《娇不可攀》 魔星落水 春寒刚去,青山便开出了漫山遍野的绿意。大慈寺本就香火繁盛,今日又正值法会,刚到山头就能瞧见那乌鸦鸦的人头。 可是一辆马车却是快马加鞭地往山上赶,一路就算吆喝不断,还是险些撞到了人。 身后的人只来得及骂上一句:“赶着去投胎啊。” 还是落得一头的灰尘。 一路上的人都是不急不忙的,唯独那辆马车拼了命地往山上赶,活像是家里有什么要命的事情了。 此时在寺庙的厢房里头,几个穿着富贵的妇人,正在一处说着话。这些个俱是真定府里有头有脸的太太们,因着今个法会,倒是聚在一块。 上头坐着的那位穿着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此时正挂着端庄笑容说话,她说一句,余下几位夫人全是应声附和的。 虽说她不是这在座里头年纪最大的,可瞧着众人对她这份热忱,便也知她身份必也是个尊贵的。 “要说这教子有方的,我顶顶佩服的就是纪大太太您呢,”坐在下首的圆脸妇人,喜笑颜开的,说出话虽有几分夸张,却听的舒服。 她口中的纪大太太便是坐在上首的妇人,说来纪家在这真定府那也确实是有头有脸,甚至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纪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那可是官拜礼部尚书,又是太子太傅。因着又担任了显庆二年科举春闱的考官,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学生是遍布官场。当年纪老太爷告老还乡的时候,皇上是一留再留,后见实在挽留不得,便亲赐了宅子。 如今纪家在真定府的这栋宅子,虽不是皇上亲赐的,不过门口的匾额那却是圣上的御墨,旁人连走在纪家的大门口,都不敢轻易抬头。 韩氏听了这话,立即便摆手,笑说不敢当。 众人正说着话呢,便见先前出去玩的几位姑娘,这会也回来了。为首的也是纪家的姑娘,乃是韩氏的两个嫡亲姑娘,俱是穿着长褙子,只是那衣裳料子却又和身后的几个姑娘大不一样,瞧着便不是真定这里能有的好料子。 韩氏见她们这会就回来,倒是有些奇怪,问:“不是要去赏桃花的?” “乌鸦鸦的全都是人,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已同几位妹妹说好了,过几日请她们过家里来,办个百花宴,又清静又雅致。” 说话的是韩氏的亲女,纪家姑娘里行三的纪宝芸。她是韩氏的嫡长女,一向就娇惯地厉害,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 倒是站在一旁的五姑娘纪宝茵,虽没说话,可是眼皮子却是不耐地轻翻了下。 韩氏见她这么说,倒也笑了,只说让她到时候定要好好招待其他姑娘。 在座的太太们自然是愿意自家女儿和纪家的姑娘一处玩,便也笑着说了起来,倒是都在恭维纪家的园子景致精致。 这正说着话呢,就听外面又进来一个婆子,乃是韩氏身边的钱嬷嬷。 只见一向沉稳惯了的她,脸上竟是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那嘴唇更是不住地颤抖。韩氏抬头瞧见她这模样,便是皱了眉头。 再看钱嬷嬷,心魂都快散了一半,可偏偏不能立时说出来。 好在这会众人说话也快结束了,钱嬷嬷这脸色实在是不好,有些眉眼伶俐的太太,便立即提出告辞。 待韩氏送走了众人后,便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嬷嬷怎得这幅模样。” 纪家是百年耕读世家,从高祖那辈儿就在朝里当官了,规矩可比一般人家严整多了。这会她身边的嬷嬷露出这么个模样,叫韩氏在那些太太跟前也是小小地丢了脸面。 她自是不悦的。 “太太,七姑娘不好了。” 钱嬷嬷一张嘴,腿都软了半截,险些站不住。 可是她说这话,却让韩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瞧着她,猛吸了一口气,问道:“七姑娘不是在家呢,怎么就不好了?” “七姑娘在家里落水了。” 方才家里头派人送了信过来,钱嬷嬷是没敢耽误片刻,就赶紧进来禀告了。 韩氏身子一晃,眼睛一翻,竟是要昏厥过去。也幸亏旁边的大丫鬟燕草是个机紧的,上前一把就将她稳稳地托住,这才没让她从脚踏上摔下去。 一旁的纪宝芸和纪宝茵见母亲这般,俱是吓得一大跳,忙是上前。 谁知韩氏被燕草撑住后,反而是缓过这阵儿劲,撑着一口气,“备马车,回府。” 纪宝芸见韩氏都这般了,还要赶着回去,当即便气地开口,“娘,七妹妹便是再精贵,这会子你也该顾念自个的身子啊。” 纪宝茵难得和姐姐站在一头,也是劝道:“娘,您还是先歇歇吧。” 韩氏头皮都发炸,恨不得凭空生了一对翅膀,好让她飞回府里头去。可偏偏这两个却跟不懂似得,竟然还劝她歇着。 “可说现在怎么样了吗?”韩氏嘴上问着,心里却一直在安慰自个。 那么个孩子,平时出个门,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有五六个,便是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也顶多是受了惊吓而已,必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可钱嬷嬷却没说话,韩氏着急,不由又斥道:“到底怎么样?” “来人说,他出来的时候,七姑娘已经没气了。” 钱嬷嬷说完,韩氏这会真真是要昏过去了。 没气了? 而一旁原本还在劝说韩氏顾好自个身体的两个纪家姑娘,也俱是一惊。先前她们会这么说,也实在是因为了解自己堂妹的性子,别看才几岁的孩子,可是家里的姐妹就没一个没被她折腾过的。当然了,她自己的亲姐姐除外。 就连韩氏这个伯母,在她面前都摆不出长辈儿的谱。 先前老太太带着大姑娘去京城了,因着七姑娘那几日病了,怕舟车劳顿,便没叫她跟着,把她留在了家里。 可是就这几日,韩氏都被气了好几回。先前七姑娘是养在老太太房里的,韩氏知道她得宠,可也没想到一辈子行事端方又守礼的老太太,能把一个孩子养得这般刁蛮。 才五岁的孩子,任性起来,那叫一个软硬不吃。 便是宝芸和宝茵两个,都在她那里吃了挂落。 也就是今日法会,韩氏实在不想在家对着这祖宗,便带着两个女儿早早的躲了出来。谁知,这才一眼没瞧住,就把人弄没了。 韩氏只要一想到老太太,心就要生生地跳出来了。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老太太把七姑娘当成眼珠子一样,就是纪家的长房长孙,都不如她一个丫头片子受宠。先前韩氏心头泛酸,还在丈夫跟前抱怨,却被自家老爷教训了一顿,说她这个伯母竟是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气得韩氏险些当场咬碎了银牙,就这么个孩子,难不成是九尾狐托生的不成,怎么就这么能迷惑人心呢。 可这会子,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韩氏扶着燕草的手,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险些被门槛绊倒了。 身后的纪宝芸和纪宝茵,瞧着母亲这么狼狈的模样,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是她们心里也都没了之前的轻松,钱嬷嬷说的时候,其实两人心里都是一个念头,觉得七妹妹定是见母亲只带了她们两个来参加法会,又作妖了。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两个姑娘这会心里也是又担心又害怕。 等出了山门,就瞧见纪家的马车已停在那里,而原先在半山路上,被人追着骂的那辆车,也赧然在列。想来,那就是纪家上山报信的马车。 一上了马车,韩氏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只靠在锦垫上,喘着气。 人要是没了…… 这几个字刚在脑子里那么一转,她整个人就激灵了一下。老太太疼成那样的人儿,要是在她手上没了,韩氏只觉得老太太生吞了她的心都有了。 *** 纪家上房早已经乱了套,寻常各个进退有度的丫鬟,这会脸上全是丧色。大夫是被请来了,可是一把脉,就是直摇头。 再看床上躺着的小姑娘,虽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可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原本就乌黑的发丝,这会过了水,更如那化不开的浓墨般,却越发衬地她脸颊苍白。昔日圆润粉嫩的小脸,这会粉色全无,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小嘴儿更是泛着浅浅青色。 旁边站着的老妈妈和丫鬟,一瞧大夫这模样,俱是碎了心神,各个眼眶泛泪,眼瞧着就要哭出来了。 “先生是救苦救难的圣手,可得一定救救咱们家姑娘啊……”穿着海棠红比甲的丫鬟,此时垂着眼眸,一张俏脸早无人色。 这位周大夫是惯常出入纪家的,是以也知道,纪家七姑娘是纪家老太太的宝贝心肝。寻常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折腾起来比老太太病了还要严重。 这会见小姑娘躺在床上,眼看着就是进水少,出气多了。 到底是打小就看着的孩子,周大夫这心里也不好过啊。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到外间开了个方子,让人赶紧去拿了药。这都来了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开吧。 这边正吩咐着呢,就听里头又传来喧哗声,随后一阵咳嗽,还有丫鬟惊喜的叫唤。 “七姑娘醒了,醒了。” 这么一声叫唤,屋子里外全都听见了,此时跪在院子里的丫鬟,也都听见了,可不就是松了一口气。 周大夫一听这话,赶紧又进去,待把了脉,竟是发现脉象与方才居然大不一样了,竟是透着一股生机。他也不敢耽误了,赶紧让人去抓了药来。 府里头都在等着上房的消息呢,原先说七姑娘一度没了气的时候,院子里头跪着的丫鬟,各个都面无人色。若是姑娘真出了事,她们这些伺候的丫鬟,那可不只是被发卖那么简单事情了。 待消息传到西院里头,穿着浅粉色海棠缠枝褙子的女子,捏着手心里的佛珠。她膝盖上正靠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此时睡得香甜着,可模样却与女子有六七分的相像。 “姨娘,七姑娘救活了。” 女子虽坐着,可玲珑有致的身段却还是显了出来。她面容清丽婉约,柳眉柔顺,一张樱桃小口,端的是个迷人眼儿的美人。 只是她淡淡地转头,瞧着支着隔扇的窗子,外头郁郁葱葱的一片,最是春日里的好风光。 “真是可惜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听得底下丫鬟身子一震。 不过是个孩子,何至于…… 姐妹来探 纪清晨浑浑噩噩地睡着,却又感觉有人抱着她,似是将苦药汁灌进她嘴里。 只是这药汁虽苦,可是她吃着这味儿,却一点都为抗拒。 她神思倒也渐渐清醒了,只是脑子里的记忆却是混乱的,自然有她自己的,可却也有这具身子原本小姑娘的。 原以为是投胎转世了,却不承想,竟是转到了一个五岁小姑娘的身上。 纪清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彻底醒了的。这会旁边正坐着一个妇人,见她醒了,喜不自胜,忙是柔声喊了一声,“沅沅。” 因着她这脑子还残留着小姑娘的记忆,所以自然知道面前这人,便是这身子主人的大伯母。只是在记忆中,这位大伯母瞧着她,素来不假辞色,这会倒是软和地不像她。 韩氏见她虽睁着眼睛,可是瞧着还是迷瞪瞪的模样,便又问,“可是想喝水了?” 这么一说,纪清晨倒真觉得喉咙干地要冒烟,她勉强点了点头。韩氏便让丫鬟倒了温水过来,又仔细地让人扶着她起身,她自个亲自喂了纪清晨喝水。 韩氏虽对纪清晨也和颜悦色,可多是面子情,哪像今天,便是亲娘也不过如此。 不过纪清晨心里也明白,她是怕担了责任。毕竟老太太临走前,她还好好的,若是回来了,交给老太太一个病恹恹的孩子,总是说不过去的。 可这么大的事情,韩氏也不敢瞒着,还是让人送了信上京。好在真定府离京城也不算远,约莫明个老太太便该赶回来了。 “沅沅,可有什么想吃的?”韩氏唤的是纪清晨的乳名,倒是显得亲热些。 纪清晨这两日光是喝了苦药汁,早就饿地肚子空空。 不过她这会正养病,油腻地吃不得,大荤地也吃不得,便只有粥和面点。只是小桌子端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都险些看地直了。 只见小桌上摆着芙蓉糕云片糕桂花糕四色片糕虾饺汤包,还有用甜白瓷盖盅端上来的虾仁粥,一掀开盖子,热气冒上来还伴随着说不出的鲜香。 纪清晨都记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所以当丫鬟把把吹冷的粥送到她嘴边的时候,她险些把汤勺都吃进去。 “慢点,这粥多着呢,都是你一个人的,”韩氏见她吃地这么急,又轻声哄道。 待她吃下一碗鲜粥,却是眼巴巴地还瞅着。韩氏见状,忙让丫鬟又盛了一碗,能吃才是最好呢,这胃口一开,何愁病痛不去啊。 就在纪清晨吃下第二碗的时候,韩氏便赶紧上前替她擦了擦嘴儿,“可是吃饱了?大伯母让她们给你端茶漱口可好?” 纪清晨瞧了那粥一眼,甚是不舍啊。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未吃过,这样鲜美的东西了,真真是差点把舌头都要吞进去。 丫鬟端上茶盏给她漱口,旁边还有个丫鬟端着梅花小铜盆等着。待她漱了口,又有人给她拧了帕子擦脸。除了动了动嘴,竟是连手都没抬。 想来她前世也是江南商贾家中娇养的女儿,可是商户的底子到底是浅薄了点,家里的伺候丫鬟有,可是这般有条理又精细的,却是远远赶不上的。 她不由想起自己的前世来,打小在苏州长大,家中做的是丝绸生意。都说这世上,女子的钱最易赚,是以她家中也是数得上的富户。再加上她又生的样貌好,她娘年轻时,便是因着貌美,被她爹瞧中的。她的容貌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此她也养出了几分娇骄气。 她爹见她样貌这般好,更是下了功夫,势必要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还请了女先生教导她读书。 那时候到底也是年幼,自觉读了几篇书,就是个才女,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便是家中的哥哥们也从不放在眼中。 可真到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些国公府、侯府的嫡女,她自是见不着的,可是就是那些四品、五品官家里的嫡女,说话行事那都是进退有度。 她原本还信誓旦旦的想要出人头地,却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正出神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动静,没一会,便有人打了帘子进来。 “七妹妹,”她闻声抬头瞧过去,就见两个娇俏小美人携手而来。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因着她还存着原身的记忆,是以这两位也都是认识的。穿着桃红织金外衫的是纪宝芸,长房的嫡长女,也是纪清晨的三姐。而跟在她身旁,穿着燕草色缠枝海棠纹上裳的姑娘,乃是家里的五姑娘纪宝茵,她同纪宝芸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 这会纪清晨倒是记起来了,这身子的主人,也有个亲姐姐,不过这会不在家,好像是有事上京去了。 纪宝芸是三姐姐,过来瞧自己的小妹妹,自然是要关切的。丫鬟端了锦凳过来,她方一坐下,便开口关切问道:“七妹妹,你身子可好些了?” 纪清晨点点头,抿了下小嘴儿,软软地说:“好多了,谢谢三姐姐关心。” 可是这话一说出口,别说纪宝芸吃惊,就是旁边的纪宝茵神色都震了震,两人脸上皆是有点不敢置信。 倒是纪清晨瞧见她们的惊讶,暗暗倒了一口气,倒是她大意了。 这位七姑娘,打小因着母亲身子不好,就养在了老太太跟前。再加上她是属兔子的,不仅和纪家老太太是一个属相,更是同月同日生的,当年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说,这孩子和老太太有缘。 后来她母亲身子不好,她就一直养在老太太的上房。等她生母没了,老太太又怜惜她幼年失怙,更是加倍的宠爱。 于是便把好好的孩子,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家里姐妹没一个敢惹她的。她要的,别人都不许拿,她不要的,别人才能跟着捡漏。 所以她这么乖巧地说话,反而让这两个堂姐,有点儿不适应。 倒是纪宝茵开口道:“这次可是吓坏我们了,七妹妹,你以后可不能这么调皮了。我娘下山的时候,都险些摔倒了。” 她说话后,纪清晨却没接话,看来这位五姑娘是生怕,她落水的事情被怪在韩氏的头上,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了。 倒是旁边的纪宝芸,瞧着她问道:“大姐姐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纪清晨就更没法子开口了,因为她哪里知道啊。 倒是纪宝芸念叨道:“听说大姐姐这会进京,是去相看……” 她说到一半,却突然收口,又瞧着身边两个妹妹,脸上露出微微尴尬地表情,似乎是有点说漏嘴了。 可她等了半晌,却没等来纪清晨的追问,这要是搁从前,七妹妹早就忍不住地问她了。 一旁的纪宝茵也正等着她往下说了,纪宝芸却调转了话风,问道:“七妹妹,你这会是怎么落水的?可是有人引你去湖边玩?” 她这句话倒是值得人玩味?引她去湖边,那就是故意害她了。 可偏偏纪清晨什么都记得,却对她怎么去湖边一事,记忆是模糊的。 见她还是不说话,纪宝芸和纪宝茵两姐妹对视了一眼,二房的情况,她们又不是不知道的,二叔多喜欢那个卫姨娘啊,连带着六姑娘纪宝芙,都得宠的很。 嫡女天生就瞧不上庶出的,虽然这两姐妹也没见得多喜欢纪清晨,可是她们却更看不上纪宝芙。 “说来也是,你都病成这般模样了,那个卫姨娘和六妹妹,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纪宝芸哼了下,嘴角一撇,大概是觉得提到她们都是扫兴的。 “算了,三姐姐,有些人天生便是那般模样,不顾及姐妹之情,”纪宝茵也帮着她说话。 纪清晨算是有点明白了,这两位姐姐是给她洗脑来了。纪老太太临走前可是将纪清晨交给大太太照顾的,可她却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上山烧香,这才闹出了这个事端。 如今老太太要回来了,大太太怕受了责备,便让自己的两个女儿来看望她。纪清晨年纪小,两个姐姐一唱一和间,就将事情推到了卫姨娘头上,再加上纪清晨本就厌恶卫姨娘,自是潜意识下就将事情都怪在卫姨娘头上。 可惜她们却是没想到,纪清晨已非昔日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自然不会因为她们几句话的蛊惑,便怪罪谁去。 “七姑娘,六姑娘来了,”谁知这边话音刚落,就听丫鬟进来禀告。 纪如茵姐妹两个俱是脸上讪讪,却是连身子都未转一下。还是纪清晨转头朝门口瞧出,就见一个穿着在鹅黄色绣穿花蝴蝶纹路长褙子的姑娘,挑了帘子进来,微微一抬头间,就露出一张秀丽温婉的小脸。虽才六七岁的模样,可却已有了美人儿的端倪。 纪清晨心中暗赞,这纪家不仅富贵,便是家中姑娘的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 纪宝芙还带了她最爱吃的玫瑰薄糖饼,纪清晨让旁边的丫鬟端了,说了句,“六姐姐太客气了,来看我,还带吃的。” 她这话刚落下,纪宝芸的脸色便难看了,她来的匆忙,竟是什么都没带。 纪宝芙柔柔一笑,说道:“七妹妹你若是爱吃,明日我再给你送些来。” “六妹,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说着那天七妹落水的事情呢,你是在家中的,自是比我们知道的清楚。” 纪宝芙脸色一僵,有些尴尬地说:“三姐,那日我并不未见到七妹,所以也不知道七妹妹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你没见到?可是怎么有人说瞧见你姨娘身边的丫鬟,在花园里头出现了?”纪宝芸哼了一声,声音有些厉害起来。 纪宝芙都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岂会不知这事的深浅。纪宝芸这话,就是在意指她姨娘谋害七妹妹,这可是丢命的大事,她一张小脸登时便白了起来。 但纪宝茵在听见自家姐姐这话,登时也急了,这些都是娘亲私底下查出来,原本想等着祖母回来再禀明的,怎么三姐这会就说出来了。 这边话锋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倒是当事人自己,反而落得个清闲,只安静地瞧着她们。 只是纪清晨看着纪宝芸笃定的表情,以及纪宝芙那煞白的小脸,心底有些惊讶。 难不成纪家七姑娘落水,还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祖母归来 府里七姑娘落水,虽人是救了回来,可是主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倒霉的便是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况且这会还牵扯到大太太,是以家中的奴仆没一个敢掉以轻心的。 韩氏从得知纪清晨落水的那一刻起,便派了人进京送信。好在真定府离京城也近,估摸着明个就该到家了。 因着老太太上京,又是为着大姑娘的事情,是以二老爷纪彦生特地告了假,亲送老太太和大姑娘上京去了。也正是这般,二房没了管束纪清晨的人,让她在家中简直是无法无天。 韩氏知道老太太回来,她必是要被问责的。是以她立即派人,仔细去查问纪清晨身边伺候着的丫鬟,还有看守园子的丫鬟。 不过纪家的宅子乃是皇上当年赐的,不仅宅子大,就连花园 韩氏派人审问了一圈,这才得出一个消息,原来卫姨娘身边的丫鬟,居然在那个时候,进过园子。 当时听了婆子的回禀,韩氏心头一震,当即便去亲自审问那个守园的小丫头。 只是七八岁的丫头片子,不甚机灵,是以才只落得个在园子里头清扫的活计。韩氏问了好些遍,才总算确定,还真是卫姨娘身边的丹朱。 不过她与钱嬷嬷说话时,却被纪宝芸听了去。这才引起了姐妹之间的话锋。 可纪宝芙素来就不是吵架的性子,她是卫姨娘的亲生女,也是学足了卫姨娘的性格,遇事还未开口,却已泪先流。 这样的性子,真是让人打不得也骂不得。 纪宝芸一瞧她要哭了,还想斥责,却被纪宝茵拉住了。姐妹两个告辞了,纪宝芙这才委委屈屈地澄清道:“七妹妹,我姨娘的丫鬟只是帮她去厨房拿东西而已。” 纪清晨瞧着她那个委屈地哟,当真是个小可怜。 也辛亏这会没什么长辈在,要不然任谁都会觉得,是她这个骄横刁蛮的小霸王,又在欺负她小白菜一样的六姐了。 纪清晨摆摆手,安慰她:“六姐你放心吧,天理昭彰,待明日祖母和大姐姐回来了,必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当然滴,也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可是她不过是偷懒,少说了半句,却把纪宝芙吓着了,粉脸煞白地看着她说:“我姨娘不是坏人。” 那小嘴儿抖的,看地纪清晨一个女子心头,都生出了怜惜之情。 难怪这个卫姨娘受宠,纪宝芙这才多大的年纪,便已如此惹人怜爱了。而纪宝芙行事作风都是学足了卫姨娘,那么一个加强版的纪宝芙定是更讨人喜欢了。 “我可没说卫姨娘,”纪清晨淡淡地说了句。 大抵是受了这孩子的记忆影响,虽未见过卫姨娘本人,可是一提到这名字,却是有种从心底的厌恶。 看来纪家二房,这嫡出和庶出之间,也是一笔理不清的账啊。 * 纪宝芙回了院子,自是要将事情告诉卫姨娘的。因着卫姨娘喜静,所以她领着纪宝芙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儿里面,而院名都是纪家二老爷亲自写的。 桃华居,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见这卫氏的受宠,可是摆在台面上的。 卫姨娘听完,只吩咐丫鬟去倒了梨子卤,给纪宝芙冲了梨子汁润润喉咙。她也不想让女儿去那小霸王的院子里,可是纪清晨到底是妹妹,妹妹病了,姐姐岂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却不想,这一去居然还有这等的收获。 她又怕纪宝芙饿了,遣人去把先前准备四色片糕端上来,哄着女儿吃了一块。 可纪宝芙哪里吃得下,她有些着急地说:“娘,三姐说丹朱在七妹妹落水那会,进了花园里头。明个祖母和大姐姐还有爹爹回来,大伯母定是要告状的,您快想想法子啊。” 到底是庶出的,虽然姨娘是个受宠的,可是一关系到嫡出妹妹的事情,她也知道,到时候只怕连亲爹都护不住她们。 祖母在家里素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她又那般地疼爱七妹妹,若是以为是她们故意害了七妹妹,只怕她和姨娘都落不得好。 卫姨娘瞧见她这焦虑惊怕的模样,岂有不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如绸缎的长发,一向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凄苦,“是娘连累了你,若你也是个嫡出的,何至于这么怕她。” “娘,”纪宝芙柔柔地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卫姨娘的脸颊,柔美的面孔上说不出的哀怨。 不过一瞬后,卫姨娘却又露出浅浅一笑,嘴角扬起,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说:“宝芙别怕,咱们没做亏心事。这次谁都被想欺负到我头上。” 卫姨娘虽然外貌瞧着是个弱不禁风的,可是她这人内里却是极刚强,又自小读书,也是个十足聪慧的人。 纪宝芙一说,她就立即明白了,大太太这是拿自己当筏子,向老太太请罪呢。七姑娘在家是被她照顾着的,可是她却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上寺里烧香拜佛,把七姑娘丢在家里,怎么看都是她这个大伯母不负责任,没把七姑娘照顾好。 如今她借着查七姑娘落水的缘由,想要祸水东引。 卫姨娘心里冷嗤了一声,小姑娘落水能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瞧着家中长辈不在家,非要跑到园子里头去玩。身边的丫鬟又没看顾好,这才出事的。 说来说去,都是韩氏的责任,如今她却想推到自己的身上,真是好生歹毒。 卫姨娘是二房的姨娘,素来和韩氏没什么来往,更别说结下仇了。可如今她为了自己,却想把这样重的罪名推到自己的身上。 谋害家中嫡女,若是这罪名成真了,别说她自个性命不保,就是连宝芙的一生都毁了。 毕竟有这么一个歹毒的生母,哪家敢娶这么个媳妇。 不过卫氏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她搂着纪宝芙,好生地安慰着。 想拿她当挡箭牌使,卫氏心中冷笑。 *** 一大清早,韩氏就派人到城门口等着了,自个则是简单的梳妆后,便又去了上房。 纪清晨还躺在床上歇息呢,不过精神头可比昨个好多了。韩氏到了后,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了脸,还柔声说道:“今个老太太和大姑娘就要回来了,沅沅可开心啊?” 小姑娘甜甜一笑,点了点头,可心底却是暗笑,瞧着韩氏这紧张的模样,看来纪家老太太也必是个厉害的人物。 韩氏又让厨房传了早膳过来,照旧是甜白瓷盖盅盛的粥,不过今个却是赤豆薏仁粥,旁边放着的梅花攒心小瓷碟,放着不同的酱瓜小菜,倒是让人瞧着便胃口大开。 纪清晨自是要和韩氏客气一番,扬起甜甜的笑容便问:“大伯母可用过早膳了,不如就和清晨一起吃吧。” “我的小乖乖哟,如今竟是这般懂事,”韩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更是恨不得心肝肉的疼着她。 韩氏见她精神头这么好,也就放了心,总算老太太回来看见的,不是一个病怏怏的孙女。 待她回去领着两个女儿用了膳,就听人来禀告,说是老太太的马车到了城门口,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到府门口了。 “你们两个待会陪着娘,一块到门口迎接祖母,”韩氏板着脸对纪宝芸和纪宝茵嘱咐道。 纪宝芸点了点头,倒是纪宝茵问道:“要叫二姐吗?” 她口中的二姐,乃是大房的庶出女纪宝茹。只是不提纪宝茹还好,一提她,韩氏脸就冷了下来,“你二姐昨个偶感风寒,今天身体不适,就不能去接祖母了。” “怎么就这么巧?七妹妹这刚落水,二姐倒是又病了,”纪宝芸当即便一笑,她也没多想,只是素来瞧不上庶出的姐姐,顺嘴就是一句嘲讽的话儿。 韩氏面露深意地说:“你二姐身子骨素来不好,待会见到祖母,也都少说两句。” 而此时长房的西院里头,纪宝茹坐在罗汉床上,瞧着对面的钱姨娘,一脸担忧地问:“姨娘,祖母回来,我告病只怕是不好吧?” “哎哟我的傻姑娘唉,你也不瞧瞧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你怎么就这么没心眼呢,”钱姨娘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模样,就是一脸地担忧。 她赶紧拉了纪宝茹的手,叮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是为了什么回来的,七姑娘那就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心肝肉。连咱们大少爷尚且都赶不上呢。如今险些遭了大祸,你说老太太这一回来,还不得迁怒起来。你以为太太这么着急上火地审二房那些丫鬟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想找了替死鬼出来,好把自个摘了出来。” 纪宝茹只是性子老实,却不是傻,所以钱姨娘说的这些她都懂。只是她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钱姨娘也是瞧出了她的疑惑,叹了一口气,又说:“昨日在家里的,除了二房的那对母女,也就是咱们了。所以你还是躲的远远的,免得被牵累上。” “姨娘,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吧,七妹妹只是意外落水,又没人故意害她,”纪宝茹失笑,却是丝毫没把钱姨娘的话放在心上。 钱姨娘嗤笑一声,“那你怎么就知道没人?那么个祖宗,平时出门就是一条腿出,八条腿迈。怎么单单就昨个,太太不在家,身边就人了? 只能说七姑娘这一出事,纪家这些主子姨娘各个都打着小算盘,不安生啊。 *** “娘,小心些,”站在一旁的韩氏,见老太太从马车里下来,赶紧上前伸手搀扶。 虽然是今日匆忙赶回来的,可是老太太瞧着精神头不错,就是脸上有些着急之色,一看见韩氏便问:“你怎么在这,沅沅身边可有人照顾?” 这还没下车呢,就开口问纪清晨,至于旁边站着的三个姑娘,更是一点都没瞧见。 纪宝芙素来不受老太太宠爱的,可纪宝芸在大房里受宠,偏偏在老太太这,不仅比不上纪清晨,连大姐姐都比不上。 “媳妇知道你要回来,便领着孩子们来接您。沅沅那里,我都吩咐好了,宋妈妈和如意都在身边伺候着呢。”韩氏脸上带着笑,赶紧解释。 老太太哼了下,而此时旁边站着的十三四岁姑娘上前一步过来,绯红色绣百花穿蝶刻丝上裳,挑线刻丝白裙,头上簪着玉梳,龙眼大小的南海粉珍珠,俏生生地落在耳边,微微一动,便轻轻晃悠。乌黑顺滑的长发跟缎子似得,又柔又亮的,她五官生的明艳,桃花眼儿柳叶眉,嘴角噙着一抹笑,当真是比那园子里的牡丹还要明艳贵气。 “祖母,咱们还是先进去看沅沅吧,”纪宝璟开口,还伸手扶住老太太的手臂。 倒不是她想替韩氏解围,只是担心了一天,如今到了家门口,自然是想见见妹妹。 老太太点了点头,暂且先放过了韩氏,上了软轿,一直到了上房门口。 待她进了内室,瞧见纪清晨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那眼眶霎时就红了一圈,紧走了两步,到了床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个遍,才颤声说:“你可吓死祖母了。” 纪清晨此时也得了信,老太太要回来了。若不是旁边的丫鬟不许,她都想起身下床。如今看见她坐在自己的床头,这么颤声声地说话,她却是一下也红了眼眶。 其实她的脑海中,这身子主人的记忆一直都是存在的。 祖母待她的好,她都记得的。 待她抬起头瞧着旁边清妍绝丽的少女,登时觉得有些熟悉之感。 这个好看的姐姐,好似在哪里见过? 三堂会审 纪宝璟低头,便瞧见小姑娘此时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水蒙蒙的大眼睛眨了两下,便把她满心的忧虑和生气都看地散了。 “别以为你这样,姐姐就会算了,”纪宝璟说完,还嫌不够似得,又伸出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 老太太看着她们姐妹情深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不过这次她倒是站在纪宝璟这头,也是板着脸说:“不仅你姐姐不会这么算了,祖母也得好好说说你。” 纪清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原身的亲姐姐啊。说来也是,她从昨日醒过来,一直到今日都还有迷惑,脑海中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 等老太太哄完清晨,这才到外面东梢间坐着。 韩氏和其他几位姑娘也都跟着出去了,只留下纪清晨在屋子里,继续休息。 待出去后,老太太在罗汉榻上一坐下,便开口:“沅沅到底是怎么落水的,身边那些个丫鬟都是怎么伺候的。” 老太太动了怒,韩氏自然立即请罪道,“都是媳妇不好,没有照顾好沅沅,让她这次遭了这样的大罪。” 她站在原地,方才老太太坐下的时候,连个锦凳都没让人给她端过来。一旁的纪宝芸和纪宝茵都露出急色,可是来之前,娘亲已经叮嘱过了,不许她们随便说话。 “老大媳妇,不是我说你,便是你要上山去庙里,便是把沅沅带着又如何。她一个小孩子家家,你怎么忍心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头,”老太太回来之前就弄清楚,韩氏昨个去上香,把她的宝贝乖孙女一个人丢在家里,这才惹出这样的事情。 韩氏面皮一红,说来她掌管家务也有十来年了,连孩子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偏偏这会却被老太太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前,这么训斥,实在是没脸面。可是就算是再没脸面,她也不敢露出一丝不满,还自责地说:“媳妇知错,娘教训的是。” “我倒也不是要教训你,只是沅沅年纪小,你又是大伯母,该上上心的。” 老太太一说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纪宝璟上前,轻声说道:“祖母,既然沅沅没事,您就别责怪大伯母了。我看现在最要紧的是,问清楚沅沅到底怎么落水的。” 这个确实是紧要的,若是她自己贪玩掉水里的,那倒也就算了。可若是有人…… “娘,先前我已经派人问过了伺候的丫鬟,她们都说是沅沅故意甩来她们,自己跑出去玩的。只是有丫鬟又瞧见卫姨娘的丫鬟丹朱,在园子里同沅沅说了话。只是到底是卫姨娘的丫鬟,我也不好把人叫过来,只等着您回来做主。” “卫氏的丫鬟?是哪个?去把人叫过来,”老太太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连旁边的纪宝璟都有点吃惊。 待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去传丹朱,没一会就听外面有通传,说是卫姨娘亲自领着人来了。 门口软帘轻轻一掀,卫姨娘走在前头,领着丫鬟进来了。她本就身段玲珑,今个又穿了一身葱白绣木樨花纹刻丝长褙子,腰身处做了收腰,当真是不盈一握的感觉。 等她走到跟前,便俯身道:“给老太太请安。” 她本也是官宦家的姑娘,是以这规矩是不错的,便是福身请安都比旁人要飘逸好看。 “起来吧,”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端旁边小桌儿上的茶盏,她素来就不喜欢卫氏,一股子狐媚劲儿,要不是为了她,沅沅的亲娘何至于那么早就去了。 卫姨娘这才娉娉婷婷地起身,她瞧着老太太没开口主动问话,倒也乖巧,便说道:“老太太传我房中的丫鬟过来问话,妾身怕这丫鬟有做错的地方,便斗胆跟着过来。”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韩氏知道老太太不会开口问,她便主动问起,“昨个七姑娘在园子里头落水,有人瞧见卫姨娘你身边这个丫鬟丹朱,和七姑娘说了几句话。叫她过来,便是想问问,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七姑娘落水?”卫姨娘眼睫开始颤抖,忙是转头瞧着丹朱,便颤声问道,“大太太的意思是,这丫头与七姑娘落水的事情有关?” “姨娘,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啊,”丹朱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的,她立即跪了下来,抬头看了大太太一眼,就说道:“昨个不过是姨娘派奴婢到花园里头摘花,是七姑娘瞧着奴婢摘的花好看,便多问了两句而已。” “多问了两句?所以你便怂恿她到湖边去摘花?”韩氏盯着丹朱,神色登时严肃了起来,便是连先前脸上挂着的笑都没了。 丹朱吓得脸都白了,身子一直在颤抖:“奴婢没有,大太太,奴婢没有啊。只是七姑娘问我花在哪儿摘的,我便如实说了而已。”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如何能去摘花,还说不是你怂恿的。” 韩氏这么说,连老太太都眯着眼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丹朱。而卫姨娘则是一直低垂着头,让旁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大太太,真的不是奴婢。便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怂恿七姑娘啊,奴婢本是要要给七姑娘花的,只是姑娘说……”丹朱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卫姨娘,这才继续地说道:“七姑娘说,不要我们桃华居的脏东西。” “放肆,”她刚说完,纪宝璟便开口呵斥了一句。 丹朱身子抖地更厉害,倒是一直垂着头的卫姨娘,此时抬头看着纪宝璟,轻声说:“大姑娘息怒,我这丫鬟是个愚钝的,素来不会说话。若是大姑娘觉得她撒了谎,那大姑娘不妨亲自问问七姑娘,以免听了我这丫鬟的一面之词。” 纪宝璟不怒反笑,卫氏这是笃定了,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而一直没开口的老太太,此时缓缓问道:“你当时瞧见七姑娘,可是她一个人?” 丹朱不敢撒谎,立即如实道:“回老太太,是的。” “那你瞧见她一个人,便留她自个在那园子里头?”老太太恨的就是这个,一个个奴才养着有什么用,瞧见主子一个人,还敢把她放在园子里头。 此时别说丹朱,便是卫姨娘都白了脸色,早就知道老太太偏心,却没想到竟是偏心至此,明明是七姑娘自个甩了伺候的丫鬟婆子,竟要怪罪到她身边的人。 也怪丹朱太粗心了,就是不敢招惹那小祖宗,也该去上房通传一声,让丫鬟找到她才是。 “府里好好地养着你们这些个,不就是让你伺候好主子。如今倒是好了,瞧见姑娘一个人在园子里头,竟是问也不问就走了。你还让她一个人去摘花,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老太太想到这,恨不得立即就赶了这丫鬟出府。 卫姨娘当即跪了下来,请罪:“老太太息怒,都是妾身没□□好丫鬟,这才酿成大错。” “别以为你们这点心思我不知道,不过就是寻思着,事不关己罢了。瞧着不是自个伺候的主子,便全然不当一回事,如今我便叫你知道,这府里到底谁是真正的主子。”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朝卫姨娘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纪宝璟安静地站在一旁瞧着,看着卫姨娘跪在地上,因低着头,露出的那一段柔软白皙脖颈,还真是让人厌恶啊。 老太太这般雷霆大怒,连韩氏都有些惊讶,不过心中也暗暗庆幸,幸亏是找了个替死鬼。要不然今个这一通脾气,倒是都得发到她身上来了。 此时外面丫鬟进来通禀,二老爷过来了。 没一会,二老爷纪延生便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暗红色圆领锦袍,腰间束着巴掌宽银色暗纹腰带,身材削瘦挺拔,面容斯文俊朗,倒也不失玉树临风。 “母亲,”纪延生是跟着老太太她们一起回来的,只是家中女眷到门口迎接老太太,他也不好直接就跟着过来,便先行去了前院。 老太太点头,问道:“可是来看沅沅的,赶紧进去吧,她今次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可不许再教训她了。” 纪延生膝下只有三个女儿,都说望子成龙,他既是没儿子,便盼着女儿多点。长女宝璟,聪慧伶俐,做事也十分稳重,所以他最是骄傲。次女宝芙虽是庶出的,可贴心懂事,他自然也十分喜欢。偏偏就是这个小女儿吧,样貌生的那叫一个玉雪可爱、粉雕玉琢,外人瞧见的,就没有不夸赞的。 可是那性子,简直和模样是南辕北辙,她样貌生的有多乖巧可爱,那性子就有多刁蛮任性。偏偏老太太又护地紧,他连教训都教训不得。 “娘放心吧,我省得的,”纪延生这会也是吓坏了,自然不会再去教训她,只盼着经过这回事情,她能懂事些。 只是他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卫姨娘,轻声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面露不悦,她不喜欢卫氏也是因为,她把儿子的魂儿都勾走了,天生就是个狐媚子。 倒是韩氏轻笑了下,开口替老太太解释道:“二爷,请卫姨娘过来,只是为了问沅沅落水的事情。毕竟孩子之前在园子里唯一说话的人,就是卫姨娘身边的丹朱。” 纪延生听罢,眉头紧皱,他之前去了前院,就是想等着这边女眷散了,再来看望清晨的。谁知宝芙急急匆匆地过去,说是她姨娘被老太太叫去了,让他去救救她姨娘。 他也知道母亲不喜欢卫蓁蓁,所以着急地赶了过来。 “丹朱?她怎么了?” 韩氏刚要再说话,就见跪在地上的卫姨娘突然身子晃了晃,就是往旁边倒了过去,亏得纪延生眼疾手快,弯腰便将她扶住。 “蓁蓁,你怎么了?”纪延生抱着她,心疼地喊着。 屋子里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地有些呆愣,还是韩氏眼明手快,立即吩咐:“去请大夫,赶紧去请。” 最后,还是纪延生把人抱回了软轿上,抬回了卫姨娘的院子。 老太太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阴沉,还是纪宝璟怕她气坏了,忙上前劝慰,“卫姨娘身子不好,也是常有的事情。” “什么身子不好,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早不昏倒晚不昏倒,偏偏你爹爹来了就昏倒了,”老太太在后院里头,什么阵势没见过,这种小把戏,她一眼就瞧穿了。 纪宝璟赶紧说了宽慰她的话,只是老太太露出疲倦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哪是气那么个东西,我是气你爹爹。你妹妹才多大的孩子,亲娘早早就没了。如今遭了这么大的难,你瞧瞧他这个亲爹当的,可有一份急色?” 便是纪宝璟再有城府,此时听了这话,也是红了眼眶。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已经请了大夫过来。 老太太这会刚换了一身旧衣裳,正在和纪宝璟说话。她听了丫鬟的话,什么都没说,刚要挥手让丫鬟出去。坐在旁边,正拿着美人锤替她瞧在膝盖的纪宝璟,浅笑了下,轻声问道:“可有说卫姨娘是什么病?” 丫鬟立即低头,脸上带着犹豫之色,“回大姑娘,卫姨娘并不是病了,大夫说,说……” 老太太见她吞吞吐吐,便冷着脸问,“说什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丫鬟顿了好一会,才说:“卫姨娘是有孕了。” 惊天霹雳 纪清晨安静地靠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美人儿。她可真好看啊,一双杏眼乌黑又有神,高鼻菱嘴儿,穿着绯红色的衣裳,像是一朵正鲜艳盛开的花朵儿,又是明艳又是动人。 不过才十四岁的姑娘,容貌还未完全张开,到了十七八岁,才是容颜最是美丽的时候。 此时纪清晨心中还是震惊,她居然成了纪宝璟的妹妹。 纪宝璟! 这可是纪宝璟啊。 先前她觉得纪宝璟眼熟,还以为是因原先的记忆,可是等人出去之后,她才忆起。早在前世之时,她就见过纪宝璟。 前世时,先帝膝下一直无子,最后实在是年纪大了,只能从子侄辈儿中挑选继承者。是以早已育有子嗣的靖王爷,便成了最有可能的人选。靖王乃是先帝亲兄弟的儿子,所以最后先帝宣召他上京。 半年之后,先帝去世,靖王登基为帝。而在大赦天下,施恩群臣的时候,他便追封了自己的亲父。 当时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群臣自然认为他追封先靖王乃是于祖制不和。可是皇上却一改先帝在位时候的温和态度,露出铁腕手段,强行追封了自己的父亲。 等后来他追封自己唯一的妹妹为公主,封纪宝璟为郡主时,便已经没有大臣再反对了。毕竟连先靖王都能被追封为皇上,一个公主和郡主的名号,那可真是无足轻重了。 于是纪宝璟就成了京城中最受人瞩目贵夫人,一举一动都能引起整个帝都的侧目。 至于她自己,前世时不过是个苏州商贾人家的小姐,说来也是巧,她前世的名字便叫清晨。在她娘生她的时候,从清晨开始腹痛,足足疼了一天一夜,才在第二天清晨生下她。于是便给她取了名叫清晨。 至于她家里靠着丝绸生意成了首屈一指的豪富。可是家中便是再有钱,也不过是受人轻视的商贾。本朝虽不禁止商贾子弟科考,可奈何她家中的兄长与读书一事上都没什么资质。最后她爹爹便资助了一批优质的寒门子弟。 而那时候,便有个人入了她爹的眼,成了她的未婚夫。 等她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她那便宜未婚夫一举金榜题名成功。于是她爹便派大哥送她先行上京,谁承想待她到了京城才发现,那人居然要悔婚。而且他更是得了京中贵人的垂青,要将掌上明珠许配给她。 一个苏州商贾家的姑娘,一个京城清贵人家的明珠,不过是之前斗米的恩情罢了,不过瞬间就被抛在脑后了。 她大哥自是不服气,可是她们不过就是一介商贾人家,如何能斗得过。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何况还是京城里头的贵人,他们如何开罪得起。 最后她爹派人前来,将之前订婚的信物还给了那人,于是就把这桩婚事作罢。 可她那时候实在是年少轻狂,在江南的时候,她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又生的那般好的样貌,一心盼着的未婚夫,居然对自己这般不屑一顾。当时她便下定决心,要嫁得高门大户,让瞧不上她的人后悔。 可是说来容易,做却难。 她家中虽有银子,可是这铜臭却又是那些清贵人家最瞧不上的,况且你便是有银子,却没门路,便是想嫁入名门,也不得其所。 好在她家里有的是银子,于是她便用那银子当敲门砖,总算是磕开了一点儿门。可谁知她的宏图伟志还未施展半分呢,就一命呜呼了。 本以为要投胎转世,却不想她魂魄未散,得以留在这人世间。 不过倒霉的是,她的魂魄脆弱,需得依附在一枚上古宝玉中滋养。 至于那玉的主人…… 不提也罢。 不过她就是跟着这玉主人才认识纪宝璟的,生前只闻过大名的那些贵人,死后倒是让她全见了个遍儿。再加上纪宝璟生得实在是明艳美丽,又那般端庄华贵,所以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没想到,这一世,她们竟是成了姐妹。 只是纪清晨有些奇怪,既然都说纪宝璟乃是皇上唯一的外甥女,也是安国公主唯一的女儿。那么前世是没有纪清晨这个人吗? 还是说,其实在这次落水,纪清晨已经去世了,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意外过世,除了让家人伤心难过之外,对于外人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事情。所以等皇上后来再登基,能赏赐的也只剩下纪宝璟。 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明一切吧。 如果说前世没有纪清晨这个人了,那么这一世,远在苏州的阮家,是不是也没有自己这个人了? 因着按着时间来算,她与纪清晨是同岁的,而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注定,她们连生辰都是同一日。如今她以纪清晨的身份重生,那么今世就再没有阮二小姐了吧。 想到这里,清晨心中真的是五味杂陈。 * 纪宝璟用银叉戳了一小块苹果,递到纪清晨的嘴边,见她只盯着自己发呆,不由一笑,问道:“姐姐脸上可是长了花儿,你这般盯着看?” “姐姐脸上没长花,不过姐姐比花儿还好看,”纪清晨回过神,立即撅着嘴巴,甜甜地说。 好在她如今仗着年纪小,便是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惹人笑。 不过纪宝璟还真吃她的甜言蜜语,伸手点她的额头,轻轻一笑,“小机灵鬼。” 纪清晨脸上露着笑,心中却感慨,虽然原身生母早逝,不过却有祖母和长姐护着,也算是备受宠爱。 只是她小心地瞧了纪宝璟一眼,低声问:“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纪宝璟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把银叉送到她嘴边,“张嘴。” 纪清晨乖乖地咬了口苹果,待吃完后,才又开口问:“姐姐,卫姨娘怎么了?” 方才卫姨娘在外面昏倒了,闹了那样大的动静,纪清晨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要不是丫鬟死活拦着,不敢让她下床,只怕她还要下去瞧瞧呢。 “小孩子家家,不许多问,”纪宝璟板着脸,又喂她吃苹果。 纪清晨抬头看着她,浓密如小扇子般的长睫毛,一眨一眨地,一看就是在打鬼主意。纪宝璟也知道她这性子,若是硬瞒着她,反而让她更好奇。 于是她将手中的盘子递给旁边的丫鬟,又擦了擦手,这才看着纪清晨,柔声说:“沅沅,卫姨娘怀有身孕了。” 卫姨娘怀孕了? 因着原身的记忆,她自然是知道卫姨娘,也知道她是最受纪延生宠爱的姨娘。再加上又传闻说,纪清晨生母早逝也和这卫姨娘有些关系,所以纪清晨不知有多厌恶这卫氏。记忆里对卫氏的印象全都是厌恶的,就连纪宝芙她也是不喜欢的。 如今一听说卫姨娘怀孕,她第一反应便是皱眉。 纪宝璟看着她白皙的小脸,皱地像个包子一样,立即就说:“姐姐告诉你这个,可不是让你生气的。姐姐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她以后生了个什么,不过就是个庶出的罢了。你可不许胡闹,以后也不要随意靠近她。” 这话也就是纪宝璟对着她才说的,毕竟在她心里,妹妹年纪还小。有时候难免会被人蛊惑了,这次不就是听了小丫头的话,跑过去摘花,险些出了事。 所以她这也是为了纪清晨好,不管卫氏是生男生女,都只是庶出而已。 “可如果她生了儿子,那岂不是爹爹更加喜欢她了?”纪清晨也是为了纪宝璟和原身小姑娘不值。 她都落水生病了,可是亲爹至今都没瞧上一眼,可见在这亲爹心里,卫姨娘肚子里的那块肉,可比她重要。 “不会的,只要沅沅乖乖的,爹爹肯定会喜欢沅沅的,”纪宝璟安慰妹妹。 纪清晨鼓着小嘴,还是乖乖点头。 纪宝璟瞧着她这么乖巧的模样,心里爱地不行,又怕她因为纪延生没来看望她失望,立即说:“姐姐这次从京城,可是给沅沅带了好些礼物呢。沅沅,要看吗?” “要,姐姐对我最好了,”纪清晨伸出小手,一个劲地鼓掌,等看见纪宝璟满足的笑容,才放下手。 唉,装孩子,也是个力气活。 好累哦。 *** “沅沅歇下了?”老太太刚从小佛堂里出来,她最是虔心的一个人,又逢上纪清晨出事,自然是要去求求菩萨,保佑保佑她这个小孙女了。 纪宝璟点了下头,笑着说:“好不容易才哄睡了,还让我答应她,明天就不许拘着她躺在床上。” “到底是个孩子,在床上躺不住也是寻常的,”老太太一边摸着佛珠一边说道。 此时纪宝璟朝两边站着的丫鬟瞧了一眼,低声说:“祖母,孙女有事想和你商量。” 老太太让身边的丫鬟都下去,只留了个方妈妈在身边,纪宝璟这才轻声开口道:“祖母,沅沅这次险些出了意外,孙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咱们二房没个像大伯母那般当家掌事的人,若不然沅沅也不至于没了人看管。” 一旁站着的方妈妈一听,立即便是看向老太太,大姑娘这话说的那可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那你的意思是?”老太太一向宠爱纪宝璟和纪清晨姐妹两个,府里头的孩子,她只亲自养过沅沅,小小的孩子从还是一团儿小的时候,就到了她身边,一直被她慢慢养到了这么大,能说会跑,还甜甜地叫住祖母,冲她撒娇。 所以纪清晨这落水,她比谁都心疼。况且看着先前纪延生那心疼卫氏的模样,她这心里就更心疼宝璟和沅沅这两个没娘的孩子了。 “娘亲过世也有四年了,爹爹如今又正值壮年,身边怎么能没个伺候的人呢。况且爹爹如今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便是为了子嗣,祖母也应该为爹爹考虑考虑。” 老太太这才是有些震惊,她虽也想过,可是却从未想过,纪宝璟会主动提出。 “这是你心底的想法?”老太太还是有些不信。 纪宝璟嫣然一笑,本就是花枝般的姑娘,这一笑倒是让老太太都看得有些失神。其实她心中有这想法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她如今已经十四岁了,今次上京就是为了说亲事。就算是还能在家中,也不过就是两三年的光景,到时候沅沅可怎么办。 祖母年纪也大,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到时候沅沅该谁照顾。而如今卫氏怀孕,便更让她下定决心。 “是,孙女之所以斗胆这般说,也是想有人以后能照顾沅沅,让昨日之事再不发生。” 况且这后宅之中,也该有人治治卫氏这朵白莲花了。 好消息哦 第六章 桃华居之中,送走了大夫之后,纪延生便坐在床边,陪着卫姨娘。此时卫姨娘正一脸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眼眶微微泛红,险些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反倒是要哭了,”纪延生见她这般,便立时伸手摸她的脸。 卫姨娘一脸娇羞,露出温柔地笑容说:“老爷,妾身这是开心的,能为老爷生儿育女是妾身的福分。” 不知为何,纪延生脸色的欣喜突然消失了,只安静地看着她。 此时一旁的纪宝芙,看着爹娘这般恩爱,心中又得意又欢喜。现在娘亲又怀孕了,如果能生下小弟弟的话,那就是爹爹唯一的儿子。到时候不仅是娘,就是她的地位也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日后若是姨娘被扶正,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到底是小孩子,想事情就是天真。不过此时她心中是真的开心,日后的好日子显然就是唾手可得了。 外头天色也有些暗了,纪延生见卫姨娘心情不错,便开口道:“我已经让厨房的人给你炖了参鸡汤,待会用晚膳的时候,多喝些补补。大夫说了你就是身子太弱,这才会昏倒的。” 卫姨娘听着纪延生这关切的话,心头如同饮尽了蜂蜜般甜,当即便柔声又说:“谢老爷关心,我都知道的。那这就让人上膳吧,老爷您也该饿了。” “你和宝芙用过晚膳后,就早些休息,别太累了。”纪延生伸手给她拉了拉身上的锦被,面带笑容地说道。 可是卫姨娘一听这话,克制住心中的失落,装似不经意地询问,“都这个时辰了?你不留在这里用膳吗?” 纪延生叹了口气,“我今日刚回来,到现在还没去看过沅沅呢。她自小身体就不好,今次又遭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是吓坏了。” 虽然有时候也有些恼火纪清晨的刁蛮任性,可是一想到她性子之所以会这般,也皆是因为年幼失母,所以纪延生心底对她也难免多了几分宽容。他虽然也紧张卫姨娘,可是一想到纪清晨,便在这也坐不住了。 “爹爹,祖母那边用膳一向都早,您这会过去,只怕祖母和大姐姐她们都用过晚膳了。不如你留在桃华居,等用过晚膳再去看七妹妹也不迟啊。” 一旁的纪宝芙瞧出了卫姨娘的不舍,立即帮着说话。 只是纪延生心里头一直挂念着纪清晨,又见卫姨娘已经没有大碍了,还是起身准备离开。一旁的纪宝芙心里为她娘觉得委屈,如今姨娘肚子怀着孩子,爹爹居然还要丢下姨娘,去看七妹。 “爹爹……”纪宝芙还想说话,却不想被卫姨娘打断了。 此时卫姨娘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原本有点泛红的眼眶,此时已经变得温柔如水,一张柔弱的脸盘上挂着体贴的微笑,“老爷说的是,都怪妾身这身子骨不争气。老爷快些去,只怕七姑娘这会正盼着老爷呢。” 纪延生原本就有些歉疚,听她这么温柔体贴的话,便更觉感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说:“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那就是今晚不会再来了,卫氏心中失落,却还是微笑着目送纪延生离开。 纪宝芙亲自将纪延生送到门口,待要出去,纪延生便拦住了她,说道:“外面有些凉,你便不要送爹爹了。早些进去陪你姨娘。” 等纪延生离开后,纪宝芙赶紧回内室,就瞧见卫姨娘正靠在大迎枕上失神,她立即问道:“姨娘方才为何不将爹爹留下,如今姨娘肚子里也怀着孩子呢,正是需要爹爹陪伴的时候。” “你这傻丫头,”卫姨娘见她替自己打抱不平,笑着拉她的笑。 见她这么一脸愤慨的模样,卫姨娘轻声问道:“你说说你们三姐妹之中,你爹爹最喜欢谁,又最不喜欢哪个?” “爹爹自然是最喜欢大姐姐了,”纪宝璟毕竟是纪延生第一个孩子,而且她出生之后,二房一直过了七八年才有第二个孩子降生,所以纪延生把她捧着手心里,都不为过。 卫姨娘看着她委屈的模样,轻轻一笑,又问说:“那你和七姑娘呢,你觉得你爹爹喜欢谁?” 这个纪宝芙倒是不好说了,她觉得爹爹是疼爱她多些的,可是有时候又觉得爹爹又更看重七妹妹。 见她答不出来,卫姨娘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寻常人家,庶出的如何能和嫡出的相提并论。可是在咱们家里,你瞧瞧你爹爹何曾亏待过你,便是七姑娘有的,你必然也是不少的。可见你爹爹在心底疼爱你,只是碍着嫡庶的名分而已。” 听了这话卫姨娘这话,纪宝芙仔细一想,便是心花怒放。 “都是娘拖累了你,你处处都比那个强,不过就是身份上矮她一头罢了。若是娘是个正室……”说到这里,卫氏不禁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又悲又苦,眼眶一下子又润了。 纪宝芙听着卫姨娘的话,心里也是不甘心,可是又能如何,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她只得安慰卫姨娘道:“娘别伤心了,大夫都说让你要开开心心的,这样对小弟弟才好呢。” 虽然这会不过才两月而已,可是纪宝芙已经一口咬定是小弟弟,她这么说,反倒是宽慰了卫氏。 不过她还是拉着纪宝芙的手,重新说道:“娘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自怨自艾。而是告诉你,你爹爹就是喜欢不争不抢,柔和乖巧的女子。你七妹妹那样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她年幼失母,你爹爹早就想教训她了。所以你可切不能学了她那模样去。” 纪宝芙点了点头,可是心底却又有些哀怨。 七妹妹能那么肆意妄为,还不就是因为祖母宠她宠地厉害,连爹爹都不敢说上一句呢。 自己又哪里能和她比了。 *** 纪宝璟亲自看着纪清晨用膳,好在她身体好了不少,不用再顿顿喝粥了。桌子上的一道香酥鸡,可是把她的馋虫勾了上来,鸡块外头裹着一层粉,炸地酥脆金黄,那诱人的味儿真是直往鼻子里头窜。 说来纪清晨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之前就算见到再美味的东西,也只能干看着。 她也是死后才知,原来活着竟是那么地幸福。 “慢点吃,瞧瞧这满手油,”纪宝璟见她吃的这么香,也是开心,一边给她擦手,一边又让丫鬟给她夹菜。 姐妹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纪延生便进来了,瞧着纪宝璟正哄着妹妹,立即便露出和蔼的笑容,过来瞧着她们,喊了一声,“沅沅。” 纪清晨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长削瘦,面容英俊,身上带着一股儒雅俊秀的气韵,一瞧便是饱读诗书之人。果真是与她前世那个胖乎乎的爹不一样,只是她脑海中纪清晨原有的记忆,却对他是又尊重又疏远。 在小姑娘的记忆中,其实对于这个爹爹是格外喜欢的,毕竟她对于亲娘的记忆是没有的,只能从大姐姐宝璟那里才能听到关于娘亲的事情。可纪延生却是不同的,他活生生的存在着,又那样的英俊儒雅,小姑娘打心底是喜欢这个爹爹的。 可是她却不喜欢纪延生也宠爱纪宝芙,于是她便想尽办法地欺负纪宝芙。但是她越欺负纪宝芙,纪延生心中就不喜她这行为,反而越发地怜惜纪宝芙。 这么循环往复,父女两人的感情却是越来越疏远。 “沅沅,爹爹来看你了,怎么都不叫爹爹,可是高兴坏了?”纪宝璟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又转头对纪延生笑道:“爹爹,你别怪沅沅,其实方才她都跟我念叨了好久爹爹呢,谁知爹爹来了,她反倒是害羞的不好意思说话了。” 纪延生哪会不知这是宝璟再替她圆话呢,估摸着是小家伙见自己这么久没来看她,又不开心了。他心底也觉得有些对不起纪清晨,是以说起话来,格外的柔和:“沅沅身体可好些了?爹爹这才从京城可给你带了好些东西。” 此时纪清晨才回过神,露出一点儿委屈的表情,却偏偏低下头,不想让别人瞧见一般,“谢谢爹爹,我身体已经好了。让您和祖母都担心了。” 听着小女儿突然这么懂事的话,纪延生心里头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说不出来的酸涩。 明明之前他一直盼着小女儿能懂事,盼着她能像两个姐姐那样听话,可是她真的说不出这样的话了,他的心里去反而比之前还要难受。 “沅沅,”他上前两步,走到床边,看着小女儿垂着个小脑袋,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他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着她头顶的两个漩儿,当初她刚出生的时候,都说以后肯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不就是小机灵鬼儿,每次犯了错,被他捉住了,眼睛一边滴溜溜地转,一边露出认错的表情。 纪宝璟倒是站了起来,说道:“爹爹可用过晚膳了?若是没吃的话,女儿让她们再上副碗筷过来,说来您都好久没陪我和沅沅吃过晚膳呢。” 被长女这么一说,纪延生蓦然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单独和两个女儿吃过饭。 沅沅出生后,琳琅的身子骨就开始不好了,日日躺在床上。等她病逝了,每回都是他过来陪母亲用膳,才会跟两个女儿一起。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正好我也没吃呢,再去吩咐厨房用弄些菜过来。” 纪宝璟亲自出去吩咐丫鬟,房中留下纪延生和纪清晨两人,纪延生瞧着小女儿一直垂着头,就偏头看了她先前的小碗,里面放着凉快香酥鸡,他笑着问道:“沅沅喜欢吃这个?” “姐姐给我夹的,”纪清晨自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喜欢的。 纪延生不动声色,也没戳破小家伙的话,又说:“这次爹爹去京城,给沅沅带了不少玩意儿,明个让高全给你送来。” “谢谢爹爹,”纪清晨又说了句,大概又觉得太疏离了,又问道:“爹爹,京城好玩吗?” 纪延生这才想起来,小女儿出生至今,还未去过京城呢。于是便笑着给她讲京城的趣闻,他虽饱读诗书,可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他父亲还任太傅之时,他也是京城鲜衣怒马的官家少爷。 说着说着,父女两人之间的生疏倒是一下子减少了,等纪宝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妹妹一脸欢喜地抬头盯着父亲。 沅沅,其实一直都是最孺慕父亲的吧。 *** 第二天一大清早,高全就把礼物送了过来,纪清晨坐在床上,从锦盒里头拿出靶镜,银色背面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还镶嵌着不同色的珠宝,最重要的是镜面不是寻常见到的铜镜面,而是玻璃镜面,把人照地异常清楚。 “这可是稀罕东西,”旁边的大丫鬟葡萄瞧着,立即欢喜地说道。 这样的玻璃镜确实难得见到,况且这个靶镜又做的这般精致,看来其实纪家这个爹爹还是很疼纪清晨的嘛。 纪清晨看着旁边桌子上摆着的满满盒子,都是她的。 “六姑娘,”就在此时,外面站着的丫鬟声音响起,是纪宝芙过来了。 纪宝芙一进来,就看见纪清晨手上拿着一面小巧精致的靶镜,再看旁边,桌子上全是摆着大大小小的锦盒,看起来甚是壮观。 纪清晨放下手中的靶镜,招呼道:“六姐,你来了啊。” “七妹妹,你身体好些了吗?” 一旁的葡萄立即让小丫鬟给纪宝芙,端了锦凳过来,纪宝芙坐下后,便瞧了一眼她手中的靶镜,轻笑道:“七妹妹,你这镜子可真好看,别致地很呢。” 待她看见镜子的镜面还是玻璃镜时,还是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好看吧,这是爹爹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纪清晨笑着将镜子递给葡萄,让她收好。 纪宝芙面色一僵,却还是违心地说:“爹爹待七妹妹你真好。” 纪延生自然也给她带了礼物,只是和面前这个靶镜比起来,却是差地远了。 纪宝芙想起卫姨娘安慰自己的那些,又心有不敢,便娇娇地说道:“七妹妹,想来你已经听到家里的好消息了吧。” “什么好消息?” 纪清晨一脸迷茫,有什么好消息吗? “以后咱们家里又该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爹爹昨个可是开心极了,七妹妹你开心吗?” 纪清晨瞧着她高兴的模样,撅了下嘴巴,随后真诚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说:“当然开心了,真想再有个小妹妹呢。” 纪宝芙终于是一脸得意,她就是专程来告诉纪清晨的。以后这家里她可就不是最小的孩子了,到时候姨娘生了儿子,瞧她还怎么得意。 瞧着对面纪宝芙的模样,纪清晨眼皮垂了垂,随后又抬起眼角瞧着她,甜甜地说:“正巧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六姐姐你呢。” 纪宝芙嘴角一翘,等着她的好消息,不过心底却是不以为意。如今家里还有什么,比她姨娘怀孕更重要的事情。 “咱们家里要多一位新太太了。” “新太太?什么新太太啊。”纪宝芙一脸不解,有些奇怪地反问。 “自是爹爹的新太太啊,爹爹很快就要娶新太太了,这可不就是咱们家里的好事。” 既然你要恶心我,那来吧,互相伤害啊。 纪清晨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纪宝芙,以及她一下子煞白的小脸蛋儿。 各怀心思 第七章 纪宝璟是在门口遇见纪宝芙的,见她神色匆匆地回去,还问了句:“六妹刚要就要走?” “七妹妹累了,我就不打扰她了,大姐姐我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看七妹妹,”纪宝芙冲着纪宝璟匆匆行了个礼,便告辞离开。 纪宝璟站在门口处,瞧着她一路急匆匆地离开,这才转身进了内室中。此时纪清晨正坐在床榻上,笑得一脸开心的模样。 “你和纪宝芙说什么了?她这么着急忙慌地离开?”纪宝璟走了过来,见她床边的锦凳还没搬走,便顺势坐了下来。 纪清晨一脸得意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便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边给纪宝璟听。 这边纪宝璟刚听完,便伸出手指在她额间点了点,一脸无奈道:“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气她用的。这事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她故意到我跟前说什么小弟弟小妹妹,无非就是想炫耀她姨娘怀孕了,我偏偏不想让她得意,”纪清晨此时心中可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意识,大概是原本的记忆作怪,所以她对纪宝芙一丁点儿好感都没有。 虽然之前纪清晨是嚣张跋扈了些,可是纪宝芙也不是省油的灯,多少次她都是故意激怒纪清晨,惹得她发了脾气,然后再在纪延生面前装作贴心大度姐姐的模样。 纪宝璟忍不住笑了,倒也没责怪她,只道:“她算个什么,姐姐早就和你说过了,不要和她多计较,平白低了身份。” 这话说的,虽然倨傲了些,可都是实话。不说她们的母亲殷琳琅乃是出身靖王府,是殷氏皇族之人,而那卫姨娘却是罪官之后,若不是纪延生赎她出来,只怕就得在那教坊司待上一辈子。 别看卫氏如今在纪家风光的很,可她连个贵妾都算不上。到时候只要纪延生娶了继室,把她打回原形不过就是瞬间的事情。 “姐姐,我都知道。我只是也想让她吃吃瘪而已,”纪清晨一脸得意地说。 纪宝璟这才笑了,问她:“今个觉得如何?药吃了吗?” 一听到药这个字,纪清晨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登时皱成了包子状,抿着嘴不说话了。还是旁边的葡萄开口回说:“回大姑娘,七姑娘说早上空腹不好喝药,便打算等用了早膳再喝。方才六姑娘又过来,所以这才耽误了。” 纪宝璟岂会不懂,就是这小家伙找借口不想喝药。 纪清晨苦着脸,一副不愿意的模样,还好纪宝璟一向有法子治她。她看着纪清晨,不紧不慢地说:“过几日祖母要去大慈寺进香,你若是乖乖吃药,把身子养好了,姐姐便带你出门去。” 可以出门? “葡萄,快把药端给我,”纪清晨毫不犹豫地说道。 *** “续弦之事还请母亲,慎重考虑,”纪延生在听到老太太的话后,便想也不想地说道。 纪老太太穿着一身酱红色五谷丰袍子,头上带着一条同色暗纹抹额,中间镶着一块翡翠,那翠□□滴的成色,一看就知是水头最好的翡翠,这可是极难找到的。她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神色有些严肃的看着纪延生。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说说,为什么不愿意?” “儿子如此这般,已是极好,若是再娶继室进门,就怕会待沅沅不好,”纪延生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到纪清晨,反而是一下子戳到了老太太的逆鳞,只听她怒道:“对沅沅不好?你以为我让你这么做,是为了谁?就是为了沅沅,你看看我才不在家几日,沅沅就险些没了,这个家里若是没个主持中馈的太太,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模样呢。” 纪延生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倒是老太太越说越生气,中气也是十足,“我都这般大年纪,还能照顾沅沅几年,若等哪天我两腿一伸,我的沅沅让谁照顾?” “母亲,”纪延生立即抬头,满目惊惶,连忙劝说:“母亲说这话,实在是让儿子惶恐。都是儿子不孝,让您受累了。” “照顾沅沅自是我心甘情愿的,可你也要为沅沅考虑考虑,宝璟今年都十四岁了,咱们还能留她在家里几年。等她走了,我也老了,后宅中总该有个人照顾沅沅,你那个大嫂我就不说什么了,难不成你还指望卫氏一个姨娘去照顾她不成?” 纪延生讪讪一笑,轻声问:“儿子只是有些意外而已,你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当初是你说要给琳琅守三年,如今三年也过去了,从前之事就不要再提起了。你如今正值壮年,又在官场之中,后宅没个掌事的太太如何能行,便是家眷之间的人情来往,你也总不能麻烦你大嫂吧,”老太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是有些累了。 这事虽然是纪宝璟提出来的,可是她心底其实也就有这样的意思了。纪延生如今是真定府做官,若是以后能进京,官场上的人情往来肯定是少不了的,难不成还能让卫氏去不成。 又赶上这次沅沅出事,老太太真是下定了决心。她甚至今日都让人给自己的娘家写信了,让她们帮着相看人家。 老太□□籍金陵,家中也是耕读世家,她父亲在京城做官时,这才将她许配给了纪家老太爷。如今她家中兄长还在世,子侄有在金陵,也有在京城的。 这会她是想着尽快能把这事给办好了,所以给京城的侄儿媳妇写了信。这次去京城给宝璟相看人家,也是她娘家嫂子亲自做的媒。 不过还没相定呢,沅沅就出事了,她们只好匆匆赶过来。好在真定府离京城不远,有什么事来回送信也不过就是一日的功夫。 老太太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算是说服了纪延生。只是他想起卫姨娘,却突然心头一酸,当初他对不起琳琅,如今也只能委屈卫氏,左右这一世,他是落不得好。 不过又能如何,都是他自己种下的因,得到了如今的果。 “儿子一切都听母亲的意思。” 一直扒着门缝偷听的纪清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这个便宜爹爹,一直不松口答应呢。说实话,她也能理解她大姐姐着急让纪延生重娶的原因。 毕竟不管哪个进了门,她们两个都是尊贵的嫡小姐。可是卫姨娘和纪宝芙却不一样了,她们头上会有纪二太太这座大山,卫姨娘在后院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风光,至于纪宝芙,她也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嫡庶有别。 她听完之后,便赶紧又跑回床上去,旁边的丫鬟葡萄,吓得脸色都白了。 等她上了床之后,葡萄才轻声说:“姑娘,您可不能再这么偷听了。若是让老太太知道,非得发卖了奴婢不可。” “葡萄放心吧,我肯定会护着你的,”纪清晨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 葡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头上梳着精致的花苞髻,乌黑柔软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辫子里面用五彩的丝线缠着,十分新奇好看。若不是身上只着了中衣,可看不出她前几日落了水,险些丢了性命。 也亏得七姑娘替她们这些丫鬟说话,承认是自己故意偷跑出去,甩开她们,这才让老太太免了对她们的责罚。 而且自从七姑娘醒过来之后,葡萄也觉得姑娘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没从前那么容易生气,说起话来娇娇软软的,似乎之前那些娇蛮跋扈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过就是这样,她也不敢懈怠,还是说道:“姑娘,偷听还是不好。今次没被发现还好,若是下回被老爷发现了,肯定又要责罚你了。” 纪清晨撇了撇嘴,看来这个家里,连个丫鬟都知道,她这颗小白菜不受亲爹喜欢。 纪宝芙一回去,就把纪延生要续弦的消息告诉了卫姨娘,只是卫姨娘愣了半晌,才吐出来三个字,“不可能。” “娘,哪里就不可能,你不知道七妹妹说的多斩钉截铁。她又是住在祖母院子里头,肯定是在祖母那里听说了什么,”纪宝芙又着急又生气,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一分哭腔。 她虽然也年纪小,可到底是庶出的,心思要比一般的姑娘敏感。不说别人,就是瞧瞧大房的二姐,也是庶出的,她还是大伯父的长女呢,可是那唯唯诺诺的模样,三姐姐和五姐姐说话,她都不敢插嘴。 自她有记忆以来,家里头太太就过世了,所以她根本就没给太太立过规矩,顶多就是瞧着大房那边的热闹而已。 如今爹爹要续弦了,家里要有一个新太太,她和姨娘都怎么办? 她拉着卫姨娘的手掌,哀求:“娘,你快想些办法啊。” 想办法,卫姨娘心底苦笑一声,她能想什么办法。她算什么?不过就是个妾罢了。 一想到这里,卫姨娘眼眶又红了,曾几何时,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家里头爹娘宠爱地厉害,若不是家中突逢变故,她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再不甘心,这却也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一想到教坊司那样的地方,她便打骨子里头地发冷。所以她得不顾一切地抓住纪延生,只有他的宠爱,才能让她在纪家过地风风光光的。 “别担心,”卫姨娘将纪宝芙揽在怀中,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安慰道:“姨娘会想法子的。” 听到卫姨娘的保证,纪宝芙这才是破涕为笑。 预备太太 第八章 可是谁曾想,还未等卫姨娘想着法子呢,京城那边就送信回来了。老太太娘家侄媳妇,也就是纪延生的表嫂甘大太太曾氏,正好有个好人选,一听说是给纪延生续弦,立即就让人回信了。 据说那位姑娘家祖籍是山东泰安,不过父亲如今在保定府任府同知,乃是曾氏娘家那头的亲戚。这位曾姑娘性情柔顺,在家中也读过几年书,琴棋书画都略有涉猎,在保定府也有些贤名。 唯一一点就是,这姑娘先前订过婚,只是还没成亲呢,未婚夫便生了一场疾病。好在前未婚夫家里头也算有些良心,主动退了婚事,却不想这刚退婚没多久,人就没了。 所以这位曾小姐的婚事,这才耽误了下来,如今都十八岁了。这要是再耽误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 这不正好纪延生要续弦,甘大太太就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小表妹。这位曾姑娘的婚事有些难,也是因为生母不在了,后来前未婚夫又出事,都说她命有些硬。 “哟,这姑娘的八字只怕是有些硬吧,”韩氏被老太太叫过来帮着相看,一听信上委婉说地意见,还是一针见血地说道。 老太太却是一下皱眉,说道:“我看倒也还好,先前那桩婚事都已经退了。最紧要的是,姑娘的品性要纯良才是。” 韩氏这句话可谓是戳在了老太太心上,这次她去京城帮宝璟相看亲事,心里头最难过的就是她被人非议。老话常说丧家长女不能娶,纪宝璟十一岁丧母,在亲事上总是有些影响的。 听到这位曾姑娘这般情况,老太太反倒没那般反对,也是想着她这样的境况。若是以后进门了,也能对宝璟和清晨她们两个加倍体贴吧。 韩氏这会算是瞧出来了,老太太这是没什么意见啊。这时韩氏心里反倒有些后悔,若是知道老太太这般不挑剔,她就从娘家挑个远房表妹儿什么的嫁过来,到时候便是做了妯娌,还敢忤逆她不成。 这个念头刚起来,韩氏心里就一个劲地后悔。 先前老太太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怕自己多嘴惹了不痛快,便什么都没提。 “母亲,这到底是给二叔续弦的,怎么也该问问他的意见才是,”韩氏轻笑了下。 老太太点头,却又有些担忧地说:“也不知这位曾家姑娘的容貌如何?” 韩氏不明白老太太这话,方才不是还说最重要的是品性,怎么一转眼又说起相貌的事情了?不过她还是说道:“若是母亲不放心,便再给大表嫂写封信,再详细问问这位曾姑娘的情况。” 老太太自然不愿和她细说原因,毕竟那都是二房的事情。 先不说琳琅当初是何等的天香国色,便是如今这个卫氏,也是个不俗的。老太太瞧不上她,却也不能否认她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相貌。自家儿子经历过琳琅那样的绝色,如今身边又有这卫氏在,若是这位曾小姐的样貌平平,只怕是拿不住他的心啊。 老太太之所以给纪延生续弦,一是希望能分了那个卫氏的宠爱,再者就是能早些给纪延生开枝散叶。 这些事情老太太不好和外人细说,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 好在如今纪延生也算是松口续弦,只盼着他能早些想通,可千万别再被那个狐媚子所迷惑了。 “母亲,这次上京宝璟的亲事,可说定了?”韩氏思来想去,还是问了句。 说来大房也有个待嫁的姑娘,只是二姑娘是个庶出的,韩氏不会亏待她,可也不会费劲心思。她想着的是纪宝芸,她今年也有十二岁,等到了明年也该说亲了。老太太这次亲自给纪宝璟走动,甚至还带着她去京城。若是到了以后,就盼着老太太也能对她的宝芸这般上心。 “哪有就说定了,这才几日的功夫啊,”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这女孩儿嫁人,那就是第二次投胎,是一辈子的大事。所以就算老太太身子骨没从前那么硬朗,却还是强撑着带纪宝璟去京城。 韩氏脸上虽然挂着笑,可心底却不以为然,若不是有了合适的人家,老太太何至于兴师动众地带着纪宝璟上京,就连二叔都跟着一块去了。她心底有些不悦,觉得老太太这是连她都打算瞒着呢。 “说来宝璟今年也有十四了,我记得她生辰是四月,明年这个时候就该及笄了,”韩氏抿着嘴一笑,说道:“这日子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孩子们都这般大了。” 她这句话还真是触动了老太太,她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可不就是,我这次去京城,也觉得变化可真是大。以前那些人啊,老的老,走的走,竟是没几个熟人。” 瞧着老太太这般说,韩氏反倒是露出自责的表情,“倒是我不会说话,惹得母亲伤心了。” “母亲,再过几日便是大伯母的寿宴,我已经把寿礼准备妥当了,待会让人把礼单拿过来给您过目一下,”韩氏趁机扯开话题。 老太太摇头道:“那倒是不用了,你当家这么多年,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等韩氏回去了没多久,纪宝璟就领着纪清晨回来了。纪清晨一回来,就爬到罗汉床上,朝着老太太怀里拱,笑得老太太直道:“这满身的汗味,就朝祖母身上蹭。” “祖母嫌弃我,”纪清晨抬起头,白嫩圆润的小脸露出不高兴的表情,那小嘴巴撅地能挂油瓶了。 老太太几时嫌弃过她啊,当初她还小的时候,便是在她身上撒了童子尿也是有的。 此时站在旁边的纪宝璟,倒是立即说道:“沅沅,不许这么闹腾,祖母累了。” 说着,就上来打算把她拉下来,可是纪清晨一个劲地腻在老太太身上,最后还是老太太发话道:“好了,祖母最喜欢的就是咱们沅沅了,所以沅沅愿意怎么靠就怎么靠。” 纪清晨听罢,还得意地冲着纪宝璟哼了,倒是把纪宝璟气得笑了,说道:“说来说去,倒是只有我一个坏人了。” “沅沅去园子里玩得开心吗?”老太太听着长孙女的话,只笑着抚了抚怀里小丫头的头发,和蔼地问道。 说到这里,纪清晨倒是真的有话说了。 她指着身后的葡萄说,“祖母,大姐姐厉害极了,画了一幅画送给我,您帮我裱起来吧,我想把画挂在我房中。” 从前她听说的纪宝璟,都是旁人对她的艳羡,皇上嫡亲的外甥女,晋阳侯夫人,夫妻恩爱,丈夫体贴温柔。可是此番,她才知道,其实在这么多名头下,最没有显露出来的,反而是纪宝璟这个人。 她前世也是在家中请了先生,号称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在苏州时还有个才女的名号。可是当瞧见纪宝璟的画时,才发现这世上就是有这种处处优秀的人,不仅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就连女红都那般出色。 纪清晨越和她待在一起,就越喜欢这个长姐。 “那祖母倒是要先瞧瞧了,”老太太听到纪清晨的话,立即说道。 反倒是纪宝璟瞪了纪清晨一眼,有些好笑道:“偏偏就你爱夸张,你如今在祖母面前夸了海口,若是待会祖母瞧着觉得不好,姐姐可就拿你是问了。” “祖母,你也听到了,你快夸大姐姐画的好啊,”纪清晨赶紧去扯老太太的手臂。 “你啊……”纪宝璟真是要被她打败了。 不过等老太太瞧了纪宝璟的画后,也不由点头称赞,确实是上乘之作。而再看着她这个长孙女,更是觉得处处都好,虽然年少丧母,可是品性却疏朗稳重,不论是待人处事,都没得让人挑剔的。所以老太太不论如何也要给她相看个好婆家,她的孙女可不是一般少年就能配得上的。 祖孙说笑呢,丫鬟进来通禀,说是纪延生的小厮过来了。 等宣了人进来,这才说二老爷今个过来陪老太太用膳,还带了七姑娘最喜欢吃的水晶肘子。 待人走了之后,老太太见纪清晨脸上也没个表情,不由替儿子说好话道:“你瞧瞧,你爹爹还是最心疼你。说是陪我用膳是假,来看你们姐妹才是真,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 纪清晨虽然憋着嘴,可脸上还是露出笑容。 只是一直等到天都暗了下来,还不见人来,老太太正准备派人去寻。就见先头那小厮又来了,一进来,脸上便带着为难之色说道:“回老太太,卫姨娘那边身子不舒服,二爷去瞧了瞧,便请老太太还有两位姑娘先行用膳。” 随后他就把带来的食盒交给了老太太身边的芙蓉。 老太太脸色不变,让芙蓉打开食盒,那盖子才开了一条缝儿,香味便扑鼻而出。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那咱们就不等了,这水晶肘子就咱们祖孙吃,不给你爹爹留一片。” 纪宝璟立即拉着纪清晨的手,笑道:“祖母说的对,咱们今个都吃光了,不给爹爹留一片儿。” 等这边晚膳用过了,老太太还是派了身边的大丫鬟牡丹去桃华居瞧了一眼。 等丫鬟回来的时候,纪宝璟已经领着纪清晨回去休息了,牡丹如实禀告:“老太太,方才二老爷派人去请了周大夫,不过大夫也说,卫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无碍,只是思虑太过了而已。” “思虑太过,”老太太听到这话当即便冷笑,一向慈和的面容染上怒意,“还不就是听说了,二郎要续弦的事情,便又作妖作致的。” “老太太息怒,不过就是个姨娘,哪儿值得您动怒,”钱嬷嬷赶紧上前,替她抚了抚背,又是规劝道。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哪里是气她,我是气二郎,一直都被她这般蒙蔽着。为了争宠,竟是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当借口,她也不怕折了那孩子的福气。” 说完,又是重重一叹。 冤孽,都是冤孽啊。 此时纪清晨可不知道这些,纪宝璟让人打水伺候她洗漱,等洗好之后,她穿着中衣坐在榻上,纪宝璟亲自给她剪手指甲。 “卫姨娘的孩子不会有事吧?”纪清晨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手背上的肉涡还清晰可见。 自小她的指甲都是纪宝璟帮她剪的,听说小时候不管是奶娘还是哪个丫鬟,只要抓着她的手,她就大哭不止。也只有纪宝璟抱着她的时候,她才能安静下来。 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是纪宝璟亲自给她剪指甲。 纪宝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手掌,动作又缓又柔,等剪了第一个手指,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管她做什么,左右不会有事便是。” 纪清晨轻声笑了下,看来卫姨娘的这点把戏,谁都瞧得出来。 “你啊,以后离桃华居那边远远的,不许过去玩,就是宝芙请你过去,也不许去。” 纪清晨心里知道她担心的是何事,乖乖应了一声,“我知道的。” 待剪完之后,纪宝璟捧着她的小手,赞了一声,“剪得真不错。” “那当然了,若是剪指甲也有科举,大姐姐肯定是状元,”纪清晨十分真挚地看着她。 纪宝璟愣了下,随后在她脑袋狠狠地敲了个栗子,恼羞成怒道:“好呀,故意看我笑话是吧,现在居然都敢揶揄大姐姐了。” 说着,她就把纪清晨推倒在床上,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乱挠,痒的纪清晨咯咯笑个不停。 她一边笑,一边看着身前明艳动人的大姐姐,突然心中有股暖暖热流涌过。 这样,真好。 心生嫉妒 第九章 “初八便是你们伯祖母的六十大寿,虽然是要开三日寿宴,不过咱们是自家人,到时候要过去搭把手。你们也都在家拘束久了,这次都一块给伯祖母庆寿。” 老太太的松鹤堂也就至于初一、十五才会这般热闹,家里的大大小小都会齐聚花厅,陪老太太用膳。 不过纪家大伯如今却在京城做官,韩氏是长媳又是宗妇,要照顾老太太,所以她才会带着长房的孩子,住在真定府的纪家大宅。 纪家人丁也算兴旺,只是姑娘多,男丁却是不多的,也就大房的嫡长子纪铭堂,以及庶出的纪荣堂。男女七岁不同席,因着家里姑娘又多,所以用膳的时候,还是分开的。在老太太这边请安之后,纪延生便领着两个侄儿到前面书房去用膳。 当年纪家,兄弟两人都是进士出生,而纪延生更是被点了庶吉士,比大哥纪延德还要出息些。况且他点了庶吉士时,才二十岁便点了庶吉士,这在整个大魏都是极少的。 一听说可以出门了,圆桌上的姑娘,就没有不高兴的。 因着家中座位都是按着年纪坐的,所以纪清晨和纪宝璟中间,坐了个纪宝芙。她一贯不喜欢纪宝芙,就算如今芯子换了个人,对她也不过而而。所以她宁愿跟旁边的纪宝茵说话。 一听说要去伯祖母家中,纪宝茵便露出笑容,偏头看着纪清晨,轻声说:“七妹妹,你又该看见菲姐儿了吧。” 菲姐儿?纪清晨愣了下,随后便开始回忆,这是谁。 倒是纪宝茵见她听到纪宝菲的名字,居然没有炸锅,这可真是太稀奇了。纪宝菲乃是东府伯祖母最小的孙女,只比清晨大几个月。她在家中虽也受宠,可却又不像纪清晨这般,连长房嫡出的哥哥都不如她在祖母跟前受喜欢,因此两人见面时常针尖对麦芒。 纪清晨不喜欢去东府,也是因为不愿经常瞧见纪宝菲。 “七妹妹,你怎么了?”纪宝茵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般安静可真不像她。 纪清晨这会才勉强想起来,这个菲姐儿是谁。实在是小姑娘脑海里讨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还得稍微想一想。不过她之所以能这么快想起来,也是因为这个纪宝菲,被她讨厌的程度,还挺高的。 “开心啊,一想到能去给伯祖母拜寿,我便开心呢,”纪清晨哼了下,甜丝丝地说道。 不过她转头笑容甜蜜地看着旁边的纪宝茵,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五姐姐和她关系挺好的,可谁知原来也不尽然啊。 而纪宝茵在看见她这个颇有深意的眼神,突然便心中一颤,忙是低下头,仔细听着祖母和母亲之间的话。 等回去之后,韩氏叫了两个女儿到自己房中,这次是为给东府的老夫人祝寿,所以她早就准备了首饰给两人。 一瞧见摆出来的锦盒,纪宝芸喜上眉梢,拉着韩氏的手臂,一个劲地说道:“娘,那个鎏金蝶恋花金步摇,您便赏了女儿吧。你不是说女儿也大了,该学着打扮起来了。” “你妹妹都还没挑呢,竟是连一丝礼让都不懂,”韩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口吻在温和,倒也不是教训。 纪宝茵咬着唇,她也喜欢那支金步摇,只是她如今不过才七岁,佩戴这样的首饰太过成熟,也不太合时宜。于是她便开口道:“娘,姐姐为大,便让姐姐先挑选吧。” 韩氏听了,脸上笑容更盛,忙是夸赞道:“你瞧瞧你妹妹,便是懂得孔融让梨的道理。只许这次,下次可不能这样不懂规矩。” “知道了,谢谢娘,”纪宝芸忙是伸手拿出那支金步摇,待拿到手上后,详细地打量了一遍,这才转头看着纪宝茵,笑道:“五妹妹,谢谢你啊。” 韩氏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便伸手把锦盒里的另外一件首饰拿给了纪宝茵,安慰道:“待下次,娘便让你先挑,不许你姐姐再捣乱了。” 纪宝茵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浅浅一笑。 不过等笑过之后,她带着有些疑惑地表情说:“我觉得七妹妹似乎从落水之后,便换了一副性子似得。” “没从前那般刁蛮跋扈了是吧?”宝芸双手捏着金步摇,撅着嘴露出些嫌恶的表情。 府里提到这个七妹妹,大概除了大姐姐之外,其他人心里真可谓是五味杂陈。二姑娘在府里就是个透明人,素来惹不到那位小祖宗。纪宝芸也是被韩氏娇宠惯了的,可偏偏到了纪清晨面前,还要退让一番,所以表面对她温柔,心底却是嫌恶不已。 韩氏瞧了她一眼,虽没开口教训,却也有制止的意思。 只是纪宝芸自持这里是韩氏的院子,左右她们母女之间的私房话,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传出去不成。便又继续说:“我也瞧着她变了不少,在祖母那里请安,竟也知道主动请安了。我看啊,这次教训倒是值得很。” “休得胡说,”韩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这才制止。 偏偏纪宝芸却不怕,反而挽着韩氏的手臂撒娇道:“娘,咱们在祖母那里说不得,难不成回了自个的院子,还要受那冤枉气不成。本来七妹妹就刁蛮地很,你不记得先前她是如何刁难您的。我瞧啊,就该给她些教训,让她也知道长幼尊卑。况且如今那个卫姨娘有孕,若是生下个儿子,我倒是看看她还能像从前那般跋扈不成。” 纪宝芸心中十分得意,她一向就看不惯纪清晨,一样都是纪家的嫡女。她还是长房的嫡长女呢,怎么到了祖母面前,反而被那么个小丫头片子比下去。 韩氏最后也只是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这就算罢了。 *** 真定纪氏乃是名门望族,百年传承的耕读世家,代代都有进士出身的子弟。而纪清晨的祖父纪春茂更是仕途亨通,一路官至正一品,又乃是太子太傅,有帝师之名。当年他致仕的时候,皇上可是数次挽言相劝。 后来他执意致仕回乡,皇上更是在真定赐了一座五进的宅子,里面的花园修建的更是漂亮极了,便是比起纪家原本的祖宅来说,都要更宽阔华丽。 纪家分家就是从纪茂春这一辈儿,伯祖父虽也中了进士,只是他是二甲四十七名,比起纪茂春来,却是差了许多。再者,他在仕途上也没什么大建设,后来见弟弟的官职是越做越高,便干脆辞官回乡,专心做个田舍翁。 初八的时候,一大清早,纪清晨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挖了起来。穿衣裳的时候,都还在一个劲地打哈欠。 葡萄伺候她穿衣,而等在妆镜前的樱桃,则是准备给她梳头发。她年纪小,自然用不着那些胭脂水粉,况且小孩子皮肤白皙水嫩,比这世上任何的脂粉都要来得好。 待樱桃给她梳好头,她这才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番镜子里的人,只见她头上梳着两团可爱的花苞髻,花苞上缠着五彩线绳,上面垂着颜色各异的宝石薄片,若是站到外头阳光底下,只怕还会折射出璀璨耀目的宝石光辉。 她从锦凳上跳下去,便跑到正房的东梢间,给老太太请安。 今日祖母也是穿着赞新的衣裳,绛紫色福寿三多纹袍子,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成发髻束着。手上带着一串楠木佛珠,看着着实低调。这身打扮除了衣裳比平时新一点,却不比在家中隆重多少。 纪宝璟是早已经来了,她身上的衣裙乃是天水碧绫缎所裁,绣莲纹镶浅碧色襕边上裳,不论是衣裳的下摆还是裙摆下,都用银丝线绣着水波纹。且这波纹绣法实在是奇特,行走之间会有种真的水波在衣裳上缓缓划过的错觉。 纪清晨一跑进来,屋子里的丫鬟各个都看呆了。只因她与纪宝璟的衣裳,不论是从款式还是绫缎都十分相似。待她跑到纪宝璟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大的那个长眉如鬓、清丽绝伦,小的这个玉雪可爱、粉雕玉琢,单个看的时候就能让人惊叹,此时站在一处,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就连见惯了世面的老太太,这会瞧着这姐妹两,都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祖母,沅沅这般打扮,好看吗?”纪清晨看着老太太的表情,甚是得意,还原地转了一圈,裙摆飞舞起来,银色水波纹仿佛真的在流动。 老太太立即欢喜地说道:“好看,好看,沅沅好看,宝璟也好看。你们两个啊,都好看。” 等大房的母女过来时,原本还打算在寿宴上,独出心裁把旁个比下去的纪宝芸,这还没出家门,就已经被比下去了。所以用早膳的时候,脸上连硬挤都挤不出几分笑容。 待上马车的时候,韩氏伺候老太太上去,便偏头对纪宝璟说道:“璟姐儿,你也带着沅沅上去吧。” 纪宝璟冲她福了福身,低头间,韩氏便注意到她头上的金步摇,步摇末端是蝶恋花样式,只是那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就在她低头的瞬间,那一对翅膀便在不停地颤动,似要展翅而飞。 这可不是一般手艺人能做出来的首饰,韩氏突然面色一紧,开口夸了句:“宝璟这步摇倒是精致地很。” “谢大伯母夸赞,那宝璟先上车了,”纪宝璟微微一笑,抬头看着韩氏时,面色连变都未变。 待所有人都上车后,马车这才缓缓启动。 只是车内的韩氏,却绷着一张脸,那模样比纪宝芸瞧着还要不高兴。原本是喜庆地人家祝寿,结果这车里竟是这般严肃。 最后还是她开口道:“我早就同你们说过,在你们祖母跟前要乖巧懂事,你们怎么就不知学学人家姐妹两个。” 纪宝芸本来就因为被压了风头而不高兴,一听这话,便更加不悦道:“凭什么咱们就得学她们啊,不过就是会在祖母面前装罢了。” 说完,她便气恼地别过头。 韩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个女儿真是被她宠坏了,娇气又易冲动,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方才一瞧见纪宝璟和纪清晨那般出众的打扮,当即就把不高兴挂在脸上。 她冷笑了一声,“你连装都不会装,所以老太太的好东西,才轮不到你们两个。” 纪宝茵一直没说话,却还是一并挨训。只是纪宝芸耳朵尖,一听说好东西,当即就问,“祖母又给大姐姐什么好东西了?” 纪清晨年纪还小,能用的首饰不多,所以她第一时间就猜想肯定是祖母又给大姐姐东西了。 “薛三和薛大家亲手制作的金步摇,你连看都没资格看,人家就戴在头上了。” 薛三和! 只怕本朝贵族女子,少有没听过这位薛大家的名号,他手艺之精湛真的可在本朝之最。而最关键的是,他所制作的首饰多数进了宫中,能流传到外面的是少之又少。 纪宝芸当即怒道:“祖母未免也偏心太过了吧。” “早就与你们说过,在老太太跟前乖巧些,偏生你不听,如今知道厉害了吧。”韩氏瞧着她们两个,越发是恨铁不成钢。 “我还是长房嫡女呢,凭什么祖母的好东西都给她们?”纪宝芸越想越生气,若不是此时还坐在马车里,就恨不得跑到前面去质问一番。 纪宝茵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那是祖母自个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咱们做孙女的也不能过问。” “该争的东西,不争那就是让给别人。” 别家孩子 第十章 纪家老宅因着位于真定府的东边,是以一贯都以东府称之。一行马车到了东府大门口,便被安排着进了二门。因着男客和女眷分开从东西两侧门进入,是以西侧门边上,都是丫鬟婆子在等着。 东府早就得了消息,此时旁边已经有粗使婆子在轿子旁等着。 后面马车的韩氏也领着两个姑娘下车,而最后一辆马车上,则是纪宝茹和纪宝芙两人。因着老太太年纪大,便坐着轿子,连带着把纪清晨也带了上去。 纪清晨原本还想推脱的,不过一想到她从前一直都是能偷懒就绝不将就的性子,若是乍然改变大了,只怕还真的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便跟着老太太坐上了轿子,而其他姑娘则由韩氏领着,步行到花园。 今个还不是大太夫人过寿的正日子,都是纪家的亲友故交前来拜寿。有些客人都是头一回来,于是大太夫人便干脆在花园里的百花阁见客,也让人陪着客人逛逛纪家的花园。 不过这些对纪清晨她们来说,却一点都不稀罕。她们逢年过节,都得到东府来给大太夫人请安。 所以她可一点儿不喜欢逛东府的园子,还不如她自家的漂亮呢。 等众人去百花阁的路上,就见园子里头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的花卉都争相开放,不少甚至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还有太湖石精心堆砌而成的假山,山脚种着凌霄花,绿叶繁茂早已将整座假山脚都堆满。 待转过抄手游廊,就见两株百年古树林立其中,树木虽不是极高,可是树冠却极宽阔,特别是那粗壮的树干,便是四五个孩子合围都不一定能抱得住。两棵树因靠地近,树冠早已经长在一处,从底下看根本瞧不出分辨枝条是属於哪棵树。 据说这两棵树,是当年建造纪家祖宅时便有的,真真是参天古树。 不过纪清晨可不喜欢老宅,她总觉得老房子阴森又潮湿,不如她家的新宅子好。特别是纪宝菲就住在这里,她更是不愿意来。 可如今的清晨,却已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当她初踏入这座宅子时,便感受到这百年耕读世家的底蕴,家里的丫鬟都穿着一色的衣裳,来往之间轻手慢脚,说起话来也是极有规矩。只是太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穿着举止都不是一般商户人家的老太太能比的。 一路好奇中,小轿到了百花阁门口。 纪清晨先下去后,便站在轿前扶着祖母下来。旁边的郭嬷嬷又笑着赞了句,“七姑娘可真孝顺,知道心疼老太太。” “我们沅沅素来都这般懂事孝顺的,”老太太心头甜的哟,摸着纪清晨的小手就一个劲地夸赞。 这般赞誉,纪清晨有些心虚。要真论懂事,那还真没她的份儿,从前的纪清晨被老太太宠的刁蛮任性。可就算是这样,在祖母的眼中,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乖乖小娃娃。 没一会,韩氏领着其他几个姑娘也到了。 众人便跟在老太太身后,一齐进了百花阁。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语笑晏晏,好不热闹。等她们进去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大太夫人,便要站起来。 还是祖母笑了一声,赶紧道:“大嫂可不要起身,这不是折煞了我。” 大太夫人徐氏闻言一笑,说道:“今个一听说你要过来,何嬷嬷便自请到门口候着你。咱们可是等了许久,你才过来。” 老太太又是一请罪,徐太夫人瞧了一眼身后的姑娘,都是家里的孩子,寻常也都是能瞧见的。不过今个各个都是隆重打扮,连笑道:“你瞧瞧我这些孙女们,各个都跟天上的仙女似得,真是让我羡慕。” 本来坐在徐太夫人旁边的长媳乔氏,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扶着老太太坐下后,凑趣道:“母亲这话说地极是,咱们这些个堂侄女,真是眼看着长大的,可是一年好看过一年。不仅母亲羡慕,连我都恨不得用自家的姑娘换一换呢。” 堂中众女眷轰然笑了起来,还是韩氏机敏地回道:“大堂嫂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谁不知道东府的姑娘各个贤良淑德。” “我瞧你们两个才是厚脸皮,这不是变着法的夸自家姑娘呢,”徐太夫人伸出手,指了指她们两个,堂中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此时纪家的这几个姑娘,早就羞红了脸蛋。为首的纪宝璟虽还是落落大方,不过脸颊上却飞过几朵红晕。 大概也只有纪清晨,仗着年纪小,不仅不脸红,还跟着一块微笑。 徐太夫人瞧着她,立即招手,喊道:“我的乖乖小沅沅,怎么今个瞧见伯祖母,都不要伯祖母抱抱了?” 纪清晨愣了一下,她之前有这么爱黏人吗? 待仔细回想,这才记起来。原来啊,是为了和纪宝菲争宠,所以每次瞧见伯祖母,她都表现的格外乖巧懂事,所以伯祖母也是十分喜欢她。 这会见她见了面,没有一下冲过去,反倒是让徐太夫人有些失落了。 纪清晨忸怩了下,故作正经地说道:“清晨长大了,不能那么黏着伯祖母了。” “哎哟,我的乖乖,如今竟是这般懂事了,”因着徐太夫人招手了,纪清晨还是走到她身边,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徐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问道:“伯祖母听说你之前生病了,现在可是好利索了?” 纪清晨立即点头,乌黑滚圆的大眼睛看过去,眼睫轻眨,奶声奶气地说:“让伯祖母担心了,早已经都好了。” “乖孩子,以后可不许调皮,免得让你祖母担忧,”徐太夫人又温和地叮嘱了一句。 纪清晨乖巧地连连点头,就差拍胸脯保证,肯定不会的。 只是她刚说完,就感觉到对面一声冷哼,再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粉红色折枝堆花襦裙,梳着双丫髻,胸前带着一个金镶玉项圈,雪白的小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见纪清晨抬头瞧过去,还特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赠给她。 纪宝菲。 这就是纪清晨在东府的冤家,小姑娘长得也还算圆润,只是皮肤没那么白,头发也不像纪清晨这么乌黑,模样上也有些普通,五官也就眼睛还算出挑些。 瞧见她之后,纪清晨暗叹,难怪这两人相处得不好。差不多年纪的堂姐妹,结果一个粉雕玉琢,真跟那玉雪雕成般精致好看,可另外一个样貌却只能算是清秀。可想而知,这两人肯定是相处不好的。 结果她刚要扬起一个微笑,就见纪宝菲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撇过头去。 看来纪清晨在东府,尤其是纪宝菲的心里,也是个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此时几个姐姐已经给伯祖母请了安,乔氏安排几个姑娘坐下。 不过堂中众多女眷的眼睛却盯着对面的纪宝璟在看,其实打几个姑娘一进正厅里,不少人就瞧见了纪宝璟。 她身上那件天水碧的衣裙和纪清晨的是一样的,可是偏偏她们年纪差地又大,身高差也足,站在一处,不仅没抢了彼此的风头,反而更有种相互衬映地效果。年长的纪宝璟长眉入鬓,杏眼桃腮,端庄大方,而年幼的纪清晨,粉粉嫩嫩,玉雪可爱。 “璟姐儿和沅沅这身衣裳可真好看,”说话的是二太太楚氏,也是纪宝菲的母亲。 旁边的一位圆脸夫人也点头赞道:“这颜色可真别致,就连衣裳的纹路也好看,见过旁人绣水波纹的,可是方才大姑娘走过的时候,我觉得这水波竟是像流动一般。” 楚二太太立即哟了一声,说道:“原不止我一个人瞧见啊,我还以为是自个眼花了呢。” 这女眷在一块,就喜欢谈论些衣裳首饰,或是胭脂水粉。乔大太太见她们说起来了,便笑着对旁边的女儿纪宝莹吩咐:“你领着妹妹们都去揽月楼玩儿,娘让人给你们准备了茶点。” 徐太夫人倒是极满意她这个安排,点头道:“让她们女孩儿自个去玩,也别整日拘束在咱们这些老古董跟前,都松快松快。” 一听可以玩,一般小姑娘们自是开心,各个都乐呵呵地告退。 纪宝茵是东府长房的嫡次女,上头有个姐姐,如今已经嫁了人。要等明日才能回府给老太太庆寿,是以这几日家中来了姑娘,也都是她出面招呼。 一出了门,纪宝菲便走到她身边,要她牵着自个走。纪宝菲是二房的嫡女,不过她上头只有庶出的姐姐,因此她也不喜欢,就喜欢跟在纪宝莹身边。 这会纪宝璟自然是要照顾纪清晨的,于是两人又走在了一块。 “沅沅,我娘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玫瑰酥,待会可别客气,”纪宝莹瞧着小堂妹,温和地笑道。 纪清晨的记忆里,对这个堂姐的印象,就是温柔和善。不过因着纪宝菲时常霸占着她,所以她也不是十分亲近。 只是她话音刚落,旁边的纪宝菲便不满道:“大姐,你怎么都不疼我啊。” “你喜欢吃的,也有,”纪宝莹安抚她。 纪宝璟没说话,只是拉着纪清晨落后了两步,待前面两人走地稍微远了点,她才叮嘱道:“今个咱们是来给伯祖母庆寿的,所以沅沅要乖乖的。不可以再和字菲姐儿吵嘴。” “大姐姐,你放心吧,我都知道的,”纪清晨点头,一张小包子脸十分真诚。她如今又不是真的五岁小孩,怎么可能和她一般见识啊。 结果,她没想到,自个还真的就和五岁小孩一般见识了。 护妹能手 第十一章 揽月楼就建在纪家的人工湖边,是一座三层小楼。在三楼之上,甚至还能眺望到府外,是以楼上的景致十分不错。不过揽月楼却不轻易打开,也就是府上有喜事的时候,才会让人上楼观赏。 这会乔大太太让人准备了点心给姑娘们,并开了揽月楼,众人自是十分开心。等到了揽月楼里,倒是明显分出个界限来了。 除了纪家的姑娘之外,也有不少是亲友家的孩子,今个也随着家中长辈前来。因着年纪有大小,像纪宝莹和纪宝璟这般年长的姑娘,自是端庄娴静,坐在一处喝茶说话。 可是像纪宝菲这般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却是一个个都闲不住。 刚坐下没多久,连茶点都还没用呢,纪宝菲便闹着要去外头玩。若是平时纪宝莹也不会拦着,只是这会来了不少客人,又有年纪小的姑娘在,就怕丫鬟一时没看住,出了什么事情。 所以纪宝莹拿了点心,哄道:“菲姐儿,你在这里乖乖吃点心好不好。待会大姐带你出去玩。” 纪宝菲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听她的话。 此时旁边的三姑娘纪宝芸,瞧着一旁的纪清晨,笑笑道:“咱们沅沅如今可真是越发地乖巧懂事了,可真像个小淑女。菲姐儿,你可不许再淘气咯。” 正低头吃点心的纪清晨,突然被点了名,还迷茫地抬了下头。 结果听到这话的纪宝菲,比本人还要反应地更快,哼了一声,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知道装。” 纪宝璟淡淡地看了一眼纪宝芸,伸手摸了下在纪清晨肉乎乎的小手臂,指着面前的芙蓉糕,“沅沅要不要吃那个?” 纪清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胖手上拿着的桂花糖糕,摇了摇头,乖乖地说:“姐姐,我吃这个就行了。” 虽然被打了个岔,可纪清晨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刚才纪宝芸是故意说那句话的。她明知道自己和纪宝菲两人不对付,却还是故意在她面前夸自己。 “咱们干坐在这里也没意思,不如玩酒令吧,”纪宝莹作为东道主,虽不是热络的性子,可是今天却少不得主动招呼客人。 有个圆脸姑娘好奇地问:“这里又无酒,怎么玩得起来酒令。” “以茶代酒便是,”纪宝芸立即提议。她环顾了一圈,笑着说道:“既是以茶代酒,那输了的人,便得喝下一杯茶,到时候看看谁先告退去官房。” 众人一听,脸色一红,都是嗔怪地瞧着她。原来她是存着这样促狭的主意。 纪宝莹忙说道:“三妹妹,只是玩乐罢了,何必这般……” “莹姐姐,我看三妹这法子提的好,”一直未说话的纪宝璟,突然开口,竟是赞同纪宝芸的主意。 偏偏纪宝芸还不自知,瞧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可真是难得大姐姐和我一个想法。” 纪宝璟微微含笑,一旁正在吃糕点的纪清晨,看着她这端庄又温和的笑容,突然心中一抖。 既是说定,纪宝莹便让人准备茶水,而纪宝璟则是一手搭在纪清晨的肩膀上,附耳低声说:“沅沅,待会要好好看着哦。” 纪清晨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不太懂她的意思?看着?看什么呢。不过就算心里太有疑惑,手上却还是紧紧地抓着芙蓉糕不放。 纪宝璟看着她雾蒙蒙地大眼睛,尽是迷惑,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 而此时纪宝莹已让人上了茶盏,虽是酒令,却是以茶代酒,便是喝多了水,也不过就是多去几次官房而已,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 在座的姑娘里头,纪家就有三位年长的姑娘参加,另还有三位乃是客人,也都是真定府大户人家的女儿,各个饱读诗书,自认不会出丑。 年长的姑娘要玩酒令,年幼的小孩子却是坐不住,纪宝菲朝着去三楼看风景。纪宝莹干脆便让丫鬟带着她去,不过纪清晨和纪宝茵两个却都没去。 纪清晨自然是坐在纪宝璟的身边,而纪宝茵也坐在纪宝芸的身旁。 “咱们可说好了,谁若是输了,就得喝下一茶盏的水,不许反悔,”临开始的时候,纪宝芸还志得意满地说道。 一旁坐着的是真定府知府刘家的嫡女,名唤刘月娘,她一贯瞧不惯纪宝芸高傲的姿态,闻言立即反唇相讥道:“这话我正想说呢,到时候输了,也不许找人代喝。” 纪宝芸被抢白了一顿,脸色微红。 “好了,既是都说定,那边开始吧,”纪宝莹作为主家,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因着今个只是取乐,所以大家在只许了最简单的酒令,诗词接龙。随后大家一致推选了纪宝莹为令官。她出首句诗,按着顺时针的顺序,依次接下去,若是谁没接上,便罚茶一杯。 正要开始呢,突然纪宝璟抬手,缓缓说道:“若只是这般,我想对在场的各位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不如这样吧,咱们找个小丫鬟在旁边击杯,若是五声之内还没接下,那便算输如何?” 纪家太夫人做寿,来的客人自然都是出身名门,再加上大魏女子读书的风气盛行,是以各个都自幼便饱读诗书,到了这时候当然不会露了怯。 刘月娘是第一个叫好的,赞道:“璟姐姐这法子好,免得有些人借故耍赖。” 可说完,她却第一个朝纪宝芸看过去。气得纪宝芸想拍桌子骂人,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毕竟人家又没点名道姓,她若是开口驳了,反倒是越发惹她讥笑。 其实刘月娘和纪宝芸没什么深怨,有的也不过是姑娘之间的机锋罢了,刘月娘的爹爹是真定府的父母官,她自持乃是真定府数得上的贵女。可偏偏真定有纪家这样的百年大户,纪宝芸的祖父是太子太傅,爹爹如今又在京城做官,虽然和刘月娘的亲爹皆是四品,可京官和地方官那可是有云泥之别的。有些人在外辗转一辈子,都没有能等到调进京城的机会。 再加上纪宝芸性格又是那种高调张扬的,所以刘月娘极不喜欢她。 相比之下,为人冷淡的纪宝璟,反倒更让刘月娘喜欢。况且纪宝璟的外家可是靖王府,整个真定府就没有不知道的。 虽然难度是提升了些,可都是饱读诗书的贵女,谁都不会当中露怯。 于是,身为令官的纪宝莹,便先出了一题。不过她出的却不难,“月落乌啼霜满天。” 坐在她左手边的纪宝璟,立即便接了一句,“天阶夜色凉如水。” 依次接下去,倒是快地很,几乎是在旁边丫鬟敲了第一声之后,每个人都迅速地应答了出来。 按着规矩是只有人接不上的时候,才会罚一杯茶水。此时大家都胸有成竹,倒是一下战至第三轮,只听纪宝璟浅笑了一声,随后吟了一句,“月照花林皆似霰。” 霰? 她身边的纪宝芸一下顿住,瞧了纪宝璟一眼,似乎想不通她是故意刁难自己,还只是无意中随口说了一句。 可是她这么一顿,旁边的刘月娘就得意,“哟,这还带看别人的,若是不会的话,就自罚一杯便是了。不过就是杯水而已。” “谁说我不会的,”纪宝芸被她一打岔,反唇回击了,结果却没注意到旁边小丫鬟已经敲完了五声。 纪宝芸是头一个被捉住了,松了一口气的旁人,登时起哄开来。她狠狠地瞪了刘月娘一眼,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抵赖,她只得将整整一盏茶都喝了下去。方才丫鬟倒水的时候,刘月娘便一个个地盯着,每人杯前的茶盏都倒地满满一杯。 因着纪宝芸被罚,是以这次从她开始。 结果这一轮,纪宝璟又捉住了纪宝芸。这次她败在了一个缺字上,之前输的时候,她倒是想搬回来。可是接龙的顺序,是按着顺时针的方向来的,她右手边坐着的就是纪宝璟。每次都是纪宝璟说上句,她接下一句。 所以纪宝璟存心想捉她,总能抓住机会。 她第一次败的时候,便格外留意,可是就算留意了,她还是被捉住了。 “三妹妹,又要喝了,”纪宝璟淡淡地笑了下,看着她,既不得意也不歉意,只安静地看着她,一切都那般理所当然。 等玩了五轮下来,纪宝芸一个人独占鳌头,喝了满满三杯茶。这会在座所有人算是都瞧不出来了,纪宝璟只怕就是故意的。 纪清晨坐在纪宝璟的身后,瞧着旁边的纪宝芸,喝的脸色都有点变了,却还是不得不维持脸上的笑意,就觉得心中一阵好笑。 若是论讨厌的人,只怕在小清晨的心中,卫姨娘和纪宝芙母女争夺前二名,那么纪宝芸这个堂姐姐那就是牢牢占据了第三。 只是她就算讨厌,却也拿她没办法。就像方才她故意挑拨自己和宝菲的关系,纪清晨原以为只能忍了。可是没想到,居然能看见她这么吃瘪。 “芸姐儿,我看你也喝了不少,不如咱们就不玩了吧,”纪宝璟体贴地开口。 可是纪宝芸这样高傲的性子,别人越是这么说,她就越觉得不能落了面子。即便肚子里已经灌饱了水,却还是死撑着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大姐姐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纪宝璟微扬嘴角,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游戏又开始了。 只是这场游戏却是单方面的屠杀,随后的三轮里面,纪宝璟一次又一次地捉住了纪宝芸。而纪宝芸大概是太想赢,越紧张越犯错,到了后面,甚至随后一个‘关’字就把她难倒了。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就玩到这里吧,”坐在上首的纪宝莹,在纪宝芸又喝下一杯水之后,出言道。 刘月娘朝纪宝芸瞧了一眼,嬉笑道:“宝茵姐姐,这会还早着呢,不如咱们再玩两轮吧,大家正玩得高兴着呢。” 纪宝芸脸色已经白了,虽然喝水不碍事,可是足足喝了六杯水,寻常人都受不住了。更别说她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肚子里早就闹腾着不舒服了。可是她先前已经放话,要看看是谁第一个告退去官房,这会死活都不愿落了这个脸面。 还是纪宝茵见她脸色实在难看,扯了扯她的手臂,哀求地说:“三姐,我肚子不舒服,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一下。” “哟,五姑娘一口水没喝,怎么反倒肚子不舒服起来了,”刘月娘哪听不出来,这是纪宝茵故意给她姐姐找台阶下呢,当即出言讽刺。 倒是坐在上首的纪宝莹,见状立即说道:“既是这样,那三妹妹你就陪五妹妹去一下吧。” 纪宝莹是东道主,自然不想让纪宝芸出丑,也不愿再让外人看她的笑话。 “三姐,求求你了,就陪我去一下吧,”纪宝茵又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一直铁青着脸色的纪宝芸,翻了下眼睛,不耐地说:“你怎么这么麻烦。”可是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人却已经站了起来。 对面发出一声呵笑,自然又是刘月娘,不过她今个也算是看够了纪宝芸出糗的模样,这可真是足够她笑话一年的,当然难得再痛打落水狗。 于是两姐妹便携手去了官房。 而上首的纪宝莹环视了下,吩咐旁边的丫鬟道:“给几位姑娘重新沏一杯茶吧,把我的明前龙井拿来。” “莹姐姐可真是太客气了,拿这般珍贵的茶叶招待咱们。” 纪宝莹微微一笑,说道:“要不趁着她们沏茶的功夫,咱们到二楼去坐坐,二楼的风景也还算不错。三楼被菲姐儿占了,咱们就不上去了,她可是闹腾地厉害。” 纪家祖宅的花园是经历了好几代人,自是不同凡响,她这么一说,大家纷纷站了起来。 只是上楼的时候,她让丫鬟领着几个外客姑娘上去,自己则落在后面。 等其他人都上了楼梯,她才走到纪宝璟的身边,低声问道:“你啊你,在外人面前,总该给三妹一点儿面子。” 她是东府的姑娘,按理是管不着西府姐妹的事情,只是今个到底有外人在。不过她有些不明白,纪宝璟一向不会与纪宝芸一般见识的,今个怎么就存心让她出丑。 纪宝璟被教训了,也不生气,只低头摸了下纪清晨的小脑袋,淡淡回道:“就是虑着有外人在,这才小惩大诫。若是她以后学会如何当个姐姐,我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 纪清晨抬起头,巴巴地看着她。 大姐姐,你也太护短了吧。 能动手吧 第十二章 纪宝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倒是能理解宝璟,年少失慈,又有个这样小的妹妹,自然是事事紧张,一心护着纪清晨。 先前纪宝芸那句话,她也听见了,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好训斥,只得开口转了个话题。 “三妹这次是做错了,不过你也知她就是那样的性子,”纪宝芸刚准备劝说几句。 就听纪宝璟突然轻笑一声,淡淡道:“大姐不必劝我,我与三妹妹日日在一个家里住着,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呢。也正是因为了解,这才知道她只有吃了亏,才学会收敛。” 纪宝芸和纪宝璟之间只差了两岁,两人做了十几年的姐妹,纪宝芸可从未在纪宝璟手上占过便宜。因着对于纪宝璟,她打心底就犯怵。 可是偏偏这次,她却触到纪宝璟的逆鳞。 “我知道璟姐儿你只是略施小戒,自家姐妹到底还是以和为贵,”纪宝莹点头,也算是说过了。 纪宝璟不欲再提这个话题,反而是笑着说:“说来我还未亲自恭喜莹姐姐你订婚了呢,还盼着大姐可不要责怪我。” 就算再成熟稳重,被旁人提到自己的婚事,纪宝莹还是一下就羞红了,伸手便做出要打的架势,说道:“好呀,故意笑话我。” 纪宝璟立即笑道:“我可不敢故意笑话大姐姐,是打心底替大姐高兴。”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纪清晨,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松开纪宝璟的手,便是欢呼道:“莹姐姐,你要成亲了啊。” “沅沅,”纪宝莹狠狠一跺脚,伸手就捂她的嘴。 纪清晨肉嘟嘟的包子脸,被她青葱般的手指一下捂住,可是大眼睛却仿佛会说话般,一眨一眨地瞧着她,带着笑意。 纪宝莹被她盯地实在是羞极了,松开手,“我可不和你们两个说了,合着伙儿的欺负我。” “莹姐姐你别生气,我现在正在学女红哦,等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送我自己做的东西,好不好呀?”纪清晨笑呵呵地问她。 果不其然,纪宝莹这次连耳朵根都涨红了。 偏偏旁边的纪宝璟还故作严肃地板着脸,对纪清晨说道:“那一定要好好绣,如果绣的不好,便是我也要教训你的。” “知道了,姐姐,”纪清晨点着小脑袋,特别配合地点头,肉嘟嘟的小脸真的是笑成了一团包子样。 纪宝莹瞪了她们姐妹两人,知道若是再留下去,只怕非要被这两人打趣死,立即说道:“你们两个真是没大没小。” 说罢,她便上楼,只是涨红的耳朵却一直没退散。 待纪宝莹上了二楼,纪宝璟这才伸手刮在她的鼻尖上,笑道:“小机灵鬼。” “那姐姐就是大机灵鬼,”纪清晨冲着她吐了下舌头,傲娇地表示。 待她们都上了二楼,就见纪宝莹已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正陪着头一回来家里的姑娘,眺望花园的景致。 “那两棵树可真是枝叶繁茂啊,”那姑娘感叹了一句。 纪清晨也是站在楼上,才瞧见原来那两棵树竟长得那么茂盛,真不愧是有数百年的历史啊。结果她刚看完,就听楼上咚咚咚地声音。因着地板是木质,是以楼上一丁点动静,楼下便能听的清楚。 “定是菲姐儿在胡闹,”纪宝莹摇了摇头,便吩咐丫鬟上去。 可是丫鬟没一会就下楼了,走到纪宝莹的跟前,有些尴尬地说道:“奴婢上去时,菲小姐正领着大家踢毽子呢。” 结果丫鬟话音还没落呢,楼上咚咚地闷响声又起。纪宝莹眉头紧锁,却不好在外人面前斥责自家妹妹。 此时纪宝芸和纪宝茵两姐妹也回来了,刘月娘一回头瞧见她们两个,扑哧笑了一声,又赶紧拿了手绢出来沾了嘴角。只是她笑都笑过了,又拿帕子挡着,有些欲盖弥彰了。 不过纪宝芸却没搭理她,只抬了抬下巴,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算了,她也是为了招待客人,就由着她们玩吧,”纪宝莹想起之前,也就由着纪宝菲了。 可是楼上响动却越来越大,就连纪宝莹都忍不住蹙眉。她正要再派丫鬟上去时,先前出去的纪宝芸姐妹两个回来了。 “菲姐儿这是带着人准备拆楼呢?”纪宝芸刚到了二楼,就听见三楼咚咚咚地声音,不由笑着说了句。 纪宝莹也觉得心疼,好在此时丫鬟上来禀告,茶点已经重新准备好了。 刘月娘一听,立马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咯咯地娇笑道:“咱们正好能下去尝尝莹姐姐的好茶。” 纪宝芸听到茶这个字,脸色又有点发白,却撇过头,没有搭理刘月娘。还好有纪宝茵在旁边打岔道:“大姐姐,我现在还有不舒服呢,就不和大家一块下去了。正好让三姐陪我在楼上看看风景。” 纪宝茵这是替纪宝芸说话呢,毕竟她方才足足喝了六杯茶,这会就是王母娘娘亲自煮的茶水,她估计都没了品尝的念头。 纪宝莹也不强求她们姐妹,又瞧出刘月娘和三妹实在是不对付,便赶紧领着她们又下去了。 待一行人下去之后,纪宝芸这才在二楼的玫瑰椅上坐下,很恨地瞧了一眼楼梯口,止不住地怨恨道:“纪宝璟就是存心想让我出丑,今日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纪宝茵之前一直替她说话,此时也忍不住蹙眉说道:“若非是三姐你故意说那样的话,挑拨菲姐儿和沅沅,大姐姐又怎会这样。况且大姐姐是什么人,三姐你还不懂,这么多年你何曾在她手里讨了好?” “好啊,连你都瞧不起我是吧?”纪宝芸一听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帮着外人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纪宝茵撇过头,心底又有些后悔,方才那般帮她说话。 “三姐姐、五姐姐,怎么就你们两个在这里,大姐姐她们人呢?”就在她们坐着的时候,纪宝菲便从楼上跑了下来。她手里拿着一枚绣球,垂着五彩丝绦,每条上面还有各色圆珠,拿着的时候里面叮叮当当作响。 “大姐姐领着大家又去楼下了,菲姐儿你方才在楼上就是玩这个,才弄得这般大响动的,”纪宝芸见她过来,笑着问道。 纪宝菲笑嘻嘻地将绣球又在半空中跑了一下,往前跑了两步才接到,她一跑踩在木板上就是那种咚咚地闷响。 纪宝芸脸上的笑容越盛,哟了一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绣球,问道:“菲姐儿,你这绣球是新得来的吧,做的可真是精致,连沅沅都没这样的好玩意呢。” 纪宝菲本来就得意自个的新玩具,一听连纪清晨都没有,抱在手里就更得瑟,说话的时候连小下巴都高高地扬起,“那是自然,这可是莹姐姐未来的婆家托人送来的,莹姐姐特地送给我的。” 纪宝莹去年订下的婚事,小定早就过来了,等今年的八月就要行正礼了。所以平常年节总是会送些东西过来,而纪宝菲则是二房的嫡女,纪宝菲瞧不上自己庶出的姐姐,会经常缠着纪宝莹,两人的关系十分亲近。所以未婚夫家中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她也总会挑一份给纪宝菲。 纪宝芸这才点头,笑道:“难怪地呢,我听说莹姐姐的未婚夫乃是京城人士吧。可真是有心,什么都想着莹姐姐。” “那是当然,而且还是大官,”纪宝莹的亲事说的好,她许配的是户部侍郎的嫡幼子,正三品的京官,对东府来说,那就是高攀了的。所以就连东府的太夫人里里外外,都在夸这门亲事说的好。 纪宝菲听家里大人念叨地久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纪宝芸暗暗叹了一口气,一半是羡慕一半又是嫉妒。东府别看有个纪家长房的名头,可是真正论起这纪家如今的声势,却是她祖父当年创下的。况且如今自己的爹爹和叔叔,官位可都比东府的大伯高。 可是纪宝莹却能嫁到正三品的清贵人家里,而且听说那人读书也是极好的。 纪宝芸瞧着她手里的绣球,却又突然娇娇一笑,说道:“不过璟姐姐也要到京城说亲了,日后若是真能嫁过去,咱们也能得了未来姐夫的好东西。” 刚说完,她又连忙捂嘴,娇笑道:“瞧瞧我这嘴儿,大姐姐这事儿都还没定下来呢。” “哼,”纪宝菲不屑地哼了声,她虽然年纪小,可是却也知道,她如今从纪宝莹那里得到的稀罕玩意,都是在京城的未来姐夫给的。 若是宝璟姐姐也定了京城的亲事,那以后岂不是她有什么,纪清晨就能有什么了。 一想到这,纪宝菲就恼羞成怒地抱着绣球,就往三楼跑了。 “菲姐儿,你小心点儿,”纪宝芸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一旁的纪宝茵则是无语地看着她,说道:“三姐姐,你又何必说这些呢。” “我说什么了,本来纪宝璟就是去京城说亲事的,我又没说错。” *** 纪清晨可不知道,她这位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三姐姐,居然又给她埋了个坑。 下午日头渐渐毒了起来,清晨又一贯午睡,便被抱到厢房里头睡觉。而客人们则是在新搭的戏台子那边听戏。 等纪清晨一觉睡醒的时候,旁边的葡萄就问她,“姑娘,可要喝水?” 她点了点头,便安静地坐了起来。葡萄倒了温水过来,喂着她喝了点。纪清晨这才悠悠问道:“祖母和姐姐呢?” “老太太正与东府太夫人说着话呢,听说京城那边来了客人。大小姐则是跟东府的莹姑娘在湖心亭里,正与其他几位小姐一块作画呢,”葡萄虽没出门,不过该知道的却一样都没少。 纪清晨听说她们在湖边玩,便立即让葡萄重新给她编了头发,想去花园见纪宝璟。 待她出了门,没走一会,就见到前头有嬉闹声,还有几个丫鬟拿着网兜子。走近一瞧,是纪宝菲带着和她一般大的女童,在扑蝴蝶呢。 因着她们年纪都小,长辈们怕丫鬟看不牢,就不许这些孩子去湖边玩,只让丫鬟带着她们在花园里扑蝴蝶。 “你怎么过来了,我们可不带你玩儿,”纪宝菲一瞧是纪清晨,高傲地说了句,还一路小跑到旁边。 纪清晨这会才瞧见,那边居然有个透明的玻璃樽,碗口那么粗的瓶身,足有小孩儿手臂那般长,顶端是个带柄的玻璃盖子。此时里面已经有三四只蝴蝶,透过玻璃樽是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玻璃工艺也不是很罕见,可是拿出这样一个大的玻璃樽,给孩子装蝴蝶,看来这东府的底蕴她又该重新打量一番了。 不过纪清晨无意和纪宝菲斗嘴,正要带着葡萄离开,却又被她挡住了去处。 “你去哪儿?”纪宝菲不客气地问。 纪清晨登时笑了,方才说不带自个玩的是她,现如今不让走的又是她,这孩子究竟是想干什么。不过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听说大姐姐她们在湖心亭画画,我想过去。” “祖母说了,咱们都不许到湖边,凭什么你就得去,”纪宝菲一听更加不乐意了。 纪清晨愣了下,还是乖乖道:“我只是去找大姐姐的,她在湖边画画呢。” 可谁知,她这句话竟是一下得罪了纪宝菲一般,她绷着脸高声道:“你大姐姐就算会画画又怎么样,还不是嫁不出去。咱们真定可没人敢娶你姐姐,所以你祖母才带她去京城说亲的。什么都跟我大姐姐比,不要脸,不害臊。” 都说小孩子最天真无邪,可是往往说出来的话,也最伤人。 纪清晨被她一句话吼地愣在旁边,半晌都没回过劲。等她回过神,也是丝毫不退让地说:“你给大姐姐道歉,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谁准你说这种污蔑我大姐姐的。” “我才不是污蔑她,她本来就是丧家长女,本来就是嫁不出去,你祖母就是带着她出去骗人的。还想跟我大姐姐一样,想地美。” 纪宝菲此时可是得意地很,只觉得自己说得对极了,纪清晨的姐姐凭什么能和她的姐姐相比。 “道歉,”此时纪清晨一张粉白小脸已经被憋地通红,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上蒙着一层晶亮地水雾,可就是说完话却紧紧地抿着嘴,不愿再泄漏一丝软弱。 “我说的本来就……” 纪宝菲一句话还么说话,站在她对面的纪清晨,已经像一个小炮弹一样,猛地冲了过去。因着她动的太突然,一下就把纪宝菲撞倒在地上。可就算身后都是草皮,身上还压着一个纪清晨呢,纪宝菲疼地一张嘴就要哭。 她忍了纪宝菲那么久,却不能忍受她对纪宝璟的任何一句侮辱。 纪清晨却骑在她身上,指着她的鼻子就说,“道歉,给我道歉。” 就别逼逼 第十三章 纪清晨实在是太凶了,以至于纪宝菲连哭都忘记了,只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 这时回过神的丫鬟,吓得赶紧上前,拉开两位小祖宗。 可是纪清晨因为骑在她身上,所以几个丫鬟都先上前把她抱下来,但是刚去拉她的手臂,被压着的纪宝菲一下子得了自由,猛地伸手去推她。 于是两人一下子又纠缠在一块。 纪清晨虽有心杀敌,可是身子却总是不听使唤。况且在打架这件事上,她还是个生手。她们两个虽然都小,可也是女孩子,打起架来,都是奔着对方的头发和脸招呼。 纪宝菲比清晨大了几个月,又生的胖实,开始的时候反而占了上风。可是纪清晨好歹也是活了一辈子的人,虽说上辈子也没打过架,可是好歹还会用脑子,动作十分敏捷,很快就扳回一城。 待两个抓狂的小祖宗被丫鬟分开时,脸上和身上都已经挂了彩。 纪清晨比鸡蛋还白嫩的小脸,涨地通红通红,嘴角都破了了,衣裳也被撕扯地坏了。而对面的纪宝菲却不比她好到哪里去,衣裳因为被扑在草地上,沾染了泥土和草屑,头发都被扯乱了,脸上更是有明晃晃地两道血痕。 葡萄这会吓得腿都哆嗦,特别是看见纪清晨脸上的挂彩,眼泪险些都要掉下来。 可是纪清晨却一点不在意,反而特别霸道地指着纪宝菲,狠狠地说:“你要是以后再敢说我姐姐的坏话,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旁边的小姑娘们本来就因为她们姐妹打架,被吓住了,现在又听到她女流氓一般地口吻,有个小姑娘立即哭了。 葡萄这会忙着给她检查身上可有伤着的地方,又听到她这话,差点给她跪下来,“我的祖宗哎,你就少说两句吧。” 此时早已经有丫鬟去请长辈了,而因为湖心亭离这里近,也有人去请纪宝莹和纪宝璟了。 纪宝菲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平时也是千娇万宠的,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听到纪清晨的话,登时泪如雨水,一边哭还一边念叨,“我要去告诉祖母,你这个没娘养的……” 纪清晨见她都这会了,还敢骂骂咧咧的,当即又是上前,拳头都已经举起来了。 “沅沅,”远处一声把她喊住了,她回头一看,是纪宝璟等人赶过来了。 她心底有些可惜,没能再教训纪宝菲一回,便宜了她。 纪宝璟一直走到跟前,原本是满肚子恼火,可是一瞧见她脸上的血痕,恼火全成了心疼。她跪在她面前,就一个劲地上下检查,“你可有哪儿伤着,快告诉姐姐,哪里疼?” 这会姐姐都来了,再不装可怜,那就是她笨。 “好疼,全身都疼,姐姐,我疼死了,”纪清晨一下就趴在纪宝璟的肩膀上,嚎哭地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而一旁原本在哭的纪宝菲,这会倒忘记哭,光看着她了。 纪宝璟这心里难受的啊,抱着她就起身,也不顾衣裳会不会被弄皱。 而一旁的纪宝莹见这狼藉,立即皱着眉头吩咐道:“赶紧去禀告太太,请太太派人去寻大夫过来,给两位姑娘瞧瞧。” 纪宝璟径直抱着她,正要往回走,正巧此时东府的乔大太太和楚二太太都过来了,原本丫鬟去禀告了乔氏,只是楚二太太一听说是宝菲打架了,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此时一见自家姑娘,衣裳也破了,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挂了彩。楚氏一下惊声尖叫,抱着纪宝菲,便开始大哭道:“我的菲姐儿,这可是怎么了啊,谁下这么重的手啊。这是要花了你的脸啊,这要是落了疤可怎么办啊。你要是有事,娘也不活了……” 楚氏一边抱着纪宝菲一边哭,她是真哭了。说实话,楚氏模样也算不错,柳眉杏眼,可偏偏纪宝菲却像极了东府的二老爷,那狭长的眼睛更是一模一样。所以反倒模样还比不上自个的亲娘,这会又被抓花了,能不让楚氏心里难受嘛。 旁边的乔大太太听着她这哭嚎,就一阵尴尬。两个孩子打架,她们在来的路上就知道了,这楚氏指桑骂槐的,可真够丢人的。 而乔氏再看纪清晨,哟,那么好看的一张小脸上,也是被抓地挂彩了,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瞧着哟,乔氏这心都软了。 “沅沅,大伯母让人去请了大夫,你和菲姐儿都去瞧瞧大夫好吧,”两个孩子打架,她这个做伯母的也不能偏袒谁,只能让两孩子先去上药,待等家里两位老太太都醒了,再做定夺吧。 倒是旁边的楚二太太,这会转头盯着纪清晨,那眼睛就跟扎了刀子似得。 纪清晨被‘吓得’赶紧靠在纪宝璟地怀里,乔大太太一瞧见她这害怕的动作,又心生怜惜。不是她和一个孩子计较,菲姐儿的性子确实是太娇惯了点,胸襟也小了点儿,容不得人。 纪宝璟则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沅沅,别怕,姐姐在这呢。” 乔大太太也觉得楚氏过分了点,立即又宽慰道:“沅沅不是喜欢出玫瑰糕的,等你上了药,大伯母让人给你做。” “谢谢大伯母,”纪清晨这才小心地从纪宝璟肩膀处抬起头。 “大嫂,”楚氏一听乔氏不仅没教训纪清晨,居然还要给她吃糕点,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乔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提醒道:“弟妹,还是让两个孩子早点儿回去上药,毕竟脸上都有伤呢。” 楚氏这才回过神,心下当即又着急起来,也顾不得再教训纪清晨,赶紧领着纪宝菲就回去了。只是边走边说道:“早就和你说过了,别什么人都在一块玩,你看看你……” 那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就飘了过来,弄得乔氏又是一阵脸红。东府如今只有大老爷出仕,纪宝菲的父亲当年不过考了个秀才而已,最后娶的也只是商贾出身的楚氏。所以这楚氏行事作风上,乔大太太很是看不上眼。 “宝璟,你把沅沅带回厢房,大伯母让人给你们送药,沅沅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哦,可不能留疤,”乔氏叮嘱她们,又赶紧让丫鬟回她院里去拿药。 待回了厢房,葡萄打了热水过来,纪宝璟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生怕碰到伤口处,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 纪清晨坐在榻上,两条小短腿儿在半空中晃荡,看着纪宝璟绷着脸给自己擦药,刚要咧嘴想笑,结果一动就扯到了脸上的伤痕,疼地嘶了下。 “别动,”纪宝璟一听到她这叫唤声,立即抬头轻瞪了她一眼。 可是瞧见她的小包子脸,都皱成一团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含着眼泪笑着说:“让你淘气,要是留了疤,日后变成一个小丑八怪,我看你如何是好。” 纪清晨虽然知道她是吓唬自己的,可是还是小嘴一瘪,胖乎乎的藕臂伸出,摸了摸纪宝璟的脸颊,声音软软地撒娇:“姐姐不生气,都是沅沅不好。” 纪宝璟是心疼她,结果却听到她安慰自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险些真的落了下来。 “沅沅别怕,姐姐不会让人欺负你的,”纪宝璟低头,在她额头上抵了下。 此时大伯母乔氏的丫鬟正好送药膏过来,说是能祛疤的上好药膏,纪宝璟谢过,又让丫鬟将人送出去。 好在今个来之前,葡萄就准备了一套备用衣裳带着,这会居然还真用上了。 谁知乔大太太的玫瑰糕刚让人送过来,老太太身边的牡丹就过来了,一瞧见纪清晨脸上那个抹着的药膏,立即心疼地说道:“老太太这才刚醒,一听说便派奴婢来瞧瞧。这也下手太狠了吧,怎么竟是朝姑娘脸上抓呢。” 纪清晨这张小脸是长得真好看,她刚是小婴儿出生的时候,长得就比别个刚出生的孩子好看,这到了四五岁的时候,简直就是粉团子一样,皮肤白嫩地能掐出水,眼睛又大又亮,还有那菱形的小嘴儿,反正都是挑着父母优点,而且还长得更加好看。 纪宝璟已经是明媚至极的大美人儿,可是丝毫没人怀疑,纪清晨日后长成,必会比姐姐还要出色。 也大概是这般,所以她每次一犯错,冲着老太太撒撒娇,就能免于处罚。 “牡丹姐姐,祖母生气了面前了吗?”纪清晨还挺担心的,毕竟今天来东府是做客,结果她就打了主人家。 而且还是她先动手的…… 牡丹瞧着她这五颜六色的小脸,立即安慰道:“若是让老太太瞧见,心疼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生七姑娘的气呢。” 纪宝璟刚刚问了半天的原因,纪清晨就是没说,所以立即叮嘱道:“若是祖母问起缘由,你不许不说。” 她虽不知事情经过,可是总觉得如今妹妹已经懂事,不会无缘无故打架,就偏心地觉得肯定是宝菲先动手的。 纪清晨低头嗯了一声,她不想说,是因为不想让纪宝璟伤心。之前她一直觉得像清晨和宝璟这样的孩子,肯定什么都不缺,日后舅舅又是垂拱天下之人。可是却不知,其实她们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酸楚。 丧母便是她们心底最大的伤痛,已失去了母亲的疼爱,还要忍受外人的非议,就连婚事上都要比别人艰难。 所以纪清晨才不想告诉她,纪宝菲说的那些混帐话。 只是等到了老太太跟前,纪清晨也没要别人说,自个就要跪下去,还是老太太瞧着她,立即问道:“谁让你跪下的?” 纪清晨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祖母,她都把人打了,还不跪下吗? “你觉得自个错了?”老太太瞧着她一脸迷惑的小模样,柔声问。 她当然没觉得错,要不然也不会动手,可是打姐姐总归是不对的。 “起来,跟祖母过去说清楚。若是你错了,祖母不会护着你。可若是你没错,祖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这话一说,纪清晨也不知怎么的,原本还准备梗着脖子硬到底,眼眶就一下湿了。 难怪纪家的七姑娘是个小魔星啊,因为真的有人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告黑状了 第十四章 此时楚二太太也带着纪宝菲,在大太夫人面前哭诉,“哪有这样的姐妹,这不就是活祖宗。你瞧瞧,把菲姐儿这脸挠的,要是日后留了疤,媳妇也不活了。” 楚二太太哭得真情实意,旁边的纪宝菲也跟着一块要哭,还是乔氏忙给她擦眼睛,说道:“菲姐儿可不能哭,这眼泪冲散了药膏,就不好了。” 谁知这么一说,楚氏哭的声音就更大了。 太夫人皱眉瞧了孙女的脸儿,虽然擦了药,可是脸上两道血痕确实是明显。不过到底涉及纪清晨,太夫人只能问缘由,“菲姐儿,你与祖母说说,你和沅沅到底为何打架。” “娘,这哪里是打架,分明是咱们菲姐儿被打了啊,您瞧瞧这脸挠的。哪有女孩儿打架这样下狠手的,这心可真是太狠了,”楚氏一边抹眼睛,一边拉着纪宝菲的手,让她靠过来,好让太夫人看清她脸上的伤痕。 “弟妹,小孩子打架没轻没重的,你又何必这么说,”乔氏皱了下眉,轻声说道。 总不能为了两个孩子的事情,闹得两府生了嫌隙吧。 不过乔氏刚说完,就听丫鬟进来禀告,说是西府老太太领着纪清晨来了。 “人来了正好,也好当面对峙一番,她骑在咱们菲姐儿身上打,那可是所有人都瞧见的,”楚氏心头恨乔氏拉偏架,不就是那小丫头有个好外家,就合该所有人都捧着她不成。这都打到自家头上了,大嫂还帮着外人,却不帮自个的亲侄女。 待老太太领着纪宝璟和纪清晨进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纪清晨瞧了过去,只见她脸颊上也涂了厚厚的膏药,而且连脖子上都涂了,瞧着那伤势竟是比纪宝菲还要严重。 老太太瞧了这满屋子的人,倒是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家都来了啊。” 太夫人赶紧请老太太过去坐着,待她坐下后,才笑着说道:“就是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倒是把咱们两个老东西都惊动了。” 此时太夫人也朝纪清晨招了招手,喊道:“沅沅,到伯祖母跟前来,让伯祖母瞧瞧,这都伤着哪儿了。” 待纪清晨走到她身边,太夫人心底都一颤,这孩子伤地可真够狠的,这么玉雪可爱的一张小脸儿,这会东一块西一块抹着绿色的膏药,连她瞧了都觉得心疼。 “说来这事也不小,毕竟两人当着那么多外头姑娘打架,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咱们纪家的姑娘的名声都得受损,”老太太板着脸,淡淡地说道。 楚氏原先还哭天抢地呢,可是老太太来了,她反倒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还是跟着老太太一块来的韩氏,轻声道:“不过是两个孩子玩闹,倒也不至于。我看不如让她们两个都给对方道歉,日后还是自家姐妹。” 纪清晨低垂着眼睑,对韩氏的话却嗤之以鼻,合着这位大伯母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让她给纪宝菲道歉。 还真是慷他人之慨,博自个的名声啊。 老太太朝韩氏看了一眼,这才开口说道:“这般强按头让她们道歉,只怕两个心里头都不服气。倒不如让她们自个说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打架总有打架的理由,都说出来让咱们听听。” 楚氏之前问过了丫鬟,那可是纪清晨先动手的,而且还骑在她的菲姐儿身上打,这可真是太没教养了。所以她也不怕问,拉了拉纪宝菲的手臂,说道:“菲姐儿,既然叔祖母愿意给你做主,你便告诉大家,是谁先动手的。” “是她先打我的,”纪宝菲指着纪清晨,满心愤恨,她可从来没吃过这样大的亏。 纪宝璟皱眉,转头见妹妹安安静静地也不反驳,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纪清晨已抬起头,回看着纪宝菲,问道:“那菲姐姐你告诉伯祖母和我祖母,你自个说了什么?” 纪清晨说完,又垂下头,还带着一声轻轻地抽泣声音。 纪宝菲虽然告状是一把能手,可是这会被纪清晨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居然哑口无言了。 “菲姐儿,你是姐姐,你来说说你和沅沅究竟因何打架?”太夫人一见纪宝菲不说话,也是沉下来,有些生气地问道。 谁知被这么问了,纪宝菲倒是说不出话来了,毕竟她说的那些话,要是让祖母知道的话,肯定是要被责骂的。此时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人,只垂着头不说。 可偏偏楚氏还嫌不够一般,伸手抵了抵她的后背,着急道:“菲姐儿,祖母问你话呢,你别害怕,如实说了,祖母定会为你做主的。” “菲姐儿既是不记得了,那就让伺候她的丫鬟来说,我想丫鬟们总该记得,两个姑娘究竟为什么吵架的,”老太太蹙眉说道。 此时一直站在楚氏身后的丫鬟,身子明显颤抖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异常紧张。可怕什么来什么,就听楚氏喊道:“环儿。” 这个叫环儿的丫鬟,被叫了名字,立即站了出来,跪在房中的地毯上,虽然竭力克制,却整个人都在发抖。 太夫人心底叹了一口气,骂了一句蠢货,却还是轻声问道:“你来说说,两位姑娘当时究竟为何打架?” 环儿是纪宝菲的贴身丫鬟,两人打架那会,她就站在旁边,谁说的哪句话,谁先动了手,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只是她若是如实说了,只怕回了二房,二太太不会放过她。可是她若是说了谎话,那么多人都瞧着呢。 于是她在颤颤巍巍间,开口道:“当时小姐正在花园里,领着一帮姑娘捉蝴蝶,就碰到七姑娘过来,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却不想七姑娘就突然动手打人。她一下把姑娘推倒在地上,还骑在姑娘的身上。奴婢见状,赶紧和其他人一块上去,把两位小姐拉开。” 待环儿刚说完,就听一旁站着的葡萄,立即忿忿不平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七姑娘的错,是菲姑娘先侮辱大小姐,说大小姐嫁不出去。七姑娘没忍住,才动手打人的。” “住嘴,伯祖母和祖母在,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儿,”待葡萄把话都说完了,纪宝璟才出声呵斥她。 其实到了这会,就连最蠢笨的楚氏都明白了,这两姐妹之所以打架,肯定是纪宝菲先说了什么话,然后纪清晨才动手的。 葡萄此时也噗通跪下,伏低身子给上首的两位老太太磕头,说道:“奴婢句句属实,还请两位老祖宗明察。” “哟,这倒是个忠心的丫鬟,”楚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 太夫人此时脸色越发阴沉,见楚氏还是这般张狂,便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两个姑娘都说了什么话?” 葡萄立即抬头,仔仔细细地将两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待她说完,不仅纪宝菲的脸色变了,就连那个丫鬟环儿的脸色都变了。 而葡萄说话之后,太夫人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下,怒道:“孽障,你这般大逆不道,怎么还有脸恶人先告状,今日我若是不惩处了你,你便不知什么叫做手足之情。” 纪宝菲被吓得,整张脸都白了,身子不停地抖,嘴角也在颤抖,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娘,菲姐儿不过是一时顽劣,还请娘息怒。待媳妇回去,定好好管教她,”楚氏立即站了起来请罪,也算她没有蠢笨到底。 只是此时两府的人都在,纪宝菲又是说了这般过分的话,太夫人岂能轻易松口,况且她也生气楚氏,把纪家正经嫡小姐都教成什么模样了。 “管教?这就是你管教出来的好闺女,才多大的年纪,便这般张狂,我看你再管教下去,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太夫人这是真生气了,她和老太太做了一辈子的妯娌。丈夫虽继承了祖产,但官位上却远远比不上小叔。这争了一辈子,最后居然连孙女都给她丢人。 乔氏见状,也立即开口求情,“母亲,菲姐儿年纪还小,待慢慢教便是。今个是菲姐儿有错在先,她也是姐姐,让她给沅沅赔个礼、道个歉,以后还是亲亲热热的自家姐妹。” 太夫人脸色依旧阴沉,不过却是转头看着老太太,语气沉重道:“都是我理家无方,让菲姐儿这般没规矩。” 随后她便立即转头看着纪宝菲,怒道:“孽障,你还不给我跪下认错。” 纪宝菲这会哭哭啼啼地跪下来,倒是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淡淡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喜欢菲姐儿这孩子,机灵又活泼,只是姑娘家最忌的便是生口舌是非。菲姐儿年幼无知,这有些话,也不是她一个孩子家能说出来的。” 特别是那句,她本来就是丧妇长女,嫁不出去……这可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能说的。 老太太话未说完,却看了对面的楚氏一眼,从她进来开始,就听到楚氏的阴阳怪气。 却不想把自家姑娘教养成这般。 大太夫人岂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立即怒道:“还不给你大姐和七妹道歉,小小年纪就敢这么胡言乱语,从明个开始,你就在自己院子里,好好给我闭门思过。” *** 太夫人本来要严惩纪宝菲的,不过现在好歹是她老人家大喜的日子。所以太夫人最后发话,待过了寿宴之后,她再在院子里头闭门思过。 老太太也累了,便带着西府的人都回去,准备等太夫人正日子再过来祝寿。待到了家里,韩氏见她脸色还是不好,立即劝道:“娘,菲姐儿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您可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事谁都不许再提了,都回去歇息吧,”老太太皱眉,瞧了纪宝璟一眼,她这个孙女什么都好,就是年少丧母,耽误了婚事。 等旁人都回去了,老太太又瞧着纪清晨这小脸儿,心里头还难受着。虽是她先动的手,可是她也是为了护着自个的姐姐。要真论起来,老太太心底都觉得她打得好。 “牡丹,去把库房里头御赐的祛疤膏药拿出来,七姑娘的脸儿是顶顶要紧的,你们可日日看着她给我上药。” 待她吩咐完了,老太太又心疼地瞪纪清晨,“你啊你,若是这脸上落了疤,看你还敢打架?” “谁要是敢欺负大姐姐,我还揍她,”纪清晨抬了抬下巴,这蛮横的小模样,却是一下把老太太和纪宝璟逗乐了。 纪延生回来的时候,天都蒙蒙黑了,刚到了二门上,就被卫姨娘派过去的人给拉住了,说是卫姨娘今个有些受凉了。 一听这话,纪延生赶紧去了她的小院,等到了屋子,就见卫姨娘正靠在榻上,只是面色红润,看起来倒不像是病了。 待听了是院里有人去请的,她立即就起身,请罪道:“倒是妾身管教不严,让她们尽是去打扰老爷。” “你的事情自然是重要,”纪延生扶住她。 纪宝芙早跟着站起来,却说道:“爹爹,您别怪姨娘,是我自作主张让人请您的。姨娘这两天胃口一直不好,吃什么吐什么。” 纪延生立即皱眉,赶紧问道:“怎么也不请大夫?” “不碍事的,您别听芙姐儿乱说,妾身哪是那般娇气的人,”卫姨娘柔柔一笑,清婉如水中莲的脸颊,在幽幽的灯光下,越发柔美惹人怜爱。 这刚坐下,纪宝芙身边的丫鬟就匆匆进来,被纪宝芙斥责了一句:“怎么这般没规矩?” “姑娘让奴婢找的药找到了,奴婢着急送过来,”丫鬟小声分辨道。 纪延生看那丫鬟手上拿着的是跌打损伤的药膏,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芙姐儿怎么突然把跌打损伤的药膏找出来了,可是哪儿受伤了?” “不是,这不是我要用的,”纪宝芙有些犹豫地说道。 纪延生见她吞吞吐吐,便问道:“那这是给谁的?” 纪宝芙又犹豫地看了卫姨娘一眼,纪延生心中疑惑更甚,立即又问了句:“怎么?连爹爹也不能告诉了?” “爹爹,这……这是给七妹妹用的。” “沅沅,她怎么了?”纪延生急地立即站了起来,今个他也在东府,只是一直在前院,却没听说纪清晨受伤了。 纪宝芙为难了半晌,这才轻声道:“爹爹,祖母不让提,我,我不敢说。” 一听这话,纪延生岂有不明白的,他立即怒道:“可是沅沅又闯祸了?” “不是的,七妹妹没闯祸,”纪宝芙立即摇手,似乎是竭力替纪清晨辩解的模样。 纪延生眉宇间,已是怒气盛行。 纪宝芙只得低声说了句:“只是七妹妹在东府,和宝菲打架了。” 零分爹爹 第十五章 “这孽障,我以为她这几天这般乖巧,是改了秉性,为曾想这一出门,就惹出这么丢脸的事情,”纪延生气得太阳穴只跳,也幸亏纪清晨此时不站在他面前,若不然,就不是一顿臭骂能解决的了。 纪宝芙一张小脸煞白,立即求情道:“爹爹,七妹妹也并非有意的。况且她也被打伤了,祖母心疼地厉害,你就别再教训她了。” “就是平日里头太纵容她了,如今倒是好了,去别人家做客,竟是能和主人家打起来,”纪延生真是越想越生气,他就是再离经叛道,都未曾与人打架过。 说着,他便往外面走,卫姨娘赶紧上前,拦住他,哭诉道:“老爷,你若是现在去老太太房中,老太太定会以为是芙姐儿故意在您跟前挑拨的。” 纪延生看她泪雨梨花的模样,总算生出一丝清明,他握着卫氏的手臂,勉强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定不会说是芙姐儿说的。我也知道母亲的性子,平日里护沅沅护地紧,只是这次她实在是太过分了。我非得去教训她不可。” 说罢,他便松开卫姨娘,径直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纪宝芙赶紧上前扶着卫姨娘,让她在榻上坐下。 倒是老太太的院子里头,这会正上了晚膳,老太太让牡丹又进去瞧了一眼,结果人出来后,低声回道:“七姑娘还在睡呢,奴婢瞧着她睡地香,便没敢打扰。” “不叫她,让她继续睡,今个一天也是把她累坏了,”老太太摆摆手,心疼地说道。 可是她一抬头瞧着面前坐着的纪宝璟,心里头更是不好受,这都叫什么事儿。她伸手拉住纪宝璟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柔声道:“大囡,你放心,只要有祖母在一天,定不会叫你们姐妹两个受一丁点委屈的。你的婚事,祖母一定给你好好地挑,细细地选,我的大囡啊,以后都是要嫁得如意郎君的。” 祖孙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就见纪延生气势汹汹地进来,给老太太匆匆行礼后,便问道:“清晨人呢?她在哪儿?”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听他这不善的口吻,立即蹙眉。 “母亲,今个您便是骂儿子忤逆,儿子有些话也不得不说,清晨这孩子真的是被宠坏了,若是再不及时严加管教,只怕日后就是个祸害。” 听到这祸害两字,老太太的手掌抖地险些连一直拽着的佛珠都捏不住了。一旁的纪宝璟更是抬着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老太太失望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便到我这,喊打喊杀的。” 这话不可谓不重,纪延生的怒气也被压了下去,他立即又说:“母亲,儿子实在没这个意思,只是心中实在是忧虑清晨,她都已经这般大了,再不□□,只怕日后性子就歪了。” “沅沅的性子?”老太太冷笑,幸亏手里拽着的是佛珠,不是龙头拐杖,要不然就朝着纪延生的身上扔过去了,“我这辈子瞧着的人多了去,什么样子的没见过,可是我敢说沅沅秉性纯良,比起那些个爱惹事生非、挑拨离间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纪延生正要再说,突然旁边的纪宝璟喊道:“爹爹,沅沅就在祖母的内室里歇着,你若是要教训,只管去便是。” 老太太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只见纪宝璟含泪轻摇了下头。 说着,纪宝璟便领着他往内室走去,等走到床边,纪延生就看见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原本玉雪可爱的一张小脸儿,却涂着厚厚的绿色膏药,就连脖子上都是,看着有点儿滑稽,可是却又让人觉得心酸。 屋子里的丫鬟见他们进来,正要起身行礼,却被纪宝璟叫了出去。 “爹爹心里肯定在想,沅沅脸上涂了这么些膏药,也是她自个打架活该是吧?”纪宝璟的声音说不出的清冷,她虽一直告诉自己理智,告诉自己,爹爹其实还是喜欢她和沅沅的。 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就连她都对爹爹这么失望了,那么喜欢爹爹的沅沅,心里头要是知道爹爹此时的想法,该多难过啊。 她含着眼泪,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字一句地问:“可是您知道她为什么打架吗?您问过缘由吗?” 纪延生心中一顿。 “沅沅都是为了我,是为了护着我。菲姐儿当着她的面,说我们是没娘的孩子,说祖母之所以带我去京城相亲,是因为在真定没人要我。是问爹爹,这样的话,沅沅还这么小,要怎么才能忍受呢。” 纪延生此刻的心,就像是有一万盆冰冷的水兜头浇了下来,竟是因为这个,沅沅是这个原因才会和人打架的。 她不是调皮,也不是蛮横,是为了维护亲姐姐,才会和人动手的。 纪延生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可是难受、自责和失望同时涌在他的心头,他居然还气势汹汹地过来,要教训她。 他作为亲爹,他怎么…… 大概是听到纪宝璟说话的声音,纪清晨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迷瞪瞪地喊了句:“大姐姐?” “沅沅醒了?”纪宝璟赶紧在床榻边上坐下,摸了摸她额头的发丝,柔声问。 纪清晨伸出藕节似得小胳膊,伸手挡在眼睛上,大概是内室里掌着灯有些刺眼,她迷糊地问:“是爹爹吗?” “爹爹听说沅沅受伤了,心里可担心了,就立即过来看你呢,”纪宝璟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可是嗓音里却有隐忍的哭腔。 纪清晨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却难受地说:“可是我好困啊。” “那沅沅继续睡,姐姐和爹爹就在旁边陪着沅沅,好不好?”纪宝璟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她掖了掖被角。 “嗯,”纪清晨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在睡梦中,她可真是威风极了,把纪宝菲打的是满地找牙。 纪延生低头看着睡着的小女儿,胖嘟嘟的小脸上抹着绿色膏药,看着异常刺眼。而一旁的大女儿则是安静地坐着,他低低叹了口气,说道:“宝璟,咱们出去吧,让沅沅好生休息。” 纪宝璟闻言,竟是顺从地站了起来,跟着走到了门口。只是在关上房门后,她转头看着纪延生,低声说道:“爹爹应该知道,沅沅有多喜欢您吧?” 纪延生没说话,却是在回忆平日里的清晨,粉粉嫩嫩的一团玉人儿,就是之前老听说她与姐妹吵架。每次犯错了,总是拿那一双紫葡萄一般地眼睛,盯着他看,有点儿倔强,却也让他不忍心多责备。 “您上次从京城回来,送了她东西,她不知道有多开心。特别是那个靶镜,不管是我还是祖母,都只有看看的份儿,她甚至连睡觉都想握在手心里。” “您知道吗?今天的事情,我最生气的不是在您面前挑拨的人,而是您。您是我们的父亲,是最应该相信沅沅的人,她虽平日有些顽皮,可是却不是个是非不分的孩子。可是您呢,连原因都未问清楚,就过来要教训她,甚至还把她喊作是祸害。” 纪延生听着长女,这一口一个您,心底也是难过。 是啊,他作为父亲,最应该相信的是自己的孩子啊。 “我知道您平时总觉得沅沅针对六妹,可是您想过没,六妹虽是庶出,可是她有父亲有姨娘,而沅沅呢,她自小就没了娘亲,连娘亲的模样都不记得。我比起她来,最起码还能记得娘亲的音容,还在娘亲膝下承欢过。沅沅,她……” “她只有爹爹啊,”最后一句话,纪宝璟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纪延生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割过,每句话都在他的心头,鲜血淋漓。他的沅沅,长这么大,连母亲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她能记得的就只有自己啊。 到这里,连纪延生的眼眶都湿润了。 “大囡,是爹爹对不起你们,忽视了沅沅,”纪延生伸手搭在长女的肩上,似乎想要透过这样,让她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歉疚。 “我自幼便得爹爹喜爱,爹爹更是便对我悉心教育,从未对不起我,您忽视的,只有沅沅,”纪宝璟低着头,眼泪却是再也忍受不住了。 她是长女,又是纪延生很多年里唯一的一个孩子,她得到了纪延生所有的喜欢和照顾。 只是待纪宝芙和沅沅出生之后,这份喜欢就开始被切割开了,而沅沅呢,她作为最小的孩子,又能得到多少? 今天看来,她只怕是得到最少的那个孩子。 一鸣惊心 第十六章 房中,纪清晨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双水眸盯着头顶上的帘帐,粉色纱绸绣着精致的百蝶穿花图案,旁边的流苏坠儿微微动了两下,门口传来低低地声音。 方才纪宝璟的话,她是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此时她也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更多的大概是心疼吧。 她有着清晨所有的记忆,所以明白那个小女孩曾经用什么的心情和期待,去看着她的父亲。而此时她也明白,记忆中那些对卫氏母女的厌恶。 她在东府和纪宝菲打架的事情,就只有今个去东府的人知道。她回来之后,可是一直乖乖待在老太太的上房。这里的丫鬟各个嘴巴都严地很,肯定不是她们传的。 至于大房的,那就更不可能,大伯不在家,她这个便宜爹连院门口都不会踏过去一步。 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卫姨娘和纪宝芙那对母女,有告状的时间和动机。再加上小清晨之前的性格确实有些刁蛮,于是她这个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打架都是她的错。 可惜了她这张人见人爱的小脸蛋,遭了这么大的罪,还差点被亲爹责骂。 幸亏她还有个好姐姐啊,纪清晨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下连她都不喜欢卫姨娘和纪宝芙,可见可恨之人,还真是一定有可恨之处啊。 因着心里存着事情,纪清晨到了第二天都是一脸不快。不过底下的丫鬟都只当她是因为昨个打架的事情不高兴呢。 也只有她自个明白,她是因为纪延生。 “大姐姐,爹爹去哪儿了啊?”自从纪延生昨个走了之后,今个一整天都没来,眼看着天都这么黑了,他再不来,她就得睡觉了。 纪宝璟刚打开药膏盒,拿出宽竹片,准备给她重新上药。小孩子面皮柔嫩,所以伤痕恢复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狰狞。 她拿竹片的手一顿,愣了会才问:“沅沅,想爹爹了?” “我受伤了,爹爹怎么也没来看我啊,”其实纪清晨是想知道,纪延生今天去哪儿了,特别是她想知道,纪延生到底打不打算处置卫姨娘那对白莲花母女了。 毕竟要不是她们挑拨,纪延生也不至于到祖母房中,这么大发雷霆吧。 纪宝璟没说话,在她脸上抹了起来,轻声说道:“明个便是伯祖母寿辰的正日子,到时候沅沅还要去东府,这次咱们不搭理纪宝菲那丫头,甭管她说什么,咱们只当那是出气。” 纪清晨听到这话,一下就愣了,这居然是她端庄大方的大姐姐会说的话? 她笑了起来,却被纪宝璟一下捏住脸,警告道:“不许动,不然姐姐就把药膏涂地满脸都是咯。” * 太夫人的寿辰办地十分热闹,到了正日子这天,纪家的米铺甚至在门口贴了告示,要给穷苦百姓发米。而城东纪家祖宅,宾客络绎不绝,车马盈门,这般地热闹可真是让人既羡慕至极啊。 这次老太太也不敢再让纪清晨乱跑,到哪儿都带着她,所以反而没出什么事情。 东府的大老爷还特地从保定府请了戏班子,这家云家班也算是远近闻名的戏班子,里面有个唱旦角,据说在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这次能请到这个戏班子,也还是纪延生出面的呢。 云家班在东府的园子里连唱三天,可是热闹极了。纪家在真定府是大家族,未出五服的亲戚不说,就是有了出了五服的都趁着这次机会,上门给太夫人祝寿。来者都是客人,自然得好生招待着。 不过纪清晨一向不喜欢看戏,况且是为了给太夫人祝寿,点的也都是些祝寿的戏码,听的人昏昏欲睡。 所以一直到最后一天,她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过大概是这天风和日丽的,来的客人竟是比前两日还多些。待太夫人领着众人准备移步到戏台子那边时,就见乔大太太开口道:“母亲,今个不是说让她们小姑娘独自去看戏的。” 太夫人这才想起来,笑着对众多姑娘说道:“今个特地给你们准备了另外的杂耍,据说可是热闹极了。你们也别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了,都过去看。” 一听说是杂耍,不少人的眼睛都亮了,要说杂耍,那确实是要比看戏有意思多了。 纪清晨倒是也有兴趣,可是一看见纪宝菲那兴奋劲儿,便有点不想去了。 “沅沅也和姐姐一块去吧,”反倒是旁边的纪宝璟,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说。 说着,乔大太太已经让人领着她们过去,是个单独的院子,简单搭着的小戏台子,前面摆了桌子和凳子,连茶水瓜果都给她们准备好了。 只是这边却不像戏班子那么热闹,连笙箫声都没有,待小姑娘们坐下后,就见那大红帘子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锣鼓声,登时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而此时帘子缓缓往两边拉起,一个挺拔的青色身影缓缓而出。待他走到台子中间,所有人才瞧清楚,他脸上带着一只白色面具,穿着一件青色长袍,腰间束着同色绣青竹纹路的腰带,身姿清瘦又挺拔。虽看不见脸,却有种扑面来的少年气息。 他一言未发,只朝着台下众多小姐们浅浅鞠躬,可是却又让人感到他身上有种傲骨不可弯。 突然他缓缓地抬起双手,白皙如玉地手掌在阳光有种熠熠生辉的洁白感,就在众人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时,突然他手中竟是绽开一朵又一朵的鲜花。 白皙的玉手,鲜艳的花朵在其中绽放,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花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将他的手掌彻底遮盖住,才停止了继续生长的痕迹。 “这是幻戏?”只听纪宝璟有些呆愣地说道,她是头一个开口说话的,其他的小姑娘这会还完全沉浸在这种戏法中呢。 而一旁的纪清晨,此时却已经惊呆,这,这种幻戏,是…… 她霍地站了起来,而台上的人此时手捧鲜花,朝着台下轻声道:“助兴节目,希望各位喜欢。” 他的声音并不是纪清晨想的那般清质,反倒有点沙哑,因此让人分别不出他的年纪。 这么精彩的居然只是助兴节目而已?所有人都兴奋地拍起手掌,而纪清晨却还是牢牢盯着的台上的面具人,只是除了隐约能看见的一双眸子。 她在心底安慰自己,那人远在京城呢,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况且那人此时可还未得势呢,这回。 更何况,纪清晨挺了挺胸脯,她如今的身份可是未来皇上的亲外甥女,虽然她这会连亲舅舅的面儿都没见着,可到底有着这层关系呢。即便他日后权倾朝野,可是再遇到自个,估计还得客客气气地呢。 再说了,这种幻戏虽稀罕地很,可表演者都是被人视作低贱的伶人,所以她觉得那人定不会做这般有失身份的事情。 此时旁边的掌声响起,只见台子上一直拉着的幕布落了下来,就见有一个巨大的箱子。而随后旁边又走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张圆脸笑眯眯地看着台下,朗声道:“现在我师兄要表演的节目,名字叫大、变、活、人。” 他故作神秘地一字一顿,此时台下的所有人都被彻底吸引了注意力,他得意一笑,伸手打开箱子,说道:“诸位现在都看见了吧,这箱子可是空空的哦。” 有个子矮小的姑娘,这会也顾不得矜持,赶紧站了起来。 纪清晨却不看那说话之人,只紧紧盯着穿青衫的少年,他负手站在台上,任台下如何期待,总有种巍然不动之势。 就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而随后后台进来一个年岁极小的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只见她上台后,冲着台下行礼后,便灵活地钻进箱子中。 随后圆脸少年将箱子盖上,又在上面铺上红绸,最后用麻绳牢牢绑住。待他做完之后,便退至一边,而青衫少年则是微微一抬手,木箱缓缓升起。 众人随着木箱的移动往上看,只是阳光正盛,抬眼看了一会,众人便被刺地低头。 倒是青衫少年再次开口,“有想要亲自打开木箱检查的人吗?” 这会姑娘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各个眼中都露出想上去的想法,只是碍于平日里所受的淑女教育,并不敢当众喧哗。倒是年纪小的反倒是不管这些,纪宝菲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大喊道:“我要去,我要开箱子。” 纪清晨也想上去,只是她倒不是想开箱子,而是想看看那少年究竟是不是她所想之人。 只是纪宝菲已经跑了上去,而箱子已经在半空中悬停,少年双手再次伸出,做出向下的手势,木箱又缓缓向下。 “请姑娘检查,”等箱子彻底悬停之后,青衫少年缓缓开口道。 此时所有人都在期待之中,圆脸少年先解开了麻绳,又掀开红绸,纪宝菲伸手去推箱盖子,结果第一下没推动,还是旁边的圆脸少年帮忙推开。 她哇地惊叫了一声,抬头就冲着青衫少年问:“你怎么把她变没了?” 圆脸少年又叫了一个人上来,两人将箱子推倒,让台下所有人都看清楚,木箱里空空如也的状况。 “好厉害啊,这人究竟是怎么变没的?” “难不成他真会幻术不成?” 这木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关上的,而且上面还绑着麻绳,这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能不让人觉得惊奇。 “你把她藏哪儿去了?”纪宝菲还在不停地问。 此时就见众人坐着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在这里。” 大家回头,就瞧见先前那个钻进箱子里的女童,居然出现在了院子里的太湖石之后。惊疑声陡然变大,就见那小姑娘已然跑上舞台,“不知我师兄带来的表演,可让大家满意啊?” 说着,她便伸手拉了拉青衫少年的衣袖,两人携手又是冲着台下一行礼。 “大姐姐,你看出来他是怎么变的吗?”纪清晨笑嘻嘻地冲着纪宝璟问。 饶是纪宝璟知道这幻戏,可是却也头一次亲眼所见,这会还沉浸在这变幻莫测的戏法之中,有些为难地摇头道:“姐姐也不知道呢,要不等待会结束了,姐姐派人问问他们?” 纪宝璟还以为纪清晨想知道呢,不忍让她失望,这般安慰道。 纪清晨冲她甜甜地笑了下,说道:“沅沅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姐姐不要去为难他们。这可是他们赚钱的手艺呢。” 这样的戏法肯定是有机关在,若是说白了,反倒是失去了那份惊喜的心情。 况且这其中的原理,纪清晨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因当初她死后,魂魄未散,附在一个人的玉佩之上,谁知那人身为堂堂国公府的少爷,喜欢什么不好,就是喜欢这些江湖戏法,还整日沉迷其中。 不过很久之后,一切都证明,这些不过都是他的障眼法罢了。 接着,又有旁人出来,一个少年变出数十只白鸽的时候,一个个端庄规矩的少女们,险些把掌心拍烂了。 等圆脸少年表示今日表演到此为止的,别说小孩子不愿意,就连纪宝莹这样年纪的姑娘,都露出不舍的表情。 “不行,我还要看,还要看,”纪宝菲在一旁闹腾了起来。 可是台上的人却不为所动,已然全部退到了后台去了。纪宝菲立即不愿意了,扯着纪宝莹的袖子,就大喊道:“大姐,我还要看,你再让他们出来表演,我还没看够。” 纪宝莹有些为难,“菲姐儿,这些表演幻戏的人,是西府的二叔派人特地从京城请回来的,就只在今个表演。” 所以她也没法让人留下来继续表演啊。 倒是她说完,纪宝芸有些惊讶地说:“是我二叔请的?” 别说她惊讶,就连纪清晨和纪宝璟两人都惊讶不已,她们可不知道这是纪延生请来的。 “那就请二叔来,二叔肯定能让他们再表演吧,”纪宝菲整个人都要扭成麻花样了,前几天她因为打架的事情,被拘束地厉害,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天,又有这样好看的戏法,性子倒是又释放开来了。 “菲姐儿,不许胡闹,”纪宝莹皱眉。 可是纪宝菲一看到都有人开始收拾东西,都要哭了,“大姐,求求你了啦,我还想看。” 纪宝莹为难地看了一眼纪宝璟,好在纪宝璟倒是自己开口了,“我让我的丫鬟去请一下爹爹身边的高全吧,想必这个戏团就是他请来的。所以他的话,这些人应该会听。” 听到这话,连旁边的姑娘都高兴了,纪宝菲在纪宝莹的眼神示意下,扭扭捏捏地说了句:“谢谢宝璟姐姐。” 只是当纪延生过来的时候,纪家的女孩儿都有些惊住了,纷纷起来给他行礼。 他身边的高全则是立即去了后台,似乎要找班主交涉。纪延生瞧了一圈这些姑娘,笑问道:“都还没看够?” “二叔,你让他们再表演一会吧,我们都还没看够呢,”纪宝菲这会见到他,立即撒娇道。 倒是纪延生微微一笑,“宝菲既是说没看够,那二叔就让他们再表演。毕竟这可是特地给你和沅沅请的。” “给我们请的?”纪宝菲惊呆,抬头看了一眼纪清晨。 而一直没说话的纪清晨,自然也疑惑,不是为了大太夫人请的吗? “二叔知道你和沅沅之前有些争执,所以就想让你们一起看看戏法,好化干戈为玉帛,”纪延生微微含笑地看着纪宝菲。 此时纪宝菲一张小脸涨地通红,她这几天早就被家里长辈教训了一遍,也知道她骂纪宝璟和纪清晨的那些话十分过分。可是二叔却丝毫不怪罪她,反而请她看戏,所以她一时心里歉疚了起来。 而纪清晨则完全没想到,纪延生请人给她们表演幻戏,竟是这样的用途。 “有些道理,想必不用二叔讲,菲姐儿也是该知道的。这次二叔不怪你,但二叔希望你能认识自个的错误,以后要和沅沅好好相处。你能答应二叔吗?” 纪宝菲此时不停地扭着自己的手掌,最后小身子摇了两下,冲着对面的纪清晨说道:“沅沅,我那天不该当着你的面儿骂大姐姐,也不该说那样的好。我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思及那日气势汹汹闯到祖母院中的纪延生,再看到如今用期盼眼神看着她的纪延生,纪清晨低着头,眼眶又涨又涩。 “沅沅,”纪延生轻声唤了她的小名。 纪清晨这才抬起头看着纪宝菲,“我也不该动手打你,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 一旁的纪宝璟别过头,眼眶却已经湿润。 纪延生欣慰地看着旁边的小娃娃,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上她的小脑袋,“爹爹就知道,爹爹的小沅沅最是大度不过了。” 前世今生 纪延生亲自出面,自是马到成功,幻戏班的人又答应继续表演几个节目。 台上又有人上台表演,只是之前的青衫少年却未再出来。纪清晨心中虽不相信,这少年就是那人,可是心底还是有些忐忑。毕竟他那样的人,心思缜密,心里又是个九曲十八弯。 “大姐姐,我能到后台去看看吗?”纪清晨抬起头,一张粉嫩小脸上,满满都是期待地表情。 纪宝璟瞧着她大眼睛里的期待,若是拒绝的话,都觉得是罪过。只是那些伶人,都是走江湖的,底细不甚了解,她又怎么敢让沅沅随便去接触。 “姐姐,我就是想看看嘛,他们都好厉害哦,居然可以把人变没呢,”纪清晨撒娇地说,还伸出一双小胖手,不停地扯着纪宝璟的衣袖。 平常纪宝璟就对纪清晨有求必应,更别说这会,她还一个劲地撒娇。伸手拽着纪宝璟衣袖的时候,胖乎乎的小身子还扭来扭去的,纪宝璟就是看着她这可爱的模样,更不忍拒绝她了。 只是她不适合跟着过去,就安排自己的玉浓跟去。 纪清晨一路过去,小短腿迈地起劲,跟在后面的葡萄和玉浓瞧着她着急的模样,都忍不住地想要笑。 还是葡萄轻声道:“姑娘,别走地这么快,这些人都不会走的。” 可是纪清晨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往前走,好在他们休息地方就在后台,临时搭了一个棚子。 门口站着个中年男子,瞧着是个班主,正在冲着里面吆喝道:“再演半个时辰,主家就给咱们加二十两银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中年男人一转头,就瞧见了纪清晨,这些人都是跑惯了江湖,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姑娘,后头这还跟着两个丫鬟呢。 纪清晨瞧见他,也不客气,直接道:“我想进去瞧瞧。” 他忙是上前,恭敬地拱手道:“小姐,这后台是腌臜地方,可不适合您这样的小姐进来。” “我说适合就适合,”纪清晨绷着小脸,拿出气势。 中年男子瞧着粉嫩嫩一团的小人儿,却故作严肃地说话,心底苦笑不已,不过也不打算拦着了,这般年纪的孩子能闹腾出什么。 “那小姐既是要进,小的也不敢拦着,”中年男子赶紧让开了道。 纪清晨心中满意,她抬着小下巴,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去,其实这后台也没什么可看的,几口大箱子,几条板凳,此时除了台上表演的,其他人都在后台呢。 她环视了一圈,结果没找到青衫少年,便蹙着眉头,回头问那中年男子,“先前表演大变活人的那个哥哥呢?” “小姐想见他?”班主这可有点为难了。 纪清晨立即警觉地问:“难道他不在这里?” “在,在,咱们这个班子便是连国公府都是表演过的,底下的人可不会在府上胡乱走动的,”班主还以为小姑娘是不喜这个呢,立即解释道。 班主回头瞧了一眼,找了一圈,才在一个边角看见,喊道:“哎,你过来,有小姐要打赏你。” 这个幻戏班子还挺有名的,也经常在大户人家表演,时常会有太太小姐点名打赏,像这样来后台的也不是没有。 纪清晨顺着他喊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那人,只是他下台之后,已换了一身衣裳,淡蓝交领长袍,那料子瞧着十分普通,也没有任何花纹,就像是直接拿料子裁剪的一套衣裳。只是脸上却还带着白色面具。 他缓缓走了过来,待站定后,低头看着纪清晨。 不知为何,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纪清晨却觉得,他此时面具后面的脸上,定是一副漫不经心地表情。 裴世泽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粉嫩圆润地可爱,穿着一身天水碧的衣裳,头上的扎着的花苞俏皮可爱,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如陈墨般乌黑,在却又透着说不出水亮,就像清水洗过的紫葡萄。 他未说话,可是小姑娘却已经上前一步,踮着脚尖,伸出小胖手拉住他的衣袖,有些娇娇地喊道:“大哥哥。” 这一声大哥哥又软又甜,特别她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甜味道,却不是那种胭脂水分的腻香,而是小孩子身上淡淡的香味。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天真无邪,却不见寻常那些贵人高高在上的傲慢。 葡萄听着自家姑娘,居然叫一个走江湖的大哥哥,心里有些着急,可是又碍于在外人面前,不好开口。 可是纪清晨却不管,她来后台就是为了一探究竟。这会自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她见面具少年没有回话,又继续扯他的衣袖,“大哥哥,你好高啊,你能弯一下腰吗?我有话想和你说哎。” 裴世泽虽带着面具,脸色却有些僵硬,按着他一贯的性子,是不会搭理这样的小孩子,只是如今他乔装至此,却不能乍然拒绝。 就在他慢慢弯下腰,想要听听这孩子究竟想要说什么。 就见这时迟那时快,纪清晨抓着他弯腰的空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是去拽他脸上的面具。 只可惜,她的手刚抓到面具的边缘,就被对方察觉到了企图,他立即又抬起头,谁知纪清晨却转而抓住他衣袍的领口,原本的交领长袍,居然被她硬生生地扯开了,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此时空气仿佛凝结,身后的葡萄和玉浓,怎么都没想到,自家的七姑娘居然这般,这般…… 连她们都羞得说不出口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扯人家衣裳的,亏得七姑娘年纪小。 可纪清晨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笑嘻嘻地松开手,歪着小脑袋,白嫩精致的小肉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还伸手指了下,说道:“大哥哥,你脸上有虫子哦。” 所以我是想帮你捉虫子而已。 纪清晨说完,笑眯眯地把小手背在身后。 此时带着面具的少年,低着头,竟是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笑。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倒是个睁眼说瞎话的。 很好,不错。 纪清晨可不知道此时对面人心里的想法,只心底暗暗遗憾,刚才怎么就没加把劲儿,把他的面具给掀开了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在意那个人。 不过一想到,上辈子她和他也算是做伴了那么多年,她也是看着他怎么飞黄腾达,从一个国公府里谁都不在意的小少年,一跃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一开始她刚成魂魄的时候,还心底怨怪,生前想尽法子钻营,却屡屡不得法子,别说高门了,就连一般官宦人家的门都没钻进去。反倒是死后,竟成了一缕魂魄,附在了定国公世子嫡长子裴世泽的玉佩上。 说来这个定国公府,那可是大魏朝赫赫有名的勋贵世家,自大魏建朝起,太、祖封裴家先祖为定国公,更是纳裴氏女进宫。而继任的皇帝,更是裴氏所生。可以说如今的皇族中的血液里,也流着裴家的血脉。 而定国公府更是不负所望,代代能人辈出,便是如今的定国公当年都有勇退塞外强敌之威名。 当年她初初附在裴世泽的玉佩上,得见这世上竟有如此绝色之人,不言语时清冷矜贵,犹如雪山之颠遥不可及的皑皑白雪。只可惜,那时候外人只道,这定国公一脉百年来,可算出了一个败家子。 他身为定国公府世子爷的嫡长子,长房嫡孙,却最是喜欢江湖上的幻戏,甚至还不练枪法却苦练这变戏法的招数。 初时她也和世人一般,只当他是个不求上进的。可是后来他露出了真面目,所有人吓得倒是宁愿他不求上进。 原以为她得当一世的旁观者,却不想竟还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不过她在前世时,也曾尝试着离开。可是她的魂魄能短暂地离开那枚玉佩,却不能长时间地不回去。她曾有一日独自出去游荡,却不想裴世泽那日未回府中,待第二日他回来后,她的魂魄已衰弱至极,差点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当她看见这台上变戏法的少年时,第一个就想起了裴世泽。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上一世时,裴世泽是感觉到她的。只是这个想法太过荒诞,就连她自个都觉得可笑。 只是在她的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这般奇怪,便是生出更奇怪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而此时这少年这般利落地躲开她,却让她心底又有几分认定,这个人真的就是裴世泽吧? 不过他躲着不见人…… 不对啊,按着年龄来说,他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离他呼风唤雨的年纪还有一段时间呢。他这会应该在京城啊,他这样的身份,定国公府怎可能让他随便离京,还跟着这么个小幻戏班子四处表演赚钱? “大哥哥,你表演的都好厉害哦,”纪清晨甜甜地看着他。 裴世泽嘴角撩起一抹笑,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等着小姑娘下面的话儿。 果然,纪清晨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叫我爹爹把你买下来吧。” 抱紧金腿 一旁的班主和葡萄等人皆是大惊,葡萄惊讶,是因为自家的七姑娘是何等眼光啊,寻常长得不好看的丫鬟,都在她跟前走不过第二回。这次居然对一个走江湖的伶人,这般另眼相看? 至于那班主则是满头大汗,他这幻戏班子确实是在京城十分有名。可是之前班里的台柱子,在来真定之前把腿摔断了,却临时找了这么个人,说是自个的师弟。班主看了他变得戏法,不比之前的台柱子差,便带来了。 可是他也知道,带临时的人进府,那是大忌,所以之前让所有人都把嘴闭地牢牢地。谁承想,这人居然被这家的小姐看中了。 “姑娘,这话可说不得,被老爷知道的话,只怕会不高兴的,”纪家家风刚正,别说是养变戏法的伶人了,便是唱戏的府里都没养一个。所以葡萄生怕她真的这么做,赶紧劝说。 纪清晨只抬头瞧着面前的少年,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只是她巴巴地看着人家,人家却藏在面具后,她连个表情都瞧不见。 “你愿意吗?”纪清晨歪着个小脑袋,头发上缠着的五色丝线垂了下来,上面垂着的宝石薄片闪闪发光,映衬着她白嫩的小脸如珠玉般莹润。 葡萄是真不敢再听下去,她怎么觉得自家小姐,像极了那戏文里头调戏貌美小姐的无赖,而那伶人身姿挺拔,还真自带一股立如松柏的傲然之气。 “我已习惯四海为家,只怕难如小姐美意,”面具少年终于开口,在场除了纪清晨之外的人,心底都霍然松了一口气。 纪清晨将小手背在身后,也不恼火,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道:“那大哥哥,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等我以后去了京城,一定还去看你的戏法。” 班主此时头上已经冷汗津津地,他怎么听着,都觉得这位小姐是在怀疑这人的身份呢。这要是被主任家知道,他临时让一个生面孔进来表演,只怕他们整个班子都得受到牵累。 一想到这里,班主心里那个后悔啊,他就不该图那点小便宜。 “在下梅信远,”裴世泽淡淡开口,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来真定,自认这里没有能识得他的人,却还是改了声音。 梅信远,这名字对于纪清晨来说,也是不陌生的。幻戏虽神秘,可是却一直被当作闲暇时消遣的玩意儿,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而这位梅先生,可是被称为梅大家的,就连宫里的贵人都喜欢看他表演的幻戏。 前世她虽生前无缘得见,倒是死后看了不少回这位大师的表演,每次都能刷新她对幻戏新的认知。别看方才这个大变活人,看着精彩,可是却不是什么顶难的戏法,只要想通其中的环节,也是再容易不过的。 若是这个面具少年提别人的名字,倒是还好,可是她说出梅信远的名字,清晨却已有八分的确定,这人就是裴世泽。 或许别人不知道他和梅信远的关系,可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堂堂定国公嫡少爷,居然扮作伶人,跑到真定这样的乡下来。可真是有意思啊,想到这里,纪清晨一张粉嫩的小脸儿更是眉开眼笑。 “大哥哥,你能把面具摘下来吗?我想见见你,这样等下次咱们再见面,我就第一次时间认出你哦,”纪清晨奶声奶气地说道。 裴世泽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奶娃,生得极是精致可爱,特别是那双乌黑晶润的大眼睛,灵气十足,可真是个漂亮极了的孩子。而她奶声奶气说话的时候,更是让人有股立即答应她的冲动。 就连一向被人觉得性情冷清的裴世泽,此时嘴角都是轻轻翘起的。 “我脸上有疤痕,怕伤了小姐的眼睛,不敢随意摘下。” 纪清晨能明显感觉到,他说话的声音比先前柔和,可还是无情地拒绝了自己。只是他越是这样,纪清晨心底就肯定,他心中有鬼。 “七小姐,咱们回去吧,要不然大小姐该着急了,”玉浓见纪清晨居然和一个伶人,越说越起劲,心中也是惊讶又担心,生怕这伶人再使些什么手段,把自家迷惑住。 可是纪清晨不但没听到,反而扬起染着笑容的小脸,冲着对面的少年说道:“那哥哥你要好好看看我哦,等咱们以后见面,你可要第一时间认得我哦。” 虽说以纪清晨以后的身份,只需抱着自己的皇帝舅舅大腿即可。 可裴世泽以后有那般的地位,还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裴世泽看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乌黑的大眼睛里更是满满地期待,那般诚挚又天真,让人无法忽视她这个请求。所以便是裴世泽这样硬心肠的人,此时心头居然都生出几分不忍。 “……我会记得。” 少年的声音再不复方才的沙哑,而是清冽悦耳,犹如泉水划过人心头。 只不过他这句话说地极短,只有纪清晨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我以真音示你,我会记得。 “七姑娘,”玉浓又轻唤了一声。 纪清晨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便挥挥胖乎乎的小手,甜甜地说:“大哥哥再见哦。” 不过她也没忘让葡萄打赏班主,于是班主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接赏银,又恭恭敬敬地把这位小祖宗送走。心底还在庆幸,幸亏这位小祖宗没瞧出什么。 待纪清晨回去之后,满面春风的模样,连纪宝璟瞧了,都由不得开口问道:“沅沅怎么这般高兴?” “看了我想看的,自然高兴啊,”纪清晨攀着她的手臂撒娇,纪宝璟见她这般,也没细问下去。 可是跟着去的两个丫鬟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啊。要不是七姑娘如今才五岁,她们都得怀疑,七姑娘这是看上那个变戏法的少年了。 况且纪清晨平日里多高傲啊,能入她眼的也就只有老太太、纪宝璟,勉强再算上一个纪延生吧。今日却对一个伶人这般热忱,惊地葡萄差点以为自家姑娘转性了。 待幻戏班子表演结束,乔大太太那边也派人过来,让纪宝莹带着大家回去用膳。纪宝菲虽还不舍,倒也没闹腾,乖乖地就跟着离开了。 等众位小姐鱼贯离开园子时,纪清晨也被纪宝璟牵着,准备回去。只是她回头望了一眼,似乎瞧见一片淡蓝的衣角。 *** “怎么样,找到了吗?”梅信远进门后,瞧了一眼坐在扶手椅前,正在独自下棋的人。他倒是好,这般安定淡然,却是他这个外人跟着着急。 只见裴世泽眉心微蹙,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枚黑玉棋子,眼睛瞧着面前的棋盘,这盘棋乃是他从古棋谱得来的。从第一次摆下至今,已有两月有余,他虽只有十四岁,可是棋力却是那些下了几十年棋的都未能赶上的。 偏偏这盘残棋,连他都束手无策。 梅信远见他只一心盯着棋盘,又是悠悠叹了一口气,道:“今个无论如何,你也该回京,若不然定国公府那边发现你不见了,只怕你父亲又要责罚与你。” “师兄,当年你为何要选上这条路呢,”身为国师的徒弟,却醉心与幻戏,还想要一心发扬这门根本不为人所瞧得起的技艺。 梅信远轻笑一声,说道:“师傅虽贵为国师,可是素来不拘束与世俗,也从未约束咱们师兄弟所学。选了就是选了,又何来为什么。” ‘啪’,清脆地落子声响起,梅信远抬眸看过去,就见裴世泽竟是走出了一步自绝的招数。可是又看了两眼,他眼中的惋惜就变成了愕然。待裴世泽收回棋子,而又行了一步后,棋局居然有了豁然开朗之势。 “走吧,”半个时辰后,裴世泽起身,外面忽然想起雷电之声,原本还清明的天空,陡然被一片漆黑覆盖。 梅信远跟着他起身,却是突然又开口:“师弟,师傅一直在教导我们,执念太深,未必是好事。” 裴世泽回头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覆着淡淡的冷漠,“执念?师兄,你言重了。我不过是厌恶被人蒙蔽。” 说罢,他便步出房中,走到室外。只是刚到回廊下,倾盆大雨倾倒而下,视野之内皆是灰蒙蒙一片,大雨让天际之间都成了模糊一片。 待他走到门外,只见一个身穿黑色交领劲装的少年从廊下走了过来,见到他立即行礼,轻声说:“主子,姓温的已经被找到。属下已将他带来,您要亲自审问吗?” 梅信远站在门内,自然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黑衣少年名唤裴游,虽年纪轻轻,可眼眸间却透着森森杀气,犹如出鞘宝剑,让人不可小觑。 “自然是我亲自去会会,毕竟他可算是当年之事的唯一活口了,”裴世泽轻声开口。 说罢,他便抬脚离开了屋子,沿着抄手游廊往内院而去。梅信远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他的身影,只见他脚步轻盈,身姿从容流畅,寻常人瞧了,只会觉得他是个温润雅致的贵公子。 可是梅信远却在心底叹气,他这个师弟的功力,竟是又精进了。 他们的师傅,也就是当朝的国师曾说过,他性子坚韧,心性坚定,若是能内敛自持倒也还好。可是若是染上杀伐之气,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当年师傅本不该收他,可是却又惊觉他是世间难得之璞玉,生怕他被人随意雕琢,从而酿成大祸。 可是定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他母亲身死一事,却犹如一根针般,一直扎在他的心头。 梅信远眼看着这成为他的执念,却无法劝说,不由深觉对不起已仙逝的恩师。 裴世泽走到门口,不知是因为下雨之故,还是这房间本就昏暗,紧闭着的房门犹如黑洞一般,有着说不出的阴森。 他还小的时候,便一直在想,为何娘亲是家中的禁忌,谁都不许提。就连他只不过提了一句,都要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去。为何他是爹唯一的嫡子,却不受他的喜欢。 可是这些疑问,他们不许他问,也从不告诉他。 那么现在,就让他自己找出一切的答案。 哭笑不得 纪清晨还住在江南的时候,四月正是烟雨朦胧时节,只是没想到如今住在北方,连这下雨的方式都大不一样。 外头的雨停停下下,竟是有七八日,这两日连祖母脸上都忧心忡忡的了。 纪清晨问她,没想到她老人家竟是担心春分新栽下去的秧苗,怕雨再这么下下去,会酿成灾祸。 不过祖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几日就连纪延生回家都越来越晚了。 “外面都这么黑了,爹爹还不回来吗?”纪清晨忧心地看了一眼窗外。 老太太瞧着她软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担心,登时一笑。纪延生特地请了幻戏班子的事情,被老太太知道后,她心中对儿子的责怪总算是消散了,总算是像个亲爹的样子。 再加上和曾家的婚事,也进展地十分顺利。只是这边派谁过去相看,老太太考虑了好几日,都还未想好。 这会见纪清晨念叨纪延生,老太太忍不住问道:“沅沅,若是爹爹娶新太太,你心里可愿意?” 纪延生要续弦这事,在纪家不是秘密,只是老太太从未和纪清晨说过,之前也是纪宝璟告诉妹妹的。此时纪清晨愣了下,随即甜甜地说道:“当然愿意了,等新太太进门,就可以照顾爹爹。而且……” 纪清晨故意停顿了下,“以后卫姨娘若是有个什么不舒服,也不用次次都去劳烦爹爹了。” 老太太哑然,复而又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点她的小脑袋,“你这个鬼灵精。” “祖母,新太太什么时候才能有啊,”纪清晨虽不是什么瑕疵必报的,可是之前纪宝芙故意在纪延生跟前告她的状,这笔帐她可是牢牢地记在心里的。 老太太听着她的话,就知道她心里想着小算盘,可一点儿没怪她,反倒笑着说:“快了,既然沅沅想快点,那祖母就让她们都快些好不好?” 纪清晨欢快地点头,给卫姨娘和纪宝芙下绊子,她可是乐意地很呢。 只是她没想到,老太太还真是行动派人物,这边刚说相看,那边就派人去请了曾家。刚好京城的表舅母生辰快到了,这次是她四十岁的生辰,因此会摆上几桌。曾姑娘是表舅母族中堂妹,是以这次也请了她上京。 而老太太则是把韩氏叫了来,说道:“我思来想去,这相看之事也只能托付给你。正好老大这两月也未回来呢,你去京城小住几日,也好照顾照顾他。” 韩氏心底有些犹豫,忍不住说道:“这相看可是大事,媳妇怕看走了眼,坏了二弟的姻缘啊。” “也不单是你,我也请了大嫂帮忙长眼,到时候甘家那边的女眷也都会帮着一起看的,”老太太岂会不知她心里的担忧,无非就是怕担责任。 其实她心底是想亲自去看看的,只是这几日阴雨连绵,腿脚十分酸痛,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让韩氏去跑一趟,好在这个曾姑娘这次是去甘家做客,那是老太太的娘家,到时候她自家大嫂还有那些侄儿媳妇,都会帮着看看。这么多人在,总不至于所有人都看走眼吧。 于是韩氏便收拾东西,带着纪宝芸上京去了。 纪家是真定世家大族,有自己的族学,大房的几位少爷都是在族学读书的。而老太太之前做主,找了一位女学生在家中教她们读书。纪宝茵要上学,便没跟着上京,老太太怕韩氏不在,丫鬟照顾不好她,就让她到上房吃饭。 纪清晨在老太太的上房住着,那就是一霸主。不过纪宝茵过来,她还是特别开心,让丫鬟上了点心,姐妹两人一块倒是有说有笑。 “五姐姐,其实京城也没什么可玩的,我听大姐姐说,还没咱们真定有趣呢,”这肯定是假的,纪清晨这么说,也就是安慰安慰纪宝茵。 毕竟韩氏只带了纪宝芸去京城,难免让纪宝茵心底有些失落。 只是韩氏这般也是有深意的,纪宝芸到底十二岁了,若不是因老太太执行要在老家住着的,韩氏早上京和丈夫团圆了。她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纪宝芸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头露露脸。这婚事总是易早不易迟的,早早地相看,也能多点时间考查考查对方的品性。 自然这些话,韩氏是不会和纪宝茵说。她虽有些聪慧,却想不到这么深的地方,只当是娘亲偏心姐姐,只带她去京城。 “爹爹已好久没回来了,”纪宝茵低声说了一句。 纪清晨一听这话,想了又想,伸手够着碟子里的海棠酥,递给她认真地说:“五姐姐,你多吃些点心。吃饱了,就不想家。” 一旁正准备给她们倒水的葡萄听到,险些笑地连茶壶都拿不稳。待她再抬头瞧着纪清晨认真的表情,又差点笑出来。 “葡萄,”纪清晨见她居然笑自己,登时拖着调子喊了她一声。 葡萄本已忍笑忍地十分辛苦了,此时终于是忍不住,别过头笑了起来。而原本还心情沉重的纪宝茵,看了看纪清晨珠圆玉润的脸蛋儿,也真诚地劝了一句,“七妹妹,你还是少吃些吧。” 纪清晨:“……”她很胖吗?她这是婴儿肥,是可爱好吧。 晚饭的时候,老太太瞧了一眼旁边的孙女儿,平日伺候她的丫鬟,夹菜可是最频繁的。她那大眼睛溜溜地盯着桌子上,丫鬟的筷子就没停下的时候。可是今天怎么好似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今个的菜色沅沅不喜欢?”老太太瞧着她,眼中带着些许疑问。 如今纪清晨跟着老太太住在上房,这上房吃什么,那都是她这位小祖宗定下的。她不爱吃红烧的鱼,上房就连过年做的鱼都是清蒸的。她喜欢吃虾,府里最新鲜的河虾,都是先送过来。 所以纪延生时常念叨,老太太把她宠坏了,其实也不无道理。 她一向胃口很好,今个却明显食欲不振,老太太能不担心吗? 就连纪宝璟都关心地说:“沅沅前几日不是说想吃小酥肉的,怎么今个也没见你吃啊?” 一旁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纪宝茵,憋着笑,一张小脸都要憋红了。还是纪清晨轻轻哼了下,放下碗筷,有些气呼呼地说:“我已经吃饱了。” “七妹妹,其实你一点儿都不胖的,你还是多吃点吧,”纪宝茵一边忍着笑,一边关心地劝说道。 纪清晨瞧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又看了纪宝茵满脸憋笑的样子,五姐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说真话啊。 说到这里,老太太和纪宝璟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其实纪清晨一向生得白白胖胖的,只是她的容貌实在是精致好看,很容易让人忽视她滚圆滚圆的小身子。况且老太太巴不得把孙女养得圆乎乎的,又怎么会说她胖呢。 “茵姐儿,你怎么能说妹妹胖呢,咱们沅沅可不胖,咱们瘦着呢,”老太太也放下碗筷,平时纪清晨吃两碗饭,老太太瞧着她吃饭香,都要跟着多吃一碗。 纪宝璟在一旁附和,“可不就是,沅沅这个模样可一点儿都不胖。五妹妹,你小时候不知道比沅沅胖多少呢。” 被点名的纪宝茵,只能接住飞来的两口横锅,她也只是好心劝说了一句而已啊。 可是不管老太太和纪宝璟怎么劝说,纪清晨就是不吃了。 等她们用完晚膳之后,纪延生才从衙门回来,他靴子上沾了不少泥,就连衣角的袍子都有不少泥点儿。他刚进院子,外面又稀稀拉拉地开始下起了雨。 幸亏老太太这边有他的衣裳,让丫鬟伺候纪延生去换了衣衫,他这才过来。 因怕晚上天太黑,老太太早早就让纪宝璟还有纪宝茵回去了。此时纪清晨刚洗漱过,穿着一身浅粉色提花软绸中衣,头发梳成一团顶在脑袋上,乖巧地盘坐在黄花梨透雕牡丹罗汉床上。 “爹爹,”纪清晨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已经伸开双手。 自打东府的事情之后,父女两人的感情可谓是突飞猛进。纪延生不再拿有色眼睛看她,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女儿是生得也好看,长得也机灵,特别是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的时候,把他的心都要看软了。 他从怀中掏了一包东西出来,递到她胖乎乎的小手里。纪清晨立即打开,就见里面一块一块地东西,看着像是糖。 待她又抬头,纪延生才轻声道:“这个奶糖可是稀罕玩意,真定这边都没有,是爹爹托人从京城买回来的。就给你一个人,旁人都没有。” 纪清晨捧着这一小包奶糖,笑得差点连眼睛都没了。 还是身后的老太太故作伤心地叹道,“原来只给沅沅一个人,看来连我都是吃不着的。” 纪延生见母亲居然和沅沅吃起醋来,才是哭笑不得呢。 还是纪清晨立即让爹爹把自己放回罗汉床上去,搂着老太太的脖子,立即说:“我给祖母吃。” 说完,她就把糖摊在老太太的面前,惹得老太太连连亲了她的小脸蛋,笑道:“还是咱们沅沅懂事,可比你爹爹乖多了。” 纪延生哭笑不得,只得哀求道:“母亲,儿子到现在晚膳还未用过呢,不知可否赏口饭吃?” “你啊你,真是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做起事来,连自个的身子都一点儿不顾,”老太太一听就着急了,立即让丫鬟去准备饭菜,还特地让做了两个纪延生喜欢吃的。 “正好沅沅晚膳也没吃什么,跟你爹爹再吃点,”老太太瞧了这对不省心的父女,恨不得一个脑门上点一下。 纪延生有些惊讶,立即问:“沅沅怎么不吃饭?” “你这个闺女啊,小小年纪就知道爱漂亮了,她五姐姐只不过说了一句,她就觉得自个胖,连晚膳都不吃了,”老太太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一大一小,怎么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纪延生立即蹙眉,疑声道:“胖?” 说着,他就上前一把抱起了纪清晨,双手夹着她的肩窝,顺手掂量了两下,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比前个要轻了啊。” 纪清晨立即眉开眼笑,粉嫩的小脸上两边露出浅浅的梨涡儿,特别傻乎乎地问:“真的轻了?” “可不就是轻了,不过沅沅现在正在长身体,得多吃饭,才能长得像大姐姐那般高,”纪延生知道小女儿是处处都以大女儿为榜样,干脆这么说道。 其实纪清晨也知道自个只是稍微有些圆润,可一想到自个曾经是那般窈窕玲珑的,她就忍不住黯然神伤。 可是方才爹爹说到吃饭,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肚子居然咕咕地叫出声了。 等丫鬟把小桌摆了上来,纪延生坐下后,父女两人一人一碗面条。纪延生大概是真的饿极了,吃起面来呼噜呼噜的,平时里世家公子的风姿全都扔到脑后去了。 而旁边的纪清晨居然还有样学样,咻起面条来,也是呼噜呼噜的。 还是老太太实在瞧不下去这父女两的粗鲁劲儿,扶着额头,叹道:“沅沅啊,你可学点儿你爹的好吧。” 挖个陷阱 第二十章 过了两日,韩氏和甘家的信都送来了,韩氏信里是把曾家姑娘夸了个遍,什么性子端庄柔和,为人知书达理,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姑娘。而甘家的信则是甘家的老太君,也就是老太太的亲嫂子亲自写的。 这位曾姑娘自打上京后,就住在甘府,姑娘的模样自是不必说,玲珑美人一个,就是这性子虽温柔可也是个主见的,日后能撑得起一家。 素来相看媳妇就是个大学问,虽说温柔的媳妇谁都喜欢,可是如果太过绵软的,也怕撑不起门户,到时候连个家务都理不清,也是个大难。 老太太看了这两封信,这才是放了心。 早在韩氏动身去京城之前,她便让纪延生修书一封,送到了靖王府上,说的便是他的续弦之事。毕竟靖王府乃是纪延生的岳家,又是两个女孩的外家,于情于理都该经他们同意的。 只是信送了过去,却迟迟没有回信,老太太心里也着急。 殷琳琅乃是靖王庶女,她是侧妃杨氏所生,只是杨氏早亡,留下一儿一女。是以殷廷谨对这个妹妹着实关爱。当初琳琅去世,殷廷谨打人的那狠劲儿,老太太可是历历在目,若不是有人拦着,只怕他杀了纪延生的心都有。 若他只是个王府庶出,那纪家倒也不至于这般忌惮。可是如今靖王府的事情,却是十分复杂。靖王世子爷打娘胎里便身子骨不好,能活现在,那已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偏偏世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这未来靖王府谁继承王位,还真是未可说呢。 老太太正想着事,纪清晨便从外头出来,手里头还拿着桃花纸。 “咱们家里那几株桃花树啊,迟早要给你祸害干净了,”老太太见她扑过来,笑着伸手揽住她。 纪清晨得意地笑着,还把花枝递到老太太跟前,甜甜地问:“祖母香吗?” “香,只是你把这枝剪下来,以后是不想吃桃子了?”老太太伸手点她的额头,却是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 正巧牡丹进来回禀,先前老太太吩咐叫人炖的乳鸽汤炖好了,纪清晨一听见有吃的,眼睛都发亮了。 老太太见她这小馋猫样,又是笑地停不下来,却还是让丫鬟给她盛了一碗。 待她喝汤的时候,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既是喝了祖母的汤,那待会可得替祖母去办事。”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撒娇道:“祖母,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吧。” “瞧瞧这小丫头,倒是知道吃人嘴短,”这回连旁边的丫鬟们都捂着嘴笑个不停了。 * 碧水提着漆盒进来,在书房的小厮都是伺候惯了的,对桃华居来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瞧见了人,便立即讨好地说道:“碧水姐姐,今个怎得是你过来的?” “姨娘亲自顿了鸽子汤,命我送来给老爷喝,烦请进去通报一声了,”碧水轻笑了声,就从怀里掏了银子出来。 卫姨娘手头宽裕,就连丫鬟出手都是大方极了。 小厮忙应了一声,接过银子,就转身进了书房通报。只是待他说完之后,原以为纪延生会让人进来的,却不想,纪延生眉头一皱,沉着脸不悦地说:“书房这等地方,谁许她们随便过来的?” 小厮面色一僵,还以为自个听出了,忙又说:“是卫姨娘派人来送汤……” “高全,高全”纪延生朗声喊了两句,原本站在外面正吩咐事情的高全,赶紧撇了旁边的人,一路小跑进来。 高全瞧了一眼弯着腰的小厮,还以为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可是他还没开口呢,纪延生倒是先发起火了。 纪延生站起来,用手抵了抵桌子,有些生气地说:“我早跟你们说过,书房乃是我办公之地,寻常人不能进,后院丫鬟谁准你们放进来的?” 高全没想到他是为着这件事发火,其实这书房原本确实是不准人随便出入的,只是自打卫姨娘怀孕之后,让人送了两回汤水,纪延生都把人放进来了。所以连高全都以为,这是纪延生给卫姨娘的脸面。 只是没承想,今个倒是踩在了马尾上。 “是奴才管教不严,老爷息怒,”高全赶紧认错,旁边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也一个劲地请罪。 纪延生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他挥挥手,冷漠道:“让她把汤端回去,以后不许再随便放人进来。” 小厮出门去,碧水还以为是来带她进去的,提着食盒刚要上前,小厮却是一下挡在身前,低声说:“碧水姑娘,老爷说了,这汤您就自个带回去。以后这书房,可不能再随意过来了。” 碧水大惊,立即问道:“这是怎么了?前些个日子来送,不是还收下了?” 小厮心底一嗤,你也知道是前些个日子啊,只是又看在碧水给他赏银不错的份上,低声说了句,“我一进去,老爷脸色就不好看,还把我骂了一顿。” 碧水这心里头又惊又忧,见实在送不进去了,便拎着盒子往回走。 只是刚出了门,就瞧见前头纪清晨带着丫鬟一路过来,她想了想,提着篮子都躲在了旁边。 “七姑娘,前头那丫鬟,奴婢瞧着怎么像是卫姨娘身边的碧水,”樱桃提着食盒走在旁边,低声说道。 纪清晨低头捏着手上桃枝上的花瓣儿,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不过片刻又忽而一笑,说道:“这个桃华居的人倒是都奇了,从主子到奴才各个都畏畏缩缩的,好好的路不走,偏要鬼鬼祟祟地躲着。” 她奶声奶气地说着这样的话,一旁的樱桃又是憋着笑,又觉得有点不适应。只是她这话却没说错,碧水若是大大方方地过来请安问好,纪清晨又不会打她,反倒是她偷偷摸摸地躲在那里。 纪清晨若是真想整治她,只需要让身边的丫鬟过去捉住她,不说窥视主子,就是一个不敬的罪名是肯定逃不了的。 不过纪清晨不想和一个丫鬟一般见识,便带着樱桃进了院子,刚送走碧水的小厮,见这位小祖宗来了,立即上前问安。 “爹爹在家吧,我来爹爹送些汤水,”方才老太太说的帮忙,就是让她来给纪延生送汤。其实纪清晨也知道,这是老太太有意给她机会,让她在便宜爹跟前买乖。 小厮原本还满脸堆笑,可听说是送汤水,心里头那叫一个苦啊。可是这位小祖宗,他哪敢往外面拦啊。 只是方才刚被骂过,他只得如实说道:“七姑娘,不是小的要拦着您。只是方才卫姨娘也派人来送汤,奴才进去通报,被老爷轰了出来。” 一旁的樱桃立即便不悦了,上前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七姑娘能和她一样吗?” 幸亏这时高全出来了,一瞧见纪清晨,连忙过来笑着说道:“七姑娘,今个您怎么来了?” “我来给爹爹送汤,可是听说书房现在不让进了,”纪清晨确实是头一回来,不知道这书房是不是真有这规矩。 高全立即冲着那小厮骂道:“不开眼的东西,七姑娘来了,都不进去通禀,谁给你的狗胆?” 小厮连申辩的话都没说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高全,一脸讨好地领着纪清晨进了屋子。 此时纪延生正坐在桌子上看文书,听到动静,刚抬起头,就瞧见门口的软萌玉团子。还没说话,脸上倒是先露了笑。 纪清晨见着纪延生,立即就软软地叫了一声,“爹爹。” 纪延生起身走过来,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大掌捏了捏她软滑如嫩豆腐的脸蛋,柔声说:“沅沅,怎么来了?” “来给爹爹送吃的,祖母命人熬了鸽子汤,可好喝啦。沅沅只喝了一碗哦,其他都给爹爹喝,”纪清晨笑眯眯地说。 对于借花献佛这件事,纪清晨玩地最熟练。不过纪延生却受用极了,听完之后,那叫一个激动和感动,连连说:“真是爹爹的好闺女,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记爹爹。” 纪清晨甜甜一笑,你瞧,其实争宠就是这么简单。 待喝完汤之后,纪清晨算是认了个门,便准备回去向老太太讨赏了。 纪延生本是要亲自送她回去的,只是却被纪清晨挡了回去,她仰着小脑袋,甜甜地说:“爹爹快去处理公务吧,我有樱桃陪我回去呢。” 最后,纪延生还是没拗过她,便让她自个回去了。 只是出门之后,纪清晨朝另外一边瞧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待走到半路时,突然开口问道:“樱桃,咱们院里是不是有个叫雀儿的丫鬟?” 纪清晨虽年幼,可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就不少,大丫鬟自是葡萄和樱桃两个,还有两个二等的丫鬟,以及四个三等丫鬟。这个雀儿就是三等的丫鬟,不过却是极少在纪清晨跟前露脸的。 所以樱桃还有些好奇,为何姑娘会突然提起这个小丫鬟呢。 “我听说这个丫鬟的消息极是灵通的?”纪清晨笑眯眯地问,粉嫩嫩的小脸上挂着笑意,却是透着几分狡黠。 樱桃是管着这些小丫鬟的人,自然清楚底下这些丫鬟的秉性,这个雀儿就是人如其名的,那一张嘴啊,叽叽喳喳个不停,就数她消息最灵通,家里但凡有个什么事情,就没她不知道的。 樱桃还在奇怪,七姑娘怎么会提到她的,却不想纪清晨好几件事,都是从这雀儿嘴里听说的。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示意樱桃附耳过来。 樱桃乖乖弯下身子,听她在自己耳边说话。 只是说完之后,樱桃露出惊讶地表情,连忙道:“只怕这样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我只是让你说实话而已。” 纪清晨笑眯眯地看着她,樱桃见状,也只得点头。 * 不过一日,府里便传出风声,听说卫姨娘派人送汤给二老爷,结果被二老爷连人带汤都扔了。只是介于流言的随意性,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流言已经变成,卫姨娘为争宠,让丫鬟以送汤为名,勾引纪延生到桃华居。 但是纪延生却厌恶她这番举动,让人把那丫鬟轰了出去。 这话自然传到了桃华居,碧水虽是个丫鬟,可也是黄花大闺女,被人这般指指点点,当即就哭哭啼啼地闹着请卫姨娘主持公道。 可是卫姨娘又能如何,这都是下人们私底下传的,又没人到她跟前说这些话。 倒是纪宝璟先找上了纪清晨,敲着她的小脑袋,板着脸问:“是不是你搞的鬼啊?” “大姐姐,那个丫鬟瞧见我,连请安都不会,还躲到一边去,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而已。” 纪清晨自然不会把自己的真正目的说出来,小脸一抬,嘟着小嘴儿抱怨。 纪宝璟瞧着她脸上娇蛮的表情,也是无奈一笑,叮嘱道:“到底牵扯到爹爹,下回可不许这么调皮。” 纪清晨可算是知道,为何先前的小清晨性子那般骄横,都没被教训。 合着她的一切行为,都只是调皮而已。 不过这次,她还真就是故意。 该死东西 府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特别是纪延生好些日子,连卫姨娘的院门都没踏进去,少不得让人猜测,或许是纪延生真的恼了她。 卫姨娘听到丫鬟打听来的消息,皱着眉头,又伸手去摸着平坦的小腹,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还是纪宝芙让丫鬟都下去,等人走了,才忍不住问道:“娘,是不是爹爹恼了我啊?” 自从那日纪延生生气地离开后,他就再没来过卫姨娘的院子。而且纪宝芙瞧着,纪延生又不像是重罚了纪清晨的模样。伯祖母生辰的最后一日,还请什么幻戏班子,让她们两个化干戈为玉帛。 可明明七妹就是和纪宝菲打了架的,一想到纪宝芙心里就觉得委屈。 “娘和你说过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卫姨娘虽眉心还蹙着,可是神色却还算镇定自若。 “可是爹爹都好久没来了,而且我听说大伯母这次去京城,就是去相看未来太太的。府里的人都在说爹爹要续弦了,”纪宝芙神色有些迷茫,虽然她一直期望姨娘能想出法子,可是她年纪虽小,却不是傻的,也知道她姨娘身份尴尬,爹爹续弦之事,又岂是她能插手的。 卫姨娘自打怀孕之后,便极少出院子,一心养胎。只是这府里下人这么多,有些消息却是瞒也瞒不住的。 韩氏那般着急去京城,怎么可能不漏出点风声。况且老太太压根就没想压着,现在府里谁不知道二老爷要续弦了。原本卫姨娘怀孕时,过来争相讨好的那些丫鬟婆子,现如今也没那般热情了。 可是对于卫姨娘来说,如今纪延生续弦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要紧的是,纪延生究竟什么时候能再来她的院子。 这边桃华居水深火热,可是那边靖王府却是回信了,老王爷亲自写了信,同意。 既然靖王府都同意了,老太太便又赶紧派人去京城,想尽早把曾姑娘的庚贴拿回来,到时候还要去大师合一合两人的八字是不是良配。 于是这会,纪延生续弦的事情,可不就是传言,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桃华居上下就更愁容满面,原先卫姨娘怀孕时,各个都是喜气洋洋,只觉得卫姨娘一统后院的时代终于要来了。虽然纪延生的后院,也就小猫两三只。 可是今个却传来消息,靖王府同意老爷续弦了。这说明什么?这就意味着,很快新太太就要进门了,卫姨娘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里头焦心的就有纪宝芙,她年纪小,心里存不住事情。 她下午得了消息,连先生讲课,都是连连出神。年先生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答不出来,惹得年先生有些不满地教训,“读书最要紧的便是专注,若是六姑娘觉得我讲的枯燥无味,那以后便是不来也可。” “学生不敢,”纪宝芙嘤嘤地险些哭出来。 待下学后,她收拾了东西,匆匆和旁边的纪宝茵打了招呼,就回去了。卫姨娘正在罗汉床上坐着,手上正绣着小孩儿的衣裳,一瞧便是男孩才用的颜色和花纹。 纪宝芙眼泪汪汪进来后,卫姨娘见状,立即站了起来,着急地问道:“芙姐儿,这是怎么了?” “娘,”纪宝芙委屈地叫了一声,便是扑在卫姨娘哭,卫姨娘心疼地给她拿帕子,又是哄了好久,才引得她把事情说了出来。 待纪宝芙哭地一抽一抽地,“如今就连先生都这般见风使舵了,当众这般不给我脸面,五姐姐心底不知该怎么笑话我呢。” 原来纪宝芙这般委屈,是觉得先生也得知了纪延生要续弦的消息,落井下石地对她。却不知她自个钻了牛角尖,便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自己有了成见。 卫姨娘见她哭得可怜,也没法子,只安慰道:“待你爹爹来了,娘定是好生和他说说,你可是纪家的正正经经的姑娘,岂是她一个教书先生随便能折辱的。” 一说到纪延生,纪宝芙哭得更厉害了。纪延生都有十来日没来桃华居了,她就是在祖母那里见着人,也总找不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先前姨娘怀孕时,桃华居那烈火烹油的热闹,还历历在目呢,怎么转眼间就要成了冷灶头了。 纪宝芙咬着唇,只觉得不甘心。毕竟她心底可是存着卫姨娘转正的心思,可是现如今不仅连那点心思都被戳破,更是要落到比从前更不如境地。 她就是不甘心。 于是第二日下学的时候,她特地去了花园,这几日纪清晨都会在花园里头折花枝,她早就打听清楚了。 “七妹妹,”纪宝芙隔着远远的,就亲热地喊了一声。 纪清晨正坐在亭子里,旁边就是纪家的挖的湖,连着外面的活水,上回纪清晨就是在这湖里落水的。本来老太太是不许她来的,倒是纪延生觉得不该因噎废食,只要丫鬟跟紧了,也不碍事。 纪清晨手里依旧拿着桃花枝,这几日纪家的桃花树可是被她祸害了不少。她年纪还小,不喜欢熏香的味道,便剪了桃花枝回去,放在房里,也有些淡淡的桃花香。 “六姐下学了?”纪清晨并未起身,只淡淡地问了句。 倒是纪宝芙不请自来,还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旁边的葡萄可不敢像自个小姐这般,柔声道:“奴婢给六姑娘倒杯热茶吧。” 纪清晨每回来剪桃花枝,都要在这亭子里坐上一刻钟。所以葡萄每次都命小厨房做些点心带过来,这会旁边摆着的小炉子上正烧着水呢。 纪宝芙忙笑了下,“不用,我陪着七妹妹略坐会,就回去。” “六姐,有事?”纪清晨撇头看她,神色淡然地,倒是让纪宝芙心里一惊。 其实自从纪清晨落水之后,纪宝芙一直都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她自个却一直没想到,还是她身边的丫鬟,有一次脱口说,七姑娘现如今似乎都不欺负咱们姑娘了。 她才发现,似乎七妹妹一下就长大了不少,再不是从前那个骄横任性还蛮不讲理的七妹妹了。 可是随后纪清晨突然扬起手里的桃花枝,撅着小嘴儿,似乎有点不耐烦地问:“六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你要是不说,我得先去咯。” 纪宝芙看着她冲着自己翻了下眼睛,心里松了一口气,是她想多了,七妹妹还是原来的那个七妹妹。于是她眨了眨眼睛,问道:“七妹妹,我听说外祖给祖母写信了。” 她这声外祖倒是叫地亲热,纪清晨却是心底得意一笑,这么几天了,只怕是把卫姨娘母女憋坏了吧,可算是把人等来了。 先前纪清晨让雀儿去传那谣言,就是放开了笼子,只等着看这对母女会不会撞上来。结果,还真是没让她失望啊。 “六姐姐消息倒是灵通啊,”纪清晨微微扬起头,把傲慢和骄纵都表现地恰到好处。 纪宝芙早就习惯了纪清晨这样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讨好地说道:“这些日子听着家里这风言风语,一直想和七妹妹说说悄悄话。” 一旁的葡萄是连连皱眉,只觉得这个六姑娘是不怀好意。可是纪清晨却给她使了眼色,让她安静听着。葡萄也只能在一边儿干着急。 倒是纪清晨啪地放下手里的桃花枝,故意露出更加不耐地表情,“六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纪宝芙怕她一个不耐烦就要离开,忙是柔弱地说:“七妹妹,我只是心底有些害怕而已,我告诉你,你能别告诉别人吗?” “害怕?”纪清晨心底暗笑,却又故作不知地问。 纪宝芙也觉得这个词儿用的不好,赶紧又收了口,换了个口吻道:“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忐忑罢了,毕竟眼看着新太太就要进门了。” 纪清晨心底摇头,哟,这么快就要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可是纪宝芙却不觉得,她低着头,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这一贯是她在纪延生跟前,才使出的绝招,今个倒是拿出来对付纪清晨,还真是叫人惊讶。 “七妹妹,你可别误会,我不是说新太太不好。只是你也知道,我素来愚笨,不讨长辈们的欢心。我是怕日后新太太进门,我这样蠢笨的性子惹恼了太太,”说着纪宝芙眼眶就湿润了。 纪清晨瞧着她这变脸的速度,心中暗暗感慨,别看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可依旧是对这位六小姐是叹为观止。 “六姐姐这也太过杞人忧天了吧,何必要担心这些没有的事情,”纪清晨依旧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纪宝芙越瞧见她这幅模样,心底就越难受,她因着爹爹续弦的事情,日日焦心忧虑。可是纪清晨却一点儿都不受影响,毕竟就算新太太进门了,她也是矜贵的原配嫡女,比起她这个庶出的来,自然不如担惊受怕。 纪宝芙咬咬牙,说道:“那倒也是,再怎么说七妹妹你也是嫡出,别说我比不上你,就是日后别人,也别想越过你。” 别人?纪清晨听着她的意有所指,登时就笑了,她拐弯抹角地不就是想提醒自己,新太太进门,日后定是会生孩子,威胁自己的位置。 若是先前的小清晨,只怕还真的就被她的话挑拨了,会打心底开始抵触未进门的太太。 纪宝芙大抵觉得今个说的差不多了,坐了一会后,便起身告退了。她也未曾想着一日就成功,只当是与纪清晨说闲话,来日方长。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纪清晨转眼间就给她卖了。 晚上纪延生过来,还未到用膳的时候,就与宝璟还有清晨一并说话。只听纪清晨瞧见他,歪着头,小脸上竟是天真地问:“爹爹,你是不是真要给我娶新太太了?” 她年纪小,说这话也是童言无忌。倒是老太太登时笑着拍了下她,笑道:“你这孩子,你爹爹可不是给你娶新太太,你爹爹是给他自个娶。” 倒是纪宝璟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开口问道:“沅沅今个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还不是六姐姐今个同我说的,”纪清晨说完,就低头摆弄手里的布偶娃娃,这可是纪延生让人从京城给她带回来的,她可是宝贝地很呢。 老太太面色一沉,不过口气却是依旧,淡淡问:“沅沅,你六姐姐与你都说了什么啊?” 这可把纪清晨为难住了,她歪着头,粉嫩的小脸蛋都皱成了包子,就差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想了,“六姐姐说了好多,我都没记住。她说有点儿害怕,哦,不对,是忐忑,说是怕自个太笨,日后惹新太太生气。” 这话倒不是什么坏话,老太太面色稍霁。可是纪清晨接着又说:“对了,她还说,反正我是嫡出的,以后就算有人,也别想越过我去。” 她一脸迷茫地问:“祖母,我没懂这话的意思,以后有人?有谁啊?” 她是天真无邪了,却差点把老太太气了个仰倒,她说那桃华居最近怎么就这么安生了,竟是在沅沅打主意。 该死的东西,就是太过纵着她们了。 反将一军 “沅沅,你六姐就只说了这些?”老太太还不放心,生怕又露了什么。 纪清晨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儿,此时被老太太追问了两句,神色更显得迷茫。待她歪了下小脑袋,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想了半天才说:“就这些了啊,六姐姐说了好多,我哪里能都记住啊。” 老太太看着她这迷糊的小模样,可是一点儿没生气,反而心底暗暗庆幸,幸亏我的小乖乖没有都记住,要不然可就被那丫头祸害坏了。 “沅沅真乖,”老太太伸手怜爱地摸着她的小脑袋。 倒是纪清晨还尤嫌不够一样,小脑袋一歪,脸上露出可怜地表情问:“祖母,我是不是特别笨啊,六姐姐说了这么多,我都没记住。” “没记住就算了,这些又不是……”老太太忍了又忍,这才没说出口。 倒是纪宝璟在一旁沉着脸,轻声问:“沅沅,六姐姐是第一次与你说这样的话吗?” “是啊,”纪清晨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下自己的小脑袋,脸上挂着奇怪的表情,“我在花园里玩,六姐姐来找我。”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你六姐姐只是与你随便说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的,”纪宝璟恨不得把纪宝芙撕碎了,小孩子都喜欢大人围绕着自个,纪宝芙故意说那话,就是想让纪清晨对未过门的太太,产生抵触的情绪。 纪清晨这才点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纪宝璟,乖巧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不记得也可以咯?” “当然可以啦,这些又不是要紧的事情,忘了便忘了,”纪宝璟摸了摸她肉嘟嘟的小脸,便起身带她出去。 纪宝璟和纪清晨一出去,老太太脸登时沉地要滴出水来,胸口仍是气得起伏不停。 一旁的纪延生虽沉默着,可是脸色却不好看。纪宝芙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有意而为之,可是纪延生又觉得她才六岁,不至于这般深的心机。 可他心底是这般,旁边的老太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恨道:“我早就说过,卫蓁蓁她就不是个省心的,当初你爹是冒着何等的危险将她救出来的。可是她倒好,自甘下贱,做出那等为人所不齿之事。若不是你非要纳她进门,她便是跪死我家门口,我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卫姨娘出身官家,只是她父亲被牵扯到了科举舞弊案中,皇上震怒,便叫人抄了好几人的家,连家眷又一并没入教坊司,卫家就名列其中。卫姨娘的生母带着姐妹投了井,因她当时在外家,这才留了一条命。 可是命虽留下了,却要投入教坊司。 纪家老太爷与她父亲那是同窗好友,见卫家只剩下一个女儿,又因她父亲临终哀求,总算是把她赎了出来。 可是谁都没想到,她居然勾引了纪延生,两人私相授受,闹出了这等难堪之事。 纪家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她却坏了自己儿子的姻缘,就为了这一点,老太太一世都不会原谅她。就是她生的女儿,老太太也不愿多看上一眼。 纪延生低头,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不是以为琳琅走了这么些年,她便有机会取而代之了?呵呵,”老太太一连串嘲讽地笑声,“她也不照着镜子瞧瞧,自个是何等身份。一个罪臣之女,也敢肖想纪家媳妇的位置。” 前几日卫姨娘派人送汤给纪延生之事,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的。纪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连老太太都极少去他的书房,他自个也是个端方的性子,觉得书房是办公之地,就是连个丫鬟都没有。 可老太太又听说纪延生把人赶了出来,也就没有多说。 可是今天这事,却是她所不能忍受的,卫姨娘母女竟把主意打到了沅沅的身上。 “纪宝芙她几句话,你难道听不出是什么意思?”老太太逼问。 纪延生心中怀疑,可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只是老太太却不想简单地放过她,直接便道:“我知你心里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纪宝芙不过才六岁,断然做不出挑拨离间的事情。可是你别忘了,她是才六岁,可她那个姨娘却个有心机的。况且上回,沅沅与宝菲打架的事情,你气势汹汹到我这里来,要教训沅沅,难道当时就不是听了谁的话?才这么生气的。” 不说这件事倒还好,一说这件事,纪延生心中的怒气便渐起。 他之所以冷落卫姨娘,也是因为这件事。先前他就怀疑,纪宝芙说出那样的话,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如今再有今天的事情,他心中的怀疑就更加被肯定了。 “你若是要护着她们母女,那我无话可说,但是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了,她们要是再敢打沅沅的主意,可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老太太眉目一冷,她可也是在后宅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当年老太爷的后院也不是没有风浪的。 纪延生立即道:“母亲,您别生气,今天之事,我一定会弄清楚的。沅沅是我的孩子,我如何会任由别人害她,若是谁敢动她,便是从我身上踩过去。” 一想到那么玉雪可爱的孩子涂着满身膏药躺在床上,他心里就难受地跟什么似得。宝璟说的对,沅沅自幼便连母亲的记忆都没有,她有的只是自己这个爹爹。若是连他都不护住她,对她便是太不公平。 况且沅沅自从落水之后,性子便变了不少,从前还有点儿像炸毛的小刺猬,可现在就是甜甜糯糯的,纪延生又怎么会不喜欢她,不在意她呢。 待吃过饭后,纪延生还特地与纪清晨玩了一会再离开,更是一不小心就心软地答应了,待下个月端午带她到街上去逛逛。 等他离开老太太的院子后,原本想回自个院子的,走到一半却是突然调转了方向,往桃华居过去了。 *** 桃华居这边也刚用过晚膳,纪宝芙正扶着卫姨娘在屋子里溜达,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丫鬟的声音,母女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俱是一喜。 待卫姨娘刚准备往门口走,就见梢间的珠帘被撩起,纪延生穿着一身墨绿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走了进来,卫姨娘喜上眉梢,正要开口,却一眼瞧见他阴沉着的脸色。 她心底猛地一沉,却依旧温柔地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用过晚膳了?若是……” “宝芙,”纪延生在她们母女面前站定,沉声叫了一句,“你今个与你妹妹说了什么?” 卫姨娘转头看着纪宝芙,满脸疑惑,而纪宝芙则是脸色苍白,求救般地也看了她一眼。卫姨娘只得又温柔道:“二爷,有什么你慢慢与孩子说,你瞧,宝芙……” “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宝芙是孩子,那她又怎么懂得在沅沅面前挑拨的。曾氏还未进门,你就待不住,我看是我宠你太过,让你的心大地离谱了,”相比纪宝芙,纪延生自然是认定这背后是卫姨娘在指使。 卫姨娘是真觉得委屈了,一双美眸盈盈泛泪,一手抚在小腹上,哀切道:“二爷若是要责骂我们母女,也该让我知道由头,这般进门就指责,我连为何被骂都不知啊。” “你不必在我跟前这般惺惺作态,”纪延生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又想到上次他来桃华居,纪宝芙借着拿药之名,故意告诉他沅沅与人打架的事情,是以他干脆说道:“那我问你,上回为何我一来,那丫鬟就拿着药闯了进来,你再让宝芙借着我开口问的时候,故意告诉我,沅沅和别人打架了是吧?” 要是别的,卫姨娘倒还能哭一哭冤屈,可是纪延生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她竟一时梗住,忘记反驳。 纪延生冷笑一声,继续道:“只可惜,你只知沅沅打架,却不知她打架的原因。是有人诋毁宝璟,她才会忍不住反抗的。只可恨我却被你蒙蔽,差点去教训沅沅。先前若不是看在你有孕的份上,我早就责罚了你。没想到,你竟是一点儿教训都不吸取,居然还敢继续教唆宝芙。” “爹爹,爹爹,”纪宝芙吓得上前,便是抓住他的手,纪延生低头看着她,却是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推开她。 纪宝芙立即喊冤道:“我和七妹妹说那样的话,是因为女儿真的心里害怕,我怕新太太进门之后,不喜欢我。在家里只有七妹妹和我年龄相仿,我便找她说说话,却不想惹得爹爹这么不高兴。” 纪宝芙一边说着一边哭,竟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纪延生瞧着她这模样,倒是心中一软,只是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卫姨娘,却又强硬着心肠说道:“你若只是害怕,那又为何说什么别人都越过你,你说的这个别人又是谁?往日年先生在我跟前夸你聪慧,我素来欢喜。可是没想到,你竟是把自个的聪慧,用在你妹妹身上?” 卫姨娘在一旁越听心里越怕,脸色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连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纪延生从未对她发过这样大的火,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先前七姑娘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才打架的,难怪他会这么久不来自己的院子,是心中恼了她们了。 她立即跪在地上,哭诉道:“二爷这般说,未免也太冤枉我们了。七姑娘与人打架,宝芙一回来就想找药膏给她,只是那药她寻常用不着,让丫鬟放着,找了许久才找到。这是芙姐儿对七姑娘的一片心意啊,如今却被,却……” 卫姨娘跪在地上,却是一口气没吊上来,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纪宝芙在一旁惊恐地尖叫一声,扑了过去,旁边的丫鬟也是又急又怕,各个过来围着。 “爹爹,姨娘她还怀着身孕啊,”纪宝芙见纪延生竟是站在原地未动,转过头,冲着他哭着大喊道。 纪延生这才上前,将地上的卫姨娘打横抱了起来。 他又派人去请大夫,桃华居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连老太太那边都得了消息。不过她也没在意,只是哄着在纪清晨换了中衣,赶紧去睡觉。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纪宝茵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瞧见纪清晨立即便道:“沅沅,你可听说了?” 纪清晨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却故作不懂,胖嘟嘟的小脸上挂着迷惑,问道:“有什么事发生吗?” “昨个桃华居大晚上地派人去大夫了,”纪宝茵低声在她耳畔说道。 纪清晨心底登时笑了,原来她这个五姐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她有点惊讶地问:“五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奶娘与婆子说话时,被我听到的,”纪宝茵微微一笑。 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正巧纪宝璟走了过来,见纪宝茵笑地这般开心,便问道:“两个小丫头说什么,这般开心?” 纪宝茵立即紧紧抿着嘴儿,她有点怕大姐姐,当然不是纪宝璟对她发过火,只是连她三姐都在大姐跟前讨不着好,她自然而然地有点畏惧大姐。 倒是纪清晨可一点儿不怕,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招了招人家。待纪宝璟倾身过来,她便把方才纪宝茵说的话告诉了她,听罢,纪宝璟伸出手指,在她的脑门上扣了一下,温柔地笑道:“小淘气。” 纪宝茵瞧着大姐姐这样温柔似水的神情,竟是看地有些呆了。 倒是没一会,纪宝芙竟是跟着纪延生一块来了。纪清晨瞧着纪宝芙的身上,有些湿漉漉的,今个外头下了不小的雾气,她似乎在外面站了许久。 纪延生心情也有些不好,他昨天训斥了卫姨娘一顿,不想却让她动了胎气。谁知今个他刚出门,准备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就见纪宝芙竟是在自己院门口等了好久,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大半。 待老太太出来后,瞧见众人都来齐,似是没看见纪延生与纪宝芙一般,只对纪宝璟说:“带着妹妹们过来用膳吧,该都饿坏了。” “娘,宝芙今个来,给沅沅认错了,”纪延生终究还是有点儿不忍心,毕竟这孩子一大清早就等在他院子门口,总该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 老太太回头,倒是上下打量了纪宝芙一番,淡淡道:“六姑娘,何错之有?” 虽然老太太一向不喜欢她,可是从未用过这样的口吻对她说话,纪宝芙身子又抖了抖,原本粉嫩的小嘴儿都冻成紫红色的,却还是颤抖着唇瓣说:“祖母,我昨个不该找七妹妹胡乱说话。对不起,沅沅。” 她一边说,身子一边抖,老太太别过头,硬着心肠不去看她。 最后还是纪延生开口说:“沅沅,你六姐姐与你认错了。你能原谅她吗?” 纪清晨瞧着纪宝芙如霜打的茄子般,这还是这么久,她头一次见到纪宝芙这么狼狈呢。可是她却一点儿不同情,若不是她生了坏心肠,又怎么会落得今天的这个地步。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若是她还是从前的清晨,只怕还真的要被她蛊惑的,去激烈反对纪延生续弦,最后又是落得一个刁蛮任性无理的评价。 所以这世上,都是有因果的。你既是种下了这样的因,就别怪得出这样的果。 纪清晨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双如星辰般璀璨晶亮的眸子,却是绽放着别样的光芒,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纪宝芙的面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起她的手,声音软软糯糯地说:“我当然没有生六姐姐的气,以后咱们还是做好姐妹。” 纪延生瞧着小女儿竟是这般懂事,心头不知多熨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欣慰地说:“沅沅真乖。” 纪清晨雪白的小脸一下笑得更加开心了,又说:“爹爹,六姐姐身上都湿了,我带她进去打理一下吧。” 这话可真是,纪延生在心中登时更加激动,不由想着,沅沅不愧是嫡女,虽小小年纪,却格外地懂事识大体。他心中幽幽一叹,卫姨娘教养出来的孩子,到底是比不上的。 纪清晨主动牵着纪宝芙的手,往内室走去,葡萄和樱桃跟了上来,却被她指使,一个去端水盆,一个去拿毛巾。 只她们两进了内室,纪清晨瞧着纪宝芙湿漉漉的头发,幽幽一笑,“六姐姐,你头发都湿了哎。” “不碍事的,”纪宝芙低着头,不敢说话。 纪清晨却又是一笑,突然靠近她。 “被人告状的滋味不好受吧。” 再次见面 “七妹妹, ”纪宝芙一脸迷茫地看着纪清晨, 渐渐眼中漫起害怕的神色。 纪清晨轻轻一笑, 伸出一只肉乎乎的小手, 摸了摸纪宝芙搭在肩膀上的小辫儿, 哟, 都湿透了呢, 看来为了让她爹心疼,这位六姐姐没少想法子。不过估计这又是卫姨娘的主意,毕竟她在争宠这件事上, 总是能推陈出新的。 纪宝芙看着纪清晨脸上甜甜的笑,又思及她方才的那句话,忍不住往后退, 可是她的小辫儿被纪清晨抓在手里, 嘶地一声,她疼地叫了出来。 纪清晨立即放手, 玉雪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惊讶, 忙是松开手, “六姐姐, 你突然往后退做什么, 拉疼你了吧?” 可她虽声音甜美可爱,却听的纪宝芙心里越发地害怕。 “七妹妹,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纪宝芙心跳地厉害,却还是问出了口。 倒是纪清晨粉嘟嘟的小嘴儿, 微微一撅, 甜笑道:“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想告诉六姐姐你,以后别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纪宝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即脸色都变了。 此时正好葡萄和樱桃打了热水回来,葡萄瞧着两位姑娘正站着,立即道:“六姑娘,奴婢已与你的丫鬟说了,让她回去替你拿一套干净衣裳回来。” 樱桃已经将帕子放进盆里拧了拧,走了过来,笑道:“六姑娘,奴婢先给您擦擦脸吧。” 纪清晨往后退了一步,让樱桃和葡萄两个方便替纪宝芙打理头发和衣裳。待她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两条肉嘟嘟的小短腿在半空中悠悠地晃荡,软嫩的小脸上挂着笑容,还特别叮嘱道:“樱桃,你帮六姐姐重新绑一下辫子吧,她的头发都乱了。” “知道了,姑娘,”樱桃应了一声,手上已是麻利地拆了纪宝芙的辫子,开始重新编。 而此时的纪宝芙却是不敢抬头看纪清晨,身子一直都颤抖,还是葡萄瞧见了,以为她是冷的,问道:“六姑娘,奴婢再给你擦擦手吧。” 可是纪宝芙却是吓得,她一直把纪清晨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刁蛮小丫头看,还自觉自个聪慧无比,能把别人玩弄与鼓掌之中。可是今天才发现,真正傻的却是她自己。 方才纪清晨语笑晏晏地说出那番话,却比她生气时,还要让纪宝芙害怕。 没一会,纪宝芙的丫鬟进来了,手里拿着的一套干净衣裳。纪清晨见了丫鬟,便立即说:“葡萄、樱桃,既然六姐姐的丫鬟来了,咱们便先出去吧,让六姐姐先换衣裳吧。” 葡萄应了一声是,此时樱桃也正好帮纪宝芙绑好了头发,两人收了手,便准备离开。 纪清晨从圆凳上跳了下来,却没有转身往门口,而是走了两步到纪宝芙面前,两只小胖手背在伸手,身子慢慢前倾,看着纪宝芙,柔声说:“六姐姐,我说的话,你可千万要放在心上哦。” 要不然下次,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咯。 纪宝芙猛地睁大眼睛,到底还只是六岁的小女孩,见自己的妹妹犹如转了性子一般,说出来的话又是这样,心底又惊又怕,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纪清晨说完了,小身子一转,便领着两个丫鬟出去了。 此时老太太她们还没去用早膳,看来是准备等纪清晨她们出来后,大家一起去。 只是她先到梢间里,纪宝茵往后瞧了一眼,问道:“沅沅,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六姐姐还在换衣裳呢,我怕我在里面,她不好意思,”纪清晨歪着小脑袋,俏皮地说道。 老太太这会神色已经恢复,笑着轻斥了句,“小东西,调皮。” 待用过早膳之后,纪宝茵和纪宝芙去上课,纪宝璟则是领着纪清晨去了自己的院子。老太太将纪延生留下,直截了当地说:“这件事,你打算就这么了结?” “娘,儿子以后一定好生教导宝芙,”纪延生保证道,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小小年纪是有点走歪了,但总还有教的机会。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这后宅没有个女主人的滋味,你是知道了吧?哪有大老爷们整天陷在后宅里的,这些教养女孩儿的事情,那都是太太的责任。” 纪延生也笑了,不由道:“母亲,儿子早已经答应了续弦,你就不要再教训儿子了。” “宝芙年纪还小,我暂且相信,她是被人教歪了的,只是这卫氏却是不可不罚,”老太太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卫氏已经坏了纪延生一次姻缘,这次要在新媳妇进门之前,就除了这个祸根。 纪延生面色一僵,露出为难的表情。倒不是他舍不得惩罚卫氏,只是她现在正怀有身孕,于是他说道:“那不如儿子让她在院子禁足,并罚抄写女则、女诫?” “她一个做姨娘的,抄什么女则,”老太太不屑地嗤笑一声,转了转手中佛珠,淡淡道:“正好我这有本经书,就让抄抄经,静静心,别成天想写没用的。” 纪延生对老太太这话,自然也是没意见的。 * 靖王府既然写信同意了,老太太便立即请了京城的媒人,向曾家提亲。待两家互换了庚贴,第二天韩氏就让人把庚贴送了回来。 大慈寺的慧济大师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师,这次老太太为了妥当,特派人去了大慈寺,想请他给合算。 待得到大师答复后,老太太便准备亲自将庚贴送过去。 一听说老太太要去大慈寺,可是把纪清晨欢喜坏了。这几个月,她一直待在家中,虽也有出门,可只是从西府到了东府而已,压根都不能算是出去。所以待适应了这五岁小姑娘的生活之后,她这一颗心就渐渐不安分起来,总是想出去瞧瞧。 “祖母,我听说大慈寺可远了,你把我和大姐姐带上吧,这样路上还能陪着您说说话,给您解解闷儿,”纪清晨说着,还伸出小胖手,不停地上下捏着老太太的手臂。 老太太是一边享受着孙女的伺候,一边听着她的小嘴儿吧嗒吧嗒地说个不停,登时就笑了,“听沅沅这么一说,祖母是一定要带上你咯。” “那是当然啦,沅沅还能给祖母捏捏肩呢,”她站到老太太的身后,小手可劲地在她肩膀上捏个不停。 倒是对面的纪宝璟,则是一直低着头,绣着手里的绣棚子,听到妹妹这讨好的口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纪清晨小短腿儿在罗汉床上一跺,着急地说:“大姐姐,你可别打岔啊。” “我只是想笑而已,何来打岔?”纪宝璟露出委屈的表情,她真不是故意要笑的,她只是真的忍不住啊。 随后纪宝璟肩膀又是抖个不停,笑地连手上的针线都停下来。 “大姐姐,亏得我还向祖母求情,带着你一块去呢,”纪清晨撅嘴,不乐意地说。 老太太顺着她的话,有意问道:“那祖母就只带清晨,不带你大姐姐了?可还行啊。” “不带大姐啊,”纪清晨眨了眨眼睛,手上给老太太按摩地力气却更大了,笑呵呵地说,“算了,我不和大姐姐计较了,祖母还是带着大姐姐吧。” “那行吧,”老太太点头。 纪宝璟配合地放下绣棚,冲着纪清晨作揖,:“谢谢七姑娘求情。” 纪清晨磨了磨牙齿,算了,忍不了,她一下扑了过来,撞见纪宝璟地怀里,两人都倒在罗汉床上放着的香妃色绣木樨花大迎枕上。 老太太唬了一跳,见两人只是摔在大迎枕上,这才摸了摸胸口,又指着纪清晨道:“再调皮,就不带你去了。” 被这么一教训,纪清晨总算是吐了吐舌头。 只是待她坐好后,突然才发现自个的行为,还真是像五岁小孩子一样幼稚啊。可是看着左右两位大美人儿,一位是疼她怜她的祖母,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而另外一个是爱她护她的大姐姐。 也许正是有她们两个在,才会让她这么无忧无虑,活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一大清早就要起身去大慈寺,可是纪清晨也醒的格外早,昨天兴奋了一晚上,守夜的葡萄可是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 因为昨晚她就选好了衣裳,所以她一起身,丫鬟便把烫好的衣服拿了过来,给她穿了起来,淡粉色团簇蔷薇襦裙,腰间系着银白色飘带,扣成漂亮地蝴蝶节后。待她在妆镜前做定,便在首饰盒里找来找去,倒是樱桃早替她选了同色发带,梳了可爱的花苞髻之后,便用发带缠在上面,本来就白嫩的团子,一下子就变成了粉团子了。 樱桃又把她的金镶玉璎珞项圈给她带上,这才算是打扮妥当。 待她出去的时候,纪宝璟也正好领着丫鬟过来了,她的院子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纪清晨虽跟着老太太住,不过有时候也会溜到她的院子去住。 纪宝璟伸手拉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见妹妹打扮这般漂亮可爱这才点点头。 “大慈寺是远近闻名的佛寺,去拜佛的人很多,所以今个可要乖乖的,”纪宝璟柔声叮嘱了一句。 纪清晨表示明白,毕竟她也不是真的五岁小孩。前世的时候,她就曾听说过不少孩子在佛寺里走丢,后来大理寺严查之后,才发现竟是有人贩子集团,专门在寺庙里蹲守,瞧见好看的孩子,便诱拐他们。 这天下之大,一旦被拐卖了,要想再找回,那可就难了。 于是纪清晨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待吃完早膳后,纪宝茵照例去了学堂,她要上学便不能跟着一块去了。临走的时候,脸上也是百般不愿的,倒是纪宝芙脸色如常,没瞧出失落。 不过自打纪清晨让她狠狠吃了苦头之后,她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次人少,所以出门后,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坐在第一辆马车上,而其他奴仆则是坐在第二辆马车。待所有人上了马车,便朝着城外而去。 路上正好穿过真定最繁华的一条街,这会真是早市开始的时候,路上那吆喝声渐起,路边买小馄饨的摊子,老板夫妻忙活地热火朝天,那香味能飘过老远。街边卖蒸糕的店面,门口摆着老高的笼屉,热气一直往外面溢,一掀开,那白气蹭地一下就窜了上去。旁边桌子上摆着的茶水,买个包子配上一碗茶,有些人站在街边就开始吃了。 纪宝璟见她一个劲地往外面看,还以为是被街边的小玩意吸引了,便安慰说:“爹爹不是答应,待端午的时候,带你上街玩。这会街上可没什么玩的,等到那时候才有趣呢。” 纪宝璟一直到八岁才有第一个妹妹,所以在前头的八年里,纪延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看得跟眼珠子似得。所以时常带着上街,就连纪延生的肩头都是坐过的。后来她渐渐大了,便不能时常出门。 倒是纪清晨,年纪还小,这会可没拘束。所以能出来玩,纪宝璟也是不反对的。 大慈寺在城外的半山腰上,出了城又走了一刻钟到了山脚下,这上山的路有点颠簸,所以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纪清晨一路上陪着老太太说话,倒也没觉得时间过的慢。 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才知道,竟是已到了。没一会,外头的丫鬟已经准备好了,纪宝璟先下去后,纪清晨又被她搀了下去,最后才是纪老太太。 此时已有大慈的知客僧在门口等着,见纪家的马车,连忙走了过来。纪家女眷时常来大慈寺礼佛,便是做法事也都是在这里,每年光是捐的香油钱就有数千两,所以每次来都会受到寺庙的重视。 虽然老太太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慧济大师能替纪延生和曾姑娘合八字,但既然来了,拜佛却是少不得的。 老太太的院子里就有个专门的小佛堂,也是个虔诚的礼佛之人,所以一路上大殿小殿内,都拜个不停。最后还让身边的丫鬟,捐了香油钱。 纪清晨垫着脚尖,瞧了一眼僧侣在功德薄上记录的银两,不由心中一啧,看来为了她这个不省心的爹,祖母也是要下血本了。 随后,就有僧人请祖母去慧济大师的禅房,而纪宝璟则是领着纪清晨,去了厢房歇息。 厢房里早准备了茶点,领路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连戒疤都不曾烧呢,只是剃个圆圆的小脑袋却是好玩地紧。 待他要走的时候,纪清晨突然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锞子,伸手就递给他。小和尚吃惊地抬起头,连连摇头道:“施主,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纪清晨圆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却是把这小和尚看地呆了去。 佛寺里为了避嫌,接待这些贵客女眷的都是些年老或是年幼的僧人,这小和尚也时常被安排接待女眷,可是像今天这两位姑娘一样好看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位年长的姑娘,甚是貌美,他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倒是这位年幼的姑娘,玉雪可爱地紧,所以方才一路上,她问什么,小师傅便知无不言。 却不想,她却要给自己银子,小师傅有点儿受宠若惊。 “拿着吧,虽然你是出家人,可也总该吃饭生活的吧,”纪清晨笑眯眯地将银子塞到他手心。 小师傅还算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说了一声谢谢,便逃也似得跑了出去。 待人走之后,纪宝璟才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他银子?” “我听见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了,”纪清晨捂着嘴笑了,纪宝璟伸手点在她的额头上,旁边的丫鬟都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大慈寺虽香火兴盛,可也不是每个僧人都能受足供奉的。如先前这位小和尚这般年纪的,都是在寺庙中干着最粗重的活,吃不饱穿不暖,也就是实在是穷地养不活孩子的家族,才会把儿子送到佛寺来。 要不然谁家也不至于叫自己的儿子,当了僧人吧。 这个小和尚瞧着还算机灵,因此才会得来了到前头侍奉这些贵族女眷的机会,也有得了打赏的机会。 来了这里,纪清晨自然不想只待在厢房里,只是纪宝璟不愿出门。 “让樱桃陪我出去玩嘛,我想放风筝呢,”纪清晨拉着纪宝璟的手臂,一个劲地撒娇,就差没作揖了。 纪宝璟被她闹腾地也是没法子了,命人把带来的风筝拿了出来,又多派了丫鬟跟着,这才让她出门去。 * 寺庙一日行结束后,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姐妹两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当然老太太那股子高兴地劲头,可是比她们两个小辈儿还足。 可见这次批八字,必定是如意又吉祥。纪清晨瞧着祖母这般神情,只觉得连婚期估计都能定下了。 待回到纪府时,太阳已西下,半边天际都被火烧云映成火红一片,霎是好看。只是当马车要进府时,却突然停住了,因为是急停,车内的几个人都往前冲了下。幸亏纪宝璟及时扶住了老太太,就是纪清晨差点掉下去。 “怎么回事?”纪宝璟有些急怒,车夫怎么这般轻率。 “大姑娘,有人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车夫也是委屈,他的车速并不快,只是那人冲出来的太突然了,他只能勒住缰绳。 此时车外突然传来喊声,“纪老太太,我是定国公府的嬷嬷,奉国公夫人之命,前来求见。” 那声音虽有些苍老,却异常坚决。 定国公? 纪清晨一时愣住,她怎么不知道,祖母竟还和定国公夫人相识,待她转头看向祖母,就见老太太脸上也是一片愕然。 “你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还敢拦马车,来人啊,给我把她赶走,”是纪家门房上的人,见有人居然在自家门口揽了老太太的马车,当即就冲了过来。 “纪老太太,老奴有国公夫人亲笔书信一封,”车外之人,又喊了一声,只是嘈杂声却越大,可见是有人想强拉着她离开。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老太太,才喊了一声,“住手。” 门外的人,听到车里的声音,自然不敢再拉人。只是那妇人急奔到车旁,站在车窗下,忙又说:“纪老太太,老奴有国公夫人的亲笔信在,实在是有万不得已之事,才上门来求的。” 倒是纪老太太轻声一笑,“我竟是不知,定国公夫人也有求我的一日?” 老太太有些嘲讽,车外的人听罢,一脸迷茫,险些当场落下来泪来。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将信拿给我瞧瞧,看罢,我自有定断,”谁知老太太却又转头说道。 妇人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的表情,从怀中才珍藏的信。纪宝璟伸手打开窗子,接过她手里的信,交给了老太太。 待老太太打开信看完后,却是皱着眉头,问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家少爷急病,已是昏迷了两日,大夫说要百年人参入药,可是城中药铺都无这样年份的。老奴已派人回京,只是一时还未归,只得厚着脸来求老太太,”那妇人显然也知,百年年份的人参是何等珍贵,“待国公府送了人参过来,必当第一时间奉还。” “昏迷了两日?”老太太轻言了一声,又提高声音问外面,“你家少爷又是定国公哪一房的?” “我家少年乃是定国公嫡长孙,世子爷的嫡长子,”妇人急急说道。 老太太略思索了下,便对身边的纪宝璟说:“璟姐儿,你去我院子,让牡丹打开库房,把家里的那株百年老参拿过来,送到梧桐巷那里,我亲自去瞧一瞧。” 纪清晨也听出妇人所说之人,正是裴世泽。 难怪上回他偷偷去东府时,以面具示人,原来祖母与定国公夫人乃是就相识,那说不定就是认识他的。所以他才会怕被人认出来,带了面具。 “祖母,我与你一起去吧,”纪清晨立即说。 老太太不赞同道:“你与姐姐先回家,祖母去去便回来了。” “祖母,我想去,我要去嘛,”纪清晨拉着老太太的手,就是不放开。 纪宝璟正要劝说,却见老太太已说,“你若去也可以,只是不许淘气。” 纪清晨还以为自己要一哭二闹呢,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同意。于是纪宝璟下了车,去拿人参,而那妇人是坐着定国公府的马车来的。 梧桐巷就与纪府隔了一条街,不一会就到了门口。纪清晨下车后,这才看见方才在外面说话的妇人,瞧她穿着暗红色绸衫,头山带着银发鬓,面相倒是一瞧便是宽厚平和的,只是此时脸上挂着急切之色。 “老太太,”妇人也是这会才正式见到老太太,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方才她听着声音,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毕竟她是裴世泽的奶娘,从他小时候就伺候在跟前。只是这李氏命有些不好,生的儿子早夭,男人又是个靠不住的,本已被放出府,后来又只得回来。 好在裴世泽这人虽冷情,可是对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却是从不曾亏欠的。 纪清晨看着李氏脸上的焦急,心中有些诧异,暗想他的病情到底该有多重,这才把李氏急成这般模样。 老太太叫她起身,便让她带路去了前院。 只是这一路走来,纪清晨这才觉出不妥,这屋子可真是陈旧。等到了院子,她心里的疑惑就更甚了,怎么感觉这屋子已经不是旧,而是有些破呢。 裴家请的大夫还没离开,老太太进去的时候,他正与管家说着话,似乎是在谈人参入药之事。 “我也知道百年人参实在难得,可是公子这病实在是来势汹汹,不得不……” 帘子掀开后,大夫便朝这边看了过去,却是立即拱手,惊道:“纪老太太。” 原来这位也是纪家常请回家看病的周大夫,瞧见老太太过来,忙是行礼。倒是老太太颔首,轻声问道:“周先生不必多礼,不知道里面公子的病,如今怎么样了?” 周大夫虽不知纪老太太与这位小公子的关系,可是却不敢耽误,详细地把病情又说了一遍。老太太又是郑重地点了下头,说道:“方才我已命人回去取百年人参了,还请先生稍等片刻。” 一听说有百年人参了,周大夫和管家的脸上俱是一振。 管家就要上前感谢,老太太已是往内室走了过去,显然是想瞧瞧人。纪清晨亦步亦趋地跟着,内室里很安静,却是有很重的草药的苦味。 床头的小厮瞧见有动静,刚转头,就见是一个未曾见过的老夫人,他正欲询问,却被身后的李氏用眼神拦住了。 老太太走到床边,瞧着躺着的少年,虽然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可是那容貌之俊美,却还是让老太太一惊。 冤孽啊,竟是生得这般好看。 而旁边的纪清晨则是看着面前躺着的人,虽然她前世见过无数次裴世泽,可是十四岁的裴世泽却是她第一次看见。相较于未来的清冷、俊美无俦,此时的裴世泽却有着少年独特的柔软,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柔和的他。 一时间,纪清晨看地有些呆住。 “他已昏迷了两日?”老太太转过头,问身边的李氏。 纪清晨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却是更加近距离地瞧着裴世泽,上次见面,他可是带着面具的。这次,却是能瞧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正生着病,面色有些苍白,还真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啊。 前世她在他身边当魂魄的时候,可是屡屡被他的冷面给吓住,却不像,一世从来,却能遇见这么年少的裴世泽。 也不知那些年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是把这软萌少年,逼成了那般冷硬模样。 她心底哀哀一叹,竟全然忘记了,他前世那些狠辣冷酷的手段。倒是心疼起了面前的人,可见美色误人,还真是不分男女老少。 只瞧昏睡之中,他的睫羽轻颤,胸口微微起伏,可真是叫人心疼啊。 纪清晨冷不丁地伸出手,她可不是想趁机占人家的便宜,她只是想摸摸他的额头,瞧瞧他这会可还发烫。只是她的小胖手刚伸出去,还没到跟前呢,却一把被他的手抓住了。 与此同时,一直紧闭着双眸的人,也已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上,却如蒙着水光,流光溢彩地撞进她的眼底。只是他的眼神可真够锐利的,不是说好的软萌少年。 纪清晨被抓个正着,吓得连尖叫都忘记,只呆呆地看着他。 可是下一刻,他却又闭上了眼睛,速度之快,让她还以为方才是自己瞧错了。 但老太太一转头,就瞧见自个的小孙女,正站在床榻边上,一只小肥手被人握住了手腕。她有些惊讶地低声唤道:“沅沅。” 纪清晨欲哭无泪地回头看她,我也不想的,可是他现在不放开我的手啊。 同床共枕 最后连李氏都过来帮忙, 可是裴世泽却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不松开, 众人又不敢唤醒他, 只得无奈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瞧着小孙女的模样, 又瞧着床上的人, 心中翻腾了又翻腾。 “老太太, 这个……”李氏低声地喊了一句, 心中颇为不好意思,可是公子正昏睡着,他怎么会抓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臂呢? 纪清晨也委屈啊, 她都怀疑裴世泽是假装昏迷的,可是方才小厮过来想掰开他的手,却不想小厮越是用力, 他抓地就越紧。疼得她都忍不住叫了出来。 “沅沅, 你也太调皮了,”老太太忍了半天, 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算了, 先不用动, 虽然他现在昏迷着, 可是你们越掰他的手, 他就越抓地紧,”老太太开口道, 这昏迷中的人,潜意识里抓着一样东西, 是不会松开手的。 况且纪清晨的手腕都被抓的通红, 白嫩的小胳膊上,红地特别明显。老太太也心疼孙女,怕两边拉扯,拽伤了纪清晨。 “沅沅,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待会哥哥醒了,自是会放开你的,”老太太只得这般安慰小孙女。 纪清晨撅着个嘴儿,一脸地不愿意,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 最后裴世泽的小厮,还生怕她站地累了,还把她抱着坐在床边。此时大概是感觉到没人和他争抢手里这个软软的东西,裴世泽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掌,也渐渐抓地没那么紧。 大概是因为纪清晨坐地近了,小孩子身上带着的淡淡奶香味,悄然萦绕在他的周围,让在昏睡中都无法安稳的人,总算是松开了眉头。 纪清晨因为坐在床边,所以这会可是能认真地打量着他的相貌。虽然前世她可是看了无数遍,可是却从未见过十四岁时的裴世泽,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方才他突然睁开眼睛,眼底的冷肃竟放,还真是吓了她一跳。 但现在他闭着眼睛,没了那么清冷的眼神,只单单看他的五官,可真是俊美之极。她也自认是见多识广,毕竟当魂魄之时,跟着面前之人,可是把京城的各处都去过的。但所见之人,能与他比肩的,却是未找出一人。 毕竟那会他可是权倾朝野,权势所带来是的让人抬头仰望的,与他的容貌几乎是相得益彰。二十多岁的男子,正处于容颜最盛之时,又身处高位,简直就是活在别人心中的一个神话,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后来却传出他手段狠辣的,慢慢的,也不敢再有人当众谈论。只是有些事情,却是挡都挡不住的。 比如他为何迟迟不娶亲,当初关于他不娶亲的原因,流传最广的就是,他那方面…… 纪清晨的脸一下羞红了,她都在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不过她作为一缕魂魄,又只能在他周围待着,毕竟她需要用他身上的那枚玉佩滋养。所以就算小心再小心,总是还会撞上某些不该看的…… 忽然,外面传来动静,纪清晨总算是阻止了脑海里越想越离谱的事情,转头瞧了过来。 是纪家派人来送人参了,待周大夫打开盒子,看到那株足有婴儿手臂那么粗的人参,登时喜上眉梢,连连道:“如今有了这株人参入引,必能压下公子体内的大凶之症。” 听到大夫这么说,周围的人都不由松开一口气。 “那就让丫鬟拿下去煎药?”管事询问了一句。 倒是周大夫立即摆手,“这人参入药可不简单,还是我亲自来煎药吧。” 管事脸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他本就是想请周大夫从旁指点一下丫鬟的,没想到他愿意亲自熬药,那这也算是让人放心了。 李氏见老太太脸上露出疲倦之色,心中也有些愧疚,毕竟方才她是在门口等到老太太的车马,这一天下来本就疲累,自个还把老人家请到这里。所以她一边请老太太在外面东梢间的罗汉床上略歇息会,一边又让丫鬟去炖燕窝。 倒是纪清晨在床边坐了一会,眼皮就开始直打架,她好累啊。本来今天去大慈寺就有点儿累,她还放了好久地风筝,很是疯跑了一阵,这会看在近在眼前的床榻,她好想睡觉。 毕竟身体还是小孩子,一个五岁的奶团子,本来就是容易走到哪里睡到哪里。她是竭力忍耐着,可是眼皮好重,她好想睡啊。 床好软,她好累。 还是裴世泽的小厮莫问率先发现的,他一眼为难地看着那粉嫩一团的小姑娘,就这么歪在自家少爷的床榻上睡着了,两只小脚倒还伸在床外。 自家少爷可是最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连堂少爷用了他一个杯子,他都能把一整套丢掉。万一他要是待会醒了,瞧见这位小纪姑娘躺在他床上,莫问都不敢想象,少爷究竟是会这位小七姑娘丢掉,还是把整张床扔了。 待樱桃进来了,瞧见自家姑娘,居然躺在人家裴公子的床上睡着了,吓得大惊失色,忙是上前。 “七姑娘,”樱桃是怕她渴了,出去请人帮忙倒了一杯茶,谁知就一会的功夫,自家姑娘就在人家床上躺下了。 她伸手轻拍了一下,却被纪清晨皱着眉头,挥手打了过去。紧接着她整个人就趴在了床上,因为她的右手被裴世泽抓着,所以她趴着后,反而睡得更自在了。 床好软啊,她要睡觉。 樱桃急地都要哭了,虽然自家姑娘才五岁,可也不能在陌生少爷的床上这么睡觉吧。 “这可怎么办啊?”樱桃急地直问旁边的莫问。 可是莫问心里头的着急,也不比她少啊,万一自家少爷要是醒了,看见这么一个胖团子睡在自己的床上,哎哟喂,那可出大事了。 “要不我再去试试,“莫问低声道,他走到床边,就想试试能不能让裴世泽放开人家小姑娘的手。 可是他的手刚伸过去,正要把小七姑娘胖乎乎的手,解救出来,可是却被裴世泽的手却猛地握紧,又紧紧抓住了。 莫问:“……”这,可怎么办啊。 樱桃不敢再等下去,把端来的茶盏放在旁边的圆桌之上,便赶紧出去向老太太禀报了。 老太太一听,脸上也是有些无奈,只问道:“可能把她抱出来?” “裴少爷抓着姑娘的手,方才试了下,却是不能,”樱桃有些委屈地说,这都叫什么事嘛,哪有昏迷的人,还能把别人的手抓这么牢地。 别看外头的这些丫鬟小厮这般着急,可是内室床榻上的两人却是格外地和谐。裴世泽安静地躺在床上,若不是过于苍白的脸色,还叫人觉得他只是睡着了而已。而他的肩膀处则是靠着一个白玉团子,此时这团子却是趴着睡地更香,小嘴儿一呼一吸,恨不得睡到天长地久的架势。 而最神奇的是,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掌却抓着小团子胖白的小手。 这两人睡得啊,可真安稳。 * 空气中似乎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食物的香味,也不是熏香,是奶香,而且是甜甜的香,一点儿都不腻。同他小时候喝过的羊奶也是不同的。 裴世泽的手指动了动,触手可及之处是滑腻绵软的,可真舒服,他又握了握。 他的头还是昏沉的,不过既已有了意识,他便试了试,眼皮动了几下,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只是周围一片漆黑,他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看了许久,才慢慢适应这样的黑暗。 这一睁眼不要紧,他只觉得喉中干渴,刚要喊小厮,突然就感觉到自己手掌中似乎抓着什么东西。他又摸了摸,心头一惊,这似乎是人的手掌啊。 待他又往上摸了下,圆滚滚的、肉乎乎的,跟藕节一样,却比藕节软乎多了。 这是什么? 难得一向沉着冷静的裴少爷,都惊吓了一番,立即哑着嗓子喊道:“莫问。” 这会莫问正支着个胳膊,坐在圆桌上打盹,听到有喊声,立即就站了起来,“我在。” “点灯,”裴世泽毫不犹豫地吩咐,虽然他嗓子还沙哑着,可是口气中却都是不容置疑。 莫问揉了揉眼睛,这才听出来,是自家少爷的声音,又惊又喜地问:“主子,您醒了?” “点灯。” 黑暗中的声音又重复了一声,这可把莫问吓坏了,他家少爷可是最不喜吩咐几遍的,他立即拿出身上的火折子,待点上火之后,桌子上就有油灯,他把灯罩拿了下来,点亮里面的油灯。 瞬间光亮驱逐了屋子中的黑暗,裴世泽正要起身,余光却瞄见了自己肩膀处,似乎有一团东西。 待他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胖娃娃。 莫问又将屋子里的其他灯都点了起来,登时整个房间亮如白昼。只是他点完灯,再回过头,就见自家少爷正一脸深沉地看着睡在他床上的小七姑娘。 那眼神,吓得莫问赶紧过去,低声道:“少爷,这位姑娘不是故意要躺在您床上的。” 裴世泽抬头看着他,眸子中尽是清冷。莫问不敢耽误,立即解释道:“你先前急病,大夫说要百年人参入药,家里库房没有这样年份的,整个真定府的药房也没买到。奶娘没法子,只得求到了纪太傅家中。纪老太太好心带着孙女过来瞧您……” 一口气说到这里,莫问就有点不敢往下说了。 可是裴世泽却蹙起眉心,莫问立即哭丧着脸说:“是您非抓着小七姑娘的手,奶娘和奴才都拽了好几次,就是没拉开。后来小七姑娘实在是困了,便在您床上睡着了。” 裴世泽听完,又转头看着面前的小包子,方才她脸埋在被子里,他只瞧见是圆滚滚的一团。这会才看见她的小脸蛋,大概是睡得太过香甜了,小嘴微微张开。 哥哥你可要好好看看我哦,等等咱们以后见面,你得第一时间认得我哦。 这个小姑娘,他认得的。 此时裴世泽嘴角轻轻撩起一抹笑,谁能想到,他们的下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躺在他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公子,您可饿了?”莫言见自家公子居然没有发火,更没有把小七姑娘扔出去,心里那叫一个惊讶。 裴世泽勉强撑着胳膊起身,莫言赶紧上前,想要扶他,却被挥开手臂。只见他一根手指搭在手臂上,坐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把莫言吓得更厉害了,只得呆在一旁,看着他自己从床尾挪了下来。 “主子,您身子还没恢复,大夫说要卧床静养,”莫言心里头着急上火啊,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李奶娘请过来,好生劝劝。 可是裴世泽素来性子果决,又岂是下人随便一劝,便能改变主意的。 他坐在床边,又低头瞧了一眼趴在床上,睡得正熟透的小家伙,吩咐道:“把外头的卧榻收拾出来,我今晚就睡在那里。” “主子,你这身子还没恢复呢,”莫言立即劝道,“况且纪家的人也没走呢,就在外面等着呢。奴才这就去请他们过来。” “不必,就让她在这里睡吧,”裴世泽淡淡道,他的鼻尖又有那股甜甜的奶香味萦绕,原来是她身上的味道,难道这般甜。 不过随后他捂了下胸口,这次他受伤实在是严重,此时就算醒过来,却还是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他四岁拜在国师门下,只是国师素来高深神秘,是以世人皆不知师兄与他乃是国师门下之徒。 这次有人故意将他与师兄交情甚密之事,告诉了他父亲,更是说了一些腌臜话。本来他们父子关系便疏远,这次他父亲更是亲自教训了他,那架势若不是祖母出门中途回来,只怕他就要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他身体素来强壮,又有功力护体,是以躺了半月便恢复。 为了防止他们父子关系更恶化,祖母便让他来祖宅暂住一段时日,待祖父回来之后,他再回府。裴世泽自幼便不惧他父亲,可是他越是表现出不畏惧,他父亲便越想驯服他,一来二去,父子两人之间却与仇人一般。 他不愿让祖母为了自己忧心,便是连伤都未养好,就来了祖宅。 也不知是路途太过辛苦,还是他体内的伤势积重爆发,他竟是一下昏迷了过去,还昏睡了两日。 “去弄些吃食来,”裴世泽吩咐道,便又让莫言把自己的外袍拿过来。 虽然这小肉包只有五岁,连个女子都算不上,可是他们到底也不是兄妹,这般躺在床上倒也不好。 只是他正要站起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随后声音越来越靠近,直到有人砰地一下推开内室的门。 莫问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门口,沉着脸打量着房内。 待他刚想问话,就见男子已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等走到屋内,看见床榻上坐着的裴世泽后,面色却是更冷。 直到他走到床边,弯腰要去抱床上的小胖团子,一边的裴世泽才不紧不慢地说:“世侄见过纪二爷。” 纪延生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今日下衙之后,他被朋友叫出去喝酒,到了很晚才回来。谁知回来之后,才听说沅沅居然被人强留了下去。 他可不管这小子是昏迷也好,还是受伤也好。他要是还敢抓着自个女儿的手不放,纪延生连刀都给他准备好。 没想到他来了之后,这小子居然已经在床边坐下了。 纪延生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正沉地宝贝闺女,心底一哼,算他命好。 他招呼也不打,只弯腰抱起了床上的小姑娘,这沉甸甸的,还真是个小胖团子。 莫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小七姑娘的亲爹找来了,他这心里可是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家少爷早醒了过来。要是人家亲爹寻过来,还瞧着少爷紧抓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腕,只怕得气死吧。不过现在瞧着这架势,也是气得不轻。 “世叔慢走,”谁知裴世泽居然还十分客气且恭敬地恭送他离开。 纪延生抱着他的傻闺女,当即停住,回头瞧了他一眼,最后鼻子发出一声又重又不屑地哼声,扬长而去。 待人走之后,莫问这才摸了下胸口,轻声道:“主子,这位纪二爷脾气未免也太不好了吧。” 裴世泽没说话,莫问自然也不指望他能回应自个。 可他刚要转身准备让人备晚膳时,裴世泽却开口说道:“世叔的性子还是颇为和善的。” 就这还和善?莫问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了,小心地瞧了裴世泽一眼,只觉得自家少爷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他身份尊贵,便是京城中的长辈瞧见他,也都是和颜悦色的,何曾有过这样横眉冷对的。 可是自家主子一点都不恼火不说,居然还这么觉得他态度温和。 其实这就是莫问的无知了,是想一个疼爱闺女的亲爹,在得知自己那个胖乎乎白嫩嫩的玉团子,居然被人强行留了下去,这落在谁身上,都得提着刀过来的。 所以裴世泽觉得,纪延生没提着刀过来,已是性子十分宽和。 * 纪延生把小肉包子一路抱到马车上,又用带来的披风将人裹得紧紧的,这才命人驾车回家。等他把人抱回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此时连老太太已经坐在梢间的罗汉床上,等着他们父女了。 “抱回来了,”老太太倒是老神在在,一点都瞧不出来,就是她老人家把小团子扔在了别人家里,自个就回来了。 纪延生低头瞧了一眼怀中的女儿,那卷翘浓密的长睫毛安静地覆盖着眼底,挺翘的小鼻子一呼一吸,鼻翼都在微微颤动,还伴随着轻轻的呼吸声。这丫头把别人愁死了,却自个睡得这般甜香。 待把人交给丫鬟,让丫鬟带她回去睡觉后,纪延生这才有机会和老太太说话。 “母亲,您怎么能把沅沅留在定国公家呢,”纪延生虽本意不是要怪罪老太太,可是却还是觉得把他的小闺女留在别人家,这也太有些草率了。 老太太也是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过与人家奶娘说了几句话,你这个宝贝女儿就摸到床边,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再想拿出来却是难了,难不成我还要和一个生病的人计较?” 纪延生被噎住,却立即赔笑道:“母亲你不与小辈儿计较,那该遣人寻儿子,让我去接沅沅回来才是啊。” “我原也想着等着他们两个醒了再回来的,只是这把老骨头却是吃不消,”老太太倒也不是故意留纪清晨在那里的,只是这两人左等也是不醒,右等也是不醒,这才没法子先回来的。 不过她也留了樱桃还有常默默在那里,只等着裴世泽若是醒了,便把沅沅带回来。 “我去的时候,正巧那小子醒了,我看着他就是装腔作势罢了,”虽然裴世泽是子侄辈,可是纪延生却还是忍不住迁怒。 老太太倒是被他这话气笑了,“我看你还是多教训教训你这个宝贝女儿,到了哪儿都是个坦荡的,说睡着就睡着了。” 老太太临走的时候,去瞧了纪清晨一眼,睡在人家小哥哥的身边,那叫一个香甜的。 * 这件事老太太可没替她瞒着,第二天连纪宝茵都过来问她,七妹妹,听说你昨个在别人家睡着了?差点没回来。 纪清晨羞愧地垂下了头,可是她真的是太困了。 就连纪宝璟都忍不住捏了她的小肉脸,教训道:“下回可不能在陌生的地方睡觉,你这般的话,姐姐可不敢再带你出门了。” 虽然她一再保证了自己的错误,可是却还是免不了一番嘲笑。 于是心情不甚好的小七姑娘,把自己闷在院子两天都没出门。好在大家都知道她生闷气了,便也不嘲笑她了。只是却不知,是纪清晨自个心里也憋气。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只是她前世是被裴世泽的玉佩温养着的,时间久了,便是知道他是个冷情残酷之人,却依旧对他心生亲近。毕竟那时候她已不是尘世之人,就算这红尘再翻转,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缕尘烟罢了。 可是没想到,转过一世,那股对裴世泽的亲近,竟是跟着带来了。 所以在他身边,她才会肆无忌惮地睡着,也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没过几日,一直在京城的大伯母韩氏,终于带着三姐姐纪宝芸回来了,母女两个人可谓是满载而归,光是跟着回来的马车就有五辆,据说是给她们都带了礼物。 纪清晨正在纪宝璟的院子玩,一听说大伯母回来了,姐妹两人便跟都去老太太院子里。 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和欢笑声,待进了门,就看见纪宝芸拿着一把团扇挡在面前,笑得前俯后仰。 纪清晨眉毛一挑,果然去了一趟京城便是不同了,她三姐姐居然这会连团扇都拿出来了。 韩氏正与老太太说着话,瞧见她们姐妹进来,便立即说道:“璟姐儿,沅沅,快过来,大伯母有东西送给你们呢。” 待收完礼物后,纪清晨跟着姐姐谢过了大伯母,就在旁边坐下。 倒是有丫鬟进来,说是房门上有人求见,是定国公府的长公子,来谢过老太太的赐参之恩。 老太太一惊,便叫人赶紧去请他进来。 韩氏听到定国公府,不由一愣,难道是京城的那个定国公府? 只是她不好询问,倒是纪宝茵是知道经过的,便将定国公府上的奶娘到家里求百年人参的事情说了一遍,这韩氏心中登时一喜,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定国公府啊,没想到自家居然还有这样的机缘。 而当裴世泽走到正堂时,所有人都有种眼睛一亮,满室生辉的感觉。 这少年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就连老太太都有些愣住,那日她虽见了一回,可那时他是在病中,而此时痊愈的少年郎,却是芝兰玉树之姿,让人简直挪不开眼睛。 “见过老太太,”裴世泽虽为人冷漠了些,却并非是无礼之人。 老太太瞧着他这般模样,问道:“大少爷可是身子都好了?” “老太太太过客气了,世泽受贵府大恩,没齿难忘,老太太若是不弃,直唤世泽的名字便可,”裴世泽微微颔首,淡淡表示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倒是给他介绍起了家里的女孩来,好在都是在座的除了纪宝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其他都还小。 裴世泽虽与众人见礼,却是一见之后,便微垂目光,并不多看人家姑娘一眼。这般有礼有节,又是让在场的两个长辈,心中满意不已。 倒是在介绍到最后的,他的眼睛才看向在场最小的姑娘。 只见他嘴角微微扬起,“沅沅,你好。” 免费劳力 第二十五章 被点名的小姑娘, 抬起肉乎乎的小脸, 看着面前挺拔清俊的少年, 他居然真的记得我了哎。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若不是有这么多人, 小姑娘真要捧着小肉脸, 得意地笑一会。 “沅沅, 哥哥与你打招呼呢,”老太太见小孙女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高兴呢, 开口说道。 纪清晨哪里是不开心啊,她是害羞啊。 于是小姑娘垂着头,两只小胖手捏了又捏, 软软嫩嫩地喊了一句:“世泽哥哥, 你好。” 可谁知她刚叫完,一旁拿着团扇的纪宝芸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待所有人转头看着她, 她又故作羞涩道:“我不是故意笑七妹妹的, 只是人家明明是世泽哥哥, 偏偏七妹妹唤作柿子哥哥。” 其实纪清晨也并非故意的, 只是她声音低,喊地又快, 听着还真就是柿子哥哥。 纪清晨心底哼了下,她这个三姐姐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表现自个, 别以为她没瞧见, 自打裴世泽进来之后,她那双眼睛恨不得就钉在人家身上。 便是她真的喊错了,一个做姐姐的当众这般嘲笑妹妹,是觉得有脸面吗? 纪清晨还只是心底嘀咕了下,可是旁边的老太太却是已微沉下脸。 “沅沅,”倒是裴世泽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待小姑娘抬头看着他时,就见他清冷的眸子里,蕴着浅浅笑意,“沅沅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纪清晨的小脸登时洋溢起甜甜的笑容,原来他少年时,真的这么温柔哦。 一旁的纪宝芸却是面色一僵,要不是有团扇在手挡着脸,差点儿就当众失了态。别看他是与纪清晨说话,可却是打了纪宝芸的脸。这话说的,就像是纪宝芸在多管闲事。 纪宝芸素来就被人捧着的,乍然听到这样的话,又是从这样芝兰玉秀的人口中说出来的,那打击可想而知,可是比一般小姑娘斗嘴大地多了。 可待她团扇挡在脸上,眼睛又重新瞧着这人时,只见他俊朗清冷的侧脸,沐浴在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中,薄薄的绒光似乎把他稍显冷淡的面孔都暖化了些。 瞧着这样一副面孔,又这样通身的贵气,纪宝芸心中的那点郁气,遽然消散。 不过此时旁边的韩氏,却毫不客气地狠狠地瞪了长女一眼,她这话说的太蠢,简直是一点儿脑子都不过。 “裴公子,如今身体可已大好了,”韩氏是纪家的长房长媳,待人接物上倒是一点儿不差,见自个女儿被人落了脸,却也没表现出来,反而是一派宽和长辈的模样。 裴世泽颔首,淡淡道:“承蒙老夫人赠药,世泽的身子已大好。前几日家中已派人将人参送回,只是大夫叮嘱我卧床休息几日,这才未第一时间,上门致谢。” “我与你祖母乃是旧交,这些都是应该的,说致谢这样的话,倒是显得生疏了,”老太太点头,淡淡说道。 倒是裴世泽却是面色认真,“先前世泽一直在昏迷当中,也是听奶母所说,才知老夫人还曾亲自到家看望。今日倒是带了些小礼物给几位长辈,还有几位纪家姑娘。” 定国公府可是百年世家,况且又都是掌过兵权的,老定国公当年函谷关一战,名震天下,回朝后,皇上更是各种嘉奖,京城外上千亩的庄子,包含了一整个山头,那都是定国公府的。所以定国公府不至于连一株百年人参都拿不出,只是裴世泽突然来祖宅,这里素来没人住,只有几个年老荣养的仆人,在这里看管房屋。 所以这才一时间不凑手,求到了纪家。 只是既然承了纪家的情,裴世泽当然得亲自上门感谢,更何况,那日他还把人家小姑娘的手腕给拽地青紫了。 “裴少爷也太客气了,”韩氏立即笑了,这越看裴世泽就越觉得实在是出色。 这次她去京城,瞧着京城那些贵夫人的排场,心里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自家老爷虽调任进了京城,可是却官运平平。若不是有老太爷的威名在,只怕她也和那些贵妇人搭不上关系。 可是就算勉强搭上了关系,但想要结亲,也是难上加难的。 韩氏生有两子一女,如今长子纪荣堂已十六岁了,再过两年也是说亲的时候,而长女纪宝芸今年虽然十二岁,可是也可是慢慢相看起来了。 如今瞧见面前这俊美少年,还真是刚瞌睡,便有人送了枕头上来。 “正巧荣堂今日也并未去书院,不如让他过来,陪三公子说说话,”韩氏提议道。 老太太点头同意,毕竟这一屋子都是女孩儿,见一面倒也无妨,可是这坐在一处说话,却也不太合适。 于是韩氏便赶紧让人去请纪荣堂过来,纪荣堂今日是因为要到城外去迎接母亲和妹妹,这才没去书院,却不想正巧赶上裴世泽来拜访。 等纪荣堂过来后,韩氏又介绍他与裴世泽认识,还着重强调道:“三公子是头一次来咱们家中,不如你就领着三公子四处逛逛。当然咱们府上比定国公那是要差地远了。” “纪家乃是真定名门,这座宅子更是圣上亲赐,大夫人实在是过谦了,”裴世泽起身,微微点头。 待裴世泽与纪荣堂离开之后,房中的女孩都或多或少地松了一口气。 而纪宝茵方才一直没找到机会,这回才偏过头,靠在纪清晨的耳边说道,“沅沅,这位裴公子长得可真俊啊。” 纪荣堂虽然是纪宝茵的亲哥哥,而且在今天之前,纪宝茵也一直觉得自家哥哥长得最好看。可是方才瞧见裴世泽和纪荣堂站在一处,她还真是不得不承认,她哥哥真是哪一处都不如人家啊。 光是裴世泽安静站在那里的通身贵胄气度,便是纪荣堂所比不上的。更别说,他容貌之盛,就是,就是大姐姐都难比上呢。 这也是纪宝茵一直藏在心底没敢说的,她也觉得三姐纪宝芸,是远远不如宝璟姐姐的。 纪清晨听到有人夸裴世泽好看,肉乎乎的小身板忍不住挺直,连胸膛似乎都比平时里挺了,那一份骄傲简直就是溢于言表。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歇息吧,一路上也累了,”老太太吩咐道,倒是把韩氏满肚子的话都堵了回去。 韩氏看着二房的三个侄女,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便干脆带着纪宝芸姐妹两人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纪宝芙也告辞离开,只余下宝璟和清晨两姐妹还在。 没一会,裴世泽带来的礼物,也都送到了各院。纪清晨则是坐在罗汉床上,打开面前的盒子,结果一打开才发现,这哪里是一件礼物啊,这简直就是一个百宝箱。 枣红色小箱子一打开,就瞧见箱盖背面上镶嵌着一面水银镜。而箱子里则是摆着好几样的东西,她伸手将一个乳白色瓷瓶拿起来,待打开盖子,便铺面而来一股清新的味道。 她还瞧见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玉容膏,这是消除瘀痕的膏药啊。 又见旁边竖放着一支银质雕花万花筒,她好奇地拿出来一瞧,待转动的时候,可真是新奇啊,眼前不断变换着各种图案,稀罕地她都舍不得放下了。 倒是一旁的纪宝璟,瞧着这个万花筒,柳眉微蹙,与老太太说道:“祖母,这个万花筒我瞧着倒是像舶来品,只怕得好几百两银子。” 老太太还没说话,就见纪清晨嗖地一下,用小胖手把万花筒藏在背后,大声道:“这可是柿子哥哥送给我的。” 这可把老太太和纪宝璟惊地目瞪口呆,还是老太太忍不住,拿手去戳她的脑门,哭笑不得道:“知道是送你的,难不成咱们还抢了你的好东西不成。” 纪清晨不是怕她们抢了自己的东西,她是怕祖母觉得这东西太贵重,给人家退回去。她现在身子只有五岁,所以身边的礼物都是什么布娃娃、拨浪鼓,没意思透顶,她才一点儿都不想要呢。 这个万花筒可比那些都有意思多了。 她想留下来。 “既是人家一番心意,便留下吧,咱们纪家也不是收不起这样的礼物,”不过就是几百两银子而已,能哄的这个小丫头开心,倒也挺好的。 只是老太太刚说话,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纪宝璟,轻声问:“大囡,你今天瞧着,觉得这位裴公子如何?” 正低头把玩着手里万花筒的纪清晨,霍地抬起头看着祖母,她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啊? “冷傲骄矜,却又进退有度,不愧是名门贵胄,”纪宝璟点头赞了一句,纪清晨心里那叫咯噔一下啊,却又听她继续说道:“不过他今日虽表现的和气,可是却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若为夫君,实非良配。” 厉害了啊,我的大姐姐。 纪清晨没想到,纪家居然还有能忽略裴世泽那一张好皮囊,透过外貌看到本质的人。尤其还是纪宝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自认都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可是每每瞧见裴世泽的脸,都还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老太太瞧着纪宝璟这沉稳冷静的模样,心底又是心疼又是安慰。别看纪宝芸只比宝璟小两岁,可两人的心智却相差甚远,方才纪宝芸瞧着裴世泽的那眼神,可实在是赤裸裸。 “你能看得如此通透,祖母心里头甚是安慰,只盼着你大伯母和堂妹,也能有你这份明白才好啊,”老太太边说边转着手掌中的佛珠。 韩氏这次带纪宝芸上京的目的,她也是知晓的。只是她一向觉得女孩儿精贵,在家做姑娘和出门做媳妇,那可不是一回事。所以不管是家里的哪个孙女,她都盼着能多留她们两年,好让她们也多几年舒服的日子。 不过纪宝芸不像宝璟她们姐妹两一样,人家有父有母,既然她母亲做主了,她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好多插手。 再说韩氏领着两个姑娘回到院子里,没一会老太太就派人把裴世泽送的东西,拿了过来。 纪宝芸二话不说地接过,便打开盒子一瞧,竟是一对金镯子,做工精致,又足够大,她喜滋滋地拿出来戴在手上。 当她正欲让韩氏瞧的时候,就瞧见旁边纪宝茵拿出来,居然也是金镯子。而且和她这款样式都是差不多的,她气得泪眼汪汪的。 “你的不许戴了,”纪宝芸立即骄横地说。 纪宝茵皱眉,却没像往常那般顺从,反讥道:“这又不是你送的,你管我是戴与不戴啊。” 纪宝芸狠狠地跺脚,又说:“你不是最喜欢我的那串碧玺珠子,我拿来与你换如何?” “你当真愿意?”纪宝茵狐疑地问,纪宝芸素来把自己的首饰看地比天重,平常别说她借戴了,就是瞧上几眼,都得遭她的白眼。 没想到,今个铁树居然开花,她能愿意拿那么名贵的一串碧玺珠子,换自个手里的这对手镯。虽说这对金手镯是裴公子送的,可样式实在普通了点,顶多胜在做工精美,镯子又重而已。 “你只管说,是换还是不换,”纪宝芸可不想让她跟自己戴一样的,特别还是裴世泽送的东西。 纪宝茵自然是点头了,那位裴公子虽然长得好看,可实在是个冷美男,也就对着七妹妹的时候,有点儿笑脸,说话还温柔些。 一想到这里,纪宝茵岂会不明白,纪宝芸为何愿意和她换手镯。不过她方才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人家裴公子根本就没正眼瞧她一眼。 纪宝茵也不想做这恶人,打破她三姐的美好绮念,只大大方方地拿了手镯出来与她交换。 韩氏虽在旁边瞧着,却并未阻止两个女儿的举动,待纪宝芸心满意足地坐下后,将手伸到她面前,笑道:“娘,你瞧这镯子好看吗?” “不错,找个时间还得谢谢三公子的礼物,”韩氏点头。 不过她随后又问纪宝茵,“茵姐儿,你与娘仔细说说,三公子生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宝茵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也都是下面丫鬟说的,李奶娘在门口拦车,门房上的人都瞧见了,后来纪延生又亲自去裴家祖宅接纪清晨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捂嘴笑道:“娘,你说沅沅好不好笑,到人家家中居然在那里睡着了。最后还是二叔亲自去把他接回来的呢。” “宝璟那日没去吗?”韩氏状似随意地问道。 纪宝茵立即摇头,“大姐姐哪里合适去,她就留在家里了,祖母只带了沅沅。” “娘,”纪宝芸听韩氏这个也问,那个也问,便是羞红了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韩氏看着她这模样,明明刚才连个金镯子都要和妹妹抢,这会却有这般羞涩,立即嗤道:“没出息的,娘多问几句,都是为了你好的。” “可是我听说世泽哥哥可是定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他父亲可是世子爷呢,”纪宝芸心里也有些担心,毕竟这样尊贵的身份,岂是她一个住在真定的姑娘能高攀得上的。 “事在人为,”韩氏只说了一句,不过却又说:“说来,咱们家里,倒是有个人比你还要合适。” 纪宝芸当即要反驳时,便愣住了,半晌才扯着帕子,说道:“您是说大姐姐?” “你祖母一心为宝璟考虑,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去京城了,”韩氏一想到这个心底就有点烦躁,只觉得纪宝璟简直就是纪宝芸飞黄腾达路上的一颗绊脚石,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搬开了。 只可笑,这不过就是她们母女的一厢情愿罢了。 * 中午的时候,老太太在绿柳居设宴,这是纪家临水的一栋两层小楼,四面通风,这个季节最是凉爽不过。 这一次不仅有纪荣堂,大房二少爷纪行堂也一块过来作陪,他是庶出的,一向沉默,只是跟在哥哥身边,陪着说话而已。 此次午膳是摆在花厅里,两张桌子比邻而放,只是中间摆着一张黄花梨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女眷坐在北边的桌子上,而男丁则是坐在南边的桌子。 只是纪家男丁不算多,两位长辈不在家,满打满算也只有长房的两位少爷。是以八仙桌倒只坐了三个人,而女眷则是跟着老太太坐下了。 反倒是女眷这桌坐了七个人,今日韩氏刚回来,老太太便没让她操劳,这顿宴席则是纪宝璟做主定下的。她们进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着八道冷盘,荤素搭配,洪字鸡丝黄瓜、万字麻辣肚丝、五香熟芥、甜合锦,便是颜色搭配都极好看。 韩氏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菜品是下了功夫的。 只是她不知道纪宝璟是寻常都这般妥帖,还是今日格外地妥帖。她笑道:“今个这宴席上的菜色可真是好,璟姐儿,如今管家可真是越发地娴熟了。” “是大伯母平日里指点的好,我也只学了大伯母的皮毛而已,”纪宝璟含笑,她正扶着老太太坐下。 待老太太在席面上坐下后,便叫女眷都坐下了,没一会纪荣堂便领着裴世泽进来了。 纪清晨坐在老太太的身边,从她的角度,勾着头出去恰好能看见进来的裴世泽,只见他面容沉静,身姿卓立。 “今日在府上打扰了,”裴世泽隔着屏风,给老太太见礼。 “三公子这般说,实在是太客气了,”老太太含笑说道,便请裴世泽坐下。 待双方落座后,热菜便上来了,那边桌子上慢慢便有说话的声音,不过也都是纪荣堂在说,纪行堂附和,偶尔有裴世泽开口的声音。 再瞧这边的姑娘,每次裴世泽的声音一响起来,纪宝芸的眼睛就一个劲地往旁边瞟。 “沅沅,这个太辣了,你不可以吃,”纪清晨正盯着纪宝芸手腕上的那个俗气的金手镯看呢,就见纪宝璟开口提醒她。 原来纪宝璟是以为她在盯着纪宝芸面前的那盘麻辣肚丝,她偷笑一下,低声道:“我知道了,大姐姐。” 纪宝璟又给她夹了别的菜肴。 这一顿饭吃的,可真是百转千折。纪宝芸摸了好几次她手腕上的那只镯子,纪清晨看在眼底,轻笑不已。 等用过午膳后,纪荣堂又请裴世泽到前院去喝茶,而女眷则是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纪清晨本该睡午觉的,可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便闹着要到院子里遛弯。樱桃她们不敢拦着,便任由她跑到院子里。 “我想去坐秋千,”谁知她遛弯还嫌不过瘾,又想去荡秋千。 樱桃正欲说话,就见门口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一时有些怔住。纪清晨见她看着门口,也跟着看了过去,居然是裴世泽。 “柿子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跟大堂哥到前院去说话的。 此时裴世泽身后站着的是纪荣堂的小厮,他立即笑道:“七姑娘,裴公子是专门来找您的。” 找她? 纪清晨圆嘟嘟的小脸上,登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两只小胖手背在伸手,不停地来回拽着,小脚扭捏地踢了下地面,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柿子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我有话想与沅沅说,”裴世泽如寒冰般的面容,早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冰消雪融,嘴角挂着寻常见不到的温和笑容,连声音都柔软地像是在温泉中浸润过。 其实他还挺温和的嘛,纪清晨也听出他的声音很温柔。 于是她大着胆子说道:“我正想要去花园里转转呢,柿子哥哥,你逛过我家园子吗?” 樱桃在一旁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七姑娘,邀请人家裴少爷到花园去玩。要不是碍着规矩,她真是恨不得扶着额头。 我的姑娘唉,你以为裴公子跟你一样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早上逛了下,”裴世泽淡淡说道。 他刚说完,就见对面小姑娘白嫩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裴世泽性子冷漠,就是家中的弟弟妹妹,都没有亲近的。他素来也不会像别的哥哥那般,去抱着妹妹,所以极少有和这样小的孩子接触的经验。 当他看见纪清晨垮下来的小脸后,却又开口说:“不过再逛一会,也未尝不可。” 那就是可以咯,纪清晨毫不犹豫地上去,牵着他的手臂,说道:“那咱们快走吧。” 裴世泽被她拉着,温热软乎的小手,是那日梦中的触感,那么软乎那么暖和,让他舍不得放手。 他素来不喜别人用自己的东西,至于触碰他,那更是厌恶至极。可是此时这个白胖的小丫头,拽着自己一路向前,他心底却一点反感都没有。 纪清晨一边拽着他,一边抬头问道:“柿子哥哥,你方才说有话同我说?” 裴世泽讶然一笑,他竟是被这小丫头打乱地,连来地目的都忘了。他低头看着连他腰间都没到的胖娃娃,轻声说:“你的手腕现在还青紫吗?” 此时纪清晨的左手拉着他,所以听他问这个,立即笑道:“原来你送的百宝箱里,那个东西是给我治病的啊。” 她举起右手,一抬起来,袖口往下滑动,就见一截白嫩的藕臂,她笑嘻嘻地说:“都已经好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那就好,”裴世泽点头,眉目又恢复了往昔的清冷。 等到了秋千旁边,纪清晨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待坐稳之后,回头看着裴世泽,喊道:“柿子哥哥,你现在可以推我了。” 裴世泽瞧了她半晌,“所以,这就是你说的逛园子?” 纪清晨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不然咧? 表哥来了 第二十六章 微风徐徐, 绿荫遮蔽, 不远处是太湖石建造的假山, 山脚下种着凌霄, 绿藤爬满假山。好一副迎风惬意的诗画之景, 当然如果旁边这个圆乎乎的玉团子鼾声能小点, 那就更好了。 裴世泽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方才他给她推秋千,小丫头又喊又叫,不知道多开心。玩累了, 又闹着要来湖边的凉亭吹风、吃点心。 他看着她手心里抓着的藕粉桂花糕,这才咬了两口,结果就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裴世泽伸手, 将她手心里吃了一半的糕点拿下来。 清风从水面上拂过, 掀起层层涟漪,周围十分安静, 凉亭中的少年郎端坐在石椅上, 肩膀上靠着一个正睡得香甜的粉团子。 结果粉团子往前倾了下, 险些要掉下去, 还幸亏裴世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樱桃站在旁边, 看着裴公子一脸淡然地,把自家姑娘扶平躺在他的腿上。小姑娘脸对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有柳絮飘过,她还伸出白嫩的小胖手在鼻子上摸了摸。 哎哟, 我的姑娘哎, 您这走到哪里睡到哪里的习惯,能不能稍微改改吧。 最后还是樱桃鼓足勇气道:“裴公子,要不还是奴婢把姑娘抱回去睡吧?” “没事,”裴世泽低头瞧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小丫头,粉嫩的小嘴儿一张一张地。 纪宝璟找过来时,就看见凉亭中,俊美挺拔地少年,在凉亭的石椅上安静地坐着,腿上是一团小小的人儿。她说不上来,只觉得那画面和谐又美好。 不过待纪宝璟走近,瞧见纪清晨睡得香甜的模样,心底可真是又惊奇又无奈。 沅沅性子一向娇蛮,在家中除了她和祖母还有爹爹之外,与其他人都只是寻常。可是她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裴世泽周围睡着,想必她一定很喜欢和信任他吧。 这份信任,让纪宝璟觉得惊讶又意外。 “裴公子,”纪宝璟进来,与他见礼。 裴世泽微微颔首,声音轻地像羽毛拂过般,“纪姑娘,请恕我无法回礼。” “沅沅也玩累,还是我把她抱回去休息吧,”纪宝璟瞧了睡得正迷惑的小东西,前几天还因为在人家家里睡着而觉得羞愧呢,可是怎么一碰上这个裴世泽,就能随便哪儿都敢睡了? 裴世泽听罢,倒也没拒绝,只说道:“还是让我抱着吧。” 说完,他已经打横把腿上的小胖团子抱了起来,大概是乍然换了个姿势,小家伙觉得不舒服了,便一个劲地往人家怀里靠。 这会连纪宝璟都没眼看了,这丫头,下次一定好生教教了。哪有这般握在陌生男子怀中睡觉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妹妹在人家的手上,纪宝璟只得颔首谢过。 倒是裴世泽把胖团子抱起来之后,才发现她还真是有点沉甸甸的啊。幸亏他自小便习武,就是抱个百八十斤的东西也是可以的。于是他一路抱着小丫头,从花园走回了老太太的院子。 纪清晨如今虽然跟着老太太住,不过却有自个单独的房间。这也是裴世泽第一回来小姑娘的房间,一进门就瞧见四处都是粉粉嫩嫩的装扮,连门口悬挂的珠帘都是粉色的。 他不便进入卧室,到了门口,才将人交给樱桃。 纪宝璟站在身后,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她虽与这位裴公子只是一面之缘,可是她自幼便有识人之能,能看出这位裴公子,绝对是心思深沉又深藏不漏之人。 可是看他待沅沅,似乎又格外的亲近。 “裴公子,今天沅沅又给您添麻烦了,”纪宝璟到底是纪家的嫡长女,行事沉稳,就是说话都端庄大方,此时对着裴世泽也是不卑不亢。 “此时前来,本就是想给沅沅道歉,上次我病中,不小心抓伤了她的手腕,还希望纪姑娘不要怪罪,”裴世泽脸上表情虽淡,不过语气还算真挚,况且又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 若是莫问和李奶娘要在这里,就该感动地痛哭流涕了。因为他们在裴世泽身边,只怕一个月都听不到这么长的一句话。 纪宝璟没想到,这件事情他还记得,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点。先前他还当面维护沅沅,可见他这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人,倒是维护地很。 裴世泽不便在这里多待,便告辞离开。 *** 纪清晨一觉睡醒后,先是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伸出小手在眼眶上用力地揉了揉,才喊了一句,“柿子哥哥?” 旁边守着的葡萄,听到床榻上有动静,赶紧进来。 见她已经在床上坐起来了,立即迎上去,柔声问:“姑娘,可是睡醒了?” 纪清晨从打开的窗户往外瞧了一眼,这会已是夕阳西下,半边天空被照成橘色。她居然睡到这么晚了?该吃晚膳了吧。 “柿子哥哥呢?”她撅着小嘴问。 葡萄见她一起床,就忙着找裴公子,连忙笑道:“姑娘,裴公子已经回家去了啊,这会都快到晚膳时间了。奴婢伺候姑娘起身吧。” 纪清晨有点儿不高兴,她怎么又睡着了啊,没能和柿子哥哥说再见啊。毕竟人家今天还帮她推了秋千,怎么也该谢谢他啊。 她坐在床上,两只小胖手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模样,看得葡萄直乐地问道:“姑娘,这是在想裴公子呢?” “我哪有想他啊,我只是……”纪清晨立即炸了下,口是心非地否认道。 倒是葡萄笑着说:“我瞧着那个裴公子虽瞧着冷冷清清的,可是却对姑娘颇为维护。先前三姑娘当众笑您,也是裴公子给您解围的啊。” 其实葡萄也挺理解的,毕竟纪清晨上头没有亲哥哥,便是有堂哥,可那也是隔房的。人家疼爱自己的亲妹妹都来不及呢,所以认识裴公子之后,小姑娘会喜欢也是不奇怪的。 况且今个三姑娘当众嘲笑自家姑娘,也是这位裴公子解围的。 纪清晨这才听明白葡萄所说喜欢的意思,是那种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她心底暗暗吐了一口气,也难怪她激动,毕竟她芯子里可不止五岁,一下子就想歪。 想歪…… 她对裴世泽想歪…… “沅沅,醒了吗?”纪宝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穿着浅蓝色绸缎中衣,一脸严肃认真地坐在床上。 她走近后,在小姑娘白嫩的脸上捏了一把,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大姐姐,”纪清晨一把将她的脖子抱住,乖巧地靠在她的怀里。 纪宝璟见她跟自己撒娇,还以为是不想起床呢,伸出手抚摸她的后背,温柔地说:“沅沅,是不是还没睡饱啊?不过该用晚膳了,不能再睡了。” 纪清晨哪里是因为没睡饱啊,她是被别的事情所困扰啊。 果然有些问题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好乱哦。 等她穿上衣服,被纪宝璟牵着去了老太太屋子里,没一会就听纪延生身边的小厮来禀告,一会他就过来用膳。 倒是老太太瞧见纪清晨不像平时那么活泼,立即问:“沅沅,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纪清晨恹恹地。 倒是纪宝璟在旁边,温柔一笑,说道:“大概是还没睡醒,方才给她穿衣裳的时候,都哄了好久。” 好在没一会,纪延生就回来了。只是他一进门,还没坐下呢,就问:“听说今个定国公的那小子过来了?” 老太太立即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可是长辈,怎好小子、小子地叫人家呢。” 纪延生心底一哼,只道,叫他小子我都还不愿意呢。先前他抱纪清晨回来的时候,还没发现她手腕被抓的青紫了,第二天被他瞧见的时候,差点儿打算当场去找人家算账了。 “今个他是来致谢还有道歉的,人家也不是故意把沅沅的抓成那样的,今个送来的膏药,也都是御赐的,算是有心了,”老太太倒是对裴世泽没那么大的不满。 毕竟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嫡长孙,却被赶到真定这个地方来,说的好听是来看管祖宅,可谁不知道,那就是被撵来的。定国公世子爷如今也是续弦再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有些糟心的后娘,日日吹着枕头风,这心啊,不歪都得歪了。 老太太又瞧了一眼,身旁的这一家三口,只盼着这次儿子能有个好姻缘。 “对了,你们的柏然表哥近日会从辽东到真定来,”纪延生坐下后,对两个女儿说道。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柏然表哥是谁啊? 倒是纪宝璟有些惊讶,立即问:“大表哥要过来?爹爹可知,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我倒也不知道,只是你舅舅之前又写了一封信给我,今个才收到,说是柏然要到真定来,”纪延生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猜测,只怕这次殷柏然过来,是与他续弦之事有关。 在场除了纪清晨之外,都大概能猜到殷柏然来的原因。 只是纪清晨的全部焦点,都停在了殷柏然这个名字上。她可真是笨蛋啊,居然连未来大皇子的名字都能忘记。 原本她想着,只怕几年内是见不到靖王府的人,可是没想到,大表哥就要来了。 虽然前世皇上登基之后,并未册封太子,可是殷柏然是嫡长子,又聪慧好学,文武兼备,在朝政上也一向表现优秀。是以朝中文武百官,请封他为太子的呼声,一直是络绎不绝。 这个大腿,她抱定了。 这么一想,心底倒是登时喜滋滋起来了。 不过辽东距真定路途颇远,便是快马加鞭都要几日才到。殷柏然要过来,自然不可能轻装简便,估计怎么也要十来天才能到吧。 老太太倒是没把这个消息放心上,毕竟在她看来殷柏然,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倒是韩氏回来之后,她便开始准备张罗起纪延生的婚事。先前大师合了八字,是极合适的。而随后她又请人算了今年的好日子,到底是续弦,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不过今年婚嫁的好日子,除了六月之外,就是八月十六的日子最好。如今已经五月了,六月实在是赶不上了,老太太私心以为八月的日子倒是不错的。 先前琳琅住着的院子,如今还空着,每个月都会有人打扫,派人重新收拾一下,一个月的时间是足够了的。 “娘,八月是不是太赶了些啊,”韩氏如今是纪家的当家主母,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操持的,所以纪延生续弦之事,也需要她帮衬着。 只是一听说八月娶亲,韩氏便露出为难之色。 “我知时间是赶了些,可是你也知道,延生续弦一时,一直都是我的一块心病,如今既然都定下了,当然是越快越好。”按着老太太的意思,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韩氏闻言,面上依旧笑着,心底里却是复杂,她只道:“您先前不是说要龙凤呈祥的糕点,这个咱们家里没得做,我已派人到城中瑞福楼去定了。” “那便好,这个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我打算请媒人跑一趟,去曾家放小定,也算是把事情定下来,”老太太登时眉开眼笑,眼角的皱纹瞧着都平展了不少。 一说到放小定,韩氏倒是把心底一直担心的事情问了出来,“既是要放小定,那这聘礼是不是也该准备起来了?” 如今老太太还在世,纪家自然没有分家,老太爷一共就三个儿子,老太太生了老大和老二两个,而三爷则是妾室所生的庶出。如今三房一家都在蜀地,也只有逢年过节送些年货回来。 纪家如今的这份家业,大半都是老太爷挣下来的,而老太爷自个继承的那些田地房舍,估计以后也都是要分给大房的。但是那些铺子,可都是下着金蛋的啊,每年纪家光是铺子里的收成就有一万五千两之多。 而整个纪府一大家子一年的开销也才五千两啊,再算上田庄上的那些收益,每年光是盈余的就有几万。 如今这些都捏在韩氏的手里,虽然她也不敢大贪,可是从肥猪身上刮下一层油来,这点小事她却还是做得的。 她之所以问聘礼的事情,就是因为纪家早就有规定,嫡子成婚是一人一万两的定例,嫡女出嫁可是每人五千的定例。当然这可是账面上的,当初大老爷与韩氏成婚,可远远不止一万,老太爷和老太太各自又是补贴了不少私己的。 自打她知道纪延生要续弦,她就想问老太太来着,二叔这都是娶第二回老婆了,不至于再叫家里头出一万两的银子吧? 可是这些话,她哪敢当着老太太的面问,这不,就趁着今个这机会,总算是问出口了。 “琳琅乃是王府之女,又是正室,这次自然不该越过她。我看就定个八千两的就好了,你按着这个规制办,”老太太转了下佛珠,沉声说。 韩氏当即在心底倒抽了一口气,就定个八千两的就好了?先前她还在心底预想着,这次不过是娶个府同知的女儿而已,顶天了也就是五千两银子吧。 一想到她要拿出八千两的真金白银,给二叔娶个媳妇,韩氏就觉得心疼地直抽啊。 老太太斜眼瞧着韩氏,见她虽竭力克制,可眼中却还有不满之色,当即心底冷笑。这个大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把银子勒地太紧了。如今她虽管着家,可是这些产业也不全都是大房的,只不过叫她从账面上拿出些银子,就把她心疼成这般模样。 只不过她素来也是瞧惯了韩氏这番作态,只当是没看见。 她挥挥手道:“若是你嫌这事太累了,到时候我叫宝璟帮衬帮衬你。左右从前咱们家娶媳妇的账册都在呢,你先让她试试。” “这,”韩氏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这么不羁,直接让闺女给亲爹置办娶媳妇的聘礼。 她原本还想着家里只有她一个媳妇,她也拿乔拿乔,直叫老太太知道她的好。却不想却被人家毫不在意地顶了回来。 她立即赔笑着说:“母亲,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二弟与我是一家人。如今他娶亲,我自然是应该出力的。” 老太太这才勉强点头,“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家里头发生的这些事情,纪清晨多少也知道些,特别是祖母派人去放小定的事情,根本就没背着她与大姐姐。 纪宝璟是能说的上话的,至于她只是个孩子,说出来的也都是孩子话,大人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反而是纪宝茵找她玩时,倒是给她透露了消息,“听我娘说,那个曾姑娘长得不错,性子也温和。七妹妹,你也不用太担心。” 纪清晨笑了下,她有什么可担心的。整个纪家谁人不知,七姑娘最是刁蛮跋扈不过的,谁敢得罪与她啊。况且二房还有卫姨娘母女在呢,特别是卫姨娘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若是个儿子,那可就是二房的庶长子了。 她相信只要那位曾姑娘是有点脑子的人,总该知道,谁是要团结的,而谁又该是要对付的人。 所以她可是宁愿未来的继母是个聪明人,这样大家相处起来,也十分便宜嘛。 两个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家中水榭里。如今纪宝茵开始学弹琴,只是刚练琴时,弹的总是不如人意。纪宝芸总嫌她吵,出言讥讽,气得纪宝茵便干脆让丫鬟,带着琴到水榭来了。 她还特地邀了纪清晨一块,这会说完话,她便准备把新近学的曲子弹一遍。 可是刚弹了个开头,旁边的纪清晨一下捂起了耳朵,那白嫩的小脸皱地跟刚出炉的包子皮似得。纪宝茵先前就被自己姐姐打击了不轻,谁知如今纪清晨的反应,更加激烈,她一下气得涨红了脸。 她把面前的琴往前面推了一把,有些生气地说:“好了,不弹了,不弹了。” 纪清晨这才放下手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三姐姐,我也不是嫌弃你弹的难听,只是你这……” 实在是太难听,太刺耳了。 可不就是刺耳,犹如有人拿了把锯子般,一听地在她耳边来回地拉。先前大姐姐也是时常给她弹琴听的,虽不说是高山流水,却也悦耳动听。 若不是碍于现在这身子,她都想亲自上阵,好好教一教纪宝茵。当年她也算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才女了,也不知这么多年没碰琴,她这手可还会弹? 这心里正想着,便有丫鬟远远地跑来。 “五姑娘,七姑娘,”她站定后,满头大汗,说着话都是带着喘地,“老太太让奴婢请你们快些回去,靖王府的表少爷来了。” 两人都愣住了,还是纪宝茵先转头,瞧着纪清晨问道:“沅沅,你表哥来了?” 这还是纪清晨头一回见到表哥,好在先前她就听纪延生提起过,立即欣喜地问:“柏然哥哥到了吗?” “这会都已经在老太太院子里说上话了,其他几位姑娘都在呢,就差两位姑娘了,”小丫鬟说起话来,那是眉飞色舞。 纪宝茵听罢,立即提着裙子,绕过琴桌,“沅沅,咱们快些去吧。” 一路上纪宝茵可是好奇极了,因为之前一直只听说过,纪清晨的外家是靖王府,可是她却没瞧过。特别是二婶娘去世之后,靖王府除了每年给大姐姐和沅沅送东西之外,却再不和纪家往来的。 还记得之前,娘亲可是骂了好几回靖王府,说他们偌大一个王府,居然这般小气,逢年过节只给两个姑娘送东西,旁人竟是一点儿都没有。 不过纪宝茵却觉得她娘那纯粹是羡慕嫉妒,毕竟大姐姐和沅沅好些东西,瞧着就极精致,有些还都是内造的呢。 “沅沅,你表哥是什么样的啊?”纪宝茵好奇地问。 纪清晨有些为难了,按理说她是没见过殷柏然的,自然回答不上来。可是前世,她附在玉佩上的时候,却是见过几次。不过裴世泽和殷柏然的关系并不亲近,每次也都是一闪而过。 所以她对殷柏然的印象,也只有是个极英俊的人。 倒是旁边的樱桃扑哧笑了,说道:“五姑娘,您这不是为难咱们七姑娘嘛,她何曾见过表少爷的面啊。这啊,也是她第一次见呢。” “哦,也对,”纪宝茵有些失望,却又笑着说:“不过我听家里的下人都说二婶娘生的极美,我想靖王府的人都应该不差吧。” 虽然纪宝茵也不过才七岁,可是已到了能分辨美丑的年纪,自然希望来的表哥,是个好看的才好呢。 纪清晨没想那么多,因为反正肯定是好看的哥哥啊。 待两人到老太太的门口,就见正有人往里面搬东西,还是几口极大的箱子,只是箱子并不十分新,瞧着有几分古朴。 “这不会是你表哥带来的吧,”纪宝茵惊叹了一句。 两人携手进了院子,绕过影壁,就瞧见廊庑下站着穿着绿色比甲的丫鬟,凝神屏气地。而正堂却是传来一阵笑声,瞧着里面影影绰绰的,应该是坐了不少人。 待她们走到门口,就见有人转头看见了她们,立即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是韩氏说笑的声音,纪清晨踏着声音进了门。 她抬头看了过去,就见老太太坐在上首,只见她脸上带着笑,正偏头看着旁边的人。而她看着的,正是坐在左手边的一个穿着月白云纹长袍少年。只见他十五六岁的模样,却身材高挺,朗目星眸,他容貌的好看,还和裴世泽不一样。 裴世泽的好看,是让人出奇地震惊和惊艳的,以至于你看见他的事情,会打心底生出一种,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惊艳决绝之人。 而面前这少年清俊地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他虽含笑而坐,表情温和又宁静,可是身上却有种让人绝对不敢忽视的气质。 这大概就是天生皇族,让人无法忽略的人吧。 纪清晨看着他,有点呆住了。 想到前世时,她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身边就算出了个举人,都让人赞叹不已。与裴世泽还有面前的殷柏然一比,她那个中了进士的前未婚夫都不够看的了。 可那时候,她亲爹为了把她嫁给那人,却是拿了真金白银,又是给他全家盖房子,又是给他兄弟娶媳妇。 不过想想也是,那人不过是寒门出来的进士,三年一届的科举,也足有数十人之多。怎么可能和未来的权臣,还有皇子殿下,相提并论呢。 只是这一个个的,接二连三地出现,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一直在砰砰砰。 老太太见她们到了,立即笑着说:“沅沅,你大表哥方才还提你来着呢,快来见见表哥。” 之前一直在说笑的韩氏,面色又僵了下,明明进来的是两个姑娘,偏偏老太太只说沅沅。 不过纪宝茵却是先给殷柏然行礼,她方才进来,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位表哥,他长得可真是俊俏啊,而且瞧着十分温和,脸上一直噙着笑意。 殷柏然笑了下,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纪宝茵,优雅地说:“这是给表妹的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谢谢表哥,”纪宝茵双手接过,满脸欢喜。 倒是纪清晨等纪宝茵都往韩氏身边走了,却还站在原地,没说话。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纪宝璟,冲着她眨了好几下眼睛,结果姐妹的心有灵犀,却在这时消失了。 纪宝璟心里哭笑不得。 倒是殷柏然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启唇道:“沅沅,怎么不叫表哥啊?” 纪清晨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纪宝茵先行礼了,她总不好打扰人家,于是便干脆等着五姐姐行礼之后,她再行礼便是。 可她还没说话呢,就见面前温柔浅笑的少年郎,伸出雪白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鼻尖轻轻划了下。 那如羽毛划过的感觉,刚消失,就听他更温和的声音。 “是不是怪哥哥一直没来看你啊?” 来撕家产 第二十七章 这个小哥哥, 怎生得如此温柔。 “柏然哥哥, ”纪清晨揪着小手, 轻声喊了一句, 眼睛是一直盯着殷柏然。这个哥哥, 是真的生的好温柔哦, 特别那一双莹润的眸子, 流光溢彩,灿烂如星。 “真乖,”殷柏然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他曾在父亲的书房中,看过姑母的小像,沅沅长得可真像姑母啊。若是父亲能见到沅沅, 定然也会喜欢面前的小姑娘吧。 他从怀中掏出两个荷包, 递到她面前,扬唇浅笑道:“旁人都只有一个, 哥哥偷偷给你两个。” 这哪里是偷偷啊, 纪清晨抿嘴偷笑, 却已经伸出小胖爪子接过, 紧紧拽着之后, 甜甜道:“谢谢柏然哥哥。” 厅堂又是一阵娇声笑语,韩氏瞧着这表兄妹站在一处, 打趣道:“你们一个个做姐姐的,可都咱们沅沅比下去了。” “沅沅本就比咱们招人喜欢, 不说表哥, 便是我也愿意疼她,”纪宝芸坐在椅子上,眉眼含笑地看着殷柏然,笑着说道。 纪清晨本来不想笑的,可是听到纪宝芸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个三姐姐是怎么转了性子?居然还会夸赞她了。 只是她笑得有些不合时宜,又弄得纪宝芸沉下了脸。 纪清晨也懒得解释,只一路小跑到老太太跟前,靠在她腿边,把手里的荷包举起来给她看,脆生生地说:“祖母,你看,柏然哥哥给我的礼物哎。” “小东西,就知道收礼,既然收了你表哥的礼物,可是得回礼的,”祖母在她的脑门上轻点了一下,好笑地提醒。 纪清晨一愣,眉头一皱,随后立即笑了,“待我长大了,就给表哥绣荷包。” “你们瞧瞧,这个小滑头,还得要等到长大呢,你可真是聪明啊,光进不出,”老太太险些笑地前仰后俯,只觉得自个养大的这个小丫头啊,真是越发地古灵精怪了。 倒是殷柏然眉头一挑,淡淡道:“那表哥可就等着你的荷包了。” 一旁正听着他们说笑的纪宝芸,却是脸颊微微泛红,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因着这次是殷柏然回来了,所以老太太在他过来的时候,便立即着人去请了纪延生回来。而韩氏则是派人去书院,把长子和庶子都叫了过来。 纪延生到家之后,老太太的院子里只剩下纪宝璟还有沅沅,殷柏然被安排到前院去休息,他在路上舟车劳顿了这么久。幸亏之前纪延生收到殷廷谨的书信,纪家这边一早就将院落收拾了出来。 此时纪延生进来时,就瞧见纪清晨正坐在罗汉床上,正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待她走近一瞧,就见她手里拿着一块,接近她手掌那么大的羊脂白玉玉佩,玉质晶莹洁白,一眼瞧过去更是细腻莹润,散发着温润的光亮,整块玉佩白璧无瑕,这可是最上等的羊脂玉了。 “沅沅,这玉佩是哪里来的?”这样上等的羊脂白玉,纪家也有,但却没这么大,而且都是妥善保存着的,并没有给孩子这么把玩。 纪清晨献宝一般地举起来,纪延生看着比她小胖手还要大的玉佩,赶紧上前,让她别摔了。 “这是柏然哥哥送我的,”纪清晨指着玉佩的正面,刻着的是一只兔子,莹润可爱,雕工着实是精致,便是连兔子的眼睛瞧着都炯炯有神,“爹爹,你看,这是沅沅的属相。” 纪清晨是属兔子的,平时就是纪延生给她的东西上,要么就是雕着兔子,要么就是绣着兔子的。之前她非要闹着养兔子,只是老太太怕她年纪小,养不好,这才不许。 殷柏然送的?纪延生心底有些诧异,只叹如今这靖王府难不成就富贵成这般了,就是一个孙辈儿一出手都能好几千两银子。 “柏然哥哥只给我一个人送了哦,”纪清晨笑嘻嘻地说,她可不傻,方才打开荷包,一瞧着这羊脂白玉就惊呆了。 想当初,前世的时候,她家里弄来了一块羊脂玉佩,那是恨不得跟祖先牌位供奉在一处的。不过这也是与羊脂玉出产过于困难有关系。 这样的羊脂白玉产于籽玉之中,而籽玉则是从昆仑山下的玉河中捞取的。前朝时曾发生大量捞取籽料,甚至引发了昆仑山脉处两族的战争。本朝建立后,太宗便专门成立一支“玉军”,就是传中的采玉人和军队组成的部队。采玉人负责寻找籽玉,并且打磨籽玉,而军队则是负责运输。 是以最好的羊脂玉都是先进献到内宫之中,再由皇上赏赐给大臣。 所以能在市面上流通的羊脂玉便变得极少了,以至于玉的价值越来越高。而能有羊脂玉的家族也多是官宦勋贵,商户人家倒是极少的。 反而是商户人家的女眷,佩戴翡翠的多些,毕竟翡翠是产自与滇缅一带,尚未被皇族所控制。 殷柏然一出手就给这么大一块且质地如此好的玉佩,一来是透露了靖王府目前仍然是最受皇上宠幸的王府,而二来则是透露了一个消息,目前殷廷谨在靖王府的地位已水涨船高。要不然就凭殷柏然一个庶出嫡孙的身份,如何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 这样深沉的意思,纪延生是想到的,而纪清晨则也想到了。 她虽然是小孩子的身份,可是却不是纯粹的小孩子。在这样的官宦家族中,人情往来可是个极大的讲究。有些事情她是不懂,但是渐渐看得多了,也就懂了。 柏然哥哥一出手,就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未尝就不是对她爹的一个下马威。 所以纪清晨捧着手心的玉佩,一脸欢喜地看着纪延生,心底却有些同情,亲爹哎,看来这次你有麻烦了。 当然她也并非是故意想看纪延生的麻烦,不过柏然哥哥在她爹要续弦的关口,这么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无非就是来给她和大姐姐撑腰的。 所以不好意思了,爹爹,这次她打算站在柏然哥哥这边了。 *** “沅沅,喜欢表哥送的礼物,”纪延生一脸沉重地看着小女儿,只是她满脸的天真烂漫,似是喜欢极了这个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着,两只白润的小胖手被这玉佩衬地越发白嫩了。 纪清晨自是一脸天真地点头,“当然喜欢了,姐姐说这个很贵的。” 纪延生险些绝倒,气得就要屈手在她额头上弹一个脑瓜崩,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作贵啊。好在他强忍着性子,轻声笑道:“之前爹爹给了沅沅那么多东西,也没见沅沅这么欢喜。” 纪清晨有些无语地抬头看着她爹,合着你是生气这个呢? 纪延生看着小女儿满脸的幼稚,还以为自个瞧错了,可人家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端详着手里的玉佩了。 随后他又问旁边的纪宝璟,“这样贵重的玉佩,可不能让她一直拿着,待会玩够了,让丫鬟收好。” “爹爹放心吧,沅沅知道分寸的,”纪宝璟盈盈一笑,也是丝毫地不在意。 殷柏然送她的是一对羊脂白玉的禁步,虽然没沅沅这个名贵,不过纪宝璟却丝毫不在意。她幼年时,便收到过舅舅送来的玉佩,上面也是刻着她的生肖,那玉佩她寻常也是舍不得拿出来戴着的。 这次老太太同样在绿柳居设宴,只是这次男宾这边有纪延生坐镇。他还是好些年前见过殷柏然,如今再见,当时满脸稚气的孩子,倒是长成这般郎艳绝决地少年,可真叫人感慨,时光飞逝啊。 “姑丈,”殷柏然待纪延生依旧彬彬有礼,虽然在家中时,他在殷廷谨口中就是个瞎了眼的混蛋。 纪延生立即扶起他,笑着说:“一别多年,如今再见柏然,姑丈可都不敢相认了。” “姑丈说笑了,倒是姑丈这些年却似从未变过一般,依旧风采斐然,”殷柏然浅笑着回道。 在十二扇屏风外的女眷,听着他们两个之间,这般相互吹捧着,登时都捂嘴轻笑。 好在没一会,大家便落座用膳。 而接下来的两天,东府那边听说靖王府来人,则是叫了东府的二爷带着子侄辈过来了,一众年纪相仿的少年在一处,倒也热闹地很。 不过却把韩氏气个不轻,先前她可是叮嘱了纪荣堂,这几日便是在书院里头请几日假,也是要的。毕竟能结交殷柏然这样的姻亲,便是日后也是个帮衬啊。 况且靖王府的事情,在纪家也不是秘密。 要是真论起来,纪宝璟姐妹两个的亲娘不过就是王府庶出女,也算不得顶尊贵的。可是如今连老太太对她们都那般看重,还不就是因为她们的亲舅舅,未来极可能继承靖王府的王位。 “那靖王府世子呢,”这些事情,纪宝芸和纪宝茵姐妹都是第一回听说。 韩氏叹了一口气,特别看了一眼纪宝芸,又说:“也是怪我,早该与你们说说的。以后啊,可不许再和沅沅胡闹。靖王府的世子爷打小就身子骨不好,如今能活到这般年纪已是不易的。况且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日后啊,这靖王府说不准就是沅沅的舅舅继承了。” “那就是柏然表哥的爹爹咯,”纪宝茵立即说。 韩氏点头,一旁的纪宝芸扯着帕子,真是好久都没说话。此时她手腕上带着的一只金手镯,而头上则是插着一支金簪,镯子自是裴世泽送的那只。可是头上插着的金簪却是殷柏然送的,短短几日,纪家就来了两个这般出色的美少年。 她一会想着裴世泽,满心都是他略现冷淡的俊容,若是单单论容貌,他确实是殷柏然要出众。可是殷柏然却性情温和,说起话来优雅自如,那脸上噙着的笑意,更是叫人挪不开眼睛。 一个若雪山之巅的冰雪,一个却如三月里的和煦春风,还真是叫人难以抉择。 纪宝茵点头,感慨道:“难怪先前连娘你都那么捧着沅沅呢。” 韩氏被小女儿这么一说,老脸一红,立即斥道:“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母,我便是多照拂她也是应该的。以后你们都多让着她一些,便是她年纪小,骄纵了些,也不要与她计较。” “娘,沅沅如今可不骄纵,先前我叫她陪我去水榭练琴,她都答应了,”纪宝茵倒是小嘴一撅,替纪清晨辩驳了一句。 母子三人说着话的时候,纪荣堂便进来了。 韩氏没想到他今个这么早就回来了,立即便问,“今个怎么了,不是说要陪柏然去逛逛街的。” “今个柏然觉得有些累了,便回去休息了,”纪荣堂在丫鬟搬来的圆凳上坐下。 纪宝茵立即问道:“大哥,你们今个去哪里了啊?” 纪荣堂简单地说了两个地方,倒是韩氏听罢,立即皱眉问:“今个东府的文堂、秀堂也都来了?” 这些都是东府的嫡孙,昨个就过来与殷柏然见面了。 纪荣堂点了点头。 韩氏立即嗤了一声,“东府的这些个倒是来的快,荣堂,你可要好生与柏然相处。日后说不准他可就大造化的。” 纪家是耕读世家,家中子弟若是想出头,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科举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这才是有了进入官场的敲门砖。自然也有些人家,给家中子弟捐了官身的,可是历数本朝能拜相进内阁的,谁不是正正经经地科举出身。 韩氏只生了纪荣堂一个儿子,自是对他的寄予了厚望。 倒是纪荣堂轻笑了下,说道:“母亲,柏然为人疏朗,又不端着架子,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好生招待他的。” 他这话说的,听得韩氏是直摇头。倒是韩氏又问:“柏然这个年纪,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王府中可替他定下了?” 韩氏话音一落,旁边的两个女孩都是眼前一亮,纪宝茵是充满了好奇的眼神,至于纪宝芸那就是五味杂陈了,只不过眼神是同样的灼热。 纪荣堂眨了下眼睛,倒是立即笑了,摇头道:“这个我倒是未曾问过。” 三个人同时泄了气,也不禁埋怨了他实在是有些呆。 倒是纪清晨听说殷柏然今个回来在家,立即拿出先前绣的帕子,其实这帕子是纪宝璟绣的,她就是绣了几针而已。不过好歹也算她亲自上手,所以她打算送给殷柏然。 反而是樱桃在一旁,笑着问道:“先前裴公子也给姑娘送了礼物,怎不见姑娘给裴公子回礼啊?” 纪清晨登时愣住了,她还真没想过给柿子哥哥回礼,似乎收他的东西是理所当然地一般。 她想了又想,却是有点儿为难了。 等快到了晚膳的时候,纪延生回来后,听说殷柏然今个早就在家中歇息,便叫了他一块用膳。这几日,纪家的这些子侄带着殷柏然,在真定是好生闲逛了一番。 是以当纪延生问起时,他立即表示:“真定的风土人情着实叫人喜欢,这几日也幸亏几位表兄的款待。” 纪延生笑着点头,只是待快要用完膳后,殷柏然却是笑道:“这几日一直忙着游山玩水,倒是把家父交代的正事给忘记了,着实是柏然的不孝。” 要说重点了,纪延生立即神色一凝,连耳朵都提起来了。 虽然殷柏然如今才不过十六,可是他那个老谋深算的大舅兄,却放心他一个人来真定,可见是对他十分放心。况且这几日纪延生与他接触,见他虽面上温和,可是却是个极有分寸与原则之人,实在是轻视不得。 “不过这事需要与老太太还有大表妹她们一起商议,是以用完晚膳之后,还请姑丈与我一同前去太夫人的院子可好?”殷柏然说着,脸上依旧是温和浅笑。 纪延生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两人都停下筷箸。 丫鬟通报两人求见的时候,正好老太太这边也是刚领着两个孙女儿用过晚膳。老太太不用媳妇晨昏定省,所以日常晚膳都是各房在各自的院子里用的。倒是因为沅沅住在老太太这里,所以纪宝璟日常也是在这里用膳的。 是以他们两个过来后,也不用再派人去请人,大家都齐全了。 一进来后,丫鬟便给两人端了圆凳,两人立即坐下。而老太太则是坐在罗汉床上,纪宝璟站在她身边,倒是纪清晨坐在老太太的对面,眨巴着眼睛,看着爹爹和柏然哥哥。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不过脸色却十分不同。纪延生瞧着有些严肃,嘴唇抿地有些紧,反观对面的殷柏然,却依旧温和浅笑,瞧着格外地气定神闲,颇有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适然。 “柏然说有些话,想要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说,于是我便领着他过来了,”纪延生轻声说。 老太太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殷柏然一眼,其实这屋子里头,谁都知道殷柏然这次来,肯定是有事情。只是这几日他游山玩水的,倒是叫人有些纳闷。 反倒是纪清晨满脸放光,这是终于要开始了? “是这样的,自从我父亲收到姑丈的信之后,便一直有些担心。请老太太和姑丈原谅我的唐突,只是父亲身在辽东,并不知这位未来纪家二太太也是实属正常。是以我这次便是奉父亲的命,前来与两位商量。” 他顿了一会,含笑着看着老太太。 倒是旁边的纪延生沉声问,“商量什么?” “自然是商量在继母进门之前,如何保证我两位表妹的未来,”殷柏然淡然一笑。 纪延生一听,便立即怒道:“荒唐,宝璟与沅沅是我的女儿,日后不管是谁进门,有我这个亲爹在,还有谁能欺负得了她们?”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沅沅曾落水,差点丢了性命。” 此话一出,纪延生的怒气一下僵在脸上,就连老太太的面色都微微一颤。反倒是纪宝璟则是一直都平静地很,只安静地听着殷柏然的话。 “那不知你父亲想怎么保障宝璟和沅沅呢,”老太太倒是比较淡然,轻声问道。 殷柏然微微一笑,“自古女子便比男人活地艰辛些,她们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父兄子女,只是两位表妹都尚且年幼,所以我父亲的意思是,这世上还有一样是可让人依靠的。那就是钱财。” 纪清晨在一旁听着,心中真是连连感慨,她可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要钱说的这般高尚与动人。 柏然哥哥,你行。 “你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纪延生双手紧握着。 殷柏然瞧着他脸上的薄怒,脸色却未变一分,反而越发坦然地说:“父亲的意思,是在新太太进门之前,便将两位表妹的嫁妆准备好。这样日后,不管新太太的品性如何,两位表妹都无后顾之忧。” “荒唐,纪家尚未分家,哪有先给两个女孩准备嫁妆的道理,”纪延生眉头紧皱,听来听去,还是殷廷谨不信任他们纪家。 可是殷柏然却继续道:“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我今日说这些话,并非是挑拨两位表妹与未来纪二太太的关系,相反我父亲与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位新太太是个温和大方之人。但是我姑母年轻早逝,让我父亲一直深为痛心,也一直自责未照顾好姑母。所以两位表妹的事情,这次便是老太太与姑丈觉得我父亲多管闲事,只怕他老人家也是管到底了。” 纪延生这算是明白了,难怪他之前写信说续弦之事,殷廷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原来后招是在这里了,他可真是够老谋深算的。 “宝璟和沅沅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对她们照顾妥当。但是你父亲这个无理的要求,我实在是不能答应,”纪延生面色一冷,断然拒绝道。 倒是上首一直没作声的老太太,此时缓缓开口问道:“若是我们纪家没有答应这件事,不知大舅爷打算做什么呢?” “想必老太太应该不知道,吏部尚书许佑荣乃是我祖父旧交,眼看着就到三年一次的大评了。我听说大伯父如今在京城供职,只是这去年的小评却不甚理想,若是今年再不理想的话,只怕就该被发落到云滇之地了。” 纪清晨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她以为的最温柔的柏然哥哥说的。 这可真是太毒辣了,祖母只有两个嫡子,明明是二房的事情,可是舅舅却偏偏不对付她亲爹,反而把枪头对准她大伯。这纸是包不住火的,要是祖母和爹爹不答应,这件事日后被大伯和大伯母知晓,那定会引发兄弟阋墙的。 高招,实在是高招啊。 毕竟若是舅舅对付爹爹话,他若是一意孤行,就是不同意,最后就是叫他降了官职,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招实在是太打七寸了,连纪清晨心底都要忍不住同情她爹爹了。 果然,柏然哥哥说完之后,老太太和纪延生的脸色都陡然变了。纪延生更是气得,面色铁青,看着殷柏然的那眼神啊,恨不得就生吞了他。 可是殷柏然从始至终面色不变,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纪清晨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柏然哥哥哪里是什么温柔和善之人啊。 可是她还是好喜欢,怎么办哦。 而一直站在旁边,未曾说话的纪宝璟,突然开口道:“表哥,请您劝舅舅收回这样的想法吧。我知舅舅与表哥是想要为了我好,可是我和沅沅乃是纪家的姑娘,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伯父受我们的牵连的。” “表妹此话差已,只要姑父同意我父亲这个小小的提议,自然是皆大欢喜,而且我们还可以从中斡旋,让姑父尽快调入京城,也可让大伯的官位再升上一升,”殷柏然轻笑道。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大姐姐和柏然哥哥,这真的不是在唱双簧吗? 纪延生铁青着脸,哼笑道:“好大的口气,据我所知,大舅兄如今可还不是靖王府的世子爷呢。” “姑丈这意思,是想试上一试?”在殷廷谨受辱时,殷柏然的脸色才有些微微泛冷。 纪延生又是一声冷哼,正要说话,可旁边的老太太却已说,“那你父亲的意思是什么?既是要准备预先准备嫁妆,那么他心中想必也有个定数了吧。” 殷柏然心底一感慨,真不愧是纪家的老夫人,果然是历经了大风大浪了。 所以他在对上老太太的时候,态度总是格外的尊敬,而此番开口,也是如此。他微微颔首,轻声道:“父亲的意思是,两位表妹乃是二房的原配嫡出小姐,自得是比旁个那些要尊过。” “所以希望二房能拿出产业的两成,”殷柏然说出两成的时候,房中之人俱是一惊,可是众人还未消化这个消息,却听他又说,“是每人两成。” 每人两成,那就是她和大姐姐的话,就要拿走二房四成的产业。 还记得那日去大慈寺的时候,刚出了城外,祖母便饶有兴趣地指着一个田地说,那一片便是纪家的产业。纪清晨好奇地问,那边界到哪儿,只见祖母笑而不语,一直到马车走了两刻钟,到了某一处树林,祖母才笑道,这就是边缘咯。 纪家是真定有名的大户,这可不是说笑的,光是纪家两房掌握的田庄地产,就以千亩所论。要说纪家之所以这般有钱,那是因为祖上是放印子钱发家的,通俗点就是高利贷。 一代代地累及下来,这产业之巨,可不是那些一代两代的人家所能想象的。 这就是百年家族的底蕴啊。 两位哥哥 第二十八章 显然殷柏然的要求, 对于纪家来说, 太过突兀和无理了。只是碍于有纪宝璟和纪清晨在, 两位长辈对殷柏然还算是客气。 “今日太晚了, 这件事也不是一下就定下来的, 不如柏然你先回去, 待我们商议之后, 再给你一个答复如何,”老太太温言说道。 殷柏然自然知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今天他这棒子可是把两位长辈都打蒙了。所以此时也不宜再多说, 他起身道:“那柏然先回去了,今晚给两位长辈添麻烦了。” 如果说之前纪清晨还只是目瞪口呆的话,现在真的是由衷的钦佩了。 她的柏然哥哥啊, 是做大事的人。 待殷柏然离开之后, 老太太瞧着旁边目光炯炯的小孙女,便是一笑, 说道:“宝璟, 我瞧着沅沅也累了, 你领着她去歇息吧。” 纪清晨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 心底一笑, 祖母啊,您老人家哪里看到我累了。 不过今天能看到这种场面, 也已足够了。所以她乖乖地穿好鞋子,便跟着大姐姐离开了。只是待两个女孩儿走后, 纪延生便是忍不住。 他怒道:“他殷廷谨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自个的女儿,我会虐待不成?他是做了好舅舅,却把我这个亲爹的脸是往地上踩。” “好了,你小声些,别让大囡和沅沅听见了,”老太太瞧着他这幅模样,立即轻声斥了一句。 纪延生一想到两个女儿,虽心中恼怒,却还是闭嘴不言语了。 倒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低头瞧着手腕上的这串佛珠,这还是琳琅进门之后,孝敬她的,乃是京城护国寺主持亲自开光的。珠子也都是最上等的沉香木所制作,这么多年来,她都一直戴着。 “说到底还是咱们纪家对不起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嫁到咱们家里,却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他们兄妹二人的生母早逝,琳琅几乎是你大舅兄手把手护着长大的。他生气也是应该的,”老太太一直都觉得歉疚琳琅的。 当年殷廷谨站在她面前,几乎是红着眼眶说,老太太我知道您一向待琳琅如亲生女儿般,这么多年她在纪家也多亏你的照顾,今日若不是您拦着,我便打死这个混蛋。 那般咬牙切齿,一直到现在,老太太都还是历历在目的。 所以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说实话,老太太不觉得意外。 纪延生却是一下握紧自己的手掌,垂着头,竭力控制自己的口吻,“娘,我不想琳琅出事的。她出事,我比谁都要后悔。” “娘知道的,”老太太看着儿子这番模样,也不忍心再苛责了。 只能说女人想要的,与男人能给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琳琅嫁进来之后,确实和纪延生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可是她生了宝璟之后,身子便损伤了。 几年过去了,都再没有消息,就是连老太太也是想给纪延生纳妾的。只是老太太总想着她还年轻,便一年一年过去了。后来便发生了卫蓁蓁勾引纪延生的。 卫蓁蓁与纪延生自幼便相识,自从卫家出事之后,她的生活一下便一落千丈。她父亲本就是出身寒门的子弟,能依靠的亲人只有她的叔父。纪家一开始是把她送到她亲叔叔家中的,毕竟照顾起来名正言顺。 可谁知她婶娘是个厉害的,瞧着她容貌那般出色,便想着把她嫁给死了老婆的土财主,好收些彩礼钱。卫蓁蓁是卖了自己的首饰,一路逃命到京城的。 她到纪家来敲门,却因形容实在惨淡,被门房上的奴才赶了出去。却不想被正回家的纪延生碰上了。 说起来,都是冤孽啊。 卫蓁蓁自甘下贱勾引了纪延生,最后闹地只能将她收入后院中。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琳琅的性子开始变得沉闷。 一向活泼欢喜的人,却把所有的心事都憋在心里,时间长了,任谁都是要出事的。 她生沅沅的时候,便一下难产了,那时候大夫连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话都问出来了。最后她却把孩子生了下来,老太太以为她是撑了过来。 可最后却还是一场空。 或许是殷柏然的话,让老太太都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便总喜欢回忆往昔。想着、想着,就觉得那些离开的人啊,似乎一直从未离开,她还能记得那些人的笑,记得在一处时的点点滴滴。 *** 纪清晨脱了衣裳,赶紧钻进了水盆里,溅地水花砸到旁边丫鬟的脸上。纪宝璟立即伸手捏她软软的脸颊,柔声道:“不许胡闹。” “大姐姐,我自个可以洗澡的,”纪清晨一脚踩在水桶里的踏板,一边撒娇。 纪宝璟立即摇头,说道:“不行,你哪里能自己洗澡。” 纪清晨叹了一口气,还让不让人有点自己的空间啦。 不过纪宝璟拧帕子的时候,纪清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端详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啊?” 纪清晨总觉得大姐姐不该是这幅模样的,最起码不该这么淡然。 纪宝璟摇了摇头,轻声说:“姐姐没有不高兴。姐姐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是柏然哥哥吗?”纪清晨认真地问,方才纪宝璟说的话,她以为是与殷柏然在唱双簧,可是如今瞧着她这幅模样,却又是不像。 可是纪清晨提到了殷柏然,纪宝璟居然没有否认,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纪清晨瞧着她这幅模样,试探地问道:“姐姐以前是见过柏然哥哥的吧?” “嗯,还是姐姐小时候,娘亲在世的时候,”纪宝璟轻声说。 那时候的殷柏然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模样,倒也不是说现在的他不好,只是太过深不可测了。似乎一下子把小时候的那份记忆,都冲淡了,不过也是,他们都长大了。 她不再是从前爱哭鼻子娇滴滴的小宝璟,而他也不是那个倔强的小柏然了。 纪清晨看着纪宝璟的模样,心里可是好奇地很,可是却又不敢问太多,毕竟大姐姐那般聪明,她只要多问两句,就会露馅的。 不过表兄妹之间,便是有些什么美好的回忆,那是寻常的。 她也想和柏然哥哥,有美好的回忆呢。 *** 结果,机会还真的就来了。 纪宝璟一向喜欢画画,她如今也不需要到家中书堂中上课。是以下午的时候,便会叫丫鬟拿了笔墨纸张,到湖边的凉亭小坐着。 有时候她会照着面前的风景,画一幅风景画,不过有时候也会随性所欲。 纪清晨最喜欢看她画画了,这时候她都会在旁边安静地待着。 所以纪宝璟今个来作画,她也跟着过来了,不过到了凉亭,纪宝璟却是转头瞧着她,笑着说:“今个可不许睡觉,要不然姐姐可抱不动你回去。” 纪清晨:“……”小孩子不就是走到哪里睡到哪里。 不过纪宝璟随后摆好了纸墨,便不管她,纪清晨倚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除了不时吹进来的,带着点潮湿气的清风,亭子里安静地连呼吸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殷柏然过来时,远远地看着亭中风光。身姿姣好的少女,手中提着笔,正垂着头在宣纸上挥舞着手腕,清风拂过,轻轻撩起她的袖口和身上的薄纱。而旁边的石椅上,则是坐着一个胖娃娃,此时正双手搭在石椅上,一双胖乎乎的小短腿,在半空中不停地摆动。 宁谧又柔美的场景,便是比画中景,都叫人挪不开眼睛。 “宝璟,沅沅,”殷柏然走到亭外,轻声喊了一句。 纪清晨正发呆呢,听到声音,猛地转头,一下就从石椅上跳了下去,跑到他身边,欢快地喊道:“柏然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和姐姐啊,”殷柏然倒是坦然,说着,便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捏了下。 纪清晨之前可不喜欢别人捏她的脸,可是柏然哥哥捏了下,她却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有些喜欢呢。 “表哥,”纪宝璟放下手中的画笔,对着殷柏然微微福身。 殷柏然含笑,温柔道:“表妹何须如此客气,这里也只有咱们表兄妹在。自从我来了之后,还没和你好生说过话呢。” “表哥请坐吧,”纪宝璟叫丫鬟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又摆上她自带过来的茶水。 三人围着亭子中央的圆桌,比肩而坐。旁边的丫鬟正在烧水,只听到水生咕噜噜翻腾地声音,在这安静地亭子,异常地响亮。 纪清晨安静地连头都不敢动,只是左右两边,一个柏然哥哥,一个大姐姐,却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表哥,”最后还是纪宝璟忍不住,先开口喊人。 殷柏然转过头,双眼带笑,示意纪宝璟开口。 “舅舅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吗?”纪宝璟想了又想,还是问道。 殷柏然轻笑,“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和沅沅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这件事是父亲一力主张,与你与沅沅都是不相干的。” “我不是怕自己被连累,我也知道这世上除了祖母和爹爹之外,也只有舅舅和表哥是真心待我和沅沅的人。只是祖母年事已高,我不想再让她老人家为难,”纪宝璟说出心中的担忧,说实话,她心中又何尝不感动。毕竟舅父这是为了自己和沅沅,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旁的纪清晨也点头,立即说:“柏然哥哥,你不要惹祖母生气。” 祖母待她的好,纪清晨都是记在心中的,左右她爹年轻力壮的,便是被气一下也不会出事。可她也怕祖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地伤了身子。 殷柏然瞧着小姑娘可怜兮兮地表情,立即柔软了声音,保证道:“柏然哥哥肯定不会惹祖母生气的。” “宝璟,关于老太太的事情,您不要担心。我不会逼迫她老人家,毕竟我给你们要的只是二房的产业,”殷柏然淡淡笑了下。 纪宝璟却又道:“可是如今两房尚未分家,又何来二房的产业呢。” 殷柏然却又是一笑,他的表情闲适自得,瞧起来早已经成竹在胸,想来这个问题早就被他考虑到了。 其实早在纪家老太爷过世时,就已将产业分成了三份,因着三房是庶出的,所以分的是最少的。三老爷被调任到蜀川时,老太太便将他所得那份折现成银两给了他。这样三房也不需要为了几间铺子以及田产的收息每年费心了。 至于大房和二房,虽然两家还是一块过,可是却早就分好了,哪间田庄归谁,哪间铺子给谁,在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分的清清楚楚。只不过这些都是要等老太太过世之后,才会正式分家的。 这些年来,所有产业产生的盈利,自然都还是公中的,除开用作日常开销的银子,剩下的那些也都是存入,以后好一分为二。 这些本该是纪家最机密的事情,别说纪宝璟不知道,就连韩氏都被瞒住了。但殷廷谨远在辽东,却能将这些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这也是他敢派儿子来的原因。 况且殷廷谨对老太太和纪延生的性情也了解地很,他知道他们都不会牺牲纪家大老爷的。 所以最后,他们都会答应的。 这些事情,殷柏然来之前,就已被交代清楚。他自然不需要告诉宝璟和沅沅,他只需要把她们该得的东西拿到手。 “宝璟,你要知沅沅日后还要纪家生活数十年,她将会和那位你连面都未曾见过的曾姑娘一起生活,咱们尚且不知道她的性情,难道不该为沅沅多考虑考虑吗?” 殷柏然太知道纪家每个人的软肋了,纪宝璟的软肋就是纪清晨。她已长大成人了,早已有了自保的能力,就是纪延生续弦了,她也还是高高在上的纪家嫡长女。 可是沅沅却不一样,她还那么小,尚且分辨不清周围的人,对她是好还是坏。她太需要保护了。 不过殷柏然说这些也只是让纪宝璟心软而已,毕竟他们连纪家的秘密都知道,曾家不过是个府同知,那位曾姑娘的性情,他们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要不然殷廷谨也不会任由纪家自做主。 “一切但凭舅舅和表哥做主,”最后纪宝璟下定决心。 而一直在旁边围观的纪清晨,又一次目瞪口呆了。柏然哥哥可真是不简单啊在,说服别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既然大事都商量完了,纪清晨便立即道:“柏然,我带你逛逛我家的花园吧。” “盛情难却,”殷柏然微微颔首,便伸手去牵小姑娘的小手。 只是两人刚转身,走出凉亭,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待纪清晨看清来人的模样,有点愕然地长大嘴巴。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啊? 裴世泽早就瞧见,有个少年牵着纪清晨的手,待他走近后,瞧见这少年的面容,却是眉头微蹙,这人他未在纪家见过。 倒是殷柏然看见他,立即低头问纪清晨,“沅沅,你可认识这位哥哥?” 裴世泽视线盯着对面的粉团子,几日未见,似乎又粉嫩了一些,只是在听到那少年的话,却是眉心一蹙。 随后他伸出一只莹润白皙的手掌,淡淡喊道:“沅沅,过来。” 金大腿到 第二十九章 殷柏然微微挑眉, 秀眉的唇瓣却撩起一抹笑, 却是握住小姑娘的手。 反倒是纪清晨, 那可真是左右为难啊, 前面是柿子哥哥, 旁边是柏然哥哥, 她不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在头上挠了一下。 结果,下一刻她猛地往前跑,因太过突然了, 倒是把殷柏然也拖地走了两步。待她摸上裴世泽的手,脸上立即露出满足又轻松的笑容,还特别亲热地喊了一声:“柿子哥哥, 这是我舅舅家的柏然哥哥。” 随后她又抬头看着殷柏然, 撒娇道:“柏然哥哥,这个柿子哥哥, 就住在我家隔壁哦。” 其实还是隔了一条街的。 殷柏然面上突然露出了然的表情, 淡淡道:“原来是邻居啊。” 邻居…… 纪清晨有些尴尬, 可是柏然哥哥这么说在, 好像也没错。但她迅速地瞧了裴世泽一眼, 开口问道:“柿子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只是她这试图转移话题的法子, 却没管用。裴世泽看着面前的挺拔少年,低声道:“靖王府?” 纪清晨的外家就是靖王府, 裴世泽自然知道, 况且她也说了这是她舅舅家中的表哥。所以裴世泽立即猜到,面前这少年便是出身靖王府。 当今圣上有不少兄弟,可是同母胞弟却只有靖王一个。这些年来,圣上子嗣艰难,后宫有四位公主,却总不见皇子降生。关于过继一事,在朝野之中也不是没有争论的。 只是三年前,贵妃闵氏产下一子,皇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当时更是要以封这个出世未足百日的孩子为太子,只是却被自己的师傅国师劝阻。毕竟婴儿容易夭折,况且太子之位实在是太过尊贵,只怕这个连骨头都尚且柔软的孩子,担不起这个重担。 皇上觉得国师所言甚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可是得罪了贵妃闵氏,若不是皇后从中斡旋,只怕国师当时就要被发难。 倒是自小皇子出生后,靖王府便低调了起来,甚至不时传出靖王世子病危的消息。好在皇上几次三番地派太医前往辽东,更是有数不清的药材、补品流进了靖王府。谁都知道,这是皇上在安抚靖王府。 毕竟先前不管过继之事,传播地再厉害,靖王府都从未参与过。老王爷在辽东更是活得逍遥自在,还不时上折子哀叹辽东苦寒,不如京城热闹,只记得小时候和皇兄一块看的戏,甚是有趣。 圣上虽然都五十多岁了,可到底还是心疼弟弟的,叫人送去了两个戏班子,还有那些能歌善舞的江南伶人。 所以事情到了这里,也算就是掀过去了。 裴世泽居住在京城,殷柏然身处辽东,两人或许都听说过对方家族的名头,却是头一回见面。 而此时裴世泽猜测到殷柏然的来历,但殷柏然对他却是一无所知。只是他细瞧着这少年,容貌之绝乃是他生平所见,虽男子不如女子那般,喜欢计较容貌上的殊艳。可是他自幼便被人称赞惯了,却是头一回遇到能胜过他的。 若是换了旁人,倒还可说是个各人喜好不同,可是对面这人的容貌,却是连在殷柏然心底都暗暗惊叹的。 只是他叹完了,便又觉得这样的容貌,似乎似曾相识一般。 “靖王府,殷柏然,”不过待他回过神,还是主动开口。 裴世泽疏淡地瞧了他一眼,却还是给面子地说:“定国公府,裴世泽。” 原来是定国公府出身的,殷柏然心中微微点头,他倒是是说,竟不知真定还是这样藏龙卧虎的地方。 纪清晨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小嘴儿轻轻嘘了下,方才那股针尖对麦芒的气氛,可算是缓和了。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也不用在两个哥哥之间选择了。 谁知她刚得意地想完,就见身后的纪宝璟喊了一声,“沅沅。” 纪宝璟走了过来,与裴世泽见礼,客气道:“裴公子。” “祖母在京城得知我受了老夫人的恩惠,便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所以今日到府上打扰,”裴世泽微颔首,说出自己今日前来的理由。 纪清晨可不管这些,立即道:“柿子哥哥,马上就到端午了,我家里包了好些粽子。我叫人给你送些吧,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裴世泽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先前还有些疏淡的表情,如打上了一层柔光般,变得软和了起来。 他低头瞧着小姑娘灵动的大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不仅心头一软,轻声问:“沅沅喜欢什么馅儿的?” “蜜枣的,沅沅最喜欢蜜枣的,最好每个粽子里头有两个蜜枣,”纪清晨是真的喜欢蜜枣粽子,只是前世的时候,生怕多吃了一口,就叫身材变了形。 等到了变成了魂魄的时候,反而是只能看着别人吃了。不过前世的,她倒是没瞧过裴世泽吃粽子,他这人对吃穿用度上瞧着不挑剔,可是不吃的东西却多地很。很多次,她瞧着他对着满桌子的菜肴,最后就只动了几筷子。 “那就蜜枣吧。” 纪清晨立即点头,大眼睛笑得微微上翘,“那我就叫他们做蜜枣粽子。” “沅沅,你过来,”纪宝璟瞧着妹妹,一手牵着一个,不禁觉得好笑,招手就叫她过来。 可是小姑娘却是突然面露犹豫,显然是不想放开两个哥哥的手。这可把纪宝璟弄得哭笑不得,心底只暗叹,这小丫头可真是个鬼灵精啊。 好在此时,丫鬟过来通禀,说是东府的老太太带着宝菲姑娘过来了。 纪宝璟脸上当即露出微微错愕,东府的太夫人一向深居简出,今个居然会过来,倒是稀奇了。而纪清晨则是微微皱眉,因为她听到丫鬟说,伯祖母是带着纪宝菲来的。 不过她抬头瞧着身边,这两个万里挑一的美少年,立即得意地笑了下。 先前纪宝菲实在在她跟前炫耀,说自个的哥哥如何如何,今个她就叫纪宝菲知道,她的哥哥不过就是而而,也让她瞧瞧什么叫做郎艳独绝的少年。 “咱们去见见伯祖母吧,”纪清晨立即拉着两个人就往前走。 纪宝璟想叫住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没说出来。 倒是纪清晨一路上走着,便念叨道:“今个跟着伯祖母来的宝菲,上次我还与她打架了。” 纪清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两辈子才打了一回架,结果还不是全胜而退。虽说上次在爹爹跟前,与纪宝菲和解了,可这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啊。 她这话一出,两边牵着她小手的少年,几乎是同时蹙起眉头。 殷柏然立即问:“打架?可是她欺负了你?” 裴世泽本也想问的,可是却被旁边的殷柏然抢先了一步,便抿了下唇,低头看着小姑娘。倒是纪清晨立即说道:“是我先揍她来着的,倒也不是她欺负我的。” 原来是这样,听着的两人皆是放了心。 合着别人欺负她就要责问到底,而她先揍人家,就立即放了心不过两人这会可没发觉,自个这奇妙的心理。 等进了屋子里头,就听到里头纪宝菲铜铃般地笑声,纪清晨嘴角翘起,却是拉着两个哥哥进去了。 本来裴世泽和殷柏然两人,不说是瞧不上对方,相反他们两个是太瞧得起对方了,是以这一见面就有种不服气在心底。可是偏偏中间夹着个小姑娘,小手一边一个牵着他们两人,要是松开手吧,两人都怕小丫头伤心。 况且又听了她与纪宝菲打架的事情,便更不愿松开了,两人这都是心底存着,要给小丫头撑场面的意思了。 这不,三人一进去,屋子里头不管是两位老太太,还是坐着的几位姑娘,或是丫鬟,那眼睛一下就盯着他们瞧得。 西府的姑娘和丫鬟们倒还好,先前都是见过这两人的,可是却也没见过这两人站在一处的场景,那叫什么呢,可真是满室生辉,他们一进来啊,就觉得这屋子里都陡然亮堂了起来。 而东府的这些人,却是没见过这两人。徐太夫人倒还好,面上只是露出赞叹的表情,一旁的纪宝菲那眼睛可真是叫看直了,至于丫鬟们,也都各个都看地呆住了。 “这……”倒是徐太夫人瞧着两人,有些疑惑道。 老太太含笑道:“沅沅,还不快给伯祖母介绍一下,你牵着的两位哥哥。” 瞧着这众人羡慕又好奇地目光,纪清晨心里头是真的得意啊,她立即说道:“伯祖母,这个是柿子哥哥,这个是柏然哥哥。” 她说起柿子哥哥的时候,便举了下裴世泽牵着她的手,而提起殷柏然的时候,就举了另外一只手。 “这孩子真是的……”老太太宠溺地瞧了她一眼,立即说:“左手边的这位是定国公的嫡长孙裴世泽,右手边这位是沅沅的表兄殷柏然。” 徐太夫人点头,立即道:“难怪方才一进来的时候,我便觉得实在是出色,果真都是名门之后啊。我就说,咱们真定这样的地方,可是出不了这样的少年人。” “柏然不敢当太夫人如此称赞,”殷柏然微微低头,就是笑道。 老太太瞧着这两人也是笑了,见纪清晨一手牵一个还不肯放下的霸道模样,又是一笑,说道:“不如让他们小辈儿都出去玩儿,咱们老人家说说话,别平白闷坏了他们。” “也是,菲姐儿,你跟着沅沅去玩吧,这次要乖乖听话。要不然祖母以后可再不带你出门了,”徐太夫人叮嘱了一句。 纪宝菲立即点头,撒娇地说:“祖母,我肯定乖乖听话的。” 倒是裴世泽开口道:“世泽是奉祖母之命前来,如今东西既是送到了,也该告辞了。” 还没等老太太说话呢,纪清晨一下松开殷柏然的手,两只手都抓住裴世泽的手掌,大声道:“柿子哥哥,不要走。” 她可是真着急了,仰着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头,尽是担心之色。这会连殷柏然的手也不拽着了,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子紧紧地拽着裴世泽的手掌,似乎生怕他随时转身离开。 一旁的殷柏然,低头瞧着小姑娘,登时摇头失笑。 反而是裴世泽在片刻之后,嘴角上扬,笑得有点认真。 老太太瞧着小孙女这模样,可真是稀奇了,沅沅这孩子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旁的不说,那可是极挑人的孩子。除了家里头的人之外,可是甚少瞧外人一眼的。可偏偏就是对着这位定国公府上的公子,才见了几面,便已这般喜欢了。 “沅沅,不想我走?”裴世泽低声问了句。 纪清晨赶紧点头,两只手拽着那叫一个紧。 旁边的殷柏然突然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便回前院。” “柏然哥哥也不要走,”纪清晨一听这话,又赶紧转头,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殷柏然,她想和他们一块玩啊。 这话一说,整个屋子里的人,轰然大笑,纪宝璟都忍不住摇头了。 可真是个贪心的小家伙啊。 纪清晨差点就要捂脸了,她就是不想他们走而已啊。而她低头的一瞬间,殷柏然已弯腰,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行了,咱们都不走,带我们的小沅宝去玩。” 此时房中的笑声,这才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孩子们都出去之后,老太太也叫韩氏回去了,屋子里头只留下徐太夫人。倒是徐太夫人开口便道:“靖王府这回只派了个孩子过来?” 殷柏然来了好几日,东府那边的几个子侄也来过,可是徐太夫人却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便找了今个过来瞧瞧。 老太太心底叹了一口气,虽然瞧着还只是个少年人,可是一张嘴就能把她和纪延生都堵住。殷廷谨只派他过来,那已是对纪家客气的了。 不过这件事也不宜宣扬,老太太避重就轻道:“你可别瞧是个孩子,但也是个厉害的。” “靖王府可提出过什么要求?”徐太夫人问道。 老太太倒是摇了摇头,“只问了曾家姑娘的品性,倒也没什么旁的。我看他们也只是关心子宝璟和沅沅吧。” 徐太夫人这才点头,笑道:“若只是这样,那倒是无碍。” 瞧着徐太夫人信以为真的模样,老太太心底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啊。只是这件事,到底是大事,所以她已写信叫了老大回来商议。虽然拿得是二房的产业,可这不现在还没分家呢。 至于纪家的女孩,这会可是各个都是窈窕淑女。只一个纪清晨,被殷柏然抱在怀中,可是脸却朝着旁边的裴世泽,一个劲地与他说话。 “柿子哥哥,你怎么好几日都不来找我玩了?”纪清晨本来还是有些怨念的,可是这几日因为殷柏然来了,她就没顾得上,这会看见裴世泽可是要好生问问了。 倒是裴世泽剑眉微挑,玩?又要推秋千? 纪清晨见他不说话,幽幽一叹,像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扑扇扑扇了两下,心中有些哀怨地问:“你可是嫌我是个小孩子?不想同我一处玩。” 这可把抱着她的殷柏然险些逗坏了,只是他强迫着自个不要笑,免得这小家伙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她也知道小孩子确实是有点黏人,他又是这样疏淡的性子,肯定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况且自个上回把他骗到花园里头,叫他推了那么久地秋千,他肯定是不开心了。 而此时脑补了自己如此不讨人喜欢的纪清晨,却不知道自个此时有多好玩。明明是白白嫩嫩的一个糯米团子,偏偏露出故作深沉地表情,要不是裴世泽自幼就是这个性格,若换了别人,不知抱着肚子都笑了多少回了。 裴世泽见她真的有些不开心了,伸出手掌,捏了下她的包子脸,轻声问:“今天还想玩秋千吗?” “想,”纪清晨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于是两个少年带着纪清晨去玩秋千,而纪宝璟则带着姐妹们,一块去水榭上坐着。一路上纪宝菲的脸都耷拉了下来,小嘴撅地都能挂油瓶了。 纪宝芸知道她是为什么不开心,只是还故意问道:“菲姐儿这是怎么了?” 而走在前头的纪宝璟回头瞧了一眼,淡淡道:“菲姐儿不是喜欢出杏仁酪的,大姐姐叫人做给你吃。” “菲姐儿,咱们一会带着丫鬟捉迷藏吧,”纪宝茵算是个主人,虽然平日里也不是特别喜欢纪宝菲这个堂妹,可是总不能叫人来了家里,还这般不高兴吧。、 可谁知纪宝菲小嘴一嘟,抱怨道:“沅沅能去玩秋千,我也想荡秋千。” 这可真是尴尬了。 连纪宝芸当即都闭嘴了,倒是纪宝璟顿住了脚步,看着她,单单道:“花园里头就只有那一个秋千,如今沅沅玩了,就没别的了。” 纪宝菲气得泪眼汪汪的,她也不是非要玩秋千不可,只是那两个好看的小哥哥,对沅沅那么好,她就是嫉妒。 “大姐,算了,菲姐儿也不是故意的,”纪宝芸出来打圆场,搂着她,轻声哄道:“要不咱们放风筝吧,三姐叫人拿些风筝过来,咱们比比谁放地风筝高。” 纪宝茵在一旁搭腔,“这个好玩,我也要放。” “我不想放风筝,我就要玩秋千,”纪宝菲一嘴一撇,委屈地说。她在家里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先来的,所以早就习惯了,她看中的东西,所有人都得让给她。 纪宝芸和纪宝茵两个都为难了,纪宝芸还在心里翻了下眼睛,这前头才答应伯祖母说不淘气,这转身就给她们找麻烦。 倒是纪宝璟一点儿都没生气的样子,只安静地瞧着她,轻声说道:“若是你不想玩,那我现在叫人送你去伯祖母身边如何?” 她又道:“还有不是别人有什么,你便应该有什么的。沅沅有的,你可能会没有。但你有的,沅沅也未必有。” 纪宝菲一下安静了,只眼眶红红的。 纪宝璟则是转身往前走,纪宝芸赶紧牵着纪宝菲,小姑娘原本还站在原地不想动弹呢,可前面正走着路的纪宝璟突然身形一顿,吓得她赶紧往前小跑了两步。 纪宝芸震惊地瞧着她这迅速地动作,当即便震惊,只心底想着,难道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成? 纪清晨可不知道,她大姐姐把纪宝菲吓个不清,她坐在秋千上,特别高兴地大喊:“柿子哥哥,再推高一点。” 裴世泽知道她是个最大胆不过的,可是也怕危险,一开始没给她推太高。可是小姑娘发现他没用尽全力,可是不高兴地很,立即就说:“柿子哥哥,推地跟上次一样高。” “不行,太危险。” “不行,太危险。” 同时两个声音响起,只是一个声音清冷,一个则是温和。纪清晨嘟着小嘴儿,小胖手抓着秋千绳,忙里抽空地,转头冲着两人做了个鬼脸。 “据说我所知,定国公府应该是在京城吧,”殷柏然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淡淡地开口。 裴世泽又推了一把,小姑娘清脆地叫喊声,响彻整个花园,他回道:“靖王府不也是在辽东。” “那不一样,我是来探望姑父和两位表妹的,”殷柏然轻声一笑,他出现在这里那可是名正言顺的。 裴世泽却是更淡然了,只唇瓣微动,“哦,裴家祖籍真定。” 所以我出现在这里,比你还要名正言顺呢。 纪清晨只顾着玩儿,可不知道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悄然紧张了起来。好在两人之间倒也不是真的厌恶对方,只是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这次纪清晨可没睡着,就连夕阳西下了,都死活拉着裴世泽的手,就是不让他离开。纪延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女儿,拉着裴世泽的手,甜甜地叫他留下来用晚膳。 纪延生这几日本就不痛快,又瞧见他,脸上更是没个好脸色。可是旁边的殷柏然,却极殷勤地给他请安。纪延生一看见他,头就更加疼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叫他省心。 老太太自然也是盛情邀请,于是裴世泽留下来用晚膳。因着东府的二爷来接徐太夫人回去,老太太则是叫他们都一块留下来用晚膳,等吃完了再回去。 于是又热热闹闹地开了两桌。 纪清晨咬着一口炸鱼丸,觉得连旁边安静吃饭的纪宝菲都显得有些可爱了。 只是这温情也就只持续在纪清晨身上,待回了头,殷柏然又客气地提醒了纪延生一遍,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姑丈也该考虑清楚了吧。 气得纪延生险些当场就发了火。 好在殷柏然也是背着众人提醒的,也不怪他,只是这几日一直没见过纪延生,他还以为姑丈躲着自个呢。 等用过晚膳,东府的太夫人一家子便先告辞了。 裴世泽也准备告辞离开,纪清晨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要走了,依依不舍地牵着他的手,就是不说再见。 倒是裴世泽忍不住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温和地说:“我要回去了,在家里要乖乖听话。”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玩?”纪清晨有点难过了,小声地问。 裴世泽笑笑,轻声说:“我下次接你去我家庄子上玩可好?可以骑马,也可以划船。” “好呀,那你可得早些来接我,”纪清晨立即点头。 一旁的樱桃拼命憋着笑,她怎么听着自家姑娘这意思,倒是像足了送别相公的小娘子。罪过,罪过,她家姑娘才多大点哦。 送走了裴世泽之后,纪清晨有些闷闷不乐的,殷柏然叫人挑了灯笼走在前头,他牵着小姑娘的手,走在后面,见平时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此时却不说话,轻声问道:“沅沅,可是不开心了?” “没有啊,”纪清晨口是心非地说。 殷柏然也不点破小姑娘,悄然一笑,说道:“那明日哥哥出门,沅沅想一起去吗?” “我可以去吗?”纪清晨惊呆了,喊地声音在昏暗的夜空下,格外地响亮,还惊起了树上的几只正在栖息的飞鸟。 纪清晨到现在不过是出了几趟东府,还去了一回大慈寺,她最想去的就是街上了。只是每次她一提起,祖母就说街上的拐子多,她长得这么可爱,人家会把她拐走的。 她这骗五岁小孩的话,纪清晨自然不会相信。 如今突然得来这个好消息,纪清晨跳了一下,握着小拳头,真挚地喊:“柏然哥哥最好了。” 殷柏然微微一笑,倒是被小姑娘这句真心实意地话,夸地有些眉飞色舞。 待第二天的时候,几乎是天一亮,纪清晨就要起床。她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连老太太都惊讶地问,今个怎么这么早啊。 昨个是樱桃守夜的,于是此时站在旁边伺候的葡萄,立即就笑道:“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昨个姑娘大半夜地坐起来,问樱桃姐姐什么时辰了。” 老太太一听登时笑了,立即就问:“就这般想出门?” “嗯,”纪清晨可不客气,立即重重地点头,想出门、想出门、就是想出门。 “那今个出去,不许给你表哥还有大姐姐添麻烦,”老太太立即点了下她的额头。 纪清晨自然是一百个同意,好不容易熬到吃过早膳,祖母吩咐他们路上小心些,三人这才准备出门。 纪宝璟也是好久都没出门了,这次她是去首饰铺里打几件首饰,因为有殷柏然在,所以老太太也就准了她出门。 姐妹两人是坐着马车的,而殷柏然则是骑着马,一路上车速不快不慢,待到了真定最繁华的凤凰大街时,正是各家铺子开市的时候。 如意阁是真定最好的首饰铺子,这家匠人的手艺十分出色,真定富贵人家都喜欢在如意阁订做首饰。 就没有姑娘不爱首饰的,纪清晨自然也喜欢。 这会首饰铺子也是刚开店,却没想到就迎了开市的第一桩生意,而且瞧着穿着打扮,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姑娘。年长的这位姑娘,带着面纱,瞧不见真容,可是年幼的这位小姑娘,可是长得真好看啊,眼睛乌黑滚圆,就跟那紫葡萄子般,菱形的小嘴儿粉嫩粉嫩的,可真叫人看了稀罕地不行。 因着首饰铺子是女眷常来的,所以店铺的掌柜的,也是位娘子,一瞧见这马车,就看出来是城中哪户人家的。 两个姑娘看首饰,殷柏然则是被请到楼上喝茶。待进了二楼,就见临街的门窗大开,还有阳台,对面的铺子是一家酒楼,酒旗在清晨的微风下,迎风招展。 可是随后他的面色微变,立即起身,就朝着外面阳台走了过去,扶着栏杆,一脸深沉地瞧着对面。那间也应该是酒楼的包厢吧。 姑娘家挑选首饰,那可真是精挑细选,纪宝璟本就极有主意,只是有个纪清晨一旁添乱,待选好之后,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待老板娘回身吩咐店小二时,纪宝璟叫丫鬟去结账。 结果丫鬟回来,奇怪地说:“大小姐,老板娘说已经有人替您结过账了。” 纪宝璟立即想到楼上的殷柏然,正想上楼寻他,就见他正巧下来,她当即道:“表哥何必这番客气,我买的东西,怎好劳烦表哥结账。” 殷柏然先是一愣,随后就是苦笑,他还真没客气。 只是此时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低头看着纪清晨,轻声说:“我看看你们挑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到对面的酒楼休息会吧。” 纪宝璟自然不会反对,只是这银子,她还是要还给表哥的。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对面的酒楼,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青色束腰长袍,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迎了出来,只是他神色肃穆,在瞧见他们时,微微点了下头,便又转身上楼。 殷柏然一言未发,只沉默地跟了上去。 别说纪宝璟觉得奇怪,就连纪清晨都发觉不对劲了,这人哪里是酒楼的小二,看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侍卫,特别是他行走的步履轻盈,身子挺拔矫健。、 只是她们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跟着上了楼,毕竟殷柏然是不会害她们的。 待到了二楼,就见那人已站在一处包厢,包厢的大门是紧紧闭着的,殷柏然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纪家姐妹两个,则是跟着他的脚步。 当殷柏然推开包厢门时,站在他身后的姐妹两人,就瞧见包厢正中央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男人。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虽她只瞧见了这人的侧面,可是那般深刻如刀琢斧刻的侧颜,可真是叫人想要一睹他的真容。 “舅舅,”她正欣赏着时,一旁的纪宝璟已捂着嘴,大喊了一声。 她快步走到屋子中,男子也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足比纪宝璟高出一个头。纪宝璟此时已泪如雨下,哭道:“我还以为再难见到舅舅呢。” “大囡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男子上下打量着她,心中也是隐隐泛着晶亮,又是沉痛又是欣慰地说:“像,像你娘。” 此时纪清晨已被殷柏然牵进了屋子里,房门又被关上。 殷廷谨看着靠着房门站的玉团子,哈哈大笑,便是走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小沅沅也长大了,这次不会再在舅舅身上尿了吧。” 大预言家 第三十章 纪清晨白嫩的小脸, 刷地一下从脖子红到耳朵根儿, 这……好尴尬啊。 只是殷廷谨把她抱在怀中, 仔细地端详着小姑娘, 半晌才感慨道:“咱们沅沅, 可比姐姐小时候长得都好看。” 纪清晨被夸赞地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次没要旁人提醒, 她便大声地叫了句,“舅舅。” 殷廷谨见着她们本就高兴,听到小姑娘这声清脆甜美地声音, 大手扣子她的后背,微低了下头,柔声说:“好孩子。” “好了, 都别站了, 坐吧,”殷廷谨回到桌子旁, 也没把纪清晨放下, 直接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 纪清晨之前也坐过她爹的大腿, 可是今天坐的却是她舅舅的大腿, 这可是未来真龙天子的大腿啊。一想到这里, 纪清晨便觉得与荣有焉,胖乎乎的小身子也坐地笔直。 殷柏然此时才向殷廷谨请安, “父亲。” 殷廷谨只得他这一个嫡子,平日里素来就要求严格, 是以殷柏然瞧见他, 也是毕恭毕敬的。不过虽然殷廷谨待他严厉,但在靖王府里头,殷柏然却是再尊贵不过的。 虽然如今靖王府的世子爷不是殷廷谨,可是世子身子一向不好,别说打理王府事宜,就是平时也多是在自己院子里休养。而殷廷谨则是靖王府的长孙,靖王爷虽然碍于世子的脸面,明面上对他并不是十分关注。 可是看着教他的那些师傅,文有进士出身的先生,武有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顶好的。这些人光凭殷廷谨如今的面子,可真是请不来的。 殷廷谨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却未出声,只转头对纪宝璟道:“璟姐儿,坐吧。” 纪宝璟轻咬了下唇,看了殷柏然一眼,却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我听说这次的事情,你不是很同意?”殷廷谨亲自端起桌上的茶壶,给纪宝璟倒了一杯茶。 纪清晨被他圈在怀中,只觉得舅舅的怀抱怎么那么宽阔,手臂怎么那么长,可真是太温暖了。 水声流淌地清灵响声,叫纪宝璟忍不住低头瞧着面前的茶盏,只见茶汤呈浅褐色,清亮地不带一点儿茶沫。虽未端到起,可是那股清新的味道,已在鼻尖萦绕。 “这是舅舅从辽东带过来的,你喝喝看,”殷廷谨微微含笑,冲着外甥女说道。 倒是纪清晨的小鼻子嗅了嗅,可真香啊,也不知道舅舅这是带了什么好茶。 殷廷谨听到怀中小东西的动静,立即笑道:“小孩子家家可不许喝茶,伤胃。” 纪清晨有点儿可惜,今个看来是喝不到舅舅的好茶了。只是瞧着旁边,还毕恭毕敬站着的柏然哥哥,她又有点心疼。于是她小心地扯了扯殷廷谨的衣袖。 殷廷谨低头,瞧着外甥女这白嫩圆润的小脸儿,当真是越看越觉得玉雪可爱,柔声问:“沅沅,怎么了?” “舅舅,让柏然哥哥坐下来吧,”纪清晨软软糯糯地说。 殷廷谨长眉一挑,倒是笑了,“你这小丫头,倒是心疼哥哥。” “柏然哥哥可好啦,给沅沅带礼物,还带沅沅出来玩,”纪清晨说的可都是实话,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柏然哥哥是她的亲哥哥。 所以她自然不想看到殷柏然被罚站。 殷廷谨轻笑一声,说道:“既然今个是沅沅求情,舅舅就先不罚哥哥。” “谢谢父亲,”殷柏然在一旁,立即弯腰恭敬说。 纪清晨从殷廷谨怀中探出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惹得殷柏然无声一笑。这小东西,倒当真是知恩图报呢。 等殷柏然坐下之后,殷廷谨照旧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是殷柏然只一闻这茶香味,便立即说:“这可是雪芽?” “你倒是好鼻子,”殷廷谨微微一笑。 只是纪宝璟和纪清晨脸上都是迷茫,她们都未听过雪芽乃是何种茶叶,只是既然这是舅舅喝的,不该默默无名才是啊。 倒是殷柏然瞧着她们不解的表情,立即说:“这雪芽乃是父亲偶尔所得的一株茶叶,只是这株茶叶与别的山茶不同,它是生在高山峭壁上,采摘都极苦难。每年也不过就只有几斤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两人脸上皆露出了然的表情。 而殷廷谨此时则转头看着纪宝璟,柔声问:“璟姐儿,你可有什么话想与舅舅说?” 纪宝璟咬了咬唇,想了又想,说道:“舅舅,你之前所说提前准备我与沅沅嫁妆之事,我并非是不同意。只是我不想要。” 她刚开始似乎还有为难之色,可是越说到后面却越坚定。 其实打一开始,她便心中有犹豫,舅舅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她们好。只是纪宝璟总觉得于心不安,思来想去,便不想要这份嫁妆,只留给沅沅就好了。 纪清晨看着她大姐姐,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感动,大姐姐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吧,教养好,待人真诚,最要紧的是心胸宽阔,她若是男人,定也能成为不凡之辈。 倒是殷廷谨看着她,说道:“大囡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吧?” 提到十四岁,连殷廷谨都微微一顿,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琳琅刚嫁到纪家的时候,总是写信回来,说纪家如何好,老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相公也疼爱她。后来她生了宝璟后,再寄回来的信便是写满了关于孩子的一切。 哥哥,大囡今天会翻身了,可真是厉害,我小时候也这么快就学会翻身了吗? 哥哥,大囡下个月就是周岁了,我好想让你见见她啊。也不知我们兄妹,何时再能见面啊。 那时候他刚得了父王的青眼,无时无刻不放放松。兄长虽身子骨不好,可是眼睛却雪亮,他也不能过早地暴露自个的野心。 如今琳琅已过世三年,他却依旧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在辽东时,有时候眺望着南方的方向,就想着也许他的妹妹,依旧还生活在这世间,只是她太过忙碌,忘了给自己写信。 纪宝璟点了点头。 殷廷谨缓缓道:“我听说前些日子,老太太带你去京城了。可见老太太也希望你能嫁得好,这女子在世,能依靠的无非就是父母兄长。你母亲如今已不在了,又无嫡亲兄长,便是舅舅也远在辽东。舅舅如今想出这个法子,也无非就是为你求得一份心安。” 纪宝璟眼眶已湿润,喉咙像是堵着什么般,哽在当中。 她又何尝不知舅舅的心意,只是这世间总是两难全。 “好孩子,舅舅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这件事你只管交给你表哥去办,到时候必不叫你与沅沅两个为难,”殷廷谨柔声安慰她。 倒是纪清晨心里可好奇了,为何舅舅会突然来真定啊。 “这次我来真定之事,乃是保密的,所以回家之后,切不可说漏了嘴,”殷廷谨轻声说道。 纪宝璟因着年纪大,所以比妹妹更懂事些,立即保证道:“舅舅只管放心,我们必定会为舅舅保密的。只是舅舅要在真定待上几日?” “舅舅这次是为了你们的事情来的,也是想督促你表哥早些把事情办好,”殷廷谨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温柔。 可是殷柏然却眉心微蹙,只是未多言罢了。 纪清晨算是里头最天真的了,可是她都觉得有些奇怪,只不过舅舅既然来了,那肯定有他来的理由。 她还比想象中的,还要更早地见到舅舅呢。 这么一想着,倒是挺安心的。 因着殷廷谨不便出面,于是他又叫殷柏然领着纪宝璟还有沅沅两人,在街上随意地逛了逛。待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三人又重新返回酒楼,与殷廷谨用过午膳之后,这才准备离开。 只是要走的时候,连殷廷谨都有些不舍,他宽厚的大手摸了摸纪清晨的发顶,轻声道:“沅沅,等过了一段时间,舅舅接你到辽东来玩,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纪清晨重重地点头,不过她看着殷廷谨的模样,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说:“不过舅舅以后搬到京城的话,沅沅肯定能经常见到舅舅的。” 搬到京城? 殷廷谨心头一动,看着儿子和纪宝璟,轻声说:“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与沅沅说。” 殷柏然点头,倒是纪宝璟有些不安地看了纪清晨一眼,这才跟着出去了。 此时房中只余下殷廷谨和纪清晨两个人,纪清晨心中有点紧张,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是殷廷谨却蹲在她面前,目光与她平视,格外严肃地问:“沅沅,你怎么知道舅舅以后要搬到京城?” 纪清晨还在想,原来是因为这句话,其实她是想给舅舅点提醒。没想到她的舅,还真就是这般谨慎细微的人,一句话就叫他瞧出端倪了。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天真又肯定地说:“我就是知道啊,我做梦梦到的。” 殷廷谨心中失笑,只觉得自个有些太过紧张,不过是小孩子的一句戏言,谁知他就当了真。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又问:“沅沅,可瞧见舅舅穿着什么衣裳?” “舅舅穿着绣着大虫的衣裳啊,”纪清晨小嘴一撅,白嫩的小胖脸皆是崇拜之意,“舅舅穿着可好看,可威风了。” 绣着大虫的?殷廷谨只觉得心头一紧,整个人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双手更是握着小姑娘的肩膀,虽然他竭力控制自个的声音,可是连纪清晨都听出来他的声音在颤抖。 他轻声问:“那沅沅可瞧见,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嗯,”她故意拖了一下声调,可是殷廷谨的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似乎生怕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就会漏掉什么极重要的信息。 不过还好,纪清晨乖乖地说:“是黄色的,还有白色的。” 白色、黄色? 孝服、龙袍? 当这个念头在殷廷谨的脑海中滑过时,他竟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一般,连抓着纪清晨的手臂都格外用力,疼地小姑娘立即娇娇地喊:“舅舅,你捏疼我了。” 殷廷谨这才后知后觉地松手,忙安慰道:“沅沅,舅舅不是故意的。” 纪清晨乖巧地点头,粉嫩的小姑娘懂事极了,立即点头:“沅沅知道。” 见到小姑娘这般说,他才放心。只是这心里却是乱极了,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不会无动于衷吧。而且他也想知道的更多,又轻声问:“沅沅,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梦啊?” “就是沅沅落水之后,做了好久好久的梦啊,我不仅梦见舅舅搬到京城,还梦见沅沅长大了,长得可高啦,”纪清晨歪着小脑袋,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着空中比划了一下。 若是说殷廷谨之前还能克制,此时却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把纪清晨吓了一跳。 只见他在旁边走了两圈,最后又问:“沅沅,你做梦的事情,还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沅沅只和舅舅说过,”纪清晨诚实地说,她确实没和别的人说哦。 殷廷谨深吸一口气,又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乌黑滚圆的大眼睛,缓缓道:“沅沅,你能答应舅舅一件事吗?” 小姑娘自然是想都不想地就点头。 “以后你做梦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他郑重地说,又补充道:“就算是姐姐、你爹爹还有祖母都不能说。你能明白舅舅的意思吗?” 看着殷廷谨这般郑重的模样,纪清晨心中还是颇为感动的。 此时的人们都相信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对于所谓的预言也极追捧,可是往往说出预言的那个人却没什么好下场。舅舅这是为了保护她,纪清晨心底自然明白。 于是她点了点小脑袋,还伸出小手,小拇指勾了出来,说道:“沅沅和舅舅拉钩。” “好,拉钩上吊,咱们可是一百年都不许变,”殷廷谨微微一笑,却是丝毫不介意外甥女的幼稚,反而极其认真地与她做约定。 待说完之后,殷廷谨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递到小姑娘的手上,叮嘱道:“沅沅,你要记住舅舅现在说的话。” “如果有事的话,就叫人拿这枚玉佩去凤凰大街上的如意绸缎庄,找一个姓黄的掌柜,叫他给舅舅带信,”殷廷谨把小姑娘人小记不住事情,还特地说地很慢。 待他说完之后,就问纪清晨可记住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将他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殷廷谨见她说的差不离,这才满意地点头,又按着小姑娘的肩膀叮嘱了一遍,“沅沅一定要记住了。” 等两人出来的时候,等在外面的纪宝璟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殷柏然带着她们两人上了马车,待坐下后,纪宝璟立即问道:“沅沅,方才舅舅在屋子里与你说了什么?” 纪清晨不想骗她,摇头道:“舅舅说不能告诉别人的。” “连大姐姐都不行,”纪宝璟狐疑地想着。 纪清晨认真地点头,又说:“连大姐姐都不可以知道。” 纪宝璟看着她转头的模样,立即笑了,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还有秘密了。而且居然连她都不告诉了,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不过纪宝璟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既然舅舅只单独与她说了,那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不过她倒也想起之前,沅沅说的,舅舅要搬到京城的事情。 只是到底是一句孩子的戏言,她转头也就忘记了。 反而是外面骑着马的殷柏然,却一直在想纪清晨方才说的那句话。她说父亲以后要搬到京城去,可是靖王府的封地乃是辽东,就算父亲以后是继承了王府,也还是居与辽东。 除非…… 他猛地勒住手中的缰绳,旁边的马车从他身边缓缓越过,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马车的车厢,虽然沅沅只是个孩子。可是小孩子的眼睛最是清纯不过,有时候她们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只是这个念头也太过匪夷所思,殷柏然笑着摇了下头,便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等到了家中,老太太瞧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立即问她今个可玩得开心。纪清晨在外面带了些糕点回来,叫人送给了大房,又给纪延生送了过去。 “祖母,外面可好玩了,柏然哥哥给我买了吹糖人,是个小兔子模样的,”这个纪清晨可没舍得吃,还特地叫丫鬟带了过来。 待拿上来的时候,老太太瞧着这糖人,倒是还不错,小兔子的两只红眼睛做的倒是好。 等姐妹两人说过话了,老太太便叫纪宝璟带着纪清晨回去休息,留下殷柏然。 “先前你所说之事,我已考虑了好几日,”老太太也没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 殷柏然颔首,安静听着老太太下文,她道:“我只想叫你知道,我答应这件事,也不是因为你靖王府权势滔天,只是我这么大岁数了,总该为两个孙女考虑考虑。” “老太太一片拳拳爱惜之心,实在叫人感动,”殷柏然颔首。 “虽然分的是二房的财产,不过这件事还要她们大伯说一声,明个他回来,我会劝说你姑丈同意的。你姑丈这次也并不是不想答应,只是你先前太过逼迫他了。” 老太太一席话,自是叫殷柏然心服口服,他立即起身,对着上首深深鞠躬,歉意道:“柏然无礼之处,还请祖母宽恕。” 此时老太太瞧着他这模样,可真是百感交集。瞧瞧殷柏然这性子,能耍地了狠,也能扯得下面子,好人坏人他都做的,才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日后可如何了得。 反观纪家的几个子孙,东府的便不说了,只说嫡长孙荣堂,行事太过拘谨,又有些死板,实在叫人操心。 *** 夜色深沉,只见天际上圆月被一片乌云遮蔽,先只是遮住了小半,随后又是大半,眼瞧着朗朗星空,便要叫这乌云遮住个彻底了。 而一座大宅之外,只见两个人影突然从巷子中出来,站在巷口。 只见略高的那个人问道:“这户人家可靠谱?” “你放心吧,我大舅子就在这家里当差,这户人家是京城的大户,这宅子是他家的老宅,寻常只有几个老仆人守着,根本没多少守卫。你在里头躲几日,也不会叫人发现的。” 说话的是他旁边稍微胖些的男人,只听他嘿嘿一笑,就是要上去敲门。 只不过高个男人还是不放心,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问:“当着不会有事?” “大哥,老话都说了,灯下黑,谁能想到你会躲在堂堂正正地躲在大户人家的宅子里,正好他家最近还在修宅子,到时候就说你也是新请来的泥瓦匠,肯定没事的。” 胖子男人又安慰了一句,高个才是勉强放心。 随后胖子走到旁边的角门,轻敲了几下,没一会就见那角门发出吱呀一声,露出一丝细缝,还透着亮光,是开门人手里提着灯笼。 门后的人把灯笼往上面提了下,待瞧清楚了门外的,才急道:“怎么这会才过来,可是叫我好等。” 这人叫李明,算是这宅子里头不大不小的管事,也是这个胖子的亲戚,不过那也是远房的,要不是这次胖子给的银子,实在叫他不舍拒绝。他也是不敢做这个事情的。 “表哥,我们路上耽误了一会,没碍着你吧,”胖子心底厌恶李明的态度,可是这会是他求着人,况且李明是他婆娘的表哥,若不是看在他婆娘的份上,他也不会帮这个忙。 李明把门打开,立即道:“赶紧叫他进来,别让人瞧见了。” 虽然门房上的人,也是早收了李明的好处,可这毕竟是把一个大活人放进家里来,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真就是要命的事情。 只是李明最近犯了赌瘾,这赌债是越欠越多,要是再不换,赌坊的人就要上门,把他老婆孩子卖出去了。所以胖子来找他的时候,他心底是犹豫再三,最后才咬咬牙应承下来的。 胖子表面上说的好,说这人是他远房亲戚,只是想在真定讨口饭吃。可是他一出手就是百两银子,李明难道还不知道胖子家里的情况,这银子肯定是要进府的人给他的。但这人到了缺钱的份上,真是一分钱都能把人逼倒。 此时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李明定睛一瞧,只觉得这人可不是简单的人。只见他目光犀利,让人有些不敢去瞧他的眼睛。 “哥,那就麻烦你了,”胖子讨好地说道。 李明嗯了一声,故作镇定地叫人进来,待角门关上后,他又说道:“你跟我走吧。” 一路上,李明只觉得身边有些冷地厉害,为了壮胆子,他教训道:“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别看我们家宅子在真定府。可是你知道我家主子是哪位吗?” 只是他说完,旁边人也未附和。 李明有些尴尬地舔了下嘴,又道:“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定国公,咱们国公爷的威名那可是响彻整个大魏,更别提塞外的那些番帮子了,听见了我们国公爷的名号,都得下跪。” “这是定国公府?”此时高个才开口。 李明嗤笑了一声,“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进来做什么?” 高个没说话,只是继续沉默。 等到了地方,李明在自己的屋子旁边给他收拾了一间出来。如今这个祖宅实在是人少房间多,而这也是敢放一个人进来的原因。虽然如今三少爷来了,但好在他一直都在自个院子里,极少出来走动。 这么一想,李明也是安心,反正这人也待不久。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待夜深之后,裴家祖宅外面,就出现一行人影,只见这些人口中罩着黑色布条,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连身上都穿着黑色衣裳。 “他就在这宅子里面,之前他从辽东跑了,主子未怪罪你们。但这次主子的意思是,”为首的人眼睛犹如犀利,压低地声音毫不犹豫地说:“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人都点头,而依稀也可看见他们手上握着的兵器。 只见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钩,往两米高的墙壁上一甩,随后整个人双手蹬着墙壁,灵活地上到墙头。随后其他人都是以这个法子,上了高墙。 而远处的院落里,一片漆黑中,却有种格外肃杀的意思。 只是黑暗中,却有两个人站在廊庑下,前面站着的人,一脸冷肃地看着前方。而他身边站着的人,则是恭敬站在他身侧。 在黑夜中,虫鸣声似乎格外清脆,似乎透过远处进来。 裴世泽抬起头,目光一冷,“今夜还真够热闹。” 柿子机智 第三十一章 天际一片漆黑, 原本的月亮也早已被乌云遮蔽, 黑衣人进入院子后, 却是在原地停了一会。他们只知那个人进了宅子, 先前抓住的那个胖子, 招出来的是, 带他进入内院的人, 住在这个宅子的西北角。 于是他们直奔着西北方向而去,一行人虽有不少,可是各个脚步轻盈, 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安静。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的是,虽然他们来的悄无声息,可是先前高个进入裴家时, 便已经暴露, 是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盯梢之下。 当又有侍卫来禀告的时候, 裴世泽眉心紧皱。 “公子, 那帮人大概有八个, 只是各个功夫绝顶, 只怕咱们想要抓住他们十分难, ”侍卫如实说道。 他们虽也有不少人,可乍然遇上这么一群身份不明之人, 心中难免有些迟疑。 裴世泽未开口,一旁的裴游却嗤笑一声, 薄怒道:“微战而屈人之下, 可真够有脸的。” 侍卫被骂了一句,当即身子一颤,跪在地上,请罪道:“公子恕罪,属下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公子乃是千金之躯,该当保重自己才是。” 院中又是死一般地沉寂,只是天空乍然炸起一道闪电,蜿蜒曲折,似是要将整个天际都划破,而原本漆黑地不见五指的院落,也在一瞬间亮如白昼。 少年冷静坚毅地面容,被光亮映照着,若是有旁人在,只怕也要为这容颜所倾倒。只是他的眼眸深邃幽远,还透着深深寒气。 “你以为他们来的,只有这八个人吗?”裴世泽语气淡然,似乎面对的不是生死难关,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事情而已。 可此时别说是侍卫,就连裴游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他立即低声道:“可这是定国公裴家的祖宅,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屠……” 裴游此时脸上的惊讶已全然转变成了惊骇,这帮人既是进了来,那肯定早就了解了这户人家的背景。虽说这个是裴家的祖宅,可是定国公府已在京城立族百年之久,这座宅子也就是个摆设而已。就是这里看家的管事,都是京城犯了小错而被赶过来的。 宅子里头总过也不过二十多人,也就是裴世泽来了之后,才叫这帮守宅子的看到点盼头。 这真定不过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定国公府的祖宅在街上随便打听两句,就有人能告诉你在哪条街上。 这些人既然来了,那就是没打算在这里留下活口。 裴游比裴世泽大三岁,乃是自幼就跟在他身边的,如今听到这些,立即道:“公子,我拼死护着你冲出去,隔着一条街就是纪家,我先前瞧过了,纪家人丁兴旺,家中随从也定然众多,肯定能守到官府赶过来的时候。” 只是此时闪电再次划破天际,他转头看着院落的角房,“裴家可没出过不战而逃的孬种,去库房把剩下的弓、弩都拿上。” 裴游吃惊地看着裴世泽,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鲜少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时候。不过世上好男儿总有一颗上疆场,保家卫国之心。只是如今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保护家园,倒也不失是一件叫人振奋之事。 而此时那帮黑衣人,已接近了那个院子,为了不找错地方,他们拷打了那胖子,知道那人住的院子门口有一种五月槐。 他们在门口站定,为首之人做了个手势,就见身后出来一个人,掏出爪锁,抛在墙上,便又撑着越过墙壁。这内院的墙可不比外面的那两米高墙,是以那个人轻松地翻了过去。随后他走到门口,将门栓打开。 一行人鱼贯进入,最后一个人又将门关上。 只是天际又是划过一道闪电,屋子里头只闭着眼睛的高个,却一下睁开眼睛。只是闪电一闪而过,随后就是滂沱大雨倾盆而下。雨声砸在房屋、地面上,土腥味登时弥漫在空气中。院落中的黑衣人此次各个淋着大雨,可藏在面罩之后表情,却是纹丝不变。 随后只听一声踢门的响动声,屋子里睡着的人,依旧还躺在床上,可是门口人手中箭却已发了出去,就听破空的凌厉声音响起。随后床上的人再不能动弹了,黑衣人上前,正要察看,就听门外有动静。 领头之人,当即道:“是旁边那屋,给我追。” 可是当他们跑到门外时,就见一道人影已经越过院门,眼看着就要跑出去了。 领头之人心道不好,这府里他们并不熟悉,如果叫他跑了出去,只怕再想找,那就是难上加难了。他挥挥手,追了上去,而身后的人,也跟着上前。 可是当跑到门口的时候,领头之人的脚步顿住了。 只见门口有几个拿着弓、弩的男人,此时正对着院门,而因之前高个男人跑了出去,院门早被打开。他们刚到门口,就成了别人的箭靶。而后面的人刚要往后退,突然见几支弓、箭从身后的屋顶射了过来。 那刺耳地破空之声,在这样的雨声下,依旧惊心动魄。 “各位来我裴家做客,也该和主人家打声招呼吧,”只见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是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柄剑,而并非是旁边人所拿的弓、弩。 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肃杀。 为首之人看着对面随从中的弓、弩,这样的弩、箭可百步穿杨,况且屋顶上早有人埋伏,却不想他们居然中了别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只是这人却怎么都想不到,这少年究竟是怎么猜到他们今夜会前来的? “原本只是想抓一只老鼠,谁承想居然是抓了一群,”少年人说的话虽是调侃,可是声音中却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此时旁边的一个男子则是拖着手中的人,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面的黑衣人却是瞧出了,这人就是他们此次追杀的目标。 只是他此时瘫软在地上,右边肩膀上插着一支弓箭,却是已没入了大半,只怕是把他人都射了个对穿。他身上的血迹被雨水一直冲刷着,渐渐汇流成一条暗红的溪流。 “公子,潜入家中实属无奈,此人乃是朝廷钦犯,我们只是奉命追捕此人,”领头人此时开口,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既是犯人,何不正大光明地上门索要,难不成我定国公府,还会包庇一个钦犯不成?” 领头之人自然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要不然他们今日也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只是主子先前说过,若是未惊动里面的人,只杀掉一人便可。若是惊动了的话,那就…… 只可惜千算万算,他竟是没想到,落入圈套无法全身而退的人,居然是自己。 不过这也只能怪他们实在太过倒霉,遇到的是裴世泽。自从他来了裴家祖宅之后,表面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动过,可实际上每一处都有暗哨,可以说这宅子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李明悄然带了一个不知身份的人进来,他自然不会放过,早叫了侍卫在这院落里守着。若是那陌生人敢轻举妄动,就格杀勿论。 可没想到,半夜又来了这么一群人。 看来这后头还真是有不小的事情,毕竟这八个人身手不凡,一看便是大户人家豢养的侍卫,无论是忠诚度还是功夫都是顶尖的。所以就算此时裴世泽占据上风,他也依旧不会掉以轻心。 “公子,”就在此时,那个被箭射中的高个,突然喊了一声,在风雨之中,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可是他却又强撑着一口气,似乎有十分紧急的事情。 裴世泽目光遽然收缩,俊美的脸盘斗笠下,显得异常冷峻。 他低头看着被裴游擒住的男子,轻声说:“你知你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吗?” 高个面上闪过一丝恍惚,就听面前俊美之极的少年,却又柔声道:“因为你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话太多。” 他的声音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底发寒。 这人打得倒是好主意,这帮黑衣人摆明是为了灭他的口而来,可他偏偏此时叫了裴世泽的名字,一副要告密的模样。不就是存着,叫他们双方恶斗的心思。 一旁的裴游却是捏着他的嘴,匕首从袖口滑落,刀光之间,血迹喷溅而出。 饶是对面的黑衣人此时都各个呆如木鸡,这少年竟是说下手就下手,一出手就叫人割了那人的舌头。领头之人心底也是百感交集,如今主子再也不必担心这个人把消息透露出去了。 可他却如冷水过心,整个人都绷直了身体。 “这个人我可以交给你们,只是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定国公府可不是他想来就来的地方,”裴世泽双手背与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领头之人岂会不知,这是裴世泽留了他们的一条性命。 主子本来就不愿招惹定国公府,毕竟住在这里的是嫡长孙,若到时候他出了事,定国公府肯定是彻查到底。这样就是平白给自己招来了一个大敌而已。 想到这里,领头人也心生退意,只是他看着那在地上依旧半死不活的高个。 裴世泽心底冷笑,挥了挥手,旁边的裴游拎住那人的头发,对准脖子就是一刀下去。血一下子迸溅了出来,只看得人胆战心惊。 领头人也算是狠手,可是比起面前的少年来,他却有一种从心底迸发出来的寒意。 “你们应该庆幸,我不想脏了家里的宅子。” ** “他当真这么说?”殷廷谨站在窗前,此时窗外的大雨声依旧滂沱,这雨势竟是有连绵不绝之势。 他身后站着的黑衣人,此时面上的黑巾虽已摘掉,但是身上的衣裳依旧是湿透的。他站在那处,浑身都在往下滴水,脚边的地上很快就汇聚一滩水迹。 “是属下无能,我们进院子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发现,而且对方提前躲在院落的房屋上狙击我们,”黑衣人低头。 殷廷谨伸手转了下拇指上的扳指,却是低笑一声,他道:“你方才说他出手狠辣,既然他已经将你们包围,那你以为他又是为什么要放你们离开呢?” 黑衣人微微一愣,随后轻声道:“自然不想与我们起正面冲突,毕竟我们若是拼死反抗的话,也会叫他们有不小的伤亡。” 这是黑衣人能想到的理由,毕竟他们八个虽然人少,可各个都身手不凡,只要拼死抵抗,重伤对方也是有可能的。既然他已经帮自己杀了叛徒,双方又何必拼死相搏呢。 殷廷谨面色已冷了下来,斥道:“蠢货,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他根本就没有和你们一战之力。” 此时殷廷谨转过身,盯着面前的手下,怒道:“就如你所说的那般,他出手狠辣,陈贺那个叛徒不过是动了点脑筋,就叫他一刀给宰了。如果他能全歼你们,他为什么要放你们离开?所以他根本就是在唱空城计。” 黑衣人听罢,面色苍白。 殷廷谨冷冷地看着他,“郑硕潜伏在靖王府这么久,你们居然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还被他从辽东一直跑到这里来。” “属下无能,还请主子惩罚,”黑衣男子立即跪在地上。 殷廷谨慢慢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一个郑硕就险些叫他这些年的心血功亏一篑,看来他真的需要再忍耐。 只是又该忍到何时? 他忍不住想着今日,小外甥女同自己说的话,难道小孩子真的可以看见未来不成? * 裴家祖宅中,裴游看着不远处正缓缓冒起来的烟火,轻声道:“公子,已叫人浇上了松油,不过外面正下着雨,只怕烧不起来。” “那就叫他们多加点油,”裴世泽坐在桌后,此时房中灯火亮如白昼,而外面门口则是站着两个侍卫,整个院子几乎是五步一人,十步一岗。 裴游有些不解地问道:“公子,这帮人既然都已经离开了,咱们又何必放这把火?”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回来,况且那个男人的尸首虽被拿走了,可是他身上的信却被你拿来了,你以为他们的主子会猜不到?”裴世泽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脸上却是轻松之色。 裴游点头,但心中也是忍不住后怕。因为那群人离开后,宅子周围也撤走了一批人。若他们硬拼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裴家祖宅里的弓弩乃是当初第一任定国公所留下的,弓弩虽勉强还能用,可弓箭的数量却远远不足。 所以他们方才不过就是诈了那帮人而已,公子唱了一出空城计,就叫这帮人退了出去。 此时他桌子上面就摆着一封,只见浅褐色的信封上,没有写上一个字。背面则是火漆封缄,叫裴世泽看地忍不住蹙眉。 没一会,就见外面有人来通禀,说是二门上有官府的人来拍门。 裴世泽点点头,裴游便走了出去。 此时二门上的侍卫,已看过了来人递进来的腰牌,确实是真定府府衙的腰牌。只听那官差在外头说道:“我们是接到打更之人的回禀,说贵府上失火了,所以过来瞧瞧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因着方才刚经历过黑衣人闯进家门的事情,所以门房上此时都是有些功夫的随从在守着。之前已遣人去请示公子了,所以门内的人只叫外面的官差等着。 随后就听到外面传来不满,大意就是他们过来帮忙,却被拦在门外,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裴游到的时候,立即叫人开了门,双手抱拳,对官差道:“众位官爷请息怒,并非是家中随从无礼,只是今夜家里遭遇贼人入室,难免提高了些警惕。” “贼人,哪里来的贼人,”为首的男人乃是真定府府衙的郑捕头,他年过三十岁,一身武艺都算不错,在这真定府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 此时一听在自己的管辖之地,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即就惊讶地问道。 裴游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我们也不知这贼人是从何处来的,只是先前我家公子都已被惊动,幸亏家中随从还有些用处,勉力打跑了贼人。只是家中的奴仆却死了一个人,实在叫人心疼。” 郑捕头跟着他到了出事的院落,就瞧见躺在床上却人射杀的李明,他上前一看,杀人的凶器乃是一枚袖箭,只是伤口四周已开始发黑,他忍不住道:“这上头有毒?” 裴游点了点头。 只听郑捕头又问:“那府上失火的事情?” “是我家公子叫放的,”裴游说完,就瞧见郑捕头脸上的吃惊之色,他苦笑道:“家中遭了贼,只是咱们守卫不足,也不敢叫人追出去。公子便叫人放一把火,外头人瞧见了,也算是个通风报信吧。” 郑捕头当即心中一点头,这个法子确实管用,这不他们这些值班的捕快就找了过来。 只是就太费钱了。 “不知公子现如何?”郑捕头此时倒是想见见这位赫赫有名的裴家三公子,毕竟他身为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如今却在这真定待着,这私底下的流言,那可都是传遍了。 有人说那是因为定国公世子娶了后娘,后娘不待见这位公子,便使计将他赶到真定来了。虽说这座宅子说的好听,那是定国公府的祖宅,可真定谁不知道这宅子也就是个冷宫,连里头的管事,那都是京城定国公府里犯了错,被赶过来的。 裴游轻声叹了一口气,脸上皆是担忧,说道:“我家公子身子一向不好,经了今晚之事,又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郑捕头点头,这位公子身子不好的事情,也是听说的,据说他连入药都得用百年的人参。哎,真定地方不大,有些流言啊,没几天就能传地满城皆是。 所以郑捕头立即正色道:“还请这位小哥带郑某去见见公子,在我管辖之地,叫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惭愧。” 既然人家有心,裴游自是没有拒绝。 待到了院子时,郑捕头就发现这院子里都是随从,裴游解释道:“因着公子尊贵,是以我将家中所有的随从都调到这院子里来了。” 郑捕头点头赞同,确实应该。 等他们进了院子,郑捕头抬头,就瞧见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人,只见那人跨过门槛,站在在廊庑下,身上身着银白色衣裳,因隔着雨幕,他瞧不清这人的模样。 只是猜想中,难道这位就是裴公子? 当他走到台阶下,仰着头看过去时,心中再无怀疑。只因廊下的这少年实在是太过钟灵毓秀,饶是郑捕头自然阅人无数,可是也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少年。 你看着他的时候,心底只会感慨,为何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看之人。而这少年面色清冷,浑身散发着一股疏离地骄矜,只会叫你觉得觉得,你多看他几眼,都是冒犯。 “捕头郑方,见过裴公子。听闻府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郑某失职,”郑捕头立即说道。 “无妨,“裴世泽轻声开口,只是一说话,却是又轻咳了两声。 这会从屋子出来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件玄色绣暗纹披风,就要给他披上,还道:“公子,您身子骨不好,可别冻坏了。” 还真是位病美人,郑捕头心想。 *** 纪清晨起床洗漱好之后,正要给老太太请安,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在说:“昨个夜里,裴家遭了贼人进门,死了一个管事的,还烧了两间房子。” 是纪延生的声音。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心里突突地直跳。 她也顾不得叫人通禀,便跑了进去,着急地问:“爹爹,柿子哥哥怎么样啊?他有没有受伤啊?” “你这孩子,”纪延生见她问,面上微微露出尴尬,又板着脸教训道:“怎么能偷听大人说话呢?” “爹爹,你快告诉啊,”纪清晨心里着急,拉着纪延生的手臂,直撒娇。 纪延生见她这着急的模样,心里也是奇怪了,这孩子才与裴世泽见过几面,便这般喜欢人家。不过他还是说:“你柿子哥哥啊,没有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 “人没事就好,这孩子可是怎么了,这三灾五难的,真是叫人担心啊,”老太太在一旁连忙转动佛珠,可不就是,先前是身上有伤,这会又是家里进了贼。 “爹爹,你带我去看看柿子哥哥吧,”纪清晨撒娇地说。 纪延生立即就不同意了,连忙摇头道:“那可不行,如今那家里正死了人,你一个小孩子哪里能去。” “我不,我要去,”小姑娘白嫩可爱的包子脸,此时皱成一团,看起来是真的担心的不行。 “他家里着火了,要不叫他来咱们家里住吧,这样就不会有坏人害他了,”纪清晨眼珠子一转,又说道。 纪延生目瞪口呆,这孩子怎么主意出的这么快。 倒是老太太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我瞧着沅沅这法子倒是好,他祖母到底与我有些交情,孩子如今在真定连个亲人都没得靠的,怎么能叫他一个人在那地方再住着呢。” 纪延生立即嗤笑,说道:“娘,你这担心可真是多余的。裴家在真定也算是大家族,虽说大多数在京城攀附着定国公府,可是这里总有裴家族人在的。” “可柿子哥哥都不喜欢他们啊,”纪清晨撅嘴道。 其实裴世泽刚来真定的时候,那些裴家族人都上门求见过,只是他一个都没见。刚开始还可以说是身子有伤,可是后来就是身体康复了,也没见他们。 纪延生瞧了这小家伙一眼,怎么专拆她亲爹的台? 可是纪清晨也不怕他,不高兴地瞪着他,末了,还伸手去拉老太太的手,求道:“祖母,你说说爹爹嘛。” “嘿,你个吃里爬外的小东西,”纪延生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就是按在腿上,看着就要打她的小屁股了。 亏得老太太在一旁,这才叫她逃出了魔爪。 最后纪延生还是带着她去了裴家,只是在去的路上,她却一直在想着,真定一向民风淳朴,连个小偷小摸都甚少,怎么就进了杀人的盗贼。 这肯定是外来人干的。 可是当一个人出现在她脑海中时,纪清晨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舅舅为何不远千里从辽东赶过来呢?他已派了表哥过来,自然不应该是为了纪家分家产的事情,而且他还叫自己和姐姐对他的行踪保密,连爹爹和祖母都不能说。 不会吧…… 纪清晨心底有些发怵,可是明明在将来,柿子哥哥会成为舅舅的左膀右臂,他也是在舅舅登基之后,才权倾朝野的啊。 饶是她是做了弊的人,可是有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清楚的。 就比如说,舅舅为何会信用年纪轻轻的裴世泽呢?或许,在他登基之前,他们之间就有私底下的来往? 当这个想法腾空而出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条隐隐的脉络,那条脉络,从辽东一直通向京城。 等到了裴家,就见有府衙的人在,而众人见是纪延生,赶紧过来请安。 偏偏纪清晨牵着他的手,众人瞧着平日里威严的纪大人,这会手里牵着一个粉嫩嫩的胖娃娃,倒是有种别样的和谐,都在心底偷笑不已。 纪延生在门口与这几个官差多问了几句,纪清晨可是等不及了,迈开小短腿,一路朝着裴世泽的院子跑过去。 等到门口的时候,就见连院门都站着人,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结果,居然没人拦着她。 于是她一路小跑,一直到门口,连门口站着的人,都对她视若无睹。她欢快地跳过门槛,立即喊道:“柿子哥哥。” 她才刚了一句,就听见有脚步声,从里面传了过来。没一会她就瞧见穿着玄色暗纹番西花刻丝长袍的裴世泽,他本就生得白皙,此时被这身上玄色长袍映衬下,更显得面如冠玉,直看得人迷醉。 只是她正沉浸在这等美貌中时,就见自个软软的后背,被人托了起来,接着整个人就落在他的怀抱中。她立即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细声问:“柿子哥哥,你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被吓到啊?” 裴世泽看着她,耳边是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可是听在他耳中,却是异常地不同。 这是头一次,有祖父母之外的人关心他。 也是一次有人问他,他害不害怕。 裴世泽转过头,在小姑娘脸上浅浅地亲了一下,“柿子哥哥,不怕。”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她这是被亲了? 姐妹夜话 第二十二章 纪延生到院子里的时候, 就看见自家闺女被人家抱在怀里, 而且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他脸色微沉, 开口道:“沅沅, 怎么这么没规矩, 还不赶紧下来。” 纪清晨回头, 就看见她爹沉着脸, 似乎有点儿不高兴。 好吧,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于是纪清晨心里打着坏主意,所以生怕惹到她爹爹不高兴, 便从裴世泽怀里滑了下来,还有点小抱怨地问:“爹爹,怎么才过来啊?” “纪世叔, ”裴世泽对他恭敬行礼, 这才叫纪延生心里好过些。 相比家里头那个乖觉的妻侄,纪延生倒是觉得裴世泽懂礼貌地多, 况且这孩子也确实是三灾五难的, 这才到真定几天, 就遭了好几回罪。 纪延生微微点头, 说道:“方才我在门口已问过捕快, 现在已全城搜捕这些大盗,叫你受了委屈了。” “纪世叔这是哪里的话, 大盗横行,也并非是世叔之过, 只是……”裴世泽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瞧着对面的男人,轻声道:“真定乃是拱卫京师之所在,如今却盗贼横行,实在叫人担心。” 纪延生也有些尴尬,他是本地官员,虽不是知府,可到底脸上无光。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就见门口一阵喧哗,待众人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正走了进来。竟是真定府的知府,刘有为刘知府。 “纪大人,您也在啊,”刘知府一瞧纪延生也在,虽有些奇怪,却还是客气地打了招呼。 纪延生点头,颔首道:“家母与定国公府老夫人有些渊源,听说昨夜这里进了强盗,家母甚是担心,就叫我过来瞧瞧。” “哦,原来是这般,”刘知府了然地点头,心道了一句难怪。这位刘知府如今都快四十好几,不过却还只是个从四品的知府,可见他在做官上并不太大的作为。只是虽之前没什么作为,可也从来没出过纰漏啊,这会却在他的管辖之地,出了这等事情,怎叫他心底不担心。 这不一接到消息,他就赶了过来。 “裴公子,这次叫你受惊了,”虽裴世泽身上尚无官职,可是他乃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孙,身份贵重,若是在真定出了事,别说他这官职保不保得住,只怕就是这脑袋都保不住。 一想到这个,刘有为心底就发怵。 “刘知府乃是客气了,两位请里面坐吧,”裴世泽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有为赶紧回礼谢过,只是他低头瞧见裴世泽身边站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他家中虽也有女儿,可是就算再是一片慈父之心,都不得不承认,他家里的几个女儿,可比眼前这小姑娘差远了。 他心底有些奇怪,没听说裴家除了裴世泽之后,还来了别的主子啊。 直到裴世泽低头对小姑娘道:“沅沅,我叫别人给你弄些点心,等我同任大人还有你爹爹谈过话后,就去找你?” 纪清晨也知道有些话,不是她能听的,所以她乖乖点头。 “纪大人,这是您家的千金?”刘大人这才开口问道。 纪延生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先前裴公子去过家中,小女得知之后,便闹着要跟来。” “令千金可真是玉雪可爱,”刘有为真心赞了一句。 纪清晨立即乖巧地给刘有为行礼,她端庄大方地模样,倒是又叫在刘有为心底赞了一句,不愧是纪家的孩子啊。 裴世泽叫了丫鬟过来,带着纪清晨去旁边的耳房里头吃点心,而他则是请了纪延生和刘有为到书房小坐片刻。 带她的小丫鬟不过才十来岁的模样,瞧着也就是刚教了规矩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裴世泽的院子里头当差。 不过想来也是,他身边有莫言和莫问两个小厮伺候,一向不喜欢用丫鬟。 “姐姐,你昨晚听到动静了吗?”纪清晨嘴儿甜,又生得这般漂亮,坐在高高地椅子上,两条腿儿在半空中不停地摆动。 “姑娘叫我小荣便是,奴婢可当不得姑娘的称呼,”小荣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 纪清晨轻轻一笑,又问道:“小荣,你昨个夜里有听到动静吗?” “昨个半夜下了好大的雨,奴婢只听到打雷和下雨的声音,等第二天才知道家里头进了贼,”这小丫鬟拍了下胸口,叹道:“可真够吓人的,我在真定这么多年,都没遇见这样的事情。” 这话可真是把纪清晨逗乐了,她瞧着才多大年纪,说话竟是这般老气横秋。 不过在裴世泽院子里头伺候的,还真叫人一个都不敢小瞧,就是这么个小丫头警惕心居然都这么强。 她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干脆乖乖地喝起了玫瑰卤冲的茶水。倒是厨房里头送上来的点心,居然都是她喜欢吃的,而且这些点心瞧着没一两个时辰可做不出来。 所以柿子哥哥早就猜到她会来了? 就算前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早见过他那些过人的手段,和算无遗策,可这会自个竟也叫他如此费心,还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只是她虽在家中已用过早膳,可是瞧见这些香喷喷又十足好看的点心,还真是不忍心不吃上一口。 等任大人走后,纪延生过来接她,纪清晨依偎在他腿边,看着身后的裴世泽,娇娇地问:“爹爹,柿子哥哥要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纪延生神色有些尴尬,这…… 他可未提起这茬啊,只是他的小闺女,可不给他机会后悔,立即冲着身后的少年说:“柿子哥哥,你快收拾东西吧,你家里可不安全了,先到我家里住几天。” 裴世泽没想到小姑娘会这般,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还没开口呢,小姑娘似乎生怕他拒绝似得,立即抱着他的腿喊道:“柿子哥哥,你去嘛,去嘛。” “沅沅,”纪延生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 “我不能去,”柿子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替她把小辫子捋在肩膀上。 这可把小姑娘气坏了,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抱在胸前,嘴巴撅地险些能挂上油壶。 还是纪延生轻咳了一声,问道:“老太太听闻你家中遭了贼,实在是不放心你再在这里住着,所以你这几日先到我家里暂住。等家里的守备加强了,再回来住也不迟。” 纪清晨一听连她爹都开口了,自然高兴地小脸笑成一朵花,拉着裴世泽的手,就说:“柿子哥哥你看,现在连我爹爹都叫你去呢。” 裴世泽此时这才微微笑道:“既是世叔开口,那边恭敬不如从命。” 什么嘛,爹爹开口才去,她开口就不行了。 小姑娘这会可是真不高兴了,小脸上的兴高采烈也登时烟消云散了。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低着个小脑袋。 纪延生在一旁瞧着,可真是哭笑不得。难怪都说女人心思多变,他这个小闺女才多大点儿啊,心思就这般变化多端,一会开心,一会又不高兴。 可是纪清晨可不管这些,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爹爹,抱我。” 纪延生弯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道:“小家伙,脾气倒是不小。” 他们自是要等着裴世泽一起回去,莫言和莫问两个小厮,赶紧收拾了公子寻常用的东西带上,好在两家就只是隔了一条街而已,便是回来取也只有一刻钟而已。 因为任知府保证了,在强盗未捉到之前,会派人保护裴家的祖宅。 而至于城中的其他大户,这会估计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是人人自危,又是开始加强了家中的护卫工作。 裴世泽跟着纪延生父女两人,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自是要给老人家谢过。 “世泽自来真定之后,备受太夫人照顾,心中感激,不胜言表,”裴世泽站在下首,便是对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深深一行礼。 老太太与他相处过几次,知他是虽性子有些冷,可是为人却再好不过的,要不然她这小孙女也不至于这么喜欢他。再加上他身世也是有些可怜,老太太瞧见他,就跟自个亲孙子一般,立即说道:“这是哪里的话,你来我家里住,别说我高兴,便是咱家的七姑娘也开心地很。” 只是旁边被提到名字的小姑娘,却是撇过脸,老太太登时便笑了,这小姑娘今日怎么回事,竟是连她的柿子哥哥都不喜欢了? 好在老太太说了两句,便叫裴世泽先回去安顿了。今个她叫人在前院收拾了一处出来,就在殷柏然的院落旁边,左右他们两个少年也是年纪相仿,住在一处想必也有话聊。 等裴世泽走好,老太太这才瞧着小姑娘,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早上不是还高高兴兴地去人家家里的?” “祖母,”纪清晨挽着老太太的手臂,小嘴儿便开始吧啦吧啦地抱怨了,什么柿子哥哥啊,可真是太讨厌了,人家好心叫他来家里住,他不同意,非等爹爹开口了,才答应。 老太太听着她这孩子的抱怨,登时就笑了。 “所以你就给人家甩脸色瞧啊?”老太太捏了下她的小鼻子,算是教训。 哪里有,纪清晨心中虽反驳,可是却知,她好像还真的有哎。想来是她与裴世泽相处久了,他又不想前世那般凌厉摄人,所以她待他的态度便随意了好多。 就像,就像自家的哥哥一样,对,应该就是这样的。小姑娘心里头给自己找了理由,这才松弛了下来。 老太太瞧她的小性子也过去,便道:“去瞧瞧你世泽哥哥那里可还缺点什么,毕竟他如今可是在咱们府上住着,要有待客之道。” 小姑娘点头,这才开心地跳下罗汉床。 等她跑到前院的时候,就见院子里正在收拾东西,结果她一进门,就见柏然哥哥与他两人,正坐在房中喝茶。 她鼻子一嗅,好香啊。 “我说方才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原来是小馋猫还没到呢,”殷柏然瞧着她嗅鼻子的东西,当即便取笑道。 纪清晨瞧着他们面前摆着的茶点,不过是谁拿出来的,反正只要是这两人的东西,就没有难喝的。 她嘿嘿一笑,开心地问:“柏然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裴公子搬过来住,我作为邻居,自然该好生招待一番才是,”殷柏然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含笑着说道。 纪清晨点头,这会再看着裴世泽,她心底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毕竟方才是她自个使了小性子,所以她眨了眨眼睛,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地问道:“世泽哥哥,祖母叫我问你,这里可缺什么东西啊?” 世泽哥哥?裴世泽微微一挑眉,却是伸手道:“过来。” 纪清晨瞧着悬在半空中的那只如白玉般白皙的手掌,真是没一处不好看的,手指修长瘦削,手掌宽大,她伸出自个还胖乎乎的小手,握住了。 “我这里没什么缺少的,你替我谢谢太夫人,”裴世泽低头浅笑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其实他也知道小姑娘在不高兴什么,只是…… 想到这里,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柔声道:“别生气了,柿子哥哥给你道歉。” “沅沅,今天怎么一直都不睡觉啊,”睡在她身边的纪宝璟,伸手给她拉了下被子,见小姑娘手脚还在乱动,便笑着问道。 姐妹两人时常会一起睡,刚开始纪清晨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会却已经习惯了。 屋子里的油灯早就熄灭了,守夜的丫鬟睡在旁边的矮榻上,姐妹两人睡在黄花梨架子床上,粉色的帘帐在黑幕下瞧不出原本的面目。 纪清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倒是惹得纪宝璟笑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要是一直都这样,该多好啊,”纪清晨轻声说道,柏然哥哥和柿子哥哥都住在她的家里,能叫她天天见着,然后还有大姐姐,如果所有人都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啊。 可是她知道,殷柏然待不了多久的,这几日大伯父就该从京城回来了。到时候柏然哥哥处理这里的事情,就要回辽东去了。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还不知是几年后呢。 而柿子哥哥,他也不会待在真定许久的,他是定国公府上的嫡长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定国公府肯定会派人来接他的。 所以,他们都会离开这里。 然后就是大姐姐,她今年都已经十四岁,说不定很快就会订下亲事,然后在几年内嫁出去,到时候她身边能依靠的人,就只有祖母和爹爹了。 饶是纪清晨一直乐观开朗,可是想到这些事情,心底还是忍不住失落。 这世上本就是不断分离和相聚的吧。 “沅沅,”纪宝璟轻声地喊了她一句,可是就听到小姑娘默不出声,而她身边则是压抑地呼吸声。 她抬起身子,如瀑般地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在黑暗中,她只能看见玉团子模糊的声音,她轻声问:“沅沅,能告诉姐姐,你怎么了吗?” “我只是不想叫你们离开我,”小姑娘终是忍不住,带着点哭腔,软软地说道。 这可把纪宝璟的心都说软了,她伸手把小姑娘抱在怀中,抚摸着她软软的后背,轻声道:“咱们谁都不会沅沅的,咱们会陪着沅沅长大,看着沅沅从小姑娘变成一个大姑娘。到时候啊,沅沅长得比姐姐还高,比姐姐还要好看。” 纪宝璟真的是一个好姐姐,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她几乎就是纪清晨的母亲。当年殷琳琅离世后,就是她守在纪清晨的身边,看着奶娘给她喂食,带着她睡觉。 对于她来说,纪清晨是比妹妹还要重要的存在。 “才不会,姐姐是最好看的,”纪清晨窝在她怀里,轻声说。 “好了,咱们躺下来,若是沅沅睡不着,姐姐陪你说话可好,”纪宝璟柔声说。 于是姐妹两人又躺了下来,纪清晨乖巧地窝在纪宝璟的怀中,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等过了一会,才听纪清晨轻声问:“姐姐,你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啊?” 这话问的,可真叫人哭笑不得了。纪宝璟有些无奈,也不知这小丫头今个是怎么了,居然这般多愁善感,还有这些数不清的问题。 不过好在纪宝璟一向疼爱她,就算是她在刁钻古怪的问题都遇到过,如今这点而叫她不放在心上,于是她幽幽道:“姐姐也没想过。” 到底还是少女,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说心里没有对未来的设想,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纪宝璟的话却没有母亲可倾诉,祖母虽然亲近,可到底不能什么话都说。 况且祖母还有别的孙女,若是对她和沅沅太过偏袒,也会惹得家中不宁。 像纪宝芸才十二岁,韩氏便已开始带着她出门交际,就连去京城都带上。虽然有时候大伯母做的事情,叫她瞧不上,可是却不能否认,她真的是一个好母亲。 “大姐姐,日后肯定能嫁得如意郎君的,”纪清晨心中想着,却是殷柏然,如果柏然哥哥能娶大姐姐的话,那他肯定会对大姐姐好的。 纪宝璟轻笑了一声,心里还想着这小丫头倒是知道地挺多。 可是随后就听小姑娘轻声说:“大姐姐,你觉得柏然哥哥怎么样啊?” 纪宝璟转过头,虽看不见怀中小姑娘的表情,却一下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她轻声说:“姐姐知道你喜欢柏然哥哥,可是姐姐心里对柏然哥哥只有兄妹之情。” 纪清晨的小脸登时就垮了,她柏然哥哥长得那般好看,性子还温和,若是日后娶了老婆,也肯定会真心疼爱人家的。 结果大姐姐居然一下就给人家否定了。 “沅沅,或许现在姐姐说的话,你年纪小还不懂,可是你要知道有些男人当兄妹好过当夫妻,”纪宝璟看着头顶上的帘幔,她也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才这般告诉自己。 外祖五十大寿时,母亲曾带她去靖王府祝寿,那时候表哥也不过才九岁,而她才七岁,他带着自己去河边放花灯,她跌倒摔破了腿,也是他背着自己一路回去的。 而母亲去世时,他跟着舅父一同来真定,看见哭成泪人的她,一直在身边安慰她,那只握着她的手,是她记得的最温暖最柔软的手。 可是有些事情,只能留在心中,当再见到他时,纪宝璟便知道,有些人适合留在心中。 母亲就是对父亲期望太多了,她盼着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父亲却只是个普通男人,他可以爱护她,在意她,尊重她,只是给不了她想要的而已。 纪宝璟看着母亲从一朵盛开的鲜花,最后凋零,所以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以后不会对自己的丈夫抱有这样的幻想,她会期望和自己的未来夫婿相敬如宾,却不会想着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些事情,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就连祖母都未曾提起过。 可是在这深夜之中,她反而有了和自己年幼妹妹诉说的心愿,或许她的心中积累了太多。而明日她依旧是纪家幼承庭训,端庄大方的大小姐。 “柏然哥哥就是吗?”纪清晨有些难过地问,虽然看不见大姐姐的脸,可是她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忧伤。 纪宝璟在心底点了头,是的,表哥就是的,如果未来的夫婿是表哥,她定做不到不在意、不在乎,到时候她的嫉妒会叫她失去该有的理智,她会嫉妒出现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然后他们之间那点美好的过往,都会烟消云散,彼此把彼此最美好的记忆,都磨灭一空。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母亲,所以有些人,她宁愿永远都不碰。 纪清晨却不知纪宝璟心中,竟是这样的想法。 可是此时,她已开始心疼她了,也许在这一刻,她们才是真正同气连枝的亲姐妹。 *** 次日,用过早膳后,韩氏坐了一会,便去处理家里的事务。而几个要上学堂的女孩,也领着丫鬟走了,只留下纪宝璟和纪清晨两姐妹陪着老太太。 只是纪清晨一直神色恹恹地,瞧着就无精打采的。 老太太瞧着她,好笑地问道:“昨个是去做了什么坏事?竟是哈欠连天的。” 纪清晨瞧了大姐姐一眼,没敢说话,昨个可是她非要拉着大姐姐说话的。 好在这会突然有人过来通传。 “门房说的是谁?”老太太有些惊讶地问道。 丫鬟禀告道:“回老太太,那少年说自个是晋阳侯府的世子爷,还给了拜帖。” 晋阳侯府? 纪清晨本来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熟悉,可当她意识到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整个人腾地站了起来。 她未来大姐夫,怎么来了? 初见动人 第三十三章 纪清晨这心里可真是奇了, 昨个她才动了心思, 想劝大姐姐改嫁, 今个这位未来大姐夫就寻上门来了? 这世上居然还真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可真是叫她心里哭笑不得, 果然人不能干坏事, 老天爷都是长得眼睛看着呢。 因着他是外男, 是以纪宝璟便要带着纪清晨退下, 可是纪清晨却死活不愿意,她还没瞧见过这位晋阳侯世子呢,前世也只闻过其名而已, 如今到了这世反而见到真人了,怎么能不一瞧个究竟。 倒是纪宝璟瞧着她不愿走,当即便起身道:“那你便在这里坐着吧, 姐姐先走了。” 纪清晨不想叫纪宝璟走, 可是又没理由叫她留下来,正当左右为难之际, 就听老太太道:“沅沅, 不许闹你姐姐了。” 祖母这意思, 也是叫大姐姐避退了? 纪清晨自然也听明白了, 虽心中有些遗憾, 可是却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赖到底了。纪宝璟倒是瞧出来了,这小家伙是不愿意走了。 于是干脆便起身, 告退之后,便领着丫鬟出去了。 玉浓和玉釉两个丫鬟都跟在她身后, 见姑娘脚步比平常都要略快几分, 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自家姑娘这般守礼是真叫人挑不出错,待走到青石板路路口,往左便是她院子的方向,而身后则是从府外进来的。 温凌钧跟着府中婆子进来时,便瞧见前方有一行人,领头的似是一妙龄少女,他不敢乱看失了礼数,微微垂眸,只是垂眸的瞬间,眼前依旧一抹大红色划过。 纪清晨在罗汉床上端正地坐着,就听穿着浅绿比甲的丫鬟进来通禀,晋阳侯世子也到门口了。 “速速请进来吧,”老太太吩咐道,也不知最近这一月纪家这是招了哪路神仙了,竟是来了这般多的少年。 而当温凌钧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和纪清晨心中都是一颤,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啊。 其实殷柏然瞧着也极温和,可是他的温和却是表面的,内里他是个与裴世泽一般不好惹的狠角色。而裴世泽更不用说,他是从外冷到里。 可是这位晋阳侯世子,微笑起来真叫人如沐春风,实在是让人心生好感。 “晋阳侯府温凌钧,见过太夫人,”高大挺拔地男子,恭敬地给老太太行礼。 温凌钧,可真是个好名字啊。纪清晨瞧着面前的人,大概有十八九岁吧,穿着宝蓝色云纹团花镶青竹纹襕边长袍,生的十分高挑匀称,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倒是把身材又勾勒地格外修长。 纪清晨仗着自个年纪小,可是好生打量了一番人家。 要说这温凌钧长得吧,确实是十分俊秀,又因为气质温润,更是相得益彰。 “这是我的小孙女清晨,”老太太到底还是给介绍了一番。 纪清晨自然也是要给温凌钧行礼的,她乖巧地爬下床,大大方方地行礼,“见过世子。” “纪姑娘不必这般客气,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凌钧便可,”温凌钧瞧着面前粉团子一般的小娃娃,生得可真是玉雪可爱,举止也端庄大方,倒是比他见过的不少京城贵女都不差。可见纪家如今声势虽不如从前,可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 不过温凌钧也真是被纪清晨这表面功夫给骗了,他可真是太不了解纪清晨了。殊不知这纪家的姑娘当中,她算是最没规矩的,能坐着的绝不站着,能叫人抱着的,绝不叫自个腿走。要是可以,她恨不得长成裴世泽身上的挂件,时刻抱着人家的大腿。 当然如果她舅舅在这,那她就更愿意长成她舅舅的挂件。 “不知这次温世子前来,所为何事?”老太太温和地开口问道。 温凌钧立即歉然一笑,轻声道:“凌钧上门打扰,还请老太太恕罪。只是昨日突收到消息,听闻裴家真定祖宅遭了强盗,便即刻赶了过来。只是方才在裴家未见到世泽,听说他如今暂住到府上,这才上门叨扰的。” 原来是来找柿子哥哥的。 纪清晨心中有点儿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如今他与大姐姐都还未认识呢。 “原来是如此,”老太太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叫丫鬟带你去世泽的院子里,他就住在家中的前院中。” “谢老太太,”温凌钧柔和一笑。 待人都走了之后,纪清晨这才收回视线,惹得旁边的老太太连连笑道:“你这孩子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 “祖母,你觉得这个温世子为人如何啊?” 老太太无奈道:“你还真当祖母是个老妖怪,这才见了人家一面,又何曾能了解他的品性。不过说你世泽哥哥遭了险,能立即赶过来探望,可见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纪清晨点头,也是这个道理。 ** 温凌钧见到裴世泽的时候,见他神色如常,倒也放了心,在他肩上拍了下,说道:“你倒是走到哪儿都不会出事,亏我还担心了半日。” “只担心了半天?”裴世泽剑眉微挑。 温凌钧闻言大笑,“竟还有心情说笑,看来是真的没事。” 他四处打量了这屋子,虽说只是暂住的,可是处处却透着精致富贵,可见纪府待他为上宾。他倒是有些奇怪道:“我竟是未曾听说过定国公府与纪家有亲?” “我祖母与老太太乃是旧识,家中进贼后,纪家二老爷便上门探我,”裴世泽淡淡解释道。 温凌钧缓缓点头,“雪中送炭,能在你落魄的时候,对你出手相助,倒也真是清贵之家。” “落难?”裴世泽放下手中正在擦剑的帕子,此时宝剑寒光四射,叫人忍不住侧目。 温凌钧浅浅一笑,说道:“自从你离京之后,京城里可是传什么都有的,众人只说你已被你父亲厌弃,只怕以后这定国公之位就要落到你那弟弟手中了。我前几日也见到你弟弟了,小小年纪便跟着人学当街骑马,差点儿踩到了一个老伯。” 对于这个继母所生的弟弟,裴世泽并无太多感情,听到了更是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温凌钧也知这是他家中事,他素来不喜欢提,也就不便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他倒是有些奇怪,“我瞧你弟弟闯了这般大祸,都未被你父亲如何责罚,你当时究竟是如何……” 他话还为说完,就见裴世泽手掌一转,掌心出现一株桃花枝。 “你这爱好可真够别趣的,”温凌钧登时失笑,他自幼在京城长大,自是见惯了京城贵公子的那些闲暇喜好,有些人喜欢骑马,些爱听小曲,有些则是喜好喝酒,可偏偏就只有他却喜欢这戏法。 “你这手法倒是不比那梅信远差,若是登台,也必能叫人一掷千金,”温凌钧素来与他关系好,所以便调侃地说道。 说起登台,倒是反叫裴世泽想起了那日在纪家,小姑娘跑到后台来,巴巴地望着他。 * 而此时京城的定国公府,三房中三太太董氏吓得连手上的帕子都要被扯破,她连声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娘知道的话,还不得吓得昏过去。” “所以暂时要先瞒住,好在世泽没有受伤,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裴延光叹了一声,脸上也是在庆幸。 倒是董氏又问道:“大哥人呢,这么大的事情,他总不至于还不管不问吧?” “今个大嫂子家中的侄子娶亲,一大清早大哥就带着大嫂还有几个孩子去了谢家了,”裴延光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还算温和,可是眉头却是皱起的。 董氏一听,登时道:“这可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孩子都遭了这么大的罪,竟还有心思去参加什么侄子的婚礼,难不成那侄子比自个儿子还金贵不成?” “你可少说两句吧,”裴延光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登时就阻止道。 董氏真是越想越生气,若不是怕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受不住,她可真是恨不得去告上一状,叫谢萍如还一天到晚装作那端庄大方的模样出来。 其实董氏也是个真性情的,按理说她也只是裴世泽的三婶,不至于这般生气。只是她是瞧着裴世泽长大的,别看这孩子平日里疏淡清冷的模样,可是在好不过了。她儿子瀚哥儿要学骑马,是他找了温顺的小马驹过来,又亲自叫了瀚哥儿学马,还有那弓箭,他送给瀚哥儿的那副,儿子睡觉的时候都恨不得抱着。 所以别人待她的好,她都是记着的,寻常有个什么,也总是想着裴世泽。 况且老太太瞧见她这个做三婶的如此关心裴世泽,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这么多孙子里头,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是裴世泽了。 可董氏和裴延光却不知的是,他们两说的话,都叫一双儿女听了去。 裴瀚是三房的长子,素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三堂哥,三堂哥骑术好,射箭也顶厉害,就是连变戏法都有趣地很。至于旁边的妹妹裴玉欣,她最喜欢的也是三堂哥,无他,只因三堂哥是家中哥哥长得最好看的,就连她自个的亲哥哥都不如。 裴世泽走了之后,这两孩子就总是闹着要去找他,却不想今个竟是听到这出。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是转身往老夫人院子跑了去。 待两人到了院子,连丫鬟都没叫通禀,便闯了进去,好在老太太这会正在浇花,瞧见这两个小捣蛋过来,登时笑道:“可是知道祖母这里有了好东西,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裴玉欣刚站定,连气儿都没喘匀呢,就听旁边的哥哥裴瀚大喊道:“祖母,你快去救救三哥吧。” 这可把裴老太太吓了个呛,手里头拿着的浇花水壶砰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水花溅地四处都是,她忙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打哪儿听来的?” 裴瀚赶紧将他们玩闹时,如何偷听到父母说话,又听说三哥在真定居然遇到了强盗。这些个少爷小姐,长在京城这样的天子脚下,只听过强盗,何曾见过。这会一听自家三哥居然遇上了,可不就是吓得够呛,慌忙来搬救兵了。 再说老夫人听到这话,真是又惊又怒,这胸口起伏地厉害,额头突突地跳,眼看身子就要一晃,幸亏有丫鬟及时扶住。 两个孩子瞧见祖母这模样,更吓得厉害了。 好在老夫人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没一会就稳住了心神,对着身旁的嬷嬷就道:“去,去三房给我把三老爷和三太太都给我请过来。” 这会一听说要请他们父母过来,两孩子算是知道怕了,不过老夫人却是一手一个拉着他们的手,连声道:“真不愧是祖母的好孩子,你三哥有你们这样的弟弟妹妹,是他的福分。待他回府,就叫他带你们两个去街上玩,到时候想买什么,就只管让他买。” “我们不要三哥买东西,我们就想三哥赶紧回来,”裴瀚立即说。 裴玉欣也点头,撅着小嘴道:“祖母,我可想三哥哥了,你快些叫他回来吧。” 祖母一听,眼眶都红了,赶紧叫丫鬟带了两个孩子去吃点心。而裴延光和董氏突然被叫来,正一头雾水呢,一进门就瞧见老夫人脸色不好。 裴延光是老夫人闵氏的幼子,素来比两个哥哥都受宠多了,这会赶紧道:“母亲这般着急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世泽如今在真定如何?”闵老夫人开口就问道。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打怵,可是想着老夫人不该知道啊,两人正犹豫着呢,就听老太太怒拍桌子道:“还不说。” 这会夫妻两心底才明白,老太太这是知道了啊。 于是裴延光只得一五一十地如实禀告,不过说完,他也立即安慰道:“母亲,世泽并未受伤,只是家里头烧了几间房子而已。若您不放心,明个我就亲自去一趟。” “那也好,就劳烦你这个当叔叔的跑一趟了,”老太太这才面色稍霁。 裴延光立即笑了,“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连他亲爹都不管不问的,你这个做叔叔的能去,那已是看在骨肉亲情的面子上了,”老夫人说着,竟是悲从中来,这心里头对大儿子是又气又恨,而对那大儿媳妇,可真就是咬牙切齿了。 她活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那谢萍如瞧着处事公道,对世泽爱护有加的模样,可是她若真的爱护世泽,又怎会叫裴延兆把他打的起不了身子。 “幸亏你爹下个月也回来了,我是管不了你大哥,待你爹回来,我倒是要叫你爹评评这理,”老太太这次是下了狠心了,非叫长子受个教训不可。 裴延光一听他爹的名号,虽然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可还是打心底发怵。 *** 此时裴世泽自是还不知,自己的事也在定国公府引起渲染大波。温凌钧来看他,他自是谢过。方才老太太叫人过来说了一声,今个依旧是绿柳阁开宴,招待温凌钧。 “你准备何时回京?”只是丫鬟走后,裴世泽转脸便问道。 温凌钧轻声一笑,有些叹道:“我好心过来探你,谁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你便要叫我走人?” “正是因为真心谢你,才不留你,如今我都是借住旁人家中,难不成还要叫你同我一般,”裴世泽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我瞧着这纪府上下皆是大方好客,”温凌钧莞尔一笑。 裴世泽的好性子算是要被磨光了,登时扬眉瞪了过去。只是温凌钧与他自幼便相识,又是他的兄长,当即便道:“世泽,这可就是你的无礼了。” “裴公子,你有远客来访,怎不叫我过来一起见上一面,”两人说话间,就见一少年进了来,俊颜浅笑,好一清俊少年郎。 裴世泽素来就懒得应付这些应酬,再加上他也不喜欢那些玩乐之举,所以身边没什么朋友,只有温凌钧算得上是个说得上话的人。 此时见殷柏然进来,他也只是简单地回了个礼,介绍道:“这位是晋阳侯府世子温凌钧。” 说完,就再无别的话。 也亏得温凌钧了解他的性子,一点儿未生气,含笑着朝殷柏然抱拳道:“在下温凌钧。” “原来是晋阳侯府的世子爷,在下殷柏然,出身靖王府。今次到姑丈家中来做客,没想到竟是能识得这般多朋友,”殷柏然也一向长袖善舞,与他打起了招呼来。 “想来温世子刚来,还未曾到家中好生逛过吧,倒不如咱们出去走走,也不负这好春光,”殷柏然素来体贴,倒是比起裴世泽更会待客些。 温凌钧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先前园子里撞见的一抹影子,玲珑曼妙,他也知撞见人家姑娘本就不该,可是这心底却时不时就出来那一抹影子。 于是他点头道:“那就劳烦柏然带路了。” 温凌钧如今十八岁,早到了娶亲的年纪,只是他素来喜欢读书。虽身为侯府的世子,可是却能刻苦用过,一年前更是取得了举人之名,当时晋阳侯府可是宴客三日。毕竟这年头,能潜心读书的贵族子弟,真是少之又少,而像他这般未来继承侯府板上钉钉的世子爷,还能这般努力刻苦,那就更是凤毛麟角。 这次他是陪自己的先生回家乡,他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三通先生,他是三通先生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是以一向待先生恭敬有加。先生因思念家乡,他便陪着先生过来,说来已在真定下面的王湾村住了好久。 也就前些日子回了京城一趟,探望父母,这才听说了裴世泽的事情。谁知他正想着来真定探望裴世泽,就收到了他家中遭强盗的消息。 “原来凌钧兄,竟然是三通先生的关门弟子?那柏然可真是失敬了。”殷柏然对温凌钧可又是刮目相看了一次,原以为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身份。 温凌钧浅笑道:“贤弟不必这般客气,我虽是先生的弟子,只是资质鲁钝,不敢平白辱没了他老人家。” “他去年乃是北直隶乡试第三,”裴世泽轻嗤一声,戳破道。 温凌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朝他看了一眼,可裴世泽却目不斜视,只管往前走。倒是殷柏然忍不住笑了出声,感慨道:“凌钧兄,你实在不必这般谦虚。” 温世子这谦虚过头,反倒成了故意炫耀一般,他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纪家的园子虽精致不错,可是裴世泽来了数次,殷柏然也逛了不少回,也就是殷柏然还有些做主人的姿态,领着温凌钧闲逛。 “前面不远处就是绿柳阁,是一栋临湖建筑,咱们今日便在那里用膳,”殷柏然正说道,就听见湖边传来不小的声音。 三人穿过太湖石,走到树下,就见不远处的湖边,有一群少女就站在那里。其中最矮的那个人,却是最起劲的,也不知说什么,就是要往湖边去。 而她旁边高挑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织金衣裳,在阳光下,显得华丽又璀璨,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束成垂髻,头上插着的珍珠发鬓,秀美温润,极致的黑与温润的珍珠,倒是成了交相辉映一般。 温凌钧一下就瞧见了那个穿着大红织金长裙的姑娘,不知是他心中期盼太深,还是听到了这边动静,那少女回眸看了过来,明眸善睐,在金色的光幕下,她笑得如此动人。 温凌钧有些愣住。 一直到许多年后,他依旧记得,阳光下她明艳动人的笑。 待见那少女似是要过来,他也正准备上前时,就听旁边一个声音喊道:“表妹。” 沅大助攻 第三十四章 纪清晨是在湖边被纪宝璟逮住的, 虽然她被千叮咛万嘱咐, 不许到河边玩, 毕竟她上次落水的事情, 可真是吓住了家里人。但架不住艺高人胆大, 特别是她想做荷叶饭吃, 于是便领着丫鬟去摘荷叶去了。 结果这坏事还没干成, 就叫大姐姐给逮住了。 而姐妹两人正说话时,就听见旁边丫鬟说,表少爷和裴公子他们来了。纪宝璟与纪清晨回头瞧过去, 就见那边站着的三个少年,丰姿如仪,君子如玉, 这般站在一处, 当真是美成一副画儿。 “大姐姐,那个就是温凌钧, ”纪清晨赶紧拉了拉纪宝璟的手臂, 焦急说道。 纪宝璟低头斥了她一句, “不许这般无礼, 你应该叫人家温世子。” 纪清晨撇撇嘴, 说不定日后还得叫大姐夫呢。 此时柏然哥哥叫了她们一声,三人便走了过来, 纪宝璟拉着纪清晨也往回走,只是纪清晨还是舍不得她摘得那些莲叶, 边走边回头叮嘱, “把这些摘好的都送到厨房里头,我要吃荷叶饭。” 三个少年一过来,就听到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吩咐,殷柏然上前便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问:“可有柏然哥哥的份儿?” “自然是都有的,还有柿子哥哥的,”纪清晨冲着裴世泽甜甜一笑,又瞧见旁边的温凌钧,嗯,“也有温世子的。” 瞧瞧这亲疏有别的,被叫哥哥的两个,各自露出满意的笑容,至于被叫世子的那个人,却是一脸苦笑,这位小七姑娘当真是古灵精怪。 只是他却总忍不住朝着旁边妙龄少女看,只见长眉杏眼,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乌黑有神,莹润晶亮,当真犹如一汪清泉蕴含在当中,水波流转,似有诉不尽的话。 温凌钧生于富贵之乡,又自幼聪慧自制,而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求而不得这四个字。因为他连极力想要求的东西都没有,又哪里来的不得呢。他师承三通先生,先生乃是当今大儒,可教他做人的道理,会教他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可是先生却没告诉他,此时这如雷鸣般地心跳之声,又是为何。 一见倾心,温凌钧从未想过,这四字竟有一日会用在他的身上。在她回眸浅笑的那一瞬,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她,连周围的景致都因她失色。魂牵梦萦竟是这样的滋味,明知打量人家姑娘是无礼的,可是却总是忍不住不看。 别说旁边几人瞧出来,就连纪清晨都看出来了。 纪宝璟顾不得再说话,轻轻屈膝道:“表哥带着两位公子再逛逛吧,我先与沅沅回去了。” 纪清晨被纪宝璟牵着小手,可是却不停地回头望,见温凌钧脸上似出现尴尬地表情,连耳朵都有些泛红,登时心底笑了起来,她这个未来大姐夫,竟还这般可爱。 “大姐姐,那个温哥哥一直在盯着你看哎,”纪清晨天真地说道。 纪宝璟被她戳穿,难得地恼羞成怒,低声斥道:“不许胡说。” 纪清晨捂嘴偷笑,她可没胡说,就是因为她说了真话,才叫大姐姐这般羞涩的。虽然温凌钧这般对大姐姐,她是高兴极了,可是难保他只是见色起意,还得多观察观察才是。 虽然纪宝璟只把这当作是个插曲儿,可是却把七姑娘给难坏了,这小脑袋一直在转着,生怕就耽误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大姐姐。 等到了绿柳居时,老太太领着女眷过来,温凌钧给诸位姑娘见礼时,都十分守规矩,倒是未曾像打量纪宝璟那般打量着别人。 倒是纪延生也回来了,毕竟温凌钧可是正经地晋阳侯府世子,况且关于这位世子,他也是听说过的。三通先生祖籍乃是真定王湾,与他父亲也是旧识,之前便听说三通先生回乡小住,只是先生素来喜静,所以他也别没有去打扰。而这位世子,便是三通先生的关门弟子。 去年乡试,他可是北直隶的第三名。要知道大魏开朝至今,就没哪一个勋贵弟子能取得这般好的名次。毕竟勋贵子弟与他们官宦子弟还不一样,官宦子弟除非是父辈为官做宰实在厉害,皇上或许看重,才会恩赐家中子弟。可是这样的恩赐,到底不是正途,你瞧瞧那些个内阁宰辅,哪个不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至于勋贵子弟,他们晋身的方式可就多得多了,这些勋贵的祖辈那就是跟着皇室打江山的,若是被皇上看重的,恩荫家中子弟,那自是不在话下。而这些个嫡长子,更是生来就有爵位可继承,谁还会傻乎乎地去寒窗苦读数十载啊。 可偏偏这个温凌钧就是个‘奇葩。’ 他不仅正经读书,还能钻研进去,以至于能被三通先生看中,收为关门弟子。这样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啊。 纪延生也就是没儿子,要不然定是要以温凌钧为榜样的,这样的孩子扎实又肯努力。 只是他虽没儿子,可是有闺女啊,而且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长女。纪延生瞧着面前的温凌钧,可真是越看越顺眼,他容貌自是不用说,清俊贵气。而性子更是温文尔雅,况且是三通先生教出来的徒弟啊。 三通先生一生只有一位夫人,夫妻两人琴瑟和鸣,那可是当朝的一段佳话啊。 纪延生身为男人,男人该有的毛病,他真是一样都不缺。可是轮到给女儿相看女婿的时候,那就是恨不得未来女婿就是个柳下惠,美人坐怀而不乱。 所以桌上,纪延生少不得与温凌钧喝了两杯,更是旁敲侧击道:“凌钧这样的才情容貌,当真是少见,只怕京城的媒人都把家里门槛踏破了吧。” “纪大人说笑了,”温凌钧立即尴尬地脸颊微红,正色道:“大丈夫当修身齐家,如今凌钧尚未做到修身,又何以齐家呢。” 纪延生满意地点头,那就是尚未婚配呢。 温凌钧如今十八岁,只比宝璟大四岁,正是般配地很。于是一桌上,就听到纪延生对温凌钧嘘寒问暖,至于住在纪家的两位少年,却是被无视地彻底了。 用过午饭后,温凌钧便要告辞离开,毕竟他还要回去,王湾村离真定府路途可不算近。只是纪延生瞧上了人家,岂能轻易放他离开。 于是他又被纪延生拉了去喝茶,纪延生可是把藏着的好茶叶都拿了出来。 而这边,纪清晨拿着美人锤,给老太太敲腿儿,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故意说道:“祖母,我看爹爹好像很喜欢那个温哥哥。” 一旁的纪宝璟正坐着呢,老太太撇了小丫头一眼,说道:“你爹爹只是惜才罢了,那位温世子小小年纪便是个举人,可见课业上着实是厉害。你那几个堂哥可都是比不过人家的。” “那他这样的人,肯定有很多人喜欢,”纪清晨已憋不住脸上的笑容,倒是老太太了然地瞧着她,见坐在一旁的宝璟耳朵已微微泛红。 方才纪延生在桌上说的那些话,她们女眷这桌也是听了个大概,纪宝璟最聪慧不过了,怎能不明白爹爹的用意呢。 只是女儿家啊,旁的事情上再端庄大方,可是提到自个的婚事,那也是羞涩极了的。 她当即起身道:“孙女今个吃些有些多,积食了,先出去走走。” 待纪宝璟离开后,老太太才教训纪清晨道:“你这丫头,连你大姐姐如今都敢戏弄了。” 面前这小丫头似乎聪明地什么都懂,可又是一团儿孩子气,老太太真是心底越发地喜欢。 第二日裴延光就来了真定,这件事大哥也知道的,只是他拉不下面子,于是他这个做爹爹的倒是来跑一趟了。谁知到了祖宅里头,才知道裴世泽根本就没住在这里。在听到裴世泽去纪家暂住时,裴延光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待他找过去,递了名帖,老太太先如今见有人来家里,已是见怪不怪了。在院子里头,见了裴延光,他自是再三谢过老太太对裴世泽的照拂之意。 可是老太太却是有话要说了,“照顾这孩子,那是我应该的,毕竟我与你母亲也算是旧交。世泽便如我自家的孙子一般,所以有些话我说了,还请贤侄不要见怪。” 裴延光立即道:“老太太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便是,延光不敢有异议。” “你们定国公府的事情,外人插手不得,只是世泽那孩子素来又是个有苦不会说的,我便与你说说那日的情形,家里头的管事被人杀了,据说杀人的凶器那是淬了毒的,房子也叫烧了,这些也就罢了。可如今世子爷不亲自来接儿子,倒是叫你这个当叔叔的来,我竟是不知这世上还有这般不疼爱自个孩子的父亲。” 老太太这次是真生气了,就算裴延光心里头要骂她多管闲事,她也少不得多嘴一句。 裴延光这一张脸真是没处放了,只诺诺道:“延光受教了。” “你有何错之有,若是你母亲问起了,你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老太太算是彻底多管了一回闲事,只是她都这个年纪了,率性而为一次又如何。 老太太说完了,就叫人领着他去见裴世泽。 而裴世泽早就知道三叔过来了,已在院中等着。裴延光瞧见他周身安好,这才彻底落定了心,赶紧道:“你祖母在家中忧心极了,若不是我拦着,今个就要同我一起来接你了。所以你收拾收拾,与三叔回去吧。” “三叔,我在这里住地极好,你不用担心,”裴世泽说这话时,脸上是挂着笑的。 是的,他是真的住地很好,有个小肉包子每天都恨不得抱着你的大腿喊你哥哥,有关心他的长辈,当然也有瞧他‘不顺眼’的纪世叔,这里的一切都叫他安心。 “难不成你还要长此住下去不成?”裴延光听到侄子这话,可真是惊讶异常。 裴世泽突然低头,再抬头时,脸上挂着地柔和,叫裴延光都觉得陌生了。 “我自是会离开,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 裴延光没想到裴世泽竟是不愿意走,到最后都没把人劝走,只是他不愿意,裴延光也不能强拖着他。于是用老太太告辞之后,又去府衙,寻了纪延生。 两人年少时倒是在一处玩过,这会他也是厚着脸皮上门了,毕竟这也算是家丑了。他瞧着裴世泽在纪家,竟是极安逸的模样,可见纪家待他是真的好。所以他只能请纪延生多加照顾,待裴世泽心里不生气了,再劝劝他早日回去。 只是这会,就连纪延生都替裴世泽开口说道:“我瞧着世泽虽看着清冷,可是却不是个不明事理的,这会可真是令兄错了。” 裴延光这张脸算是彻底掉地上了,苦笑不已,又喝了不少酒,这才坐车回去。倒是来的时候,带着的两车东西,全都留在了纪家。 他大哥要是再不过来接儿子,只怕这儿子可真要成别人家的了。 纪清晨是后来才知道,柿子哥哥的三叔来接他了,吓得小姑娘一路朝他院子里跑。待见到他在院子里练剑时,险些要哭了出来。 裴世泽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给小姑娘理了理头发,轻声道:“做什么跑这么急?” 纪清晨憋着一口气,此时停下来,却是喘地不得了,小胸膛不停地欺负,乌黑滚圆的大眼睛此时水汪汪的,她哇地一声抱住了裴世泽的脖子。幸亏裴世泽警醒,及时撑住了,要不然两人都得摔倒在地上。 “我怕你走掉了,”小姑娘带着哭腔说道。 裴世泽的心犹如在温泉中泡着,小姑娘全身心的依赖,叫他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更多的却是感动和欣喜。 他拍着小姑娘软软的背,轻声道:“我不会走的。” ** 裴世泽没走,可是叫纪清晨高兴极了,所以厨房里头开始包粽子的时候,她就特别吩咐了,给她和柿子哥哥的粽子,必须每个里头放两个大枣。 厨房里头的人听到樱桃传的话,也有点哭笑不得。这粽子素来就是按照不同馅料包的,倒是韩氏听说了,直接叫人去包了,而且还把他们的粽子分开煮,煮完了就给纪清晨和裴世泽送去。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可是叫小姑娘们好生期待,因为不仅有新衣裳,而且也是姑娘们争奇斗艳的时候。姑娘们带着的五毒包都得是自个亲手做的,纪清晨还小,所以纪宝璟便给她用绉纱做了五毒,各个都惟妙惟肖,纪清晨自个不仅不怕,还拿去吓唬了纪宝茵,险些把她吓哭了。 纪宝璟最是心灵手巧不过,还用五色丝线做了指甲盖大的小粽子,串成一串,挂在身上又醒目又别致。 纪清晨觉得这个好看,就叫丫鬟也学着做了,她拿去送给了裴世泽和殷柏然。 等到了端午正日子的时候,纪清晨一大清早就醒了,起床就开始梳妆打扮,两只手腕和脚腕上都扣着五彩丝线,脖子上挂着驱邪的香包,腰间挂着纪宝璟做的五彩粽子还有绉纱五毒。 出去的时候,老太太瞧着她这幅打扮,笑得是好久都直不起身子。 这个城中有赛龙舟的,纪家的女眷都会去看,纪延生老早就叫人在酒楼上包了最好的座位,所以大家梳妆打扮好了。就是连老太太,都叫纪清晨缠地,准备一块去看了。 纪家全员出动,便是马车都有六七驾,走在路上别提多威风了。 今个就连韩氏都不约束着女儿了,到了地方,因龙舟尚未开始,所以纪宝芸闹着要出去玩,韩氏只叫她带好帷帽便是。纪宝茵自然是要跟着姐姐一块去的,她问纪清晨:“七妹妹,你要去吗?” 纪清晨自是摇头,反而是纪宝芸则是问了一声:“六妹妹,你要去吗?” 纪宝芙自从上次被教训之后,实在是老实了许多,只是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听到三堂姐叫自个,当即也点了头。 于是纪清晨便不想去了,反正她有大姐姐呢。 她们走后没多久,纪清晨站在包厢的阳台上,朝着楼下看,这会街上可真是热闹极了,杂耍卖艺的锣鼓敲地震天响,小吃摊上的东西,不要钱似得冒着香味,就是要勾着人去吃。 纪清晨看得正开心,竟是没想到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熟人,当即她便进了包厢,喊道:“楼下有卖糖葫芦的,我要吃糖葫芦。” “好,伯母叫人给你去买,”韩氏笑着说道,便要叫丫鬟去买。 纪清晨立即撒娇道:“我要自个去。” “楼下人多,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老太太是不同意的,可是纪清晨却就是要去。 最后也是老太太让了步,叫丫鬟婆子跟着她下去,再三吩咐可得把姑娘看好了。 纪清晨得了准许,就是飞奔出去了,没一会就下了楼。她刚出酒楼的门,就听人在身后喊道:“七姑娘,七姑娘。” 只是她充耳不闻,只管朝着卖糖葫芦的地方跑去,待她站定后,身后的人也跟了上来,“沅沅。” 她一抬头,就瞧见额头上有薄薄汗珠的温凌钧,只见他一张俊脸又惊又喜。 小姑娘登时撅着小嘴儿说道:“不可以叫我沅沅的。” 温凌钧见到小姑娘早已喜上眉梢,听她这孩子气的话,登时笑问,“你不是叫沅沅吗?为何我不能唤呢?” “这是家里人才能叫的小名儿,”纪清晨一本正经地解释。 家里人? 温凌钧登时笑得更温和了,瞧着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儿,问道:“沅沅,你可是想吃这个?” 只是他没瞧见的是,面前的玉团子在他问话时,已眼睛一转,声音甜地跟糯米糍似得,问道:“是不是我喜欢的,温哥哥你都给我买啊?” “那是自然,”温凌钧今日本就是想碰运气,毕竟河边酒楼颇多,他也不知纪家订的包厢在哪处,谁承想竟是叫他真撞见了出来买糖葫芦的小姑娘,所以这会别说只是买个糖葫芦,就是买一座酒楼,他都是愿意。 纪清晨嘟着小嘴儿,指着小贩儿手里的糖葫芦架子,一根长圆棍上,扎满了眼孔,糖葫芦棒子就扎在那些眼孔里,一个个糖葫芦迎风招展,别提多诱人了。 这会边上可是围着好多孩子呢。 温凌钧立即便要掏银两,就听小姑娘又说:“我要这个棍子,我要全部的糖葫芦。” 连身后的樱桃都赶紧道:“姑娘,你又吃不完,哪里需要买这般多啊。” “温哥哥,你给不给我买啊?” “买,都买,”温凌钧当即便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最后连插糖葫芦的棍儿都给买了下来。 这小贩儿可是高兴极了,登时就问道:“姑娘,可是从对面酒楼过来的,要不我给您送上去?” 小贩儿出来卖了这么久的糖葫芦,不仅是第一次卖的这么快的,而且还是连插糖葫芦的棍子都卖掉了。 纪清晨踮起脚尖,从上面拿了一根,伸出小舌头在糖衣上甜了一下,可真甜啊。 只见她小手一挥,指着温凌钧道:“不用,给温哥哥扛着吧。” “温哥哥,咱们上楼吧,我祖母、大伯母还有大姐姐都在楼上呢,”小姑娘胖乎乎的小手拽着糖葫芦,嘴里却是如此说道。 温凌钧在听到大姐姐这三字时,眼睛晶亮,伸手就接过糖葫芦棍子,一点都没有怨言。 于是一手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与她身边扛着糖葫芦棍子的锦衣少年,成了这条街最奇特又和谐的一道风景。 就尴尬了 第三十五章 温凌钧虽瞧着瘦削, 可是力气倒是不小, 扛着糖葫芦棍跟着纪清晨上楼, 气息匀称, 连脸颊都未泛红。 小姑娘这可真是得意极了, 都见过买糖葫芦的, 谁见过连卖糖葫芦的架子都给买下来的, 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整个酒楼一层的客人,都转头盯着他们看。 纪清晨还特意瞧了温凌钧的表情, 虽然被这么多人围观,可是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窘迫,也没有尴尬, 反而是坦坦荡荡, 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不错,可塑之才也。 待到了包间门口, 就见一身粉嫩的小姑娘停了下来, 转过身子时, 那层层叠叠的裙子旋即在空中舞动, 似是打开的花苞般。她站定后, 白嫩的包子脸甚是可怜,“温哥哥, 若是祖母知道我叫你买了这么多糖葫芦,定然是要不高兴的。” “沅沅, 你放心, 温哥哥便说是自个非要买的,你啊,只是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小姑娘的这点小心思,温凌钧岂有看不透的道理,只是他愿意宠着这个小丫头罢了。 温凌钧母亲体弱,只有他一子,虽家中也有庶出的弟弟妹妹,可到底关系不是十分亲近。纪清晨长得实在是玉雪可爱,见到她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道理,虽说之前她的性子有些刁蛮任性,可如今都剩下了天真可爱,自是叫谁都喜欢。 纪清晨感动地一点头,瞧着她这个未来大姐夫,竟是这般通情达理。 于是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推开了包厢的门,此时房中的几人正坐着圆桌旁说话聊天,瞧见有人推门进来,自是都转头看过来。 只是先瞧见了一手拿着糖葫芦,正喜滋滋地吃着的纪清晨,而旁边跟着的竟是扛着糖葫芦架子的在温凌钧,别说纪宝璟了,就连老太太这般处变不惊的都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还是大伯母韩氏率先道:“这,这是怎么了?” “见过老太太、伯母,”温凌钧先是叫了两位,却是最后温柔地又添了一句,“还有大姑娘。” 纪宝璟瞧着他,竟是觉得说不出的好笑。上次见面时,他在宝璟眼中也不过就是个有些优秀的少年,何况如今纪家还住着两个不分伯仲的人,所以温凌钧在她心中也不过就是个浅浅的印象罢了。 可是今日她瞧着他,扛着那卖糖葫芦的架子,一串串鲜红的糖葫芦正插在上头,瞧着真是有种叫人开怀的有趣,而她也是拿出帕子挡住自己的嘴,低头浅笑。 “沅沅,”老太太一瞧,便知道定又是这小家伙出的主意,就属她最是古灵精怪了。 只是小姑娘可不害怕,朝着温凌钧瞧了一眼,温润的少年立即道:“老夫人,我瞧着楼下小贩卖的糖葫芦甚是可口,便买了些上来,想给您也尝尝鲜。” 这孩子哟,可真是会说话。 老太太心里头是真高兴啊,她是气纪清晨的不懂事,可是温凌钧却是真懂事啊,主动帮这小东西兜着,还美其名曰是给她们尝尝鲜的,这可真是会说话会做人。 纪清晨心底也是诧异,瞧着这位前世的大姐夫的模样,竟是说话也能跟抹了蜜似得。既是人家都替她兜着了,小姑娘自然也不好意思直叫他一个人难做。 她伸出软软的小手,就是把温凌钧拉了进来,说道:“温哥哥进来坐吧。” 声音甜甜糯糯的,直叫人不忍拒绝。 不过温凌钧也没想到拒绝,他扛着架子便走了进来,只是老太太这会却是忍不住了,忙是道:“还不把温世子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旁边走出一个颇为健壮的婆子,赶紧道:“世子爷,这东西沉重,还是叫奴婢拿着吧。” “那就有劳了,”温凌钧温言一笑。 纪清晨这会倒是赶紧上前,从糖葫芦架子上拿了一串又大又红的,赶紧递给老太太,说道:“这个最大最甜的,给祖母吃。” 瞧着面前小姑娘这晶莹水灵的大眼睛,老太太真是还没吃,便已经甜在心头了。 而随后纪清晨又拿了另外一串,走到韩氏跟前,乖巧地说:“这个第二大第二甜的,就给大伯母。” “哎哟,我的乖乖哟,如今竟是这般懂事了,”韩氏一笑,接过糖葫芦的同时,又是在她脸上摸了一下。 倒是轮到纪宝璟的时候,纪清晨嘿嘿一笑,跑到樱桃身后,将她一直藏在后背的鲜花拿了出来,方才她瞧见楼下有卖花的小姑娘,也也叫温凌钧给了钱买了一束。这一捧鲜花,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开得正浓的,因着是早上刚摘的,上头的露珠都还没蒸发呢。 “我知道大姐姐不爱吃这黏牙的,便给大姐姐买了这个,”小姑娘人本就小,此时一捧花拿在面前,快要把她的小包子脸给挡住了哦。 这可…… 房中出现一片沉寂后,也不知是谁没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接着便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而纪宝璟则是一边脸红一边又浅笑。 韩氏这会可真是连肚子笑疼,伸手指着她便道:“幸亏咱们沅沅是生作了女儿身,这要是个男子,指不定有多少风流债呢。” 可不就是,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这么懂得讨姐姐的欢心了。 而此时的温凌钧轻抬眼睑看了过去,虽竭力克制,可是眼底却还是隐隐地期望。毕竟那束花乃是他花了银子买的,若是她收下去,那也相当于是自个送给她了。 一想到这里,温凌钧心中还生出了几分甜蜜。 他素来端正自持,自拜如三通先生门下后,看着先生与师娘那般琴瑟和鸣、恩爱相随,也曾想过自个未来的妻子会该是怎样的呢?或许她不需要太过好看,也不需要精明强干,只一心念着自个,那便是最好的了吧。 可是他未曾想过的是,他会一眼就瞧中。 在回去的这几日,总是能想起那日她回眸时的明媚笑颜,想着想着,心底就像是被吹微风吹皱的湖水,久久都不能平静。 温凌钧这次生怕再像上次那般,唐突了佳人,可是却又禁不住心底的期许,抬眸看了一眼。 她很好看,是那种明艳动人的好看,一颦一笑中都叫他喜欢。 此时温凌钧才晓情滋味,原来是比蜜糖更甜,想着她的时候心里高兴,若是能看她一眼,便觉得是天大的福分。这样的滋味,叫他喜欢。 “大姐姐,”纪清晨又叫了一声。 纪宝璟这才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她的手掌白皙修长,指甲上是淡淡的凤仙花汁染成的粉色,并不鲜艳,却有一抹淡淡的温柔。 “谢谢沅沅,”纪宝璟低头,轻轻地闻了下。 温凌钧瞧着对面少女俯身闻着花香的举动,她好看的脸蛋就凑近那束花,鲜艳的娇花却丝毫未夺去她的光彩,竟是人比花还要娇艳动人。 纪宝璟闻过花香后,便起身,拉着纪清晨的手道:“沅沅,跟姐姐到旁边去坐坐吧,待会龙舟就要开始了。” 这酒楼就建在湖边,前后两处都开着窗子,前头的窗子是对准大街上的,而后面的窗子还有阳台,是专门用作看龙舟比赛的。这样的酒楼沿着湖边可有不少,每年到端午节的时候,都是供不应求的,能订到好位置的,那都是真定府赫赫有名的人家。 “温世子,别站着了,坐吧,”老太太温和地说道。 温凌钧能上来打个招呼,见上纪宝璟一面,便已是得偿所愿了。如今这一屋子的女眷,他怎好能留下来呢,于是他说道:“老夫人,我出来也有一阵子了,还要回去服侍先生,所以就不多打扰了。” “三通先生今日也来了?”老太太有些惊讶地说。 温凌钧含笑,道:“先生一喜静,今年倒是难得来了雅兴,来观赏这赛龙舟的盛会。” 要说赛龙舟,京城每年端午举办的龙舟比赛,那才叫热闹呢,下场比赛的有禁军、五军都督府的,也有勋贵子弟。那些从底层上来的军士,瞧不上这些只靠着祖辈英名的勋贵子弟,而勋贵子弟也瞧不上这些大老粗抢了他们的风头,双方斗法才叫好看。 就是连皇上,都是每年都要到永定河边上观赏龙舟,而勇夺魁首的人,那可真是威风极了。 只是三通先生在京城的时候,不喜欢凑这热闹,要不然以他之名,永定河边上岂会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是被师娘打发出来买东西的,本就想碰碰运气,瞧着能不能撞上纪家的人,没承想还真是这般有缘分。 “姐姐,是三通先生哎,”这位当世大儒的圣明,纪清晨两世可都是如雷贯耳。只是前世她生时,只是个江南商贾家的女儿,自是没资格见大儒。而死后,她附在裴世泽玉佩的身上,他名声的可不好,不择手段,残害忠良,你说,人家大儒先生能待见他吗? 所以纪清晨也一直都闻名,而从未见面。 没想到这世,竟是有了此番机缘。若是不去求见一番,可真是对不起,这样的天赐良机呢。 纪宝璟捏住她的手,缓缓摇头,可是眼中却也是犹豫之色。她自幼便饱读诗书,纪延生没儿子,就把她当儿子一样地教养,她启蒙的时候,是纪延生将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教着的。 所以如今知晓三通先生,就在附近,怎会不想见一见高贤呢。 “姐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姐姐你不是最喜欢三通先生的画作吗?这次可当面求教一番啊,”纪清晨实在是太懂得,怎么诱惑人了,这还真是专挑人的软肋来。 而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温凌钧,在听到纪宝璟喜欢先生的画作,登时喜上眉梢。他跟随先生这些年,与画作上也有些心得。 他心中欣喜,却不好乍然插嘴。 纪宝璟被她说的心动,当世皆知三通先生乃是大儒,可是却极少有人知道,先生的画也乃是一绝。她曾在祖父的书房中,见到过三通先生的真迹。当时她虽年幼,却还是被画中的写意所吸引,她这般喜欢画画,也未尝不是受了先生的影响。 “姐姐,去吧,说不准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缘了呢,”纪清晨自然瞧见了纪宝璟脸上的犹豫,又给她添了把柴火。 “宝璟,你若是想去见见,那就随温世子一块过去,说来三通先生还是你祖父的至交好友,咱们两家也算是有些渊源的,”老太太瞧着纪清晨一直缠着纪宝璟,她也知大孙女就喜欢画画,所以去见见大家,也能长些见识。 既然连祖母都开口了,纪宝璟自然是没有再扭捏,叫丫鬟取了帷帽带上,这才走到温凌钧身边,微微屈膝道:“麻烦温世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温凌钧立即摆手,脸上的欢喜是真的没藏住。 纪清晨年纪还小,自是不需要戴帷帽,牵着纪宝璟的手,便跟着温凌钧下楼去了。 待他们走后,韩氏这心里就跟猫抓似得,她虽不是什么满腹经纶的才女,可也知道三通先生的名号,况且上回温凌钧来了家中,儿子荣堂在她跟前可是说了好几回,话里话外都是羡慕这位温世子能拜入三通先生门下。 如今听到三通先生在城中,她便试探着说道:“娘,三通先生难得来真定,咱们不如叫荣堂、行堂他们兄弟,也跟着去长长见识。” 韩氏心想连纪宝璟这样的姑娘都能去见三通先生,难不成她儿子是正经准备科举考试的,还见不得了? “你以为延生一大清早带着他们出去,是为了什么?”老太太淡淡说道,可心底却是忍不住叹气,这老大媳妇啊,年轻的时候瞧着还好,怎么年纪越大了,反倒是越发地小家子气了? 这都是一家人,如今两房才有荣堂这么一个嫡子,难道有什么好事,纪延生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韩氏是听出了老太太的不高兴,立即赔笑道:“还是二叔想得周到,我一个妇道人家,还真是不懂这些。” ** 一路上虽有丫鬟婆子旁边伺候着,可是温凌钧还是时刻注意着两边的情况,生怕有人冲过来,唐突了佳人。 只是这街上人头涌动,瞧着竟像是整个真定的人,都聚集到了这一条街上来。丫鬟婆子将他们三人围成一圈,只是人实在是太挤了,温凌钧被挤地撞了一下旁边的纪宝璟。 他立即低声连道:“对不起,纪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他声音虽轻,可纪宝璟却听得清楚,就是在自己的耳边作响,于是她轻声摇头道:“无妨,温世子小心。” 听到她的关心,温凌钧只觉得有一汪暖流从心中滑过,声音更是柔和地如那四月里的湖水,“你才是要小心才是。” 待他们到了的时候,就见这间酒楼不似旁边那些的热闹,门口还站着官差,见他们过来,立即说道:“这里闲杂人等勿进,还请几位回吧。” 官差也瞧见他们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知道定是城中的大户人家的女眷,是以说话也格外客气,也并像对其他人那般,张口就呵斥。 温凌钧微微皱眉,他离开的时候,门口还未有这些官兵呢。 他立即抱拳解释道:“我家先生就在楼上的包厢中,还请几位行个方便,让我们上去吧。” “你可知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官差见他不停劝阻,上前一步,一手紧紧扣着腰间配着的衙刀。 “世子爷,您可回来了,”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冲了出来,瞧见他竟是像瞧见了亲人一般,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他放心之后,又有些哀怨道:“世子爷,您要买什么东西,只管小的去便是了,何必要亲自跑一趟,可叫小的好生担心啊。” 纪清晨在一旁瞧着这小厮,可实在是有趣,嘴皮子上下吧嗒吧嗒地,逗得她一下就笑了。 二宝这下才看见跟着自家世子爷一块回来的两位姑娘,高挑的妙龄少女带着帷帽,瞧不清楚面容,只是瞧着身形就叫人觉得,这定是位美人儿。 至于那位正笑着的玉团子,哟,可真叫二宝稀罕了,只见她梳着可爱的花苞髻,全身穿着粉色裙衫,就连头发上绑着的发带都是粉色的,而她的小脸却是格外地白皙圆润,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又亮又黑,就像是刚洗过的葡萄,水灵灵的。 “二宝,你与这两位官爷说说,我要进去,”温凌钧见他一直盯着旁边瞧,立即板着脸说道。 二宝这才回过头,道:“咱们世子爷可是三通先生的弟子,你们还不速速让开。” 几个官差方才一听他喊世子爷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得够呛,这会哪里还敢拦着他啊,忙是让开了道,请几人进去了。 待上了二楼之后,二宝还在说:“您刚走没多久,知府大人就带着一帮人都来了,如今还在说着话呢。夫人在旁边的包厢歇息着呢。” 因着三通先生正与知府大人在说话,于是温凌钧便带着纪宝璟和清晨,先去他师娘的包厢中,毕竟女孩也不好去都是男人的房中。 待敲了门之后,是个丫鬟过来开门的,见温凌钧站在门口,立即欣喜道:“世子爷,您可回来了。” “是凌钧回来了?”屋子里面传来一个有些苍老温柔的声音。 “师娘,弟子带了几位旧友前来,”温凌钧进门后,立即禀告道。 屋子里头坐着的是一位穿着暗紫色竹叶缎面对襟长褙子的老夫人,头发有些花白,却梳地整整齐齐,插着一支水头十足的翡翠簪子,耳朵上也是同样水头的翡翠耳环。 “师娘,这两位姑娘乃是真定纪家的姑娘,这位是大姑娘,这位是七姑娘,”温凌钧解释道。 纪宝璟和纪清晨都给老夫人请了安,而坐在桌旁的老夫人,仔细了打量了她们两姐妹,半晌才道:“你们祖母如今身子骨可还好啊?” “谢夫人关心,祖母身子骨一直硬朗,今个也来看龙舟了,”是纪宝璟回的话。 老夫人听她的声音,如黄鹂初谷,清脆动人,不由道:“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走路尚且还要叫人搀着呢,没想到这一晃竟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待老夫人叫她们坐下后,便在一处说话。纪清晨这才晓得,原来逝去的祖父与三通先生年幼时,竟然还在一个学堂里头读过书,竟是有如此的同窗之谊。 不过祖父考上科举之后,便在朝中为官。倒是三通先生闲云野鹤,不喜官场束缚,反倒是成立了另一番贤名。 三通先生的夫人,也就是面前的这位老太太,本家姓燕,被人称作是燕夫人。 “如今我们就在王湾村住着,叫你祖母有空,也给我写封信,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像从前那般,”燕夫人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脸上皆是怀念之色。 因今日实在是不便,所以纪宝璟便提出告辞。 “你既是喜欢逸之的画,那回头我叫凌钧送两幅到府上,”燕夫人笑着说道。 纪宝璟闻言又惊又喜,立即说道:“谢夫人,宝璟何德何能。” “不过就是几幅画而已,你若是喜欢,以后就来家里玩,”燕夫人挽着她的手,便是从在手腕上撸下一只翡翠的镯子,戴在她的手上,轻声道:“头一回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我怎么能收夫人如此贵重的东西,”纪宝璟要推脱,可是却已被燕夫人将镯子带在了手上。 而随后燕夫人也给了纪清晨一个见面,一枚翡翠雕的玉佩。 几人这才离开。 等到了楼下,纪清晨不想这么早回去,就闹着还要往前走,那边桥上也是热闹极了,而且在桥上,还能看见龙舟,这会龙舟可都在河上练习着呢。 “纪姑娘,我瞧着那边有些小吃,不如我买回来些,给你们尝尝吧,”温凌钧指着不远处,今个是端午,做小吃的都聚集到这一处了,糯米饭、爆肚、锅贴、吹糖人、菱粉糕、绿豆汤,简直是应有尽有,那香味飘地,能顺着微风,跑下十里地。 纪宝璟正要拒绝,可是旁边的纪清晨,已是甜甜地说:“谢谢温哥哥。” 温凌钧立即道:“等我一会啊,”说完,就跑了出去,他身边跟着的二宝也是没法子,只得跟着自家世子爷往那边跑。 待在糯米饭的摊子上站定后,二宝立即问道:“世子爷,您今个怎么这么殷勤啊?” “胡说,纪姑娘她们是客,我这只是待客之道而已,”温凌钧义正言辞地说道,却是又催二宝给银子付钱。 待把周围的小吃摊都买了个遍,二宝道:“世子爷,纪姑娘是大家小姐,哪里会吃这些街边的东西,咱们买了叫人家尝尝鲜也就行了。” 温凌钧这才收手,只是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就见人群都往桥上跑,二宝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拽着一个人便问道:“小哥,请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前头有人被挤地掉进了河里了,听说还是个姑娘,这可怜见的,”被抓住的人,说完,就往那边跑了。 温凌钧心中一颤,可是又想着她身边都是丫鬟,定然不会有事的。 “带着个帽子,一掉下去,人就往水底沉,可真是可怜,”谁知旁边又有一对往回走的人,边走边说。 温凌钧一下往回狂奔,就见桥上已站满了人,可是他到了原地,就是不见纪宝璟她们一行人的身影。 而此时河中则飘着一顶白色的帷帽,帽子轻纱尚未湿透,影影绰绰。 宝璟…… 他扔了手中的东西,便是从桥上跳进了河里,旁边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就听人群又大喊道:“有人跳河,有人跳河了。” 二宝赶到的时候,正瞧见他家世子爷从桥上跳下去,吓得腿直接软了,跪倒在地上。 “二宝,温哥哥呢,”纪清晨是瞧见二宝才过来的,二宝此时已目光呆滞,只看着桥边栅栏。 纪清晨赶紧过去一瞧,就见河中一个男子,正奋力地在游着,似乎要游到河中心的那帷帽中。 此时纪宝璟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她自然也瞧见了温凌钧,吓得心都险些漏了一拍。 “大姐姐,他是想救那顶帽子吗?”纪清晨傻傻地问。 纪宝璟这会如何不懂,定是他以为是自个掉了下去,便跳进去。于是她也再顾不得大家闺秀的贞静温雅,撩开面前帷帽的轻纱,冲着河中大喊道:“温世子,温世子。” 可是她喊了两声,都不见他回头。 一旁的丫鬟们也跟着一起喊,直到纪宝璟大喊一声:“温凌钧,你给我回来。” 发了疯向河中心狂游的男子,似乎有了感应一般,就是回头看过来。 十几米长的桥边栏杆上,都围满了人,可是他却一眼瞧见了那个心中的人。 只见她一只素手轻撩面前的薄纱,虽隔得远,可他似乎能瞧见她脸上的着急,原来不是她啊,真好。 河中的人,突然就沉了下去。 吓得桥上的人又纷纷大喊了起来,此时纪宝璟喊道:“若是有哪位义士愿下河救人,我愿出五十两银子。” 噗通、噗通,一下子就跳了下去四五个人。 纪清晨瞧着这一幕,竟是忍不住想要。 她这个未来大姐夫,可真是傻得可爱啊。 分家产咯 第三十六章 端午佳节, 真定河上波光粼粼, 河边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只是这龙舟尚未开始呢, 便已发生了好几起意外。 纪宝芸正拉着妹妹四处闲逛呢, 就瞧见桥上人喊有人掉进水中了。 “咱们过去瞧瞧吧, ”纪宝芸拉着纪宝茵的手腕, 就要走过去。 只是纪宝茵却摇头道:“三姐,咱们也出来这么久了,还是先回去吧, ”她素来不喜欢凑这些热闹。 可纪宝芸却不听,反倒是拉着她的手腕就不放,拖着她就往前走。纪宝茵不愿和她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只得跟着过去了。待她们走到桥边, 就看见有好几个人从河里爬了上来。 倒是纪宝茵因为没带着帷帽,眼尖地瞧着其中一个人, 说道:“三姐姐, 你看那个是不是温世子啊?” 温凌钧来过家中, 纪家的女孩儿都是见过他的。 纪宝芸定睛一瞧, 竟果然是他, 只是此时他浑身湿漉漉的,上来后更是站在河边连连喘息。没一会, 就见几个人又跑了过来,其中便有纪清晨。 “大姐和沅沅也在这里?难道她们是和温世子在一起的?”纪宝芸柳眉登时竖了起来, 她心底一向喜欢和纪宝璟较劲, 但凡纪宝璟有的,她便一定要有。纪宝璟是嫡长女,可她也还是长房的嫡长女呢,大家身份都是一般罢了。 可这会,瞧着纪宝璟站在那边,与温凌钧似在说话,纪宝芸这心里就是不得劲。 倒是纪宝茵可不知道她大姐姐心里想了这么多,赶紧说道:“三姐,咱们过去瞧瞧吧。” “去什么去,别看人家正说话呢,咱们过去做什么,讨人嫌啊,”虽是头上带着帷帽,可纪宝芸还是翻了下眼睛,一甩手便准备离开。 倒是纪宝茵有些无辜,见她离开了,也只得跟上去。 三姐这脾气可真是的,明明方才要去的是她,这会生气要离开的也是她。纪宝茵脸色也沉了下来,若不是亲姐妹,真是忍不了她这样的脾气了。 至于上了岸的温凌钧,在看见纪宝璟时,第一句便是:“纪姑娘,你没事啊。” “我哪里有事,倒是你……”纪宝璟见他都这会了,竟还想着自己,心底说不出的滋味,咬着唇说不出话。 “我没事,我自幼便会凫水的,方才只是一时脱力了,”温凌钧见她似有些生气,立即解释道,可是也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 心中登时又觉得高兴了起来。 “大姐姐,咱们赶紧去给温哥哥买一身衣裳换上吧,要不然他该生病了,”还是纪清晨在一旁提醒道。 只是这救人的银子,纪宝璟身上也没带这么多,只叫丫鬟将银袋子拿出来。好在二宝这会过来了,立即说道:“我身上有银票。” 温凌钧也是说道:“这赏银哪能叫你给。”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他真想叫她一声宝璟。 二宝身上带了银票,按照纪宝璟方才答应的那般,一个人给了五十两银子。一旁围观的人,见这些人居然真拿到了五十两,心里头真是又羡慕又后悔,只恨自个方才跳的慢了。 ** “温世子,这都是怎么了,”韩氏一瞧见温凌钧头发湿漉漉的,衣裳也不是先前的那一套,瞧着有点宽宽大大的,看着不合身极了。 纪清晨捂嘴,忍了好久,这才没有偷笑出声,倒是温凌钧轻声道:“遇上了些小意外,伯母不用担心。” 韩氏瞧着他这模样,立即担心道:“这头发都是湿的,要不散开叫人好好擦擦。” 而后连老太太都开口,温凌钧这才没拒绝,领着二宝去梳洗一番了。这会龙舟也正好要开始了,老太太和韩氏都起身到二楼的阳台上坐下,河面上的龙舟已呈蓄势待发之势。 待坐下后,韩氏侧过头,问旁边的纪宝璟:“璟姐儿,温世子这是落水了?” 扑哧一声,纪清晨终于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韩氏瞧着她笑的模样,一脸无奈。倒是老太太招了招手,说道:“沅沅,你到祖母跟前来。” 纪清晨跑了过去,依偎在老太太的身边,小姑娘踮起脚尖,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老太太脸上先是惊讶,随便竟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低头问小孙女,“可是真的?” “自然是了,你不知道啊,好多人都瞧见了呢,”纪清晨笑得特别开怀。 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头,教训道:“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了救姐姐,你不许这么没礼貌。” “我没有笑话温哥哥,”纪清晨立即表示道,只是他真的太好玩了。 没一会,纪宝芸和纪宝茵两人也回来了,后头跟着的丫鬟,各个手上都提了好些东西。 韩氏立即道:“外头这些东西可不干净,仔细吃坏了东西,到时候又要哭哭啼啼的了。” “娘,人家买这些都是回来孝敬你和祖母的,你这般说,我可不愿意了,”纪宝芸秀美的脸上立即摆出不高兴的表情,韩氏听罢,只得又去哄她。 纪宝芸抬头又瞧了一眼纪宝璟,突然笑了声:“大姐,竟是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在路上撞见了璟姐儿了?”韩氏听她这口吻,立即笑着问道。 纪宝芸,还要说什么,突然纪清晨指着河面大声喊道:“快看,龙舟要开始了。” 龙舟比赛开始之后,河边两岸上的加油呐喊声,简直是响彻云霄。一共有六只龙舟,一开一只船身挂着蓝色旗帜的龙舟,一马当先地闯了出去,谁知没过多久,一只挂着红色旗帜的,也突围了出来。 两只龙舟你争我夺,是谁都不愿落后。 河岸边上的呐喊声,直叫坐在阳台上的纪家女眷,都各个捏紧了秀拳,手上的帕子险些都要扯烂了。 最后红色的龙舟赢了之后,岸边还响起了几声炮响,站在岸边的人,更是齐声欢呼。 龙舟比赛结束之后,温凌钧才回来。 此时温凌钧的头发虽还是湿的,不过却已比方才整齐了许多。他立即对老太太说道:“老夫人,凌钧今日便先告辞了。” 老太太见他身上这般狼狈,也不好多说,便叫他路上小心。 不过临了时,还是说道:“今个真是叫你受累了。” “凌钧不敢,”温凌钧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笑了笑。 ** “你是说今个温世子落水,是因为要去救你大姐?”韩氏一脸吃惊地问道。 此时众人已回了府里,倒是纪延生他们都没回来。韩氏刚落座,就听到纪宝芸在一旁,念念叨叨地抱怨。 纪宝芸憋了这么久,可算是找到发泄的地方了,“可不就是,温世子从水里爬上来,我们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的。听那些人说,温世子是瞧见河里的帽子里,以为那是大姐,便一下从桥上跳了下去。” 韩氏心底都咯噔了一下,上回温凌钧来家中,她倒是瞧着二叔待人家亲热地很。只是一开始,她心里没在意,毕竟那就是二叔剃头担子一边热而已。况且纪宝璟又是丧妇长女,哪个有体面的人家,愿意叫儿子娶这样的媳妇。 没想到,她这个侄女倒是好手段,这才见了几面,就叫这个温世子对她死心塌地了。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敢说了给女儿听。宝茵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可宝芸却是个单纯的,什么话都藏不住。 “好了,左右大家都没事,以后你们可不许到湖边去玩,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真的落水,就算是性命勉强保住了,名声也毁了。要是想以后嫁个好人家,你们就给我好生待着,”韩氏转了个话题,拿这个当题材,说教两个女儿。 纪宝芸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她娘严肃的表情,却是又憋住了。 两姐妹如今在一个院里头住着,纪宝芸一路上,拉着纪宝茵问道:“五妹,你说大姐会嫁给温世子吗?” “三姐姐,你关心这个做什么?”纪宝茵才是真的服气了她,不管大姐姐嫁与不嫁,这又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纪宝芸瞧了她一眼,立即哼道:“你这个傻子,你想想啊,如今二房就因为有靖王府做靠山,便一直颐指气使的。要是日后大姐真的嫁给了温世子,还有咱们大房立足的份儿吗?” 这回纪宝芸算是聪明了,把矛盾上升到了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以拉拢纪宝茵跟着她一块对纪宝璟同仇敌忾。 只可惜纪宝茵年纪还小,离嫁人的年纪远着呢,她可不关心这个。 她捂了下嘴巴,带了几分疲倦道:“三姐,我实在是太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哎,你……”纪宝芸见她这么不给面子,登时跺脚。 *** 端午节过完了,大伯父总算是回来了。 这还是纪清晨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伯父,他回来的这天,纪家人算是都到齐了。这一见面,自然是执手相看泪眼。只是大伯父是告假回来的,只待上两日,又该回去了。 等见了面之后,就叫她们小辈儿都出来了,留下老太太、大伯父夫妻还有纪延生几个人,在房中商量事情。 纪宝茵有些好奇地问:“沅沅,你知道祖母他们要说什么吗?” 纪清晨是住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所以一向消息灵通,纪宝茵这才会问她的。 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柏然哥哥所要求的事情,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柏然哥哥,此时他正与纪荣堂在下棋,脸上虽挂着笑容,可却是漫不经心的。 纪清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呢。” 纪宝茵有些失望,就去和纪宝芸说话去了。 纪清晨待地不耐烦了,便从水榭里头出来,去了裴世泽的院子里头。这几日他一直都没怎么出门,都是闷在院子里头。 之前关于强盗的时候,她倒旁敲侧击了柏然哥哥几次,只是他说话太滴水不漏了。所以纪清晨压根就不知,那帮人是不是和舅舅有关。 只是那些人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由不得她想不了那么多。 好在虽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舅舅的人,但是她却知道舅舅已经离开了真定,此时已然回辽东了。 她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裴世泽的院子里。 只是院子里的声音似乎有些嘈杂,似乎有好多人在走来走去。她进去,就看见院子里头摆了好几口大箱子。 莫问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院门口穿着浅红色裙衫的小姑娘,正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瞧着门口的大箱子。 他心道不好,裴世泽之所以选了这日收拾东西,便是知道纪家大老爷回来,到时候纪清晨也会去见面,他们悄无声息地收拾了东西。结果没想到,竟还是叫她撞了个正着。 莫问生怕小姑娘哭出来,赶紧上前,问道:“七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你们要搬走了?”纪清晨鼓着小脸,眼睛睁地又大又圆,可是她这样反倒是叫莫问心里看着都难受不已了。 莫问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柔声道:“七姑娘,您……” “沅沅,”此时门口站着的人,叫了小姑娘一声。 纪清晨一抬头看见裴世泽,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裴世泽走了几步,就走到小姑娘,将她托了起来,他如今臂力渐长,单手抱起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根本就不在话下。 只是他瞧着面前小姑娘的眼泪,伸出手掌,用拇指在她的小脸上擦了擦,柔声说:“不要哭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纪清晨便更加难过了。小手抱着他的脖子,脸蛋压在他肩头,眼泪都糊在了他肩上的衣裳。 她哭得没有声音,可是小身子却在一抽一抽的,裴世泽抱着她,感觉她身体抽动地厉害。心底也是说不出难过,这还是裴世泽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 其实不用别人说,就连他自个都知道,他这样的人,太过冷情。 而这也是父亲不喜他的原因吧,毕竟就算是亲生的父母,也会更加喜欢会笑会哭,能承欢膝下的孩子。 裴世泽做不到五弟裴渺那般,他对父亲裴延兆或许恭敬,可无法亲近。 说来也是可笑,这世上最喜欢他的人,竟不是裴家的人,而是一个和他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就连他要离开,她都会哭得这般伤心难过。 虽然从这个小姑娘身上,他已体会到太多从未体会的感觉。 “我虽然要走了,可是我们也不是一直不能见面的。你若是想我了,便叫人给我送信,我会便回来看你,”裴世泽强忍着心头的酸涩。 可是伏在他肩头的小姑娘,却带着哭腔问:“可我要天天想你怎么办啊?” 裴世泽听得,眼泪快要落了下来。 “那就天天给我写信。” ** 虽然不舍,但裴世泽还是向老太太告辞离开了。这次裴家来接他的,是定国公身边的一个幕僚,据说在定国公身边已有二十年,还做过裴家三爷的先生,是个在定国公府十分德高望重的人。 老太太这次也没挽留他,因为定国公派人来,已是表明了态度。 裴世泽离开时,纪清晨一直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门口。裴世泽安慰她,从京城到真定快马不过就是几个时辰。 可她也知道,他也有自个的事情要做,不会总是陪着她玩的。 裴世泽上马后,纪清晨冲他挥了一下手,却是别过头,惹得旁边的纪宝璟看得都心疼,过来拉住小姑娘的小手。 没一会,所有人便整装待发了。 纪清晨双手抓着的纪宝璟的衣裳,小脸更是贴在她的衣裳上,裴世泽看了她好几回,还是纪宝璟开口道:“裴公子,路上小心些。” 裴世泽点头,却不再说话,策马离开。 纪清晨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对于裴世泽,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前世的时候,她伏在他的玉佩上,虽然他不知自己的存在,可她就觉得他们两人像是相伴了很多年。他身边未曾娶妻生子,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定国公府的人也和他不甚亲近。所以时间长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缕魂魄的事实,总是生出与他相依为命的感觉。 这也是今生再相遇后,她对裴世泽总有一种特殊的依赖。 “好了,不哭了,人家都走了,”纪宝璟看着小姑娘,当真是觉得又心疼又好笑,她轻声问:“就这么喜欢你的柿子哥哥?” 纪清晨没说话,却哇地一下哭得更大声,反正人都走了,她也不怕丢丑了。 ** “原来母亲叫你回来,竟是为了这事,这都叫什么,凭什么给那两个丫头分家产?”韩氏气得脸红脖子粗,刚进了屋子,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便是她在老太太跟前忍了又忍,可到了现在却还是忍不了。 倒是纪延德神色轻松,说道:“那也是二房的事情,如今母亲叫咱们一起商议,那也是尊重你我。” “尊重?要是真尊重,当初分家产的时候,那就不该瞒着我,”韩氏想到这个就气得更加厉害了,亏得她还以为自个东捞一点儿,西捞一点,是为了自己精打细算呢。合着最后,这都是捞了自家的银子。 纪延德登时就沉了脸,说道:“家产乃是父亲做主分的,难道你这是对父亲不满?” “我哪里有,”韩氏被他一下子噎了回去。 纪延德又说道:“这次本就是靖王府提出来的,那是璟姐儿和沅沅有一个好舅舅。既然二弟自个都是愿意的,那咱们又何必多言。” 韩氏见他还处处向着那两个丫头说话,就心里来气。 “好了,你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也累了,”纪延德口气疲倦地说道,他今个从京城赶回来,又商量这么久的事情,到底是上了年纪了。 韩氏这才敛了怒气,叫了丫鬟进来,给他打水洗漱。 而晚上的时候,纪延生则是把她们姐妹还有殷柏然叫了过来,“我和你们祖母已决定了,就按着你舅舅说的这般。” 就连殷柏然都有些吃惊了,其实来之前,爹爹就已经说过,一人两成乃是最高的,若是纪家不肯,也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他没想到纪延生那般生气,居然没和自个讨价还价。倒是他自己看低了姑丈,想到这里,殷柏然也生出一股歉意。 纪延生瞧着两个女儿,大的已到了豆蔻年华,而小的这个还是一派玉雪可爱的样子。他有些难过地说:“爹爹上次之所以那般生气,不是因为不舍得给你们这些产业,而是爹爹心里难过你们舅舅如此不信任爹爹。你们是我的女儿,我便是疼惜你们还来得及呢。” 纪宝璟轻泣一声,“是女儿不孝,叫爹爹为难了。” “明个便请族中老人过来做个鉴定,你和沅沅都是女孩,铺子这些产业都是要人打理,而且利润也不固定,所以爹爹便多给些田庄地产给你们。庄子上都是积年的老人,如今宝璟你也慢慢会理家了,便学着怎么打理田庄。至于你妹妹的这份,依旧还交给祖母保管。待她以后出嫁了,再交给她。你们母亲的嫁妆,如今也都在祖母手里呢,当初你舅舅早就说过了,嫁妆也给你们姐妹平分。” 纪延生说这些,连纪清晨这个一心要站在舅舅这边的小叛徒,都听得眼泪掉下来了。 “一切都听凭爹爹做主,”纪宝璟轻声说。 而果真第二天便请了纪家族中的老人过来,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辈儿。一听说是给女儿分家产的,俱是面面相觑。倒是老太太开口说道:“咱们家的女儿也是精贵的,这有银子傍身,便是嫁到别人家里,心里头也有底。这都是她们爹爹心疼。” 几个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纪家老人,听完都在心底连连摇头,见过宠孩子的,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宠的。 不过这既是别人的家事,就是族长都不好多嘴。 至于分的哪些产业给两个女儿,纪延生早已经就想好了,所以才能这么快就请族中族长过来做主。 待签定契约之后,殷柏然的使命也算是彻底完成了。 三天后,殷柏然便来同老太太告辞,准备返回辽东。这次别说纪清晨了,就连纪宝璟都眼眶红红。 只是,不管如何,离别的时候,总是要来临的。 殷柏然走的时候,纪清晨又哭了一场,眼睛肿地像个小核桃一样。 而晚上的时候,樱桃来给她量脚。她肿着一对小核桃眼睛,可怜巴巴地问:“樱桃,你是要给我做新鞋子吗?” 樱桃量好,笑了笑,说道:“这次可不是奴才做,是未来的新太太给做的。” 六月十六,宜纳征。 大红的箱子从纪府的大门抬了出去,一直绵延了好长一段路。 纪清晨是看着箱子从府上抬出去的,看着祖母脸上的笑容,终于意识到,这个家真的要迎来一位新太太了。 被吃豆腐 第三十七章 八月初八, 宜嫁娶。 桂花飘香, 东苑的两棵桂花树, 枝桠早已经开出满满的花苞, 似乎有散不去的香味, 已在空气中氤氲。 整个纪府已张挂彩, 大红的绸缎将各处装点的喜气洋洋。东苑一直空着, 如今也重新被装修一新,门窗上新刷的油漆,味儿早就散了。这会正有丫鬟进进出出, 手里头都是捧着新房里要用的东西。 只见一个手里捧着红盆的丫鬟,刚拐了个弯,就险些与对面来的人撞在一处。 “对不起, 六小姐, 奴婢不是故意的,”丫鬟在瞧见面前站着的人后, 立即跪在地上连声自责道。 纪宝芙低头看着面前的丫鬟, 见她手里捧着的是一只百子千孙瓷盆, 盆底画着白白胖胖的婴儿, 千姿百态, 瞧着便好看极了。 她看了好一会,那撞了她的丫鬟也不敢抬头, 只浑身发抖,还以为六姑娘是要故意责难她呢。 “这是要送到新房里头的?”纪宝芙轻声问。 丫鬟愣了下, 随后立即道:“回六小姐, 是李青嫂子吩咐奴婢送的。” 李青家的是大伯母身边的得力管事,纪宝芙心底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起身吧,以后别这么冒失了。” 丫鬟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刚进入没几个月,还只是个在院子里头的粗使丫鬟,突然冲撞了主子,心底吓得要命,没想到六小姐竟如此好说话。 待纪宝芙走后,这小丫鬟才与旁边的丫鬟说道:“原来六小姐的性子竟这般好?” 旁边的丫鬟登时嗤笑一声,“那是你没遇上六姑娘心情古怪的时候,咱们家的里姑娘,性子最好的还属大姑娘。就是七小姐,如今都性子好地很呢。” 纪宝芙到院门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丫鬟,从另外一条路离开,她站在门口,低声道:“那两人怎么来了?” 她身边的墨画忙低声道:“应是大姑娘派来送衣裳的吧,前几日姑娘的那两件新衫不是嫌大了。” “哼,”纪宝芙哼了一声,便走进了院子里。 自从上次卫姨娘被老太太罚抄经书之后,便一直没出过院子。就算寻常散步,也都是在自个院子里。只是上次周大夫来了,给她把脉之后,说她郁结于心,再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与胎儿和大人都是无益的。 也就是这般,老太太这才解了她的禁足。 此时卫姨娘已经显怀了,只是她这肚子就跟吹气似得,才六个月的肚子,就跟别人八个月的一般大了。之前还有丫鬟传说,肚子里头是双胎,只是却被大夫给否了。 “这是去哪儿了,”卫姨娘见她进来,满脸的不高兴,立即问道。 纪宝芙瞧着桌子上摆着的衣裳,立即道:“方才是大姐姐的丫鬟玉浓过来了?” “你瞧见了?是来给你送衣裳还有首饰的,你之前的那个金项圈再戴就有些小了,这次正好新打了一个给你,”卫姨娘说起这个,倒是满脸的喜气。 纪宝芙伸手翻了翻衣裳,便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不过就是些衣裳首饰罢了。” “这又是怎么了,”卫姨娘瞧着她一脸的不开心,却是挥挥手,叫丫鬟都先下去了。 外头新种下的石榴树,长得可真快,这会都已经比窗户要高了。隔窗被支开后,窗下摆着的花花草草,这会正被微风吹着,层层叠叠地花瓣在青翠的绿叶间,微微摆动,一阵风过,似是又带起了清香。 大夫嘱咐卫姨娘,要多走动走动,她这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大了些。 “我方才去了东苑,”纪宝芙不甘心地说道,卫姨娘脸上划过一丝诧异,又听她继续道:“那边可真是热闹,大红的绸布快把整个院子都挂满了。有个端着百子千孙盆的丫鬟,还撞着了我。” 卫姨娘看着她不甘心的模样,立即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姨娘先前与你说过的话?万事忍为先,咱们先前为何遭了你爹爹的嫌恶,还不就是因为咱们没忍住。你瞧娘安静地待了几个月后,你祖母和爹爹,是不是对咱们的态度都缓和了许多?” 纪宝芙被她说的,这才振奋了起来。 要说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时间了。因为时间总会叫你慢慢地遗忘,谁都不例外。卫姨娘安静地在院子里抄了几个月的佛经,又加上大夫说她郁结于心,只怕以后有难。是老太太亲自解了她的禁足,就连纪延生,就算没来这里过夜,却也看了好几回,还叫人送了东西过来。 卫姨娘不由又伸手抚摸她的肚子,这可是如今她最大的依仗了。 可是看着桌子上的新衣裳,纪宝芙又忍不住泄气,这些有什么用,爹爹明个还不是要娶新人了。 ** 一大清早,纪清晨揉了揉眼睛,喊了一声:“樱桃。” 昨个是樱桃守夜,她唤了一声,外面立即有了动静,没一会,拔步床上的帘幔便被人掀了起来,隐约的光亮透了进来,她伸出软乎乎的小手盖在眼睛上。 穿着水红色比甲的樱桃,立即轻声道:“姑娘,可是要起床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纪清晨嗓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倦。 樱桃说了个时间,睡在床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子,浅粉色的中衣已卷到肚皮上,露出白嫩的皮肤,小屁股撅在锦被外头,看得樱桃忍不住偷笑。 “姑娘,是还想睡?”樱桃又问她。 纪清晨嗯了两声,却是慢慢吞吞地用手肘撑着自个坐了起来,连打个几个哈欠后,才双手一摊,说道:“樱桃给我穿衣裳吧。” 樱桃赶紧去把昨个已烫好的衣裳拿了过来,因着是喜庆的日子,所以大姑娘特特给七姑娘做了一身红色的衣裙,小姑娘本就白嫩地掐出水来,前几日试穿的时候,就连老太太都连连夸赞,这一身衣裳做的好看。 待穿好了衣裳鞋子后,樱桃又替纪清晨梳了头发,依旧是花苞髻,只是这次用的发带都是红色的,樱桃又将新打的那副宝石璎珞金项圈,给纪清晨戴上。待打扮好了之后,旁边的小丫鬟惊叹一句,“咱们七姑娘可真好看,就跟年画里头的娃娃一样。” 纪清晨歪了个头,打量着镜子里的小姑娘,大半年下来,小姑娘的脸颊是越发地圆润了,白嫩地仿佛随时都能掐出水来。 她去祖母房中时,才发现就连大姐姐都已经过来了。今个纪宝璟也是打扮地十分明艳动人,大红色百花穿蝶遍地金长褙子,下面是一条白色挑线百褶裙,乌黑亮丽的长发的被挽成一个垂髻,插着一支赤金累丝镶红宝石步摇,耳朵上带着一对儿赤金镶红宝石石榴花耳坠。她素来不爱戴金饰,只是今日乃是父亲大婚,自是该戴着应应景。 “沅沅,”纪宝璟伸手招呼她,就见小姑娘打扮地比她还要漂亮好看。 “大姐姐,今天好漂亮,”纪清晨瞧着纪宝璟,大姐姐如今已是十四岁了,正是少女明艳动人的年纪,今个又是这样一身打扮,着实叫人惊艳。 此时老太太也被丫鬟扶了出来,纪清晨撇头一瞧,就见祖母身上穿着的是紫红色万字不到头长褙子,有些发白的头发被整齐地梳成了发髻,额头上带着一条同样紫红色抹额,而抹额中间镶嵌着一块白玉。 等过了一会,大老爷纪延德和韩氏,带着大房的一家子过来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所以纪家的众人,各个都是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 “今个大媳妇你就多受累了,”老太太对韩氏叮嘱道。 韩氏立即笑着点头道:“母亲只管放心吧,今个各处我都交代过了。若是谁敢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头出纰漏,必是严惩不贷,到时候发卖出府。”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老太太点头,便叫人上了早膳。 因着保定和真定路上要花些时间,是以纪延生三天前便已出发了,今个便该到真定了。 虽然新娘子要到晚上才能到家,可是纪家的亲友却已经陆续上门了。东府那边也早早就来了人,就连徐太夫人都带了媳妇过来。 有不少姑娘都跟着娘亲出来,是以老太太便叫人海棠苑里置办了两桌酒席,叫这些姑娘单独去玩。海棠苑就是纪家姑娘寻常上课的地方,这会里头的课桌什么都撤掉了,早另摆上了桌椅。 “璟姐姐,今个是你家里的大喜事,可是要恭喜你了,”刘月娘走在旁边,娇娇笑道。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可听在耳朵里,也不知怎么的,竟是那般地别扭。纪清晨瞧了过去,就见刘月娘眼中,带着清晰可见的幸灾乐祸。 纪宝璟嘴角含笑,微微点头,轻声说:“若是月娘妹妹不嫌弃,那待会就多喝几杯,也好沾沾喜气。” 刘月娘脸上登时露出古怪的表情,因为她想起了上回在东府纪家的时候,纪宝芸也是说错了一句话,就叫纪宝璟灌了好几杯茶水下去。她可不比纪宝芸来的亲近啊,所以刘月娘登时缓和道:“自是应该的,应该的。” 纪清晨实在是觉得无趣,一副兴趣乏乏的模样。 “你也觉得无趣吧,”一旁的纪宝茵倒是主动问她。 纪清晨压低声音问:“五姐,等待会爹爹回来了,咱们到前头去瞧瞧吧?” “你敢去前面?”前院都是男客,到时候那么多人,她们怎么好过去的。因为纪宝茵已开始上书堂,是以这心里已有了男女大防的念头。 倒是纪清晨,便是她每日清晨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自个这小身板,这可是一个还能享受自由的年龄啊。所以她心里可没那么多顾忌,她还没瞧过爹爹穿大红衣裳呢。 “有什么不敢的,这里可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说说话而已,前头才是真热闹呢,”纪清晨心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了,这会就是想拉一个同伙而已。 纪宝茵被她说的心动,可是又有些害怕,只低声道:“可是万一我娘骂我怎么办?” “怕什么,今个是我爹爹大喜的日子,大伯母不会骂人的,”纪清晨哄着她五姐,就见纪宝茵想了又想,最后坚定地点头。 待用过午膳之后,纪清晨就被带回屋子里睡觉,临走的时候,还跟纪宝茵说道:“五姐姐,你待会要记得过来找我啊。” 纪宝茵递给她一个了然的表情,两人这才分开。 待到了申时,纪清晨被叫了起来,重新穿戴后,便被领到了院子里。纪宝璟今个一直在忙着招待客人,就连纪清晨过来了,她都没什么时间和她说话。 倒是没一会,纪宝茵就过来。 “我听说,再过一个时辰,二叔他们就该到家了,”纪宝茵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 眼瞧着就快到了傍晚,确实是该到家了,要不然就该错过行礼的吉时了。所以两个小姑娘便安静坐在一旁,只时不时地说上两句话。 纪宝璟正在招待其他姑娘,压根就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有个小丫鬟跑了进来,笑着说道:“大姑娘,花轿快要到门口了。” 纪清晨冲着纪宝茵使了个眼色,她对着跟在身边的葡萄说,“葡萄,我想吃桂花糕,你去厨房给我拿些来。” “姑娘,这里就有啊,”葡萄不知道她的小心意,指着旁边桌上的边说。 纪清晨立即哼道:“我想吃热乎的,这个一点儿都不热。” 既然是她吩咐的,葡萄也不敢不听,况且这里又有大姑娘在,所以她也没多想,亲自去给纪清晨拿了糕点。 纪宝茵也把她的丫鬟留了下来,两个人便一块去了前院。等到了前院,她们才发现,家里竟是有这么多客人在,中堂铺着大红的地毯,蜿蜒绵延,一直到纪府的大门。 寻常不轻易打开的大门,也终于在今日迎来送往。 “新娘子下轿子了,”也不知谁喊了一句,鞭炮声也随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两个姑娘忙是堵住了耳朵,纪宝茵何曾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立即兴奋地冲着纪清晨大喊道:“沅沅,这里好多人啊。” 纪清晨却是捂着耳朵,一个劲地朝前面看,此时旁边都是人,也没人注意到她们两个小孩子。她们夹在人群当中,就看见一对新人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 当看见穿着大红喜服的纪延生时,纪清晨微微睁大眼睛,她从未见过穿着这样张扬颜色的爹爹,一向英俊的他,被这大红的喜服衬托的更加面如冠玉。她站在人群当中,周围都是比她高大的人,把一个小小的她,似乎要淹没了。 可是在这么多人当中,纪延生却抬头看了过来。 “二叔,二叔看到我们了,”纪宝茵激动地扯着她的袖子,大声喊道,这么多人在,可是二叔还是瞧见她们了,这可叫纪宝茵好生兴奋。 只见纪延生朝她们两个看了一眼,随后竟是眨了下眼睛。纪清晨登时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爹爹居然这么调皮了。 “二叔,今天可真威风,”一旁的纪宝茵,拽着两只拳头,认真地表示。 纪清晨点了点头,她看着爹爹一步步地走进正堂,他手中牵着一根红绸,而红绸的另一端则是被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穿着。虽瞧不见新娘子的模样,但是她身材高挑,身段更是纤细玲珑,绣着龙凤呈现图案的大红盖头,此时则是遮住了她的面容。 “五姐,想去看新娘子吗?”鞭炮声停下后,纪清晨瞧着堂中,笑着问道。 纪宝茵正兴奋地垫着脚尖,朝里面看呢,待听到纪清晨的话,转头惊讶道:“咱们可以去看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咱们偷偷去看了,谁还拦着啊,”纪清晨微微仰头,这可是纪家啊,谁不知道七姑娘的威名啊。 纪宝茵一想也是,新娘子院里伺候的,都是二叔的人,谁敢不给沅沅面子啊。 拜天地的时候,周围依旧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待结束后,纪清晨扯了扯纪宝茵的袖子,两人便赶紧往后跑。 而这会葡萄回来,却没看见纪清晨,忙是问了五姑娘身边的甘露。 甘露苦着脸,小声说道:“五小姐和七小姐两人,到前头去看新娘子了。” 葡萄吓得呀了一声,立即问:“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啊?” “奴婢哪能拦得住啊,两位姑娘只叫奴婢在这里守着,告诉葡萄姐姐你一声,”甘露欲哭无泪地说。 葡萄气得,登时放下手中的碟子,虽说甘露不是七姑娘院子里的,可这做事也太不靠谱。这虽然是在家里,可是来了这么多宾客,要是万一冲撞了两位小姐,她们可怎么交代。 甘露一听,就更加害怕了,立即便嚷嚷着要去前院找人。 “咱们先偷偷去把两位小姐找回来,可千万别叫大姑娘或是大太太知道了,要不然不止咱们要被责罚,就是两位小姐,也肯定是要挨骂的。” 于是两人也偷偷地来了前院,好在今个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们这些穿着水红比甲的丫鬟也不少,所以也不算惹眼。 此时新娘子已进了内堂,纪清晨却拽着纪宝茵在外面院子等着。 “沅沅,新娘子就进去了,咱们怎么还不进去啊,”纪宝茵问道。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老神在在地说:“这会爹爹肯定还在呢,咱们要是贸贸然地进去,肯定叫他捉住了。到时候再把咱们送回后院,可什么都看不见了。” 纪宝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纪清晨虽未成过亲,可好歹也是看过猪跑的,知道这会爹爹和新太太,要在房中行礼。一时半会,只怕还未礼成。 又等了一会,先是纪延生带着小厮走了出来。他依旧着一身大红喜服,这般凑近了看,更是玉树临风啊。纪清晨感慨了一会,果真是人要衣装啊,还有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多久,就见院子里头陆续出来几位夫人,有纪清晨认识的,也有眼生的。这里头应该也有新娘子家里带过来的送亲太太,瞧着应该是礼成了。 等这些人都走远了,两个小姑娘这才手拖着手,进了内院。 此时门口伺候着依旧是纪家的丫鬟,一瞧见两人过来,忙是请安。只是她们刚要开口,就听纪清晨用手指抵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压低声音威胁道:“不许说话,你们不许说认识我。要不然的话……” 她露出一个哼哼的笑容。 虽说七姑娘如今性子是变了许多,可是往昔的威名依旧如雷贯耳。所以纪家的丫鬟,瞧见她的,就没有不怕的。她这么一说话,两个人都僵立在门口,不敢再开口了。 此时,正好有人从里面开了门,是一个秀气的丫鬟,瞧着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她一开门,就瞧见门口站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特别是稍微矮点的这个穿红衣裳的,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真是又滑又嫩,她敢说水豆腐估计都没她的小脸蛋嫩。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真是又黑又亮,卷翘的长睫毛扑簌扑簌地扇动着,鼻子虽小巧,可是鼻梁却挺挺的,而那张粉粉嫩嫩的小嘴儿,可真是可爱极了。 “这两位是?”燕草初来乍到,谁都没认识,乍然瞧见两个小姑娘也是一头雾水。 纪清晨深知自个这幅皮囊的欺骗性,立即扬起天真又可爱地表情说:“姐姐,我们是来看新娘子的,听说新娘子会给糖给我们吃呢。” “你们想吃糖啊,”燕草兜里可是装了不少,就是为了应付宾客的。这会都进了屋子里,想必也用不着了,一股脑地都掏了出来。 纪清晨自然不是为了几块糖就来了,她又嘟着小嘴撒娇道:“可是我还没有看新娘子呢。” 燕草有些为难,这也没人告诉她,可不可以带小孩子进去啊。 纪清晨自然瞧出她的为难,立即指着纪家的两个丫鬟说:“姐姐,你可以问这两个姐姐啊,看我们能不能进去?” 燕草自然是询问了一遍,纪家的两个丫鬟,听到自家七姑娘居然叫自己姐姐,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哪有说不行的道理。 “那只能看一下,要不然被别人发现,就该糟糕了,”燕草说道。 纪清晨乖巧地点头,一旁的纪宝茵却是偷笑不已。等她们被领进了房中,就见整个新房都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婴儿手臂那般粗的龙凤喜烛,这会烧地正旺,只把屋子里照地透亮。 “小姐,有两位小姑娘非要过来看新娘子,我便带她们进来了,”燕草说了一声,此时正坐在床上,正对着喜神方向的女子,微微偏头。 只见她穿着依旧穿着大红的喜袍,因坐在床上,裙摆铺在她的周身,竟是说不出的隆重好看。纪清晨也是见过不少美人儿的,却依旧还是被惊艳了,只见她长眉杏眼,樱嘴桃腮,画着精致的装扮,可真如那画中人一样好看。 一旁的纪宝茵也有些看呆,可是坐在床上的人,突然伸手招呼道:“要吃糖吗?那到我跟前来。” 两人本就是为了看新娘子来的,这会自然是要靠近看的。 只是她们刚走近,就见新娘子转身就从床上的大红喜被上抓了一把桂圆、红枣,递到她们跟前,“我方才吃了一颗桂圆,倒是好吃地很。” 两个小姑娘有些僵住了,这洒在喜床的桂圆红枣花生,可以用来吃吗? “别不好意思,都拿着,”新娘子微微欠了欠身子,便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她们两个手里,还吩咐道:“燕草,再给她们拿些糖过来,用荷包装上。” 燕草得了令,便转身去拿糖,待装好之后,便又递给了两个小姑娘。 纪宝茵正想提醒纪清晨,赶紧走吧,要不然被瞧见了,她们真的该被责骂了。可谁知,她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见新娘子已伸手在纪清晨脸上摸了两把。 完蛋了,纪宝茵脑中登时出现这个念头,纪家谁都知道,七姑娘的脸最是摸不得了。沅沅可讨厌别人摸她的脸了。 纪清晨自也是惊讶无比,倒是新娘子有些得意地一笑。 “你既是吃了我的糖,叫我摸一下,又如何?” 纪宝茵:“……” 而纪清晨也彻底愣住了,我的爹啊,您这是娶回了什么? 都是实话 第三十八章 “我的姑娘哎, ”燕草一跺脚, 又是往门口瞧了一眼, 这才低声道:“您, 您……”她您了半晌, 都没把下句话说出来。 倒是坐在床榻上的少女, 双手托腮, 感慨道:“这两个小女孩长得可真好看,特别是那个穿红衣裳的,我竟是没见过这般可爱的女孩。若是我以后生的孩子, 有她一半好看,那我便谢天谢地了。” 燕草:“……” 半晌,燕草才开口道:“小姐你长得漂亮, 姑爷又那般玉树临风, 以后定能得偿所愿的。” 曾榕瞧着自个丫鬟,面皮都已涨红, 也不再戏弄她, 挥挥手道:“你去帮我问问, 可有热水, 我再擦擦脸。” “我已请门口的姐姐去请了, 要不我再去看看,”燕草立即说道。 倒是曾榕摆摆手, “算了,别去了, 咱们初来乍到, 也不好太过麻烦别人,再等等吧。” 燕草点头,只是心底却有些想吐槽,您也知道咱们是初来乍到啊,方才你戏弄那孩子的时候,也不怕把人家小姑娘吓着。 “燕草,你说纪家的几个姑娘,长得如何啊?”左右这房中也再没外人了,曾榕便轻松地与燕草说起话来。 倒是燕草想了想,突然垮着脸说:“姑娘,现在这个问题重要吗?难道不是应该问问两位姑娘的性子才是?” 都说后娘难当,自家小姐这一嫁过来,就要当三个孩子的娘,这还有一个在肚子里呢。这万一要是故意为难她家小姐的,就姑娘这性子…… “我觉得还挺重要的,你想想,长得好看的人,心底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你瞧瞧二爷,他多温文尔雅啊,”曾榕双手捧着脸,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方才盖头被挑起时,满室红光下,他英俊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帘中,她的心跳就再也没有正常过,那种快速地跃动声,是那样的陌生又叫人不知所措。 燕草竟是无言以对,因为她觉得小姐这么说,好像也是对的。 ** “沅沅,你别生气啊,”纪宝茵拿着满手的桂圆红枣,临走的时候,二婶还叫那个丫鬟又给她们拿了银锞子,是双喜纹路的,打地还挺别致的。 虽然这些东西,她们都没瞧在眼里,可是纪宝茵觉得这个新二婶,还挺有趣的,嗯,她也挺喜欢的。 所以她才有些担心,毕竟方才她捏了沅沅的脸,这可是沅沅最不喜欢别人做的事情呢。 纪清晨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伸手捏了一颗桂圆,塞进嘴里,“还挺好吃的。” “纪清晨,”两人正说着话呢,就见一个声音乍然响起,她手里的桂圆花生掉了满地。 这还是纪宝璟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待走到她跟前后,纪宝璟便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去爹爹院子里了?” “没有,”纪清晨这会哪里不知道大姐姐生气了,立即否认。 可谁知纪宝璟嗤笑一声,“居然还说谎?” “大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我就好奇而已,我真的没有干坏事,”纪清晨抱着纪宝璟的腰,仰着头,一双雾蒙蒙地大眼睛,哀求地看着她,这小模样别提多可怜巴巴了。 纪宝茵在一旁看得真是目瞪口呆,这认错态度,可真是绝了。 纪宝璟被她搂着腰,又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哀求,心里头的那点火算是消失殆尽了。只伸手点着她的鼻尖,说道:“以后不许再乱跑了,虽然是在家里头,可是今个人这么多,若是有个意外,大姐姐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我知道,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纪清晨撒娇道。 这话纪宝璟都不知听她保证过多少次了,明知道她就是嘴里说的好,可纪宝璟也不忍责罚她,只牵着她的手,说道:“咱们回去吧,晚上的宴席已经开始了,你一定要乖乖的。” “我的桂圆,”纪清晨站在原地,指了指地上洒落了一地的桂圆红枣。 旁边的玉浓赶紧去捡了起来,倒是纪宝璟蹙眉,这府里能有桂圆红枣的,也只有一个地方吧。不过纪宝璟只是叫玉浓将东西拿好,便领着纪清晨和纪宝茵两人,回了后院。 待她们回去后,纪宝芸瞧见好久没见到的妹妹,登时奇怪道:“茵姐儿,你这是出了哪儿?娘都问了你好几回了。” “我和沅沅在旁边玩呢,”却是对去新房的事情,只字未提,纪宝芸自然也不知道,只哦了一声,便叫她赶紧坐下,便又转身和旁边的女孩说话去了。 纪宝茵松了一口气,冲着纪清晨眨了下眼睛。 ** “老爷,”樱桃惊讶地看着纪延生,这会老爷不是应该回新房的?怎么又来七姑娘房里了。 纪延生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味,方才他已经在花园里转悠了两圈,又喝了好几杯茶,这才将酒味勉强散去。 他低声问:“沅沅睡了吗?” 樱桃点头,说道:“刚睡下不久,方才还一直念叨着老爷呢。” 纪延生轻声一笑,却又想起之前小姑娘站在正堂的人群中,望着自己的模样。所以前面酒席散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回新房,还是来看看他的小姑娘。 等进了房中,就见黄花梨拔步床上帘幔已放下了,他走过去时,樱桃已上前将帘幔挑了起来,就见床上穿着雪白中衣的小姑娘,正闭着眼睛一脸酣睡的模样。 纪延生瞧着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布偶娃娃,这是上回他去京城的时候,给她带回来的。没想到这丫头竟是连睡觉都要抱着不可。 “姑娘这几日在家里可好?”虽说家里有母亲还有宝璟照顾她,可到底还是想亲口问一句。 樱桃立即点头,说道:“姑娘这几日都乖巧地很,每日用膳胃口也香地很。” “倒是真的长高了点,”纪延生点头,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在这时候多愁善感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说话的声音,把小姑娘吵醒了,她嗯了一声,慢慢地睁开眼睛,瞧见坐在床边的人,似是没认出来,最后又眨了眨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地问:“爹爹?” “爹爹是不是吵到你了?”纪延生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这个季节到底还没凉下来,小孩又体热,她额头上都有些汗了。 纪清晨有些惊讶,问道:“已经天亮了?” 纪延生瞧着明显已经睡懵了的小丫头,立即道:“还没天亮呢,你睡觉吧,爹爹就是好几天没见,来看看你。” 纪清晨这会还是迷迷糊糊的,纪延生隔着被子给她拍了拍,没一会她便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好好照看小姐,”等小姑娘这次睡熟之后,纪延生吩咐了一声,这才起身离开。 ** 次日清晨,曾榕是在纪延生怀中醒来的,她抬起眸子,瞧着眼前人,浓眉星目,鼻梁高挺,可真是一副好样貌。 当初堂姐来信的时候,初初听说是给人家做续弦,她心里倒是没什么,只是奶娘却大哭了一场,觉得这般实在是太过委屈她了。至于后来继母所生妹妹明里暗里的奚落,她更是听了又听。 后来堂姐虽再三安慰她,这位纪家二爷乃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和好样貌。只是她心底却是有些不信的,她这一生何曾遇到过什么好事情。亲娘早早地就去世,父亲续弦之后,继母虽说从未虐待过她,可是骨子里头的那种冷淡疏离,她却是瞧得清楚。后来又是亲事上遇了坎坷,去年的时候,她曾不小心听到父亲与继母争吵。 继母怒气冲冲地对父亲说,顶多再留她一年,她若是再嫁不出去,曾家的姑娘就该被人耻笑,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她知道继母是怕她一直留在家中,拖累了底下的两个妹妹,毕竟她还没出嫁呢。两个妹妹连亲事都不好说。 不过她爹一向畏惧继母,能为了她,与继母争执,倒也算难得。只是她心中一向有主意,纪延生才三十几岁,便已与她爹爹一样,都是五品官了。 可是现在,奶娘的那些担忧都已烟消云散。她嫁的这个男人,不仅英俊地过分,还出奇地温柔。一想到昨晚他在自己耳边低语时的声调,她便忍不住偷笑。 “啊,”曾榕低呼一声,却已被面前的男人压在身下。 只见他的脑袋垫在她的肩窝上,带着浓浓的睡意问:“天亮了吗?” 纪延生是真的有点累,昨个喝了不少酒,回房之后又闹腾到半夜才睡。这会却是累地不想起身。 虽已是最亲密的人,可毕竟是还算陌生,她咬着唇,轻声说:“好像是天亮了。” 纪延生伏在她肩窝上,轻笑一声,“好像?” “我问一下丫鬟,”曾榕便要喊丫鬟,谁知他却突然坐了起来,伸手撩起了床前的帘幔。 待换衣时候,曾榕上前,给他扣扣子,纪延生见她这幅模样,低声笑道:“待会我陪你一同去给母亲请安。” 曾榕听到,心中欣喜,立即道:“谢谢老爷。” “私底下你唤我润青便可,这是我的草字,”纪延生柔和地说道,就见她已低头浅笑开,他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到底还是年纪小,总是这般害羞。 待穿了衣裳,丫鬟又端了洗漱用具过来,曾榕好几次开口,想唤他的名字,可总觉得有些叫不出口。 “润青,”不过她到底还是叫了一声。 纪延生正擦完脸,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大姑娘、六姑娘还有七姑娘,都喜欢什么呀,”虽说她也准备了礼物,可是小姑娘家的性子最是难猜,若是她准备的东西,她们不喜欢,那可怎么办。 纪延生听她主动问起三个孩子,脸上笑意更显,“宝璟性子宽和,又是长姐,她最喜欢的是作画,连先生都夸过她有天分。芙姐儿一向安静,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想来她都会喜欢吧。” “倒是沅沅,”纪延生如今一提到小女儿,便是一脸笑意,他轻声说:“沅沅倒是有些挑剔,不过你送一样给她,却是怎么都不会错。” 沅沅?曾榕便猜想,这应该就是纪家的七姑娘了,先前她在堂姐家中小住的时候,也曾提堂姐提起过纪家二房的情况。如今二房里只有三个女孩,大姑娘和顶小的七姑娘乃是原配太太留下的,而六姑娘则是庶出的。 想必如今说到的,就是顶小的七姑娘吧。她一脸好奇地问:“应该送她什么?” “吃的,只要是送吃的,沅沅定是会喜欢,”纪延生说完,自个倒是大笑了起来。 曾榕一脸惊讶,见他又笑,不由又道:“我可是真心询问,哪有你这般拿人打趣的。” 因着两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她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说话间倒是露出了原本的性子。纪延生立即正色道:“你既是真心询问,我也是真心回答。” 曾榕见他这模样,这才浅浅一笑。其实她只是问了几个姑娘喜欢的,纪延生倒是把姑娘的性子都一并告诉她了。大姑娘乃是长姐,就是先前堂姐都是千般夸赞,所以自个只要真心与她相处,想必大姑娘定会接纳自个的。 六姑娘虽是庶出的,不过自个也不能太有失偏颇,也该好生照顾着。 至于七姑娘,其实曾榕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位七姑娘,听闻她自幼便养在纪家老太太膝下,备受老太太宠爱,这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这般受长辈的喜爱,只怕难免有点儿小性子。所以她最得小心讨好地就是七姑娘了。 不过瞧着纪延生这模样,想必三个姑娘定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只要是美人,曾榕觉得,便是再有性子的小姑娘,她都能有耐心哄下去。 待两人洗漱好了之后,纪延生便陪着曾榕,一块去了老太太房中。 今个乃是新媳妇见家人的时候,自然是所有人都会来老太太的院子中,就是韩氏,今个都穿得异常华丽隆重。 “沅沅,待会要见新太太了,心里可高兴,”韩氏含笑瞧着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的纪清晨。 纪清晨眨了下眼睛,她怎么觉得大伯母这神态,似乎就是想听她说不高兴啊。只可惜,她现在高兴地很呢。 因为她很想看见,新太太在看见她时,脸上的表情。 那想必很精彩吧。 所以她才特意依偎在老太太身边,想叫她第一眼就看见自个。 一想到她可能出现的表情,纪清晨心底便越发地开心,谁叫她昨晚未经她同意,就摸了自个脸的。 “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只见小丫鬟进来通禀,老太太立即叫人请他们进来。 “儿子、儿媳给母亲请安,”两人一进门后,便跪在早已经准备好的蒲团上,对着上首的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瞧见这一对儿璧人,虽说自个儿子年纪是稍微大了点,可依旧是英俊潇洒啊。所以她老人家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忙是叫两人起来。 果不其然,当曾榕起身时,就看见站在老太太旁边的小姑娘,今日她穿了一身浅碧色衣裳,粉嫩白皙的小脸真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在瞧见她望过来时,居然还眨了眨眼睛。 所以…… 她昨晚戏弄的小姑娘,就是她今天准备要好好讨好的,纪家七姑娘? 跟在她进来的燕草,自然也瞧见了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刚要眼前一黑,就听小姑娘已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原本心中还存着,万一就不是念头的主仆两人,登时有苦说不出。 倒是老太太转头瞧了纪清晨一眼,她立即又转头看着曾榕,虽脸上挂着甜美可爱的笑容,可是眼中却藏着狡黠,冲着她一笑,“见过太太。” “这就是沅沅吧,”曾榕露出笑容,只是这心里苦啊。 随后纪延生便领着曾榕与纪延德夫妻见礼,随后就是纪家的孩子,拜见新太太。曾榕早已给众人准备了礼物,纪宝璟果真如纪延生说的那般,瞧着便是个端庄大方地大家闺秀,一颦一笑,真真是美如画,果然是赏心悦目啊。 而六姑娘纪宝芙在接东西时,好奇地瞧了她一番。 至于待要给纪清晨时,就见小姑娘乖巧地伸出双手,曾榕刚递到她手里,却是被小姑娘抓住了手掌,还被摸了一把。她惊讶地瞧了过去,就见小姑娘天真可爱地说:“太太的手,可真软啊。” 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话,只叫屋子里的人听的,登时都笑开了。 只有曾榕一脸震惊,她这也是被戏弄了? 可是,这小姑娘也太可爱了吧。 ** 待在老太太院子里用过早膳后,老太太也没留她们多待,只叫她赶紧带着孩子们先回去。毕竟二房还有些人也要见呢。 其实二房的人口也算简单,纪延生只有一个妾室,那便是卫氏。 曾榕领着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就见卫姨娘已在门口等着了,沅沅就瞧见她挺着个肚子,肚子站在院中,微风吹起,她一手抚在肚子上,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见过太太,”卫姨娘虽未见过新太太,可是看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架势,她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倒是曾榕一惊,忙问道:“卫姨娘来了,怎么不叫她进去坐着,碧丝,你都是怎么办事的?” 卫姨娘听着面前女子清脆的声音,想她当年入府的时候,比面前之人的年纪还要小。可是如今再瞧着这个新太太,十八岁的姑娘,身上穿着一身鲜亮的衣衫,上身穿着大红绣牡丹纹挑金线上襦,石榴红十二幅湘裙,乌黑顺滑的长发盘成堕马髻,头上带着赤金镶南珠发鬓,耳朵垂着一副南珠耳坠,在雪白的耳垂上轻轻摇晃,倒是有种顾盼生姿的风情。 这样眉眼如画,却是叫卫姨娘看得有些心凉。 站在卫姨娘身边的一个脸生丫鬟,立即屈膝道:“回太太话,奴婢先前就请卫姨娘进去坐了,只是她说太太不在,不敢擅自进去。” 碧丝便是曾榕带来的另外一个陪嫁丫鬟,她也不敢委屈,只是如实回答。 卫姨娘倒是立即替碧丝说话,“太太莫责怪碧丝姑娘,都是妾身的错。” “不过就是进去坐罢了,以后卫姨娘若是再来正院,莫叫她在门口等着了,请她进去坐便是,”曾榕倒是一笑带过。 卫姨娘立即露出受宠若惊地表情,“谢谢太太赏赐。” “这算什么赏赐,我只是怕你站在这里,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一进门就虐待你呢,”曾榕淡淡说道。 “噗,”要不是纪清晨及时拿手捂住了嘴,只怕就要笑出声音了。 果不其然,卫姨娘这脸上的表情也险些崩裂。 “好了,都进去吧,别都站了,”曾榕领头进去了,她走在前头,随后跟着的便是纪宝璟和纪清晨。 纪清晨脸上还挂着笑,却是叫纪宝璟示意地看她一回。 而纪宝芙则是心疼地上前,去扶着卫姨娘,低声道:“如今姨娘身子重,又何必……” “闭嘴,”卫姨娘声音轻地只她们两人才听见,她才刚说完,就推开了纪宝芙,落后她一步。 纪宝芙身子微僵,随后却是咬着唇,往里面走。她走后,卫姨娘这才跟上。 待到了屋子里,曾榕就叫丫鬟给她们都赐座,只是到卫姨娘的时候,她又推迟道:“太太跟前,哪有我坐的份儿。” “你如今肚子已这般大,你便是想站着,我也不敢叫你站着,”曾榕又是淡淡地一句话。 纪清晨这回是真要憋不住了,她发现自个这位继母,还真是太有趣。 虽说这些都是实话吧,可是一般人都不会这么说,她倒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反倒叫人挑不出错来。 卫姨娘只得坐下。 曾榕环视了下,轻声道:“宝璟、芙姐儿、沅沅,我虽年纪不大,可如今也担了长辈的名。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来与我说。若是我能帮着解决的,那定给你们解决。要是我解决不了的,便还有你们爹爹在。” 纪清晨眨了下眼睛,这开场白倒是不错。 可是她怎么觉得,这意思听着就是一个意思,那就是,你们以后都归我罩着了。 公平交易 第三十九章 厅堂里有些安静地过分, 卫姨娘虽坐在椅子上, 却不敢全坐, 只浅浅地挨着。只是这姿势比站着, 还叫她累。曾榕环视了一圈, 自然便瞧见她的举动, 只是她微微一笑, 也不打算说她。 “好了,今个就到这吧,左右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 慢慢说话。大家今个也累了,就先回去吧,”曾榕颔首, 轻声说道。 纪宝璟率先站了起来, 恭敬地说道:“既是这般,那就不便多打扰太太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 以后你多带着沅沅到我院子里来, 咱们也多说说话, ”曾榕瞧着面前的女孩, 说来其实纪宝璟比她小了不过才四岁而已。若真是论年龄, 她们就是姐妹相称也无妨,只是如今她嫁给了纪延生, 倒是平白地沾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当了人家的娘。 不过能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 也算是她占了便宜。 于是曾榕心情愉悦地, 叫她们都先回去了。 纪宝璟自是领着纪清晨先离开,纪宝芙则是与卫姨娘一道离开的。 待她们都走后,曾榕招了招手,对燕草道:“你去打听打听,七姑娘平时都喜欢在哪儿玩?” “我的小姐哎,”燕草一听这话,险些就要给她跪下了,她连忙说道:“您就别招惹那位小祖宗了,我可是听这里的丫鬟说,七姑娘的性子那真不是一般地不好惹。” “不好惹?”曾榕一手撑着在精巧的下巴上,略有深意地笑道:“可是我还觉得她长得好可爱啊。” 燕草:“……”她真是恨不得上前摇醒自家姑娘,这小孩子长得可爱与性子不好惹,那是两回事啊。 不过曾榕也立即说:“方才你也瞧见了,大姑娘性子宽和又是长姐,我与她只需在正常相处便可。芙姐儿自个有亲娘在,也不用我操心。就是咱们的小沅沅,只怕是我得花些心力的。” 燕草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家小姐还是瞧得清楚的,她真是白担心了。 只是她才刚松口气,就听曾榕不紧不慢地说:“哦,对了,以后啊,你得改口叫我太太。我现在可是纪家的二太太了。” “是,夫人,”燕草也是个机灵的,立即讨巧地喊道。 几位姑娘走后,曾榕又召见了院中的丫鬟仆妇,如今纪家管家的是韩氏,她是长嫂又是宗妇。所以曾榕只需要管好自个院子里的事情便可。 待纪宝璟领着纪清晨回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正一脸喜色地与旁边的何嬷嬷说话,瞧见她们姐妹两回来了,反倒是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太太与我们说了几句话,便叫我们回来歇息,”纪宝璟笑道。 老太太倒是瞧了眼纪清晨,问道:“沅沅,这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纪清晨是因为今日曾榕对卫姨娘的那态度而高兴的,说到底她就是不喜欢卫姨娘母女。所以瞧着她们吃瘪啊,她就觉得高兴。况且瞧着新太太这模样,以后卫姨娘指不定还怎么吃亏。 “七姑娘啊,这肯定是高兴的呢,”何嬷嬷喜气洋洋地附和着,她这么一说,老太太笑得更是开怀。 纪延生都已经三十好几岁了,可别说是嫡子了,就连儿子都没有。老太太这心里着急啊,如今媳妇娶进门了,她就盼着啊,能早日听到好消息。 这会瞧见自个的小孙女,似乎也挺喜欢这个新太太的。你说她能不觉得开心吗? ** 纪清晨午歇起床后,就喜欢到家里的花园里逛逛。只是今个这才刚到,就瞧见不远处子也正在逛园子的曾榕。 樱桃忙提醒道:“姑娘,前面好像是夫人,咱们过去请安吧。” 只是她们还没走过去呢,倒是曾榕领着丫鬟走了过来,瞧见她,露出微微惊讶地表情,“沅沅,好巧哦。你也来逛园子?” 哪里巧了,你不就是存心在这里堵我的。 纪清晨虽心中腹议,不过却还是乖巧地行礼道:“给太太请安。” “我第一次来逛咱们家的园子,不如沅沅带带我?”曾榕一脸温柔地笑容,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诱哄小孩子的意思呢。 纪清晨突然严肃道:“太太,你可以唤我清晨或是七姑娘。” 曾榕一愣,却是神色未变,问道:“难道你不是叫沅沅?” 听着两人的对话,身后的丫鬟都险些要吓死了,樱桃就差去扯纪清晨的袖子了。只是纪清晨却是认真地说:“那只是乳名而已,太太可以唤我的名字,显得郑重些。毕竟我都长大了。” 曾榕啼笑皆非,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胖乎乎的小身板,所以这孩子是在逗自己开心呢? 不过她却是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接着曾榕便问她:“那清晨你,去过保定吗?” 保定?她自然是没去过的,虽说她比一般人要多些见识,可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样的风光都瞧过。 她摇摇头。 就见曾榕微微弯下腰身,柔声说:“若是你让我唤你沅沅,过几日我便带你去保定玩?怎么样?” 去保定,纪清晨眼睛转了转,这个交易听起来好像不错的样子。她自然知道曾榕不是在诳她,毕竟新娘子是要三朝回门的,过两天爹爹是要带她回保定的。 要是自个也能去,倒是挺有意思的啊。 这回轮到燕草在后面着急了,她怎么越听越觉得自家姑娘的口气,像是那拐卖孩子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若是爹爹不同意呢?”纪清晨有些疑惑,她真能搞定爹爹? 曾榕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只觉得这孩子究竟是怎么长得,竟是怎么样都那么地灵动可爱,登时在她的小肉包子脸上轻捏了一把,“沅沅,你只管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好吧,成交了。 等回院子后,樱桃轻声道:“姑娘,您方才不该那般和太太说话的。” 她这也是为了纪清晨好,虽说如今有老太太宠爱着姑娘,可是姑娘以后的教养问题泰半还是要交给夫人的。所以还是应该以礼相待才是。 倒是纪清晨勾勾手指,小脸溢着笑容,轻声说:“樱桃,你听说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吗?” 樱桃点头,这个她还是懂的,只是这和姑娘待太太的态度,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越难得到的东西,就越珍贵。如果太太很快就得到我的喜欢,那我的喜欢岂不是很不值钱?” 樱桃瞧着自家姑娘这理所当然的话,吃惊地是目瞪口呆,这世上竟还有这等道理的? 可是听着,好像也有那么些道理…… 于是十四岁的丫鬟樱桃,成功地被面前五岁的小姑娘忽悠住了。 第二日,便是纪家的亲眷登门认亲。纪家在真定府本就百年,单单是不出五服的那些,就足够多地叫人认不清楚了。只是东府纪家,这可是老太爷的亲哥哥家,虽已分了家,血脉上却仍是最亲近的。 徐太夫人一早便领着家中女眷过来了,老太太自是亲自陪着她在花厅里坐着说话。 纪延生领着曾榕进来的时候,在场女眷的目光登时都落在了两人身上。 曾榕身上依旧穿着一身大红色葫芦双喜纹遍地洒金长褙子,浓密乌黑的长发绾成了富贵牡丹髻,头上插着一根赤金镶红玛瑙凤头步摇,雪白地耳朵上带着一对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在雪白的脖旁微微晃动,直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她身姿纤细高挑,步履轻盈却行动间处处透着端庄,一步一行间都恍如一副行走的画卷。而她身边看着的纪延生,身姿更是高大挺拔,两人并肩在厅堂前站定的时候,当真如一对璧人。 就连纪清晨都不由点头,原以为是她爹老牛吃嫩草,只是纪延生保养得当,虽是三十好几的人,可是身姿挺拔,身材匀称,从侧面看过去,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着实是英俊过人。 徐太夫人当场便点头赞道:“这孩子,我真是一眼就瞧着是个好的,模样标致,性子瞧着也是个沉稳的。” 老太太笑了起来,立即打趣道:“嫂子既是瞧着觉得好,这给的见面礼,那可得大方些才是。” 徐太夫人笑着指着她道:“好啊,这是帮着儿媳妇来要我的好东西呢。” 坐在两位老夫人身边的女眷们,登时就笑了起来。 倒是东府的大夫人乔氏,朝着对面的韩氏瞧了一眼,先前她还羡慕过韩氏,整个府里头就她一个人当家作主,除了上头的婆母,连个妯娌都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会竟是有个这么年轻的妯娌,这两人站在一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差了辈儿的呢。 而一旁的二太太楚氏,则是拿着帕子同样捂嘴偷笑,在乔氏耳边轻声道:“大嫂,咱们这位新弟妹长得可真俊,还这么年轻。可真叫人羡慕啊。” 这两妯娌虽说平时不对付,可是关键时候倒是都想到一处去了。 很快,曾榕便先给老太太敬茶行礼,接着又是徐太夫人。老太太昨个虽已给过了见面礼,只是今个却又给了一份,一整套的珍珠头面,可比那金头面珍贵地多了。丫鬟端上来的时候,众人心底都是一惊呼,瞧着老太太这是真喜欢曾氏了。 只是韩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好在她还算能克制,拿着帕子装作擦嘴的样子,把脸上的不悦掩了过去。 而随后便是徐太夫人,她本是给了一支金簪,只是后头又从手上撸了一对翡翠手镯给她。这会轮到东府二太太楚氏脸上不好看了,这对翡翠手镯可是冰种的,她一直喜欢地紧,没想到居然给了一个外人。 待几个妯娌见礼的时候,乔氏给了曾榕一支赤金镶蜜蜡的簪子,瞧着极为精美华丽。倒是旁边的楚氏,给的是一对儿赤金手镯,也就是胜在金子还算重的份上。 等曾榕给几个孩子见面礼,纪宝莹是东府大房的嫡女,又是要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所以曾榕给她准备的也是首饰,是一只赤金镶青金石珠花。而二房这会来了两个姑娘,庶出的季宝芊一向低调,垂着头接过礼物,便低声地说了句谢谢二婶。 楚氏一向不喜欢庶出的,在心底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便别过头再不去看。倒是此时她自个的女儿纪宝菲上前,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二婶婶。 曾榕给纪宝菲的是用荷包装着的银锞子,她拿在手里一掂量,真是沉甸甸的。立即喜上眉梢地说:“谢谢二婶婶。” 纪宝菲提着荷包,便冲着纪清晨得意地看了一眼,直叫纪清晨想翻眼睛。 这小孩子讨人厌起来,还真是惹人烦呢。 纪宝菲虽说如今不会说她坏话,可是她与纪清晨争斗的那份心,似乎从未消散,还真是逮住机会就要向她炫耀一番。 只是纪宝菲眨了下眼睛,对曾榕说道:“二婶婶,现在这下可好,沅沅终于有娘了。” 纪清晨咬着牙,终于还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倒是曾榕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长得一般般,性格还这般不讨喜,真是可惜了。 不过她倒是好性子地弯腰,轻声说:“其实是二婶婶觉得开心呢,因为我们家沅沅不仅长得漂亮可爱,而且人也很乖,说话也讨人喜欢。” 不仅纪宝菲愣住,一旁正要开口的纪延生也有片刻的出神。 “宝菲,还不过来,”虽然曾榕夸的是纪清晨,可是楚氏听在耳中,却觉得她是在指桑骂槐,登时不高兴了地把女儿喊了回来。 坐在她旁边的乔氏,立即打圆场道:“二弟妹,说来你还没去过东府,什么时候叫二弟带着你到家里坐坐,认认门,咱们两家那可是一个枝上的,以后可得多走动才是。” 曾榕点了点头,一旁的纪延生笑道:“既是大嫂亲自邀请的,那过几日咱们就去府上打扰。” 乔氏喜笑颜开,立即说:“什么打扰不打扰,你们过来,就是咱们家老夫人都巴不得呢,没瞧见方才是如何夸赞二弟妹的。” 这一说,厅中的众人又是哄然大笑了起来。 眼看着到了晌午,这亲戚也都认全了,老太太便吩咐开席。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才把所有人都送了回去。纪延生与曾榕两人回房的时候,曾榕累地连手臂都要抬不起来,却还是吩咐丫鬟,准备热水给纪延生洗漱。 纪延生也瞧出她面上的疲倦,立即拉着她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坐下。 “今个累了一天了,便早些歇息,”纪延生看着她的脸,柔和地说道。 曾榕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又道:“润青。” 纪延生被她喊了名字,先是愣了下,随后又含笑着看她,问道:“怎么了?” “我能求你件事儿吗?”曾榕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 纪延生见她这般,心底只觉得好笑,却还是郑重点头,“你说。” “那是你答应了?”曾榕立即又问。 纪延生立即笑出声,说道:“你连什么事情都未说呢,我要如何答应。” 不过在看见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失望,纪延生又觉得自个似乎是有些过分了,立即又补充道:“你只管先说,只要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我定答应你。” “我回门的时候,能带着沅沅一块去保定吗?”曾榕睁着一双乌黑的杏眼儿,期待地看着他。 纪延生登时啼笑皆非,她们两个什么时候竟是这般要好?只是他又想到今日会亲时,宝菲出言讥讽沅沅,她第一时间站出来替沅沅说话。他心头一热,登时问道:“你怎么想着带沅沅回去的?” 于是曾榕便在昨日在花园里的对话,告诉了纪延生。这叫他听完了,真是连哭笑不得的心情都出来了,他说道:“沅沅是小孩子,你则是小孩子脾气,你们倒是凑一块了。” 曾榕立即跪了起来,挪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膀捏了捏,软声道:“所以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答应沅沅事情,润青你总不能叫我在孩子面前失信吧。” 纪延生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在自个耳畔响起,便是一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直勾勾地看着她,“叫什么润青,叫相公。” ** “樱桃,怎么了?”纪清晨正坐在内室的梳妆镜前,葡萄正在给她解开头发上的发带,便见樱桃匆匆进来。 只听樱桃满是笑意地说:“姑娘,方才老爷派人来吩咐,叫我们收拾东西,明个你跟着一块启程去保定呢。” 纪清晨双手一捏,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 看来这美人计,还真是管用啊。 欢喜出门 第四十章 老太太瞧着一脸雀跃的小姑娘, 又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一路上要乖乖听你爹爹还有太太的话, 待你们回来, 祖母可是要问的。若是不乖的话, 可就别怪祖母责罚你。” 可是说完, 老太太眼眶竟是有些湿润了。 这小丫头自小就没离开她身边过, 上回去京城, 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中,险些酿成大祸。如今见她又要离开自个,这心里头啊, 真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倒是面前的小姑娘,今个被打扮地漂漂亮亮的,一张本就粉嫩的小脸, 这会更是因为欢喜的表情, 越发地可爱。她摸着老太太的手,哄道:“祖母, 等我回来了, 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老太太被她一逗, 立即笑着说道:“你以为祖母与你一般, 都是小馋猫啊?” 纪清晨开心地吐了下舌头, 好在老太太瞧着时间不早,便道:“赶紧去吧, 这再晚些,出城的马车估计也要多起来了。” 因着这次纪宝璟不去, 所以她陪着他们到马车旁, 低头对纪清晨叮嘱道:“一定要乖,记得吗?” 纪清晨一边点头一边心底感慨,她平时有很不乖吗? 好在纪延生下一刻便将她一把抱起来,对纪宝璟说:“在家里好好陪着祖母,我们过几日便回来了。” 纪宝璟点头,看着他们上了马车,随后纪清晨从车窗里伸出头,冲着她说:“姐姐,你快回去吧。” “要听话啊,沅沅,”纪宝璟一开口,嗓子便被梗住了。她一直在原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纪延生瞧着坐下后,满脸伤心的纪清晨,便哄道:“待会到了街上,爹爹叫人给你买一串糖葫芦。” “两串,”小姑娘一摸脸,脆生生地说。 纪延生险些被梗住,却听坐在他身边的曾榕温柔地说:“相公,我也想要呢。” …… 待出了城,纪延生瞧着自个左右两边,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曾榕吃的温柔优雅,纪清晨则是小口小口地咬,不时伸出小舌头舔着上面的大红色糖衣。 糖葫芦就这么好吃? 因为他们一行有五辆马车,是以行速并不是十分快。待晚上的时候,在驿站里落脚。纪延生生怕小姑娘头一回出门害怕,便说道:“沅沅,今晚到爹爹房中来睡吧。” 这怎么能行…… 纪清晨断然拒绝,说道:“不要,我都长大了,怎么能和爹爹睡。” 纪延生被拒绝地太果决了,登时露出苦笑。倒是旁边的曾榕点头称赞道:“咱们沅沅,可真是大姑娘了。” 只是说完之后,她又伸手摸了一把纪清晨的小脸。这小孩子的脸蛋可实在是太滑溜了,滑滑的、嫩嫩的,真是叫人上手摸了第一回,还想再摸第二回。 纪清晨:“……”不要再随便摸她的脸。 虽然小姑娘这么说,可纪延生还是不放心,亲自将她哄睡了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中。只是半夜里,也不知怎么的,纪清晨迷迷糊糊中,就听到窗子上一直有呼呼地那种声音,似凄厉地呼啸声,一阵高过一阵。 她啊地喊了一声,便坐了起来,吓得在一旁守夜的樱桃,都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樱桃忙是冲了过去,就见纪清晨一下趴在她怀中。 她声音抖地厉害,急急地问:“樱桃,外面是什么声音,好可怕呀。” “是风声,半夜里起风了而已,别怕,别怕,奴婢在姑娘身边陪着呢,”樱桃忙是拍她的背,轻声安抚。 可是纪清晨心中的害怕,却丝毫没有消减。 就是这种声音,她被推下山崖的时候,耳边也是这种声音,风就在耳边呼啸。她的身子是轻的,手掌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东西,可是却什么都抓不住。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可是那风声似乎一直都留在她的耳边。 她摔下去的时候好疼,好疼啊,全身像是都破碎了一样。 她嘤嘤地发出低泣地声音,就听门被推开,灯光打破屋子里的黑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沅沅。” 曾榕一向浅眠,驿站的房间隔音又不太好,所以她听见了旁边的尖叫声,便立即坐了起来,又将纪延生推了起来。两人一过来,就看见纪清晨伏在丫鬟怀中哭。 “怎么回事?”纪延生瞧着趴在曾榕怀中,一直浑身颤抖的纪清晨,焦急地问道。 樱桃说道:“方才起风了,这窗子又不严实,所以姑娘听到风声,就被吓住了。” “好了,没事了,沅沅,只是风在吹而已。我这就叫你爹爹,把这个讨厌的风赶走,好不好?”曾榕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地说道。 纪清晨一下被她的话气笑了,什么嘛,真的拿她当无知的小孩子了。 可是她一笑,耳边那凄厉的风声似乎一下就弱了下去,而此时屋子里的灯光也被点亮,在这温柔摇曳的光亮中,她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纪延生也在床边坐下,大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哄道:“沅沅,别怕,我们都在呢。” 纪清晨这会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只是抬起脸时,粉嫩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眼泪,瞧着真是叫人怜爱。曾榕给纪延生做了个眼神,他将纪清晨抱了过去,小姑娘窝在爹爹的宽厚怀抱中,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安全感。 待她安静下来了,纪延生才道:“今个便跟爹爹睡,不许再耍性子了。” 他说着便将纪清晨抱在怀中,叫她趴在自己的肩上。倒是曾榕想了下,叫樱桃把纪清晨床上的被子抱了起来。待到了房中,她见纪清晨一双大眼睛,还水蒙蒙也没寻常那么晶亮灵动了,便说道:“不如叫清晨今个跟我睡一个被窝,小姑娘毕竟还会害羞嘛。” 纪延生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只得同意了。 于是曾榕带着纪清晨睡在里面的被窝里,纪延生单独一个人睡在外面的被子里,曾榕安慰纪清晨,“咱们睡在里头,叫你爹爹睡外面,便是有怪兽来,也先叫它把你爹爹吃了。” “你别再吓唬她了,”纪延生听着她的话,真是哭笑不得。 倒是纪清晨反问:“那第二个被吃掉的不就是我?” 曾榕:“……”你还真是聪明。 “那要不咱们换个位置,”曾榕问她,可是回答她的却是微微的鼾声。 与她隔着孩子的纪延生,突然发出闷闷地笑声。 ** 行船走马三分险,身边又多是女眷,所以纪延生这次路上也格外小心。这么一走,倒是第四日的时候,才到保定。他先派了小厮,去曾家报信。 进了保定的时候,纪清晨便透着车窗往着外面的车窗张望。其实保定和真定相隔并不是十分远,又都是在天子脚下,民风习俗大致都是相同的。只是她从未来过保定,自然要好奇些。只是若是要真分出个不同来,那就是保定似乎要更加繁华些,也更热闹些。 纪延生也由着她张望,只是待走到一处时,曾榕突然问她:“沅沅,你可要吃保定的小吃?” 纪清晨倒是想,只是她又怕会耽误了行程,便摇头说:“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纪延生见她这般乖巧,立即道:“你若是想逛,明个我带你们出来。” 这会连曾榕脸上都露出喜色了。 等到了曾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曾家一大家子竟是都在门口等着了。纪清晨下车时,瞧见这些人,倒是有些吃惊,这未免也太隆重些了吧。 纪延生也是这般觉得,立即上前与曾榕的父亲保定府府同知曾士伦,说道:“岳父这般兴师动众,倒是叫我惶恐。” 其实曾士伦今年不过才四十四岁,比纪延生大了才十岁,实在不能按着两辈儿人来算。只是吧,这保定的风沙也不是很大,竟是叫他看得像是五十岁一般,那脸上的皮更是又皱又干,皱纹瞧着比纪家老太太的还深。所以这么一看,他还真像是纪延生的长辈。 倒是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妇人,却是保养地不错,身材虽有些丰腴,却胜在皮肤白皙,倒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 他们这刚一下手,就见那妇人上前,便是抓着曾榕的手掌,眼中竟是已隐隐含着泪般,深情地喊了一声,“榕榕,你回来了。” 别说是曾榕,便是纪清晨的身子都抖了一下,这般好演技,便是卫姨娘来了,只怕也甘拜下风了啊。 纪清晨突然有些明白,曾榕那直来直往的说话风格,或许还真是和面前之人,有些关系呢。 “太太,”曾榕轻声叫了一句。 曾太太瞧着她,立即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到屋子里去说话。” 只是说着,她便低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纪清晨,惊讶道:“想必,这就是七姑娘吧。” “沅沅,这便是我母亲曾太太,”曾榕解释道。 纪清晨点头,喊道:“曾太太好。” 曾太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还是说:“这孩子可真懂事。” 她自是不会叫曾李氏为外祖母,她的外家可是靖王府,未来她舅舅可是皇帝。她怕她叫了曾李氏一声外祖母,会折她的福气。 倒是站在曾李氏身后的一个女孩,听到她叫的是曾太太,当场便冷哼出声。纪清晨正好在打量众人,所以还瞧见她险些要翻上天的白眼。 她瞧着这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衣裳瞧着不错,这般高傲的姿态,想必就是曾李氏的亲生女吧。 曾李氏又招呼了一声,大家这才回了院子。 等到了进了花厅里坐下后,便开始认亲了。自然要给给曾士伦夫妇见礼,只是纪清晨却是客客气气地唤了曾大人和曾太太,方才已听到了一声曾太太的曾李氏,脸上倒还算平静,也没之前吃惊。 反而是曾大人倒是有点吃惊,只是一旁的纪延生却没纠正。 于是这算是定下了纪清晨对曾家长辈的称呼,随后便是见曾榕的兄弟姐妹。曾榕上头有个庶出的哥哥,今年二十一岁,去年刚成亲,妻子苗氏与他坐在一块。夫妻两人给了纪清晨一只带着铃铛的金手环,虽做工一般,不过瞧着苗氏头上那件有些老旧的首饰,纪清晨大概也明白,他们在曾家的处境。 于是她轻声道:“谢谢。” 接着便是纪延生与曾榕接受底下弟弟妹妹的见礼,曾榕有个亲弟弟,名唤曾玉衡,今年已十五岁了,样貌清秀,只是瞧着眼神却是个桀骜不驯的。 好在他对曾榕一向爱护,虽不满意纪延生这个大龄姐夫,可是瞧着曾榕满脸笑意地模样,却还是恭敬地给两人见礼了。曾榕给他准备的,是一套文房四宝,都放在锦盒里头。这可是纪延生特地给小舅子准备的,曾榕也读过书,自然知道这套文房四宝的价值。 随后便是曾李氏所生的儿子曾玉文,他今年才八岁,算是曾士伦的老来子,所以平时在家里头得宠地很。上前刚行了礼,便问道:“大姐,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可不要文房四宝那些东西。” 纪清晨当即哼了下,哟,真是新鲜了,居然瞧见了一个比她还横的啊。 曾榕是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被爹娘宠惯坏了,整天就爱胡闹,也不喜欢读书。所以她干脆也没准备别的,就是用荷包装着的一袋银锞子。 好在曾玉文瞧见是银子,当即喜得眉开眼笑。 最后便是曾李氏身后的两个女孩,方才朝着纪清晨翻白眼的那个女孩,个头稍微高些,年纪也略大,应该是姐姐。而旁边略小的女孩,则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纪清晨,似乎还盯着她脖子里的金镶玉的项圈瞧了好久。 因着两个妹妹年纪也大了,所以曾榕准备的是首饰。曾家的二姑娘叫曾柳,乃是曾李氏生的长女,而旁边的三姑娘则是曾桃,是曾李氏生的次女。 两个女儿倒是都遗传了曾李氏的样貌,特别是曾柳,那一身雪白的皮肤,当真是打眼。 曾榕把东西递给她们两,两个姑娘立即屈膝道:“谢谢大姐夫,谢谢大姐姐。” 随后便是曾家的孩子们给纪清晨礼物,曾玉衡给她送的居然是银质发梳,上面刻着木樨花纹路,瞧着别致极了。她拿在手中,有些喜欢,轻声道:“谢谢二公子。” 只是她却听到曾玉衡,一声轻哼,随后有一只手在她发顶摸了下,“不用谢。” 纪清晨见他摸自个的头,眉头微微蹙起。 可是面前的少年却嗤笑道:“你既是拿了我的礼物,叫我摸一下,又如何?” 纪清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们还真是亲姐弟啊。 将心比心 第四十一章 此话一出, 厅堂上登时安静地有些过分。 最后还是曾榕轻拍了下他的手臂, 笑道:“这孩子, 真是爱说笑。” 待见了礼之后, 曾李氏便叫丫鬟带他们回院子里歇息。曾榕原本的院子还给她留着呢, 所以这次他们就住在这个院里, 只不过后院都是女眷, 因此纪延生还需得住到前院去。 “你跟在太太身边,要听话,”纪延生摸了小姑娘的脸蛋, 有些担忧的叮嘱。自前几日纪清晨半夜被惊醒后,他便时时露出这般不放心的表情。 倒是纪清晨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爹爹别担心我, 有太太照顾我呢。” 纪延生这才放心离开。 曾家的宅子比起纪府来, 自然要小的多,就连曾榕的宅子, 只怕连纪宝璟的一半都不到, 三间正房, 旁边带着两间, 围成一座小院儿, 门口的月亮门瞧着像是新砌的,墙面也像是新粉的, 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新。 院子里居然还搭了葡萄架子,此时大串紫色滚圆的葡萄, 挂在藤蔓上, 散发这一股诱人的香甜。 纪清晨一瞧见登时觉得亲切极了,前世江南的家中,她的院子里也有这么一个葡萄架子,每次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葡萄的清香便会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咱们来的真是凑巧了,葡萄都在熟了,”曾榕看着地面前的葡萄架。 于是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和石墩上,丫鬟站在搬来的架子上,摘下一串又一串的葡萄。曾榕叫她们先洗了两串送过来,而其他丫鬟则是继续摘葡萄,准备送给曾家的其他主子。 曾李氏正在正房里制定菜单,两个女儿都在她身边,母女三人正说话时,便听到丫鬟进来禀报:“太太,大姑奶奶派人送了葡萄过来。” 寻常称呼曾榕为大姑娘,如今乍然一句大姑奶奶,倒是叫曾柳和曾桃两姐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曾李氏立即道:“赶紧叫进来吧。” 曾李氏瞧着那篮子里的紫葡萄,登时笑道:“榕榕也真是的,这刚一回来,就送了东西过来。正巧我这里有五香斋里的糕点,虽不是什么精贵东西,只是七姑娘是真定人,没吃过咱们保定的特色小吃。” 于是曾李氏又叫人把五香斋的糕点包好,叫丫鬟带了回去。 等人走后,曾柳当即便不悦道:“娘,您不是说那院子要给我住的,我不管,这回等她走了。您一定叫我搬进去。” “好歹也等她三朝回门之后吧,以后她一年能回来几日,那院子还不就是你的,”曾李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便叫丫鬟把葡萄端下去洗了。 曾柳这才算满意,不过她又忿忿不平道:“那个纪家来的小丫头,有什么了不得。连一声外祖母都不晓得叫,娘你还巴巴地送糕点过去。哼,真是便宜了她。” 倒是一旁的曾桃,突然插嘴道:“二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正经地外祖家可是靖王府。哪里是咱们家能比得上的,她就是不叫,我瞧着大姐夫也没教训她。” “你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威风啊,”曾柳虽然心里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可是此时听到这话却还是不乐意,当即便伸手去点曾桃的额头。 曾李氏在一旁瞧着她们闹腾,等两人消停了,才说道:“那不过就是个小丫头,我难道还和她一般见识不成。” 可曾桃却兴奋地说道:“娘,姐姐,你们可瞧见她脖子上带着的那个金镶玉璎珞项圈,那么一块玉,我方才瞧了半晌,好像是羊脂白玉呢。” “不是吧?”曾柳狐疑地说,羊脂白玉那等精贵的东西,岂会就这么被一个小孩子戴在身上啊。 曾桃一哼,也是对曾柳怀疑自个的不满,“别说她了,就是咱们大姐,你瞧瞧这次回来,打扮地这般富贵,头上的带着的凤钗上镶着的红宝石,那可是鸽子血的啊。就那么一颗就该有好几百两银子了。” 这次别说曾柳,就是曾李氏都大吃一惊。 曾柳连忙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曾桃见她们脸上的惊讶,登时有些得意,便说:“我寻常和萍儿一处玩,她家就是开首饰铺子的,所以也时常会和我说这些。” 萍儿是保定城中富商的女儿,与曾桃是手帕交。曾柳一向自视甚高,寻常只爱读书写字,倒是十足的才女姿态。而曾桃则偏偏就喜欢这些阿堵物,恨不得金饰越重越好,宝石越大越好。 只可惜曾士伦做官平常,家里人口又不少,也只能是勉强撑着场面而已。这还幸亏有曾李氏的精打细算呢。 此时被曾桃这么一说,就连曾柳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之前听到京城的堂姐来信,说是要给大姐说婆家,她一听说的是乃是一个鳏夫,家里头还有十几岁大的女儿,登时便得意不已。 想到曾榕要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还要进门就给人家当后娘,曾柳私底下在丫鬟跟前,不知嘲讽过了多少次。 可当纪延生来接亲的时候,当看着穿着大红喜服的高大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时,她心中犹如掉进了万丈深渊般。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为何他这般英俊,还这么出众,即便在人群中,也能叫人一眼就瞧见。 曾士伦虽与京城的甘太太是亲戚,可是甘太太那是曾家的嫡出,而曾士伦的祖上早就没落了。若不是有曾家的族学资助,只怕他连上京赶考的路费都凑不齐。其实他当初乃是个同进士,如今能有正五品的官职,那已是他勤勉做官得来的。 至于曾李氏,她不过就是个举人的女儿,家中有些薄产,可也没到能花几百两银子买一颗红宝石的地步啊。 “现在好了,大姐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我瞧着大姐夫待她是真好,”曾桃羡慕地叹道,这家中姐妹中,原本瞧着大姐是最凄苦的,自幼没了娘,后来订了亲,未婚夫又没了。谁曾想,人家倒是时来运转,嫁得这般好。 像大姐夫那样的鳏夫,便是叫她,也是愿意嫁的。 曾柳却猛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怒道:“有什么好的,还不是给人当后娘。你看那个小丫头,眼睛快长到顶上了,我瞧着她日后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 “我还要吃,”纪清晨看着她面前的瓷盘被曾榕端走,立即便撅着嘴不高兴地嚷嚷。 曾榕却摇头道:“不能再吃了,葡萄性凉,小孩子可不能多吃。再说待会就该用午膳了,所以不许再吃了。” “我要去告诉我爹爹了,”纪清晨绷着小脸,一脸严肃地说。 可对面的人却一点儿不在意,更是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笑道:“还真好吃呢。” “哼,”纪清晨从石墩上跳下去,一旁的樱桃生怕她闹脾气,忙是上前哄她。 “姐,”曾玉衡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葡萄架子下,站着的小姑娘,肉乎乎的小脸似乎正不开心,而站在她身边的丫鬟,正焦急地说些什么。 他上前,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吓得纪清晨的小腿在半空中乱蹬,险些踹中他。曾玉衡忙喊道:“你这小丫头,劲儿怎么那么大。” “二少爷,您放我们姑娘下来吧,她不喜欢旁人抱她的,”樱桃见纪清晨小脸儿都气地憋红了,立即喊道。 可偏偏曾玉衡什么人啊,曾家的混不吝,别人不叫他做的时候,他还偏偏就喜欢做。一把将小姑娘举了起来,纪清晨被他举在半空中,气得大喊道:“快放我下来。” “哟,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曾玉衡双手扣着她的肩膀,其实这样举着她一点儿,也不会叫她受伤。 曾榕瞧见纪清晨的小腿儿在半空蹬了半天,立即道:“衡儿,赶紧把沅沅放下来,你别吓着她了。” 纪清晨绷着小脸儿,却一点儿不服输,一个劲地拿腿踢他。只是奈何这人手臂太长,而她的小短腿实在是太拖后腿,踢了两下便累地抬不动了。这可把曾玉衡笑得够呛,就算把她放下后,还捂着肚子一直大笑。 曾榕赶紧过来哄她,“沅沅,他是与你开玩笑呢。” “他开玩笑的方式,还真别致,”这还真是纪清晨头一回这么生气,因为曾玉衡完全没将她放在眼中。 说来,连纪清晨自个都没发现,她的心性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初来时,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生怕得罪了什么人。可是如今,她却是想笑的时候便笑,想生气的时候,便生气。 曾榕听到小姑娘这么深沉的一句话,虽是竭力绷着脸,却险些也要笑出来。 “小丫头,其实你还真的挺有劲的,我的腿该叫你踢青了,”曾玉衡弯腰站在她面前,轻声笑道。 “你活该,谁让你随便举我的。你要是把我摔着了,我爹爹会打你的,”纪清晨就只差掐腰警告他了。 也不怪她,上辈子到底是被摔死的,这辈子还挺害怕站在高处的。所以就算纪延生抱着她,她都是要紧紧抱着纪延生的脖子。 曾玉衡又笑了,“那咱们打个商量,你能别告诉你爹吗?” “不行,你已经把我得罪了,”纪清晨双手抱在怀前,软乎乎的小包子脸上,尽是不满。 只是她却不知道的是,若是个大人做这个表情倒还能有些威严,可是她就是个肉嘟嘟的小包子,一张粉嫩的小脸,除了可爱就是软萌,做这个表情简直就是来逗笑别人的。 曾榕眼看着曾玉衡笑得快要满地打滚了,赶紧叫樱桃把纪清晨带进去洗脸,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姐,这小丫头也太好玩了吧,”纪清晨走后,曾玉衡笑得前俯后仰。 曾榕瞪了他一眼,立即教训:“你少给我添乱了。别看沅沅年纪小,这孩子聪明着呢。你别再吓唬她了,她前两日夜里被噩梦惊醒,润青担心地这两天一直守着她。” 曾玉衡刚要摇头,便突然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润青?” 曾榕一时顺嘴,便在弟弟面前唤了纪延生的草字,这会被说出来,脸颊虽有些泛红,可是表情却淡然道:“你少打岔,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姐弟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微风拂过,架子上的叶子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就像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听到的声音。 曾玉衡安静地笑了起来,突然轻声问:“姐,你开心吗?” “开心,”曾榕瞧着面前的枝叶,她很开心。 曾玉衡点头,脸上的桀骜不驯都在这一瞬,变成了安静的笑容。其实年少时的曾玉衡也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安静还有点儿羞涩,总是喜欢站在她的身后。 可是渐渐的,继母开始刁难她,还将她们姐弟分开。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阿衡便变了。 “衡儿,你去京城吧,去应天书院,那是咱们大魏最好的书院。你那么有天赋,”曾榕看着他,轻声说。 曾玉衡别过头,却没有说话。 “你不是说要一直保护姐姐的,可是你看,现在姐姐嫁到了纪家。纪家可是百年的耕读世家,你若是没有一个一官半职在身,以后要怎么保护姐姐呢。” 曾玉衡瞪了她一眼,立即道:“你想叫我好好读书,便直说。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如今家里谁不知道姐夫待你好。” 曾榕被他说的,扑哧一笑。 曾玉衡站起来,准备离开,只是在临走前,却转身看着她,认真地说:“姐,你记得要对人家孩子好点,别跟咱们家这个似得。” 后娘难当,但也千万别欺负人家没娘的孩子。 曾榕眼中泛着泪花,“臭小子,还要你说啊。” 我要退货 第四十二章 虽是在曾家只住两日, 可是纪清晨的东西还是不少, 光是箱笼就装了整整一箱子。葡萄先进来收拾了东西, 这会已经将她的衣裳找了出来, 樱桃给她亲自换上。 “姑娘, 这项圈还带着吗?”樱桃瞧着手里的金镶玉璎珞项圈, 这项圈上镶着的玉乃是羊脂白玉, 精贵地很,寻常就是她们收拾东西时,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纪清晨想起今日见礼时, 曾家那个小女儿曾桃,似乎盯着她脖子上的项圈,瞧了许久。 倒是葡萄低声说道:“先前在车上的时候, 碧丝姐姐与我们说了这曾家各人的脾性, 听说那位三姑娘,最是喜欢金银之物, 便是太太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 都被她要去不少东西呢。” 想来碧丝这是提前提醒她们, 叫她们小心些。 纪清晨倒是笑了下, 说道:“难不成她还能来我一个小孩子的东西?” 樱桃见她要戴, 只得给她戴在了脖子上。 没一会,曾李氏身边的大丫鬟便过来, 请她们到花厅里用膳。因着是回门宴,又都是一家子人, 是以就在一个花厅里用膳, 只是女眷坐在里面,中间用了屏风隔开了。 曾榕领着纪清晨过去,就瞧见纪延生已在席面上坐下,她欢喜地叫了声爹爹,又跟着曾榕到里面大圆桌上坐下。 庶长子曾玉定的妻子苗氏,此时正站在一旁张罗,见曾榕来了,过来便道:“大妹妹,你这一回家,就叫人送葡萄过来,嫂子可真是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只要嫂子和大哥吃得开心便好,若是嫂子喜欢,我那院子里葡萄架上还有好些呢,待会只管遣了丫鬟过来摘,”曾榕笑着说道。 虽说曾玉定是庶长子,可那也是因为曾榕母亲进门后,好几年未曾生育,主动停了丫鬟的避子汤。曾玉定的娘亲沈姨娘是曾榕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曾榕母亲去世了,沈姨娘对他们姐弟也颇为照拂。毕竟曾李氏的性子虽瞧着宽容,可内里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就连曾士伦都十分惧怕他。 沈姨娘早就不得宠了,所以曾玉定这个长子的日子便不太好过。更别提苗氏了,上头有两层婆婆,一个嫡母婆婆一个是丈夫的生母,哪个都不好得罪。 曾榕在家的时候,苗氏便时常到她院子里坐,两人年纪相差也不大,倒也还算有话聊。 一旁的曾柳和曾桃姐妹,这会也站了起来,曾柳笑道:“大姐姐,这话可是你说的,待会我就遣了丫鬟,过去摘葡萄了。你可别心疼。” “不过就是几串葡萄罢了,咱们亲姐妹间,哪还在意这些啊,”曾榕面上也挂着笑。 过了一会,曾士伦夫妇过来了,曾李氏见她们都到了,立即道:“与你们爹爹多说了两句话,倒叫你们等着了。快别站着了,赶紧坐吧。” 除了苗氏之外的众人,都在座位上坐下。倒是曾李氏瞥了苗氏一眼,淡淡道:“今个是家宴,老大媳妇你也不用立规矩了,就坐下一块吃吧。” 苗氏自是不敢,又是一阵推脱。 曾柳当即便冷哼了一声,讥道:“大嫂子,您赶紧坐下吧,要不然旁人还以为我娘叫你怎么立规矩了呢。” 被曾柳这么一说,苗氏面色涨红,这才坐了下来。 纪清晨在一旁瞧着,虽说曾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可是这曾李氏的派头可真够厉害的。因着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站着,纪家的媳妇压根就不用立规矩。大伯母便是有时候坐坐样子,祖母也会叫她坐下一块吃。 可是瞧着苗氏脸上的害怕,那可是真不是作假的啊。 这可真是叫纪清晨好笑,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午膳之后,纪清晨照例是要歇息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头只有樱桃,却不见了曾榕。 “太太被曾太太请过去了,才走了没一会,”樱桃给她倒了杯温水,解释道。 纪清晨点头,喝完后,便叫樱桃给自个穿了鞋子,准备去曾家的花园里逛逛。 ** 曾榕被曾李氏请过去,路上的时候,因着有曾李氏的丫鬟在,燕草不好说什么。只是一进屋子,瞧见屋子里站着的两个美艳丫鬟,燕草这心里头就觉得不对劲。 只是曾李氏瞧见曾榕进来,便立即起身,亲自将她拉到罗汉床上坐下,轻声说道:“先前人多,我也不好多问。你在纪家这几日可还好?家里的长辈对你可还满意?姑爷呢,待你好不好?” 这轻声细语地询问,倒似足了亲娘的架势。 只是大家都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内里是个什么模样的,自是一清二楚的。曾榕也是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回道:“太太只管放心吧,婆婆待我极好。便是家里的三个姑娘,也各个都知书达理,待我恭敬极了。” 曾李氏这才满意地点头,她打量着曾榕的一身打扮,还真是处处都透着富贵,手腕上带着的那只紫罗兰色翡翠镯子,玲珑剔透,曾李氏的首饰匣子里也有一对儿冰种的翡翠玉镯,可那是曾士伦在她三十岁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她寻常都舍不得拿出来戴的。 如今曾榕却轻而易举地戴在了手上,曾李氏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其实京城里的甘太太写信过来,要给曾榕说亲时,一听说是鳏夫,她还当是什么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可是到了京城才知道,竟是给前太子太傅的儿子找续弦。她在甘家的时候,听着丫鬟谈论纪家的富贵,又亲眼见过纪家大夫人韩氏,那通身的气派,都是做太太的人,可是她到了人家面前,就是矮了身子。 她也想过叫曾柳嫁过去,纪家二房只有三个闺女,别说嫡子,就是庶出的都没有,这境况可比她当年嫁进来的时候,还要好呢。她当初只是一个举人的女儿,如今却是一个五品官的太太。 若是她的女儿嫁到纪家去,那纪延生也算年轻,纪家又有人脉,日后给自个女儿挣个诰命也不在话下。 可曾柳只有十四岁,纪家是着急续弦的。况且她在甘家的时候,尽是听到甘太太话里话外那敲打的意思。 后来纪家便认定了曾榕一般,从下定到成亲,不过才半年的时间。 “你过的好,我这心里才是真的放心。其实我这心里啊,一直过意不去,毕竟你是去当续弦,这一过门就要当后娘。不怕你笑话,我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心里也害怕啊。就怕照顾不好你们姐弟,叫旁人说我这个后娘恶毒,”曾李氏说着,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曾榕听的,这心里险些都要呕出来了。 只是曾玉衡还在家里住着,她也不好和曾李氏撕破了脸面,便说道:“太太说的是哪里话,太太这些年是如何待我们的,我和玉衡心里都清楚着呢。” 若不是你,玉衡九岁那年,岂会高烧不断。要不是她砸了自个的项圈,叫人拿去抓药,只怕玉衡早就烧糊涂了。 曾李氏笑了下,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可见过那个卫姨娘了?” “不过只是一个姨娘罢了,太太怎么这般关心?”曾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脸上依旧是气定神闲。 曾李氏却是焦急说:“我听说那卫氏极是狐媚子,你年纪小,可不能小瞧了她。” “我是跟着太太长大的,咱们家里头的姨娘谁不敬重太太,纪家乃是规矩人家,姨娘也守规矩地很,”曾榕依旧是不咸不淡地模样。 曾李氏却是脸上更添担忧,说道:“我听说那卫氏的肚子里,如今可怀着孩子。” “这些事不是我嫁进去之前便就知道的,”曾榕几乎要笑出来了,自己这个继母是什么意思?挑拨她与卫姨娘关系,是想着叫她去把卫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 她心底猜测着曾李氏的意图,只是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会对曾李氏有什么好处。 站在曾李氏旁边的一个妈妈,立即开口道:“姑娘哎,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太太担心地是觉都睡不好了。就生怕你在纪家受了委屈,太太这是一片慈母之心啊。” 听到慈母二字,曾榕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曾李氏立即笑道:“你瞧瞧这于妈妈,这嘴巴就是大。” 曾榕实在不耐烦听她这些废话了,直接便问道:“太太找我来,就是想说这些吗?沅沅还在我院子里睡觉呢,只怕这会也该醒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孩子起床瞧不见我,该哭了。” “是这样的,按理说姑娘出嫁,娘家是该给准备陪嫁丫鬟的,只是先前你只带了燕草和碧丝两个,所以我想着,便再给两个丫鬟给你。你只管放心,这两个丫鬟,都是精心调教的,这样貌规矩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曾李氏说着,便喊道:“兰玲、香玲,还不过来给你们太太请安。” “见过太太,”一直站在旁边的两个丫鬟,便走了过来。 不过曾榕一瞧见她们的模样,登时就笑了,这究竟是赏丫鬟给她,还是赏姨娘给她啊? 只见这两个丫鬟一个穿着水红上衫,一个穿着鹅黄衣裳,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水红上衫的那个,是个鹅蛋脸,长得娇媚可人,那眼睛撇过来,便如有吐着丝般,要将人缠住了,还真是天生美姑。而旁边穿着鹅黄的这个,则是杏眼桃腮,瞧着倒是规规矩矩的。 两人一瞧便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就连模样那都是南辕北辙的,不过都胜在好看。 曾榕这会是真笑了,她这个后娘可真是费心了啊,也不知从哪儿收罗过来的两个小美人儿,这要是给她带回去了,你说她是养着她们好呢,还是叫她们去干活?只是瞧着两个细皮嫩肉的模样,也不像是干活的主啊。 “太太这可真是太客气了,我的陪嫁丫鬟既是定下燕草和碧丝了,又如何能再要两个呢,”曾榕自然是不想要的。 只是曾李氏都把人亮出来了,自然有借口,她轻声道:“燕草、碧丝自有她的用处,这两个则有这两个的用处。有些事情啊,我先前不好与你说。可是这些都是规矩,有些丫鬟那就是为了日后给姑爷准备的。” 曾榕心底冷笑,面上也淡了下来,说道:“那不知道二妹和三妹出嫁的时候,太太是不是也该给她们准备这样的丫鬟啊?” 曾李氏被她刺破了心思,当场便冷了脸面,说道:“若是你不愿要,只说便是了。何必这般与我说话。” “大姑奶奶啊,您可真是错怪太太了。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这般,太太是怕纪家人非难你,还特地花了大价钱买回来这两个的,您这般说,岂不是叫太太寒心,”于妈妈立即苦口婆心地说。 曾李氏也是撇过头,脸上露出的表情,似乎真的被曾榕伤了心。 曾榕在脑子里一转念,却是道:“是我错怪了太太,还请太太原谅我的浅薄。” 她转了性子,曾李氏自是高兴,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动了,又夸了兰玲、香玲两个人。 只是曾榕见人也收下了,便不想再在这里逗留,起身告辞。她离开的时候,兰玲、香玲两人赶紧跟了上来。 等回到院子里,曾榕便立即问纪清晨醒了没,却听丫鬟司琴说,七姑娘去逛园子去了。 “是碧丝姐姐领着姑娘去的,说是屋子里闷,想出去逛逛。”司琴如是道。 曾榕点头,便又吩咐司琴道:“这两个丫鬟,是太太赏的,你先安排她们住下。” 司琴是曾榕身边的二等丫鬟,也是个稳重的,抬头看了眼跟在曾榕身后的两个陌生丫鬟,只是她一眼便瞧出不妥了,因为这两个哪个瞧着都不像是来当丫鬟的。丫鬟里虽也有模样周正的,可这般漂亮的可不多见。 待司琴领着她们下去了,燕草便等不及地问道:“太太,你何必将这两人带回来,正房的那位就没安好心。” 燕草气地声音直抖。 倒是曾榕瞧着她气成这样子,反倒掉转头安慰她,“她便是没安好心又如何,她们两个想近二爷的身,也要看我乐不乐意。”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况且这两个一瞧,那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可万一真叫她们……”燕草可不愿意啊,这两个一看就是狐媚子,自家姑娘这才出嫁几天啊,正院那个就想着塞人,可真是太可恶了。 这些后果曾榕怎么会没想到,只是曾李氏既是花了银子,这人总是要送出去的。她是怕自个不要这两个丫鬟,转头曾李氏把人送给曾玉衡,要是这两个丫鬟真的把她弟弟勾引地坏了,那她真是悔恨都来不及。 倒不如她就把这两人留下来,是搓圆还是捏扁,还不都是任由她做主。 倒是曾榕气定神闲地说,“你是怕二爷瞧上她们?那就今晚瞧瞧看呗。” “太太,”燕草吓得就要跺脚。 ** 倒是碧丝这边领着纪清晨逛了一圈,这曾家的园子还真是尔尔,就是几株树几棵花,顶多就还有一个凉亭,连太湖石都没有。 “姑娘,这也没什么可逛的,咱们回去吧,”别说她了,就连葡萄都觉得瞧不过眼,劝说道。 纪清晨在觉得是,便要离开,却见一个惊讶地声音道:“七姑娘,你也在啊。” 原来是曾桃领着丫鬟过来了,看她身后丫鬟提着个篮子,似乎是来摘花瓣的。曾桃顺着石阶,走到了凉亭上来。这个凉亭算是曾家园子里唯一可取的地方吧,是建在高处的,光是上来的石阶就有十来层。 “清晨,你是来逛我家花园的?”曾桃笑呵呵问她。 纪清晨朝着旁边瞧了两眼,这也能叫花园? “是啊,不过我要回去了,”纪清晨有些意兴阑珊地说,这里实在没意思地很。 曾桃立即说道:“别走啊,我知道今个厨房做了菱粉糕,你若爱吃的话,我便叫丫鬟去拿来,咱们在这一边吃一边看风景。” 纪清晨瞧着曾桃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心想人家既是盛情邀请了,那她便勉强留下吃点儿吧。 自打她成了纪清晨之后,便再没克制过自个的口腹之欲。毕竟上辈子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闻见食物的香味,却是吃不了。更何况,姑娘家都爱俏,待她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哪里能还这般大吃大喝的。 所以就趁着年纪还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毕竟小孩子嘛,白白胖胖那是福气。 曾桃叫了丫鬟去拿糕点,只是碧丝却道:“不如我也一块去吧。” 她是想亲眼去瞧着糕点,免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虽然曾家也没人会下毒害纪清晨一个小姑娘,可到底还是得小心才是。 待碧丝走了,纪清晨身边便只有葡萄一个丫鬟。只是曾桃嫌亭子太小,便叫丫鬟都站在外面去了,葡萄本不想的,不过纪清晨却觉得无妨,叫她先在外面待着。 “清晨,你们真定好玩吗?”曾桃托着腮帮子,便问她。 纪清晨点头,弯唇道:“自然是好玩的,街上可有趣了。” 她突然想起上回,端午节的时候,那时候柿子哥哥还在,柏然哥哥也在,而温哥哥不仅给她买了整个糖葫芦架子,还跳进水里救了大姐姐。虽然过去才几个月,可她总觉得像是过去了好久好久。 她一直没有给柿子哥哥写信,因为不知道写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你这项圈可真好看,”纪清晨正失神时,就听到曾桃说话,却不想她的手掌已伸到她面前。 她没闪避开,便叫曾桃将她的项圈拿在手心上,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她瞧了好一会,开口问道:“你这项圈上面镶嵌地是羊脂白玉吗?” 纪清晨点头,“是啊。” “这玉可真好啊,”说着,曾桃便去摸她项圈正中镶嵌着的白玉,白玉的表面雕刻着的是一颗玉兔,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她羡慕道:“你这项圈可真精致啊,该值不少银子吧?” 纪清晨有些傻眼,却在片刻后,笑着问:“你喜欢吗?” “喜欢啊,”曾桃立即兴奋地表示,她此时已经凑近纪清晨,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这项圈,若是可以,只怕这会都恨不得摘下来,给她自己戴上才好呢。 随后曾桃眼睛一转,轻声说:“清晨妹妹,你这项圈可真是好看,便借我瞧一瞧吧。” 纪清晨登时笑了,这辈分是不是错了啊? 只是曾桃这会已全神贯注在这项圈上,却没在意辈分上的事情。其实她这招都用惯了的,瞧着人家东西好看,便借回去瞧瞧,只是瞧着瞧着,就不还了。 别说曾榕,就连曾柳这个亲姐姐,都有东西被她借走了。 所以这会她瞧纪清晨年纪小,便哄着她。只是纪清晨却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意思,却还是扬起白嫩的小脸,笑着说:“好啊,那就给你瞧瞧。” 都不用她再说,曾桃殷勤道:“那我帮你把项圈拿下来吧。” 说着,她就伸手把纪清晨脖子上的项圈取了下来,待拿到手里的时候,更是感慨,这项圈着实是打制地精细,上面刻着的花纹也十分繁复。与这一比,她的那几个项圈,真是丢在大街上都没人捡的货色啊。 等碧丝领着丫鬟回来,曾桃吃了两块,便火急火燎地说道:“我想起来,我院子里还有些事情呢,清晨,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啊。” 只是她走的时候,却忘记了,把借的项圈还给纪清晨。 纪清晨坐在亭子里,慢悠悠地吃糕点,直到燕草找了过来。 晚膳的时候,曾士伦领着家里的男丁招待的纪延生,而曾榕却不耐烦和曾李氏虚与委蛇,便叫丫鬟把膳食传到自个院子里。如今她是难得再在这院子里用膳了。 伺候她们用膳的,就有兰玲和香玲。 纪清晨瞧着两个陌生的貌美丫鬟,盯着瞧了好久,还是曾榕问她:“沅沅,你可喜欢这两个丫鬟?” 小姑娘愣了下,她又不傻,一瞧这两个丫鬟就不是正经的丫鬟,只怕是准备给她爹当小妾的吧? 这两人不是曾榕身边的,那就是曾家人送来的,能送这么两个貌美丫鬟的,估计也只有曾家那位面善心黑的太太了。 这后妈嘴脸,还真是可怕啊。 小姑娘一撇嘴,说道:“她们臭。” 这两个丫鬟身上的香粉味道太重了,纪清晨是小孩子,鼻子本就娇嫩敏感,她屋子里是从来不用熏香的。所以乍然闻到这两个丫鬟身上的味道,她真是几乎作呕。 曾榕一愣,她本就是想逗逗小姑娘的,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这么给面子。她伸手便在纪清晨的鼻尖儿点了点,娇笑道:“小家伙,还是这么挑剔啊。” 倒是两个丫鬟听到小姑娘的话,登时低下头,脸上青白难看。 “好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曾榕吩咐道。 只是她们用过晚膳后,纪延生却是带着人过来,他身上还有点酒气,瞧着应该是又陪着曾士伦喝了几杯。他进门就把纪清晨抱在怀里,问道:“沅沅,今个开心吗?” “爹爹,又去喝酒了,”她眉头一皱,就去扯纪延生的脸颊。 纪延生被她小手拽着,也不生气,反倒是在她手心亲了两下,说道:“是不是爹爹身上的味道熏着你了?” “今天大家都臭臭的啊,”纪清晨不满地说。 纪延生瞧着她的表情,登时笑道:“除了爹爹,还有臭地熏到你了?” “还有太太身边的两个丫鬟呀,可臭可臭了,臭的我快吃不下饭了,”小姑娘撅着粉嫩的小嘴儿,就是抱怨道,倒是把娇蛮任性表现地淋漓尽致。 只是一旁的曾榕却有些吃惊,她瞧着靠在纪延生怀里的小姑娘,却见她脸上是真的不高兴了,倒是又叫她迷惑了。 纪延生倒是奇怪地问:“沅沅说的是哪两个丫鬟啊,她之前都没说过。” 曾榕面色尴尬,低声道:“是太太今个赏的两个丫鬟,估计是身上用了香粉,叫沅沅闻不惯。” “曾太太赏的丫鬟?”纪延生登时笑了,抱着小姑娘便在旁边坐下,说道:“怎么没瞧见的?” 燕草大惊失色,眼中尽是着急。可是曾榕却没瞧见她的眼神一般,笑着说:“左右也是太太赏的,要带回府里的,便叫二爷先掌掌眼。” 没一会,两个丫鬟便走进来,只是走进来时,两人走路的姿势真是一个赛一个娉婷,当真是婀娜多姿、婉转风流。 纪延生登时眼眸一深,嘴角扯起一抹笑,只是这笑却是一抹冷笑。 虽说男人不喜欢掺和后宅这些事,可是有些把戏太过直白,一眼就叫人瞧见内里的主意。纪延生看着这两个丫鬟,许久没说话,连曾榕都不知,她拿着帕子的手,其实是在颤抖的。 “这便是曾太太赏赐的丫鬟?”纪延生转头问曾榕。 曾榕点头一笑,却见那个穿水红衣裳的丫鬟,却是悄悄抬头看过来,见纪延生也在看她们,登时便媚眼如丝,嘴角含笑,可真是柔媚入骨。 “没规矩。” 一声不轻不重地话,从纪延生嘴中吐出来,那个正偷看他的丫鬟,一下吓得脸色苍白,那柔媚的眼睛里缠过来的丝,也一下便断了。 纪清晨咧嘴一笑,靠在她爹怀里,听着她爹教训道:“主子没叫抬头,便四处乱打量。这样的规矩,如何能进房伺候。” 曾榕努力想克制脸上的笑,可是嘴角却仍是忍不住地上翘。 “还有,纪家的丫鬟不许涂脂抹粉,叫她们都先去洗了脸,像什么话。” 燕草这会可真是高兴坏了,当即便站出来说道:“奴婢这就领着她们下去洗脸。” 曾榕又叫丫鬟去切水果,只是低头看着纪清晨的时候,却是皱了好几次眉头,最后才问:“沅沅,我记得你今个是带着项圈的?” 这会葡萄正站在旁边,她听着曾榕的话,再朝纪清晨的脖子上看,脸上的血色噌地一下褪地干干净净,腿更是软了。她居然没注意到姑娘的项圈不见了。 纪延生也低头瞧着纪清晨,他虽对女儿的那些首饰不太懂,可是那个项圈乃是贵重之物,他也是知道的。 他问道:“可是丫鬟收起来了?” “不是,是被三姑娘借去瞧了,”纪清晨脆生生地说。 曾榕地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立即便站了起来,说道:“我去要回来。” 这个曾桃可真是有脸啊,连小孩的东西都敢骗。这么多年来,她还不了解曾桃的手段,说是借,可是从不见还的。 纪延生本想叫她别着急的,只是却转念,抱着纪清晨便起身,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这项圈乃是靖王府送来的,可不能弄丢的。” 曾榕羞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可是要出门的时候,纪延生却叫碧丝去那先前那两个丫鬟一块叫上,都去了曾李氏的院子。 曾柳和曾桃都是在曾李氏的院子里用膳的,这会还没离开,曾士伦就过来了,所以她们又陪着父亲一块住着。 这不就遇上曾榕气势汹汹地过来。丫鬟的事情,曾李氏要恶心她,她也就算了,反正这两个丫鬟落在她手里了,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这项圈的事情,她却是忍不了的。 听说曾榕来了,曾李氏忙叫人请他们进来,只是一瞧,却是纪延生抱着纪清晨也跟着过来了。 曾榕一进来,给上首长辈请了礼,曾李氏还没说起来呢,她那膝盖就霍地一下站直了,冲着曾桃便道:“三妹,项圈呢?” “大姑奶奶这是怎么了,这气冲冲的模样?”曾李氏瞧着曾榕这不客气的模样的,脸上虽挂着笑,可眼睛却是冷的。 “就是,大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父亲和母亲都还在呢,”曾柳软绵绵地说,眼睛又瞧着一旁的纪延生,灯光下,他竟是越发地英俊了。 曾榕却嗤了一声,说道:“下午的时候,三妹在凉亭里借了沅沅的项圈瞧,只是这会也该瞧够了吧。能把项圈还回来了吗?” 曾李氏一听,心底也是气炸了,狠狠地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曾桃在这么多人被说了一通,有些委屈道:“是清晨说借给我瞧的。” “对,她是借给你瞧了,但你也该知道还回来吧,”曾榕毫不客气地说。 曾李氏这就不高兴了,勉强笑着劝道:“大姑奶奶,就是个项圈而已,孩子之间借着看。桃姐儿看完了,也便还给七姑娘了,何必你这般大张旗鼓的。这还是一家人吗?” 纪清晨心底都气笑了,合着别人来要自个的东西,那就不是一家人了。 只是这次曾榕还没说话,纪延生便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曾太太有所不知了,这项圈乃是清晨的外祖靖王爷,请的制艺大师张清平亲自做的,就是上面的羊脂白玉,那乃是皇上所赐的,是御赐之物。若是别的普通项圈,清晨送也就送了,这个却是万万不能丢的。” 曾士伦一听,这又是靖王爷请人打的,又镶着御赐之物,赶紧站了起来,说道:“孽障,还不赶紧把项圈拿来,还给七姑娘。” 曾桃不敢再狡辩,只得回院子,去把项圈拿回来。 “润青啊,小孩子调皮,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曾士伦这会见曾李氏和曾榕脸色都不好看,便在里面和稀泥道。 纪延生点头,说道:“小孩子不懂事,那自然是不提了。只是这里还有一事,还要和您商量一番。” “你说,你说,”曾士伦殷勤道。 他叫了两个丫鬟过来,曾士伦一瞧是两个貌美丫鬟,正觉得奇怪呢,就纪延生淡淡道:“我方才去院子里,听说这两个丫鬟是曾太太赏给榕儿的。既是曾太太赏的,我本不该说什么,只是这两个丫鬟又是涂脂抹粉,又是胡乱看主子,这样的规矩,我们纪家是实在不能要的。” 噗,纪清晨一头扎在纪延生怀里,亲爹啊,你也不太给面子了吧。 就连曾榕都险些要笑出来,只是她克制着表情,努力冷着脸。 曾士伦也是难堪地很,因为他也瞧出来,这两个丫鬟确实是不太正经地样子。 不过纪延生随后又说:“曾太太瞧着便是管家厉害的主母,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是,受了人伢子的蒙蔽。只是下回可得擦亮眼睛,这买丫鬟最紧要的勤快,能干事。像这样的,实在是不好,不好。” 纪延生连说两个不好,直说的曾士伦脸上都险些挂不住。这哪里是曾李氏受了人的蒙蔽,这就是她故意给的丫鬟啊。 等曾桃把项圈拿回来,曾榕拿了项圈,就转身离开了。 待回了院子,纪延生瞧着一旁的曾榕,却对怀里的小丫头说,“爹爹把那两个臭丫鬟赶走了,沅沅,开不开心啊?” 纪清晨点头,两只小胖手鼓掌,“开心。” “那沅沅是不是该给爹爹一点奖励,”纪延生又说。 纪清晨这会却瞧出来,合着她爹根本就不是对她说的。不过她还是勉强配合一下吧,在纪延生的脸颊上亲了一大口,顺便还留了些口水下来。 纪延生哭笑不得,却看见曾榕抬起头,冲着他笑了。 柿子来了 第四十三章 “老爷, 我也是一片好心啊。谁家姑娘出嫁, 不准备几个丫鬟带着。也就是我这个后娘, 好心做了这些事情, 才叫人疑心, ”曾李氏哭得凄凉, 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得, 一个劲地往下落。 曾士伦这次却没像往常那般,被她轻易哄了去,板着脸怒道:“便是给陪嫁丫鬟, 也该找些正经的有规矩的,你说说你给的这两个叫什么?” 那两个丫鬟一瞧便是妖妖娆娆的模样,看着就是不正经的, 你说谁会喜欢这样的。 曾李氏也知道若是今日不解释清楚, 只怕叫曾士伦怀疑了自个。于是她便伸手将曾士伦拉着坐下,轻声道:“老爷, 你先别着急, 先听我说。” 曾士伦却是站在原地, 板着脸道:“你说吧, 我听着呢。” “纪家的情况, 您也不是不知道。纪延生有个受宠的姨娘,这会正怀着孕呢, 说不定怎么在后宅里头闹腾呢。这女人争宠的手段,那真是层出不穷。咱们大姑娘那性子, 您也不是不知道, 最是老实不过了。我这也不是想着,找两个帮手,好替她分担分担。这两个丫鬟可和那个姨娘不一样,卖身契都在咱们家里呢,晾她们也不敢翻了天啊。” 曾李氏不愧是这么多多年来,在曾家后宅呼风唤雨的人物,这舌灿莲花的本事,真叫人叹为观止。 果不其然,曾士伦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曾李氏自然知道再接再厉的道理,她起身轻轻地靠在曾士伦的身边,声音软和道:“老爷,不管怎么说,榕姐儿都是咱们家里的孩子。我总不能瞧着她受苦吧,那些个姨娘最是刁钻古怪了,如今又怀着孕,指不定怎么仗着自个的肚子作怪呢。” 曾士伦轻轻点了下头。 “再说了,如今榕姐儿嫁得这般好,我讨好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么给她使绊子呢,”曾李氏慢慢将曾士伦拉着坐下。 曾士伦这才粗声粗气地说:“你能这般想,那才是对的。这纪延生以后官位定是要比我高地多的,咱们家也是要多仰仗他的。你可别目光短浅,坏了大事。” “老爷说的是,我啊也是太想叫榕姐儿好了,这才着急地用错了法子,”曾李氏虽年过三十,可是自有一股成□□人的韵味,这会说起话来,就跟唱歌一般动听。 “既是这般,明个你便与我,好生和榕姐儿解释解释,别叫她与咱们生了嫌隙,”曾士伦这才满意地点头,他就是喜欢家中这种母慈子孝的场合。 曾李氏心中虽不愿给曾榕低头,可是一想到才把曾士伦哄好,自然也不好立即反驳,只得低头答应了。 待到了第二天,这才用过早膳,曾榕便叫人收拾了东西。原本还准备多住两日的,只是瞧着昨个那架势,她却是不想在家里住下去了。 说实话,这个家除了曾玉衡还叫她担忧之外,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 就是曾玉衡上学的时候,她还需得和纪延生商议,毕竟除了纪延生之外,她也不知该去求谁了。 “沅沅,咱们今个没法子逛保定的,待会出城的时候,我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曾榕怕小姑娘失望,便哄她。 纪清晨倒是没什么太失望的表情,其实保定和真定也差不离的。 不过她还是点头道:“我要三串哦。” “小孩子不能吃太过糖,小心牙齿掉了,”曾榕吓唬她。 纪清晨撇头,当她是小孩子啊。 两人说话的时候,曾士伦便带着曾李氏来了。两人一进来,就瞧见丫鬟正在忙里忙外,曾李氏立即惊讶道:“这收拾做什么?” “虽说婆母心疼我,允许我在家里多待两日。只是我初嫁入家里,总该早些回去,孝顺婆婆才是,”曾榕站了起来,给两人请安后,解释道。 纪清晨也乖巧地叫了叫了两人,便在曾榕身边站着了。 倒是曾士伦叹了一口气,却道:“早些回去也好,到底是嫁了人的,哪有在娘家待着的道理。” 反倒是曾李氏开口惋惜道:“你说榕儿这回来,才住了一个晚上,便要离开。这叫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大婶,人家才回来一个晚上,你就给人家塞小妾,你那会心里就是滋味了? 纪清晨真是被曾李氏这厚脸皮所折服。 “你母亲过来,是给道歉的,昨个是她想差了,叫你受委屈了,”倒是曾士伦这会把他们过来的目的,说了下。 曾李氏没想到曾士伦会说的这么直白,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不过待好一会,她才勉强道:“榕儿,你心里可别怪我自作主张,我这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纪清晨登时无法直视这四个字了。 “您心里想什么,我清楚的很,又怎么会责怪呢,”曾榕淡淡回了句。 纪清晨扑哧一笑,她这个小后妈,说话可真是一门艺术。 曾李氏面色一僵,可是曾榕这话也不能完全说是讽刺,所以她连发火都发不出来。还是曾榕转头看着曾士伦又道:“父亲,我走了之后,衡儿的学业就要劳烦您多上上心了。” “榕儿,你这话说的我便不愿意听了,谁不知道你爹爹最是重视你两个弟弟的学业,只是衡儿也太过调皮了,几次三番地顶撞先生。先前你爹好不容易把他送进人家族学里头,可他呢,没几日就和人家孩子打架。你爹又是上门赔礼道歉,咱们家还给人赔了医药费,这要说上心,你爹可对他是最上心的了。” 曾榕没说话,却是心中冷笑,曾李氏素来说话都只会捡了好听的说。 玉衡打架确实是不错,可是那也是因为有人先欺负他的,况且他受的伤比那些人还要重呢。 一听到曾李氏这些话,曾榕便越发不想叫曾玉衡留在家中了,京城的应天书院乃是天下学子所向往的地方。若是玉衡能去那里读书,她也能安心些。 纪清晨在一旁瞧着他们说话,心底却一个劲地摇头,这家爹娘也忒不靠谱。 好在她家爹爹吧,虽说在卫姨娘这个问题上,出过差池,可是吧,总算还能悬崖勒马。纪清晨这会还是有些同情曾榕的,能在这么能说会道、睁眼就说瞎话的曾李氏面前,健康长大,还真是怪不容易的。 这刚用了午膳没一会,门口的马车便已经装备停当了。曾家人自是又要来送他们的,只是临上车的时候,纪延生却叫一旁的高全拿了两个锦盒过来,递给了曾柳和曾桃两姐妹。 “这是我今早特地叫人去置办的,还希望两位姑娘喜欢。” 曾柳和曾桃当即便道谢,只是两人心底都有疑惑,还以为昨晚因为曾桃拿了纪清晨项圈的事情,这位姐夫肯定是不高兴的,没想到今日她们居然还有礼物。 待纪家的马车离开后,曾桃便迫不及待地要打开盒子,嘴里还念叨着:“大姐夫也太客气了吧,临走还给我们送礼物。” 当她瞧见盒子里装着的金项圈时,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站在她旁边的苗氏也瞧见,惊讶地登时瞪大了眼睛。昨个三姑娘拿了人家纪姑娘的项圈,被大姑奶奶和大姑爷上门去要的事情,早就传的整个家里都知道了。 没想到这大姑爷临走时,送的竟是项圈。 曾玉衡也瞥见了锦盒里的东西,当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便道:“三妹,现在有了大姐夫送的项圈,你以后也不用再去借别人的项圈来瞧了吧。” 他这话可真是讥讽地太入骨,曾家人简直是尴尬地,各个都说不出来了。 曾柳打开手里盒子时,才发现自个的居然也是项圈。 倒是纪清晨一个劲地抱着纪延生的脖子,问他究竟给曾家姐妹送了什么东西,纪延生被她闹腾地实在没法子了,这才轻声在她耳边说了。 纪清晨哈哈大笑,好坏,爹爹,你怎么就能这么坏呢。 ** 老太太一早就收到信,说纪清晨她们今个就回来了,又是吩咐丫鬟准备纪清晨喜欢吃的,又是派人去门口等着。 就连纪宝璟都安慰她道,“祖母,沅沅不过才离开几日而已,您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好几年没回家呢。” “你妹妹从小到大,头一回出门,我这心里怎么能不担心,”老太太笑着说。 屋子里的窗棱都支了起来,这会快要到中秋节了,也不知是不是花园里桂花树盛开了,整个纪府都弥漫在淡淡的花香之中。这屋子角落里都摆着鎏金百花香炉,只是这会却没点着香,倒叫纯天然的花香弥漫在四周。 “祖母,我回来了。” 一个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老太太登时转了脸,这眼眶中竟不知何时有点点泪光,待小人儿出现在门口,飞扑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张开手臂,一把将她抱住。 “我的沅沅啊,小心肝啊,这几天还好吗?吃得可习惯?路上累不累,”老太太这是真高兴了,摸着她的小脸左看又看的,生怕小姑娘这几天在外头受了委屈。 纪宝璟在一旁含笑妹妹窝在祖母怀中。 纪清晨立即道:“不好。” 这一声不好,可是叫老太太心疼死了。 谁知小姑娘却是眉眼弯弯地,撒娇道:“我可想可想祖母了,想得饭也吃得不香,觉也睡得不好。” 听到这话,老太太心里头真是比喝了蜜汁还要甜,连声说:“如今回来就好,我们沅沅回来了,祖母也想我的沅沅小乖乖呢。没沅沅陪着吃饭啊,祖母也觉得饭吃得不香。”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祖母了,”纪清晨将头埋在老太太的怀中,闻着老人家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真叫她安心啊。 此时纪延生和曾榕才走进来,他们自然不能像纪清晨一样,飞奔过来,所以反倒落在她后面不少。 纪延生瞧着小姑娘窝在老太太怀里撒娇,便说道:“母亲,您是不知道,沅沅出门啊,真是天天都念叨着您。” “是吗?都念叨祖母什么了?”老太太低头问她。 纪清晨自然是不好意思说了,可是架不住纪延生这记忆力实在是惊人,竟是把她这几天念叨老太太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们也回来的正好,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老太太虽发话叫曾榕在家里,多留几日,可是却也想念纪清晨想得紧。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纪清晨都要亲自给老太太端洗脚水。 只是丫鬟哪敢叫她做这些事,倒是纪宝璟反而让她去端了,瞧着小姑娘胖乎乎的小人儿,端着个大木盆,晃晃悠悠地过来。老太太这眼眶就又湿润了,她一辈子只生过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不过如今看,自个的小孙女多乖巧懂事啊。 “祖母,水舒服吗?”小姑娘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两只白胖白胖的手臂,跟藕节似得,先是替老太太试了水温,又把她的脚放在盆里。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着说:“舒服,沅沅端的水就是比旁人的舒服。” 祖孙两个说着话,纪宝璟坐在一旁听着,这房中弥漫着淡淡的安静。 ** “不好意思,里头已经开始,您请回吧,”门口穿着青布衫的小厮住了急急匆匆赶过来的两人。 这两人急道:“我们这是买了票的,怎么就不能进去的。” “两位,这是咱们这里的规矩,一旦开场,就不再入场。若是相看,下次请早,”小厮口吻还算不错,只是态度却是坚定地很。 而此时里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其中穿着紫色圆领长袍的男人,还想硬闯,只是却被那小厮拦住,进不得分寸。 “算了,算了,要是想看,咱们明个再来吧,”他身边的友人赶紧说道。 于是两人这才离开。 这乃是京城的戏班子所在之地,只是今个唱的却不是戏,而是表演的是幻戏。最前方便是在偌大的舞台,二楼和三楼皆是包厢所在,此时这里面坐着不少人。 裴瀚一脸好奇地往四周瞧着,又见舞台上只有锣鼓声,却不见有人,焦急地问:“三哥哥,怎么光有声音没有人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 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此时正在磕着瓜子,见他着急地问,嗤笑一声:“这不都快开始了,你可别催了,要不然三哥以后可不带你来了。” 裴瀚瞪着面前的小公子,却是怒道:“是不带你来才是,穿着我的衣裳,还敢这么叫唤,下回再不带你出来了。” 原来这个作小公子打扮的就是裴玉欣,今个裴世泽带着他们两个来这里,看梅信远的幻戏表演。梅信远在京城一个月只表演一次,用的是梨园的舞台。此时他们坐着的三楼包厢,便是梅信远叫人给他们留的。 要不然今个这么多人争抢这几间包厢,裴世泽都得出血。 他回来之后,老太太便将上回裴瀚和裴玉欣来通风报信地事情告诉了他,叫他日后要好好待两个弟妹。裴世泽自是心中感动,他这人一向爱做不爱说。 这几个月送往三房的东西,就连三太太董氏心里都直打颤。都是三爷裴延光,是知道内情,只叫她把东西给两个孩子,这是世泽喜欢他们兄妹而已。 三太太心底虽疑惑,却还是信了丈夫的话。不过她也不是光收礼的,这些日子也给裴世泽做了鞋子和衣裳。倒是叫大嫂谢萍如,明里暗里说了好几回。只是董氏一向与她不对付,况且在老太太跟前,她比谢萍如还有脸面呢。 裴瀚和裴玉欣早就惦记上了梅信远这幻戏,只是想进来,可没那么容易。更别说这包厢了,没个几百两银子,那可是拿不下来的。所以自个得偿所愿,两人可是高兴极了。 “三哥最喜欢我,就算不带你,都不会不带我,”裴玉欣扬起小脸,满是得意的表情。 裴瀚立即哈哈大笑,说道:“还最喜欢,自作多情。” 这兄妹两就相差一岁,平日里总喜欢斗嘴,是谁也不想让着谁。 于是裴玉欣不死心地,伸手去拉裴世泽的衣袖,轻声道:“三哥,你快与哥哥说,女孩儿当中,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裴世泽被她拉了衣袖,略显清冷的脸上,有些愣住。 女孩当中?最喜欢? 此时,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就那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她一脸狡黠地跟他说,柿子哥哥,你现在可推我。还有她抱自个,软软肥肥的小身子因为哭泣,在他怀中一抽一抽的。 裴世泽慢慢摇头。 裴玉欣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而一旁的裴瀚又是捶桌子又是大笑,险些抽不上气来。 裴玉欣是真难过了,白皙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伤心地问:“那三哥你最喜欢谁啊?我刚才说了是女孩当中哦,祖母可不包含在内哦。” 她自觉家中,除了祖母之外,就应该是三哥最喜欢的人了啊。 况且她三哥好看虽是京城闻名的,可是他素来性子清冷,对外面的亲戚也一贯高冷地很,没听说他有特别交好的表姐妹啊。 “是个叫沅沅的小女孩,不过她现在不在京城,”这是裴世泽第一次和家里人,提起纪清晨,就连祖母,他都未曾说过。 那个小姑娘比谁都要依赖他,都要喜欢他,所以他也同样将心底最喜欢的那个位置,留给了她。 “那她在哪儿啊?真定吗?”裴玉欣立即好奇了,难不成是三哥喜欢的女孩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三哥提到女孩子呢,裴玉欣如今也有九岁了,脑海中也有了喜欢的概念。所以此时好奇极了。 裴世泽点头。 倒是裴瀚立即说:“那她肯定很漂亮。” 裴玉欣立即瞪他,怒道:“就你知道啊,你又没见过人家。” “三哥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丑嘛,”裴瀚一向崇拜裴世泽,几乎他所有想要做的事情,就算爹爹做不到的,三哥都能替他办到。 裴玉欣倒是同意,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反而是裴世泽自个,想了一下纪清晨,小脸肉乎乎的,脸颊两边的肉捏进来又软又舒服,眼睛又大又亮,真的跟葡萄一样剔透。虽然鼻子很小巧,不过却又秀又挺,总之脸蛋确实是又白嫩又可爱。 可是她只到自个的腿那么高,而且还肉乎乎的,应该不能用漂亮来形容吧。 若是纪清晨知道裴世泽这个想法,只怕真的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就应该等她长成玲珑美丽的少女,再认识他好了。 而一旁还在争论不休的兄妹两,却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三哥居然在笑啊。 好在下一刻,一直空旷的舞台,突然被拉开了大幕。 表演总算是开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一下子被舞台上的人吸引。 …… “太精彩了,我下次还要来看,”裴玉欣激动地握住粉拳,恨不得立即到下个月才好了。 裴瀚这才倒是没泼妹妹的冷水,反而跟着说道:“我也想再来看。” “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出去一下,”裴世泽起身,兄妹两人都乖乖地点头。他们现在可不敢得罪三哥了,毕竟以后还指望他把他们带出来看幻戏表演呢。 梅信远有单独休息的房间,裴世泽进来后,他淡淡道:“师弟,坐啊,咱们师兄弟好久没见了啊。”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包厢中还有人等着,我得早些带他们回去,”裴世泽淡漠地说道。 梅信远瞧着他一贯冷漠的模样,却是一点儿不在意,反而有些欣慰地说:“我没想到,你这次竟是带着你弟弟妹妹的。若是他们喜欢看,你以后带他们常来。” 裴世泽撇过头,只当没瞧见。 倒是梅信远又道:“不过我今日找你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我记得你在真定时,是受过真定纪家的恩惠吧?” 裴世泽眉头一皱,立即问:“你想做什么?” “你别紧张,只是有件事和纪家有关。所以我想给你个人情罢了。” *** 中秋节赏月,结果大家都好好的,偏偏就纪清晨病倒了。 她浑身发热,烧得都快说胡话了。吓得老太太和纪延生沦落守着,纪宝璟和曾榕两个人也在旁边不敢离开一步。 只是小姑娘反反复复了好几日,这日才勉强退了烧。 待她听到身边似乎有动静,便慢慢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影子在她床边坐下了。等她慢慢看清那个影子了,心底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啊。 是柿子哥哥。 “你怎么都不给我写信啊,”大概是在梦中的原因吧,所以她特别大胆地把自己的抱怨说出来了。 面前的人却是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他的手好冰好凉啊,可是贴着她的额头,真的好舒服。 她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柿子哥哥,我好想你啊。” 小姑娘在睡梦中,将心底最深的话,说了出来。只是额头上又有凉凉冰冰的东西,她觉得好舒服,便又睡了过去。 当她被肚子饿醒的时候,是樱桃正站在床边。 她有些失望,轻声说:“我还以为……” 只是说到一半,却不想说下去了。 樱桃笑着问,“姑娘以为什么?” “以为我梦见柿子哥哥了。” 可是当她说完后,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穿着浅蓝色云纹长袍,腰间束着一根巴掌宽的腰带,长身玉立,看地她连眼睛都不敢眨。 直到他走到床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裴世泽看着她,轻声说:“不是做梦,是我回来了。” 意有所指 第四十四章 “柿子哥哥, ”纪清晨扑到他怀中, 抱着他的脖子就不撒手了。 裴世泽揽着小姑娘软乎乎的身子, 只是她身上一向甜甜的味道不见了, 只有药汁苦涩的味道。想到方才他见到小姑娘时, 她小脸泛红, 嘴唇干涩, 心底说不出的心疼。 “现在头还疼吗?”裴世泽轻声问她。 纪清晨立即摇头,乖巧地说:“不疼了。” 这几日她因为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的。可是现在, 她只觉得身上湿湿的,但是头却不疼,就是有点晕晕的, 估计是因为睡多了吧。 说话的时候, 就听见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纪清晨立马身子僵住,好丢人啊。 倒是裴世泽轻笑一声, 问她:“饿了?” 纪清晨没骨气地点头, 樱桃在旁边立即说道:“姑娘, 奴婢这就去把桌子搬过来。” “不要, 我要起来用膳, ”她这几日一直待在床上,早就躺地烦了。这会又有裴世泽在身边, 自然不愿意再继续躺下去了。 于是樱桃便去找衣裳,准备给她换上。 纪清晨见裴世泽还坐着, 捂着小脸, 害羞地说:“柿子哥哥,你去外面等我吧。” 待裴世泽离开后,纪清晨立即喊道:“葡萄,你快些过来帮我梳头发啊。” 她病了好几天,肯定难看死了,还衣裳不整、头发凌乱的。纪清晨着急地就要下床,谁知居然腿软地差点摔下去。 幸亏葡萄及时地接住她,一把将她抱住,“姑娘,您可小心些啊。” “葡萄,快些来帮我梳头发,我还要洗脸,”纪清晨这个着急的啊。 葡萄瞧着她着急的小模样,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自家姑娘一向爱漂亮,况且小姑娘本身也玉雪可爱地很,结果这两日生病,倒是有些憔悴了。 于是葡萄赶紧安慰小姑娘,“姑娘放心吧,奴婢这就给姑娘梳头,把我们七姑娘啊,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葡萄,你真好,”纪清晨笑嘻嘻地说。 于是葡萄和樱桃两个,一人拿衣裳,一人梳头发。还叫了小丫鬟去端了脸盆,给她洗漱。 等纪清晨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此时正坐在榻上,等着她的裴世泽,一抬头就看见穿着浅蓝色襦裙的小姑娘,头发梳地整整齐齐,镶着宝石亮片的银链缠在头发间,垂在肩上。 “快过来,马上就要冷了。” 纪清晨心底有小小的失望,难道不是应该夸赞她一番。 不过她的肚子却已是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唤,坐下后,便拿起筷子,夹起碗里乳白色的鱼丸子,便塞进嘴巴里,又滑又嫩,还有嚼劲,可真是好吃。 这桌子上的膳食自然都是她喜欢的,也没什么油腻的东西,裴世泽坐在她面前,却没有动筷子。等她埋头吃了小半碗饭,这才问道:“柿子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裴世泽轻声解释。 纪清晨有些不好意思,便又问他:“对了,柿子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没给你写信,是我的不对,”对面的少年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一贯清冷,可是在此时却似乎有种说不出地温柔,纪清晨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小脸一下低了下来,险些要埋着面前的碗里。 裴世泽,真讨厌。 不过小姑娘随后还是立即抬起头,肥嫩的小下巴扬了扬,表示道:“没关系的,柿子哥哥,我没有生你的气。” 可是她说完,就看见对面裴世泽一脸了然地表情。 说没生气,可是方才拉着人家抱怨,为什么不写信的人,好像也是她吧。果然做梦什么的,最不靠谱了。 好吧,纪清晨也就不故作大方了,她问道:“那柿子哥哥,你为什么没给我写信啊?” “你不是还没开始习字?”裴世泽轻声说。 所以就算给你写了,你也看不懂,有什么话倒不如等见面的时候再说。 纪清晨没想到他的理由,居然真的就这么简单直白粗暴。好吧,目不识丁的人,果然是不受人待见的。 觉得受到了歧视的小姑娘,登时呜呜呜了半天,然后抱起面前的碗,怒而又刨了一碗米饭。 等吃完之后,她摸了摸自个的肚子,好饱。 “别气了,”裴世泽等小姑娘放下碗后,才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摸了两下,温柔地问:“要不我们去荡秋千?” “三公子,小姐的身子……”樱桃有些着急地说。 “我没关系的,我在床上待了好久,我要出去走走,”纪清晨立即嚷嚷道。 倒是裴世泽说道:“外面阳光不错,我带着沅沅出去逛逛。” “就是,我想晒太阳,我想出去走走,”纪清晨立即表示,虽然她这会身子还没全好,可是却不想一直闷在房中。 裴世泽伸手便将坐着的小姑娘抱了起来,手臂托着她软软的小屁股,掂量了一下,“长高了,也重了点。” 纪清晨:“……”人家是女孩子啊。 临走的时候,裴世泽又叮嘱丫鬟,将房间的隔扇都打开。 “这样四处通风,有利于你的病情,”裴世泽见小姑娘盯着他看,轻声解释。 “柿子哥哥,你懂的好多啊,”纪清晨笑眯眯地,一双大而又萌的眼睛,也笑成月牙了。 中秋节刚过,园子里的桂花依旧还未落尽,曼妙的花香弥漫在园子,叫人心旷神怡。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明媚,金色暖阳照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纪清晨只觉得许久都未曾见过这样的阳光,欢喜地从裴世泽怀中下来,拉着他的手,便朝荡秋千的地方去。 只是她一直好奇地,便问他:“柿子哥哥,你这次来真定,是有事情吗?” 裴世泽不愿骗她,点头道:“是有些事情,”只是不待纪清晨再问,他又说:“只是小孩子不能多问。” 好吧,那她就不问了。 可等他们到了秋千架子附近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那边竟然有人,只听银铃般地笑声,真是一声赛过一声。 因着秋千上的人是背对她的,不过她却认出了站在旁边的丫鬟,是三姐纪宝芸身边的大丫鬟。 “裴公子,七姑娘,”丫鬟瞧见他们过来了,立即屈膝请安。 此时还坐在秋千架上的纪宝芸,忙是娇声喊道:“蓝烟,快些放我下来。” 蓝烟伸手便去拉秋千,只是先前秋千荡地有些高,一时间竟是停不下来。等过了许久,秋千彻底停下后,纪宝芸这才从上头迈下来。 她伸手理了理鬓角,有些羞涩地说道:“一时贪玩,叫裴公子见笑了。” 纪清晨瞧着她三堂姐,这羞涩娇俏的模样,心底憋不住地想笑。只是身边的裴世泽却是比她淡然多了,声线平稳地说:“三姑娘客气了。” 不过随后,又听裴世泽问:“不知这秋千,三姑娘你可还用?” 纪宝芸见他主动与自己说话,心底又羞又喜,伸手抚了下鬓角,声音柔地像是春日里从山涧缓缓流过的溪水,“自是不用了。” 她微微颔首,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似又要说话。 可是裴世泽却已将纪清晨一把抱了起来,越过纪宝芸主仆,便将小姑娘放在秋千上,说道:“抓好了,这次不能荡很好,你身体还没全好。” 纪清晨乖乖地点头,便伸手抓住两边的绳子。 裴世泽站在一旁,将绳子悠了起来,只见小姑娘有些不满地喊道:“柿子哥哥,再荡高一些嘛。” 纪宝芸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玩的旁若无人,仿佛瞧不见她们的存在般,心底的又羞又喜,登时变成了又恼又怒。 还是她的丫鬟低声说:“姑娘,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纪宝芸瞥了一眼,玩的正高兴地的两人,气地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纪清晨有什么了不起的,小丫头片子一个,我看那个裴公子……”纪宝芸一路上忿忿不平地说道。 蓝烟见她声音这般大,忙是朝着两边看了看。 只是转过角落,就见对面来的人,竟是大姑娘。蓝烟赶紧扯着纪宝芸的袖子,谁知纪宝芸还在喋喋不休。 一直到她抬头,瞧见对面的纪宝璟,吓得立即不说话了。 “三妹,你瞧见沅沅了吗?”纪宝璟走过来,纪宝芸和丫鬟脸上都同时出现了瑟缩。 纪宝芸打小就怵纪宝璟,虽然纪宝璟没有对她做什么实质性地伤害,可是那种对长姐的畏惧,却是在长年累月里,落在了心里。 纪宝芸生怕自个方才的那番话,叫纪宝璟听见了,只是瞧着她的模样,又不像是听见一般。于是便指着后面,说道:“方才我瞧见裴公子正领着沅沅,在玩秋千呢。” 说着,她便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姐,沅沅这几日正病着呢,裴公子也太不会照顾了,竟是还带着她出来玩。” 她这话说的倒是有趣了,纪宝璟不是没瞧见过她看裴世泽那火热的眼神,今个竟是在她面前诋毁裴世泽。 于是她淡淡道:“劳你费心了,你这话我会帮你转述给裴公子的,好叫他下回好好学学,怎么带孩子。” 其实纪宝芸在她面前说这番话,那就是吃定了她心疼沅沅,想叫纪宝璟对裴世泽产生不满。就算纪宝璟没什么表示,她也能小小地出一口气。 可是纪宝璟突然这么说,反叫她唬了一跳,当即便道:“大姐,算了,这么点小事,又何必伤了和气呢。” “既然知道是小事,三妹以后便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纪宝璟瞥了她一眼,气势十足,直说的纪宝芸无地自容。 纪宝璟领着丫鬟离开后,纪宝芸气地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只是这次却没再说,她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话。 纪宝璟找到纪清晨的时候,她正坐在秋千上,仰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裴世泽一向冷漠俊逸的脸庞,也变得有些柔和。 “柿子哥哥,你这次会在真定待很久吗?”纪清晨有些期待地问。 可是裴世泽看着她的眼神,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久之后,他低声问:“沅沅,你想去京城吗?” 京城? 纪清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是去过京城的,为了成亲而去的。她的未婚夫金榜题名,所有人都告诉她,日后她要成为官夫人了。她将摆脱商贾之女的名声,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丈夫。 可是结局,却没像别人说的那般美好。 她被退婚了,而且还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所以她对京城,没什么好感,她也并不是很想去京城。 “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吗?”纪清晨错开话题,问道。 裴世泽见她问,还以为她是对京城有兴趣,便娓娓道来,他的声音并不热忱,声线还有些偏冷,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她陷入一种热闹的场景中。此时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天桥那热闹非凡地吆喝声。 摩肩擦踵的人们,两边的小贩儿正卖力地吆喝着,滚热香甜的赤豆元宵,鲜香美味的鱼肉馄饨,刚出炉的鹅油烧饼,沿街挂着的烧鸭烧鸡,那些都是京城的记忆啊。 其实她在京城也待过许多年,只是头一年是人呆着,后面便是魂魄在那里待着。 要论好玩,京城自是好玩的,南来北往的客商都爱去京城。那里能找到长白山的人参,也能卖到昆仑山下产的白玉,还有滇缅的翡翠,云南的白茶。但凡是这广袤大地上有的,在京城就没有找不到的。 没人会不喜欢在京城待着的,就是那些做官的人,谁愿意天南海北地跑着,若是可以,谁还不是费劲了心思,调入京城,做个京官啊。 所以纪清晨能明白裴世泽问她这话的意思。 “沅沅,”纪清晨刚想问他话时,就听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她抓着秋千架子,回头瞧着,是大姐姐。小姑娘一下便从秋千架上蹦了下来,而纪宝璟也走了过来。 她瞧着裴世泽,颔首打招呼道:“三公子。” “纪姑娘,”裴世泽也点头,却是想起了温凌钧,他上月随着三通先生回了京城,回来后叫人给他送了封信,大意便是,他心意已决,势要成功。 大概就是不成功,便要成仁了。 裴世泽没回信,只是等着他成功的消息,不过现在看来,想必前路还是漫漫。 “沅沅,真是劳烦您了,”纪宝璟拉着小姑娘的手,热乎乎的,额头上还有汗珠子,瞧着出来动了动,反而小脸红润了起来。 裴世泽点头,说道:“无碍。” 她又说:“父亲已经回来了,如今正在祖母院子里,等着您,所以请你过去。” 纪清晨看着大姐姐,有些严肃地模样,登时便打心底觉得奇怪。先前裴世泽虽说小孩子不要多问,可是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真定的。爹爹此时应该在衙门里的,却被祖母叫了回来,那么他这次来,应该是因为纪家的事情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有些担心了。 裴世泽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轻声说:“你与你姐姐先回去,待会我再去寻你。” 纪清晨乖乖地点头,只是小肉包子脸上,挂着担心,却叫他看地心头一暖,他微微摇头,低声说:“没事的。” 待他走地看不见影子了,纪清晨才问纪宝璟,“大姐姐,你知不知道柿子哥哥,这次是为了什么回来的啊?” 纪宝璟却没说话。 *** 纪延生一脸严肃地坐在下首,而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面色有些难看,她一直拽着手心里的佛珠,佛珠一颗又一颗地在她指尖掠过。 当裴世泽进门后,她迅速地抬起头。 此时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老太太柔声道:“世泽,不必多礼了,坐吧。” 裴世泽朝着两位长辈行礼,这才在圆凳上坐下。 “世泽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在裴世泽将事情因由说完之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灰败。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不叫人打心底里失望。 而纪延生也是大惊失色,忙是道:“此事可有确认?” “若是未确认过,世泽又怎会突然到真定造访,”裴世泽轻声说。 这下连纪延生都再说不出话了,只心底苦笑,大哥这都快要四十的人,怎么到现在才生出一颗风花雪月地心来。 原来梅信远之前,卖他的人情,便是与纪家大老爷纪延德有关的。纪延德是显庆二十八调任进京城的,因着老太太在真定祖宅里住着,所以纪家大房也跟着留在了真定,只他一个人赴任。 先前韩氏还怕京城的花花世界,叫他迷了眼,特特给他选了个娇俏的通房带在身边。就连避子汤都没叫喝,还说只要能生了一儿半女就抬了做姨娘。左右韩氏膝下已有一子两女,儿子纪荣堂更是到了要娶亲的年纪,她怎么会与一个通房计较呢。 她想得是好的,可偏偏事不如意。 纪延德在京城,还是着了人的道了。 都以为这年头做官的厉害,却不知京城那样的地界,什么牛鬼蛇神都是有的。有些混江湖的,狠起来真是什么人都敢下手。 京城便有放印子钱的,转给那些官员放,统共一年就那么点俸禄。若是家里有资产的,日子倒是能过得好,可是若无田产房舍的,专等着那么点银两,是真的连家人都养不活了。况且还要打点上峰,逢年过节送礼,红白喜事地往来。是以别以为借印子钱的都是平头百姓,其实不少官员都会去借。 纪延德是纪家的大老爷,纪家这样的富贵,自是不会叫他去借印子钱。只是他出手大方,却还是叫人给盯上了。 盯上他的人,叫薛三,乃是京城城东的混混,干的那都是买卖人口的勾当。 之前大理寺倒是盯过他,只是这人素来狡猾,回回都叫他逃脱了。这次纪延德也是倒霉,他是出门请人喝酒时,被薛三盯上的。知道他是已故太子太傅的儿子,一家老小都老家真定待着,就他一个人在京城。 这人总是有偏好的,便是你去青楼喝花酒,找的姑娘那也是按着你喜欢来的。纪延德确实被同僚请着去过几次酒楼,不过却未曾在那里过夜。但这个薛三却注意到,每次他去找的都是同一个女子,长得楚楚可怜,带着江南口音。 而两个月后,纪延德在一次深夜回家时,便在路上救了一个据说是京城投奔京城无门,流落街头的弱女子。 纪延生方才听到这儿的时候,就眼角一跳,因着这场面简直是似曾相识。 也不知是该说,纪家老太爷的教育是太成功,还是太失败。两个儿子都是一副柔软心肠,最是见不得女人受委屈。 初始,纪延德并未对这个女子如何,只是叫人给她找了地方住下。只是这女子几次三番地到纪家,一开始只送了自个做的东西,留下就走。 后来又在门口拦了纪延德马车,纪府只有一个通房在,又整日里在后院,哪里知道这前头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后来通房知晓了,可这边却已木已成舟。 纪延德大概也是晓得这事不光彩,只叫这通房不许告诉韩氏,若是敢写信回真定,便立即发卖了她。 通房丫鬟也是被他吓住,只日日担心而已。 要说这件事,充其量就是一个官员的风流韵事。可是问题就是出在,这个女人的来历上。 “这妇人乃是滁州人士,但她已嫁过人,且丈夫就在薛三的手下。如今这妇人已经怀有身孕,下一步便是薛三向纪大人勒索,若是纪大人不答应。这女人便要会大理寺去告状,告纪大人强占民妇。” 裴世泽说完,纪延生气得脸都铁青了。 大哥这就是被人下套了,却不想,这些混混,竟是如此嚣张,居然敢勒索到朝廷命官的头上。 “纪世叔,这些人之所以敢这般做,也都是挑准了时间。每年吏部考核都是在十一月底,眼瞧着三年一考核便又到了。他们是算准了,纪大人为了保住名声,不敢声张。而且他们挑选的人选,都是独身在京城的官员,这样就算这些女子上门去纠缠,家中没有女主人处理,便叫她们更加宜得手。” 裴世泽这也算是替纪延德找了理由。 可是老太太却是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说到底,还不是他自个,受不住那些个狐媚子的勾引,坏了规矩。他若是有喜欢的,便是写信回来告诉韩氏,难不成他媳妇还有闹腾的道理。没想到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行事还这般莽撞,真是叫人失望透顶。” “母亲,您息怒,此事还没到不可转圜的余地,咱们该从长计议才是,”纪延生见老太太气地面皮都涨红了,立即起身劝道。 可是老太太却是真失望了,摇着头便道:“我自认是教子无方,这才叫你们一个两个,都做出这样的丑事。我看你大哥这官也干脆不要做,素来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过就是去了京城几年,无人管束了,他竟是闹出这样的乱子。” “娘,这也是旁人有心,算计大哥无心啊,”纪延生劝说。 要说纪延德有错,那确实是有错。只是那女子既是存心要算计,自然就是上门再三纠缠,烈女还怕缠郎呢,况且一个男人如何能避过一个美貌女子的纠缠。 说不准纪延德还当是他出手相救,惹得这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呢。 “不知此事,世泽你又是如何得知的?”纪延生对这件事倒是有疑惑,按理说这事应该也算是秘辛,他相信他大哥还是十分谨慎的,就算和女子有染,也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纪延生立即道:“我有一位朋友,也是走江湖的。这个薛三也是得意忘了形,在一次醉酒后,将此事说了出来。而且这也不是他头一回这般做,之前也有好几位官员中了他的计,只是那些人都是花了银子封了他的嘴,后来又都陆续调出了京城。所以这个薛三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想来这个薛三,连大理寺的追查都能逃过,又怎么会对付不了几个文官呢。 这个薛三其实也聪明地很,他一不去招惹勋贵家族,因着有些勋贵比他还横,就是打死了他,也不过就是受皇上的训斥而已。二,他也不去招惹武官,毕竟武官靠的是军功晋升。 他专挑的便是那些爱惜名声的文官,毕竟名声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比命还要值钱呢。 纪延德有钱又是清贵的文官,最是爱惜名声了,所以拿出几千两银子,保住他的官声,他还是愿意的。 老太太眸色一深,虽说她对纪延德失望透顶,可这也是自个的儿子。她如何也不会瞧着,自个儿子被外人害了去的。 于是她立即说道:“延生,你即刻启程去京城,将这事告诉你哥哥。叫他赶紧把那个女人处理了,这个薛三我瞧着不是一次给银子就可以的。若是只给一次银子就能封住他的嘴,那些被他害了的官员,又何必一个个调出京城。” 都说破家的县官,灭门的府尹。若是在地方上,这些混混还真没这样大的胆子。可是偏偏就是在天子脚下,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吹的满城风雨。谁愿意叫自个的这点儿风流韵事,传地皇上耳边去。 所以谁都不敢冒这个险,反倒叫这个薛三得寸进尺了。 “世泽,这次若非有你,只怕……”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裴世泽轻声一笑,摇头道:“世泽受过老夫人的援手,时刻不敢忘。” 老太太心底不住地点头,这孩子瞧着虽是个清冷。但是这心里却是热乎,别人待他一分好,他便能加倍回报。 若不然,他也不至于亲自,从京城来真定。 此间之事,还是越少之人,知道的越好。 裴世泽轻声道:“其实纪大人这次也是一时不慎。我想若是有家人在身边,想必今日之事,便会不复存在。” 有家人在身边? 老太太看着裴世泽,突然想起了,今日他来了之后,一听说沅沅病了,便急急地赶了过去。 榆木脑袋 第四十五章 “这件事需要告诉大嫂吗?”纪延生还是问道。 老太太摆摆手, 轻声道:“这件事暂且先不告诉你大嫂了, 等解决之后, 叫你大哥亲自去说。” 纪延生这才点头。 倒是老太太转头和蔼地看着裴世泽, 问道:“你祖母身子骨可还好?” “祖母身子一直硬朗, 不过一直都甚想念您, ”裴世泽微微一笑, 温和地回了老太太的话。 倒是老太太突然感慨道:“这么一说,竟有十来年没见过京城的老朋友了。” 自从纪家老太爷告老还乡之后,纪家便从京城搬回了真定, 老太太至此便只离开过真定一回。只是上次去京城去的匆忙,多年的老友都没有见面。 这次听到这件事,她自然也是又生气又难过, 只恨儿子都这么一把年纪了, 竟还叫外头的小妖精迷了魂魄。可是又心疼他,旁人都是一家人在一块, 偏偏老大媳妇为了照顾她这个老太婆, 带着孩子留在了真定。 “世泽, 你先回去休息, 这次真是劳烦你亲自跑这一趟了, ”老太太这会是真心实意地,这次的事情可不是简单地一句话谢谢, 就能抵得过的。只是她也知,这孩子什么都不缺, 所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裴世泽起身主动告辞。 待他离开后,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说道:“这孩子倒是个好的。” 只是随后叹了一口气,又道:“只可惜比咱们沅沅大了太多。” 一旁的纪延生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他当即就结舌道:“母亲,沅沅才多大点儿啊,你就这般乱点鸳鸯谱。” “这么好的孩子,我自是想留给自家的,”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只是说着,她便开始咳了几声。 纪延生忙上前,替她抚了抚背,担忧道:“母亲这咳嗽似是越发重了,不如儿子再请周大夫另开别的方子。” “我这是老毛病了,是药三分毒,还不如慢慢将养着,”这人啊,其实最是了解自个的身子骨了,所以老太太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愿意再吃药的。 纪延生垂下图,歉疚道:“都是儿子无用,叫母亲担心了。” “你大哥这事,我也不怪他,毕竟这世上男子那么多,能有几个守得住的,只是这外头的野花再香,总是要顾虑到家中人,不要叫家人伤了心才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纪延生立即保证道:“母亲,儿子一定谨遵您的教诲。” 老太太是瞧着他和曾榕相处的,虽说两人差着岁数,可是却能说到一块去。如今夫妻两,瞧着也甜甜蜜蜜的,所以老太太只盼着他能早日有个嫡子,就算她即刻去了九泉之下,也好和老太爷交代。 “先前你大舅兄不是说,可将你调入京城的。这次你上京去瞧你大哥,与他一块去拜访你父亲的那些同年,特别是温阁老,显庆八年的时候,他任职福建布政司参政时,福建遭了台风,布政使赈灾不力,却将罪责推脱在下属官员身上。若不是你父亲一力为他求情,只怕他当时就要被下狱。所以温家一向与我们纪家关系良好,这些年,就算我住在真定,温家年节礼,却是一次都没有缺的。” 纪延生有些惊讶,父亲就是因为太过劳累,这才早早去世的。所以母亲一向不愿出门,就算在他们兄弟为官之上,她也从来没有对他们有什么要求。 没想到如今,她竟是愿意叫他调回京城。 “说来这也是为家里的孩子们考虑,荣堂明年参加会试,若是能考过,那便是个举人。到时候就是说亲,也好些。还有宝璟,难道你忍心叫她嫁到那些寻常人家?”老太太说道。 纪延生自然是不愿意的,更何况他是为官,就没听说哪个官员不愿意为宰做辅的。能入京城,那就是天子脚下,在外头的官员,只能上折子进京,可是在京城的,却是能见着皇上的。 这自然是叫人拒绝不了的。 只是先前殷廷谨叫儿子威胁他的事情,纪延生也没忘记,就是为着不被这个大舅兄瞧不起,他也该努力才是。 “母亲放心吧,儿子虽不济,但是这几年为官还算勤勉,到时候大评中评个优,还是不成问题的,”纪延生说道。 大魏的官员若是无意外的话,都是三年一调任。而吏部则是负责官员任免、调动和考核的,可谓是掌管着全天下官员的命脉。是以吏部也一向就有六部之首的称呼,吏部尚书必进内阁,也成了定律。 先前殷柏然曾提起过,吏部尚书许佑荣乃是靖王爷的旧故。这个许佑荣曾在辽东州府任过知府,想来那时候两人便有了往来吧。只是朝廷官员一向与藩王交往不深,上次殷廷谨为了迫使他们答应自个的要求,便将这个底漏给了纪延生。 这次他想调入京城,也不想去求着殷廷谨,左右他官声不错,又有银子,顶多是花些银两疏通疏通。他也不需要升调,便是平调,那也可以的。 这边纪延生正想着法子调入京城,那边纪清晨却是被曾榕捉住,要用水仙花给她染指甲。 曾榕见她身子好了,又怕她闷着了,就叫了丫鬟弄了水仙花过来,说是要给她好生打扮打扮。 “瞧瞧这一病,都把沅沅病得瘦了,”曾榕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觉得她这个后妈做的也太不到位了,好好的一个胖娃娃,到她手里就被饿瘦了。 所以她不仅带了水仙花过来,还带了不少吃食过来,甚至还有带骨鲍螺,据说是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里,新推出来的小吃。 纪清晨一听,便笑了,这不就是苏州的小吃。她前世的时候,倒是经常吃,只是南北差异大,她过来之后,反倒没吃过。 “这点心一天才卖几盒,还是我特特叫人买回来的,先前我还让家里灶上的厨娘瞧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曾榕打开了盒子里,里头便放着四个带骨鲍螺,两只粉红的,两只纯白的,闻着便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纪清晨笑着问道:“不是要染指甲的?” “你先吃点心,吃完再染,”曾榕笑眯眯地说道,不过说完又问:“你若是现在就想染,那就叫樱桃喂你,我这就给你染。” “我要自个吃,”纪清晨哪里好意思啊,便拿了一个放在嘴边。 曾榕微微一笑,倒是突然想起来,问道:“沅沅,听说咱们家里,来了小客人?” 纪清晨抬头瞧着她,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香甜绵软,可真是好吃。于是看在小后妈带来这么好吃点心的份上,她得意地一抬下巴,“是我柿子哥哥。” 曾榕只是听了丫鬟说了,只是老太太没叫她们见客,但是又听说这位裴公子,之前还在家里住过,所以她才有些好奇的。 她隐约听纪延生提起过,似是为宝璟相中了京城的一位公子,所以她便猜想着,该不会就是这位裴公子。 可是她这会瞧着纪清晨得意的小模样,便笑着问道:“那位裴公子为何而来啊。” 说着,她便抿嘴一笑,却叫纪清晨看地有些奇怪,问她:“你笑什么,柿子哥哥来了,有什么可笑的呢?” 曾榕见她小小年纪,什么都要问,便低声道:“这可不能告诉你,小孩子家家可不能什么都问。” 纪清晨立即便不乐意,说道:“和柿子哥哥有关的事情,我就要问。” 曾榕被她这霸道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立时便笑了,捏着她的小鼻尖,便道:“裴公子这般大老远地从京城来,那必是为了要紧的事情。先前你爹爹与我提过,说是瞧中京城的某位公子,要给你大姐姐说亲。我想应该就是这位裴公子吧。”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曾榕一下捂着她的小嘴儿,轻声道:“这也就是咱们私底下说说的,沅沅,你可得给我保密。” 纪清晨立即反驳道:“你是弄错了,爹爹瞧中的不是柿子哥哥。” 曾榕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也是笑了,立即便问:“你又知道了?那你说说看,这位裴公子,为何大老远地从京城过来?” “柿子哥哥是来办事的,”纪清晨只一口咬定。 曾榕看着她这般护短的模样,竟是不知究竟是护着纪宝璟呢,还是护着她口中的柿子哥哥。可是她听说那位裴公子也该有十四五岁了,估摸着小姑娘就是瞧着人家好看而已。 只是纪清晨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底却还是有些不安。都怪那个温凌钧,明明是喜欢大姐姐的,却是迟迟不来提亲。爹爹不会真的瞧上了裴世泽了吧? 她这番思来想去的,恨不得立即跑去问裴世泽,他这次来真定是为了什么。 大姐姐长得那般好看,身段也好,性子又好,还会画画,会诗词歌赋。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女,哪有人会不喜欢的。裴世泽也十四岁了,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会喜欢大姐姐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那个温凌钧不就是只见了大姐姐一面,便喜欢地不得了。 一想到这里,纪清晨小手紧握着,脸上都有点儿严肃。 还在一旁逗她的曾榕,也瞧见她忽而变了脸色,便轻声问道:“沅沅,怎么了?” 纪清晨却是一下从罗汉床上跳了下去,自个穿了鞋子,便跑了出去,吓得曾榕赶紧叫丫鬟去追她。 她一路往前院跑,裴世泽来家里,必是还被安排在先前的院子里休息。 待她到的时候,便见玉浓正从院子里出来。纪清晨一头撞上去,险些将玉浓撞倒,只是玉浓瞧见是她,吓得赶紧将她扶起来,问道:“姑娘,可有哪里撞着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纪清晨冷不丁地问她。 玉浓听着她这口吻不善,也有些吓住了。因着她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所以纪清晨寻常瞧见她们,都是欢欢喜喜的,突然瞧见她这冷脸,也叫玉浓吓了一跳,立即解释道:“是大姑娘吩咐奴婢,过来给裴公子送些用品。今日公子要在这里住下,明个才回京城。” 是大姐姐叫她来的,纪清晨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只是退后了一步,垂着脸,说道:“那你回去好好回复大姐姐吧。” 玉浓看着她这模样,又见她身后竟是连个丫鬟都没跟着,有些担忧地问:“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樱桃和葡萄两个怎么没跟着姑娘?” “叫你走,你便走,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纪清晨蹙着眉,不耐地说。 玉浓平白地叫她教训了一顿,也不敢说别的,只是觉得七姑娘今个还是真有些怪。她不想走,可是瞧着七姑娘的脸色不好看,也不敢继续留下去,只一步步地往前走,时不时地回头看两眼。 七姑娘便站在那院子门口,似是想进去,可是又犹豫了好久。 就在玉浓见她抬脚往前迈时,还以为她要进去了,却不知她却突然转了个身,又往另外一处跑了过去,她虽人小,可是跑地却不慢,没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玉浓正犹豫着,就见葡萄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瞧见她,立即问道:“玉浓姐姐,你可瞧见我们家七姑娘了?” “你们怎么才过来,方才姑娘从那边跑走了,我想跟着过去瞧瞧,可是七姑娘今个却对我发一通火气,”玉浓着急地指了那个方向,便是说道。 葡萄说了声谢谢,便赶紧跑了过去。 只是她领着两个丫鬟,找了好一会,却还是没找到纪清晨。吓得她赶紧又叫一个丫鬟回去禀告太太,好多派些人手过来。 纪清晨是故意躲了起来的,方才她瞧见玉浓的时候,心底居然是生气,她生气大姐姐叫人送东西给裴世泽。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厌恶自个。大姐姐对她多好啊,她有什么都是头一个想到自个的,可是她却在方才的一瞬间,对她生气了起来。 她盘腿坐在地上,这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反正她瞧着没人就跑了进来,在月亮门后面坐了下来。这会四下无人,她似乎能安静地整理自个心里的这些想法。 可是越来却越乱糟糟的,对她来说,裴世泽是她认识了两辈子的人,他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与她来的亲近。她死去之后,只能依附在他身上的玉佩,才能叫魂魄不散。所以即便他是人人所痛骂的大佞臣,却还是叫她觉得亲近。 以至于这一世,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便一个劲地想要靠近。 要是他对自己好,是因为大姐姐…… 一想到这个可能,纪清晨便觉得好难过。可是她又觉得好累,她跑了那么远下来,真是累坏了。 不知不觉中,小姑娘便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直到一个声音喊她,纪清晨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瞧见裴世泽的脸,陡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欢喜地喊了一声,“柿子哥哥。” 裴世泽的脸色有些不好,只看着她不说话。 纪清晨无端端地被他这么好看,身子往后缩了缩,可她本就靠着墙边,是退无可退了。 “过来,”裴世泽伸着手,口气说不出地严肃。 纪清晨想撒娇来着,可是瞧着他这幅模样,又不敢说话了。只把小手递到他手里,叫她拉着起来。只是她在地上坐了许久,腿都麻了,一站起来,就哎哟哎哟地喊了起来。 可是裴世泽却没像寻常那样,立即将她抱起来,反而是在一旁瞧着。 纪清晨可怜兮兮地瞧着他一眼,见他不动,便又弯腰去捏自个腿。只是她腿实在麻地厉害,险些往一旁歪过去。裴世泽这才在她身边蹲下,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腿肚子,修长的手掌在来回地捏着,那股又麻又难受地劲,可真是叫她好不是滋味啊。 “柿子哥哥,你生气了,”纪清晨最会瞧眼色不过了,这会当然瞧出她不开心了。 好半晌,裴世泽才低声问:“你为何要躲在这里,知不知道家里人为了找你,险些把整个纪府翻了过来。” 秋天本来天色晚地便快,纪清晨这会才注意到,四周已蒙着一层黑,眼看着月头都要起来了。她竟是在这里睡了这么久,没叫她冻病着,还真是庆幸。 待纪清晨的腿好了不少,裴世泽再将小姑娘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自个,轻声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与我说,我定是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纪清晨想起自个是为了什么才跑出来,她要怎么说呢。她前世死于少女时代,她的心性就停留在了少女时代,她不曾婚嫁过,也不曾生儿育女过,她的灵魂停留在她的少女时代。以至于到现在,即便身子只是个小孩子,可是对她来说,她却已是个少女。 那些少女心事,她又该怎么说给别人听呢。 大家都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是偏偏她心底却不是那样的。她知道曾榕不是故意在她跟前说那些话的,她只是想与自个分享些秘密罢了。可是她却不开心,因为对她来说,裴世泽是和她亲密的。 她笑自个,竟是不自不觉间,对他有这样的独占欲。 此时再听到他的话,她便忍不住地问:“柿子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裴世泽听着她话,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漂亮的大眼睛被卷翘的睫毛覆盖着,微微低着头,叫人看不见。 只是虽然没瞧见,却能想到她可怜巴巴地眼神,到底还是舍不得对她发火,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说:“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对三姐姐好,不对五姐姐好,单单对我好呢,”纪清晨带着浓浓地鼻音问他。 这次她终于抬起了眼睛,只是眼神里的倔强却叫裴世泽有些异样。 “因为沅沅也对我好,”裴世泽这次认真地回答她,虽然面前的小姑娘可能只是一时地好奇,可是他却不愿再敷衍她。 对他来说,能得到的温情并不多,他没有母亲,很多人对他好,都是因为他未来定国公的身份。 纪清晨想了想,还是问:“那你为什么突然来真定呢?是因为我姐姐吗?” “你姐姐?”裴世泽诧异地看着她,突然神色变了变,最后眼眸深沉地看着她,轻声说:“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跑出来的?” 他霍地站了起来,叫纪清晨吓了一跳。 纪清晨见他这般,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柿子哥哥生气起来,不会打人吧? 可是她突然想起,前世他生气的时候,后果是真的非常严重。 她果然不该惹他的。 “谁和你说的?”他低声问道,只是语气中却冷地刺骨。 纪清晨吓得立即低头,她也不忍心把小后妈供出来,立即道:“我是听下人议论的。” “没有的事,我与你姐姐没有关系。我来真定也不是为了她,”裴世泽低头瞧着她,严肃地地说。 纪清晨听着他的话,嘴角已经翘了起来,小手交握着,手指戳啊戳,才低声问:“那是为了谁来的啊?” 小姑娘软软甜甜地声音,透着说不出地期待。 裴世泽深邃地眸子,低头正瞥见小姑娘戳啊戳的手指,忽而便觉得心头软了软,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姑娘被他托着小屁股,正对着她的眼睛,“我说过,小孩子不许多问的。” 纪清晨:“……”哼,难道你上辈子娶不着老婆的,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榆木疙瘩。 可是她却也不想想,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两条小短腿迈出的步子还没人一半地大。若是裴世泽说对她有男女之情,那才叫会匪夷所思吧。 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一想到,要等到她长成一个大姑娘,那该等到什么时候啊。 真希望她明天就长大。 ** 晋阳侯府的门口,只听一阵马蹄声渐近,随后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马嘶鸣了一声,便在门口停住。门房上的小厮开了门,就见竟是定国公府上的三公子,赶紧上前。 裴世泽将自己手上的马鞭扔到小厮手里,问道:“你们世子爷在吧?” “在,在,世子爷近些日子都在家里读书呢,”小厮忙是说道。 裴世泽点了点头,便进了府中。定国公府与晋阳侯府一向关系不错,两家还有些转折亲,再加上裴世泽与温凌钧的关系一向好,所以时常会过来。 他到门口的时候,温凌钧已知他过来了,正叫小厮二宝拿了好茶叶,赶紧去沏茶。 “今个怎么想着来瞧我,”温凌钧有些欣喜地说道。 裴世泽微微点头,温凌钧招呼他坐,却见他在屋子上悬挂着的一副画前,站住了。那一副乃是普通的水墨画,只是裴世泽看了一眼,却嘴角微弯,轻启薄唇问道:“听说你近日都在家中读书?” “我打算下科春闱下场了,”温凌钧一脸认真地说。 如今他有了心上人,便想着要风风光光地向心上人求亲。他虽是晋阳侯府的世子爷,可这世子的名头都是靠着祖辈上的荫庇,不是他的真才实学。纪家是耕读世家,纪家的两位长辈又都是正正经经地进士出身,他也定要考了进士,再去向宝璟提亲。 况且他若是真的成了进士,到时候也可以大方地与父母提,他想要娶的姑娘是谁了。 宝璟,宝璟,每每疲倦之时,这个名字便在唇齿间划过,似乎便叫他立即又消除了所有疲倦。 “那提前预祝你金榜题名,”裴世泽淡淡地说,温凌钧见他这般说,低声一笑,想着他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时,站在画前的少年,又轻声道:“我这两日去了一趟真定。” 温凌钧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是颤抖地,“你去纪家了吗?” 不过他问完之后,又有些后悔,忙描补道:“你不是一向与纪家交好,想必这次也肯定要去纪家拜访的吧。” “嗯,确实是去了纪家,而且这次纪家二老爷还是与我一起上京的,”裴世泽口吻依旧淡然。 可是温凌钧却不淡定,连忙问道:“纪大人也上京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他如今住在何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上门去拜访一番。” 一想到心上的爹来了京城,他恨不得立即跑到纪延生面前献一番殷勤。 只是裴世泽却淡淡回头,瞧着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心中虽嗤笑,面上却依旧冷淡地表情,说道:“未曾听说过晋阳侯府与纪家有什么渊源,你乍然上门算作怎么回事?” 温凌钧被他说地有些不好意思,立即道:“我上次在真定,也是在纪家拜访过的,如今纪大人来京城,我得知了却不去拜访,岂不是太不合礼数了。” 裴世泽眉眼舒缓,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死鸭子嘴硬。 倒是温凌钧被他瞧着,立即转移话题道:“你可知纪大人为何上京?” “你这幅画,画的是哪里?”裴世泽却没回他的话,反而是看着面前的水墨画,这画上的场景真是叫人似曾相识。 只是温凌钧却生怕叫他瞧出端倪,连忙道:“我随意画的,没什么。” “我虽不知道这次纪大人为何而来,只是他上次来京城,是为了纪家大姑娘的婚事而来的。” 裴世泽淡淡的一句话,却如激起了千层浪般,直叫温凌钧大惊失色。 “纪姑娘的婚事?她要订婚了?”温凌钧只觉得心脏犹如被一只手猛地抓住,连呼吸都一下子困难。 他这般努力读书,就是为着向她提亲,可如今她却要…… “纪姑娘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有人上门提亲本就是寻常事,也不知人人都像你这般,一心只想立业的,不愿成家的,”裴世泽淡淡说着,只是口吻中却是钦佩,似乎在佩服温凌钧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是温凌钧哪是为了立业啊,他之所以这么认真地准备科举,还不都是为了纪宝璟。 可是转念一想,纪姑娘今年已十四岁了,下次春闱得等到后年,那时候她都十六岁了。哪家的姑娘十六岁还不订婚的,更何况,那还是纪姑娘,她那样的品貌性情,定是有数不清的媒人上门。 温凌钧登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竟是白白浪费了半年的时间。 他应该从端午回来的时候,就该向父母提的,而不是读什么劳什子书。 “世泽,今日我还有要紧的事情,你先在我院子里坐着,”温凌钧歉意地说。 裴世泽站起身,淡淡道:“你既然有事,那我也便回去了。” 温凌钧这次没挽留他,只说下次再登门拜访。两人一同出门,裴世泽看着他匆匆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这才嘴角微扬。 这个榆木脑袋,娶个媳妇,竟还要他来提点。 路见不平 第四十六章 纪延生在京城一呆便是十来天, 也幸亏真定府的知府一向卖他面子, 要不然也不能告这么多日的假。 倒是府里的气氛有些怪, 特别是大伯母, 前几日突然病了, 听说水米都不进了。吓得纪宝芸和纪宝茵姐妹两, 在她床头伺候着, 连一刻都不敢离开。 纪宝璟也领着纪清晨去看了好几次,只是每次大伯母都恹恹的,她瞧着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倒是像生气一般,连说话都没了往日里的那股子劲头了。 韩氏素来掌管着纪家的事宜,如今她病了, 当然不能操劳, 老太太便叫曾榕接手。曾榕这才嫁进来不到两个月,便要掌管家务, 这心里忐忑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况且在曾家的时候, 曾李氏把家里的事情看地跟什么似得, 死活都不撒手, 便是教她们管家, 也不过是皮毛而已。这些日子,曾榕管着二房的事情, 倒也还好。毕竟二房吃穿用度都在府里,她也只需要看顾好纪延生一人便可。 纪宝璟早就年岁大了, 之前也跟着韩氏学过理家, 又有老太太指点,管着自个房里的事情,根本就是小试牛刀。至于纪清晨,她吃穿都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头,也不需曾榕多费心。就是卫姨娘母女,曾榕需要多看顾着点,特别是卫姨娘肚子里的那一胎。 谁知这又赶上了纪家族中一位八十岁老人去世,活过八十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自家自然是该送礼的。只是曾榕也没瞧见先前的红白喜事的账薄,也不知纪家送礼是个什么章程,急地差点着急上火。 还是燕草提醒她,“太太,大姑娘不是一向帮着大太太管家的,想来她肯定知道家里这些事,便是请她去要账薄,也有几分面子吧。” 曾榕与纪宝璟的关系吧,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两人有点儿太过客气了。曾榕年纪上只比纪宝璟大四岁,可辈分上却是她的长辈,担着个后娘的名声,连她自个有时候都觉得占了人家孩子的便宜。 倒是纪清晨吧,年纪小又长得那般玉雪可爱,曾榕就爱与她一处,没事就要撩拨一下她。前几日非要亲自给她染指甲,结果把小姑娘的手染地跟什么似得,气得她不想与自个说话了。 曾榕想了想,便叫人带了点心,去了纪宝璟的院子里。 谁承想纪清晨这会也在,她正在试纪宝璟亲手给她缝的书包,等过年后,她就六岁了。纪家的姑娘都是六岁去学堂里读书的,其实现在纪宝璟已经开始教她千字文、三字经这些了,只不过正经跟着先生读书,还得到年后。 书包是粉红色绸缎缝制的,上头是大片白色的木樨花,而这些花纹正中间则是包着一个花体沅字,一针一线都是纪宝璟亲自做的,就是选布料她都没假借旁人的手。 小姑娘拿着书包,左瞧右瞧,开心地夸赞道:“大姐姐的针线活可真好,比葡萄她们的都好。” 纪宝璟知道她嘴甜,笑着问她:“可还要些什么,书袋可要?你一股脑地说了,姐姐可只给做这一回啊。” 纪清晨一听只这一回,哪里愿意,立即便说:“不行,以后我的书袋都要姐姐给我做。” “羞也不羞,就知道指使姐姐,”纪宝璟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纪清晨哪里是真的想要纪宝璟受累给她做这些。只是纪宝璟总是疼惜她,什么事情都爱亲自上手,纪清晨自然心疼她,可是又架不住她的一片心。 所以她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等我以后长大了,便护着姐姐。姐姐想要什么,我便给姐姐什么。” 屋子里的丫鬟听她这话,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哄堂大笑。 曾榕进来的时候,就是听着这一屋子丫鬟在笑,倒是她眼尖瞧着纪清晨身上的书包,倒是立即笑道:“这是璟姐儿做的吗?好精细地绣活。” 她做姑娘的时候,在家里不怎么管家,也没什么机会出门,便是花了大把的时间在刺绣上,针线活做的倒是比外头的绣娘还要好。所以一瞧着这书包,便惊讶地发现,这竟是苏州那边的针法,瞧着可比北方的针法细腻精致。 纪宝璟立即道:“不过是给沅沅缝个书包,倒是叫太太见笑了。” 曾榕手巧又勤快,刚嫁进来时,给众人准备的便是鞋子,就是老太太瞧着了,都夸赞不已。这些日子,她便又给纪清晨做了中衣和鞋子,小姑娘的衣裳素来就多,可偏偏纪清晨就喜欢穿曾榕做的中衣,说是舒服。 后来纪宝璟瞧了她做的衣裳,才知道她做之前,都是要把布搓软了的,毕竟小孩子皮肤娇嫩。 所以纪宝璟心底也是十分喜欢这个太太的,只是曾榕待她总是过分客气,所以她也不好上前。没想到今日,她倒是亲自过来了。 曾榕瞧着纪清晨也在,登时便笑了,问她:“沅沅,你那手可好了?” 纪清晨撅着小嘴巴,又哀怨又有点可怜兮兮地说:“没呢。”说完,她便将手掌摊开给曾榕瞧,小手上染了红红粉粉的,竟是叫凤仙花把原本白白的小手都给染上了汁液。 曾榕瞧着她小手这番模样,想笑却又不不好意思,立即保证道:“先前是我一时大意了,待下次,我定好好给你染。” 纪清晨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竟还有下次。 她小嘴一撅,立即道:“不要。” 只是小姑娘的声音本就奶声奶气的,又拖着调子,只叫曾榕听地越发觉得好玩,捏着她肥嫩嫩的小脸蛋,便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给你染好了。” “不要,不要,不要,”纪清晨的小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得,反正就是不要。 “要嘛,要嘛,要嘛,”曾榕冲着她眨眼睛,回道。 说罢,连曾榕自个都捂着脸笑了,屋子里的丫鬟各个都死命憋着,太太和七姑娘也太逗趣了吧,两人一唱一和就跟唱戏似得。 也亏得夫人这性子,竟然能和七姑娘玩到一处去了。 曾榕也觉得自个这般太不严肃了,可实在是不合她太太的身份,便赶紧对纪宝璟道:“我今个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个忙的。” “太太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说请也太过生分了,”纪宝璟嘴角噙着笑,她是真开心,瞧着清晨与她这样子,就知两人平日相处着,也定是有趣地很。 于是曾榕便将自个的难处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太太病中,我也不敢多劳烦她。只是这明个就该送礼过去了,到底是白喜事,咱们家也不该失礼与人。所以我便想着,你也是理过家事的,便叫你替我拿拿主意。” 纪宝璟一听是这事,立即便将先前两家七十岁老人去世的例子,给举了出来,就连送去的东西,她都能说出个大概来。曾榕也是读过书的,知道这人的记忆力。只是纪宝璟张口便来,可是把她惊住了。 “家里的人情来往的账薄统共有两份,一份在大伯母那里,还有一份便在帐房上,大伯母那边自然是不好打扰,待会我叫人去帐房上取回来,太太你照着先前的定例,再添加些。毕竟八十这样的寿数,咱们纪家这几十年来,也是头一遭,估摸着爹爹这几日也便该回来了,”纪宝璟轻声说。 曾榕瞧着她进退有度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这漂亮又聪明的姑娘,还这般善解人意,你说哪个人会不喜欢啊。 她欢喜地应了一声,又逗了逗纪清晨,这才回去准备去了。 待她一走,纪宝璟便叫玉容去前头帐房去拿帐薄。先前她学着管家的时候,老太太便叫人给了她对牌,家里的帐薄她可以随时看。虽说韩氏心里有些话,可是纪宝璟一向知分寸,知道是祖母疼爱她,许了她这样的特权。但是每次她去看帐薄,还是事先知会韩氏一声的。 便是这次,她也叫人与韩氏身边的管事说了一声。 待第二天的时候,纪延生赶了回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去了丧礼。一直到晚膳之后,才与曾榕一块回来。 两人给老太太请安后,又回了院子。 曾榕见他满身疲倦,便是立即吩咐了人准备热水,叫她去梳洗。都说小别胜新婚,况且他们又正值新婚,纪延生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只是他话音还没落,曾榕已羞得面色通红,推了他一把,娇笑道:“不正经。” 纪延生哈哈大笑,没一会便去洗澡了。 待他出来的时候,曾榕见他连头发都洗了,忙叫人拿了烘头发的手炉过来,亲自帮他烘头发。 “我听说这几日大嫂病了,家里都是你在打点,”纪延生柔声问道。 曾榕立即笑了,说道:“哪里都是我了,家里的仆妇倒是都能干,还是大嫂理家有方,便是病了,底下人也是丝毫不乱。” 不过她又立即道:“倒是璟姐儿,才叫我惊讶呢。” 纪延生听她提到长女,便是挑眉,“哦?” 曾榕便立即将她因为叔祖父的事情,与纪宝璟商议,谁知她张嘴便道来,她是真被惊住了,她自个也是读过书的,知道这背书可是件难事。寻常人记忆力不行的,诵了十几遍才记得的都有,倒是宝璟信手拈来,可见这记忆力可真是了得。 纪延生听她夸赞纪宝璟,便笑着问:“你与她们倒是相处地好。” 曾榕立即撇嘴,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别说,我这才把沅沅得罪了。” 于是她便将她给纪清晨染指甲,结果给染坏了的事情,告诉纪延生,还说纪清晨恼了她,以后再也不叫她给自己染指甲了。 纪延生更是大笑,说道:“沅沅,自小便是爱漂亮,她能原谅你才叫怪事呢。” “你竟是还笑我,快帮我好生哄哄咱们这个小沅宝吧,”曾榕跪在他的身后,一边帮他弄头发一边轻声抱怨道。 她倒也不是真抱怨,只是声音娇娇软软的,却是叫纪延生好一阵心猿意马。 于是没一会,这屋子里头,便响起了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 一晃眼便到了年底,纪延生的调令下来的时候,家里好一阵高兴,就连东府那边都送了贺礼过来。 韩氏病也早就好了,这一好,便是立即就开始张罗着收拾家里。纪家重新搬回京城,那也是一件大事,所以光是各房清点东西的时候,就是好一阵的。 其中这清点的时候,还真叫人看出了端倪。 纪宝璟自不用说,她打小什么好东西就有,特别是二房七八年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纪延生什么好东西都往她房里搬,所以婆子来给她房中清点的时候,登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好东西,直叫来的管事婆子咋舌。 可奇就奇在纪清晨了,一个过年才六岁的小姑娘,屋子里的好东西,居然叫韩氏都看花了眼。不过也不是韩氏眼皮子浅,实在是她的东西都是从老太太库房里直接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过年的时候,纪延德回来了,一家子团团圆圆的,便是叫老太太也高兴坏了。 等纪延德走的时候,大房一家子便跟着他先离开了,毕竟纪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要有人提前过去收拾,总不能待老太太过去了,再收拾吧。 况且纪延生这边虽调令,可是也得等到三月才能上京。 临走的那天,纪宝茵倒是拉着纪清晨的手,抽抽泣泣道:“沅沅,你可要早些来啊。” 纪清晨瞧着她五姐姐这没来由的多愁善感,只得安慰她,“我三月就上京了,你先去京城瞧瞧,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你到时候可得告诉我。” 倒是一旁的纪宝芸翻了下眼睛,喊道:“又不是不见面了,赶紧上车,这外头都冷死了。” 待大房一家子离开之后,还真是有些冷清了。在纪家教她们读书的连先生,却是不跟着她们去京城的,她的家人都在真定,她出来教书也只是因为她丈夫身子不好,不能养家。 好在她在真定府一向有些名声,便是不教纪家的姑娘了,也有其他人家愿意请她回去。倒是她是个重承诺的,答应了一直教到三月份,所以纪清晨还是成了她的学生。 待大家除了厚实的冬衣,穿上薄衫的时候,上京的日子也到了。 老太太早在京城住了许久,又是这般年纪的人了,自然不会太过兴奋。至于纪宝璟,她也是去过京城的,瞧着也一派淡然。而纪清晨,她对京城也是一点儿都不陌生。 所以数来数去,竟是曾榕最兴奋的。 临走的那天,留守在纪府的仆人出来给老太太磕头,大家眼眶都湿润了。这真定快马的话,自然是一日便到,可是他们这是搬家,所以拖家带口的,路上走的最慢。 前后十几辆大车,纪延生也知道他们这一路定然惹眼,所以叫家中的家丁一定要多注意些。 好在这里靠近京城,便是再不长眼的山贼,也不敢在这附近打家劫舍。是以他们走了两日,还是一路风平浪静。 这日他们一小镇落脚,镇上连驿站都没有,纪延生便叫人包下了一个客栈的小院,又抱了一整层的客房。这才安排家中所有人住下。 待下车的时候,纪清晨是先下来的,她站在街边打量着周围。这条街大概是这镇子上最繁华的一条街了,这会晚霞刚布满整片天空,街上正热闹着。对面大概是一个卤肉店,味道香地直扑过来。 纪清晨好奇地张望着,却被走过的一个人撞了下,吓得葡萄赶紧扶住她,斥道:“怎么回事,没瞧见我们家姑娘在这里?” 那人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瞧见葡萄骂他,立即低声下气地道歉。 只是他怀中的孩子,却是闭着眼睛,只是中途他却抬了抬眼皮,纪清晨好奇地看着他,才瞧见这孩子脸上虽然脏兮兮的,可是却长得十分漂亮,就是那种故意弄脏了脸,都挡不住的漂亮。 这男人瞧着面前站着的纪清晨,眼里露出贪婪之色,好漂亮的一个女娃娃。 纪清晨被他盯地皱了皱眉头,好在葡萄及时道:“赶紧走吧,下回走路小心些。” 待那男人走后,纪清晨还是疑惑地看着他,那男人长得贼眉鼠眼,实在叫人心生厌恶,倒是他怀中的孩子,漂亮地不像是他的孩子。 “姑娘,咱们可得仔细些,听说这路上的拐子多着呢,专挑那些长得好看的孩子下手,所以您可不能乱跑,”葡萄见她还望着那男人,立即哄着她。 纪清晨挑了下眉毛,拐子? 此时纪宝璟也走了过来,问怎么了,葡萄又将那人撞了纪清晨一下的事情,说了出来。纪宝璟皱着眉头,看着那人走进了酒楼之中。 “外面人多口杂,你多照顾些沅沅,”纪宝璟叮嘱葡萄,葡萄自是点头,抓着纪清晨的手臂,便不敢松开。 没一会,老太太也下马车,曾榕上前扶着她。 于是一行人先进了客栈中,就见楼下还住着不少人。纪清晨瞧了一眼,先前撞着她的那个人就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只见他怀中依旧是那个男孩,只是他正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纪清晨看着他将瓶子里的什么东西倒进了面前的汤碗里。 “沅沅,怎么了,”纪清晨站在原地不走了,纪宝璟立即低声问她。 纪清晨怕那个男人听见,便往前走了几步,一直到了后院,才低声对她说:“大姐姐,我方才瞧见那个男人,喂那个孩子吃了东西。” 纪宝璟一时没懂她的意思,立即笑道:“饿了自然要吃东西的。” “不是,”她立即着急地摆手,轻声说:“他从瓶子里倒了东西在汤碗里,然后给那个孩子喝了下去。” 纪宝璟脸色微变,立即问她:“你瞧清楚了?” 纪清晨点头,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又说:“而且那个孩子长得可漂亮了,一点儿都不像那个人的儿子。” 这拐子最是可恶了,偷了别人家的孩子拿去卖,做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特别是那些漂亮可爱的孩子,价钱更是好极了。所以对于这种可疑的情况,纪清晨是宁错,也不想放过。 若是她冤枉了那个男人,那道歉便是了。可若是她没冤枉,那救得就是一个孩子的一辈子。 纪宝璟瞧着小姑娘一脸地急色,立即安慰她,“沅沅,你先别着急。若是这人真是坏人,姐姐不会叫他跑了的。” 纪清晨点头,可是又担心地说:“他们吃完饭之后,会不会离开啊。” 纪宝璟愣了下,没想到小姑娘考虑地这么周全,立即便叫了一个机灵的小丫鬟,去前头要东西,借机看着这人。 “咱们去告诉爹爹吧,我听说外面的人都可坏了可坏了,咱们女孩子肯定打不过他的,”纪清晨立即说道。 她说这话确实是有考量的,这人若真是个拐子,那只怕还会些功夫的。若是不叫纪延生帮手,她们几个姑娘家哪里是这人的对手,别到最后不但没救着人,再把她自个也搭进去了。 况且如今他虽是一个人,可是也不知他有没有同党就在附近,若是有的话,就该将这帮人都一网打尽了才好。 纪宝璟听着她这孩子话,一笑之后,却是放在了心上。她连忙叫了人去请纪延生过来,只是好久之后,才听丫鬟说,纪延生竟不在这里,好像是方才被这镇子上的人请走了。 姐妹两个一听,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偏偏就在这时候。 纪清晨正想着要不要去告诉曾榕,可是曾榕也是一介女流,她不愿叫祖母知道,怕惊着她老人家,若是只是虚惊一场,反倒叫她老人家担心呢。 于是她立即道:“姐姐,咱们叫了小厮吧,先盯住他,别叫他跑了。” 纪清晨倒也想上前去询问,只是那人若是一口咬定那孩子就是他自个的孩子,她还真不能拿他怎么办。若是爹爹在的话,爹爹乃是朝廷命官,自有身份叫人把他拿下。 “姑娘,那个人抱着孩子要离开了,”被派去盯着那人的小丫鬟跑了回来。 纪清晨更加着急了,立即道:“大姐姐,不如这样吧。” 她在纪宝璟耳边说了几句,纪宝璟一听,立即展颜,说道:“你这个小机灵鬼。” 再说那抱着孩子的男人,将吃饭的钱给了之后,就准备离开。本来他是想在这里住下的,只是这间客栈今日来了一户大户人家,瞧着像是官家多些,若是商贾人家倒也不足为虑。只是为了安全期间,他还是准备离开。 可刚到了门口,就听身后一声娇呵,“就是他,就是他偷了我们小姐的玉佩。” 待他还没回过神呢,就见穿着青色衣裳,打扮一样的随从就将他团团围住。而一个穿着水红比甲的丫鬟,指着他便怒道:“就是他,方才撞了我家姑娘一下,趁机偷走了我家姑娘的玉佩。” “这位姑娘,您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可从未见过什么玉佩,”这男人抱着怀里的孩子,立即便喊冤道。 “还敢狡辩,若是没有的话,咱们便到官府里说清楚,”葡萄美目瞪着他,怒声道。 这人一听说去官府,自然更不愿意,立即嚎啕大哭道:“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家孩子生着病,我背着他走了十几里的路才到镇子上看大夫。却不想竟是被你们这些大户欺负,这是不给我们穷人活路啊。” 纪家一向名声极好,便是家中下人也被约束着,何曾被人说过仗势欺人啊。于是就有个站在葡萄身边的小厮,低声问:“葡萄姑娘,七姑娘的玉佩可确定是被这人偷了?” 若是丢在了别处,他们这么把人拦住,岂不是叫外人觉得他们是故意欺负人。 葡萄也有些犹豫,因为她知道根本就没丢玉佩这事。 这男人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一瞧见葡萄脸上的犹豫之色,便立即又大声哭喊道:“定是你这丫鬟弄丢了你家小姐的玉佩,便抓着我,想叫我去做替死鬼。只可怜我这娃娃,生着病还叫他不得安生。” 此时酒楼的人,都被他的哭喊声吸引了过来,就连掌柜的都过来劝道:“姑娘,偷东西总该有个证据的,若不然也不能平白冤枉了人。您看看,要不您再回去找找,这么堵在这里,我这小店的生意……” 一直在后面偷看的纪清晨,终于是忍不住了,这人她真是越看越觉得可疑,若是真的被冤枉,那就算见了官又如何,身正还不怕影子斜呢。 “就是你,方才就是你故意撞了我,我的玉佩原本还好好挂在腰间,如今却没有了,”纪清晨冲了出来,指着男人便斥道。 众人一瞧见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过来,又是纷纷看向那男人。 那男人见竟是个孩子,当即便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竟是这般空口白牙地污蔑我,这大户人家就是这般教导孩子的,可怜我这苦命的孩子,生着病还叫人这般作践。” 纪清晨见他一口一个苦命的孩子,这客栈中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气得她真是咬牙切齿。 可就在此时,突然一个清朗地声音道:“你若是觉得这位小姑娘冤枉了你,那不如就叫县官来。显庆二十年时,苏州有一小贩也是被人冤枉偷了东西,待人告了官查清楚之后,当时的苏州府府尹大人,派了对方赔偿十两纹银与他。若是这位姑娘当真冤枉你,有我们这些人作证,便是没有十两纹银赔给你,怎么着也该有五两,到时候你儿子的病不就有银子可医。” 纪清晨闻言看了过去,竟是坐在最里面一桌的人,之前被楼梯挡住了,她没瞧见。 说话的是一个小少年,说是小少年都是不妥当的,因为他瞧着只有十来岁的模样,不过却穿着月牙白色细布长袍,他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叫人看了就有一股讥讽的味道。 葡萄见有人污蔑纪清晨,当即便怒道:“你又是何人,要你多嘴饶舌的。” “你这丫头倒是不如问问你家小姐,我这法子可好?”小少年莞尔一笑,只是他的笑容并未到眼底,一双眸子异常地漆黑,让人看了有种深不见底地感觉。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是叫纪清晨有种忌惮的感觉。 可是她不笨,这人说话虽向着那男子,可是言语间,还是要见官。所以她立即冷哼一声,怒道:“见官就见官,他若是真的没偷我的玉佩,我不仅给他儿子银子治病,还亲自与他道歉。” “好,”少年立即拍手,陈赞道:“姑娘当真是大气,那我便做个证人,再叫人去找县官过来吧。” 就在众人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下来的时候,就见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突然就往门外冲。 纪清晨一见,心里哪还有怀疑,立即大喊道:“拦住他,别让这人跑了,他是个拐子。” 此时客栈的人,都被惊呆了,就连纪家的小厮都没第一时间上去,还是那少年的随从,一下从桌边跃起,就是冲到了门口。 那男人见有人追他,当即就把那孩子摔了过来。纪清晨吓得失声尖叫,却见其中一个男人一跃而起,凌空将孩子抢到了手中。 大概是这孩子被喂了药,就是这般都没有动静。这男人立即回来,将孩子交给了少年,而没一会其他人则将那拐子捉了回来。 纪清晨吓得直喘着粗气,手脚软绵绵地站在原地,只盯着那少年。只见他将孩子温柔地抱在怀中,还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轻叹一声:“真是可怜。” 待他抬起头,看过来时,正与纪清晨打量他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他微微一笑:“我是谢忱。” 找上门了 第四十七章 “少爷, 这人要如何处置?”此时出去抓人的几个随从, 此时扭着那拐子的手臂, 就走了进来。 此时客栈里的人, 各个义愤填膺了起来。 毕竟方才这拐子把孩子摔过来, 企图阻挡旁人追他。若不是少年身边的随从身手了得, 只怕这孩子就要被摔在地上, 那后果真是太不堪设想了。 谢忱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才两三岁吧,虽脸上被抹了灰, 可还是个漂亮的孩子。此时安静地闭着眼睛,并未因外界的这些纷扰而哭喊,想来是那拐子怕他哭闹不休, 惹得别人注意, 便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吧。 随从正恭敬地等着,就见谢忱往前走了两步, 一脚便踢在了跪在地上的拐子下巴上, 只听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拐子的凄惨叫声, 登时响彻了整个客栈。 只是他虽踢了一脚, 可是旁边却有叫好之声,大家都实在是痛恨这为非作歹的拐子。 “把他交给官府, 好好审问,这孩子究竟是从哪儿偷来的, ”谢忱看着这孩子, 年纪太小,未必就记得自己家住在何处。 随从点头,倒是旁边的客栈老板立即出来道:“客官,你们是初来我们这小地方,定不知镇衙在何处,不如我叫小二带您过去。” 待拐子被带走之后,这场纷争才算是结束了。 纪清晨见没她什么事了,又瞧着那孩子有谢忱照顾,便准备转身回去。只是她刚要离开,就听谢忱又道:“喂。” “我叫纪清晨,”纪清晨霍地转身,用谢忱方才那般傲慢地口吻,也回了她一句,便是那微微一笑的表情,都似了十足。 谢忱大概也瞧出来了,嘴角微微撩起来,“清晨小姐。” 他缓缓走了过来,待走到纪清晨身边的时候,就将孩子递了过来,纪清晨有些不解。还是谢忱道:“我出来身边只带了随从,并无丫鬟,所以无法妥善照顾这孩子。既然这孩子是咱们两人一同救的,那交给你照顾,我也是放心的。” 纪清晨:“……”你还真挺放心的啊。 可是看着他怀中可怜的小宝宝,纪清晨却还是没和她一般见识,叫葡萄把孩子抱了过来。 纪宝璟此时也走了过来,因着方才那场面她实在不宜出来,所以交给纪清晨出面。她头上虽戴着帷帽,却还是冲着谢忱点头,“今日也要谢谢公子仗义出手了。” “纪姑娘小小年纪,都有如此侠义之心,我自然也不好落入人后,”谢忱说道。 纪清晨瞧着他这老气横秋的模样,当即便在心底笑了,十来岁的小孩子,说起话来,倒是像老学究一样。 只是后来的教训告诉她,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于是纪清晨便把孩子带了回去,此时老太太和曾榕也听说前头出了乱子,正要派丫鬟过来察看,就见纪清晨竟是抱了个孩子回来。 曾榕立即惊讶地问道:“这哪来的孩子啊?” “抢的,”纪清晨立即说道。 曾榕惊地杏眼睁地滚圆,还是纪宝璟立即说:“太太别听沅沅胡说,这孩子是沅沅救下来的。” 待回了屋子里,纪宝璟便将纪清晨如何发现那人不对劲,又如何机智地救下这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直听得老太太和曾榕,是又惊讶又惊喜地。 曾榕搂着纪清晨,便笑道:“咱们沅沅,竟还是这般有侠义心肠的孩子,可真是太厉害了。” “就是,姑娘这次可真是厉害,一眼就瞧出那个人的不对劲了,”葡萄也是激动地替自家姑娘说话,只觉得从前还觉得纪清晨只是个小孩子吧,可是如今才发现就算是孩子,自家姑娘也比她们厉害多了。 就连老太太都笑地开怀,点头赞道:“沅沅这次啊,做地对。” “祖母,咱们给他请个大夫吧,我瞧着那拐子也不知给他喂了什么东西,”纪清晨看着此时躺在丫鬟怀里,睡地正香地孩子,立即说道。 老太太点头,立即说道:“叫个小厮去把大夫请来,再给这孩子买一身衣裳,瞧着这可怜的,这么小就遭此劫难。” 于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芙蓉,立即出去吩咐小厮,叫人去请大夫,还有买衣裳。待她回来的时候,有些惊喜地说:“老太太,我方才去前头,听客栈掌柜的说,他家里养了两头母羊,是备着给自家孩子喝羊奶的。见这孩子实在可怜,便问咱们要不要。” “要,当然要了,”纪清晨立即说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芙蓉又赶紧着人开箱子,拿了一个莲纹青花瓷碗出来,便又出去了。 等大夫来了之后,给孩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说道:“这孩子只怕吃的是蒙汗药,只是不知吃了多少,虽说蒙汗药对大人身子没什么损伤,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我开一剂药,煎了给他服下,估计很快就会清醒的。” 接着便又是抓药又是煎药,等到天色晚了下来时,床上的孩子这才有了动静。 此时丫鬟已经给他洗漱了一遍,小脸蛋擦干净了,衣裳也换了一身新的,瞧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纪宝璟怕小孩子一个人睡醒了害怕,便坐在他的床边做针线活。 所以小家伙醒的时候,纪宝璟是第一个发现的。 “他醒了啊,”纪清晨等了这么久,见他终于醒了,便跑了过去。 只是床上的孩子睁开眼睛,乌黑明亮的眼眸此时有些失神,瞧着整个人也恹恹地,看着没什么精神。 等他瞧见床边这么多人,先是瘪嘴,接着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纪清晨与他大眼瞪小眼地瞧着,终于看着他嚎哭了起来。 纪宝璟只得将他抱起来,轻轻地拍他的后背,柔声哄道:“不哭,不哭,坏人都已经被打跑了,宝宝现在安全了。” 也不知是纪宝璟的声音太温柔,还是她的怀抱很柔软,嚎啕大哭地孩子终于在她不断地安抚下,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只见他一抽一抽地在趴在纪宝璟地怀中,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饿。” 厨房早就准备了给他吃的东西,就等着小家伙醒过来呢。 于是纪宝璟将他抱了出去,此时曾榕正陪着老太太说话,见她们把孩子抱出来,立即喜道:“孩子醒了?” 待曾榕瞧见这孩子的模样,虽说方才已经见过了,可是此时他睁开眼睛,却是比方才还要好看,立即说道:“这孩子可真漂亮啊。” “孩子丢了,也不知家里人该多伤心难过呢,”曾榕又说道。 纪清晨倒是立即笑道:“没关系,咱们可以把他送回去啊。” “可是咱们连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曾榕担心地看着这孩子,“也不知道他这么小年纪,还记不记得自己家住在哪里?” 很快,丫鬟便将早就做好的羊乳羹端了上来,也不知是这孩子饿地太厉害,还是羊乳羹太香甜了,竟是一口气就吃了小半碗。众人瞧着他虎头虎脑地样子,真是又开心又替他伤心。 纪延生回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他瞧着坐在纪宝璟怀中的孩子,这孩子谁都不让抱,只贴着纪宝璟。 “如今也有人开始审问那拐子,看看他是从哪里偷的孩子,这样我们也好将孩子送回他家中,”纪延生说道。 老太太点头,赞同道:“就是这个理儿,这孩子家人丢了孩子,指不定多着急难过呢。咱们早些把他送回去,也好早些叫他家人放心。” 纪延生倒是低头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轻声道:“我听小厮说,沅沅今日厉害极了,一下子就瞧出了那个拐子不对劲。” 纪清晨被他赞地有些不好意思,立即低头,咬着唇低声道:“也没很厉害啦。” 就是一般般而已。 “好了,先用膳吧,咱们细细问这孩子,万一他还记得家里的情况呢。”老太太瞧着这一屋子的人,笑着说道。 丫鬟将膳食都拿了上来,包下的这个院落里就有厨房,所以这些膳食都是纪家灶上的婆子准备的,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纪宝璟有耐心极了,那孩子吃的东西,都是她亲手喂的。嫉妒地纪清晨一直问道:“大姐姐,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啊?” “因为你大姐姐长得漂亮啊,”曾榕立即接口。 纪清晨哀怨地看着对面的小萝卜丁,虽然大姐姐确实是长得漂亮,她也长得好看啊,见过她的人,就没人不夸她漂亮可爱的。 结果这家伙居然还不让她抱一下,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纪延生见她气鼓鼓地,立即夹了一个炸地金黄酥脆的鸡腿儿给她。对面的小萝卜丁圆滚滚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瞧,纪清晨立即嗤笑一声,“就不给你吃。” 结果小家伙伸出白嫩的小手,指着她就嚷嚷,“要,要。” 得,估计这个也是在家里称王称霸的主儿,这会知道自个没危险了,这性子里的霸道倒是又来了。纪宝璟见他非要,便给他撕了一块鸡腿肉,结果小家伙双手抓起来就要吃。 “瞧瞧这孩子,”老太太开心地说道。 曾榕也点头,喜欢地说道:“真可爱,吃起饭来虎头虎脑地。” 只是她说完,就见老太太一个劲地盯着她,羞地她赶紧闭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对面柔柔的小家伙,心里也是羡慕,若是她也能有个自个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待用过晚膳后,高全便进来,低声在纪延生耳边说了几句,他起身便往走。 “今天晚上,他要跟着我们一起睡吗?”纪清晨有些好奇地问。 纪宝璟瞧着小家伙一刻都不离开她的样子,便问她:“沅沅愿意带着她一起吗?” 因着上回出门时,纪清晨半夜被吓醒,所以这几日在外面,她都是跟着纪宝璟一起睡的。这个小萝卜丁这么喜欢大姐姐,晚上肯定也不愿意撒手的。 于是她伸手捏他的脸颊,“快叫姐姐,叫姐姐的话,我就同意你跟我们一起睡。” 小孩子的皮肤真是又软又嫩而且还细滑,难怪那么多一瞧见她,就喜欢摸她的脸蛋,原来真的这么好摸啊。 小萝卜丁趴在纪宝璟怀中,回头瞧了她一眼,那淡淡的眼神似乎在不屑她的话。 纪清晨立即哼了一声,说道:“今晚就叫旁人带你睡,不许你上我和姐姐的床。” “哼,”结果小家伙也学着她的样子,哼了一声。 纪宝璟瞧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地,立即拉架道:“沅沅,你可是姐姐啊,就让弟弟一下。” 纪清晨一直都是纪家最小的孩子,平日里也没见着比她还小的,乍然来了一个,不仅不让她抱,居然还抢了她大姐姐。 不过就这么闹腾着,三个人最后还是一起睡了。小家伙才三岁,所以也没什么男女大防,大咧咧地躺在中间,纪宝璟睡在最外头,而纪清晨则是睡在最里面。 等他们睡了之后,纪延生才又回来。 这时候老太太还未睡呢,纪延生一进来便道:“母亲,我遇见谢家的人了。” “谢家?”老太太愣了下,随后才意识道,立即便问:“可是谢晋谢阁老家里?” 纪延生点头,说来这位谢大人与他父亲还交往颇深,只是他父亲早早地告老还乡,与原本的旧故联系地便不多了。没想到倒是在这里,遇到了他家中的子弟。 倒是老太太脸色有点说不上,只问道:“是他家中的哪个孩子?” “是谢阁老的孙子,今年才十岁,从江南过来的,”纪延生说道。 老太太脸色更加古怪了,又说道:“谢家何故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独立远行?” 纪延生摇头,也是不解,今日若不是谢忱派人来请他,他还不知他在此处呢。只是听说他是要回京,纪延生怕他一个孩子路上不安全,还邀他一起进京。毕竟他们一大家子走,路上也还能有个照应。 “说来谢晋与你父亲乃是真正地同年,只是谢晋当年乃是探花出身,你父亲是二甲第五名,后来你父亲点了翰林院庶吉士。谢晋在翰林院里待了三年,便调了出去,后来他一直在外面做官,倒是你父亲一直在翰林院里。等谢晋调回来任户部侍郎的时候,你父亲也被先皇瞧中,进了东宫,一直教导太子读书。” 老太太提起往事,只觉得一切似乎都还历历在目呢。 “我倒也只是听父亲说过,谢晋谢大人做官一向勤政为民,”纪延生说道。 可是老太太却打断他,“有一事,你与你大哥都不知,你爹与谢大人当初还曾说过,要两家结亲家的。只是我只生了你们两个儿子,而谢大人家中也只有庶出的女儿,所以这事当时就放下了。” 纪延生有些愣住,他竟是不知,父亲与谢阁老还有这样的约定。 “可是父亲如今已经去世了,既是上一辈儿的事情,那如今想必也不会再提了吧,”纪延生有些迟疑地说道。 可是老太太却道:“谢晋当年给你爹的玉佩,如今还留在我这里呢。而你爹给他的玉佩,想必他也还留着呢。” 这下轮到纪延生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其实这也不怪老太太提起,毕竟当年他们两家是因为不合适才没结亲的。可如今她有四个嫡出的孙女呢,不说别的,谢家男人光是四十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就叫老太太觉得好。 这要是能结成亲家,倒也是一桩好事。 “娘,这事还是等咱们回京城了才说吧,况且咱们家如今这般,若是贸贸然上门,谢家还以为我们是想高攀呢,”纪延生倒是没那般高兴。 虽说纪家老太爷也是太子太傅,位列三公,可到底他老人家已经仙逝,比不得谢晋这样,如今还掌着实权的阁老。所以谢家是还烈火烹油,而纪家则是差了一层。纪延生连自个的亲大舅哥都不愿意求,更何况还是多年未联系的谢家。 倒是老太太一笑,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想。不过以后回京,原本那些旧故,总该是要联系上的。我自是不会主动提起,只是若谢家那边主动提起了,对咱们家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纪延生这才点头。 等第二天的时候,纪延生才知道,这一大清早,谢忱就带着人离开了。不过临走的时候,倒是给他留了一封信,说是有要事急需赶路,无法与他们同行,等回京之后再登门道歉。 既然这人都走了,纪延生当然也不好说什么。 而没一会镇上衙门的人也来了,经过昨个一夜的拷问,那拐子总算是招了。他是京城护国寺偷的孩子,只是那日护国寺有法会,不知有多少人去呢,所以他也不知道偷的是哪家孩子,只是瞧着那孩子实在长得漂亮,便趁着奶娘带孩子睡觉的时候,偷了出来。 “可真是太可恶了,”曾榕怒道。 倒是纪清晨有些失望地说:“连这拐子都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他自个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叫娘亲,我们怎么把他送回去啊?” 此时被纪宝璟抱着的小萝卜丁,可不知道众人是在说他,还一个劲地咯咯笑呢。 大家瞧着他傻乎乎高兴地模样,都被逗乐了。 “咱们先去京城,然后我叫人去京兆尹瞧瞧,孩子丢了,肯定会报官的,又是护国寺做法会的时候,肯定能找到的。就算再不济,还能贴告示呢,”纪延生一把将小闺女抱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安慰道:“咱们肯定能把弟弟送回家的。” 这一路上,这个小萝卜丁便渐渐恢复了本性,特别爱笑,马车里就听到他咯咯咯咯地笑声。而且嘴巴也甜,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唯一的缺点就是,除了纪宝璟之外,还是不愿让旁人抱着。 不过也是能理解,小萝卜丁被坏人抱了这么远,除了睁开眼睛后,第一次见到纪宝璟,心底还是抗拒别人的。 又过了两日,总算是到了京城。待下了马车后,纪清晨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宅子,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是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纪延德带着纪家大房,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后头站着的丫鬟、婆子,各个都是恭恭敬敬地候着。 待老太太下来,纪延德上前一步,赶紧扶住她老人家的手臂,轻声唤了句:“娘。” 老太太点了点头,此时韩氏也上前,与纪延德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而纪延生和曾榕跟在旁边,纪荣堂带着弟弟妹妹,也跟了上来。纪宝璟和纪清晨两人是跟在曾榕旁边的,纪宝璟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大概是人太多了,小萝卜丁紧紧地靠在她怀中。 大家簇拥着老太太去了正房,韩氏一早就将地方收拾了出来,纪清晨依旧是跟着老太太一块住的。 等坐下之后,一家子亲亲热热地说话,不过因着过年才分别开,所以倒也没那么多感触。 而一直忍了许久的纪宝芸,倒是笑着问道:“大姐姐怀中,这抱着地是哪家的孩子啊?” 其实韩氏也瞧见了,只是她不好开口问,此时纪宝芸问了,大房的众人都是好奇地瞧着。于是纪延生便简单地将他们在路上救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孩子可真是可怜,”就连韩氏听了,都忍不住地同情道。 倒是纪延生道:“大哥在京城好几年,人脉也要广些,还请大哥也问问,看看京城有没有官员家中丢了孩子。” 这孩子生地实在是好看,虽然叫拐子带了几天,可还是能瞧出被家里人养得白白胖胖的,所以看着便是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纪延德点头,说道:“救人是好事,回头我就叫人去打听打听。”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就有人上门了。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的是,竟是温凌钧来了。丫鬟说的时候,纪清晨捂着嘴便偷笑,一旁的纪宝璟正抱着小萝卜丁玩呢,瞧见她这偷笑的举动,低头时脸上还是飞起红晕。 不过温凌钧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带着一帮人来的。丫鬟请他们进来的时候,温凌钧身边是一个打扮颇为富贵的夫人,脸盘有些圆,白白胖胖的,很有福相,不过脸上却是一脸的悲苦。 而她身后则跟着一个年纪少妇,垂着头,手上紧紧地捏着帕子。 他们一进来,那妇人瞧着坐在纪宝璟怀中的孩子,便大喊了一声,“元宝啊。” 她这一声喊,别说把孩子吓了一跳,便是老太太和纪宝璟都被吓了一跳。只是那夫人喊完,整个人便软了,幸亏有温凌钧及时扶住她。 老太太赶紧叫丫鬟拿了椅子过来,众人又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跟着她的少妇,一边瞧着坐在纪宝璟怀里的孩子,一边又要照顾婆母,实在是焦虑极了。 还是温凌钧向老太太请罪道:“还请老夫人见谅,我舅母听说纪家在来京的路上,救了一个男孩回来,便猜想是家中丢失的孙儿,这才急急过来。” 纪清晨听罢,当即就震惊地睁大眼睛,这,这也太巧了吧。 不过显然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觉得,就连老太太都颇为震惊地说:“这孩子乃是你家丢的?” “元宝,”那少妇转头喊了一声,只是被吓得躲在纪宝璟怀中的孩子,却怎么都不肯抬头。 纪宝璟有些歉意地解释道:“他在路上受了些惊吓,稍微声音大些,便这般。” 这女子一听,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自家的宝贝疙瘩变成了这般模样,如何叫人不难过。而此时坐在椅子上的夫人却是醒了过来,这一醒来便要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如何能受她这大礼,亲自起身去扶她。这位夫人此时也哭了起来,说道:“若不是遇到贵府上,还不知道我这孙儿要沦落到何处去呢。” 可不就是,已经被拐子带出了京城,却还能叫人救了回来,这不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温凌钧见他舅母这般激动,也赶紧扶着她又坐下。 待她擦了眼泪,这才自我介绍了起来。原来她是温凌钧的亲舅母,乃是京城忠庆伯府夫人黄氏,而这孩子便是她嫡长子的儿子,也是忠庆伯府的嫡长孙。跟着她一块来的,则是她的儿媳妇林氏,也就是孩子的母亲。 那日她带着林氏还有孩子一起去参加法会,只是孩子犯困了,便叫奶娘带下去睡觉。结果就被那天杀的贼人偷走了,当时就全城搜捕的,可还是一无所获。这几日忠庆伯府为了找这孩子,都快要把京城翻了过来。 只是时间越长,家里人便知道,希望越渺茫。 说来也真是巧,温凌钧如今与纪荣堂关系不错,两人年龄相仿。纪荣堂今个正巧去他家中借书,却见他愁眉苦脸的,就问他怎么了。 温凌钧便把这事说了一遍,纪荣堂听罢,当时就惊住了,一拍大腿就说,你说巧不巧,我二叔家昨日回京,还就带回来一个孩子,据说是路上从拐子手里救出来的。大概也就三岁左右,长得白白胖胖,也是跟着家人去参加法会被偷的。 这可真叫温凌钧也惊呆了,便赶紧告诉了母亲孟氏。本来他是想自个先上门来瞧瞧,看看是不是他表侄子,若真是的话,再叫舅舅一家上门来接。 只是舅母黄氏一听说孙子有消息了,怎么都不肯等,便跟着他一道来了。 如今这孩子的父亲,已经出城去追了,还没回来呢,所以来的是孟家的女眷。 老太太见黄氏哭地这模样,也觉得可怜,想想也是,孩子若是没遇上他们,可真就叫落在拐子手里毁了。 不过黄氏哭完了,又觉得不好意思,你说这么大的恩德,她们就这么空着手来了,什么也没给人带。 而此时小萝卜丁终于在纪宝璟地安抚下,悄悄地探出头来。 林氏见儿子这可怜巴巴地模样,眼睛都要哭瞎了,哑着声音喊:“元宝,元宝,是娘啊。” 她伸着手,就想抱孩子,可是小萝卜丁不知是怕的还是吓得,只眼巴巴地瞧着她,似乎不认识一般。 倒是纪清晨站在他旁边,笑嘻嘻地说:“原来你也叫元宝啊。” 林氏擦了擦眼泪,说道:“他大名叫孟祁元,小名叫元宝。” “我也叫沅宝,”纪清晨伸出小胖手指了指自个的鼻子,“我们家只能有一个沅宝,你这个元宝赶紧跟你娘回家吧。” 她的话一下逗笑了所有人,便是林氏都破涕为笑。 而小萝卜丁眨了眨眼睛,盯着面前的人,小鼻子嗅了嗅,终于伸出两只小手,“娘。” 梦想成真 第四十八章 林氏抱着儿子, 便是嚎啕大哭, 小萝卜丁懂事极了, 小手一直替她擦眼泪。瞧着怀里的宝贝儿, 林氏恨不得搂在怀中, 一辈子都不松手才好呢。 这会孩子回了母亲的怀抱, 纪宝璟也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却是瞧见对面的温凌钧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他本就生得俊秀, 身如清竹,一双瞳子温润柔和,只是此时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纪宝璟的眼睛扫过来时, 温凌钧心头一惊,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躲闪,而是迎着她的目光, 温和一笑。 “这孩子定是被吓坏了, 险些连母亲都不认识了, ”忠庆伯夫人抚着胸口, 后怕地说道。 这才被拐去几日, 就险些认不得家里人了。若是这次没被纪家搭救,只怕至此他们骨肉真的要分隔千里了。一想到这里, 黄氏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只是没一会,黄氏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上门来接孩子, 竟是连份礼物都没带。 老太太瞧着他们一家子团聚,也是替她高兴,立即道:“不过是件小事,孟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这哪里是什么小事,您救了我家元宝,这对我们忠庆伯府来说,是天大的恩德,”黄氏拉着她的手,十分诚心地说。 而且她话里说的是忠庆伯府,而不是她自个。倒是老太太立即笑着指着旁边的两个女孩道:“说来这次救元宝,可不管我的事情,都是我这两个孙女的事情。” 黄氏自是想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纪清晨自然不好意思给自己表功,而纪宝璟一直觉得人是妹妹救的,她顶多就是哄了哄元宝,不能担了这救人的名声。 倒是葡萄是瞧了全过程的,于是便将经过说了一边,待听到元宝被人摔过来时,黄氏和林氏两人脸上都出现惊惧之色,林氏更是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孩子。 等葡萄说完,黄氏有点后怕地说:“真是多亏那位小少爷了,若不是他的随从,只怕我家这元宝……” 黄氏有些说不下去了,这眼泪险些又要落下来。 老太太点头道:“说来若是没那位公子,只怕还真叫那拐子跑了。” 这边黄氏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立即问道:“不知那位公子可留下姓名,我也好备些礼物,登门道谢。” 纪清晨想起谢忱那张略有些骄傲地脸,便道:“他说他叫谢忱。” 谢氏?听到这个姓氏,黄氏立即在心底盘算了起来,毕竟听丫鬟所讲,这位公子身边带着着实厉害的随从,那定是京城中大户之家的公子吧。 “应该是谢阁老家中的孙子,我那二儿子倒是与那位小公子聊了几句,所以知道他是谢家的子弟,从江南回来,”老太太倒是没隐瞒。 黄氏一听,还真是谢阁老家,这心底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真是祖宗保佑,叫她的元宝出门遇到这么些贵人。 等她们离开的时候,黄氏便道,明日再登门正式拜访,今个来的实在是匆忙。 ** 温凌钧把舅母和表嫂送回忠庆伯府后,这才回了家中。此时他母亲孟氏正在房中等着,听说他回来了,竟是亲自到门口迎着,一见他张口便问:“可是元宝?” “是元宝,我们一进门就瞧见他正与纪家姑娘在玩呢,”温凌钧扶着孟氏,立即安慰道。 孟氏双手合十,口中念叨:“多谢祖宗保佑,多谢祖宗保佑。” 温凌钧见外面天色已有些晚了,便扶着孟氏进去,说道:“娘,你放心吧,元宝如今已被舅母她们接回去了,身上什么都好,就是受了点儿惊吓。” 孟祁元是忠庆伯府的嫡长孙,那就是一家子的命根子。孟氏是他的姑祖母,自个的儿子还没成亲,所以对于这个宝贝侄孙,也是疼爱不已,隔三差五就要叫人送些东西给他。每次看见他,也是怎么疼都疼不够。 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知道消息的时候,她也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晋阳侯还特地请了太医回来,结果却被她哭地,亲自又去京兆尹跑了一趟。如今孩子能找回,那真是要谢谢祖宗保佑了。 孟氏又细细地问,温凌钧便把在纪家听回来的那些,都说给她听。待听到元宝险些被那拐子摔着,孟氏也是一拍桌子,怒道:“这杀千刀的拐子,这次定是不能叫他跑了。” “娘你只管放心吧,那拐子如今被关在镇上的衙门,肯定是跑不掉的,”温凌钧宽慰她。 只是这样她还是觉得不解恨,说道:“这拐子定不是一个人,他肯定还有什么同党。竟然连伯府的孩子都能拐卖,我看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回头等你爹回来了,叫他去一趟大理寺,这件事如何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结果她刚说完,晋阳侯温重州就进来了。 他在门外就听到黄氏气愤地声音,立即问道:“不是说元宝找回来,还有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孟氏见他来,立即便把先前话的又说了一遍,还尤嫌不够似得,念叨道:“大理寺和京兆尹竟是一个都不管用,连个孩子都找不回来。这次若不是有纪家人出手相救,元宝还指不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呢。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温重州倒是没责备她说的话,反而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堂堂天子脚下,拐子这般猖獗,是该打击一番了。” 倒是温凌钧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 待传了晚膳之后,温凌钧便留在孟氏房中,与父母一同用膳。席上,温重州又问了他近日读书的情况。 孟氏立即道:“孩子正吃着饭呢,你让他好好吃。这一天天的,瞧把我儿累地。” 温重州瞧着她这一副慈母模样,立即摇头,说道:“慈母多败儿。” 谁知孟氏不仅不生气,反而略有些得意地说:“不说旁的,这整个京城里,像咱们家凌钧这般的后生,十个手指都数得着的。” 温凌钧有些无奈,只顾低头吃饭,倒是温重州被自个夫人这么说,却没反驳。温凌钧身为勋贵子弟,却能潜心读书,他当年在会试取得那般好的名次,就连皇上都夸赞了他一句,治家有方,还说勋贵子弟当以凌钧这样为表率。 这两年来,想与晋阳侯府结亲的人,简直是踏破了家中的门槛。只是温凌钧跟着三通先生读书,并不愿早早成亲。而温重州想着儿子年纪也不是很大,倒不如叫他先安心读书。毕竟这会试和春闱还不一样,到时候天下学子都会齐聚京城,春闱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要闯这独木桥。 温重州是个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所以晋阳侯府如今在京城也属于不上不下的地位,也就是出了温凌钧,着实叫他们父母脸面上有光。这些年来,他也是看着不少勋爵人家,有些被降爵世袭,有的感觉被撸了爵位,可见皇上心底是不想养着这么多勋贵的。 待用过晚膳之后,温凌钧一直没离开呢。 孟氏瞧出他有心事,便问道:“凌钧,你可是有什么话,想与娘说?” “倒也没什么,只是……”温凌钧想了,还是没开口。 其实之前他便想与母亲说的,可是他怕自己乍然说了,母亲会误会宝璟是不守规矩的女子,所以思前想后,便等着纪家上京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机缘。 见他支支吾吾的,孟氏登时便笑了,说道:“你与娘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温凌钧瞧着孟氏鼓励的眼神,便心一横道:“娘,儿子想与你说一事,你可千万不要责怪儿子。” 孟氏瞧着他这模样,登时便笑道:“傻孩子,你瞧着娘何时责怪过你了。” 温凌钧自小到大都循规蹈矩,所以孟氏根本就没为她操心过。当年孟氏生了他之后,伤了身子,所以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原本还担心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呢,可是他又聪慧又乖巧,打小就不叫她和侯爷操一点儿心。 所以侯爷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为他请封世子。 “儿子对一位姑娘心有所属了,”温凌钧到底还是开口了,这番话他一直憋在心中,之前因为瞻前顾后,一直没敢说,可是等开了个头,反倒能顺畅地说下去了。 倒是孟氏却听地有些呆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儿子竟是会说这个。 虽说侯爷一直说他年纪还小,不着急早早成亲,可是在孟氏如何能不及,毕竟儿子都已经十九岁了。她娘家侄子这个年纪,都有元宝这个嫡长子了。她瞧着人家的孙子那般可爱,心里头也羡慕地厉害。 只是想着侯爷说的也有道理,这才按捺住的。 要不然京城这么多人家瞧中了自家儿子,孟氏早就挑花了眼睛。而且她看着温凌钧对身边那些表姐表妹啊,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以为儿子也是没开窍呢。 所以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今日会与自个说这些。 温凌钧说完之后,孟氏瞧着他半晌都没说话。温凌钧心中自然也是忐忑万分,只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娘亲不同意,他便是求也要叫娘亲同意。 “你在真定见过这个纪姑娘?”好在孟氏也没生气,只是反问。 温凌钧见孟氏这般淡然,心中大喜,连眉眼上都染上说不出的高兴劲,点头道:“定国公府在真定的宅子遇了强盗。纪家的宅子正巧就在旁边,纪家怕世泽再遇危险,便叫他入府暂住。” 这件事孟氏也是知道的,说来她虽不了解纪家,可是单单这两件事做的,便叫自个对这家子心生好感。 况且纪家也是耕读世家,老太爷当年是太子太傅,深得皇上敬重。 孟氏再看温凌钧一提到那位纪姑娘,便眉开眼笑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觉得有些无奈。原以为他是对男女之事不上心,没想到竟是没遇到那合适的人。 这会遇上了自个心仪的姑娘啊,竟是比谁都要开怀。 “娘,你不是一直想叫儿子娶亲的,”温凌钧拉着孟氏的手,柔声说道。 他的脸上挂着讨好地笑容,也有点儿小心翼翼地意思。毕竟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今日这般已是越矩了。只是一想到纪宝璟已经来京城了,他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了,恨不得明日就把她娶回来才好呢。 倒是孟氏淡淡睨了他一眼,问道:“你只说你如何喜欢人家姑娘,那人家纪姑娘呢?” “纪姑娘乃是大家闺秀,安分守己,每次碰见儿子都是即刻回避的,”温凌钧还以为孟氏不相信纪宝璟的人品,立即说道。 孟氏瞧着他这着急燎火解释的模样,扑哧就笑了出来,伸手在他额头上便点了下,说道:“这会还没如何呢,便向着人家说话了。” 其实孟氏也知道,这男女之事本就没有理由的,自个儿子不过才见了人家几面,便瞧中了。想当初她与侯爷,虽说也是媒妁之言,可在京城的宴会上也是见过几次,也是相互看对了眼的。 孟氏也不是苛责的人,只是她听说这纪姑娘的生母早逝了,丧妇长女,到底是不好啊。 不过她也没一口回绝温凌钧,只说道:“这婚姻大事,总是要相看的。娘如今还没见过那位纪姑娘的面,自然不好立即与你说。” “娘,舅母见过她啊,您若是不相信儿子,只管问舅母就是啊,”温凌钧立即说。 孟氏哼了一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点小心事啊。” 元宝是人家救得,就算她去问了,她大嫂还不是可劲地夸赞。 ** 忠庆伯府的人真是一大清早就来了,这次不仅是女眷,就连忠庆伯爷和世子孟择也来了。这次忠庆伯府更是带了足足两车的谢礼过来。 就是韩氏瞧见了,都不禁咂舌。 老太太立即摇头道:“你这般可真是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这些啊,都是应该的,昨个我们来得匆忙,都没给孩子们见礼呢,”黄氏笑道。 这次她给纪府的女孩的见面礼都不小,就连大房的三个姑娘,都一人得了一对儿金手镯。 而纪清晨则是得了一个金项圈,十分精致地好看。此时被林氏抱在怀中的孟祁元,也就是小萝卜丁,这会看见她,就冲着她伸手。 纪清晨可开心坏了,没想到这小萝卜丁回家,倒是和她亲热起来。 结果她走过去时,小萝卜丁却又缩回了她娘的怀抱里。居然敢戏弄她…… 可是此时厅堂里的人只大笑起来,纪清晨哼了一下。 “姐姐,”她刚要转身,结果衣裳又被一只小手抓住。 纪清晨撅嘴,“我生气了。” 老太太登时指着她,有些无奈道:“你瞧瞧这孩子,都是姐姐了,还这般孩子气。” “元宝,不许和姐姐淘气,”林氏温柔地对儿子说道,这小家伙啊,昨个回家之后,闹腾了好一阵子。亏得林氏哄了好久,倒是他爹回来之后,抱着他,小家伙反而不闹腾了。 元宝挣扎着要下来,林氏只得将他放下来,叫他与纪清晨一块去玩。谁知他一下地,拉着纪清晨便往纪宝璟那边跑,站定后,抬着头就说:“糕糕。” 纪宝璟立即抿嘴笑了起来,小家伙倒是知道她是专门喂他吃东西的人。于是纪宝璟一福身,便把两人带下去吃东西了。 老太太留了忠庆伯府一家子用了午膳之后,她们才告辞离开。 ** 而晋阳侯夫人知道今个大哥一家去了纪府,便按捺住了心里的好奇,等到了第二天才去了忠庆伯府。 一见到元宝这小家伙,也是抱在怀里疼个不够。瞧着小家伙遭了这般大难,依旧还是白白胖胖的,这心里才算彻底放心下来。 “这以后啊,可得好生看着孩子,如今这拐子可实在是猖獗地很,”孟氏提醒道。 黄氏点头,说道:“可不就是,这次就连伯爷都说要上折子,请皇上着大理寺好生照办这拐子的事情。要说在庙里偷孩子,就他一个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啊。” “可不就是,”孟氏点头,只是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便拐着弯儿问道:“你们昨日去了纪家,这纪府如何?” “人家救了元宝,咱们过去谢谢总是应该的,我们带了礼物过去,老太太是坚决不要,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黄氏是爽直的性子,所以一直与孟氏这个小姑子相处地不错,有什么话也与她直说。 “我听说这次救元宝,是纪家的姑娘?”孟氏又问。 黄氏笑道:“是纪家的大姑娘和七姑娘,别看都是女孩,那可真是聪慧又机警,一眼就瞧出来那拐子的不对劲了。” 孟氏听着黄氏这满嘴的赞赏,便又问道:“纪家大姑娘如何?” “大姑娘啊,模样长得是没得挑,高鼻细眉,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性子也好,这几日元宝啊,都是她照顾的。这小东西回来之后,好闹着要找人家呢,”黄氏笑着点了下坐在罗汉床上玩耍的小家伙。 只是等她说完,便回过劲来了,小姑问这话,不是为了元宝吧。 孟氏瞧着她的眼神,干脆也不瞒着了,便将温凌钧说的话,告诉她。待说完后,叹道:“凌钧这孩子,你也是知道的。最是老实不过了,却是突然与我说,瞧上了人家姑娘,我这心里……” 她这么说,黄氏哪还能不明白啊,小姑子这是怕纪姑娘有意勾引温凌钧。 所以她立即正色道:“旁人我倒是不敢说,只是纪家这位姑娘,我瞧着便是个好的。就说昨日我过去,大房那位三姑娘一个劲地凑在我跟前说话。可是她却带着元宝还有七姑娘到后头去吃东西玩耍。况且我见她言谈,也是大方明朗,实在是个难得地好孩子。” 原本孟氏这心里还忐忑地很,生怕儿子只是瞧中了人家的姑娘的样貌。毕竟温凌钧是晋阳侯府的世子爷,他的妻子那以后是要掌着整个晋阳侯府的,品性、样貌、能力,那是缺一不可的。 听黄氏这么说,她倒是有些放心了。毕竟再如何,温凌钧也是黄氏的外甥,她不至于为了旁人骗她。 倒是黄氏见她的模样,扑哧笑道:“我与你这么说,也没叫你即刻便定下。哪家定亲事不是再三相看的,左右如今我与纪家也算有了联系,等回头我找个机会,叫你见见纪家的大姑娘。” 孟氏一听,也觉得这法子好,立即道:“那便要劳烦大嫂了。” “凌钧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是盼着他能娶得贤妇了。况且凌钧一向叫人省心,我看他看人的眼光,也定然不会差的,”黄氏安慰她道。 孟氏被她这么一安慰,心底也算是有了主意。 却不想黄氏倒是真的上心了,没过两日,便派人来,邀孟氏一块去上香。先前元宝丢了,她在菩萨跟前可是许愿的,这会孩子回来了,她便想着赶紧去上香还愿。 正巧纪府这边,韩氏见二房初来京城,也想趁着这春日里,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 孟氏一听纪府也去,当即便叫人准备,给黄氏回了信,约定了时间。倒是这几日温凌钧,时常到她房中,孟氏瞧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有心要晾着他,只当没瞧见。 温凌钧真是抓心挠肺地想问,可是又怕自己追问的急了,反倒惹了母亲的厌烦,不敢多问。 ** 出门上香这事,其实也就是女眷变着法子的散心。毕竟女子出门难,能找的由头也就那么几个。 老太太因着身子疲倦,便不想去,只叫曾榕领着宝璟和纪清晨一起去。 纪清晨虽然可惜,只是一想到能出门,还是觉得开心。不过只是一听说要去的是城外的广源寺,当即就有些失神了。 不为旁的,前世她就是光源寺出事的。没想到这一世,居然还能故地重游。 她心底虽存着事情,不过面上依旧是开开心心的。出门的时候,她与小后妈还有姐姐坐一辆车。就连曾榕都是掩不住地开心,说道:“总算能看看这京城的风光了。” 从前只是听说天子之所,如今真到了天子脚下了。 曾榕自个就是个爱美的,自然是要给自个和孩子好生打扮一番。只是纪宝璟都十五岁了,她是不好管她的。可是纪清晨却是落在她手里了,今个她与纪清晨的衣裳,是她特地做的。在真定就做好了,只是小姑娘害羞不好意思穿,今个却是叫她穿上身了。 两人身上俱穿着浅粉色五彩妆花十样锦的衣裳,只是曾榕的是上衫,而纪清晨的则是糯裙。小姑娘今个头发上带着珍珠发带,小手指那般大的珠子,通体圆润。 马车也不知跑了好久,等要下车的时候,纪清晨这才揉了揉已经迷糊的眼睛。 京城周围的寺庙可不少,而且香火都十分旺盛,据说有些寺庙是求姻缘灵验的,有些则是求子灵验的。这个光源寺也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求姻缘十分灵验的寺庙。‘ 要不然她上辈子也不会来这里。 待进了寺庙之后,韩氏和曾榕便带着她们上香磕头。纪清晨倒是不怎么上心,她如今才六岁,求什么姻缘。倒是旁边的纪宝芸,极是虔诚,每次跪下嘴中都是念念有词的。 结果等上香之后,韩氏要领着她们去厢房休息,却听纪宝芸道:“娘,我听说光源寺有一处灵泉,十分灵验,我想去拜拜。” 所谓灵泉就是光源寺的一处活水池子,里面养着好些锦鲤,不少人往里面扔铜钱许愿,时间一长,便传出这池子许愿灵验的说话。 纪清晨心中嗤之以鼻,她估摸着这消息就是光源寺的这些和尚传出去的,虽说一个人扔一枚铜钱不多,可是日积月累,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韩氏见实在拗不过她,便道:“许了愿就立即回来,不许乱跑。” “多谢娘,”纪宝芸满心欢喜。 倒是曾榕也对纪宝璟道:“璟姐儿,你也带着清晨去吧,来了一趟总该见识见识。” 于是纪家的姑娘,都去见识那个许愿池了。这次大房的二姑娘纪宝茹也跟来了,她在家里一向不言不语地,纪清晨甚至都没和她说上几句话。纪家女孩虽说,可是庶出的只有纪宝茹和纪宝芙,只是纪宝芙也瞧不上这个二姐,觉得她姨娘一点儿都不受大伯的宠爱。 只是说到卫姨娘,纪宝芙就沉默了。今年一月的时候,卫姨娘自个在屋子里摔了一跤,孩子早产了,八个月大的孩子,生下来没几个时辰就夭折了。 还是个男孩,卫姨娘经此打击,一蹶不振。 纪宝芙这次来上香,也想给卫姨娘求一求的。 所以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去了池边。 这里人倒是不少,不过多是姑娘,毕竟本来来上香的就是姑娘多,信这所谓的许愿池的,自然也是姑娘。就算有男子,也是陪着自家姐妹来的。 纪宝芸嫌一文的铜钱太寒酸,扔了一两的银锞子下去。 樱桃见纪清晨在旁边转悠,也不许愿,便从荷包里拿了一个银锞子给她,说道:“姑娘要不也许个愿吧。” “我没什么愿望,”纪清晨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毕竟重游故地,特别还是自己前世死去的故地,真是叫她无限感慨。 樱桃还是劝道:“姑娘还是许一个,这来都来了。” 纪清晨只好接过银锞子,用力扔了出去,银子在阳光中闪耀了下,便跌落进面前清澈的池水中。她闭上眼睛,想道,她真的没什么愿望。 这一世,她很幸福,她有爱护她的家人。如果非要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她就只许一个小小的愿望,叫她早些见到柿子哥哥吧。 待许完愿后,她便睁开眼睛。 只是睁眼地一瞬间,就听到一个声音:“你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纪清晨下意识地回答,只是答完后,她猛地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面前穿着宝蓝卷草纹镶浅蓝滚边的少年,锦衣玉冠,在阳光下,他俊美地真叫人挪不开眼睛。 柿子哥哥。 这愿望实现地也太快了吧? 婚事之争 第四十九章 “柿子哥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纪清晨猛地冲了上去, 抬起头看着他, 他好像又长高了, 因为她要把头仰地高高地, 才能看见他。 谁知裴世泽低头看着她, 淡淡道:“你猜?” 纪清晨:“……”柿子哥哥, 你是在逗我吗? 裴世泽看着这清澈的湖面,以及湖中畅快游来游去地锦鲤,“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 春日明媚的阳光下, 少年精致的面容犹如蒙上一层金色的绒毛,便是脸上原本冷漠疏淡地表情,都被暖阳融化变成柔和起来。 此时池边依旧站着不少少女, 瞧着这边如此俊美的少年, 都不住地往这边看。 而原本在不远处投掷银锞子许愿的纪宝芸,在瞧见裴世泽那一刻时, 眼中闪着说不出的光彩。方才她在心底许愿, 希望能早些遇到她的良人。 莫非…… 纪宝芸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 她来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 跟着韩氏也出去交际过几次。京城可不比真定, 在真定的时候,她是众星捧月的娇小姐。可是在京城, 这里勋贵都多如牛毛,她这样的家世着实显不出来了。 那些国公府、侯府的姑娘便不说了, 还有阁老府、尚书府里的姑娘, 哪个不比她家世显赫。这几个月里倒也有人和韩氏攀谈过,可也都是些官员家中的女眷,要不然就是些没落地勋贵,头上带着的首饰旧地都不像样子了。 真是现实催人长大,纪宝芸这几个月瞧了下来,身上的那股子傲气都消除了不少。 所以如今瞧见裴世泽时,她心底虽有些惊讶。定国公府家中的嫡长孙,便是在这京城,那都是顶级勋贵子弟了。虽说先前在真定的时候,裴世泽待她便冷淡至极,不过她也总不好见着人家,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么想着,纪宝芸便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裴公子,您今日也是陪着家人来上香的?”两方打了招呼,纪宝芸便扑簌着一对儿大眼睛,娇羞地问道。 纪清晨极少听到她三姐姐这般拿腔拿调的说话,又瞧着她一脸羞涩的模样,知道她是少女怀春,只是她偏偏要捉弄地问道:“三姐姐,你嗓子怎么了?方才说话还不是这样呢。” 纪宝芸被她戳破,又碍于裴世泽在此,不能冲着她瞪眼,只好轻咳了下,轻声说:“没什么,只是一时倒了嗓子。” 此时纪宝茵也过来,瞧着裴世泽也在,立即惊喜地问道:“裴哥哥,你今日也来上香啊?” 纪宝茵因着年纪小,叫裴世泽一声裴哥哥倒也没什么,只是一旁的纪宝芸,见裴世泽对自己那般冷淡,可偏偏对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反倒是温和地很。特别是清晨那丫头,遇见裴世泽的时候,似乎连腿都没了,整日都要人家抱着。 这不,这会裴世泽又把她抱着了。 而没一会,纪宝璟则与二姑娘纪宝茹过来了,她瞧见裴世泽淡淡点头,便对几个妹妹说道:“既然都许过愿了,那咱们便回去吧,要不然大伯母也该着急。” 只是纪宝芸却不想回去,她指着不远处地树林,说道:“我听说那边风光也不错,今个天气又这般好,不如咱们过去转转吧。” “沅沅,我祖母来这里礼佛了,我带你去见见她吧,”倒是裴世泽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 纪清晨原本正闲暇地看着她三姐呢,结果听到这句话,当即惊讶道:“带我去?” “你不想去?”裴世泽一声轻笑。 这笑声就像是一支羽毛挠在了她的心头,又痒又酥,她小脸差点笑地乐开了花,小脑袋跟小鸡啄米般点了不停,“我要去,我要去。” 说来,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她可不陌生,这位老夫人可是极高寿。而且性子又疏朗,生平最喜欢的话,就是研究那些吃食,所以定国公府里光是伺候她的厨子就有四五个。 纪清晨也爱吃,所以比起这位吃地精致的老夫人,那可差地远了。 况且裴世泽愿意带她去见裴老夫人,那就是把她当自己人啊,她又怎么会拒绝呢。 纪宝璟有些惊讶,想了想还是说道:“三公子,沅沅她太淘气了,我怕她过去打扰了老夫人的清静。” “无妨,我祖母一向喜欢活泼的孩子,她定会喜欢沅沅的,”裴世泽抱着小姑娘,平静地脸上也露出点笑容。 纪宝璟见纪清晨赖在人家身上就不下来,也没办法,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裴世泽告辞离开,纪清晨还特别开心地冲着她们挥了挥手。 待他们走后,纪宝茵感慨道:“我看裴哥哥可真喜欢沅沅,还带她去见定国公夫人。” 纪宝茵也与纪宝芸一般,这几个月里在京城见识了不少,知道这里不比真定。在真定,她们是受人瞩目的尊贵的纪家小姐,可是在这里,她们只是纪家的姑娘,父亲是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四品官,也就是已去世的祖父,还有一些威名能吹嘘一番。 这样的落差,越发叫纪宝茵想念在真定的日子。今日瞧见裴世泽,恍惚又回到了真定那时候了。 “七妹妹天真可爱,自然是谁瞧了都喜欢,”纪宝茹在一旁低声说道。 谁知纪宝芸却重重地哼了一声,阴沉道:“是啊,七妹妹是人人都喜欢,咱们这些就是讨人嫌。” 说着,她便扭身离开。 纪宝茹有些歉意地看着纪宝璟,“大姐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这不关你的事,”纪宝璟温和地说道。 于是纪宝璟便招呼着众人跟来,纪宝芙跟在她们身后,瞧着前头的纪宝芸,心底却是冷笑,三姐先前何等骄傲之人,如今到了京城,也成了为了亲事积极钻营的人。 倒是纪清晨被裴世泽一路抱着,葡萄和莫问两个跟在后面。 她还特别懂事地问:“柿子哥哥,你抱我累吗?要不我自己下来走吧。” “不累,”裴世泽说这话倒不是强撑着,他自幼便习武,又跟着国师习地内家功夫,别说是抱她一个孩子了,便是百十来斤的大石举起都无妨。 一路上,裴世泽倒是问了她些事情。忠庆伯府的嫡长孙被人救了回来,早就传遍整个京城贵族圈子了,况且忠庆伯夫人也没打算瞒着,谁问了都直说,是新进京的纪家救的。 于是纪家一家子进京的消息也传了个遍,往年与纪家有来往的,这会估计也正在琢磨着上门重修旧好呢。虽说纪老太爷走了,可是他门生众多,皇上登基那年开了恩科,那一届的主考官就是他。 所以说他一句桃李满天下,那也不是夸张的。纪老太爷虽走了,可是老夫人却还在,所以该孝敬的,那还是不能少的,要不然真要叫人戳脊梁骨。 因此裴世泽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本想到纪家登门拜访的,毕竟在真定时候,纪家对他颇为照顾。 只是这几日祖母突然要上山礼佛,他要护送祖母,便耽误了下来。倒是在这里,见到了小丫头。 “柿子哥哥,你长高了哎,”纪清晨趴在他怀里,轻声说道。不仅长高了,而且肩膀也长宽了,她伸出小胖手在他面前的衣襟戳了戳。 裴世泽感觉到小姑娘四处乱动的小爪子,淡淡道:“你也长胖了。” 纪清晨撅着小嘴儿,又说她不胖,她可要真的生气了。 “骗你的,”淡淡地声音,再次从头顶传出来。 纪清晨登时就笑了出来,伸出胖乎乎的手臂,抱着裴世泽的脖子,亲热地说:“柿子哥哥,我可想你了。” 都说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所以纪清晨仗着如今自个年纪小,怎么撒娇怎么来了。毕竟等她长大了,要是再这般喜欢撒娇,那就是不庄重了。 所以啊,小孩子呢就该做小孩子的事情。 此时裴老夫人也在厢房里歇息,她年岁大了,比不得那些年轻后生。今日她也没带旁人来,只带了裴世泽过来,就是那些个媳妇都没叫跟着。 却听说裴世泽领着个孩子回来,叫他们进来后,就见她这孙儿手里牵着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打眼瞧过去啊,竟是比她家里头的那些个孙女都要好看。 “泽儿,你这是从何处领来的孩子,竟是生得这般好看,”裴老夫人又打量着,这孩子的那一双眼睛可真是漂亮啊,又灵动又圆润,抬头望着你的时候,就像是一泓清澈地泉水蕴藏在里面。 “祖母,这就是沅沅,”裴世泽轻声给裴老夫人说道。 纪清晨松开裴世泽的手,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行了个礼,奶声奶气道:“清晨见过老夫人。” 裴老夫人瞧着这粉团子一样的孩子,见她不仅模样长得好,便是举止都是端庄大方,登时便喜欢地不行,招手道:“好孩子,到我跟前来。” 纪清晨听话地上前,裴老夫人牵着她的手,便问道:“你们何时来京的?你祖母可还好?” 听裴老夫人这般问,纪清晨自然是乖乖回答。 裴老夫人瞧着她人虽小,可是说话却极有条理,心里只夸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倒是裴世泽吩咐丫鬟,将从定国公府里带来的糕点拿过来。等丫鬟把攒盒提过来时,裴世泽亲自打开盒子,说道:“你想吃哪个?” 纪清晨涨红了小脸,柿子哥哥这般,弄地好像她是个吃货似得。 裴老夫人见她不好意思,忙说道:“你放那么远,我们哪里能挑地着,你拿过来点,我和沅沅两个都挑挑。” 这句话便解了纪清晨的窘迫。 “你瞧今个我身上也没带见面礼,”老夫人瞧着面前小口小口吃着点心的小淑女,喜欢地说道。 纪清晨立即放下手中的点心,认真地说:“柿子哥哥能带我来见您,已是清晨的福气了,清晨怎么能再要您的礼物呢。” 裴老夫人听她喊裴世泽,立即笑道:“柿子哥哥?” 她转头瞧着自个的这个孙儿,定国公府里子孙也算众多,可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孙儿了,旁人都有娘亲,就他孤零零的一个。就是连他亲生父亲,都对他过于严厉。 他小时候被国师瞧中,带离府中的时候,老太太险些哭地伤了眼睛。只是后来他这性子便跟换了个人似得,小的时候他可是时常依偎在她旁边,软软地叫祖母。 而此时老太太瞧见他含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底感慨,可见这人之间的姻缘真是奇怪之极,便是与你没有血亲关系的,瞧见了也会喜欢不已。 小姑娘嘴巴甜,又爱笑,倒是和裴老夫人有说有笑的。 待她要离开的时候,裴老夫人可是极不舍,拉着她肉乎乎的白嫩小手,叮嘱道:“以后可要常来家中玩,叫你柿子哥哥去接。” 纪清晨点着小脑袋,大方地说:“那我以后可要经常去打扰您了。” 待出了门后,裴世泽又将她抱了起来,这下连纪清晨都不好意思了,小声地说道:“柿子哥哥,我自己可以走的。” “很远,”他虽只说了两个字,可是纪清晨的小嘴却高兴地险些咧开。 于是她也不客气,趴在人家怀中,又是问这个问那个。毕竟如今离她第一次进京的时候,还有好些年的时间呢,也不知道如今京城都流行什么。 等到了院子里的时候,还没进去呢,就听到里头笑声连连,好像有客人在。 裴世泽牵着她进去的时候,就见确实有客人,是忠庆伯夫人还有一位貌美的中年夫人。此时韩氏正陪着两人坐着,而纪家的姑娘都坐在下首。 “我们家七姑娘回来了,裴公子今日也在,”韩氏笑着招呼道。 裴世泽点头,便冲着上首轻声道:“见过几位伯母。” 忠庆伯夫人黄氏不认识眼前这俊美少年,不过一听他姓裴,便猜想着应该是定国公府里的少爷,只是也不知是哪位。反倒是坐在她旁边的人,有些惊讶道:“世泽,您今日也来上香?” “温伯母,我今日是陪祖母前来,她来拜见寺中的千云大师,”裴世泽如实说道。 美貌夫人微微惊讶,“定国老夫人也在啊,那待会我陪着大嫂去拜见一下她老人家。” 因着房中都是女眷,裴世泽没待多久,便告辞离开。 一直没说话的曾榕,冲着纪清晨招了招手,她立即走了过去。她站在曾榕旁边时,纪宝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倒是接着先前的话题。 倒是上首的晋阳侯夫人孟氏,瞧着她问道:“这便是七姑娘?” 方才纪清晨也跟着裴世泽,一块给几位长辈请安了。如今裴世泽走了,晋阳侯夫人倒是细细地打量这孩子,模样长得可真是漂亮极了。这几日她在家中,也听儿子念叨了几句,所以纪家家里的情况也有些了解,知道这个小姑娘便是纪宝璟的亲妹妹。 方才她一瞧见纪宝璟,便是怔了怔,着实是个精致的姑娘。如今再瞧她这亲妹妹,也是长得这般玉雪可爱,真是想叫人上前抱抱。 这会孟氏心里盘算着,先不说人品,便是这样貌那真是顶顶好的。虽然娶妻确实应该娶贤,可是若是这样貌不出众,如何能收拢住丈夫的心。孟氏觉得自家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所以也盼着能找一个各方面都出众的女子。 只是出众的姑娘也不少,可是合了儿子心意的,却只有这一个。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舍得叫温凌钧失望。 韩氏见到了晌午了,便留下两位夫人用午膳,这两位也没有推脱。此时韩氏心底也有盘算,忠庆伯夫人与纪家有关系,她来了不奇怪,只是她突然将这位晋阳侯夫人带来,倒是叫她有些奇怪。 况且之前温凌钧在真定的时候,也是拜访过纪家的。 难不成是那时候他瞧中了纪家的哪个女孩?如今他母亲过来相看的?这虽是她自个的想法,可是心底却觉得大概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虽说从年岁上来说,大姑娘是最合适的,可是这样好的姻缘摆在面前,韩氏又如何能不心动。 所以这会纪宝芸说话,她也没阻止。 韩氏来京几个月,这才发现一门风光的婚事,着实是太难了。先前丈夫的上司家的夫人,她倒是结交过几回,听说家中也有适婚的公子还心动不已,可谁知后头才知道,他家那公子流连花街柳巷在京城都是出名了。 所以京城但凡有爱惜姑娘的家族,岂会将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这上司夫人也就是打量着她刚来京城,不知道内情,想要趁机定下婚事。也幸亏韩氏多长了一个心眼,叫人出去打听了。 经此一事后,她这心里也是又后怕又生气,若不是因着对方是纪延德的上司,真想痛快骂一顿。可如今,她依旧还得与对方来往,只是结亲的事情,却是再也不提了。 用膳的时候,众人自是端庄做派,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声音的。 韩氏不时招呼着两位夫人,纪宝芸则是在菜品上说道了起来,她自认满腹经纶。只是黄氏听得津津有味,但坐在她身边的晋阳侯夫人显然是没在意。 韩氏母女这边长袖善舞的,而二房三人则显得更加低调。曾榕年岁本来就小,与这两位夫人也不是十分说到一处去,于是便秉持着说少错少的原则,干脆少说话。而纪宝璟则是全程都照顾纪清晨,除了问纪清晨要吃什么,也极少开口。 而纪清晨则是光顾着吃东西了,这光源寺的虽然都是素斋,可是做的却极鲜美可口。 一顿饭用下来,自然是有些人心满意足,有些人心生不满。 等两位夫人离开后,曾榕便领着纪清晨回去睡觉,纪宝芙想出去消消食,曾榕怕她乱跑,便叮嘱她的丫鬟,出去转转便立即回来。 纪宝芙倒是乖巧道:“太太放心吧,我出去转转便回来。” 曾榕点头,她素来待纪宝芙淡淡的,不如清晨上心。这自然是有嫡庶区别在,不过也是因为纪宝芙有亲娘在,她只要做到尽嫡母的本分便是。而清晨则不同,她生母早逝了,自个应该更关心她一些。 她瞧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小姑娘,笑着哄道:“困了是吧,咱们回去休息。” 等人都散了,韩氏只留下纪宝芸一人,连纪宝茵都叫出去了。 纪宝芸也不知她娘想与她说什么,只是多半是关于晋阳侯夫人的事情,所以垂着头,一脸的娇羞。 “芸儿,娘问你,你要老实与娘说,先前温世子来家中的时候,你和他可有接触?”韩氏严肃地问道。 纪宝芸心头一惊,还以为她娘是怀疑她与人私相授受呢,立即道:“母亲,女儿虽不才,可是也不敢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啊。” 韩氏瞧着她会错意,立即便笑道:“母亲哪里会怀疑你,只是今日晋阳侯夫人突然过来,她是何意,你也该明白吧。” 姑娘家提到自个的婚事,哪有不害羞的道理。 于是纪宝芸扭了下身子,将头微微偏到旁边,低声唤了一声,“娘。” 韩氏见她羞涩,便说道:“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娘如今也在给你细细地挑选。毕竟这是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这位温世子咱们也都了解,再好不过的一个孩子了,年纪轻轻便有功名在身,还是侯府的世子爷。这真是打着灯笼都难选的。” 关键是温凌钧性子还温和易相处,韩氏与他接触几次,极是喜欢他。其实那位裴公子也不错,只是他那性子实在是太过冷漠了些,便是她有时候瞧了他那双眼睛,都会觉得深不可测。这样的男子日后定会有大前程,可是就成亲来说,他可比不上温世子抢手。 韩氏再问,纪宝芸想了许久,却还是轻轻摇头。她和温凌钧也只说过几句话,还是大家都在场的情况下,要说关系亲近,纪家的姑娘里,反倒是沅沅与他关系最近。 又是沅沅,又是她。 纪宝芸一想到,裴世泽待她那模样,只觉得怒火中烧。这丫头真是哪儿都有她。 韩氏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晋阳侯夫人真是来相看的,那多半便是你大姐姐了。” 她虽可惜,却也没法子。毕竟只有男方求娶的道理,哪有女方上杆子求嫁的。 “母亲,如今晋阳侯夫人都还没意思呢,您怎么就说这话,”纪宝芸轻咬了下唇,忍不住说道。 谁说她就一定是来相看大姐姐的,若万一就是瞧中了她呢。 韩氏此时倒是有些后悔,与她说了这些。毕竟八字都没一撇呢,若是人家就只是单纯过来交际的,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于是韩氏便找了个由头,差了过去。 ** 不过韩氏没确定,但纪清晨心里却一清二楚,晋阳侯夫人就是来相看大姐姐的。 所以回家以后啊,她就第一时间告诉老太太,今个在光源寺里遇到的人,她说:“裴老夫人说了,叫我以后经常去她家里玩呢。” “人家哄你的,也就你这个傻丫头当真,”老太太搂着她,捏着她的小鼻尖,立即逗她。 纪清晨撅着小嘴儿,反驳道:“才不是呢。” 等说到忠庆伯夫人带着晋阳侯夫人过来时,老太太的笑容倒是顿了下,问她:“那可聊了什么?” “也没聊什么,就问姐姐她们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问我读书怎么样,”纪清晨掰着小手说道。 倒是曾榕瞧了纪宝璟一眼,到底没说话。她今日虽说的少,可是眼睛却看地清楚,那位晋阳侯夫人虽然问的都是家里姑娘,可瞧纪宝璟的次数,却比其他姑娘都要多。 她也是嫁过人的,知道相看婚事的那一套,所以心底便猜想着,难不成晋阳侯夫人是瞧上宝璟了? 只是纪宝璟的婚事,一看便是由老太太和纪延生做主的,她也说不上话。 待晚上的时候,她倒是和纪延生说了此事,“我瞧着那位晋阳侯夫人就是冲着咱们璟姐儿来的。” 纪延生笑了下,“你又瞧出来了?” 曾榕见他与自个说话,就跟同沅沅说话一个口吻,立即便道:“你正经些,我可是认真与你说的。” “我也是认真的,”纪延生被她逗笑了。 其实要说这桩婚事,纪延生可比家里的女眷都早知晓,就瞧着温凌钧对他那个热络劲儿。去年他来京城处理大哥的事情,头天刚来,第二天温凌钧都来拜访。 纪延生一向就喜欢读书人,觉得和自个是一路的,温凌钧虽然是勋贵家族出身,可老师是三通先生,又有个举人功名在身。所以他心底自然是满意的,只是这小子居然能忍到现在,才叫他娘来,也够慢的啊。 当晋阳侯夫人第二次来的时候,虽说也有旁的夫人一道来纪府。可是这结亲的意思,那可就是昭然若揭了。 只是这相看婚事,总不至于一蹴而就。 不过晋阳侯夫人只娶一位媳妇,可这府里却不只一个姑娘啊,光是适婚的,便有三位。不过二姑娘纪宝茹那是庶出的,如何都不可能是她。那这人选必然就是大姑娘和三姑娘。 家里有热闹事情,又兼因刚从外头买了一批小丫鬟,结果还就生出了口舌之非。 纪宝芸这几日总是在花园闲逛,谁知走到一处花墙,就听到对面小丫鬟正在闲聊天。 只听一个丫鬟道:“你说晋阳侯夫人究竟是瞧中了咱们家的哪位姑娘,是大姑娘还是三姑娘啊。” “要我说肯定是三姑娘,大老爷官职比二老爷高,侯夫人肯定是瞧中了三姑娘。” 只是她刚说完,另一个声音便嗤笑道:“一瞧你们两个便是新进来的,连这点都不懂。三姑娘如何能和大姑娘比啊,别看二老爷官职是不如大老爷高。可大姑娘的外家,那可是靖王府啊,而且靖王世子爷身子也不好,指不定那天王府就是大姑娘的舅舅继承了。单单是这点,便是几个三姑娘都不够瞧的啊。” 纪宝芸没想到下人竟是这样议论她的,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跟着她的丫鬟蓝烟,便想出去叫这些小丫鬟闭嘴,却被她一把拉住。 她倒要听听,这些人还要说些什么。 结果这些小丫鬟竟是越说越起劲,反正言语中,都是大姑娘如何如何好,最后倒是连纪宝芸都少提了。 纪宝芸转头离开后,蓝烟低着头跟上去,只是待走到湖边的时候,她咬着牙狠道:“你去给我看看究竟是哪几个嚼舌根的,回头禀了管事的婆子,全给我远远地卖了,一个都不许留。” 待她们回院子的时候,守在院子里的素红,见她回来了,立即上前喜道:“三姑娘,方才大姑娘派人来说,过几日晋阳侯府里的温姑娘办宴席,想请您一块过去呢。” 素红自然是欢喜,毕竟这可是侯府姑娘办的宴会,自家姑娘过去了,也定能结交些贵女。 “大姐派人来说?不是温姑娘派的帖子吗?”纪宝芸当即反问道。 素红愣住了,一时没话说。 “好呀,她竟是炫耀到我跟前来了。” 那日晋阳侯夫人来,也是带着家中女儿温雅一起,她们是一起与温雅结交的。结果今日,却是纪宝璟派人来与她说。 纪宝芸当即提了裙子,转身就往外面走。 素红愣住,还是一旁的蓝烟低声道:“你赶紧去请五姑娘过来一趟,只怕要出事了。” 所谓姐妹 第五十章 纪宝璟正在书房里练字, 这是她的习惯, 每日都要练上半个时辰。熟能生巧, 这书法也是一个道理, 便是再好书法家, 若是不练字, 也会退化了的。 如今二房的事情, 有曾榕管着,她也乐得当千金大小姐。纪清晨也坐在旁边,只是她坐在大背椅上, 纪宝璟则是站着习字。 “三姑娘,您……”门口玉容的声音还没说完,就见纪宝芸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玉容跟在她身后, 没拦住她, 有些无奈对纪宝璟道:“姑娘,三姑娘她……” “是你叫人去说, 邀我一起去参加晋阳侯府的宴会的?”纪宝芸冷笑地看着对面的人, 明明是差了两岁, 可是却处处被比较。明明她才是纪家的长房嫡长女, 可是自小到大处处都要被她压了一头。 纪宝璟略皱眉, 不知她又发什么疯,放下手中的毛病, 淡淡道:“你若是不愿去,那就不去便是。” “你说的倒是好听, 如今又这般假模假意, 难道你不是存心派人去羞辱我的?”纪宝芸真是越想越气,方才那些低贱的丫鬟,都敢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若是有纪宝璟在,她又如何会落得如此这般境地。可是她竟还要这般羞辱自己。 纪宝璟听地一头雾水,又见她言之凿凿的模样,只得说道:“三妹,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与我说,若是中间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能有什么误会,若不是因为你,那些贱丫头会那般诋毁我。你素日里装作一副端庄大方地模样,可是私底下还不是勾引晋阳侯府世子,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下贱事儿,别人都不知道。” 纪宝芸一张清秀的脸庞,此时狰狞地厉害,那模样真是恨不得上来生吃了纪宝璟才是。 纪宝璟素日里就连口舌之争都没有,何曾听过这样严厉的词锋,当即便气得浑身发抖。只是她也不会和纪宝芸再啰嗦,她是疯了,可自个还没疯呢。 只是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纪清晨,可实在是忍不住了。纪宝芸左一个贱人右一个下贱的,句句都指着纪宝璟。 “三姐,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大姐姐好心叫你一起去宴会,你不领情就算了,到这里来发什么疯,”纪清晨一下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看着她怒道。 只是小小个人儿,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地,就算此时是骂人,也没什么效果。 先前她被纪宝璟挡住了,所以纪宝芸不知她也在。此时瞧见她,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来了。 “我还没说你呢,仗着年纪小,便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攀着人家就不松开。若不是你帮着勾搭,温家岂会看不上她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纪宝芸真是越说越顺嘴,简直是要把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一股脑地都发泄出来。 若是先前她还对温家的婚事抱着一丝期望,可是温雅做宴会,只给纪宝璟发了帖子,却没给她,她便已知道,晋阳侯夫人瞧中的人,不是她。 再加上先前那些小丫鬟说的话,一想起来更是火上浇油。 纪清晨最恨的就是这句话,有娘生没娘养。 是他们愿意没娘养吗?难道她们就不想吗?可是这些人倒是好了,处处都拽着她们的痛脚戳。 纪清晨指着她,便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不就是温雅姐姐没给你下帖子。我还真告诉你,她不仅这次不会给你下,以后也不会给你下。人家就是没瞧中你。” 既然她都踩着大姐姐的伤口撒盐,纪清晨自然也不会再跟她客气了。 今个不就是要闹,那索性就闹地大些。 纪宝璟见清晨跟她吵了起来,立即便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后,“不许再说。” “玉浓,你速速去请大伯母过来,就说纪宝芸在这里魔症了,请她赶紧过来把人领回去,”纪宝璟不愿再和她多说。 玉浓点头,而此时屋子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外面的丫鬟,只是没纪宝璟的吩咐,谁也不敢随便进来。 “三姑娘,”此时蓝烟赶了过来,拽着她的手臂就哀求道,“求求您,赶紧回去吧。要是太太来了,就真的没法子收拾了。” “就算我娘来了又如何,是她先欺人太甚的,”纪宝芸声音颤抖地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欺负你,那你便说说,我哪里欺负你了,”纪宝璟也知道今个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干脆也不避让,直接便问道。 纪宝芸刚要说出名帖的事情,可是到了嘴边,却反而又说不下去了。 “蓝烟,还不赶紧把你家三姑娘扶回去,她若是再留在这里,我可就对她不客气了,”纪宝璟的性子从来都不是泥做的,她只是不愿与人争执罢了,如今既然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她也没退让的道理。 纪宝芸一听到不客气,当即就冷笑,不仅没出去,反而上前几步。只是当她的眼睛落在书桌上时,就见摆在上面浅粉色的花笺,那斗大地手写温字,却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只见她挥手就是将书桌上的东西推倒,只是书桌上本就有水、有墨汁还有书本,被她这么一推,一下子全黏糊成了一团。那浅粉色的花笺,登时便被墨汁染成了黑色。 纪宝芸瞧着,只觉得心中无比痛快。 “泼妇,”纪清晨真是气疯了,她若是长得再高点,就恨不得上去与她打一架,也好过看她这般羞辱大姐姐。 谁知纪宝芸听到这话,竟是一下把书桌上摆着的笔洗,摔了过来,而这次正是冲着纪清晨的方向摔了过去。 纪宝璟一把将纪清晨拽了过来,只听那笔洗一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溅起地碎片更是向四周喷溅。纪清晨被纪宝璟护在怀中,等她抬起头时,就见纪宝璟手上血淋淋一片。 “我要杀了你,”纪清晨看着她的手,当场便朝纪宝芸撞了过去。她人虽小,可是身子却肉乎乎的,猛地撞过去,还真把纪宝芸撞翻在地上。 “沅沅,”纪宝璟连自己手上的伤势都顾不得,便过来拉她。 可是纪清晨这会真是被气坏了,恨不得叫纪宝芸血债血偿才是呢。纪宝璟伸手拉她,手上的鲜血淋在她身上,她抱着小姑娘,低声道:“沅沅,姐姐的手受伤了。” 纪清晨听到这句话,哇地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她从纪宝芸身上起来,拉着她的手,便冲着外面喊:“快去请大夫啊。” 一旁吓得说不出话来的蓝烟,这会才上前去扶自家姑娘起来。而这会纪宝茵被来了,她冲进来就瞧见屋子里头一片狼藉,就见她三姐躺在地上,她赶紧上前扶起她,待正要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却见对面大姐姐的手,血淋淋的一片。 “这是怎么了,”纪宝茵吓得也不轻,素红去找她,说是要出事,求她过来劝劝三姐。 结果她来了,才发现这事根本就不是她能劝得了的啊。 早就有丫鬟去请韩氏和曾榕了,只是韩氏先赶了过来,一进来就瞧见这屋子里的狼藉,当即就道:“你们都是做什么的,怎么也不拦着几位姑娘。” 她自然也瞧见了纪宝璟手上的伤势的,当即便上前,就要拉着她的手察看,可是却被纪宝璟躲了过去,淡淡回绝:“就不劳烦大伯母操心了。” 韩氏在她碰了个软钉子,可是这会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毕竟这乱的是纪宝璟的院子,她一眼就瞧出来是纪宝芸过来闹事的。 只是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便是再没出息再不争气,她也得护着啊。 “先叫大夫来给璟姐儿瞧瞧手,你们赶紧把这屋子里收拾干净,这都像什么话啊,”韩氏立即吩咐道。 可是她说完,却是没一个丫鬟动手。 她又要说时,曾榕也赶了过来。她这几日身子一直不舒服,方才就是在床上歇着,一听说宝璟院子里出事了,匆匆穿了衣裳就过来了。 待她一进屋子,瞧着这一地的狼藉,便怔住了,半晌才道:“这,这都怎么回事啊。” 等她瞧见纪宝璟手上的血迹斑斑时,吓得险些昏过去。 “璟姐儿,谁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曾榕上前捏着她的手,这会血珠子还往下落,她闻见这鲜血的味道,险些就要呕出来。 纪清晨哭得不能自已,这会见曾榕来了,立即便喊道:“是纪宝芸弄的,她想拿笔洗砸我,结果大姐姐挡在前头了。是她弄的。” 此话一出,房中众人俱是一惊。 这姐妹吵架是一说,可是纪清晨这话,那就是纪宝芸要害她啊。 纪宝芸当然不可能任她说,立即便跳出来说:“我没有,我没有要砸她。” “三姑娘这话可就奇了,难不成这笔洗还能长了腿,自个跑到地上去不成,”曾榕想都不想地就反驳。 “你是她后娘,你自然是向着她说话了,”纪宝芸狠狠地瞪了曾榕一眼。因着曾榕年纪小,纪宝芸一向对她很不以为然,在心底就没拿她当长辈看过。 这会说起话来,真是连一份尊敬都没有了。不过这显然也与韩氏平日里待曾榕的态度也有些关系,韩氏三十好几的人了,儿子都与曾榕差不多大,又怎么可能会把这个小弟媳放在眼中。 只是韩氏不把曾榕放在眼中是一回事,纪宝芸不把她放在眼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曾榕当即冷笑道:“对,我是沅沅的后娘,可三姑娘也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婶娘。” 韩氏当即呵斥道:“芸姐儿,你疯了不成,还不赶紧跟你婶娘道歉。” 纪宝芸被她娘一呵斥,这才回过神,嗫嚅地说了一声请罪的话。 “大嫂,这事也不是咱们能解决的,不如就禀告母亲,请她老人家做主吧,”曾榕也不想与她废话,反正瞧着韩氏这模样,只怕是要护短了。 只是她韩氏会护短,难道她就不会了? 韩氏倒是露出为难之色,劝道:“弟妹,今日这事几个孩子都有错,还是咱们两个处置了。若是叫母亲知道,岂不是又叫她老人家生气。” 只是谁都没想到,大夫来的时候,老太太也一并来了。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想要瞒过老太太,却也是不可能的。 曾榕也不愿叫外人瞧见这一屋子的狼藉,便领着纪宝璟到旁边的厢房,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了。大夫又开了方子,玉容赶紧吩咐去煎药。 老太太坐在书房里头,看着这一屋子里的狼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待纪宝璟她们回来,老太太瞧着她包扎好的手掌,轻声问道:“璟姐儿,手上的伤口可还疼地厉害?” “不疼了,”纪宝璟低头说道。 “你先坐下,”老太太吩咐道,说着便叫人给纪宝璟搬了一个凳子,而其他人就是连韩氏和曾榕,此时都是站着的。 待她又环视了众人一圈后,淡淡问道:“又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她问完,没有一个人说话。 “竟是能叫你们闹成这个样子,真是我纪家家门不幸啊,”拐杖砸在地砖上的闷哼声,竟是像砸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一样。 “谁来说?”老太太又问了一遍。 纪清晨瞧着站在韩氏身后的纪宝芸,心一横,上前一步道:“祖母我来说。” 老太太瞧着她,倒是点头,“好,那就沅沅来说。” 纪清晨也没添油加醋,只是把纪宝芸如何闯进来,又如何对纪宝璟恶言相向,最后再如何在纪宝璟的书房砸东西,弄伤了纪宝璟的手掌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虽然年纪小,可是条理却清晰地很,便是纪宝芸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清楚复述。 特别是那句有娘生没娘养,这句话说出来的声音,纪宝芸的身子明显一抖。而老太太的眼睛也落在了纪宝芸的身上。 “芸姐儿,沅沅说的,可都是实情?”老太太也没只听纪清晨一个人说,又问了纪宝芸一遍。 只是纪宝芸却咬着牙齿,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若是没话说……”老太太声音极沉地开口。 不过纪宝芸却扑通一下地跪在地上,哭喊道:“祖母,孙女自知罪该万死,可是孙女就不服气啊。” “你有什么不服,你说来我听,”老太太也不生气,只面沉如水地问道。 纪宝芸立即便将她在花园中,听到几个丫鬟如何讨论她与纪宝璟,如何称赞纪宝璟,又如何诋毁她说了一遍。她这一说,就连旁边的韩氏眼眶都湿了。恨不得立即将那些碎嘴的丫鬟捉过来,打死才好。 “大姐姐处处是好在,可是我呢,就该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同样都是纪家的孙女,凭什么她便能处处得着好的,我就得捡她剩下的,”纪宝芸哭地厉害,梨花带雨的。 而一旁坐在椅子上的纪宝璟,却一直未言语,神色平静地,仿佛纪宝芸说的就不是她一样。 曾榕真是越听越觉得听不下去,纪宝芸这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什么丫鬟诋毁,什么宴会请客,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晋阳侯夫人瞧中的是纪宝璟而并非她,她心生嫉妒,便到这里来泄气。 所以她也顾不得被老太太厌恶,开口道:“三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叫我听不懂了,什么时候你便捡了大姑娘剩下的?哪会做衣裳挑首饰,不是紧着你先来的?哪会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叫你挑了别人剩下的。方才就连你自个都说,大姑娘自小没了母亲,她若是真这本事,今个就不会叫你砸了她的地方。” “弟妹,你也太与孩子斤斤计较了吧,”韩氏忍不住驳斥她。 “就因为一个请帖的事情,而且还是大姑娘好意在前,就叫闹成这个样子,大嫂,是我斤斤计较吗?”曾榕静静说道。 韩氏被她这么问地怔住。 纪清晨此时擦了擦眼泪,也是抬头瞧着曾榕,见她一步都不退让地维护她和大姐姐。 “母亲,方才三姑娘朝着沅沅的方向摔笔洗,先不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幸亏宝璟拉了一把,要不然这会那笔洗就该砸到沅沅的身上了。她才多大点孩子,三姑娘就下如此重手,”曾榕这次也是强硬到底,韩氏不是仗着自个是管家太太,就要护短,她偏偏就要争个是非对错。 老太太的脸色终于变了,转头就盯着纪宝芸。 韩氏也跪了下来,急急道:“娘,宝芸性子是急了点,这次也是她不对。可是要说她有伤害沅沅的心,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纪宝芸此时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立即哭了起来。 老太太瞧着她,定睛问道:“宝芸,我问你,你可真是无意的?” “祖母,孙女真是无心的,我就是瞧着不顺气,随手推了一把,真的没想要砸到七妹妹啊,”纪宝芸哭诉道,此时她哭地眼睛都肿了起来。 老太太点头,“好,我信你是无心的。” 纪清晨猛地一捏手掌,抬头瞧着上首的祖母,只是祖母的表情,却叫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你可知道,你的无心之失,若是真的酿成大祸,你该怎么弥补?” 此话一出,纪宝芸身子都软了。 “今日之事,是非对错,我已不想再多说。是谁对是谁错,你们自个心里也有一把尺子。只是纪家生你们养你们,如今却因着一件小事,争得这般急赤白脸,实在是叫我失望透顶。” “宝芸,今日你是错地最大的,不仅对长姐口出恶言,还与幼妹动手,从今日起,你便在院子里,专心地抄写《女诫》。什么时候你能懂得做贞静娴雅,你什么时候再出来吧。” 待老太太说完,她又转头看着旁边的纪清晨,问道:“沅沅,你今个可与你三姐动手了?” “是,”纪清晨老实道。 “不管你三姐如何,你先动手,那就是你的错,你去佛堂给我跪两个时辰,”老太太沉声道。 纪清晨低头,轻声:“孙女知道了。” 曾榕一听连纪清晨都要罚跪,当即就要求情,可是老太太却已经起身。她的手也被纪清晨抓住,她低头瞧着小姑娘,就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佛堂就建在老太太的正院里,每日她都要早晚诵经。纪清晨虽住在这里,可是寻常却极少过来,今日却要在这里跪着。 这里面积不是很大,只是此时里面点着蜡烛,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祖母只叫她一个人跪着,纪清晨听到大姐姐在外面与牡丹说话的声音,却听牡丹道:“大姑娘,不是奴婢不给您进去,是老太太吩咐旁人都不许进去。” 很快,外面没声音了,纪清晨跪在蒲团上,周围安静地有些过分。 虽说没人进来,可是也没人看着她,一开始她还能强忍着。可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蒲团上睡着了。 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还是没人进来,可见两个时辰还没到呢。 于是她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菩萨。 待纪宝璟进来的时候,轻轻地跪在她蒲团旁边,冲着菩萨的画像郑重地了磕头。 “大姐姐,你怎么能来?”她轻声问道。 纪宝璟笑了下,“时间到了,姐姐来接你回去了。” 纪清晨瞧着她,突然说:“大姐姐,你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就不理温哥哥。他真的很喜欢你的,心里也只有你。” 纪宝璟没想到她说这个,偏头瞧着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知道,温哥哥以为是你掉进湖里了,想都不想地就跳进去救人,这就是喜欢。” 纪宝璟被怔住,眼眶却是隐隐发热。 纪清晨坚定地看着她,“大姐姐,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仰望我们。” “所以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大胆述情 第五十一章 “宝璟, 沅沅, ”阴暗的小佛堂中, 跪着的姐妹两回头望过去, 就见门口站着的男子。 纪延生看着她们姐妹两人跪在蒲团上, 心中不知为何, 酸涩地厉害。他疾步走过来, 蹲在她们身前,嗓子有些哽咽,却是好久都没法开口说话。 而纪宝璟则是看着他, 轻声问:“爹爹,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一句话叫纪延生的眼眶都湿了,他伸手将两个女孩揽在自己的怀中, 他嗓子中犹如堵住了一般, 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这个做爹爹的, 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有爹爹在呢, ”过了好久, 当他感觉到怀中的宝璟在轻轻颤抖时, 终于拍着她的后背, 轻声安慰。 纪宝璟闷声嗯了一声。 待纪延生扶着纪宝璟起身,纪清晨原本想自己撑着起来的, 可是双腿却麻地没了知觉。 瞧着小姑娘闷声不说话,纪延生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姑娘软乎乎地身子, 靠在她的身上,“跪了这么久,腿该麻了吧,爹爹抱你。” 纪清晨听着纪延生温柔的声音,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直强撑着的精神,一下放松了下来。 “你可想跟着爹爹回院子?”纪延生轻声问她,今日之事,他已听高全说了,只是他对母亲的处置不能说不悦,可是先招惹是非的是纪宝芸,最后罚跪的却是他的女儿。 纪延生心底还是觉得不舒服。 谁知他怀中的小姑娘,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小佛堂便设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她住的地方也一直都是祖母的院子,所以她不要走,她想留在这里。 纪延生有些诧异地看了小姑娘一眼。 “也不知祖母还生不生我的气了,”纪清晨低着头,有些难过地说。 今日她看见祖母的脸色,全所未有的难看和凝重,想必她一定对她们都失望透顶了吧。祖母说的对,她们是纪家的姑娘,可是如今却闹地这般难看。 纪延生点了点头。 而此时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手上虽捏着佛珠,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外面。还是她身边的何嬷嬷懂她的心,低声道:“方才二爷回来了,直接去小佛堂了。这会估摸着时辰也到了,七姑娘马上就能回来了。” “沅沅自小就大,我就没罚过她,你说她这次会怪我吗?”老太太脸上竟出现了紧张的表情,她怕沅沅怪她。 可是这也是她捧着手心里宠爱的小家伙啊。 老太太轻声叹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她眼睛登时一亮,就见纪延生抱着纪清晨走了进来,而后面则跟着纪宝璟。 原本坐着的老太太立即便站了起来,纪清晨见她站起来,便想要从纪延生怀中下来,却被他紧紧地抱着,低斥了一声,“不许乱动。” 待把她放在罗汉床上,纪延生才转身道:“母亲,还是先给沅沅上药吧,她跪了这么久,腿脚都麻木了。” 老太太本就心疼,此时心底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可是她一转头,却看见小姑娘正冲着她笑,小嘴儿咧开,轻声问:“祖母,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 老太太一把抱住小姑娘,嘴里念叨着:“沅沅,沅沅啊。” 纪延生看着母亲这模样,心头也是不好受,赶紧将老太太扶着坐下,轻声道:“母亲,都是这些孩子不懂事,您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免得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摸着纪清晨的小脸,见她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怨怼,还冲着自己笑,这心里就跟刀子一下下地割着。 没一会,牡丹便将膏药拿了过来,一旁的葡萄小心地将她裤腿卷了上去,待卷到膝盖的时候,就看见原本白皙的膝盖又红又钟。虽然她是跪在蒲团上,可是到底年纪小,又跪了这么久,所以膝盖肿地有些厉害。 何嬷嬷亲自给她上药,药油敷在她的膝盖上后,何嬷嬷如蒲扇般地大手,便在她的膝盖来回地搓揉。疼地纪清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连罚跪都没哭,反倒这会上药被疼哭了。 何嬷嬷瞧着她眼眶里眼泪一直打转,立即道:“七姑娘稍微忍耐着些,上了药油就是要揉一揉,这样才能把药力揉进去。” “可是好疼啊,”纪清晨可怜巴巴地说,她都已经被罚跪了,现在居然比罚跪还要疼。 老太太瞧着她这模样,立即心疼道:“轻点儿揉,轻点儿。” 何嬷嬷登时为难了起来,这轻点儿揉没效果啊,可是看着老太太的模样,只得放缓了手中的力道。 待一刻钟后,何嬷嬷这才松开她的膝盖。 结果这会,却听外面有些吵嚷,老太太抬头看过去,就见门帘被掀了起来。纪延德一手扯着纪宝芸,见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在,虽是惊讶了下,却还是对旁边的纪宝芸道:“孽障,还不跪下。” 纪宝芸哭地梨花带雨,却不敢违抗父亲的话,立即便在地上跪了下来。 韩氏就跟在身后,她虽拿着帕子拭泪,可是却一直没敢开口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皱眉。 谁知纪延德却一下也跪了下来,纪延生就站在老太太旁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这时纪延德说道:“娘,都是儿子管教无方,这才叫芸姐儿做出这等不孝不敬的事情,儿子把这孽障带来,给娘请罪。” 老太太瞧着他的模样,知道他不是作假,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她转身就叫丫鬟都出去了,除了何嬷嬷之外,便只有纪家的大大小小在此处。纪宝芸的哭泣声,在屋子里回荡着,似乎充满着无数地怨气。 老太太低头瞧着她,却是细细打量着,这孩子小时候也是玲珑可爱的孩子,可是究竟是从什么开始,便变地这般斤斤计较,一点儿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芸姐儿,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及你自个想通,今日之事,你可想通了?”老太太低头看着她,问道。 纪宝芸一直在哭,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淌了下来,却是咬着唇一直没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一抽一抽地回:“祖母,我知道错了。” 老太太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哪有不知,她心里只怕还是觉得不服气。 “你今日连个缘由都没问,就跑到你大姐姐的院子里大闹了一通,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你爹说的没错,他是教子无方。不过我这个做祖母的也跑不了,家里头的姑娘连脸面都不要了,闹成这样,那就是我治家不严,”老太太冷冷地说。 屋子里的人,谁都没听见老太太说过这样的重话,皆是瞠目。 纪延德立即道:“娘,都是儿子没管教好宝芸,您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却是看都没看他,只垂眼瞧着纪宝芸道:“芸姐儿,你自幼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何你会变成这般?” 这话说出来,老太太是真痛心了。 可是纪宝芸却迷茫地抬起头,眼泪犹如珠子般往下掉落,她瞧着旁边站着的纪宝璟,大姐姐长得漂亮,自小她就长得比自个好看,而且她还有个靖王府的外家,谁都说纪家的大姑娘如何如何。可是明明她是才是长房的嫡长女,可是却一直活在纪宝璟的阴影之下。 “祖母,您自幼看着长大的是大姐姐和沅沅,不是我和宝茵,您喜欢的也是她们,又何曾多看过我们一眼呢。”纪宝芸抽泣地说。 纪清晨震惊地看着纪宝芸,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房中的众人都震惊了,纪延生更是紧紧皱着眉头,低头瞧着面前的侄女,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而当响亮地巴掌声响起的时候,却是叫所有人又是一震。纪延德跪在地上,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纪宝芸的脸上,直抽地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身后韩氏的一下扑了上来,抱着纪宝芸,便喊道:“老爷,你打死我算了吧,你打死我们母女吧。” 她先前一直忍着,可是看着女儿被打地趴在地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纪延德吗面容冷如冰霜,只道:“你道我不敢如何你是吧?你作为母亲,是如何管教她的?当众顶撞祖母,跑到堂姐院中大吵大闹,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大户人家都讲究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一般都是不会管后院之事的,所以姑娘的教养问题,都是由主母来负责。可是纪宝芸今日却是荒唐地叫人瞠目,这其中韩氏的责任却是不可推卸的。 韩氏哭泣地抱着纪宝芸,此时她白皙的脸颊上,五根手指印依稀可见。 老太太实在是不愿再瞧着他们一家子,在自己跟前闹腾了。她只淡淡地看着韩氏和纪宝芸,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老太婆左右再活几年,便两腿一蹬走了。可是你们自个却得凭着良心问问自个。” “宝芸,你说我只关心宝璟和沅沅,那你可记得你小时候出天花,你母亲都没法子靠近你,是祖母带着何嬷嬷两个人照顾了你十几天。那时候你水痘痒地厉害,我连眼睛都不敢闭,就那么守着,生怕你拿手去扣,日后落下疤痕。” 老太太的声音中透着失望,那些所谓地好,可真是脆弱。 纪宝芸缓缓地抬起头,眼前一片朦胧,可是那些曾经的记忆,却在一瞬间闯入了她的脑海中。 “宝璟的母亲是她十一岁的时候没了的,我自问她母亲在的时候,我待你们两个是一碗水端平,宝璟有的,你从来都不会落下。” 纪延德低着头,满脸地内疚,急急地喊了一声:“娘。” 可是老太太却依旧道:“对,你二婶过世之后,我是待沅沅都比你们几个重视。可是沅沅打小就没了母亲,她连她娘的模样都不记得。你要跟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来比吗?你总是说旁人如何待你不公平,可是你有曾想过,你父母双全,你父亲才三十多岁便是四品官,你母亲是家里的管家太太,她说一句话,这府里的丫鬟婆子,谁敢不从?你哥哥去年参加会试,年纪轻轻便有了举人的功名。这些,你大姐姐和沅沅有吗?” 纪宝芸呆呆地看着老太太。 “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瞧着她,觉得她什么都是好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有的这些,旁人也是没有的,那旁人是不是也该喊一声不公平,然后冲着你又打又砸?” 纪宝芸趴在韩氏的怀中,却是终于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沅沅今日先与你动手,我便罚了她。至于你,你若是想不通,谁都劝不服你。只是如今你在家里是千金,你父母疼爱偏宠你,可是待他日,你嫁到旁人家里,但凡有个不平,是不是也要和家里的妯娌、小姑子这般打打杀杀?” 老太太面色越来越苍白,她只觉得胸口疼地厉害,只是她不愿叫孩子们瞧见,便挥手道:“都回去吧,我今个也累。” 最后就连纪清晨都被纪延生带走了,她想留下来陪着祖母,可是祖母却没留她。 等众人出门后,纪延德瞧着一旁的弟弟,再瞧着他怀中抱着的小姑娘,知道她在佛堂里跪了两个时辰,便歉意道:“二弟,今日之事,实在是我管教不严。” 纪延生实在说不出口安慰他的话,毕竟纪宝芸方才那番话,却已叫她恼火不已。特别是他今日听高全来回禀,说纪宝芸当众骂他两个姑娘,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若不是纪宝芸是隔房的侄女,他也真想对她不客气了。 所以他淡淡道:“大哥,您先带着大嫂她们回去,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 纪延德只觉得脸上无光,也不好再说,叫人扶着韩氏母女,便匆匆离开。 倒是纪清晨就算被抱着离开了,可是小脑袋还是垫在纪延生的肩上,向后看着。待看不到祖母的正院时,她才失望地问:“爹爹,祖母应该很伤心吧?” 自己的亲孙女对她说那样的话,怎么能叫她不伤心呢。虽然祖母最喜欢的确实是自己,可是也不代表她不喜欢别的孩子啊。 特别是纪宝芸,她年幼那会出了天花,家里人都以为她没得救了。却是祖母把她带到庄子上,细心地照顾,这才保住了她的一条小命。可是今日却听到她这般地指责,如何能叫她不伤心呢。 纪延生只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却没回答女儿的话。 曾榕一直派人去老太太院子里,等听说他们父女三人回来了,便带着丫鬟在门口迎着。这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院子门口却亮着两盏宫灯。 当他们看着门口站着的人时,三人却都是微微笑了起来。 “可算是回来了,”曾榕忙迎了上来,瞧着纪清晨趴在纪延生怀中,立即问道:“沅沅还好吗?” 纪清晨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纪延生倒是开口安抚她,“没事,就是膝盖肿了,养几日就好了。” “这还叫没事,”曾榕一听这话,登时就倒吸了一口气。 她忙是叫他们进屋子,就叫纪清晨坐在罗汉床,她要瞧瞧膝盖。纪清晨忙是抱着腿,死活不愿意,方才何嬷嬷手劲那般厉害,险些把她疼哭了。这会要是小后妈再来一下,她才是真要哭了呢。 “方才何嬷嬷已经给她上过药了,你也别太担心,都没事了,”纪延生瞧出小姑娘是怕了,于是赶紧安抚曾榕,揽着她的肩膀便说道:“我们都饿了,赶紧叫人弄些吃食来吧。” 曾榕也一直没吃呢,听他这么说,忙是叫丫鬟准备膳食。 待一家四口在桌子旁坐下,桌子上摆了满满的,全都是纪清晨喜欢的。只是待最后一道鸽子汤上来的时候,曾榕亲自掀开盖子,准备给纪清晨装一碗。 可谁知她掀开盖子后,热气迅速地散开,那浓郁鲜美的味道登时弥漫开。可是曾榕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虽努力忍着,可最后还是猛地别过头,呕出了声音。 旁边的三人原本正在用膳呢,瞧见她这样子,俱是抬头,停下筷子。 父女三人面面相觑,还是纪清晨有些不解地问:“这鸽子汤的味道不对吗?我觉得很香啊。” 这味道也不至于叫人反胃啊? 听到小女儿的话,纪延生也是不解,不过他赶紧起身,替曾榕拍了拍背部,问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叫人去请大夫?” 纪清晨还想说什么,却被纪宝璟扯住了袖子,待她转头,就看见大姐姐古怪的表情。 “爹爹,你是该给太太请个大夫了,”纪宝璟说道,只是说完,她低头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纪清晨就更加不解了,请大夫是值得害羞的一件事吗? 而当大夫对着纪延生说出恭喜二字的时候,纪清晨才明白纪宝璟之前的那一抹羞涩从何而来。 原来她的小后妈怀孕啦。 今日闹腾了一天,没想到晚上收尾却是以这样的好消息。 ** “你不想去讲武堂?”裴勋低头看着面前的孙儿,而一旁坐着的裴延兆则是衣服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碍于裴勋在,一时不得开口。 讲武堂乃是太、祖开创的,为的就是培养军中将官。毕竟天下书院多如牛毛,可是培养武官的地方,却少之又少。当年太、祖打江山的时候,便时刻觉得手下大将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开朝后,便设立了这讲武堂。 讲武堂里的教官,那都是上过真战场的。 裴家乃是在军中起家,裴家先祖跟着太、祖打天下,定国公府乃是世袭罔顾的国公府,百年来一直屹立在顶级勋贵当中。不管皇帝如何变,定国公府的地位却从未变过。这靠的就是一代又一代忠肝义胆的裴家男儿。 只可惜到了这一代,裴勋生了三个儿子,裴延兆虽是世子,可是对学武从军却一点儿不感兴趣。次子倒是如今跟着他,可是次子乃是庶出。至于小儿子裴延光,他更是像个读书人多过举人。 裴世泽年幼时,便被裴勋带着。夏三伏冬数九,裴勋起身后,便叫着他一块起来,小小的孩子却一点儿苦都不喊。只是后来,他被国师瞧中,带走数年,再回来的时候,这性子却是叫裴勋都有些看不透。 之前裴勋看过他与自己副官动手,裴勋的副官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一手穿杨箭,憾动九军,可是却还是轻而易举便被裴世泽打败了。 当时裴勋心中那个激动,只觉得他们裴家总算是后继有人。 所以此时一听他说不想去讲武堂,裴勋便怒火中烧。 “祖父,讲武堂如今早已不是太、祖年间的讲武堂了,当年大魏多少名将皆出身讲武堂,可现在讲武堂不过是有些晋身的一个跳板罢了。” 裴世泽淡淡地说道。 虽说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才十五岁的少年,便对太、祖设立的讲武堂,这般不屑。坐着的裴延兆一时没忍住,开口斥道:“讲武堂乃是太、祖设立,岂是你能这般诋毁的。真是荒唐。” 可是裴世泽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裴延兆最不喜的就是这个长子,这幅冷淡的模样,一点儿都没将他的斥责放在心上。所以这会他更是心生不悦,待再想骂,却被裴勋打断了。 他淡淡地瞧着面前的孙儿,轻声说:“那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军营,上真正的战场,”裴世泽坚定地说道。 既然祖父开口问了,他便将早已决定的事情说了出来。他自小便是这般,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改变。 裴勋看着他,眼神深了深,这孩子是真没叫他失望。可是也真叫他担心,就是裴勋进军营都是十八岁之后,上战场更是跟着别人。 裴延兆则是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个儿子,身在定国公府这种家族中,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可偏偏他身体根本不适合习武,更不适合从军。裴勋被称为定海神针,他作为儿子,生怕别人说出虎父犬子这种话,可偏偏越是怕,他就越没办法超越父亲。 而当裴世泽被裴勋那般看重,甚至是日日带在身边的时候,他心底不仅没为这个儿子感到骄傲,反而生出了不喜。 如高山一般地父亲,已叫他仰望不止,偏偏自己生的儿子,也眼看着就要超越他。 待离开的时候,裴延兆只瞧了他一眼,便甩手离开。 莫问有些担忧地瞧了主子一眼,却见裴世泽表情变都未变,就朝自个的院子里走过去。莫问这才放心,跟着他离开了。 待他进了院子,就见裴游匆匆迎了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怎么回事?”裴世泽一愣,继而脸上露出薄愠。 裴游垂着头,不敢说话。 裴世泽想了想,问道:“沅沅现在怎么样?” “据说跪了两个时辰,膝盖虽有些不好,不过休养几日便好了,”裴游低声说道。 裴世泽眉头紧蹙,站在门口半晌都没动弹。他做事一向与他师父极像,喜欢掌控一切,是以在纪家大房来京买人的时候,他便将自个的暗桩埋了进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他有些生气了,只说道:“这个温凌钧真是……” 明明确定的事情,却偏生横生出了枝节,如今还连累到了小丫头。 ** 六月是纪宝璟的十五岁的及笄礼,连远在辽东的靖王府都早早地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而她这次及笄所戴的钗便是靖王府送来的那支,因为她知道那是舅舅的意思。 而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次的正宾竟是定国公夫人。裴老夫人乃是正一品的国公夫人,身份地位自是不用说。所以能请地这般德高望重的裴老夫人亲自帮着插笄,只会教旁人对纪宝璟另眼相看,对于纪宝璟来说,只有说不尽的好处。 当得知是裴老夫人来给纪宝璟插笄时,连韩氏的脸色都变了。只是老太太却当着众人的面说道:“这次能请来裴老夫人,与我并不甚关系。都是沅沅的面子。” 纪清晨上个月去了定国公府两回,都是裴世泽亲自来接的。纪家谁都知道,定国公府的这位三公子啊,对家里的七姑娘可是重视地很呢。 况且之前裴世泽在真定落难,也是纪家援手的,所以裴老夫人来给纪宝璟的及笄礼当正宾,倒也不是很意外了。 而温凌钧则是抓心挠肺,总算是找了个机会,上门来求见纪延生。他如今一心准备着科举,时文制艺都在学,纪延生当年可是正经地二甲进士。是以温凌钧来问向他求教,那是真的没毛病。 只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与纪延生说话的时候,心却是飞到了某处。 说来也巧,纪延生有个同僚也上门来,于是他只得先去招呼,就请温凌钧在此处等着。 温凌钧正站起来,就见院子里有个小姑娘的声音,他赶紧走了出来,就见纪清晨正一脸着急地正对着小厮说什么。 “沅沅,”他欢喜地说道,自从他们来京之后,除了因着元宝的事情,见了几面,他已有两个月未见到她了。 纪清晨没想到温凌钧在这里,过来便拉着他的手,说道:“温哥哥,你在这里正好,你帮我一下吧。” 温凌钧被她一路拉着,一直到一个树下,就见一个风筝正挂在树杈上。纪清晨指着风筝便说道:“温哥哥,你能帮我去拿下来吗?” 这…… 温凌钧是个斯文人,叫他拿笔写字是不在话下,可是叫他去爬树,那可真是太为难他了。只是瞧着小姑娘一脸着急又期待的表情,他咬了咬牙,便抱着树准备爬上去。 只是想法容易,行动太难。 待他勉强爬到树杈上时,那风筝就挂地太远,他够了半天,却还是没够到。却听到树下一个声音响起,“沅沅,你在这里做什么?” 纪清晨被纪宝璟这么一问,本就紧张,生怕她瞧见树上的人,可谁知一直没动静的繁茂大树,突然摇晃了起来。 纪宝璟一抬头,就瞧见树枝中间,温柔的男子。 “璟姑娘,”温凌钧在树杈中间,与她打了个招呼。 纪宝璟再瞧着树枝上挂着的风筝,岂有不懂的道理,瞪了纪清晨一眼后,便轻声道:“温公子,你还是快下来吧,那上面太危险了。” “没事,我拿了风筝便下来,”听到她关心的话,温凌钧脸上笑意更甚。 待温凌钧跳下来的时候,纪宝璟脸上的紧张才消失,她低头斥了纪清晨一句:“以后不许再叫温公子做这样的事情,太危险了。若是摔下来,那可怎么办?” 纪清晨乖巧地点头,可是一接过温凌钧手中的风筝,说了声谢谢便跑走了,而纪宝璟赶紧叫玉容去看着她。 可是玉容一离开,这周围便只有他们两个,纪宝璟立即便要告辞离开。可是温凌钧这次却比他要先开口:“璟姑娘,过几日便是你的及笄礼了,我在此先恭喜你。” “谢谢你,温公子,我该走了,”纪宝璟微微点头,便要离开。 可是她刚转身,身后的温凌钧却道:“待你及笄之后,我便请我母亲来你家中提亲可好。” 这句话一说完,两人俱是一振。 温凌钧因见她要离开,慌忙之中竟是开口把心底最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而纪宝璟则是被他的大胆表白吓住,一时立在当场,忘记了离开。 可是见她站住,温凌钧反而生出了无限的勇气,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宝璟,自打我在真定第一次见到你,便喜欢上了你。我原本打算下次春闱取得功名后,再上门提亲的。可是你这么好,我怕自己再不说,日后便没了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喊的纪宝璟的名字,那两个字在唇齿间绕过的时候,连心都是软和地。 纪宝璟饶是再大方明朗,可是被男子这般直白地述情,一时间还是面红耳赤了起来,可是脚上却如生根了般,被定在了原地。 “宝璟,等你及笄,我就叫母亲来提亲。以后我来照顾你的一辈子,你愿意吗?” 愿意吗? 纪宝璟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清秀的面容上尽是赤诚,而眼睛更是紧紧地盯着她,那样期待的眼神…… 她是愿意的。 当纪宝璟冲着他笑时,温凌钧觉得,他心里开满了花,漫山遍野地,那样地灿烂,那样地明艳,叫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 纪宝璟的及笄礼办地风光极了,可是更风光的是第二年春天时的婚礼。十六岁的大姐姐终于穿上了大红的嫁衣。 当看着她被大堂哥背上花轿的时候,纪清晨躲在一旁看着,眼眶里满是泪水,几乎是咬着牙再说:“我讨厌温凌钧。” 连温哥哥都不愿意再叫了,因为他抢走了她的大姐姐。 而站在她旁边的裴世泽则是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和地说:“讨厌就讨厌。” 这五个字,她记得格外清楚。 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与裴世泽说话。 长辈范儿 第五十二章 春日明媚, 廊庑下摆着的几盆花草都长势良好, 微风拂过时, 带着花香飘向远处。 只是一个穿着水红比甲的丫鬟, 却是匆匆进来, 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祥和。待她到了门口, 瞧着站着的两个丫鬟, 低声问道:“姑娘还在书房里?” 左边圆脸的丫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杏儿姐姐,姑娘还在看书呢, 不叫咱们进去伺候。” 说话的是苹果,这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因着脸儿圆圆地像个苹果一样, 这才得了这名儿。 杏儿叹了一口气, 却还是进了去,她在门口敲了敲, 只盼着姑娘这会心情还算不错, 不会怪罪她才是。 而一会后, 就听里头传来一个有些慵懒地声音, “谁?” 只是这声音太淡太轻, 叫杏儿听不出这里头情绪。她只得揣测一二,这才轻声道:“回姑娘, 是我,杏儿。” 里头还是没声音, 杏儿大着胆子说道:“姑娘, 五少爷往兔舍那边去了。” 此话刚落,就听到里面传来轻微响动声,直到里面地门霍地被离开。杏儿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女,虽然她伺候姑娘已好些年,可是当这扇门打开时,乍然瞧见姑娘的脸,依旧有种惊心动魄地感觉。 杏儿识字不多,没法拽文嚼字,也不知道用什么话称赞自家姑娘才是。可是自家姑娘这容貌实在是叫人惊叹,别说纪家人里没出过这样的,便是这京城里都没瞧见过。就为着这样貌,姑娘已好些年,连上香都不去了。 面前的少女一双浓眸,又黑又亮,淡淡地瞧过来时,眼眸中水光潋滟,犹如蕴着一汪清泉般。按理说只有孩童的眼睛才会这般清澈又乌黑,可是纪清晨的眼睛却如幼年时一般水亮。只是幼年时,这双眸子里中蕴含着的是调皮可爱,而此时则是淡淡地,淡地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可是眼波流转过时,又仿佛什么话都藏在里面。 “他又去了兔舍?”纪清晨问道,只是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杏儿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岂会不知,自家姑娘的表情越是这般淡然,那就说明就越要出事啊。 所以她微微点了点头,但还是说道:“五少爷也只是刚过去而已,并不曾……” “我今个就要叫他,看不见明日的太阳,”纪清晨嘴角微微上扬,这美地惊人的容貌因着这浅淡地笑容,竟是越发叫人挪不开眼睛。 她抬脚便往外头走,杏儿不敢分说,赶紧跟了上去。 其实她走地速度并不慢,可是腰间的禁步却一点儿都没有摇摆。她今日穿着一身天水碧绣云纹对襟衣裙,外面罩着一层碧影纱,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配饰,只头上插着浅碧色玉簪,而耳上带着碧玉耳环,却是雕成了宝塔形状,着实是得趣地很。 待她到了一处院落时,就见门口果真站着一个小厮,不过原本正在四处张望着的小厮,此时瞧见她时,腿都要软了,哪里还记得要进去报信这事。 “奴才见过七姑娘,”引夏一瞧见纪清晨,脸都白了。 纪清晨倒是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淡淡问道:“看来你是不记得我上回说过的话了?” “奴才不敢,奴才记得,记得,”引夏真是被吓坏了,七姑娘是好脾气,可那是在不惹着她的情况下,如今站在这处,那就是已经惹着她了。 纪清晨瞥了他一眼,便往里头进。 只见刚进了院子里,就瞧见里头郁郁葱葱的一片,这院子里只用鹅卵石子铺了一条儿小路,其他地方都种着青草,这会正值春日,满目皆是一片青绿。 她只往里走,只是平日里总是草坪上玩耍的一团团毛绒绒的小家伙,这会却不知去了哪儿。她心底冷哼,便是往旁边走,只见果然有有个声音,再说话。 等她瞧见时,就见一个穿着宝蓝锦衣的小少年,这会手上正拿着一根分叉极多的树枝,正在赶着一团雪白的小家伙,只见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兔子,此时都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小兔子别怕,我只是来抓你们的,所以不要跑。” 纪清晨听地险些气笑了,便开口道:“湛哥儿。” 她的声音极是好听,便如那从山上细细流淌下来的溪流般,清灵悦耳,只是这一声喊,却叫前头的人一下僵住了背脊,就连手上挥动的树枝,这会都静下来了。 待小少年回头的时候,一张唇红齿白的精致小脸,就转而面对着他。这般好看地孩子,可真是叫人心生好感,只可惜,如今的纪清晨却是一脸微笑,只是这微笑叫小少年害怕。 “姐姐,你怎么来了,”只见小少年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脸上挂着讨好地笑。 纪清晨立即便笑了,柔声道:“我听说你想逮了我的兔子,所以便来瞧瞧。” 她低头瞧着墙角的那一堆儿毛绒绒的小家伙,大概是因为挤在一起的原因,就像是一团会动的云团般。 她刚说完,就见对面的小家伙一下便丢掉了手中的树枝,便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腰,撒娇道:“我只是来瞧瞧姐姐的兔兔而已。” “好好说话,”纪清晨淡淡道。 可是抱着她纤细腰肢的纪湛,却是没松手,反而说道:“我只是想来瞧瞧姐姐你的兔子,有没有变多而已。” “哦,是吗?我怎么记得,有人可是俊哥儿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要捉了我的兔子去烤兔子肉吃的,”纪清晨可没被他这小花招迷惑住。 纪湛咬牙,“温启俊这个叛徒。” 待温启俊下次再来,他定要狠揍他一顿。 只是他自个也不想想,这纪家谁都知道,这兔舍里的一窝兔子,那就是七姑娘的命根子。他倒是好了,居然还敢捉了烤着吃。 他也就是仗着啊,这家里头纪清晨最宠的就是他了。 纪湛,纪家的五少爷,二房的嫡长子,纪延生的老来得子,纪清晨唯一的弟弟,也是她最宠的小家伙。 “你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过什么?”纪清晨低头瞧着正抱着自个的小家伙,轻声问道。 纪湛这会哪里不知道,抱紧大腿儿的重要性,立即摇头道:“姐姐才不会生我的气呢,姐姐对我最好呢,我也最喜欢姐姐。” 这小家伙,嘴巴甜地哟,简直就跟纪清晨小时候有得一拼了。 只是他忘记了,他姐姐小时候就是靠着无敌可爱的小脸儿和一张甜嘴,横行整个纪家的。如今他想要靠着这个法子便逃过去,那可真是公关门前耍大刀。 “我可是说过,你可是再敢来,我便叫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纪清晨淡淡说道。 却不想一直抱着她的小家伙,终于是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只是他又伸手拉着纪清晨的两只手,放在他的眼睛上。 “姐姐一直这么蒙着我的眼睛,这样我便瞧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纪清晨终于是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她是真的拿这个小东西没法子的。他简直就是有无数地法子对付她,叫她怎么都不会与他生气的。 “姐姐,我不是故意想要捉弄你的兔子,都怪温启俊,”纪湛见她笑了,便立即说道。 纪清晨瞧见他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便用指尖在他的额头上点了点,教训道:“你还说俊哥儿,他可是你的侄子,他能指使得动你?哪次不是你带着他去干坏事。” 温启俊便是他们大姐姐纪宝璟的儿子,今年六岁了,就比纪湛小一岁。曾榕前一年生的纪湛,第二年纪宝璟便生了温启俊。纪延生是两年内,又当了爹又当了外公。 结果她刚说完,就见杏儿也进来了,待走到她跟前便道:“姑娘,大姑奶奶带着小少爷回来了。” “大姐姐回来了?”纪清晨露出惊喜的表情,如玉般精致的面容登时犹如绽放了一般。 她转头瞧着旁边的小家伙便道:“你不是都怪俊哥儿的,正巧他回来了,就叫他与你对峙对峙。” “姐姐,姐姐,”纪湛忙是拉住了她的手臂,便是摇着道:“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就只有这次?”纪清晨睨了他一眼,问道。 纪湛立即点头,“肯定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碰这些兔子了。” 纪清晨知道他年纪小,不过说话却还是算话的,这才点头,拉着她的手,便往老太太正院里去了。 说来也是巧,纪家搬回京城没多久,隔壁宅子便要出售。纪延生便干脆将那宅子买了下来,是一座四进的宅子,二房至此便搬了过去。只是两家中间开了一道门,也还算是住在一块吧。 纪宝璟回来都是先到老太太院子里头的,如今祖母年事高了,寻常连院子都不爱出。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结果刚一掀帘子,纪清晨就险些被撞到,只是差点撞着她的小男孩,一抬头登时便欢喜地扑到她身上,大喊道:“小姨母。” 温启俊生的白白胖胖的,这一扑差点叫纪清晨没接住。 还是纪湛瞧不下去,对他说道:“温启俊,你轻点撞,小心撞到我小姐姐。” “小舅舅,”只是他虽教训了人家,可是俊哥儿却一点儿不生气,反而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 纪清晨瞧着面前的小家伙,都是儿子肖母,温启俊确实是长得像她大姐姐,眉眼极是英气,这会已露出俊俏的模样来了,也就是吧,这小脸蛋稍微白胖了些。不过他还是个孩子,胖乎乎的才可爱。 就连她自个小时候,那也是粉嫩嫩胖乎乎的一个小团子。 “大姐姐,”倒是纪湛冲着正坐在罗汉床上,陪着祖母说话的纪宝璟打了声招呼。 “小叔叔,俊哥哥抢了我的糕点,”只见一个粉嘟嘟的小姑娘,此时可怜巴巴地瞧着他说道。 这小姑娘便是纪家大房长子纪荣堂的女儿纪悦,正巧傅氏带着她给老太太请安时,就碰上了纪宝璟回来。傅氏嫁进来之后,连落了两胎之后,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平时也是娇生惯养地厉害。 纪湛一听,便做出挽袖子的动作,说道:“温启俊,你如今竟是知道怎么欺负人了啊?” “是妹妹自个要给我吃的,我可没有抢,”俊哥儿立即说道,还躲到纪清晨的身后。 纪清晨瞧着纪湛这会耀武扬威的模样,登时便伸手在他的脑袋拍了下,“不许欺负俊哥儿。” “我可没欺负他,我可是他小舅舅。” 虽说这两孩子只差了一岁,可是辈分上却差了整整的一辈儿,所以纪湛在温启俊面前,那就是天然地优势。也就幸亏俊哥儿这孩子真是遗传他爹十足的性子,是个疏朗大方还不爱计较的。 所以纪湛在他跟前摆着长辈的谱儿,他也不生气,而且还特别愿意与他一起玩。 “好了,不就是几块糕点,叫丫鬟再上些来,保管叫咱们俊哥儿和悦姐儿都吃个够,”纪清晨笑着摸了摸温启俊的小脑袋。 于是两个小家伙便拼命地鼓掌,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待搞定了这两个小东西,纪清晨才坐到纪宝璟身边,挽着她的手臂便道:“大姐姐好些日子都没回来了,我可想大姐姐呢。” “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姐姐撒娇,我看你连湛哥儿都不如,瞧瞧他多有做长辈的模样,”纪宝璟揶揄地说道。 纪清晨登时嗤笑道:“他就是在俊哥儿面前才摆谱,在我跟前可不敢这样。” “还是咱们七姑娘会管教弟弟,”纪宝璟含笑说道。 纪清晨登时就不乐意了,大姐姐这是在笑话自个吗? 纪宝璟这次回来,是为了纪延生四十岁生辰的事情。人到了四十,那就真的是迈入了中年,所以这次纪家也打算宴客。纪宝璟作为长女,自然是重视不已。据说便是她大姐夫温凌钧为了寿礼的事情,都忙前忙后了好几个月。 纪清晨倒是表示,你和大姐夫这般重视,到时候大家寿礼拿出来,那她和纪湛可就太可怜了。 估计纪湛比他还可怜,他如今月银才每个月三两。就这,曾榕还严格把控他月银的去处,生怕他在学堂里头与人乱攀比。 也就是纪清晨经常偷偷地接济他,这也就是没叫曾榕知道,要不然他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 “北边这两年总算是消停了,据说皇上准备叫大军班师回朝,好生地赏赐这几年在外的将领呢,”纪宝璟笑着说道,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却瞧了纪清晨一眼。 只是纪清晨正忙着逗弄旁边的小家伙们,没瞧见她的眼神。 等回去的时候,纪宝璟拉着纪清晨一处走着,而纪湛领着温启俊跑在他们前头。 “沅沅,”纪宝璟低声叫了纪清晨的小名。 纪清晨有些怀念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觉得她的小名越来越少被人叫起来了。或许是错觉吧,毕竟祖母和父亲他们一直都在啊。 “北边的大军要回来了,”纪宝璟语气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感慨。 只是纪清晨却扑哧一笑,说道:“大姐姐,姐夫是个文官啊,北边的大军回来又不关咱们的事儿。” 纪宝璟瞧着她,便是哼了一声,半晌才说:“听说裴世子这次也会回来的。” 裴世子? 等过了好一会,纪清晨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是啊,他如今是裴世子了,不仅仅是柿子哥哥了,早就变成了真正的世子爷了,定国公府的世子爷。 前定国公裴勋是在显庆三十三年去世的,他去世之前将定国公之位传给了长子裴延兆,并向皇上上折子,请求立嫡长孙裴世泽为世子。 而当时裴世泽已在通州军营两年,那时候纪清晨也是有两年未见到他。 待他匆匆回京后,纪清晨随着家人去参加定国公的丧葬礼,却只是隔着人群见了他一面。他变得又高又大,似乎完全褪去了少年模样,变成了一个男人。 两年的军营生涯,叫他变化地太大了。 竟是让纪清晨觉得陌生。 只是这一次,却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因为半年后,北方爆发了蒙古族大举入侵中原之事。 大魏自建朝以来,小的暴乱有过,可是像这般大举入侵,却是六十年的第一次。 一时长城边关频频告急,八百年急报,一次又一次地送到京城。皇上挑选主帅,匆忙迎战,可是却首战失利。 而裴世泽也是这个时候离开了京城,他甚至还有重孝在身。只是此时国家未亡,匹夫当报国。 他从一个七品的参将,到一战成名,只花了一年的时间。 而这一年内,战事也发生了逆转,蒙古人势如破竹的架势,被阻挡了下来。又过了几年,蒙古人已被彻底打退了回去。大魏的军队甚至还打入了他们的腹地,这一战可谓是荡气回肠。 只是裴世泽声名虽起,可是恶名也随之而来。关于他杀人如麻,对蒙古人赶尽杀绝之事,真是叫京城的这些贵女们,提到他的名字时,又喜欢又害怕。 “回来就回来,与我何干。” 她才一点儿都不想他呢。 关于偶遇 第五十三章 “姐姐, 谁和你无关啊, ”一直走在前头的纪湛, 此时又跑了过来, 听见她冷冷的话, 便立即好奇地问道。 纪宝璟抿嘴一笑, 而纪清晨瞧了他一眼, “小孩子家家,不许瞎打听。” 这句话从前纪清晨可是听惯了的,如今倒是能教训纪湛了。果不其然, 小家伙听到她的话,立即哼了下,“我可不是小孩子, 我是小舅舅。” “小舅舅, ”他刚说完,一旁的温启俊便跑了过来, 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瞧, 竟是一只草编的竹蜻蜓。 纪清晨有些惊讶地看了眼, 问他:“这是俊哥儿自己编的?” 温启俊点头, 纪清晨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 弯腰亲了下,说道:“俊哥儿真是厉害呢。这个是要送给小姨母的吗?” 可是她问完, 小家伙却有些为难,纪清晨没想到他居然会犹豫, 当即便撅了撅嘴巴说道:“原来不是给小姨母的啊。” “小姨母, 我再给你编一个吧,这是我是要送给小舅舅的,”温启俊立即着急地解释。 纪清晨瞧着他着急的模样,立即便笑了,安慰道:“俊哥儿真乖,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记小舅舅呢。” 大概小孩子总是爱跟着比自个大的孩子玩,温启俊极是喜欢和崇拜纪湛,就是纪湛带着他去捣蛋,小家伙都会乐此不疲。 “小姨母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给你再遍一个,”温启俊安慰她说。 一旁的纪宝璟终于是笑了,说道:“他爹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了这手,结果他非要跟着学,如今学会了便要到处给人。我房中都摆了十来个了。” 纪宝璟的口吻虽然是无奈的,可是眼睛却是含笑看着儿子。 纪清晨扑哧一笑,娇笑道:“原来大姐夫会啊,那大姐夫编了送给谁的啊?” 没想到温凌钧如今竟是这般会哄人,虽说这些草编的玩意儿不值钱,可是却叫人看了开心啊。 纪宝璟没想到她居然还戏谑到了自个身上,当即便拍了她一下,纪清晨立即讨饶。 待她们到了曾榕的正院时,丫鬟已在门口等着,瞧着她们忙是上前请安道:“大姑奶奶,太太一听说您回来了,便叫奴婢在这里等着呢。” “司音,我娘在干嘛呢,”纪湛垫着脚尖朝着里面瞧了一眼。 司音立即道:“五少爷,你放心吧,你偷偷跑出去的事情,太太还不知道呢。” 前两日纪湛生了一场病,所以这几日都在家里休息没去学堂,只是今个却偷偷跑去兔舍。这会回来了,反倒知道害怕了。 纪清晨只在心底笑,连司音都知道他偷偷跑出去了,太太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而纪湛显然是已经身经百战了,立即便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偷偷跑出去了?” 司音被他问住,尴尬一笑,就听纪湛又说:“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要骗我进去。” 说完他就转身,却被纪清晨一把拉住,她好笑地看着他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敢偷跑出去玩,就该想到后果。” “沅沅,你帮我跟娘亲求求情吧,”纪湛抱着她的手臂,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 纪清晨登时板着小脸,“沅沅也是你能叫的?” “娘亲会把我打死的,如果我被打死了,你就没有亲弟弟了,”纪湛眨巴眨巴眼睛,求助地看着她。 “那正好,我以后就只疼俊哥儿一个人便好了,”纪清晨心底早已经笑开,可是脸上却一直强忍着,作出严肃的表情。 纪湛摇着她的手臂,喊道:“沅沅,沅沅。” 还是纪宝璟笑着开口道:“你小姐姐与你说笑呢,跟大姐姐进去,大姐姐替你求情。” “姐姐,你真是……”纪清晨登时跺了下脚,她还没耍够姐姐的微风呢,大姐姐真是给她拆台。 谁知纪湛却冲着她吐了下舌头,立即便乖乖地跑到纪宝璟的身边,与温启俊两人一边一个站着。 “进去吧,别叫太太等着了,”纪宝璟微微一笑。 待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巧碰着几个准备离开的管事,走在最后的是燕草。她原先是曾榕身边的大丫鬟,只是后来嫁人了,便成了管事媳妇。瞧见他们一行人,几个管事忙是请安。 等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里头还有说话的声音。 “你叫厨房里做炸鹌鹑、青虾卷,这个是俊哥儿喜欢的,对,还有那个蜜酱兔腿也要,”曾榕说完,就瞧见门口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回来啦,”曾榕笑着说道,就瞧见藏在纪宝璟身后的纪湛,脸上的笑立即隐了去,喊道:“湛哥儿,过来。” 说来纪家也是与别家不一样,曾榕瞧着温和,可是却是十足的严母。在家里头,从老太太到纪清晨都对他宠地不行,偏偏曾榕能对他冷下脸来。 “娘,我听说大姐姐来了,便去祖母院子里接大姐姐和俊哥儿回来,”纪湛立即说道。 虽说曾榕是家里唯一一个能对纪湛板下脸来的,可是纪湛早就练得一身的功夫,立即撒娇地扑到曾榕怀中。 曾榕被他搂着,哪里还能板地住脸啊,嘴角已融化开,将他拉开,说道:“成日说自个长大了,还跟娘撒娇,叫俊哥儿都看你笑话了。” “才不会呢,俊哥儿自个都成日叫大姐姐抱着,上回他被大狗吓着了,还扑在大姐姐怀里哭呢,”纪湛靠在曾榕的怀里,一点儿都客气地掀温启俊的短。 温启俊虽是个好脾气的,可是这会小家伙也知道害羞了,立即便反驳道:“又不是我一人被吓住了,小舅舅也要哭了。” 冬天那阵子带着他们去庄子上玩,结果有人过去打猎,带着猎狗来了,两个小家伙非闹着去看,结果瞧见了就被吓住了。猎狗的凶性十足,可不比家里的那些温顺犬,所以温启俊被吓得当场哭了,纪湛也是眼泪汪汪的。 这会小家伙倒是忘记了自个当时害怕的模样,反而嘲笑了别人起来。 “还是小舅舅呢,也不知道让让俊哥儿,你羞不羞啊,”曾榕在纪湛的鼻尖上刮了一下,纪湛抱着她就是不愿意了。 曾榕赶紧叫他们坐下了下来,又是叫丫鬟拿了点心过来纪湛和温启俊吃。 “太太,我刚在太祖母那里用过点心,不可以再吃了,”谁知温启俊却是乖巧地摆摆小手。 因着曾榕实在是太年轻了,这个年纪叫温启俊喊祖母,也实在是太为难她了。所以温启俊也是跟着一块喊太太的,倒是纪延生,他是乖乖叫外祖的。 纪延生也喜欢这个外孙喜欢地不行,毕竟自个的儿子,虽然瞧着可爱,可实在是太淘气了。而温启俊的性子随着温凌钧十足,小小年纪就是个一心向学的,千字文、三字经早就学地差不多了。 所以纪延生总想叫他在家里住着,这要不是他也十分喜欢温凌钧这个女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姐姐在晋阳侯府受了什么委屈呢,成天都要回家来。 不过好在孟氏是个开明的婆婆,并不曾说什么。不过纪宝璟也不好时常带着孩子回来,所以纪延生时常在家中念叨。 所以曾榕立即对他们说:“今个留下来用晚膳,你爹爹都好久没见你了,还有咱们俊哥儿。” “外公前几日还带着我和小舅舅去看了幻戏呢,”温启俊天真地说道。 于是房中瞬间进入了一种安静中,好半晌,纪湛咬着牙道:“温启俊,你这个笨蛋。” 这会小家伙才想起外公和爹爹都千叮咛万嘱咐过,回家不可以告诉娘亲。只是他不小心在曾榕跟前说漏了嘴,这会娘亲也在这里呢。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纪宝璟,就见她也正看着他,小家伙立即低头。 纪清晨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好笑,爹爹难得带他们两个去玩,却还是被这小家伙不小心出卖了。 如今梅信远的幻戏在京城那真是一坐难求,特别是有传闻说他乃是国师的弟子,这幻戏的手法便是师承国师。 这位国师对大魏百姓来说,那可真是太神秘了。据说他在先帝在位时突然出现的,后来皇上登基,国师依旧屹立不倒。只是这些年来却没再听说关于国师的消息,有人说他已去世,也有人说他前往海外云游。 所以关于梅信远是国师徒弟的传闻,不少人都是嗤之以鼻的。毕竟堂堂国师的弟子,却沦落为一个幻戏师,在坊间表演,实在是叫人在不屑。可是嘴上说着不屑,可是梅信远却越来越受追捧,也是不争地事实。 只是那地方到底还是有点鱼龙混杂,大人去也就罢了,小孩子还是最好不要去。纪湛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非闹着要去,却被曾榕教训了一顿,不敢再闹腾了。 合着是纪延生偷偷地带了他们两个去了。 曾榕心底虽有些生气,可是瞧着温启俊那小模样,却也不好说,只笑着问他:“俊哥儿觉得幻戏好看吗?” “好看,可厉害了,”温启俊立即点头。 纪湛还以为他娘是不生气了,忙是趴在她怀中说道:“娘,那位梅大师简直就是出神入化,爹爹说了,他的手法可以是前无古人。” 前无古人? 纪清晨突然想起了裴世泽,说来他们两第一次见面,就是他扮作幻戏师,在真定纪家东府的太夫人寿宴上表演。那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震撼了。 只是那之后,她便极少能看见他出手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年来她绝少会想到他,可是今天却一直想起,大概是因为梅信远,又或者是因为大姐姐说了关于他的消息吧。 其实她一直都没忘记裴世泽的模样,甚至她比他自己都知道,二十多岁的裴世泽会长成什么模样。 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会因为岁月而越发地轮廓分明,更加地惹人瞩目。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性子还会像前世那般吗?前世时他的名声便已极不好,在舅舅登基之后,他便身受舅舅宠幸,坊间更是有传闻,他因为从龙有功,这才会受皇上的重用的。 但偏偏大皇子殷柏然却极不喜他,几次大皇子这边的大臣,都上书状告他的罪状,只是皇上一直压住不发而已。 前世时,他们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个名字而已。就算她日日与裴世泽相伴,可是她只是一缕魂魄,用不着去管世间的这些是是非非。 但现在,他们对她来说,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 柿子哥哥,柏然哥哥,他们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一想到这个如果,纪清晨心底便已烦乱不已。只盼这个如果,永远不要来才好呢。 因为她不想他们两个人之间选择。 是站在柿子哥哥这边,还是站在柏然哥哥,对于她来说,都太难了。 *** 晚上的时候,纪延生还没回来呢,倒是温凌钧先来了。温启俊正在院子里,与纪湛两个人打陀螺,只是他手法不好,抽了几下,陀螺就不转了。 纪湛嫌他水平太差,就抢了鞭子过来,要自己玩。温启俊着急,正要去抢,温凌钧便开口叫了他一声。 小家伙瞧见亲爹来了,高兴地扑了过去,便是将他抱住了。 结果纪湛一分心,陀螺就不转了,倒在地上。他气得在地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鞭子,谁知温凌钧却伸手,说道:“拿来,大姐夫给你来一个。” 纪湛瞧着温凌钧登时便笑了,家里谁不知道大姐夫是个读书人,你问他文章制艺,他能说的头头是道,只是这种玩乐的东西,他也会? 所以他脸上充满了狐疑的表情,只是温凌钧也没和他一般见识,径直从他手中拿过鞭子,弯腰拿起陀螺,将鞭子缠在槽口上,接着便扔了出去。 只见那小小的一团在地上转了两圈,温凌钧甩手便一个鞭子抽了上去,只见陀螺旋转地速度骤然加快起来。 温凌钧实在是太游刃有余了,而当他把陀螺抽地腾空飞起来的时候,一旁的温启俊早就忍不住拍手给他爹加油了。 此时院子里的小丫鬟都聚过来看,就连屋子里头的纪宝璟和纪清晨两姐妹,都被惊动了出来。 待纪清晨瞧着温凌钧甩出鞭子的时候,便立即惊叹道:“没想到,大姐夫居然还会玩这个。” “爹爹好棒,”温启俊眼睛晶亮地,恨不得就要跳起来。 “过来,爹爹教你,”温凌钧冲着他招手,小家伙蹬蹬地就跑到他跟前。温凌钧将他揽在怀中,鞭子也是塞在他手中,只是自己的大手包裹着他的小手掌,带着他的小手便抽了一鞭子。 只见那陀螺一边转一边往前走,父子两人便跟着边走边抽,温启俊可从来没玩得这么畅快过,咯咯地笑着。 一直等到他玩得满头大汗了,温凌钧这才松开他。 待温凌钧转头瞧着纪湛,笑着问道:“湛哥儿,可要大姐夫教你两手?” “不要,我自己会,”纪湛虽然眼热温凌钧的技术,可是却是个自尊心高地不得了的,哼了一声,就痛快地拒绝了。 温凌钧也没强迫他,倒是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下,说道:“那行,等你练好了,来找大姐夫比试比试。” 倒是温启俊可一点儿不嫌弃,蹦着说道:“爹爹教我,教我吧。” “行,回家爹爹就教你,”温凌钧在儿子的小鼻尖上刮了一下。 待他牵着儿子的手,走到纪宝璟面前的时候,纪宝璟已拿出帕子,弯腰给儿子的额头上擦了擦,小家伙玩了这么久,早就满头大汗了。 等纪宝璟给温启俊擦了汗之后,等了半天的温凌钧,含笑说她:“还有我呢。” 纪清晨登时就笑了出声,纪宝璟的脸颊登时便红了,瞪了他一眼,可是温凌钧却一点儿不在意,反而是满含期待的眼神瞧着她。 这浓情蜜意的,纪清晨是实在瞧不下去了,赶紧去她可怜的弟弟那儿,总不能叫她家的小宝贝连个擦汗的帕子都没有吧。 “来来来,大姐夫有大姐姐擦汗,咱们湛儿就叫小姐姐来给你擦擦汗,”纪清晨伸手掏出帕子,掏出时,便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中。 纪湛嗅了嗅,说道:“姐姐,你的帕子真香。” 纪清晨甜甜一笑,说道:“这是姐姐自个调制的香料,你若是喜欢的话,回头叫人给你拿点儿。” “我才不要呢,这是姑娘用的香,”纪湛傲娇地表示,纪清晨登时便笑了,小小年纪倒是分地清楚地很啊。 而此时纪宝璟见温凌钧一直盯着自个瞧,便说道:“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今日回娘家,我自然是来接你回去的,”温凌钧柔和地说道。 纪宝璟抿嘴一笑,脸上说不出的甜。只是旁边却有个打扰气氛的在,温启俊扯了扯她的手腕,喊道:“娘亲,我好饿啊。” 生怕把这个小宝贝饿着了,纪宝璟赶紧牵着儿子的手进去,也叫了纪清晨和纪湛一块进去。 纪延生回来的时候,还特地带了杏花楼的水晶肘子,据说这肘子还需得提前预定,且当日只卖五十份儿,所以好吃地很。 纪湛和温启俊两个人,真是甩开了吃,一人下去半只肘子。要不是拦着,只怕这两人还能再吃下去半只呢。 纪清晨瞧着桌子上吃地这般香地两个家伙,登时一笑,心底想着,这世间可真快啊,居然这么快便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长大了,爹爹变老了,而她心底一直深深思念着的那个人,也终于要回来了。 *** 再过半个月便是纪延生的四十岁生辰,纪清晨之前特地在古玩铺叫人找了一本前朝时期的字帖,是纪延生最喜欢的一位书法家。 这天掌柜派人到门口递了消息,说是孤本找到了。 纪清晨便立即禀了曾榕,要出府一趟。曾榕知道她是为了纪延生寿礼的事情,也没拦着,只是叫丫鬟和婆子跟着。 谁知纪湛在家,非闹着一块去。曾榕本来是不准的,还是纪清晨瞧着他那期待的小眼神,心一软便同意他去了。 于是美其名曰,也给他买书,纪湛这才得了机会跟上来。 等上了车的时候,就见小家伙偷偷拿了一个荷包出来,豪气地对她说:“沅沅,你今日若是瞧中什么了,便与我说,我给你买。” 纪清晨这个感动地哟,真是没白疼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知道给姐姐买买买了。 只是待她瞧清楚他荷包里的碎银子,心酸地险些要落下泪来。她爹如今好歹也是朝廷正四品的官员,可是唯一的嫡子,荷包里居然只有十几两银子,据说还是攒了好久的。 可是小家伙不仅没觉得自个可乐,还特别傻大方地表示,今个他来花钱。 待到了古玩铺子,纪清晨牵着他的手,叮嘱道:“待进去后,不许乱跑,跟在姐姐身边。” 只是纪湛有些好奇地说道:“可是姐姐,这里不是书铺啊。” 之前纪清晨也委托过一家书铺找,只是过了好久都没消息,倒是这间古玩铺子,很快便有了消息。只是如今造假的老玩意极多,所以她才准备亲自上门验收的。 因着纪延生极喜欢这位书法家,所以纪清晨自小便看着他的字帖,自认不会看走了眼。 待她进店后,小二立即便迎了上来,只是瞧见一个少女牵着一个孩子过来,还有些愣住了。毕竟这古玩铺子来的都是男子,女子本就少,更别说孩子了。 “我是在拿字帖的,”纪清晨直接点名来意。 “字帖?”店小二愣了下。 纪清晨立即说了那位书法家的名字,店小二脸上立即出现古怪的表情,说道:“请您稍等片刻,我去请掌柜的。” 说着,他便转身去找掌柜的,纪清晨见这变故,立即皱起了眉头。 而纪湛则是松开她的手,跑到旁边的架子上看来看去。不过他倒是极听话,只是看也并不曾伸手去拿。 掌柜很快便过来了,他一瞧见纪清晨便说道:“这位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本字帖已经被别人瞧中了。” “荒唐,是我叫你们找的,什么叫被人瞧中了?”纪清晨立即说道,她声音虽清灵,可是此时沉下嗓子,还是带着一股气势。 她头上依旧还带着帷幔,掌柜的虽没瞧见她的面容,却知她现在极生气。所以忙是说道:“只是有一位客人也叫小店找了这本字帖,他今日来地早些,此时已在楼上准备……” 掌柜的心中也恼火不已,两位客人同时叫他们找了一本字帖。这掌柜的只找了一本,他本想着两边不得罪,谁给价高再卖给谁的。只是他昨个不在铺子里,谁知店里的小二竟是上门通知了两家,今个两人正好撞在一处来了。 这会掌柜的也是骑虎难下了。 因为这两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啊。 “他只是准备付钱罢了,你把字帖拿下来,若是真的,我可以在原本的价格上,再加三百两,”这几乎就是字帖的双倍价格了,所以掌柜的身子明显一抖。 纪清晨却丝毫不在意,她要买的是送给爹爹心头好。 凡事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是大事。 “这位姑娘,好大的气魄。” 此时楼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纪清晨抬头瞧过去,就见一个身着青地团花纹嵌银线锦袍的男子,站在楼上冲着她说道。 只见那男子头戴着玉冠,一张俊脸如白玉般,他的表情虽是笑得,可是眼睛是极深,因此让人有种,这人有些不好惹地感觉。而且他的脸庞实在是过分英俊,英俊到让人能忽略他方才有些不客气的话。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之理,公子抢了我的心头好,难道就不允许我再要回来吗?” “你是说这本书,是你的心头好?”楼上的男子手上举起一本书,只是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却是叫人忽略了那本书。 纪清晨未说话,只抬头瞧着,帷帽上悬挂着的铃铛,在她抬头的一瞬,轻轻地摇晃,在这店中发出悠远清脆的声音。 男子缓缓走了下来,也不知是他的脚步太轻盈,还是是木板太厚实,他下楼时,竟是一丝声音都没有。 等他走到纪清晨的面前时,将书递到她面前,轻声道:“既是姑娘的心头好,那我自然没有抢的道理。” 纪清晨有些怔住,她以为最起码要经过争夺呢,才能拿到呢。 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微微颔首,轻声道:“谢谢公子。” 待她翻开略看了几眼后,便认出这本字帖确实是真迹,便给了银票付钱走人。等她招呼纪湛,准备离开时,却又被一直站在旁边的男子叫住了。 纪清晨回头,“公子,还有事?”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男子轻声笑问。 纪清晨皱眉,只当他是故意搭讪,原以为是个君子,竟是又一个登图浪子。 “我是谢忱。” 我是谢忱,略带高傲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谢忱?纪清晨瞧着面前英俊的男子,震惊后,竟是有种了然。 还真是谢忱啊。 闻声而逃 第五十四章 纪清晨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人, 可心底却是疑惑不已, 谢忱怎么会认出她来? “在楼上看见纪府的马车, 又见你要这本字帖, 便大概猜测了下, ”谢忱含笑道。 纪府的马车, 这本字帖, 他就能猜到自个是纪家的七姑娘,还真是不负京城第一才子之名。 这几年来谢忱京城可以说是大放异彩,特别是三年前他在北直隶会试中, 考取了头名解元,可谓是让人侧目。因为根据记载,他是大魏开朝以来, 最年纪的解元。 只是第二年他并未参加春闱, 这几年来时不时有关于他的消息,他所在应天书院, 因为入学的人太多, 甚至不得不对外宣布, 以考试的方式录取学生。 对于纪清晨来说, 他不过是个幼年时, 偶然见过一面的人而已。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她。 一旁的纪湛听到谢忱二字, 眼睛转了又转,待想起来后, 立即指着他说道:“你就是谢忱啊?” 小家伙可是惊喜极了, 毕竟谢忱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少年,更是大魏百年来最年轻的解元,不少长辈自是以他为目标,教导自家的孩子。只是一时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名字,如今却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真人。 何况谢忱这几年有几首诗流传出来,更是叫人追捧不已。就连那些文人聚会,若是有谢忱参加的,都会引得人人前往。 纪湛他们的学堂里,就有个学生姓蒋的,据说是谢忱的表弟,每日将表哥的名字挂在嘴边,纪湛是瞧不上的,可是学堂里的其他学生却追捧不已。就连谢忱平日里喜欢吃的,就能叫他们讨论上半天。 “你认识我?”谢忱瞧着眉眼兴奋的小家伙,低声问道。 纪湛立即抿嘴一笑,他自是不会告诉他,自个在学堂里日日听到他的名字,小家伙故作矜持地说道:“听过谢公子的名字而已。” 纪清晨低头瞧着她亲弟弟,这般矜持地说话方式,居然是他们家纪湛说的? “谢公子,今日谢谢你让书之仪,”她微微颔首,只是道谢之后,她又道:“我便不打扰谢公子,先行告辞了。” 谢忱看着她匆匆拉着身边小少年的手离开,却是轻轻一笑,难道他就那么可怕,见了他竟是把兔子跑地还要快。 其实谢忱也不是未卜先知,只是他也喜欢这位书法家的字帖,只是这位先生并不是受人追捧的,便是同好也是寥寥无几的。他先前还因为纪延生有不少帖子,曾求见过他。所以纪府来找这本字帖,他便猜测,应该是纪家二老爷的亲女吧。 他记性不错,自是记得那年春日里,那个娇俏的小姑娘,一口一句将那拐子为难地够呛。 方才听到她理所当然地要抢回这本字帖时,他便心中的猜测也变成了确定,果然她还是她,性子还真是没变呢。 “谢公子,那这本字帖……”掌柜见他满脸微笑,登时心头一松,方才他可是生怕两人在自个店里争执起来。 谢忱转头瞧着他,只是脸上的似笑非笑,叫心里头发怵。 “杨掌柜,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谢忱瞧着他,轻声说道。 他柔和的语气,叫这个杨掌柜心里一颤,他立即道:“谢公子,您实在是误会,我这次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您两位同时要找一本书……” 只是他偷偷瞄了谢忱的脸色,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 上了马车后,纪湛便一脸兴奋地问道:“姐姐,你认识那个谢公子?” “不认识,”纪清晨立即说道,可是小家伙还是满脸的兴奋。 他见纪清晨不想搭理自个,竟是要伸手去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却被纪清晨一把拽住,抱在怀中,教训道:“不许淘气。” 纪湛却是眨了眨眼,与纪清晨一模一样的黑亮大眼睛,满是好奇,“可是那个谢公子他认识姐姐你啊。” “那是因为我小时候与他见过一面,而且只是偶然遇见的,我早就忘记了,”纪清晨见他实在是好奇,便解释道。 小家伙立即抱着她的腰身,撒娇地问:“姐姐小时候?多小的时候啊?” 多小?她瞧着怀中狡黠的小东西,这是要套她的话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她如实道:“比你现在还小,那时候你可还出生呢。” “要是我能早点见到他就好了,”纪湛羡慕地说道。 纪清晨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喜欢谢忱,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她立即笑着问道:“你为何这么喜欢谢忱啊?” 纪湛便将学堂里的事情说了,纪清晨想象了一下,一帮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谢忱,就连他喜欢的吃食都要研究半天,就觉得想要笑。没想到谢忱不仅在姑娘中极受欢迎,便是连这些小家伙都将他当作偶像一般。 “我觉得这个谢哥哥不仅长得英俊,还极大方呢,瞧见姐姐你要买这本书,就主动让给姐姐呢,”纪湛想了想,欢喜地说道。 明个去学堂,他可得好好地说一说,也叫他们对自己羡慕。 纪清晨瞧着他一个劲地向着谢忱说话,立即道:“这本书本来就是我订下的,他是来抢的。” 结果一向向着她的小家伙,居然微微蹙眉,认真解释道:“可是是谢哥哥先去的啊,姐姐你后去的,况且谢哥哥还将书让给姐姐你了。” 纪清晨:“……”这小家伙是怎么了,竟是向着旁人说话。 于是她撇过头,她不要和向着别人的弟弟说话。纪湛瞧着她这模样,立即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姐姐,你怎么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呢。” ** 等回家之后,她刚到院子中,就见香宁正站在门口,瞧见她,立即道:“姑娘,五姑娘来了。” 五姐姐?纪清晨有些奇怪,便进了屋子里,瞧见纪宝茵正坐在罗汉床上,悠闲地喝着茶,而旁边还摆着点心,瞧着竟是跟在她自个的院子里一般。 “五姐姐,你要来怎么也不叫丫鬟提前与我说一声,”纪清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香宁,叫她放到书房去。 之前从古玩店离开之后,她又带着纪湛去了一趟书铺,在里面买了不少澄心堂纸,又给纪湛了好几本书,以及一套笔墨。 纪宝茵登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来你这里躲躲清闲的。” 纪清晨轻声一笑,就听纪宝茵已是忍不住地开始抱怨道:“三姐今个又回来,又与我舅妈吵架了,在我娘院子里哭得厉害,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到你这里来透透气。” 纪宝芸几年前嫁给了韩氏的亲侄子,按理说嫁到舅舅家,总不至于吃亏。只是纪宝芸嫁进去这几年,一直没生养,刚开始还好,可是这两年韩太太忍不住了,几次三番想要给儿子纳妾。 幸亏韩家老太太还在,给拦住了。 其实说来纪宝芸成亲也才四年,便是没孩子,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纳妾。这还是自己外家呢,所以纪宝芸心底对婆母有些怨怼,时常会跑回娘家来哭诉。 纪清晨没有说话,左右这些事,也不是她们这些小辈儿能置喙的。 可是她不说,纪宝茵却有一肚子的话要吐槽,她比纪清晨要大两岁,如今已是十五岁了,九月就该及笄了。这会韩氏也带着她四处出去参加交际,准备给她说亲。可是看着亲姐姐这般,心底对未来的亲事,有种说不出的抵触。 “三姐嫁给的还是亲外家,我外祖母还在世呢,舅母便张罗着给表哥纳妾。这才过去几年啊,舅母就忘记了当初怎么到家里来求娶三姐的了,果然说的没错。姑娘在家的时候是千金,待嫁出去之后,便是处处受人掣肘,”纪宝茵瞧着纪宝芸哭地那般模样,心底也不好受。 韩家这几年势弱,按理说韩氏本来是不愿将女儿嫁回去的。只是纪宝芸性子骄纵,她不舍女儿吃苦,再加上韩太太当时极尽所能的夸赞纪宝芸,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所以韩氏这才点头的。 可是这人啊,变脸也不过就是几年的时间而已。 纪宝芸一直没有怀孕,不过就是个导火线罢了。听说她在韩家依旧如在自家一般,娇小姐的性子,时常指使丈夫做这个做那个,韩太太心疼儿子,说过她几回。只是她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却不想这回韩太太发了狠,一定要给儿子纳妾,而且还不是通房,是有正式文书的妾室。 所以纪宝芸一气之下,便回了娘家来。她是纪清晨刚出门没多久回来的,哭了好几个时辰,纪宝茵实在是被吵地头疼,就跑到纪清晨院子里来躲清闲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五姐姐你也不用太难过,”纪清晨待纪宝芸一向淡淡的,不过与纪宝茵关系不错,便开口安慰她。 其实也不是所有出嫁的姑娘都会受委屈,就比如大姐姐,她出嫁后孝敬公婆,待下头小叔子小姑子也极是亲善。晋阳侯府庶出的小叔子娶亲,她忙前忙后,一点差错都没有,叫晋阳侯夫人在亲戚面前极有脸面。 亲戚夸赞晋阳侯夫人这个嫡母做的仁厚,孟氏自是心底记着儿媳妇的好。这一来二去,岂有为难媳妇的道理。 婆媳相处之道,本就是个学问,显然纪宝芸在这门学问上,实在是学艺不精。 “对了,沅沅,柳家的三姑娘给我下了帖子,下个月她要办春宴,你要一起去吗?”纪宝茵问道。 纪清晨略皱了下眉头,因为她知道纪宝茵提到的这个柳家,是宫中柳贵妃的娘家。 这位柳贵妃乃是十年前入宫的,初入宫时才十五岁,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而已。只是因着容貌出众,很快就被受到了皇上的宠幸。皇上当时膝下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可谁知两年后,大皇子去世。 当时皇上深受打击,本就是中年得了大皇子,却不想还是没留住。朝中大臣也是惊惧不已,毕竟皇上那会都已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本就是该当祖父的年纪了,可偏偏膝下空虚。 三个月之后,柳氏怀孕。 皇上龙颜大悦,柳氏从婕妤一跃成为贵妃,连跳五级,成为皇后之下,位分最为尊贵的女人。而十月怀胎之后,柳贵妃生下一子,也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孩子。 原本皇上想立此子为太子,只是却被被劝阻,毕竟这太子之位太过尊贵了,担在那小小婴儿的肩头,只怕他承受不住。 于是皇上便赏赐柳氏,只是柳贵妃已身为贵妃,位分是进无可进了。所以皇上便赏赐柳家人,本以为一个伯府之位已是够了,却不想皇上直接赏了柳家一个侯爵。 历数大魏的这位侯爵世界,哪家不是祖上拼了性命的博回来的子,却不想今日柳家却靠着一个女人,便与他们这些勋贵世家平起平坐了。当时在朝中很是掀起了一番风波,就连清贵那一派,都认为皇上对柳家的赏赐太过了。 可是皇上一心要赏赐,便是一个侯爵又如何,若是他高兴便是一个公爵,那也使然的。 因此柳家大老爷,也就是柳贵妃的父亲,被皇上赐封为安乐侯,就连柳家嫡长子如今都在五城兵马司担着副指挥使的职务。一家子可是靠着柳贵妃得道升天,如今在京城风光极了。 不过纪宝茵又是扑哧一笑,像是想起什么极好笑地事情似得,对纪清晨说道:“说来这个柳明珠之前可是碰了一个好大的钉子。你也知道,她去年便及笄了,如今过了年都十六岁了。我听说啊,今年过年的时候,柳贵妃特特召见了定国公府的老太太,想叫柳明珠嫁给裴世子呢,谁知却被老太太一口回绝了。这消息也不知怎么传出来的,柳明珠羞得没法子,都好几个月没露面了。如今大概是她觉得风声过去了,便有出来招摇了。” 柳家是新贵,自然是叫京城的那些个旧勋贵世家瞧不上,所以就算柳贵妃膝下有皇上唯一的儿子,不过有些人家照旧还是不买柳家的账。 柳家想与定国公府结亲,将柳家这位嫡出的三姑娘嫁给裴世泽。 定国公府那可是簪缨世家,从太、祖时期被封为国公,几代传下来,岂是一般勋贵世家能比的。况且定国公府世代在军中都极有势力,柳贵妃想将裴家绑上自家的船,叫她儿子的皇位稳了。 可是裴家也不是好惹的,定国公府能这般屹立不倒,那就是因为定国公府从来不站队,裴家只忠与皇上。他家已是极富贵了,又何必去争那什么从龙有功的名头。 所以裴家拒绝柳家的这门亲事,并不出人意料。 只是柳贵妃却觉得受了侮辱般,便要敲打裴家,想给定国公一点颜色瞧瞧。可是她却忘了,她虽受宠又有皇上唯一的儿子在手,可她也还只是个贵妃而已,头上还有位皇后娘娘呢。 纪清晨笑着瞧着纪宝茵,合着她既瞧不上柳明珠,又要去参加人家的宴会。 纪宝茵自然也注意到纪清晨的表情,立即无奈地表示:“你以为我愿意去捧柳明珠的臭脚,只是我娘说了,以后柳家说不定还要更高一步,叫我别得罪了人家。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纪清晨见纪宝茵坦荡荡地承认,也是笑了出声,说道:“真是委屈五姐姐了。” “所以要不你与我一起去吧,说来你如今都已经十三岁了,何必成日待在家中,也该出去交际了,”纪宝茵怂恿道。 纪清晨只摇头,说她对这些聚会没什么兴趣。都是些小姑娘聚在一块,你来我往地肯定是热闹极了,她实在不耐烦应付这些。 况且说到亲事,她比纪宝茵还不耐烦呢。不过好在她爹一直觉得她年轻还小,从来不着急给她说亲。 纪宝茵又待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开。 倒是等她走后,纪清晨瞧着外面的窗户,关于柳明珠与他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只是每次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毕竟听到他的名字与别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她讨厌极了,她就是不喜欢听到别人的名字与他一起。 可是又能如何呢,她不过幼年时与他相识而已,若是他真的在意自个,会这么多年连一点儿音信都没有吗? ** 过了半个月,再有几日便是爹爹的寿宴,家中各处早已收拾起来,就连家中的花园里,又添加了些花卉树木。纪清晨生怕下人不小心,这几日便把兔舍锁了,不叫它们四处去跑。 正巧她之前从爹爹书房中拿了两本志怪小说,想趁着爹爹不在家,便送回去,这还是她上次偷偷拿地呢。 只是到了门口,就见小厮正站在门口,里头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有些惊讶,便问道:“爹爹今日在家?” 好像还有客人在。 “有客人上门来拜访,要奴才进去通禀吗?”小厮立即说道。 纪清晨正要摆手说不用,就听到一个淡漠地声音轻声道:“贸然上门打扰,还望纪大人见谅。” 她听到的心跳声,遽然加快,那种在脑海中呼之欲出的念头,叫她忍不住地捂住心口。待她要转身离开时,手中拿着的东西,一下便掉在了地上,砰地砸在她的脚尖上,痛地她轻呼了一声。 “是谁在外头?”纪延生皱着眉头,问了一声。 纪清晨连书都不要了,转身就急急离开。小厮没敢叫她,只是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赶紧推门进去。 纪延生见人进来了,又问了一句:“方才是谁在外头?” “回老爷,是七姑娘过来还书,”小厮赶紧说道。 纪延生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旁边的男子说,“小女不懂事,裴世子见谅。” 只是待他说完后,心中却突然想起,说起来裴世子年少的时候,与沅沅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裴世泽淡淡地看着小厮手上的书册,神物志怪。 原来如今她喜欢这样的书。 冷漠的俊脸,瞬间消融,如那千万年的雪山遇到了炽焰般。 相见怀念 第五十五章 纪清晨匆匆回了院子里, 杏儿瞧着她不断喘气, 还往后头瞧了一眼, 也没追着啊, 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姑娘, 奴婢给您倒杯水吧?”杏儿轻声说道。 纪清晨立即摇头, 却是挥挥手叫她出去。等她房中无人后, 她一个人扶着小几桌角,慢慢地坐下了下来。而心脏跳跃地频率,却比先前还要快, 她伸手抚摸着胸口。 那个声音,是他的声音吧? 虽然听大姐姐说过,他要回来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也长大了。可是,可是, 纪清晨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心房那砰砰砰地声音, 犹如鼓击般。 一直快到午膳的时候, 她都一个人待在房中。 门口的杏儿和香宁面面相觑, 姑娘只是去了趟老爷的书房,为何就这般了?可是她们两个也问了, 跟去的丫鬟,却听说姑娘只是走到门口, 连房门都未入, 就转身离开了。所以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姑娘,该传膳了,”杏儿还是在隔扇上敲了敲,只是屋子里太过安静,竟是不像有人在一般。 杏儿不死心,又敲了两下,“今个你想用些什么?奴婢要吩咐灶上准备。” 就在她以为还是不会有回应时,却见隔扇突然被打开,纪清晨一脸冷静地出现门口,瞧见她们都站在门前,轻声道:“前几日做的那道金丝卷儿吃着倒是不错,今个叫厨娘再做一道送来,还有白玉虾球、糖醋小排骨,对了,叫他们再弄个清心百合汤。” 荤素搭配,还有清心地汤,这餐倒是叫地不错。 等她重新关上门,杏儿和香宁又对视了一眼,两人赶紧往外走。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进了院子,瞧见她们凝重的表情,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这模样。” “葡萄姐姐,你可算来了,”原来这是女子乃是已嫁为人妇的葡萄,她如今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媳妇,只是前两日她孩子病了,便告假几日回去照顾孩子了。 杏儿赶紧将今日的事情,告诉了葡萄,她还心有余悸地说道:“我瞧着姑娘这可太不对劲了。” “你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就是大惊小怪的,”葡萄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叫她们赶紧去灶上通知一声,别耽误了姑娘用膳,毕竟这个点已比平日晚了两刻钟了。 杏儿点头,便招了小丫鬟过来。 而葡萄又叫香宁去忙,自个则是进来屋子里。此时只有门口站着两个小丫鬟,房中倒是没人了,葡萄敲了敲门,屋子里头还是照旧没人。 “姑娘,奴婢是葡萄,”她轻声说道。 好在这次屋子里有动静了,只是这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进来吧。” 待葡萄进去时,就瞧见纪清晨斜靠在罗汉床上的大迎枕上,眼睛盯着对面,只是眼神却是放空的,她转头顺着她看得方向瞧过去,只是什么都没有啊。 “姑娘,”她又轻唤了一声。 “小鱼的病好了吗?”纪清晨依旧靠着,却开口问她。 小鱼便是葡萄的儿子,前几日孩子高烧不退,纪清晨怕葡萄担心,便叫她回去照看孩子了。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前几年就被买了出去嫁人,葡萄嫁的是家里管事的儿子,丈夫也在府上,在前院里头当差,手底下也有两个小厮。 至于樱桃,则是嫁了出去,她嫁的是外头掌柜的儿子。而那个掌柜便是纪清晨铺子里头的,所以樱桃如今便在纪清晨的铺子里帮手,偶尔进来给她请安。 她一向待身边的丫鬟,知道嫁人也是她们一辈子的大事。所以当初要放出去的时候,都是请曾榕帮忙掌看的,挑的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多谢姑娘关心,这孩子皮实,昨个就好地差不多了,还要多谢姑娘给请的大夫呢,”葡萄感激地说道。 葡萄回去没多久后,大夫便到家里了,听说就是纪清晨请来的。所以她心里感激,孩子这才刚好,便赶紧回来。 纪清晨点了点头,“既是没事,那就好了。这几日你都回去住,我这里也有人伺候。” “我知道姑娘宽厚,只是奴婢可不能蹬鼻子上脸的,”葡萄立即笑着说,她从纪清晨小的时候便伺候在身边,可以说是瞧着纪清晨长大的,所以这会她虽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是葡萄却还是瞧出了她的不对劲。 于是葡萄有些小心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纪清晨立即反驳,只是她说地太快,反倒有些欲盖弥彰地意思。 待她自个说完了,便恼火地闭嘴,果真是说多错多。 葡萄瞧着她露出薄怒地表情,反倒一下子放心了,这能生气就表示没事。若是心底生着气,但面上却没什么表情,那才叫真有心事呢。 只是自家姑娘一向豁达,极少有事情能叫她为难的事情,今日却独自生闷气。 纪清晨自个生了那么久的气,谁知曾榕却派人过来请她。她怕在那里遇上裴世泽,便捂着肚子,有些为难地说:“我今日肚子有些不舒服,便不过去了。” 来的是曾榕身边的司琴,一听这话,当即便道:“姑娘身子不舒服?那奴婢即可便去回禀太太,请大夫来瞧瞧吧。” “倒也无妨,大概是小日子快到了,这才有些不适吧,”纪清晨随口找了个理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司琴素来心细,加上纪清晨这边有什么事情,曾榕总是派司琴过来,所以司琴对她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她心底正奇怪着呢,按理说七姑娘的小日子才过去没几日啊,又怎么会是快到了呢。 不过她也没打算戳破,只回道:“那奴婢现在就去回禀太太。” 待司琴离开后,纪清晨便哼了一声,她才不要过去呢,肯定是某人的手法,她如今可长大了,才不会吃他那一套呢。 只是午膳上来之后,她今个却是多吃了半碗,叫杏儿和香宁又惊讶不已。 姑娘之前不是不高兴的呢,怎么这会就突然又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等晚膳的时候,曾榕又派人来了一趟,这次纪清晨想着裴世泽肯定已经走了,这才没拒绝。待她到院子里的时候,纪湛已经在房中。 只是待丫鬟掀了帘子请她进去时,她就见纪湛手中拿着一把弓箭,这会正兴奋地作出拉弓的姿势,只是那弓箭瞧着虽然古朴,但是却极坚固,并不是如今的他能拉开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纪湛还是一点儿都没失望,反而是兴奋地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弓箭。 “姐姐,你看我的弓箭,”纪湛瞧她进来了,立即跑到她跟前炫耀道。 纪清晨低头瞧着这弓箭,心底一哼,明知故问地说:“这弓箭是从何处来的?” “是裴哥哥给我的,他还说过几日带我去打猎呢,到时候我就可以用这个弓箭打兔子了,”纪湛说完,又兴奋地看着她,说道:“姐姐,你与我去吧,到时候我就把我的猎物都给你。” 可是纪清晨瞧着他兴奋地拉着自己的模样,却是想起了几年前的真定街上,她一脸开心地瞧着温凌钧,叫他给自个买糖葫芦,这样才带他去见大姐姐。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如今竟是这事又发生在了自个身上。 只是瞧着她这个傻弟弟的样子,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已被别人利用了呢。 “好了,别拉着你姐姐了,姐姐今个身子不舒服,叫她赶紧过来坐着,”曾榕坐在罗汉床上,立即教训道。 纪湛立即担心地问:“姐姐,你身子不舒服吗?” 纪清晨自然不好意思承认,这就是她今个找的一个借口而已,所以笑着道:“姐姐先前已经躺了一会,不碍事了。” 纪湛这才放心地点头,不过他又立即说:“姐姐,今日裴哥哥送了好多东西过来,你也去瞧瞧吧。” 待纪清晨坐下后,曾榕才笑着说:“今日裴世子来家中了,本来想叫你们见一面的,毕竟你们小时候那般熟悉,说来你那会可是极喜欢缠着人家的。” 曾榕说笑道,纪清晨脸颊一红,当即表示:“太太就别打趣我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都算不作数的,如今我都长大了,应该避讳些才是。” 这话倒是曾榕没想到的,只是她瞧着纪清晨一脸认真地模样,又好像是认真地。不过想想也是,那会她才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便是再喜欢裴世子,这会长大了也忘记地差不多了。 “姐姐和裴哥哥也认识?”纪湛登时便好奇地问道,他怎么觉得姐姐虽然不出门,但是谁都认识啊。 “那当然了,你姐姐小时候可比你讨人喜欢的多,长得又可爱,当然有很多小哥哥喜欢了,”曾榕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表示。 纪清晨听到这话,登时低下头。 倒是纪湛立即说:“可是姐姐现在也长得漂亮啊,反正我觉得姐姐比谁都好看。” “这个倒是真的,”曾榕抿嘴一笑,捏了下儿子白嫩细滑的小脸,表示同意。 纪清晨简直就要被他们打趣的无地自容,立即说道:“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别生气,别生气,来瞧瞧人家裴世子给你带的礼物,这孩子也真是太客气了,一回来啊,知道你爹爹要过生辰了,便送了礼物上门来。” 裴世泽确实是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还有一箱子的上等好皮子,据说都是从北方运回来的,光是这箱子皮子就价值几千两银子了,所以他出手可真够大方。 就连纪延生回来后,都一直在夸赞裴世泽,说他如今虽立了战功,可为人一点儿也不骄纵。大军就驻扎在城外,过两日回城,到时候会有百姓去迎接。而他则是自个低调先回来了。 文人雅士一向就喜欢风骨二字,她爹虽为官,可是骨子里就是个文人雅士,就喜欢低调不争这样的性格。 只是她爹也不想想,裴世泽这样的人若真是个低调不争的,那么如今名扬天下的还会是他吗?只怕他这一身皮肉早就在,刚上战场的那会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 一晃又过了几日,总算第二日就是爹爹生辰了。纪清晨怕客人来的多,会在花园里闲逛,便又去了兔舍一趟,吩咐专门伺候这群小兔子的婆子,明日千万不要叫人进去吓住它们。 婆子自是满口应承,保证定会看好这些宝贝的。 纪清晨这才放心,倒是杏儿见她兴致不错,提议道:“姑娘这几日花园里可被收拾地漂亮极了,您都没逛过,要不我们逛逛再回去吧。” “是你自个想逛吧,”纪清晨笑她。 不过却还是去了花园,只见不远处就有一团云霞,竟是家中的一小片桃树开花了,因着枝繁叶茂,粉红的花瓣挤在一处,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粉色的云彩。 她缓缓地踱步过去,待站在桃树边上时,一阵清风拂过,吹地桃枝乱颤,树上的花瓣纷纷如雨般落下,地上被铺着一层浅浅的粉色花瓣,此情此景,真是美地叫人不想说话。 “就是这里,”只是一个突兀地声音响起,纪清晨睁开轻闭着的眼睛,转头看过去。 就见纪湛一手拉着一把弓箭,另一手却是拉着一个男人。只是那男子的脸被桃树枝挡住,纪清晨没瞧见,瞧着身影她还以为是家中人,便开口喊道:“湛哥儿,你在做什么?” 此时那男子往旁边走了几步,她终于瞧见了男子的脸。 这张她早已见过千万次的脸,当在今生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候,她还是觉得心脏在这一瞬间窒息了。 他的好看是那种叫你一瞧见他,便将全部注意里只会放在他身上在,再也不会注意到旁人。那样清冷如玉的人,叫你想象不到他竟是一个军人,况且他的清冷是那种精致地疏淡,十足地世家公子范儿。 这么多年地军中生活,只叫他身姿更加挺拔俊逸了,那一身锦袍穿在他身上,就有种飘逸俊朗之感。 “姐姐,”纪湛兴奋地拉着裴世泽过来,立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清晨连眼角地余光都不朝旁边瞟,只低头看着小家伙问:“我去了一趟兔舍,你又怎么在这里了?” “我来打麻雀,裴哥哥说他可以教我拉弓,”纪湛兴奋地说,小男孩到底还是喜欢这些刀枪棍棒,只是平日曾榕怕他伤着,哪里许他碰这些。 纪清晨淡淡地点头,说道:“那你先打吧,姐姐要回去了。” 纪湛瞧着她冷淡地模样,立即说道:“姐姐,你怎么都不跟裴哥哥打招呼啊?” 他挠了一下头,不是说姐姐小时候和裴哥哥极好的? “湛哥儿,你瞧前头是不是麻雀?”裴世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家伙眼睛一亮,赶紧跑了过去,他可是来打麻雀的,可是今个这些麻雀就好像知道他要来一样,一个个都跑没了。 他跑走了,就听裴世泽又对纪清晨身后的杏儿道:“小少爷一个人有些危险,你先去瞧着。” 杏儿没想到这位裴公子这般吩咐,当即瞧了自家姑娘一眼,可是纪清晨却撇头瞧向另外一处。所以杏儿想了想,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此时四下无人,只有微风吹在树枝上发出的沙沙声音,树上那些花瓣缓缓地往下落。 就听对面那个清冷地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却是含着浅浅地笑意,“你长大了。” 你长大了。 纪清晨听到这句话,登时咬着唇。 可是一直不说话,又像是她犯错了一般,于是她心中一横,便抬头瞧着他,只是蓦然看见他站地这般近,还是叫她心中一颤。 她道:“你也变老了。” 裴世泽微微挑眉,没想到小姑娘与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只是瞧着面前雪肤红唇的小姑娘,她长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一百倍,甚至是更美,就连此时脸颊上浅浅的红晕,都是那般地叫人觉得可爱。 “前几日见了我,为何转身就跑?” 纪清晨听到这话便更生气了,立即就反驳道:“谁转身就跑了,我……” 可是面前的男子又突然上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那么地近,仿佛只要他一低头。只是他没低头,却是缓缓地抬起了手,当他的手要到她的脸颊边时,纪清晨也不知为何,一下便闭上了眼睛。 只是好久,那只手都没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又忍不住地睁开眼睛。 就见他手上捏着一片桃花瓣,竟是在手中把玩。 纪清晨羞地耳朵滚烫,脸颊更是要滴出血一般,她有些恼羞地转身,只是身子刚转,手掌却被握住。 一个冰凉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手心。 “这是给你的礼物,不要和我生气了。” 稀客上门 第五十六章 桃花树下, 高大俊逸的男子, 一脸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是他许多年不曾见过的小姑娘啊, 他走的时候, 她才那么一点点大, 肉乎乎的小脸, 仿佛还历历在目, 可是如今的她已成了一个美地过分的小姑娘。 小家伙,真的长大了。 就连裴世泽都没发现,当这个念头在他脑中滑过时, 他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骄傲。 纪清晨可不知道他心底已闪过这么多念头,因为她正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冰冷东西,竟是一枚木雕, 温润有些冷的木头在她手心里, 是一只兔子。 “这是我雕的最好的一只了,”纪清晨听着他说, 却是已认真打量手中的小兔子, 眼神灵动可爱, 可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连她都忍不住问:“你雕了很多?” “军中生活无趣, 闲暇时间都花在这上头了, ”裴世泽轻声说,低沉地声音也比从前多了一份成熟稳重。 当听到闲暇时间这几个字, 纪清晨登时轻声一哼,有时间雕这些兔子, 竟是连一封信都不给她写。 “谢谢裴世子, ”纪清晨霍地握住手中的木雕,轻声说。 在听到她的话后,裴世泽登时眉头一皱,反问:“你叫我什么?” 裴世子啊,如今外头都是这般叫,你若是觉得不威风,她也可以叫裴将军。不过这些话她也就是在心底想想,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裴世泽也不想逼迫她,小丫头看起来对他还是有些抗拒的。 不过也是,这么多年没给她写过只言片语,难怪她会生气。只是有些事情,他却不愿意多说,毕竟那些事情不是应该她一个小姑娘知道的。 “裴世子,我该回去了,要不然叫人瞧见了不好,”纪清晨低声说道,只是手中的木雕倒是握地紧紧的。 “小白还好吗?”裴世泽突然开口问道。 本来已经准备转身的纪清晨,却还是顿住了脚步。待过了好一会,垂着头的小姑娘才轻轻摇头,有些难过地说:“它死了,就是去年的时候,如果你早点回来还可以看到。” 小白是裴世泽送给她的一只兔子,也是他离开前,叫人最后一次送来的礼物。 纪清晨一直养地很小心翼翼,可是兔子能活五六年本就不容易。可是小白死的时候,她还是大哭了一场,好些时间都缓不过来。对她来说,小白这几年一直陪在她身边,大姐姐嫁人了,柿子哥哥也离开,虽然这个家里也有新的孩子出生,可是小白是她童年的见证,小白的死去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长大。 长大了就意味着什么都要改变了。 可是她总觉得自个还没做好准备,如今纪家还有三个未出嫁的姑娘,不说纪宝茵,便是庶出纪宝芙的都时常跟着曾榕出门。可是她就不愿意出去交际,她不想见那些贵妇人,听着她们拉着自己的手问东问西,然后再在背后品评一番。 “别难过,”裴世泽瞧着她低落的口吻,却是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给她送兔子养了。 结果纪清晨还没走,倒是纪湛回来了,他有些失望地说:“裴哥哥,我瞧见一只麻雀了,不过我没能拉开弓箭。” “没事,我教你,”裴世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抚道。 倒是纪湛又对纪清晨道:“姐姐,你与我们一块去打麻雀吧,裴哥哥拉弓可厉害了,爹爹说裴哥哥可以百步穿杨。” 小家伙把百步穿杨这四个字咬地特别重,还一脸地骄傲,仿佛能百步穿杨地是他一般。 不过纪清晨可不喜欢这些,赶紧找了理由匆匆离开。 这次裴世泽没有拦住她。 不过等她离开之后,纪湛扬起肉乎乎的包子脸,脆生生地问:“裴哥哥,我娘说你在我姐姐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裴世泽点了点头。 纪湛这个年纪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他姐姐的小时候,那是多小的时候,他可没见过。倒是裴世泽被他问了,不禁抬头望着她离开的地方,有多小的时候,粉嫩嫩地像个小团子一样,水亮地大眼睛像是洗过的紫葡萄一样,会甜甜地喊他柿子哥哥,每次都要叫他抱着,要不然就会耍赖不走。 其实面对长大的纪清晨,他心中的震惊并不比她少。 那个肉乎乎的小家伙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玲珑有致的小姑娘,脸蛋虽依稀有着小时候的模样,可是五官却早已经张开,眼眸水波潋滟,像是蕴藏着雪域上最清澈的湖泊般,雪白的皮肤细嫩滑腻地比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还要好。 虽然知道她已成了一个姑娘,可是亲眼所见,比任何语言都来地冲击。 以至于曾经那个小女孩的模样一下淡去,留下了如今少女的模样。 ** 纪延生寿辰不仅在二房的院子里摆了,便是大房的那边也借了地方,毕竟这还没正式分家呢。 本来纪延生不打算摆桌的,只是先前大老爷纪延德过寿的时候,就摆过酒席,所以老太太便发话了,该热闹热闹。 因着今日曾榕有些忙,所以昨个便吩咐了,叫两个姑娘就在各自房中用早膳,等吃过了再到她屋子里,一块去老太太房中。 纪清晨起来后,便先在房中压腿转身了好久。她前世时为了能嫁进高门中,真是什么都学了,什么锻炼身子的法子都试用过。不过瞧来瞧去,倒是那些舞娘的身材才叫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呢。 是以她便偷偷请了个舞娘,叫她练舞,别看那舞娘已快三十了,可是身段却还是极柔软,叫她瞧着都羡慕不已。 是以这一世,纪清晨虽没专门请先生教,却是自个开始练。刚开始的时候,不到一刻钟便手软脚软,可是现在却能坚持两刻钟以上。 待她用过早膳,瞧了瞧时间,这才起身前往曾榕的院子中。 倒是在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纪宝芙,她开口唤了一声:“六姐。” “七妹妹也过来了,咱们一起进去给太太请安吧,”纪宝芙冲着她温柔一笑,纪宝芙鹅蛋脸白皙秀气,最主要的身上自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 听说这一身气质可是像足了年轻时候的卫姨娘。 纪清晨点了点头,两人便进了屋子里。这会纪宝璟已经在曾榕院子里住着了,今日两个不用去学堂的小家伙,可谓是高兴地很,在屋子里打打闹闹的。 一大清早,纪宝璟便和温凌钧带着温启俊一块回来了,他们先过来,随后晋阳侯爷和夫人再过来。毕竟纪延生如今只有纪湛这么一个儿子,可他才多大点儿,不捣乱就算了,肯定是指望不上他招呼客人的。 所以便叫温凌钧早些过来,毕竟女婿也算是半个儿子,早些过来,也好帮忙招呼客人。 今日纪家里里外外都透着喜气,今个宴席摆完之后,府里伺候的也都会有赏银,所以谁都不敢大意,生怕在这时候出错。 两个女孩给曾榕和纪宝璟请安,曾榕忙道:“你们先坐一会吧,待会咱们就去老太太院子里,今个客人可来了不少,所以芙姐儿和沅沅,你们可得帮着招呼客人。” “太太只管放心,若是有什么事情,太太还管吩咐便是,”纪宝芙满脸堆笑道,她声音轻轻柔柔的,话里话外也带着一股子真诚。 自从卫姨娘的孩子夭折之后,她身子一直就不好,前几年还有疯疯癫癫的,若不是有纪宝芙在,老太太只怕是想将她送到院子里去的。不过这两年倒是好了起来,只是如今曾榕地位稳了,又有二房唯一的嫡子在,卫姨娘是再也蹦达不起来了。 所以纪宝芙如今待曾榕这个嫡母,要比刚开始那会尊敬地多了。毕竟她日后的婚事,可就捏在曾榕手中了。好在曾榕从来不是小心眼的,从去年开始便陆续带着她出门,说来纪清晨出门的次数都没她多呢。 等差不多的时候,曾榕便领着她们去老太太院中,临行的时候,还叮嘱纪湛,今日要好生地当个小舅舅,好生照顾温启俊,不许再带着他胡闹。 纪湛也知道今个是老爹的好日子,所以满口答应。 ** 今日老太太都穿了一身喜庆的新衣裳,额上带着同色的抹额,极是低调富贵,就连手上的那支拐杖,都是纪延生今年孝敬她的。 来的女眷都是先到老太太院中,来给她请安的。其实纪延生之所以这次办寿宴,也是因为他即将出任户部右侍郎了。四十岁的从三品,好歹也能唤一声大员,先如今便是大伯纪延德的势头都没他好。 再加上纪家二房本就有晋阳侯府这样显贵的姻亲,所以这次来的人不仅不少,而且有不少都是显贵不已。 今个是二房的大事,韩氏这个做大伯母的,倒也不必帮手,只需要好好坐着便好了。 只是当听婆子来回禀,定国公府的三太太了,她倒是有些惊讶,这几年来没听说家里和定国公有什么来往啊。她倒是朝着纪清晨的方向瞧了一眼,若是说从前有什么来往,那也是因为家里这位七姑娘特别受裴世子喜欢。 只是裴世子这几年一直在外,再加上裴家老国公去世,裴家的老太太基本不出门了,所以她没想到三房的人能过来。 董氏进门的时候,是曾榕亲自上去迎接的,而她今个是带着女儿,也就是裴家的三姑娘裴玉欣一起来的。 裴玉欣一进来,就瞧见了站在老太太身旁的纪清晨。只是几月未见,原本就美地不得了的小姑娘,这会子似乎又长开了,白皙的皮肤瞧着能掐出水来,乌黑莹亮的眼眸这会更是水汪汪的,雪肤浓眸,美地就像是在你心头狠狠地撞了一下。 裴玉欣也是个大气秀丽的姑娘,寻常被人瞧见了,也是拉着手一直夸赞长得好的。可是瞧见纪清晨,却是打心底的觉得,她才是真长得漂亮,在她面前,自个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一想起,三哥当年说最喜欢的是她,裴玉欣心里原本还不服气呢,可是吧,见到真人之后,她算是明白了。小时候她是生得玉雪可爱,这长大了就是出落成了绝色大美人,也就幸亏她不常出门交际,要不然有外头那些所谓的美人们什么事啊。 裴玉欣冲着纪清晨眨了下眼睛,惹得纪清晨也好笑不已。 还是老太太知道,她和裴玉欣关系还不错在,便叫她去招呼。谁知旁边的韩氏却笑着对身旁的纪宝茵说道:“茵姐儿,你也帮着你七妹妹招呼一下裴姑娘。你们姑娘间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儿。” 纪宝茵也有些尴尬,好在还是纪清晨替她解围道:“五姐姐,咱们与欣姐姐到一旁说话吧。” 三个姑娘这才到旁边,纪宝茵与裴玉欣也见过几回,只不过都是点头打招呼的关系,倒不是很熟悉。这京城贵族圈儿的姑娘,其实也都是分圈子的,像裴玉欣这样的都是与家里交好的那些人家的姑娘来往,不是侯府的女儿就是公府的孙女,或是皇室里的女眷。 说来纪清晨也能算是和皇室扯上关系,毕竟她母亲乃是出身靖王府的,靖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而她母亲便是皇上的亲侄女。只不过她母亲是庶出的,所以自然不是那么受重视。 不过这两年,倒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还赏赐了东西给纪宝璟,毕竟纪宝璟如今是晋阳侯府世子夫人。连带着纪清晨也得了一份赏赐。 纪宝茵倒是与柳明珠这个圈子里的姑娘玩得不错,柳家是新贵,柳明珠又仗着自个姐姐是宠妃,不愿降低身份去讨好那些旧勋贵世家,于是干脆自个弄了个小圈子。纪宝茵的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所以与柳明珠的关系还算不错。 不过柳家年前的时候与裴家那一场指婚的风波,可谓是闹地沸沸扬扬的,纪宝茵瞧见裴玉欣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好在裴玉欣没顾得上她,只拉着纪清晨问道:“你可真是的,给你发了帖子,叫你来参加我办的宴会,你竟是一次都不来。” “你偏要下雪天地办什么赏梅宴,我可受不了那样的冷,”纪清晨立即笑着说道,这话是不客气了,可也真是因为两人关系好啊。 裴玉欣倒没生气,只是也说道:“旁人都能来,偏就你娇气地厉害。” 待说完的时候,她又问:“那上个月我家里办赏花宴,你为何又不来?” “那又不是你办的,我哪里好意思凑上去,”纪清晨轻笑。 赏花宴是裴家大房的二姑娘裴玉宁办的,这位就是裴家长房的嫡女,样貌身份都是顶顶好的,就是那性子有些高傲。不过也是身为国公爷的女儿,她自是有高傲的资本。 可是对于这位裴世泽同父异母的妹妹,纪清晨却喜欢不起来。因为她第一次去定国公府的时候,与裴玉欣在花园里玩,正好撞上她,就被她嫌恶地问,这又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后来因着裴世泽处处护着她,所以裴玉宁都没在她身上讨着好。这也是纪清晨后来不太愿意去裴家的原因,裴世泽不在家里,她又不想瞧见裴玉宁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干脆就避开。 几人正说着话呢,就见前头一阵响动,又来了人。 只是这次连韩氏都站了起来,迎了上去,亲自招呼着。纪清晨有些好奇地瞧了一眼,倒是旁边的纪宝茵低呼道:“谢夫人怎么来了?” 纪清晨出门出地少,所以有不少人是不认得的。反倒是一旁的裴玉欣也有些惊喜地问:“你家竟与谢家都还有往来?” 纪宝茵见她主动搭话,便点头道:“我祖父与谢家的老太爷乃是同科进士,所以一直有些往来。只是这位谢夫人一向深居简出,寻常出来应酬的都是谢家的二太太,所以我也未想到她今日会来呢。” 其实这位谢家大太太之所以深居简出,那也是被逼的啊。谢忱年少便成名,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了大魏朝最年轻的解元,提亲的人险些都要把谢家的门槛踏破了。谢夫人自是不胜其烦,连家里都时不时有人上门,这出去交际岂不是更叫人团团围住,所以这两年她出门的也少。 裴玉欣是从未见过这位夫人的,况且定国公府与谢家也没无甚来往,是以在这里瞧见他母亲,真是惊喜万分。 这里的几个姑娘那都是到了花季年华的,按理家里都开始给相看婚事了,所以面上不说,可是心底还是期待不已。谢忱这样的少年,那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光是听着他的名字便叫人心动不已,再看他偶尔流出来的诗篇文章,便是叫那些自诩才女的高傲千金都折服不已。 裴玉欣自是见过谢忱的,只不过也是远远地瞧了一眼,倒也不至于说多爱慕,可是这样的少年,便是提起来都觉得心头甜丝丝的。 待她瞧着谢夫人身旁跟着的窈窕少女,身着一身粉色遍地缠枝绣银线长褙子的少女,容颜秀丽,文静娴雅,又低声问:“谢夫人身边的姑娘是何人啊?” “应该是谢家的姑娘,就是不知是哪一房的,不曾听说谢夫人有女儿的,”纪宝茵也是好奇。 待谢夫人与纪老太太说话时,别说是纪宝茵就是裴玉欣都隐隐有些期待,只盼着长辈能叫她们过去给谢夫人见礼。只是老太太与她说了几句话,便打断韩氏的攀谈,请谢夫人坐下了。 谢家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孩子,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这么多人,她也不欲叫谢夫人为难。 “既然谢夫人都来了,那今日谢家肯定不止她一人来吧,”裴玉欣咬着半晌的唇,才拉着纪宝茵轻声问道。 她是瞧出来纪清晨左右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倒是这位五姑娘似是知道的不少。 纪宝茵瞧着裴玉欣平白红了起来的耳垂,手上扯着帕子,却是不好一口拒绝,于是想了会才道:“应该是吧,不过女客都是到这边来的,听说男客这才都安排二房的院子里。” 她说完,两个姑娘的眼睛蓦然瞧向纪清晨。 纪清晨被她们两的眼神看地害怕,心底无奈不已,只叹这个谢忱还真是个蓝颜祸水,连面都没露,就叫面前的两个姑娘心神不定了起来。 “说来,我好久没去你院子里了呢,”裴玉欣抱着她的手臂,就是不撒手。 纪清晨立即咬牙低声道:“今个这么多人,等下回我给你下帖子,你再来玩。” “就是今个才热闹啊,”裴玉欣嘟着嘴撒娇道。 倒是这会又来了人,纪清晨为了转移她们的注意力,立即道:“五姐姐,你舅母来了。” 韩家是纪家的姻亲,而且还是亲上加亲的,所以自然是要过来的。自从纪宝芸回了娘家之后,这次三姑爷韩谨却没像之前那般,立即就跑来接纪宝芸回去。 于是纪宝芸在家里哭的更厉害了,就连韩氏都有些生气了。这会韩太太了,韩氏也没立即迎上去,反而是曾榕过去招呼了。 倒是到了跟前的时候,韩氏才起身叫了一声嫂子。 反倒是韩太太脸上和和气气的,又是给老太太见礼,又是与韩氏说话,便是一旁给她请安的纪宝芸都没冷落了。 “我瞧着你舅母倒是个和气的啊,”纪清晨有些奇怪,三姐到底是怎么把人给得罪了的。 纪宝茵立即哼了一声,低声道:“你可别说了,我舅母素来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再生气,脸上都是带着笑的。我娘早说过她是面慈心苦,要不然你说这才几年啊,她就要给三姐夫纳二房。当初来求娶的时候说的好听,如今倒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纪宝芸刚回来的时候,纪宝茵也觉得烦,可是瞧着韩谨一直不曾来,她也跟着着急,生怕表哥从此与姐姐生分了。如今见大舅母来了,更是一肚子的牢骚。 裴玉欣也是个小姑娘,素来便爱听这些八卦,便问了两句。待纪宝茵说完后,她也附和道:“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纪宝茵跟找到了知音般,拉着她抱怨个没完没了的。 纪清晨见她们注意力真的被转移了,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可见这八卦还真是有些用,最起码能叫她们把注意力放在这上头。 只是原以为没她们什么事,却听韩太太问道:“怎么没瞧见茵姐儿?” 纪清晨赶紧拉了纪宝茵一把,她才不情不愿地住嘴,上前给韩太太请安。倒是韩太太又瞧过,纪清晨知道她也应该给韩太太见礼的,便走了出来行了礼。 只是后头来的夫人,见斜里走出来一个姑娘,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纷纷都是一惊。先前纪清晨站在纪宝茵和裴玉欣的身后,所以也就刚来的几位见过,这会又出来了,才叫众人又瞧见了。 “便是瞧你家这七姑娘再多回,我都是瞧不够的,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偏偏就藏在家里的,”韩太太拉着她的手一直夸个不停,反倒是一旁的亲外甥女纪宝茵只说了两句,便叫站在一旁了。 韩氏瞧着自己女儿受了冷落,脸上登时难看了起来,虽说纪宝茵确实是比不上沅沅,可是她大嫂当众这般叫纪宝茵下不来台,那就是明晃晃地在她脸上打呢。纪宝芸的事情这还没解决呢,她倒是又来这一出。 韩氏当即便冷哼,只是她还没说话,就听对面一直安静地谢夫人,开口道:“既是这么好的姑娘,韩太太也该叫咱们都瞧瞧,怎么能一个人拉着瞧个不停呢。” 她说话语气温和,又是打趣地话,登时堂中发出一片笑声。 曾榕赶紧出来说道:“我家这个姑娘向来少出门,害羞地很,就别再笑她了。沅沅,还不快过来给你韩伯母见礼。” 纪清晨走过去的时候,就觉得有几道视线一直盯着她,虽头皮有些麻,却还是上前乖巧地行礼。 谢夫人点了点头,温和叫她不用多礼。 纪清晨正要退到曾榕身边的时候,就听谢夫人温柔说:“这是我家的兰姐儿,我瞧着你与她年纪相仿,她也是个不大出门交际的孩子,身边连个手帕交都没有。所以以后你们可要多多来往才是。” 此话一出,就连老太太面上都一愣。谁都知道谢夫人素来深居简出,可是今个不仅来了,还对纪清晨这般热忱。 这会有些脑子转地快的贵妇人也是心底一惊。 难不成这位谢夫人瞧中了纪家七姑娘了? 前世孽缘 第五十七章 好在此时又有人进来, 曾榕立即起身去迎客, 又是把人请到老太太的身边, 这才叫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去。 倒是那个兰姐儿的姑娘, 轻声说:“我叫谢兰, 在家里序排六, 你可以叫我兰姐儿, 也可以叫我六姑娘。” 纪清晨瞧她主动与自己说话,自是立即回道:“我名唤清晨,在家里是排七, 我还是叫你兰姐姐吧。” 谢兰微微颔首,却还是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小姑娘,她是谢家三房的长女, 只是父亲早年过世, 只有孀居的母亲带着她过日子。之前她一向出门少,只是如今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 这才出门来交际。 她虽只出来几次, 只是托着家里那位了不得堂兄的福气, 认识的姑娘都待她极好。不过她还是头一回见自家大伯母主动为一个小姑娘解围呢。 不过这位纪姑娘确实是长得太好看了点, 这皮肤也不知怎么养得, 她站这么近地瞧着,可真是又白又细, 比那最上等的凝脂豆腐还要嫩呢。 “那我便托大唤你一声晨妹妹吧,”谢兰抿嘴一笑, 她性子温和, 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地。 这个称呼倒是新鲜,纪清晨便点了点头。待两人站在长辈身后,便小声地说话。纪清晨也知道谢兰也是才来京城没几年,之前一直都是在江南老家。 等她说自个乃是苏州人士的时候,纪清晨心底便猛地漏了一拍子。她前世的乃是扬州人士,虽说两地距离不远,可是谢兰乃是养在深闺中的姑娘,想必她也一定不会知道吧。 虽说今生她是纪清晨,可是那些过往,总是难以忘记。特别是待她极好的父母,哥哥,前世父亲为了她,全力资助那人,只是最后却是喂养了一只白眼狼。 这一世方家不再有她这个人,那么大哥也不会再送她上京,此生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吧。 只是虽这么想着,她却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思,问道:“我听说江南有家华丝纺极是厉害,染出来的料子不管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是顶出众的。” 谢兰愣了下,随后便笑道:“没想到华丝纺的名声竟已传到京城来了,他家确实是了得。我听说华丝纺的东家极是了得,为了这些印染的方子,可是跑遍大江南北,所以他家的料子总是新颖又别致。” 纪清晨没想到谢兰真的知道,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心中登时激动了起来。 是啊,华丝纺能从两间门脸铺子,发展到遍布江南三省各处,几十间铺子,都是靠着她父亲搏命而来的。 虽说人人都说商贾低贱,商人重利而没有道义。可是方家的产业就是她父亲拿命博来的,江南盛产丝绸,大小作坊遍布。若是想要脱颖而出,就要有别人所没有的东西。蜀锦之贵闻名天下,她父亲为了能叫方家的丝纺脱颖,便带着几个家丁前往蜀地。 虽成功拿到染色的方子,可是却在回来的路上遇上劫匪,其他的东西都丢了,可是却还是把方子死死地揣在怀中。吃树皮、被蛇咬,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地罪,才叫东西带回来。 方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心勾当,可是偏偏就是因为他们是商贾,便叫所有人都瞧不起。 那个人不过就是因为家中曾是为官的,便叫父亲瞧中了,供他读书,将最心爱的女儿许配给他,可他一朝金榜题名,便见利忘义。 “晨妹妹,”谢兰见她发呆,便轻声唤了一句。 纪清晨这才回过神,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怎么的,今日竟是想起了这么多前世的事情。或许是第一次是有人与她说华丝纺的事情吧,不过听到华丝纺如今依旧生意红火,她心底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席上落座的时候,裴玉欣故意挑在她的左边坐下,而谢兰则是坐在她的右手边。 裴玉欣瞧着娴雅文静的谢兰,登时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可没与我说过,认识谢家的人啊。” “兰姐姐,”纪清晨喊了一声,险些把裴玉欣吓了一跳,只是她说道:“这位是裴姐姐,素来与我要好,性子也是极好的。” 裴玉欣这才知道,她是要介绍自个和谢兰认识,脸上闪过一丝感激又羞愧的表情。亏得她方才还以为,清晨是故意隐瞒她的呢。 谢兰便又和裴玉欣,还有另外一边的纪宝茵打招呼,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所以说起话来啊,也有些共同语言。 只是裴玉欣没说上几句,便问道:“谢姑娘,今个就你陪着谢夫人一同来的吗?” 纪清晨恨不得扶额,我的裴姐姐啊,你是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吧? 好在谢兰已习惯了,轻声说道:“大伯母带着我来的,大伯父与四堂哥应该前头吃酒呢。” 谢忱在谢家少爷里排四,之前京城曾流转过一句话,谢家十分灵气,九分在四少。 所以就没人不知道谢忱是谢家四少爷,这会谢兰说完,裴玉欣和纪宝茵两人的眼睛都放光了。倒是纪清晨有些不解,谢忱确实是长得英俊了点,可是这些小姑娘们也不至于全迷他吧? 要说长相,柿子哥哥就比他好看啊。 提到裴世泽,纪清晨心里也是一哼,谁说他没有爱慕者的。那个柳明珠可比谁都厉害,竟是想叫柳贵妃求着皇上赐婚,可真是异想天开。 连纪清晨自个都没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简直是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杏儿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纪清晨着急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七妹妹,怎么了?”纪宝茵见她;脸上露出着急地表情,立即便问道。 纪清晨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我先出去一下,湛哥儿闹着要找我呢。” 纪宝茵知道纪湛一向就爱黏着她,所以也没多想,便又与其他两个姑娘一块说话。纪清晨匆匆站了起来,便立即往外走。 她边走边问道:“还没叫太太知道吧?” “没呢,少爷身边的丫鬟本来是想过来说的,只是先瞧见了奴婢,”杏儿低声说道。 纪清晨点头,领着她往外走,到了门口就瞧见正站在外的晓雪。晓雪这会垂着头,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吓得还是怕的,待她瞧见面前停着华丽的衣摆时,便抬头瞧见了纪清晨,立即激动地喊了一声:“七姑娘。” “你不是都叮嘱你们了,一定不要叫少爷去危险的地方?”纪清晨声音有些急,却还是压低声音。 这会屋子里摆着的宴席,满室的欢声笑语,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这边。 晓雪本就被吓得离开,这会再听纪清晨的话,便要跪下,幸亏纪清晨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擒住,没叫她跪下去。 她低声斥道:“还嫌不够多的人知道吗?” 晓雪这才站直了身子,纪清晨转身便往外走,杏儿赶紧叫晓雪跟上。待出去后,纪清晨立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晓雪这才哆哆嗦嗦地将经过说了一遍,纪湛和温启俊两人在前院待了一会,就嫌太过无趣。纪延生又是个一贯宠孩子的,便叫他自个出去玩了。两人便到园子里,也不知谁说要去钓鱼,便又叫小厮去捉蚯蚓又去找钓竿。 结果小厮去挖蚯蚓的时候,纪湛就掉进水里。 幸亏那会花园里有人,立即便有人下去,将他捞了起来。所以纪湛也只是喝了几口水而已,倒是没性命之忧。 只是纪湛是二房的独苗,就这样,丫鬟和小厮还是被吓个半死,所以晓雪这才急急来回禀的。不过她来之前,纪湛吩咐她,先告诉纪清晨。 纪清晨又问道:“可知道是哪个人救了小少爷吗?” “是一位来参加宴会的公子,瞧着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子高高的,模样也长得极俊俏,”晓雪小声地说。 纪清晨登时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可叫人拿了换洗的衣裳给小少爷换下?还有那位救人的少爷,杏儿你去爹爹的院子里,叫人找一身爹爹未穿过的衣裳送过来。” 杏儿有些迟疑地说:“姑娘,奴婢走了的话,您身边就没人伺候了啊?” 今个因着家里事情多,香宁也叫曾榕借去了,所以她身边只留了杏儿一个。原本想着不会有什么事,哪知这会倒是有些人手不够了。 她轻声道:“你速速去拿了衣裳,过来再与我汇合。这么一会功夫,我身边又有晓雪在,不会有事的。” 杏儿这才点头,与她们分了方向,往另外一边去了。 纪湛被救上来之后,便叫人带到花园里的小阁楼里换衣裳去了,这会还在那里呢。等纪清晨到的时候,就瞧见门口站着的小厮武艺。 “七姑娘,”武艺立即给她请安,纪清晨瞧他守在门口就觉得奇怪,正要问,就听到里面居然传来一阵笑声。 “湛哥儿和俊哥儿都在里面?”她确实是听到一阵笑声,应该是两个小家伙。 “还有谢公子也在,”武艺轻声说道。 纪清晨立即惊讶了,“谢公子,哪位谢公子?” 她还以为救了纪湛的是裴世泽呢,怎么会是一位谢公子呢。待回过神,她便猜到是谁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谢忱救了湛哥儿。 “是七姑娘在外面吗?”只听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纪清晨立即应道:“是我,谢公子这次真是多谢你,救下了舍弟。” “举手之劳而已,纪姑娘不比放在心上,只是我如今实在是衣冠不整,就不能见纪姑娘了,”谢忱的声音实在是温文尔雅,便是因为隔着屋子,稍微提高了声音,还是透着一股叫人说不出地温润。 就像是春日里的阳光,拂过的清风,透着让人舒适地恰到好处。 “谢公子客气了,我已命人去拿衣裳给公子,还请稍等片刻,”纪清晨轻声说。 谁知她刚说完,就听到屋子里一个清脆的声音,猛地喊道:“还有我,还有我呢,姐姐我的衣裳也都湿透了。” 纪清晨听到他的声音,真是又生气又放松了下来,要不是里面有谢忱在,她真是想立即便冲进去,然后狠狠地打他的屁股一顿。早上还答应的好好,说是今个不会胡闹,结果就掉进水里了。 这幸亏是有人及时相救,要不然全是要了全家的命了。 可是任她在外头跺脚,里头依旧欢天喜地的,也不知谢忱说了些什么,两个小家伙的笑声真是一浪高过一浪。 总算是等到杏儿拿来了衣裳,又叫小厮送进去给他们换上。 待门打开的时候,穿着紫红色锦袍的谢忱站在门口的时候,便是连纪清晨都不由一怔。大概是因为过寿的原因吧,爹爹最近做的衣裳多是紫红暗红这些颜色的,谢忱本就生得白皙,如今被这紫红色衣裳一衬,更是白地过分细腻,便是那俊雅的脸蛋都染上了几分骄矜。 他站在门口冲着纪清晨微微一点头,回过神的纪清晨也是轻轻俯身,回了一礼。 本就生得极美的小姑娘,这会穿着一身浅淡素雅的衣裳,站在阳光之下,从谢忱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身上仿佛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过分白皙的脸庞在阳光几近透明。 纪湛这会瞧见了纪清晨的表情,反倒是不敢上前了。谢忱低头瞧着跟着自个身后的两个小家伙,先前倒是活泼地很,问东问西的,可是这会见到七姑娘,却不敢上前了。 如今倒是知道害怕了。 谢忱心中轻轻一笑,却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道:“多谢纪姑娘你送了衣裳过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若不是为了救湛哥儿,谢公子也不至于弄脏了衣裳,您不用与我说谢谢,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才是,”纪清晨柔声说着,因谢忱身材颀长,故而她需得抬起头望着他。 只是当院门口有人望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少女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俊雅温和的高大少年,两人脸上都挂着柔和的表情,微风拂过时,衣袂飘飘,说不出的美好和谐。真叫人生出,这可真是一对璧人的感觉。 可是裴世泽看地却眼神微冷,而走在他前头的温凌钧,这会已经忍不住喊了一声,“俊哥儿。” 和谐的画面登时被打破,可两人却同时偏头看过来。 纪清晨自然是第一眼就瞧见了裴世泽,只是他安静地站在院子的月亮门前,并未跟着温凌钧过来,她微微蹙起秀眉,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冷漠。 此时温启俊被捉住了,立即低着头喊了一声爹爹,小家伙也知道这回是逃不了的。 倒是纪湛立即站了出来,大声道:“大姐夫,都是我带着俊哥儿胡闹的。你别教训,你要教训就教训我吧。” 他这么大无畏地站了出来,温凌钧反倒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小舅子嘛。 倒是纪清晨轻哼了一声,一张俏脸气地泛红,开口道:“纪湛,你如今倒是知道逞英雄了。那好,你跟我去见太太。” 她撅着嘴儿,显然是气得有些着急了,只是她白皙的小脸稍稍涨红,犹如面带桃花般,反而显得生动活泼,倒是比方才那般娴静的时候,更好看了。 谢忱微笑地瞧着她,可又能感觉到,从月亮门那边传来的一道极犀利的目光。 一提到曾榕,纪湛这才慌了,再也不敢逞英雄,伸手便抱着纪清晨纤细的腰肢,委屈地说道:“姐姐,我方才好怕,一个劲地水里挣扎,又爬不起来。” 纪清晨本来对他满肚子火气呢,毕竟他和温启俊两个,那都是金疙瘩,要是出了事情,不管是纪家还是温家,只怕都要翻了天。偏偏他还是要胡闹,俊哥儿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每次都是被他带着的。 可是这会听着他抱着自个说的这些,心底便又开始泛酸,他若是没叫旁人救上来…… 这个念头真是想都不敢想,于是她伸手手掌在他脑袋上摸了又摸,半晌才哽咽地问道:“日后你还胡闹吗?” “我再也不了,其实我今个没想胡闹的,只是我瞧见湖里的大鱼叫小草给缠住了,我想救它的,”纪湛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解释。 倒是温启俊立即点头,“小姨母你就不要生小舅舅的气了,真的是大鱼被缠住了,小舅舅想救大鱼的。” “下次不许再这样鲁莽了,若是你想救,也该叫会水的人去才是啊,”纪清晨伸手捏了下他的小脸蛋,算是原谅了小东西。 “大姐夫,这次多亏了这位谢公子救了湛哥儿,你帮忙好好招呼一下谢公子吧,”纪清晨转头对温凌钧说道。 温凌钧本还意外为何谢忱在这里,这会赶紧上前。 “大姐夫,我来照顾他们两个,你们先回去吧,”纪清晨对温凌钧说。 温凌钧便将谢忱请了回去,倒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给裴世泽介绍了一番。反而是谢忱没想到,站在门口的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定国公世子爷。 不过听闻大军如今还驻扎在城外,倒是没想到这位世子爷竟是个低调的,自个就先进城了。这可真是与他传闻中的性子,大不一样啊。 毕竟如今提到这位世子爷的名号,那都是带着一层血色的。这几年大魏朝若是没有他在,只怕蒙古的大军早就打进关内。可是他不仅将蒙古人打了回去,更是打到他们的腹地百里,险些要到了蒙古的黄金都中。 裴世泽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只是先转身离开了。 纪清晨瞧着他从头至尾,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又想起方才他那过分冷漠地表情,心下越发地堵地厉害。 所以他们离开后,她也带着纪湛离开了。 待客人都走后,曾榕才知道纪湛落水的事情,自然也免不了一顿训斥。不过有纪清晨也帮着求情,所以曾榕也没太教训他,只叮嘱以后不能这么莽撞了。 一直到夜幕快降临了,客人们才都离开了。 曾榕留了纪宝璟在家中用过晚膳才回去,结果就有丫鬟进来,通禀道:“太太,门口来个年轻后生,说是卫姨娘的表侄。 别说卫姨娘,就连纪宝芙都愣住了。卫姨娘家中的情况谁都知道,全家被抄家之后,女眷都死了,只她自个活了下来,只是叫贬入了教坊司。好在被纪家老太爷全力搭救,这才进去就赎了出来。 按理说她家里早就没人了,这个表侄又是何处冒了出来的? 曾榕也只是大概知道卫姨娘家中的情况,只是如今冒然出现一个表侄子,她若是叫人把这人撵走,可纪宝芙还坐在这里呢。 于是曾榕便转头对纪宝芙道:“芙姐儿,你可知道你姨娘的这个表侄儿?” 纪宝芙一脸迷茫地摇头,她听都没听说过这人,又哪里知道。不过她倒是知道,她姨娘还有个亲舅舅家是住在江南的,只是姨娘的舅母对她实在是不好,还想将她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鳏夫,所以姨娘才逃到京城来的。 这个表侄子不会那家来的吧? 可是纪宝芙虽怀疑着,可心底却还是挣扎,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要是上门的打秋风的穷亲戚,还不如赶走了算呢。 曾榕便问丫鬟道:“可问清楚了,是卫姨娘的亲戚吗?” 丫鬟点头说道:“门房上说他下午就过来了,只是他身上也没什么信物,便进来通禀。不过他在门口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这才过来说一声。不过听门房说,他如今在应天书院读书,是进京来赶考的,只是听说咱们老爷今个过寿,这才上门来的。” 纪宝芙在听到进京赶考这几个字,倒是眼前一亮,能参加春闱的,那都是有举人功名的,那应该不是个穷亲戚吧。于是她有些期待地看着曾榕,只是也不好直接开口。 曾榕想了想,还是叫人把他请进来了,虽说是姨娘的亲戚,可人家既是上门来贺寿的,也不好拒之门外。况且一听到应天书院这几个字,她也有些惊讶,毕竟如今应天书院可是极难进的,需要通过考试才可进入书院读书。 因着姑娘不好直接见外男,所以曾榕便道正堂里坐着,而纪清晨和纪宝芙还有纪宝璟她们则是留在东梢间里等着。 曾榕出去之后,纪宝芙便一个劲地抬头,朝着外面望着,只是好久都没动静。 等外头终于要脚步声的时候,纪宝芙手上的帕子,便蓦然扯住。纪清晨瞧着她一副想瞧又不敢瞧的模样,便是一笑,不过就是个表侄,算起来也就是纪宝芙的表哥,何至于这般紧张。 只是隔着屋子,听不太清楚外头的声音,而纪湛则是依偎在她怀里,忍不住问:“姐姐,到底什么能吃饭啊?” “你饿了?”纪清晨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地点了下他的鼻尖,下午才吃了一肚子的点心,这会倒是又开始叫着要吃饭了。 纪湛点了点头,对面的温启俊也同样开始喊饿。 “等太太见过外面的人,咱们就用膳了,都不许再喊了,不然今个都不许吃鸡腿,”纪清晨伸出细嫩的手指,指着他们两个说道。 温启俊立即将自个的嘴巴捂住。 也不知外头说了什么,倒是过了一会,似乎又有些动静,好像是爹爹和大姐夫过来了。 接着就是丫鬟掀帘子进来,请她们出去。 纪清晨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父亲会叫她们出去见这个乔姨娘的表侄,难道这人有三头六臂不成? 于是她起身牵着纪湛的手走了出去,纪宝芙离正堂最近,是以她是头一个出去的。纪清晨走在她身后,待到了正堂后,还未站定,就听一个谦逊的声音乍然响起。 她循声望了过去,可是却在那一瞬,彻底震住。 怎么会是他? 手掌松开,纪湛的小手乍然被落下,有些奇怪地瞧着她,可是却发现纪清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坐着的。 是他,乔策。 陌上人如玉,谁家少年,足风流。纪清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乔策的时候,他一身青布衣衫,脚上穿着一双千层底布鞋,十足地落魄学生打扮,可是偏偏眼睛里带着一股子,叫人轻视不得傲然。 极度的自傲,便是极度的自卑。只可惜,她当初不知这个道理。 她只知道这个少年,是个极有学问极有才华的少年。虽家境贫寒,却为人自尊自爱,实在叫人钦佩。所以这也是为何她父亲瞧中他的原因吧。 只可惜方家老爷,一辈子在商场沉浮,却还是瞧走了眼。 乔策确实是非池中之物,而他腾起的那一刻,也狠狠地踹掉了方家这个一直对他无限支持的家族,从恩人变成了低贱的妄图攀附他的商贾人家。 是啊,这就是乔策,她前世的未婚夫。 他逼地方家退婚,让她一个劲地钻营,却最后身死地下场。 若是说这世上,她有怨恨地人,乔策,便是那人。 偷塞纸条 第五十八章 乔策一身青布衣衫, 脚上依旧是一双千层底布鞋, 虽然两世身份不同, 可偏偏遇见时, 他穿得衣裳却又是一模一样的, 这可真是叫人觉得讽刺啊。 他脸上带着谦逊的表情, 就像是一个谦卑好学的少年。 只是她盯着乔策的眼神太过露骨, 不仅连曾榕和纪宝璟瞧见了,最后就连纪延生都注意到。他正要皱眉,倒是曾榕抢先开口说道:“这是卫姨娘家中的表侄子, 如今在京城的应天书院读书,是个极出众的后生。” 曾榕其实本不想叫姑娘出来的,只是纪延生似是有些喜欢这个乔策, 便叫家里的姑娘出来见见他。说真的, 他这身份也实在是尴尬。若只是卫姨娘家中的侄子倒也罢了,可偏偏还是个举人出身的。 所以曾榕也不能把他当作一般姨娘家的亲戚, 给几两银子、两匹料子就打发了去。毕竟举人都可以去选官了, 还是不能怠慢了的。更何况, 这个乔策不过才十八岁, 也算得上是少年有为了。 可叫她怎么都想不到的, 这会盯着乔策看的居然是纪清晨。按理说是不应该啊,这个乔策虽说模样也还算长得俊秀, 可是比起沅沅见过的那些人,还是有些差距的啊。 纪宝芙起身轻唤了一声乔表哥, 曾榕倒也没阻止, 毕竟人家到底还是亲戚。乔策还是个举人,纪宝芙这声表哥也不算叫地亏了。 倒是纪清晨却在此处微微垂着脸,似是没瞧见纪宝芙与乔策见礼一般。不过她这么做,虽有些不好看,却反倒叫曾榕松了一口气。 于是曾榕叫人在前院摆上一桌,把乔策留下来用膳,又叫纪延生领着他到前头去了。 待他们走后,纪宝芙倒是轻咬着唇,瞧了一眼纪清晨。方才七妹妹紧紧盯着乔表哥看的样子,她也看在眼中的。没想到就连七妹都看上了乔表哥,纪宝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倒是想把乔表哥来的事情,告诉姨娘才好呢。 只是曾榕留她用膳,她也不好推脱。 倒是用膳的时候,纪宝芙有意地夸了一句,“乔表哥可真是年少有为,如今才十八岁,便已有了功名在身。” “谢家四少爷,十六岁便是南直隶的解元,不知你这位乔表哥又是在南直隶排第几啊?”纪清晨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 她想纪宝芙肯定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倒是知道的,因为上一世放榜的时候,她早早便叫小厮去盯着了。 这会再想想,就连他上京的时间都没错。前世他便是三月上京的,父亲本想留着他在江南读书,只是他却想京城,说是文章制艺南北还是有些差别的。既是要参加春闱,便该早些上京,习惯这里才是。 父亲还曾大赞他有志气,却不知原来他一上京就来攀附权贵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世间之事,竟是如此的奇妙。这会她才依稀记得,前世乔策确实是娶了一位名门贵女。只是她太过厌恶这个人,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再听到,又怎么会想知道他究竟是娶的哪家姑娘呢? 难道他娶的就是纪家的姑娘不成? 想到这里,她便将目光落在了纪宝芙身上。 纪宝芙本就因为她这句话嗤笑而胆战心惊的,这会又瞧见她这般盯着自个看,当即便小心道:“七妹妹这是怎么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说乔表哥,我不说便是了。” 她语气甚是可怜,不知道地还以为纪清晨如何欺负她了。 只是这一次,就连纪宝璟都略蹙了蹙眉,只是她不愿在众人面前说纪清晨,这才开口道:“都别说了,专心用膳。” 纪宝芙心底一哼,委屈地不得了,明明就是七妹妹对她发火。可是大姐姐偏偏就是装作没瞧见一般。 等用过晚膳了,纪宝芙便告退回去了。纪清晨也准备离开,倒是纪宝璟开口说道:“上回我瞧着你那里的花样子倒是极好,我与你一起去拿。” 温启俊刚要跟着去,就听纪宝璟又道:“俊哥儿和小舅舅在这里玩,娘亲很快就回来。” 小家伙乖乖地点头,一双湿漉漉地大眼睛,期盼地瞧着她,软萌萌地说:“娘亲,快点回来。” 纪清晨知道姐姐说拿花样子就是个借口,方才她在席间确实表演地太不对劲了。可是乍然遇上乔策,她没叫人把他撵走,便已是极大地克制了。 “沅沅,”等一进了她的院子,纪宝璟便领着她进了房中,叫其他人都到外面等着去了。 纪清晨乖乖地转身,她便是如今长大了,可是在纪宝璟跟前还是个小女孩一样,乖乖地等着纪宝璟教训自个。 只是纪宝璟看着她这般乖顺的模样,反倒是不知如何开口了,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小姑娘到了这会,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瞧见俊秀的少年总是忍不住地打量几眼。 可是也不能就因为多看两眼,便教训她是吧,于是纪宝璟便沉默了会。只是她思虑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要是直截了当地说,那个乔策配不上她吧,反而叫小姑娘脸上无光。 所以她只能说:“这个乔公子是卫姨娘的亲戚。” “我知道,”纪清晨有些郁闷地说道,乔策偏偏就是卫姨娘的亲戚,虽说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可是日后少不得会来往。若是嫁给他的真是纪宝芙,那他不就成了自己的姐夫。 一想到这里,她心底就忍不住地烦乱。今生自个成了纪清晨,那曾经的方清晨便早就消失了。难道这一世乔策没人与订婚?若是他在江南与人订婚,还再敢招惹纪家的姑娘,她定然要叫他好看。 因着心底盘算着这些事情,脸上难免有些出神,可却叫纪宝璟越瞧越着急。 纪宝璟何等的性子,一向不动声色的人,偏偏遇上关于纪清晨的事情,就失了冷静,变得焦心起来。沅沅小时候总喜欢闹着出门,可是越长大了反而越能在家里待着,她还以为是小姑娘长大变了性子。 可若是因为在家里待着,没怎么见过外男,便被这么一个从江南的穷小子迷了眼,那可就是纪宝璟玩玩不愿意看见的。 “沅沅,你与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纪宝璟细嫩的手掌抓着她,朱唇轻启,可就是怎么都没话说到底。 纪清晨这会才彻底回过神,只是看着她的模样,又是这般欲言又止的,便笑着问道:“姐姐,你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啊?” “那个乔公子可不合适你,”纪宝璟干脆说道。 纪清晨怔住,眼中尽是惊讶,合着大姐姐在这里欲言又止了半天,竟是为着这个原因? 她登时失笑,纪宝璟被她这突然地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她边笑边说道:“大姐姐,你是以为我喜欢那个乔策?” 喜欢他?她是眼瞎还是脑子进了水了。 纪宝璟有些愣住,难道不是?那她方才席上紧紧地盯着人家瞧做什么,纪宝璟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连柿子哥哥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有什么值得旁人喜欢的,”纪清晨轻嗤一声,秀美莹润的小脸满满的不屑。 只是在听到柿子哥哥这几个字时,纪宝璟原本要放下去的心,却又蓦然地提了上来。 裴世泽回来后,纪宝璟就见着他了,他还给俊哥儿送了好些礼物,便是今日也到府里来给爹爹贺寿了。按理说他如今可是朝中红人,能来家中,是纪家蓬荜生辉才是。 可是纪宝璟也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他的,知道他这人实在是深不可测,性子也有些冷漠。要说不同,那就是跟清晨在一块的时候,反倒是能瞧见他的笑脸。 不过自从他离开京城后,便和纪家的往来也断了,本以为这段小时候的缘分早已经忘记了。但这会,当她从纪清晨口中,听到熟悉又陌生地柿子哥哥这几个字时,才发现,她想得似乎简单了些。 好在这会纪清晨自个主动开口安慰道:“姐姐,你不要总是这般担心。那个乔策不过就是从江南来的罢了,论年少有为,文有谢忱,十六岁便是南直隶的解元。武有柿子哥哥,二十岁出头,便平定西北,直将那帮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滚回了老家去。就是论长相,他也比这两人差远了。” “况且我可不是单单看长相的人,”纪清晨说道。 纪宝璟登时就笑了,点着她的额头就说:“你还不论长相?还记得太太生湛哥儿的时候,你天天念叨地是什么?一定要给你生个漂亮的弟弟,结果呢,湛哥儿一出生,你非哭着闹着说,弟弟太丑了。” 纪清晨听罢,便轻吐了下舌头,这实在是冤枉了她。其实她也是知道小孩子刚出生,不会多漂亮,可偏偏纪湛实在是太难看了,浑身红通通地,还好久都不退色,害得她以为自个的弟弟以后就是个红皮猴子。 纪宝璟见话说开了,便伸手抚了抚她耳边的鬓角,轻声说:“姐姐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放心,有爹爹和姐姐在,定会给你选个如意的。” 乍然被提到自个的婚事,纪清晨白皙的脸颊泛起淡如桃花色的红晕,只听她轻声道:“姐姐,我年纪还小,还不想嫁人呢。” “好,不想嫁那就再等几年的,反正我们沅沅长得这么美,只有咱们挑别人的份儿,”纪宝璟轻声一笑。 纪清晨这回真是羞地厉害,便扑到她怀中,纪宝璟伸手将她抱住,姐妹两人又说又笑。 ** 乔策头一回来纪家,虽然没见到卫姨娘,不过纪宝芙回去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这几年卫姨娘着实消沉地厉害,好在如今渐渐恢复了过来。 毕竟她可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之所以先前一片灰心,也无非是因为自己最大的依仗没了。明明就是儿子,偏偏就夭折了。那种希望已在眼前,却又破灭的感觉,才叫她一下便崩溃了。 如今她慢慢恢复过来,便是容貌都较之前鲜艳了些。可是再鲜艳,那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与曾榕那样正值女人最妩媚的年纪相比,实在是有些差。 “姨娘,这个乔表哥,我听他说是舅公的孙子,”便是乔策离开了好几日,纪宝芙还是不断提起他。 这个舅公便是卫姨娘的亲舅舅,乔策来的时候也早就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他祖父母在卫姨娘离开没几年就去世了。后来他父母也去世了,他是靠着家里留下来的数百亩田产,这才坚持读书到现在的。 纪宝芙听着他父母双亡,却又能坚持读书,还考取了举人功名,着实叫人佩服。 倒是卫姨娘听到她那个恶毒的舅母,早就去世了,只觉得心头出了一口恶气。所以对于乔策这个孩子倒也没那么厌恶了,毕竟他如今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她又何必为了那些陈年旧怨,再去责怪一个孩子呢。 况且乔策如今是个举人,待他参加春闱,那就有机会金榜题名,到时候说不定他就成了自己和芙姐儿的依靠。所以这么想着,卫姨娘倒是对他有些心热起来。 “姨娘,马上就要到端午了,乔表哥一个人在京城也无依无靠的,要不咱们请他到家中来吧,过节总是热闹才好嘛,”纪宝芙软软说道。 卫姨娘瞧了纪宝芙,见她满眼羞涩,语气中更是说不出的软和,当即便道:“虽说乔策如今有举人功名在身,可他无父无母,家中更是什么根基都没有。咱们以后可与他来往,只是旁的可不行。” 这是卫姨娘怕纪宝芙生出什么不该生的心思,便趁早说了明白。她是纪府的妾室,虽说不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可是乔策也是依着有她这层身份,才能搭上纪家。所以他定会好生应承自个和芙姐儿,日后他若是金榜题名倒也还好说。 可若只是个举人,便是卫姨娘都瞧不上。 “太太也真是的,翻了年,你就要及笄了,她竟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卫姨娘说着,便忍不住埋怨了起来。 年轻的那会子倒是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可是这会却只是剩下眼前的这些现实。 纪宝芙今年都已经十四岁了,眼看着就要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偏偏她是个庶出,上头一个堂姐,下头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是嫡出的,便叫她显得有些尴尬了。 纪府上一个庶出的姑娘,便是大房的二姑娘。最后嫁给了一个举人,家里有些薄产,后来连着两回没考上,纪家大老爷便走了门路,替他选了个官。大魏朝中,只要是举人便可选官,不过这选的都是八九品的小吏。若是没在二姑娘的嫁妆在,便是连日子都难过地很。 可就是这样,他们婚后还是住在二姑娘陪嫁的三进小院里。这还是老太太叫买的呢,二姑娘知道的时候,可是给老太太磕了好些个响头,只叫韩氏脸上都不太好看。 这大房尚且都如此,便是曾榕再宽厚,纪宝芙又能比二姑娘的嫁妆厚几分呢。 所以卫姨娘是万万不愿叫纪宝芙嫁到贫寒人家里头去的,那样的日子她便受过,恨不得立即去死了才好呢。 倒是纪宝芙见卫姨娘,将乔策贬地一文不值,心中便讪讪的。只觉得姨娘连人家面都没见过,就这般说,实在是太有失公允了。 好在卫姨娘并没拒绝,请乔策来家中的事情。于是她便出门去求了曾榕,因着先前纪延生待乔策还算客气,曾榕又见卫姨娘一把年纪,在自个跟前哭诉,便点头同意了。 ** 五月初一的时候,大军进城,皇上在宫中接见几位将军,主帅张晋源张大将军。这位张将军说来,还是老定国公一手提拔的,可谓是定国公的嫡系。老定国公去世后,因着朝中无能征善战的大将,不过便有人提了张晋源。 他之前一直为定国公的副将,在定国公麾下也立过赫赫战功,只是却一直机会作为主帅出征。但这次皇上临危受命,他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裴世泽也一并入宫受赏,待众人落座后,皇上瞧着他们便道:“过几日便是端午节,正值白水河上有赛龙舟的比赛,今次你们都去瞧瞧,也叫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都知道什么才叫真正浴血沙场的将军。” 每年都会在白水河上举办赛龙舟比赛,这比赛的队伍有五军都督府的,也有卫所的,还有大内侍卫,反正各个都是一条好汉,谁都瞧不上谁。 皇上这么一说,众人倒是纷纷笑了起来,张晋源更是立即拱手道:“末将早就听说过京城赛龙舟的热闹,却是一直未曾得见,如今倒是托了圣上的洪福,能得见一次。” 倒是裴世泽微微蹙眉,他一直都不喜欢凑这热闹。 等离开的时候,张晋源倒是捉住了他,叮嘱道:“旁人我知道,便是我不说各个都能到场。只是你可别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这可是皇上亲自下旨的,端午那日务必要到场。” 裴世泽皱眉,只是瞧着张晋源的表情,却还是低头道:“末将遵命。” 张晋源瞧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便是咧嘴一笑。裴世泽和他们这些粗人可不一样,定国公府的金孙,未来的国公爷,当初他刚到营里的时候,细皮嫩肉的,哪里有个当兵的模样。于是有些混不吝的,便专挑他的刺儿。 可谁知后来才知道,真正的刺头兵,那就是他。 谁要是惹了他,他不动声色中,就能叫你生不如死。有一回,有个人实在叫整治地受不了了,便大骂背后玩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练武场上见。 于是他脱了衣裳,便上了场,狠狠地教训了那人一番,打地那人是心服口服。 也打地别人心服口服了。 不过他回府后,便吩咐裴游去了晋阳侯府,问了温凌钧,端午节晋阳侯府可去看龙舟,若是去的话,便给他留个位置。 虽说温凌钧奇怪他怎么不在自家的,反倒是要跑来跟他凑热闹,却还是如实说了,也答应给他留下位置。 端午节是难得姑娘能出门的节日,所以这天白水河畔,不仅彩旗招展,便是河岸上衣袂飘飘,各色各式鲜艳华丽的衣裙,仿佛叫人置身与一场盛大的狂欢之中。 纪家是托了晋阳侯府的光,这才得了好位置,毕竟这京城勋贵人家众多,两岸能看见龙舟的好位置,却少地很。况且皇家的御座是一大就搭建好了,谁家的帷帐能离地皇上越是近,那就是表面越是受圣眷。 要说圣眷,纪家的两位老爷都是不浓不淡,稀疏平常的,所以要是靠这两位定是得不到好位置的。好在晋阳侯府与纪家关系一向好,每年都会邀她们到帐中来坐着,所以时间久了,这也就成了规矩。 谁知她们刚到帐子,就有女官过来,说是皇后有请晋阳侯世子夫人,和纪家的七姑娘。 这话一出,纪宝茵和纪宝芙脸上都不由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只是谁叫人家的母亲是出身皇族的,好歹也是姓殷的。她们两个却是和皇家八竿子找不着的,也只能羡慕地看着她们携手离去。 倒是路上的时候,女官觑了一眼这位七姑娘,上回见她的时候,还是过年那阵子,她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才几个月未见,就觉得这位姑娘竟好像又变得漂亮了,只是她今个打扮地素雅,头上只带了一对碧玉玲珑簪,圆润白嫩的耳上垂着一对水滴型模样的碧玉耳坠。只是打扮虽简单,可是却胜在正值青春年少,实在是娇妍明丽。 女官心底倒是暗赞了一句这位七姑娘,没有一味地在身上堆砌那些珠宝玉器,只叫那些俗物夺了容颜之妍丽。不过她心底以为纪清晨是故意这般的,却不知道实在是高估了她,她只是嫌这端午节有些热,不愿身上坠那么些东西而已。 等到了御台内,就见里头人影幢幢的,纪清晨知道宫里的规矩,只垂首跟着女官入内。 皇后因着膝下无子,所以素来喜欢这些个明艳的小姑娘,更何况纪清晨还是皇帝的外孙女辈儿的,也不怕叫皇上瞧中了。 待她们姐妹两个给帝后以及众位嫔妃见礼后,皇后不由笑道:“这才几月没见,清晨竟是又长大了些,也越发水灵了。” 皇帝眯着眼睛瞧了一眼,点头道:“确实是,还越发地端庄娴静了。之前她外祖还来信与我说,想这小丫头了,也不知道这会子长成什么模样了。” 靖王世子从两年前开始便卧床不起了,所以殷廷谨在靖王府的地位也是越发地水涨船高。虽说靖王世子想要过继一个子侄到膝下,可是靖王爷又不是没有儿子,所以一直便僵持着。 纪清晨心底不由一笑,她那个便宜外公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又怎么会想呢。多半又是舅舅在他跟前提了,所以他才会在请安折子上,又向圣上提了几句。 圣上一向待靖王这个弟弟宽厚,所以这会少不得也要对她们姐妹另眼相看。 倒是柳贵妃瞧着自从这两个人进来后,便将她两个妹妹的风头都抢走了,登时便娇笑了一声,说道:“难怪皇后娘娘要着急见这两位呢,我瞧着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倒是把我家的明珠和宝珠,衬地跟那地上的尘土一般呢。” 不过她说完,倒是旁边站着的小孩子不乐意了,扭着身子便喊道:“我喜欢明珠姐姐。” 这便是皇上如今唯一的皇子,二皇子了。虽说前头的大皇子已夭折了,可到底序齿了,所以柳贵妃的儿子便是二皇子。 皇帝素来对这个儿子是要什么给没什么,听他这么说,当即哈哈大笑道:“瞧瞧这小家伙,到底还是向着自己人。” 只是他刚说完,皇后脸上的表情便不好看了,自己人,那不就是说纪家姐妹不是自己人,是外人咯。 只是她生气归生气,却是面上未露分毫。 原本皇后便是想叫她过来,好分了这柳氏姐妹的注意力,只是这会却叫这二皇子坏了他的好事。 倒是此时,一直坐在御台下的男子,站了起来,说道:“皇上,马上龙舟便要开始了,不如微臣先去探探他们的准备情况。” “景恒,别以为朕不知你的心思,只怕这是一去不回了吧,”皇帝指着他便哈哈大笑道。 纪清晨听着他的声音已是心跳漏了一拍,她一直都垂头看着脚下,并未注意两旁坐着的人,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他也在这里。 而坐在柳贵妃身边的柳明珠,瞧着这人疏淡又俊美非凡的脸,只觉得心儿都要飞了。一直只听说他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先前贵妃姐姐向叫她嫁与他,那也是瞧中了定国公府的权势,何曾有她自个的意思。 可是前些日子,在宫中偶然遇上,才知他竟是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着实是俊美无俦。虽说一身骄矜气势,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越是这样,越叫柳明珠想要摘下这颗最耀眼的星辰。 此刻听到他要走,心底只觉得失落无比。 ** 纪清晨出去的时候,就见裴世泽正站在帐外,他本就生得颀长高挑,又因为长年在军营中,站地如青松般笔直,是以越发地高大俊朗。 待纪宝璟领着清晨过来时,他便说道:“嫂子,我正要要去找凌钧兄,便送你们回帐吧。” “那便多谢世子爷了,”纪宝璟微微颔首。 于是一行人便往晋阳侯府的帷帐走去,待到了门口,裴世泽淡淡道:“那便送你们到这里了。” 纪宝璟还要请他进去入座,只是他却说已有应酬,这才作罢。 待纪宝璟进去之后,跟在她身后的纪清晨紧紧地捏着手心里的纸条,他居然敢当着姐姐的面,偷偷给她塞纸条,着实是胆大妄为。 她心里早已经汗湿了,就连纸条都因被捏太久,而有些软了。 等她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打开,便瞧见上头只写一句话:今夜等我。 今夜?等他? 他这是想做什么?与自个唱西厢记吗? 吐露心声 第五十九章 西厢记…… 纪清晨一下子面红耳赤,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倒是纪宝璟转身瞧见她脸上平白烧了起来, 登时便问道:“沅沅, 你脸颊怎么这么红?” 待纪清晨伸手摸了下, 才发觉烫地有些厉害, 赶紧道:“没什么, 只是外面太热了。” 只是纪宝璟瞧了一眼外头, 端午节确实是有些热了,可是她也是一块走回来的,也没那么热啊。不过她也知道, 纪清晨打小就比旁人娇气些,这些年来年纪虽说越来越大,可是这娇气也是越涨越盛。 不过纪宝璟倒是觉得小姑娘家就该娇滴滴的才好。 “进来歇会, 叫人给你扇扇风, ”纪宝璟伸手去拉她。 纪清晨随着她进来,此时屋子里的女眷正在说话, 纪湛和温启俊两个小家伙倒是在乖巧地坐着, 只是见到纪宝璟和清晨回来了, 同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个抱住了纪宝璟, 一个抱住纪清晨。 曾榕立即朝儿子说道:“湛哥儿, 不许这般撞姐姐,小心把姐姐摔着了。” 倒是纪湛抬起头, 瞧着她泛红的脸颊,担心地问:“姐姐,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外面太热了, ”纪清晨捂了捂自己的脸,立即说。 “姐姐快坐,我给你扇扇子,”纪湛拉着她的手,就叫她坐在了他原本坐的地方。又是叫丫鬟给她倒茶,又是自个拿扇子给她扇。 “你瞧瞧咱们的湛哥儿,多懂事啊,这会就知道心疼姐姐了,”韩氏瞧着他忙前忙后的小模样,立即说笑道。 纪湛被取笑的不好意思,不过却还是认真地给纪清晨扇扇子。倒是纪清晨哪舍得真的叫他扇啊,立即伸手接过了,说道:“姐姐不热了,湛哥儿也坐下吧,马上龙舟赛便要开始了。” 这会虽然比赛还未正式开始,可是五颜六色的龙舟已然在水面上,船头上挂着不同的彩幡,叫人能一眼便分辨出,到底是哪支队伍。 待比赛开始之后,便是素来最端庄的,这会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湖面上看,生怕一眨眼,就把重要的漏了过去。待挂红色幡旗的龙舟率先冲过终点时,两岸登时响起震彻云霄的欢呼声,随后便是锣鼓声喧嚣而起。 等瞧过龙舟之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可是纪宝茵却低声问她:“七妹妹,咱们出去逛逛吧,今个端午,这白水河不知多热闹呢。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总归该多瞧瞧才是。” 纪清晨瞧着她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立即好笑道:“五姐姐,你每年端午的时候,都这么说,你也不嫌老套啊。” 纪宝茵愣住,半晌才回道:“我之前说过吗?” 纪清晨肯定地点头,“已经说了好几年了,而且连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纪宝茵捉住她的手臂,不满地问。 结果纪清晨还没说呢,倒是纪湛听到她们的对话,立即说:“五姐姐,你带我去吧,我想去玩。”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不许捣乱,”纪宝茵哪里想带他去啊,小孩子的事情最多了,一会要这般一会又要那样,还要费尽心机地照顾好他。所以她才不愿意带着小孩呢。 纪湛被纪宝茵这么说,登时就不痛快起来,拉着纪清晨的手,便哼唧道:“姐姐,我要去,我想去嘛。” “可是这马上就要晌午了,该用膳了,”纪清晨说。 结果最后她还是拗过这两人,最后连纪宝芙也一块来了,还带着温启俊。纪宝茵反正是甩手掌柜,纪清晨只能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一行人这才出去。 白水河南边是一条极热闹的街,平日人就不少,这会旁边又举办龙舟比赛,似乎整个京城的人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纪家的三个姑娘头上皆带着帷帽,几个丫鬟和婆子跟在她们周围。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些,纪清晨叫人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便想着哄他们先回去,让纪宝茵和纪宝芙自个去逛吧。 结果就听到有人叫她,待她抬起头,就看见二楼正有人冲着她招手,不过她头上也带着帷帽,待她又喊了两声,纪清晨听出了,是裴玉欣的声音。 没一会,裴玉欣的丫鬟便下楼来,“七姑娘,我家姑娘正在楼上歇息呢,邀您一块上去坐坐呢。” 纪清晨实在是不愿再在人群中,便问道:“五姐、六姐,我不想再去逛了,便去找裴姐姐,你们要一块来坐坐吗?” 纪宝茵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呢,结果瞧见这么多人,也有点犹豫,她的丫鬟也怕出事,便劝说道:“姑娘若是想吃什么,便吩咐奴婢去买。这会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如咱们也随七姑娘一块上去坐坐吧。” 纪宝茵这才同意,她们两个都愿意了,纪宝芙自然只能随着她们一块。 只是待到了楼上,裴玉欣已在门口等着她们,“沅沅,我原想着去找你玩的呢,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纪清晨笑着说:“我和五姐还有六姐一块出来逛逛,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这么多人,不会打搅你们吧?” “不会,当然不会了,反正里面人也够多的了,”裴玉欣哼笑了下,说道。 说罢,她便拉着纪清晨的手,往里头走,其他人也跟着她们两个。待到了包厢里头,纪清晨这才明白,她所说的人够多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此时屋子里,不仅有裴家的姑娘,竟还有柳明珠和柳宝珠姐妹二人,还有其他几位她并未见过的姑娘,不过各个都衣着精致华贵,满室衣香鬓影,看地人眼花缭乱。 而此时她们进来,也叫这一屋子的姑娘,停住了话语,往这边瞧了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柳明珠,她轻笑一声说道:“哟,倒是与纪姑娘你有缘的很,先前在御台前就遇上了,这会又在这里遇见了。” 其实柳明珠长得着实不错,凤眼桃腮,明眸善睐,明艳又飞扬,实在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只是她说话时,总是习惯眼尾上挑,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可偏偏又不是那种骄矜,反而是破坏了她这份美。 倒是众人瞧见裴玉欣手里拉着的姑娘,这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这般美人怎么从前未曾见过。她五官没有柳明珠那般深刻艳丽,可是却有种恰到好处的清丽,多一份则艳丽少一分则寡淡的那种恰到好处,当真配得上清妍绝丽这几字。 纪清晨出来的次数不多,柳明珠识得她,也是因为她会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柳贵妃时常为了给柳家两姐妹撑腰,时常在皇上跟前夸赞她们,时不时就从宫里赏赐些东西下来。 只是这宫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柳贵妃,皇后自然是瞧不上她这做派。偏偏她家族中,没有这般年纪的女孩儿,便是有那也是旁枝的,上不得台面。倒是自从见着纪清晨的时候,她是一眼就喜欢上,这小姑娘不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是出众至极,便是较那柳明珠,那也是能压得过的。 况且纪清晨还是和皇室沾了边儿的,毕竟她母亲可是皇上嫡亲的侄女,所以每次她进宫,皇后都要拉着她夸个不停,连带着在皇上那儿,她也得了好几回赏赐。 不过纪清晨也瞧出了宫里头贵人的这些机锋,实在是不敢多进宫。可就是这样,还是叫柳明珠将她嫉恨上了。 “三姑娘,这位妹妹是哪位啊,我先前好似从未见过,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倒是一个人霸着了,”一个圆脸娇俏的小姑娘,开口轻声笑说。 裴玉欣笑道:“倒是忘了,这位便是纪家二房的七姑娘,这位是大房的五姑娘,还有这位是六姑娘。” 裴玉欣不仅介绍了纪清晨,还一并介绍了其他两位。 不过反倒是有姑娘对纪清晨的两个小家伙感兴趣地很,指着旁边的吃食便道:“这些是我们方才叫丫鬟下去买的,纪姑娘你的两个弟弟可还爱吃?” “这个是我弟弟纪湛,这个是我大姐姐家的孩子俊哥儿,”纪清晨立即说。 那个招呼他们吃东西的姑娘,登时捂着嘴歉意地笑道:“我瞧着他们差不多大,还以为是兄弟呢。” 待她们坐下后,纪湛和温启俊挑着那些吃食,都是南来北往地小贩买的小吃,味道极是不错,就是这些姑娘各个都不敢多吃东西。 只是纪清晨瞧着有些奇怪,怎么今个柳明珠和裴家的姑娘坐在一处了,她们不是王不见王的。 “这是我二姐叫人定下的包厢,只是柳明珠瞧见了,便非要过来坐着,我二姐也不好撵她走吧,”等房中说话的声音再响起时,就听到纪宝茵在她耳边低声说。 纪清晨瞧了一眼柳明珠,见她竟是主动与裴玉宁搭话,倒是裴玉宁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要是论高傲,裴玉宁比柳明珠还要傲气呢,毕竟定国公府那可是正经地簪缨世家。 不过她此时神色淡淡的,反倒是有种高不可攀地味道。 “柳明珠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到这来堵我三哥,简直就是做无用功,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我三哥”裴玉欣只管笑话她,都以为自个做的隐蔽,却不知这心思都叫人看得一干二净了。 倒是纪清晨笑着说:“你又怎知她这般做无用,万一……”柿子哥哥这个称呼到了嘴边,她偏又道:“万一世子爷就来了呢。” “你与我装什么,谁不知道我三哥喜欢你,比喜欢二姐还多呢,这既是二姐订的厢房,你说他如何会来,”裴玉欣斜睨了她一眼,直白道。 纪清晨被她一句大剌剌地喜欢,说地是面红耳赤,直端起茶杯,掩盖脸上的窘迫。 可谁知裴玉欣刚说完这句,就听守在门口的丫鬟,进来欢喜地说:“二姑娘,世子爷过来了。” “三哥来了,”连裴玉宁脸上都露出惊讶地表情,她与裴世泽一向不亲近,只是这些事外头人都不知道罢了。所以她也万万没想到,裴世泽会来她的地方。 倒是柳明珠那脸上真是乍然地流露出欣喜的表情,明艳的面容登时神采飞扬起来,只恨这会周围都是人,要不然拿出靶镜出来,瞧瞧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啊。 裴世泽进来的时候,几乎屋子里所有的姑娘都在这一刻被夺去了心魂,定国公世子,在北地浴血奋战那么多年,率军打退了蒙古的大军,守住大魏国门,让蒙古的铁蹄不敢轻易进犯的人物。 在当他出现的时候,容貌之俊美真是她们大部分人生怕之少见,又是那样清冷疏淡的气质,如寒星皓月,直挂在那九重霄上,叫她们这些凡人靠近不得。 他的出现也是打破了好些姑娘心中的印象,毕竟在军中的人,难免会叫人觉得粗鲁野蛮,可是裴世泽气质这般清隽高傲,实在叫人与莽夫联系不到一块去。要说唯一能叫人觉得他是军中之人的,也就是他的站姿极挺拔,皮肤也不似京城那些风流贵公子那般白皙如雪,是淡淡的浅褐色。 这一刻,裴世泽先前那些杀人如麻,暴戾残忍的名声都烟消云散了。好些人在心底忿忿不平,这都是谁诋毁裴世子,明明人家就是清冷矜贵之人,又怎么会和那些不好的名声联系上呢。 “三哥,你怎么来了,”反倒是裴玉欣主动开口问道。 她这一说话,倒是不少姑娘纷纷低下头,方才那么露骨的打量可实在是太不合规矩。好在大家方才都看了,所以这会也没什么人会注意。 裴世泽点了下,淡淡道:“温世子请我过来接一下俊哥儿。” “裴叔叔,爹爹叫您来接我的,”温启俊一听到他爹的名号,立即欢喜地问。 结果裴世泽要带着他离开的时候,温启俊却犹豫地看着纪湛和纪清晨,软软地说:“可是我想和小舅舅在一起。” “七姑娘,能麻烦你陪着他们去一趟吗?”裴世泽一本正经地问道。 纪清晨瞬间就能感觉到,满屋子姑娘的眼神,犹如刀子一般,扎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地丝毫地不妥,只得回道:“那就麻烦裴世子了。” 只是下一刻,她又转身对纪宝茵和纪宝芙说:“五姐、六姐,咱们也打扰裴姑娘这么久了,不如一起回去吧,顺便把俊哥儿送到大姐夫那处。听说今个大姐夫要带他们两个去看马球,只是没想到倒是比往年早些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倒是想起来,下午确实是有个马球比赛。不过这些都是男人的活动,姑娘家都没参加的机会。 只是这会她们却是好生羡慕纪家的这几个姑娘,竟是有机会叫堂堂的裴世子护送。 可真是太好运了,估计有些人的手帕子都要扯裂开了。 倒是纪清晨走到裴世泽身边的时候,就听到他用轻不可闻地声音说:“淘气。” 纪清晨:“……”待她转头看过去时,他又是那般冷淡疏离的模样。 ** 待回了家里的时候,纪清晨瞧着屋子里四面的院墙,倒也不是极高,身手灵活些的就能翻过来。 还有有什么话,不能白日与她说的,非要叫她今夜等他? 如今她可不是能在他床上睡着的小娃娃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已经长大了啊。一个外男,深入出入她的闺房,他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啊。 纪清晨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很多年没见,所以他会不会还是把她当成那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呢? 临睡的时候,纪清晨又叫香宁检查了一次门窗,倒是惹得香宁连声笑问:“姑娘今个这是怎么了,一直叫奴婢检查窗子,难不成还能有人什么人爬进来不成?” 纪清晨面色一僵,立即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将被子拉地高高地,闷声道:“我只是怕有蚊子进来。” “这会还没到夏天呢,”香宁边说边吹灭桌子上的灯,便到外间的小榻上躺下了。 * 当夜明珠莹润的灯光在帷幔间亮起时,床榻上睡地香甜地小姑娘,一头乌青黑丝披散在枕边,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只看见她白皙的小脸表情安然甜美。 突然他不想那么快地唤醒,只想看着她安静地睡颜。 曾经也有问过裴世泽,为什么要在战场上那么搏命,明明他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就算不上战场,也能享受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当时他没回答,可是现在他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因为他保护想保护的人,他想让面前的这个女孩儿,能一直有这样安然甜美地睡颜,他要叫她享一世的平安喜乐。 他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他错过了她这么多年,心中虽有遗憾,却从未后悔。 纪清晨是被拍了脸颊唤醒的,她惊醒时,嘴上便覆着一只宽厚的手掌,只听夜色中,一个清冷地声音说:“沅沅,是我。” 夜明珠的光亮,叫她勉强看清了他的脸。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可是在下一刻,他便将手收回去,轻声道:“沅沅,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挣扎着起来,她应该要换衣裳吗?穿着中衣可以出去吗? 在她犹疑间,裴世泽又将手递到了她的面前,“沅沅,别害怕。” 她当然不会害怕了,这世上最不会伤害她的人,她知道,有他。 于是她不再犹豫,牵着他的手,穿上鞋子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在穿过外间的时候,香宁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旁,吓得她忍不住地捏紧裴世泽的手掌。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裴世泽居然要领着她到屋顶上坐着。 他指着屋顶时,她吓得连连摇头,她哪里能爬得上去。可是裴世泽却嘴角微扬,撩起一个笑容,伸手环住她的腰身,他先是攀住了墙壁,上了墙头,又顺着墙壁到了房顶上。整个过程,她连惊呼声都没发出来,就已经站在了上面。 虽然园子里有一座小阁楼,纪清晨也登高过,可是当站在屋顶上时,竟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开阔。 “坐下,小心摔着了,”裴世泽拉着她坐下,只是他随身带着的帕子铺在瓦片上,叫纪清晨坐着,他自个倒是撩开袍子就坐在了瓦片上。 皓月当空,除了四下不时传来的风声,竟是安静地连虫鸣声都听不见了。 纪清晨仿佛失去了自个的声音,在此刻,她只安静地望着远方。 待过了一会,只听旁边的他轻声开口说:“边境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时,就想在眼前,伸手就能够到一样。我时常会站在城楼上,虽是为了观察蒙古人的动静,却也会看看这月亮。” 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纪清晨侧头看着他,借着月色,她能瞧见他的脸。在这月色中,他的脸庞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美好地叫人以为是不真实。 柿子哥哥真的回来了,从那遥远地边塞,回到了这里。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滑过时,她似乎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生气了。虽然他一直不给自己写信,确实是有点儿过分,可是他现在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我去边境的第一年,便差点中箭死在那里,”裴世泽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仿佛说的并不是他经历鬼门关的事情,可是却叫纪清晨怔住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一箭就射在这里,若是偏一偏,只怕我便回不来了。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死了,你肯定会很伤心吧。” 裴家能替他伤心的人不多,祖母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定是能挺过来的。可是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知道一直陪着自己的大哥哥,就那么死在了战场上,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所以他从那时候开始,便试图忘记京城的一切。 如果他能活着,那么待他归来时,必亲自向小姑娘解释。 可是如果他不幸在哪一日死了,那么对小姑娘来说,他只是一个小时候对她好的哥哥,或许刚开始她会难过,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会渐渐忘记小时候的那个哥哥。也忘记那份难过。 马革裹尸,上了疆场的人,便不得不面对,随时都能会丧命的可能性。 “我不是不想你,我只是怕自己回不来。” 撩人风景 第六十章 今夜的夜空格外地清朗, 漫天星斗, 以及那似乎触手可及的月亮, 散发着的莹润光辉, 温柔地包裹着整个大地。 纪清晨看着面前的人, 努力地忍着那鼻尖地酸意, 叫自己别哭出来。可是一想到这几年来, 他一个人在边境中,过着随时都能丢掉性命的日子,她心底便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她的柿子哥哥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 是大魏王朝最顶级的勋贵家族的未来继承人,可是却愿意为了大魏的百姓,拼死沙场。而她居然还那么误解她, 她真是太不好了。 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垂着头, 半晌都不说话,裴世泽又轻声唤了句:“沅沅?” 小姑娘带着浓浓的哭腔轻嗯了一声, 正要说话时, 却整个人被裴世泽搂住了腰身, 躺倒在房顶上。他的左手放在她的脑后, 右手箍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两人都躺在了瓦片上。 虽然动作已极轻, 可她还是听到瓦片咚地响了起来。 他的脸就在咫尺之间,温柔地月光照射下来, 叫她能看见他如墨般地眸子。两个人的呼吸在这般近地距离中, 仿佛交缠在一处,她只觉得心脏仿佛要蹦出来一样,那种强烈地跃动,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他的手掌不仅宽厚,还带着烫人的热度,偏偏她身上穿着的中衣只是一层薄薄的丝绸,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手掌那微微有些粗糙的茧子。 “柿子……”她想问他怎么了,可是裴世泽却又突然低下头,他的脸几乎就埋在纪清晨的脖子边上,她僵硬地连动不敢动一下。因为一动,她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会撞上他的唇。 “嘘,有人,”他的声音轻地像一阵烟,就那么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她的耳垂烫地快要烧起来了。 若是这会面前有一块镜子,她一定能瞧见自己红地快要滴血的脸颊。 而这会不仅仅是脸颊,而是全身都在发烫。特别是被他箍着的腰身那里,他的手掌发烫。 底下这会传来的声音,“你起夜怎么老是喜欢拉上我啊?” 是院子里二等丫鬟桃叶的声音,而此时另外一个声音哀求道:“桃叶,你就行行好,陪我一块去吧。” 这是另外一个二等丫鬟苹如的声音,两人是起夜的,大概是桃叶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便不耐烦地说:“好吧,我陪你去,快点啊。” 苹如笑了出来,拉着她走了出来。院子里有专门给丫鬟的官房,不过离她们两个住的屋子有些远,苹如是个胆小的,便拉了桃叶一起出来。 纪清晨没敢抬头往下看,可是却听到院子里响起的轻微脚步声。每一声都叫她紧张地,心脏仿佛随时都要蹦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跳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趴在她身侧的裴世泽突然传来一声闷闷地轻笑声。 她有些恼火,他居然还好意思笑,若不是因为他,自个也不必这般害怕。于是她恶向胆边生,伸脚便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骨,也不知是她踢地太重了,还是踢对了地方,他的闷笑声变成了痛呼声。 他搂着自己腰身的手掌,猛地缩紧,她的身子被迫贴地他更加近了。 听他半天都没动静了,纪清晨反而又担心了起来,低声问道:“柿子哥哥,你没事吧。” 裴世泽听着她又开始这般叫自己,心底不由一笑,小姑娘竟是还像小时候那般聪慧机灵,干了坏事,嘴巴甜地就跟摸了蜜汁一般。可是不管是怀中抱着的人,还是他胸膛那团绵软,都在提醒他,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也不知她身上熏地是什么香,那种淡淡的清香从他进入她的闺房,就一直萦绕在他的鼻间。而当这会两人彼此靠地这么近时,那股香越发地撩人,像是要钻进他的鼻子里。 “你说你天天怎么那么多事情,连起夜都不敢。若是日后叫你贴身伺候姑娘,你一个人在外头守夜,岂不是也不能做了,”大概是桃叶她们回来了,她一边走一边数落着苹如。 虽然知道她们肯定没瞧见自己,可是听到她们提到自己,身子还是忍不住地僵硬起来。 苹如小声地说:“我听香宁姐姐她们说,姑娘再好伺候不过了,晚上从来不折腾人的。” “姑娘好伺候,但也不是你胆小的理由,你若是再这般不上进,我看以后可怎么办,”桃叶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待听到关门的声音时,纪清晨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说话的声音消失,周围乍然陷入了完全的寂静中,她剧烈的心跳声,此时格外地明显。砰砰砰,像是随时都能跃出心脏一样。 “柿子哥哥,她们走了……”她开口,可是语气中却不知为何,想着娇软地喘息声,虽然轻,却叫裴世泽听个正着。 裴世泽将手掌抽开后,便猛地坐了起来。幸亏有这夜色掩盖,要不然他脸上的表情也定然是藏不住的,况且比起脸上的表情,身上的反应才叫他惊愕。他是个男人,虽至今都没有女人,可是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身体上的那种反应。 可她是沅沅啊,他怎么会对沅沅有那种想法呢。 裴世泽被自己震地坐在那里,反此时坐起来的纪清晨,瞧着他不说话,也不好意思开口。不过她知道柿子哥哥绝对不是占她的便宜,是那两个丫鬟出来了,他才会靠自个那般近的。况且柿子哥哥还用护着她的头,想到这里,纪清晨便觉得甜丝丝的,果然柿子哥哥还是喜欢她的。就算他们很多年没见,可他还是会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纪清晨便甜甜地开口说:“柿子哥哥,你这次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裴世泽听到她软软的声音,身上像是烧着一团火,她软甜地声音不仅没叫他那团火消失,反而越发地浓烈。他猛地回过头,看着月色下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正披散在粉色中衣上,她的小脸在月光下越发地莹润洁白,像是蒙上了一层细纱,美地像是月上的仙子,而不是这俗世间的凡人。 纪清晨被他盯地有些奇怪,难道这个问题是不能问的吗?她正要转个话题,裴世泽却开口道:“应该吧。” 只是他一开口,那有些粗嘎的声音,却叫纪清晨吓了一跳。她立即问:“柿子哥哥,你声音怎么了?” 裴世泽的声音一向清润冷淡,绝非现在这般的粗嘎,就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 纪清晨奇怪地很,这会一点儿也不冷啊,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冻地声音变了吧。可是她却不知道的是,被她这么问,裴世泽反而露出一丝苦笑。 若是他说出来了,小姑娘只怕会被吓住吧。她虽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男女间的事情,会叫她害怕的。 不过这也不是说裴世泽如何了解男女之间的事,只是男子和女子天生就不同,男人对床第之间的事情,有种无师自通的本领。而姑娘家则更羞涩,她一直会到成亲的时候,才会了解那些事情。 成亲?当这个念头闪过裴世泽的脑海中,竟不知为何,他脑子里似乎一下子涌入了说不清的东西。 他今年已二十二岁,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甚至像他这般年纪的,这会都是孩子的父亲。可他偏偏却一直未曾考虑过成亲的事情,大概也是因为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可当他想着纪清晨有朝一日会嫁为人妇时,心底却油然升起一股排斥。不管是谁,他都不愿意。 “柿子哥哥,”纪清晨有些奇怪,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裴世泽再看着她的脸蛋时,便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渐渐形成,既然不愿意任何人娶走她,那就叫他自己保护她一辈子。 当想通这一点时,裴世泽整个人一下都轻松了起来。 他说道:“我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那是你自己雕的?”因为雕刻地实在是精细,所以纪清晨十分感慨,她的柿子哥哥可真厉害,上马能打仗,拿刀能雕刻。 裴世泽轻笑一声,“不相信?” 也不知为什么,纪清晨觉得他的声音,自个说不出的味道,她听了心底只觉得麻麻的,酥酥的,大概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吧。 “我当然相信啦,柿子哥哥干什么都是最厉害的。” 小姑娘的一顿追捧,叫他心情颇为愉悦,于是便温柔地问她:“饿吗?” 不说她还不觉得,被这么一问,纪清晨还真的有些饿了。 裴世泽轻笑一下,伸出手放在她的耳边,纪清晨有些好奇地向转头,却被他制止住:“别动。” 她吓得不敢动弹了,就听一声清脆地响声,她眨了下眼睛,便瞧见他的手指已经到了她的眼前,而他手中则有一个油纸包。 等他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玫瑰花饼时,那股子香甜的玫瑰味道,叫纪清晨忍不住地咽了咽。 “想吃?”裴世泽瞧着她雾蒙蒙地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玫瑰饼,一眨不眨地,简直就想伸手抢走,哪里会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吃。 “柿子哥哥,”纪清晨软软地喊他的名字,还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纪清晨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光是这么软萌地撒娇一下,便叫他没法子拒绝了。 待她抓了一块玫瑰饼,吃了起来的时候,却感觉到她的另外一只手被裴世泽抓住了。 柿子哥哥的手可真温暖啊,她吃着玫瑰饼,心底想着。 待她吃地差不多地时候,一旁地裴世泽借着月光瞧见她的嘴角站着的饼屑。他好笑地摇了下头,说是变成了大姑娘,可有时候还是像小孩子一样。 他伸出手掌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拇指伸出,正要擦掉那块饼屑时,却见她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那双水润的大眼睛明明是好奇,可是却叫他鬼使神差的,整个人向她的唇瓣靠过去。 纪清晨看着他越来越近,紧张地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干涸的嘴唇。 可谁知却舔掉了她唇角上的那块饼屑。 裴世泽眨了眨眼睛,纪清晨也眨着眼睛,然后他们都笑了。 当众求婚 第六十二章 “姑娘, 你这衣裳怎么回事啊?”纪清晨起身的时候, 不住地用手遮着嘴巴, 当真是又累又乏, 待会给太太和祖母请安之后, 便得回来再睡一会。 所以杏儿喊的时候, 她还没回过神, 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怎么回事啊?” “衣裳啊,衣裳后面怎么这么脏啊,”杏儿惊恐地指着纪清晨的后背。 此时纪清晨浑身都吓出了冷汗, 她竟是忘记了,昨夜躺在了屋顶的瓦片上,后背肯定是蹭到了上面的灰尘。她几乎是在这个一瞬间僵住的, 她竟是没想到这件事。 好在很快她镇定了下来, 低声道:“我昨个夜里睡不着,便起来走了走, 大概是不小心蹭到哪里了吧。” “姑娘夜里一个起来了?”杏儿就更惊讶了, 又着急道:“那姑娘怎么不唤醒香宁啊, 这么晚一个人出去, 多危险啊。” 纪清晨说道:“我瞧着香宁睡地那般熟, 便没想着把她叫醒。况且又是家里头,能有什么危险的。” “虽是这么说, 可这晚上出去,总是叫人担心啊, ”杏儿轻声劝道, 可是心底还在奇怪,这是蹭到哪里去了,有这么多的灰尘啊。 纪清晨换衣裳的时候,还特地叮嘱她:“这件事就不要告诉香宁了,免得她心里自责。我也只是出去走了走,便回来了。” 杏儿一边点头一边感动地说:“姑娘你待我们可真好。” 纪清晨心底暗出了一口气,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了。可是一想到昨晚,心底还是说不出的甜。柿子哥哥和她说了好多好多话,他告诉自己他在边塞时的生活,她安静地听着他说着那里的风土人情,想象着残酷又惨烈地战争。 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就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还是特别甜美的梦。 倒是杏儿瞧着姑娘从起床开始,便嘴角弯弯,看着心情是好极了。可是姑娘不是说,昨晚是因为心烦才出去走走的,难道这夜里头散步竟有这样的效果,叫姑娘这么快便开怀了起来。 纪清晨生怕杏儿说漏了嘴,去曾榕院子里请安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了一声,不过这会她却是找了更好的借口:“太太一向关心我,若是知道这件事,只怕会责罚香宁的。所以你可切记,千万不能在太太和老太太说漏了嘴。” 杏儿自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所以立即点头。毕竟她和香宁也是好姐妹,不愿瞧见姐妹落难,心底对纪清晨却是更加钦佩,只觉得姑娘一心只为她们考虑。 ** 裴世泽虽然回京了,可是却忙碌,时常不在府中。所以今日来给老夫人,反倒是叫老夫人欢喜地直拉着他的手。 “我听说先前赏你的那两个厨子,你也不是很喜欢?”因着瞧着他实在是削瘦地厉害,他一回来,裴老夫人便赏赐了两个厨子过去,其中一个尤其擅长熬制各种食补汤。 只是裴世泽一向不喜欢这些,他原本对吃食倒是还讲究,可是这么多年军营生活,早已经学会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在他自小是定国公府教养出来的,所以骨子里的那份优雅从未消失。 一旁的定国公夫人谢萍如扯了扯站在自己身边的裴渺的手臂,裴渺陡然被拽了下,还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谢萍如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没用的东西,日日在府里,却还是不懂得怎么讨老太太的欢心。 倒是一旁的裴玉宁,开口娇笑道:“祖母,三哥哪里是不喜欢啊,我看三哥就是太忙碌了。这几日,我们都没怎么瞧见三哥呢。” 裴老夫人听着孙女的话,立即点头,便是叹道:“你与你祖父真是一模一样,这一忙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了。你祖父年纪那会,肯定就住在军营里头不回来了。” 裴老夫人又是感慨又是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孙子,仿佛就像是瞧见了自己丈夫当年的模样。 裴世泽歉意地笑了下,说道:“是我不对,待忙过了这阵,我便陪祖母到山上去礼佛。” “这可是你自个说的,你们也可都听见了,”裴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 三太太董氏立即表示:“娘,你放心吧,世泽这话我们都听得清楚着呢。我们都给您作证。” 待说了话,裴世泽又告退离开。 而老夫人也觉得累了,便叫众人都回各自的房中去了。 谢萍如与董氏她们在门口告辞,一转身脸色都耷拉了下来。而旁边的裴渺还一点儿都不自知,正与裴玉宁说笑着。 待叫两个庶出的姑娘回去了,谢萍如沉着脸对他们兄妹说道:“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谢萍如先进了屋子,裴渺一脸无奈地问:“娘这又是怎么了?” 裴玉宁瞧着她哥哥还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登时便摇头,难怪娘亲会这么生气。 等两人进去了,谢萍如也没坐着,只站着问裴渺,“渺哥儿,你最近课业可有给你爹爹看?” 裴渺被她这么一问,登时愣住,半晌才道:“娘,爹这几日正忙着呢,儿子也不好拿这点小事去打扰他吧。” “你真是太糊涂了,越是这种时候,你才该叫你爹多关心你些。还有方才在老太太那里,你怎么就跟个锯嘴地葫芦一样,也不学学人家怎么讨好老太太的,”谢萍如看着他这个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倒是一旁的裴玉宁见母亲这般责骂哥哥,也忍不住出来说话道:“娘,三哥刚回来,祖母本就关心他,难免会多问几句。你又何必叫哥哥在这时候,与三哥争这些呢。” 其实谢萍如也知道,可是她就是瞧着老太太那一副,只要有了裴世泽就足够了的样子。合着别的孩子都是草,就他裴世泽是个宝是吧,所以一想到这里,谢萍如心里便气不过。 可是再气不过,她也不能冲着老太太发火,所以只能冲着自己的儿子撒气。 裴渺自然是觉得无辜,平日里祖母待他也是不错的。只是三哥毕竟好些年不在家中,祖母多关心他一些,那也是应该的啊。 “同样都是国公爷的嫡子,他怎么就比你哥哥高贵了,”谢萍如听着女儿这长他人志气的话,登时就不高兴了。 裴玉宁与裴渺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无奈。其实谢萍如的心思,他们也都知道。只是三哥早已是皇上亲封的世子,如今又立有赫赫战功,除非出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否认定国公府的世子之位,绝对不会旁落他人之手。 或许谢萍如心中也明白,只是她就是不甘心。她身为定国公夫人,可是自己的儿子却不能成为世子。如今国公爷还在,自然瞧不出分别。可就是看看如今的国公府,三老爷还是与国公爷是同母的亲兄弟呢,可是如今不也是要仰仗着国公爷。 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要仰仗着裴世泽的鼻息生活,谢萍如这心底就受不了。 “渺儿,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得争气,不仅仅是为了娘亲,也是为了你自个,”谢萍如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裴渺时常听着她这些话,心底却有些厌烦。便是再努力又如何呢,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是仰望着三哥的。裴家这么多孙子,可祖父在世的时候,只会亲自教三哥。不管他还是二房或者是三房的嫡出子,都只能跟着教习师傅。 三哥十七岁便如军营,这么多年来征战沙场。他杀过的人,只怕比自己打过的猎还多。而这次三哥回来,裴渺就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气势,虽内敛却摄人,便是在父亲身上他都从未感觉到。 说一句丧气的话,便是再给他十年,他也是追不上三哥的。 反正追不上也追不上吧,他好生地做他的定国公五少爷,就算以后父亲离开了,三哥虽面冷,却也不是容不得人的。 这些话他当然不敢和娘亲还有妹妹说,因为他也知道,不管娘亲还是妹妹,都一心盼着他能努力。 此时裴玉宁见谢萍如是真动了怒,忙是伸手拉了下裴渺的衣袖,轻声道:“哥哥,你听见了娘亲说的了吧。” “是儿子不孝,叫母亲担心了。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定多加努力,”裴渺心底叹了一口气,却还是为了安抚谢萍如开口说。 谢萍如听到儿子这番话,才勉强算满意,放了他离开。 倒是裴玉宁待他离开后,上前扶着谢萍如在身后的罗汉床上坐下,“母亲又何必与哥哥置气呢。哥哥也不是不努力,只是三哥刚回来,祖母总会多关心些他的。” “你哥哥这性子啊,”知子莫若母,就是因为了解裴渺的性子,谢萍如才着急。这孩子压根就没那争的心思。 “你哥哥要是有你一半的上进,娘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啊,”谢萍如拍着她的手,轻声夸赞道。 裴玉宁在老夫人跟前,一向就是乖巧懂事,时常献上亲手做的针线活,便是老夫人冬日里做的暖帽,她都亲手做过,那满手的针眼,可是叫裴老夫人心疼。 所以谢萍如对这个女儿一向上心,下个月她便及笄了,这提亲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谢萍如还是一直在挑选,毕竟这姑娘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况且她若是给女儿选了个好婆家,日后对自己的儿子也是极大的助力啊。 “娘,我想过几日去护国寺烧香,你让女儿去吧,”裴玉宁给谢萍如捏了捏肩膀,柔声说道。 谢萍如当即皱眉,说道:“前几日端午节,不是才出门的,怎么又去护国寺。” “娘,如今正是春日里,您也叫女儿出去松散松散些,”裴玉宁撒娇道。 谢萍如又问她邀了哪些人,只是在听到人选之后,便皱眉问道:“我先前不是听你说,柳家那个姑娘端午节的时候,还与你一块的,为何这回不同她一块?” 裴玉宁没想到母亲会提到柳明珠,当即便表示:“娘,祖母不喜欢柳明珠,您又不是不知道。” 先前柳家还想叫柳贵妃吹枕头风,让皇上给裴世泽和柳明珠赐婚,便叫裴老夫人当场给了安乐侯夫人好生没脸,也把柳贵妃气得够呛。 所以裴家的姑娘,极少会和柳家的人牵扯到一块。上回那也是柳明珠厚着脸,到她包厢中的。 可是叫裴玉宁背后好生笑话,想当她的三嫂,姓柳的也真是异想天开呢。 “你懂什么,你以为老太太这般得罪柳家,那是对咱们定国公府好?她都只是为了裴世泽考虑罢了。可是也不想想,如今只有二皇子一个儿子,若是没意外的话,那日后柳家那就是皇亲国戚啊,”谢萍如自个就不是顶级勋贵家族出身的,她出身的谢家不过就是个伯府,当年也是裴延兆瞧上了她,主动求娶,她才有机会嫁进来的。 所以她可没老夫人那股子旧勋贵门阀的傲气,柳家是靠着女人晋身的又如何,人比形势强啊。皇上如今都已经六十多了,是再无可能生出孩子来的,所以二皇子继位,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日后柳贵妃成了柳太后,柳家那就是正经的皇上外家,又有哪家勋贵门阀比他家再尊贵的了。 所以老太太没瞧上柳明珠,谢萍如反倒看上了她,毕竟裴渺也十七岁了,与柳明珠的年纪是再合适不过的。所以她和裴渺的年纪相反合适些,柳家日后必会起势,到时候有二皇子这个靠山在,定国公府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啊。 裴玉宁没想到谢萍如打的是这般主意,她微微皱眉,说道:“可是柳明珠对三哥极有意,若不是为了三哥,端午节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厚着脸皮到我包厢中。” 还有一点便是,谢萍如瞧中了二皇子这个靠山,可是柳家瞧上的也是裴世泽的世子之位。柳明珠身为安乐侯府的嫡女,京城这么多勋爵,她又何必挑一个并不是极出挑的哥哥呢。 虽然是亲兄妹,可是裴玉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哥哥相貌品性虽也不错,可是比起三哥还是差了一大截。 谢萍如倒是不在意地笑道:“这结亲事靠的是双方的意思,如今老太太这头已帮你三哥彻底回绝了。便是柳明珠再喜欢,可是柳家的长辈也知道,老太太是不会同意的。我此时若是递去意思,他们自然会考虑的。” 如今裴玉宁也大了,所以谢萍如有些事情,也不会避着她,还细细教给她。 “这次便叫你哥哥送你去上香,”谢萍如是打着叫裴渺与柳明珠接触的意思,她可不觉得自个的儿子,有什么差的。 倒是裴玉宁有些迟疑地说:“娘,我们都是姑娘家的,叫哥哥去,不太好吧。” “你这傻孩子,你以为娘叫你哥哥去做什么的,不过就是叫他去护送你,又没叫他去勾引人家姑娘,”谢萍如自个就是成亲前,与裴延兆相互看对了眼,所以才被娶进定国公府的。 所以她想着柳明珠能与裴渺看对了眼了,她对裴家提亲,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倒是说完之后,谢萍如有些不忿地说道:“也不知你祖母要给你三哥找个什么样的天仙,这都二十二岁的人了,也不说亲也不成亲,岂不是耽误下头弟弟妹妹。” 裴玉宁倒是笑了下,轻声说:“或许三哥自个心里头有主意吧。” 只是她却想起了端午那日,三哥特地到包厢中来,却是叫走了纪家的七姑娘。虽说后来纪家的姑娘全都走了,可是那也是七姑娘自个开口的。 她自小就不喜欢这个七姑娘,因为自从她来京城之后,三哥待她比府里的妹妹们都好。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纪清晨才是三哥的妹妹呢。 不过好在纪清晨后来就不常出门了,只是在宫里头见过她两回,真是一次美过一次。也难怪柳明珠会瞧她那般不顺眼,便是裴玉宁心底都是嫉妒的,毕竟哪个姑娘都不会喜欢,比自个长得美的吧。 说起来她小时候不过是个胖丫头,反倒是长大竟是变得这般好看。 而此时裴玉宁心中突然犹如被闪电劈了一下般,说来这个纪清晨也已经十三岁了,而三哥一直都不娶亲…… 裴玉宁被自个的想法吓了一跳。 ** 因着大军凯旋归来,皇上在宫中设宴款待一众将士,文武百官自是陪同。而后宫之中,皇后娘娘也设宴招待了这些武将的家眷,后来又邀了一众勋贵和清贵家中的女眷入宫,也算是普天同庆。 纪家女眷自然也受邀进宫,韩氏带着纪宝茵,曾榕则是领着纪清晨,这种进宫的事情,自然没有庶出的份儿,就连纪湛这会都没带着。 待入宫后,纪家女眷便被领着去拜访皇后娘娘。等进了凤仪宫,就见里头影影绰绰地都是人,今日来的女眷不少,大多都是要来拜见皇后娘娘的。 等宫人进去通禀后,过了会便有人领着她们进殿。 凤仪宫内,锃亮光滑地地砖能照地人的影子,这种地砖乃是内造的,只有大内才能用,便是颜色都是接近黄色。 “都起身吧,”随着纪老太太领着纪家女眷行礼,便听上首的皇后轻声说道。 说来如今的这位秦皇后也并未乃是元后,她是继后,所以比皇上要小上不少岁,如今也才四十岁。此时皇后娘娘穿着一身华贵的凤袍,梳着富贵牡丹鬓,头上插着的点翠镶红宝石凤头步摇,黄豆粒大的红宝石即便在大殿内,都熠熠生辉。 秦皇后又问了几句老太太的身子,便赐她们入座。 待纪清晨坐下后,便瞧见不少熟面孔,只见对面前方坐着的便是定国公府的女眷。定国公夫人谢萍如穿着一身一品夫人华丽衣裙,妆容精致浓烈,这会正端庄地坐在前头。而她身边则是裴玉宁。再旁边就是裴家三太太唐氏以及裴玉欣。 裴玉欣这会也看着她,冲着她淘气地眨了眨眼睛。 纪清晨抿嘴一笑。 因着这会离宫宴开席还早着呢,这次宫宴设在揽月台中,到时候皇上会当场赐封此番打了胜仗的将士。 等差不多时间,皇后便领着一干女眷前往揽月台。 只是皇后娘娘有撵驾可乘坐,却苦了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女眷,需得跟着走到御花园里去。 谁知在路上的时候,竟是遇上了二皇子以及安乐侯府的三少爷柳尉。只见二皇子手上拿着弹弓,似乎在找目标,而那柳尉人高马大的,却跟在二皇子的身后。 “见过母后,”二皇子遇上皇后娘娘自然是要请安的。 皇后的撵驾停了下来,她坐在上头,居高临下地瞧着这么个小孩。她入宫二十载,却未为皇上生的一儿半女,她也是出身公侯府的贵女,可如今却叫柳贵妃这个破落户在她跟前耀武扬威。 所以皇后瞧着这孩子,便不觉得极不喜欢。 而二皇子也因为是皇上唯一的儿子,自小就娇生惯养,柳贵妃更是把他当成心肝宝贝,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给他摘。 “琮儿,你为何在这里,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上书房里读书吗?”虽然二皇子并未被册封为太子,可是他的一切规制用度,早已经超过了一般皇子。偏偏柳贵妃还嫌不够,每每都要借二皇子说事,向皇上索要更多的东西。 皇后冷眼瞧着她上串下跳。 二皇子有些惧怕皇后娘娘,他虽是孩子,却出身皇宫,自比一般孩子更能早熟些。他知道皇后娘娘不比旁人,而且她还一点儿都不喜欢他。所以他十分惧怕她。 倒是一旁的柳尉立即拱手回道:“回皇后娘娘,今日皇上在宫中设宴,因感念二皇子学业实在是辛苦,便叫上书房给二皇子放了半日的假。” 皇后瞧着这个柳尉,冷哼了一声。柳家如今在宫中都有特权,女眷每月都能进宫数次,便是皇后娘家的女眷都没她们那般出入自如。现在可更是好了,居然连柳家的男人都能这般自如地出入御花园了。 皇后冷不丁地握紧了手掌,保养得当地修长指甲掐进了手心中。如今她还是个皇后呢,柳贵妃便如今不把她放在眼中,若是日后真叫二皇子登上大宝,只怕她这个皇后真是也到头了。 “既是放假了,那边去玩吧,也是可怜见的,日日都要读书这般辛苦,”皇后脸上带着得当的微笑,柔声说。 二皇子倒是有些奇怪,竟觉得皇后娘娘今日似乎待自个过分客气了。 等皇后的撵驾再次起架时,二皇子便领着柳尉退到了一边,而后面的女眷也随着撵驾往前走。 柳尉微微抬起头,就看见那群女眷中,好些打扮娇美的小姑娘。他虽只有十七岁,可是早就尝过了男女之事,便是秦楼楚馆都出入过。如今乍然瞧见这些花般娇艳地姑娘,自然是偷偷地一饱眼福。 谁知他一眼就瞧见了一个姑娘,穿着浅粉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衫,配着一条软银轻罗百合裙,虽然站地有些距离,可是却还是一眼叫人瞧见了她,只因那张脸实在是美地叫人无法忽视。 此时御花园里百花盛开,更有数不清的珍稀名品,可是不管是哪朵花,都不如眼前的这个少女娇艳。 柳家如今也是新贵,是以时常会设宴,只是柳尉也瞧过不少京城贵女,却单单没见过这少女。他敢肯定若是自己见过她,不至于会没有一点儿印象的。 她当真是如美玉无瑕,一出现便勾走了柳尉的心魂。若不是这会有这么人在,他真是恨不得上前去问问小姐贵姓。 纪清晨走过的时候,就一直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只是这道目光太过□□裸,叫她有些厌恶。好在走过拐弯的时候,她便感觉不到了。 再说柳尉瞧见那少女后,便心神不定,就连陪二皇子玩都不上心。于是他哄着二皇子回去,这会他先去找妹妹,毕竟她是姑娘,总是认得贵女比他多,到时候便叫她替自己去分辨分辨,那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柳明珠听说了他的来意后,当即便扭头道:“哥哥若是想去认识,便自个去,我可不帮你做这些事。” 柳尉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自从房中不仅有了两个通房,还时常出入秦楼楚馆,便是连柳明珠都听说了他的那些风流韵事。 只是母亲一向娇惯他,并不曾约束。 “好妹妹,你就帮帮哥哥吧,”柳尉笑着拉她的手,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柳明珠登时眼睛一亮,问道:“此话当真,你可不是诳我的?” “那是自然的,我听说姑母这次又准备求皇上了。先前裴家那位老太太以裴世泽不在京城为理由,如今他人也回来了,这亲事总该提上日程了吧。” 听着哥哥的话,柳明珠虽脸上强忍着,可是心底却开出了花。 之前她没见过他,只是因为家中瞧中了定国公府的势力。可是当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才知道这世间竟有这样出众的男子,她的一颗心早就扑在他的身上。 于是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待到了宴会上的时候,裴世泽并未与裴延兆坐在一处,反而是与大将军张晋源身旁,他是这次大军的主帅,裴世泽能坐在他身边,两人可是受到皇上重点赏赐的。 而宴会的高、潮便是太监宣读皇上的赏赐,光是那些金银财宝便如流水一般。 等到了裴世泽的时候,皇上笑着指着他说道:“说来朕这心中对老国公始终是有一份愧疚。景恒你也到了该成亲生子的年纪,偏着为了大魏,而耽误了自个的终身大事,如今还是孤身一人。” 此时席间的不少人都心底一紧,难道皇上这是要给裴世泽赐婚? 这头一个蹙眉的就是皇后,她撇头看向坐在下首的柳贵妃,只见她不仅打扮地花枝招展,这会更是笑地花枝乱颤。看来她是又一次说服了皇上了,只恨她没法阻止。 “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此时裴世泽出列,恭敬地向皇上行礼。 皇帝瞧着他,含笑说道:“景恒有何事,只管说,朕定应了你的要求。” 此话一出,席间登时有微微的骚动,皇上竟是如此宠爱这位世子爷,连问都不问,便先答应了。 裴世泽微微低头,开口道:“微臣心有所属,想请皇上赐婚。” 席间的哗然声更响,众人没想到他竟是会说这个。 纪清晨在他出列时,便已紧张地抿住了嘴,此时更是捏紧了拳头,连呼吸仿佛都要停滞了。 “赐婚,”皇帝哈哈一笑,点头道:“原来是因为这事,那你说,你瞧中了哪家姑娘。” 大魏朝至今,大概也没那个人敢当众请皇上给自己赐婚的。此时席间所有的少女,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虽然觉得自个希望渺茫,可还是忍不住心中暗暗期待,万一要是自己呢…… 而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出这个大魏朝最叫人羡慕的少女名字。 “微臣可以私底下告诉圣上吗?” 只是谁都没看见,他脸颊竟是闪过了一丝,疑似羞涩的红晕。 于是席间竟是传来一阵整齐地嗤声,大家都听着他呢,竟是这般卖关子。 可是皇上非但不觉得他无理,还特别开怀,大笑道:“那行,待会你便私底下与朕说。” 当裴世泽退回席上的时候,他微微回首,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在穿越千山万水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纪清晨的身上。 再见柏然 第六十二章 当歌舞表演开始后, 纪清晨便起身准备去官房, 坐在她不远处的裴玉欣则是也站了起来, 走了过来说道:“晨妹妹, 我和你一起去吧。” 只是纪清晨瞧着裴玉欣眼中的表情, 只觉得古怪。今个她只带了杏儿一个丫鬟, 裴玉欣身后也只有一个丫鬟伺候着。 待出去之后, 裴玉欣瞧着四下无人,拉着她的手,便低声问:“你说我三哥方才说他已心有所属, 这个属地到底是哪家姑娘啊?” 裴玉欣说着,眉眼颇为生动活泼,又刻意瞧着纪清晨, 就连身后默不作声地两个丫鬟, 都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打趣。 纪清晨实在是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轻推了她一下, 正色道:“这事你该去世子爷才是, 我又不是他, 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啊。” 可是她心底却从方才开始就没停止过, 特别是柿子哥哥回头望过来的时候, 她觉得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你可别以为我没瞧见啊,方才三哥可是朝这边看过来的, ”裴玉欣嬉笑道,以她对三哥的了解, 他这个心有所属, 定不会是旁人。 纪清晨被戳破了,便要撒开她的手,只是裴玉欣早就料到了,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她是不敢去打趣裴世泽的,可是逗逗纪清晨还是不在话下的。只听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地说:“也不知我还能叫你多久晨妹妹。” “你爱叫就叫,”纪清晨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即出声打断她的话。 “那可不行,”裴玉欣立即正气道:“长幼有序啊,可不能乱了规矩。” 纪清晨见她真是越说越离谱,伸手就在她的腰间拧了一把,这会可都是初夏了,便是姑娘穿着的衣衫都极单薄,裴玉欣被她这一下拧地生疼,哎哟地一声喊了出来。 “我要去告诉我三哥,你欺负我,”裴玉欣立即喊道。 身后的两个丫鬟听到这话,也不敢笑出声,只闷声地颤抖着身子。 纪清晨又狠狠地捏了她一下,“告诉去吧。” 裴玉欣瞧着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可怜地说:“你就是知道我三哥肯定会向着你吧。” 两个姑娘低声嬉笑地到了官房,待出来之后,裴玉欣依旧挽着她的手。只是她们两人走在前头,两个丫鬟跟在后面。此时御花园亮起一片宫灯,不仅回廊上挂着,便是树上都挂着各种精致的宫灯,火树银花,犹如仙境一般。 几人顺着鹅卵石铺就的路,往回走时,却意外瞧见了前方站着一个人。 “两位姑娘见谅,我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男子见她们停在那里,立即上前歉意地说道。 只是他声音里虽有歉意,可是却叫纪清晨生厌。若是个有规矩的,这会就该回避了才是,竟还上前与她们打招呼。 况且他微微欠身后,便站直了,眼睛不住地往纪清晨这边打量。 其实柳尉生得一副不错的皮相,毕竟柳贵妃如今能宠冠六宫,容貌本就出众。而柳家的几个子侄辈儿的,自然都生得不错。 之前柳尉也不是没勾引过世家姑娘,不过也都是眉目传情,倒是不敢真下手。可是今个瞧见了这个姑娘,却是心底痒地跟什么似得,就想叫她瞧见自个。 所以他一见纪清晨出来,便也跟了出来,就在这里等着。这会瞧见小姑娘过来,只见她站在树下,树梢上挂着的宫灯,照射下来的昏黄灯光,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灯下美人,这本就美得惊人的小姑娘,此时更像是月上的仙子,落下了凡尘。 “在下安乐侯府柳尉,”柳尉可以压低声音,企图摆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这回连裴玉欣都瞧出不妥了,这个柳尉莫不是专程在这里等着她们的吧,要不然这会不仅没回避,还自报一番家门做什么? 不就是靠着柳贵妃飞黄腾达起来了,瞧着把他得瑟的。裴玉欣这性子是真随了裴家老夫人,对柳家是一万个看不上。先前那个柳明珠妄图攀嫁她三哥,已是叫京城贵族圈子笑掉了大牙。 却不想这个柳尉更是个浪荡子,竟是在这御花园里,就敢这般行事。难怪不少人都说柳家猖狂,他这是把御花园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了吧。 “柳公子,你不在陪着贵妃娘娘,到这里做什么,”裴玉欣出言道,只是她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太浓,便是叫柳尉都没法子忽视。 而纪清晨更是没说话,只是一声清晰可闻的嗤笑声,叫这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咱们走吧,”纪清晨拉着裴玉欣的手,便往前走。 这个柳尉还真以为自个是什么侯府嫡子,小姑娘瞧见他就该投怀送抱,殊不知他就是个笑话而已。纪清晨冷冷一笑,柳家蹦达不了多久,那件事就快要来了。 像柳家这样的空心楼阁,要推倒,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只是她拉着裴玉欣离开后,柳尉却是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原本以为会是甜美可人害羞的小姑娘,可是没想到却是个呛口小辣椒,倒是也不错,这叫他更觉得有兴趣了。 他轻笑了一声,便往前头走了过去。 倒是裴玉欣走了一段路后,轻声安慰纪清晨:“晨妹妹,你没担心,那个柳尉不过就是个浪荡子罢了。仗着柳贵妃便这般没规矩,可真叫人没说错,柳家就是个没规矩的人家。” 她到现在还愤恨不已,谁家大家公子会干出这等事情,竟是挑她们回去的路上等着。要是让旁人瞧见了,她们两个姑娘的名声都该受损了。 “何必与这种计较,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纪清晨轻轻一笑,不屑地说道。 裴玉欣惊讶地看着她,有些奇怪,她为何会说的这么笃定。 而纪清晨也在一瞬间后悔了,毕竟如今柳家声势犹如烈火烹油,朝中更是有传言,皇上想立二皇子为太子。在外人看来,柳家这会可是花团锦簇的。 “好了,欣姐姐,咱们别说这些扫兴的人了,赶紧回去吧,出来也够久的了,”纪清晨拉了一下她的手,转移话题道。 此时她们已靠近揽月阁,就听到里面舞乐之声,两人笑了下,赶紧进了去。 没一会,裴玉欣就注意到那个柳尉也回来了,只是他坐在自个的位置上,眼睛却是一个劲地朝着女眷这边打量着,而且瞧他看得方向,可不就是清晨所坐的位置。 真是癞□□想吃天鹅肉,也不嫌害臊。 等宫宴结束后,裴玉欣便四处打量着,她母亲董氏赶紧拉着她,轻声斥道:“东张西望地,没规矩。” “娘,我是在找三哥,”裴玉欣着急地说。 董氏立即拉着她的袖子,轻声道:“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裴老夫人今日并未去参加宫宴,她如今是孀居之人,除了偶尔上山礼佛之外,极少会出门。况且她年纪也大了,所以这些宴会自然不会参加。 不过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到了睡觉的时间,她也并未更衣,只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握着佛珠,转个不停。 而裴家女眷的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众人从车上下来,正要坐上府里的小轿,准备回房,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吵嚷声。 裴玉欣探头看过去,竟是大伯父和三哥,而她父亲也就是裴家的三爷,此时也在那里。 只是也不知三哥说了什么,竟是惹得大伯父抬手便打了过去,响亮地巴掌声在这夜色中,竟是格外地摄人。裴玉欣被吓得身子一抖,赶紧朝母亲身边靠了过去。 谢萍如是听到裴延兆的声音,他用极恼火地声音,质问裴世泽,为何在席上与皇上提那样的要求。 谁知裴世泽依旧用不冷不淡地声音说,“父亲无须恼火,我的婚事自是由我自己做主。” 这样的口吻,谢萍如真是听了十几年了。当初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般清冷骄矜的口吻,仿佛她这个继母不过就是个摆设一样。如今见裴延兆这般生气地斥责他,心底可真是开心。 但当裴延兆越说越激动,竟是动起手来的时候,还真是把谢萍如吓了一跳。 “老爷,有什么话不能私底下说的,这么下人在呢,”谢萍如一贯会做人,等到裴延兆打了人之后,她赶紧上前拉住他,着急地说道。 裴延兆这会也是冷静了下来,狠狠地甩了下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是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裴世泽脸上表情未变,依旧一副冷漠的样子,若不是此时有夜幕挡着,他脸上的巴掌印都能清楚瞧见了。裴延兆的这巴掌,可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 其实他一直不懂父亲为何如此不喜欢他,不是望子成龙的严厉,是真的不喜欢。不过他少年时还会因为这个问题烦恼,如今却再也不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当众像皇上那般请求。 他要娶他想要娶的人,他要靠着他自己娶她。 谁都不能阻止。 “夜深了,父亲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裴世泽微微点了下头,淡淡说道。 这会就连一直在旁边的裴延光都说不出话了,他这个侄子如今翅膀是真的硬了。他不用再像裴渺那般讨好大哥,就算大哥真的不喜欢他又能如何,世子之位还是他的,皇上倚重地也还是他。 裴延光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怕定国公府以后真的要不太平了。 而此时的裴延兆也是被他的话,气得险些梗住。待他转身离开后,谢萍如赶紧跟了上去,而裴延光则是对着还在场的人说道:“都回去休息吧。” 晚上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老太太耳中,便是裴世泽在宫里对皇上说的那番话,也由董氏告诉了老太太。她倒也不是搬弄是非,只是裴延兆当众打了裴世泽,这可不是小事。 “其实世子说这话的时候,我坐着的那儿都是吓了一跳,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咱们都是从少年人过来的,有喜欢的人都是正常的,”董氏还帮着裴世泽说话。 裴老夫人问她:“你可知道泽儿说的是谁?” “世子说要与皇上私底下说,咱们也不知道啊,”董氏倒是好奇地很,可是她总不能去问裴世泽吧。 不过她没问,她的闺女倒是去问了。 裴世泽今日难得在家中,他在书房里看书的时候,裴玉欣便找了过来。她倒是个聪明的,来的时候叫人拎了一盒子糕点,说是她亲手做的。 只是裴世泽伸手将盖子挑来,瞧着里面精致的糕点,登时挑眉轻笑,“你自己做的?” “三哥,”饶是她脸面厚,这会也是不好意思了起来,立即轻喊了一句。 “说吧,这次想求我什么?”裴世泽又把手边的书拿了起来。 裴玉欣登时笑了起来,立即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这盒糕点是真的孝敬您的。” 裴世泽轻嗤一声,又翻开一页,“若是不说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 “好好好,我说,我说,”裴玉欣知道他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的人,所以赶紧问:“三哥,你昨晚说你心有所属,到底是谁啊?” 裴世泽微微蹙眉,似是不高兴她问这话,可是又没立即呵斥,眼睛依旧盯着面前的书。 裴玉欣见他不说,心底一哼,以为她不知道啊。于是她立即惋惜地说道:“三哥,你不知道昨个我和沅沅两个人席间出去的时候,竟是遇到了小人。” 她还没说完呢,裴世泽便抬头看着她,问道:“你们怎么了?” 裴玉欣心底狂喜,可是面上却故作为难地说:“算了,还是不说了。沅沅也叮嘱我了,不许告诉别人,说出来对她的闺誉可不好。” “我是别人吗?”裴世泽拧着眉头,教训她。 裴玉欣真是想抱着肚子狂笑,可是没听见三哥亲口与她说,她才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告诉他的。 显然裴世泽也瞧出了她的小心思,只是她虽有小心思,可裴世泽却不甚在意。 “她是你未来三嫂,你说我能知道吗?” 裴玉欣虽然一直想听他亲口承认,可是这会听着这话,都是面红耳赤。她知道三哥的性子冷漠,可是没想到霸道起来,也是这般叫人抵挡不住。人家沅沅都还没同意呢,他竟是就直接说是她三嫂。 服,她是真服气了。 所以她也不扭捏了,便将昨晚柳尉故意在路上堵她们的事情,告诉了裴世泽。果然听完后,她瞧着三哥的脸色真是冷漠的可怕。 于是她更是添了一把火说道:“先前那个柳明珠啊,仗着自个是柳贵妃的侄女,便想嫁给三哥你。我瞧着过年那会沅沅可是不高兴极了,她肯定也生气。没想到这次这个柳尉,也是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情。也不知柳家怎么教养他们的,真是叫人替他们臊地慌。” “沅沅,没被吓着吧?”裴世泽轻声问道。 裴玉欣立即摇头,好笑地说:“沅沅可没有,她还说柳家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的。” 裴世泽想了一下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便是摇头一笑。 不过笑过之后,便站了起来,裴玉欣还奇怪地问他怎么了,裴世泽只丢下一句:“进宫。” 他被宫人领到门口的时候,只稍站了一会,便受到了皇上的召见。 皇上正在练字,裴世泽安静地站在下头,一直等到皇上将一整张纸写完,才抬起头看他,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要等几日,再与朕说呢。” “微臣不敢叫陛下等,”裴世泽回道。 皇帝笑了一声,说道:“说吧,是哪家的姑娘,竟是叫你都这般喜欢。” “是皇上也认识的,”裴世泽低头,顿了下后,才说:“就是纪太傅的嫡孙女,御史纪延生的次女,纪清晨。” 纪清晨…… 皇帝在脑海中略想了下,突然了悟地说:“竟是沅沅,那不是靖王的外孙女。” 也是托了皇后和纪清晨从未见过面的外公的面子,皇上不仅连她的名字知道,还点头赞道:“那是个好孩子,模样长得也是好看。” “微臣与纪姑娘自幼相识,熟知其品性,深知她是德行兼备的姑娘。所以微臣斗胆请皇上赐婚,”裴世泽坚定地说。 倒是皇帝此时缓缓地坐了下来,打量着他,说道:“想必你也知道贵妃一直对你颇为满意,想着将她那良家侄女嫁给你。” “安乐侯府的姑娘,名满京城,却不是微臣的良配,”裴世泽说道。 皇帝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哈哈一笑,便说:“说来沅沅也是朕的孙女辈,确实是个好孩子。只是小姑娘年纪还有些小吧,这还没及笄的年纪呢。” “微臣如今虽二十二,却不介意再等两年。” “好,好一个不介意,你既是喜欢,那朕便成全你,”皇帝朗声笑了起来。 若是说的旁人,皇帝倒是要劝一劝裴世泽。毕竟柳贵妃时常在他哀求,想叫她自个的侄女嫁给裴世泽。再说裴世泽也确实是个青年才俊,这么多年来为了大魏立下汗马功劳,皇上也是十分喜欢他的。 可是纪清晨却是他自己亲弟弟的外孙女,相比那柳明珠来,纪清晨倒是与他更近些。况且裴世泽还这般坚定地认准了人家姑娘,皇帝当然也不愿做这坏人,何不成全了一段佳话呢。 “朕这几日便拟诏,赐婚你与纪家姑娘,”皇帝答应道。 此时就连裴世泽都露出了笑容。 只可惜,这世间的变数总是来地格外地突然。 第三日,辽东的八百里急报传至京城,靖王爷生命垂危。 皇帝接到折子的时候,手掌都是颤抖的,他与靖王乃是同母兄弟,两人只差了一岁。可就是这一岁之差,却是天差地别。他成了九五之尊,而靖王则是就藩辽东。所以他待这个弟弟,一向宽厚,更是多番赏赐。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是接到了他病危的折子。 一旁的总管太监见皇帝这般,立即轻声劝道:“还请皇上不要哀思太过啊。” 待皇帝又问那送折子之人,道:“靖王爷可话说?” “王爷说极是思念在外的子孙,只盼着能见到她们,”这说的就是出嫁的几个女儿了,毕竟儿子此时都在辽东呢。 皇帝点头,说道:“传朕旨意,命靖王府出女速速回去。” 倒是总管太监是个机敏地,他立即道:“皇上,王爷的幼女早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两女,不知这两位可要回去啊?” “既是她们母亲不在了,便叫她们回去见见吧,也是替她们母亲敬一番孝心,”皇帝悲痛地说道。 可是这旨意传到晋阳侯府和纪家的时候,却是叫两家都大吃一惊。 纪延生自是忧虑,沅沅自小就与他们生活在一处,何曾去过辽东这么远的地方。而晋阳侯府那边更是愁苦不已,因为纪宝璟又怀孕了。 只是因着还未过三个月,胎象还未稳,便告诉亲朋。结果竟是等来了皇上这样的旨意,所以温凌钧激动地便要去面圣。 还是晋阳侯拦住了他,叫他不要冲动行事。 纪延生也是这会才知道,大女儿竟是怀孕了。从京城到辽东,舟车劳顿便要一个多月,便是寻常人都受不住,更别说宝璟还是初怀孕。 倒是纪清晨知道这件事,主动道:“我进宫求求皇后娘娘吧,想来娘娘定能理解姐姐的难处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皇后虽没答应替她求情,却是给了她机会,自个亲自向皇上求情。 “外祖病重,臣女愿前往辽东,代母行孝,只是家姐如今怀有身孕,恐不能舟车劳顿,还请皇上准许臣女一人前往,”纪清晨跪在皇上的面前,哀求道。 好在皇帝虽心疼弟弟,倒也不至于不讲理,毕竟纪宝璟也是靖王的亲外孙女。 于是他便同意了,只是命纪宝璟三日之后出发,到时候会有专人送她前往,而随行的也有皇帝派去的太医。 只有三日的时间,可是叫她院子里忙地团团转,光是要收拾的箱笼就有好些。况且也不知靖王爷身子到底如何,这要是拖个一年半载,只怕自家姑娘也得在那里那么久吧。所以杏儿和香宁干脆连冬天的衣裳,都收拾起来,一并带着了。 只是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次护送纪清晨去辽东的,竟是裴世泽。 当她看见他骑着马走到自己的马车旁时,心底说不出的感动。 漫漫远行之旅,有他在,自个便不会害怕了。 倒是纪延生实在是心疼她,骑着马,一直送她城外十里地,还是纪清晨隔着马车,叫他不要再送了,他才停下。 只是他骑在马背上,看着一行军队离开,心头说不出的伤感。 从京城到辽东,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半月,只是这一路上,纪清晨和裴世泽说话并不多。毕竟这队伍中,人多眼杂的。若是两人接触的多了,倒是对她声誉不好。 而当裴世泽告诉她,前头十里地,便是辽城的时候,纪清晨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 不过就在他说完不久,就见从远处有一支马队,疾行而来。虽然这里已靠近辽城,裴世泽还是叫人警惕。 好在这一行人骑到他们队伍前时,却又慢了下来。 而这次裴世泽瞧见了为首那人的容貌。 ** 纪清晨正在闭门养神,谁知马车的厢壁被敲击了几下,她以为是裴世泽,便撩起窗子上的帘子。 只是当她看见外头骑在马背上的人,已然失声叫了出声。 “柏然哥哥。” 殷柏然看着面前的姑娘,这次真的是个姑娘了,笑容已是绽开。 “我的沅沅可真是长大了,柏然哥哥这次可不能再抱你了。” 他轻声说道,纪清晨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就见他一手勒住缰绳,身子却朝她的马车倾了过来,而另一只手则是穿着窗子,在她的发顶摸了摸。 他的小姑娘啊,真的是长大了。 月下表白 第六十三章 “柏然哥哥, 你怎么来了?”虽是询问的口吻, 可语气里的欣喜早已溢了出来。 殷柏然瞧着她满脸的喜悦, 眉宇上的笑意更深, 只见他嘴角微弯, 柔声说:“自然是接沅沅了, 一路上辛苦了。” 这一路确实是辛苦, 甚至半路的时候,还差点遇到山匪,好在有裴世泽, 不过几下的功夫,便将那些人打跑了。 可是这些颠簸劳累,在看到殷柏然的时候, 都烟消云散了。能见到柏然哥哥, 真的是太好了。 “沅沅,这里风沙大, 把窗子关上, ”一旁的裴世泽提醒道, 纪清晨嘟嘴有些不愿意, 她才看见柏然哥哥, 还想和柏然哥哥说话呢。 好在殷柏然也安慰她,“这里风沙确实是有些大, 你先关上窗子,待回府后, 我再与你好好叙旧。”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叙旧两个字却是被她咬地有些重。 纪清晨冲着他歪头甜甜一笑,这才关上窗子,拉上帘子。倒是此时陪着她坐在马车里的两个丫鬟,脸颊上都闪过红晕,还是杏儿是个胆大的,问道:“姑娘,这位是表少爷啊?” 长得可真俊俏啊,眉目清朗,穿着一身月白锦袍骑在马上,风把他的衣袍下摆吹的飞起,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上古战神。难怪这两个丫鬟满目放光的,一直听姑娘念叨表少爷,原来表少爷竟是这般地俊俏啊。 “柏然哥哥长得好看吧?”纪清晨瞧着两个丫鬟这模样,也没生气,反而有些骄傲。 杏儿点头,双手托着腮,连连点头:“难怪姑娘您一直念叨呢,表少爷可真好看。” 其实杏儿觉得论样貌,表少爷是比不上裴世子,可是她却觉得表少爷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一瞧见他,便觉得让人看不够似得。 “现在不抱怨了吧,”这些天两个丫鬟时常抱怨这边的风沙太大,纪清晨听地耳朵都出了老茧了。 杏儿立即正色道:“姑娘,奴婢也是心疼您啊。” 此时车外的殷柏然,朝着裴世泽轻轻点头,“裴世子多谢你专程护送沅沅过来。” “皇命在身,柏然兄不必客气,”裴世泽淡淡笑道。 于是队伍便继续往前走,待进入城内后,车外便陡然变得热闹了起来。辽城靠近边塞,甚至有不少塞外游牧民族会在城中出入,他们将自个所打的猎物拿到城里售卖,在换取一些必须的盐巴、糖还有布匹。 虽说大魏这些年在和蒙古打仗,可是塞外的游民民族,也并非都是蒙古族,不少小的民族也是受尽了蒙古人的欺压。靖王府这些年来,一直都对那些少数民族宽厚有加,所以这些人如今也是向着大魏的多。 裴世泽看着街上,不时走过的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人,他也在边塞待过好几年,在与蒙古人打仗的时候,也会与这些少数民族接触。但是想辽城这样,城中随处可见外域民族的,却是从未见过的。 可见靖王府在处理大魏人与少数民族人的关系上,还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是在军中带兵打仗的人,消息自然也比一般人要灵通。据他所知,如今靖王府真正掌权的,却是靖王次子殷廷谨。 殷廷谨乃是靖王侧妃所生的庶出子,只比靖王世子小一岁,可偏偏靖王世子自出生起,便身体不好,能活到四十多岁,都是超过所有的预料。可是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允许他管理靖王府的一切事务。 而如今靖王府真正的掌权者,便是庶子出身的殷廷谨。 这也是裴世泽为什么向皇上请愿,亲自护送纪清晨来辽城的原因。靖王府的这滩水太深了,他不能放任纪清晨一个人独立过来。 待到了王府中,此时已有人在门口等着,是个四十几岁的仆妇,头发梳地一丝不苟,她身后则是小轿和丫鬟。 等纪清晨下车的时候,就见那嬷嬷迎了上来,请安道:“奴婢见过纪姑娘。” 纪姑娘,这个称呼倒是不错,纪清晨听在耳中却是一笑,也不知这位嬷嬷是不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好在殷柏然此时也下马走了过来,对她轻声道:“沅沅,这是祖母身边的申嬷嬷,在祖母跟前已经伺候了二十年,是个极受敬重的老仆人了。” 纪清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老仆人,柏然哥哥这话可真是相当不给面子了。这个申嬷嬷叫她一声纪姑娘,是想提醒,她不过就是靖王府的外人而已。可是殷柏然这句老仆人也是敲打她,别忘了自个仆人的身份。 果然这个申嬷嬷的脸上有一丝恼怒,可是她却低下了头,轻声道:“大少爷实在太过抬举老奴了,老奴不过就是老太太跟前的一个伺候的,不敢当大少爷的夸赞。” 纪清晨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登时一笑,看来就是王府也与皇宫一般,说话总是说一半含一半,要是稍微有些笨的人,还真的听不出那话里真正的含义了。 皇后便时常暗讽柳贵妃,只可惜柳贵妃是个无脑美人,所以往往皇后气个半死,柳贵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申嬷嬷,那边麻烦你前头领路,带沅沅去见祖母吧,”殷柏然吩咐道。 申嬷嬷本来还想指点纪清晨两句的,却在殷柏然这句话后,点了点头。纪清晨回头看了一眼,裴世泽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殷柏然倒是开口安慰她:“我先带裴世子去见外祖与父亲,待会再过来找你。” 纪清晨乖乖地点头,只是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倒是把殷柏然看得好笑,立即表示道:“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她这般不舍也是因为,整个靖王府她最熟悉的便是殷柏然了,如今柏然哥哥要去旁处,却叫她一个人去见靖王府的女眷,她还真有些担心。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又不是什么破落户出身,;来投身靖王府的。她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的,怎么说也是靖王府的上宾。 于是她点了点头,便上了旁边的小轿,由着健壮的仆妇将轿子抬了起来,往府里走。 待到了正院后,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轿帘被掀起,纪清晨走出来便瞧见了近在眼前的院门,这便是王妃居住的地方。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外祖母,纪清晨从未见过,所以心底难免有几分紧张。 只是她素来便是这般,越是紧张的时候,脸上越轻松自如。毕竟若是露出一副怯弱的模样,反倒是叫人看轻了。 于是她微微抬着头,挺着胸脯,随着申嬷嬷进去了。 待她在外面等着召见后,片刻里头传来一个貌美的丫鬟,声音也清脆悦耳,“姑娘,王妃娘娘请您进去呢。” 待她进门后,只见这正堂里却是有半个屋子的人,只是正上首的玫瑰高背椅上,坐着一位穿着暗紫色绣万字不到头纹路的老夫人,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根紫檀木所制的拐杖,顶端镶嵌着一块翡翠玉石,虽只是一根拐杖,可处处都透着华贵。 想必这位就是她的外祖母,靖王府。 不叫旁人提醒,纪清晨便已跪下,恭恭敬敬地给靖王妃磕了头,口中软糯道:“外孙女清晨,见过外祖母。” 虽说申嬷嬷方才用的是纪姑娘的称呼,可是她却又不傻,在人家的地盘,自是要嘴巴甜些。而且这可是她的长处。 靖王妃一向是个严肃的性子,脸上也都是绷得紧紧的,倒是这会露出个笑容,说道:“好孩子,倒是难为你了,从京城跑这么远过来。路上可是辛苦吧。” “外祖母,我不辛苦,只是心里一直担心着外祖父的身体。我临行前,皇上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在外祖和外祖母跟前好好敬孝,”纪清晨跪在地上,柔声说道。 靖王妃在听到皇上的时候,脸色尚且还能瞧,不过旁边却有人已变了脸色。 “好了,你辛苦了一路,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靖王妃说着,身边便走出来一个丫鬟,上前将纪清晨扶了起来。 而她在站起来的时候,也打量了一番,此时在屋子里的人。 靖王妃的左右两边都坐了人,只是她左手边第一个坐着的夫人,瞧着脸色有些苍白,虽身上穿着打扮都极富贵,可是却叫人觉得没什么精气神。而坐在第二张椅子上的,则是个长相极美地妇人,看着也有四十岁了,不过身材容貌都还未走样,能瞧出年轻时的美丽。 想来这就是她的两位舅母了,坐在第一张椅子上的,必是世子妃李氏。而坐在第二张椅子上的,则应该是她的亲舅母,也就是柏然哥哥的母亲,方氏了。 此时虽只匆匆扫了一眼,可她还是觉得方氏和柏然哥哥是有几分相似的。 至于老太太的右手边倒也坐着人,右手边第一张椅子也是坐着一位老妇人,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衣裳,满头银丝看着比靖王妃还要老。而她旁边则坐着一个富态的妇人,年纪约莫四十来岁,倒是满脸堆笑。 只是这两人的身份,她暂时都猜到。 好在也不用她费心去猜,她起身的时候,便已有人向她介绍了。如她所猜测的一样,左手边的确实是她的两个舅母,世子妃李氏也确实身子不太好,一说话便要捂着帕子,咳嗽上两声。 李氏给了纪清晨一套镶红宝石赤金如意手镯为见面礼,那红宝石乃一瞧便是顶级的鸽子血,可见世子妃倒是出手极大方。而先前靖王妃则是给她一套头面作为见面礼,也是极重的礼物了。 而待她给方氏见礼的时候,就见方氏拉着她的手臂说道:“早就听说你要来,你表哥一早就去城外接你去了,你可瞧见他了?” “是柏然哥哥护送我进府里的,只是他要陪着裴世子去见外祖,所以没能过来与我一起给外祖母请安,”纪清晨立即轻声回道,果然还是亲舅母好啊,说起话来都是和风细雨的。 方氏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她又拉着纪清晨说了几句话,却不想对面的圆脸妇人,却开口道:“二嫂,清晨这刚来,咱们大家都想多与她说说话呢,您也不能只一个霸着她啊。” 这话虽是玩笑话,可是纪清晨却听出了里头的不对劲。不过听到圆脸妇人的称呼后,她倒是明白过来了,这大概就是她的大姨母殷珍吧。 除了两位舅舅和她母亲之外,她知道外祖还有一位长女,只是这位大姨母乃是侧妃张氏所生的,与她的母亲还有舅舅,乃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那想必坐在她旁边的,也就是侧妃张氏吧。 王府里除了正妃之外,还可以有两位侧妃,以及四名庶妃。侧妃是要上皇家玉碟的,可和寻常人家的一般妾室还不同。纪清晨知道她已过世的亲外祖母杨氏,便是侧妃。而这位大姨母的母亲张氏,也是侧妃。 方氏被她这么打趣了,便松开纪清晨的手,叫她去对面给张氏还有殷珍请安。 等给长辈请安之后,便轮到小辈儿了。世子妃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如今站在她身后的殷月妍。只是殷月妍也不知是因为自幼就生活在这边塞之地的原因,身上总有一股子明快的味道,便是笑起来都不像京城的姑娘那般含羞,倒是生得落落大方。 她冲着纪清晨笑道:“早就听说京城里的纪家表妹是位美人,没成想竟是这样的国色天香。倒是叫我开了眼界了。” 殷月妍这话倒真的不是说假的,她身份尊贵,又长得不错。打小便有一帮子人在她跟前吹捧她的美貌,而她自个也觉得这辽城内,再无比她好看的姑娘,久而久之,也便养成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性子。 可是今日从纪清晨走进正堂的一瞬间,她才知这世间竟是有如此美貌的少女,真是叫人看了便再也不想挪开眼睛。单单她那如凝脂般玲珑剔透的皮肤,便叫殷月妍羡慕不已。辽城风沙大,便是她日日在房中,也总觉得皮肤养得不够水嫩。 所以瞧着纪清晨这一戳就能滴出水的皮肤,她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表姐过奖了,”纪清晨微微一点头。 殷月妍也给她准备了一份见面礼,虽说没有几位长辈的贵重,不过也是她的一份心意,纪清晨自然十分感谢。 而这次殷珍回来,也把自个的一子一女带了回来。她儿子不在此处,倒是女儿陈蕴此刻在正堂中。表姐妹见礼,陈蕴也是拉着她的手夸赞了一番,只是这笑意只浮在面上,却未到眼底。 待一番见礼之后,王妃念在她舟车劳顿的份上,便叫人领着她去休息。只是王妃有些倦了,让众人都散了。于是方氏干脆亲自领着她去歇息,午膳只在她屋中用,倒是晚膳府里设了宴席。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定国公世子呢,总是好生招待才是。 可纪清晨却有些奇怪,因为瞧着这府里众人的神态,外祖的病情好像并不像折子里说的那般严重啊。 所以纪清晨便问道:“舅母,不知外祖如今身子如何?我何时能去见他老人家啊?” 方氏大概已猜到她会问,所以解释道:“你且安心,如今王爷的病情已稳定了下来。这几日便是饭都能用上半碗了。” 那就是没事? 纪清晨心底奇怪地很,却也不好一直追问。 反倒是方氏问她:“听说你姐姐这次是因怀孕,所以才没能来的?” “是啊,姐姐本是想来的,只是她才怀孕两月,实在没法子舟车劳顿。” 方氏立即安抚她,“舅母知道,这也是大喜事一件。你舅舅告诉了你外祖,就连你外祖都高兴不已。前几日你舅舅还叫人送了一批药材补品过去呢。” 这个倒是纪清晨不知道的,不过估计那时候她正在路上呢。待到了她的院子时,纪清晨才知道,方氏特意选了个离她院子极近的留给她,就连里头的摆设,都是她亲自布置的。 方氏乃是江南富阳人士,方家是富阳的名门望族,大魏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便是出自方家。当年可是极轰动,毕竟乡试、会试、殿试皆取得第一名,那可真是太难得了。 而之后方家更是有数十位进士,乃是江南远近闻名的耕读世家。 当年靖王为儿子们娶媳妇,也是费劲了心思了。 “你瞧瞧可还有什么没添置的,只管派人与我说,如今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里一般,”方氏叮嘱她。 纪清晨立即说道:“舅母待我处处用心,这里已是极满意的了。” 方氏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哟,难怪她来之前,柏然说了好几回,是真的漂亮,而且是那种讨人喜欢的漂亮,又灵动又大方,说起话来的时候,那一双大眼睛里都带着笑。 谁知她们说着话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喧哗声。 “沅沅,”一个郎朗地声音,在外面便喊了起来,纪清晨立即转过身,就看见穿着一系锦袍的殷廷谨走了进来。 “舅舅,”纪清晨立即欢喜起来,虽说她只见过舅舅一面,可是却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舅舅,毕竟当年他为了自己的和大姐姐,可是做足了恶人。 殷廷谨站在她跟前,瞧着面前的小姑娘,真是不由感慨,这时间可真是一转眼就过去了,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这会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打量了纪清晨一番,才欣慰道:“好孩子,真的是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清晨给舅舅请安,”纪清晨微微屈膝,脸上洋溢着欢快地笑容。 殷廷谨点头,关心地问道:“路上可还辛苦?” “一想到能见到舅舅、舅母还有柏然哥哥,我便不觉得辛苦了,”纪清晨眨了下眼睛,甜甜地说。 “就知道拿话哄我们,既然想见我,怎么不早些来,”殷柏然问她,又是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下,小姑娘如浓墨般地头发被他揉了两下。 纪清晨立即撅着嘴,抱怨道:“柏然哥哥,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沅沅果真是长大了,如今都知道要漂亮了,”殷柏然微微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纪清晨被他这么一说,登时轻声哼了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说她小时候就不漂亮吗? 她小时候可是那么地玉雪可爱好吧。 殷柏然瞧着她嘟着粉嫩的嘴唇,便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小姑娘虽生得纤细,可到底年纪还小,脸颊粉粉嫩嫩的,捏上去的感觉倒是跟她小时候一样肉嘟嘟的。 待他松开手,纪清晨羞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颊,可是面上已经开始泛红。 讨厌,干嘛突然捏人家的脸啊。 还是方氏向着她,说道:“好了,柏然,不许再逗弄妹妹了。” ** 待到了晚宴的时候,方氏身边的大丫鬟便过来请她过去。纪清晨是随着方氏到了设宴的兰芷厅的。虽说她还未逛过王府的园子,只是这里景致却是极好,便是占地都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园子要大。 兰芷厅是花园里头,此时周围高大的树木上已悬挂上宫灯,样式别致的宫灯悬挂在半空中,里头的灯笼因宫灯而折射出不同的光彩。 整个园子里火树银花,竟是美地叫人忍不住看个不停。上次瞧见这样美丽的夜景,还是在宫中的时候,所以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瞧见。 待走进,才发现这里摆设,竟是和那日宫宴差不多。此时裴世泽正与殷柏然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人似乎正在说话。 瞧见方氏和她进来后,殷柏然起身,将裴世泽带了过来,引荐了一番。 而纪清晨本来是被安排与方氏一起坐的,可谁知要落座的时候,一旁的殷月妍却说:“二婶,表妹刚来家中,不如就由我同她坐一处,也好与表妹亲近亲近嘛。” “月妍,不许胡闹,”一旁的世子妃李氏,轻声呵止她。 只是殷月妍素来是我行我素惯了的,立即撒娇道:“母亲,我也是想和表妹多亲近亲近嘛。这家里寻常就我一个女孩,好不容易来了个表妹,我也喜欢地紧呢。” 纪清晨瞧着一旁的陈蕴,看来这两位表姐相处地是一般咯。 见她坚持,李氏也只得歉意地说:“那弟妹你便与我一起坐吧。” 这才算安排好了,殷月妍欢喜地拉着她坐下后,便问她可读过书,平日在家里又有什么消遣。 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她也不想这般错估人家的好意,可显然这位表姐并不是个有耐心的,她问了两句后,就瞧着对面略带羞涩地问:“我听说你这一路上,都是裴世子护送过来的?” 裴世子?纪清晨转头朝着对面看过去,两个芝兰玉树的英俊男子坐在一块,当真如诗如画,叫人不饮自醉。 裴世泽的俊美漠然,殷柏然的清俊温润,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个男子,坐在一处,却有种相互照映地感觉,就如那星辰般,虽然有很多,却能照亮整个夜空。 纪清晨这会心底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只觉得这人生得太好,也叫人担心。这才来了一天,便叫她这位表哥,开始打听了。 “是啊,”纪清晨淡淡说道。 只是殷月妍却不满足与纪清晨这简单的两个字,几乎是捏着她的手腕问,“这个裴世子如今多大年纪啊,我怎么听说他还尚未婚配啊?” 大姐,您连人家尚未婚配都打听出来了,难道连他多大都不知道? 纪清晨便想起裴世泽在宫宴时说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虽说未婚配,不过也快了。” 虽说这一个月来,他都没明说,可纪清晨知道他说的是谁。小姑娘此时心底甜丝丝的,再瞧着殷月妍一副失落的模样,当真是有些痛快。 不好意思,柿子哥哥可是说过,他心底已经有了人的。 只是她没想到殷月妍竟然胆大到,趁着裴世泽出去的功夫,也跟了出去。瞧着他们前后脚出门,纪清晨捏着筷子的手,都泛着微微青色。 片刻后,她也站了起来,杏儿赶紧俯身问道:“姑娘,可是要去官房?” “嗯,”纪清晨严肃地点头。 待她走到外面的时候,却没瞧见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登时懊恼地想要跺脚。方才殷月妍一出来,她就该跟着出来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对柿子哥哥干嘛。 一想到她会用脉脉含情地眼光瞧着裴世泽,纪清晨便一阵厌烦。 于是她领着杏儿顺着小径往花园里面走,只是却没瞧见人,于是纪清晨指挥杏儿道:“你去那边看看。” “姑娘,要找什么?”杏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纪清晨正要说话,就见旁边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他出来的一瞬,她便认了出来。裴世泽走过来时,杏儿正要请安,就听他说:“如今初到靖王府,我有些话要叮嘱沅沅。” 杏儿眨眼的瞬间,纪清晨已经被他拉走了。她没敢阻止,这一路上她也算瞧出来了,裴世泽虽然看着有些冷漠,可是待她们却是极好的。 只是有话同姑娘说,为何要牵着她家姑娘的手啊? 纪清晨一直被裴世泽牵到一处太湖石后面,巨大的太湖石犹如天然屏障般,待两人站定,只听他轻笑一声,问道:“找我?” “没有,”纪清晨立即否认,她才不想承认,她是怕殷月妍故意偶遇他才出来的。 “你那位表姐,被裴游引到湖边去了,”裴世泽说完,又是一声低笑。 纪清晨嘴角翘起,可心底却哼了一下,就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他这般强大,强大到叫谁想靠近他都不行,还真是让她心底高兴呢。 “柿子哥哥,你有什么话说吗?要不然我得回去了。” 裴世泽听着小姑娘一板一眼地声音,又想笑,便故意道:“那我送回去吧。” 纪清晨:“……”你都把我拉到这里来了哎,难道不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吗? 见她不动,裴世泽终于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说真的,在她身边笑得次数,竟是比旁的所有人加起来的都要多。 纪清晨恼火地不行,这次倒是真的想走了。 好在裴世泽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肩膀,轻薄地衣衫在他的掌下,那股灼热的气息又从他掌心升腾而起。 “沅沅,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宴会上,我说的话?” 纪清晨当然记得了,他说的每个字,她都记得。可是她哪里好意思说出口啊。 “我说我心所属,”他的声音很低很沉,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最烈的烈酒,纪清晨觉得她已经微醺了。 “那个人就是你。” 巴掌痕迹 第六十四章 夜幕之上, 无数的星星犹如长久不灭的灯火, 悬挂在天际, 照亮底下的每一寸土地。而此时纪清晨的心, 就像是被亿万颗星辰同时照亮般。 她的心底都开出了花儿。 虽然知道是一回事, 可是真正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她的人生啊, 像是一折百转千回的折子戏, 却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的结局。 其实纪清晨一直都不懂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前一世她被乔策辜负了。哭了、骂了之后,便咬着牙想要嫁入高门, 不为别的,就是要叫他瞧瞧,便是没了他, 自个也能成为官夫人。 可是那种赌气, 只是一种不甘心而已。 “沅沅,”裴世泽见小姑娘好久都不说话, 还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他心底也苦笑了一声, 他倒不是不愿意等, 只是不说出来, 不早些把这小丫头定下来, 他总觉得不安心。 是啊,大名鼎鼎还心狠手辣的裴世泽, 居然也会心神不定的时候。 特别是今天看着殷柏然隔着车窗与她说话,她眼里闪过的晶亮, 真是叫他觉得刺眼。虽然知道他是沅沅的表哥, 可是她现在已长大了,再也和从前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柿子哥哥,”她低声叫了一句。 裴世泽:“嗯?” “你说你是想娶我?”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小心翼翼的,又带着一点不敢相信,似乎是惊讶太过,还是别的。 裴世泽以为小姑娘不相信,干脆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坚定地说:“我都当众说了,你觉得我是戏弄你吗?” “不是,”她立即急急地否认。 随后就听她用软糯地声音,如梦似幻地口吻说:“我只是觉得太惊喜,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是不相信,只是觉得这么好的柿子哥哥,被那么多人喜欢着的柿子哥哥,居然只喜欢她一个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娶她。 纪清晨不知道飞在空中是什么感觉,可是她便是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明明是踩在地上,可是却又像是踩在云团上,轻飘飘的。 裴世泽见她傻乎乎的笑,真想亲亲她,可是又不想吓住他的小姑娘。一想到离她及笄竟然还有两年,真是每一日都成了煎熬。 “好了,咱们该回席上了,”裴世泽瞧着了一眼周围,到底是在靖王府,他们也不能说太多的话。 况且靖王府的守备也与纪家不一样,在纪家他可以出入如无人之境,可是在这里,却是要谨慎些。 纪清晨点了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柿子哥哥的手掌很宽厚,也很温暖,可以将她的手掌整个都在包裹住。 而一直站在树下东张西望地杏儿,见他们回来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要是叫旁人瞧见,只怕会有碍自家姑娘的名声啊。 谁知准备回去的时候,纪清晨却叫裴世泽先走,而且还格外地坚持。裴世泽见她又撒娇耍赖,也是没法子,只得先回了席上。 倒是杏儿还正奇怪,以为她是想上官房,可谁知裴世泽离开之后,纪清晨便拉着她的手掌,恨不得原地转圈,“杏儿,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吗?” “姑娘这是怎么了?”杏儿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裴世泽不是说了些要在靖王府的事情吗?怎么就把自家姑娘,开成这般模样了? 可是纪清晨又是满面羞红又是欢呼雀跃,脚尖微翘,欢快地原地蹦了下。 杏儿何曾见过她这幅样子啊,当即也是笑着问道:“世子爷究竟与姑娘说了什么好消息啊?” “就是,就是,”纪清晨拉着她的手,却突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 “姑娘,您怎么能戏弄奴婢呢?”杏儿轻轻一跺脚,忍不住说道。 纪清晨淘气地笑了起来,谁知就听到旁边有人道:“表妹这是怎么了,这般开心?可是有什么好事?” 没想到竟然殷月妍回来了,本来她还以为堵住了裴世泽,谁知竟是他身边的那个侍卫,气得当场就变了脸色。谁承想,这回来的时候,竟是遇上了纪清晨站在外头,似是极开怀的在笑。 “表姐,这是去哪儿了啊?”纪清晨也不在意她的口吻,轻笑着问道。 她这算是把殷月妍给问住了,毕竟她去了湖边总不能告诉人家吧。所以殷月妍尴尬一笑,随口道:“屋子里头有些闷热,我又喝了些酒,便在外面走走。” “表姐这会可好些了?要不还是叫丫鬟去煮一碗醒酒汤吧,”纪清晨温和地说。 殷月妍哪里是因为喝酒头晕啊,她那是被活生生地气地。 “哪里用得上醒酒汤啊,对了,表妹我这会要回去了,你要一起吗?”殷月妍看着她,问道。 纪清晨点了点头,两人便携手往回走。 倒是路上的时候,殷月妍又似不甘心一般,开口问道:“对了,表妹,你方才站在这处,可瞧见什么人没啊?” “人?谁啊?”其实她心知殷月妍想问什么,不过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不过她随口又说了句,“我就瞧见裴世子回去了,旁人倒是没看见。” 倒也不是她故意的,只是殷月妍摆明是问她,若是她说什么人都没瞧见,待会回到宴会里,她瞧见裴世泽回去了,肯定便知道她撒谎了。毕竟方才她站着的那个路口,可是回兰芷厅的唯一一条路。 “裴世子已经回去了?”殷月妍跺脚,都怪她身边这个笨丫鬟,竟是连人都能瞧错了。说什么裴世子去了湖边,结果在湖边是他的侍卫而已。害得她还上前与那人说话,当真是荒唐。 因着心底存着事情,殷月妍有些意兴阑珊的。 待到了席间的时候,她就见裴世泽果然已重新坐在了堂哥身边。 “表姐,你脚上怎么了啊?”只是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陈蕴,瞧见她鞋子上竟是沾了好些湿泥,有些惊讶地问道。 殷月妍心底厌恶她的多管闲事,却不得不笑着,柔声说:“外头有些黑,一不小心而已。” “表姐这鞋子上绣着的是东珠吧,怪可惜的,”陈蕴一脸惋惜地说道。 殷月妍瞧着她心疼鞋子的那样子,嗤笑不已,还说什么大姨父乃是湖广的学政,却是将女儿养成这般眼皮子浅的。 她哼了一声,算是应了一声。 因着纪清晨坐在她们中间,所以陈蕴与殷月妍说话,总是要隔着她。纪清晨往后坐了坐,叫她们能好好说话。 谁知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对面正端着青花瓷酒杯的裴世泽,正朝这边看了一眼。 她似乎瞧见他眨了一眼,这一眼,叫她心底犹如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话。 ** 殷月妍带着丫鬟气呼呼地回了院子里,可谁知还没坐下喝口茶歇着,李氏便过来了。今日的晚宴她一直都在,只是没想到这会竟到了她的院子里。 “娘,”殷月妍素来就怕李氏,立即站了起来。 李氏朝着她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你们都先出去,我与大小姐有话说。” 殷月妍的丫鬟自然不敢违抗她的命令,赶紧走了出去,只是殷月妍却满脸惊惧地瞧着她们离开。而当隔扇丫鬟从外头关上后,李氏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殷月妍不知道她怎么了,却知道会有不好的后果,刚要开口:“娘,我……” 可是她话音刚落下,啪地一巴掌便狠狠地扇在她脸上,殷月妍因没躲闪也没想到,当场整个人往旁边晃了两步。 脸上的剧痛叫她想捂着脸,可是却又不敢动作。她的眼眶通红,眼泪一直在打着转,可就是不敢落下来。因为一旦哭出来,等待她的便是更多的羞辱。 “娘,女儿不知哪里做错了,”她抽着气,一手捂在脸上,只是细嫩的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 李氏的这巴掌可是一点儿余力都没留,只一会的功夫,殷月妍脸颊便有五根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贱人,”李氏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咬着说出来的。 殷月妍一直努力忍耐着,可是听到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一声。只是她刚吸了下鼻尖,就瞧见李氏的手掌又抬了起来,她不是不想躲开,可她的脚却如钉在了原地一样,连动都动不了。 这么多年来,心底对李氏的恐惧,让她竟是连反抗都不敢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从宴会上出去做什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羞耻,想着勾引男人,你说你是不是贱人?”李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说着,便又想抬起手。 殷月妍真的是被她打地害怕了,立即摇头,喊道:“娘,我没有,我没有。” “我不是你娘,我没你这么下、贱的女儿,竟是胆敢在宴会上就做出这么不检点的事情,我要把你赶出去。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把你卖到窑子里头,叫你喜欢个够,”李氏越说越疯狂。 殷月妍听着她的话,不住地摇头,哀求道:“娘,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求求你了,别把我赶出去。” * 靖王世子的身子一向不好,所以今日的晚宴根本就没有去参加。他正躺在床榻上看书,瞧着面色倒也还好,只是嘴色却与常人不一样,似乎过于地深了些。 李氏进来的时候,瞧见他手上的书,便有些不悦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看书,小心熬坏了眼睛。”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殷怀谨拉了她的手,柔声问道。 李氏也是一脸温柔地看着他,在床边坐下后,伸手给他理了理被角,有些叹气地说道:“我去瞧了瞧妍儿。” 听她提起女儿,殷怀谨立即问道:“妍儿怎么了?” “没事,这孩子淘气,明明自个没什么酒量,偏偏还在席上喝了好些,可真是的,”她提起殷月妍的时候,不仅面容柔和,就连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舐犊情深,真叫人不相信殷月妍是她的心肝宝贝女儿都不行。 殷怀谨立即笑了起来,安慰道:“我瞧着妍儿一向乖巧听话,你啊,也不好太拘束着她。” “你每次都这般,都是叫你当好人,我当这个坏人,”李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娇嗔。 殷怀谨又是一笑,可谁知这一笑竟是叫他咳嗽不已,李氏吓得立即起身,抚着他的后背。只是一摸,那后背上都是骨头,骨瘦如柴地叫她眼眶一热。 这么多年来的夫妻了,殷怀谨见她一直没说话,怎么会不知她的想法,所以立即安慰道:“别担心,我这身子一时半会还没事,阎王爷还不想收走呢。” “世子爷别说这些丧气话,这么多年都过来,妾身知道世子爷肯定能熬过去的,”李氏已是泪流满脸,痛苦地表情叫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倒是殷怀谨却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几年来,我是在熬着了。” 他是王府的世子,可是这么多年来,未曾为王府做过什么事情,却一直缠绵病榻。这样的身子对于他来说,也实在是痛苦,而且是一场漫长地没有边际的折磨。几十年了,他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残破,就像是一只破旧的大船,虽然东补西补地,勉强还能在海上航行,可是离沉没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 这种等死的日子,并不叫他好受。 “若是你走了,我们母女可怎么办,就是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的才是啊,”李氏伏在他的腿上,终于哭了出来。 殷怀谨摸着她的脸颊,叹了一口气,“难怪你了,这么多年。” 他身子不是这几年不好的,而是从胎里带来的症状。当年太医便断定他寿数不会长久,可是却还是叫他生生地活到了四十多岁。他一直想撑着一口气,叫那些人都瞧见。 这一口气一撑,就是四十年。 殷怀谨摸着趴在他腿上的人,他与李氏成亲有二十多年,不谈多喜欢,可是这么多年她能任劳任怨地陪在自己身边,却还是极难得。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夫妻呢。 ** 纪清晨一大清早便起身,去给王妃请安。因着府中有两个病人,所以她也不愿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只穿了一身浅绿色翠叶银纹锦绣上衫,下头配了一条白色拖地百褶裙,头上带着一支玉钗头,就连耳朵上垂着的都是一对儿水滴型的白玉耳坠。 这一身已是极低调了,所以她瞧着镜子里头,也觉得满意。 倒是她去给王妃请安的时候,没想到竟是来的最早。依旧是昨个的申嬷嬷出面来接待她的,只是一瞧见她便说:“姑娘,头次来想必不知,王妃每日都是定时起身的。” 她说了个时辰,纪清晨这才发现自个来的确实是早了。不过来早总是比来晚地好,但人家既然指出来了,她特别配合地说道:“那倒是我的错,我该叫丫鬟先过来问问嬷嬷的。那明个我再晚些来。” 申嬷嬷见她也不生气,知道这位纪姑娘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况且人家是表姑娘,也不好多为难,便请她进门来坐着了。 待王妃出来的时候,瞧见已端坐在椅子上的纪清晨,倒是一愣。纪清晨见她出来,也是立即起身,请安道:“见过外祖母。” “这么早就过来请安,倒是难为你了,”王妃不清不淡地说了一句。 纪清晨立即露出完美妥帖地笑容,说实话,连她自个都没发现,这么多年下来,她倒是真的修炼成了大家闺秀,随时都能露出一副完美笑容来。 她道:“晨昏定省,孝敬外祖母都是应该的。” 她们说着话呢,便有丫鬟端了一个红漆雕海棠花托盘出来,上头放着一只粉彩小碗。申嬷嬷端了起来,又恭敬地递给王妃,这会纪清晨才瞧清楚,里头是一碗牛乳。想来王妃早起,都要喝这个的。 “给表姑娘也上一碗,”王妃淡淡说道。 纪清晨不爱喝这个,可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倒也不拒绝。等她和王妃两人喝着牛乳的时候,殷珍和陈蕴母女两人也来了,紧接着就是方氏也到了。 倒是一直没见世子妃李氏和殷月妍,纪清晨正奇怪的时候,就听说殷月妍的丫鬟来了。 这才知道她昨个在席上真的喝多了,这会竟病地起不来了。 王妃立即心疼地问了几句,便又叫申嬷嬷过去瞧瞧,又问怎么不叫王府的良医去瞧瞧。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倒是也没多留着她们说话,很快就把她们匆匆打发了。 待出去后,纪清晨便跟在方氏的身边,问道:“舅母,我今日能拜见外祖和大舅舅吗?” 好歹她也是奉了皇命,到这里来孝敬外公他老人家的,结果至今连他的面都没瞧见。只是也不知怎么的,方氏脸上竟是出现几分不情愿。 是的,不情愿,纪清晨实在是没瞧错。 “待会我与你舅舅商量一下,毕竟如今王爷身子依旧不太好,府里的良医也说了,王爷需要静养,”方氏安慰她。 倒是一旁的陈蕴,招呼她:“表妹,既然表姐病了,那咱们一块去瞧瞧她吧。” 方氏倒是立即道:“是啊,清晨你与你蕴表姐一块去瞧瞧妍儿吧,有你们陪着说说话,她精神也能好些。” 一旁的殷珍叮嘱陈蕴道:“过去瞧瞧,可不许闹腾你表姐。” 于是纪清晨便与陈蕴一同去看殷月妍,她的院子离这里并不远,她们两人带着丫鬟倒是走了一会便到了。 这院子可是极气派,有五间正屋,旁边还有厢房。院子里都是用正方形地砖铺就的,从院门到正屋修的路也极宽阔,而且还摆着两个白色瓷缸,里头养着的竟是睡莲。要知道睡莲本是极娇贵的,没想到在这辽城也能养的活。 她们过来后,却被拦在了外头,说是殷月妍这会躺在床上呢。 “我们就是知道表姐病了,才过来瞧瞧她的,这总得看看,要不然哪里能就这么回去了?”陈蕴一点儿都不想转身离开。 倒是纪清晨见那丫鬟不是推脱,是真的不想叫她们进去,所以她也不想难为人家,便准备劝陈蕴回去。 可谁知里头又出来一个丫鬟,竟是殷月妍又请她们进去坐坐了。 可是她们进去便瞧见坐在床上的殷月妍,居然带了一层面纱,说是面纱却是用绸缎所制,所以把她的眼睛以下都挡住了,不露一点。 “表姐这是怎么了?”陈蕴也是奇怪,只听说她是喝了些酒病了,怎么还要把脸挡住啊。 “形容实在苍白惨淡,不想叫两位表妹见笑,”殷月妍轻声一笑,解释道。 这个理由倒是,毕竟女子爱护自个的相貌,生病了本就有些丑,不想叫旁人瞧见也说得过去。只是纪清晨瞧着她的眼睛,却觉得她昨个应该是哭过的,虽然此时她眼睛已瞧不出什么,可仔细看,还是能察觉与昨日不同。 陈蕴自然是关怀备至,问东问西的。纪清晨只是在一旁坐着,偶尔附和两声。 只是陈蕴一直喋喋不休,别说殷月妍这个病人,就连纪清晨都有些受不住了。于是她决定拯救一下这个可怜的殷表姐,对陈蕴道:“蕴表姐,咱们也打扰妍表姐多时了,不如先回去吧,让妍表姐休息吧。” 陈蕴一听,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瞧我,光顾着说话,倒是没瞧见表姐还在病中呢。那我们便先回去了,待表姐病好了,咱们好好说话。” 殷月妍也确实是累了,说了两句,便叫人送她们出去。陈蕴走在前头,纪清晨跟在她身后。 只是当她不小心回头时,竟见殷月妍挂在脸颊上的面纱掉落了下来。 一张清晰可见的巴掌手印,赫然在她的右边脸颊上出现。甚至每一根手指印地痕迹,都根根分明。 殷月妍大概也没想到,面纱会突然掉了,慌乱中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纪清晨立即转过头,朝外头走了过去。 可是心底却如一片乱麻一样,谁打了殷月妍?又或者说,在靖王府,谁能对堂堂的世子嫡女动手? 府里能对她动手的,只有四个人,可是有两个都躺在病床上,应该不可能。 而昨日宴会,王妃早早便离开了,那时候殷月妍的脸颊还没有这巴掌印。 一想到那个唯一的可能性,纪清晨便打心底升出一股寒意。 她又是为了什么? 恶毒计谋 第六十五章 午膳的时候, 方氏派人请她到自己的院子里, 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舅舅和柏然哥哥都在。 “沅沅来了, 我也没时间与你说话, 坐过来, ”殷廷谨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 含笑道。 虽然殷廷谨已年过四旬, 可是身上的魅力反而比当年更盛,有种上位者的持重和深沉,就像是那深不可测的渊海, 叫人一看便已经心生敬畏。 纪清晨虽然只在小时候见过他一次,可是每年过年还有她的生辰,都会收到从靖王府送来的礼物, 她知道舅舅其实一直都很关心她。 倒是殷廷谨瞧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小时候自个第一次瞧见的,就觉得这小娃娃长得可真是太玉雪可爱了, 白嫩的脸颊又软又水润, 小手肉乎乎的, 抓着点心的时候, 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 殷廷谨只有儿子, 却没有生过女儿。 倒是纪清晨才觉得有点儿奇怪,虽然平日她一直柏然哥哥的念叨着, 可是她也知道舅舅家中还有位庶出的表哥,只是来了两天, 她居然都没见到他。只是她总不好主动问起表哥吧, 所以也只能压在心底。 “你二表哥这两日没在家中,待他回来后,在叫你们见见面,”好在殷廷谨主动提了起来。 纪清晨点头,说道:“正好我也给二表哥准备了见面礼,还想着表哥一直不在呢。” “你给明然准备了什么见面礼?”倒是殷柏然在一旁饶有兴趣地问道。 纪清晨哪里好意思说是,只是含糊地说:“只是一些小心意而已。” “那可不行,我得先瞧瞧,若是你给明然准备的比我的好,我可不同意,”殷柏然嘴角微扬,已是笑了起来。 一旁的方氏极少听到他这般说话,先是一惊,随后教训道:“昨日沅沅一来,便将见面礼叫人给你送了过去。你竟是个贪心不足的,连你二弟的都要收。” 说吧,方氏还横了他一眼,倒是殷柏然立即笑道:“母亲也太偏心眼了吧,沅沅才来了两日,您就向着她说话了。” “咱们沅沅又听话又漂亮,还会做针线活孝敬我,你可一样都没有,”方氏满意地看着纪清晨,倒不是她说客套话。 说来也是可笑,这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晚辈送的针线活。她虽说有娘家,可是远在千里之外,这府中孩子又少,她自个没有女儿,便是连庶女都没有。府里唯一的姑娘殷月妍,打小就是个娇惯的性子,女红从来都是练一天,扔三天的,便是王妃得了她的一方帕子都要夸赞好几日。她这个婶娘自然是没份的。 所以纪清晨孝敬她的这些针线活,真是叫她喜欢。 况且殷廷谨极喜欢纪清晨,从她自京城出发起,丈夫便在她跟前提了又提,甚至叫她布置院子时,要布置在当年琳琅住的院子。 琳琅啊,那可是个美极了的姑娘,性子也温柔。哦,不对,是她瞧错了而已,琳琅的性子只是面上温和罢了,实则却是个极刚烈要强的。 方氏瞧着坐在殷廷谨身边的小姑娘,此时微微垂着头,可是那样绝丽殊色却还是叫人忍不住侧目,这样娇嫩极妍的容貌总是看了叫人喜欢的。 “表哥旁的没有,可是漂亮这一项倒是不缺的,”纪清晨眨了下眼睛,打趣地说。 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子,也亏得是她说出口的,要不然殷柏然当真要翻脸。毕竟堂堂男子,自然是应该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哪有这般说的。 殷柏然当即便气得笑了,伸手就去捏她的脸颊,笑道:“如今倒是学地牙尖嘴利的,都会打趣哥哥了。” 他手指修长白润,捏在纪清晨的脸颊上,虽是一句话玩味地举动,却说不出地亲昵。直叫一旁的方氏瞧地心惊胆战的。 “柏然哥哥才是呢,如今都学会攀比了,”纪清晨与他说话,一向极自在。 反倒是殷廷谨这会没怎么说话,只瞧着他们两人,也是一副和蔼慈祥的目光。他这样的目光,也叫方氏看地有些心惊。这会她又想起来丈夫送的那份折子,就是那份八百里疾报,王爷病情危重,希望临终前能见见膝下子女。 可是王爷如今连话都说不出利索了,方氏可不觉得他会想着早已经嫁出去二十年,都没回过娘家的大姑太太。 所以他写这封折子,只怕是想叫沅沅过来吧。 这些念头也只是在方氏的脑海中转着,毕竟都不是确定的事情。只是待纪清晨用了午膳,回去休息后,方氏也伺候着殷廷谨午歇。她一边替殷廷谨宽衣,一边问道:“老爷,沅沅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 殷廷谨斜睨了她一眼,方氏素来聪明又灵醒,从不会在殷廷谨跟前耍些小心机。毕竟她的丈夫是个极聪明的人,任何小心思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所以她也不会拐弯抹角地问,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说。 “我知道你忧心什么,柏然确实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只是娶亲乃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想给咱们的儿子草率定下,”殷廷谨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竟是少有的温柔和安慰。 哪个母亲会不盼着自个的儿子成亲呢,可是殷柏然如今已二十四岁了,却迟迟没有定下婚事。她如何会不着急,只是殷廷谨却迟迟未点头。 其实她也明白丈夫的意思,如今殷廷谨的身份实在是不尴不尬,他掌握着靖王府的大权,可真正的靖王世子依旧是住在世子院里的那一位。只要他一日还在,她的丈夫就只能是二爷,是个庶出的能干的二爷。 而她的儿子,也只是庶子的嫡子而已。这样的身份便是出去说亲,也是极尴尬的,毕竟公侯府里的嫡出姑娘也是极尊贵的,可是若真的叫她降低要求,她却也不愿意。她的儿子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从未叫她失望过,她又如何舍得叫他在亲事上退而求其次呢。 于是方氏点了点头,不料殷廷谨却看着她,轻笑着说:“别着急,快了,一切都快了。” 她虽不知什么快了,可还是聪明地没有开口问。 ** 纪清晨想过靖王病重,只是没想到他竟是病得已卧床不起了。她随着殷廷谨去见外祖的时候,刚走到院子里,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待瞧见人的时候,才发现瘦地真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只是在旁边伺候的貌美丫鬟,倒是欢喜地向殷廷谨回禀,说是王爷今个又能吃下一碗虾仁粥了。 殷廷谨坐在床榻上给靖王爷亲自喂了一碗药,本来纪清晨想代劳的,却叫殷廷谨拒绝了。 “父亲,这便是沅沅,是琳琅的小女儿,”殷廷谨温和地说道,此时躺在床上的靖王倒是眨了下眼睛。 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纪清晨从未见过病重之人,虽与靖王乃是初次见面,可是心底却还是难过不已。 倒是殷廷谨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回头对纪清晨说:“你母亲是你外祖最疼爱的女儿,当然出嫁的时候,这辽城真的是十里红妆。” 殷廷谨这话倒是没夸张,因为此后辽城再未有过如此盛大隆重的仪式,一百二十八担的嫁妆,第一担已到了城门口,却还有未从靖王府抬出去的。当日所放的鞭炮声,响彻整个辽城,漫天飞舞的红色纸屑,在地上密密麻麻地铺了好几层。 说到这里的时候,连躺在床上的老人家,眼中都泛起了欢喜的神采。 纪清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有些低落。殷廷谨应该是瞧出了她的情绪,轻声道:“沅沅,你不用太过伤怀,人都会有寿终正寝的一天,最紧要的是,我们要趁着他们还在的时候,好好地待他们。” 道理是极简单的,可是理解起来,接受起来却又是那样的难。 对于纪清晨来说,正是她经历过生死,才知道在世间活着,是一件多么快乐而且幸福的事情。所以她怜悯此时躺在床上的老人,因为一旦死去,便意味一切都不在有意义了。 看得出来,舅舅对外祖的感情极深,他心底也一定很难过吧。 纪清晨:“舅舅说地是,清晨记住了。” ** 六月初七,乃是先太后的生诞。如今外祖虽已病倒,但靖王府还是重视不已。甚至能一向不出门的王妃,都亲自前往辽城香火最盛的白云观打醮,给先太后做法事。 因着世子妃李氏要照顾殷怀谨,是以这府中的庶务一向由二夫人方氏打理。虽说往年都有定数,不过方氏在这上头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因着打醮要三日,所以还没到初三的时候,她们就准备上山了。靖王府要为先太后做法事,自是不许外人出入的,所以殷廷谨已是提前派人去了白云观。所以那三日,除了靖王府的人之外,便再不许外人进了。 可就是这样,殷廷谨还是不放心,调了一队兵马,把道观里里外外先检查了一遍,以防家中女眷被人惊扰了。 道观虽然是方外之地,可靖王府就是辽城的土皇帝,他们也不敢有怨言,乖乖地配合着检查了。 初三的时候,靖王府的女眷都已经准备好了前往道观里头。临出门的时候,陈蕴便有些抱怨,毕竟这一上山,旁的不说,便要连吃几日的素斋。她之前在家中陪着祖母吃过两天,就觉得嘴里淡地厉害。 只是到底是因为给先太后打醮祈福,她便是抱怨也只敢在殷珍跟前。只是殷珍却道:“别忘了咱们这回过来的目的,若是叫你哥哥成了事,以后那就是千好万好。到时候你想吃什么不成?” 陈蕴却哼了声,“我劝娘还是少抱点希望吧。自打咱们来了这几日,你瞧见表姐何曾正眼瞧着过哥哥。倒是那个裴世子,来了头一天,我听说表姐便派人打听了。” 殷珍可不知道这事,心里腾地一下便警觉了起来,那位裴世子她也是瞧见了,长得那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你没瞧见他之前,还真不知这世间竟有这样俊美无俦的男子。便是那通身显贵的气质,也是上上乘的好。 别说殷月妍和陈蕴这样的小姑娘,心里觉得好,便是殷珍这样自持见过不少市面的贵夫人,都少不得在心底赞了一通。虽然她也觉得自个儿子不错,可是这份不错,跟裴世子那样的人比起来,那就真的是上不得台面了。 殷珍心底啐了一口,只恨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纪清晨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便瞧见了殷月妍,这几日她身子一直没好,据说都在房中休养。今日倒是早早地过来,纪清晨瞧着她白皙光滑的脸颊,面上如常地问安:“见过表姐,表姐身子可大安了?” “劳表妹关心了,已经全好了,”殷月妍莞尔一笑。 王妃倒是瞧着她的脸色,关切地说道:“你母亲如今要照顾你父亲,你自个更得要当心身子才是,别叫你父亲替你担心。” “祖母教训的是,”殷月妍点头轻声道。 出门后,王妃带着丫鬟单独一辆马车,世子妃带着殷月妍一辆马车,李氏本不愿来的,只是殷怀谨主动开口叫她来。方氏带着纪清晨坐一辆车,而殷珍和陈蕴母女则共乘一辆。 这次是殷柏然和裴世泽共同护送她们上山的,本来只有殷柏然,只是后头裴世泽主动来了,殷廷谨自然也不好拒绝他。 待到了山脚下,马车是上不去了,不过早就有滑竿山脚等着了。王妃先坐着,旁边跟着两个大丫鬟,手里还捧着东西,怕路上王妃有个口渴。 倒是纪清晨知道滑竿有不少,待主子坐完之后,一等的大丫鬟也有的坐。她瞧着道观建在半山腰上,如今又是六月了,便不叫杏儿还有香宁跟着,让她们等着主子上去了之后,再坐滑竿上去。 “这哪里能成啊,奴婢可得跟在姑娘身边,”杏儿被唬了一跳,心里又是感动,到底姑娘心里是想着她们的。 香宁也立即道:“奴婢也要跟着。” 她们主仆说着话,反倒叫旁边的殷月妍一笑,说道:“表妹可真是个好性子,连待这两个丫鬟都这般体贴。” “我是怕她们两个累倒了,待上了山便没人伺候,表姐可别夸我了,”纪清晨轻声笑道。 她声音本就甜糯,一笑便是如清铃般脆响,就像是这初夏里头的一缕清风,带着一股凉爽清透的味道。 殷月妍淡淡地瞧着她,却是眯了下眼睛,可真是天真可爱啊。想必她在家中的时候,也定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掌上明珠吧,只是这颗明珠若是坠落的话,真是叫人可惜呢。 此时有人请殷月妍上轿,于是她安稳地坐在滑竿上,待前后两人抬起来往山上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纪清晨还在与自己的两个丫鬟说话。 观里早已经将她们住的客房准备好了,只是因着院子少,所以安排了纪清晨跟殷月妍住在一处。她到的时候,殷月妍的丫鬟已经端着面盆和皂角,准备她洗漱了。 香宁也赶紧去准备,好叫纪清晨先洗脸,待会还要叫人上膳呢。知道这几日在山上只能吃素斋,所以来之前,香宁便准备了好些粽子糖和干果,若是实在嘴淡,也能尝尝。 纪清晨想了想,便把带来的杏脯、桃脯、柿饼这些东西,叫人分了两个篮子装了,给殷柏然和裴世泽送些过去。虽说裴世泽不需要跟着做法事,只是他这几日也要住在山上,据说是为了保护她们。 一想到这里,纪清晨心里甜甜的,自动将她们的们去掉了,只当他是上来专来保护她一个的。 结果本以为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祈福,可谁想,却还是出事了。 第二天下午,她起身后,就见杏儿满脸焦急,见她醒了,眼泪差点落了下来。清晨极少见她这般,便立即问道:“这是怎么了?” “姑娘,香宁不见了,你睡着之后,她说出去转转消消食,可是奴婢见她好久没回来,便派了桃叶她们出去找,可谁知找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找到。” 纪清晨当即便皱眉,愠怒道:“怎么不早些把我叫醒?” “奴婢以为香宁只是贪玩,走地远了些而已,”杏儿带着哭腔道。 纪清晨当即便道:“香宁的性子难道你还不了解吗?最是老实不过的,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贪玩不回来,况且这人都没了一个时辰了。你若是早些叫我,我便派人去请柿子哥哥找了。” 说着,她便下床,杏儿赶紧上前替她更衣。 等她要出门的时候,倒是殷月妍过来,见到她便问:“表妹,我听说你房中的丫鬟丢了?” “多谢表姐关心,想来是这道观太大了,她一不小心走迷了,”纪清晨立即说道。 殷月妍好心地安慰她:“表妹可别着急,我与你一起去找吧。说来这白云观我也来了好多回,最熟悉不过了。” 纪清晨哪里好意思麻烦她,可是瞧着杏儿这满脸期待的模样,却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说道:“要不表姐借我两个丫鬟吧,怎好叫表姐亲自找。” “不碍事的,最要紧的是早些找回来才是,眼看着这太阳就要落山了,这山里头一到了晚上便有野兽出没,还有狼呢。” 杏儿自小便是纪家的丫鬟,哪里见过狼啊,当即便哭问道:“姑娘,你说香宁会不会……” 已经被狼叼走了啊? 纪清晨瞧着这丫头被吓得够呛,立即道:“表姑娘也说了是晚上才有野兽出没呢,不会有事的。” “好了,表妹,别说了,还是找人要紧,”此时的殷月妍真是像极了一个贴心的好表姐,而纪清晨自然也没多想。 于是两人带着一帮丫鬟,便出门去找了。原本她想去叫人请裴世泽帮忙一块找的,谁知却听殷月妍道:“表妹,咱们此番上山来,是为了给先太后祈福的,你若是为了一个丫鬟闹得兴师动众的,只怕会惹得祖母不高兴。况且这道观就这么大,我想你的丫鬟不定是在哪儿迷路了,所以咱们先走走,实在找不到了,再去请裴世子也不迟啊。” 虽然纪清晨着急,却知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她只得耐住性子。 因着后山地方较大,所以在纪清晨便把丫鬟分成两人一组,按区域的找,这样也省力又省时。 倒是殷月妍挽着她的手说:“我与表妹一道吧,咱们去前头瞧瞧。” 待到了后山,纪清晨才发现这白云观所在的地方,竟是不止有山,还有大片大片繁密的树林。此时站在山腰上,望过去,这树林犹如没有边际般,一直延伸到天际之处。 “也不知这丫鬟,会不会从这山坡上摔下去呢,”殷月妍松开她的手,独自走到边上,那里是半山腰,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覆盖着,叫人看不清底下。 纪清晨怕她摔下去,赶紧道:“表姐,小心啊。” “无事,对了,你那丫鬟叫什么,要不我们叫她几声吧,”殷月妍说道。 纪清晨皱眉,直觉得香宁应该不至于到这里来,更不会因为贪玩摔下去。只是她瞧着殷月妍的一只绣鞋都踏在山边上,于是她上前一步,想把她拉回来。毕竟若是她掉下去了,那自个也是担待不起的。 可她刚走过去,便听殷月妍笑道,“咱们回去吧。” 纪清晨见她肯回来了,便放下心,只是刚准备转身,便感觉脚下被人绊了下,整个人一下失去了平衡,她便伸手想抓住殷月妍保持住平衡。 可是殷月妍却也伸出手,只是她听到清脆响亮啪地一声。 她把自己的手打掉了。 * 殷月妍站在崖边,看着下头不断颤动的树冠,她摔下去了,应该摔得粉身碎骨了吧。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 只是谁叫她倒霉呢,居然看见她被打的伤痕。 她该死,她们都该死。 ** 纪清晨在坠落的时候,却一下冷静了下来,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试图在空中抓着,底下是大树,只要她抓住了树干,就不会摔死。 只要她抓住了,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她整个人奋力地挣扎起来。抓住,一定要抓住,可是她抓住的是树枝,还是树枝。 不会的,她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爹爹和姐姐还在京城等着她呢。 柿子哥哥,世泽,他在这里。 他会来救她的。 天赐福星 第六十六章 “世子爷, 世子爷, 求您了, ”裴游几乎是抱着裴世泽的腰身, 就算这会是以下犯上, 他也不敢松开一下了。 裴世泽看着山下那漫无边际的树林, 若不是裴游一直抱着他, 只怕他都要跳下去了。而此时殷柏然才赶过来,他方才下山去了,听说沅沅出事了, 便立即回来。 就连一向泰然的殷柏然,此时脸色都白地像一张纸般,只见他匆匆走过来, 却是被绊了下, 要不是旁边的侍卫及时扶着,只怕真要摔出去了。 侍卫大惊, 立即道:“大少爷, 小心啊。” 殷柏然拨开他的手, 匆匆走到崖边, 便呵斥道:“怎么还不救人, 还不救人?” “回大少爷,我们已经派了一队人紧急下山去了, 只是这路途有些远。而我们也叫人去准备绳子了,准备从半山上吊人下去, 救表姑娘, ”在此处的侍卫队长立即回道。 “我下去,”此时裴世泽已经彻底了冷静了下来,便是以他的功夫,下这样的山崖也实在实在是危险。但是如果有绳索的话,他便有九成的把握。 殷柏然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不能下去。” 此时殷柏然也恨不得自个下去,可是沅沅已经掉下去了,这会却不能叫裴世泽去冒险。所以他转身对侍卫队长道:“去拿我的护甲来,我亲自下去。” 他看着已渐渐隐没在天际的太阳,只怕再过两刻钟,这天便要彻底地黑了。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裴世泽也瞧了一眼天空,便是连天上的星辰都隐隐被瞧见了。她那么娇气的一个人,摔下去的,肯定会疼吧。可是他不在她身边,她连个能撒娇的人都没有。而且马上就要天黑了,沅沅肯定会害怕吧。 “怎么绳子还不没拿来,”裴世泽脸上勃然大怒。 侍卫队长又催了一遍,好在很快绳子终于来了。只是麻绳不够长,所以众人便赶紧将绳索接了起来。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哭泣的殷月妍,在听到裴世泽要下去时,立即柔声劝说道:“裴世子,这下头实在是凶险。我知道你关心表妹,可是也该考虑些自身的安危才是啊。” 可是却叫她尴尬的是,裴世泽自始自终都没有搭理她。 一旁的杏儿哭的好不凄惨,香宁不见了,小姐又掉下山去了。她恨不得是自个跳下去的才好呢,此时她看向殷月妍。虽然当时就只有她和小姐在,可是以小姐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像表姑娘说的那样,一时好奇张望着掉下去的。 殷柏然自然不可能叫裴世泽下去,说道:“世子爷,我知道你自幼便与沅沅相识,可是沅沅是我的表妹,要下去自然也是该我下去。” “沅沅是我从京城,一路护着她到辽城来的,”裴世泽虽然语气十分克制冷静,可是一抬头却还是叫殷柏然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眼眶已泛着殷红。 可是听着这两位主子的话,却把旁边的侍卫和裴游着急死了,这两位主子一位比一位精贵的,要是真的下去出事了,他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活了。 但现在谁劝都没用啊,这两位主子自个都要为争下去,而差点打起来了。 “我功夫比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好,所以我下去救她,才是最可行的,”裴世泽说着,便又问裴游:“我叫你给我准备的药箱呢。” “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主子……”裴游着急地想要劝说,可是裴世泽已经转身不去听他的话。 倒是对面的殷柏然轻声说:“下去救人不是谁的功夫好便行的。” “我师从镜天国师,你说在场有谁比我更有资格下去救人?”裴世泽豁地转头,此时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国师梅镜天,就像是从天而降又忽然消失在人海中的人物。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也没人知道他最后去了何处。只是大魏的百姓,都知道国师在的那六十年,大魏风调雨顺,别说外族入侵这样的事情,便是连大灾小难都是极少的。 只是国师太过受人瞩目了,所以连他亲授的徒弟都惹人瞩目。只是梅信远这个徒弟,却不曾将国师的威名发扬,只沉迷与幻戏之中。 可就算这样,梅信远在京城所表演的幻戏,依旧是一票难求。 但谁都没想到,连裴世泽都是。 靖王府自然也有情报系统,殷廷谨彻底掌握了靖王府的核心权力之后,殷柏然也能享有这份情报系统里所带来的情报。但是关于那位神秘的国师,除了知道梅信远是他的徒弟之外,便再无旁的消息。 “你一切小心,若是需要我们拉你们上来,发穿云箭,”殷柏然亲自将穿云箭递到他手上。 裴世泽点了点头,而此时已有人开始试这根绳索。 “沅沅的性命就靠你了,”殷柏然站在悬崖上,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是这里却是点满了火把,将这周围照成白昼一般。 裴世泽点头,又道:“沅沅摔下去,身体必会有所损伤。我不能直接带着她上来,需要你的人,从下面接应我。” “你放心,他们早已经出发了,”殷柏然点头。 一旁的殷月妍听着他们的话,见他们都这么笃定纪清晨没有死,心底一阵害怕。是她亲手把她推下去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会摔死的,而且会粉身碎骨的。 她这般想着,心底又觉得安慰。 而裴世泽已经背着药箱,拉着绳索直接下去了。他手上带着牛皮手套,双脚蹬着山壁,便慢慢地往下走。只是山壁有些湿滑,好几次他蹬上去时,却打滑。幸亏他一直紧紧地抓着绳索。 待他到了下面,便掏出怀中的夜明珠。只是胸口却一片温热,他伸手摸了摸一直悬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这枚玉佩乃是师父临行前所赐,只是不知为何,却突然变得温热起来。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玉佩的反常,拿着夜明珠一路向前,大声喊着纪清晨的名字。可是周围只有偶尔响起的鸟鸣声,却没有她的回应。 这密林实在是太麻烦了,便是地上的青草都已长到了他的脚踝处,地上的泥土是松软的。在察看了这里的地形后,裴世泽心底又升起了几分希望。这上面的树木极茂盛,她掉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有所缓冲,再摔到这青草地上,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便已加快了起来。他估算着她摔下来的方位,只是如今是晚上,树林里又太过茂盛了。于是他将火折子拿出来,登时视野又清楚了些。 而当他在一颗两人合抱都不够的大树下,发现纪清晨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安静地靠在树干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身上的衣裙被划破了,手臂还露出雪白的一截,那样柔软白嫩的皮肤,在火折子与夜明珠交辉照映下,美地像是羊脂白玉般。她还是那么好看,可是裴世泽却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地怯弱。 他从未曾害怕过,可是这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叫他胆怯。 他以为这世上再没什么能难倒他,叫他害怕。可是此时他却不敢上前,不敢将手指伸在她的鼻尖下,探一探她的呼吸。 直到她的头微微动了下…… 裴世泽几乎是在一瞬间扑了上去,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跪在她身边后,便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颊,喊道:“沅沅,沅沅。” 纪清晨只觉得浑身都在疼,却听到有人在叫她。待她睁开眼睛后,便瞧见了近在咫尺的裴世泽,他俊逸深刻的五官,比任何一次都要靠近她。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她扑进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呢喃:“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世泽想要狠狠地抱着她,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可却又怕她身上有骨折之处。他小心地捧着她的头,滑如绸缎的黑发在他的指尖缠绕着,这种真实地触感,还有心底那种失而复得狂喜,叫他不知道该与她说什么。 “沅沅,你没事就好,”到了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最最最平凡又普通的一句话。 只要你没事就好。 倒是纪清晨从山上掉下来,再到一个人在这密林中,眼看着周围渐渐黑下来,连什么都看不见,都一直没有哭出来。 反倒抱着裴世泽的时候,眼泪便是如雨般落下,打在他的肩头,沾湿了他的衣裳。她嘤嘤地哭着,就是小奶猫在叫,软软的轻轻的,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叫她哭得心软了。 更何况,裴世泽在她面前一向没有原则。 待纪清晨哭了个够后,裴世泽才问她,身上可有哪里疼得厉害。 可是纪清晨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地方疼。” 裴世泽自然是不信的,还以为她是羞涩,不想叫自己帮她检查。所以他又安慰她,还告诉她他连药箱都带来了。若是有哪里骨折的,便告诉他。 毕竟他也是经历过战场的人,有时候伤兵太多,所以他干脆便自己给自己治疗。便是接骨这门手艺,他如今都十分熟练。 但纪清晨却又一次摇头了,其实别说裴世泽不相信,便是连她自个都不敢相信。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会毫发无损。如果要把手臂上的那个划伤擦伤算上的,那她就只是受了那么点小伤。 待纪清晨告诉他,便是裴世泽都有些愣住了。 “柿子哥哥,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也以为我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我摔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可以站起来,还能走路。我身上也没别的伤,”纪清晨也是满心地疑惑。 原以为她竟是要像上一世那般,惨死在这山脚之下。可是却没想到,她摔下来之后,只是后背被震地生疼,却很快就能自己站了起来。 “沅沅,沅沅,”裴世泽重新将她抱在怀中,她到底要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裴世泽立即将穿云箭放响,这是他与殷柏然的约定,若是找到纪清晨,便放出这支令箭。而很快,便有火光从远处传来,而浑厚的叫喊声,也越来越近。 裴世泽拿出随行携带的短笛,这笛子不仅声音悠扬也能传下去极远。 等侍卫们找他们的时候,看见站在裴世泽身边的纪清晨,各个也都是大吃一惊。毕竟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位姑娘居然没事? 于是侍卫护送着他们返回道观。 而此时就连殷廷谨都已经在观中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见王妃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里头更是影影绰绰。 待进去之后,纪清晨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殷柏然。 “柏然哥哥,”她担心地喊了一声,倒是此时坐着的殷廷谨霍地站了起来。 待他走到纪清晨面前,也是满脸不敢相信,他听说沅沅从悬崖上摔下去。已经是抱着极最坏的打算,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当众冲着殷柏然发火。 可是小姑娘却这般毫发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 此时殷廷谨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纪清晨年幼时,与他说过的那个梦。那个叫他自个做梦都不敢想的梦。 可此时他却突然升出一股说不出的希望。 或许沅沅,她真的不是普通人。 想到这里,殷廷谨便是哈哈大笑,摸着小姑娘的头,便道:“沅沅,你可天赐福星,天赐福星啊。” 他一连说了两遍,而此时屋子里的所有人,也都吃惊地看着纪清晨。 一个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却毫发无损的人。 倒是殷廷谨又关心地问:“沅沅,你究竟是怎么落下山崖的?” 因着当时那里只有纪清晨和殷月妍两人,而殷月妍却一口咬定是纪清晨自个贪玩。于是他便开口问道。 纪清晨朝着殷月妍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她从自个进门以来,便没有朝这边看过来,甚至都再也没有抬起头过。 “舅舅,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她自己的仇,她要自己报。 反击开始 第六十七章 殷月妍原本正坐在椅上, 整个人都促立不安, 可是当听到这句话时, 却一下抬起了头, 脸上带着震惊和犹疑。 只是此时纪清晨垂着眼睫, 叫殷月妍看不见她眼底的冷然。 纪清晨自然不会傻到当众指责殷月妍将她推下去, 毕竟她与殷月妍在外人眼中, 不仅无冤无仇,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姐妹。更何况,那会只有她们两人在山崖边, 只要殷月妍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她便是拿她没办法。 如今靖王府的世子爷,可还是大舅舅。一个只是外甥女, 一个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偏向谁,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于是纪清晨打定了心思, 只说自个是不小心从悬崖上掉下去的。 此时一直坐在上首的王妃, 开口道:“你这孩子, 可真是叫我们担心死了。你舅舅发了一通脾气, 便是连你表哥都被责怪了。” 纪清晨当然注意到了殷柏然一直跪在地上,所以她看着殷廷谨, 软声道:“舅舅,还是叫柏然哥哥起来吧, 都怪我自个, 又不关柏然哥哥的事情。” 见她平安回来了,殷廷谨心里的怒气自然就烟消云散了,回头瞧着依旧笔直跪在地上的儿子,冷声道:“你起身吧。只是这次给你个教训,叫你上山照顾诸位长辈和表妹,却不想差点酿成大祸。” 纪清晨还真是心疼柏然哥哥了,明明真凶是旁人,可是却叫他背了黑锅。偏偏她还不能当众指认这个真凶,纪清晨忍不住捏紧手掌。 殷月妍啊殷月妍,这件事不会就此罢了的。、 倒是殷柏然站了起来后,冲着殷廷谨行礼,便关心地问道:“沅沅,你身上真的没别的伤势?” 纪清晨瞧着他一直跪着,站起来便问她有没有事,鼻子一酸,眼花在眼眶里一直打着转儿。 倒是殷柏然瞧着小姑娘,被自己问了一句,便一副要哭的模样,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他微微弯腰,瞧着小姑娘,低声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要哭。” “对不起,柏然哥哥,都是因为我,舅舅才罚你的,”小姑娘软软奶奶地声音响起,这叫殷柏然仿佛又瞧见了当年那个死活抱着自己的腿,不想叫自己离开的小清晨。 “是柏然哥哥没保护好你,父亲罚我是应该的,”殷柏然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倒是最后捏出一根青草来。 倒是一旁的殷廷谨黑着脸瞧着这对表兄妹,他们倒是亲亲热热的两兄妹,他倒是成了个坏人。 此时方氏也赶紧站了起来,方才她也哭了,只是这会小姑娘回来了,都雨过天晴了。她道:“沅沅这衣裳和头发上都脏了,我叫人给她准备些热水,叫她先梳洗一下。”、 “母妃也累了,这么久都没用膳呢,不如叫人先给母妃上膳吧,”方氏又对王妃说道。 这会确实是比王妃平时用膳地时辰晚了许久,所以王妃点了点头,方氏便叫人去准备膳食。殷廷谨自是在这里陪着王妃,于是方氏便带着纪清晨回了她的院子里。 待出门后,方氏拉着她的手,便说道:“你能平安回来,真是谢天谢地,祖宗保佑。” “叫舅母担心了,”纪清晨瞧着方氏的模样,歉意地说道。 方氏道:“是你自个遭罪了才是真的,好孩子,这次受苦了。” 纪清晨方才便瞧见了方氏眼角的泪痕了,知道她是真的担心,当即便说道:“舅舅和舅母对我的关心,清晨都记在心里呢。” 方氏瞧着她可人的模样,便是这时候都想着安慰长辈,这孩子还真是惹人疼啊。 纪清晨又问道:“舅母,我的丫鬟走丢了,不知道她可回来了?” 方氏见她问起,倒是想起来了,说道:“找到了,这丫头也不知怎么的,就跑去柴房里头了,被锁在里面。那地方的小道士跑到外头去玩,结果没听见她的喊声,待回去的时候才把她放了出来。 被锁在柴房里? 纪清晨心底冷笑,不用想,肯定又是殷月妍叫人做的。 她倒是可以啊,竟是设下连环计。先是叫人把香宁锁在柴房里头,她待底下丫鬟一向都好,她猜想自个肯定会亲自出去找。于是她便把自己引到山崖边上,再趁机把她推倒。 一环扣一环,虽然计策很拙劣。可是偏偏叫她成功了。 只是老天爷实在是太眷顾纪清晨了,竟是叫她从那般高的地方落下去,都没有事情。 等到她回了院子,就见所有的丫鬟都在,各个脸上都是挂着眼泪。只是当她走进屋子里的时候,一个个惊愕地盯着她,半晌都没人说话。 “这些丫鬟都是高兴坏了吧,你们姑娘可是个大福星,从那般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没事,”这会连方氏都没挑剔她们,温和地说道。 也不知是先忍不住呜咽一声,最后各个竟是都哭了起来。 纪清晨瞧着她们哭得这般凄厉,倒是哭笑不得了,说道:“我竟是没事了,你又哭成这般做什么?”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没回来,您也不会去找奴婢,”香宁冲了出来,跪在纪清晨面前,身子抖地跟筛糠似得,哭地连声音都变了。 说来丫鬟是不许在主子跟前哭的,一来是晦气,二来是叫主子瞧见了也不高兴。可是纪清晨这会却一点儿不想责备她们。 她将杏儿把香宁扶了起来,环视了一圈,说道:“你们既是我院子里头的人,我自是要待你们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便是伺候人的丫鬟,那也是爹妈生养的。只要没有犯了纪清晨的忌讳,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极少挨打。便是嫁人了,她也是尽心给她们寻个好去处。 屋子里的丫鬟登时哭成一团,却叫纪清晨觉得头大,合着明个这院子里的人要散了不成? 好在因为方氏在,纪清晨说了两句,大家便擦擦眼泪,赶紧去做事。因着这院子里没厨房,所以就是热水都要从道观的厨房里要,杏儿随手给小丫鬟抓了一把大钱,叫她赶紧去厨房要一大桶热水来。 要不是这会是在山上,香宁恨不得去找一把艾草,给姑娘好好去去晦气。 方氏瞧着她这一屋子都忙起来,便说先回去伺候王妃用膳。叫她也不用再过去了,待会让人把膳食送过来。 香宁和杏儿簇拥着纪清晨进了内室里,这里的房子浅,一间厅堂一间起居室,再有一间便是打坐用的道室。 此时进了起居内室,香宁便道:“姑娘,奴婢有话与你说。” 纪清晨点头,叫她说,香宁这才把自个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因着午膳的时候,吃得东西不对胃口,一直难受地很,便出去走了走。却不想遇到了殷月妍的丫鬟,说是今个去要膳的时候,东西丢了,想请着香宁去找一找。 结果香宁进了采访,也不知怎么的,就昏倒了。 纪清晨听到这里,才心惊起来。这个殷月妍身边竟然还藏龙卧虎不成,竟是叫香宁也遭了她的黑手。 于是她细问道:“你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昏倒的吗?” 她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呢,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昏倒在柴房里。那柴房还被锁着了。” 纪清晨又问了那丫鬟是谁,香宁说道:“应该不是表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因为奴婢也是住进这院子里,才见着她的。” 因着她们出门一般都是带大丫鬟,所以殷月妍的大丫鬟,纪清晨认识,便是香宁和杏儿也都认识。可是没怎么出门的二等丫鬟甚至是三等丫鬟,她们也都是住在一个院子之后,瞧见个面熟而已。 纪清晨这会才知道,心头没人的后果。 便是连殷月妍手里都有个有点儿本事的丫鬟,这次倒是她小觑了这个表姐。 于是她立即道:“杏儿,你去找裴世子,与他要去疤的药膏。先前在山下,他是答应给我的。” 杏儿瞧着她手臂上的伤痕,自是不疑有他,赶紧便出门去了。 ** 打醮祈福结束后,一大清早,众人便开始东西,准备回王府。昨个的时候,陈蕴和殷月妍都来看望她了。殷月妍一开始没怎么说话,可是后头却不住地旁敲侧击,大抵是想知道,自个是真不知道她的恶毒行径,还是真的不知道。 只可惜纪清晨早就对她起了戒心,又怎么可能叫她试探了出去。 她还特别真心地拉着她的手掌,感谢她之前拉了她一把呢。殷月妍还特别真情地滴了几点泪,说道:“都怪我没拉住妹妹,要不然也不会叫妹妹受这样的苦。” 便是纪清晨都差点崩了脸。她倒是想过殷月妍为何突然对她发难,这大概与她看到了她脸上的手掌印有关吧。正是因为这个,她这才肯定,那个打了殷月妍的人,便是李氏。 只是她恼羞成怒到,竟要杀了自己。 等回府之后,没过两日,殷月妍的院子里就传出了闹鬼的传言。只是那鬼谁都没瞧见,晚上就只有她一人看见了。 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没在意,只是殷月妍说的头头是道。就连王妃都惊动了,李氏被王妃责骂了一顿后,便去了殷月妍的院子。 接着便安静了两日,可谁知又过了几日,依旧是故态复萌。 “表妹,”在早上请安离开时,殷月妍便叫住了她,只见她脸颊也不如往日那般白皙有神采,相反脸颊向里凹陷,眼下泛青,没想到才短短数日,便叫她消瘦了这样多。 “怎么了,表姐,”纪清晨冲着她甜甜一笑。 “我能与表妹聊聊吗?”殷月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纪清晨点头,于是两人便携手去了花园里。此时初夏,白日里的花园姹紫嫣红,王府从外头引了湖水入府,还有花园的西北是一片果子林,此时树上的花朵早已凋零,结出大大小小的果子,清甜的香气不时随着微风传向各处。 殷月妍叫她们两的丫鬟都在原地等着,却是叫纪清晨到湖边去说话。 杏儿登时紧张起来了,毕竟上回就是和表姑娘一块,姑娘才出事的。而且香宁被她丫鬟设计那事,也实在太可疑了。所以私底下她与香宁一直觉得,就是表姑娘推自家姑娘的,可是她们空口无凭,哪里敢说啊。 待两人站在桥上,纪清晨悠然看着面前的湖水风光,可殷月妍却已等不及了,这些天的恐惧已是叫她快要陷入崩溃当中。 她颤抖着问道:“是你吧?是你叫人来装神弄鬼吓我的是吧?” 殷月妍直勾勾地盯着她,期盼着她说是,因为如果她说是,她愿意和她认错,和她求饶。只求不要再叫那个白影来找她了。 可叫她失望地是,纪清晨一脸懵懂地反问:“表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就是你,你知道是我把你推下山的,你叫人扮鬼来吓唬我,”殷月妍真的太害怕了,她觉得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白影在飘,可是不管她怎么尖叫,就是没人来救她,也没人回答她。 纪清晨面色一冷,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了。 她冷笑了一声,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轻声道:“吓唬你算什么?我也叫你尝尝,什么是死的滋味。” 说吧,桥上的两个身影便摔了下去。她拉着殷月妍从桥上掉进了湖中,巨大的声响,叫站在远处的丫鬟都吓了一跳。 而此时两人落入水中,纪清晨已抢先一步按住她的后颈,狠狠地将她往水里按。殷月妍的手在空中挥舞,双腿更是不停地乱蹬。 纪清晨冷眼瞥见丫鬟已经跑了过来,便不再露在水面,拉着殷月妍潜入了水中。 前世的时候,她作为商贾女,唯一好处大概便是小时候不像那些官家姑娘般,管教森严吧。 所以她学会了凫水。 她此时游到了殷月妍的面前,见她依旧还能睁着眼睛。 然后她松开了手臂,看着殷月妍在挣扎中,往水底越沉越深。 神级演技 第六十八章 船娘和婆子将她们两个救上来的时候, 殷月妍一脸惨白, 船娘是个有些经验地, 赶紧按压着她的腹部。可是却见她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船娘也不敢停下, 赶紧又按压, 总算是叫她吐了几口水出来。 而一旁的婆子也跟着她学着, 给纪清晨按压。只是纪清晨本就会凫水,她虽后头在水中佯装昏倒,可是也没喝下多少水。自然是不会像真正溺水的殷月妍那样, 从腹中吐出那么多地水出来。 所以她紧闭着的双眼,在婆子按压不久后,便轻轻转了下, 接着便咳嗽了出来。一直跪在她身旁的杏儿, 瞧见她咳嗽了,立即欢喜地喊道:“姑娘有反应了, 有反应了。” 两位姑娘都有了反应, 此时婆子也找了小轿过来, 将两人扶上轿子。 等回了院子, 香宁一瞧见纪清晨这幅样子, 一下就哭了出来,与杏儿两人赶紧找了一身干净衣裳给她换上。 “咱们姑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难接一难的,”香宁也不敢哭地太厉害, 就是眼泪一直地落。 方氏得了信儿赶过来的时候, 纪清晨已在床上躺着,虽然衣裳换了,可是头发却还是湿的,一沾着枕头,便打湿了一片。 桃叶去煮姜茶了,而艾叶则是吩咐小丫鬟赶紧烧水,好给姑娘洗漱。 方氏坐在她的床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转头问自个的丫鬟绿萼,“良医怎么还没请过来?” “红酥已经亲自过去请了,大概是在来的路上,”绿萼垂着头,赶紧说道。 方氏瞧着床上小姑娘,真是觉得连脸面都没了,人家好端端地孩子来了这里,这才几天啊,就接二连三地出事。亏得上回坠崖是老祖宗护佑,没有出事,可是在自个家里头却还能掉进水里头。 一想到纪清晨两次出事,都是与殷月妍在一块,饶是上回她没敢怀疑到殷月妍头上,这次真是想不怀疑都不行了。毕竟这世上哪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和旁人在一块的时候,沅沅就没事,就是和她在一块,就是又是坠崖又是落水的。 不是方氏恶毒,要故意这般揣度自己的侄女,可是这也实在是太可疑了。 殷廷谨和裴世泽两人本来辽城的卫所里,裴世泽来了两日,城中的大小官员,特别是辽城的城守尉、参将,这些驻地武官,各个都想见见这位这几年在边疆势如破竹的杀神。 所以今个殷廷谨便领着裴世泽出门,他一直都极欣赏裴世泽,便是在没见到他之前,就一直关注着这孩子。看着他这么多年来,从一个京城养尊处优的国公府少爷,变成疆场上叫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也是颇为欣慰。 此子,堪称国之栋梁。 可是没想到,这才见面,就见王府匆匆来人。待来人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后,殷廷谨的脸色都变了,他对众人歉意道:“家中突然有事,今日我便与景恒先回去,待过两日我再设宴,亲自招待诸位。” 众人瞧着他神色凝重,自然不敢说挽留的话,便是目送着他和裴世泽离开。 待出了门,殷廷谨便说道:“沅沅在家中落水了,你与我骑马先行回去。” 裴世泽心底咯噔一下,到了门口甚至都没打招呼,便抢过小厮手中牵着的马,翻身上马后,打着鞭子就冲了出去。 殷廷谨这才上马呢,就已经快瞧不见前头裴世泽的影子了。 * 良医来了之后,赶紧给纪清晨把脉,只是她本就没什么事,本来良医连方子都不打算开的。只是一旁的方氏实在不放心,所以良医便开了一副驱寒养胃的方子。 倒是王妃身边的申嬷嬷过来了,说是来瞧瞧表姑娘可有什么大碍。只是方氏瞧着她不停地追问良医,纪清晨落水的症状,当即便道:“嬷嬷可是有什么怀疑的?这孩子可是刚被人从湖中救起来,难道大姑娘那边,你也要这般问东问西的?” “二夫人息怒,老奴哪里敢有什么怀疑,只是两位姑娘落水,这事实在是蹊跷,王妃便着老奴过来问问,申嬷嬷堆着一脸笑说道。 这会殷月妍还没醒过来呢,她落水地症状可比纪清晨厉害地多。所以王妃一听说纪清晨已醒了,便着申嬷嬷过来。 裴世泽赶到的时候,就听到申嬷嬷皮笑肉不笑地与方氏说这话。 “我看这事确实是有蹊跷,纪姑娘才靖王府不到十日,便已两次落难。这件事我会如实向皇上禀告,纪姑娘是皇上的特使,奉了皇命前来的,”裴世泽厌恶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申嬷嬷,冷然道。 他本就傲然如雪巅之上的人物,此时彻底地冷了脸,真是叫申嬷嬷都吓地两股颤颤。虽说申嬷嬷是在老王妃跟前伺候的人,王妃也是威严的性子,可是裴世泽乃是从血海里头杀出来的人物,他身上的那股子气韵,那是沾着血混着杀气的。 申嬷嬷不敢明着反驳她的话,可心底又觉得这位纪姑娘实在是拿着令箭当大旗,以为打着皇上的名号,就能唬着人吗? 殷廷谨过来的时候,就瞧见申嬷嬷站在一旁,他只瞧了一眼,便问方氏,纪清晨情况如何。倒是方氏立即安慰她,幸亏船娘救的及时,她就是落了水,湿了衣裳,倒是性命无忧。 于是他便问:“怎么好端端地,就落水了?” 方氏也还没来得及问呢,此时杏儿倒是站了出来,毕竟落水那会是她跟在纪清晨身边,所以她说:“回二舅老爷,先前在王妃院子里请安出来之后,姑娘本想着回院子里来的,可谁知表姑娘拉着姑娘,非说要去花园里头转转。等到了花园里头,表姑娘又说要去桥上看风景,还不许我们丫鬟跟着。结果到了桥上没多久,姑娘和表姑娘便都落水了。” 杏儿这番话,也没添油加醋,可是任谁都听出了不对劲来。要拉着纪清晨去花园的是殷月妍,不许丫鬟跟着的也是殷月妍。 所以她一说完,申嬷嬷便恼羞成怒地斥责道:“你这小丫头,胡咧咧什么呢,小心王妃叫人掌你的嘴巴。” 这话却是把殷廷谨气得都笑了,他阴恻恻地问:“申嬷嬷,不知这丫鬟哪里又说错了,母妃要叫人掌她的嘴?你若是觉得她说错了,我可以带着她到母妃跟前对峙。” “二老爷,老奴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丫鬟,这丫鬟……”申嬷嬷尴尬地有些说不出话了,只得道:“这丫鬟的话叫人听了实在是有些不安,这不是在指责大姑娘嘛。” “指责月妍?我倒是瞧着这丫鬟处处说的都是实话,”殷廷谨狠狠地一哼。 倒是此时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纪清晨已经醒了,香宁给她倒水。殷廷谨赶紧进去看她,李氏自然是跟着的,裴世泽也跟了进去,最后就连申嬷嬷都站在了内室门口。 殷廷谨坐在床边,瞧着小姑娘苍白的脸色,以及眼睛中的怯生生,心底已是心疼不已。她刚来的时候,神采飞扬,便是说话都像是清脆地铃声般,可是这才几日,眼神中已带着惧怕。 纪清晨眼眶中泪花一直打着转儿,晶莹地泪水覆盖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上,水波流转,雾蒙蒙地一片儿叫人心疼。原本她是强忍着泪意,只是瞧见殷廷谨,便有些可怜巴巴地瞧着,半晌才小心地伸手去拉他的袖口,娇嫩地声带着无限地悲意道:“舅舅,我想我爹爹了。” 再外头受了苦,可不就得想家里头人了。 殷廷谨这心底也不好受,瞧着小姑娘直觉得愧疚地很,人家好好地孩子到家里头来,可他却是怎么照顾的,三天两头地叫她受伤。之前在山上,若不是她福大命大,只怕他日后到了底下,也无颜去见琳琅了。 “舅舅知道你受了苦,舅舅心底都知道,”殷廷谨握着她的小手,冰凉冰凉地,就跟冰块一样。他这一辈子,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琳琅,他在辽城,她在京城,竟是连一点儿都没照顾到她。如今却也没照顾好沅沅,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厌恶纪延生。 这人啊,一旦情绪到了,那歉疚的心,真能把人给淹没了。 “我也想姐姐了,”纪清晨又垂头说了一句。 此时屋子里的人,心底都不好受,特别是殷廷谨。沅沅两次出事,都是和殷月妍在一起,若说这是巧合,他却是不信的。可偏偏王妃却还派申嬷嬷过来,故意这般,还不就是为了羞辱他。 是他连累了沅沅,叫她在这府里头,跟着自个吃苦。 世子爷殷怀谨身子不好,这些年来府里的大大小小事务,都是他去处理,便是这后院之中,也都是妻子方氏在管。他自问这么多年,就算是大权在握,可是也从不曾对大哥有一丝地冒犯。 可是王妃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更是三五不时地折辱他,就连他生母的坟墓,至今都未迁入王陵之中。这乃是殷廷谨平生最大之心愿,毕竟生母也是靖王侧妃,并未父王生了自己和琳琅两个子女,便是看在她养育子女的份上,王妃也不该这般对她。 可偏偏为了打压他,王妃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许他母亲的墓进入王陵。 但他没想到,她们竟然连沅沅都不放过。 “舅舅马上就给皇上写折子,送你回家,沅沅,别害怕,”殷廷谨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他宽厚又温暖的手掌,总算是能给她点温度。 而纪清晨一直微微颤抖的身体,总算是在他的安抚下,勉强安定了下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舅舅,表姐她说有话与我说,她还说她晚上能看见鬼,她一直抓着我的手……” 她越说越害怕,身子又慢慢开始抖了起来。 殷廷谨听着她的话,心里更心疼了,什么看见鬼,还不都是借口。 待总算把她安抚好了,殷廷谨这才领着方氏他们出去。 “申嬷嬷,请你告诉母妃,沅沅这次实在是受了太大的惊吓,需要静养,”殷廷谨神色冷漠地瞧着她。 申嬷嬷素来就不敢在殷廷谨跟前托大,因为如今王府里头谁不知道,这未来靖王府就是这位二老爷说的算了。 早年的时候,王妃还寄希望与世子爷能生个儿子,可是除了世子妃之外,世子院子里的那些女人,谁都没有消息。后来世子的身子越来越差了,王妃不敢再冒险,怕那些女人坏了世子爷的阳气。 后来王妃便想着在闲散宗室里头抱养个儿子,放在世子爷的名下,叫世子爷的香火也不至于断了。可是王爷却不同意,毕竟闲散宗室虽有,可是这抱养地儿子放在世子名下,难不成以后这靖王府还叫一个外人继承了? 虽然王妃只有世子这么一个儿子,可是靖王爷却有两个儿子,况且殷廷谨还生了出息的孙子。他怎么也不可能叫外头抱养一个孩子回来,挤兑他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孙子没了立脚的地方。 谁都知道世子爷大概是得走在王爷前头的,毕竟这么多年,王爷的身子骨一直硬朗,可是世子爷却早已缠绵病榻。 所以便是连王妃都猜到了王爷的意思,大概是想等着世子死了之后,再叫过继个儿子回来。这样王府能落在殷廷谨的手里,而世子也不至于没了香火。 不过万万叫人没想到,竟是王爷先倒下了。 便是申嬷嬷这样跟在王妃身边几十年的老嬷嬷,如今都不敢随意估测了。若是王爷先走了,那只怕二爷这一家子的好日子便是到头了。 此时申嬷嬷虽然不敢明面上,待殷廷谨不敬,可是心底却是不甘地想着,待王爷先走了,世子爷继承了王位,便叫你们一个个都好看。 躺在床上的纪清晨,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声音。她不是故意要骗舅舅的,只是先发制人,她既然是对殷月妍出手了,便早已想过后果。 先前在山上时,她坠崖就是与殷月妍两人在一处,而这次落水,又只有她和殷月妍。就像上回她没有证据指控殷月妍推自己下山,而这次殷月妍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故意拉她落水。 况且她可是个端庄大方的官家女子,又怎么会凫水呢。 她之所以叫裴游去吓唬殷月妍,就是为了今天。毕竟一个说自己能看见鬼的疯子,还有是前几天刚刚坠崖却毫发无损回来的福星,两人说的话,大家会相信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王妃偏心殷月妍又如何,她也落水了,她也是受害者啊。顶多是她的福气大些,没怎么喝水,比殷月妍醒的早点儿。 待申嬷嬷回去后,王妃也才从殷月妍处回来,这会李氏留在那里照顾她。 王妃见她进来,便问道:“那孩子如何?” “表姑娘倒是身子无碍,只是被吓得够呛,”申嬷嬷垂着头,低声说道。 倒是王妃又问:“那你可问了,当时发生了何事?” “老奴还没来得及问呢,二老爷便回来了,倒是表姑娘与他说,是大姑娘找她说话,还说大姑娘与她说,自个能瞧见鬼,”申嬷嬷倒是实话实说,毕竟她也不是殷月妍的奴才,没必要向着她说话,只管对王妃忠心便是。 老王妃眉头紧皱,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真的是月妍,只是这孩子如今竟是神神叨叨的,一想到唯一的孙女,竟是变成这般,老王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只是这两人落水的事情,却在下人里头开始传开了。都说大姑娘是中了邪,要不然怎么老是念叨着自个撞鬼了,而且还把表姑娘给拖下水了。 也不知是谁说的,说家里那片湖里之前是死过人的,这次就是水鬼附上了大姑娘的身子,叫她把表姑娘拉下水了。至于为什么没选陈蕴,而选了纪清晨,只因为这位表姑娘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美得叫水鬼都嫉妒了。 纪清晨坐在床上,吃着裴世泽递过来的橘子,听着杏儿在那儿说的活灵活现的,笑得是前俯后仰的。 水鬼作怪?没想到她居然都成了美艳的水鬼了。 “她们还说,姑娘以后可不能再去湖边了,水鬼多是投河的女人变得,瞧见姑娘这样漂亮的人,便想把你拉下去,”杏儿信誓旦旦地说道。 纪清晨瞧着坐在床边的裴世泽,只见他强忍着杏儿的聒噪,便托着香腮,娇气地问道:“柿子哥哥,你觉得是不是水鬼嫉妒我长得美啊?” 裴世泽听着杏儿这荒谬的话,本就无语,这会又听她竟是这般恬不知耻地问自己,当即便敲了下她的额头,“想多了。” 竟然说她是想多了…… 纪清晨登时眉眼一瞪,竟是十足的生气。她本就穿着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雪白的锁骨,她瞪眼的时候,胸脯微微挺起,那片冰肌雪骨便撞进了裴世泽眼中。 “我美不美啊?”纪清晨不乐意了,非拉着他,要叫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一旁的杏儿捂嘴偷笑,只觉得姑娘也太爱和裴世子撒娇了吧。 可裴世泽却转头瞧着呆呆的小丫鬟,立即道:“出去倒杯水。” 杏儿瞧了一眼旁边圆桌上的水壶,心底虽奇怪,却还是听话地走了出去。 待杏儿刚走,裴世泽便瞧着她,轻声道:“美。” 纪清晨瞧着他,原来柿子哥哥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便故意说:“什么,我没听到哎。” “纪清晨,不要得寸进尺。” 惊天秘密 第六十九章 因为王府里的谣言是越来越盛, 便是连王妃都听到这些风言风语。 殷月妍自从醒了之后, 整个人便浑浑噩噩的, 还真像是中了邪一般。一会说是纪清晨拉她下水的, 一会又说是鬼来找她了。就连王妃瞧见了, 都难免皱眉。她倒是有意想请白云观的道长过来瞧瞧。 毕竟先前纪清晨在白云观里坠崖, 都能毫发无损, 实在叫王妃不难不相信,白云观的那些道长都是有些道行的。得亏这话没叫纪清晨听到,要不然她真是要当场翻个眼睛, 哪里是白云观的那些道士有道行,是她自个福大命大,没叫殷月妍害了。 只是王妃有这想法, 却被李氏一口否了。倒不是她不想叫殷月妍好了, 只是中邪这话到底是太难听了,她不愿叫别人这般想。 等听了她的缘由, 就连王妃都冷了脸, 只道:“月妍虽是你的女儿, 可也是咱们靖王府的嫡长孙女, 便是你不心疼, 我都要心疼。” 可谁知李氏听到嫡长孙女这四个字,心底便是一通, 为何偏偏是嫡长孙女这四个字,若是叫最后一个字去了该有多好。若她是个儿子, 该有多好。 自个忍受了那样的屈辱, 可最后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母亲,月妍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只是这次受了些惊吓,若是在院子里安静地休养,定会好起来的,”李氏不由分说道。 王妃见她这般坚持,也便没再说话,毕竟李氏这么多年来,不辞辛劳地照顾世子,便是王妃都对她格外地看重。 纪清晨养病好了之后,倒是会去靖王爷的房中,有时候给他老人家读上一段书。就连丫鬟都说,每天她来了之后,王爷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或许有家里人陪着她说说话,这样肯定会好吧。 这会纪清晨刚读了一小截左传,便放下书,轻声问道:“外祖,你想去喝些水吗?” 只见老王爷躺靠在床榻的大迎枕上,安静地盯着她,纪清晨还以为她脸上有什么,正要伸手摸,便听到一声清晰地:“琳琅。” 是她母亲的名字。 纪清晨脸上露出柔软的笑容,她知道外祖是看见她,想起了她的母亲。想必琳琅年轻的时候,也很一定很讨人喜欢吧,要不然舅舅和外祖怎么都会对她念念不忘呢。 想着的时候,殷廷谨便来了。他一进来,就瞧见纪清晨坐在圆凳上头,腿上放着一本书,正规规矩矩地与父王说话。这几日沅沅一直来给父王读书,要说伺候,有丫鬟在,倒也不需要他们这些个儿子孙子做什么。只是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是真的,又成日里躺在床上,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便是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殷廷谨是每日必要来的,他会给父王喂药喂饭,倒是从来想过给他读书这事。到底是小姑娘家心思细,知道外祖必是烦闷地很。 “父王,”殷廷谨给老王爷请安,丫鬟又搬了一只圆凳过来,他掀起袍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待他转头瞧着纪清晨手上的书,问道:“沅沅,今个给外祖读什么书呢?” “左传,外祖昨个说想听这个,”纪清晨抬起书册,叫他看了个封皮,这本书是老王爷自幼便看的,上头还有先皇当年的批注。靖王爷一向看地颇重,便是殷廷谨年幼地时候,偷偷拿了一回,都挨了一顿打。谁承想,今日纪清晨倒是捧上。 殷廷谨心里头知道,若是没父王的允许,她是拿不到这本书的。 于是他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脑袋,“好好给外祖读,舅舅回来有奖励。” 纪清晨倒是愣住了,立即便问道:“舅舅要出门?” “是啊,”殷廷谨也没瞒着他,立即点头,待他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靖王爷,又道:“我已经打探神医云二先生的下落了。我便亲自去将先生请到辽城,为父王诊治。” “云二先生?”这个名字是纪清晨未曾听说过的,不过既然是舅舅都费心寻找的人,那么想必一定是极厉害的人物,要不然舅舅也不会亲自去请。 只是躺在病床上的老王爷,却一下要挣扎起来一般,殷廷谨忙是握住他的手,轻拍了一下,安慰道:“父王不必担心我,云二先生此时就草原,听闻他是去寻找一味中原没有的药草。儿子一定会把他请回来,叫他治好父王您的病。” 老王爷眼中露出不舍之情,便是连纪清晨都感同身受。毕竟草原并不是大魏的土地,舅舅身为皇族,却深入异族之地,若是叫那些外族人知道了,未必就会放过他。毕竟蒙古人才刚和大魏人打过一仗,而他们败地惨烈。 所以他虽说的轻松,可是连她都知道,此行必是凶险万分。 “沅沅,舅舅不在家,你可要给外祖好好读书,待舅舅回来了,可是要检查的。要不然没有礼物,”殷廷谨又摸了小姑娘的头发,打趣地说道。 他真是没养过女儿,所以一直不知道,女儿竟是这般乖巧可爱。 纪清晨自然点头,她轻声说道:“舅舅只管放心,便是没有礼物,我也会给外祖读书的。不过我相信,舅舅肯定不会忘记的。” “小古灵精怪。” 殷廷谨是第二日离开的,不过他倒是没有说具体的去向,毕竟他去草原的事情,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只是他之后,也不知为何,纪清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府中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就连殷月妍都好了不少。倒是陈蕴瞧着纪清晨天天来给靖王爷读书,也被自个母亲逼着,过来陪着坐着。 只是她嫌这屋子里的药味太浓,不愿过来,被殷珍骂了三次才会来一次。 倒是殷珍这会倒是成了贴身的姨母,天天陪着殷月妍,还开解她。陈蕴知道她母亲是想叫殷月妍嫁给大哥,只是她倒是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大表姐瞧着眼界那般高,应该不会看上她哥哥的。 就在殷廷谨离开的第三日,纪清晨刚从王妃的院子里请安回来,便被殷柏然捉住了,竟是说她来了这里许久,也没带她去辽城逛逛。 倒是纪清晨说道:“可是我还要给外祖读书呢?” “你放心吧,我已与祖父说过了,今日少读一日也没事,要不然等逛完回来后,我陪着你去给祖父读书,”殷柏然安慰她说。 纪清晨见他这般说,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只是她有些小心地问:“我能叫上柿子哥哥吗?” 殷柏然大概已经想到她会这么问了,便说道:“裴世子今日不在府中,他被杨参将请去,只怕会军营里待上两日。” 纪清晨倒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些辽城的守将们,总是上门来请柿子哥哥,毕竟柿子哥哥是上过真正战场的,很受这些人敬重。 于是她便带上杏儿,又叫杏儿拿上银票,毕竟总是叫柏然哥哥买东西,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辽城乃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城市,自是繁华无比。那日她进城时,就瞧见这街上有不少异族之人。而今日在街上,她更是瞧见不少穿着袒露着肩膀和小腿的异族人,正沿街叫卖着一些东西。只是如今是夏日,动物的皮子实在是难卖。倒是一些买草药的摊子,反倒有些人。 等用午膳的时候,殷柏然带她尝鲜,去了一间异族人开的酒楼。一进门就看见门口前摆着一个铜像,上头摆着好些白色的绸巾。 殷柏然见她好奇,便笑着解释道:“这些东西叫哈达,这个民族的人会为远方到来的客人带上这个哈达,这是表达祝福的意思。” 纪清晨立即笑了起来,欢快地说道:“我在书上读过,不过却是头一回见。” 而随后便有人过来,便要给他们献上哈达,给纪清晨献哈达的也是个小姑娘,辫着满头小辫子,头上带着充满异族风情的头饰,叫她看了都觉得喜欢。 等他们到了楼上的包间,纪清晨低头瞧见脖子上的哈达,上面还撰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梵文,不过想必应该也是什么祈福的话吧。 “沅沅,我现在与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听清楚了,”对面的殷柏然突然说道。 纪清晨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瞧着他,可是却见他面色严肃。 “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停在后门,你从密道离开。不要回头,一路往西。” 纪清晨猛地吸了一口气,问:“柏然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这样?我……” 她连我不走这三个字都没说完,就被殷柏然打断,“沅沅,现在一时很难和你解释。但是靖王府这几日必有大乱,你不能再留在这里,所以你必须走。我连联系裴世子,叫他与你汇合。你们一路往西,一直走到西宁卫,再从西宁卫折返回京城。” “柏然哥哥,你与我一起走吧,”纪清晨虽然不知道靖王府的大乱会是什么,可是她却不能叫殷柏然一个人留在这里。 “沅沅,我母亲还留在王府中,不管如何,我都要与她在一处的,这里是我们的家。你的家在京城,你不是说想念你爹爹和姐姐,你应该回到京城去,”殷柏然伸手摸了下小姑娘的脸,他一直希望她平安喜乐,却还是把她牵累了进来。不管如何,总是要叫她平安才是。 纪清晨还想说什么,可是眼泪却已落下,因为柏然哥哥说的话,就像是生离死别。 “沅沅,你把这些银票拿着,待会你们会先去城外的一个山庄,这枚玉佩你交给一个叫素馨的女子,她有个儿子,叫景然。你让他们跟着你一块走,不过到了西宁卫之后,你们就得分开。你前往京城,他们一路去云南。” 殷柏然已经将玉佩放在她的手中,纪清晨竭力压制住自己的哭声,可是眼泪却一直落个不停。 “沅沅,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殷柏然见她这般,虽心疼,可是却不得不问。 纪清晨猛地握住手中的玉佩,用力地点头,“我去一个山庄,将玉佩叫给一个叫素馨的女子,她有个儿子叫景然。我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先到西宁卫。然后我回京城,他们去云南。” “乖女孩,”殷柏然点头,便牵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殷柏然给她准备了一套寻常人穿的男装,杏儿方才被他支走了,纪清晨临走的时候,回道看着他:“柏然哥哥,你一定要没事。” “走吧,别哭了,我们会再见面的,”殷柏然强打着精神安慰她。 纪清晨用力一点头,便从一旁的暗门离开。难怪柏然哥哥会带她来这里用膳,这里应该是舅舅或是他的秘密联络点,只是今日她从这里离开,这里也必然会暴露。 待她坐上马车,眼泪依旧不能停止。马车是街上最普通的马车,就连车夫都是样貌寻常的人,叫人瞧了一样都不会注意的。 马车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纪清晨还一脸紧张,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失踪是不是已经被发现。好在很快,马车便被放行,他们很迅速地出了城。 而一路上马车疯狂地往前飞奔,她紧紧地握着车里的抓手,身子被颠来颠去,也没有叫出一声。她咬着牙坚持了一路,便是不用察看,此时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待到了这个依山抱水的山庄,也顾不得欣赏周围美丽的景致,便站在车夫身后,看着他狠狠地敲响了山庄的门。 等里头开了门,还没等里面的门房说话,她便将玉佩拿了出来,说道:“我要见你们山庄的主人,立刻马上。” 果然这枚玉佩极有用,门房竟是连通传都没有,就带着她入内。纪清晨一路急行,只是当她见到素馨的时候,才发现这竟是位三十几岁的女子。只是她的容貌之美,乃是纪清晨生怕之罕见,便是她一向自傲与自己的容貌,可是也不得不惊叹与面前之人。 “姑娘,请问你找我何事?”素馨冲着她温柔一笑,极致的容颜,在微笑绽放的这一瞬更是美地惊心动魄。 “是我表哥殷柏然叫我找你,靖王府有乱,你们必须立刻跟我走,”此时屋子中只有她们两个人,纪清晨如实说道。 就在她以为女子会问些问题的时候,却见她立即就站了起来,说道:“你稍等,我去叫人寻我儿子。” 待她叫丫鬟去叫她的儿子时,纪清晨就见她走到旁边的柜子,将柜门打开后,就将里头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挽在手中。 纪清晨瞧着她这一连串地动作,已是呆了。原来她竟然随时准备逃跑? 感觉只有她自个是处于这个状况之外的,而等那个叫景然的男孩来了之后,纪清晨便明白这两人的身份了。只因这个景然长得实在是太像她舅舅了。 所以这个素馨是舅舅养在外面的外室?然后靖王府出乱子,柏然哥哥竟然还叫她带着舅舅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儿子一起逃跑? 显然没人会给她主动解释这一切,她也只能等下次再见到柏然哥哥的时候,才能问。 不过这个景然既是舅舅的儿子,她便是她的表弟。 “娘,她是谁?”十几岁的少年,一脸倨傲。 素馨立即道:“景然,去拿上你的弓弩,咱们该走了。” 谁知她说完这句话后,景然便点了点头,竟是也一句都不问。 他们重新换了马车,而这一次显然不只一个车夫了,有五六个庄子里的人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纪清晨听到景然叫其中一个男子师傅,而那个男子显然也是个有功夫的,这五六个护卫,身形轻盈,各个沉着冷静,丝毫没有因为突然离开而有片刻迟疑。 瞧着这些训练有素的人,纪清晨心中也有安定了些,显然柏然哥哥知道庄子上必有护卫陪伴着他们。 可是就算是这般,她还是低估了这趟逃命之旅的凶险。因为当晚,她们就被人追上了。因为怕暴露了行迹,他们甚至不敢在驿站留宿,而是选择了在露天。他们有一辆马车,白天是由纪清晨还有素馨母子一起坐着的,待到了晚上,景然到外面与护卫们一起睡,将马车留给了她们。 这家伙虽然说起话,总是一脸倨傲的模样,可是心肠倒是不坏。 可是半夜的时候,纪清晨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登时惊醒。而身边的素馨也同样睁开了眼睛。 她们谁都没说话,直到一声破空之声响起,素馨猛地伸手拉她,两人同时扑倒在马车的地壁上,就见一支箭竟是穿透的车厢,插进到了马车的另一边。 纪清晨毛骨悚然地看着头上的那支箭,那个箭穿透的地方,就是她方才坐着的地方。若不是素馨及时将她拉下来,只怕她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他们有弓弩,小心,”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就见接二连三地破空声音响起。 “范师傅,”景然地声音乍然在外头响起,直叫车内的两个人都是身子一绷。只见素馨手脚并用,便要爬出车厢。 纪清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你出去只会拖累景然。” 她的一句话,叫素馨顿住了。 外面的声音又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显然那帮人已经杀到了马车外面了。她们听着马车外的动静,谁都不敢说话。 可是随着有人的惨叫声响起,纪清晨抓着素馨手腕的力道便越来越强,她会死在这里吗? 她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爹爹、姐姐,还有柿子哥哥了。 纪清晨不敢落泪,她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便叫外面的贼人发现车里有人。可是当一个人猛地撞在车壁上的时候,她一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铁锈味登时弥漫在她的口腔中。 可是鼻尖也是那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道。 就在不知过去多久时,突然又有弓箭破空的声音响起,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们的援兵到了。” 当打斗的声音渐渐小去,直到消失的时候,纪清晨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甚至她额头的汗水已顺着流到了眼角处。 “娘,出来吧,没事了,爹爹派人来救我们了,”景然欢喜地声音从车门那里传出来。 车厢里的两个人俱是软了身子,待纪清晨扶着素馨慢慢地走到车门口的时候,就见外面已经亮了火把,浓浓的烈焰直将这黑夜照成白昼。 裴世泽穿着一身黑衣,正站在车下望过来。 她露出一个欢喜地眼神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眼神竟是第一次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转头看着此时正低头提着裙摆的素馨。 而当她再看向裴世泽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上有种巨大的悲伤,她从未见过的悲伤。 直到他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娘。” 生恩养恩 第七十章 “这位公子, 您认错人了, ”素馨淡淡地看着他, 柔声说道。 纪清晨看着裴世泽眼中的那一团火, 在一瞬间熄灭。纪清晨心疼地看着他, 又不免对旁边的素馨有些怨言。 待她下了马车后, 站在裴世泽的身边, 见他的眼睛还盯着已走到一旁的素馨,立即便轻声说:“柿子哥哥,你别……” 别伤心?还是别难过?可是看着他的表情, 纪清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当她低头看着他手背上的血迹时,便立即大惊道:“柿子哥哥,你受伤了?” 她这一声叫素馨一下转过头来, 盯着他身上瞧个不停, 她眼睛中的关心和忧虑,却是叫旁边的景然都瞧出来了不妥, 景然小声地喊了一句:“娘。” 纪清晨捧着他的手臂, 就见血迹已蔓延开, 指尖一直往下滴着血。她这会才发现他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只是因为他穿着的是黑色的夜行衣, 所以方才她一时没注意。 “公子,”裴游听着纪清晨的声音, 也走了过来。 纪清晨立即问道:“你们带了止血药吗?” 被景然成为师傅的男子,便从他们随行的马匹中拿了伤药过来。纪清晨扶着裴世泽在一旁坐下, 只是她刚要在旁边坐着, 就听裴世泽沉声道:“沅沅,回马车上去。” “你受伤了,”纪清晨此时怎么可能自个回马车上。 可是裴世泽却不像往常那般纵容她,“回马车上去,裴游会给我处理的。” 纪清晨还想说什么,可是裴世泽又沉声道:“沅沅,回去。” 她没办法只能听他的话,乖乖地上了马车。她知道裴世泽的意思,毕竟她还是个小姑娘,他要处理伤口肯定会脱衣裳,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这里有这么多人在。 而此时素馨则是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一直到她上了马车,裴游才拿出匕首,将裴世泽的衣袖隔断。只是方才他一直在打斗,所以衣裳的破裂处和伤口早已黏在一处。裴游皱着眉头,轻声提醒道:“公子,会有点疼。” “嗯,”裴世泽微微点头。 此时一个人举着火把站在他们旁边,在浓浓烈焰的照映下,伤口被照地格外狰狞,就连皮肉外翻都叫站在不远处的素馨,看了个清楚。她忍不住捏紧双手,可是看着裴游伸手慢慢将贴在伤口的布料扯出来,看着裴世泽瞬间变了的脸色,她心底痛地快要无法呼吸。 泽儿。 她以为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却从天而降,救了她和景然。可是她却没有脸面和他相认,她有什么资格呢,这么多年来,她生他,却不养他。 裴世泽蓦然抬起头,冰冷地目光如箭般,射向素馨。只是这一次,他咬着牙关,却连一声都没有喊出来。 “公子,你的伤口需要清洗,”裴游又说了一句。 此时一旁裴世泽带来的侍卫,已将满满一袋清水的牛皮水袋递了过来,裴游接过在伤口上反复冲洗了好几遍。 “有酒吗?”裴世泽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裴游他们来的匆忙自然没有,倒是先前的那个杨昶杨师傅,递了一个牛皮袋过来,说道:“就剩下半袋了,公子是想喝吗?” 裴世泽示意裴游接过,只见裴游的脸色微微泛白,却还是接过,待他打开木塞后,咬着牙道:“公子,忍着点。”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裴游将袋子里的酒倒在他的伤口,又是清洗了一边。 “娘,你没事吧,”景然扶住往后退了两步的素馨,立即低声安慰她:“没事的,这就是清理伤口而已,就是有点儿疼。” 何止是有点儿疼,素馨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变地无比苍白,在火把的照耀下,几近透明。他额头上的汗珠,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滑落,可就算是疼成这样,他也一言不发,除了闷哼了一声之外,就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就连一旁的景然都不禁皱眉,他先前只是因为射箭时弄出了一个小伤口,师傅用酒精给他清洗的时候,他都疼地哇哇大叫。可是这个人,却连一声都不喊。 裴游接着给他敷上了创伤药,又用干劲地绢布缠住了伤口,这才算彻底才处理干净。 “我们在此处休整一个时辰,有伤口的人即刻处理,待一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裴世泽坐在地上,沉声吩咐。 他的声音虽有点儿虚弱,却透着一股子坚定。先前从山庄一路护送他们上路的护卫,已经死去了三个。而裴世泽带来的人也伤亡了一个。而对面也只有八个人,显然这只是先头部队而已,更多的追踪者只怕随后就会绵延不绝而来。 所以在这时候,有一个坚定地精神领袖,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裴游,你请这位夫人上马车吧,这一路上你只管保护马车里人的安全,”裴世泽不再看向素馨,吩咐说道。 裴游点头,便过来请素馨上车。 此时马车里的纪清晨听到外面裴世泽说话的声音,知道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便赶紧又下来,一路跑到他的跟前,“柿子哥哥,你的伤口不能立刻赶路啊。” “我没事,现在最主要的是你的安全,”裴世泽冲着她浅浅一笑,只是苍白的面色却叫纪清晨又难过又心疼。 “都是我连累你了,”纪清晨歉疚地说,他是定国公世子,与靖王府的内乱根本毫无关系,若不是为了救她,他不会赶过来的。 “小傻瓜,”裴世泽伸出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摸了下,她此时依旧穿着男装,便是浓密乌黑的头发都只是用青色的发带束了起来。 裴世泽见她眼中泛着泪,立即道:“不许哭,现在回马车上休息。” “柿子哥哥,”她想让裴世泽不要理会此间之事,只要他主动脱身,大舅舅不会为难他的。可是一想到那个素馨,她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句话的原因。 若是这个素馨真的是他亲生母亲的话,那么她就是曾经的定国公世子夫人,而她如今却成了舅舅的外室,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柏然哥哥一定要自己,带走他们母子的原因吧。 要是柏然哥哥出事了,那么景然便是舅舅唯一的血脉。可是不是还有一个二表哥?纪清晨对于这个一直未出现的二表哥,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乃是舅舅的妾室所生的。二表哥去了哪里?而这个景然到底是不是舅舅的孩子。 她只觉得一肚子的疑问,可是现在,谁都不能给她答案,除非她见到了舅舅。 “我连蒙古的大军都不怕,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拦住我吗?”裴世泽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般,嘴角轻翘,安慰她说道。 于是在他的催促下,纪清晨只得重新回到马车上。只是此时车里的素馨,见她回来了,便不时地抬头打量着她。 直到她轻声开口问道:“纪姑娘,你……” 她支支吾吾半晌,都没有问出来。她不问,纪清晨也不愿意开口。若她真的是柿子哥哥的母亲,但是她叫柿子哥哥伤心了。若她不是,她也只是舅舅的一个外室,她不必待她像长辈一般。 “你与裴公子认识许久了?”素馨到底还是问出口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纪清晨倒没有不搭理她,而是直接开口反问道。 素馨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因为之前纪清晨态度都算温和,她以为纪清晨会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她有些慌张,立即解释道:“纪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关心而已。” “素夫人,您既然不是他的母亲,就不该问这些与您无关的事情,”纪清晨瞧着她面上的表情,心底也大概猜到了答案。所以虽然说的话不是十分客气,可是口吻却还算客气。 “我只是在想,他若是受伤了,家里的人该多伤心啊,也不知他成亲了没,有孩子没有?”素馨到底还是无法不问。 纪清晨登时便笑了,她竟是连柿子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在边境打仗的消息都不知道。竟还问他成亲了没? 她可真觉得是讽刺。 幸亏柿子哥哥没有听到她的话。 带着报复心理,她痛快地说道:“没有,他没有成亲,而且至今都连婚事都没定下。” “为什么,”素馨登时惊问道,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子,不是连孩子都应该有了吗? “定国公夫人是位极挑剔的,一直都在帮柿子哥哥挑选呢,”谢萍如怎么可能决定得了裴世泽的婚事,纪清晨心底明白他不成亲的原因,只是她实在是太心疼柿子哥哥了,特别是方才素馨那句认错人,她也想叫她尝尝什么心痛的感觉。 “他们居然这么对他,”素馨气地险些落泪,一想到裴世泽极有可能是被她拖累,才会至今未娶亲,便更觉得自责。她不仅没有养他,还叫他被自个牵累。 纪清晨瞧着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底对她的怨言倒也减少了些。毕竟她真正对不起的是柿子哥哥,她不该这般对她的。就是她要哭,要忏悔,也该到柿子哥哥跟前才是。 所以她轻声说道:“你不是说他认错人了?” 素馨瞧着面前聪慧的小姑娘,却是凄然一笑,“我哪里有脸面与他相认。” 这回轮到纪清晨吃惊了,她是没想到素馨会这般简单地认下了,还以为她会抵死不认呢。 此时荒郊之外,只有外面不时传来噼里啪啦地柴火烧着地声音,而马车中,安静坐着的两人,相顾无言。 纪清晨瞧着她落下泪,低下头,轻声说:“你不该说那句话的。” 待休息之后,他们便再次启程。只是这一次裴世泽却改变了方向,没有往西边去,倒是景然立即说道:“我们要前往西宁卫的,为何要突然变道。” “你们既然能在这里被人截杀,那就说明你们的行踪已极可能被泄漏了,所以我们要改变路程,”裴世泽倒是没有忽略他。 只是他撇头看着骑在马上的少年一眼后,便迅速地撇开头,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多。 殷景然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不过他却想起之前裴世泽说的话,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娘真的与我娘长得很像吗?” 就像一个母亲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一样,一个孩子也不会认错自己的母亲。虽然他在五岁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对于他来说,他却永远不会忘记。 他没有回答景然的问题,翻身上马,叫众人离开。 景然被忽视的彻底,却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眼,倒也没有发火。 而此时马车要启动,裴游在外面恭敬地说:“纪姑娘,您要小心些。” 他说完后,素馨倒是有些惊讶瞧着她,轻声道:“你与他的关系倒是不粗。” 不粗…… 她以后是要嫁给柿子哥哥的,他们的关系何止是不错。只是当着素馨的面,她不好意思说罢了。只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景然是我舅舅的儿子吗?” 素馨点了点头,“景然今年十四岁了,只是他一直与我生活在山庄里,并未跟着你舅舅进王府。” 纪清晨沉默地点头,竟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我姓安,以你的年纪应该不知道十几年前发生的一件大事,”安素馨自嘲地浅浅一笑,纪清晨屏住呼吸,等着听她下面的话。 可是她还没说完,就见马车一下加快了速度,她们只得抓住身边的扶手,不敢再说话。 这一跑便是两个时辰,待到了一处古道,此时一分为二的两条路,一条便是前往西宁卫的,而另一条路则是往北,直奔草原。 但是这两条旁边,都有茂密的树林,此时周围一片寂静。此时天际还为透亮,只是远方泛着鱼肚白,若是有人提前在林中埋伏,只怕他们便危险了。所以裴世泽挥挥手,喊道:“把剑都拿在手上。” 唰了一下,裴世泽带过来的所有侍卫刀剑出鞘。 “他们有弓弩,”景然担心地说。 裴世泽面色冷肃地点头,于是一行人缓慢往前。若他们真的在树林中埋伏着,他们要走过这条路,必是少不了一战。只是这些人乃是死士,他相信靖王世子身边就算有死士,也不会有足够多的人。先前一战,他便已带人杀了对方八个人。 不过他们这边也只剩下十来个人,还有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小心,”裴世泽听到破空之声,便立即大喊一句,他在沙场上早已练就了对危险的预先感知能力,所以几乎是弓箭射出的一瞬间,他便喊了出声。 待众人避开了第一支箭后,只是他立即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弓箭,但不是弓弩,两者威力相差甚大。所以他立即吩咐,不要过多纠缠,直接冲过去。 纪清晨和安素馨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叫喊声,两人都吓得花容失色。只是马车比马跑地慢,偏偏车夫又想跟上众人,便拼命地赶着马。好在这会裴世泽接过身后接来的弓箭,对着林中便射了过去。他的耳力极出众,弓箭更是练了十几年,方才从林中射出弓箭时,他便努力分辨着他们的方位。 这帮人大概是觉得自己藏在心中,外面的人拿他们没办法吧。可是裴世泽一箭射过去,就听到一声闷哼,林子里的人瞧着自己人藏在这里,都能被射杀,当即便大吃一惊。 而有裴世泽压制他们的弓箭攻势,马车都快跑出了他们的包围圈。林中的人一看不对劲,纷纷不再依赖弓箭,纷纷骑马杀了出来。 早在林中时,头领便已注意到他们护送的这辆马车,所以一上来便有四五个人,冲着马车而来。车夫一时躲闪不及,竟被射杀,掉在车外。她们听着车夫的惨叫声,已被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游本来想跳上马车的,可是就在他靠近马车的时候,就瞧见突然马车往另外一边,剧烈地歪了过去,而一直在奔驰地马也挡不住马车摔倒的巨大惯性。 车里的两人登时就从里面滚落了出来,裴游近在眼前,伸出手,可是却抓住的是安素馨。 “沅沅,”纪清晨被摔向另外一边,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被车辕压住身子,就见裴世泽赶了上来,从马背上猛地跳了下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便在空中猛地一扭身子。 两人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只是纪清晨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宽厚的身体紧紧地抱着,一点儿都不疼。 “走,都快走,”裴世泽此时还不忘叫裴游他们离开。 裴游强忍着眼泪,打马便立即离开,只是安素馨却拼命地要下去,“你们不能把他丢下,你们不能。” “夫人,我们的任务,是拼死保护你的安全。” 猎户农女 第七十一章 裴世泽伸出一手放在嘴上, 吹了一声响亮又清脆地口哨声。就见他的马迅速地跑了过来, 他抱着纪清晨便起身, 几乎是一只手搂着她, 另一只手拉着缰绳便翻身上马了。 只是他所骑着马冲出去的方向, 却是与裴游他们离开的完全相反。他抱着纪清晨, 在她耳边问:“沅沅, 你怕吗?” 怕死吗? 她不怕,她甚至亲自经历过死亡,可是如果是和他一起, 那她就什么都不会害怕。 “我不怕,”纪清晨坚定地回答道 裴世泽朗声一笑,便是夹着马腹, 奋力往前跑。 待他转头看了身后一眼, 果然追来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五个。只是若是寻常他肯定不会将这几个人看在眼中, 但是现在他还带着纪清晨。不管怎么说, 他必须要护着沅沅。 好在他骑术极佳, 而他身下的这匹马, 也是从西域进贡的千里良驹。他从走上战场的那一日开始, 便一直与它并肩作战。所以他相信,今夜他们也会平安无事。 裴世泽的马技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后面的那几个人虽没追上来,却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况且他们马背上有两个人, 虽然沅沅很纤细瘦弱, 可是之前追风便已经跑了好几个时辰。 他摸了摸子马背的鬓毛,“再坚持一下,到了前面,我们便休息。” 随后他便离开了驿道,往山林中而去。而此时他已经将后面的人甩下去,不断的距离。只是那些人是以逸待劳地追赶他,若想彻底解决,只有杀了他们。 一想到这里,裴世泽一勒马腹,追风停了下来。他抱着纪清晨下马后,便猛地一拍追风的马屁股,让他赶紧往山林深处跑去。 “沅沅,你躲在后面,我来对付那帮人,你一定不要出声,能做到吗?” 纪清晨立即点头,这种时候她唯一给为他做的,就是不拖他的后退。待她跑到旁边藏起来,便看见裴世泽从身上拿出了一根极细的丝线,迅速地将丝线绑在两棵树木之间。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这是她从裴游那里要来的,为了防身用的。 不过她相信,柿子哥哥一定能对付那些追兵的。 果然又过了一会,就听到马蹄声在树林中响起,此时天空已开始泛白,眼看着就要快天亮了。这些人只能在夜晚行动,所以他们迫切地想要在天亮之前,处理掉他们。 纪清晨屏住呼吸,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她不敢探头,生怕被人发现。直到一个陌生地声音,朗声喊道:“在那里。” 可是刚喊完,没多久,就听到好几声惨叫声,这其中还有马匹的嘶鸣声音。 接着便是短兵相接的声音,她听到有人在惨叫,她想捂着耳朵,可是却又怕错过裴世泽的声音。 所以她一直抖着声音,听着那些惨叫声在她耳边掠过,直到声音停止。 林子里安静极了,就连先前一直在拼命叫唤的飞鸟,都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直到有一个声音响起,“沅沅,没事了。” 纪清晨手中一直紧紧抓着的匕首,砰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待她捡起匕首,跑了出去,就看见裴世泽正倚靠在大树旁休息。于是她赶紧过去,只是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人的身体,她啊地尖叫了一声。因为她踢到的一具尸体。 “别怕,我没事,”裴世泽想过去抱着她,可是方才他拼尽全力,将这些追兵全部杀掉。这会一时脱力,连手臂都有些重地抬不动了。 好在纪清晨自个跑了过来,虽然她脸上依旧还是惊魂未定的神色,可是却过来扶着他,说道:“柿子哥哥,我扶着你,我们离开这里。” 裴世泽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往深山中走去。 好在没过多久,竟是叫他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山洞,这里应该是进山打猎的猎人休息的地方。因为山洞并不湿润,相反而有点儿干燥,里头还有点柴火。 “我出去找点水,”纪清晨看着他苍白地脸色,便立即说道。 只是裴世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不要出去。” 他不敢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一夜他已疲倦到极点,便是铁人也熬化了。纪清晨也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可是现在他们什么吃的都没有,她只能去找点水给他喝。 “柿子哥哥,你别担心,我肯定会小心的。” 纪清晨狠狠心,将他的手拿开,起身便往外头跑了出去。她极少在这样的野外,所以没有找水源的经验,但是她倒是看过一本博物志,上面就有记载如何在野外迅速地找到水源。 于是她照着这个法子,竟是叫她真的找到了一条溪流。而这条溪水极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池底。 等她在旁边找了树叶,小心翼翼地捧了水回去,才发现裴世泽正闭着眼睛。她以为他睡着了,好在她一进去,他就睁开眼睛。 待他喝完了水,纪清晨便问:“柿子哥哥,你饿吗?” 只是这一次她却被拉进他的怀中,他的手臂搂地她极紧,似乎生怕她跑了一样,“不许再跑出去了,我不渴也不饿了。” 她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又想起他的伤口。只是刚一动,却被他按住,“睡觉。” 他竟是霸道地叫她连动都不许动,本来她还想抗议的,只是他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也舒适。同样是奔波和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纪清晨,也终于在他的霸道下,睡着了。 纪清晨是被一阵香味给诱惑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听到自个的肚子正咕噜咕噜地叫着。 此时正坐在火堆前的男子,大概也是听到她起身的动静,转头道:“过来,可以吃东西了。” 当她看见夹在一根棍子上,被火舌慢慢舔舐着的兔子,登时睁大了眼睛。 裴世泽见她不说话,便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不喜欢?” 倒也不是她矫情,只是她养了一舍的兔子,所以如今瞧见她家那些兔子兔孙的同类,如今竟是叫柿子哥哥烤了,难免有些震惊。只是如今这地方荒凉又偏僻,他们还被追杀,能吃一只兔子,已是极难得的了。 “柿子哥哥,你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啊,”居然连打猎都会,纪清晨崇拜地说道。 裴世泽听着她追捧自己,露出一点笑容,便将已经烤地差不多的兔子收了回来,将上面的一只兔腿拧给她。 “小心烫,”裴世泽递给她,叮嘱道。 待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便觉得好吃极了。在这个简陋极了的山洞里,吃着一只什么调味料都没加的兔子,可是她却觉得香极了,就连心底都有种满满的感觉。 “柿子哥哥,我突然觉得这里都不差,”纪清晨望着这周围,轻声说道。 裴世泽看着她的脸,突然笑了,“那么我们就留在这里怎么样?” “好啊,你当猎人,我当农妇,你可以打猎,我可以织布,”纪清晨立即笑了起来,她突然想象着那副画面,裴世泽穿着她辛苦织出来的布,做成的衣裳,虽然简单,却满载着她的心意。然后他每天进山,到了傍晚回家,就会背一大堆猎物回来。 他们也可以像那些异族人一样,把动物的皮剥了,拿到辽城去卖。 裴世泽却轻轻一挑眉,含笑着问:“农妇?织布?” 纪清晨瞧着他的脸颊,轰地一下,脸颊便红透了。裴世泽瞧着她白皙的小脸,一下涨红地像要滴出血来,更是笑出了声音,这丫头,竟是敢说不敢当了。 只是她既然说了,那他可就当成了。 “你会织布吗?那我还得帮你打了织布机,”因为纪清晨的脸已经撇到另一边,所以只听到他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我要当农女,我不要当农妇了,”纪清晨立即哼哼地说道,她可是甜美的少女,当什么农妇嘛。 裴世泽咬了一口兔子,瞧着她白皙的耳朵,通红通红地,便忍不住伸手在她耳朵上轻轻摸了下,可是她的身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猛地站了起来。 “你不许取笑我,”纪清晨急急地说,说当农妇的是她,如今叫旁人不许取笑的也是她。 “好,不取笑你,那你就当农女,我当猎户,”裴世泽拽了下她的手,叫她在自己的旁边坐下。 两人一边吃着兔肉,一边说着话,没那么多规矩,轻松又自在。 ** 直到山洞外面响起了声音,裴世泽将纪清晨拉到身后,已紧紧握住他手中的剑柄。 “公子,是我,”裴游的声音在外面传进来,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当纪清晨走到外面时,就看见殷柏然居然也在,登时跑了过去,眼泪一瞬间便落了下来。她一直以为,这一走就不知再何时能相见了。 “好了,不哭,都没事,”殷柏然伸手将她的眼泪擦赶紧。 只是纪清晨却注意到他手臂上的麻布,殷柏然低沉着声音说:“沅沅,祖父和大伯父昨夜去世了。如今父亲已经在府中主持大局。我们该回去了。” 一夜之间,靖王府竟是王爷和世子爷,皆去世。 一想到她前天还在给外祖读书,舅舅走之前,还保证一定会将云二先生带回来,治好外祖的病。 可是现在,都烟消云散了。 当回到靖王府时,她不过才离开一日不到。靖王府却已大变了模样,王府门口皆挂满白番。 纪清晨抬起头,看着靖王爷府这四个字。 舅舅的命运,已经开始书写了。 京城巨变 第七十二章 不过才一日而已, 整个靖王府便如同换了一般, 到处都挂着白幡。这些东西靖王府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 “祖父的小殓快要开始了, 沅沅, 你先去换了衣裳, 再到院子里来。”殷柏然拍了下她的肩膀, 轻声说道。 纪清晨点头,已是沉重地什么都不想说了。 等她回了院子,就见丫鬟们都在等着她。 “姑娘, 您总算回来了,”杏儿第一个冲了上来,她与纪清晨出门, 却把她弄丢了, 吓得魂魄都散了。 给她的孝衣,早已经准备好了。杏儿和香宁两人替她梳洗, 又亲自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她本就长得过分美丽, 如今身着一身素衣, 反而衬得她的颜色好。 “你们可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纪清晨坐在梳妆镜前, 轻声问道。 杏儿和香宁对视了一眼, 两人是她的丫鬟,本该对她知无不言的。可是昨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便是她们也只是听得一知半解。 倒是杏儿先开口说:“我回厢房的时候,没瞧见你小姐您, 表少爷也不会奴婢问。大概是过了半个时辰, 就闯进来一般人,凶地很,竟是逼着表少爷回府里来了。” “杏儿回来,我们就被通知,在院子里头,不许随便出门,”香宁说。 “大概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头好大的动静,有人说是二舅老爷在外头犯了事,大舅老爷要捉他回来,还要送他上京给皇上治罪。我们都吓死了,也不敢出门,就听到外头有人来来回回的声音。” “到了半夜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府里竟传出了打打杀杀的声音,大概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咱们院子里的人,昨个夜里谁都没敢睡觉。” 她们两人有一句是一句地说道。 纪清晨点头,其实她也大概猜测道,是大舅舅先发难了。他应该是抓到了舅舅的把柄,想趁着他没在府里的时候,先把王府控制住,再等舅舅回来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而他们之所以想抓安素馨和殷景然母子两,大概也是想彻底的钉死舅舅吧。毕竟安素馨乃是前定国公世子夫人,她不仅没死,还与舅舅在一处了。这绝对是舅舅的一个软肋。 柏然哥哥在那么危急的情况,让自己带走他们,也是不想叫舅舅被人抓住这个软肋吧。况且若是真叫大舅舅成了事,那么舅舅和柏然哥哥他们就一个都跑不了了。景然逃脱了,最起码还是给舅舅留下一点儿血脉。 虽然她一直坚信,舅舅一定会是赢得那一个。可是在那种时候,她也必须得走,得叫柏然哥哥安心。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靖王府一夜之间去了两位。在这场权利的争夺中,没有谁是赢家。 纪清晨站了起来,此时她头发轻轻地挽着,便是连银簪都未插一支。只在鬓角带了一朵洁白的绢花,纯净的、未被侵染地白色。 待她到了院子里,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嚎哭声音,待她被丫鬟请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舅舅还有大姨母殷珍都已跪在外祖的床前。殷珍身着一身麻衣,跪在地上,哭地异常悲戚。 等小殓结束后,祖父的尸身便被面西停与正堂之中。 而祖父这边的结束了之后,便轮到大舅舅那边。只是到了殷怀谨的院子中,王妃便不许他们动殷怀谨的尸身。 “我要向皇上写奏折,我儿死的冤,你殷廷谨不孝不悌,你想当这个靖王爷,除非我死了。”老王妃端坐在殷怀谨的床上,尸身就被她挡在身后,任谁都无法触碰。 殷廷谨立即跪下,凄声道:“母妃,不管您要待我如何,总该叫大哥寿终正寝才是啊。” “寿终正寝……”老王妃忽而凄惨大笑,伸手便指着他,恶狠狠地问:“你说,他这是寿终正寝吗?” 纪清晨微微抬头,就瞧见床上的殷怀谨,脸色曾不正常的青紫,嘴唇更是泛着深紫,确实不像是病发,瞧着倒像是中毒而亡的。 “昨夜我不在府中,可是府里发生的诸多事情,难道母妃不是一清二楚吗?大哥因何而去,您觉得他冤吗?”殷廷谨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都说人死为大,如今他父兄皆死,所以他不想再说大哥什么。 只是老王妃这般咄咄逼人,却是想叫他当众难堪。他昨夜险些被人灭了全家,今日却还要听凶手的娘在这里义正言辞的教训他。这其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呀你,如今竟是这般与我说话。好,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叫你一个人称心如意了,”老王妃听他这么说,大概是没想到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庶子,居然敢这般反抗自己。 一想到日后,她便要看着殷廷谨的眼色过日子,老王妃真是恨不得与儿子一块去了才好。 “母妃,母妃,不要啊,”李氏跪在地上,连连爬了好几步,待爬到床边,抱着老王妃哭喊道。 方氏瞧着丈夫和嫡母越说越争锋相对,只得开口道:“母妃,不管如何,如今应该为大哥入殓才是。如今大嫂和月妍都还在,您万万不可说这样的丧气话啊。” 殷月妍好歹也是老王妃唯一的亲孙女,所以方氏想着,提一提殷月妍,也好叫老王妃顾念着孩子,千万别叫她这般要死要活的。 毕竟本来靖王府一夜死了王爷和世子,已是蹊跷,若是连老王妃都出事,那丈夫这名声真是别想再要了。 “月妍,你劝劝祖母,”方氏伸手拉了殷月妍一下。 而殷月妍之前因落水被吓得浑浑噩噩的,如今又遭遇了父亲的突然离世,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待听到方氏的话,她一下便大哭了起来,也同样爬了过去,抱着老王妃的身子,大喊道:“祖母,您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啊。” 老王妃被儿媳妇和孙女,一边一个抱着,一想到日后就只有她们孤儿寡母两个,她这心里头啊,便忍不住想要落泪。 方氏见老王妃表情松动,便朝殷廷谨瞧了一眼,他立即点头,说道:“母妃,我知您是担心大嫂和月妍,不过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一定护住大哥这最后的血脉。” 是啊,这是她的儿子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点儿血脉了,老王妃摸着殷月妍的头,不禁悲从中来。 “好,你既是当着你大哥的面说了,那你便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他人违背,你大哥就是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你的,”老王妃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眼看着要昏过去了。 殷廷谨立即叫丫鬟将老王妃扶回去休息,这才叫人帮殷怀谨入殓。 *** 丧仪之事本就复杂,更何况还是藩王的丧仪。此时靖王爷和世子爷去世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辽城。便是辽城的大小官员也早已得到消息,虽说这父子两人一日去世,实在叫人奇怪。可是靖王爷几月前,突然中风,身子已是大不好了。 而世子爷这几年来,更是一直缠绵病榻。所以要说奇怪,倒也不是特别奇怪。 殷廷谨派人前往京城报丧,而报丧的折子里更是夹着一封,靖王爷林中前,亲自给皇上写的一封信。信上的字迹早已歪扭,却是他一笔一划地写了出来。 也就是这时候,殷廷谨才知道,其实父亲并未全身不能动弹,他的一只手臂已恢复了些气力。而昨夜,大哥突然发难,最后关键时候,阻止他的还是父王。 父王大概也是想给大哥一次机会吧,只是大哥却一错再错。 而殷廷谨也知道父王之前突然中风,也是与大哥有关。他竟是丧心病狂到,要给父王下毒。他以为自己做的荫庇,可是从他着人从西域买了这种药,却还是被父王查了出来。 老王爷一直没发难,也是想到殷怀谨将不久于人世,便不忍心叫他死后才背上弑父的恶名。只是为了 接过最后,却是老王爷背上了弑子的名声。 其实父王大概早已想到这一日了吧,要不然他也不会让自己上折子给皇上,让殷珍还有沅沅他们回来。他是想叫他们回来,以此来麻痹大哥,让大哥真的觉得他已经病入膏肓。只可惜大哥竟是连最后的几天都等不了了。 他利用自己外出的机会,想要彻底控制靖王府。却被父王反将一军。 父王赐死大哥后,便留书给皇上,将王位传给他。 而这一封最后的绝笔信写完之后,父王也油尽灯枯了。 * 都说皇家无亲情,纪清晨从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可是如今却不由,从骨子里觉得发寒。前世的时候,她生在商贾之家,见过最厉害的争家产,无非就是为了你多了一个铺子,我少了一个庄子这些银钱上的事情。 便是两家打的死去活来,最后闹到衙门老爷那里,双方各被骂了一顿,再叫分了家产。 可是现在,却是为了爵位,你争我夺,谁都不会让步。 从辽城八百加急到京城,沿途三时辰一换马,竟是七日便到了。 待停灵十四日后,皇上派了司礼监总管太监田昌源前来,而随行的还有礼部侍郎林荀。殷廷谨亲自出面接见他们,田昌源则是带了皇上的圣旨前来。 圣旨中正式册封殷廷谨为靖王府世子,可在居丧期间,以世子身份决策封国诸事务。 听到这个消息,纪清晨是又高兴又担心。因为她记得如今已经是显庆三十八年了。这一年年末,当今圣上去世,举国齐哀。她之所以会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在她十四岁的时候,齐策参加了当年增加的恩科考试,只是不幸落榜。 而随后她十五岁的时候,齐策再次参加了科举考试,终得金榜题名。 她与前世的自己是同岁的,如今她已十三,明年便是十四岁。也就是说,舅舅最迟会在年底的时候登基。 可如今不仅圣上安在,便是连二皇子都在。若是皇上出事了,那么登基的也会是二皇子啊。总不可能一瞬间,皇上和二皇子都出事了吧? 这么多天来,纪清晨每日哭临两次,她本就胃口不好。这些日子又是食素斋,眼看着她便消瘦了下来。 便是昨日裴世泽见到她,都忍不住不顾众人的目光,到她跟前,叮嘱她多保重自己。 只是她胃口不佳,怎么都吃不下去。 这会已是八月,天气炎热了起来,停临十四日,已是每天都用大量冰块。而终于等到皇上的旨意后,便要进行大殓。 因着第二日是大殓,纪清晨又觉得太烦闷,便趁着晚上的时候,到花园里走走。 只是却不想,竟是撞到了一对儿野鸳鸯。 “表哥,我一想到过几日爹爹便要安葬,便怎么都睡不着,”竟是殷月妍的声音,纪清晨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大胆,竟在这个时候,在花园里与人私会。 只是她想了一下,这个表哥,正在想着,先世子妃李氏家中的人还未到呢。 就听到一个柔和地男声,心疼地说:“妍儿,我知道,你如今定是彷徨无助的。你且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 陈修,纪清晨心底冷笑了一声,原来竟是大姨母家中的表哥。 因着陈修也有十八岁了,又是表兄妹,所以纪清晨平日里除了在长辈在的场合里,与他见过面。从未私底下与他接触过,竟是不知道他是这般的人。 难怪这几日哭临的时候,她看着殷月妍的气色竟是越来越好。更不像之前那般浑浑噩噩了,竟是恢复到了她刚来那阵子的模样。 原来这背后,竟还有这位陈表哥的功劳。 其实要说是搁在平时,殷月妍确实是瞧不上陈修的。可是她突然丧父,心理上正承受巨大的伤痛,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而陈修便是趁着这个时候,故意对她示好。他们作为孙子辈,每日都要去哭临两次,陈修好几次叫人给殷月妍准备吃食,有时候还亲自给她带了点小零嘴儿,怕她哭地累了。 虽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叫殷月妍感动不已,毕竟在父亲去世,母亲又对她不闻不问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这般温柔又贴心地对待她。原本陈修五分的长相,如今在她眼中,也成了十分。 于是殷月妍便开始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心里的苦楚,说到悲痛时,又是潸然落泪。 直到纪清晨听到一阵黏腻的水声,直觉得不对劲,便微微探头,就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竟是在这种时候,抱成一团。 不知羞,纪清晨气得脸都红了。 可是她偏偏又躲着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离开了。 纪清晨也这才能离开。 只是她出去后,一直在找她的香宁,见她从花丛里出来,连忙拍胸脯,说道:“姑娘,您去了哪里了?快把奴婢吓死了。” “你方才过来的时候,可有瞧见别人?” 香宁眨了下眼睛,“表姑娘吗?我瞧着她匆匆从那边离开了,身边竟是连个丫鬟都没带着。” 纪清晨闻言一紧,立即问:“那她可见到你了?” “没有,”香宁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是从她后头过来的。” 纪清晨点头。 待第二日,她便刻意注意了陈修和殷月妍两人,见他们不时便有眼神交汇。她也不敢多瞧,生怕被他们发现。 最后,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柏然哥哥。因为陈修显然对殷月妍,不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若是任由他们接触下去,还不知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舅舅才对老王妃保证过,会好生地对待殷月妍,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丑事,老王妃定会迁怒到舅舅。说不定,还会以为陈修是舅舅故意指使,来勾引殷月妍的。 殷柏然显然没想到,她会撞见这样的事情。 愣在当场,半晌才问道:“你瞧见是他们两个?” “我虽未看清,可是却能确定是他们的声音,况且那个人还说她父亲过几日便要下葬,”纪清晨便是记不住她的声音,可是这几句话也该分辨出是殷月妍的声音。 殷柏然苦笑了一声,歉意道:“沅沅,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堂妹会与陈修……” 殷月妍一向眼高于顶,殷珍刚带着陈家兄妹回来的时候,殷月妍连正眼都不曾看陈修。可是如今却叫他相信,她竟与陈修有私情,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谢谢,这次多亏有你,”殷柏然疲倦地摸了下她的小脑袋。 纪清晨点了点头,殷柏然便先行离开了。倒是他走后,纪清晨便被一个人叫住了。 “二表哥,”她客气地喊了一声。 殷明然看着纪清晨,微微颔首,温和一笑,说道:“表妹与大哥的关系,真叫人羡慕。” 对于这位极少见面的二表哥,纪清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几日便是连景然都回来给外祖哭临了,舅母方氏对于景然的回来,也颇为淡然,可见安素馨和景然的存在,她是早就知道的了。 可是这位二表哥,方氏在瞧见他的时候,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厌恶。 偏偏殷明然在家中一直都极安分,纪清晨也只与他说过几次话而已。她也大概知道之前殷明然都在何处。舅舅私自开了一座铁矿,要知道便是藩王也没有私自开矿的资格。只是这个铁矿被大舅舅得知了,所以舅舅便派这位明然表哥,去铁矿的事务。 之所以她能知道这些,也是裴世泽告诉她的。他一向对她知无不言,但是他告诉她这些,却是为了叫她远离这位二表哥。 “我对二表哥,也一向敬重,”她轻声说道。 殷明然嘴角一扬,纪清晨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邪气。不过他却只是笑道:“沅沅,你这般说,可就违心了啊。” 可他说完,就哈哈一笑地离开了,连叫纪清晨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待大殓之后,靖王爷和殷怀谨的棺椁停在宗庙中七七之数,待高僧占卜出落葬吉日,才正式将两人葬在靖王陵中。 靖王府的客人慢慢要散去,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三日之后,一个消息传到了辽城。 京城爆发了天花,因着刚开始京兆尹刻意隐瞒,竟是死了十四个人后,消息才被传了出来。 如今京城疫情严重,竟是已近不可控。 这个时候,刚到九月中旬。 纪清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近昏厥。 同母兄弟 第七十三章 “我想回京城, ”纪清晨站在殷廷谨的面前, 坚决地说道。 可是殷廷谨却想也不想地说, “舅舅知道你担心什么, 可是便是叫你回了京城又能如何, 天花之厉害, 根本就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别说是她了, 便是殷廷谨如今听到天花二字,都是闻之色变。天花不仅传染性强,致死情况更是严重, 往往天花传遍的地方,都是十室九空。更何况,如今还是在人口密度那般大的京城, 一旦蔓延开的话, 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而如今消息已经传到辽城,说明天花疫情在京城已十分严重。 “舅舅, 那你能派人去京城吗?我想知道爹爹他们怎么了, 纪湛他年纪那么小, 还有姐姐的儿子启俊, ”纪清晨几乎是迷茫地看向殷廷谨。 这一次, 她比谁都迷茫。 为什么她不记得了呢?如果她能够知道有天花,她一定会提前通知爹爹和姐姐他们的,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她记得未来的皇帝是谁,她知道柿子哥哥会成为怎样的人, 可是偏偏她却不记得京城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情。 其实这也是无法全部责怪她, 前世发生疫情的时候,她还在扬州。江南距京城有千里之远,她又只是个姑娘,又怎会消息灵通呢。待她到了京城的时候,已是两年之后了,那时候天花的阴霾早已消失。 人们总是喜欢记得美好的事情,忘记那些叫人痛苦的东西。所以那场声势浩大的天花疫情,便极少被人提到。 可是当这场疫情涉及到她的亲人时,她才发现,一切有多么地可怕。 殷廷谨见她这般模样,也知道小姑娘如今的心情,毕竟她大部分的亲人,此时都在京城。她这般紧张,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他拍了下小姑娘的肩膀,轻声说:“沅沅,你放心,舅舅会派人去的。而且我已经着人去找云二先生了,若是找到了,一定会请他前往京城。” 对啊,云二先生,舅舅先前离开去找的那位神医。 “谢谢舅舅,”纪清晨感激地说道。 殷廷谨瞧着她这模样,登时一笑,淡淡道:“傻丫头,这是舅舅应该做的。” 待她回自个院子的时候,却在花园里遇到了殷景然,这两个月他一直都住在王府中。只是舅舅对外说了,景然自幼便身子不好,因白云观的大师给他算了命,说他不能养在王府中,便将他养在了外面。只是这次先靖王的丧礼,才叫了他回来。 “唉,”他在身后唤了她一声。 只是纪清晨假装没听到,只领着丫鬟,径直往前走。倒是殷景然又沉不住地叫了一声:“唉,我叫你呢。” 可她步履不停,就连身旁的香宁都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三表少爷好像是在叫您。” 不过纪清晨却充耳不闻,顺着小径一直往前走。身后的殷景然终于忍不住了,跑了上前,挡在她跟前,拦着她问道:“我方才叫了你好几声,你为何不搭理我?” “我没听见。” 殷景然登时忿忿道:“你听见了,而且你的丫鬟还提醒你来着,你就是故意不睬我的。” “因为你一直在唉唉地叫着,所以我不知道你在叫谁,毕竟我有名字,”纪清晨脸上虽挂着笑,可是说辞却一点儿不客气。 殷景然虽然骄矜,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立即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纪清晨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道歉,倒是他又说:“那我叫你清晨吧。” “不行,”纪清晨立即否认道,她提醒:“我可比你大一岁,你得叫我表姐。” “那我叫你沅沅,我听他们都叫你沅沅,”殷景然指的他们便是殷柏然和裴世泽。 纪清晨断然道:“那也不行,沅沅是亲近的人才能叫的。” “哦,原来是亲近的人才可以叫啊,”殷景然登时了然地点头,却话锋一转说:“那我去告诉父亲,就说你嫌弃我,不愿意和我亲近,还不许我叫你沅沅。” 小鬼头,要不是看在他是她亲表弟,还是柿子哥哥的弟弟份上,她这脾气,可就要动手咯。 只是瞧着他这般调皮的样子,她却又想到了纪湛。来了这里这么久,也不知道湛哥儿怎么样了,她走的那天,小家伙可是一点儿没要脸面地抱着她大哭,恨不得拖着她的腿,叫她不要离开。 她好想他们啊。 殷景然瞧着她不说话了,还以为她生气,立即便道:“好了,好了,真是爬了你们女人了。我叫你清晨表姐可以吧?” “你找我做什么?”纪清晨瞧着他,便直接问道。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家伙也肯定不会无事就来找她,还嘴巴这么甜。 “清晨表姐,我过几日便要回庄子,去看望我娘了,”纪清晨点头,听着他继续说,果然小家伙瞧她不作声,只得又继续说:“清晨表姐,你能请裴哥哥送我回去吗?” 纪清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小家伙可以啊,竟是想出了这招。 大概他也已经知道了安素馨和柿子哥哥之间的关系,所以想叫柿子哥哥与他一起回去看望安素馨。只是他既然现在求到她的跟前,那就说明柿子哥哥是不愿意与他去的。 只能说那一日,素馨断然拒绝和柿子哥哥相认,便是已伤了柿子哥哥的心。 试问一个人在这么多年后,突然见到自己的亲娘,却被一句认错了打发,他能不伤心吗? “既是送你回去,那也应该是你自己说啊,”纪清晨老神在在地说道。 小家伙低着头,轻声说:“他已经拒绝我了。” 其实昨日殷景然便去找裴世泽了,只是虽然他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院子,他与自己说话也十分客气。可是他提到请他去山庄这件事,就被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殷景然看着面前的碧水湖水,只见湖面上平静无波,只是一阵风吹过,便吹皱了这一池碧波。想来母亲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也被这个叫裴世泽的人吹皱了吧。 难怪母亲有时候总是看着他出神,随后又是失望叹气。 等见到他的时候,景然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要更像母亲。 景然的长相倒是像足了殷廷谨,要不然纪清晨也不至于见到他第一面,便断定他就是自己舅舅的儿子。 可是景然却羡慕裴世泽,他也希望自己像母亲一点儿。 “清晨表姐,你帮帮我,”殷景然软着声音,轻声道,原本还是个骄傲的小家伙,只是为了能叫自己母亲开心,便来求着她。 纪清晨虽然也不忍拒绝他,可是却又不想叫柿子哥哥难过。她问景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娘的意思呢?” 景然有点不懂地看向她,纪清晨解释道:“想必那日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景然,你娘用那样的话去伤害了他。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你裴哥哥是个男人,不该计较这点小事。可是这不一样,对他来说,就算在战场上受伤到快要死掉,都没有你娘的一句话,叫他更加痛苦。” 殷景然登时怔住,他听明白了纪清晨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纪清晨看着他凄凄惨惨的小模样,倒是又不忍心了。这孩子有什么错啊,无非就是想叫亲娘和自己的亲哥哥和好。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帮你去问,但是我不会劝的。” “谢谢你,清晨姐姐,”殷景然登时笑了起来,纪清晨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心底又是一叹气。 给自个揽了这么个不讨喜的事情。 于是她下午找了个时间,叫杏儿和香宁拎了一盒糕点,便去了裴世泽的院子里。好在他今日在,于是她进了书房,就瞧见他正在练字。 “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啊?”纪清晨走过去,看着他面前摆着的澄心堂纸,上面真是龙飞凤舞,他的字倒是一点儿不像他的人。 待他落下笔,便问道:“有事?” 纪清晨登时鼓起脸,大眼睛瞪着他,什么意思嘛,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他了? “逗你的,”他微启唇,淡淡又道。 纪清晨哼了下,这才差不多嘛。于是她讨好地将盒子拿到他跟前,说道:“柿子哥哥,这个我专门给你准备的哦,连舅舅和柏然哥哥,就只有你有哦。” 她娇俏地歪了下头,如今她也在孝中,所以乌黑浓密的头发上,只有一支白玉簪子。倒是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水灵极了,越是这般素衣简钗,越是叫明丽娇媚的五官突出了。 纪清晨因着年纪还不算大,身上还带着一股女孩的娇憨,可是如今她的容貌越发清丽绝妍,身上的气质也越来越清丽,就像是清晨幽幽山谷中的空气,清新地叫人想要沉醉在其中。其实一个人的性格如何,她的气质便会越发地靠近性格。 她自幼便受尽宠爱,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倒是有点儿像高僧那般无欲无求了。所以她身上的气质也会越发地空灵清丽。 不过她撒着娇儿,倒是又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女孩。 裴世泽瞧着她打开盒子,像献宝一样地给自己瞧里头的点心,故意道:“我素来不爱吃这些甜心。” “我知道你不爱吃点的,这里还有咸味的糕点,保管叫你吃了一口,还想第二口。” 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听来的说辞,倒是把裴世泽逗笑了。于是他伸出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拿了一块糕点,带着酥皮的肉松小酥饼在他白皙的指尖,纪清晨看地不由咽了下。 “张嘴,”谁知他却没拿到自己嘴边,反而送到了她的唇边。 就见小姑娘粉嫩如桃花花瓣地柔软唇瓣,微微张开,羞涩地咬上了一小口。这个肉松小酥饼为何会这么好吃?简直是她平生之少见的好吃。 等两人都吃了一块糕点,裴世泽才问道:“说吧。” 纪清晨小声地觑了他一眼,想了一会才硬着头皮说:“柿子哥哥,景然方才来找我。他说自个想回山庄,只是路上太危险了,他想请你陪他一起回去。” 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低头。 直到裴世泽问她,“那你呢,你希望我去,还是不去啊?” 其实纪清晨内心是希望他去的,因为她一直都知道,柿子哥哥还是很在乎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在素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表情那么悲伤。她希望素馨最起码应该做出补偿,不为这么多年来的,也应该为那天的那句话做出补偿。 如果她不想让他去的话,根本就不会来与他说。所以她的心底,还是希望他能去的。 “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她虽然没回答,可是他仿佛知道她的答案一般。 纪清晨点头。 待过了几日,他们便陪着景然回庄子了。虽然舅舅未问他们两人,可是纪清晨却觉得这是舅舅同意的。 到了庄子上,素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显然她已经得知了消息。 她下马车的时候,就看见素馨正小心地看着对面的裴世泽。只是他站在原地,既不上前,也不说话。 “安夫人,我是送景然回来的,”纪清晨笑着说道。 安素馨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表姑娘。” “娘,咱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去说话吧,”景然瞧着他娘既激动,又要强忍着的模样,便拉着拉着她的手说。 等进了院子后,素馨又是叫人给他们沏茶,又是上点心。只是裴世泽一向话少,这会更是一句话都没有。反倒是纪清晨说地多些。 快到了午膳的时间,素馨叫景然招呼他们,便出去张罗午膳了。 待他们在膳旁坐下,倒是景然先叫唤了起来,“你们今天有口福了,我娘亲自下厨。” 庄子里的人很少,便是伺候的丫鬟也只有两个。可是来来回回地上菜,端出来的叫纪清晨都有些瞠目,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家常便饭,不要嫌弃,”素馨进来后,瞧了裴世泽一眼,轻声说道。 纪清晨倒是真没客气,便是吃饭都比寻常要多,而景然则是个更捧场的,便是那道龙须牛肉,几乎都叫他一个人吃了。 素馨见他吃地又快又多,不由嗔怪道:“你不要都吃了,留点给哥哥……还有姐姐啊。” 对于自己这个顺带着的姐姐,纪清晨只默默地瞧了一眼,正安静吃饭的裴世泽。虽然她知道柿子哥哥素来便有规矩极了,可是却不知道他可以沉默成这样。 除了方才与景然说了几句话,他几乎是一言不发。 等用过膳,纪清晨怕裴世泽再这么憋下去,真的要憋出问题来。赶紧找了个借口,参观庄子,便拉着他出去转悠。 这个山庄外头就是一片稻田,这会已经快到了丰收的季节,放眼望去,遍地都是金黄色的,风吹过后,就形成一波又一波地麦浪。 “柿子哥哥,要不咱们回去吧,”纪清晨怕他真的不开心,便说道。 “我没事,我只是想来看看她这么多年来生活的地方,”现在看来,真的很好,这里宁静又安逸,是她会喜欢的地方。即便他和她没有生活很多年,可是他却在奶娘那里偷偷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她的性格很温柔,说起话来,轻声慢语的。这里很适合她,难怪她会一直在这里生活。 纪清晨有些沉默了,她只是想叫他开心,可是偏偏却叫他更加难过。 只是这气氛太过沉闷,她不想叫他难过,便尽力开怀地问,“那你觉得这里好吗?” 他静静地看着纪清晨,半晌说:“我一点都不嫉妒。” 这里很好,可是我不嫉妒。 纪清晨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在这一刻,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心疼面前的人。 也是在这一刻,她发誓自己要比任何人对他更好。 嗣皇帝位 第七十四章 “什么, 二皇子得了天花, 不是说皇宫早已戒严了, 为何还会……” 当二皇子得了天花这个消息, 在京城贵族圈中隐隐流传开之后, 各个都是人心惶惶。天花之厉害, 自古便有记载, 哪一次天花疫情爆发的时候,不是死伤无数。更是有记载,在一处小镇中, 因疫情爆发三万人口的小镇,最后竟只剩下四千人。 这些日子,甚至因为天花, 连上朝都已取消数日。可是没想到就算是这般的小心翼翼, 二皇子竟还是得了天花。据说二皇子已从皇子所被挪了出去,如今大部分的太医都在那里, 皇上更是下了命令, 若是二皇子出事, 便叫他们都去陪葬。 如今京城人人自危, 而二皇子感染了天花, 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上如今已经六十五岁,后宫再无可能有新的皇子降生。若是二皇子也出事了…… 温凌钧到了纪府的时候, 在门房上重新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又是在身上喷了药汁。整个府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这会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就连城中那些大药房的仓库, 都险些被搬空了。 他径直去了纪延生的书房,这会纪延德,还有纪家大房的两个儿子也都在。 “文修,你可知二皇子究竟是怎么染上天花的?”纪延生一见到长女婿,便带着着急地口吻问道,前几日内阁便有通知,各部衙门可暂停处理宫务,待天花疫情有所缓解后,再行处置。 虽说待在家里头,确实叫人安心不少,可是今日却乍然得知这个消息,却是又坐立不安起来。皇位继承,一向是国之根本,若是二皇子真的出事了,那就是动摇国本之事。 温凌钧面色沉重,说道:“前些日子里,京兆尹隐瞒了天花疫情的严重性,柳贵妃的内侄带着二皇子出宫了一趟。” 凡是感染了天花的人,都有十来日的潜伏期。距离二皇子上一次出宫,刚好有十来日。 啊,房中众人皆是心中一呐,纪延德当即在旁边的雕海棠花纹紫檀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掌怒道,“我早就说过,以女人晋身的人家,定是祸害。如今竟弄出这样的大乱子,皇子是能随便出宫的吗?” 因着二皇子如今乃是皇上唯一的子嗣,皇上一向对他甚是宠爱,便是柳家人都因沾着他的光,在宫中有诸多特权。 之前虽有人颇有微词,却也不想就这些小事,得罪了如日中天的柳家。却不想,就是这样的放任自流,酿成了今日的大祸。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便是纪延德这会再生气,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只盼着那些太医都能拿出看家的本事,保住二皇子的性命。 “这次天花疫情实在是来势汹汹,我听说今日北城那边又抬了几十具尸体去焚烧,”温凌钧消息灵通些,实在是担心地说。 北城多是平民百姓所聚集的地方,而一开始的天花疫情也就是从北城蔓延开的。京兆尹接到报备的时候,生怕被皇上申斥,竟只是把已发病死去的病人,抬到郊外偷偷焚烧。虽说他也隔离了几个看似有症状的病人,可是前期的隐瞒和延误,却是叫疫情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说到这里,书房里的气氛皆有些沉重,在座诸人皆是读书人,平日里史书记载从不曾少看,自然知道这种天花疫情的严重性。 待纪延德父子离开之后,房中只留下纪延生和温凌钧翁婿两人。 “凌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纪延生对他极了解,见他这神色,便猜测他有话要与自己私底下说。 温凌钧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来之前,父亲与我说,二皇子的情况……” 他没有说完,却是轻轻地摇头。 二皇子的情况并不好,虽然不少人得知了二皇子染上天花的消息,可是太医院里那么多太医,全天下医术最精良的一批人,如今都聚集在一处,只为了救一个孩子的性命。所以不少人心底,还是抱着极大的希望。 晋阳侯府到底是勋贵之家,在宫中的消息自是比一般人家要灵通。 二皇子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极有可能…… 虽说如今说这些话,还为时尚早,可是有些事情,若是等到那日来了,再去想,便已是晚了。 一旦二皇子真的救不回来了,那么日后这大统又该是谁继承呢? 温凌钧前来,就是要提醒纪延生,谨言、慎行。 皇上只余一位亲兄弟,可是如今先靖王和先靖王世子都没了,那么人选,就显而易见了。 殷廷谨与纪家的关系,不必他累述。一旦真的走到这部,那么纪家,还有他的妻子宝璟,都会被牵扯到其中。 纪延生猛地站了起来,他步履沉重地在书房走了好几个来回,才转头又问他:“这个消息,可确定?” “千真万确,我父亲之所以能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因为有人故意卖他这个面子,”便是这会,就有人开始下注了,毕竟若真的是那位最终登上大宝,那么晋阳侯府的世子夫人的身份便会水涨船高,整个晋阳侯府说不定也会受到重用。 这是一场赌博,可是却叫人不能不心动地下注。 政治上最不缺的就是站队的人,如今有天花疫情这般肆虐,人心惶惶之下,更有人铤而走险,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又或者是为了日后的前途,博一把。 “岳父,越是到了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沉得住气啊,”温凌钧轻声说道。 纪延生点头,“你说的意思,我都明白。” 而另一边,二皇子得了天花的消息,也传到了殷廷谨的耳中。他在京城自有耳目,所以每隔几日便会将消息从京城传回来。 这件事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竟是有种出奇的冷静。 二皇子一旦发病不治,那么日后登上大宝的,那就真的有可能…… 他自己的名字在他脑海中转了又转,却霍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信捏成一团。这个时候,他得更冷静才是。 而他突然想到了纪清晨,想到她那个在年幼时期做过的梦。 虽然他一直都记得那孩子说过的话,可是那时他不过是个靖王府的庶出而已,可是如今呢,他即将继承靖王府的王位。现在,甚至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杏儿听到是舅老爷要请小姐过去,还有些奇怪呢,不过那人却又说,只叫小姐一人过去。 纪清晨自然也不知道,舅舅突然叫自己过去的原因,便简单地收拾了下,跟着管家前往舅舅的书房。 等管家敲了两下门,里头便传来殷廷谨回应的声音,管家将门轻轻推开,恭敬地请她进去。 “舅舅,”纪清晨在书桌前站定,恭敬地给殷廷谨请安。 就见坐在椅子上正闭门养神的人,轻轻扣了下桌面,开口说:“桌子上的这封信,你看看。” 纪清晨迟疑了下,却还是缓缓走上前,小心地拿起桌上有些皱巴巴的信纸。待她瞧了第一眼,便发觉这竟是一封靖王府安插在京城的耳目送回来的信。 她心中大骇,不知道舅舅为何突然给她看这封信。直到她瞧见二皇子染天花,恐危急这一句话时,心脏就像遽然停顿了下,在漏了一拍之后,便又急速地加快。 二皇子染了天花,果然是这个原因。 她又低头往下看,见信上还有关于纪家的消息,湛哥儿和启俊两个小家伙没事,家里也没人染上天花。纪清晨心底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在这一刻轻轻落下。 “舅舅,这封信……”纪清晨轻声开口,却又顿住,半晌后,她轻声说:“您还记得我小时候与您说过的话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到那个梦,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梦,那是前世之事,是她亲眼所见,是她亲耳所听,是她亲自经历过的一切。 现在,历史正慢慢地走向,原本该有的样子。 殷廷谨紧紧地盯着她,眼神中带着一种极致地忍耐,却又克制不住地狂热。纪清晨轻轻一笑,柔声说:“看来我的梦要成真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人,一直面无表情地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沅沅,舅舅早说过,你是福星,是大福星。” ** 显庆三十八年,十月十八,在经历了十一的痛苦煎熬,年仅八岁的二皇子,夭折。 此时正居长春殿的皇上,突闻丧子消息,悲痛欲绝,竟是当场昏倒。 二皇子夭折,而皇上更是一病不起,显然已是到了最坏的情况。而这几日来纪家拜访的人,显然有些多了。 就在纪延生苦恼不已时,却被曾榕叫了过去,她见到自己,便是面色惨白。 纪延生按住她的肩膀,皱眉道:“怎么了?” “湛哥儿突然发热了。” 纪延生身子一晃,幸亏及时扶住了身后的桌子,这才没叫自个失态。他连吸了两口气,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热了呢。” 天花最初的症状便是,高热,头疼还有呕吐。 丫鬟一给曾榕禀告的时候,她都恍惚了。可是待她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却被拦住了,老太太已经在湛哥儿的院子里了。 “母亲正在照顾他,我也想去照顾,你去求求母亲,叫我进去吧,”曾榕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纪延生点头,扶着她,便往纪湛的院子走了过去。 可是到了门口,就见两个健壮的仆妇,此时正守在院子当中。他们刚到门口,就被其中一个仆妇拦住,恭敬地说道:“二老爷和二太太,还是回去吧。老太太吩咐了,叫我们死死地守住这个院子。” “我是湛哥儿的父亲,”纪延生激动地说。 只是仆妇也不怕,只平静地说:“奴婢小时候便出过天花,敢问二老爷,小时可曾出过?” 纪延生自然是没有,曾榕伏在他的怀中,竟是要昏厥过去。 为什么偏偏就是她的湛哥儿。 纪湛在第二日被老太太带到了城外的庄子上,随行的还有两位城中丈夫。本来谁都不愿意来的,只是老太太每人三千两的谢银,到底还是打动了两人。 曾榕哭着在马车后面追了好远,可是却只能看着马车一路往城外去。 第三天的时候,纪湛的精神头稍微好了点,人也不像前两天烧地那般糊涂。只是他看着旁边老太太,一开口便是问:“祖母,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小孩子家家,不许乱说话,”老太太沉着声音教训他,可是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哽咽。 她伸手替他拉了下被角,轻声问道:“湛哥儿想姐姐吗?” 小家伙艰难地点了下头,眼睛竟是蒙上一层水汽,软软地说:“我特别想姐姐。” “姐姐写信回来了,说过两日就回家来了。可是湛哥儿却生病了,你说你是不是该好好养病,然后去见姐姐,”老太太温声细语地哄着他。 纪湛又点头,这次声音却坚定了许多,“我会好好养病的,我不要传染给姐姐。” “好孩子,祖母的好孩子,”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在第五日的时候,纪湛身上的暗红色斑疹,开始起了变化。老太太自个当年就是得过天花的,只是她命大不仅熬了过来,更是因为水疱未转成脓疱,脸上连疤痕都未落下。 只是,这一日,山庄的门被敲响了,一位叫云二先生的人,到了府上。 ** 纪湛被感染天花之事,不仅殷廷谨得了消息,就连裴世泽都得了消息。只是谁都没敢告诉纪清晨。 但好消息是,云二先生终于赶到了京城。弥漫在京城近两个月,造成上几千人死亡的天花,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京城上空的阴霾,也终于消散了。 直到纪湛痊愈的消息传回来,殷柏然才将这件事告诉她。 纪清晨猛地倒抽了一口,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回家,我要立即回家。” “沅沅,你听我说,现在纪湛的天花已经好了。他只是在庄子上休养而已,等下个月他就可以痊愈了。” “我、要、回、家。” 殷柏然沉吟了片刻,说道:“沅沅,你冷静点。我们并非要刻意隐瞒你的,只是这件事太过突然了,纪湛发病都很突然。父亲和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和担心。” 是啊,舅舅和柏然哥哥在意的是她,因为她是他的外甥女,是他的表妹。 可是纪湛,却是她的亲弟弟。他出生的时候,除了产婆之外,她是第一个抱他的人,那么一团小小的人儿,就躺在她的怀里。 裴世泽到的时候,就看见纪清晨正指挥着丫鬟在收拾行礼。殷柏然劝她不得,只得又去找了裴世泽。 只是他一进门,倒是纪清晨开口问道:“柿子哥哥,你是知道的,对吧?” 裴世泽虽被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却点了点头。纪清晨点了下头,转身便往内室走,可是刚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走了回来。她站在他面前,咬着牙说道:“这世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站你这边,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不站在我这边。” 纪清晨的口吻中,头一次带着失望。 裴世泽也不知为何,突然便生出一股慌张,便是他处境再艰难,在生死边缘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这样的慌张。 他解释:“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借口,”纪清晨一下便红了眼眶,她说:“你是怕我知道消息了之后,便闹着要回京。” 裴世泽面上一下褪了血色,他不得不说,纪清晨说的对。 两人在屋中争执了起来,已是吓得在内室里收拾的丫鬟,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知道小少爷生病了,她们心底也着急地很,所以纪清晨吩咐收拾东西,她们都劝了一下。 “生死由命,如果我回去了,最后落得一个死字,我心甘情愿。” 纪清晨看着他,竟是决绝地说。 虽然此时京城的疫情被控制住了,可是到底未彻底消除。她知道自己回去,还是会有危险。可是她的家人在那里,她的亲人在那里。 就在她以为裴世泽要觉得她不知好歹,甩袖子离开的时候,突然他一步跨到自己的跟前,竟是伸手捧着她的脸颊。 外面正值暮色,房中的光线黯淡昏沉,可他的脸颊靠近时,却叫她清楚地看清了他眸底泛涌的急切。 他的唇竟是比她想象中的柔软,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冰冷。她的脸颊被他的双手捧住,竟是动也动不得,甚至连往后退一步都不行。 当纪清晨感觉轻勾着的自己唇瓣的是什么,吓得一下紧紧地抿住了。她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这么胆大妄为。 原本在屋子里偷看的两个丫鬟,杏儿和香宁,才是叫真的被吓住了。 两人吓得赶紧转身,不敢再看。 安静的居室,周围摆着的富贵精致的摆件和用具,可是高大的男人却捧着少女的脸蛋,狠狠地在她的嘴唇上辗转缠绵。他温柔的唇舌勾弄着她的唇瓣,原本如蚌贝般紧紧闭着的娇艳红唇,终于被他一点点叩开。 纪清晨活了两辈子,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刚开始她还想着反抗,可是渐渐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拼命地屏住呼吸。 直到裴世泽将她放开,她才靠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呼吸。 只听她头顶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突然说道:“果然那句老话说的对。” 纪清晨站直了之后,却是在听到他这句话,忍不住地问:“哪句老话?” 连她自个都全然没发现,裴世泽竟是一句话,就把她带偏了,她居然都他亲的,都忘记要和他生气了。 *** 显庆三十八年,十一月二日,魏孝宗驾崩。 内阁首辅、大学士郭孝廉与皇后秦氏暂摄朝政,孝宗生前已留下遗诏,在孝宗去世当日,郭孝廉当众宣读遗诏。 “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亲弟弟靖王爷之子廷谨年已长成,仁孝贤明。遵奉祖训,告于太庙,即日遣官前往辽都,迎请来京,嗣皇帝位,奉祀宗庙。” 秦皇后端坐在上首,此时她已着素衣,只见她环顾众人,问道:“诸卿以为该派哪些人,去请嗣君来京?” 众人左右相望,倒是礼部尚书任元开口道:“回娘娘,微臣乃是礼部尚书,自当请去,望娘娘恩准。” 待最后商定之后,派宁国公秦鹤龄、汝南侯陶志阳、大学士朱亮、礼部尚书任元、通政司右通政纪延生、内务总管太监魏珠。 除了纪延生之外,其余诸人此时都在此处。 待皇后的懿旨传到纪家的时候,纪延生倒也未太惊讶。从圣上病危开始,京中便已盛传这个消息,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而已。 待送走了宫里的人,曾榕叹了一口气。 纪延生倒是一笑,问道:“何故唉声叹气的?” “我听说这位,不是很喜欢你,”曾榕小心翼翼地问,关于前头夫人与纪延生的事情,她也是多多少少听说过的。之前殷廷谨继任了靖王位的时候,她还想着,顶多是不沾人家的光就是了,又隔着这般远。只逢年过节,礼节上做地妥当,叫人家挑不出错就是了。 可是现在,对自家相公不满的前头大舅子,摇身一变,要成未来的皇帝了。 曾榕都不禁要同情纪延生了。 “你在家中好生照顾母亲和湛哥儿,我去去就回来了。再说沅沅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因着诸官去迎他,乃是大军随行。所以秦皇后便先派人前往靖王府邸,宣读了诏书。 这次不仅是纪清晨,便是殷珍母子三人都随同一起跪在前厅正堂前。 “……嗣皇帝位,奉祀宗庙。” 随着太监拖着长调的声音,这八字就像是鼓点般,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纪清晨抬头看着跪在最前头的殷廷谨,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舅舅,真的要当皇上了。 首次冲突 第七十五章 纵是沉稳冷静如殷廷谨, 在听到这旨意时, 都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还是传旨的太监, 轻声道:“该接旨了。” 殷廷谨缓缓站了起来, 接过太监手中的圣旨, 众人才跟着站了起来。此时别说是方氏了, 就连站在纪清晨身边的大姨母殷珍, 都已经喜上眉梢。 毕竟不管关系如何,舅舅一旦当上了皇上,那么整个靖王府的人, 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殷廷谨叫人领着传旨太监下去用膳,倒是传旨太监微微一欠身,恭敬道:“小的不敢在府上多加打扰, 还要回去给皇后娘娘回禀呢。” “回京也不在这一时, 先用了午膳,休整一番再回去也不迟, ”殷廷谨捧着手中的明黄圣旨, 淡淡说道。 传旨太监自然是不敢驳斥了他的话, 赶紧谢恩。 等传旨太监及一众侍卫离开后, 殷廷谨也先行回去, 只吩咐大家各自回院子。倒是方氏瞧着丈夫匆匆离开的脚步,也是有些恍然。 幸亏红酥在旁边扶着她, 若不然连她的都腿脚软了。可不就是,她初初嫁进来的时候, 就是个庶出的媳妇。只是她好歹也是江南名门的嫡出女, 她娘在家里头哭了一个多月,倒是她自个瞧得开,左右嫁谁不是嫁,何况再是庶出的,这也是王府的庶出。 她本来也没多大的奢望,就是这靖王府的女主人,她也就是梦里头才想想。 可是这会子却要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端端是这两个字砸下来,便叫她眼冒金星,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姿态来了。 红酥大概也瞧出了方氏的不对劲,只得小心地扶着她往回走。 殷柏然也是回了自个的院子,而殷明然瞧着那走了的三个人,笑了一下,轻摇了头,也回去了。 反倒是留在原地的殷珍,有些着急地说道:“怎么一个个都走了,这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啊。” 纪清晨还没走呢,听到她大姨母这话,登时就笑了,拿出个章程?什么章程? 是敲锣打鼓,还是门口放个一千响的鞭炮,然后满辽城的告诉,靖王府要出一个皇帝了? 可别忘了,这会子还在国丧期呢。 因着先靖王也是刚走没几个月,所以整个靖王府放眼瞧过去,都还是一片惨淡呢。倒是与如今的国丧应了景。 纪清晨也准备回去了,与殷珍轻福了下身子,便立即准备回去了。 原本殷珍母子三人是准备再过十来日,便回去的,毕竟老王爷也不在了。她便是戴孝,也该回去戴。而且陈修与殷月妍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叫殷廷谨知道的,把陈修很是骂了一顿,也叫他们过了几日便走的。 可是这会殷珍却不想走了。她亲二哥当了皇帝,那她是什么,她就是公主啊。 一想到这个,殷珍的眼睛登时都直了。一旁的陈蕴本来瞧着大家都走了,也想拉着她娘离开的,结果就瞧着她娘一脸狂喜。还没等她说话呢,倒是她被一把拉着走了。 在屋子里头,殷珍来回地转着,叫陈蕴瞧着都觉得头昏,抱怨道:“娘,你且坐下来好生歇着吧,你这般晃地我头昏。” “你这丫头,也不敢这会都什么时候了,”殷珍一脸高兴地拍着她的脑袋。 倒是陈蕴道:“你与二舅舅和二舅母一向关系一般,二舅舅就算当了皇上,难不成还能给您封个公主啊。” “怎么就不能了,我是他的亲妹妹,按道理,我理应被册封为公主。这可是礼法所在,又不是说关系好不好,”殷珍理所应当地说。 陈蕴被她这般一说,倒也醒过神。是啊,先不说二舅舅与她娘关系如何,可那必须也是她的亲舅舅啊。如今亲舅舅当了皇帝,她可不就是跟着水涨船高了。 说不准爹爹还能借机调回京城,她可真是不喜欢湖广那地方,瞧着便透着一股子穷酸气。她年幼时候也是在京城住到七八岁,随后爹爹调到外省,一家子才跟着四处走。 要是能回京,她比谁都开心。不说别的,便是看看纪清晨的平日里穿着的衣裳,带着的首饰,哪一样不是顶顶精致的。她瞧着眼热,殷月妍是王府嫡女,处处比她好也就算了,凭什么纪清晨都得处处比她好。 可是这会子,转念又一想,二舅舅是纪清晨的亲舅父,等二舅舅真的当了皇上,估摸着连殷月妍都比不上她了。她倒是个好命的,竟有个这样的舅舅。陈蕴心底一叹,只恨殷廷谨怎么就不是她的亲舅舅呢。 反倒是纪清晨这会子,想地却是另外一回事。听说这次来迎舅舅上京的官员里头,就有她爹爹。她已半年没见到家人了,能先见到爹爹,自是开心不已。所以倒是难得勤快地,把绣筐里的针线活拾到了起来,如今辽城这会子都冷了下来,她想给爹爹做一对儿护膝,免得他骑马伤了腿儿。 晚膳的时候,方氏才知道,殷廷谨把自个关在书房里头一下午,竟是谁都没叫进去。管事的不敢去打扰她,便求到方氏跟前来。正好这会,殷柏然过来了。 他瞧着管事地出去了,便进来问道,怎么了。 方氏挥挥手,叫屋子里头站着的丫鬟都出去了,她干坐了一下午,也是想和儿子说说心里话。她叫了殷柏然过来坐着,便是拉着他的问道:“你今个都干什么去了?可是有什么想跟娘说的。” 殷柏然便把他回去之后,看了书、练了字的事情说了遍,倒也没什么出奇的。可就是没什么出奇,才最出奇。毕竟家里头有这么大的事情,就是一向沉稳的殷廷谨,自个都先把自个关在书房里头一下午了,她也是的,在这坐着,光顾着发呆了。可柏然这孩子倒是好了,竟是照常地看书、练字,竟是像没受到一丝影响一般。 想着家里头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想着自个刚嫁过来那会子的艰难。虽说王妃就只有两个儿媳妇,可就是这样,才叫人分得清楚这里头的不同来。她初嫁进来的时候,什么地方都谨小慎微,便是侍奉老王妃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的。 可如今这些苦涩,回头再瞧,莫非就为了这一日来? “母亲,连最艰难的时候,咱们都过来了,这会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殷廷谨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 方氏倒是被他说地笑了下,确实也是,便是之前那样的大事都闯过来了,这会倒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富贵,砸花了眼睛,倒也可笑。 “再说了,您不是一向思念外祖和外祖母他们,待我们去了京城,便把他们都接到京城里来,”殷柏然又是说道,方氏想着家里人,点了点头。 辽城离江南实在是太远了,她自嫁过之后,虽说逢年过节也能收到家里送来的东西。可是却再未见过父母,二十多年了啊,她竟是没想到,还真的能有再见的一日。 想到这里,她心底反倒好受了些。轻声说:“你可不许笑话娘,只是这事你虽之前心底有数,可真正落定的这天,却还是有些震惊。” 倒是殷廷谨却出了门,径直去了老王妃的院子里。 老王妃也还没传膳呢,见他来了,只淡淡地叫人赐座。要说这一府里头,最淡定的就是老王妃了,毕竟丈夫、儿子都没了,她还有个什么指望的。无非就是如今坐吃等死罢了,所以便是殷廷谨当了皇帝又如何,难道还能叫她的儿活过来不成。 她倒也没想什么,要是殷怀谨不死,这皇位就是他的之类的话。因为她活了一辈子,也算是看透了,人啊,总是有命数的。要不然你说,殷廷谨前头挡着好几个人,可偏偏最后叫他得了这大宝之位。 这就是命,争也争不来,抢也抢不来。 她这会倒是想通,只是也想通地太晚了。 “今日京城来了旨意,大行皇帝生前有遗诏,着儿子不日进京嗣皇帝位,”殷廷谨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王妃淡淡地点头,说了句:“大行皇帝既是将这江山交付给你,那你也该尽心尽力,日后便是我去了底下,也好跟你父王说。” 殷廷谨想到老王爷的音容,不由感慨,这时间可真快。只是他这感动和感慨还没结束呢,就听到老王妃话锋一转,“你父王去世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好生照顾月妍她们母女的。我要你如今答应我一件事。” 殷廷谨未立即回她。 倒是老王妃先忍不住了,说道:“月妍到底也是你大哥唯一的女儿,我不求旁的,你若是登上大宝,便封她为公主。这样也能叫我安心。” 倒是殷廷谨一下笑了,他这还未进京呢,倒是已经开始有提要求的了。 *** 十一月二十八日,经过二十五天的舟车劳顿,远从京城而来的迎接新君的队伍,终于到了辽城。 辽城大小官员早已在城外十里等候,此次领头的便是秦皇后的胞兄,宁国工秦鹤龄。因着他在众人之中,爵位最高,地位最尊,所以此次使团都是以他为首。只是秦鹤龄却对纪延生颇为敬重,便是有什么事,也是与他有商有量。 纪延生自个也知道,秦鹤龄瞧重的是他未来皇帝的妹夫身份,只可惜他也就只能狐假虎威到辽城了。待进了城,与他那大舅子一见面,众人也该知道,他是真不招他待见。 双方匆匆见面后,也不敢耽搁,便进了京城。这一路上,他们也是紧赶慢赶地过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有内阁首辅郭孝廉总揽朝政,可到底不是长久之策。还是该迎回新君。 皇后娘娘的意思,便是一定要赶在年底之前,将嗣君迎回京城。这样待过了年,便可更改年号了。 于是谁都不敢在行程上耽搁。这使团便是浩浩荡荡地进了辽城,夹道早已经安排了官兵把守,却还是有不少百姓围观。 毕竟辽城要出一位新君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靖王爷日后便是皇上了,如今使团进城,那更是证实了传言。 待使团进入王府之后,众人谒见殷廷谨。 这也算是旧臣和新君的第一次见面,因着辽城一直在北边,殷廷谨也极少在京城,所以众人对这位新皇,真是一无所知。 倒是纪延生,被推了出来,毕竟这里头,他是和未来皇帝最熟的人。 所以他略一抱拳,说道:“小女在府上打扰多日,真是给王爷添麻烦了。” “沅沅是我的外甥女,何来麻烦一说,倒是我听说你家中幼子得了天花,如今可还好了?” 其余干坐着的人,一瞧纪延生竟是与嗣君都聊上家常,说明这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还是不差啊。这个纪大人一路上,还这般谦虚,可真是的。 其实别说他们感慨,就是纪延生自个都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纪清晨特地给纪延生求的情。昨日她知道爹爹今个便会到,就特地给殷廷谨送了些好吃的,还求着他,让他吃自个嘴软点,待她爹爹稍微好点,便是不额外给宽厚吧,也别给冷脸色,免得叫她爹在众人面前丢脸。 这些日子,府里的人真是各个战战兢兢。毕竟先前家里的这位还只位尚未继承王位的世子爷,可是如今却都成了大魏朝,未来的皇帝。 就连方氏与他说话,都更加地斟酌再三。 所以纪清晨来求他的时候,倒是真的把他逗乐了,吃了她精心准备的糕点,也算是吃了人家的嘴软。 等说了会话后,殷廷谨便着众人下去休息。倒是把纪延生单独留了下来,这会便是宁国公秦鹤龄都颇含深意地瞧了他一眼。 只是等人走了之后,殷廷谨淡淡说道:“沅沅好些日子没见你,我叫人带你去瞧瞧她。” 说完,却连纪延生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挥挥手就叫他出去。 纪延生苦笑,他这里哪里独得皇上恩宠啊,他也就是沾了沾自家闺女的福气。 纪清晨早在院子里等着了,瞧见外头有点儿动静,便站了起来。这般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才终于把纪延生盼了过来。 纪延生真有大半年没瞧见自家闺女,这乍然一看,长高了,好像还又瘦了点。登时心里头心疼的啊,到底不是自己的家里头,瞧瞧把他闺女给瘦的。 “爹爹,我好想你啊,”纪清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她是真想家里人了。 纪延生瞧着她一双大眼睛蒙着泪,登时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爹爹这不是来接你回家了。” 一提到回家,纪清晨登时破涕为笑。 是啊,回家,她就要回家了。 她又问了纪湛的事情,才知道他已经彻底好了,竟是连脸上痘疤都没留一个。这可真真是祖宗显灵保佑了。 父女两人好久没见在,纪清晨干脆留了他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 ** 显庆三十八年,十二月初一,嗣君殷廷谨正式拜别母妃,前往京城。此前一天,他已经拜别了先靖王的陵墓。 经过路上二十五日的兼程,终于在十二月二十六日抵达京师,却止于郊外。 原以为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进京,可是纪清晨去找纪延生的时候,就在帐外听到有人着急地说,“纪大人,你应劝说嗣君才是。这是礼部着定的方案,以皇太子的身份入宫,择日再行登基大典。若是不尽早进京,只怕登基大典便不能在年内举行了。” 纪清晨一听,登时皱眉。皇太子?可是先前诏书明明便是说,着舅舅嗣皇帝位的。 纪延生也有点儿着急,“国公爷,并非我不想劝说,只是嗣君的性子,您也是瞧见的,最是坚定不过的。嗣君既是打定了主意,又岂是我三言两语便能劝说的。” 要是规劝真的有用,那他们今日便不用停留在这郊外了。 纪清晨匆匆回了营帐,便派人去打听。其实这件事,在使团中已传来了。听说是内阁首辅郭孝廉拟定的这个法子,叫舅舅不满意,于是他们便暂时留在郊外。 这还没进京,未来皇帝便和内阁首辅先起了冲突。 她竟是有种,以后肯定不得安生的念头。 尴尬了啊 第七十六章 嗣君已至京城, 却止与郊外。眼看着都快两日了, 京城内外俱是焦急不已。毕竟这会已是二十八了, 要是再不入城, 只怕登基大典便无法在年内举行, 明年更改年号之事, 也会被拖延。 只是殷廷谨坚决不接受内阁递过来的方案, 而内阁那边却依旧坚持他以皇子礼先入宫,再登基。 纪延生更是越来越着急,便是与纪清晨说话的时候, 都走神了。 “爹爹,可是在烦恼进城一事?”纪清晨开口问他。 纪延生愣了下,立即便道:“沅沅, 朝堂之事, 可不是你一个小女孩能过问的。” “我是不能过问,可是爹爹不是一直在烦恼。难道我就不能帮爹爹解忧?”纪清晨歪了下头, 娇俏地冲着他眨着眼睛。 纪延生见她这般调皮, 无奈地摇了下头。不过脸上却没了那么强烈反对的意思了。 她轻声说:“爹爹, 你觉得为什么如今双方会僵持不下呢?” “你还与爹爹打哑谜不成?”纪延生瞧她一眼, 立即摇头。 “双方势均力敌, 才可僵持不下,可是君臣之间, 又何来的势均力敌呢。我听闻先皇素来仁慈,所以朝中政务, 多由内阁处理。特别是内阁首辅郭孝廉, 郭大学士更是说一不二。可是他们却没意识到,如今天下换了个主人。舅舅的性子,可不是任人揉捏的。” 纪延生听她这番话,当即心头大骇。也不知是不是旁观者清的问题,沅沅站在局外,竟是看得比他还要清楚。而纪延生也没想到,她虽平日里一派天真。可是对这政局的看法,竟是完全不似内阁女子,便是多年读书的那些举人,都未必有她这样的见解。 是啊,君臣之间,哪有什么僵持不下。如今殷廷谨虽为嗣君,可那也是君。可内阁却拒不更改,一意孤行地要用这个方案。若是先皇在世的时候,内阁也会这般待先皇吗? 就像沅沅说的,先皇仁慈,可是先皇再仁慈,内阁也不敢如此藐视先皇。 待想通了这一节后,纪延生反而更明白了殷廷谨的坚持。毕竟他初入京城,在京城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而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所以他连一步都不能行错。 “所以爹爹,你们从一开始方向就错误。你们不该想着怎么劝舅舅,而是应该想着,怎么去劝那位郭大学士低头,”纪清晨淡淡地说。 纪延生这才发现,她竟是来做自己的说客的。可是偏偏纪延生还觉得她说的这番话极有道理,甚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有着独到又叫人无法忽略的一面。他此时竟是生出一股子后悔来,若她是个男儿身子,那么纪家必可以在她的带领之下,走上比父亲当年在时,还要辉煌的地位。 * 殷廷谨从案桌后抬起了头,就瞧见帐门口的小姑娘,此时手上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上头放着一只成窑五彩小盖盅。 “沅沅,”殷廷谨有些疲倦地唤了她一声,这两日他听着那些人在自个耳朵边嗡嗡嗡地劝说,真是恨不得叫人缝上他们的嘴。可偏偏却又不能由着性子,还真是痛苦不堪。 他这次上京,因为太过突然,便只带了长子柏然随行,就连方氏都未带着。若是他在京中安定,再派人去接她们,慢慢来京城,倒也便宜。 纪清晨将托盘放在桌上,轻声道:“我瞧舅舅这两日颇为辛苦,便叫人蹲了人参鸽子汤给舅舅。” “到底还是女儿贴心,”殷廷谨叹了一口气,儿子虽也好,可不会想着这些小事儿。 纪清晨叫了个侍膳的小太监进来,叫他先尝了这汤,才敢盛给舅舅喝。这次使团去辽城的时候,大概猜到殷廷谨身边伺候的人,日后会多有不便,就带了二十八个太监随行。而如今这些人,便在他身边伺候着。 殷廷谨着人给她搬了张椅子过来,便说道:“我知你心急回家,只是这几日你先暂且先忍耐些。” 一想到那些臣子,他真是又觉得头疼。而且每次来劝说他的,还不是同一批人,昨日内阁的几个阁臣都来了,今个六部的尚书也都来了。俱是劝说他,接受郭孝廉的提议。 “比起舅舅的事情来,我回家不过是小事而已,”其实纪清晨说这话当然是假的,眼看着京城就在眼前了,可她却因为双方扯皮,而不能回家。 当然不管是从情理,还是法理上,她都是站在舅舅这边的。所以对于那位颇为跋扈的郭大学士,她还真是有些不喜欢。 可这又能如何呢,谁叫人家可是当了十几年的阁臣,便是首辅这个位置,他便已经坐了五年。 只是殷廷谨却面色微冷,将手中的五彩小碗放了下来,轻声道:“他们倒是各个都想逼迫我。” 他这话倒也不是专门对纪清晨说的,只是这两日他心中颇有些苦闷。他虽也带了王府的谋士,可是到底是寡不敌众。 “舅舅,其实您不必和那个郭大学士一般见识的,毕竟这朝务虽由他暂时总揽,可他上头还有皇后娘娘。若是皇后赞成舅舅的方式,难道他还能固执己见不成?”纪清晨轻声开口道。 殷廷谨并未说话,只安静地听着。 倒是纪清晨又大着胆子说,“我知道这位郭大学士甚是可恶,一直强逼舅舅您。可是现如今最紧要的不是这位郭大学士,而是舅舅应该早些登基。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朝政叫一个臣子总揽,实在叫天下百姓无法放下啊。” 不过他倒与纪延生一般,没想到小姑娘竟是有这样的见地,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其实也不怪殷廷谨,只是他一向居与辽东,便是有靖王府的眼线在京中,此时真正来了,还是有种说不出的两眼一抹黑的感觉。 况且这场他与郭孝廉的争执,他并不想迂回行事,他就是要郭孝廉向他低头。毕竟他才是大魏未来的皇帝。只是如今纪清晨的大胆提醒,却是叫他一下想通。 他过于在意了自己与郭孝廉的争执,以为不坚持下去,便是对郭孝廉的妥协。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他成了真正的帝王,这个郭大学士就得乖乖地跪在他的面前。 待想通了这些,他哈哈大笑,说道:“对,这个郭孝廉以为他能一手遮天不成。” 他可以派人去游说秦皇后,只要她能同意自己,便是郭孝廉也不得违抗她的懿旨。只是想到这里,他心底便对郭孝廉有了一份厌恶,毕竟若不是郭氏对他步步紧逼,他也不至于要这般曲折。 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他要直接嗣皇帝位,而不是什么以皇子的身份进京。 “沅沅,那你可知,谁是去劝说皇后的最佳人选,”殷廷谨自然而然地问她。 纪清晨立即笑道:“自然便是有一位了。” 只是殷廷谨怎么都没想到,她说得竟是纪延生。 “这一来一回的路上,爹爹与宁国公的关系颇为融洽,我相信国公爷肯定会听取爹爹的意见。而国公爷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兄长,也定能皇后娘娘,”纪清晨早就想好了。 甚至她估摸着,这会纪延生就已经去劝说秦国公了。只不过她故意这般说,也是想叫爹爹在舅舅跟前得个好脸色,毕竟他们两人之间,还是有些嫌隙的。 殷廷谨倒是没反驳。 谁知他还没叫纪延生呢,便已听说秦国公进宫去了。待他又问,才知道纪延生竟是先他一步,去劝说了秦国公。 纪清晨立即在旁边感慨道:“看来爹爹还是一直站在舅舅您这边的。” 殷廷谨这次倒是神色真的缓和了不少。说来,纪家也算是一股子不小的势力,毕竟纪家姻亲中,有晋阳侯府这样的百年勋贵。便是他进京后,也要多番拉拢这些勋贵。如今倒是有现成的关系。 * 待到了第二日上午,秦皇后令朝中群臣上笺劝进。殷廷谨在帐内,听着外头文武百官的齐齐喊出的声音,竟是忍不住地心潮澎湃。 当殷廷谨走出帐外,受群臣上笺的,与巳时启程入京。待午时时,抵达正阳门,随即抵达奉天殿,在登基大典之中即位。 纪清晨却并未随同入宫,而是由一队人马护送,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纪府。 待她下车的时候,就见一个肉乎乎的小身子,竟是一下子冲过来,抱着她的腰身,便哭唧唧地说:“姐姐,姐姐。” 纪清晨赶紧搂住面前的小家伙,眼中也泛着盈盈泪光,倒是她立即弯腰,仔细瞧着小家伙的脸上,果真像爹爹说的那般,一个痘疤都未落下。 “姐姐还以为,这次回来,会看到一个麻子脸的湛哥儿呢?”纪清晨伸手刮了下他的小鼻子,缓和了一下气氛。 纪湛皱着眉头,当即不愿意道:“我便是成了麻子脸,姐姐也得喜欢我。” “哟,竟是变得这么霸道,可是姐姐不喜欢麻子脸啊,姐姐喜欢又白又嫩的,”纪清晨这会只觉得浑身舒畅,居然站在门口便与纪湛斗起嘴来了。 倒是后头的曾榕,瞧着他们姐弟两人,真是好不到一会,赶紧上前说道:“沅沅,咱们先进府里吧,老太太已经在家中等着了。” 曾榕说着也是笑了,这对姐弟,真是一对儿活宝。 等进了院子里头,就听屋子里有人在说笑。等进了屋子,才发现,纪宝芸今日竟然也在,只是她挺着个大肚子,瞧着已有四五个月的样子。只见她一手扶着肚子,抬头瞧着她,笑着说道:“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这不是咱们府里的七姑娘。” 纪宝芸这语气实在是太过阴阳怪气,便是她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老太太脸色便沉了下来。还是韩氏立即轻拍了下她的背,教训道:“怎么与妹妹说话的呢,你是姐姐,哪能这般打趣。” 这哪里是打趣的口吻…… 只是听着一向长袖善舞的大伯母说话,纪清晨居然都能有几分亲切感。 倒是纪宝茵却是一下从椅子上起来,上前挽着她的手臂,便道:“沅沅,你可回来了,你这几个月不在家里,我快闷死了。” 还真是人走了,才知道可贵。纪宝茵和纪宝芙压根就玩不到一块去,再加上自从她三姐怀孕之后,在韩家便是越发地作威作福,连带着韩家的表姐妹看她都不顺眼了。 “祖母,我回来了,”纪清晨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给祖母磕了三个头。 她知道这次纪湛出天花,是祖母一手一脚的亲自照顾他。若不是有祖母日夜守着,纪湛便是好了,日后也得落了痘疤。要知道殿试时,可是有不少人便是因仪容问题,而落了榜的。 所以此时,纪清晨对祖母不仅有感激,更多的是感动。 这么些年,不管是待他们哪个孩子,祖母都是这般关心。 老太太瞧着小姑娘,这离家半年,不仅人长得高了,便是连人都一下子变得懂事一般,当即搂着她,眼眶都湿了。 * 新皇登基,自是一番新气象,首先宣布的便是,会在明年三月开恩科。 这对于天下学子来说,自然是了不得的好消息。 而秦皇后也已被皇上尊奉为太后,搬入了寿康宫中。皇上更是派人前往辽东,接靖王府的一干女眷来京中。 大皇子殷柏然将亲自前往。 纪清晨没想到柏然哥哥刚来京,便又要离开,不免有些难过。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殷柏然会在离京前,来纪家看她。 不过他倒是先在花园里头遇到了纪湛,他远远瞧着小家伙,似乎正指挥着身边的小厮爬树。于是便走了过去,见他们竟是要掏树上的鸟蛋。 “这些蛋日后要孵出小鸟,你若是贸贸然地叫他们掏了,便是害死了这些小鸟,”殷柏然低头看着他,提醒道。 殷柏然虽知道他是谁,却还是问道:“你是谁啊?” 纪湛眨了下眼睛,淘气地说:“哥哥,你连我都不认识啊,我这家最讨人喜欢的孩子啊。” 倒是纪湛说完,便瞧着面前这位好看的哥哥,登时来了兴趣,问道:“哥哥,你是谁啊?” “我啊,”殷柏然突然想起沅沅提到纪湛时的笑容,也不知为了,竟是起了逗弄面前这个小家伙的心思,说道:“我是沅沅最喜欢的人,你猜猜我是谁。” 纪湛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哼地一下撇过头,说道:“你骗人,姐姐最喜欢的人是我。” 虽然在纪清晨面前,他总是不好意思说喜欢啊这样的话,可是在旁人跟前,他从来都是说,他最喜欢的是姐姐,连爹爹和娘亲都得排在姐姐后头。 可是这个连见也没见过的大哥哥,竟然说姐姐最喜欢的是他,骗人、骗人、骗人。 “是吗?那不如你亲自去问问,”殷柏然也觉得自个大抵是无聊地疯了,竟是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这里争论沅沅到底比较喜欢谁。 可谁知,他们正说着话,纪清晨居然真的便过来了。 纪湛一瞧见她,便赶紧跑上前,抓着她的手,便问道:“姐姐,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纪清晨正要与柏然哥哥打招呼呢,就被小家伙拦住,于是她牵着他的手,走到殷柏然跟前,问他:“你有给哥哥请安吗?” 纪湛这会都觉得他对这个好看的哥哥,要有点儿意见了,哪里还想得起来请安啊。 于是他立即说:“姐姐,你快告诉这个哥哥,你最喜欢的人是我。这个哥哥,居然说你最喜欢他,他是不是说错了?” 殷柏然没想到,自个与小家伙的几句戏言,倒是真的被拿到纪清晨面前问了,当即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可谁知纪清晨却颇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们,半晌才开口。 “我最喜欢的人,都不是你们哎。” 殷柏然:“……”沅沅,你不用这么实诚吧。 纪湛摸了摸头,这真是尴尬了。 惊天霹雳 第七十七章 殷柏然是低调过来的, 不过还是要拜访纪家老太太。 “父皇自来京之后, 便一直忙于政务, 不得闲请老太太入宫, 便派我过来给您请安, ”殷柏然恭恭敬敬地说道。 别说老太太了, 便是坐在一旁的韩氏, 都满面红光,这可是新鲜出炉的大皇子啊,谁家都没去, 就先来他们纪家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该是多大的荣光啊。 韩氏这会再打量着殷柏然,心底真是激动啊。毕竟谁能想到, 这最后能登上大宝的会是那位啊。不过殷柏然这般年纪尚未娶亲的, 也实在是少数。 倒是老太太,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轻声问道:“来京城这么些日子, 可还习惯?” 韩氏瞧着老太太连问了几个问题, 都是不咸不淡的, 恨不得自个亲身上阵, 对殷柏然嘘寒问暖一番。毕竟他可是皇上的嫡长子啊,这身份可不是一般地尊贵。 殷柏然虽是低调过来, 不过倒是礼物却没少。纪宝茵和纪宝芙两人都得了一只八音盒,据说这是西洋进贡上来。便是和市面上的那些舶来品都不一样, 实打实地贡品。 而大房的小孙女悦姐儿不仅得了和姑姑们, 一样儿地八音盒,还多了一块金项圈。小姑娘一手抓着黄澄澄地金子,还非要抱着八音盒。大少奶奶傅氏,也就是她的母亲,怕她把这么金贵的东西摔了,便不叫拿着。 结果小姑娘一撇嘴儿,便要哭出声儿来。韩氏觑了儿媳妇一眼,傅氏也生怕叫小孩子闹腾地贵人不得安宁,赶紧便叫人把小姑娘抱了下去。 给老太太的一尊白玉如意佛,据说是护国寺大师开过光的。韩氏得了一套头面,不说别的,但是内造二字,便叫她喜上了天。倒是曾榕也得了一套翡翠头面,里头光是翡翠簪,便是整只翡翠雕出来的,那簪身通体碧绿如水,就是没眼力见的,都能瞧出这套翡翠头面的不俗。 这样的水头,可是极难得的,况且还是一整套头面,叫曾榕都觉得是受宠若惊,不敢接受。 “我在辽都之时,便听沅沅经常提起您,说这么些年多亏了您照顾,”殷柏然本就生得儒雅俊俏,这会又是温声细语的说话,便是曾榕都不由觉得面色一红。 倒是一旁的纪清晨和纪湛姐弟两人,眼巴巴地看着殷柏然把所有人的礼物都给了,就是没他们两人的份儿。 纪清晨登时便不高兴了,没湛哥儿的份就算了,反正这小家伙刚把柏然哥哥得罪了,为什么连她都没有啊。 两人正眼巴巴地望着殷柏然的时候,就见他对着纪湛伸手招了招,叫他过去。 纪湛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殷柏然便从身上取下一块东西,竟是一只挂表,这样的东西光是市面上就能卖到两千两银子。更何况,殷柏然给他的,还是贡品。 “这个是给你的,相信你有了这个,便会更加珍惜时间,好好读书,”殷柏然在小家伙肩膀上拍了两下,温和地说。 纪湛握着手中的珐琅怀表,只见怀表的面上是一个金色头发光屁股小孩子。待他小心翼翼打开表盖,就瞧见里头正滴滴答答在走动的表盘。 “大皇子,这实在是太贵重了,他一个孩子哪里能用这个,”曾榕立即说道。 可偏偏纪湛听到她的话,反而把手里的怀表抓地更紧,显然是真的喜欢,不想还回去。 殷柏然笑道:“夫人客气了,这不过是我给表弟的一点儿见面礼。” 说来,纪湛和殷柏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不过根据礼法,殷廷谨确实算是纪湛的舅舅,所以殷柏然这一声表哥也是不错的。 纪湛这会可是真喜欢这个哥哥了,毕竟小男孩都会喜欢这些稀罕玩意,况且这样的珐琅怀表,便是连他爹都没有。 所以他清脆地喊了一声:“谢谢表哥。” 曾榕见状,便也不好再说。 老太太留了殷柏然用膳,又要叫人去请纪延德他们回来。只是却被殷柏然阻止了,说不必叫他们,他用过午膳便要回宫了。虽然还有两三日便过年了,只是先前天花疫情叫六部都停摆了,如今好不容易疫情没了,衙门里头的公务早已经是堆积如山了。 所以纪家的两位官老爷,这些日子,每日都是天都黑透了,外头都开始打更,才回到家里来。 韩氏和纪宝茵回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纪宝芸正歪靠在罗汉床上,面前摆着一盘草莓。这草莓如今可是稀罕东西,一斤便要好几两银子,而且还有价无市,便是要买都得托人。偏偏纪宝芸怀着身孕,就爱吃这个。 韩氏又怕送到韩家去,她还得分给旁人,便干脆叫了她回来。不过韩氏还是叫了送了点给韩老太太,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爱吃这些。 “不是说叫你留点儿给我的,”纪宝茵见她把又大又红的那些都挑着吃了,只留下这些小个草莓,登时有些不悦。 纪宝芸一点儿不客气地说,“又不是我想吃,是你未来的外甥想吃,我有什么法子。” “就会拿肚子说事,”纪宝茵真是烦透了她三姐这模样了,先前怀不上的事情,那哭天抹泪地劲儿,叫她瞧着都心疼不已,恨不得就跟大舅母去吵才好呢。 可是这怀上了,她倒是好,尽是折腾起家里人来了。先前天花疫情蔓延的时候,她躲在家里头不出门,倒也还好。可是自打解禁了之后,她便是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 韩氏又瞧着她是第一胎,可劲地给她补着,什么人参、燕窝就跟不要钱似地给她吃。纪宝茵倒是提醒了两句,毕竟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养得过大,日后恐不好生产。韩氏自个便生过三个孩子,如何会不知这样的事情,只是她太偏宠纪宝芸了,就怕她受了委屈。 纪宝茵说了这一句,反叫纪宝芸怼了回来,话里话外地意思,便是她嫉妒自个受母亲宠爱,没安好心。气得纪宝茵当场便哭了出来,好些日子都没与她说话,后来还是纪宝芸主动与她和解,姐妹两人才算勉强又说话了。 韩氏见她们没说两句,就又要拌嘴,便赶紧说道:“宝芸,你不是说想吃酱瓜,娘已经叫人准备了。” 纪宝芸点了点头,就瞧见纪宝茵身后的丫鬟手上似拿着一个盒子,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大皇子给的东西,”纪宝茵故意说道。 果不其然,纪宝芸脸色沉了下来。方才去老太太院子的时候,韩氏也叫着纪宝芸一块去的,可偏偏她自个不愿意,非要留在房中。所以韩氏也不好硬拖着她。 其实纪宝芸哪里是不愿意去,只是她还记得年少时,见到殷柏然的模样,那时候她还是个娇俏少女。可如今却挺着个大肚子,脸上还因为怀孕不能上妆,又黄又糙,便是她自个都不愿意多照镜子,又怎么愿意去殷柏然跟前,叫他瞧见自个这幅样子。 不过她也就是自尊心下不来罢了,倒也没什么旁的想法,毕竟如今这会,两人之间已是云泥之别了。 倒是纪宝茵端着茶喝了一口,又因屋子里头早烧着地龙,到处暖烘烘的,便是方才在外头受着地那点儿寒气,这会也都没了。等身上暖和了,便话都愿意多说几句,“先前光是听着外头这些事,总说沅沅的舅舅当了皇上,却总觉得是旁人家的事情。可是这会瞧见大皇子,才发觉还真与咱们家有些关系了。” 可不就是,小时候还能一处玩着的大哥哥,如今竟是成了尊贵的皇子。 纪宝茵这会倒是连羡慕都羡慕不了纪清晨,先前大家都是纪家的嫡女,虽说沅沅的外家是王府,可她亲舅舅也不过就是个庶出的。纪宝茵还觉得两人不差什么,就是顶多二叔和二婶娘宠沅沅多些。 可如今沅沅的亲舅舅,却成了皇上。 那可是皇上啊,一句话却能叫她全家都翻天覆地的皇上啊。 所以这会,纪宝茵是真的连一点儿嫉妒的心都没了,以后她还是和沅沅继续好好相处吧。 ** 纪清晨回了院子才知道,柏然哥哥竟是给了她两大箱子多,可是那几块皮子却是顶顶好的,冬天不管是做斗篷还是大毛衣裳,都是再好不过的。 她原本想叫人捡了一半,送去晋阳侯府的。却被杏儿拦住了,她说:“姑娘,大皇子叫人抬进来的时候,就说了,大姑娘那边的东西,他自是叫人去送的。这些个是给姑娘准备的。” 满满两大箱子东西,光是首饰盒子一打开,里面就是好几层的,摆了满满当当的,赤金簪子,刻丝手工艺,羊脂白玉手镯、紫罗兰色挂件,珠子打地是珠圆玉润,一颗颗都跟一般大小似得。 虽说纪清晨先前也过的富贵,可是到底也就是一般大家闺秀的样子。平日里她便是比旁的姐妹多出几件好东西,那也是过节时,舅舅叫人从辽东送来的,或是纪宝璟送给她的。 只是这会子,殷柏然一抬手就送了两大箱子的东西,她都觉得光是这两箱子,再添置点别的东西,都够给个三品官员的嫡女打一副嫁妆的了。 先皇旁的不说,攒钱倒是实在有一手。所以殷廷谨不仅得了皇位,还得了满满的一个内库。虽说这天下都是皇帝的,可是皇上想伸手到国库里头却也难。先皇还是皇子的那会子,就时常听到武宗皇帝抱怨内库空虚,便是想修缮个宫殿,都要叫内阁讨论上半天。要是想盖个消暑的庄子,那些老臣恨不得跪在武宗皇帝跟前,哭诉上半日。 先皇是知道这些艰苦的,所以与蒙古打仗之后,蒙古为了求和,割了好些东西过来。这些全都叫收入内库当中去了。只是先皇都还没来得及想着,怎么用这些,便一命呜呼了。倒是一股脑地都便宜了殷廷谨。 只是这会子大行皇帝才过世不足百日,殷廷谨自是低调做事。况且他又是新接手了这天下,一心想做出一番政绩,好狠狠地掴了郭孝廉的脸面。倒是昨个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声地问他今个过年,可还在办宴。 虽说大行皇帝离开尚不足百日,可是宫里头的人总是要吃饭的吧。皇帝这才想起来,再过两三日便要过年了,只是他嫡母和媳妇都在辽城呢,身边就两个尚未成亲的儿子。倒是还有个姻亲在京城里,这才叫殷柏然送了东西过来。 殷柏然是过了年,初五出发去辽城。这会因着是要接未来的皇后入京,所以皇帝大手一挥,给他足足一千人的兵马。路上是再不怕那些小蟊贼了。 整个京城的年过地是真安静,就是连放鞭炮的都没了。毕竟这会还未出百日,饮宴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饭,连清酒都不敢摆上。 不过守夜却是照常的,曾榕带着她和纪宝芙一块打叶子牌。这样过年的气氛上,谁的脸上都欢欢喜喜的。不过纪清晨手气不怎么样,玩了半个时辰,竟是输了好几两银子了。 等又输了一把之后,她便一撒手,不想再玩了。 “不玩正好,赢了的这钱,正要叫厨里头弄个热汤锅子来吃,”曾榕瞧着她便笑着说。 纪清晨倒也不是心疼钱,实在是输得叫她憋火。倒是纪宝芙不紧不慢地收了银子,竟是也笑着说道:“那我就沾太太的光了。” “瞧瞧这个,是真的一毛不拔了,”今个谁的心情都不错,所以便是一向格格不入的纪宝芙,都能与曾榕有说有笑的了。 第二日,便要早早进宫给太后请安。就连老太太都穿上了正一品夫人的礼服,虽说大家都是穿得衣裳,不过也都极低调的颜色,再没人敢穿红啊绿的。 等进了宫里的时候,她们倒是早早被领到秦太后的寿康宫中。倒是宫里的太妃们也都在,只是纪清晨瞧着坐在当中的柳贵太妃,才二十多岁,正是颜色最妍丽的时候,可是鬓角却隐隐有华发,瞧着那模样竟是像是三十好几的人似得。 上回瞧见她的时候,还是在宫宴上,只是那会她与皇后两人,一右一左地坐在皇上案桌的下首。娇俏玲珑,一颦一笑间,都是得意和高贵。这才一年不到,她便从美梦中跌落下来了。 二皇子没能熬过天花,早夭了。而皇上更是因受不住丧子之痛,竟也是一病不起,最后也撒手西去。柳贵妃没了两个最大的靠山,往后的日子,就是在这宫里头,对着墙壁,度过漫长的一生。 她倒是也想找怨恨的人,可是偏偏带二皇子出宫的是她的娘家侄子,也是她自个亲口同意。柳尉也同样没活下来,只是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死于天花,还是旁的什么。 毕竟是他把二皇子带出去的,先皇一病不起,倒是还没腾出手收拾柳家,便一命呜呼。 可是那毕竟是一条皇子的命,不会轻易善了的。所以柳家不等宫里头发难,倒是先自个出手弄死了柳尉。 反而是秦太后,瞧着气色却是好的。她虽是没了丈夫,可是丈夫本来也不是她的一个的。如今她还能从皇后成了太后,比从前更加尊贵了,所以心底的那份伤心,也就淡淡了。 从前秦太后便对纪清晨不错,如今瞧见她,更是亲热了。叫人给纪家的女眷赐座了,却单单把她叫了过去,竟是叫她在自个旁边坐着的。 纪清晨便是再大胆,也不敢这般啊,立即便屈膝不敢受。 倒是秦太后打量着她,又是喜欢地说:“我早就说过了,你与旁的孩子不同。这些日子,圣人倒是没少念叨你,说是等天暖和了,便接你进宫来住着。你说你可愿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这话旁人听了,那真是眼睛都嫉妒地红了。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在,她是圣人的亲外甥女,日后的前途自是不用说的。不过倒是谁都没想到,圣人竟是这般喜欢她。 此时在场的公侯夫人,都纷纷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家里有适龄少爷的,更是已经开始盘算着了。 倒是纪老太太听着太后,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等回了家里,她便叫人赶紧把纪延生叫了过来。等她把太后说的这话,告诉了他,倒是纪延生笑着安慰她,说道:“娘您也不是不知道,皇上一向待她们姐妹好,往年哪次不从辽东送东西过来。如今都在京城中,皇上便是叫她进宫住两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虽然纪延生这么说,可老太太却是不放心。她总觉得,太后的那话是意有所指的。 今年的元宵节是不热闹的,就有想看花灯的,也是在自个院子里看吧。街上是再没每年那么热闹的,倒是皇上在宫里头办了个小宴会,纪延生也被有幸参加的。 可是他回家的时候,却是把曾榕吓了一跳。只见他衣裳上都是雪沫,靴子都湿透了,似乎还摔了一跤,衣裳上好几处都是沾了泥水。 曾榕又着急又心疼,便叫人给他拿了衣裳换。却又忍不住责备小厮,也不知怎么照顾他的,竟是叫摔成这样狼狈。 可是纪延生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喊了一声,“榕榕。” 曾榕一抬头,瞧见他眼眶都红了,登时更唬了一跳,忙问是什么。可他就是不说,把曾榕着急地啊。 好半晌,他才动了动唇,颤抖地说:“皇上要过继沅沅。” 又来一个 第七十八章 曾榕听罢, 愣在当场。 等她回过神, 抓着纪延生的手臂, 问道:“可是皇上今日与你说的?明说了。” 要不是明说了, 纪延生何至于这么狼狈, 他出了门就在雪堆里头摔倒, 后头跟着的小太监, 拉都没拉住。幸亏今个外头下着雪,要不然,他非得摔得鼻青脸肿不可。就这样, 也没好到哪里去,靴子湿透了不说,衣袍全都是污泥水。 曾榕咬着牙, 登时便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因为咱们把闺女养得讨人喜欢了,便要抢走,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同意, 便是皇上说了, 我也不同意。” 纪延生愣住, 眼巴巴地瞅着曾榕。皇上是天下之主, 他身为臣子,便是皇上叫他即刻去死, 他都不得有半句怨言的。 倒是曾榕不像他这般,满脑子都是君君臣臣的道理, 她就知道, 是他们辛辛苦苦把沅沅养大的。总不能因为沅沅性子好,他们把闺女养得太好了,皇上喜欢她家沅沅,就过来抢吧。 所以曾榕直接了当地说不同意,却是叫纪延生怔住了。 “难不成你还动了这心思,”曾榕瞧着他傻傻地望着自个,登时便恨铁不成钢的说。 纪延生哪里能同意啊,便是给他封个侯爷当,他都不愿意拿沅沅去换。他知道皇上是看重沅沅,才会这般说的,可是先不说他,沅沅是老太太自小养到大的,这不是要了老太太的命了。所以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啊。 可是皇上既是提出了,那他要是坚持…… 本来这元宵节,热热闹闹地日子,竟是叫他跟在火里头走了一遭。 倒是曾榕瞧着他身上的雪珠子都化开了,衣裳都湿了一大片,好在丫鬟已经拿了干净袍子过来,她赶紧叫他脱了。又吩咐丫鬟,去拎一壶热水进来,好叫他泡泡脚。他那靴子是湿透了,因为进宫之前,外面还没下雪呢,所以也没换上牛皮靴子。这寻常的内里烧的皂角靴,哪里经得起踩雪。 等纪延生坐在罗汉床上,曾榕给他脱了靴子,一摸脚上,都冻地跟冰疙瘩似得。她心疼地厉害,赶紧叫他放在铜盆里头泡泡,许是冷地久了,脚伸进铜盆里头,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烫。 “你说皇上怎么就突然有这想法了?”曾榕叹了一口气,问道。 纪延生又哪里知道,只道:“皇上就只有三个儿子,膝下没个女儿。沅沅前头大半年又是住在靖王府里头,大概是叫皇上喜欢地很吧。” 除了自家女儿太讨人喜欢这个原因,纪延生还真是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人物,需得皇上这般拉拢他。其实这事要是搁在旁人家,还不得多高兴呢,毕竟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这要是真过继成了,公主的位分必是跑不了的。 本朝公主可是食邑的,元后所出的长公主,食邑三千户,其他庶出的公主,则是食邑一千户。 所以若是不考虑他们父母的感受,叫纪清晨过继过去,那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一想到他自个的女儿,以后却不能再叫他爹爹。纪延生心底便跟被刀割过一样,不管怎么说,都是不愿意的。 “我觉得这事还是有转圜的余地,”曾榕说道。 纪延生倒是苦笑了,只是这话他却不好说。一直以来皇上都对他极不喜欢,若不是有宝璟和沅沅两个在,只怕他早就断了和纪家的来往。今个他瞧着皇上那意思,就是通知他一声而已,并不曾问他的意思。 所以他也不知道,若是皇上真的决定了,还能如何转圜。 “若是沅沅不愿意,我想皇上肯定也不会一意孤行吧?”曾榕有些试探地说道。 纪延生登时苦笑了,拿这事去问孩子的意思?当公主这样的诱惑,能是一个姑娘拒绝得了的? 她在纪家就只是个四品京官的女儿而已,可是若真的过继给了皇上,那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便是他以后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在亲人和公主之间,纪延生真不敢叫纪清晨去选。 曾榕看着他面露苦笑,登时便说道:“你也别太过丧气,我瞧着沅沅可不是那种爱虚荣的姑娘,若是叫她亲自去劝皇上,说不定这事就能过去了呢。” “你明日去瞧瞧宝璟吧,我不想叫沅沅知道这件事,先瞒着她吧,”纪延生有些疲倦地说道。 曾榕点了点头,又问了句:“那老太太那边呢?” “我找个机会,亲自与娘说吧。” ** 第二天的时候,雪还在下,放眼放过去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纪清晨起床的时候,就听杏儿和香宁在念叨,外头雪大,给她穿了鹿皮里面烧的长靴。又把大红羽缎斗篷给找了出来叫她披上,而且还给她把护套也带上了。 她屋子里的皮子本来就多,毕竟舅舅还没当皇上那会子,每年过年便会叫人送年货到京城来,皮子是必不可少的。虽说也分给了家里的姐妹不少,可是她自个余下的还是够做好些衣裳,便是鹿皮靴子,她就好几双。而内里烧的斗篷,更是好几件,这些皮子要是拿出卖,一件便有上百两的银子。 窗户上结一层厚厚的霜花,叫她看不清外面,只能瞧出模糊的白影子。 等出门的时候,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作响不说,半只脚都陷进了雪堆里。纪清晨素来不许院子里的丫鬟洒雪。 曾榕一夜都没怎么合眼,起床的时候,就瞧见眼下的青色,又叫丫鬟上了一层细粉,这才算遮上了。待两个姑娘到了,她一边叫人上膳,一边说道:“我今个要去瞧瞧你大姐姐。” “我也要去,”纪清晨想也不想地说。 纪宝璟如今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子了,约莫到三月的时候,便要生产了。纪清晨倒是觉得她这会孩子生得正是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的,便是坐月子也不遭罪。曾榕生纪湛的时候,正是八月最热的时候,头上一层一层地出汗,可就是不敢用冰。 只是她没想到,曾榕却否了,“不行,今个外头下着雪呢,你在家里好生待着。等过几日天气好了,我再叫人送你去。” 纪清晨登时便撒娇道:“太太都能去了,为何偏生我娇贵啊。” 曾榕听着她撒娇的话,登时心底苦笑,可不就是娇贵,说不定以后她到跟前,还得下跪请安呢。不过心底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哄她:“这外头实在是太冷了,我是去瞧瞧你姐姐,毕竟她现在月份也大了。有些我们的私密话,可不能叫你这个小姑娘听。” 还不就是生孩子那点儿事,纪清晨哼道,却还是听了曾榕的话。 纪宝璟因着月份大了,所以晨昏定省都被免了。曾榕与晋阳侯夫人见了面,说了会话,就来了她的院子。这会,温凌钧去衙门了,他如今在翰林院里头当值,月俸就那么点,却尽心尽力的。 而温启俊则是去了学堂。 “这外头这么大的雪,太太该过几日再来的,”纪宝璟扶着肚子起身,曾榕瞧着她这肚子,赶紧叫她坐下。 她也没迂回,只说有要紧的话,想与她说。纪宝璟一听,便立即叫身边的丫鬟都出去了。她早上接到信儿,听说太太要过来的时候,心底还疑惑着呢,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有什么事,非要今个过来。 果不其然,还真是有事。 曾榕把纪延生的话复述了一遍,不管怎么说,这意思就只有一个,皇上想过继了纪清晨。 纪宝璟听了,眼神都直愣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曾榕看着她这模样,又怕真的把她吓住,立即安慰她,“这也不是说立即就定下来了,我瞧着就是皇上与你爹爹这么一说。” 她说着话,纪宝璟的面色倒是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她伸手摸着小几上的茶盏,刚端了起来,却是双手捧着茶盏,又转头急急地问:“那这件事,沅沅可知道吗?” “你爹爹自是还没告诉她呢,你也知道这过继的事情太大了,况且还是皇上要过继咱们家的孩子。若真要说,这也是泼天的富贵。可是你爹爹与我却是舍不得,”曾榕是真的舍不得。 纪清晨五岁的时候,她便嫁过来了。这孩子几乎便是她一手带大的,可是却转头告诉她,纪清晨往后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她是真舍不得。 “这要是真过继了,以后她可不是咱们纪家的孩子了。” 纪宝璟双手一抖,手里拿着的茶盏险些泼出来。她又将茶盏放下,连吸了好几口气,这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叫她一时都转不过来了。 舅舅要过继沅沅,那么对于沅沅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如今舅舅已是皇上,若是沅沅真的被过继了,那日后便是公主…… 纪宝璟双手一下子捏紧了,她自是恨不得沅沅什么都好。可是如今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这要是一只脚踏出去,身份上便天翻地覆了。 她会受到所有人的仰望,成为京城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她至今还依旧记得,当年她与三妹的那次争吵,沅沅跪在蒲团前,与她说,以后她们会成为所有人仰望的人。 如今她是世子夫人,日后便是晋阳侯夫人,身份已然尊贵。可是她的沅沅,却还什么都没有。 纪宝璟捏紧手掌,忽而轻声一笑,说道:“太太,既是爹爹还没告诉沅沅,不如让我来告诉她。” 曾榕听她这么说,还以为是她想帮着劝纪清晨呢,登时喜上眉梢。毕竟这事若是清晨不愿意,皇上总也不能强逼着她吧。不过她又担心,沅沅要是真拒了皇上的这番心意,会不会叫皇上觉得她是不识抬举。 反正真是左右都不得安生。 等外头雪化地差不多了,曾榕便叫人送纪清晨去了晋阳侯府。姐妹两人一见面,纪宝璟便把丫鬟都屏退了出去。 丫鬟关上了门,纪宝璟立即抓着她的手,郑重地说:“沅沅,你与姐姐保证,一定会答应姐姐这件事。” 纪清晨瞧着她凝重的神色,登时扑哧一笑,说道:“姐姐,你都没说是什么事,我要怎么答应啊。” “沅沅,舅舅想要过继你,这件事你还不知道是吧,”纪宝璟话说完,纪清晨自个也是惊呆了。 她自然是以为自个听岔了,还又问了一遍:“过继,舅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过继我啊?” “舅舅没有女儿,他又那么喜欢你,”纪宝璟说道。 纪清晨真的是被吓住了,她没想到最后竟是会发展成这般。她倒是想过舅舅登基之后,大概也会像前世那般,给她和姐姐封个郡主。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情才是。 可是舅舅竟然要过继她,过继便意味着,她会舅舅的女儿,她是皇上的女儿…… 那她就是公主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只那么一闪,她便觉得有种不真实地感觉。前世她不过是个商户的女儿,可是今生,她却有机会成为一位公主。 那些她曾经仰望过,甚至求见而不得的贵夫人,到了她的跟前,都要行礼,会尊称她为公主殿下。 这一切美好地就像梦一样。 纪宝璟见她发呆,也知道她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地太过了。所以也没打扰她,只叫她一个人先细细想一会。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真正影响的就是她。不管是爹爹还是太太,又或者是她,都只是一个出谋划策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清晨轻声开口问道:“姐姐,是不是我要是过继给了舅舅,日后便是公主了?” 纪宝璟点了点头,是。 纪清晨眼中出现一丝迷茫,“那我以后就不再是爹爹女儿了?” 纪宝璟一下湿了眼眶,嗓子被哽住,却还是强忍着,说:“是。” 只是就算到了她走的时候,她也没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 二月的时候,殷柏然终于护送着靖王府的一干女眷进了京。李氏母女是孤儿寡母,王妃自是不会将她们丢在辽城,所以干脆全都来了。 后宫里头早就准备好了宫殿,方氏被安排在凤翔宫中,这是历代皇后住的宫殿。皇上也早就着礼部准备封后大殿,待方氏到了后,便会择吉日举行。 殷柏然这头去给皇上请安,父子两人好久未见,殷廷谨也是极想念他,便叫人准备了他爱喝的茶水,叫他坐下与自个说说话。 这一路上,辛苦自是不必说,毕竟是护送着自己的亲母上京。 倒是听到殷廷谨提到想要过继纪清晨的时候,殷柏然震惊地将手中的茶水泼了出来,滚烫地热水滴在手背上,叫他疼得厉害。 殷廷谨瞧着儿子这失态的模样,登时笑道:“我一向喜欢沅沅,膝下又只有你们这几个小子,便想知道养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父皇,此事可非同小可,”皇上过继一个孩子,可是不比旁人啊,这其中牵扯到的还有前头那些朝臣呢。 殷柏然都能想到,那位郭大学士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他不想叫沅沅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不过待听到,沅沅还不知此事,他也知道对于这件事,父皇暂时还未宣扬,也便稍微放心了些。 等第二日,纪清晨进宫给方氏请安,殷柏然特地等着她。 纪清晨许久为见他,自是开心不已,问东问西地好不欢快。殷柏然瞧着她这幅模样,再想着公主该是什么样子,怎么都觉得不该是她这个活泼样子就是。 “沅沅,”殷柏然突然叫住了她。 纪清晨抬头看着他。 就听殷柏然突然启唇一笑,柔声问道:“沅沅,你想嫁给柏然哥哥吗?” 公主之位 第七十九章 二月的阳光里头, 带着暖洋洋的味道, 照在这黄瓦红墙的宫殿上, 长长的夹道上, 明媚清妍的少女蓦然站在原地, 抬起头, 一脸惊诧地望着身边高大英俊的男子。 殷柏然仿佛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话, 反叫纪清晨不知所措了起来。 嫁给柏然哥哥? 怎么可能呢。她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殷柏然,好半天才说道:“柏然哥哥, 你是在与我说笑吗?” “怎么会觉得我在说笑,”殷柏然口气轻松地反问。 纪清晨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本来就因为舅舅要过继她的事情再烦恼, 毕竟这可是影响她终身的大事, 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可是她没想到,殷柏然一回来, 便给她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身后还有她的丫鬟, 和殷柏然随从, 她都想伸手试探一下, 瞧瞧柏然哥哥是不是病了。 “怎么一脸不相信地表情, 难道你不喜欢柏然哥哥,”殷柏然说罢, 便轻嗯了一声,这嗓音就像是带着钩子一般, 撩地纪清晨面红耳赤。 她当然对柏然哥哥没有男女之情, 只是突然发现柏然哥哥,是个男人,而不只是一个哥哥了。 “当然不是,我当然喜欢柏然哥哥,可那是对哥哥的喜欢啊,”纪清晨有些无奈地说,对于她来说,殷柏然就跟亲哥哥一般,就算之前很多年没见面,可是每年她都会给他写信。在他生辰的时候,送上贴心的礼物。 所以她压根就没把殷柏然当成一个男子去看待,对她来说,他就是哥哥,亲哥哥一般地存在。 而且她也不觉得柏然哥哥是把她当成女子一样喜欢的,她觉得他一直都把她看小丫头,动不动就摸她的头发,似乎还把她当成小时候那个胖丫头呢。 此时他们两人站在前头,而身后的宫人都离地他们远远的。所以纪清晨便大着胆子问他,“柏然哥哥,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奇怪?”殷柏然好笑地问道。 “当然奇怪了,柏然哥哥你又不喜欢我,却无端端地说这样的话,”纪清晨素来与他是有话直说。 倒是殷柏然看着她有些激动的模样,微微一笑,就是不做声。纪清晨是真的有点儿着急了,可是突然又觉得奇怪,前头舅舅刚说要过继自己,这会柏然哥哥便说要娶她。难道是因为,他不想叫自己被过继给舅舅? 想到这里,她才觉得有点儿道理。 只是她却不懂柏然哥哥的意思,他这是不想叫自个过继给舅舅? 倒是殷柏然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只觉得心底好笑。倒是他莽撞了,这话本不该他来说的,可是撞在一处了,他便脱口说了出来。话说,他也是许多年不曾这般莽撞了。 要说对沅沅,他确实是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数来数去这身边的女子,除了他亲娘之外,他便是对沅沅最上心不过了。他过了年都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个年纪,搁在外头勋贵人家的,孩子都生下好几个了。可他却还是个孤家寡人一个。 原本父皇是想等着大伯父咽了气,他继承了王位之后,再给他说亲事。到时候他是靖王府未来继承人的身份也是板上钉钉了,说的亲事定然不差。 可谁承想,阴差阳错间,父王竟是成了父皇,原本只想着靖王府,却一下得了整个天下。别说殷廷谨自个心里发怵,便是看着淡然地殷柏然,心底都没底。 只是父子两人谁都不说罢了。 可如今他成了风风光光的大皇子,大婚的事情是必然要提上台面来的。先前宫里晚宴的时候,太后便拉着他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这个年纪便是没大婚,也该放人在房里头了。 方氏是耕读世家的出身的,方家在江南那也是体体面面的人家,家里头别说宠妾灭妻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便是妾室都是极少的,也就是到了三十多岁,正妻实在是生不了孩子了,这才会叫人抬了良妾进门。 方家规矩便是这般,只是方氏管不着丈夫如何,毕竟靖王府做主的也不是她。可是殷柏然房中,她是再不许人行那勾引之事的,便是丫鬟涂脂抹粉,都要叫她训斥一顿。就是怕儿子被这些丫鬟勾了,移了性子。 可谁知这后头婚事耽误下来了,方氏也实在心疼儿子,便想在房里头放上两个通房,可反倒是殷柏然自个不愿意了。 这会子既是开了口,他便顺着说了下去,说道:“你若是嫁给柏然哥哥,柏然哥哥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纪清晨真是哭笑不得了,柏然哥哥这是真把她当成一个还在吃糖的小孩子,哄她的话竟是和她小时候那会一模一样。 “柏然哥哥,你是不是不想我过继给舅舅,才会这么说的?” 殷柏然愣了下,便是微微一挑眉,小姑娘果真是比她想的还要聪明。所以他干脆便道:“是,但也不是。沅沅,我知道你不会舍得姑丈还有宝璟他们的。而父皇又那么喜欢你,若是你嫁给我,便跟父皇的女儿没什么两样。况且咱们自幼便相识,知根知底,柏然哥哥有信心,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说到底,这么多年来,他不愿娶亲,一方面有殷廷谨的考量,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心目中没有合适的人选。虽说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殷柏然却不是任由旁人做主的。他对于未来妻子的,虽说没有期待,可是却也不希望,是娶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如果未来是与沅沅一起度过的,想必也不会显得无趣吧。况且他也不喜欢,因为这件事叫姑丈难做,如今父皇这是在逼着姑丈呢。纪老太太待沅沅一向都好,若是贸贸然过继,只会叫老人家伤心。 纪清晨简直是听的瞠目结舌,她算是明白了,柏然哥哥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说他有喜欢自个,只是觉得她是最合适的。而且他是想解了过继这个围。 既然是明白了,她便笑着抬起头,坚定地说道:“不要。” 殷柏然听到小姑娘脆生生的否定,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还以为他的小姑娘,会羞滴滴地答应他呢。 “柏然哥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这般态度,可是实在是太不对了,”纪清晨瞧着他,才多大年纪便这般将就,真是从心底有种怒其不争的心情来。 毕竟她自个喜欢着裴世泽,便恨不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能有个好的归宿。待她想起前世的时候,柏然哥哥也是好久没娶亲,他和裴世泽两个简直就可以是京城两道未解之谜。都是权掌一方的大人物,可是各个清心寡欲地,就跟那庙里的和尚一般。 殷柏然她自是不懂的,毕竟她前世当魂魄的时候,也只是偶尔见到他,而且还只是匆匆一瞥而已。 倒是柿子哥哥,他是真的身边没有女子,有时候她会飘出去,听定国公府里小丫鬟的墙角,都说他是做了太多坏事,京城里的姑娘都害怕他,不敢嫁给他。那会子国公府里老夫人早已经去世了,国公夫人谢萍如恨不得他这个世子,一辈子不娶亲才好呢。 说不准裴世泽前世名声那般坏,也有她的功劳在。 只可惜她如今竟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前世的时候,裴世泽的名声究竟是怎么坏的。按理说,这会子他就算有嗜杀的名声,可那也是杀外族人,保护大魏的国土。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他是大魏的大功臣。 可是后头,他又是怎么惹上那样的坏名声的? 纪清晨一发呆,竟是想了这么远出去,所以待她回过神,就瞧见殷柏然盯着自个一个劲地笑。 她还以为殷柏然不把自个的话,放在心上呢,便苦口婆心地说:“娶妻娶贤,柏然哥哥,你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知道啊。哪能随着性子来呢,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以后你可不许这样啊。” 殷柏然转身便往前走,纪清晨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呢,又上前小声地哄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子是不对的。” “你说娶亲要娶贤,你是在说自己不够贤惠?”殷柏然见她小嘴絮絮叨叨的,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便转身问她。 纪清晨愣住,她居然被自己套路进去了。 殷柏然瞧着她这呆呆的模样,竟是朗声大笑了起来,还顺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 她哼了一声,这会也不与殷柏然说话了。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倒是殷柏然主动与她搭腔,两人便这么别别扭扭的到了方氏的宫中。如今方氏还未正式册封呢,不过凤翔宫却是早就收拾了出来,便是里头宫女太监也都配齐全了。 他们一进去,方氏便瞧着他们两个别别扭扭的样子,便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柏然哥哥欺负我,”纪清晨立即瞥了殷柏然一眼,气哼哼地说。 方氏立即板着脸在,问道:“柏然,你是怎么欺负妹妹的?” 殷柏然挑了挑眉,正欲说话,却又听纪清晨急匆匆地说:“舅母,您这一路上可辛苦?” 方氏这般年纪了,舟车劳顿自是辛苦的。不过小姑娘问着,她也乐得答她,倒是把前头的话给岔开了。 待午膳的时候,方氏只留了纪清晨一块吃,殷柏然早早便走了。如今这宫里,可再不像从前的靖王府里,一家子还能坐下来吃上一顿饭。这会君臣分明,便是殷廷谨和方氏这对夫妻,见面都要叫宦官在旁边记上一笔。 所以与纪清晨这般坐着说话,倒是叫方氏心底松快些。虽然心底里已经接受了,可是这会子真的被架到这个位置上,她虽不知怯了,却总是有些头重脚轻地感觉。 倒是她要出宫的时候,皇上身边的杨步亭便过来请人。 纪清晨一听说舅舅要见她,脸色微变,却还是点了点头,向方氏行了礼后,才跟着杨步亭去了。 一路上,她实在是忐忑地很,便问杨步亭:“杨公公,不知你可知舅舅叫我有何事啊?” 原本纪清晨也是跟着众人一块叫皇上的,不过殷廷谨嫌太过生疏了,便给了她特权,不必称皇上,照例还是叫舅舅。 杨步亭在先皇在位的时候,便是司礼监总管太监了,如今这皇帝都换了一茬,他这个总管太监却是纹丝不动,可见他是个极会做人,看颜色的。 自然他也知道,圣人待纪家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那是格外地恩宠。不过这也是,这位纪姑娘单单是这相貌,便是天下难寻的好。先皇在世的时候,这位姑娘一进宫,杨步亭便注意到了。旁人都说柳贵妃如何如何,可他瞧着柳贵妃美虽美,可是身上那股子骄纵之气,却是叫她落了下乘。 倒是这位纪姑娘,有一双狡黠灵慧的眼睛,水汪汪地就像是有清澈地湖泊藏在里头,让人瞧了她一眼,便觉得这孩子心思纯净。 所以对于圣人宠爱这位纪姑娘,杨步亭自是不意外。况且那日圣人与纪大人说话的时候,他可是在身边的,所以对于圣人想要过继的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 这会纪姑娘既然都开口问了,他也便露了个底儿,“姑娘,总管是好事,您别着急。待见了圣人,自是清楚。” 可听了这个话,纪清晨反而心底一咯噔。 她已经猜到舅舅想与她说什么了。 ** 殷廷谨瞧着坐在下首,一言不发地小姑娘,登时便轻笑道:“沅沅,是被舅舅吓到了?” 果真如纪清晨想的那般,舅舅竟是直接问了她。 “你若有话,便直接与舅舅说,”殷廷谨素来待她宽厚,便是宝璟也同样是他的外甥女,可是他也还是更偏爱沅沅些,要不然也不会想过继她。 纪清晨百般为难,她自是舍不得爹爹他们。因为一旦过继了,她便是旁人家的女儿,爹爹便不是爹爹,而是姑丈了。而姐姐也会变成表姐,湛哥儿成了她的表弟。就连祖母,也不再是她的祖母了。 可是谁又能抵挡得住当公主地诱惑呢,她若是过继给舅舅,她便能成为公主。 谁见了她,都尊称一声殿下。 纪清晨心底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来之前,心底早已经有了答案。 这会便是再惋惜、再无奈,这个答案却是她心底唯一的答案。 “沅沅,朕知道你定是不舍得你家里头的人,可是你要知道舅舅这么做,也是想要给你最好的,一旦你过继过来,朕便封你当公主,”殷廷谨似是瞧出小姑娘的表情有些不对,便哄道。 其实殷廷谨这般做,一是真的宠爱纪清晨,二也是纪清晨身上有太多叫他觉得神奇的地方,不说她小时候的那个离奇却精准的梦,便是她之前坠崖,却毫发无损,便叫殷廷谨认定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纪清晨登时抬起头,眨了下眼睛,调皮地说:“那难道舅舅不过继我,便不能封我当公主?” “竟是个担心的小东西,”殷廷谨大笑着说道。 杨步亭垂眸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心底又是一惊,只觉得圣人对这位纪姑娘的宠爱,竟比他想地还要深。 纪清晨起身站了起来,却又恭敬地在殷廷谨跟前跪下。 其实这件事在纪宝璟告诉她的那一刻时,她便已有了答案。若是她真的成了公主,那么柿子哥哥该怎么办?他年纪轻轻便已立下赫赫战功,可是本朝的驸马,却都只是落了一个闲人的差事。 她若是成了公主,就算最后真的嫁给了裴世泽,却要叫他落得一个,只能成为富贵闲人的结局,却是她死都不愿意的。 她说过,就算全世界都在他的对面,她都会站在他那边。 所以她不能。 前世一心想要嫁入高门的她,在此刻竟是为了一个男子,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公主之位。 骑士精神 第八十章 “我知舅舅待我, 是心疼我, 怜惜我自幼便没了母亲。只是一想到母亲因生我离去, 若是我以后无法以女儿的身份给她祭奠, 便寝食难安。沅沅不敢忘了娘亲, ”纪清晨说到最后, 语带哽咽。 一旁的杨步亭听的眼睛都直了, 他在先皇跟前已伺候二十多年了,自问也是见过不少市面的,却没想到今个竟真的见到了, 竟是连公主之位都不要。 殷廷谨之所以想要过继纪清晨,也确实是心疼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况且这孩子又与他投缘, 他膝下又没有女儿, 便想着把她过继回来,以后便是想抬举她, 也名正言顺的。 可是此时听她提到琳琅, 殷廷谨心中也颇为难过, 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妹妹。一想到如今自个成了帝王, 可是亲娘和亲妹妹却早已经不在了。殷廷谨是庶子出身, 太知道这不被人重视的滋味了。 所以这也是他动了这样念头的原因。 但一想到琳琅就只有两个孩子,他也是于心不忍。于是他起身, 走过去亲自把纪清晨扶了起来,温和地笑容:“傻孩子, 舅舅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我以后定时常入宫给舅舅请安, 所以舅舅你不可以生我的气,”纪清晨眼中含着泪,又是撒娇地说。 殷廷谨当了皇帝之后,纪清晨也依旧待他如往常,这反倒叫殷廷谨觉得亲近。毕竟这会连自个的妻子,都对自己战战兢兢的情况下,她这般已是极难得的。 瞧着她还是一副小姑娘的娇憨模样,殷廷谨又怎么会与她生气呢。毕竟想想也是,她到底是被纪延生养大的孩子,若是她真的欢欢喜喜地舍了纪家,迫不及待地来当自个的闺女,说不定殷廷谨心底倒又会生出旁的想法。 倒是殷廷谨难得与她说起来了,从前的事情。关于琳琅的那些事情,本以为不少都忘记了,可是如今想起来却还是历历在目。他们的母亲去世的早,兄妹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 琳琅面上是个软和地性子,可是内里头比谁都倔强,是个极有主意的。 这会殷廷谨倒是真的在纪清晨身上,瞧见了琳琅的影子。 ** 待纪清晨回了纪家后,曾榕立即便领着人去了她的院子里,今个她独自进宫,曾榕已是寝食难安了。这会她一回来,曾榕便立即赶了过来。 她到的时候,纪清晨正在更衣呢,香宁请她在罗汉榻上坐下,便又叫丫鬟泡茶。曾榕立即摆手,轻声问道:“今个你们进宫,圣人可有召见沅沅?” 香宁轻轻点了下头,曾榕这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想要问香宁,可是一想,皇上与沅沅说话,岂会叫她们这些丫鬟在一旁听着,便又按捺住了。 倒是香宁这会把从宫里带来的膳盒打开,把点心端到曾榕跟前。这些都是内造糕点,光是瞧着就觉得精致,纪清晨走的时候,皇后娘娘亲自叫人赏了一盒子。等从皇上的勤政殿里头出来,又是赏了一盒子十八样的干果。里头琳琅满目的果腹,倒是有些香宁听都未曾听说过。 曾榕这头听着香宁给她说这些,心里头又觉得难过。他们是为着舍不得孩子,便想叫她留在家里头。瞧瞧圣人和皇后,待她这般好。可是若真的到了那宫里头,那可就是泼天的富贵。况且清晨这会也有十四岁了,再等个两年,这整个京城的少年郎,还不是任她挑选。 如今她在这么个身份上头,虽也不低,可比起一个公主比起来,却是真的低到尘埃里头来了。 她唉声叹气地时候,纪清晨正好出来了,她已把进宫的那一身衣裳给换了,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纱纹大袖衣,便是头上的钗环都拆了个干干净净,只将一把乌黑的长发用松散地挽在身后。 见曾榕已在罗汉床上坐着了,便登时过来,笑着问了声好。她低头瞧着桌子上摆着的食盒,立即便指着其中一样说道:“太太,这个是内造的橘饼,你别瞧着外头都有,不过这味道可真与外头的不一样。” 说完糕点,她又叫人把舅舅赏的那一盒十八样的果腹分一分,叫往家里头各处都送去。她知道曾榕最爱的便是桃腹,便叫人多留些下来,等待会她走的时候,一并带回来。 曾榕瞧着她从出来,张口闭口说的都是吃食,不禁想抚额,这孩子是不是叫她和纪延生给养傻了啊。 于是她干脆开口问道:“今个圣人可与你说了什么?” “舅舅啊,说了,”纪清晨倒是满脸地不在意,伸手在食盒里头捻了一粒杏脯,她打小就爱吃这个,不过每回都吃多了,心里头都潮地厉害。气得纪宝璟都要叫丫鬟看着她,一粒一粒地吃,一天不许吃多少粒以上,真是把她管教地死死的。等纪宝璟嫁出去了,她这习惯倒是也养下来了。吃果腹的时候,总爱数着吃。 曾榕见她这么不紧不慢地样子,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恨不得叫她立即说了才好呢。 倒是纪清晨见逗她也逗地差不多了,赶紧挽着她的手臂说道,“太太你只管放心吧,我已与舅舅说过了,舍不得爹爹和太太。” 曾榕虽知道这话是她哄自个的,可心底却甜地跟蜜似得,说到底自个还是养了个有良心的孩子。可是转念一想,那可是公主啊,一个公主的封号就硬生生地叫她在手里溜走了。 倒是纪清晨听她这话,立即便笑着说道:“我可听说,宫里的嬷嬷可厉害呢,我这般懒散地,规矩肯定是过不去的。到时候要再从头到尾学一遍规矩,可是要了我的命。这公主便是不当也罢。” 她虽说的好听,可是心底却是哭丧着脸的。毕竟下定决心是一回事,可是这真的没了,却又是一回事。 还不许她自个心底里,偷偷地难过一下。 曾榕这会是真欢喜了,晚上还特地把家里头人都叫了过去,弄了好大一桌的菜,便连纪湛都好奇地问,今个家里可是有什么好事。 纪清晨心底哼了一声,你姐姐不当公主,偏要留在家里,给你当姐姐。不过这话却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 谁知过了两日,定国公府上的请柬送来了,裴玉欣请她过府里赏花呢。 纪清晨瞧着这外头,才两月天,便是草地上的新草都刚刚冒了头,又是从哪里开的花。只是她也许久没见到裴玉欣了,她的手帕交不算多,裴玉欣算一个。所以人家既是送了帖子过来,她没有拒了的道理。 曾榕听说是裴玉欣请她,自是满口答应。 次日她去了定国公府,先去正院给老太太请安。老夫人也是许久没瞧见她了,拉着说了好久的话,这才叫裴玉欣带着她出来玩。 两人一出门,裴玉欣便叹道:“你瞧瞧我祖母多喜欢你啊,这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走哪儿都讨人喜欢。” “那是我性子好,”纪清晨立即不满地反驳道。 两人虽然差了两岁,不过却能说地到一块儿,纪清晨也喜欢她的性子,疏朗又大方。其实姑娘家的友情说来也脆弱,毕竟这模样摆在那里了,长得好看的总是比长相普通地要出众些。 纪清晨这模样是太出众了,可又没一个叫所有人都追捧的身份。谁又愿意与她站在一处,被她生生地比下去。所以也不是她高傲不想交好别的姑娘,实在是人家对她避之不及。 倒是裴玉欣性子大方,便是羡慕她的样貌,也都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的。 “你还记得谢家那位谢姑娘?”裴玉欣问道。 纪清晨点头,她家里办宴的时候,谢夫人带来的那位谢兰谢姑娘,她自然是记得的。 “自打你去辽城之后,我还邀了她来家中两回,她可是个才女,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厉害地很呢。我还想着待你回来了,引荐给你,”只是纪清晨虽回来了,可是却又赶上了先皇的丧礼。整个京城百日内都不得饮宴,她又哪敢邀了旁人来家里。 也就是如今出了百日,才松泛了些。 纪清晨对那位谢姑娘的性子也颇为喜欢,虽有规矩却不刻板,说起话来也是妙语连珠的。 只是走着,她却见裴玉欣却不是去她的院子,她有些奇怪,谁知裴玉欣却说:“我顺道去三哥院子里借本书,沅沅你陪我一块去吧。” 纪清晨听了她的话,一张白皙的小脸,登时变得绯红,晶亮的大眼睛里头夹着说不出地羞涩。自从回京之后,她再也没和裴世泽见过面,舅舅似乎把西山大营练兵的事情交给他了,所以打从正月里他便在军营里头。 待到了他院子里,就见摆在外头的木桩子,瞧着是他练武用的。纪清晨还是小时候来过他的院子呢,这一晃都过去好些年。 她们一进院子,小厮便进去通禀了。等进了屋子里,就见裴世泽穿着一身家常袍子正坐在梢间的榻上,倒是裴玉欣瞧见他,便大声道:“呀,三哥,你今个竟是在家里啊。” 裴玉欣这实在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纪清晨一个没忍不住,便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裴世泽难得与她废话,直接说道:“你自个去书房里找吧。” 于是裴玉欣一溜烟地便跑到西方顶头的书房里,只把纪清晨留在这里,临走的时候,还特地给他们关上了门。难怪先前进屋子的时候,裴玉欣非要叫她们的丫鬟留在外面呢,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纪清晨瞧着他们兄妹两人算计自个,当即便道:“柿子哥哥,如今我也是大姑娘了,可不能与你单独待在一处。” “可是生气了,”裴世泽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他身材本就高大,纪清晨就算这三个月长了点儿个子,却还是只到他的胸膛处。这会他站地这般近,便有种压迫感。 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倒是裴世泽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带进他的怀中。竟是叹了一口气。 纪清晨听出了不对劲,还以为他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便立即问道:“柿子哥哥,你怎么了啊?” 裴世泽搂着怀中的小姑娘,竟是不想再松开手。可是他心中却像堵着东西一般,头一回他知道了不知所措是什么滋味了。 “沅沅,”他想了又想,竟是又没接着说下去。 “柿子哥哥,你究竟是怎么了?”纪清晨从未见过他这般,心里的那点儿小别扭早就烟消云散了。 裴世泽待放开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原本想着待过些时日,便求了皇上,为我们指婚的。” 听到他这么说,纪清晨登时心花怒放。 可是她瞧着他沉重的面色,心却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可是我听到一个消息,是真的吗?”裴世泽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眉宇。 纪清晨登时有些慌乱了,柿子哥哥是不是听到了舅舅想要过继她的消息,所以他现在是不想娶她了吗? 是啊,尚主在旁人看来是何等荣光,可他本就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如今又有着大好地前程。若是真的尚了公主,便从此只能当一个富贵闲人。他前世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这样一个达到权利巅峰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野心呢。 她立即挥开他的手臂,转身便要往走,边走还边说:“我想回家了。” 她不敢再听裴世泽说下去了。 可是却一把被他抓住肩膀,重重地按住,他皱着眉头,似有些无奈,可偏偏又舍不得冲她发火,只得说道:“怎么不把话,听我说完。” “你要说什么呢,是啊,皇上就是要过继我了,以后我就是公主了,我多风光啊,”可结果,她是个没用的,说着说着,眼里头裹着泪。 裴世泽瞧着她这小模样,又想狠狠地把她压到墙上,狠狠地亲她一顿,亲到她的小嘴儿再也说不出话来,亲到她的脑子不能再胡思乱想。 可是瞧着她要哭了,他也不敢再惹她,只连声哄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便胡思乱想,这还哭上了。” 纪清晨被他说地不好意思,垂着头,不想去瞧他。 裴世泽轻声地叹了口气,便继续道:“若是皇上真的过继你了,那咱们的婚事便不是我去向皇上提了。” 纪清晨听他说的,猛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双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瞧得便叫人心生怜爱。 “所以未来的公主殿下,您愿意挑选我,当你的驸马吗?” 给下马威 第八十一章 纪清晨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世泽瞧着她这傻乎乎的模样, 便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不愿意挑我?” “你知不知道本朝驸马会是什么下场?”纪清晨看着他, 又认真地问了一遍。 只见他轻轻一挑眉, 原本清冷疏淡的气质, 此时却有股风流倜傥, 叫纪清晨瞧得面色一红,却不知他却一勾唇,轻笑着说:“娶得美人归?” “我与你说正经的呢, ”纪清晨都要被他气得笑了,平日里他素来都是冷着个脸,倒是这会竟还学会油腔滑调。 不过裴世泽也就是逗弄她一下, 随后便敛了笑容问她, “若皇上坚持这件事,我也不会放弃的。” 我不会放弃你, 也不会放弃娶你。 一句话, 就叫纪清晨心底的阴霾烟消云散。裴世泽的每一句话, 都叫纪清晨明白, 她所拒绝的, 都是值得的。 这世上总不至于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时候人生就是这般无奈, 你想得到一件东西,就必须要另外一件。 其实当国公夫人也不错啊, 大概就比公主差一点点吧。 裴世泽见她笑得像个小狐狸似得, 伸手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弹了一下,好笑地问:“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不告诉你,”纪清晨微抬起头,小姑娘又美又甜,就像是挂在樱桃树上,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樱桃,叫人一口就想咬下来。 结果下一刻,她便又抓着裴世泽的衣袖,又水又亮地大眼睛,巴巴地瞧着他说:“柿子哥哥,你给欣姐儿什么书啊,我也要看。” 能叫裴玉欣与他合谋的,那定不是一般的书。说真的,虽说爹爹的书房她是可以随便进的,可是也就是游记叫人想瞧上两眼,至于戏本那些却是一次都未见过。 害得她每次去书局,还要偷偷摸摸地呢。 “拢共就一本,要不你与欣姐儿说?”裴世泽好笑地说道。 纪清晨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要走,结果裴世泽却还是不放她离开。他的声音又沉又润,在她的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用一根羽毛一直挠着她的耳朵,痒地叫她心底都酥酥地。 “这么就想走了?”他低笑一声。 纪清晨登时便好笑了,却是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意。她转过头,说道:“难不成我还留下买路钱,才能走?” 裴世泽登时摇头,却不给她逃避地借口,“你还没说,挑不挑我呢。” 这自古成亲,都是父母做主的,哪有一个小姑娘自个挑选的。便是纪清晨这样大咧咧的性子,这会都要羞得脸红起来。 只是他们在房中说着话,却听外头一声呵斥,“你是谁,如何进来的?” 裴世泽立即皱眉,叫纪清晨站在房中不要动,自个便开门出去。却不想竟是一个貌美丫鬟,正站房中,而裴玉欣则是一脸怒气地责问道:“你这是谁教出来的规矩?端着个盘子便趴在门口偷听,倒是能耐了。” “子息,”裴世泽喊了一声,只是他的贴身小厮却没进来,倒是门口站在廊下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了。 杏儿是瞧着那个丫鬟端着茶盘进去的,只是她想着是世子爷院子里的丫鬟,便没当回事。而她到门口的时候,还与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厮说了话,这才进门的。 可是这会子,世子爷便又开始叫人。 子息没被叫来,倒是另一个他身边的贴身随从子墨进来了,裴世泽指着那丫鬟,便问道:“谁叫她进来的?” 因着子墨方才在旁边,料理旁的事情,毕竟世子爷素来就不喜欢他们小厮站在跟前。有时候便是他在家里头,房中也不留人,只叫人站在廊下候着的,若是有事,里头叫一声便是。 却不想,今个竟是叫一个初来的丫鬟,闯了进来。子墨自知这事犯了大忌,当即便道:“世子爷息怒,奴才这边把她叫下去。” “三哥,可不能就叫她这么走,我看她在门口似乎听了好久,”裴玉欣立即说道。 这丫鬟此时也知自个犯了大错,当即便跪下来,求饶道:“世子爷饶命啊,奴婢不是偷听。奴婢只是想给您送茶。” “子息人呢?”裴世泽皱眉,连眼尾余光都没给这丫鬟一个,只问子墨道。 子墨方才瞧见子息去张罗着煮茶,却不想这一转头,就是个丫鬟过来的。待子息赶过来的时候,脸色都白了。他瞧着那丫鬟手中端着的托盘,一下便跪在地上,“世子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确实是该死,”裴世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指着那跪在地上的丫鬟,立即道:“把她先关起来,问问看,方才她听到什么了?” 虽然他的语气很轻,可是子息和子墨两个是他的贴身丫鬟,知道他家世子爷越是盛怒的时候,瞧起来越跟无事人一般。 子息和子墨两人上前,那丫鬟吓得手上的托盘都摔在了地上,瓷器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刺耳声音。子墨和子息一个堵了她的嘴儿,一个扭着她的手,两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拉了出去。 裴玉欣恨恨地说:“三哥,这个就是大伯母给你的丫鬟吧?我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过年的时候,谢萍如非说裴世泽身边只有小厮伺候,实在是不像话。毕竟哪家爷们屋子里头没个丫鬟啊,说要是传出去了,还让旁人以为是她这个做继母的,亏待他呢。 因着当时裴延兆也发话了,裴世泽便把人收了。只是却不许她们进屋子伺候,他在军营的时候,身边便只有两个小兵,便是回家之后,也不喜欢屋子里有太多的人。 没想到,今个倒是叫人钻了空子。 待他重新回了东梢间,纪清晨因着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好奇地问道:“是有人在外面偷听?” “没事,我会处理,”裴世泽轻声安慰了她。 不过她们两个过来地时间也够久的了,裴世泽便叫裴玉欣领着纪清晨去她院子里,临走的时候,裴世泽轻声对她说道:“你在家里乖乖的,我过几日便去看你。” “三哥,不带这样的,”裴玉欣跺了下脚,撒娇地说道。虽说她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事情,可是她三哥这会,却是当着她的面丝毫避嫌地说这话。可见心底是认定了沅沅。 可真是叫人羡慕死了。 在裴世泽的院子里的时候,裴玉欣还不敢说话,等出了门,她拉着纪清晨的手臂,便道:“好啊,我说我三哥怎么打小就对你那么好呢。赶紧告诉我,可不许隐瞒一点儿。” 纪清晨哪能告诉她细节啊,两人回了她的院子里,裴玉欣把丫鬟都支出去端茶倒水拿点心。便立即问道:“这次下帖子的事情,也是我三哥指使我的,你若是生气,只管气他,可不许连累我啊。” “你还说呢,竟是骗我说要赏花,这二月里头哪来的花叫你赏。便是编瞎话,也不知编个厉害的,”纪清晨扬了下秀眉,打趣地说道。 裴玉欣清秀的小脸,登时拧成一团,无奈地说:“谁叫三哥说的那般突然,我一时也想不到好借口。” 不过等她回过神,发现自个又被纪清晨带跑偏了,便立即露出坏笑,伸手又去挠她纪清晨纤细地不盈一握在腰肢,“可以为我这样就会忘记逼问你,还不从实招来。” 纪清晨素来便怕痒,裴玉欣一碰她的腰肢,她便一个劲地往后缩。不过就算这样,她都没求饶,还是裴玉欣自个都累了,直喘气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也不逼问你了。” 可谁知转头,她又问:“你们是不是去年一块去辽城的时候,有了情谊的?漫漫长路上,哦,我听说路上还有山贼什么的呢,那些山贼来袭的时候,三哥便与千军万马之中,将你救了出来。” 纪清晨目瞪口呆地瞧着她,半晌才道:“你不该看话本,你应该去话本。” “是吗?你也觉得我这才情?”裴玉欣自幼便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却喜欢看这些话本,不过这些东西她娘素来不许她看,她也一直都是偷偷的。 纪清晨:“……”柿子哥哥,你堂妹疯了。 ** 纪清晨是在定国公府里留了午膳之后,才离开的。不过她走了没多久之后,裴世泽便叫子墨去了谢萍如的房中。 他一到门口,便瞧见了谢萍如身边的平嬷嬷,这会正在院子里头教训小丫鬟,好像是丫鬟说话地声音大了些,朝着夫人歇息。瞧见他过来了,平嬷嬷这才叫小丫鬟下去。 “倒是难得瞧见子墨你过来,可是世子爷有什么吩咐?”平嬷嬷立时便换了一张脸,笑容满面地对子墨说道。 子墨立即道:“是世子爷吩咐奴才过来,向太太禀告件事,还请平嬷嬷进去通传一声。” 既是世子爷叫过来的,平嬷嬷自然是没拦着的道理,便进去通传了一声。正好这会子谢萍如也刚午歇起身,她听说是裴世泽贴身随从来了,只轻轻一哼,便又叫身后的丫鬟继续给她梳头。 足足待半个时辰之后,站在外头的子墨,才被叫进去。不过他脸上却是一丝都不曾变化,照旧是恭恭敬敬地模样,便是进去给谢萍如请安,声调里还是平缓地,似乎一点儿都把自个被晾在外头半个时辰当一回事。 “太太,世子爷吩咐奴才过来,是因着今个丫鬟犯了事,”子墨说地慢,却极有条理,几句话便把那丫鬟如何偷听,如何被三小姐抓住,如今又叫裴世泽关了起来。 只是这丫鬟到底是谢萍如给的,如今裴世泽便是要惩罚她,也得先禀明了谢萍如才是。 谢萍如听的眼皮直跳,她是给裴世泽赏赐了两个丫鬟,可是她却没吩咐那两个丫鬟去窥视他。要知道这后院里头,不管那个奴才,敢窥视主子的,便是打死都是活该的。 她又不是个蠢的,自个送过去的人,还叫她偷听,这不是叫把柄给人家捏着。 可是这丫鬟却又是叫裴玉欣给逮住的,她若是说裴世泽故意陷害自个,如今却又牵扯到三房里头。 这会谢萍如哪里还有方才那股子闲暇劲儿,登时她便凝眉怒道:“这后院之中,竟是出了这样不守规矩的丫鬟,我这叫平嬷嬷与你走一趟。这样的丫鬟,确实是不该留在世子爷的院子里,叫平嬷嬷把她领回来。” 她是知道今个纪家的那位姑娘,来府中找裴玉欣的。只是她素来瞧不上纪清晨,只觉得不过是个四品官家里的女儿,倒是得了裴世泽的青眼,连带着裴玉欣那丫头都喜欢地不得了。 之前裴玉宁还在她跟前抱怨了几次,说是裴世泽待那个纪清晨,比待她这个妹妹还要好。 这会裴玉欣不在院子里陪着那个纪姑娘,无端端地跑到裴世泽屋子里做什么。 所以平嬷嬷走了之后,她便又叫人去打听。裴玉欣是大大方方领着纪清晨过去的,所以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一打听就打听出来。 谢萍如心底更开心了,只等着平嬷嬷回来,她好审审那个丫鬟,究竟偷听到什么了。 可是平嬷嬷去了许久,都不曾回来。 等她实在等地着急了,便又叫丫鬟去世子院子里头瞧,谁知丫鬟竟也好久没回来。 好不容易,外头有了动静,她正要发火,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竟是才把个人领回来,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可谁知,她一抬头,就见自个身边的大丫鬟采莲,满眼惊恐,指着外头便道:“太太,平嬷嬷把芍药带回来了。” 芍药便是那个偷听丫鬟的名字,因着她生的模样不错,裴延兆来她院子里的时候,有一回朝芍药多瞧了几眼,便叫谢萍如把人打发给了裴世泽。 所以芍药刚被送到裴世泽那里的时候,裴延兆瞧见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谢萍如素来挑拨他们父子两有一手,所以不经意间,便说了,其实芍药是裴世泽自个瞧中的,只是他不好意思说罢了。自个这个做继母的,便做了个顺手人情。这若是一般人,自然是能辩出来,可是裴延兆一向不喜这个长子,所以一听这话,竟是疑都没疑,便一股脑都相信了。 这会子,谢萍如瞧着采莲这模样,倒是有些好奇了。 于是她便起了身,站了起来,一出去,就瞧见院子里躺着的丫鬟。这会子,身底下流出来的血,竟是把青石板都沁上了。她身上裹着一层薄席,可是露出的那一截子腿上,全都叫血浸透了。也不知是流了多少血,竟是叫跟个血人一样的。 这满院子的人,何曾见过这么血淋淋的模样。原本站在院子里的小丫鬟,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站在一处,谁都不敢开口。 空气里头的血腥味,浓地叫人心惊肉跳。 谢萍如未曾想过,一出来就瞧见这么可怖的场景,跨门槛的时候,险些被绊倒,得亏旁边的栖霞及时地扶住了她。 “这都是怎么回事,”谢萍如说这话的时候,手都是哆嗦着的,一张嘴,声音尖锐地叫人听着都觉得刺耳,哪还有一点儿国公夫人的雍容华贵,处变不惊了。 这会平嬷嬷也被谢萍如后派过去的小丫鬟扶着呢,她听谢萍如问话,便挣扎着过来,可是一张嘴,就是:“太太,救命啊。” 平嬷嬷都是在后宅几十年的老人,可何曾见过这么血淋淋的手段,一出手就把人打地跟一团死肉似得。 谢萍如是叫她把人领回来的,可是这会领回来的就是个血人。 倒是子墨也跟着回来,只见他依旧是下午那副恭恭敬敬地模样,轻声开口说道:“太太,今个的事情,世子爷说了,既是发生在世子院里,便该先受了世子院里的规矩。芍药与子息都是当差不当,而且芍药还窥视主子,所以世子爷便叫人赏了芍药五十板子,赏了子息三十板子。” 一个丫鬟被打了五十板子,那基本就是个死人了。 可偏偏谢萍如还说不出别的话来,因为确实是她叫平嬷嬷把人领回来的。只是裴世泽却是给她是送了个死人回来。 瞧着地上躺着动也不动的丫鬟,她竟是觉得,这板子就是冲着她来的。 再闻着这院子里的味道,谢萍如眼睛一翻,便昏倒了过去。 高中状元 第八十二章 坐在乌木鎏金宝相缠枝拔步床旁边, 裴玉宁捏着手中的帕子, 瞧着躺在床榻上, 头上搭着个帕子的谢萍如, 便嘤嘤地哭个不停。 一旁的采莲才劝说两句, 可是又思虑到二小姐这性子, 便是再不敢劝说的。 倒是谢萍如这会子其实已经醒了过来, 可是却听着自家闺女这连绵不绝地哭声,只觉得头脑壳都要炸裂开了。 她闭了闭眼睛,便又听到外头一阵吵嚷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裴渺闯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谢萍如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厉害, 而妹妹却坐在一旁哭个不停。 “娘, ”他过去,半跪在床榻边上, 便抓着谢萍如的手掌, 轻喊了一声。 谢萍如见是儿子回来了, 这才睁开眼睛, 只是这一抬眼, 便要落下泪来。 她还未说话呢,反倒是旁边的裴玉宁先抱怨上了, “哥哥这是去了哪里,竟是这么久都没回来, 娘与我都快别人欺负死了。你也不晓得回来帮我们。” 她眼泪还未擦干净, 一张嘴便是抱怨。 裴渺本就是处处让着她,此时谢萍如又病着,他实在不想与裴玉宁吵架,便柔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总该告诉我才是。” “还不是三哥,他竟是敢这般对娘,等爹爹回来,我定是要叫他好看,”裴玉宁咬牙切齿地说道。 裴渺是被小厮急匆匆地叫回来了,所以一路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娘昏倒了。 所以瞧着妹妹这般模样,他又轻声问道:“三哥怎么了?” “他竟是叫人把一个打地血肉模糊的丫鬟,拖到娘的院子里头,这才把娘亲给吓病了的,”裴玉宁张嘴便说道,信誓旦旦地竟是像自个当时就在场一般。 其实她也是谢萍如昏倒之后,才来她的院子里的。不过那会,芍药已经被抬了下去,不过她倒是瞧见了地上的那些血迹,虽然天色略暗了,可是那么一大滩子血迹,看地依旧可怖。 裴渺登时怔住,立即便道:“怎么可能,三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哥哥,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不成,况且娘都被吓成这样了,难道娘这番模样也是做戏不成,”裴玉宁气得登时大喊道,她竟也不知为什么,哥哥就这般怕三哥,都到这个地步了,竟还要帮三哥说话。 裴渺立即摸着谢萍如的手腕,轻声安慰道:“娘,您别害怕,儿子回来了。” 倒是纪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便立时叫人把裴世泽叫了过去。 “你啊你,这么做岂不是叫人落了话柄,”不管谢萍如如何,那到底是裴世泽的继母,便是实在瞧不惯她,摆到她跟前,难不成她还能不替他做主不成。 纪老夫人这是心疼他,怕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会对他的名声有碍。本来因着三年前与蒙古的一场战役中,裴世泽便因为杀戮太过,而被人诟病过。当时朝中那帮子文臣,还说什么,要以为怀柔政策,对待那些蒙古人,该善待他们的战俘。 老国公便是打了一辈子的仗,纪老夫人可不是那些一般的贵夫人,所以对于这些话都是嗤之以鼻的。 但这件事却又不同,这是家事,他却行事过于激烈了些。 谁知裴世泽突然一笑,轻声说:“您以为我真的会这般做吗?” 纪老夫人又是一愣,结果她正要问话的时候,就见她身边的常嬷嬷进了来,见裴世泽在,立即道:“世子爷,你吩咐奴婢找的大夫,奴婢已经找了来。也给那个芍药看过了,没什么性命之忧。” 裴世泽点了点头,说道:“待她伤好了之后,便叫人把她离开定国公,这样不守规矩的丫鬟,裴家不需要。” 纪老夫人瞧了常嬷嬷一样,倒是裴世泽解释道:“我房中没有可靠的嬷嬷,便请着常嬷嬷帮我办了件事。” “那丫鬟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被打地都成了一个血人,怎么又没什么性命之忧?”纪老夫人倒是被他弄糊涂了。 所以她又朝着常嬷嬷看了过去,常嬷嬷瞧了裴世泽一眼,这才轻声说:“回老夫人,我瞧着那丫鬟身上的血,倒不似人血。” 纪老夫人轻呀了一声,不是人血,那又是什么血啊。 “是猪血,”裴世泽轻轻点头。 他这般说,纪老夫人登时便转过弯儿来了,她伸手便拍在裴世泽的手臂上,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说:“你竟是吓唬她的?” 裴世泽叫子墨和子息两个人,仔细拷问了那个丫鬟之后,也确定她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谁承想,谢萍如却是要人带回来,裴世泽怎么会猜不到她那点小心思,无非就是想这个芍药口中,撬出点内容。只怕撬不出来,她也能无事生非地造出来。 对于这位继母造谣的本领,裴世泽自小到大便已经领教了不少。 这个芍药确实是被打了板子,不过他也无意要她性命,把她昏过去之后,小厮便停了板子。子墨亲自把已一桶猪血泼了上去,因为打板子是屋子里头,他只叫平嬷嬷等人站在院子里头等着。 板子是真的大了,惨叫声自然也是真的。再加上子息也被打了,所以两人的惨叫便已把平嬷嬷吓得够呛。 再把一身血的人拉了出来的时候,平嬷嬷登时吓得瘫软在地上。 那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芍药叫人抬过去的时候,身上又裹着一层席子,所以谁都不知道,那些看起来不停地流淌下来的,竟是猪血。 纪老夫人便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是能想出来,这样的注意去吓唬谢萍如。 “你真是……”纪老夫人又在他肩膀上敲了下,倒是笑得像个孩子一般,“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淘气呢。” 瞧瞧这话说的,倒是十足地拉偏架。 不过纪老夫人又是心疼地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她赏丫鬟给你,拒了便是。你这般做,待你爹回来,又该教训你了。” 裴世泽倒也不全是因为谢萍如,只不过是他有些厌烦谢萍如这有一下没一下地挑衅。若说她能有掀翻他世子之位的能力,裴世泽倒是能高瞧她一眼。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不过就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况且自从谢萍如赏了丫鬟给他后,这府里便有人心思开始活泛了起来。 他不过是想一劳永逸而已。 ** “那人真的被打地那般惨?”纪清晨有些惊讶地问。 裴玉欣瞧着正在坐在那里画画的谢兰,便低声道:“我骗你的,其实啊,是我三哥故意叫人破了一桶猪血在那个芍药身上,吓唬她的。” 虽说在背后讨论长辈,是不太好。可是裴玉欣可真是太讨厌谢萍如了,先不说这些年来她对三哥的态度,便是前些日子,谢萍如竟是想给她舅舅家的表姐保媒,可谁知说的竟是谢萍如的侄子,谢家五少爷。 谁不知那个谢五,是个寻花问柳的浪荡子,名声坏地连她作为闺阁姑娘都听说过了。 裴玉欣的舅舅家虽不说是何等尊贵的人家,可也是知书达理的,守礼守节的,她表姐更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大伯母这哪里是保媒,这分明是想把她表姐往火坑里头推啊。 这事气得她娘在屋子里头,骂了大伯母足足一个月,连她的面都没回避。毕竟她大舅母托她娘帮忙相看亲事,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她娘亲要害自个的亲侄女。 倒是纪清晨立即担心地说:“那你大伯父可有为难柿子哥哥啊?” “三哥如今可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我大伯父顶多便是教训他几句,又哪里能真的拿他如何啊。况且人是大伯母非要叫人领回去的,三哥总不能不听她的吩咐吧。” 谢萍如这会是真的搬了石头,砸了自个的脚。 况且裴延兆还没骂上裴世泽几句呢,便被赶来的老太太狠狠地骂了一句。她谢萍如赏过来的丫鬟,竟敢干出趴在门口,听主子墙壁的事情,这可真是定国公府里百年都闻所未闻地事情。 谢萍如也是理亏,所以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的。 至于那个叫芍药的丫鬟,都说是没活下来,被拖出去埋了。就因为这个,府里的丫鬟,如今哪还敢再像之前那般,含情脉脉地瞧着裴世泽了,恨不得离这位阎王是越远越好。 谢兰是个坐得住的,她往水榭旁边前头坐着,便能自个画画。纪清晨这是头一回来谢府,谢兰不常出门,她母亲是孀居的,总不能带着她出去交际。谢夫人倒是带着她出去过几回,可谢夫人自个就是个不耐烦出门的。 所以谢兰便写了帖子,请她们过来玩。 谢家人丁极为兴旺,不过这会却已经分家分地差不多了,只谢二老爷也就是谢忱的父亲,如今与谢老太爷住在一处。还有谢兰与她母亲刘氏,也住在此处。谢兰的父亲是谢家的四老爷,只可惜英年早逝,她们只有母女二人,自是不能叫她们单住到外头去。 所以便与二房一块跟着老太爷住,也好照顾她们母女。 她们来的时候,已经去见过谢夫人了,裴玉欣之前来过一回,纪清晨是头回来,所以谢夫人与她多说了几句。倒是后头又去拜见了谢兰母亲刘氏,她见女儿竟有手帕交来看望她,喜地叫人又是上果子又是上点心。 还是谢兰找了个借口,拉着她们出来玩呢。 纪清晨给谢兰带了一瓶花露,透明玻璃瓶子装着的,方才她一拿出来,旁边两个姑娘便好奇地很。倒是裴玉欣是个眼睛尖的,一眼便认出来,说这是洋货行里才会卖的舶来品,精贵地很,就这么半个巴掌大的玻璃瓶子里装着的花露,就得卖三十两银子呢。 上回她是裴玉宁的屋子里头见过,所以这次才识得的。 她是带来送给谢兰的,毕竟头一回上门,也不好空手。待这会说完话,裴玉欣嗅了嗅,便道:“这花露可真够香啊,就洒了那么一点儿,便满室生香。可比咱们的熏香好用多了。” 纪清晨登时便笑了,“这花露也就是刚开始透着香,时间久了,味道也便散了。平时也就是抹在帕子上头。” 本来谢兰觉得太贵重,非得不要的,倒是裴玉欣帮忙劝她,说她若是收了,等回头自个也好开口朝纪清晨要一瓶了。 “上回你送我的那小座钟,可真是稀罕,每天到了正午的时候,便有一只小鸟从那笼子里头跑出来,头一天的时候,险些把我的丫鬟都吓着了,”裴玉欣倒是想起来,纪清晨上回去定国公府里,给自个带的东西。 那么个小座钟,定国公府里也就老太太院子里头有。董氏听说这事后,还狠狠地把她叫过去训了一顿,说她没轻没重地,这般贵重地礼物都敢收。裴玉欣站在那里,足足听着她念叨了一刻钟。 第二天,董氏又准备了礼物,回了纪家,这才算勉强不骂她了。 “我头一回见到的时候,也觉得有趣极了,”纪清晨是在宫里见到的,自然是柏然哥哥拿给她的,他就是估摸着要正午了,才摆到她跟前的。结果就把她吓了一跳,统共给了她两个,她便送了一个给裴玉欣。 五姐姐知道之后,都骂她是胳膊肘往外头拐,纪清晨又是给她塞了东西,才堵住她的嘴儿。 “你如今可真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了,”裴玉欣托着腮放在桌上羡慕地说道。 如今谁都知道,沅沅的亲舅舅成了皇帝,而且她还时常入宫。裴玉欣觉得她都要羡慕死她了,她自个如今都十六了,去年本就说亲事,接过赶上先皇去世,便又耽误了半年。 她娘头发地急地都要薅下来了,可是这说亲也得看机缘,像沅沅和三哥这种的,打小的情分。她就觉得,怎么她就没打小遇到一个,对自个好的呢。 现在要身份她是圣人的亲外甥女,要说姑娘最重要的亲事,三哥想娶她简直都要望眼欲穿了。 裴玉欣真想站起来,晃着纪清晨地肩膀问道,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倒是这会对面的谢兰站了起来,招呼她们道:“你们过来瞧瞧。” 待她们过去,便瞧见谢兰画上两个清雅脱俗的少女,有种跃然纸上的活泼灵动,特别左边穿着浅蓝色衣裳的少女,容貌绝美,垂眸浅笑,便只是纸上人,都叫人心生怜惜。 “这也太不公平了,沅沅长得比我好看也就算了,怎么这画中也比我美这么多,”裴玉欣抱怨道。 谢兰倒是诚恳地说道:“我觉得沅沅长得太好看了,我倒是画不出她十成的容貌来。” “得了,沅沅便是被你画丑了,也比我好看,我懂了你的意思,”裴玉欣悲痛地说。 谢兰登时着急了,她是个老实人,没听出来裴玉欣口中的打趣来,便一个劲地与她道歉。还是纪清晨笑着拉住她,说道:“兰姐姐,你放心吧,欣姐姐是与你说笑地呢。” 三人又说了一会画,倒是裴玉欣不经意地问道:“兰妹妹,你家里下个月可有人下场?我表哥就要参加这次恩科呢,也不知能不能考中。” 她这么说,旁边两个登时便明白她问的是谁了。 于是谢兰抿嘴一笑,说道:“旁的堂兄弟,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七哥这会倒是会下场。二伯说只叫他去试试,不拘是什么名次,便是落第也不要紧。不过可不能考个同进士回来。” 同进士,如夫人。不少读书人都是视同进士为奇耻大辱,纪家便有位堂叔,因着考了个同进士,干脆在家里做个田舍翁,都不愿出来选官。 “谢公子那般文采斐然,他肯定能榜上有名地,”裴玉欣算是谢忱的狂热支持者,所以深信他定能金榜有名的。 倒是谢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天下学子何其多,便是考中举人已是万分不易。中了进士便是万里挑一。” 她父亲便是三十多岁都只是个举人,后头因身子骨撑不住,这才放弃了。 别看有谢忱这样十几岁便中举人,还是个解元。可这样的少年天才,毕竟还是少数。真正多的,都是那种三十几岁,才考上进士,入了官场的。 倒是裴玉欣不爱听这话,立即便道:“旁人不说,可是你堂兄是何等厉害,咱们京城谁不知道啊。我想连皇上都肯定听过他的才名。” “沅沅,你说是吧?”裴玉欣似乎是为了认证自个的话,就寻求旁边纪清晨的支持。 毕竟她们虽没见过圣人,可纪清晨却是常见的。 纪清晨愣住,没想到自个突然被点名,可是她还也没与舅舅讨论过前朝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说过谢忱。 不过这会她也不好打击裴玉欣,只含糊地嗯了声,却叫裴玉欣和谢兰两人都高兴坏了。 谁知她们这头讨论地正高兴,谢忱便来了。三人匆匆忙忙地给他见礼,就听他笑着问道:“说了什么开心的事,外头便听到你们笑了。” 谢忱先是瞧了谢兰一眼,堂妹素来安静,便是笑也是柔柔一笑,倒没想到她也有这样活泼的时候。反倒是旁边的纪清晨,只看了她一眼,他脑中便浮现起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小姑娘年纪越长,模样便美地惊人,是那种清妍到极致的美,像是天然雕琢的一块美玉,不需要再刻意去雕刻,便已是十足地好看。 三人面面相觑,方才虽然讨论地激烈,可是这会哪里好意思说。 最后还是谢兰开口道:“我们只是在说今年恩科的事情,对了,七哥,再过几日你便该下场了,我先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有了含羞的谢兰打头阵,裴玉欣登时也跟上,轻声道:“七公子,我也在这里祝你金榜题名。” 她说完,便低头含羞一笑。 结果谢忱等了一会,却没听到纪清晨开口,便略有些好笑地问:“纪姑娘,你不打算祝我?” 这还有主动讨要的? 不过旁边两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着她看,她自然不好不说话,便敷衍地说:“那我便谢公子你,一定高中。” “高中什么?”谢忱又追问了句。 纪清晨见他这样,只得又诚心诚意地说:“自然是高中状元了。” “这么肯定?”谢忱扬了扬唇。 “那是自然了。”纪清晨一时快语。 不过她刚说完,便突然想着,前世这届恩科的状元是谁来着? 只可惜,她前世光是关注齐策了,竟是连状元是哪里人,都不曾好奇过。 只是不会真叫她说中了吧? 做梦去吧 第八十三章 待韩氏四处张罗着给纪宝茵相看亲事的时候, 纪清晨这才发现自个身边的人, 竟是都已到了说亲事的年纪。就连她自个都已经十四岁了, 这一晃竟是十来年要过去了。 只是也不知是怎么的, 总觉得她们这个年纪的, 竟是僧多肉少, 光是她知道的待嫁姑娘, 便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可是待婚配的男子,倒是就那么几个。 不过也可能是她不常出门交际, 不是十分了解吧。 二月十八,乃是钦天监算好地日子,册封皇后的大典便在这日举行。封后大殿这样的盛事, 自是要命妇进宫朝贺的。 而方家的女眷, 也在三日前赶到了京城。便是方家的老夫人,这次都从富阳过来了, 年后皇上着大皇子殷柏然去辽东接人的时候, 便已派人召方家人上京。 皇后的双亲皆还在, 此番陪着二老上京的乃是方氏的三弟, 这位方家三老爷并未中进士, 只是个举人功名。又因为方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一直在外做官,是以都是他在家里打理庶务。 如今方氏成了皇后, 整个方家一下便成了后族,饶是百年大家族, 也还是欣喜若狂。毕竟方氏祖上虽然出过状元, 却不曾有女子入宫。如今不仅皇后是方氏女,便是皇上的嫡长子身上,也有方家的一半血统。 一大早礼部鸿胪寺官员便在太和殿内,设节案与正中南向,设册案与左西向,设宝案与右东向,随后銮仪卫官在内阁门外设采亭。皇上亲封内阁首辅郭孝廉为充册封使,礼部侍郎、学士林荀为充副使。 此时所有人来宫朝贺的命妇,都被安排御花园的揽月阁中等候。待前头的封后大典结局,皇后娘娘便会摆依仗来此,接受朝廷命妇的恭贺。 而随后也会在此摆宴席庆祝。 众人都是天不亮就进宫在这候着了,年纪小的精力倒还能撑得住,倒是年岁大的老夫人们,此时虽已疲倦不已,可是身子却还是坐地端端正正地。 纪清晨是陪在祖母身边坐着的,韩氏因着丈夫是个四品官员,所以她也被封为四品恭人。倒是曾榕是五品宜人,两人身上着地礼服都是不一样的。 此时能在这里坐着的,都是京城里头有头有脸地夫人,国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还有一位最尊贵的咸安大长公主,这位大长公主的生母不过是个嫔,不过人家辈分高,乃是先皇的庶妹,便是如今的圣人都要唤她一声皇姑母。 秦太后倒是不在此处,毕竟她身份尊贵,无须在此处等着。皇后在前头太和殿册封之后,圣人还要携她一起前往秦太后宫中,向太后行礼呢。 不过虽说此处既有咸安大长公主在,又有这么多的公侯夫人,可是最受瞩目的,却还是坐在那里,穿着二品夫人礼服的方老夫人。 此时她身边坐着的一个夫人,是在场少数几位未着礼服的女子。不过其他未着礼服的都是小姑娘。 黄氏是头一回进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贵夫人,方才有人与她搭话的时候,开口便是她是某某侯府的夫人,又或是尚书家的女眷。 黄氏的丈夫是方家三老爷,只是她嫁进来的时候,方家老太爷已经致仕回乡。若不然以她那单薄地家境,也不至于能嫁入方家。后来方三老爷并未做官,只在家中做了个田舍翁。 虽说黄氏大字不识得几个,可是打理家务却是井井有条。若是一直就这般,她自是个人人称赞的媳妇,可谁知家里的姑太太,一下子成了皇后娘娘。她陪着婆母上京,却不想一下子便露了怯。便是方老太太都私底下摇头,到底是个没什么见识的。 只是方家的其他两房,一家在湖南,一家还在福建呢。皇上也只说叫方家的两位长辈上京,所以只能叫在家里的三房随着他们一起来。 此时旁边的宁国公夫人不时与方老夫人说话,如今的这位宁国公夫人乃是秦太后的嫂子,年岁四十岁。虽说真论起辈分来,她是与方老夫人平辈,可老夫人毕竟已六十多了,所以秦夫人说起来话来,也是恭恭敬敬的。 她本就长袖善舞,又意在交好方老夫人,便大略介绍了,如今这屋子里坐着的重要几位。 “沅沅,这桂圆可还好吃?”曾榕瞧着纪清晨摸了一把桂圆放在手中,一会捏了一个放进嘴里,也不知那桂圆壳被她藏哪里去了。 纪清晨正偷偷吃地开心呢,却被曾榕戳破了,当即便羞红了脸颊,轻声哼了下,娇娇地喊了声:“太太。” “沅沅,怎么这几日不到家里去玩了,你姐姐一直念叨着你呢,”坐在一旁的晋阳侯夫人,轻声笑道。 这是怕曾榕说她,专门给她解围的呢。晋阳侯夫人对自家的儿媳妇真是一万个满意,这几年来,她连家里头的事情都不怎么管了,专放手叫宝璟去打理。若不是宝璟又怀孕了,她舍不得媳妇挺着大肚子操劳,还不愿意再掌家的事情拾起来呢。 爱屋及乌,她自是对纪家这门姻亲十分看重,毕竟能教养出这样女儿的人家,怎么都是家风好,有规矩的。再说了,纪清晨又生得这般好看,光是软软一笑,便叫人心都要化开了,哪里还舍得瞧着她被训斥。 “我家那元宝,也是整日要去找沅沅姐姐,要不是他娘压着不许他胡闹,指不定还要怎么样呢,”此时开口的是忠庆伯夫人,纪清晨上京那年,在路上救了她的孙子元宝,所以这之后,两家便一直交好。 忠庆伯夫人也是瞧着纪清晨长大的,小姑娘小时候便长得跟粉堆出来似得,这越长大模样越是精致。 要不是自家孙子,比她少了三岁,她倒是想替元宝求娶了。所以这会子,她便多嘴问了句:“沅沅今年也有十四了吧,我似不曾听说她定了人家?” 别说纪清晨了,便是曾榕也没想到忠庆伯夫人会在这里问这个,她瞧着小姑娘羞红的面颊,轻笑道:“沅沅年纪还小,我们倒是不着急,最要紧的是她爹爹舍不得。” 纪延生是真的舍不得,纪宝璟出嫁的那年,他都红了眼眶,落下眼泪了。这要是再叫他把一个心肝嫁出去,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所以为着丈夫那可怜的玻璃心,曾榕哪里敢提这事。 况且如今圣人又对她这般好,曾榕估摸着,虽说过继的事儿没成吧,可沅沅的婚事估计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纪大人疼女儿,那倒是全京城都数得上的,”忠庆伯夫人登时笑了下。 这才算从纪清晨的婚事上转过来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皇后终于乘着皇后全副仪仗姗姗而来。所有人登时站了起来,垂首恭候她进了大殿之中,此时这么多地人,只听到那绣着凤凰展翅的凤袍拖地时,轻轻地沙响声。 待皇后走到最上首的高座上,一旁的太监引众人给皇后跪拜行礼。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场封后大典,办地是风风光光。没能去的纪宝茵,在纪清晨回来之后,还追问了好久。 毕竟上一次封后大典,她们都没还没出生呢。 只是叫纪清晨有些奇怪的是,这次不仅册封后宫,不仅立了方氏为皇后,便是二皇子殷明然的母亲任氏,都被封为端妃。便是原先府中的两个通房,都被封为贵人,可是却未提安素馨。 倒是朝中已有人上折子,请皇上早日选秀,广纳后宫。虽说比起先皇来,今上有三个儿子,已是子息繁茂。可是不管哪家都是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况且一旦选秀,有些人也可把自家闺女送进宫里。 如今皇上的后宫,大多都是府邸的老人,可统共也才四个人。这对于帝王来说,可实在是太过清心寡欲了。 只是皇上如今初登基,考虑地事情太多,便把这件给驳了回去。毕竟先皇过世还不到一年,他自是要做出表率。 朝堂上的事情,可是没能影响到后院女眷,如今唯一能叫纪家掀起响动的,便只有纪家几个姑娘的婚事。 韩氏选来选去,就是没挑着好的,倒也不是她眼光太高,只是瞧着纪宝芸嫁给自个的亲表哥,都能鸡飞狗跳的,她自是要好生给纪宝茵选了。 倒是老太太劝她,恩科三月初六开始考试,待放了榜,再看看也不迟。韩氏听着只觉得苦笑,若是能有那少年进士,哪里能轮得上纪宝茵。 “你说说我娘,可是好笑,祖母都劝她,她倒是一个劲地看低我,”纪宝茵把从韩氏那里听回来的话,说了一遍,气得自个都笑了。 为着婚事,纪宝茵都生了好久的闷气了。单不说旁的,纪宝芸就喜欢在她的婚事里指手画脚的,她自个在婆家都是一地鸡毛,倒是回来到她跟前逞强。 纪宝芸最爱说的就是她的身份尴尬,虽是纪家的长房嫡女,可是二房出了皇帝舅舅,纪清晨走哪儿都风光,外头人只知道二房的姑娘,哪知道长房的女儿。 听着这些话,纪宝茵只冷笑个不停。当年的事情,她可是一点儿都没忘记,就因为晋阳侯夫人瞧中了大姐姐,三姐便大闹一通,险些叫爹爹要休了娘亲,还不就是因为她自个处处都比不上大姐姐。 纪宝茵是瞧得清楚了,所以她才不会傻到和沅沅去别苗头呢。 纪清晨瞧着她一脸恼火地,偏头对旁边的杏儿说道:“给五姐姐换杯茶吧,也别奉茶了,把先头的槐蜜罐子拿出来,冲个槐蜜水。” “好端端地给我冲蜜水做什么?”纪宝茵这会手肘撑在桌上,脸颊搁在手掌上,偏着头好奇地问。 纪清晨扑哧笑了出来,轻声说道:“怕五姐姐你心里头太苦了。” 如今只要她们待在一处,便能听到纪宝茵不住地抱怨。毕竟也是十六岁的姑娘了,这还没订下婚事呢,可不就是叫人着急。 纪宝茵气地捶她一下,恼火道:“好啊,连你都打趣我。” “五姐,我瞧着你也别着急,这该来的总会来,况且十六岁未嫁人的也不只有你,裴家的欣姐姐也没说亲呢,谢兰姐姐也没说亲呢……”纪清晨正要掰着手指数下去。 纪宝茵立即举起手,说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你越说我便越是头疼。怎么听着光是姑娘没嫁人的,竟没一家要娶媳妇的吗?” 此时杏儿正端着蜜水过来,结果听到这话,险些要地把托盘给摔了。 如今姑娘们也都大了,在一处除了说些衣裳首饰,谈的最多的便是婚事了。 可是五姑娘这样的话,也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五姑娘,咱们姑娘还小呢,您可别和她说这些,”杏儿打趣地说道。 纪宝茵腾地就要跳起来,亏得纪清晨及时拉住了,不过她还是说道:“你家姑娘都十四岁了,我告诉你啊,沅沅,你可不能任着二叔的性子来。我娘可说,要是能行,二叔恨不得给你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呢。” 寻常人家十四岁确实该说亲事了,可到了纪清晨这,光是纪延生便过不去。他还想着纪清晨到十七八岁才出嫁呢,虽说有些晚,可有些百年诗礼之家,都是这么个规矩。 “说你呢,怎么又好端端地说到我了,”纪清晨直觉得头疼。 可纪宝茵却以过来人的姿态,教训她说:“你以为十四岁说亲还早,瞧瞧我吧。我娘也说心疼我,非得十四岁才给我寻亲事,结果呢,到了去年及笄的时候,又赶上先皇丧事。一下子便拖了大半年下来。” 纪清晨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她可是不想像爹爹想得那般,等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再嫁给柿子哥哥。 这想来想去,似乎能求的,只有舅舅了。 结果这还没求呢,恩科倒是开始了。今年纪家也有两人下场,大堂哥上回没考上。二堂哥则是头一回下场,连老太太早晚烧香的时候,都不忘给两个孙子求一求。 纪宝芙的贴身丫鬟墨书,前个回家了一趟,到今日才回来。她一瞧见墨书,便问道:“怎样,东西可送到了?” “我哥哥回来说了,表少爷已经收下了,姑娘只管放心吧,”墨书安慰她说。 纪宝芙这才放心,年前的时候,曾榕给她赏了一块皮子,虽然不大,顶多就能做个护手罩。结果她叫人给留了下来,知道要开恩科之后,便又叫丫鬟拿了出来,亲手做了两个护膝的。 听说考场里头阴冷潮湿地很,表哥身上也没什么富余的银子。所以她还把攒下来的五十两银子,也叫墨书一块送了过去。纪家的姑娘也不是人人都像纪清晨那般有钱的,她只是个庶出的,平日里便是胭脂水粉都是公中给的。按理说,每个月还有五两月银,逢年过节的时候,长辈也会给些。 可平日要打赏丫鬟,也是一笔银两。再加上,她从去年开始,便偷偷地叫墨书给乔策送东西送吃食,就是知道他在京城开销大,怕他太节俭,熬坏了身子。结果她日子过的,反倒是比之前还要紧巴巴呢。 “待表哥高中后,他便好与爹爹开口了。” 纪宝芙心满意足地想着。 ** 纪清晨正在院子里头绣花呢,就听香宁进来了,低声与她道:“姑娘,六姑娘房中的墨书,今个回来了。” “六姐姐又给他送东西了?”纪清晨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立即冷笑着问道。 香宁点了点头,她家就与墨书家里住着门对门。纪清晨临走的时候,就怕乔策弄出什么幺蛾子,便叫人盯着纪宝芙的院子。 谁知还真没叫她失望,自从乔策来京没多久,纪宝芙身边那个叫墨书的丫鬟,一个月竟是要回家三四趟。要知道一个贴身丫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便是一月告假一回都是了不得的。 况且她每次回去,都带着一包东西,都说是纪宝芙赏的。门房上因为早得了纪清晨的好处,从来都不拦着,不过却偷偷地记下了,她每回带的东西。 “这次据说,还给了银子,”香宁悄悄地说了个数字,纪清晨登时气得乐了。 这人可真是行啊,两辈子都能吃上软饭。而且是不管她姓什么,都专挑她家的软饭吃啊。 这次,她非要叫他丢尽脸面不可。 他想像上辈子那般,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儿,一步登天,她偏要弄破他的痴心妄想。 产房凶险 第八十四章 三月初七, 恩科正式开始考试, 纪延德领着两个要下场的儿子, 好生祭拜了一番纪家的祖先。这才叫家里的马车送他们去考场, 一干用的吃的, 早就准备好了。 就连纪清晨、纪宝芙还有纪湛这三个二房的孩子, 都一大清早地过来, 恭送两位堂哥去考场。 只见大伯母韩氏,拉着大堂哥纪荣堂的手,念叨了许久, 都是叫他别冻着、冷着、饿着的。其实这会都三月了,穿着一层夹袄都不觉得冷了。只不过韩氏慈母之心,便拉着长子说个不停。 可是这次也不单单是大堂哥去考试, 二堂哥纪行堂也要下场。所以这会韩氏只拉着纪荣堂叮嘱个不停, 倒是叫纪行堂落在了一旁。 纪行堂的媳妇刘氏倒是想对丈夫关心一下,却又碍于嫡母在旁, 一直说个不停, 也不好插话。最后还是纪延德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 叫他们不要太紧张, 好好地写文章便是。 等马车都走地瞧不见了, 韩氏还站在门口。纪延德也不好叫众人都陪站着,便道:“都回去吧。” 这送行才算是, 正式地告了一段落。 回去的路上,纪湛缩了下脖子, 有些担忧地说:“姐姐, 若是我以后长大了,去考试,娘也会这般唠叨吗?” 曾榕是长辈,自然是不用来送两个小辈儿去考场,不过提前已经送过旁的东西。所以这会她不在,纪湛才敢问的。 纪清晨本来说不会的,可是一想到谁家母亲不是望子成龙的。况且太太还只有湛哥儿这么一个儿子,便是爹爹也只有他这么个独苗苗,肯定还会有些期待的吧。 大堂哥如今二十六岁了,之前的会试便已名落孙山一次,这会是第二回了。说实话,一次能考中的,那真是少数中的少数,天才中的天才。多的都是这种,一次不中,再接再厉,一直到考中为止的。 其实纪荣堂如今是个举人,既可以这般一直考下去,若是真的不想考了,便是举人也是能选官的。只不过不会像正经地进士般,先到翰林院里头熬资历,而是到外头谋个小官职,再慢慢地往上熬吧。 不过纪家本就是科举立身的,纪荣堂是家族长子,这些年来家中也为他请了名师,就是盼着他能金榜题名,谋个进士出身。这样便是官场上进阶,也要容易些。 “所以你要好好读书,要不然太太就天天念叨你,日日念叨你,”纪清晨扣着他的肩膀,笑着吓唬他。 纪湛皱着秀气的鼻尖,立即哼着说道:“我娘才不会这样呢。” “那就走着瞧咯,”纪清晨抿嘴打趣地看着他。 等小家伙真的沉下脸了,纪清晨又赶紧去哄他,谁叫他是个小祖宗呢。 三日之后,纪荣堂和纪行堂都是被家里下人扶着回各自院子的。这会连韩氏都没敢多问,只叫人煲了人参汤,一房里送了一份。 纪清晨对于会试的事情倒是不在意,反正是两位堂哥的事情,便是考中了,她也就是跟着高兴高兴。真正叫她在意的,是大姐姐的产期就在这几日,听说这两天她已经坐在床上不下来走动了。 便是接生婆也已经被请到家里住下了,可是一直没听消息传来,她难免有些在意。 结果三月十一这天晚上,她洗漱后,刚换上桃粉色绣荷花的中衣,准备上床歇息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传来吵嚷声。是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司琴,纪清晨见她一进来,便问:“可是大姐姐要生了?” 司琴点头道:“太太这会已换了衣裳,准备坐车过去了。不过太太说了,这一时半会也未必会生,姑娘今个晚上就别去了,明天早上再去也不迟。” 纪清晨哪里能听得进去,因为她记得前世的时候,纪宝璟这胎怀相并不好。 “你等我一会,我这就换衣裳,”她说着的时候,旁边的杏儿和香宁一个去拿衣裳,一个便去开妆奁。 不过纪清晨却等不及,只吩咐香宁道:“不要开妆奁了,给我编个头发就行。” 香宁便又过来,纪清晨坐在梳妆台前的雕花圆凳上,对着身后的司琴吩咐道:“你先回去告诉太太一生,说我随后便来,请她务必等我一会。” 司琴知道大姑娘和七姑娘的关系素来就好,所以也不劝说了,只回去先告诉曾榕一声。 结果她刚回去说完没多久,曾榕这边还没收拾妥当呢,纪清晨便已过来了。她穿着白底撒红地长褙子,一条浅粉色百褶裙子,身上披着一件同是浅粉色带帽披风,头发大概是来不及的梳起来,干脆便编了个麻花辫子,只是编发的时候缠了五彩的发带,倒是不至于叫编发看起来太素净了。 “我便知道你在家中坐不住,”曾榕见她已打扮妥当了,便也不说什么。 倒是她瞧着身后的杏儿,手里拿着鼓鼓囊囊地一大包东西,大概是带给宝璟和未来侄子的礼物,所以她也没多问。 纪延生已经在前头等着了,曾榕估摸着老太太这会该睡下了,便吩咐人明个一早便去老太太的上房说一声。 两人上了马车的时候,纪延生已经在马车里坐下了。 等到了晋阳侯府的时候,进了内院就瞧见里头有一片是亮着灯的,这会晋阳侯夫人已经纪宝璟的房中候着了。温凌钧领着温启俊过来,纪延生不好开口问,还是曾榕道:“宝璟这会如何了?” “已经进了产房了,这会接生婆都在,我娘也在那陪着呢,”温凌钧是叫晋阳侯夫人赶出来的,主要是温启俊听到动静爬了起来,闹腾着要去看纪宝璟。晋阳侯夫人这会也没时间哄孙子,便叫他领着孩子出来等着岳父一家过来。 上一回媳妇生孩子的时候,纪家便是全员都到了,晋阳侯夫人估摸着,这会应该也还会来。纪家疼女儿,还真跟一般人家不一样。这寻常人家,闺女生了孩子,外家蒸喜饼发红鸡蛋也就差不多了。 纪家是非得在跟前看着,要不是上回纪宝璟亲自劝了,曾榕和纪清晨都恨不得住下来照顾她了。晋阳侯夫人知道纪家这是疼女儿,所以只是替媳妇高兴,也没旁的想法。 “小姨母,娘都哭了,”温启俊方才在院子里,听到纪宝璟喊得声音,被吓得不轻。 纪清晨立即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轻声哄道:“只是小弟弟调皮了,想要赶紧出来和我们俊哥儿玩。等俊哥儿睡上一觉,明个就能看见小弟弟了。” 之前家里人逗着温启俊,问他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他便坚定地说想要个弟弟。就算旁人再怎么哄他,说小妹妹又香又可爱,他都一口咬定要个弟弟。 因着产房不适合男子待着,所以温凌钧便请纪延生去前院书房坐坐,温启俊本来还死活不想走,纪清晨哄了一会,温凌钧实在不耐烦,一把抱儿子就走了。 等她们进了院子里,晋阳侯夫人正住在正堂里,见她们过来,便起身。 刚开始还能寒暄着说话,可这等地时间久了,便也无话可说了。就听到旁边不时传来的声音,后头晋阳侯夫人又叫人煮了桂圆莲子银耳汤,怕晚上熬地时间久了,肚子里饿了。只不过这会却是谁都不想吃。 一直到了后半夜,纪清晨有些犯困的时候,产房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 丫鬟一盆又一盆地热水端了进去,接着又是一盆又一盆地血水端了出来,就连正堂都闻到了那股子若有似无地血腥味。 纪清晨刚站起来,就听到产房里头大喊,她想也不想地便过去了。待进去了,就听到里头的接生嬷嬷正对纪宝璟的丫鬟说道:“这孩子的胎位不正,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再不生出来,只怕大人和孩子……” 接生嬷嬷也知这里是晋阳侯府,哪里敢说丧气话,可是夫人的胎位确实是不正,先前她们都试了好几个法子,却还是没叫胎位正了。这要是再下去,只怕孩子便憋死在肚子里了。 这会晋阳侯夫人和曾榕也过来,两人是在门口听到的,面上俱是发白。 “这可如何是好,”晋阳侯夫人倒抽了一口气,先前太医便来请脉的时候,都没说过啊,只说宝璟要好生静养。 只是纪宝璟这胎儿怀地本就不如前一胎好,结果到要生的时候,便要出事了。 “杏儿,你立即去前院告诉大姐夫,请他即刻去请太医院的许太医,还一并请他家夫人过来。这位夫人娘家是妇科圣手,她自个也时常帮人看病。你与大姐夫讲,十万火急,便是绑也要把他们绑过来。” 杏儿愣了下,这要绑地话。 可纪清晨却又发了狠,说道:“你只管与大姐夫说,便是出了事,由我担着,我亲自和舅舅去请罪。” 杏儿唉了一声,调头就往外头跑。 待她转头瞧着那接生嬷嬷,这会晋阳侯府一次请了两回老道的接生嬷嬷出来,都是从内务府出来的,专给京城勋贵人家接生。 这会连产房里都没有声音,似乎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只要我大姐姐平安无事,不拘是谁,我赏她一锭金子。” 说到做到 第八十五章 纪清晨站在原地,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产房里头。 这会晋阳侯夫人反倒是醒过神来了, 立时便叫人把早就备好的人参拿过来, 全须全尾地六十年老参。这是早就准备上的, 就是为了给宝璟生产的时候含着的。她怕宝璟这会又饿地没力气了, 便又叫熬了参鸡汤端进来。 曾榕捏着帕子, 听着晋阳侯夫人的吩咐, 处处都是妥当地。可是她们外头妥当,里头却是说不出的,直到她听到大姐姐在喊, 似乎在叫她的名字。 纪清晨想也不想,拔腿便往里头走。可是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登时便拦住了, 劝道:“姑娘, 产房里头不干净,您可不能进去。” 拦着她的都是纪宝璟身边的丫鬟, 寻常是没这个胆子的,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 世子夫人要生的那会子, 竟是头一个吩咐她们, 若是七姑娘待会想进去,是再不准的, 死都要把她拦住。 方才七姑娘冲着那接生嬷嬷说的话,整个屋子里头都听的清清楚楚。若是世子夫人没事, 不拘是谁, 今个在这屋子里头的,都有一锭金子。可要是出了事情,便叫她们在京城都呆不下去。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是真的发了狠的。 两个丫鬟立在产门前,拦着她,也是心里忐忐地,生怕她发了火。 可是纪清晨倒没冲着她们发火,只道:“你们都让开,没听到大姐姐在叫我的名字吗?”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站在门口,只听到世子夫人呻吟的痛楚声,没听到夫人在叫七姑娘的名字啊。 “沅沅,”曾榕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上前拦住她,可是看着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她知道方才她那般镇定地让丫鬟去找温凌钧,都只是表面的坚强而已。 “大姐姐会没事的,咱们都在这里等着她,陪着她呢,”曾榕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掌比冰块还要手,原本柔软的手掌,僵硬地像一块石头。 纪清晨皱着眉头,却是屋子里头又陡然喊了一声,接着便是两个接生嬷嬷说话的声音。可是隔在一道门,纪清晨听不清楚她们说话的声音。 直到温凌钧气喘吁吁地将许太医夫妻两人拉进门,许夫人头上也是钗环未带,想必是急匆匆地就过来了。 晋阳侯夫人赶紧上前,“许太医、许夫人就麻烦两位了。” 许夫人点头,匆匆说了句夫人客气了,便一头钻进产房里头。曾榕见太医都来了,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却不敢说话,只紧紧地握着纪清晨的手掌。 生孩子就跟闯鬼门关一样一样的,这稍有不慎,便会出了意外。这会谁都不敢说什么,也谁都不敢保证什么。 没一会,许夫人便出来,看着晋阳侯夫人和温凌钧,说道:“世子夫人的羊水已经流地差不多了,只是孩子还没生出来,这会只怕要喝点助产药。” “会对大人有伤害吗?”温凌钧想也不想地问。 一屋子地人,都齐刷刷地朝他望过去。 许夫人不是头一回被人请来接生了,毕竟就算有太医,可到底是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哪有叫男人进去的道理。可是她却是头一回见到,只问大人的丈夫。 这位世子夫人的福气,可真是叫人羡慕啊。 “若是用药,只怕对生育有所影响,旁的倒也没什么大碍,”许夫人轻声开口说道。 “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就行,我已经有儿子了,我只要保住她的性命,”温凌钧咬着牙,一旁晋阳侯夫人瞧着他这样红着眼的模样,也是怔了。 曾榕别过头,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还记得温凌钧在家里提亲的时候,那般高大的男子,就站在她和纪延生面前,说道以后一定会对宝璟好时,脸上还带着害羞的笑意。 都说男子薄幸,说出来的话,掉转头就能忘记了。 可是他是真的做到了。 许夫人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要保住大人。许夫人也是个女子,瞧多了那些家里三妻四妾不够,还要一个劲地往房里头抬新人的男人,如今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有些红了眼眶,只点头道:“世子爷放心吧,夫人和孩子,我都会尽力帮你保住的。” 晋阳侯夫人一直没说话,只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臂。 丫鬟已经在小厨房里头支起了炉子,许夫人自个也有个药箱,这会许太医开了两人的药箱,夫妻两个低声商量起来。女子行医地本就少,更是叫一般人都瞧不上。若不是因为大户人家的夫人精贵,寻常连把脉都要叫人隔着个屏风,所以女大夫这会子虽说少,可也受人敬重。 等药煎好了,许夫人亲自端了进去。 温凌钧瞧着她碗中的褐色汁液,抿着唇,一言不发。 等到了里头,就见两个接生嬷嬷正指挥着丫鬟扶着纪宝璟,此时她脸色白地就跟一张纸似得,乌黑地长发早就被汗水浸湿了。身底下铺着的褥子,又是血又是羊水,污糟一团,看得叫人害怕。 许夫人叫丫鬟把药汁给她灌下,随后她又朝接生嬷嬷使了个眼色。 “世子夫人,外头世子爷和侯夫人,还有您的娘家人都等着您的好信呢,咱们可不能在这时候撒手啊,来,用劲,”许夫人与她又说了句话。 纪宝璟原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似乎在听到丈夫和家人时候,陡然又凝聚在一处。 接生嬷嬷低头瞧了一眼,登时大喜,喊道:“瞧见了,瞧见头了。” 外头的人自是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俱是抬头看着门口,直到一声撕心裂肺地声音之后,就听到一个丫鬟喜极而泣地声音喊道“生了,生了。” 曾榕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倒是纪清晨整个人站地笔直笔直地,就连眼神都不带眨一下地,反倒是叫一旁的杏儿心里头有些发怵。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就听到里头传来小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随后许夫人便掀了帘子进来,手里头抱着一个襁褓,欢喜地说:“是个儿子,恭喜了。” 温凌钧这会才敢长吐一口气,可是却没看许夫人手中的儿子,只盯着她焦急地问:“夫人,内子可还好?” “放心吧,世子夫人只是昏睡了过去,不碍事的,”许夫人安慰他,虽说用了药,确实是伤了身子。不过这药也不霸道,乃是她家中祖传下来的,若是养个三年五载的,未必就不能再生。 左右这会子母子平安了,倒是比什么都好。 这会温凌钧才松了一口气,许夫人见他这般,便笑着问道:“世子爷,可要抱抱孩子?” 此时孩子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洗干净了,头发又黑又浓密,虽闭着眼睛,可是眼线却极长,日后这双眼睛也定不会小。 晋阳侯夫人知道他这会定没这个心思,便道:“他粗手粗脚的,哪里能抱孩子。” 说着,她自个伸手接过孙子,又招呼曾榕过来瞧瞧这小孙子。这会既是母子平安了,那先头的那些惊慌,倒也都烟消云散了。曾榕正要拉着纪清晨过去,瞧瞧她这个大宝外孙,突然旁边的人便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 周围很黑,纪清晨瞧着这四周,却一直想要出去,却只能困在这无尽地黑暗之中。她一直往前走,可是不管怎么走,这条路似乎一直都没有尽头一般。 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她一直在问,可没有人能回答她。直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她霍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床边坐着的裴世泽。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影。 可是不管她眨几次,裴世泽都安静地坐在她面前。 “醒了,”裴世泽轻声开口,伸手替她将头发往后顺了下。这会纪清晨才发觉她的手,正被他握着。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柿子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饿了吗?”裴世泽没立即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她饿不饿。 纪清晨这才想起来,她昨晚是晋阳侯府里等着大姐姐生产,她记得大姐姐难产了,不过好在最后顺利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最后她自己好像是昏倒了? 她也记得不太清楚了,甚至连昨晚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反倒是裴世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快把我吓死了。” 幸亏昨日他是在家中住着的,今日一早便接到了晋阳侯夫人送来的喜饼,说是世子夫人昨个夜里头生了个儿子。他本就与温凌钧交情甚好,又想着她今日一定会过来的,谁知才一过府,便听说她昏倒的消息。 杏儿和香宁原本是在外头梢间里等着的,这会听到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登时面上一喜,便想进去瞧瞧。可是谁都不敢敲门,自家姑娘和裴世子之间,她们可都是瞧在眼中的。 两人自是不会到处乱说,况且裴世泽一未成亲二未订婚,在她们看来,只怕这么多年,裴世子就是在等着自家姑娘呢。 纪清晨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头疼地厉害,便想坐起来。 裴世泽伸手去拿床上的靠垫,他从来都没伺候过别人,摆了半天才觉得好。这又把纪清晨扶着坐了起来,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她一口气地喝了下去。 “是不是饿了?”这会都快到晌午了,她是昨个半夜里头昏过去的,到这会都是好几个时辰没进食了。 可是纪清晨这会却想起昨晚的凶险,也不知是因为裴世泽在身边,还是后怕地劲儿上来了,拉着他的手,便带着哭腔地说:“我不想吃饭,你别走。” “别怕,我不走,”裴世泽赶紧坐下了下来,见她头发披散在肩上,偏偏白嫩的小脸被乌发映衬地越发雪白,就跟那雪山上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般,透着一股清灵的味道。 “柿子哥哥,抱抱,”纪清晨伸出手臂,一脸委屈地小模样。 瞧着她脸上撒娇的表情,裴世泽伸手抱住小姑娘,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都多大了,还撒娇。” 可是他却把她抱在怀中,还伸手抚着她的背,似是在安慰她不要害怕。 纪清晨是真的被吓坏了,可一醒来就看见了裴世泽,这种又满足又委屈地心,就像是把最酸的东西和最甜的东西都捏在一块,叫她一口吞了下来。这会心底又难过又欢喜,交织地叫人分辨不出。 “吓坏了吧?”裴世泽轻声问她。 怀中的小姑娘委屈地嗯了一声,何止是吓坏了,她简直就不敢想象,若是大姐姐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她总是担心因为她的这一世的出现,会给家里人带来不一样的改变。所以这次听说纪宝璟怀相并不是很好的时候,她心底便害怕极了。 前一世她的姐姐,可是被皇上封为郡主的,是京城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人。 她好害怕她会出事。 她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得改变纪宝璟的命运。 裴世泽能感觉她的小手,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趴在他怀中,小声地啜泣,就像只可怜的小兔子,无辜又叫人怜爱。 “姐姐醒了吗?”结果外头就传来纪湛的声音。 杏儿和香宁没想到这会小少爷会过来,正想拦着呢,可是小少爷却径直地往房中走了去。两人赶紧上前,想先哄着他,可是纪湛却皱着眉头,“我要看看姐姐,我才不要看小弟弟呢。” 也不知他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杏儿和香宁瞧着他这小可怜样,恨不得伸手抱抱他。只可惜,自家的这位小少爷啊,可是极有性格的,除了七姑娘能未经他同意抱他,便是连太太每回搂着他,都要先问问这位小爷的心情呢。 两人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倒是内室的门被打开了,裴世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低头瞧了纪湛一眼,轻声道:“进来吧。” 纪湛愣住了,为什么这个哥哥会在这里啊。 不过随后他便钻进房中,一下扑到纪清晨的床边,关心地问道:“姐姐,你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湛哥儿看过小外甥了吗?”纪清晨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他大概是跑过来的,所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呢。 纪湛哼了声,立即高傲地说:“我才不想看呢,姐姐都生病了,我要先看姐姐。” 纪清晨被这小家伙的一句话,说地心都要软了。登时在他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可是纪湛已经是八岁的大孩子呢,这会又有外人在,登时便不好起来,还教训她说道:“姐姐,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你不能随便再香我了。” “别人还求之不得呢,”纪清晨伸出葱白地手指尖,在他额头上点了下,可是眼睛却朝着裴世泽瞥了过去。 只是裴世泽此时也正在看着她,纪清晨才发现他的眼神,竟是与平日里太不一样。依旧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可是平日里这双眸子里多是冰冷没有情绪的,可是此时就像是藏着一股说不出的灼热在里面,像是要生吞了她一样。 纪清晨这才知道,她自个玩过火了,赶紧低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其实裴世泽都这个年纪了,却还没尝过荤,也是有些可怜。可是等她回过神,发现自个在想什么的时候,恨不得在脑子上捶两下,她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所以她怕再叫他留在这里,真的出事,便对纪湛道:“湛哥儿,你先与大哥哥到外头等着,姐姐换一身衣裳,再与你去看看大姐姐和小宝宝好不好?” 纪湛嘟着嘴,却是点了下头。 等他们两人出去后,杏儿和香宁进去给纪清晨更衣,而屋子里头别的丫鬟,早在裴世泽来的时候,就被打发走了。 所以此时一大一小,两人在高背玫瑰椅上坐着,纪湛的腿儿在半空中悬着。裴世泽素来就不是会寒暄的人,此时自然更是安静。 纪湛是认识这个大哥哥的,因为他来过家里好几回,而且他和大姐夫关系也很好,还带着他和俊哥儿一块去骑马。这个大哥哥骑术很厉害,而且射箭也好厉害,比大姐夫还有那些其他人都要厉害。 小男孩本就崇拜强悍的人,所以他心底其实一直挺喜欢这个裴哥哥的。 可是今天他却来看姐姐,他虽然才八岁,却聪慧地很,在学堂里头被夸赞最多的也就是他。只是他偷瞄了裴世泽好几眼,就见他安静地坐着,也不说话。 倒是最后,还是小家伙先忍不住,撇头瞧着他,问道:“你喜欢我姐姐?” “嗯,喜欢,”裴世泽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极认真地回了一句。 他并未把纪湛当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反而是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纪湛自然也能感觉到,登时有些兴奋,又问道:“那你以后会娶我姐姐吗?” “会,”裴世泽又认真地说了句。 纪湛倒是一下安静了下来,他的小短腿在半空晃啊晃。 直到最后,他又极认真地盯着裴世泽。 “那你可一定要对姐姐好,虽然你很厉害,可我也不怕你。” 裴世泽听着小家伙故作坚强,却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原本清冷的面容一下染上了十足地笑意,变得柔和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纪湛的小脑袋,“难怪你姐姐这么喜欢你。” 铁口神断 第八十六章 晋阳侯府早已经派人给家里的亲朋好友送了喜饼和红鸡蛋, 这会便是纪宝璟的院子里头, 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曾榕今个歇息了一会, 便过来看看纪宝璟和孩子。 小家伙虽说生的时候是难了点, 可是胖乎乎的, 哭起来的时候, 声音别替多清脆响亮了。 这会纪宝璟也刚刚醒过来, 丫鬟端了鸡汤过来,喂着她喝了一小碗。见曾榕过来,她立即笑着说道:“昨个叫太太担心了。” “我们这点儿担心算什么, 是你自个受苦了才是。这小家伙日后可得好生孝敬你,为着生他,亲娘受了多少的罪, ”曾榕瞧着怀中抱着的小家伙, 这会奶娘方才喂了他喝了一回奶,这会正睡得香着呢。 纪宝璟瞧着她怀中的小家伙, 登时也笑了下, 轻声道:“太太说地是, 生他都是不易的, 估摸着以后也是个淘气的。” 也不知是真的有这意思, 还是碰巧的,她头一胎生俊哥儿的时候, 不仅没吐没难受,便是生的时候, 都顺顺当当的, 这孩子的性子也是个温和的,打小就从不和人争执,便是发脾气也是少的。 就是这个小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爱折腾。这为了生他,险些把纪宝璟的半条命折腾掉了,只怕以后也不是个叫爹娘省心的。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纪清晨牵着纪湛的手进来。曾榕一瞧见儿子,立即笑道:“不是说不想来瞧小宝宝的,怎么这会子又巴巴地来了。” “我哪有说,我只是说想先去看姐姐的,”纪湛立即否认道。 曾榕瞧着儿子这模样,登时便乐了,抱着怀中的小宝宝,便道:“还不快些过来瞧瞧小外甥,哪有做舅舅的,还发小脾气的。” “沅沅,过来,”纪宝璟见纪清晨过来了,伸出手臂招呼她过来。待纪清晨在她床榻边上坐下,纪宝璟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道:“可是吓坏了?” 纪清晨立即摇头,“没有,我好着呢。姐姐你别担心我。” “才不是呢,”一旁正低头看着他的‘丑’外甥的纪湛,立即抬头冲着纪宝璟说:“大姐姐,小姐姐都被吓得昏过去了。” “纪湛,你给我闭嘴,”纪清晨调头正要教训他,可是见小家伙冲着她哼了下,竟是又把话憋了回去。 纪宝璟瞧着她这会都有力气教训纪湛了,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叹了口气,柔声道:“姐姐害得你担心了。” “只要姐姐你没事,我都没关系的,”纪清晨握着她的手,其实这次纪宝璟养胎的时候,胃口不好,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便是到了快生产的时候,都还吐个不停。所以身子瘦地有些厉害,她握着她的手掌,依旧那般纤细柔软。 “小姐姐,你快来看,他吐奶泡泡呢,”纪湛看见他的小猴子外甥,虽然睡着了,可是小嘴儿一直咂个不停,还吐着奶泡泡。丑是丑了点,可还是挺好玩的。 纪湛也不好意思当面说小外甥丑,他怕大姐姐伤心。只是他有些奇怪,明明大姐姐和大姐夫长得都好看,便是温启俊长得也好看,怎么就这个新外甥丑地这般厉害。 小家伙到底还是心疼大姐的,没当面问出来。 不过没一会,温启俊便过来了。他先前来过一趟,只是纪宝璟那会还没醒,奶娘怕他吵着世子夫人,便又领着他出去玩了会。等如今过来,瞧见满屋子都是人,他娘也醒了,登时扑到床边,非挤到纪清晨和纪宝璟两个人中间。 纪清晨怕他压着纪宝璟,便赶紧把他拉进自己怀中,叮嘱道:“俊哥儿,娘亲刚生完小弟弟,身子还没好呢。咱们可不能压着娘亲,知不知道?” “小姨母,我知道了,”温启俊脆生生地答了句,就心疼地瞧着纪宝璟,软和地问:“娘,你现在还疼吗?” 纪宝璟瞧着乖巧懂事的长子,伸手摸了摸圆润白皙的小脸蛋,若不是她身子不能大幅度的动弹,真想弯腰亲亲他的小脸蛋,“娘不疼,你瞧过弟弟了吗?” “见过了,”温启俊回了一声,可是语气却有点儿失落。 别说纪宝璟了,便是纪清晨都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儿。她搂着小家伙,低头问道:“俊哥儿这是怎么了?不开心有小弟弟?” 毕竟他之前是家中独子,受尽宠爱,这会又来了个这般小的弟弟,估摸着长辈都把心思放在小弟弟身上,难免会冷落了她。 纪清晨还以为他是因为这个不开心,正打算开解他呢,就见小家伙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小姨母,我觉得小弟弟有点儿丑。” 哪里是有点儿丑,又红又青的,浑身还皱巴巴的,简直比那街上卖艺的小猴子还丑。 纪清晨愣住了,她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登时便扑哧笑开。 温启俊见她笑,便立即着急了起来,瞅了纪宝璟好几眼,生怕被他娘听见了伤心。毕竟娘亲这么辛苦,却生了这么个丑弟弟出来,要是听到自个这样说,肯定会更伤心的。 所以他伸手便去捂纪清晨的嘴,惹得纪宝璟都好奇地问他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好在纪清晨也没说出来,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小弟弟现在是因为刚生下来啊。俊哥儿记不记得小姨母养得那些兔子,刚生下来是不是连毛都没有,后来才又长得好看的。” 温启俊立即想了下,之前纪清晨养的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他和小舅舅一块去看,结果就瞧见那些小兔子和原本长得兔子一点儿都不一样,湿乎乎的,也是有点儿丑。 “那是不是等他长得再大一点了,就会变得好看了?”温启俊登时欢喜地问道。 纪清晨点了点头,小家伙这会倒是欢天喜地了起来。 ** 洗三的时候,晋阳侯府只是请了亲眷过来,倒也没怎么大办,毕竟纪宝璟身子还没好起来。所以晋阳侯夫人打算满月的时候,再大办一场。这会儿洗三,便是她在前头主持,叫媳妇在院子里头好生地坐月子。 她在正堂里头接待客人呢,就听丫鬟跑了进来,到她跟前,欢喜地说道:“夫人,宫里头来人了。” 这丫鬟声音不小,叫这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原本还热热闹闹地厅堂里头,登时安静了下来。晋阳侯夫人登时笑了下,立即对屋子里的众人道:“大家先坐下,我到前头去瞧瞧。” “也不知是宫里哪位赏赐的,这洗三都赏下东西来了,”也不知是哪位夫人,艳羡地说了句。 倒是有人抵了抵她的手臂,示意地瞧了一眼对面,轻声道:“这算什么呀,你也不瞧瞧圣人与这府里的世子夫人是什么关系,这可是嫡嫡亲的外甥女。” 这说话的人,这会才转过弯来。这也难怪,自从皇上来京的时候,纪宝璟已经怀孕好几个月,寻常都极少出府去。便是后头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她都因为月份实在大了,被赏了恩典,不用进宫。所以一般人难得想起来,倒是纪清晨因为时常被召进宫,所以京城的这些敏感的贵夫人都察觉到,圣人对这位纪姑娘的态度不一般。 这样反倒是忽略了纪宝璟。 如今纪宝璟生了孩子,这才洗三宫里头就赏了东西下来,估摸着满月的时候,赏赐定是不会少的。 这会圣人登基还不过半年呢,好些个勋贵,连宫里头这些新主子的边儿都没摸着呢。况且时间这么短,也不知圣人和皇后的脾性。如今瞧见晋阳侯府因着家里儿媳妇的原因,轻而易举地便搭了宫里,心底自是羡慕地很。 忠庆伯夫人这会正坐在曾榕的旁边,她是晋阳侯府的姑太太,瞧着自己娘家风光了,自然心底高兴,所以和曾榕说话的时候,也是带着十二分的喜气。 等过了一刻钟,晋阳侯夫人回来了,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人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上来,准备给孩子洗三了。 倒是有人这会闲聊,便问着是宫里哪位赏赐了东西下来。 晋阳侯夫人也没瞒着,笑着说道:“是太后还有皇后娘娘,赏了些给孩子添盆的东西。” 太后和皇后都赏了东西,这可真是太有脸面了。要知道有些人家,便是家里头儿子或者姑娘大婚的时候,能叫宫里头赏赐东西下来,便已是极有脸面的。如今不过是个孩子的洗三礼,宫里的两位正主子便都赏了东西,可不是叫人羡慕地很。 这会,倒是有人已经往着纪清晨的方向瞧了过去。 左右这位世子夫人都这般风光了,这位时常被宣进宫的,要是能娶了回家,以后岂不是更加风光无限。 ** 倒是又过了些日子,确实又被皇后宣召进宫了。 一瞧见她,方皇后便叫她到自个身边坐着,拉着她的手便问道,“我也是昨个才知道,前几日你昏倒了?” 纪清晨一听是这事,登时便有些不好意思,她昏倒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叫大姐姐生孩子给吓得。 “你舅舅听说了之后,也担心地不行。非说派太医给你瞧瞧,我瞧着你也好久没入宫了,便叫你进来。如今身子可好了,”方皇后上下打量着她,又是摇头,“你啊,还是太瘦了,瞧瞧这小脸,竟是还没我的巴掌大。” 纪清晨立即笑了,撒娇道:“娘娘就会哄我,我这几天在家里头,还养胖了呢。” 曾榕瞧见她昏倒快吓死了,这几天在家里,每天雷打不动地叫人给她煲汤,怕她嫌鸡汤腻歪,便叫人换着花样炖,便是连祖母都压着她喝呢。 “那也不够,虽说小姑娘瘦些好看,可你这也太瘦了,瞧瞧这腰,一把就能握住了,”方皇后瞧着她说道。 没一会,太医便过来给方皇后请平安脉,自是也给纪清晨也把脉了。不过她身子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方皇后没法子,只得叫人准备些补品给她。 倒是殷柏然之后过来给方皇后请安,瞧见她第一句话便是,“身子可好些了?” 纪清晨之前还不觉得,这会倒是觉得有点儿丢人了。怎么谁都来问她一句,只怕若是舅舅见了她,也该这么问了。 殷柏然见她的小动作,登时便笑了。 倒是殷柏然说到待会,还要去礼部阅卷子,纪清晨登时便开了兴趣,问道:“可是这次会试的卷子?” 殷柏然瞧着她眼睛都亮了,登时便笑道:“你又不考试,这般开心做什么?” “我虽不考,不过我身边倒是有人考试,况且我说不定还认识未来的状元呢,”纪清晨笑嘻嘻地说道。 殷柏然登时挑眉,一脸好笑,“如今连会试的榜都没放呢,后头还有一场殿试,你又知谁是状元了?” “谢忱啊,如今京城里头人人都猜测是他呢,”纪清晨歪着头笑了下。 “我听说外头还有人开盘赌呢,难不成你也下了银子?” 纪清晨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登时喊冤道:“柏然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结果没想到,皇上这会竟也过来了,听到外头太监的皇上驾到,便是连皇后都齐齐站了起来。待一身明黄龙袍的殷廷谨进来后,三人立即给他行礼请安。 “沅沅,身子可好些了,”殷廷谨扶了皇后一把,与皇后在上首坐下后,便问了纪清晨。 这还真是叫她没猜错。 小姑娘立即点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般,扑闪了两下,莞尔笑道:“谢舅舅关心,我身体都早已好了。” 倒是他又问先前他们都说些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纪清晨立即冲着殷柏然眨眼睛,可殷柏然还是笑道:“沅沅方才铁口神算了一回今年的状元。” 殷廷谨也是一挑眉,来了兴趣,虽说这是前朝事务,不过如今就只有他们几人,说说倒也无妨。于是他便问道:“沅沅瞧中了谁?” “沅沅非一口咬定是谢家那位七公子谢忱,”殷柏然好笑地摇头。 纪清晨立即摆手,说道:“舅舅,我只是与柏然哥哥说笑而已。况且这位谢公子是旁人都说他有状元之才,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可是殷廷谨这笑中,却多了些惊讶和意味深长。 因为今个早朝之后,礼部尚书便将今年的会试榜单呈交了上来。因着殿试才是皇帝亲自考评,所以会试都是主考官与其他一众监考圈定的名次,只需将最后的榜单呈交给皇上过目一遍。若是没问题,明个便该放榜了。 至于谢忱这个名字,他之所以有印象,就是因为他是众考官圈定的今次恩科的头名。 若不是知道沅沅决计不可能比他先看过这份榜单,他心底也不会这么惊讶。 只是他这个外甥女啊,给他太多惊喜,如今他听到这话,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 第二日的时候,纪清晨才知道今个竟是要放会试结果。一大清早,韩氏便派了小厮去瞧了。 待到了晌午的时候,这才回来,不过一回来整个纪府都是欢天喜地。纪荣堂这会考了个六十八名,虽说还没到殿试,不过照着往科录取的成绩来看,二甲应该是没问题的。 倒是纪行堂这会的名次不够好。 不过府里头能考中一个,已是极好的了。韩氏倒是立即便想给家里的下人赏银钱,再叫人到门口去施粥,就是连先前去拜过的庙,都恨不得立即去还愿。 幸亏纪延德拦住了她,毕竟这还没过殿试呢。先前会试成绩不错,可殿试却名落孙山的,也是大有人在的。要是这会就欢天喜地起来,万一殿试没中,岂不是丢了大丑。 韩氏这才稍微收敛些。倒是纪延德和纪延生两人,又给纪荣堂临时突击了几天,毕竟他们两都是经历过殿试的,揣测上意倒是要紧的。 只是纪延德对这位新圣人不熟,只眼巴巴地瞧着弟弟。纪延生倒是苦笑了,只是他那位大舅兄素来瞧他不顺眼,只盼着别因为他,连累他家里的这个大侄子才是。叔侄三人又把往科的那些状元时文找了出来,好生琢磨了一遍。 倒是纪清晨收到了谢兰来的信,说她七哥真的得了会试的头名。若是她七哥真的得了状元,便一定叫他备一份厚礼,亲自来谢过。 纪清晨满头虚汗,人家得了头名,那是凭他自个本事,这如今好像都成了她的一句话似得。 所以她自是立即回信,连说不敢当。 只是她不知的是,到了四月一日,殿试开始这一天,殷廷谨倒是进了大殿中逛了一圈。一眼便瞧见了这个谢忱,不为别的,只是他在周围的人当中,实在太过年轻,也太过出众了些。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只不过等收了文章后,众人在殿内议论,谢忱倒是与一位叫刘兴的不相上下。这刘兴的文章固然没谢忱出色,可谢忱的年纪实在太轻了些,这才十八岁的少年郎,点状元不太合适,倒是探花更合适些。 几人争论了一番,原本还支持谢忱的人,倒是都被说服了。 只是待他们瞧着上首一直为开口的皇上,就见他单手在面前的案桌上敲了两下,轻笑道:“倒是头回听说这选状元是选年纪的。既然谢忱的文章更好,那便是他。难不成还能因为他年少有为,便夺了他的状元不成。” 殷廷谨方才已经看过了他们的文章,谢忱的文章确实比这个刘兴的好。 之前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登时高呼万岁。 于是谢忱这状元之位,便是定了下来。 等谢家得了消息,知道谢忱被点了状元,谢老太太登时双手合十,连连呼了好几声阿弥陀佛。便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夫人,这会脸上都挂着不再掩饰的喜悦。 谢兰也是立即便笑了,连声道:“清晨妹妹可真是个铁口神断,竟是叫她真的说中了。” 老太太听着这话,倒是有几分好奇。于是谢兰便将那日她们遇到谢忱,纪清晨说他能高中状元的话说了出来。 “我与玉欣姐姐倒是只说希望七哥能金榜题名,谁知清晨却是一口便说七哥能得状元。” 老太太这会一高兴,便立即说道:“这可子真是的,那等你七哥回来,可得叫他好生谢过人家。” “可不就是,”谢兰也欢喜。 倒是谢夫人含笑地瞧着,竟是难得地点了点头。 王谢风流 第八十七章 十八岁的状元, 这无论是放在哪朝哪代, 都是稀罕地事情。便是谢家素来低调的, 这会都请了好些宾客。纪家自然是受到了邀请, 不过纪家也有一位中了进士。 长房的嫡长子纪荣堂中了二甲三十六名, 名次虽说不是特别高, 却也不差。毕竟这也是正经地进士, 纪家能够连续三代都有人中进士,本就叫人侧目了。消息一传出去来,家里的亲朋好友都上门来庆贺。 纪宝芸这会已经七个月身孕了, 却还是乘着马车回来了。这次不仅她来了,便是韩家太太还有她相公韩谨也一并过来了。之前因着纪宝芸的小性子,韩太太对韩氏过于娇惯这个女儿, 颇为不满, 已是好久不上门了。 却不想如今纪荣堂金榜题名,倒是叫她大驾又光临了。 不过韩氏自然不会摆脸色, 毕竟自家的闺女如今还是人家的媳妇呢。于是韩氏上前亲亲热热地招呼她, 至于韩谨则是去了前院, 去见自个的大舅子, 新出炉的进士。 纪宝芸挺着个大肚子, 瞧着纪宝茵正与纪清晨站在一处说话,便喊了她一声, 还伸出手叫她过来扶着自个。纪宝茵当即冷哼一声,动也不动地站在一旁, 倒是纪宝芸的丫鬟见状, 赶紧上前扶着她。 “你怎么回事,自家姐姐叫你,也是这般无礼?”纪宝芸一过来,便颐指气使地教训道。 就连纪清晨都忍不住蹙眉,虽说是姐姐,可是若你自个没点爱护妹妹的心思,又如何叫妹妹敬重你。 反倒是纪宝茵可不怕她,只耷拉眼皮,不在意地说道:“我又不是三姐你的丫鬟。你若是累了,便到一旁坐着。” 纪宝芸轻嗤了一声,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便不经意地笑道:“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看来你也是不想知道了?” 纪宝茵瞥了她一眼,嗤笑:“三姐你能有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家里头又添新人了?” 这话可够叫纪宝芸生气的了,当即便挥手狠狠地拍了她一下,怒道:“没大没小的,你姐夫房里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纪宝茵撇嘴,也知道自个说地过分了,便任由纪宝芸教训了她几句。 不过纪宝芸发过火之后,倒也消了气,轻声说道:“你以为舅母这次过来,单单只是因为大哥金榜题名了?她还为了你的事情。” 这倒是把纪宝茵唬了一跳,当即便反问道:“为了我的什么事?”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纪宝芸露出这个表情。 纪宝茵便明白,只怕是韩氏要帮她说亲事。只是这两年为了三姐的事情,母亲和舅母已经闹地不是很愉快,这会舅母无端端地帮她说亲事,岂会安了好心。纪宝茵瞧着她三姐,还一副高兴的模样,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倒是旁边的纪清晨,轻笑着问道:“那三姐你有没有什么旁的消息透露给我们啊?” “你只管放心吧,这会舅母是真心想帮你说亲事的,毕竟眼瞧着你年纪也大了,”纪宝芸叹了一口气,似乎纪宝茵十六岁还没定亲,已是全家人心头的大难题了。 纪宝茵就是因为她这态度,才不喜欢与她说这些事,所以她当即便翻了脸,拉着纪清晨便说道:“沅沅,咱们走吧。” 纪宝芸在身后喊了她两句,纪宝茵头都不回地。 她一路上拉着纪清晨便往花园里去,这会宾客都后院正堂,或是在前院,花园里头反倒是没什么人。纪宝茵眼眶都红了一圈,待停了下后,便恨恨地说:“沅沅,你说我三姐姐讨不讨厌,整天就只会笑话我。” 纪清晨见她这般难受,立即安慰道:“三姐也只是关心你,五姐姐你别往心里去,顶多咱们以后不搭理她便是了。” “舅母如今瞧她不顺眼极了,你说她能这般好心地给我说亲事,还不知是不是哪家没人敢嫁的猪头,便要塞给我呢,”纪宝茵一想到,可能是个满脸麻子还又黑又丑的人,心底登时便觉得悲苦起来。 她上个有四个姐姐,不说远在蜀地没见过面的四姐,便是她嫁到外头的庶出二姐,当年说亲事的时候,也没像她这般难。 纪清晨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她前世的时候,被乔策退了婚,那会都已十五岁了,天天晚上一闭上眼睛,满脑子想得都是婚事婚事。况且那会子,就她和大哥两人在京中,大哥是个男人自然没法子替她张罗。 其实那时候她的处境比纪宝茵还要惨,毕竟她那会不过是个商家女,连乔策那样毫无根基的人,中了进士后都能毫无顾虑地一脚将她踹开。如今纪宝茵的父亲是个四品官,大哥又是个新鲜出炉的进士,婚事便是有些迟了,可总也不至于像她那么艰难。 说来说去,还是韩氏想给女儿挑一门更好的亲事。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就见前头凉亭里头坐着一个人,似在哭。纪宝茵望了过去,轻声道:“沅沅,那是六妹吗?” 只见凉亭里的人穿着一件浅洋红遍地缠枝玉兰花长褙子,配着一条暗银刺绣湘裙,虽然是身子对着她们,不过瞧着那纤细的身形倒确实是纪宝芙。 “她怎么了?哭地这般伤心,”纪宝茵有些不解地问道。 纪清晨也不知道,虽说她们两个是姐妹,可是说实话,她一向与纪宝芙接触最少。便是有时候她与纪宝茵一处玩,偶尔会叫上她。不过纪宝芙倒也会与府外认识的姑娘来往,曾榕也会带着她出门。 纪宝茵瞧着她独自一人坐在那边,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甚是凄凉地样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说来她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婚事可说好了?” “六姐姐的事情,我一向不知的,不过倒是没听太太说过,”纪清晨说的这句是实话。 不过纪宝芙的及笄礼是在十一月,所以离她及笄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 结果两人正说着话呢,就见纪宝芙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偷看她的两个人,心底登时说了声不好,可是这会再躲却也来不及了。纪宝芙转身的时候,已经瞧见她们了。 三人瞧着彼此,脸上都是一阵尴尬。还是纪宝茵拉了纪清晨一下,便是走了过去。 “六妹,你还好吧,”纪宝茵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与纪宝芙的关系不算好,倒也不算坏。 纪清晨只安静地瞧着她,反倒是纪宝芙有些紧张,还尴尬地冲着她笑了下,解释道:“五姐姐,你别误会。我不是有意在今个哭的,也不是想冲了大堂哥的喜气。” “那倒是没事,只是你怎么哭了啊,”纪宝茵轻声问道。 纪宝芙低头又抽泣了一声,眼瞧着她又要落泪了,纪宝茵赶紧拉着她坐下了。倒是纪清晨歪着头瞧着她,见她这般伤心,便问:“可是因为乔策落榜的原因?” 对面两个姑娘登时抬起了头,只是纪宝茵眼中是惊讶,而纪宝芙眼中则是惊惧,她有些着急地说:“七妹妹,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乔表哥哭的,只是,只是……” 她本来倒是可以编个合理的理由,只是纪清晨乍然说出这话,叫她太过震惊,便是能撒谎怎么撒都忘记了。 见她这么惊慌,纪宝茵反倒是更惊讶了,难不成还真叫沅沅说中? 反而是引起这般动静的纪清晨,忽然莞尔一笑,轻声说:“六姐,乔策是你的表哥,他落榜了,你替他难过也是人之常情。我没有误会。” 纪宝芙心有余悸地盯着她看,可是见纪清晨面上淡淡的,仿佛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没有误会。可是心底却依旧有些紧张,她捏着手中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子,声音如蚊蚋般细声说:“七妹妹,你也知道乔表哥如今家中没什么人了。他也只有我和我姨娘这两个亲人了。今次见他未高中,我难免替他伤心。” 乔策未能中榜,他便不能来向爹爹提亲。纪宝芙想到这里,才是她真正哭个不停地原因。 纪清晨看着纪宝芙的模样,虽垂着眼,可是提到乔策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叫人无法忽略地温柔,连面容都带着几分娇羞。 便是她这幅模样,叫人不要多想,是当旁人是傻子不成。 纪清晨自个也喜欢裴世泽,她并不觉得姑娘喜欢男子便是不检点,毕竟少年可以慕少艾,姑娘又何尝不可。只是那个乔策,前世的时候便是个攀龙附凤的小人,便是她不喜欢纪宝芙,可纪宝芙毕竟是她的亲姐姐,她自个前世就吃了一次亏,难不成要她看着纪宝芙踏进同一个水坑里不成。 若是纪宝芙喜欢的是旁人,只要对方人品品性没问题,她都愿意祝福她。 但乔策不行,如今他之所以这般对纪宝芙,就是因为他尚未考上进士,身边还没有更好的选择。她相信,只要他有更好的选择,他便可以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纪宝芙,就像前世对她那样。 “我知道六姐姐你是一心为他所想,不过六姐姐,乔策虽是你表哥,不过你也该识得如何分辨人才是,”纪清晨忍不住说道。 一旁的纪宝茵听着她们姐妹两人打着机锋,一会看着纪宝芙,一会又盯着纪清晨。 倒是纪宝芙猛地抬头看着她,眼中的泪花闪烁,语气苦涩地说道:“七妹妹,我晓得你的意思。我知道乔表哥出身贫寒,又没个好家世,比不得柏然表哥那般高高在上。可是乔表哥决计没有什么坏心眼,我求求你别这么想他。” 纪清晨竟是不知道,纪宝芙瞧着个精明样,竟也是恋爱脑。这会一提到乔策,就是一副被他迷地五迷三道地样子,她不过是提醒了一句,她就哭哭啼啼地为他喊冤。 不管前世乔策有没有娶姓纪的姑娘,这一世,纪清晨是再不想自家和这个人有一点牵扯。 至于纪宝芙私底下给他银子的事情,纪清晨也没打算告诉纪延生。毕竟乔策在外人眼中也算个少年举人,是个颇有前程的人。虽然他今年恩科未中,可是照着前世的轨迹来看,明年的会试他会金榜题名的。 爹爹之前还表现出了对乔策的欣赏,若是她真的告诉了爹爹,到时候要是爹爹来个顺水推舟,她才真是要无处诉冤呢。 ** 纪清晨一回去便叫了杏儿过来,如今她哥哥在纪清晨的铺子上当差。从今年开始,她在京城的两个店铺的账册便交给她看了,不过要支使银钱什么的,超过一千两的还是要告诉纪延生。 之前舅舅替她和大姐姐一人分了两成二房的产业,大姐姐的东西自然是她出嫁的时候都带走了。原本她那份也是给大姐姐保管的,不过她出嫁之后,便又交给曾榕。从今年开始,她自个也能掌管着一部分了。 到底是手头有银子,才不心虚,便是要做什么事情,也有个底气。 她已叫杏儿的哥哥,花了银钱盯了乔策好久。不过他这人算是极本分的,再加上要参加恩科,每日也是不怎么出门的,只偶尔与同窗好友出去喝茶。什么秦楼楚馆,他是从未曾踏足过的。 不过想想他前世能这般年纪就中了进士,何曾不就是因为对自个严格。可是再严于律己,都不能否认他是个人渣这个事实。 “姑娘,我哥哥说他这几日也依旧叫人跟着乔公子,虽然他这几日出门地多了,不过都是参加同窗的聚会。有些是为了恭贺中了进士的同科,”杏儿轻声说,不过她倒是把一个疑惑告诉了纪清晨,“不过我哥哥也说,这位乔公子出手极是大方,先前有位中了进士无银钱请客的,还是他给了子银子度过了难关。” 出手大方? 纪清晨忍不住扶额,还不就是她那个看似精明,实则傻子的六姐姐给的银子。 要不是有所顾忌,她是真想问问卫姨娘,知不知道纪宝芙这般倒贴她那个便宜外甥。乔策的爹娘当年那般对卫姨娘,她就不信卫姨娘还真能把他当成亲外甥一般看不成。 结果她还没想到,怎么解决乔策呢。裴玉欣便给她下了帖子,邀她一块去看三甲游街。历年每科的状元、榜眼、探花都在吉日,骑高头大马,批红游街,这也算是每年会试之后保留余兴节目吧。 往年也就是听着热闹,可是今年却不一样,状元乃是谢忱。据说状元游街的那一条路上两边酒楼的包厢,都被人订走了,这其中可就有的是女眷。 纪清晨本以为就只有她呢,谁知她又发了帖子,说是谢兰也一块。她还邀了纪宝茵,说是不好意思给她下帖子,请纪清晨代为问一声。 纪宝茵一听有这样的热闹瞧着,哪有不愿意的。 就是韩氏听说她们要去看状元游街,都没什么话,只叫她们带足了丫鬟,路上小心些。纪清晨还是问了纪宝芙一声,不过她因着乔策落榜的事情,还郁郁寡欢呢。 纪清晨听说她没什么心情,倒是气得都笑了,乔策自个只怕都没她这般伤心吧。 不过待游街的这天,纪清晨一早起床,杏儿和香宁便为她细细装扮了起来。纪清晨见她这么郑重,立即道:“我出门多是要带着帷帽的,你们这般打扮又给谁瞧?” “先前您去定国公府的时候,连裴姑娘都说,打扮地太素净了。” 今次杏儿特地给她挑了一身遍地洒金洋红对襟长褙子,下头配了一条月华裙。香宁梳头的手艺可是专门学过的,她手巧,纪清晨一头浓密的长发在她的手指下,没一会便成了一个温柔的堕马髻。只是特地插了一支珍珠步摇,只见步摇是以银为底,长钗入发,钗头分了三股细细的银链,一直坠着到耳边,每条银链上,都镶着一只滚圆的东珠。 这样的珠子乃是贡品,一颗便已足够珍贵,纪清晨光是一支步摇上便缀了三颗。 待到了酒楼中,裴玉欣还没到,竟是谢兰比她们到的走早。两人与谢兰打了招呼,纪宝茵便先到窗口去看看街上的情况,瞧瞧视野待会可能瞧见。 倒是纪清晨与谢兰坐在一处说着话,谢兰有些欢喜地开口:“沅沅,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厉害,一开口便叫你说中了,我七哥真的成了状元。” “那是谢公子学富五车,文采斐然,我不过就是顺口一说,哪能当真呢,”纪清晨是真不好意思,接这个话啊。 待裴玉欣来了,她立即歉意地说,她临出门的时候,被她娘拉住教训了一顿,这才来晚了。 “路上堵了好些人,我瞧着都是等着看状元的,幸亏我家的车夫是个厉害的,要不然还真走不过来,”裴玉欣撅着嘴儿,轻声抱怨一句。 这会街上已是热闹了起来,便是两边站着的人,都比寻常多了。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银子,到酒楼包个雅座,然后站在楼上瞧着的。更多老百姓还是站在大街上看热闹。 也不知是从哪儿传来一阵锣鼓声,连裴玉欣都激动地扔下她们,跑到窗边,一个劲地问:“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她又招呼谢兰和纪清晨过来瞧,四个姑娘都带了面纱,站在窗户边上。底下确实已经开始骚动了,两边都有维持秩序的官差,只一个劲地拦着百姓,不许他们往前头挤。 “来了,来了,”裴玉欣个子高,垫着脚尖往那边瞧,便是已瞧到队伍最前头了。 纪清晨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热闹,双手扶着窗户,一个劲地往前面瞧着。又等了一会,便瞧见了从那边街头走过来的队伍,而最醒目的自是骑着马的三甲,只是所有人都的视线都被最前头,骑着白色骏马的少年所吸引。 只见他身材高大,面如冠玉,脸上微微含笑,说不出的风流写意。 这样的少年郎,才配得上状元二字嘛。 待谢忱骑马要到了她们所在的酒楼,裴玉欣推了谢兰一把,说道:“兰妹妹,你可有和谢公子说,我们在这里啊?” “我这几日一直都没怎么和七哥说话,他身边总是人,”谢兰摇头。 裴玉欣刚想再说,就听到对面酒楼竟是有喊谢忱的声音,她一咬牙说道:“咱们也喊一声,万一他抬头瞧我们呢。” “这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谢兰立即连连摇手。 裴玉欣还不死心呢,正想喊,可是谢忱却突然抬起头,朝着她们所在的酒楼望了过来。这会儿,连纪宝茵都忍不住尖叫地问道:“他在看我们呢。” “是啊,他在看我们,”裴玉欣捧着脸,表情如同梦游般,嘴中呓语般地说道。 纪清晨瞧着确实是英俊的谢忱,倒是真有当年魏晋王谢子孙的风流。可就在此时,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冲着她们酒楼的方向,伸出手掌,做了个‘七’的手势。 看热闹的人瞧见他这手势,登时便又高呼了起来,下面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倒是楼上的纪宝茵蓦地一下转头盯着纪清晨,说道:“七妹妹,他是在你吧?” 谢七公子,纪七姑娘。 风波乍起 第八十八章 头顶是春日暖阳, 骑在马背上的风流少年, 此时已牵着缰绳, 望着前方。先前那一个手势, 仿佛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带过。 可是楼上包厢中的少女们, 却各个盯着纪清晨看。裴玉欣轻咬着唇瓣, 若说纪清晨与谢忱有什么瓜葛, 她是一万个不相信的。毕竟沅沅喜欢的是三哥啊,而且三哥也那么喜欢她。 倒是纪宝茵有些兴奋,拍着自家七妹妹的肩膀, 便是兴奋地说道:“沅沅,方才谢状元是在看你吧。” “五姐,你不要胡说, 谢公子自个便是行七, 他那是在说他自己呢,”纪清晨立即否认, 口吻有些严肃。 说罢, 她便不再站在窗口, 转身走回了包厢中。此时队伍也越行越远, 直到再也瞧不见了。因着方才的事情, 这会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裴玉欣倒是想问,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呢。至于谢兰, 她想起那日七哥第一回来时的笑容,也是默默低头。 只纪宝茵这会好奇地厉害, 不过也碍于其他两个姑娘在, 不要明着问。 既是看过了游街,纪清晨便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她起身说是想去买几本书。她朝着裴玉欣瞧了一眼,只是裴玉欣没有抬头。反倒是旁边的谢兰轻声说:“我娘只准我出来瞧瞧热闹,买书便是不能的。晨妹妹,对不起。” “无妨,兰姐姐你早日回去,我有五姐陪着我去呢。况且我们买完书,也是要回家的,”纪清晨轻声说道,只是她瞧着裴玉欣一直不开口说话。待想了下,还是问她,“欣姐姐,你呢?是回定国公府,还是与我们一起?” “我娘也叫我看完,立即便回家的,这次我就不去了吧,”裴玉欣匆匆抬头,朝她看了一眼,便又撇过头。这会便是谢兰和纪宝茵,都瞧出了她们两个之间的不对劲。 只是裴玉欣又立即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谢兰瞧着她,又回头看了纪清晨一眼,便站了起来,匆匆去追她了。倒是纪宝茵瞧了一眼离开的两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便拉着纪清晨起身,说道:“咱们去书店,别想这些叫人不开心的事情了。” 姑娘家的心思总是好猜,裴玉欣对于谢忱的好感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只是纪清晨从来不觉得自个在谢忱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偏偏今日他不仅抬头望着她们的包房,还做出那个手势,裴玉欣自是一时难以接受。 只是她对柿子哥哥的态度,裴玉欣是知道的,偏偏却还是不相信她。纪清晨心底自然也难过不已。 纪宝茵还以为她是在生气,便搂着她的肩膀,轻笑一声说道:“你放心吧,我瞧着玉欣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她顶多就是被这个谢忱一时迷惑了,毕竟他生的不错,如今又是个状元,难免叫人看得眼花了。” 小姑娘都会有这么点念头的,宴会上匆匆一瞥的清俊少年,便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便觉得心底悸动。之后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是待下次又见到的时候,竟是发现,他远不如自个想象中的那般英俊,模样不过是中上而已,便是个子也有些矮了。 这种小情绪,只怕每个怀春的少女,都会经历过。也就是这个谢忱,确实英俊地很,确实才华横溢,也确实叫人难忘。 不过纪宝茵这会可管不了裴玉欣,要是谢忱真能成了她的七妹夫,她倒是不介意的。毕竟这样的妹夫,便是说出去,也是够风光的。 所以纪宝茵分外高兴地搂着纪清晨的手臂,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与这位谢状元竟是这般熟识。” “五姐,你别乱说,我只是上次去谢家找兰姐姐时,遇到了而已,当时她们两个也都在的,”谢清晨立即否认,她与谢忱本就是几面之缘而已。 倒是纪宝茵,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立即说:“好了,你与我私底下说,我难不成还能卖你。” 纪清晨转头瞧着她,大眼睛里皆是无奈,于是她认真地纠正她,“五姐,我也是与你说真的。我与这个谢状元就是几面之缘,再无其他。若是我骗你,便叫我一辈子嫁不出去。”z “好了,我信你便是了,”纪宝茵立即说道,瞥了她一眼,便是哼了声,“哪里拿自个的婚事开玩笑的,若是真像我这般嫁不出去的,到时候有得你哭呢。” 纪清晨才是瞪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道:“我瞧着五姐你才是胡说八道地厉害,大伯母如今一心帮着你。” 纪宝茵就是逗她的,所以姐妹两人,说着话便往下了楼。 倒是纪宝茵问她要去买什么书,纪清晨在她耳边说了句,纪宝茵登时便兴奋地问道:“竟是又出来新的了?我可是有好久没看了。” 反正回去的路上,也是要经过那家书店的,于是她们便叫车夫在书店门口下车。两人带着帷帽便下了马车,只是进了书店,里头这会子倒是没什么人。纪清晨直接去寻了掌柜的,她要的书一向都是直接订下的。 纪宝茵则是到旁边书架上,随便瞧了几眼。这些书铺里头的书虽说都是寻常的,可是书本就是个寻常百姓买不起的东西,这会能进来的,也多是读书人。 只见她瞧见上头的书面,便垫着脚尖想去拿,却不想够了半晌都没够着,正想着叫店小二时,旁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将书拿了下来,递到她跟前。 纪宝茵抬头瞧了他一眼,是个清秀的男子,模样倒不是说多出众,胜在身上有股子平和之气。她伸手接过,立即低声道:“谢谢公子。” 男子也是个守礼节的,微微一点头,便是她带着帷帽都不曾抬头打量她,便转身往旁边走了过去。 纪宝茵本低着呢,可是一抬头,就瞧着他已经离开了,心底也不知怎的,就是一阵失落。 倒是此时拿了东西的纪清晨,走了过来,见她手上的东西,便道:“五姐,你可是要买这本书?” 纪宝茵低头瞧了她手中的书籍,其实她已有一本了,只是方才隔着面纱没注意,看错了而已。可是她却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我要买。” “那便快些吧,再不回去,只怕都到晌午了,”纪清晨提醒道。 纪宝茵又朝着那男子瞧了一眼,心底叹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个萍水相逢地陌生人罢了。 就在纪清晨与纪宝茵离开时,纪宝茵先上了车。纪清晨正要上车时,便瞧见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书店门口,她瞧着马车上标志,登时便停住了脚步。 等那车上的人下来后,她轻声唤了声:“柏然哥哥。” “沅沅,你怎么在这里?”殷柏然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纪清晨,便走了过来,笑着瞧着她。 纪清晨更是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立即撒娇道:“那柏然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殷柏然听着她软糯的声音,便是轻声笑道:“我竟是不知,你也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今个出门的小姑娘,多半都是来看状元的,殷柏然何等聪明的人,在这里瞧见她,便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纪清晨立即笑了起来,还反问道:“柏然哥哥,你也是来热闹的咯?” “我可没你这般无聊,”殷柏然终于忍不住,在她的帷幔上弹了一下,轻纱被他弹地飘动起来,连带着薄纱下缀着的银铃轻轻晃动,摇出清脆的响声。 纪清晨立即哼了声,而此时一直在车子里等着的纪宝茵,见纪清晨这般久都没上来,便开了窗子,就瞧见外头的殷柏然,脸上表情微变,正想着要不要下车给他行礼。毕竟如今殷柏然也不只是表哥,还是大皇子。 倒是殷柏然见她开了车窗,反而催促纪清晨,“你先上车回家去,过几日我去家里瞧你。” 纪清晨乖乖点头,这才上车。纪宝茵只得隔着车窗,与他打招呼道:“见过大皇子。” “你与沅沅都早日回家吧,”他又看着此时已在车中安静坐下的小姑娘,叮嘱道:“不许在路上再耽搁了,要不然我便叫姑父,以后不准你出门了。” “柏然哥哥,真讨厌,”纪清晨因着坐在另一边,只能隔着纪宝茵冲着他撒娇地喊了一声。 殷柏然噙着笑意,点头说道:“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真讨厌。” 纪清晨是真不敢再得罪他了,赶紧吩咐车夫启程回家。 倒是此时站在书店里头的人,才走了出来。殷柏然转头瞧着他,略带着责备地说:“我听舅母说,你竟是连小厮都不带便跑了出来。这可不是你啊,孟衡。” “表哥,对不起,叫你担心了,”先前帮纪宝茵拿书的清秀男子,苦笑了一声。 方孟衡跟着殷柏然上了车,殷柏然瞧着他的脚便说道:“不是早就说过了,你的腿脚只要这般治疗下去,日后定能恢复康健的。” “可是娘也答应过我,在我彻底恢复前,不会给我说亲事的,”方孟衡有些着急地说。 殷柏然瞧着面前的表弟,他知道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怕别人哄着他,万一这腿真的不好了,骗了人家姑娘一辈子。殷柏然虽之前未曾见过这个表弟,可是对他却是有些喜欢。 他这条右腿也是为了救人才弄成如今这般的,好在云二先生现在就在京城,并对他保证过,定会全力医治方孟衡这条腿的。 “我会劝舅舅的,他也会与舅母说的,只是你的腿总会治好的。如今说亲,待你腿好了,便能立即娶亲。岂不是叫外祖父与外祖母都能安心,”殷柏然也试着劝说方孟衡。 只是方孟衡却低头不说话,先前在江南的时候,家里头也不是没请过所谓的名医。只是他的腿却一直都不见好转,走起路来,还是会叫人瞧得明显。所以他如今极少出门,今个若不是因为他娘那般固执不停他劝说,也不会就这么鲁莽地出来。 “对了,表哥,方才那姑娘也是家中亲戚吗?”方孟衡低声问道,倒是转移了话题。 殷柏然含笑回他:“是我姑母家的表妹沅沅,也是我最心疼的小妹妹。若是下次有机会,便介绍你们认识,说来她也得喊你一声表哥呢。” “两位都是吗?”方孟衡也不知怎么的,便脱口问了出来。 待他问完后,心中忐忑,生怕殷柏然听出什么不妥。可是殷柏然却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又说:“倒也不全是,另一位是纪家长房的姑娘,沅沅是纪家二房的姑娘,那位是她的堂姐。” 方孟衡点了点头,便撇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 纪清晨正在书房里头看书,便听到外头一阵吵嚷,待她抬头,竟是纪宝茵的丫鬟九月过来了。 “七姑娘,你赶紧去劝劝我家小姐吧,”九月带着哭腔喊道。 等纪清晨过去的时候,就见纪宝茵的院子里站着好些人,便是连韩氏的丫鬟都在。而屋子里头,就听到瓷器摔破的声音。杏儿被吓了一跳,便赶紧要拦着她,生怕她这会进去了,被殃及池鱼。 只是此时屋子里头,便听到纪宝茵的声音,“太太不如叫我现在死了算了吧,我不嫁,我不嫁。” 这是怎么了?纪清晨心底一惊。 待她走到门口,便听到韩氏在屋子里头低声呵斥道:“你竟是从哪儿听来的话,你是我肚子里头出来的,难不成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娘你一心只为了大哥和三姐,我也不冤你。谁叫我是顶小的呢,可是如今你却叫我嫁给一个腿上有残疾的,我便是剪了头发去做姑子,都不会嫁的。” 腿上有残疾的…… 纪清晨想起那日家里设宴,三姐纪宝芸回来神神秘秘地话,韩太太要给五姐做的亲事,对方腿上竟是有残疾? 她正要进去,可是一只脚刚踏上,香宁便跌跌撞撞地闯到院子里,大喊道:“姑娘,姑娘,不好了。” 她回过头,瞧着香宁一路跑了过来,待到了她的跟前,已是喘地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老爷叫人给抬了回来了。” 纪清晨盯着她,便是愣住了,好一会才抓着她的手,咬着牙问:“什么叫爹爹被抬回来了?” “老爷今个上朝,叫皇上给打了。” 礼法之争 第八十九章 香宁一番话, 便是里头正哭闹不休的纪宝茵, 这会都一下子愣住了。更别提纪清晨, 她盯着香宁看了好久, 才咬着牙问:“爹爹被皇上打了?” “是啊, 今个早朝的时候, 老爷也不知怎么就惹怒了圣人, 如今被打地叫人抬回来了,”香宁带着哭腔说道。 纪清晨这会哪里还顾得上纪宝茵的事情,转身便往回走。 纪宝茵也抹了抹眼泪, 便要跟出去瞧瞧,却被韩氏一把抓住,问道:“你这是又要做什么去啊?” “自然是去瞧瞧二叔, 母亲也听到了, 二叔都叫人给抬回来了,”纪宝茵这会也不想再闹腾自个的事情了。 可是韩氏却抓着她的手, 压低声音道:“你当这是什么好事?你二叔可是被皇上打了的, 他这是惹恼了皇上啊。” “难不成二叔惹恼了皇上, 咱们就该视而不见。若是二叔真的得罪了圣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 娘以为咱们家就能落着好了?”纪宝茵嗤笑一声。 韩氏瞧着她这般,气得恨不得狠狠地教训她。这二房的事情, 又与他们何干,二房吃香喝辣的时候, 可是没想起大房来。 只是纪宝茵趁着她不注意, 便挣脱了她的钳制,跑了出去。韩氏哪里能追得上她,只得叫丫鬟跟过去瞧着。 纪清晨一路到了曾榕的院子里,爹爹这会就被抬到太太的屋子里头。她一进门,就险些撞上正往外头走的裴世泽。 裴世泽按住她的肩膀,瞧着她额头上都是一路走过来的汗珠,便轻声说道:“沅沅,别害怕,纪世叔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皮肉却遭罪了,况且又是那般大庭广众之下叫人给打了。 “柿子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清晨吓得已经脸色惨白,一双大眼睛中满是惊慌,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神色楚楚地叫人心疼。 裴世泽就知道她一定会被吓坏了,所以他亲自送纪延生回来的。他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今日在大朝会上,皇上着群臣议定先皇的谥号,以及先靖王的尊号。只是内阁首辅郭孝廉认为皇上应尊先皇为皇考,奉先靖王为皇叔考。你父亲附议了郭孝廉的说法。” 其实今上与群臣的争端,是迟早有一日爆发的。如今是四月,恩科才刚过,皇上便迫不及待地着人议定先皇谥号以及先靖王的封号,就是想要给生父死后尊荣。 可是皇上却低估了群臣的决心,今日他不过在大朝会上开了个头,一个个便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吐沫星子都说地飞了起来。皇上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又见纪延生也是站在反对的行列当中,便一股脑地将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当场便叫人廷杖纪延生三十大板,而一直在大朝会上未开的殷柏然和裴世泽两人,见状立即跪地求情。 只是圣上正处于盛怒当中,谁求情都没用。不过好在那些廷杖的太监,瞧见大皇子和定国公世子都求情了,打的时候没往死里打,只是叫他受了些皮肉之苦。 纪清晨这会已是冷静了下来,虽然柿子哥哥只说了几句,可是她却听明白了。朝中大臣是希望舅舅奉先皇为皇考,至此只能叫外祖为皇叔考? 荒唐,她登时脸上都带了几分薄怒,立即道:“可是先皇诏书中,并未叫舅舅过继。舅舅如今只是继承了皇位,可是生父依旧应该是外祖才是啊。” 裴世泽愣了下,没想到她竟也是这个想法,立即将她拉进屋子中,低声道:“沅沅,如今这件事圣上与朝中群臣是争执不休,便是我也得谨言慎行。” “那么柿子哥哥你呢,你是赞同郭孝廉的话,还是附议舅舅的意思?”纪清晨直勾勾地看着他。 裴世泽心底不禁苦笑,这件事就连皇上与大臣之间,都未争论出个结果。按着礼法大义,皇上乃是小宗入大宗,应该尊奉正统,以先皇为皇考。可是这显然不合乎皇上的心思,毕竟皇上继位时,也已四十多。若是叫他如今对先靖王改口,也确实是太不合乎情理。 裴世泽倒是有些后悔,方才与她说了这些,他只得说道:“沅沅,这件事牵扯之广,将不是你能想象到的。今日皇上只打了纪世叔一个人,那些打人的内宦是手下留情的。可是下次,就未必了。” “你是说,如果爹爹坚持下去,说不定他就会被打死?”纪清晨艰难地看着他。 她不懂那些礼法大义,可是她知道舅舅绝对不会同意的。舅舅对外祖的感情,对她娘亲的感情,以及她从未见过的亲生外祖母的感情,是那些所谓的朝廷重臣不知道的。可是就是因为这些礼法大义,他们就要别人放弃自个父母。 裴世泽此时格外地心疼她,因为他知沅沅一向敬爱圣上,如今纪延生却随着群臣站在了皇上的对立面,这是叫她硬生生地做出选择。 “如果舅舅真的遵从了他们的意愿,那么我娘呢?她以后也只是舅舅的堂妹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她懂。 当初她能舍得所谓的公主之位,不就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家人。这可真是叫人觉得讽刺啊。 曾榕出来的时候,便瞧见裴世泽与纪清晨正站在一处,裴世泽的手臂轻轻地按在清晨的肩膀上,眉宇温和地低声与她说着话。 对于这位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如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曾榕对他从来没有看待子侄后辈的感觉,反而每次见着他,便是说话都会带着比旁人多几分的客气。 只是这会突然看见他与沅沅站在一块,特别是两人脸上的表情,裴世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而沅沅则是一脸依赖。她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也是从小姑娘的年纪过来,瞧着他们两人这样的神情,心底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裴世子,今日真是要多谢你送老爷回来,”曾榕收敛了面上的表情,上前轻声说了句。 裴世泽收回按在纪清晨肩上的手掌,冲着她温柔一笑后,这才转头看着曾榕,“纪夫人你不必太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您也不用太过担心。” 曾榕听到他的这句话,这是我应该做的,登时一笑。 如今的孩子,竟是各个都直白地很啊。 没一会太医便来了,就听到屋子里头的痛呼声,听着纪延生的惨叫声,纪清晨忍不住转头叮嘱裴世泽,“柿子哥哥,你可千万别像我爹爹这般逞能啊。” 明知道舅舅不喜欢他,还偏偏要顶风。纪清晨真是又心疼又生气。 裴世泽瞧着她撅着嘴儿,满脸焦心地模样,他正想将她抱在怀中,亲亲她的额头,叫她不用担心。只是这会满屋子,都是人。 他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便是递给了她。纪清晨低头瞧了一眼,伸出白皙小软手接过,待打开后,瞧见里头的杏脯,登时笑了出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拿果腹来哄她呢。 可是这么说着,她却伸手捻了一颗放在嘴中,酸酸甜甜,是她最喜欢的那家铺子的味道。只是吃着吃着,她却是突然哭了起来。 裴世泽瞧着她落泪了,登时便有些慌了心神,立即道:“沅沅,怎么了?是这个杏脯不好吃?” “我爹爹被打地太惨了,”纪清晨说了句,被哭得更难过了。 裴世泽这会儿是真的哭笑不得了,方才还瞧着她一脸坚强的模样,以为她真的长大了呢。可这下却又哭地跟个小孩子似得,原本就波光潋滟的眼眸,这会更是水光泛滥,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轻轻地流淌下来。 他立即拿出自己的帕子,上头什么图案都没绣,只有一个用黑色带金的丝线绣着的泽字,这还是纪清晨去年在靖王府时,给他绣的。 之后他便一直随身携带,便是有些拿出洗了,也要吩咐赶紧拿回来。 所以这帕子的颜色都有些褪了,他递给纪清晨的时候,小姑娘伸手接过,待擦了眼泪后,才咦了一声,脸上泛着浅浅粉色,轻声问道:“这是我绣的那条?” “已经有些旧了,”纪清晨低头瞧着,看来是真的时常随身携带着用了。 对面的裴世泽似乎被她看穿了心思,轻咳了一声,说道:“是啊,都已经有些旧了。” 所以,要不,再给我绣一条。 “要不,我再给你绣一条?”纪清晨轻声问。 裴世泽登时笑了起来。 *** 待太医离开之后,温凌钧也到了,他先前回家了一趟,是为了取家中放着的膏药。又是安慰了纪宝璟一番,怕她知道了消息胡思乱想,毕竟这会她还在坐月子呢。 等他过来,瞧见裴世泽还在,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 “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裴世泽淡淡地瞧了他一眼。 倒是温凌钧轻笑一声,提醒道:“我岳父这会可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所以你可别再给他刺激了。” 裴世泽登时皱眉,不悦地撇了他一眼,“我是那般不知轻重地人吗?” 而纪延生这会衣裳已经换了,只是打地都是后面,所以连被子都不好盖在身上。曾榕怕吓着纪清晨,便没叫她进来。只是纪清晨非要来,曾榕只得叫人拿了屏风过来,毕竟就算是父女,这会纪延生只穿了一身中衣,也不好见孩子。 “爹爹,你现在还疼地厉害吗?”纪清晨站在屏风外头,轻声问道。 纪延生一辈子都没叫人这么打过,便是年少时调皮,叫纪家老太爷打了板子,可那也只是打了手心而已,这般打了一顿,只怕没一两个月是恢复不过来的。 不过为了不叫他的小心肝担心,纪延生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爹爹身子骨好着呢,待过几日便能下床了。沅沅,不用担心。” 曾榕知道他这么说是安慰闺女,可是瞧着他说话时,面容都扭曲了,真是又心疼又生气。 纪清晨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勉强,立即便说道:“那爹爹先休息,我不打扰爹爹了。” 待她出去之后,纪延生长吁了一声,这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滴。曾榕靠了过来,给他的额头擦了擦,见他这般痛苦,忍不住带着颤声道:“看你以后还敢逞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国家养士百年,礼法大义不可废,”纪延生瞧着她,轻声说。 曾榕不知他们的这些礼法大义,可是她却知道天伦也不可废。她看着他,轻声说道:“先前皇上想要过继沅沅时,你可不是这般的态度。自个养的孩子,如何就能叫旁人这么夺走。可如今呢,你们却又要逼着皇上不认亲生父母,而改认先皇为父。难道不是一个道理?” 纪延生登时便睁大了眼睛,立即道:“这如何能一样。沅沅如何能与皇上相提并论。” “可是礼法之中也不外乎人情,况且皇上又不是自幼便过继给先皇的,那是先皇没了儿子,没办法才叫他继承皇位的。皇上都叫了靖王府四十来年的爹了,你们这贸贸然地便叫人家改了称呼,皇上如何能不气恼?”左右这会就只有他们夫妻,曾榕自然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纪延生瞪着眼睛看她,被气得半晌才说了句,“难怪圣人说,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是,我是女子,只是你瞧瞧自个,都这般年岁了,要真是叫打出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母子几个以后可怎么活?”曾榕不通那些大义小义,可是她却知纪延生是她们二房的天,若是他真的出事了,那她们的天也就塌了。 纪延生见她要哭了,也自知理亏,立即说道:“皇上不过是找我撒撒气,哪至于就真把我打出个好歹。” “那还不是你有个好闺女,要不是看在沅沅的面子上,你以为皇上能轻易饶了你,”曾榕又是捂着脸,轻声说。 纪清晨自然是不知这里头说的话,只是出去后,便瞧见纪宝芙坐在外头,而温凌钧和裴世泽也坐在对面。见她出来,三人都站了起来。 “七妹妹,爹爹怎么样了?”纪宝芙轻声问道。 纪清晨微微扬唇,轻声说:“别担心,太医已经给爹爹看过了,只是些皮外伤,对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要静养一段时间。” “方才祖母也派人过来问了,”纪宝芙告诉她。 “大姐夫,柿子哥哥,你们都先回去吧,爹爹的身子没什么问题的,”纪清晨对两人说道。 裴世泽瞧着小姑娘这故作坚强的模样,方才哭哭啼啼地样子还历历在目呢。只是有旁人在,他也不宜多说,于是便点了点头。 温凌钧也道:“我带了些补品过来,这些日子岳父在家好生休养。待宝璟出月子了,我再陪她回来看望岳父。” 待他们走后,纪清晨便又去了老太太的院子中。突然听说爹爹被抬回来,只怕她老人家也被吓坏了吧。 “这些个文武百官啊,以为自个能左右皇上……”纪老太太轻笑一声,便是摇头。 纪清晨瞧着纪老太太,轻声道:“祖母,那你说以后会怎么办?” “怎么办?”老太太又是轻笑了一声,轻声道:“这天下可是圣人的天下。” 本以为这番关于先靖王的封号之争,会如火燎原般,可是却在纪延生被打了一个月后,反而没了什么动静。 直到六月初七,皇上下诏,要为生父上册文、祭告天地、宗庙、社稷。 一时间朝中哗然,众人纷纷上书,请皇上收回成命。 纪清晨望着外面的雨帘,这一日的倾盆大雨,将天地都覆盖住了。 直到杏儿盯着湿漉漉的衣裳进来,急急道:“小姐,宫里头来人了,说是要接您进宫。” 纪清晨轻声一笑,便是站起来。 杏儿瞧着她一脸笑意,便问道:“姑娘,你怎么这般开心?我听说最近宫里可不太平啊?” “这种时候舅舅叫我进宫,你以为会因为什么?” 杏儿登时惊了:“我都没说是皇上宣小姐你呢。” 纪清晨看着外头,这是她的机会。 比谁都要靠近舅舅的机会。 指婚未成 第九十章 雨声急促滂沱, 只轻轻掀开车窗的一角, 便有雨丝斜飘进来。此时还在街上, 只是连旁边的屋舍在这密雨之中, 都只是灰蒙蒙地一片。 纪清晨收回手, 杏儿又将窗子关上。车辕滚动地声音, 被淹没在这铺天盖地地雨声中。 因着是皇上直接宣召纪清晨, 因此这次她并未前往方皇后的宫中,而是径直去了勤政殿。外面正下着雨,她一下车, 旁边便有人过来撑伞。 一直在这等着的福全,赶紧上前道:“姑娘,圣人瞧着这外头下地雨实在是大, 便着奴才带了顶轿子过来接您。” 杨步亭是宫中的总管太监, 而福全便是在他之下,乃是勤政殿的二总管。虽说他的位置在一众内宦中已是属于顶尖, 可到底上头还压着一个杨步亭呢。 不过这会虽然被吩咐过来接一个小姑娘, 可是他也一点儿不恼火。如今谁不知道啊, 皇上膝下就三位皇子, 待这位纪姑娘那是极恩宠啊。 福全赶紧接过小太监手上的黄油伞, 撑在纪清晨的头上,笑着说道:“姑娘这些日子未进宫, 圣人可是念叨了好几回。” “舅舅这些日子,可还是批奏折到深夜?”纪清晨问道。 福全登时一叹气, 轻声说:“圣人那性子, 您也不是不知道。最是勤政爱民不过的,奴才们也不敢劝说,还得姑娘多劝几句呢。” 纪清晨轻轻点头,她今日穿着淡蓝底子五彩折枝木槿花刺绣交领长袍,腰间束着巴掌宽的腰带,两边各挂着一条禁步,脚上穿着一根略有些根儿的鞋子。本就清妍绝丽的面容,在这淡蓝色的衬托下,越发地清丽雅致。 雨丝不断,便是这庄严大气的黄瓦朱墙,都被掩盖在无尽地灰蒙蒙当中。 待她上了小轿,轿子便稳当地起来,被抬着往勤政殿走了去。待到了地方,纪清晨下来后,福全立即上前说道:“还要请姑娘再走一段儿。” 毕竟是圣人住的地方,总不至于把轿子抬到门口吧,要不然明个言官的折子便又该像雪花片一样地飞到殷廷谨的案桌上了。 等到了门口,便是纪清晨的叫上都湿了。不过她也没在意,等着进去通传的宫人。 只是待她随着宫人进了殿内东暖阁,只是殿内安静地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对面上方摆着一张紫檀木桌,桌上摆着汉白玉仙人插屏,还附着紫檀座。此时高案上摆着的三足象鼻腿珐琅香炉里,正散发着檀香燃后的香味。 而东暖阁的炕宝座上,这会却坐着两个人,炕宝座上摆着的小几上面,此时正摆着一副棋盘。此时大概是黑棋落子,裴世泽手中捏着一枚黑子,正凝神蹙眉地盯着棋盘。 倒是殷廷谨抬头朝纪清晨瞧了一眼,笑道:“沅沅,来了。” “给舅舅请安,”纪清晨微微蹲下,给殷廷谨行礼。 倒是殷廷谨哈哈一笑,便招呼她过来,还说道:“沅沅,过来瞧瞧,朕这盘棋,只怕马上便要赢了。” 纪清晨走了过去,低头看着棋盘,白子乃是舅舅所执,只是如今白子的局势确实不错,眼看着便要合围,形成大龙。除非裴世泽能抓住屠龙的机会,若不然只怕这局便是舅舅胜了。 不过他虽然形势不好,却不能说他这盘棋下的不好,她竟是不知道他行军打仗之外,连下棋都这般厉害。纪清晨朝着他瞧了一眼,便见他一手捏着棋子,手肘搁在案桌上,原本就俊俏冷逸地侧脸,此时更添几分严肃认真。 不过她又看了一眼,才发现他眼睫竟是这般卷翘,这会微垂着的时候,连眼睑上都有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待棋子落下后,他才转过头,朝她看了一眼。 纪清晨唇瓣登时带着一抹浅笑,倒是殷廷谨又叫了人给她在旁边摆了个紫檀木高背椅,叫她坐在自个的旁边。因着裴世泽坐在舅舅的对面,她坐这个位置,便正好能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瞧了。 你说这人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呢,他的五官真深邃又立体,便是那挺立的鼻梁,她见过这么多年,便是没人比他的鼻子上得更好了。况且身为男子,这脸颊也太过瘦削了些,他本就是窄脸,又生得这般瘦,一张脸只怕还没他自个的巴掌大呢。 待她偷瞄了他好几眼后,对面的人嘴角已然扬了起来。可是纪清晨却不怕,反而看地越发大胆,左右又没人瞧见。 可谁知此时坐在宝炕上的殷廷谨,突然悠哉地问道:“沅沅,你觉得景恒这一手下地如何?” 纪清晨这会正偷看裴世泽正起劲呢,却不想冷不丁地叫舅舅喊了一声,吓得险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心底如敲鼓一般,脸上更是迅速地红了起来,赶紧把目光挪到了面前的棋盘。这会她才瞧见裴世泽棋盘上的局势倒是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反倒是舅舅的大龙,只怕是不妙啊。 “舅舅,你可得小心了,可不能叫裴世子翻了盘啊,”纪清晨撅嘴轻声说道。 她本生得清妍俏丽,这会又表情生动,看起来更加地俏丽。 殷廷谨立即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裴世泽,说道:“小沅沅到底还是向着朕。” 纪清晨听着这话,又忍不住觑了裴世泽一眼。可是这人实在是太会装了,一脸地严肃认真,就连方才嘴角地那一抹笑,这会都瞧不见了。 生得这般俊俏,竟是连笑都吝啬。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般不爱笑,都尚且叫那么多人惦记着呢。若是以后真的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只怕贴上来地人就更多了。所以他还是不笑吧,要笑也只能对着她笑。 “舅舅,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向着您的,”纪清晨甜甜地说了句。 结果一盘棋还没下完,倒是把殷景然给等来了。只见他穿着宝蓝锦服,头上带着银冠,一张俊美的小脸绷地极紧。 等他进来给殷廷谨请安之后,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倒是殷廷谨朝他瞧了一眼,淡淡道:“景恒与你表姐都在,也不知打招呼吗?” 如今景然乃是皇子,便是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也没人说什么。不过这会却是殷廷谨开口教训她。 纪清晨瞧了一眼小家伙,只见他满脸的不高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的。她是没得罪他的,难不成是柿子哥哥? 果然她就瞧见殷景然哀怨地看了裴世泽一眼。 “见过清晨姐姐,”殷景然冲着纪清晨喊了一声,这才又朝着裴世泽忘了过去,不情不愿地说:“见过裴世子。” 这话听着都有点儿咬牙切齿了。 柿子哥哥什么时候,又把这位小祖宗给得罪了? 不过此时下棋的殷廷谨与裴世泽,显然都没把这位小祖宗的火气放在心上,照旧盯着棋盘。 只不过越是这般忽视,他反倒是越发地不安分。 直到他平地乍起地说道:“父皇,我想念母亲了。” 纪清晨听的心头一紧,安素馨至今都未进宫,她不知舅舅对她是何打算。可是舅舅已把景然带进宫中,只怕安素馨进宫乃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她一旦进宫,宫中这么多的宴会,外命妇进宫时早晚都会见到安素馨。当年她可是定国公世子夫人,那么多的贵夫人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她。到时候只怕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便心疼裴世泽。定国公府的爵位本就是世袭,裴世泽被封为世子的时候,也世袭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而他之前对蒙古的作战中,立了赫赫战功。先皇更是封他正三品护军参领。 后来舅舅登基之后,便着他兼任火器营翼长。 火器营乃是大魏军队中最为重要的队伍,毕竟如今火器在战争中所占据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所以能占着这个位置,必是皇上的心腹。 况且他现如今不过才是二十三岁,便已位列三品,已可称得上是大员。难怪如今他在婚姻市场上,依旧那般炙手可热。 况且舅舅一直对他极为赏识,至于他与安素馨之间的关系,纪清晨原以为会成为他与舅舅之间的一根刺。可是现在看来,舅舅显然是把他当作了心腹来培养。 毕竟景然与他,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若是想了,过几日我便叫人送你去瞧瞧,”殷廷谨不甚在意地说道。 殷景然大概没想到自个会被这么轻易地驳斥回来,登时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殷廷谨素来宠爱这个幼子,又因为现如今安素馨不在宫中,他瞧着没人照顾他,时常会宣他过来一起用膳。父子两人见面,反倒比从前在靖王府那会还要多。 “父皇,您给儿臣换个师傅吧,我不想要他教我,”殷景然见没能得逞,干脆直接说道。 只听啪嗒一声,棋子重重扣在棋盘上,差点把这整盘棋都给毁了。 殷廷谨抬头便瞧了他一眼,有些薄怒道:“天地君亲师,哪有师傅能说换就换的。你若是现在就能打败景恒,朕就立即同意你换了他。那是他没资格给你当师傅,可若是你现在打败不了,便好生地跟着学。” “父皇,他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景然叫道。 此时裴世泽依旧垂着眸子,纪清晨只瞧得见他面上是淡淡的。 纪清晨心底狠狠地给舅舅鼓掌了,就该这般对这个小鬼头。有柿子哥哥给他当先生,旁人都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他却偏偏还不知足。 于是纪清晨立即站了起来,说道:“舅舅,我带着景然表弟到一旁去吃点心。您先和裴世子下棋,我们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她便站起来,拉着殷景然便给殷廷谨行礼告退。 等到了外头配殿,殷景然这才放开她的手,生气地松开她的手,怒道:“你凭什么拉着我出来?” “就凭我是你表姐,”纪清晨瞧着他的一脸不服气,登时笑了,“不过也是,现如今您可是三皇子了,一个雷霆震怒,我都该给您请罪了。” 殷景然倒也不是想与她发火,所以被她这么说,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立即低声说:“你别这般说,我又不是冲着你发火。我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裴世子?”纪清晨故意地说道。 随后她便是笑了,轻声说道:“那你可真是一般人不一样,旁人可都是喜欢他,喜欢地很呢。谁叫人家长得也好看,家世又好,还温和体贴。你,”纪清晨轻嗤了一声,又是摇头,“可真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殷景然听她这么说,登时上下打量了一番,嘲笑道:“我可听说他性子极是暴戾,还杀人如麻,别人怕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他。” 等说完,他又狐疑地说道:“这个旁人,不会就是你吧?” 纪清晨被他戳穿,登时面红耳臊。 殷景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指着她便大笑道:“哦,原来真的是你,你喜欢……” 那个他字还没说出来呢,纪清晨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 此时东暖阁中,显然在他们出去之后,胜负分了。 殷廷谨赢了。 “你这一盘棋下的可真是艰难,又要想着怎么不赢朕,又要想着如何输得漂亮,”殷廷谨低头瞧着桌上棋盘,笑着说道。 裴世泽淡淡道:“皇上谬赞,是微臣输了。” “说来也是有趣,前些日子朕瞧见了先皇遗留的一份诏书,倒是早就落了,只不过却没盖上印章。不过叫朕奇怪的是,这份诏书竟是与你有关,”殷廷谨好笑地瞧了裴世泽一眼。 裴世泽眉心一跳,面上虽然不显,可心底已是紧绷了起来。 “不过叫朕更奇怪的,却是这份诏书还与沅沅有关……” 殷廷谨刚说完,裴世泽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又立即跪了下去。 他双膝落地,便郑重道:“微臣求皇上成全。” 出头之人 第九十一章 殷廷谨瞧着跪在地上的人, 好半晌竟是忘了说话。 “你倒是……”待他开口, 便是轻轻摇了摇头, 说道:“你与沅沅可是差着年岁呢。” “皇上, 微臣自幼便与沅沅相识, 彼此都深知对方的脾气秉性, ”裴世泽有些着急, 可是他又不能说皇上说,他与清晨是两情相悦,这岂不是会败坏她的名声。 可是见皇上这般说, 他登时又道:“皇上,微臣对沅沅早已心有所属。” 殷廷谨突然看到这份诏书先是一惊,随后又宣了杨步亭过来, 仔细问过。才知道裴世泽竟是曾求先皇为他赐婚。 只是殷廷谨也一直当纪清晨是小姑娘, 可是这会子才发现,他的小姑娘已到了要说亲事的年纪了。他这还没来得及为纪清晨考虑呢, 就有臭小子上门求娶了。 虽然他不是纪清晨的亲爹, 可是娘舅、娘舅, 亲娘不在了, 他这个做舅舅地便该好生照顾她才是。 “你可知朕对沅沅的打算?”殷廷谨低头瞧着他。 裴世泽心中有些惊讶, 登时便想到之前的那件事,难道皇上还是想要过继沅沅? “沅沅的母亲乃是朕同母妹妹, 按理她应该被追封为公主,而沅沅身为她的女儿, 朕打算以郡主之位赐封她, ”殷廷谨低头看着裴世泽,却忽而冷笑了一声,“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各个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朕跟前。” 要是真撞死了,殷廷谨倒是佩服他们的血性,可是如今一个个的,竟是联合起来,向他施压。殷廷谨在靖王府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过了那么多年。虽然手中掌握着权利,可是却因为礼法和名分而无法大展宏图。 如今他都是天下之主了,却还要受这些群臣的胁迫。先前礼部尚书任元,竟是煽动文武群臣七十余人,说什么朝中有异议着,乃是奸邪之辈,按例当斩。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威胁,这意思便是只要与他们持反对意见的,都是奸邪应该斩杀。这就是要叫殷廷谨在此事上孤立无援,殷廷谨气得当场便摔了奏章,可是偏偏又无计可施。 自他登基以来,到如今甚至连半年都不到。说他是皇帝,可是哪一件政务不是内阁先商讨批复之后,再呈交与他的。他这个皇帝倒是只需要回个红批便是,还有人竟是恬不知耻地在他跟前表示,这是怕陛下太过辛劳。 这帮人竟是把他当成儿皇帝一般对待,殷廷谨此时按捺不发,也只是因为势单力薄罢了。 此番对于靖王爷的封号之争,他一开口,竟是所有人都反对。这也就是为何,他叫人廷杖了纪延生的原因。他以为最起码纪延生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是,没想到他竟也是个迂腐的,竟是跟着内阁那帮子人起哄。 “皇上,有一话微臣当讲不当讲,”此时裴世泽也察觉到了皇上的目的,他并不是反对自己与沅沅的婚事,而是他需要自己站在他这一边。 毕竟如今皇上在朝堂中,相当的孤立无援,便是有两位成年皇子附议,可是皇子们尚且与他一般,手下连个能重用的人都没有,便是附议皇上,也无济于事。而现在,皇上这是要拉拢自己。 想到这里,裴世泽心底反而更加镇定了。 殷廷谨立即道:“你说。” “所谓如今的礼仪、封号之争,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内阁想以全朝之力,迫使皇上您低头。先皇在世时,内阁权利日益积重,便是连一向内阁平起平坐的吏部,都被要求听从与内阁。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如今圣上登基,力图要改变朝中局面,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裴世泽这番话简直是大胆,要是叫郭孝廉那一帮子内阁老臣听到,只怕生撕了他的心都有。可是偏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殷廷谨的心坎中。 自从殷廷谨登基之后,周围人待他的态度自然是改变,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可是这种恭敬中却又透着一股子虚假,他便是想听一句真话,都被那高呼万岁的声音所淹没了。 殷廷谨不是自幼就生活在宫中,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相反他自幼生在靖王府,看惯了那些脸色和不公平,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之前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地上,可是现在他觉得自个每一迈出一步,都是踩在云端,脚底下有种说不出的虚无。 而裴世泽的一番话,却又叫他恨不得拍案叫好。 他自是明白郭孝廉那帮人死活要反对自己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要逼迫他低头。可是一旦他迁就了一次,那日后这帮人必会步步紧逼。 况且便是从伦理上,殷廷谨都不可能不认亲生父母,而认先皇为父。 便是在靖王府的时候,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将自己亲娘的陵墓迁入父王的陵寝中,与父王合葬。如今他当了皇帝,自然恨不得叫九泉之下的父母,享受这人世间最大的尊容。 殷廷谨满意地看着他,倒是有些掏心置腹了起来,“难得景恒你这般坦诚,你说的对。朕虽贵为皇帝,可是处处受人掣肘,如今更是连生身父母都……” 他微微一摇头,心中又是涌起一阵怒火。 “皇上,微臣以为,如今朝中非议过大,倒不如怀柔为上,稍加安抚为首地几位朝臣,”裴世泽说道。 殷廷谨登时苦笑,说道:“这帮人岂是稍加安抚便能妥协的。” “皇上请放心,朝中支持圣上的人并非没有,只是碍于首辅的威严,而不敢出声罢了。” 听着这话,殷廷谨倒是笑了一声,他道:“景恒,你起身吧。” 待裴世泽缓缓站起来之后,殷廷谨抬头瞧着他,说道:“朕知你与沅沅自幼相识。若是你,朕自是放心。只是朕想着沅沅能风光大嫁,若是这事不解决,沅沅母亲与她的封号便不得而定。” 他顿了会,又道:“为了沅沅,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裴世泽心底苦笑,他怎么会不明白。皇上这是要把自己拉到他的这条船上。皇上要想给沅沅封号,那必然是要先确定了先靖王的封号与祭祀礼仪,要不然朝臣不可能跳过这个问题,单单去承认沅沅的。 皇上若是赐封沅沅,那必是以亲舅舅的身份,便与现在朝臣所要求的不一样。毕竟皇上一旦称呼先靖王为皇叔考,那么他对沅沅而言,就只是表舅舅。可是一旦皇上真的赐封了沅沅,那么先靖王的封号也势必是皇考。 先靖王的封号和沅沅的赐封,显然就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不可能单独跳过一个问题,而去讨论另外一个。 ** 纪清晨被杨步亭找到的时候,就瞧见她正与三皇子坐在一处,三皇子看起来都比平常乖巧地多了。 杨步亭立即轻声笑道:“纪姑娘,皇上请您过去呢。” 结果他刚说完,倒是殷景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纪清晨立即抓着他的手臂,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父皇叫我们过去,”殷景然立即说道。 纪清晨哼了一声,提醒道:“杨公公只说舅舅是请我过去,没你的份儿。你在这给我好好地吃点心吧。” 殷景然还要说话,却被她瞪了回来,只得又乖乖坐下。 杨步亭这才领着纪清晨往东暖阁过去,倒是路上的时候,他笑道:“三皇子与姑娘的感情可真是好。” “那是自然,我们是表姐弟嘛,”纪清晨端庄地微微一笑,却完全忘记了,刚才她是如何又捏殷景然耳朵,又威胁他要跟舅舅告状的。 等她进了东暖阁,便瞧见裴世泽已经不在了,登时心底有些失落。 “沅沅,你过来与朕再下一盘,”殷廷谨招呼她说道。 纪清晨下棋还算可以,不过就是有点儿不太好,总是喜欢悔棋。若是与外人下棋,她还能克制住,这要是逮到家里头人,便是悔个不停。就因为这个,就连殷柏然都拒绝与她下棋。 没想到舅舅今个竟然主动招呼她,纪清晨自然是开心地坐下。她虽然棋力不算出众,可是却有一颗不怕输的心。 只是下了没多久,殷廷谨便连连皱眉道:“你这悔棋的习惯可真是越发地厉害了。” “那好吧,我就走这一步,”纪清晨被他说地不好意思了,只得放下棋子。 等殷廷谨又下了一步,她捏着棋子,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时,就听到对面突然开口道:“你觉得景恒此子如何?” 啪嗒,她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把好几枚棋子砸地都改了位置。殷廷谨立即伸手去恢复,还摇头无奈道:“你这毛手毛脚的问题,也得改改。” “谁叫舅舅突然吓人啊,”纪清晨心虚地说道。 殷廷谨登时乐了,“我不过是提了他的名字,便是吓唬你?‘ 纪清晨鼓着小脸蛋,正想着要怎么说呢,就听舅舅又说:“方才你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瞧,又如何说?” 小姑娘原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登时瞪地跟滚圆,粉嫩地嘴唇张了张,半晌才不好意思地说:“舅舅你都瞧见啦?” 这会倒是轮到殷廷谨发笑了,伸手便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摇头叹道:“女生外向啊,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哪有,我可是一直都站在舅舅这边的,方才我不是还希望舅舅赢的,”纪清晨趁机撒娇卖乖,她长得本来清妍玲珑,这会撒起娇来,又甜又纯真,便是叫殷廷谨都不忍责备她。 殷廷谨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却又想起琳琅来,当年父王为琳琅选定了那门亲事之后,她一直都很高兴。虽然王妃给她的嫁妆苛刻又苛刻,可是她亲手绣着自个的红盖头,还拿到他跟前炫耀,说上头的龙凤呈祥是她自个亲手绣的。 如今连沅沅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当年他没能给琳琅的,如今他便想弥补在沅沅身上。 “你这小家伙,就知道哄舅舅开心,”殷廷谨微笑着看着她,轻声说道。 倒是纪清晨咬着唇,看着他,说道:“我一直都相信舅舅的。” 瞧着面前小姑娘赤诚的眼神,倒是叫殷廷谨心中歉疚,如今他身受朝臣掣肘,竟是可笑至极。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舅舅从靖王府一直到现在,已经历过这么多艰难,如今不过只是小小地阻碍罢了。我相信舅舅定能排除一切,达成所愿的,”纪清晨认真地说。 殷廷谨瞧着她这番认真地模样,登时笑道:“你觉得舅舅能达成所要愿?” “当然,舅舅可是天下之主,万圣之尊。这天下都是舅舅的,那些阻碍不过螳臂当车罢了,”纪清晨微笑道。 殷廷谨这才认真起来,沅沅这孩子自小便与旁人不一样,比起旁人,他对纪清晨的话,总带着一份信以为真。似乎只要是她说出来的,便能叫他相信。 先前那些朝臣联名上书,便是连秦太后都劝他不要逆天而行,可是如今听到纪清晨的话,他反而生出一份更加确定。虽前路艰难,可是要达成目的,为未尝不可努力。 “你不用担心,舅舅一定会叫你风光大嫁的。” ** 天宝元年,七月初八,大朝会之上,定国公世子、正三品护军参领兼火器营翼长裴世泽,上疏支持今上,认为今上继位乃是继承皇统,并未继承皇嗣。 一时朝会上哗然,但随后便有二十几名文武官员站出来支持他的说法。 礼部尚书任元,当廷斥责裴世子乃是附逆奸邪,请皇上夺其职。殷廷谨在宝座上端坐着,听着他口口声声地弹劾裴世泽,却决计不提先前按例当斩的事情。 可见裴世泽的身份还是叫他们有所顾忌。这些文官清贵,素来与勋贵世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之前勋贵虽未明言反对,可是却也是不支持的态度。 结果突然便出来一个裴世泽,他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在勋贵当中地位极高。不少勋贵都与定国公府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他这般乍然站出来,旁人都以为这是定国公裴延兆的示意。 而丝毫不知此事的裴延兆,眼睁睁地看着裴世泽站了出来支持圣上,心底气得要冒火,可是却又不得不按压住自己的表情。 于是大朝会上两派吵地是不可开交,可是却叫殷廷谨格外开怀。毕竟上一回,可是全体朝臣盯着他一个人,他当真是双拳难敌四掌。 如今这会能有人站出来支持他,这就已是从内部瓦解了他们的阵营。 纪清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心中惊讶不已,她没想到,头一个站出来支持舅舅的,竟是柿子哥哥。 便是连闺阁女子都对此事有所耳闻,纪宝茵还在她跟前叹道:“我爹这几日在家中大骂裴世子,说他慕恋权势,竟是不顾大义,向皇上妥协。可是我瞧着裴世子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文官朝臣如今对裴世泽,真是深恶痛绝。 这会纪清晨也算是明白,为何前世裴世泽会有那样坏的名声,大概就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出头支持舅舅的人,便叫这些文臣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一想到这里,她心底便忍不住地心疼他。 他那个人素来都不爱辩解自个,如今那些能言善辩的文官,各个都对准了他,岂不是要把他欺负死了。 结果她正苦恼不已地时候,纪宝茵便又过来了,神色颇有些着急地对她说:“七妹妹,你可听说了,裴世子的马车翻了的事情?” 纪清晨当即便站了起来,便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偷听到我大哥与我爹说的,说是他的马车在城外翻了,也不知道他伤势怎么样了。我想着你素来与他关系不错,便过来告诉你一声。” 纪清晨吓得脸色都白了,便立即想到这些日子,他站出来支持舅舅,便叫人盯上了。没想到如今,竟是还有人暗杀他。要不然以他的身份,马车又怎么会随意出事呢。 她想都不想,便叫杏儿去准备马车,说是她要定国公看望裴玉欣。 可是过了一会,杏儿回来了,竟是告诉她,“太太说,这几日外头不安生,不许姑娘出门。” 纪清晨愣在当场,随后提着裙摆,便去找曾榕了。 守身如玉 第九十二章 “太太, ”纪清晨急匆匆地进了门, 便瞧见曾榕正坐在罗汉床上, 旁边正站在两个婆子, 像是向她通禀事情。 曾榕瞧见她进来, 这脸上登时有些尴尬, 立即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两个婆子离开之后, 纪清晨才又说道:“我想去定国公府找欣姐姐,我听杏儿说,您不准我出门。” “沅沅, 这几日外头乱地很,你先乖乖待在家中,等过了几天, 我亲自带你出去可好?”曾榕心底默默叹气, 可是脸上却是一脸笑意地哄着她。 她素来宠着纪清晨,她要出门, 她也是从来不拦着, 顶多就是叫她多带几个丫鬟。 所以纪清晨干脆问道:“太太, 是有人到您跟前说了什么吗?” 这可叫曾榕怎么说, 她又不愿意骗纪清晨, 正想着找什么借口,先把小姑娘哄回去呢。结果纪延生已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在家中休养了一段时间,如今已能下床自如行走。只不过他这会身上只穿了半新地袍子, 便是头上连发冠都未束。 “是我不许你出门的, ”纪延生站在门口,微皱着眉头,瞧着面前的小姑娘。 纪清晨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她其实已经想到了,曾榕素来待她要求必应,不可能会阻止她的。如今一听说她要去定国公府,便说外头不安全,这是骗傻子呢吧。 她登时有些生气,爹爹不帮舅舅,她自然是不能责备他,毕竟爹爹也有自个的立场。可是如今他不许自己出门,就是知道她是去看望柿子哥哥的。 所以她干脆开口道:“爹爹,世泽哥哥受伤了,我想去瞧瞧他。毕竟世泽哥哥自小便待我极好,您若是实在觉得外头不安全,便多派几个人跟着我吧。” 曾榕被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这父女两人起了争执,赶紧上前走到纪延生身边,低声道:“你瞧瞧咱们沅沅,多懂事啊,一听说裴世子受伤了,便要去看望。” 纪延生目瞪口呆地瞧着曾榕胡乱掰扯,当即便气地薄怒道:“你啊你,知不知道慈母多败儿。你可知道她说地这是什么话,你竟还惯着她。” 到底还是心疼自个闺女,纪延生心底生气,都没责骂纪清晨不知羞耻。 不过纪清晨也是故意气他,才会说这番话的。等她自个瞧着纪延生气得脸色都白了,登时又开始心疼起来,爹爹这会身子还没好呢,她就这般气他。 她自个反倒先心软了。 曾榕立即拽着他的手臂,轻声道:“便是沅沅不去,我都打算派人去送些东西过去呢。毕竟先前你寿辰的时候,人家世泽可是一回京,便上门来拜访你的。” “若是知道他今日这做派,我纪府的大门都不会给他开,”纪延生气急败坏地说。 这会他要是还没瞧出来,纪清晨待裴世泽是什么态度,他还真是妄为人父了。若是搁从前,他倒是还要夸一句沅沅好眼光。可是如今裴世泽的行为,那是被满朝文武所不齿。纪延生这心里,也是惋惜。 可是这会再经过纪清晨这么火上浇油,便说出了这么决绝的话。 曾榕一听这话,脑子险些要炸开了。 可谁知对面站着的纪清晨,却已经堵着气开口,“那真是没办法了,以后他会爹爹的女婿,上门地机会多着呢。” 曾榕脑子里地那根弦,啪嗒一下断了。 等她抬头瞧着面前的纪延生时,就见他满脸地惊愕,身子竟是晃了一晃。 这会东次间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纪清晨咬着唇,却还是倔强地瞧着纪延生。她打小就会撒娇,从来不曾叫长辈恼火过,可是没想到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 幸亏这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就只有曾榕和她自个身边的贴身丫鬟。 丫鬟们各个站在后头,脑袋恨不得埋到地里去才好呢。 “你,你从现在开始,不许给我出门,连院子都不许出,”纪延生气得指着她,可是指了半天,竟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骂,只叫她回院子里去。 纪清晨哪会不知她这会是真把爹爹气着了,可是一想到柿子哥哥明明已经受伤了,爹爹却还说那样伤人的话,她就忍不住维护裴世泽,忍不住要为他打抱不平。 等纪清晨走了,纪延生气得连手都是抖地,看着曾榕便道:“你可听见她方才说的话了,那是小姑娘该说的吗?还未来女婿……” “你啊,明知道沅沅打小便喜欢裴世子,你还偏偏在她跟前说那样的话,你说她能不生气,”曾榕这会也有些恼火,在她看来,裴世子顶多是与丈夫的政见不一罢了。这要是论当女婿的人选,那可真是头一等的。 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朝中的正三品的大员,况且他还是定国公府里的世子呢,若是她家沅沅嫁过去,那就是现成的世子夫人,日后便是国公夫人。 纪延生一听她还帮着说话,登时炸毛,怒道:“你竟是还帮着她说话?” “难不成我还帮着你一起骂她?可你自个都舍不得骂,你以为我就舍不得骂了,”曾榕斜睨了他一眼。 这真是碰了一鼻子灰,纪延生登时觉得灰头土脸地。 ** 次日,正赶上纪宝璟出了月子回娘家来。只是她瞧着这一屋子的人,却是没瞧见纪清晨,难免开口问道:“沅沅呢。” 上首的老太太瞧了她一眼,纪宝璟又瞧了曾榕一眼。曾榕正为难要如何说呢,就听老太太开口道:“你也别你太太,该是去问你爹爹。” “爹爹怎么了?沅沅与爹爹闹别扭了?”纪宝璟登时笑了起来,她产后调养地好,这会脸上还有些丰腴,不过身上倒还是纤细。 就连纪宝茵都忍不住瞧了她好几眼,就在疑惑,别的人生孩子,之前的衣裳都得放宽好几寸才能穿,怎么大姐姐这要腰身还是这般纤细。她穿着一身洋红底子十样锦遍地金通袖长褙子,腰间还特地收拢了些,便是坐着都瞧着纤细玲珑。 曾榕倒是立即笑了,说道:“可不就是,待会宝璟你帮着多劝劝沅沅。” 等纪宝璟去了纪清晨的院子,就瞧见院子里头廊下站着一排丫鬟,竟是各个凝神屏气,瞧着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她到了门口,便皱眉道:“怎么都站在外头,姑娘跟前不需要人伺候吗?” “回大姑奶奶,姑娘这会说想自个静静,不叫奴婢们在跟前烦着她,”杏儿轻声说道。 这回连杏儿与香宁两个大丫鬟,都叫她撵了出来。纪宝璟点了点头,倒是叫自个身后跟着的丫鬟,也站在门外候着。 等她进去的时候,就瞧见纪清晨坐在罗汉床上,旁边的小几上摆着绣筐,她自个手上也拿着一个绣绷子,纪宝璟站在门口,瞧着她低头,倒是一针一线羞地极认真。 便是忒自发笑,没想到她竟是也会主动拿起针线。 待纪宝璟掀开门口的粉色珠帘,清脆地珠玉碰击声,叫纪清晨抬起了头。她瞧见纪宝璟登时便欢喜地喊了一声,“姐姐,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可是有人却躲在院子里头不出门,”纪宝璟轻笑着说道。 纪清晨登时低头,小声地解释道:“我不是躲在院子里,只是爹爹叫我禁足了。我是出不去,不是不想出去。” “左右你都是占理的那个,”纪宝璟伸手在她额上点了一下,便是在她旁边坐下,低头瞧着她手上,问道:“这是绣什么呢。” 谁知她只是随意一问,纪清晨却立即把绣绷子扔到旁边的绣筐里,还把针绣都放了回去在,“姐姐,你也知道我绣的东西一向拿不出手,所以你不要笑话我。” “你不给我看看,我怎么知道你绣地怎么样啊?”纪宝璟故意说道。 结果纪清晨不开口了,只低头搅着自个的手指,纪宝璟叹了一口气,问道:“可是给裴世子绣的?” 这可把纪清晨吓了一跳,她迅速地抬头瞧了纪宝璟一眼,低声道:“大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纪清晨从来不会跟纪宝璟撒谎,所以纪宝璟问了,她也不否认。 纪宝璟这可真是要笑了,又是摇头又是无奈道:“你不是与爹爹说,裴世子是他的未来女婿。” 纪清晨立即捂着自个的脸颊,这可真是丢人死了。她真是气糊涂了,竟是说出这样的话。也亏得纪延生疼她,要不然把她打死都能,毕竟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 所以她自个不出门,也是实在不好意思。 “大姐姐,对不起,”纪清晨低着头,诚恳地说。 纪宝璟伸手揽着她的肩膀,颇有点恨铁不成地说:“你啊你,竟是什么话都敢胡乱说。” “还不是爹爹那般误会柿子哥哥,”纪清晨觉得委屈极了,如今那帮子朝臣竟是把自个当成正义使者一般,非要逼着舅舅重新认爹。 难道还不准舅舅找人反驳他们啊。 纪宝璟瞧着她委屈地眼眶都红了,登时又心疼地哄道:“你好好与爹爹说,难道他还真能把裴世子关在门外不成。” 此时房中的窗子都打开了,阳光从窗子斜照进来,坐在罗汉床上的姐妹两人,一个明艳大方,一个清妍娇俏,就像是两朵竞相盛放地娇花,美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这会纪宝璟伸手摸了摸纪清晨的头发,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笑意,说来她嫁出去之后,对沅沅的关心便少。这会才发现,她的小沅沅竟也到了嫁人的年纪。难怪太太与她说起这事的时候,话里带着失落呢。 嫁人了,就意味着要成为旁人家的媳妇了。 一想到这里,便是连纪宝璟的心底都有些难过了。她低声问道:“沅沅,你喜欢裴世子?” 自然是喜欢的,而且很喜欢的。纪清晨垂着头,倒是没像往常那般同纪宝璟撒娇,只是耳根却烫了起来,昨日在爹爹跟前冲动说了那番话后,她便有些后悔了。 毕竟她是个小姑娘,却因为一时恼火,便口不择言。 倒是纪宝璟难得瞧见她这般羞涩地模样,便伸手在她嫩豆腐一样的脸颊上捏了捏,轻笑道:“在爹爹跟前都敢胡言乱语,如今倒是不敢与姐姐说说心里话了。”不过她也知道小姑娘家生性害羞,瞧瞧她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地,如今一提起那位,也是羞得满脸通红。 “大姐姐,你知道你生枫哥儿的时候,大姐夫在外头说了什么话啊,”纪清晨拉着她的手,问道。 纪宝璟自然是知道的,他与人家说,他有儿子了,只要她平安便好。 他娶她的那一日时,两人坐在大红喜榻上,他轻轻地握着她的双手,一脸坚定地与她保证,这一世都会只喜欢她一个人,会待她好。 “你大姐夫是个死心眼的,”她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头就打翻了蜜罐一般,开口的每一个字,都浸着甜。 纪清晨立即笑道:“是啊,大姐夫可傻了。” “你也能这般说你大姐夫,”纪宝璟一听她说自个相公的坏话,登时就不客气地捏了下她又软又白嫩的耳垂。 纪清晨立即滚到她怀中大笑,待笑罢之后,便坐起来,信誓旦旦地说:“所以我也要找一个这般一心一意待我的人。” “你就知道裴世子是那个人?”纪宝璟见她那得瑟的小模样,便故意打击道。 纪清晨皱着秀气地小鼻尖,登时说道:“那当然了,柿子哥哥这么多年来,守身如玉,房里连个人都没有。” 守身如玉…… 纪宝璟登时扶着肚子,哎哟,她笑得竟是连肠子都疼了起来。这小丫头真是没遮没拦地,竟是连这样的话,都敢说。 纪清晨任由她笑,只是尖翘地小下巴微微扬着,哼,反正柿子哥哥就是哪儿都好。 “那看来你是非他不嫁?”纪宝璟待笑完了,便是又一本正经地问她。 纪清晨虽然知道大姐姐是有意逗她,所以眉眼微一扫,点头:“那是自然,毕竟柿子哥哥都这般年纪了,我总不能叫他一直都等着吧。” 纪宝璟也发现了,这丫头如今是光脚地不怕穿鞋的了。她是打定主意她们都知道了,也拿她没法子,真是爱说就说什么。 于是她故意说道:“那真是可惜,爹爹已经发话,裴世子是肯定不行的。这会估计太太,都已经开始给你相看亲事了。” 纪清晨登时着急了,恨不得拍案而起,“那我就去告诉舅舅,舅舅是皇上,我看爹爹敢不敢不听舅舅的。” 这会纪宝璟斜睨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哟,说地跟谁舅舅不是皇上一样。” 纪清晨:“……” 大姐姐,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宝璟出手 第九十三章 “爹爹身子可好些了, ”纪宝璟亲手给纪延生端了一碗参鸡汤, 柔声问道。 纪延生伸手接过青花瓷小碗, 捏着碗中的甜白瓷小勺搅动了几下, 轻声道:“早就好地差不多了, 本还想着尽快回去述职的。” 一旁的曾榕听罢登时着急了, 忙对纪宝璟说道:“宝璟, 你可得好生劝劝你爹爹。身上还没养得好利索呢,便要回衙门里头。这会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纪宝璟点头,也是劝说道:“爹爹, 不管如何,还是你自个的身子最是要紧。总是要把身子养好才是啊。” “如今朝中局势实在是叫人担忧,”纪延生说了一句, 只是碍于身边的两人都是女眷, 便也没多说。 倒是他喝了一口汤后,便将小碗放在罗汉床上的黑漆嵌螺钿小几上, 他道:“你去过你妹妹院子了?” 纪宝璟脸上隐着笑, 这会竟是连沅沅都不喊了, 看来是真的有些气恼了。不过她也没立即劝说, 而是轻声说道:“沅沅这孩子实在是不像话, 怎么能这般与爹爹说话呢。” 纪延生见她站在这边说话,这才算是点头。倒是纪宝璟立即对旁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七姑娘院子里头, 把她给我叫过来。今个我这个做长姐的,便要好好教训她。” 曾榕一听有些着急, 便想拦着, 可是坐在罗汉床上的纪延生却铁青着脸默不作声,纪宝璟又轻斥了一声:“还不赶紧给我去。” 待纪清晨便叫了过来,她走到屋子中间,便是给大姐姐还有爹爹和太太请安。 谁知她刚微微福身,就听上首砰地一声巨响,连坐在一旁的纪延生,都被这一声吓得转头瞧着身边的大女儿。 只见纪宝璟满脸怒火,生气地看着纪清晨,便道:“孽障,你还不跪下。” 纪清晨登时傻了眼,可是她瞧着大姐姐这般生气地模样,只得跪了下来。她打小就被地娇气,就连过年给祖母磕头,面前都要摆着一个蒲团。虽然这屋子里头铺着猩红地地毯,只是她跪下来,膝盖磕在硬梆梆地地砖上。 这会连上首的纪延生,脸上都露出几分不舍,不过他倒是硬着心肠,又撇头过去。 这会纪宝璟做足了架子,瞧着纪清晨便怒问道:“沅沅,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竟是这般行事,真是枉费爹爹和太太这么多年对你的苦心教导。” “对不起,大姐姐,”纪清晨带着细弱地哭腔,低声说道。 “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左右这家里你是呆不下去了,”纪宝璟轻声摇头,一脸悲痛地说道。 结果她这话一说,就连纪延生都忍不住地瞧着她,曾榕更是一头雾水,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纪宝璟却是一脸冷漠地说:“待会回去就叫你的丫鬟收拾些东西,你去庄子上住吧,好好地静思己过。若是没明白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曾榕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道:“宝璟,其实沅沅也不过就是说了两句,不至于叫她去庄子上思过吧。” “方才爹爹说地话,太太您也是听见的,沅沅这样的过错,别说是去庄子上,便是剃头去当姑子也是不为过的。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心底实在是不忍,”纪宝璟拿出帕子,在眼角轻轻拭了下,她本是明艳至极的人,这会脸上露出悲痛的表情,也叫人看低是于心不忍。 纪延生立即在脑中回想,自个方才说了什么话。 只是他还没想完呢,纪宝璟便又对着底下跪着的纪清晨说道,“好了,你给爹爹和太太磕个头,待会再去给祖母磕头,便回去收拾行礼吧。” “是,”纪清晨也不敢委屈,声音细细软软地,便是要低头给纪延生和曾榕磕头。 这下纪延生是真的憋不住了,赶紧起身说道:“宝璟,沅沅不过是与我多说了两句,哪里便要去庄子上了。” “爹爹,可是您方才说,这会要好生教训沅沅。若只是叫她在家中禁足,我怕她以后还是不长记性,”纪宝璟义正言辞地说道。 曾榕都快愁死了,原以为纪宝璟回来,能好生劝说,叫父女两个心底别存着别扭。可是没想到一向疼爱沅沅的宝璟,这次竟是比他们态度还要坚决。这孩子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可那也不是被气得嘛。沅沅这般娇生惯养地,这要是真去了庄子上头,不止是要了她的命,只怕也是要了老太太和他们的命了。 所以她赶紧伸手拉了下纪延生的衣袖,轻声道:“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沅沅去庄子上就不必了,若是她走了,只怕你祖母心底也不放心,”纪延生这会瞧着小女儿跪在地上,原本就纤细的小姑娘,这要是真去了庄子上,只怕得瘦成一把骨头。 纪宝璟还要说话,还是曾榕上前去拉了纪清晨一把,叫她站起来,说道:“沅沅,你还不与爹爹认个错,先头你也只是一时失口,不是有意顶撞爹爹的,是不是啊?” 纪清晨立即点头,赶紧抬头,乖巧地说:“爹爹,是我错了,您就原谅沅沅吧。” 纪延生这会哪里还会生她的气,又瞧着她水汪汪地大眼睛,又红了眼眶,便更是心疼了。 曾榕赶紧领着纪清晨下去敷面,只留着纪宝璟和纪延生父女两人在屋子里头。纪宝璟瞧着她爹默不作声,便开口说:“爹爹,沅沅的婚事您打算怎么办?” 纪延生登时如被踩中了尾巴般,险些跳起来,“婚事?什么婚事?” “她一个小姑娘家,都已经那般说了,这要是传出去了,如何了得。咱们还是尽早把她的婚事定下来才是,”纪宝璟一脸严肃地说道。 纪延生一向不着急纪清晨的婚事,毕竟他家闺女生的这般好看,又乖巧懂事。他若是愿意早早地把她嫁出去,说亲的人还不得踏破门槛。可他一直这般坚持,舍不得沅沅过早地出嫁。 所以他立即皱眉,说道:“她也不过是私底下与我说了而已,只要约束好那些丫鬟,我看不至于传到外头去。” 纪宝璟一挑眉,这会倒是他老人家开始给纪清晨找借口了。 “爹爹,万事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到时候真的有个风言风语,只怕便来不及了,”纪宝璟轻声劝道。 纪延生依旧没作声,这会叫他答应纪清晨与裴世泽的婚事,他自然是有顾忌的。 只是纪宝璟说地这话,却又叫他心生忌惮。真怕出现宝璟所说的那个万一,坏了沅沅的名声。 “这婚事哪有女方主动上门的,那小子想娶我的女儿,也得拿出点真本事,”纪延生梗着脖子,眉宇间还是清晰可见的怒气。 纪宝璟登时笑了,立即说道:“可不就是,爹爹,你放心吧。裴世泽就是想轻易娶了沅沅,我也不会同意的。” 待纪宝璟出去瞧瞧纪清晨的时候,一人独自坐着的纪延生,突然才发现,他这是不是落进了什么套里? 等纪宝璟进到旁边的厢房,曾榕正与纪清晨低声说着话呢。见她进来,曾榕赶紧说道:“宝璟,沅沅都与我说了,知道错了。” 纪宝璟点头,轻声道:“太太你放心吧,我不会与沅沅发火的。只是我想与沅沅单独说两句话。” 等曾榕出去了,纪宝璟走到她的身边,纪清晨坐在绣墩上,脑袋正好抵到她的腰身上。于是她伸手抱住姐姐纤细的腰肢,撒娇道:“我还以为姐姐真对我生气了呢。” 纪清晨何等聪明啊,纪宝璟把她支使出来,她就知道这是姐姐使地一出苦肉计。 “你还说呢,你爹爹多疼你,我便是多骂了你一句,他都满脸地不舍,”纪宝璟见她这般卖乖,心底还是有些气恼。 纪清晨赶紧撒娇道:“我和柿子哥哥以后会好生孝敬爹爹的。” 纪宝璟真是要被她这话气笑了,“你可真是不知羞。” 可是说着,却是搂着她,脸上露出微笑。 又被套路 第九十四章 纪清晨又小心翼翼地觑了纪宝璟一眼, 伸手抱着她的腰身, 便轻轻摇了摇, 撒娇地说:“那, 大姐姐, 我能看看柿子哥哥吗?” “纪清晨不要得寸进尺, ”纪宝璟板着脸, 这小家伙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是吧。 “可是人家好担心柿子哥哥啊,他的马车可是摔了啊,该不会连骨头都摔断了吧, ”纪清晨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纪宝璟,那水亮的大眼睛里含悲带怨, 瞧瞧这小可怜, 纪宝璟都心疼地舍不得不答应她了。 “不行,”下一刻纪宝璟淡淡地推开她, 冷漠地说道。 纪清晨一见撒娇加装可怜, 竟是一丁点儿效果都没有, 登时哀怨了起来。待她起身, 小步追上去, 就见纪宝璟突然顿住,转身瞧着她, “你大姐夫已经去瞧过了,骨头倒是没摔倒, 但是手臂脱臼了, 还有些擦伤而已。他一个男人,这些都是小伤。” “哪里便是小伤了,”纪清晨瓮声瓮气地嘀咕。 纪宝璟是真忍不了了,转身就在她脑袋上狠狠地戳了下,“女生外向这话可真是一点儿没说错。你就当是心疼心疼爹爹吧,没瞧见他一说起你的婚事,那表情我都不忍心瞧了。” “那是爹爹疼我,”纪清晨笑着说道。 纪宝璟叹了一口气,说道:“既是知道爹爹疼你,便不该叫他为难。如今这朝中局势复杂,爹爹又刚被舅舅这般责罚过,他也有自个的顾虑。” “姐姐,那你觉得爹爹是对,还是舅舅是对的啊,”纪清晨倒是忍不住问纪宝璟这个问题。 虽说朝堂之事不该她们女子过问,可是男人在外头,若是真的有个什么差池,家中的女眷也是要受到牵累的。又何况纪宝璟与宫里头有着那样深的关系,温凌钧又一向尊重她,又怎么会不与她说这些呢。 不过纪宝璟可不像那些朝臣那般,冠冕堂皇地说一堆大话。 “若是舅舅奉先皇为皇考,那么不仅外祖和我们的亲外祖母封号难定,便是连我们的母亲也享不到应有的尊容,”纪宝璟在妹妹面前,也不必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握着纪清晨的肩膀,微微蹙眉,说道:“我知道舅舅的处境很难,你大姐夫已经答应,会上疏赞同裴世子的建议。” “大姐夫同意了?”纪清晨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温凌钧如今依旧在翰林院中任职,这帮翰林素来就是最铁板一块,自觉骨头硬,别说金银财宝不放在心中,便是连死都不怕。还有就是都察院的那帮言官,一个个真是能血溅五步。所以翰林院和都察院,素来连内阁都不敢招惹这帮人。 如今温凌钧能冒着这样的大不为,替舅舅背书,只怕以后这名声,也不比柿子哥哥好到哪里去。 “大姐夫的先生乃是三通先生,若是他上疏的话,会惹恼三通先生吗?”纪清晨轻声问道。 纪宝璟见她考虑地这般周全,立即笑了,轻声道:“你放心吧,先生因德高望重,对朝中影响颇深,所以不便对此事直接开口。但是先生私底下也曾说过,礼法虽重,可父母怎可易之。” 这就是不赞同朝臣的意思了。 听到这里,纪清晨才算彻底放了心。不过她真的很想去瞧瞧柿子哥哥,可是碍于大姐姐方才已经骂了她一顿,也不敢再提了。 先前因为谢忱的事情,裴玉欣似乎生了她的气,已有好些日子没消息了。 纪清晨在家中唉声叹气地,只能先把手头的帕子给绣好了。谁知没过几日,裴玉欣竟是给她发了帖子,说是请她家中赏花。 待拿到她手中裴玉欣亲自制作的花笺,纪清晨登时开心不已,当即便跑到曾榕的院子里。好在经过这么多久的休养,爹爹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虽说还没回衙门里,不过白日也没在曾榕的院子,而是在前院的书房里。 “原来是裴姑娘亲自下的帖子啊,”曾榕拿着手中的花笺,便是点头,“那是不好不过去的。” 纪清晨立即笑了,点头便说道:“就是啊,我先前与欣姐姐有些误会。我怕要是这会不去的话,只怕她会对我生分呢。” “原来是这样啊,那确实是不能不去,”曾榕贴心地点头,欢喜地纪清晨立即抱着她的手臂,连连撒娇。 不过曾榕也提前给她说了,“先前你爹爹可是下了吩咐,所以你出门的事情,我还是得与你爹爹说。” “太太会帮我求情的吧,”纪清晨立即问道。 曾榕看着她神色飞扬,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欢喜,便是连她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这小姑娘的心思啊,总是单纯地很,便只是想到心上人,都能这般开心。 要说裴世泽吧,除了年纪比沅沅大了些,旁的倒是不差。就是总是板着一张脸,叫人瞧着有些害怕。不过曾榕瞧过纪清晨小时候与他在一块,奶呼呼的小姑娘不管怎么闹腾,他脸上都能挂着笑容。 如今自家的小姑娘出落地这般清妍绝丽,任谁瞧了都喜欢地不得了。估计裴世子怎么都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哄着吧。 等到晚上的时候,曾榕便把裴玉欣下帖子的事情,与纪延生说了一声。原本他素来不会管这些后宅小事的,只是上回他不许沅沅出门,曾榕觉得怎么都该与他说一声。 此时她正踮着脚尖给纪延生解扣子,他生的高大,虽说年过四十了,可是面容却依旧英俊清朗,倒是不曾像那些贵族老爷般,大腹便便的。 只是纪延生一听,便冷哼一声,说道:“哪有这般巧地事情?” 这裴世泽刚受伤没多久,裴家的姑娘便来请沅沅赏花。 曾榕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笑,只低声说道:“裴姑娘素来与沅沅要好,这小姑娘之间相互来往,难不成你还不许啊。” 纪延生哪里是不许,只不过曾榕替他解开外袍地扣子,便是替他脱去中衣。待她柔软的手掌贴着他的胸口的时候,纪延生登时心猿意马起来。自打他被打了一顿,这都素着好几个月了。 ** 纪清晨一早清早来给太太,便瞧见她面含春水,满面柔情。就连纪湛坐在她旁边,都忍不住问道:“姐姐,娘亲今个瞧起来很高兴啊。” 她微微一笑,立即说道:“大概是因为湛哥儿这几日一直都很乖巧吧。” 纪湛被她夸赞地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可是我昨日才与人打架了。” “你又打架?”纪清晨瞪着眼睛瞧他,可是小家伙一副,我也不是故意的模样。大概这会先生还没告状到家里头来,所以纪湛还能拖地一日。 等用过早膳,纪湛便领着小厮出门上学堂去了,纪清晨要准备出门,而纪宝芙则是回自个的院子,这几日听说卫姨娘的身子有些不好。 待到了定国公府,见到裴玉欣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都有些尴尬。纪清晨瞧了她好几次,想开口解释,可是身后跟着丫鬟,却又不好说些什么。裴玉欣照例是领着她去给裴老夫人见礼。 待请安之后,纪清晨便轻声说道:“老夫人,我听说世泽哥哥受伤了,便带了些补品过来,想去看看他。毕竟我小时候,世泽哥哥一直待我极好。我爹和我家太太也说,叫我要看望一下他。” 说罢,她自个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说谎话骗老人家,可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她也不瞧瞧,裴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瞧不出她的这点儿花头。不过她也不是那等迂腐地不知变通地老太太,如今她虽说已有了重孙子,可那到底是二房的庶出所出的,她虽喜欢,可心底却还是有些遗憾。所以她如今是一心盼着裴世泽能娶个小媳妇回来。 “沅沅有心了,待会便叫玉欣陪着你一起过去吧,”老太太轻笑着说道。 既是得了老太太的话,纪清晨去裴世泽的房中,自然是正大光明地很了。一路上,两人依旧是相顾无话,最后还是纪清晨先开口:“玉欣姐姐,你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可什么气可生你的?”裴玉欣硬梆梆地说道。 这会正是八月里,头顶上的骄阳似火。从老太太院子到裴世泽的院里也有距离,叫太阳这般一晒,心情难免有些浮躁。所以纪清晨只当她是被热地厉害,便柔声开口说道:“我真的与他没关系的,不信你去问兰姐姐,我连谢家都没去过几回。” 谁知她说完,裴玉欣却突然站定,她头上带着的赤金镶碧玺发簪,在阳光下随着她转动的动作,流转折射出耀目地光彩。 只不过下一刻,裴玉欣突然掀起嘴角一丝笑容,轻声道:“我可一点儿不生气,毕竟我与谢公子本就没关系。不过只怕我三哥心底该是不高兴的。” 说完,她还惋惜地啧了一下。 纪清晨愣住,随后大惊失色道:“你告诉柿子哥哥了?” “那是自然,我总不能叫我三哥还瞒在鼓里吧,”裴玉欣有些不悦地说道。 纪清晨忍不住捏紧手掌,心中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裴玉欣与她生气,她也理解她,毕竟她一向对那个谢忱有些好感。可是她没想到,她竟会到裴世泽跟前搬弄是非,她心底便忍不住动了怒气。 倒是裴玉欣瞧着她脸色冷了下来,登时也有些后悔,只是她轻轻咬了下唇瓣,想了好久,却还是默不作声。 待到了裴世泽房中的时候,倒是没想到,竟是遇到了裴家的另外两位姑娘,四姑娘裴玉敏和五姑娘裴玉晴。说来,她们才是裴世泽庶出的亲妹妹,只是两个小姑娘素来对这个三哥是又怕又敬重。 便是今日过来送东西,也是两人相约着一块来的。 裴世泽这几日一直被强制留在床上,他但凡想下来走走,子息和子墨两个便把老夫人搬了出来。如今两个庶妹坐在绣墩上,三人相顾无言,竟是尴尬地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清了清嗓子,便问道:“你们平日里可有什么短缺的?” 两个小姑娘对视了一眼,忙是摇头,还是四姑娘的胆子稍微大点儿,说道:“三哥,太太一向待我们宽厚,我们都没什么缺的。” 五姑娘其实性子比四姑娘要活泼些,只是她实在太害怕了,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处,裴世泽瞧着她身子都在轻轻颤抖。于是他也不想为难两个小姑娘,便说道:“我要休息了,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小姑娘如蒙大赦,登时站了起来,与他告辞。 谁知这会裴玉欣便与纪清晨来了,两个姑娘瞧着三姐姐领着一个陌生的姑娘进来,便有些好奇。 裴玉欣也没想到她们两个在,便立即说道:“这位是纪家的七姑娘清晨,今个我请她来家中做客。她得知三哥受伤了,便过来瞧瞧。先前祖母也是准了的。” “原来是纪家姐姐,”五姑娘裴玉晴登时便欢喜地开口,只是瞥了一眼床上正坐着的人,又顿时低了声音。 纪清晨极少见到比她年纪还小的姑娘,来了定国公府这么次,竟是头一回见到裴世泽的这两个妹妹。 于是她笑着与她们打招呼。 四姑娘裴玉敏知道她是在看望三哥的,便拉着裴玉晴告辞离开,谁知裴玉欣却说道:“我去送送你们吧。” 两个姑娘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推脱。 她们一离开了,站在旁边伺候的子息便对纪清晨带来的香宁说道:“香宁姑娘,还得麻烦你与我去泡茶,我家世子爷一直夸您泡茶手艺好。” 香宁岂会不知他是故意支开自己,只是瞧着姑娘眼中只有裴世子的模样,她也便跟着子息去倒茶了。 待内室房门被关上后,纪清晨站在离床榻老远地地方,轻声问道:“柿子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吗?” “站那么远做什么,难道我能吃了你?”裴世泽瞧着她这模样,心下无奈,却是伸手捏了下眉心。 纪清晨当然不是怕他吃了自己,她是怕他生气。 谁知裴世泽却突然又轻叹了一口,认真道:“你也怕我?” 也?纪清晨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便立即乖巧地看着他,问道:“柿子哥哥,谁怕你啊?” 裴世泽一想到方才那两个妹妹,坐在自己跟前,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地模样,登时有点儿苦笑不得。 不过纪清晨转念一想,便已经猜到,他说的只怕就是方才的四姑娘和五姑娘吧。这么一说,纪清晨便有些心疼裴世泽,他虽说性子确实是冷淡了些,可决计不是什么冷心肠的人,两个小姑娘若是能主动亲近,他也一定不会漠视的。 所以她赶紧摆手,安慰他:“柿子哥哥,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生气。” 裴世泽听着她软软地口吻,心头一软,柔声道:“你来看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说着,他便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轻声道:“过来坐着。” 连绣墩都不叫她坐着了。 纪清晨这才放下心,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只是刚走到床榻边上,还没坐下就被裴世泽一下拉着坐了过去,连身子都撞到他的怀中。他的胸膛可真硬实,撞上去就像撞在石头上一样,纪清晨只觉得自个的肩膀都撞地疼了。 裴世泽低头瞧着怀中的小姑娘,便看见她水润灵动的眼眸正抬起,两人四目对上,令他心底微动,深邃内敛地黑眸登时一沉,便俯下身子压了下来。 纪清晨被他突然袭击,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柔软地唇瓣便被他衔住。待他伸出舌头在她唇上舔了一下,纪清晨只觉得浑身一抖,有种说不出地酥麻涌上心头。 裴世泽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地,谁知她的反应却是取悦了她,于是男人便压着她,狠狠地在她唇瓣上辗转。 待他终于放开的时候,就见怀中的小姑娘张着粉嫩的唇瓣,小口地喘息。 他不仅得意地笑了,将人揽入怀中,唇瓣抵在她的耳边,喃喃道:“甜的。” 纪清晨一张白皙的小脸,登时炸成了酱红色,她今个是涂了口脂的。只是方才那口脂只怕都被他吃掉了。 待平复了心情,纪清晨才轻声问:“柿子哥哥,我真高兴你没生我的气。我与谢忱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的。” 只是她说完之后,头顶上却没有动静。 待她小心地抬头看着,就见裴世泽微蹙眉心,一脸深沉地看着她。 “你和谢忱?你们之间怎么了?” 纪清晨:“……”裴玉欣,我要杀了你。 心生嫉恨 第九十五章 内室中高案上摆着的三足象鼻鎏金香炉, 此时正冒着安神地香料。可是纪清晨却觉得, 她头脑发胀, 竟是这会跟一团乱麻似得。 裴世泽见小姑娘不说话, 便是轻笑一声, “嗯, 怎么不说了?” 裴玉欣, 我要打死你。纪清晨心底恨得咬牙切齿,她这会岂会不知,裴玉欣根本就没和柿子哥哥说, 她就是吓唬自己的。谁知她这个笨蛋,竟是主动招认了。 她身子忍不住往后挪了挪,可是裴世泽箍着她腰身的手掌, 却没送来, 只见他淡淡地瞧着她。 纪清晨打小就没瞧过裴世泽的冷脸,她还以为自个不怕他板着脸, 可是这会这张俊美地像天人一般地脸, 只淡淡地扫过来, 瞧了她一眼, 她就觉得腿软, 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柿子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清晨垂着头,小声地辩解。 明明她确实和那位谢状元没有任何关系, 谁知他怎地那般行事的, 不仅叫欣姐姐误会了,如今还连累到她被世子哥哥这般。 谁知裴世泽眸子一沉,便低声问道:“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说说看,我想哪样了?” 纪清晨真的是要哭了,这人不是存心要为难她。她忍不住伸手抓着他搭在身上的薄锦被,终于鼓足勇气,小心地抬头觑了他一眼。裴世泽实在是生地太过好看了,就算她认识他这么多年,每回瞧见他的脸,却还是忍不住心悸。 此时他头发依旧是束着的,只是未带发冠,身上穿着浅蓝色中衣,因着是交领地,露出一段白皙地脖子。说来自从裴世泽回京之后,他的肤色似乎又渐渐地养了回来,比刚回来那段时间还要白皙。 其实男人并不一定要白皙的,只不过裴世泽天生便是这样的,就是在边塞那几年都没能把他变成一个糙汉子。 待瞧着他的中衣时,纪清晨这才想起来,自个带来的东西。于是她立即便从袖子中拿出一方素色锦袍,帕子被折叠地方方正正地,边上绣着一个恒字,他的表字是景恒。这也是纪清晨特地为他绣的。 便是绣字地丝线她还特地选了浅蓝色。 她讨好地递到他跟前,轻声说道:“柿子哥哥,你瞧这是我特地给你绣地帕子。你喜欢吗?” 小姑娘如星辰般明亮地眸子,满怀着期待地看着他。便是裴世泽有意狠狠惩罚她,这会都忍不住心软了。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耳垂,轻声问:“这是要收买我?” “哪里是收买,不是你说自个要我做的,你若是不想要……”纪清晨说着便要收回手中的帕子,结果却被裴世泽一把夺了过去。 他微微一挑眉,带着理所当然地口吻:“谁说我不要了。” 纪清晨这才启唇一笑,谁知裴世泽却伸手搁在她的唇瓣上,纪清晨有些惊讶,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见裴世泽蓦然一笑,便倾身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是奖励你乖乖听话的,”裴世泽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笑道。 纪清晨原本已经不觉得烫地脸颊,竟是一下又滚烫起来。柿子哥哥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啊。 不过她却有正经话要说,“柿子哥哥,你这次马车出事,是意外吗?” 裴世泽没想到她会这般问,当即敛起面上的笑容,轻声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才刚刚上疏赞同舅舅的做法,就突然出事了,怎么能叫人放心,”纪清晨是担心他被当成靶子了,所有人都只是盯着他一个人。那些朝臣自然不敢将舅舅如何,可是柿子哥哥却不一样,那些人只会视他为眼中钉。 裴世泽见她满脸地担忧,也知道小姑娘肯定担心坏了,便用拇指在她脸颊上抚摸了两下,轻声说:“别担心,只是个意外而已。” 马车一出事后,他便立即叫人去将家中专门准备马车和养马的下人都抓了起来。可谁知竟有一个人在他出事的那一日也一同失踪不见了。虽然他家中的妻女都在,可最后就算翻遍他家里,也没找到一点儿可疑的地方。 但是这人的失踪也难免不叫人怀疑。只是裴世泽叫人找了这么多人,那人竟是如人间蒸发一般。而他那日之所以翻车,也是因为车辕中间地一根轴,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便是叫傻子也不会相信这个理由。定国公府乃是百年世家,若是叫主子出门坐一辆年久失修地马车,简直就是该死。 不过这人如今确实应该是死了。 此时他安慰纪清晨,也不过是想她不要过于忧心。 纪清晨也不是全然就信了,不过听他这般说,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安慰。她倒是想与他说,爹爹如今已经不反对他了,所以他可以到她家里去提亲了。可是这种事,哪里是她姑娘家主动开口的。 所以想了一会,她还是没说。 没一会子息他们便把茶水端了过来,毕竟他们也不好总是这般孤男寡女地待在房中。也正好裴玉欣送两位姑娘回来了,瞧见纪清晨端坐在床榻上旁边的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盏。 “三哥你今日手臂好多了吧?”裴玉欣瞧着他的手臂,关心地问道。 纪清晨咬着唇看过去,方才他又是拉着她自己撞到他的身上,也不知有没有碰到手臂。这人也是的,明明就在养伤中,却一点儿都不乖。 裴世泽点头,“已经好地差不多了,只是祖母太过忧心了。” “你那日叫人抬回来,你是没瞧见祖母的脸色,若不是旁边有丫鬟扶着,只怕还得摔着了,”裴玉欣轻声叹了一口气,先头回家来禀告的小厮也没说清楚,只说世子爷的马车翻了,这是何等的大事啊,当时在场的一屋子女眷,都吓得魂飞魄散的。 裴世泽瞧了纪清晨一眼,见她又是咬着自个的唇瓣,他知道她一紧张便是这般。玉欣这话大概是吓着她了,于是裴世泽立即开口道:“不过是小厮没说清楚而已,如今我这不是都已经好了。” 裴玉欣转头瞧着安静地纪清晨,登时一笑,三哥这是心疼了呢。不过既是不想叫她说,那么她不说便是了。 又坐了一会,连点心都吃了点,纪清晨这就起身告辞。裴世泽虽心中不舍,却也知她不适合在自己房中多待,便叫她在府中用过午膳,再回家里去。 等一出门,裴玉欣正要感慨,她三哥怎么这般温柔时,就听纪清晨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好呀,竟然敢骗我。” 待裴玉欣愣了下,便哎哟地一声轻叫了出来,原来纪清晨趁她不备,竟在她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 她疼地忍不住喊了一声。她身后的丫鬟都被吓了一跳,赶紧道:“姑娘,您没事吧?” 裴玉欣抬手挥了下,咬着牙忍道:“我没事。” “你下手都真够狠得啊,沅沅,”裴玉欣腾地连泪花都涌出来了。 纪清晨瞪着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骗自个,她又怎么会在柿子哥哥面前丢人呢。幸亏她这会拿了帕子来,要不然今天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两人从花园里穿过,往裴玉欣地院子去。只是却不想,半路上竟是瞧见裴玉宁坐在湖边地凉亭之中。只见凉亭内摆着一道黄花梨木雕百花争春屏风,石桌上摆着烹茶地小炉,裴玉宁便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墩上,一旁地丫鬟手持美人团扇,替她打着扇子。 “沅沅,咱们过去给我二姐打过招呼吧,免得她又到祖母跟前告状,”裴玉欣虽说不想过去,可是到底碰见了,也不至于掉头便走吧。 纪清晨点了点头,便随着她一块走到凉亭旁边。 “二姐。” “二姑娘。” 她们一人叫了一句,裴玉宁这才缓缓地转头瞧着她们,待看见纪清晨,先是在她脸上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道:“这不是纪七姑娘,又是来找玉欣的吗?” “二姐,七姑娘是我的客人,方才也去拜见过祖母了,”裴玉欣心中隐隐带着怒气,但还是克制地提醒道。 裴玉宁又是一笑,只是随后却又朝身边打扇子的丫鬟狠狠地瞪了一眼,“是没吃过饭吗?这般有气无力地。” “姑娘恕罪,”丫鬟吓得便跪在了地上。 裴玉宁又是一蹙眉,立即道:“跪着做什么,旁人还以为我苛责下人呢。” 裴玉欣是实在瞧不上她耀武扬威地模样了,便想告辞离开。谁知又见裴玉宁抬头看着她们,说道:“我瞧着你们从东边过来,不会是去瞧三哥了吧?” “清晨自小便与三哥相识,如今三哥受伤,她来看看,于情于理,”裴玉欣到底还是没忍不住,讥讽道:“毕竟大部分的人都是有良心的。” 裴世泽受伤之后,裴玉宁只去瞧了一回。就连四妹妹和五妹妹都送了东西过去,她倒是好,有这闲情逸致在此赏花烹茶,也不知瞧瞧自个三哥的伤势。 “三哥佛大面大,多地是人上杆子地讨好,我便是不去,想必他也不会责怪我的,”裴玉宁说完,便狠狠地瞧了纪清晨一眼。 纪清晨知道裴玉宁一向不喜欢柿子哥哥,更何况上回柿子哥哥还没谢萍如好大的没脸。只怕如今谢萍如母女早就恨透了他。 不过她也没必要在此瞧着裴玉宁的颜色,日后便是她嫁过来了,裴玉宁也肯定已出嫁了。况且谢萍如想在她跟前摆婆婆架势,还未可说呢。 “二姐,你若无事,那我们便告辞了,”裴玉欣抓着纪清晨的手腕,说完便转身离开。 裴玉宁瞧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又见纪清晨虽才十四岁,可是却已和裴玉欣一般好,从背后看腰肢纤细,竟是连走路都娉娉婷婷,好看地撩人。 一个、两个,竟是都把她当成宝贝不成。裴玉宁就想起小时候,那会她还对裴世泽没那般讨厌,因着喜欢他这个哥哥,便去他院子中玩。谁知竟是叫她找出一个万花筒,她瞧着欢喜地放不下手。等他回来之后,自己便哀求着,想要这个万花筒。 可是裴玉宁至今都听得他是怎样一种冷漠地口吻拒绝自己的,这是我要送给沅沅的,不能给你。 是啊,沅沅,那么一个外人,竟是比她这个亲妹妹还要重要。 待裴玉宁去谢萍如院子里,就见她正在看账册,“娘亲何必每日都看这些劳什子,叫底下的管事嬷嬷去瞧,不也是一样。” 谢萍如皱眉瞧着女儿,也不知是她太过宠爱她了,竟是把她教导地目无尘下。如今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账册是一点儿都不沾,就喜欢整日吟诗作对。先前她还觉得女子家有才是好名声,可是待这会她却又有些后悔了。 待成婚之后,这些吟诗作对地风月之事,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哪家主母不需要打理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 “娘,你猜我方才瞧见谁了?”裴玉宁虽说叫她猜,却是个藏不住话的,立即就说:“是纪家的那个七姑娘,她来看三哥了。” 谢萍如登时抬头,连账册都顾不得看了,“她来看世子?” “可不就是,大姑娘家却去外男的院子,也不知收敛,听说还是祖母叫玉欣带她去的呢,”裴玉宁嗤笑了一声。 谢萍如心底登时如打鼓一般,口中喃喃道:“难道老太太真是这打算?” 裴玉宁好奇地问:“祖母是什么打算?” “你三哥都多大年纪了,你说老太太能不着急他的婚事。可是如今我看老太太也没张罗其他人家,这不就是瞧中了这个纪家的七姑娘。” “她才多大啊,她可和三哥差了好些岁呢,”裴玉宁登时低呼,只是她却忘记了自己方才还说纪清晨是大姑娘家呢。 谢萍如哼了一声,“差着年岁又如何,你三哥若是真瞧中了,便是差着辈分他都能娶回来。” 难怪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这会谢萍如倒是一点儿没说错,裴世泽若是真瞧中了,便是纪清晨与他差着辈分,他都不在意。 “可她不过才是个四品官的女儿,哪里就配嫁到咱们家里了,”裴玉宁立即不屑地说。 谢萍如恨铁不成钢地说:“她爹虽是四品,可是你也不瞧瞧她亲舅舅是什么人。如今圣人正闹着给先靖王名分呢。她娘是圣人唯一的亲妹妹,你说她一个县主还能跑得了?” 虽说谢萍如之前也瞧不上纪清晨,可是这会却是看清楚了,圣人这是要抬举先靖王府里的人。就算与朝臣闹腾成这样,都丝毫不让步。 县主?裴玉宁一想到自个先前瞧不上的人,日后说不定便在自己之上,登时心底不悦起来。 她捏着帕子,恨恨道:“那要是叫三哥娶了她,岂不是更没咱们的位置了。” 想到这里,她便咬咬牙,她偏不要叫他们如愿。 又添新仇 第九十六章 九月菊花开, 不管外头朝堂上如何地吵闹, 这京城贵夫人和小姐们的消遣却是一日都不少的。纪清晨从去年开始便学着养了几盆菊花, 只是总是不得法。之后还特地去找了养花古籍, 照着上头学着, 今年又养了几盆。 倒是祖母房中养了一盆绿牡丹, 虽然今年的还为盛开, 可是往年她却是瞧过的。每次绽放的时候,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放在阳光下头, 绿中又透着黄色,光彩夺目地很。 “我竟是不知如今你还这般雅致地嗜好,”纪宝茵站在一旁, 瞧着她拿着细口长颈小壶给廊庑下的花盆浇水。 说浇水都不准确, 她几乎是一点点地滴上去的。 纪清晨去年还只是闲来无事打趣地,可是今年却是憋着一股子劲儿, 非要自个养出一盆极品。要不然祖母又该笑话她半瓶咣当了。 纪宝茵又是低声叹了一口气, 说道:“沅沅, 你说我要不要去宁国公府的宴会啊。三姐说在那儿能瞧见那个人, 说他腿疾也不是很严重……” 只是她自个越说, 声音却越低落。 “沅沅,你在听我说话吗?”纪宝茵见她还盯着她那几盆宝贝, 登时气恼地跺脚道。 纪清晨这才抬起头,说道:“五姐, 我听到了。你说要见那个人, 还说他腿疾不严重。” 纪宝茵这才满意地点头,看来她是听到自个说地话了,可谁知她点完头,又听纪清晨疑惑地说:“可是那个人是谁啊?” “纪清晨,”纪宝茵一生气,便是连名带姓地叫她。 纪清晨见她真的气恼了,便立即笑道:“五姐姐,你怎么这般不经逗啊,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毕竟上回你可是为了他,还与大伯母吵了一通呢。” 上回纪宝茵从纪宝芸那处得知,韩太太给她说地亲事,竟是个有腿疾地男人。她当即气得便大闹了一通,满屋子里的东西都摔地差不多了。只不过中途被纪延生被人抬了回来,这才没闹大。 不过后头老太太知道这事,便是把韩氏叫了过去,大骂了一通。老太太这些年不曾对两个媳妇发过火,毕竟韩氏也是当祖母的人了。可是如今她竟是要给纪宝茵说这样的一门亲事,便是老太太再好的性子,都恼火了起来。 也正是闹了起来,纪清晨才知道与大姐姐说亲事的,竟是方皇后的娘家方家二房的五少爷。说来方家倒是与纪家二房是转折亲,只不过这会方家刚进京不久,所以两家也没什么来往。 韩氏本来是找纪清晨打听的,毕竟她与大皇子那般要好。不过这个主意又是被老太太狠狠地责骂了一通。这说亲事,哪有叫家里头未出嫁的小姑娘出去打听的。就是曾榕也不赞同,若是真为了纪宝茵好,总该打听清楚对方的品性才是,总不能为了所谓的好处,便胡乱地塞了一门亲事吧。 纪宝茵当即跳脚,怒道:“谁为了他啊。” “是,是,不是为了他,”纪清晨见她一听这个就发火,赶紧安慰道。不过她旋即又是一笑,“你又不许我去柏然哥哥,要不然我早帮你打听清楚了。” 方家的事情,问殷柏然自然是没错的。只是纪宝茵面皮薄,死活拉着纪清晨不许她去殷柏然。毕竟她只要一去问,殷柏然便能猜到肯定是自家叫去的。 如今纪宝茵恨不得立即没了这门亲事才好呢,又怎么会主动去问呢。 可是偏偏她娘非觉得这是一门再实惠不过的婚事,说对方十四岁便中了秀才。若不是因为三年前救人时不慎伤了腿,只怕这会都已经是个举人了。况且如今方家宫中有皇后娘娘这个大靠山,还有大皇子这个未来靠山,富贵真是百年内都能瞧地见。 刚开始韩太太一提到这男方的缺陷时,韩氏也是一双瞪地跟铜铃一样,恨不得立即就把她打出去才好呢。可谁知后头又被韩太太这般一分析,登时又觉得这是一门再实惠不过的婚事。 况且方家那头也说了,方家这位公子的腿也并非是治不好的。如今圣人已请了太医,还有民间名医为他医治,肯定能把他治好的。在方家这样的保证下,韩氏更是心动不已。 “沅沅,你说成亲怎么就这么麻烦呢,”纪宝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纪清晨瞧着她这幅失落地模样,也是心疼不已,上前挽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屋子里头去坐,“五姐姐,你若是不愿意,也没人能逼得了你啊。祖母都说了会替你做主的。” 老太太本来是极生气的,可是纪宝茵却心软了,毕竟韩氏都这般大年纪了,还这般被祖母责骂,便是在儿媳妇跟前都抬不起头来了。于是纪宝茵又亲自到祖母跟前求情。 如今这门婚事倒也没彻底黄了,只是僵持着吧。 纪宝茵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失笑道:“可我娘非说这是千载难逢地好机会,说什么待那位方公子的腿疾治好了,再考个举人,以后前程便是不可限量。” 其实说来说去,韩氏无非就是想搭上方家而已。她自个可不只有女儿的,长子纪荣堂今年刚中了进士,可是如今却在翰林院那么个清寒地地方苦熬着。况且纪家二房如今是何等的威风,虽然纪延生才被皇上责罚过。可前些日子,纪宝璟生的次子过百日时,宫里头这回不仅是太后和皇后赏赐了东西,甚至连皇上都赏赐了一柄玉如意。 百日那一日,她们纪家的女眷都去了,是瞧见宫中来人赏赐东西时的那等风光。那些公侯夫人,一直拉着曾榕问东问西,反而把韩氏这个纪家的长媳抛在一边。 回来后,韩氏便对方家这门婚事更加上心了。纪宝茵心里也怨怪,可是却又能了解母亲这般做的原因。 “那宁国公府的寿宴,你可得一定要去啊,”纪清晨抿嘴一笑,此时丫鬟端了水果上来,圆盘里摆地格外漂亮,她心情不错地捏了一块橘子丢在自己嘴里。 宁国公府里的老夫人乃是秦太后的亲母,她过寿那可真是京城里的头等大事。况且又是七十大寿,听说这会光是流水席便要摆上三天。便是皇上为了表示对于秦太后地尊重,早就下旨,派了宫中的御厨到秦府去帮忙,赏赐地东西更是如流水一般。 皇上是去不了的,不过殷柏然一定会去的。至于那位方公子,若是他的腿真像方家人说的那般,那这样的盛宴他应该不可能错过的。 ** 宁国公府的寿宴这一日,前天晚上是杏儿守夜,所以她一大早便将纪清晨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衣裳是昨个晚上便挑选好的,是新做的银红底子遍地洒金对襟交领长褙子,下头配了一条月白色挑线裙子。她本就肤白如雪,又穿着银红这样明艳的颜色,原本清妍绝丽的面容也添了几分娇艳欲滴。 她自小便是老太太带着的,一头乌黑长发叫老太太养地不知多好。便是后头搬了出来,老太太也叫她身边的丫鬟学了那些养头发的方子。乌发雪肤,这姑娘家最得意的两样,她倒是俱全,而且是顶顶出色的。 今个祖母虽说不用去,不过今日乃是初五,按理该去祖母房中请安。她穿戴整齐后,便去了曾榕的房中,就见她今日也是一身新裳,打扮地富贵又俏丽。这模样瞧着可一点儿不像是一个八岁男童的母亲。 倒是纪宝芙穿着一身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衫,虽衣裳料子也是顶好的,不过这一身却不甚出众。只是如今她真是越长越像卫姨娘,便是身上那股子楚楚可怜地劲儿,都与卫姨娘当年一模一样。 曾榕带着她们两个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见长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今个大房不仅韩氏和纪宝茵要去,便是纪荣堂的妻子傅氏也要去。如今纪荣堂毕竟已经进了官场,所以她这个做妻子的也需要出外交际。 这会纪宝茵正在哄着悦姐儿,原来是小姑娘见大家都出门,却不带着她,便不开心起来了。不带她也只是因为小孩子太小了,怕席面上哭闹起来,反而叫冲了人家的喜气。 老太太见重孙女一副小可怜模样,便伸手招呼她说道:“悦姐儿今个便与老祖母在家可好?咱们在家里吃粽子糖、吃花生糖还有咱们悦姐儿最喜欢的白糖糕,都不叫她们吃。” 悦姐儿听到这么多自个喜欢的东西,倒是眼睛一亮,小短腿一迈,便跑到老太太跟前,“悦姐儿现在就想吃。” “那可不行,就那么一点儿,要是现在吃,就叫你娘还有姑姑都抢走了。” 小姑娘这会倒是恨不得她们赶紧走才好呢。 待上了马车,她们三个姑娘坐一块。去宁国公府的可不近,路上摇摇晃晃走了一个时辰。等到了宁国公府,就瞧见大门敞开,两边挂着一对儿洒金红联,据说是皇上亲自为秦老夫人写的。 大概是今日宾客太多了,马车到了门口反而迟迟不能进去。纪宝茵忍不住挑了下帘子,就瞧见外头好些人,吵吵嚷嚷地好不热闹。 “今个真是来了好些人啊,”纪宝茵忍不住感慨一句。 可不就是,只怕是京城泰半地勋贵世家的人都聚齐到这里了。好在纪宝茵也怕叫外人瞧见了,只掀开一点儿,便又放下了帘子。 等下车换了软轿,坐到二门上,这才算是真正地进了府里。 待进了府里,瞧见宁国公府内的,当真是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和气派。纪宝茵也不是没出门过,只是她父亲是文官,结交地多是清流,所以往常便是出门,去的那些官员家里都没自家好呢。 倒是定国公府,她之前也去过几次,每回瞧见了,都觉得实在是富贵气派。如今同样是国公府,她私底下暗暗比较了一番,倒是觉得定国公府更加宽阔大气,透着一种辽阔地气派。而宁国公府则是到处描金绘彩,倒是更有南方建筑地富贵堂皇。 便是纪宝芙虽竭力克制着,却还是忍不住往四处打量着。 反倒最淡然地便是纪清晨了,她连皇宫出入地都自如,又怎么会把一个区区国公府的富贵放在眼中呢。毕竟御花园里的景致,那可真是集了全天下的精华。先前她还瞧见御花园里的湖边养着好几只仙鹤呢,据说都是贡品,都是各省官员进贡上来的。 待仆妇领着她们一直走到了正堂,就听到院子里头欢声笑语。今个是秦老夫人的寿辰,大喜的日子,也没那般地拘束,自是笑声连连。 韩氏领头进了屋子,里头丫鬟已经通传过了。所以她们一进来,就见一个穿着朱红细云锦宽袖上裳的女子迎了上来,刚到跟前,便带着笑意道:“纪大太太你们来了,快里面请吧。” 这位想必就是秦家的二夫人了,宁国公夫人三年前去世,再加上宁国公一直未续弦,这府里便交给了秦家二夫人打理。 韩氏大概是未曾想到她会这般客气,当即脸上便绽开了笑容,欢喜地说道:“哎哟,秦夫人,您可真是太客气了。竟是还到门口迎接。” 秦二夫人何等长袖善舞的人物,她丈夫并非是正经的宁国公,可她却能领着宁国公府里的庶务,可见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待她们到了里头,就瞧见上首坐着一位身着褐红色寿袍地老太太,虽说头发都已花白,可是精神却极矍铄,这会瞧着满座的人,眯着眼睛笑意不断。 “母亲,这是先纪太傅家中的女眷,来给您祝寿了,”秦二夫人开口道。 韩氏和曾榕还有傅氏立即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笑着叫她们起身,点头道:“好好,都起身吧,不要多礼。今日你们都能来,都很好。” 待秦老夫人又眯着眼睛朝她们身后瞧了瞧,便问道:“这几个便都是纪家的姑娘吧?” “可不就是,方才我一瞧,这一个个当真是如花似玉,我险些瞧花了眼睛呢,”秦二夫人在一旁打趣道。 此时已有丫鬟摆着蒲团,这些未成亲的小姑娘都是要给老夫人磕头拜寿的。所以二夫人说话的时候,韩氏便叫她们给老夫人磕头祝寿。三个姑娘依次站好,便是恭恭敬敬地跪下了。 三个姑娘脆生生地说了几句祝寿地吉祥话,倒是把秦老夫人听的喜笑颜开。待她们起身后,秦老夫人亲自叫丫鬟赏了她们三个荷包。 本以为这就算了,谁承想秦老夫人却是眯着眼睛,朝着她们三个打量了一番,问道:“这里头哪个是七姑娘啊?” 秦老夫人年纪大了,所以眼神有些不好,这瞧了半天也因离地太远,没分辨出来。而纪清晨没想到自个会被点名,愣了下,才回道:“回老夫人,我是七姑娘。” “上前来,叫我好生悄悄,”秦老夫人一脸喜色地说道,纪清晨自然是不会拒绝,便赶紧站了过去。 待走近后,老太太便伸手握着她的手,又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可真是个俊俏的,我便是活了七十岁,都没瞧见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虽说这审美各有偏差,可是秦老夫人这番话,却还是叫纪清晨羞红了脸。特别是此时屋子中可是聚集了好些人,只怕是京城有头有脸地贵夫人都在此呢,叫她这么一夸,便是纪清晨再坦荡,都受不住了。 幸亏秦二夫人瞧见她羞红了脸,当即便解围道:“娘如今倒是就喜欢这样鲜嫩的小姑娘,瞧着一个便拉着不放心。媳妇这心里头可真是嫉妒地很呢。” “我是瞧着沅沅是个好孩子,你是叫沅沅吧,”秦老夫人笑眯眯地问她,竟是连她的乳名都知道。 纪清晨轻轻点了点头,又听秦老夫人笑着说,“难怪太后娘娘一提到你,便是夸个不停,可真是个好孩子。” 原来是秦太后啊,先前舅舅为登基的时候,那时候秦太后还只是皇后,便十分喜欢纪清晨。如今她亲舅舅成了皇上,秦太后待她更是亲热。只是秦老夫人说这番话,却叫曾榕心底不住皱眉。 虽说她也喜欢自家姑娘出风头,可是这么多人在,到底还是叫人心底不安。况且秦老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番话的。 待秦老夫人说完,又是转头,问了一声:“沐宜呢?” “祖母,我在这里呢,”此时有个女孩便过来,只见她穿着一身遍地缠枝银线玫瑰紫圆领对襟长褙子,容貌秀丽,一双长眉入鬓,眼中含着笑意,瞧着便让人觉得是个疏朗大方地姑娘。 秦老夫人这会还拉着纪清晨的手臂呢,拍着她的手背,便吩咐道:“这个纪家妹妹,今个可就交给你照顾,你可要好生地招待。” “祖母放心吧,我定会好生招待的,”说罢,她似乎又怕纪清晨尴尬,便又补了一句:“今个来的姑娘,我都会照顾好的。” 秦二夫人知道老夫人如今是年纪越大,越随着性子来,又怕她说了太多,反叫这位七姑娘下不来台,便赶紧叫秦沐宜领着纪家的三位姑娘到旁边去坐着。 她们这会也知道了,秦沐宜乃是宁国公的嫡女,只是因着她母亲去世了,所以这三年她一直在府中守孝,极少出门。所以纪家三位姑娘,这才没见过她。 没一会,见宾客来地差不多了,秦二夫人便请老夫人挪去花园里,那边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正好众人可以边看戏边聊天。既是长辈们都起身了,这边坐着的姑娘,自然也准备起身了。 纪清晨这会正好看见了裴玉欣,定国公府也是国公府,与秦家虽没亲戚关系,却也是来往密切的。裴玉欣冲着她眨了下眼睛,可她旁边的裴玉宁却是狠狠地瞪了纪清晨一眼。 这位裴家的二姑娘每回瞧见自个,都是没好脸色,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去花园的时候,裴玉欣便挤了过来,挽着她的手臂,嬉笑道:“你说你与我二姐是不是前世的冤家啊?” “我可没招惹她啊,”纪清晨立即表示清白。 “你是没招惹她,可是方才秦老夫人待你那般亲热,却是碍了她的眼了。” 听她这么一说,纪清晨倒是笑了,问道:“说吧,这里头又有什么事情?” “我大伯母如今瞧中了秦家的大少爷,也就是宁国公的嫡长子,我二姐不知几得意呢,却没想到她这世子夫人的美梦还没做呢,便瞧见秦老夫人待你这般亲热。你说她能看你顺眼?” 宁国公的嫡子,定国公的嫡女,单论身份,两人倒是相配地很。 可是一想到裴玉宁那个性子,她便有些同情那位宁国公嫡长子了。 不过…… 等等,这和她又什么关系啊? 心里好苦 第九十七章 见她目瞪口呆, 裴玉欣便是更加地越加开怀, 就连走在她们前头的纪宝茵, 都忍不住回头问道:“何事这般开心, 也说来叫我听听。” 裴玉欣眨了下, 便是朝着纪清晨瞧了一眼。 本就是没影的事情, 纪清晨岂会叫她胡乱说呢。先前一个谢忱, 便是叫她有些措手不及,若是再有个什么秦家大少爷,她干脆以后别出门算了。 好在纪宝茵这会也有心事, 便没有对她的事情追问到底。 待到了花园里头,便瞧见宁国公府搭着戏台子,可真是宽阔大气。偌大的舞台上头, 悬挂着五彩幡布, 不是传来锣鼓声。而对面便是看戏地地方,这会虽说是九月了, 可到底还是有太阳, 自然是不能叫这些个娇贵的夫人小姐们外头晒着。 这戏棚里一排摆着六张桌子, 一共摆了四排, 都是一色的黑漆如意四方桌, 前头两排的桌子摆着的是铺着猩猩红锦垫的玫瑰椅子,后头两排则是摆着长条凳子。纪家是在第二排左手边数地第四张桌子上, 说来还是正对着戏台的。 倒是几个姑娘,被领到另外一边坐了, 小姑娘家坐在一块就是热闹。因着秦沐宜被秦老夫人叮嘱过, 要好生照顾纪清晨,是以她便在纪清晨她们这桌坐下。倒是惹得坐在旁边的裴玉欣娇声道:“沐姐姐,你还是过来与我们一起坐吧,说起话来也方便。” 裴玉欣也坐在纪清晨这一桌,本不想当着外人面惹事的,不过听着裴玉宁这阴阳怪气地话,她登时扬唇冲着秦沐宜亲热笑道:“沐姐姐,说来纪家几位姑娘是头一回来宁国公府呢,真是多亏有你照顾呢。” “哪里的话,几位妹妹是来给祖母贺寿的,都是我应该做的,”秦沐宜一派大姐姐模样,便是面上带着柔和地笑,都叫人觉得身心愉悦。 便是纪清晨都觉得,比起裴玉宁那样眼高于顶的,秦沐宜这样的才是真正的侯门贵女,况且她待人又和煦,不管是对谁都这般温文尔雅。 便是纪宝芙与秦沐宜搭话,她都是含笑回答,面上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个庶出的,便露出一点儿不悦。 “我听说今个原本还准备请梅大师的,只可惜如今他不愿堂会表演了,”裴玉欣一手托腮,瞧着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曲地花旦,惋惜地说道。 纪宝茵见她提到梅信远,登时便来了兴趣,问道:“梅大师的技艺真的像传说中的那般出神入化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裴玉欣对梅信远不知几推崇,这会见人竟然质疑梅大师地技艺,登时便说道。 纪宝茵叹了一声,惋惜地说道:“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一次呢,那时候梅大师还到府上表演呢。如今倒是只在园子里表演了。” 因着裴世泽的关系,裴玉欣小时候也被带进去看过几回,只是后来裴世泽离开京城,她娘又岂会同意她再出入那样的地方,所以裴玉欣也好久没看过了。 至于秦沐宜更是大家闺秀中的闺秀了,尤其这几年更是因为守孝,连家门都甚少踏出。虽说听过梅信远的大名,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会便也好奇地问了一句,于是一桌上反倒没一个听戏的,都在讨论这位神秘又厉害的梅大师。 倒是纪清晨心底哼哼,她的柿子哥哥也很厉害的。只是她才不想叫别人知道,裴世泽也会变戏法呢。 这可是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台上的伶人身段妖娆,便是唱腔都极婉转,一曲唱罢,贵夫人们纷纷鼓掌。 只是没一会,最外头一桌上的姑娘,都快走光了。秦沐宜见着不对劲,便叫人去瞧瞧。谁知丫鬟回来后,便禀告道:“回姑娘,咱们家大公子非要拉着定国公府的裴世子,比试箭术。谁知叫大皇子听见,便也要参加,还叫上一帮子少爷们,这会正在花园里头搭靶子呢。” 秦沐宜面露惊讶,登时道:“大皇子也来了?” “可不就是,国公爷先前吩咐大少爷要好生招待大皇子,所以这会既是大皇子起了性子,也不好叫停了吧,”丫鬟在一旁轻声道。 秦沐宜眉头微蹙,心中不仅有些暗暗怪哥哥,明明是祖母的大日子,他偏要舞刀弄枪的。今日来的都是贵人,若是伤着谁了,只怕也不好交代。 况且瞧瞧旁边这些姑娘,一个个借口去官房更衣,只怕这会全跑到花园里看热闹去了。 裴玉欣也瞧见了旁边人都溜走了,便心下痒痒,开口道:“既是有这样的热闹,不如咱们也去瞧瞧吧。” 她倒是和纪宝茵投了性子,她一说,纪宝茵立即赞同。不过纪宝茵这会却真不是为了看热闹,她是听到大皇子的名字,便想着那个方家少爷,会不会也来了。 倒是秦二夫人大概也听到了消息,派了丫鬟过来,对秦沐宜说道:“大姑娘,二太太说了,既是大家都想瞧热闹,您也便一块过去,也方便照看一下。” 这哪里是照看啊,秦二夫人是不好意思把这些姑娘都叫回来,便干脆叫秦沐宜也跟着过去,盯着这些个男男女女,免得这大喜的日子里头,闹出什么不好听地事情来。 既然连秦二夫人都这般说了,秦沐宜自然是点头。于是她笑着对一桌子的姑娘说道:“既是这般,那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她一走,倒是把剩下的姑娘也都带走了。 秦府的花园占地极为宽阔,又从府外引了活水进来,专门挖了一个湖泊。只见湖面上有一座通体乳白地拱形长桥,桥柱上雕刻着并不是寻常的石狮子,乃是姿态各异地飞天仙女。头一回来秦府的人,都要到这长桥上走一走。 待她们过去的时候,就瞧见那些姑娘,正站在抄手游廊,朝着底下看。因着抄手游廊建在高处,下头是一块空地,此时那里正站着不少身着锦袍的男子。只是人虽不少,可是纪清晨却还是一眼就瞧见了裴世泽,还有柏然哥哥。 只见裴世泽穿着一身浅蓝青竹纹嵌深蓝绣银纹襕边锦袍的,虽是俊俏风流地打扮。可是偏偏他站地笔直,身姿挺拔如松。站在这一处的那些个男子,除了大皇子殷柏然比他尊贵之外,只怕就属他最是出息。毕竟不过二十三岁的男子,便已是三品护卫参领,还领着大魏最骁勇善战的火器营,权势早就子养得他通身地气派,只安静地站着,都叫人不敢小觑他。 她们一到旁边,便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说。 “方才秦家大公子最先射的,三支箭全中靶心呢,可真厉害。” “那又如何,裴世子也全中啊,况且这才是开始。还有好几轮呢,反正我觉得最后肯定是裴世子赢。” 只是说话间,便又人射箭了,不过射了三箭,中了两箭,还有一箭倒也没出靶,不过却不在靶心的位置。那人摇摇头,走了回来,就被身边的同伴拍了拍肩膀。 能上场的,那都是对自个箭术十分自信的。不过不管再自信,到了场上见真章才行啊。 此时那边的男子自然瞧见这边有姑娘在盯着看,为了不叫自个的威名坠地,一个个真是拼了命地对准靶心。只可惜越是想要射好,这箭竟是懂人心一般,越是射偏了去。这头还有人射脱靶了呢。 轮到殷柏然的时候,只见他接过别人递来的弓箭,拿着箭尾上缠着红丝线的箭羽,方一站定便射出一箭。旁人还没回过神,就见他咻咻地又射出了两箭,三箭皆在靶心中。 登时场上一面叫好声。 便是连纪清晨都忍不住拍手,她笑出声的时候,就见一直站原地的裴世泽,竟是回头看了一眼。纪清晨登时安静了,其实他也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都怀疑他没瞧见自个,可就是不敢再拍手了。 反倒是殷柏然回头,一眼瞧见她,竟是冲着她笑了笑,转过头又朝着身边的小太监说了一句。 只见他身边穿着内侍服的小太监,点了点头,便唉了一声,复而便往这边走了。 待那小太监到了抄手游廊这边,径直走到纪清晨跟前,便是给她请安:“见过姑娘。” 纪清晨赶紧叫他起身,这会回廊上站着的姑娘,都往这一边瞧着她。就听他说道:“殿下说了,这边日头大,叫姑娘到前头的小阁楼里头看,那边二楼景致比这还好呢。” 小全子说着话,周围姑娘那艳羡的眼神,简直是要把纪清晨给淹没了。 这可真是太招人嫉妒了。 倒是秦沐宜头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即说道:“瞧瞧我,倒是都忘了。前头有个小楼,站在二楼能俯瞰整个花园,咱们便去那边。” 于是这会瞧热闹的姑娘,都被秦沐宜领着往那小楼去了。小全子又说了句:“殿下还说了,好久没见您了。” “我知道了,你赶紧回柏然哥哥身边去吧,你跟柏然哥哥说。他若是想我,就叫他来我家里,”纪清晨挥挥手,生怕小全子再说话。 旁人的那目光,真是叫她又尴尬又不知所措。柏然哥哥也真是的,非要叫小全子来说这话,弄地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最娇惯似得。 “柏然表哥这般疼你,你还不知好歹,”纪宝茵见她把小全子赶走了,登时伸手掐了她一把。 一旁的裴玉欣点头,薄怒道:“可不就是,我亲哥哥还在下头站着呢,都不知道担心我有没有被太阳晒着。” 这会裴玉欣的亲哥哥裴瀚此时就站在裴世泽的身边呢。 此时小全子已经跑回了殷柏然的身边,就见他又回头瞧了一眼。而此时裴世泽则是突然开口道:“大皇子倒真是悠闲,想必已是胜券在握了吧。” “哪里,只不过是关心自家妹妹而已,”殷柏然冲着他淡淡一笑,阳光照在他秀美如白玉般地脸庞上,却叫人不敢生出一丝旖旎之意。 只是关心自家妹妹,裴世泽心底一笑,手上却已抽出了箭羽,搭在弓箭,破空裂风之声响起,只见箭头已没入靶子里,尾羽在空气中不停地颤抖。 待射完之后,他摸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却想着,明年沅沅便该及笄了。 等明年之后,他也能光明正大地派人去关心她。 打脸啪啪 第九十八章 “呀, 秦大少爷射落一箭了, ”趴在外头走廊上头的姑娘们, 在秦天闵射落一箭后, 登时失落地喊了出来。 秦家不仅园子的风格像江南那边的, 便是这座小阁楼, 都是仿照着江南阁楼样式修建的。楼梯是单独建在外头的, 一共两层的阁楼,二楼外头三尺长的阳台。这会姑娘们便都站在阳台往那边瞧着,因着靶子大, 所以瞧得清楚地很。 便是秦沐宜脸上都露出惋惜地表情,已经八轮下来了,之前只有秦天闵、裴世泽还有殷柏然三人是没有错过靶心的。一轮三支箭, 这么久下来, 也有人累地连臂膀都抬不起来了,干脆连下头几轮都不参加了。 秦天闵能坚持到这会, 已是十分厉害了。毕竟裴世泽可是这里头唯一一个真真正正上过战场的人。倒是殷柏然直到现在还是一副游刃有余地模样, 这可真叫人大开眼界。 毕竟对于这位大皇子, 众人都是尊重有余, 了解不足。能今日在这里站着的, 那都是勋贵家里的子弟,便是没什么交情, 可也是打小就认识的。也只有殷柏然,谁都不了解他, 却又因为他的身份, 不得不敬重他。 如今他在实力上碾压了自己,倒是叫这些个勋贵子弟,心底是心服口服了。 “没想到大皇子竟然这般厉害,”裴玉欣忍不住说道,毕竟她一向对自家三哥的实力是再相信不过的。她甚至觉得,便是叫这些人加在一块儿,她三哥都是不怕的。 谁知这个看似温雅的大皇子,竟是武艺上都这般出众。 倒是一旁的纪宝茵,立即道:“那是自然了,大皇子打小便厉害极了。沅沅,你说是吧?” 纪清晨这会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场面上呢,毕竟现在轮到柿子哥哥了,她的粉拳握地紧紧地,生怕漏过他射箭的动作。可是纪宝茵这么一推,便叫她眨了下眼睛。 就在须臾之间,裴世泽便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搭箭头、拉弓、射箭的动作。他原本就身材高大挺拔,此时持着弓箭站在那里,便是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又中了,我三哥又中三箭了,”裴玉欣欢喜跳了下,纪清晨也捏了粉拳,心底默默欢呼了下。 只是纪清晨心底刚松下来,就看见殷柏然又站在了中央,说来他与裴世泽差不多高,两人便是站男人堆里,都鹤立鸡群地显眼。这会裴世泽走到一边,正好与殷柏然错过,就见殷柏然倾身似乎与他说了一句。 “柏然表哥,可千万不要射偏啊,”此时纪宝茵低声说了一句,虽说裴世子她也不希望输,可裴世子毕竟这轮已经全部射中了,所以她也希望殷柏然能中。 纪清晨此刻的心情简直与她一模一样,手心都湿了一片,帕子捏在掌心中,早就揉成一团了。 殷柏然今日穿着一身青地番西花绣银纹锦袍,腰间是巴掌宽地银缎腰带,在阳光下他如暖玉般脸庞,沉着冷静,这般丰姿已叫这楼上的少女们屏住了呼吸了。 说来裴世泽与殷柏然可谓两种极端,裴世泽面容俊美冷峻,脸上一向带着漠然地表情,就像那雪山之巅的那一捧叫谁都够不住地寒冰,可越是这般,越想叫人触摸。而殷柏然就像是三月里最和煦地那一抹春风,便是面容都偏于柔和俊秀,此时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那般温柔地男子,真叫人心驰向往。 “平了,竟是平局了,”也不知是又是欣慰又是惋惜地说道。 不过这楼上却还是欣慰地多过惋惜,毕竟这般出色地两个男子,若是谁不慎输了,总是叫人心疼不是。 待热闹看完了,众人回了小楼内,此时屋子里已摆上了茶点。秦沐宜没立刻领着她们离开,反而是叫丫鬟去找了她哥哥,希望他把这些男子都请回前院。虽说方才大家看了好久射箭,可那到底是消遣。 但若是这会叫他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万一谁在花园里头落单了,再惹出什么事情,那可真是不美了。 秦天闵听到丫鬟说的话,低笑一声,便朗声对裴世泽还有殷柏然说道:“殿下、裴世子,今日我是输得心服口服。先前已是说好了,谁输了便要自罚三杯。” “三杯哪里够,最起码也该是三碗,”裴世泽身边站着的裴瀚立即高声道。 裴世泽见秦天闵面色一愣,便低声斥道:“不得无礼。” 可秦天闵却又是大笑,立即拱手,“三碗便是三碗,男子汉大丈夫,输了便认。” 他这般爽朗,倒是叫裴世泽都心底暗暗点头,看来宁国公府也并非传说中那般后继无人。最起码这位秦家大少爷,便是个有些胸襟的。 等丫鬟回来,便告诉秦沐宜,大少爷已领着大皇子还有其他人回前院了。 又陪着说了一会话,秦沐宜这才请她们回去。众人看完了这边的热闹,自然也想回戏台那边去。 只是回去的时候,纪宝茵想要去官房,便拉着纪清晨叫她陪着。纪清晨没法,只得随她一块儿去了。因着见秦沐宜正在招呼其他人,纪清晨便不好劳烦她,问了丫鬟离这里最近的官房,便与纪宝茵一块去了。 “这宁国公府的花园可真够气派的,”这会只有她们两人,纪宝茵便忍不住说道。 纪清晨也点头,而且秦家的花园里花卉繁多,单单她认识的便有十几种,竟还有些是她没瞧过的。要知道纪清晨之前因为养花,便找了好几本古籍。上头可是有不少关于珍稀花卉地介绍。没想到她也算博闻强识了,却还有是她不认得的。 两人在官房方便过后,纪宝茵不想立即回去,就拉着她在花园走了一会。谁知走了没一会,就听到有人在那边争执。她们瞧过去,竟是裴玉宁与她的丫鬟,还有一个背着她们的男子。 只见那丫鬟挡在裴玉宁面前,恶狠狠地盯着那男子说道:“你让开,要不然的话,我们可就叫人了。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穷小子,竟敢当我们姑娘的路。” “你只管叫吧,你若是把人叫来了,我便告诉大家,你们主仆是如何想要合谋害人的,”男子微皱着眉头,显然是反感这个凶巴巴地丫鬟。 “你这穷小子,倒是可笑了,你说我们害人,你可有证据,”那丫鬟越说越起劲,盯着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穿地衣裳不过就是杭绸料子的,还不定是哪里来的落魄户,趁着秦府这样的好日子,混进来骗吃骗喝,真是白瞎了这一张还算清秀书卷的脸。 “我虽没证据,可是我却听见了,你那小姐要你把纪家七姑娘推下水去,”男子镇定说道。 见他竟是真的说出来了,一开始还镇定不已裴玉宁登时慌了神。她本来是见纪清晨没跟着一起回来,便想回来找她。她来惯了秦府,去年的时候见过有人秦家落水。所以知道秦家湖边有一处,若是有人不小心,便会掉下去。 先前她就是吩咐丫鬟去把秦家放在那里的牌子拿走,她好引了纪清晨过来。 可谁知她这个丫鬟不敢应承她,怕惹出事,一直在劝说她。 结果她们饶过花墙后,竟是发现有人在另外一面。一开始她们还想匆匆离开,反正来参加宴会的女眷那么多,这个人匆匆一撇,也不知她们是谁。 可谁知这人竟是个混不吝的,见她们要走,追上来将她们拦住了。 纪清晨和纪宝茵原本不想上前的,可是听到这里,都是大吃一惊。纪宝茵素来就是护短的性子,当即便冲了上去,怒气冲冲道:“好啊,裴玉宁,你竟是生得这样坏的心肠。你与我到前头去,我便要问问定国公夫人,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裴玉宁见她们竟听见了,慌张之下,反而镇定了下来,她冷哼道:“谁知道这突然冲出来的穷小子是谁,你也是可笑,听他胡咧咧。他是方才意欲对我的丫鬟不轨,被我识破了,这才反咬一口的。” 纪宝茵真是被她的无耻惊地目瞪口呆。 竟然为了否认,连这种瞎话都能编得出口。而那男子也是当即涨红了脸,羞愤地表示:“我从未见过你这丫鬟,何来意欲不轨之说。” “我这丫鬟说来也是个清秀可人的,方才我命她去拿东西,你见她落单了,便起了歹心,”裴玉宁冷哼了一声,斩钉截铁道。 纪清晨都听不下去了,她真是不明白了,明明是一家人,为何柿子哥哥那样的人,会有这样心肠歹毒的妹妹。 “裴姑娘,这花园里头人来人往地,你当人人都是你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 纪清晨冷漠地瞧着她。 裴玉宁这会也瞧出来了,如今她要是不一口咬定这个穷小子,只怕自个的名声也要被毁了。于是她朝着旁边的丫鬟便问道:“紫烟,你说方才是不是就这人?” “小姐,你可要为奴婢做主啊,”这丫鬟紫烟面皮涨地红了又红,竟是咬牙认了下来。 这主仆两人简直就是恶毒到了一处,姑娘为了自个,不惜毁了自个丫鬟的清白。而这丫鬟为了咬住对面的男子,竟然还认了下来。 别说纪清晨了,就是旁边的两人都被刷新了下线。尤其是穿着杭绸直裰的男子,这会脸上简直是怒起了,要不是他是读书人又是男子,真想上前狠狠地刮这撒谎的人。 “是非曲直,可不是任由你两句话便能扭曲了的,如今前院的戏也快散了,咱们就过去请长辈们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对谁错,“纪清晨是一点儿都不想给裴玉宁留下脸面了。 而裴玉宁则是不屑地哼了声,如今她可是有恃无恐了。毕竟听到她们主仆谈话的,只是这个穷小子,就算闹到长辈跟前去,难道人家还能相信这穷小子,不相信她? “去就去,我还要给我的丫鬟做主,便是一个丫鬟,她的清白也是极重要的。若是我的丫鬟因为这个有个三长两短,我才要找这人算账呢。” 她话音刚落,那丫鬟紫烟便已经哭喊道:“小姐,奴婢不想去啊,奴婢不要活了。您救救奴婢吧,太太若是知道奴婢叫人非礼了,定会把奴婢赶出府里的。”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男子气得面色铁青。 纪清晨同情地瞧了他一眼,哎,真是难为这位义士了,仗义执言,竟是叫人泼得一身脏水。 裴玉宁真是把自个地丫鬟像是一坨屎般地往人身上溅,直叫人恨不得离她们主仆万丈远才好呢。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纪宝茵,又是羞涩又是心疼地瞧着旁边的男子。这人竟是那日她在书店遇到的,原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了,可是竟在这里相逢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纪宝茵一时心猿意马。 “好了,别哭了,有什么要哭的,到你家太太跟前哭吧,今个不说清楚,”纪清晨冷笑着盯着对面的人,“谁、都、别、想、走。” 她一字一顿,把每个字都咬地格外清楚。 裴玉宁没想到紫烟都这般说了,她竟是还不放过,登时气得便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纪清晨如今还怕她这个纸老虎,就叫她再蹦达一会。 只是裴玉宁主仆就是不愿离开,反倒叫她不知怎么办了。好在过了一会,秦沐宜见她们许久没回来,便派丫鬟找了过来。纪清晨立即将此间地情况说了一声,一听这事,丫鬟当即吓得回去请秦沐宜了。 待秦沐宜过来后,瞧见紫烟还在哭哭啼啼的,当即便表示,已请嬷嬷过来,可带紫烟过去验伤。 “秦姐姐,我们过来的时候,这个紫烟可是厉害地很,一口一个地叫着这位公子穷小子,是她见事情败露了,便攀扯诬陷这位公子的,”纪宝茵立即给他抱不平,她是决计不相信这位公子是那样的衣冠禽兽。 纪清晨更是指道:“秦姑娘,这位紫烟说她被这位公子轻薄,可是你瞧她钗发未乱,身上的衣裳也是齐齐整整的,若真的有事情,她会这般模样吗?” 秦沐宜自然是瞧了一眼,便是皱眉,立即道:“这件事不是我能处理的,我即刻禀明家中长辈,还有几位姑娘的长辈。还请你们捎待片刻。” “小貂,你带三位姑娘还有这位公子,先去前面的挽月楼等着吧,我即刻去请几位长辈,”秦沐宜不愧是秦家的姑娘,既没强行出头,也没立即分辨,只客气地请她们等着。 反正纪清晨是不怕的,不管是谁来了,今日她还就要辨个是非曲直。 裴玉宁显然也没想到,这事竟是闹地这般大,在等待几位长辈的时候,她的手心里便一直冒着汗,而紫烟则是一直拿着眼去觑她。方才说那男子轻薄紫烟,不过就是她一时兴起的话,结果现在她们两人都是骑虎难下了。 因着出了这样的事情,几位长辈都很快来了。秦家来的是管家的秦二太太,而定国公夫人谢萍如也过来了,至于纪家则是韩氏和曾榕一块来的。 谢萍如一进门,裴玉宁便扑了过去,抱着她便嘤嘤地哭了起来。 韩氏和曾榕紧随着进来,两人到了两个姑娘跟前,眼中都是带着担心之色。倒是纪宝茵狠狠地瞪了一眼在那边哭的裴玉宁,轻声说道:“娘,您别担心,我们福大命大,没叫人害着。有些人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人在做天在看。” 不过她说罢,便朝旁边甜甜地瞧了一眼,说道:“娘,就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们。” 待人都到齐了,秦沐宜便将先前所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下,只是双方各执一词,都说是对方的过错。倒是叫人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说谎。 “这位是谁?我可是从未瞧过,”谢萍如不屑地瞧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地男子,轻蔑表示:“难道我的女儿会平白污蔑他不成?” “裴夫人话可不能说,难道说话的真假还是靠着一个人身份地高低所定的,”曾榕当即便反驳道,“就因为这位公子身份不够尊贵,你就觉得他说了谎?那这个丫鬟岂不更是谎话连篇?” 纪清晨都想给曾榕拍掌叫好了,一句话便把谢萍如的话驳斥了回去。 谢萍如大概也没想到,曾榕会这般伶牙俐齿,当即便冷了面容。倒是秦二夫人颇为为难,说实话今日之事,她是一个都不想得罪的。可是偏偏双方谁都不退一步,倒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秦二夫人见这男子是未曾见过的,便有心开口要问,可谁知她还没问,就听丫鬟急急进来,说道:“二太太,大皇子过来了。” 殷柏然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给他行礼。 “听说这里出了点事儿,我便来瞧瞧,”殷柏然朝着纪清晨瞧了一眼,这可把裴玉宁吓得够呛。 秦二夫人立即将上首位置让给了殷柏然。只是殷柏然倒是未坐下,只轻声问发生了何事,于是秦二夫人便又将事情讲了一遍,这自然又牵扯了双方先前的争执。 “哦,竟是这样,”殷柏然虽淡淡点头,可是面色却沉了下去。 待他再次转头瞧着纪清晨这边时,她刚想说话,就听他缓缓道:“孟衡,你再把自己听到的话,重复一遍给大家听听。” 他话音一落,房中除了那男子之外的人,都已经惊呆了。 就连纪清晨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倒是殷柏然似乎一点儿都没在意她们的惊愕,反而冲着秦二夫人微微一笑,说道:“说来惭愧,先前来地迟了些。未来得及带着孟衡给老太太请安。” “这位是我表弟,方孟衡。” 拔剑相向 第九十九章 先前还一口一个穷小子的裴玉宁主仆, 此时目瞪口呆地瞧着殷柏然, 就连谢萍如都紧蹙着眉头。 而这边比她们还要惊讶的就是纪宝茵了, 她当即惊呼道:“你就是方孟衡?” 先前被她嫌弃至极的人, 竟是她在书店中见到的清秀男子, 这如何能叫纪宝茵不惊呆。她忍不住地朝着方孟衡地腿上瞧过去, 说来方才她见方孟衡走路, 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此时纪宝茵的一颗心忽上忽下,简直是不知如何是好才对。 一方面她心底说不出地开心, 可是另一面又是说不出羞愧,她先前还哭着闹着不同意这门婚事。 这会连韩氏都惊讶地瞧着一旁的方孟衡,说来之前都是韩太太在中间传话, 所以她也没见过这位方家少爷, 没想到倒是个文雅的男子。韩氏忍不住往他腿上瞥了过去,就是不知道这走路可还顺当? 不过这会儿这些都不是重点, 殷柏然朝着那个丫鬟瞧了过去, 便是撩唇轻笑, “就是你说的?” 紫烟噗通跪在地上, 口中连声喊道:“大皇子饶命。” “饶命?”殷柏然面色突地冷了下来, 朝着跪在那地上的丫鬟看过去,“若是今日孟衡不是我的表弟, 只怕这个调戏丫鬟的大帽子,你们就该扣在他头上了吧?” “大皇子, ”谢萍如虽也害怕极了, 却还是起身,她原本还想给紫烟找借口的,毕竟得罪大皇子实在是太不明智了。可是殷柏然的眼睛冷冷地看过去时,她却突然说道:“小女也是被这丫鬟蒙蔽,才会一时误会方公子的。此事实在是误会一场。” 这可真是叫人听着想要笑了。 当真是黑也是她们说的,白也是她们。 “误会一场,那不知关于裴姑娘叫丫鬟推清晨下水的事情,也是误会吗?”殷柏然的眼眸一沉,连声音都沉了下去。 谢萍如也不知裴玉宁究竟有没有这般吩咐丫鬟,可是这会却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要不然裴玉宁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大皇子,这话可不能这般说,玉宁与纪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她怎么会想要陷害纪姑娘呢,”谢萍如说罢,干笑了两声。 可是对面的曾榕却已经盯着她,心中恼火地恨不得上前撕碎了这对母女才好。这姑娘家之所以这般行事恶毒,就是因为背后有这样的长辈,不分青红皂白,便要诬陷旁人。这方公子若不是大皇子的表弟,只怕今日一个调戏丫鬟的名声,还真的叫她们硬生生地赖上了。 这会轮到向她们问责了,倒就是一句轻飘飘地误会。 “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这个方公子为何这般说,可是我真的没有,”裴玉宁这会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不过方孟衡倒是从她嘴里的穷小子,变成了方公子。 纪清晨冷眼瞧着谢萍如母女,真是恨不得好生惩处她们母子才是。可是唯一遗憾的是,除了方孟衡这个人证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证据了。 而谢萍如也是认定了这点,虽畏惧殷柏然的威严,却还是说道:“大皇子,方才方公子也说了,他是隔着花墙听的,这其中有些误会也是难免的。” 殷柏然深深地看了她们母女一眼,却对面前的秦二夫人说道:“秦夫人,今日老夫人的寿宴上,倒是叫您受累了。” “大皇子说地是哪里话,”秦二夫人立即浅笑着说道,听到这里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底却又是庆幸。 之前谢萍如可是与她提过,想要与秦家结亲,当时她瞧着这裴玉宁乃是定国公的嫡女,相貌出落地十分字漂亮,几次接触下来,性子也不错地模样,便觉得与家里的大少爷相配。可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是这样恶毒地性子,这要是娶回家中来,岂不知乱家的根源。 秦二夫人心底简直就是喔弥陀佛,幸亏她家老夫人一直没点头同意,果真出事了。 “既然是误会,那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毕竟今天是秦老夫人的大喜日子,”殷柏然淡淡吩咐道。 谁都没想到,殷柏然竟是这般轻轻地放下,曾榕气得便想起身上前理论。若是大皇子不想得罪这些权贵,那她便自个来。她可不怕这些人,便是闹起来,也是裴家丢脸,竟是养了这样恶毒的女儿。 纪清晨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待曾榕转头的时候,冲着她微微摇头。 曾榕见她这般,还以为她是不想过多地为难地裴家母女,毕竟闹起来,只怕定国公府的名声都会受到牵累。 对面的谢萍如和裴玉宁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大皇子真的追查到底,就是谢萍如都没把握全身而退。 纪家人先离开的,殷柏然与方孟衡也跟着她们一块出了门。韩氏注意到方孟衡的腿,这才发现他走路虽说能瞧出与常人不一样,可是问题却不大。登时韩氏心底松了一口气,这会再瞧着方孟衡,便是丈母娘瞧女婿,越看越顺眼。 而之前因为方孟衡的腿闹腾地最凶的纪宝茵,这会却全然没注意到他的腿,她走在旁边,不时拿着眼去瞟旁边的男子。他个子比自个可是高了好多,她差不多只到他肩膀那处。他身上有着一股书卷气,整个人都给人干净清爽地感觉。 纪宝茵依旧还记得那日,他伸手将架子上的书拿了下来,他的手掌干净又白皙,指甲修剪地短短地。 “沅沅,”殷柏然低头瞧着不做声纪清晨,突然一笑,问道:“你相信柏然哥哥吗?” 纪清晨抬头瞧着他,认真地点头,殷柏然也是开心地她头上抚了下,柔声说:“我是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你小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我就不会叫你受委屈。 现在,就更不会了。 待他们往回走,因着前头戏台旁都是女眷,殷柏然与方孟衡不好过去,于是他们便在此告辞。 纪宝茵害羞地不敢抬头,却还是忍不住瞧瞧地拿眼去觑他。可谁知此时方孟衡也正在瞧她,两人四目相撞,登时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冲上了心头了。 曾榕方才虽听到了殷柏然的话,她也觉得以殷柏然的性子,不至于瞧见纪清晨被人欺负,就这么任人宰割。于是她上前,伸手拉着纪清晨的手臂,说道:“沅沅别害怕,顶多这家子人,咱们以后离地远远的。” 可是她刚说完,一旁地韩氏也点头,冷哼了声,“这还是国公府里的太太和小姐,可真是恶毒到一块去了。” 纪宝茵这会也点头,“我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说谎,连眼睛都不眨地人。” 只是曾榕再瞧着纪清晨的脸色,竟是有些不对,待一寻思,才恍然。 谢萍如和裴玉宁,一个是裴世泽的继母,一个裴世泽同父异母的妹妹。韩氏和纪宝茵是不知道的,可是纪清晨当着纪延生面前,喊出的那一句话,她可是听地清清楚楚。 能叫一向听话的沅沅,与纪延生顶嘴,她一定是极喜欢裴世子的吧。 到这儿,曾榕心里便揪地慌,这都叫造地什么孽啊。裴世子那样好的人,可是偏偏却有这样的继母和妹妹。瞧着这谢萍如的性子,也是个厉害的,只怕裴世子小时候的时候,也没少受她的委屈。 可是他自个受委屈了,曾榕却舍不得纪清晨去受委屈。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要这般害她,若是以后真的成了一家人,谢萍如母女岂不是更好下手了。 只是纪清晨默不作声,她这会也不好说话了。 ** 殷柏然回去的时候,便瞧见裴世泽正在与秦家大公子在喝酒,他冷笑了一声,便是上前。倒是秦天闵见他回来,立即抱拳道:“大皇子,不知方公子可找到了?” “孟衡初来府上的,倒是一时走岔了路,”殷柏然轻声说,倒是叫秦天闵不好意思起来。 秦府的园子确实是大,头一回来这里的,若是没人指路,走错了是难免的。 秦天闵又与方孟衡赔罪,倒是叫方孟衡不好意思了起来。而殷柏然此时走到裴世泽身边,见他手中端着一杯雨过天色汝窑小酒杯,登时笑道:“裴世子倒是好雅兴。” “偶尔而已,大皇子说笑了,”裴世泽轻声道,言语中倒是颇为客气。 只是殷柏然却突然探头靠近他的耳边,裴世泽有些惊讶,想退后,可是却已经听到殷柏然开口说:“方才我去花园,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裴世泽微微偏头瞧着他,殷柏然眼中带着冷意,却已轻启薄唇,“你那个妹妹,居然敢动沅沅。” 砰,裴世泽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上,杯中还有半盏清酒,却是滑落的途中,泼洒在他的衣袍上。 殷柏然轻轻摇头,脸上已没了方才的寒冷,轻声惋惜道:“裴世子,你也太不小心了。” ** 裴玉宁跟着谢萍如回到家中,这一路上她都忐忑地不敢说话。待一进房中,裴玉宁便轻声喊了一句,“娘。” 可是谢萍如一回身,就狠狠地给她一巴掌,怒道:“谁让你这么干的?谁叫你做这么蠢的事情?你以为在秦家老夫人的寿宴上闹出事情,你就能脱得了身?” “娘,我没有,”裴玉宁便是这会当着谢萍如的面,还是一口咬定。 谢萍如真是失望头顶,她也不知自己竟是怎么把女儿养得这般蠢笨。她失望地说:“你可知,我本是打算把你定给秦家大少爷的,你以为出了今日这样的事情,秦家人还会要你吗?” 一提到自个的婚事,裴玉宁登时慌乱了手脚,她拼命摇头,哭诉道:“那个纪清晨算什么东西,那么多贵女,秦老夫人偏偏就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还有三哥也是的,打小就只在意她一个人,便是连我这个妹妹都不放在眼中。”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叫谁能喜欢?”谢萍如实在是失望透顶,今日若不是大皇子不愿意闹大了,只怕最后连丈夫都可能受到她的牵累。毕竟教出这样的女儿,裴家的礼仪规矩,简直就叫人踩在了脚下。 谢萍如手里头也不是没有过人命,可是她从来没叫人抓住过把柄。却不想这个蠢笨的女儿,竟是还没出手,就叫人逮住了。 “好了,你爹爹也快回来了,你先自个的院子里洗漱,”谢萍如这会不想再与她说这些没用的。 裴玉宁只得委委屈屈地回了自个的院子,只是她到了门口,就听丫鬟迎了上来,轻声道:“姑娘,世子爷来了。” 裴玉宁此时脸上还有巴掌印子呢,便是皱眉,问道:“他来做什么?” 说着她就已经走进了屋子中。 此时裴世泽就站在东梢间中,裴玉宁的闺房极是富贵,到处都是镶金缠银,便是随处一件摆设,都是再好不过的。毕竟她是定国公唯一的嫡女,便是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了她。 “三哥,”裴玉宁进来后,就瞧见裴世泽站在当间,轻声喊了一句。 裴世泽抬头瞧着她的脸,一个清晰可见地巴掌印,便在她脸上。裴玉宁见他一直盯着这个脸瞧,心中有些恼怒,便道:“三哥可是有事?若是无事的话,就先请回吧,我累了。” 可谁知裴世泽却是看着她,淡淡问道:“脸上是被太太打的?” 听着他的轻描淡写,裴玉宁登时更加恼火,当即便道:“这不关三哥你的事吧。” 可是下一刻,只见裴世泽突然拔出手中的剑,寒光在空中划过,裴玉宁这才发现,他竟是拿着剑到自己院子中。她吓得连连后退,可是裴世泽的剑却还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只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今日你是故意害沅沅的吗?” 又是沅沅,又是沅沅。裴玉宁心中虽害怕,可是却还是冲着他喊道:“她究竟算什么东西,你打小就不喜欢我。她不过就是个外人而已,凭什么你对她,比对我还要。我就是不服气,就是不服气。” 裴世泽冷冷地看着她,却是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沅沅的时候,她趴在他的床榻上。就睡在她身边。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却被他抓住了手,因为怕吵醒她,便独立留在那里。 裴家祖宅进了贼人,她抱着他说,软软地和他说,好担心他。 “她不是什么外人,她是我这一世最珍视的人。” 裴世泽盯着她,握着剑柄地手掌,已是紧紧地握着。 “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无所依靠 第一百章 “三哥, 你饶了妹妹了, ”裴渺捂着手臂, 方才裴世泽一剑下来, 便是他及时赶到, 挡住了这一剑。 此时裴玉宁没想到裴世泽是来真的, 看着裴渺流血的手臂, 先是愣了半晌,随后又大叫了起来。裴渺生怕她再惹恼了裴世泽,赶紧捂着她的嘴, 不敢叫她喊出声音来。 裴世泽看着面前的弟妹,又低头瞧着剑上血迹,竟是神色一恍惚。 他原是想吓唬裴玉宁, 可谁知裴渺从斜里冲了出来, 叫他收剑不及,竟是一下划伤了裴渺的手臂。他冷眼看着裴渺抱着裴玉宁, 眼中带着惧怕, 却还是挡在他跟前。 到底是兄妹情深。 裴世泽登时有种说不出地没意思, 在这家中, 除了祖母之外, 他就像是一个外人。在没见到安素馨之前,他心底还牵挂着一个娘亲, 只觉得他到底是个有娘的人。 可是瞧见安素馨了,才发现, 还不如不见地好。 如今景然才是她的孩子, 他不过就是个早被遗忘的人。 他提着剑,看着裴玉宁,轻声道:“这件事不会就此罢休,便是我罢休,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自个好自为之吧。” 裴世泽最是清楚圣人那对父子对纪清晨的感情,要说护短是再自然不过的。如果今个要是纪清晨把裴玉宁推到河里去,这件事不会掀起一点儿。 可是现在是裴玉宁不知死活地惹了沅沅,便是他放过她,皇上都不会这般轻易罢休的。 裴渺本来是不想声张的,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如何藏得住。谢萍如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儿子手上鲜血淋漓,恨不得即刻昏过去才好呢。 她一脸惊惧,却又恼火地嚷嚷道:“反了天了,你爹还活着呢,他就对咱们母子打打杀杀。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快去找老爷回来,就跟他说,世子爷要杀人了。” “母亲,”裴渺伸手想拦住她,可是这会谢萍如恨不得叫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裴世泽回了自个的院子,剑尖的血迹还没干涸呢,他叫子息拿了一块干净地白布过来,坐在罗汉床上,细细地给擦了又擦。 裴延兆踢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幅模样,气得胸膛起伏着,指着他便大骂道:“孽障,你竟是丧心病狂到对你的亲弟弟下手。” 裴世泽坐在对面,淡淡地抬起头,却一下叫裴延兆骂不下去了。 他眼神冷冰冰地,就像在看着的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这种眼神竟是叫裴延兆不知该说什么了。他骂不出口,却又没有立即转身离开。 反而是裴世泽淡淡道:“我若是父亲,便不会在这里只顾着骂人,而是想想怎么才能抚平皇上的盛怒,以至于不会牵累整个定国公府。” “竟还敢胡言乱语,”裴延兆大怒,心底更是孽子地骂了无数遍,方才他到裴玉宁的房中,就瞧见裴渺手臂上的剑伤,当即便怒上心头。若不是回他的书房还要段路程,他恨不得也拿了剑过来,一剑了结这个孽子才好。 裴世泽冷笑,便是起身,只是他把剑扔在罗汉床上,裹着寒光地剑身在罗汉床上翻滚了两下。他抬头看着裴延兆,“裴玉宁今日在宁国公府妄图把圣上的亲外甥女,纪家的七姑娘推到水中。此事当场被揭穿,大皇子当时亦在场。父亲若是不信,只管去问太太,若是再不信,便可亲自去宁国公府一探究竟。” “裴玉宁做出这等败坏家风的事情,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挽回定国公府的名声,”裴世泽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可是却叫裴延兆听的脑子直充血,谁知他还没有所动作呢,就听门外传来一个苍老地声音:“世泽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你的女儿你自个不教,早晚要被旁人教。” 竟是老太太过来,她拄着一根紫檀木地拐杖,走到了屋子里头,就瞧见这对剑拔弩张的父子。说不心寒,那真是骗人的。 裴家一共三房,不说二房和三房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便是裴延兆对裴渺那也是殷殷期待,偏偏就是对裴世泽,就跟上辈子是仇人一般,横看不好,竖看不悦。 所以一听说这事,老太太便赶了过来,这父子两人却已经开始对峙起来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裴延兆就是有再多的火对着儿子,此时都不敢惹老太太生气。于是他赶紧转身,上前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已是知道了事情,只摇头叹道:“家门不幸,当真是家门不幸啊。” “母亲,您别生气,都是儿子不孝,没能管好这孽障,”裴延兆竟还把过错怪在裴世泽的身上。 老太太恨不得拿拐杖去敲他的腿,可是却碍于儿子也是老大的年纪了,不好当着孙子的面这般教训他。不过她还是气急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宁姐儿这孩子性子太……”到底是亲孙女,老太太不愿意把话说地难听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叹道:“迟早是要惹出大祸的,你以为如今那纪家小姑娘只是姓纪吗?” 裴延兆被老太太这般骂了,可是却还是没放在心上,不过就是小女孩之间的争执罢了。若是真的得罪了这位纪姑娘,明日便叫谢氏去纪家走一趟便是了。 老太太瞧着他这模样,一眼就看明白,当即便冷笑着说道:“你别不放在心上,皇上如何待纪七姑娘的你是没瞧见吧。” 如何待的,不过就是时常叫进宫里头陪着皇后解闷罢了,顶多就是多赏赐了点东西。她若是男子,裴延兆倒还忌惮几分,可不过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哭一声闹两下,还能如何了。便是个县主,都没瞧着皇上给她封了。 裴老夫人简直是失望透顶,她总算是了解,丈夫早些年对这个长子的失望。要说这真是叫天命,明明是费尽心机教育的长子,却偏偏屡屡叫人失望。倒是长孙,一生下来就透着一股子聪明,到了三四岁的时候,便更跟别的孩子不同。 于是老国公干脆也不扑在儿子身上,倒是把所有的余力都拿去教育孙子了。 “渺哥儿还受着伤呢,你先回去瞧瞧他吧,”老太太不想再与他说了,便是把他支开,想和裴世泽单独说话。 可裴延兆这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却灰头土脸地叫裴老夫人撵了回去,心里头对裴世泽更是一肚子的火气。 倒是裴世泽上前扶着裴老夫人,只是到了罗汉床上,老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上头的剑,旁边黑漆螺钿小几上摆着一块白布上头,还沾着血迹呢。裴世泽立即便叫了子息进来,让他把桌子上的白布和旁边的剑都收了下去。 裴老夫人当即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以后便是再吓唬他们,也不能动刀动剑的。” 裴世泽脸上露出一点儿笑,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了解他的人。他在老太太身边坐下,难得露出疲倦地脸色。他打小便只和老太太亲,祖父去世后,他便是在军营中,都会时常给她老人家写信,每回都是报喜不报忧,就是身上中了数箭,差点死掉,都没说过。 “真是作孽啊,”裴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叹了一句,又说道:“若是纪家那边不同意的话,祖母便是豁了脸,也会给你把媳妇求回来的。” 裴家的姑娘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户疼姑娘的人家,会再把孩子嫁到家里来。 “祖母,别,”裴世泽握着她的双手,便是精神再矍铄,可是手掌还是枯瘦地像树皮一般,他还记得他幼年时,摸着的一双手是那样温暖又柔软。 裴老夫人是这家里头一个知晓他心思的,可却没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入了他的眼的,便是纪家的那个小姑娘了,长得又美又娇,说起话来甜丝丝的,瞧着就叫人爱地不行。 当天夜里,裴世泽便病了,他晚上做了一夜的梦,梦见沅沅竟是成了魂魄,终日在他的院子里,可是他一伸手却触碰不到她。 子息是半夜里发觉不对劲的,大半夜的开了府门,去请了大夫。 裴世泽是上过战场的人,就是几支箭插在身上的时候,都活了下来。可是这会病情却来势汹汹,好几日都高烧不退。 纪延生自是得了消息,可是他还在气恼裴家那姑娘做的事情,要是曾榕劝着,他恨不得上门去讨个说法。原本已是同意了,可这会却又当作没这一回事。 只想着不管是嫁了什么样的人家,反正裴家这样的是肯定不行。 所以裴玉欣送帖子过来的时候,就被曾榕拦住了。 裴世泽病了五日,高烧不退,最后连宫里的圣人都惊动了,遣了云二先生过来。总算是病情缓住。 裴玉欣来看他,心底却难过。裴玉宁做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又见自己送了帖子去纪家,竟是跟石沉大海一般,便心下更加难过了。 她没当着裴世泽的面哭,倒是躲到外间哭了。只可惜叫子息听到了,裴世泽一问,子息原不想说的,怕惹得他不悦,可是最后还是架不住说了。 “公子不必伤心,我想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待公子与纪姑娘说清楚了……”子息越说声音便越小。 裴世泽在家中养了大半月的病,才进宫给皇上请安。只是皇上今日有闲情逸致,在御花园里头召见他。 ** 纪清晨照常进宫给方皇后请安,自打上回在宁国公府见到方孟衡之后,韩氏便是一万个愿意,赶紧催着韩太太,着急把婚事订下来。而方家那边自也是同意的,两家这会已是说地差不多了,马上只怕连小定都能下了。 方皇后知道侄儿要娶的是纪家大房的姑娘,便又叫纪清晨进宫,想问问纪宝茵的性情。 谁知走到御花园的时候,纪清晨一抬头就瞧见对面穿着三品朝服的高大男子,身旁的杏儿更是低声道:“姑娘,是裴世子。” 可杏儿欢喜地声音刚落,就见原本应该朝着她们这边走过来的裴世泽,竟是从前头的小路离开了。 他避着她,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滑过的时候。 纪清晨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全都是泪。 就是要亲 第一百零一章 纪清晨掏出帕子, 迅速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可是一旁的杏儿还是瞧见了。她低声喊了一句姑娘, 随后嗓子里带着哭腔, 低声道:“裴世子大概是有急事吧。” 便是有再急切的事情, 也不至于看见她之后, 便特地选了条小路离开。 这分明就是躲着她。 纪清晨心底告诉自个, 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可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身后的小太监瞧着这位主子,这会竟是站在御花园里头哭了起来, 真是又慌张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方才离地有些远,并未听到杏儿说的话,所以根本不知道纪清晨为何突然就哭了起来。 “姑娘, 咱们先去前头的亭子里歇一会吧, ”杏儿何曾见过她这般委屈过,此时一双携着笑的双眸泛着水雾, 粉嫩的唇瓣拼命地抿着, 明明已经难过地不得了, 却还是拼命克制地模样, 便是叫杏儿看着都欲落泪了。 裴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还好端端的,怎么今个瞧见姑娘, 竟还躲着走。 身后的小太监瞧着纪清晨这般哭,也赶紧对杏儿道:“前头有个亭子, 不如先请姑娘到前头休息。” “我家姑娘素有头疼症, 这会突然发作,还请公公见谅,”杏儿知道她是为何,可这原因总是不能叫旁人知道。况且这小太监又站在后头,隔着几步,并未听到她低声与纪清晨说地话。 小太监虽有疑惑,却还是立即道:“要不奴才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这理由就是杏儿随便编造的,她立即摆手道:“不用,我扶着姑娘到前头去歇息,坐一会便不会碍事了。” 纪清晨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扶着杏儿的手臂便往前头走过去。一直一路上走着,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待到了亭子中,杏儿便请小太监去倒杯水过来。小太监点头便赶紧离开,纪清晨这会见身边只有杏儿,眼泪落地更厉害了。她从小到大就被裴世泽捧着手心,便是要天上的星辰,他都能架个梯子爬上去给自己摘。何曾受过他这样的冷遇,一想到他居然为了躲开自己,纪清晨便觉得委屈。 “姑娘快别哭了,眼睛若是哭肿了,待会皇后娘娘瞧见了,问起来可怎么说啊,”杏儿见她哭个不停,便是担忧地说道。 纪清晨拽着手中的帕子,好一会才带着哭腔,恨恨道:“那便如实说,就说他欺负我。” 哟,这可真是…… 而此时站在远处看着凉亭的男人,因着她背对着自己而坐,所以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纤细柔软的肩膀,此时在微微颤抖,手上趴着粉色的帕子,不时擦拭着眼泪。 她在哭。 裴世泽眉头几乎都皱着了一块,方才他刚从鹅卵石小路离开,才走过去便已后悔了。他站在原地等了许久,一直看着她扶着丫鬟的手臂,走到凉亭里坐下。 他想走过去抱抱她,安慰她,可是明明叫她哭的人也是自己。 就算是死,裴世泽都不曾害怕过。可是他唯一害怕的却是她受到伤害,她在纪家,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纪家家风正又是那样的诗礼之家。可是偏偏自己的家人,却要伤害她。 不管裴世泽如何不喜欢裴玉宁,可她是他亲妹妹的事实却无法改变的。只怕任谁家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吧。如果是别的事情,不管如何,他都不会放手的。 可是偏偏现在,他不想放手,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总是说这世上十之八九不如意,可是他宁愿所有的事情都不如意,也只盼着能与她如意。偏偏他心底最后的这一点念想,竟也叫他不如意。她家中事事都好,裴世泽自个已在这泥潭中,不愿再叫她深陷进来。 他站在灌木后,看着凉亭中的身影,许久都舍不得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宫人,瞧着这位爷,站在这儿半晌,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只盯着那边凉亭瞧着,先前宫人眼尖,跟在裴世泽身后的时候,就瞧见对面是纪家的七姑娘。在勤政殿里当差的,就没人不认识这位小主子的。 皇上膝下没闺女,简直就是拿她当心肝宠。 没想到裴世子倒是对这位小主子上心,宫人虽然瞧见了不敢见的,却也不敢声张。主子们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能掺和的。 裴世泽站在那里半晌,见她肩膀渐渐不颤抖了,才轻声道:“走吧。” 宫人也不敢抬头,只小步地跟在他身后。只是这位爷身高腿长,一步迈出去倒是比得上旁人两步,宫人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跟着。 纪清晨不知裴世泽在后面看了她好久,哭着哭着,眼泪突然就干了。 她握着拳头,带着鼻音道:“不行,我得问清楚。” 何止是问清楚,她要叫他给她道歉,居然敢当面躲着她。以后她可是嫁给他的,难不成他还能躲到天上去。 杏儿见她不哭了,自然是高兴,可是一听说要问清楚,又怕她这会就跑去裴世子,忙是道:“姑娘这可是在宫里头。” 纪清晨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抬头好笑地瞧着她,“你以为我要现在去问?” 她横了杏儿一眼,“你当我是傻啊。” ** 裴世泽到凉亭中的时候,就见亭内摆着烹茶地小炉,圣上正坐在位置上,桌子上摆着笔墨和宣纸,竟是在作画。 “景恒,你来的正好,瞧瞧朕这画如何?”皇帝招他过去,裴世泽踱步过去,便低头瞧见桌子上铺着的画卷,面前的水光景色显然已跃然纸上,便是不远处几只仙鹤,都闲庭信步地出现在画上。 他低声道:“皇上画技叫微臣佩服。” 殷廷谨朗声大笑,他自个也觉得今次画地不错,所以这才叫人过来品赏一番。随后他又用毛笔沾了沾旁边的朱红颜料,在画纸上添了几笔,整幅画越发生动了起来。 待画完之后,旁边的小太监赶紧把画抬到一旁,由着风干。杨步亭亲自拧了帕子,上前给皇帝擦了擦手掌。 殷廷谨瞧着裴世泽,见两颊凹陷,竟是比上回瞧见还要瘦些,登时问道:“身子可休养好了?” “谢圣上关心,微臣的身体早已无大碍,”裴世泽立即低头说道。 此时殷廷谨挥挥手,杨步亭便带着所有的太监宫女都退到凉亭外头,亭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你上回受伤的事情,朕知道是何人所为,只是如今这朝堂中波诡云谲,”殷廷谨冷笑了一声,便寒着面道:“便叫他们在蹦达几日,早晚收拾了。” 以郭孝廉为首的那帮子朝臣,为了反对先靖王封号一事,竟是派人暗杀裴世泽。皇帝心中本十分满意裴世泽能在这时候站出来支持自己,毕竟这出头鸟的滋味可不好受。 没想到这帮人,倒是连定国公世子爷都敢谋害,当真是胆大包天。 可是下手的是定国公府里的奴才,如今人又找不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帮人手脚倒是干净地很。只是越是这般,却越叫殷廷谨对这些个尸位素餐的臣子,深恶痛绝。 “过几日的大朝会上,朕会正式叫内阁拟定父王的封号,”殷廷谨撇头瞧了一眼裴世泽,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待说完朝中的事情,殷廷谨又瞧了裴世泽一眼,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沅沅去宁国公府上做客,中途出了些事情。” “皇上,”裴世泽立即拱手,可是叫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管教不严,可是裴玉宁是他的妹妹,上头祖母健在,更有她的父母,哪里便轮得到他这个做哥哥的去管教。 可是裴玉宁要害沅沅的事情,却也是千真万确。 “微臣家中管教不严,出了这等事情,还请皇上严惩臣下。” 殷廷谨瞧着他一肩抗下,摇头便道:“据朕所知,你那妹妹是你继母所生,而并非是你同母妹妹吧。” 裴世泽正要说他生母只有他一个儿子,却突然想到了景然,反倒又是闭嘴了。 倒是殷廷谨瞧着他的沉默,倒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年倒是叫你受委屈了。” 裴世泽露出一丝苦笑。 “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沅沅乃是我的外甥女,如今竟敢有人打她的主意,”这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要不是皇帝念在裴世泽刚为他冲锋陷阵,还叫那帮狗东西伤了身体,他早就下了斥诏到裴家了。 裴世泽抿嘴,轻声道:“但凭皇上处置。” ** 纪清晨回去后,便写了一封信给裴玉欣,还特地吩咐了杏儿,一定不要叫太太知道了。自从上次在宁国公府上的事情了,纪清晨怀疑曾榕如今对裴家也没什么好感了。裴玉宁那一颗老鼠屎,当真是祸害了好多人。 好在这会信送到了裴玉欣的手上。 她一拆开便赶紧去找裴世泽,谁知他竟是不在家中。裴玉欣着急地问子息说道:“三哥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世子爷走的时候未曾说过,况且世子爷去哪儿,也不是咱们奴才能过问的,”子息无奈回复道。 这可把裴玉欣着急死了,立即指着子息道:“你赶紧派人去把三哥找回来,就说是十万火急。” 就怕裴世泽不放在心上,裴玉欣还附了一句,“就说这是事关纪七姑娘的。” 子息一听说关于这位纪姑娘,当即点头,自家世子爷有多喜欢这位姑娘,他简直比谁都清楚。就说纪姑娘送的那两方帕子,顶顶简单不过的,可是世子爷恨不得日日揣在身上带着才好呢。 纪清晨自是找了个理由,要出门去。 曾榕怕她偷偷去见裴世泽,便是不准,最后还是纪清晨拉着她的袖子,求了半天。 最后还是曾榕实在是掰扯不过她,便说道:“便是出门,也不许在外头待久了。要买什么东西,便即刻买了回来。” 明知道她肯定不是去买东西的,曾榕也只得自个往肚子里头咽。 ** 纪清晨早早香满楼订了包厢,待她下了马车,便在房中等着了。只是此时离她订下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所以她便托着腮,无聊地望着对面的满堂富贵屏风。 香满楼乃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便是在大堂点菜一顿下来都能好几两银子呢。所以包厢更是贵地离谱,所以这里非达官贵人是消费不起的。况且这店中的小二口风可是极紧的,不管瞧见什么都不会往外面说的。 纪清晨这会不愿去定国公府,所以便约着裴世泽在此处见面。 她不相信她的柿子哥哥,会那般对她。所以她便要问个清楚,藏着掖着可不是她的风格。只是等啊等,待她打开身上带着的怀表,发现竟是过了她定下的时间,心底原本的那份笃定,都开始动摇了。 难道柿子哥哥真的后悔了? 是因为那日裴玉欣的事情吗?以她对裴世泽的了解,除了伤害到她的事情,会叫他生气和有所改变之外,他不会无缘无故就这般地。 可是想到这里,她不但没有丝毫感动,还特别地生气。气到恨不得立即去定国公府里,逮住他便大骂一顿。 可是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他还是没来。 这一次纪清晨没哭,她暗暗下定决定,她等他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他还不来,她便离开。 可就算她给了他一个时辰,包厢的门还是没被推开。 纪清晨捏着手中的怀表,便慢慢站了起来。 她不等了。 ………… “你……”当她打开门,瞧见门口站着的男子时,登时失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世泽抬着眼眸看着她,纪清晨发现他一向深邃乌黑的眸子,竟是布满了红血丝。 “我要回家了,”纪清晨忍不住心底的心疼,便是推开她,准备走出去。 可谁知她的话一说出来,面无表情的男子反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将她带进了房中,随后门被关上了。 两人相对站着,谁都没先开口。 纪清晨瞧着他白玉般地下巴上,冒着短短地青色,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裴世泽这般颓唐。 方才她起身的时候,还想着要多久不跟他说话了。 可是这会瞧见他,瞧见他这幅样子,竟是心疼地什么都忘记了。他在定国公府里是什么处境,她又不是不知道的。 谁都没率先开口,只是纪清晨瞧着他,可裴世泽却微垂着眼脸。只是他的手掌却紧紧地抓着她皓白地手腕。 “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片刻震惊后,纪清晨撇头看向一旁,拼命地克制住嘴角掀起的那一抹笑意。 “关于裴玉宁的事情,皇上会替你做主的,”裴世泽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却还是淡淡地说道。 纪清晨听着他的话,登时便火气上头。 她看着面前的人,狠狠地问:“裴景恒,你看着我。” 她从来没这般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便是裴世泽在抬头的时候,都露出错愕地表情。 “裴景恒,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就算我嫁给别人,你也不在意是不是?就算我以后成为别人的妻子,你也不在乎?” 裴世泽眼中出现一丝慌乱,纪清晨就是抓住他的慌乱。 于是她继续往下说,“会有一个人叫我沅沅,对我称呼我是他的内子,几年之后,我会为他生儿育女……” 这四个字犹如点燃了他一般,他登时上前,捧着她的脸便亲了下来。纪清晨不想叫他得逞,便往后退,可是他却寸步不让,他的唇舌像是带着火苗般,拼命地压着她,伸出舌头勾着她的香舌,他含着她的唇瓣,那暧昧地水渍声在这安静地房中响起,直羞得她面红耳赤。 纪清晨知道此时还不是时候,于是便拼了全力,推开他的胸膛。 正沉迷与这个甜腻亲吻中的男人,眼中露出一丝迷惑。 就见纪清晨恼火地说道:“今日咱们便一次说清楚了,免得你总是以为了我好的理由推开我。你要是还像这样,那日后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反正娶我的人多着呢。” 最后纯粹是气话,纪清晨一说完,恨不得咬了自个的舌头。 倒是裴世泽安静地瞧着她,突然舔了下嘴唇,纪清晨瞧着他舔唇地样子,心底不知压了多大的劲儿,才没冲上去亲他。都说秀色可餐,她今个才知道,男色也能叫人把持不错。 “还有谁?” 他这么问着,纪清晨恼火极了,登时哼了一声,脑子里转了一圈,才说道:“孟元宝啊,不知吵着闹着多少次,非要娶我回家呢。” 裴世泽仔细想了下,才知道她说的是忠庆伯府的那个嫡长孙,当年沅沅进京的时候,把他从拐子手中救了回来。这小子渐渐长大后,便总是要娶沅沅。 “他可比你小三岁,”裴世泽淡淡说道。 纪清晨见他这会考虑地竟然是孟元宝的年纪,难不成他还真指望叫旁人娶自己不成。结果越是生气,她越是冷静,想也不想地哼了一声,“女大三,抱金砖,我们合适着呢。” 她话音一落,裴世泽便又上来,这会他干脆把她压在房门上,叫她退后不得,也前进不得。 他捧着她的脸颊,像是要她生吞了一般,直亲地她身子都软了,再没力气去推她。 待他离开她的唇,低头瞧着她绯红的脸颊,“女大三?” 他挑眉问了一下,便低头亲了她一口。 待他又离开她的唇,又问了句,“抱金砖吗?” 他亲一口,问一句,最后问地纪清晨恨不得发誓,这辈子都不提孟元宝了。 赐婚圣旨 第一百零二章 “你怎么会这么傻呢, ”纪清晨坐在裴世泽的腿上呢, 伸手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模样可真叫她着迷。她打小就瞧着他, 可是便是十几年过去, 还是没看够。 她想便是一辈子过去, 她也不会瞧得够这张脸的吧。 裴世泽伸手摸着她的头, 将她抱在怀中,勒地有些紧。他低声道:“沅沅,旁的我都可不在乎, 可是我却怕你受到伤害。谢氏和裴玉宁我也不在意她们,可是我怕的是她们伤害你。” 但凡牵扯到纪清晨的事情上,连裴世泽自个都察觉, 他竟是变得瞻前顾后, 一点儿都不像他自个的性子。 对于这样的惊慌失措,他人生中的仅有几次, 都是关于她的。 她掉落山崖的时候, 他恨不得立即跳下去才好。在战场上, 他被射了好几箭, 危在旦夕的时候, 想到的除了祖母之外,便是她。他怕她哭, 怕她难过,更怕她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对于他来说, 不管裴玉宁还是谢氏, 他从未放在心上。便是他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谢氏的那些所谓挑拨离间的计策,他便从未放在心上。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只是因为父亲并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也并不是谢氏的挑拨起了作用。 可是他不把谢氏母女放在心上,却没妨碍她们去害纪清晨。那日他明明就在宁国公府中,可最后却还是大皇子告诉他这件事。后宅女人间的那些阴私,有时候叫人真的防不胜防。 他自己不怕那些人的鬼祟伎俩,可是却怕沅沅因为她们受到伤害。 纪清晨要不是被他抱着,当真便要一跃而起了,她哼了一声,娇声娇气地说:“就裴玉宁那点儿手段能伤害到我?你该担心她才是。” 她在靖王府的时候,连殷月妍都能收拾了,还怕收拾不了一个裴玉宁。 可是裴世泽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这么软乎乎的一个小东西,能算计得了谁啊。说到底,他还是把她看作是需要人保护的小沅宝了。 “不许胡闹,”他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纪清晨心底哼叽叽,也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动不动就亲她,便是叫她生气,心都软了。 不过纪清晨这次可真是认真了,严肃地说:“柿子哥哥,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虽说后宅是会有阴私,可是我一定不会叫自己受伤害,也不会叫你担心的。” 裴世泽低头瞧着怀中的小姑娘,扬唇轻声道:“方才不是叫我裴景恒的?” 景恒是他的表字,纪清晨只听过舅舅这般叫过他,方才一生气,竟是脱口而出了。 这会被提醒了,她闹了个脸红,便想起身。 可谁知裴世泽却把她搂地更紧,贴着她的耳轻声说:“乖,再叫一声,我听听。” 她叫惯了柿子哥哥,哪里好意思直呼他的名字。可是叫他的名字却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是与叫哥哥不一样的感觉。 裴世泽自然体会到了,她刚才虽然是生气,可是从她口中喊出的自己的名字,裴世泽心都跟了酥了起来。 于是这会倒是捏着小姑娘的手腕子,非要叫她再喊一声。 “你不要闹我,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纪清晨不好意思叫,偏偏他还不放过自己,所以又羞又恼地。 最后他的下巴一直摩挲这她凝脂般地脖颈,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肤是不娇嫩的,被他用短短的胡茬碰着,登时恼地厉害,便是伸手推他的头,轻声喊道:“裴景恒,你不要再闹了。” “再喊一声,”他跟上瘾了一般,蹭了纪清晨的脖颈,轻声说。 纪清晨才不上他的当呢,伸手便推他的脖子,偏偏裴世泽不放手。 轻而又缠绵地笑声,在房中响了起来。 还没到午膳的时候,纪清晨却得回家去了,曾榕让她出来已是格外开恩了,她总不能叫太太难做。 于是她便低声道:“我要回家去了。” 裴世泽正在捏着她的耳垂,轻声哦了一声,纪清晨见他还紧紧地箍着自个的腰身,便挣扎了下,“那你赶紧放开啊。” 她一双眸子本就水润,此时更含水带情,瞧着裴世泽竟是舍不得放开他。幸亏明年她便及笄了,要不然还真是不知要等到什么呢。 小姑娘此时就像一朵含苞待放地娇花,本就美地过分,若是再长开些,还不知是怎样倾城之貌呢。正想把她变成一个小人儿,随身藏着才好呢。 “过几日我再进宫求求皇上,”裴世泽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纪清晨一张白皙的俏脸,登时又红了,进宫求舅舅吗?虽然害羞,可她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也想嫁给他,想早些成为他的妻子。 离开的时候,纪清晨不许他跟着自个一块出来,非要叫他等自个上了马车之后,才出门。毕竟这会他们两人还没名没分呢,若是叫旁人瞧见了,传出去岂不是坏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带上门,提着裙摆便赶紧下楼去了。 裴世泽站在窗口,瞧着她在香宁的搀扶下,上了车,只是临上车的时候,还回头瞧了一眼窗口。 ** 香宁瞧着自家姑娘,自从上了车之后,脸上便挂着笑意,便知道她与裴世子的误会,定是解除了。先前姑娘从宫里回来,闷闷不乐的,还是杏儿偷偷告诉她,她们在宫里撞上了裴世子,谁知他竟然瞧见姑娘,转身就离开了。 这可把香宁都惊呆了,她们两个贴身丫鬟是早就知道,自家姑娘与裴世子之间是两情相悦,只等着裴世子上门求亲呢。 纪清晨是真的开心,所以路过南大街的时候,特地吩咐车夫去百味阁。这家可是京城里头卖果腹点心最出名的一家,纪清晨喜欢吃杏脯,曾榕也同样喜欢。 曾榕这次许她出来,她自然是要去买点儿东西,好好地孝敬孝敬她了。 于是她便叫车夫到百味阁走一趟,好叫她去买点东西带回去。 只是她刚下了马车,就见一旁的香宁低声道:“姑娘,旁边那个好像是咱们小少爷啊。” 纪清晨登时吃了一惊,便转头瞧过去,就见几个少爷此时进了一间铺子,虽说只瞧见了个影子,可是她却还是认出了纪湛的身影。 只是今个学堂没有休沐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刻,香宁脱口而出的逃学,倒是叫纪清晨恼火了起来。好呀,小小年纪就敢给她逃学,看她不扒了他的皮,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香宁还没来得及拉,就见自家姑娘一路往那铺子里走了过去。说来这间竟是一家专门做舶来品生意的铺子,一进门就听到里头的那些个少年,正叽叽喳喳地说话。 “这座钟倒是不错,不过这个有什么可稀罕的,”是个纪清晨从未见过的少年说话。 待她定睛一瞧,便找到了纪湛,她走了过来。谁知倒是站在纪湛身边的少年转头瞧过来了,他一看见她便欢喜喊道:“清晨姐姐,你怎么在这啊?” 纪清晨瞧见孟祁元,登时愣住了,说来孟元宝这孩子如今也有十一岁,生得斯文俊俏的好相貌,他小时候那会纪清晨最喜欢捏他脸蛋了。不过这会子小少年还没彻底张开,脸上还是有软软的婴儿肥。 倒是纪湛此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八百年才逃一回课,居然就被能寻常不出门的姐姐抓住。 “清晨姐姐,你别湛哥儿,是我拉着他出来玩的,今个先生病了,没人给咱们上课,”孟祁元这会倒是有大哥哥的风范,赶紧替纪湛解释。 这会屋子里头的少年们,都瞧了过来,说是少年倒也不全是,都是十来岁的小毛孩。 谁知纪清晨还未说话呢,就听纪湛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身子矮了下便从旁边钻了出去,就往后头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裴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纪湛只记得这位裴哥哥可是极喜欢他的,而且他和姐姐的关系也不错,据说是打小便和姐姐认识的,只盼着他能在姐姐跟前帮自个说说话。 “今个不用上学,”裴世泽摸了下他的头,柔声问道。 孟祁元赶紧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倒是裴世泽瞧着他,突然道:“你便是孟元宝吧?” 小少年没想到他竟是叫出了自个的小名,当即便红了脸颊。 只是裴世泽却挪了眼睛瞧向纪清晨,意味深长地说道:“可真是巧啊。” 纪清晨恨不得捂着自个的脸,这可真是太丢人了,果然不能背后说别人。 ** 半个月后,纪家与方家下了小定,正式把纪宝茵和方孟衡的婚事给订了下来。虽说韩氏之前因为这件事被老太太狠骂了一顿,可是这会子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下定的第二天,突然前头来禀,说是宫里头来旨意了。虽说众人一头雾水,却还是到正堂去听旨,只是大家都想着,难不成方家还请皇后娘娘下旨了? 韩氏这心头更是满意,只觉得方家果然是重视这门亲事。 可是出去,却瞧见来宣旨的杨步亭,这可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啊。不过待一家老小跪下后,便听他宣旨道。 只是听完之后,满院子里鸦雀无声。 虽说诏书很长,可是总结起来便是一句,纪家的七姑娘品性贤淑,才貌双全,所以朕特地把她赐婚给定国公世子裴世泽了。 “纪大人,接旨吧,”杨步亭拿着圣旨半天,瞧着纪延生没站起来,赶紧提醒了一句。 待纪延生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时,竟是整个人往前倒了,要不是杨步亭及时托住他,只怕就要摔了个大跤。 杨步亭心下大惊,难道这是高兴地昏了? 司马昭啊 第一百零三章 三天前, 太和殿上皇上旧话重提, 而且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先前他只说死人的事情, 这次倒是从活人身上下手了。 靖太妃, 先靖王爷的正室嫡妻, 如今就在寿安宫中。那边寿康宫中住着的是先皇的嫡后, 方皇后。两位本是妯娌, 先皇在世的时候,倒是连面儿都没见过,这会反而住到一块儿去了。 皇帝原本是想先给争名分的, 可是这才发现难地很,干脆围魏救赵,给嫡母争名分。 死人不会说话, 可活人可不一样。群臣原本是想用拖字决, 拖到皇上改变心意不可。可是靖太妃却不一样,都六十好几岁的人了, 还能再活几年呢。亲生的儿子没了, 如今庶子倒是出息了, 成了皇帝。 可是庶子这般出息了, 总不能不孝敬嫡母吧。于是皇帝几乎是声泪俱下, 当着内阁的面,说着靖太妃当年在王府中是何等地辛劳地抚育他成人。 虽说都是千年的狐狸了, 可还是有人被皇帝这不要脸地劲儿给折服了。谁不知道靖王府的里头那点儿事啊,世子爷是个病秧子身子骨不好, 皇帝那会子是个庶出的, 却处处出色,倍讨先靖王爷喜欢。 靖太妃简直就把他看成眼中钉一般,又怎么可能会辛苦抚育他呢。可皇帝也不在乎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靖太妃乃是他爹的嫡妻,不管他爹的死后待遇如何,反正靖太妃是差不了的。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早就过世的亲娘,今年四月他便派人前往辽城,将生母杨氏的陵墓迁入到先靖王陵寝中,与其合葬。 可是亲爹娘的陵墓远在辽城,他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了。所以他又想着要迁坟到京城。 这又踩着那帮朝臣的尾巴了,一个个恨不得跳起来反对。只听说过帝王陵寝修在京城的,谁听说过藩王的陵寝能修在京城的。关于先靖王的封号争论都还没定下来呢,可是皇帝却已经步步紧逼,叫这些朝臣是顾头不顾腚。 裴世泽这会又上疏圣上了,这会大皇子竟也纠集了新科状元谢忱。恩科状元倒向了圣上,人家还颇不以为然,只回了一句,他乃天子门生,自是该向着天子说话。 凡事只要有个带头的,便能引出一群跟风的。 想当初皇帝在朝堂上是何等的孤立无援,数百朝臣简直是对着他一个人喷。可是自打裴世泽站出来之后,局面便被打开了一个小口子。这会谢忱又站了出来,相比于裴世泽所带领的多是勋贵武官,谢忱可是实打实地文官清流。 之前反对皇帝最盛的,就是这帮子自诩国士的文臣。可谁知这会就从文臣中也分离出了那么一小波,这可比之前裴世泽领着勋贵站出来,还要叫他们愤怒。 毕竟勋贵和文臣一向是泾渭分明的,勋贵站出来,顶多叫文臣骂一句攀附皇上。可是他们这些个文臣的风骨可都还在呢。谁知自己人中间出现了叛徒,这就人心惶惶了。 之前大家敢这般坚决地反对,一是真的存了死志,二则是仗着反对的人多了,一句法不责众。晾皇上也不敢满朝文武都给撸了官职吧。虽然这想法是不要脸了点,可是实在啊。 而谢忱站出来,不仅叫这些个文臣不爽,还叫裴世泽也冷眼瞧着。 又听说谢忱与大皇子殷柏然来往密切,殷柏然还带着他出入纪家和晋阳侯府。 于是便有了今个这一出,赐婚圣旨突然降临的事情。裴世泽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他不想再叫旁人惦记着他的小姑娘了,他想要纪清晨的名字前头,烙上裴世泽这三个字。 不过这没吓着别人,倒是先把他未来老丈人给吓着了。 纪延生虽说会心理准备,毕竟姑娘年纪也大了,谁家十四岁的闺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给他来个这么突然的,纪延生是真的差点儿受不住。 杨步亭扶着他的手臂,赶紧便讨着笑,说道:“这可真是要恭喜纪大人了,得了如今佳婿。” 纪延生一口血淤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恨不得对着杨步亭地脸,狠狠来一句,我呸,哪来的小子也敢拐走我精心养大的宝贝女儿。 可是这个小子,却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二十三岁的男人,这年纪可就比他闺女大太多了。可是却已位列正三品,这年纪在朝堂来说,却又太年轻。说来他这个未来老丈人,都还没他位高权重呢。 他要是敢说这句话,只怕传出去,旁人都要说他不知好歹了,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可纪延生心底是真难过啊,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便意味着要离开自个。旁人家里都是娘亲感性,说起来便是一眼的泪水,可是轮到纪家了,倒是纪延生成了那个舍不得的人。他的沅沅啊,打小就没了娘,他这个做爹的又是不负责的,教她受了好些年的委屈。 曾榕瞧着丈夫好久没说话,就知道他心里头又开始泛着涟漪了。于是赶紧叫人上前来,扶着他,可不能总麻烦人家杨公公吧。 她又叫人去包了红封过来,这可是大喜事,总不能叫宫里头的这些个公公们白跑一趟吧。 于是帐房里头拿了银子过来,十两一锭的银元宝,跟着来的公公一人送了两个。这可已是大手笔了,可单独给杨步亭却是一个红喜封,薄薄地一份,可捏在手心里却又叫人心里踏实。 杨步亭自是没客气,到了他这个位置,银钱已不是顶重要的。可是有些钱,却又是必须要收的。 “可真是要恭喜夫人了,七姑娘素来得皇上爱重,如今又有此良婿,可真是大喜事一件。” 曾榕莞尔一笑,倒是回答地得体有礼,“这是圣上的恩典,也是七姑娘的福气。” 这会站在后头的纪清晨,眨着眼睛,盯着爹爹手中的明黄圣旨。倒是一旁的纪宝茵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回过神去扯她,“沅沅,我没听错吧,皇上把你指婚给裴世子了?” 她的声音有些大了,叫前头的韩氏听见了,登时回头来瞪她,还恼火地说道:“说什么呢,这可是好事呢。” 纪宝茵轻吐了下舌头,她又没说不是好事,她娘这般着急做什么。 倒是一旁的纪宝芙,这会眼眶泛红,倒是轻声对纪清晨说道:“七妹妹,恭喜你了。” 虽是一家姐妹,可是偏偏这会子差别就瞧出来了。纪宝芙出去交际,别人听见她是纪家的姑娘,各个面带喜色,可是一说是庶出的,又别是一番模样。 纪清晨倒是出去交际,比她们都少。可又能如何,最后她不仅不愁嫁,还嫁地特别好。 毕竟也是,可没听说过皇帝的女儿还愁嫁的。纪清晨虽然不是圣人的女儿,可也差不离了。 这么大喜的事情,没一会整个纪家都传遍了。杨步亭走后,纪清晨便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一屋子女眷,都是在满嘴地夸赞,毕竟裴世泽来过纪家好些回了,也都是瞧过了的。 光是那模样,配着纪清晨便是再好不过的,两人站在一块,那就叫做一对璧人。 再说了人还这般年纪,便又是定国公世子爷,又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别说纪家的小辈儿里头没有这样有出息的孩子。便是整个京城里数出来,他都是头一份地好。 不过这也不是马后炮,女眷在一块的时候,难免也会攀谈,这谁家的儿子娶了谁家的女儿。谁家又说了个什么样的媳妇,总不外乎这样子的话。裴世泽这样的人,总是忽略不了的,只是那会子谈的都是,也不知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呢。 没想到这福气竟然落到了纪家姑娘的头上,可真叫人唏嘘。 韩氏原本还觉得自个给纪宝茵找的女婿,是处处都好呢,毕竟是方皇后的亲侄子,若不是因为腿疾耽误了,这会只怕早就是个举人,便是进士也未可说呢。就是那模样,瞧着也清秀,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文雅。 可谁知一转头,二房的姑娘就得了这么好的一门婚事。 想当年纪宝芸与纪宝璟一块说的亲事,纪宝璟那嫁地可是侯府,一进门就是现成的世子夫人。可自个的女儿嫁地却是娘家,虽说也不错,可是比起隔房的姐姐,到底是差了太多。 这会差距又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就是叫韩氏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反倒是纪宝茵,一点儿都没因为纪清晨得了这样的亲事嫉妒,反而是一个劲儿地感慨道:“先时我还想着谁能嫁给裴世子呢,没想到居然是七妹妹你啊。” 那可是京城多少姑娘心中的,理想夫婿人选。 她这句话逗地众人纷纷笑了起来,便是纪清晨都羞红了脸颊。 一直到旁人都走了,房中只留下了祖孙两人,老太太摸着靠在自个肩头的小姑娘的长发,柔声道:“开心吗?” 纪清晨哪里好意思说开心或是不开心啊,可话虽没说,脸上却已经露着笑意了。怎么会不开心呢,从方才接圣旨的时候,就已经开心地不得了,这会搂着祖母的肩膀,开心地连人都轻了起来。 “可算是叫你等到了,”结果老太太的下一句,却叫纪清晨愣住了。 待她转过头,瞧着祖母,有些撒娇地问道:“祖母说什么呢,沅沅怎么听不懂啊?” “还听不懂,”老太太伸手捏她的脸蛋儿,哼笑道:“哪回人家上门,你眼睛不是直勾勾地盯着瞧?” 纪清晨:“……”有这么明显吗? 各家欢喜 第一百零四章 宫里的圣旨来地太过突然了, 不过曾榕到底是当了多少年的主母了, 当即便大手一挥, 叫帐房里头给府里头的丫鬟婆子小厮打赏, 一人多赏两个月的月银。虽说这会纪家面上还未分家呢, 可其实东西也都分地差不多了。 不过这会打赏, 便是大房那边的下人也都有, 毕竟老太太这会子还在大房的上房里住着呢。曾榕大手笔,又是用的自家银子,韩氏自是管不着的。 只是回了房中, 忒自生闷气。倒是纪宝茵跟着她回了院子,还在那欢欢喜喜地感慨呢,毕竟裴世泽也是她自幼便认识的大哥哥, 如今和沅沅成了好事, 她还挺乐见其成的。 “你啊你,都这会了, 还傻乐什么?”韩氏瞧着她还在那高兴, 登时恨铁不成钢, 在她额头上点了下。 纪宝茵被她说地莫名其妙, 当即便无奈说道:“娘, 这是好事啊,我替沅沅高兴不行啊。” “你替人家高兴, 你怎么不想想你自个?”韩氏登时不悦地说道。 可是她这番话反倒叫纪宝茵听不懂了,清晨的婚事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抢了自个的亲事。 “你们一块订的亲事, 可是瞧瞧人家,又是皇上赐婚又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哪一样是你能比得上的,”韩氏一想到那些亲戚的眼光,心底登时便不悦了起来,原本在他眼中十成好的婚事,如今都乍然打了个对折。 纪宝茵没想到她娘说的是这件事,登时便笑了,轻声道:“我觉得方公子也是极好的啊。” 可不就是好,虽说裴世子处处都好,可是她眼中就瞧见了那一个。便是旁人再好,不是她心底的那一个,她也不会羡慕的。 况且她原本不愿意的婚事,可是斗转千回,竟是自己初见时,便已动心的那个人。 纪宝茵看着韩氏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似乎心上的火气还没下去,登时便笑道:“娘你不也说过了,方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又是大皇子的外家。方公子腿疾好了,便可考科举,不说是个进士,便是个举人,大皇子都会抬举方公子的。这样的好亲事,要不是因为方家才刚入京,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这话确实是韩氏说的,先前纪宝茵不愿意的时候,韩氏就是这么劝说来着。 如今这话倒是原样地还给了韩氏。 其实韩氏倒也不是嫌方家这门婚事不够好,只是突然有了这样的对比,倒是叫人心底一时接受不了。这会听着纪宝茵的话,她登时一笑,瞪了她一眼,便怒道:“就你是个傻开心的。” “娘要是真的心疼我,到时候我出嫁,您给我置办上一份厚厚的嫁妆,”纪宝茵搂着韩氏的腰身,撒娇道。 纪宝芸出嫁的时候,韩氏便给她置办了一份厚厚的嫁妆,如今她就膝下只剩下这个小女儿了,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于是母女两个倒是讨论起了关于嫁妆的事情。 ** 曾榕瞧着一旁的纪延生,从方才接过圣旨到现在,是真的一句话都没说过。明明是件好事,倒是他这幅面孔露出来,连曾榕都不敢太过欢喜了。 谁知纪湛从学堂里头回来,一进门便嚷嚷道:“娘,姐姐要嫁人了?” 他喊的声音大,从正门那头便开始嚷嚷着,听地曾榕额头跳地直突突。纪湛一进门就见他爹也在,不过还是扑到曾榕怀中,都是半大的孩子了,可是还是喜欢依偎着娘亲。 曾榕素来也宝贝这个儿子,搂着他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是叫他别说话呢。只是纪湛却不明白啊,他还想多问问呢。所以他以为曾榕是嫌他声音太大了,登时便小声地问:“娘,姐姐要嫁给裴哥哥了?” 其实他还挺喜欢裴哥哥的,长得英俊,又生得那般高大。而且性子也好,上回他与元宝哥哥一起从学堂里头逃课,被姐姐抓住了。要不是有大哥哥在,只怕真的要被姐姐骂了。所以今天一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可真是叫他开心。 只是他声音虽小,可纪延生就坐在对面呢,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冷哼了一声,便是起身,拂袖而去。 “爹爹怎么这么不高兴啊,”纪湛奇怪地问道,不过随后她自个也叹了一口气,轻声地说:“我觉得爹爹肯定是舍不得姐姐,其实我也舍不得的。” 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大姐姐便已经嫁人了。等他记事开始,陪在他身边的就是纪清晨。虽然他也喜欢大姐姐,可是那种喜欢是和姐姐不一样的。 小家伙这般想着,方才的欢天喜地倒是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趴在曾榕怀中,便哼唧道:“娘,我不想叫姐姐嫁人了。” 虽说小孩子的情绪本来就变得快,可是曾榕瞧着他前后变得这般快,也是哭笑不得。只得搂着儿子,轻声安慰:“姐姐这会还没嫁人呢,如今只是皇上把姐姐的婚事定了下来而已。” 确实也是,纪清晨这会还没及笄呢,也就是先赐婚而已。 只不过这婚事真是激起了千层浪,便是在裴家同样也是。杨步亭是先到的定国公府,才去的纪家。 两份圣旨,真是各家欢喜各家愁。 谢萍如跪在地上,听着杨步亭高声念着圣旨里头的内容,真是越听越惊,越听越怕,最后竟是连手脚都是软的。要不是身边的庶出姑娘将她搀扶了起来,只怕她都没法子起身。 宁国公府的事情发生之后,裴老夫人勃然大怒,直接叫裴玉宁在院子里禁足,反正就是不准出门,也不准出来了。谢萍如倒是心疼闺女,况且儿子又平白地挨了一剑,便是在裴老夫人跟前哀哭不已。 可是老夫人早就看透了她的伎俩,便是任由她哭,都没有心软。而且裴老夫人也早早便说了,这件事还没完呢。 谁知今个便等来了赐婚的圣旨,将纪七姑娘赐婚给裴世泽。 谢萍如心底其实隐约已经猜测到,裴世泽待那个纪家的小姑娘不一般,可是皇上却突然下了这道圣旨。玉宁才与那纪清晨起了冲突,以后她会如何? 就连谢萍如这会都不知道裴玉宁的以后会如何。 可是这会她又不禁担心,裴玉宁的事情会不会连累到裴延兆和裴渺父子两人。女儿是她亲生的,她也心疼,可是这会牵扯到丈夫和儿子,这两人可都是她后半生的依靠,便是连女儿都得往后站站了。 这里头自然也有真情实意高兴了,裴老夫人心里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便是如今她也能给亡夫一个交代了。 裴玉欣也是真的高兴,追着裴世泽要叫他请客,“三哥,恭喜你终于抱得美人归,我要红封,大红封。” 董氏见她实在是不像话,亲自过来捉住她,怒道:“不许跟世子爷没大没小的。不想着给你三哥做点针线活,倒是整日想着占便宜。” 四姑娘裴玉敏便拉着五姑娘裴玉晴过来,也给裴世泽道喜,倒是裴玉晴突然轻声问道:“这位纪姑娘,是不是上回三哥病了,来看望三哥的那位啊?” 裴世泽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当即便点头。 “她长得可真好看,”裴玉晴也是喜欢美人的,一想到那位纪姑娘,长得可真是够好看的,难怪皇上会把她赐婚给三哥。 虽然裴玉晴瞧着挺害怕裴世泽的,可这位嫡出的哥哥,待她们一直都很好,每年过年的时候都给她们包了大红封,一次的银子抵得过她们一年的月钱。谢萍如面上是个大方的,衣裳首饰不会亏待了她们。 可是在定国公府里这样的人家里头,手里头没点儿银子,便是打赏丫鬟都扣扣索索的。谢萍如可不会给她们银子,两个姑娘的姨娘又不是得宠的。 倒是裴世泽每次都是直接给她们银子,俗气是俗气了点,可偏偏就是她们最需要的。 所以两个小姑娘面上不敢靠近他,可心底却还是敬重和喜欢这个哥哥的。要不然他病了之后,两人每日都过去瞧瞧,裴玉敏是姐姐,针线活还不错,时常给他做东西。 “那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就是裴世泽今日都难得一脸温和,他长得本来就好看,要不是平常总是冷着脸,不至于叫两个妹妹不敢靠近。 裴玉晴见他居然这么温和地与自己说话,不仅耳根儿发烫,不过倒是认真点了头,似是保证道:“三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与三嫂好好相处的。” “说什么呢,是未来三嫂,”裴玉敏见她傻乎乎的样子,立即拉了她一下。 裴玉晴轻吐了下舌头,又躲到了裴玉敏的身后。 ** 待到了晚上,纪延生总算是缓过来了,曾榕瞧着他这样子,才敢与他说话。 “说来再过两个月就是芙姐儿的及笄礼了,”曾榕瞧了丈夫一眼,虽说纪宝芙只是个庶出的,可是纪家可没有苛责庶女的事情,便是纪宝芙曾榕待她也是极好的。但凡家里头给纪清晨的,曾榕必是少不了她那一份儿的,只是身份使然,总是比纪清晨差点儿罢了。 纪延生点头,倒是主动说道:“我知道今年你一直带她出门交际,可有相中的人家?” 一提到这个,曾榕便要苦笑了,这亲事是要相对眼了才行,剃头担子一头热,那肯定是万万不行的。纪宝芙的模样说来,那也是温柔可人,相貌是像足了卫姨娘,温柔如水。 每回瞧着她,便是曾榕都难免心头泛酸,难怪当年纪延生会喜欢卫姨娘,这样的温柔碧玉,怎不叫人心生涟漪。 可是纪宝芙这模样,却又叫外头那些个正房太太不满意,毕竟人家是要给儿子找能挑得起一家的媳妇。 就说她与清晨站在一处吧,不用人介绍,旁人便能瞧出谁是嫡出的,谁是庶出的。纪清晨也是个爱撒娇的性子,可是她在外却是端庄大方,瞧着就是个疏朗好相处的性子。纪宝芙就是柔弱了过头。 况且如今家里头,姐妹们的亲事都定下来了。虽然她和嫡出的不能相提并论,可是她一个嫡姐嫁进了侯府,一进门就是世子夫人。如今连嫡妹又订给了定国公府,一进门就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两门这样好的亲事在这边摆着,曾榕这会都拿不定该给纪宝芙说个什么样的亲事才好呢。 若是太差的,就算她没私心,外头人都要骂她这个嫡母刻薄了。可这太好的婚事,又怎么会轮到她一个庶出的姑娘呢。 “老爷的同僚中,可有合适的,”曾榕是真的相看了一圈,都没相看到合适的。 纪延生见她这么问,倒是奇了,便道:“难不成就没一个合适的?” 曾榕早就拿捏住了纪延生的性子,知道他不喜欢旁人骗他,所以她也把如今地问题摊开了与他细细地说,末了还道:“要说咱们纪家的姑娘,拿出去比哪个都是不差的。您从几个姑娘小的时候就给她们请先生,琴棋书画读书写字,样样都拿得出手。可是六姑娘到底是庶出的身份,比不得宝璟,更比不得沅沅。” 纪清晨这婚事是怎么来的,裴世泽自个愿意是一回事,可是也有皇上的原因在里头。那是人家的嫡亲舅舅,娘舅大过天。如今舅舅发达了,哪有不宠着外甥女的道理。 纪延生也知道这个道理,叹了一口,便是上了床。 曾榕还坐在梳妆镜前,谁知纪延生突然便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瞧着她问道:“你觉得乔策那孩子如何?” ** “世子爷,这个点该洗簌了,要不奴才叫人把热水抬过去,”子息进来,瞧着坐在榻上的裴世泽,自打从老夫人的院子中用过晚膳回来了,自家世子爷就这般模样了,盯着手中的帕子,是瞧个不停。 难不成上头有花? 裴世泽没说话,子息又小声地唤了句。 谁知这次裴世泽终于抬起头了,却是带着笑容,脸上说不出的表情,就像是梦呓一般地竟是一下笑了出来。 “子息,我要成亲了。” 说着,他便笑了出声。 都是巧合 第一百零五章 十月金秋, 便是连驿道两旁地树木都泛着金黄, 微风拂过, 叶子便随风而落, 打着转儿地落在地上。这里乃是通往京城的驿道, 每次来来往往极是热闹。 此时有一辆马车从路上疾驰而过, 马车跑地虽快, 不过里头却稳当地很,只是从外头瞧不出上面的标志,也看不出是京城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 “姑娘, 别担心,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一个身着浅绿色绸衫丫鬟打扮地女子, 正在安慰着坐在正中间的姑娘。 只见这姑娘身着一身月白底子兰花纹镶浅紫缎面襕边对襟褙子, 头上戴着的发簪也都是银制的,这一身素地倒是像在孝中。 谁知姑娘还没说完呢, 主仆两人便猛地往前冲了下, 要不是有丫鬟托着, 只怕那小姐便要摔在马车里了。马车猛地停住了, 两人又往后撞了下, 幸亏这马车外头瞧着不显眼,里面陈设却是极好, 座位上铺着厚厚地一层,车上还摆着好几个锦垫。 这才没叫这姑娘和丫鬟又撞着。 “怎么回事, 姑娘险些都要叫你撞着了, ”小丫鬟脾气来了,便是冲着外头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句。 随后就听那赶车地人,立即回了句:“还请姑娘恕罪,实在是前头突然窜出来一个孩子。” 也不知为何,这赶车人的声音虽然高,可是却透着一股子伪和,就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话般,声音细地厉害。 此时赶走的人已经下了马车,就见地上躺着一个小孩,这会已经是秋天了,还是一身短打,裤子到小腿肚,上头左一块右一块地补丁,脸上脏兮兮的,简直就是个小乞丐样。 “小乞丐,你没长眼睛啊,”车夫下车就见他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不仅没担心,反而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小孩抱着腿大喊道:“我的腿,我的腿要断了,你把我的腿压断了。” “我呸,也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小赤佬,倒是想讹到爷爷头上,你也不瞧瞧爷爷是什么人,”虽然只是个赶车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狂地没边了。 他正骂着的时候,就见从不远处又跑来两个女孩,身上的衣裳没比躺在地上的这小男孩好到哪里去。两个小女孩跑了过来,便立即大喊道:“小弟,你怎么了?” 原来是穷鬼一家子,车夫冷哼了一声,口吻中带着不屑。 “是这小鬼自个跑来撞我的马车,我可没银子给你们。别指望讹我,我告诉你们,像你们这样的我见地多了,”车夫越说越生气,声音越发地尖锐女气。 两个小姑娘这会一个人抱着弟弟,一个人竟是一下躺在了马的前头,只听那个抱着小男孩的女孩子哭嚎着说道:“你把我小弟撞了还欺负人,你干脆把我们都撞死吧。” 车夫虽然嘴巴厉害,可是这会瞧着这些个小孩子,竟也是难缠的,登时便来了气,挽着袖子就是要打人。 谁知此时一人骑着马从远处赶了过来,待到了跟前的时候,瞧见他要打这几个孩子,便是立即喊道:“住手。” 只是车夫却还没停手,伸手就去拖那个躺着的小女孩,小姑娘本来穿地衣裳就少,这会身子被他拖着,被路上的石子都磨出了血珠子。 男子见他不止没住手,还变本加厉,便立即下马,一把将他推开,将地上的孩子扶了起来。待见她背都磨出了大片血痕,便是气得怒道:“你可还有人性,竟是对一个小孩子下如此毒手。” “这些个小畜、生故意在这里,想要讹我,我没把他们打死就算好的了,”车夫可不怕他,登时反驳道。 此时他们争执地声音大地叫马车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蓝翠,你出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坐在车里的姑娘,有些不耐地对丫鬟说道。 蓝翠便走到车门口,掀了门口的绸帘,就瞧见那俊秀的男子,手中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孩,正与车夫在争执。 “你撞人在先,竟是恶人告状,还又伤了这女孩,难道你家主人就是任由你在外头行凶,败坏主家名声的吗?” 因着蓝翠掀开了帘子,马车里的少女便往头瞧了一眼,就瞧着站在外头,挺拔如松地男子,他掷地有声地话音分毫不差地传进了马车里。便是叫那一直冷着脸的少女,都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姑娘,现在要怎么办啊,”蓝翠有些为难地说道。 少女哼了一声,声音有些不耐地说道:“给他们几两碎银子,叫她们去瞧瞧病吧。母亲那里还等着呢,路上不能再耽误了。” 蓝翠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从荷包中拿出银两。本来车夫还想拦住她的,只是蓝翠低声道:“这是姑娘的意思。” 车夫这才闭嘴,蓝翠便上前给女孩银子,只是小女孩却站在男子的身边,她抬头瞧了一眼男子,就见他轻轻摇了下头。 “这位姑娘,你把银子收回去吧,还请你转告你家主人,这车夫嚣张狂妄着实是败坏你家主人的名声,”男子摇头,坚定地说。 蓝翠没想到他真的不要,便立即道:“这银子是给他们几个的,你叫他们拿回去,买身好衣裳,再买些吃食。” 这三个孩子实在是瘦地厉害,一看便知道是家中穷地厉害。谁知男子却又道:“先前这车夫一口一声,倒是咬定了他们是讹银子。所以我才叫你拿回去,至于给他们买衣裳看病,我自会出银子。” 蓝翠这会倒是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又抬眼朝他看过去,这人倒是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着宝蓝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枚白玉玉佩,瞧着也颇为富贵的模样。 所以他不要银子,蓝翠反而不好意思,她低声说:“公子,这孩子乃是被我家的马车所撞,怎好叫你出银子呢。” 只是这男子坚决不要,蓝翠没法子,只得回去禀告了马车内的少女。其实车内的人早就听到了,她方才从车窗偷偷地打量过了他,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便是心肠也这样好。 最后男子弯腰抱起一直在地上的小男孩,将路给他们让开。 马车的车窗在驶离他们后,帘子却被轻轻挑开,那个车上的少女从车里望了出来。 “乔策哥哥,你怎么今日来了啊?”等马车走后,那个脏兮兮的女孩,便开口问男子。 乔策低头瞧着她,轻轻掀起嘴角,“凑巧。” 倒是此时坐在马车内的蓝翠,低声对旁边的少女说:“姑娘,那位公子心肠可真是好。” 少女未开口,没一会马车便直奔着山庄而去。这山庄原本是空着的,只是从今年年后,却突然住进了人,原本附近的村民也都被赶走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一处。 马车直接驶入了庄子内,少女一直到了庄内,把奔着正堂而去。此时正坐在正堂东梢间罗汉床上的女子,瞧着她,淡淡道:“妍儿,你来了。” “娘,您近日可好吗?”殷月妍坐在她旁边,有些惧怕地说道。 原来这庄子上住着的人,乃是先靖王府世子妃李氏。今年过完年之后,靖王妃便被请入京城,原本李氏和殷月妍是不该离开的。只是剩下她们母女两人,靖太妃是如何都不愿意的。所以皇上便命殷柏然一起将她们接入京城。 不过靖太妃能住进皇宫中,李氏却万万不愿意的。她丈夫没了,小叔子成了皇帝,她要是住进宫中,又叫个什么事。倒是殷廷谨见她这般,倒也没勉强,便想在京城寻一处宅子,把她好生安置下。 不过李氏却要住到这庄子上来,说来这还是她陪嫁的庄子,只是之前她一直辽城。李氏也算是出生名门,能被许给靖王世子,嫁妆自然是厚厚地一份。 倒是殷月妍,靖太妃却不许她跟着李氏在庄子上住着的。毕竟李氏是守寡之人,殷月妍还是个少女,待父孝过了之后,还是要许配人家的。靖太妃又怎么舍得叫她一直住在那偏僻的山庄里头。 李氏点了点头,便问道:“你祖母身子可还好?” “娘,过几日便是祖母的册封大典了,您不过来吗?”殷月妍小声地问道。 李氏面色一下冷了下来,殷月妍不敢再提。 待用过午膳之后,她便在庄子里走了走,就瞧见李氏身边的丫鬟,便叫住了她,“怎么这个时候不在我娘身边伺候着?” “姑娘,今日是夫人给附近村子上的人发米粮的时候,夫人叫我去瞧瞧,”丫鬟立即轻声道。 殷月妍突然想起今天来的路上,那个被撞的小男孩,马车撞到他的地方就离这庄子不远。或许他家中就住在这里? 于是她便叫蓝翠跟着去瞧瞧,若是真的瞧到了那个男孩,便叫下人多给几两银子。 蓝翠应声,便走出去了。 *** 十月底的时候,经过这大半年的闹腾,皇上终于赢得了初步的胜利,靖太妃在他的坚持之下,被封为了安靖太后。 虽然只是初步的胜利,可是清流一派却已经节节败退。原本他们与皇上争,不过就是争得是一个礼字。可是当渐渐众人发现,这一切的争夺,不过就是内阁首辅郭孝廉为了对抗皇权的一个手段而已,便有人不像先前那般坚持反对了。 所以安靖太后册封仪式,更是比照着之前秦太后册封时候的礼仪,内外命妇都要进宫祝贺。 谢萍如作为国公夫人自是要进宫的,所以她一早便穿了礼服,打扮妥当进宫。因着二房和三房的妯娌都没品级,所以今次入宫的就只有她一人。 她来地有些早,便想着先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谁知跟着宫人往里走的时候,竟是半道上险些撞上了撵驾。 “大胆,撞到我们夫人,还不跪下,”就见为首的内官,呵斥了一声。 谢萍如心中恼怒,自从她成了国公夫人之后,还未曾受过这样的呵斥呢。 “三保,不得无礼,”就听一个柔柔地声音从上头传了过来。 谢萍如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循声望过去,脸上登时如死灰一般,她这一世都未曾受过这样的惊吓。 “裴夫人,奴才无礼,还望你别计较。” 安素馨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 勾手指咯 第一百零六章 安靖太后的册封大典, 自是热闹至极, 只是谢萍如却心不在焉地, 便是身边有人与她搭话, 她也只是敷衍两句, 便又沉寂了下来。 方才她瞧见的那人, 定是安素馨。 虽然她已很多年没见到她了, 可是却总不会记错。年少时,安素馨便是她们那些贵女仰望地人,她是汝南侯唯一的女儿。汝南侯当年身受皇上器重, 定国公镇守西北,汝南侯在浙江、福建一代震慑倭寇海贼。两人如战神般,守卫着大魏的西北和东南。 后两家结亲, 汝南侯嫡女安素馨嫁给了定国公的儿子。 那场盛大的婚事, 叫谢萍如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她才十岁。跟着祖母和母亲去汝南侯家中做客。小姑娘家好奇, 便跟着人去前头看催妆, 那一抬抬贴着大红喜字的嫁妆, 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瞧得人眼花缭乱。 连谢萍如都没想到, 最后成为定国公夫人的,会是她自己。 汝南侯被御史上折弹劾, 杀良民冒倭寇,满朝震惊, 便是皇上都震怒不已。最后更是被查出, 他将大魏的武器卖给倭寇,引得倭寇不断攻击沿海,他再带兵去讨伐,越是这战神之名越发地显赫。 要知道在御史揭发之前,他的声势已凌驾与定国公之上。毕竟西北常年无战事,那些游民民族虽会南下抢掠,可是却已经掀不起大风浪了。原本并驾齐驱的两人,倒是汝南侯这股东风压倒了定国公这股西风。 当这件事被揭发了之后,众人这才知道这么些年来,为何倭寇屡禁不止。 于是朝野上下震怒不已,汝南侯自浙江被押解到京城。皇上更是震惊,最后判地汝南侯府满门抄斩的下场。 安素馨那时已出嫁数年,更是生下了儿子裴世泽。她本欲服毒自尽,却被丫鬟拦住了,后定国公府上呈为长子裴延兆请立世子之位,而安素馨则为世子夫人。 可谁知裴延兆被请立世子,皇上却迟迟都没同意。 一月后,安素馨乘船出游散心,却在船上跳湖自尽。 定国公府当时瞒住了消息,只对外称她是受不住汝南侯府的打击,疾病去世的。 本以为她早就成了一副白骨,可是当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谢萍如眼前的时候,她甚至都不能安慰自个,那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虽然已经过去了了十几年,可是她依旧将她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是她说话的声调。 方才她叫自个起身,那个太监说她是夫人。 谢萍如突然响起了京中的传闻,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母各个都有名有号,偏偏只有那个三皇子。虽说靖王府离京城颇远,可是自从皇上登基之后,靖王府的那些旧事难免也成了京城贵族圈中的茶余饭后。 有人便说这位三皇子的生母,乃是异族人,所以皇上才会迟迟不接这个外族人进宫。 难道她就是三皇子的生母?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的时候,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虽长得是像皇上,可是偏偏那一双眼睛却和安素馨长得一模一样。 对,就是裴世泽也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又黑又明亮,盯着你看的时候,仿佛能把你的心事都看穿了。 一想到她竟然还火,谢萍如竟是有种心虚的感觉。 ** 典礼结束之后,宫中并未设宴,只叫内外命妇都回去了。安靖太后折腾了一个上午,也疲倦地很。纪清晨乃是外孙女,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只是她看着殷月妍陪在安靖太后的身边,面色有些冷肃。她与殷月妍之间可谓是撕破了脸皮,不过那会她是靖王府世子的嫡长女时,纪清晨便未怕过她。 如今她不过也是靠着舅舅罢了,纪清晨自然更不会惧怕她。 “说来清晨前些日子赐婚,哀家倒是还没赏过东西呢,”安靖太后抬眸瞧了她一眼。 纪清晨立即起身,轻声道:“谢太后娘娘关心,只是今日乃是太后的好日子,理应是清晨恭贺才是,怎好要太后赏赐东西。” “倒是一事归一事,你如今定下了婚事的,也免得叫圣上和皇后这般日日挂念着了,”太后轻笑了一声。 纪清晨愣了下,不知安靖太后说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此时殷月妍却已在旁边说道:“祖母,别说圣上和娘娘,便是您如今都记挂着呢,真叫人羡慕。” “好孩子,待你出了孝期,我自会请皇上也给找一门妥当的婚事,”安靖太后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道。 这刚开始还是说纪清晨的婚事呢,倒是话锋一转,转到殷月妍的身上。不过倒是叫纪清晨也明白了,为何安靖太后偏偏在这时候提到这件事呢,这是怕舅舅只关心她一个人,把殷月妍落下了。 方皇后坐在一旁,脸上依旧是温和端庄的笑容。只是这心底却已掀起了不满,太后虽说只是提了殷月妍的婚事,可她却知太后这是不满呢。 先前她竟是将皇上召至她宫中,开口便要皇上封殷月妍为公主。这可真是荒唐至极,皇上如何排除万难,才能给她请封太后的,别说这宫里头的,便是整个京城里头的人都知道。可是她不仅不体谅圣上,竟是开口便说,既然能给她请封太后,便能给殷月妍请封公主。 可是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殷月妍又是什么身份。 她是圣上的嫡母,便是再不喜欢,该有的尊荣圣上还是得给她。可殷月妍不过是前头靖王世子的女儿,别说她亲父只是个世子,便是真的叫殷怀谨继承了王位,她顶天了也就只能是个县主。 这会儿倒是狮子大张口,一句话便要一个公主份位,便是方皇后这样的好性儿,如今都在心底骂人了。 倒是殷月妍面上一红,低声道:“月妍不嫁,我一辈子都陪在祖母的身边。” “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安靖太后眼眶一红,倒是十足心疼模样。 这可不是纪清晨能掺和地,所以她安静地听着,反正不过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去而已。却苦了方皇后,她总不能不开口吧。 公主的位分是万万不可能的,倒是一门好亲事,方皇后倒是能做主。 “母后放心吧,月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您只管放心吧,”方皇后倒也没把话说死了,不过却还是叫安靖太后听地顺耳了些。 随后安靖太后便叫人把赏赐给纪清晨的东西拿了上来,倒是一套红宝石头面,还有一盒子南海粉珍珠,都够再打一套珍珠头面了。 这已算是重赏了,纪清晨立即起身谢礼。 待给了赏赐后,安靖太后便叫方皇后告退了。纪清晨随着方皇后一起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殷月妍便扶着安靖太后起身,把她扶到殿内的软塌上坐着歇息。因着安靖太后到底年纪大了,所以殿中日日都要安神的香料。殷月妍要给她捏肩膀,倒是叫她给拉住了,“这里里外外都有使唤的宫人,哪里还要你亲自动手。” “那些宫人的手哪能与我比,”殷月妍登时笑着说道。 安靖太后听着她贴心的话,登时笑了起来。如今儿子没了,这唯一的孙女,便是她唯一的牵挂,所以安靖太后似跟她保证一般地说道:“只要有祖母在的一日,便会把你安排妥当的。” ** 方皇后回宫后,也是一脸地疲倦,如今她执掌着后宫事务。这可不是靖王府的那些庶务能比的,一早便要起身,有时候能忙到亮灯。到底还是没有根基,时常有两眼一抓瞎的感觉。 待坐下后,方皇后瞧着纪清晨,倒是笑着说道:“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这回再进宫都已订了亲事了。” 纪清晨被她说地不好意思,忍不住低头。 “圣上这回把婚事也订的太急了些,便是连我都吓了一跳,”可不就是,虽说之前是裴世泽护送纪清晨来的靖王府,可是两人瞧着还是差些年纪的,却没想到,倒是叫皇上牵了红线。 裴世泽主动求赐婚的事情,殷廷谨不说,旁人自然不会知道。 便是皇后都以为,这是皇上瞧中了裴世泽的青年才俊,便他配给了纪清晨。 “舅舅做主便好,”纪清晨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反正这会全推给舅舅就行了。 倒是方皇后心疼地瞧着她,说道:“之前宁国公府里的事情,你柏然哥哥回来便与我说了。你放心吧,你舅舅必不会叫你吃亏的。” 这意思便是裴家的事情,还没那般轻易就结束了。 纪清晨生怕裴世泽受了影响,便说道:“裴玉宁只是世子爷的继母妹妹而已。” 他们虽是一个爹,可不是一个娘,而且我柿子哥哥打小被裴老夫人养大的,与谢萍如母女顶多也就是住一个府里而已。 她说地含蓄,可是方皇后却听的明白了,当即便笑了。 “女生外向,这话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假,这还不是人家的媳妇呢,便处处向着他说话了。” 方皇后打趣地瞧着她,倒是把纪清晨羞地耳朵根儿都红了,她本就生得白嫩,一张小脸便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又白又滑,面皮儿又薄,一脸红,那殷殷红地就像在脸上铺了一层胭脂儿。 “舅母,”纪清晨低声喊了一句。 方皇后这才没继续打趣她。 她每回来宫里,都是被留了饭才回家去的。今个方皇后照常是留了她用膳,却没想到,中途的时候,便有宫人来回禀,说是大皇子在校场里头练武,伤了手臂。 这可把方皇后吓了一跳,当即便要去寻他。 “舅母,还是我去瞧瞧柏然哥哥吧,您过去只怕不妥当,”纪清晨当即开口道。 毕竟那是校场,若是方皇后过去,倒是把小事闹成了大事,瞧着宫人回禀的情况,也不是极严重。经她这么一劝,方皇后倒是敛了敛心神,便是点头。 不过方皇后还是叫人把治伤药的膏药,都叫人去拿了出来。在皇后宫中的这些伤药,自然是顶好的,寻了个小宫人叫他背着药箱子,纪清晨便赶过去了。 说是校场,其实就是皇上特意给几个皇子练武的地方。先皇统共就只有一个儿子,精心细养地,哪里舍得叫他到校场来受罪。倒是殷廷谨登基之后,便又重开了,便是殷柏然都时常过来。这里的师傅,自然都是顶级的,不管箭术还是马术亦或是其他功夫,挑出来都是一等一的。 勋贵人家的子弟去参加科举的是少之又少,像温凌钧那般还能正经考上进士的,更是百年来的奇葩。勋贵子弟多是靠着皇上的赏识,只是这赏识也得有个法子才是。所以历年来的春狩秋围,便是这些个勋贵子弟大展身手的时候。 先皇便是去世的前一年,都还举行了秋围呢。 今年倒是什么都没举行,毕竟还是先皇去世的头一年。不过从明年开始,殷廷谨便打算先举办春狩,到时候瞧瞧这些个勋贵子弟的资质。文官这边,今年多开了一门恩科,明年还有一科。这些个年轻进士,虽说如今在朝中的官职微末,可总也算是一股子力量。 先前要不是谢忱领着一帮新科进士上疏,皇帝未必就能这么快,取得初步的胜利。 他要考校这些勋贵子弟,也想叫自个的儿子在众人跟前露脸。殷柏然的骑射是他打小便教的,殷明然是跟着师傅学的。不过他们自小就长在辽城,那里民风粗犷,便是女子会骑马的,都不在少数。 倒是殷景然的骑射,比之两个哥哥便差了些。只是上了校场,可没人会管你是皇子,还是你年纪小,大家都是凭着真本事说话。所以皇帝特地把裴世泽指给了殷景然当师傅,就是紧抓他的骑射,务必在明年春天,教出个模样来。 今日殷柏然来校场,谁知竟然受伤了。 纪清晨到的时候,殷柏然已被人扶到旁边的屋子里歇息了。这会太医也到了,就在屋子里头。 她一进来,便想进去,谁知却被殷景然挡在了门口。 “男人在里头治伤,女人可不能进去,”他穿着一身劲装,袖口收紧,便是裤子都扎在长靴里头,大概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回见他还只是到自个脖子这里,这会再见,竟是齐额了。 只是瞧着他小小年纪,便男人女人,纪清晨登时便气笑了。只不过这会她着急殷柏然的伤势,便问道:“柏然哥哥没事吧?” “还行吧,就是断了一条腿而已,”殷景然淡淡地说道。 纪清晨吓得脸色都白了,就要往里头冲,却被殷景然一把捏着手腕。别看他瘦地跟竹片似得,可是手上的劲头却不小。 “你放开我,我要进去看看,”纪清晨一时着急,便伸手去推他。 纪清晨之前听宫人来禀,还以为只是磕破了腿而已,竟然是摔断了…… 她登时心疼了起来,真不知道柏然哥哥该怎么疼你呢。 两人在门口的动静,倒是叫里面的人走了出来,裴世泽就看见殷景然抓着纪清晨的手腕,当即便伸手扯着他的后脖领子,沉声道:“给我松手。” 殷景然立即松开手,狠狠地哼了一声。 “柿……裴世子,柏然哥哥伤势怎么样了,”这还是赐婚之后,纪清晨第一次见到裴世泽呢,虽然之前嚷嚷着要嫁给他,可是这会真的定下了婚事,瞧见了人,便有种说不出地害羞。 就连这称呼,都再不好意思像之前那般,无所顾忌地喊一声柿子哥哥了。 裴世泽一挑眉,裴世子? 这个称呼可真是稀罕了。 “殿下身子无碍,只是磕破了腿儿而已,”裴世泽淡淡说道。 一旁的殷景然瞧着他们这般说话,登时嗤笑了一声,“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们定亲了。这会倒是不熟了起来。”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房内。 裴世泽:“……” 纪清晨:“……” 这小子是欠收拾吧。 不过纪清晨能感觉到裴世泽的目光盯着自个,怕被人瞧出来,便低着头,也匆匆进了房。 只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她宽袖的下的小手指,被一个温暖的尾指勾了下。 柏然选择 第一百零七章 殷柏然坐在屋内贴墙摆着的长榻上, 太医这会已经给他包扎好了, 只是旁边摆着白布上头, 血迹斑斑地瞧着吓人。 见她进来, 小脸就吓得雪白, 他登时轻笑着安慰道:“别担心, 柏然哥哥没事。” 纪清晨瞧着他腿上缠着厚厚地白布, 脸上的笑容都是勉强的,又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她立即走上前,问道:“可有伤到骨头啊?” 伤筋动骨, 可是要一百天的。 “姑娘请放心,方才下官已经替殿下检查过了,并未伤到骨头, ”太医立即恭敬地回道, 虽说纪清晨身上并无品级,可是在这宫里头当差的, 如今谁不知道, 这位那可真是深受皇恩。 纪清晨这才彻底的放心, 一直绷着的小脸, 也露出了点笑容。殷柏然瞧着她脸色好看了, 便是拍了下身边的长榻,招呼她坐过去。他瞧着她这小脸蛋白的, 就怕她一个受不住昏过去。 “柏然哥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方才舅母与我听到都险些吓坏了。舅母还想亲自过来瞧瞧地呢, ”纪清晨坐下后,便小声地说道,她倒是又不忘叫人赶紧回去禀告方皇后。 殷柏然被她一顿数落,不仅没生气,反而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无奈地扯着唇,说道:“唠唠叨叨地不停,真是个管家婆。” 纪清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下,又偏头去看裴世泽,手足无措的。 “大哥,虽说这次没伤到骨头,不过您还是好生休养吧,也免得母后担心,”就在纪清晨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倒是站在身侧的殷景然开口了。 他如今说话倒是一板一眼地,便是连殷廷谨都夸赞,是那些大儒先生教导地好。不过纪清晨之前总是笑他学得一副小学究模样,今次他替自己解围,倒是叫她心底感激不已。 这满室围着的都是宫人,便是太医也还在。人多口杂,纪清晨心底知道柏然哥哥待她是自家妹妹,可是若传出去,总是怕惹出流言,反倒坏了他的名声。 正想着的时候,殷明然竟也来了,他一进来,就瞧见了坐在殷柏然身边的纪清晨。小姑娘依旧清妍绝丽,倒是脸上带着淡淡地愁容,怕是担心殷柏然伤势所为。 虽说都是表兄妹,可是亲疏有别,殷明然每回见到这位纪家小表妹,倒是跟陌生人一般。他知父皇喜欢她,便是想亲近她,就是不为旁的,一番兄妹融洽地场面,也叫父皇看地开心。不曾想,纪清晨待他始终淡淡的,便是连景然那小子都与她熟识。 “大哥,听说你受伤了,可真叫人担心坏了,”殷明然一向待殷柏然恭敬,一进门,虽扫了纪清晨一眼,却还是先给殷柏然行礼。 殷柏然倒是笑道:“不过不小心磕破了膝盖,倒是把你们都惊动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哥乃是千金之躯,总该顾好自个的身体才是,”殷明然幽幽地说道。 一家三兄弟,本来嫡庶分明,倒是生不出什么乱子。 可是如今殷廷谨继承的不是靖王府,却是皇位,反倒叫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往前翻翻这史书,继承皇位者,有几人又是皇后嫡出。王府里生不起来的风浪,反倒在这里隐隐起来了。 舞台大了,心也跟着大了。 殷柏然本来是要自个走回去的,可是这会谁敢让他走。于是便叫人立即赶紧准备了撵驾,将他抬回了皇子所。 如今他们三人都还为册封,所以也没分到宫外去住。 纪清晨自然是要跟着去瞧瞧,倒是临走的时候,看了裴世泽一眼,就见他目露出深意地瞧自个。她本就心虚,这会被他看地更心虚了。 好在他也只是轻声地安慰:“你也别太担心,连太医都说没事了。” 校场上时常都会出现误伤的事情,只是因为殷柏然身份尊贵,所以便叫人不得不顾虑几分。纪清晨想了想,还是轻声地叮嘱,“你自个也要小心,别受伤了。” 她小鹿般明亮软蒙地眼睛盯着他瞧,倒是把他的心都看软了。地方总是不对,便是想与她多说两句,这周围也都是人。 倒是纪清晨还想叮嘱几句,可是殷景然的眼睛就瞟了过来,看地她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她又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嗯,”裴世泽点头,瞧着她领着丫鬟紧跟着离开了,一身杏子红地衣裳,从背后看,衬地她腰肢纤细玲珑。 待纪清晨走后,殷景然瞧着裴世泽还是一副恋恋不舍地模样,登时又讥讽地笑了一声,方才一个喊裴世子一个叫纪姑娘,倒是把他当三岁小孩般骗呢。在辽城的时候,他就瞧出了他们的不对劲,特别是裴世泽,对着旁人冷面冷心,倒是唯对着她就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殷景然原本还嫉妒纪清晨嫉妒地厉害,毕竟不管是殷柏然还是裴世泽,都喜欢她胜过自个。可是那回自个求了她,她便帮忙请了裴世泽去庄子上看望娘亲,倒是叫殷景然刮目相看,之后便再也不好意思对她说过分的话。 ** 纪清晨也是头一回殷柏然如今住的地方,偌大的皇子所,只有他们三兄弟住,自是怎么宽敞怎么来了。况且殷柏然这会还没成亲,便是连个通房都没有,所以这般大的地方,就住着他一个主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会倒是叫人抬回来了,难免叫整个皇子所的人都担心。 “不过就是磕了腿,流了点血,倒是你们把这阵仗搞地这般大,”他身边的贴身宫人洪林便要扶着他到床上躺着,却别他拒绝了。 纪清晨也跟着劝他,“虽说只是磕着了,可是柏然哥哥你也不能当回事。要不然下回,我就请舅母亲自来说你。” “小丫头,如今倒是管到我身上来了,”殷柏然瞪了她一眼。 纪清晨打小就不怕他,这会他在自个眼中,就是个纸老虎。于是她说道:“若是不想叫我说,柏然哥哥你自个也该小心才是。” 殷柏然真的是要被她念叨地起了老茧了,免不了讨饶道:“好好好,你教训的是,我受教了。” 听他这般回答着,纪清晨总算是放心了。这会便起身打量他所住的地方,此时殷柏然坐在暖炕上头,上头摆着一张黑漆螺钿小几,上面摆着紫檀木镶玉如意,红雕漆盒一件。倒是东头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摆满了他寻常用的文房四宝,后头是一个顶天立地地书架,书籍堆满了整个架子。 虽说富丽堂皇,不过依旧充满书卷气。 殷柏然自然瞧见她四处打量着,只随她瞧着,又吩咐洪林去准备些果腹小吃。 “我该回去给舅母禀告了,”纪清晨忙是阻止道。 “可得在母后跟前,好好给我美言几句,”殷柏然故意逗她。 纪清晨见他这般不上心,登时便说道:“那也得看柏然哥哥你的表现了,你若是不好好歇着,我肯定是要与舅母告状的。” “小丫头,倒是连我的话,都敢不停了,”殷柏然登时感慨,说着,还真的想起了他头一回见她的模样,小肉包一样的脸,当时他就在想,这小姑娘的脸,若是捏一捏,该多软和啊。 所以他真的上手去捏了,而小姑娘眼中的惊讶也没逃开他的眼睛。 一晃眼,连她都已定下了婚事。 说来这也是纪清晨被赐婚之后,第一次见到殷柏然。 “柏然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纪清晨见他不说话,终于把话问出口了,从方才在校场旁边的屋子里,她便觉得殷柏然有点儿不对劲。 殷柏然倒是一笑,反问:“我能有什么心事?” 纪清晨就是猜不透才问他的,特别是他方才说她是管家婆,她总觉得他是当着柿子哥哥的面儿,故意这般说的。当然她也没生气,就是觉得奇怪而已,总觉得这不该是他的做法。 不过他既然不愿说,纪清晨也不想追问。 她垂着头,低声说:“柏然哥哥,你早些休息吧。” “沅沅,你现在开心吗?”殷柏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突然轻声问道。 纪清晨被问地没头没脑地,却还是点头,如实说:“开心啊。”怎么会不开心呢,舅舅终于给她赐婚了,只要她再长大一点,便能成为柿子哥哥的妻子。祖母的身体很好,昨个还与她一起吃了一碗红烧肉呢,爹娘也很疼她,就连纪湛都乖乖上学了。还有小外甥,她去晋阳侯府瞧他,他生得白白嫩嫩的,不知多可爱呢。 “连沅沅都有婚事了,”殷柏然突然落寞地说了一句。 他这般低落地情绪,可真是把纪清晨看地心疼死了,当即便小声地问:“柏然哥哥,你是因为舅舅给我赐婚才不开心的吗?” 原来柏然哥哥真的这般在意我啊,纪清晨又欣喜又有点害羞,竟是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啊,连沅沅都要成亲了,我还是孤家寡人。” 纪清晨:“……”合着你只是想成家了啊? 白高兴一场地纪清晨,登时撅着嘴说:“柏然哥哥若是想成亲,只管与舅母说便是了。保管明日整个京城未嫁的贵女都进宫来,任你挑选。” 她气呼呼的,原本以为他这失落是因为自个呢。毕竟一向宠爱的最小妹妹,竟是突然被指婚给隔壁家的臭小子,身为哥哥的他心头失落,觉得妹妹被人抢走了,那也是人之常情啊。谁知他居然失落地是,自己比他先指婚。 就在她气呼呼的时候,突然身边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她目瞪口呆地瞧着殷柏然。 就见他捂着肚子,竟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纪清晨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登时又惊讶又慌张,她又说错话了? “你这小丫头,不会真的相信了吧?”殷柏然这会才觉得她可真是傻乎乎的,竟是对自个的话,深信不疑。 纪清晨气得直咬唇,要不是这样,她真怕自个要动手了。 好在殷柏然也知道逗她逗地够了,这才渐渐止住了笑声,柔声说道:“好了,不逗你了。” 纪清晨依旧不说话。 殷柏然知道自己是真的把小姑娘逗地生气了,越发温和地说:“便是你指婚了,难不成我还能有别的妹妹不成。柏然哥哥最疼的还是你啊。” 纪清晨简直要被他的口不择言气坏了,所以这就是他最疼自己?又是吓唬她,又是骗她的。 于是殷柏然做的孽,还得自个收场,哄了好久才叫小姑娘,勉强不计较他。 ** 殷柏然在校场受伤,到底还是叫方皇后担心不已,只是他身边的宫人时常过来通传他的伤势,所以方皇后也没前往皇子所。 又过了几日,他能下床走动了,便过来给方皇后请安。 方皇后一见他进来,便赶紧叫宫女上前,把他扶着坐在自个的身边,“不是叫你好生养伤的,怎么又下床走动了,这腿上的事情可麻烦不得。你瞧瞧你孟衡表弟,不就是当初小伤变大伤的。” 因着自家侄子就有腿疾,所以方皇后对他的伤势格外的上心。好在这会有太医保证,大皇子殿下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骨头,她才没有请云二先生进宫来。 “母亲放心吧,儿臣的伤势自己清楚,况且太医不是也与您说了,这点儿小伤不要紧,”殷柏然就是怕她担心,所以才过来给她请安的。 “你啊你,我早就叮嘱过,不可太过放肆,便是你一点儿不拿自个的身子当回事,”方皇后瞧着儿子,又是一阵嗔怪。 如今他可是皇上的嫡长子,没意外,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国之储君。 自然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不过殷柏然一向会哄她,说了一会,便叫方皇后勉强安心了下来。 只是瞧着他这样,方皇后便忍不住老生常谈,说道:“说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先前在辽城的事情,你父皇是怕误了你,才没给你娶亲。如今你父皇与我商议,想着明年四月选秀,”方皇后还是心疼他,特意说:“你若是有中意的,便与母后说,只要对方人品贵重,便是家世也不拘的。” 之前是殷廷谨不愿给他娶亲,怕他那时候尴尬的身份,说不着好亲事。 可后来便成了殷柏然自个不愿了,方皇后看着便急在心头。 谁知她说完,心头正幽幽叹气时,就听旁边淡淡道:“儿臣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方皇后的这声叹息,硬生生地憋在心底,转头一脸惊诧地瞧着他,还不敢相信地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殷柏然微微笑,一脸淡然,“儿臣说,儿臣的婚事,但凭母后做主。” 意外惊喜 第一百零八章 “太太, 宝珍坊把及笄礼上用的钗和笄都送了过来了, 您可要瞧瞧, ”已成了管家媳妇的玉浓走了进来, 如是道。 曾榕正看着账册, 眼看着又到年底了, 这庄子上的出息还有铺子里一年的收入, 又要上交过来了。曾榕的嫁妆没多少,不过纪延生名下却有不少田产铺子,只是大多都在真定, 庄子上每年都要送东西上京来。 还有她娘家那边,他爹五年前被调到浙江去了,还是没能进京, 倒是品级升了一升, 如今也是个正四品了。她那几个妹妹也都嫁在江南那边了,倒是她的亲弟弟曾玉衡, 四年前便娶亲了。 曾榕原是想卖了自个手底下的一个庄子, 那也是她陪嫁的唯一一个庄子了。其实她手头不缺钱, 当年成亲的时候纪家给的聘礼, 虽说叫继母留下了些, 可是大头到底还在她自己手里。只是到底是纪家的银钱,曾榕没想着动。 谁承想倒是叫纪延生知道, 直接给了她一千两银子,说小舅子成亲, 他也该给个红封。 这哪里是红封, 只怕曾家能给曾玉衡出的也不过就是三四千两的银子。倒是他这个做姐夫的手头大方,曾榕原是不要的,可架不住纪延生这般。后来她派人把银子给了曾玉衡,还叮嘱他便是连他爹都别说。 毕竟纪延生是大姐夫,底下继母也有孩子呢,单只给曾玉衡,传出去岂不是难听。 曾玉衡倒是上一科乡试便考中了举人,上科会试以及今年的恩科都未参加。他写了信给纪延生,说是还没把握,想要潜心读书几年。 曾榕自然是欣慰他的稳重,可又想着好多年没见他,便是已经两岁多的小侄女也是从未见过面,便想着叫他进京来。毕竟会试是在京城,这天下学子不知有多少是客居京城,潜心读书地呢。 只是曾玉衡却一直没答应,谁知前几日纪延生收到他发来的信,说是已经在来京的途中,请姐夫和姐姐帮忙找一处小宅子。 这突然间又上京来了,曾榕又惊又喜,心里头就怀疑是不是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是这会人已经在路上,再写信都不找不到人了。只能等着到京城了,再细细问了。 一想到这里,曾榕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玉浓有点儿惊讶,还以为她是为了及笄礼的事情伤神,便又说了一遍儿。好在这会曾榕听到了,她点点头,叫玉浓把东西拿进来给她瞧瞧。 东西都是顶好的,光是这枝金镶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便要上百两银子。还有旁边的笄也是宝光灿灿,这一套打下来便要好几百两银子。及笄礼可是姑娘家的大事,这重要性也就仅次于大婚了。 曾榕自然不会在这上头马虎了的,就算纪宝芙只是个庶出的,可毕竟是纪家的姑娘。 待她瞧过了,便是点头,交代玉浓:“你拿去给六姑娘瞧,还有,问问六姑娘衣裳可试好了,若是要什么地方要改的,只管叫针线上的人去。” 纪宝芙的及笄礼也有还有十来日了,衣裳、首饰处处都是马虎不得。 玉浓得了吩咐,便是叫了丫鬟捧着盒子,一起去了纪宝芙的院子。待进了门,门口的小丫鬟就进去通传了,没一会里头就出来一个穿着葱绿比甲的丫鬟。她急急上前迎了过来,口中客气道:“荣嫂子,今个怎么是你亲自过来了?” 如今玉浓嫁了丈夫,便是连称呼都改了。 “六姑娘及笄的钗、笄都制好了,方才宝珍坊送进来了,太太便立即吩咐我赶紧送过来,给六姑娘带着瞧瞧,”玉浓也是一脸笑意。 香平一听,登时大喜,赶紧把她往屋子里头迎,今个姑娘去卫姨娘的院子里,姨娘还在念叨,怎么及笄礼用的钗、笄这会子都还没送过来呢。 待进了里屋,玉浓就瞧见纪宝芙正手里捧着一本书,依在罗汉床上,她身上穿着一身青碧绫纱斜襟短袄,楚楚动人。纪家的姑娘便没有普通长相,不说纪清晨那样,搁京城里头都是顶顶好的容貌,便是纪宝芙这样的也是温柔碧玉里的典范。 见玉浓来了,她坐起身便笑着问了声。玉浓忙是叫捧盒子的小丫鬟上前,说是得了太太的吩咐,过来送东西的。 纪宝芙便叫旁边的墨画把匣子接过来,待放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她自个伸手打开了盒子。一打开,便是宝光四射,就是叫这屋子里都乍然亮堂了些。纪宝芙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心底说不出地感觉。 她也是在外头交际过的,爹爹那些个同僚上司女儿家的及笄礼,也参加了好几场。别说那些庶出的,便是嫡出的,只怕都没人能赶得上她面前的这匣子首饰。 “太太说了,这首饰先拿过来给姑娘试试,若是不喜欢的,还可再叫宝珍坊的人拿回去重新改改。还有及笄要穿的衣裳,不知姑娘试地如何?要是宽了瘦了,便立即叫针线上头的人来改过。” 句句妥帖,处处考虑得当。 便是纪宝芙,心底都真真切切地明白,曾榕对她的事情,也是上心的。 所以她柔声说道:“衣裳已经试过,正合身。麻烦荣嫂子回去禀太太一声,首饰和衣裳,我都喜欢地紧。” ** 纪延生从衙门里头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透了。他一进门,就听到里屋欢声笑语地。待进去,便瞧见今个人倒是来齐了,纪清晨和纪湛都在,便是纪宝芙也在。 “爹爹,你瞧这是六姐给我做的手套,”纪湛原本正靠着纪清晨说话呢,见他进门来了,便是举着手,给纪延生瞧。 纪延生瞧着这手套,倒是与寻常地不一样,竟是五只手指的。 “这样就可以戴着写字了,”京城的冬天本来就冷地厉害,便是学堂里头升了炉子,可是那么大的地方,总不比家里暖和。要不是曾榕日日给他抹防冻的膏药,只怕这双小手就可怜咯。 “这手套瞧着倒是新奇,”纪延生点头赞了一句。 曾榕立即笑道:“你也别羡慕,这回也有你的。” 纪延生坐下后,曾榕便叫他试着戴了下,还说道:“芙姐儿倒是个细心的,知道你们冬天写字冻手,便特地给你们做了两幅手套。” 待纪延生试着戴了后,觉得这手套是真暖和,便温和地看着纪宝芙,说道:“如今你也大了,倒是弟弟妹妹的榜样了。” “爹爹和太太为了我的及笄礼这般辛苦,这些都是女儿该做的,”纪宝芙轻声说道。 听话的孩子,父母自然都喜欢。纪宝芙小的时候,纪延生也喜欢她,只是后来卫姨娘和她折腾了那么多,倒是把那点儿喜欢都折腾地没了。不过这几年纪宝芙倒是安安静静的,又懂得孝敬长辈了,纪延生心底自然欣慰,觉得她也是长大了,懂事了。 父慈子孝的场景,自是叫他满足。所以这会自是摆出一副慈父姿态来,柔声对她说道:“马上及笄也是大姑娘了,你的事情,我们都放在心上呢。” 十五岁的姑娘了,正是该说亲的时候了,只是之前寻来寻去,倒也没合适的。不过瞧着纪家这些个姑娘的婚事,便是十六岁才订婚的也有,最紧要的是婚事满意才好。 这会纪清晨和纪湛都在,纪延生不好说地太明白,不过却还是叫纪宝芙听懂了。 只是纪宝芙娇羞地低头后,心底便禁不住有一丝迷茫,她是想求爹爹的。可是她也知道婚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岂能随便置喙。 可是她喜欢乔策,偏偏乔策身份又是那样的尴尬,他是姨娘的表侄。不说父亲,便是太太,只怕也不会同意的。 纪宝芙咬着唇,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反倒是纪清晨坐在一旁,瞧见了纪宝芙脸上的为难。说实话,在这家里这么多年了,便是再相处地淡,可还是姐妹。她前世便知乔策是怎样的人。若是单单论才华,他确实能算是个青年才俊,便是比那些大家族出身的,都是不差的。 可是此人人品却是下下乘的,打小便定下的婚事,竟是说翻脸就翻脸。 也就是因为如今纪家对他有些用处,所以他才会纪宝茵这般上心。可是少女情怀总是诗,便是她现在去提醒纪宝茵,只怕她还会觉得自个是在害她呢。 她倒是派人一直盯着乔策,可是他自恩科落地之后,便在家中潜心读书。再者便是到郊外散心,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他是一次都未去过。便是连酒楼,也都是与同窗好友一起去的。 要不是纪清晨前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只怕也要被他骗了。 只是一直抓不住他的把柄,过完年三月便又会试了。若是照着前世的轨迹,乔策在明年必是会中榜的。到时候他是进士出身,若是真的来纪家提亲,只怕爹爹也是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里,纪清晨暗暗咬牙,不管如何,一定要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 又过了十来日,纪宝茵及笄礼的前一天,曾玉衡带着妻子徐氏还有年幼的儿子到了京城。曾榕接了信,赶紧派人去城外接他们入城。他们是从水路走的,坐船到了天津卫,又转了马车到了京城。 等到家的时候,刚一进门,曾榕便哭了。 也不知是一路上奔波地太过劳累,而是这几年过地并不顺心,曾玉衡瞧着倒是像曾榕的哥哥一般。便是站在一旁的纪清晨,都不禁惊讶了起来,还记得年幼时,她见过这位小舅舅,那会他还是一副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如今倒是像饱经风霜般,看着都叫人唏嘘不已。 “姐姐,一家人见面,怎么无端地哭了,”曾玉衡倒是笑了,他一开口,曾榕哭地更难过了,倒是叫纪清晨找到点了他当年洒脱的模样。 这会曾玉衡的妻子荣氏便站在他旁边,手边牵着个小男孩,只是瞧着精神头不怎么好,蔫头蔫脑的,只怕是路上累的。 纪清晨瞧着荣氏的打扮,一身绯红子锦缎斜襟长袄,衣裳料子倒是上乘的,只是瞧着她牵着孩子的袖口,倒是磨地有些起边了,显然是陈旧。估计这已是她能穿出来的,最好的衣裳了。 这可叫纪清晨有些吃惊了,曾家虽说不如纪家这般富贵,可是也不至于叫嫡长媳妇连件好衣裳都没有吧。 “太太,曾舅舅和曾舅母一路上只怕都累坏了,还是先请他们坐下,再慢慢说话吧,”纪清晨见曾榕哭地厉害,这会只怕也是顾忌不到这些了,于是赶紧上前,便是将她扶住。 曾玉衡也在安慰着曾榕,这会见她开口,愣了下,便试探地开口问道:“你可是七姑娘?” 见纪清晨颔首,他倒是立即大笑,“上回见你还只是个小丫头呢,如今倒是长成了大姑娘。” 曾榕原本都已经拿了帕子擦眼泪,听他这句话,又忍不住在他心口,狠狠地打了下,怒道:“你还说呢,我早就与你说了,带着弟媳妇和小侄子一块上京来。你在京城里读书,便是你姐夫也能指点你一番,你偏偏就倔,就非不要。” 曾玉衡心底叹了一口气,那不是怕上京给姐姐添麻烦,怕被人说闲话。 待坐下后,曾榕便瞧着荣氏,赶紧说道:“说来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呢,都是一家骨肉至亲,未想竟是到这会才见面。” “大姐可别难过,虽说我没见过大姐,却时常听大爷提到你,”荣氏赶紧说道,又扯着怀中孩子的小手,叫他赶紧叫姑姑。 曾榕满脸笑意,只是眼睛落在荣氏牵着孩子的手上,却一下僵住了。她眼眶登时便红了,却还是拼命忍不住,伸手对她怀中的孩子招呼道:“这便是铨哥儿了吧,到姑母跟前来,让姑母瞧瞧咱们铨哥儿。” 小孩子虽说没什么精神,可是瞧见这般漂亮的姑母,也是一笑,便步履蹒跚地过来,直接扑到了曾榕的怀中。曾榕摸着他的小脑袋,这会小家伙还没留头发呢,只脑袋前头剪了桃心一样的一块,后头又留了一条小辫子。 曾榕素来喜欢小孩子,这又是自己的亲侄儿,更是爱地跟什么似得。只是摸着小家伙冻地通红地小脸,便心疼道:“该给孩子戴个帽子的,瞧瞧把咱们铨哥儿的小脸给冻的。” 待她牵起孩子的小手,才瞧见竟是冻出疮来了。 这次她是真没忍住,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别说曾榕瞧着难过,就连纪清晨瞧着小孩子那小手,都心疼地厉害。 之前她也在想,这么多年了,曾榕叫曾玉衡上京,他都推脱没来。如今怎么又突然会上京来了,看来这中间还真的有隐情。 “对了,湛哥儿不在家吗?”曾玉衡瞧着屋子里,只有两个姑娘在,便问道。 曾榕立即说道:“他这会还在学堂里未下学呢,我已叫人去了。待他下课后,便立即叫回来。” 随后,荣氏便给纪宝芙和纪清晨两人见面,一人一只金簪,纪清晨这支也就只比纪宝芙好一点儿,不过两人接过后,都是恭恭敬敬地谢了她。荣氏见她们一点儿没嫌弃的表情,心下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方才一进门,荣氏瞧着这镶金缠银的屋子,便是连案桌上摆着的香炉,都是鎏金的,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富贵,叫她不免有些束手束脚,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叫人笑话了去。 曾榕自然早早就给荣氏和铨哥儿准备了东西,赤金项圈,寄名锁,都是在宝珍坊里头打地,上回与纪宝芙打地钗、笄是一块送过来的。 荣氏一瞧竟是这般珍贵的东西,当即便摆手道:“大姐,他一个小孩子家家哪里用得着这样的东西,这可真是太贵重了。” “这也是我给铨哥儿的一点儿心意,哪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曾榕伸手刮了下小家伙的脸蛋。 荣氏还要说话,倒是瞧见曾玉衡的眼神,这才收口。 曾榕又叫人拿了果子上来,丫鬟自是早就准备好了,漆盒里头装了九样果腹点心,曾榕低头见小家伙眼睛盯着瞧,就是不伸手,便抓了一把塞进他手心。只是小家伙没抓住,掉了好几个,他着急地要借,倒是滚到纪清晨的脚边。 她伸手把地上的桂圆拾起来,随后一捏,外有的脆壳便崩开了,露出里头的果肉。小家伙巴巴地瞧着她,纪清晨只觉得好玩,便伸手喂进他嘴里,还叮嘱道:“核儿得吐出来,可不吃下去哦。”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没一会又把核儿吐了出来。 曾榕想单独与曾玉衡说话,可是又不好把荣氏支开,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 等纪湛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娘的屋子里头,竟多了好几个不认识的。曾榕赶紧说道:“还不赶紧给你舅舅请安。” 纪湛这才知道,这边坐着的男人便是他的亲舅舅。 他也是这几年才明白,他与姐姐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是他一向不在意,反正不管如何,姐姐总是他的亲姐姐。可是每回一提到他的亲舅舅,他娘便会伤心好久。而这次舅舅上京来了,他娘又开心了很久。 这会瞧见了真人,他反倒是扭捏了起来,乖乖地喊了一声舅舅和舅母。 待那头老太太叫人传话过来,说是今个在大房那边摆宴,给曾玉衡一家子接风洗尘。曾榕这才惊道,还没带着他们给老太太请安呢。 于是一行人,又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铨哥儿又得了老太太和韩氏的见面礼,家里好久没这样小的孩子了,所以大家都爱逗他。 晚上的时候,天将将黑,纪延生便回来了。他早就听家里下人来禀告了,说是小舅子过来了。所以他也没耽误立即就回来了。 待见到了曾玉衡,便是好一阵寒暄,瞧着曾玉衡与他有说有笑的模样。 纪延生不由想起了金銮殿上的那位。 他身子一抖,不敢再想了,左右那位舅老爷,如今他是再不敢惹了。 待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在曾榕的院子坐了会,曾榕见天色晚了,便想着叫他们先回去休息,反正这日子还长着呢。 却不想曾玉衡却说:“大姐,先前我托你找的房子,只怕如今是用不上了。真是劳你费心了。” 曾榕自然没在意,院子是现成的,就是纪家的。只是她原本是想着留他们在屋子里住,待过了年之后再搬走也不迟,最好是住到他参加完会试才好呢。 “与我一同上京的一位朋友,家中正好有一处闲置的院落,可以租给我们住。” 曾榕脸色一僵,登时便道:“你在家里住着,何必又要搬出去。如今这样冷的天儿,也不知那房子暖和不暖和呢。” 纪延生也立即道:“就是,你且宽心在家中住着的。反正咱们家里的院子也宽敞,你可别与你姐姐客气。都是一家人,不能生分了。” 曾玉衡无奈,却还是道:“可我与那位朋友已说定了,如今便不好再更改了。” “你朋友是何人,既也是刚上京的,不如便叫你姐夫下帖子,请他到家里来做客,也算是谢谢他一路上对你们的照顾,”曾榕如今当惯了一家主母,拍板便定下了。 曾玉衡大约也是没想到,只是想到那位朋友,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口中却变成了,“他是扬州千丝纺方家的少东家,这次也幸亏是他叫家里下人腾出了一只船给我们,只怕我们还一时不得上京。” 曾榕正要说,那更得请人家到家里来时,就听见啪嗒一声响声。 纪清晨竟是把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泼地手上、腿上到处都是的。 可是她不仅没觉得疼,反而心中说不出的狂喜。 千丝纺,方家,她前世的家人。 所以大哥他上京来了。 傲娇姑娘 第一百零九章 一杯茶泼在身上, 虽说冬天衣裳穿地厚实, 可是还是够吓人的了。纪延生腾地就从罗汉床上跳了起来, 身后的杏儿也是赶紧上前。 倒是曾榕被唬了一跳后, 指着旁边内室的门, 便喊道:“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把姑娘扶进房里, 瞧瞧可烫伤了。” 曾榕的丫鬟司音赶紧上前,与杏儿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她扶到内室里。杏儿即刻便替她解了衣裳,就瞧都湿到里头中衣里, 登时脸色又白了一分。 倒是纪清晨自个,尤不当回事,这会她心底是真的高兴啊。 “我没事的, 都别害怕, 只是不小心洒了而已,”纪清晨反倒是安慰起了两个丫鬟来。 杏儿这会都要哭了, “姑娘, 您瞧瞧您这手都红成什么样儿了, 还说没事。” 没一会司琴便进来, 她把治疗烫伤的药膏拿了过来, 这还是特地去纪清晨院子找的,如今她院子里的药膏, 都是内造的。 待碧绿清透地药膏被抹在她的手上,登时一股清凉之意, 便透进了心底。 “这孩子怎么这般毛躁, ”纪延生站在外头,一脸担忧地说道。 曾榕实在是等地不耐烦了,便又亲自进来,“身上可烫伤了?” “太太放心吧,只是手上有些烫伤了点儿,”纪清晨立即回她,还把手举起来给她瞧了瞧,又说道:“这会都涂了膏药了,并不碍事的。” “你啊你,这般不小心,”曾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说道。 好在总算是虚惊一场,所以曾榕也不留着他们,叫人领着曾玉衡一家三口回去歇息。 待晚上的时候,曾榕躺在床上便是辗转地睡不着,因着她不时地翻身,还时不时地叹气,弄得纪延生都没法子睡。所以他开口问道:“夫人,为夫明日还要早朝呢。你若是有心事,倒是说出来。” “我真是太心疼了,”曾榕腾地一下便坐了起来,纪延生一听她这带哭腔,赶紧坐起来。 他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我晚膳那会才知道,弟弟他们一家进京统共就三辆马车,除了铨哥儿身边奶妈之外,就带了四个仆人,两个使唤丫头,两个小厮。还有,铨哥儿那小手全都是冻疮,他们肯定是在那边吃了苦头,我弟弟没法子才上京来的。” 曾榕没找到机会问曾玉衡,可是单单她看到这些,就够叫人心酸的了。 纪延生一听都唏嘘不已,不说旁的,便是纪湛那么个半大孩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婆子,都有十来个人。结果曾玉衡一家子加起来伺候的下人,才统共五个人。 这确实是够叫曾榕心酸的。 曾榕又继续哭诉道:“还有我那弟媳妇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我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当年他们大婚的时候,我叫人送过去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竟还穿着呢。” “你也先别着急,有什么事情,先问问清楚再说,”虽说他也觉得曾榕猜地没错,可是这大半夜地,总是要叫她安心不是。 曾榕登时着急了,“你又不是玉衡那孩子性子有多傲气,若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上京来。还不就是怕旁人觉得他沾着你的光了。这会肯定是在家里受了大委屈,才会上京来的。” 纪延生一听,立马说道:“你放心吧,玉衡乃是我的小舅子,不管如何,我总是会照拂他的。待明年三月便是会试,到时候叫他下场试一试。若是他想选官,到时候我也会帮他通路子的。” 他倒不是夸下海口,只是给他谋个县令之类的小官,对他来说,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听了他这样的话,曾榕才稍稍放心。 只是第二日便又是纪宝茵的及笄礼了,纪家还是替她摆了十来桌子,便是卫姨娘不到人前去,可是便是听着都觉得脸上有光。 纪宝芙倒是请了不少姑娘过来,庶出的也有,更多的倒是纪延生下属的官员家中的嫡女。之前曾榕怕场面上不够气派,便私底下问了纪清晨,可否她也帮着请几位姑娘过来,好歹撑撑场面。 纪清晨倒是没拒绝,只是她时常也不出门交际,能叫的也就是裴玉欣和谢兰。 于是她便给她们两个都下了帖子,两人都是叫人来说,说是会前来祝贺的。 纪宝璟倒是一大早便带着孩子回来了,昨个她就知道了曾家舅舅上京了。所以今个特地早些过来。只是这会天气已经冷了,所以小宝宝便未带回来,只带了温启俊过来。 纪湛一瞧见温启俊,便得意对他说:“我也有个新弟弟了。” 虽然是表弟,可也是个弟弟,省得温启俊整日里,在他跟前叨叨个没完。温启俊不相信,于是纪湛便带他进屋子里见铨哥儿。 今日一早,曾榕就叫人把自个新做的未穿过的衣裳,送给了荣氏,说是怕她上京匆忙,还未来得及制冬衣。荣氏自然是感激不尽,她统共就那么两身好衣裳,昨个穿了最好的一套了,今个偏偏又赶上人家姑娘的大日子,她心底正为难呢,曾榕便解了她的难处。 她还问了曾玉衡,是不是大姐瞧出了他们的窘迫。 夫妻两人虽说都当无事人般,可是他们上京实在是太窘迫了,曾榕瞧出来了,也不奇怪。 倒是曾玉衡这会反倒是平静了,他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就带着妻子儿子上京。里子都没了,外头的体面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这会荣氏倒是打扮地鲜活光亮地,邀请的客人这会已经到了,便是来了人,曾榕也都给她介绍。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昨个荣氏进门的时候,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今个换了一套新衣裳,又带着华丽的首饰,倒是心里有底起来,便是与人寒暄,都透着一股子爽利大方。 晋阳侯夫人今日也与纪宝璟一块来了,曾榕特地请了她给纪宝芙插笄。晋阳侯夫人自然是没拒绝,所以她今日是主宾,一进来,便被曾榕请到了上首坐下。 倒是纪清晨帮着招呼客人,纪宝芙这会自然是没法出来的,所以她便帮着招呼来做客的小姑娘们。 见着她说话和和气气,又待人极有礼,便是那些庶出的姑娘,她都一视同仁,倒是叫本来对她有些偏见的姑娘,这会反而敢大着胆子与她说话了。 “说来,我倒是少见七姑娘你出来交际呢,”纪延生一个下属家的嫡女,有些惋惜地说道。 只是这位姑娘一说完,旁人便有些人笑了。 倒也不是故意笑她,只是觉得她这话说地好笑罢了。她们这些姑娘出来交际,无非就是想博个知书达理,端庄大方的好名声。为了日后结亲的时候,有个助力。 可纪七姑娘可不用考虑这些,又何必出来抛头露面呢。况且她便是交际,也都是跟那些公侯府中的嫡女一处玩儿,又岂会和她们这些低品级的官员女儿混作一处呢。 自然这些话,纪清晨可不知道,她出去迎裴玉欣的时候,是另外一个姑娘与先前说话那姑娘仔细分析了一番。 说到亲事,满屋子里的姑娘,又要忍不住地羡慕纪清晨了,她可是定给了裴世子啊。 裴世泽虽说名声是毁誉参半,可是一张俊俏的脸,却是谁都没得说的。 小姑娘家的,谁不爱俏啊。只不过她们谁都没见过裴世泽本人,也就是道听途说而已。 只是这会,纪清晨已经接到了裴玉欣了,她正跺着脚喊冷呢。纪清晨忙是把她拉进屋里来,歉意地说道:“这么大冷天的,倒是劳烦你跑一趟了。” “你与我还客气什么呀,咱们是什么关系啊,”裴玉欣说完,便抵了抵她的肩膀,还冲着她眨眼睛。 纪清晨正高兴她这般给面子,结果就瞧见她揶揄的表情,登时便涨红了面颊,薄怒道:“你若是再这样,我以后可不请你了啊。” “那还是别了啊,我还想着叫你与我一块去看花灯呢,”虽说这会还没过年呢,不过裴玉欣已经惦记起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 去年因为是先皇过世未满百日,所以花灯节都没热闹起来,大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 这憋了一年,据说今年的花灯节可是热闹极了。 纪清晨一扭头,便闷声道:“我可不去。” “你可别因为与我置气,便连花灯节都不去了啊,”裴玉欣又轻撞了她一下,嬉笑问道:“还是因为是我来邀请你的,所以你不高兴了?” “谁说的啊,”纪清晨不乐意,便不搭理她,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几日便进了腊月,京城的第一场雪总算是来了。 待纪清晨从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回来后,便想着要去堆雪人。她派人去请了纪宝茵,脚上又穿了一双鹿皮靴子,身上披着一件儿大红镶兔儿毛的披风。 便一路跑到了花园里,这会园子触目可及,都是一片雪白的。 她一个人滚着雪球儿,旁边杏儿要帮忙,都被她喝止地待着了。等她自个滚了两个雪球,想着怎么搬起来,就蓦然听到旁边响起个声音问:“要我帮忙吗?” “柿子哥哥,你怎么来了,”她欢喜地看着旁边的男子,他穿着墨色缂丝大氅,领口也是围着一圈黑色皮毛,她从未瞧见过他这般打扮,觉得又温暖又英俊。 裴世泽走了过来,瞧着她微红的小脸,在雪地里太久冻的。 “我是亲自来邀请你去看花灯的。” 仗势而为 第一百一十章 银装素裹地天地间, 穿着大红披风的小姑娘, 就是银霜世界中最显眼的那一抹颜色。纯白色皮草围在她的脖子上, 毛绒绒地一圈衬地她小脸凝脂般无暇。 此时大抵是在雪中太久了, 她的鼻子泛着浅浅地红色, 水汪汪地大眼睛又黑又亮, 带着一丝狡黠正亮晶晶地盯着他瞧。 “外面这么冷, 就知道胡闹,”裴世泽瞧着她小脸冻地泛红,不禁心疼道。 纪清晨还沉浸在他上一句话呢, 裴玉欣竟是又回家告状去了。只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来,于是她低头,害羞地有点儿说不出话。 “我听说你手前几日烫伤了, 如今可好了?”裴世泽见她不说话, 便又开口问道。 提到这个,纪清晨倒是想起来, 他还叫人送了治烫伤的膏药过来呢, 她立即抿嘴点头, “早就好了, 你放心吧。” “我瞧瞧, ”虽然周围冷地厉害,可是他的语气却像是带着温度的, 一点点熨贴着她的心。 纪清晨不由握紧自己的手,也不知怎么回事, 如今她瞧见裴世泽便越来越害羞。竟是连抬头看他, 都觉得羞涩起来。 裴世泽见她不说话,干脆上前将她的手腕捉了起来,就低头瞧着她雪白的手背上,还隐约有些红印,不过大概是涂了药膏之后,已好了不少。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低声问了句,可又觉得听起来像是责备,便又软了语气,又说了句,“很疼吧。”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看着他露出的心疼表情,纪清晨登时笑得开怀了起来。其实她只是因为与裴世泽定亲了,难免有点儿小女儿的娇羞。 之前再喜欢他,可是到底是没名没分地,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可是裴世泽的未婚妻子了,等明年她及笄礼之后,很快便可以出嫁了。 这么一想着,她便盼着及笄能早点到。 “沅沅,”纪宝茵一到这边,瞧见纪清晨以及与她携手站着的裴世泽,登时她吐了下舌头,喊了声:“裴世子。” 纪宝茵低头瞧着两人还牵在一处地手掌,纪清晨也是注意到了,忙是收回手臂,急急解释道:“柿子哥哥听说我手被烫伤了,便帮我瞧瞧伤口恢复地如何。” 她越是这般欲盖弥彰,纪宝茵脸上揶揄便更盛。 虽然纪宝茵不敢当面戏弄裴世泽,可是却难得瞧见纪清晨这样又羞涩又手足无措地模样,便转头对裴世泽说道:“裴哥哥,你可要好生说说沅沅,无端端地把手给烫成这样了,太不小心了。” “是啊,确实是太不小心了,”裴世泽微微笑着低头看了眼纪清晨,这才又偏头对纪宝茵说道:“所以还烦请五姑娘你要多让着她点儿。” 纪宝茵:“……” 待裴世泽离开后,纪宝茵拽着纪清晨的手臂,便一个劲地念叨:“你瞧瞧裴世子,竟还叫我让着你呢。从小到大,我哪会没让着你了。真是的,他这是要把你宠上天啊。” 这半酸半嫉地口吻,纪清晨微微一撇嘴,表示道:“你若是喜欢,待我过几日瞧见方家表哥,也会帮五姐姐你说的。” 她一提起方孟衡,纪宝茵更加跳脚。昨日里方家送了好些年礼过来,可是把大伯母高兴地哟,脸上那喜气,真是挡都挡不住。 这会两个订了婚的姑娘,倒是忘记了堆雪人的事情,只一个劲地打趣对方。 待午膳的时候,纪清晨才知道,原来今日是定国公亲自带着裴世泽上门,一是为了送年礼,二是为了定下他们成亲的日子。 这还是杏儿偷偷去打听来的,纪清晨原以为这事要等到她及笄礼之后才开始商讨呢。 “这会定下了日子,定国公府里也该提前准备起来,要重新修葺院子,还要准备六礼。便是前前后后准备,一年时间才算充裕呢,”杏儿倒是说地头头是道地,弄地跟她自个成过亲一般。 不过她说地倒也是,定国公府世子爷成亲,怎么都要准备个一年。 纪清晨听完之后,立即板着脸说道:“不许再出去打听了,要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迫不及待呢。” 杏儿一愣,随后便立即拍胸脯说道,“姑娘放心吧,都是奴婢自作主张非要去打听的,与姑娘可没一点儿关系。” 纪清晨听罢,这才点头。 午膳的时候,裴延兆与裴世泽父子两倒是留在府中用膳的,纪延生自是作陪,今个恰好是休沐时间。所以大房的大伯父还有大堂哥也来了,便是曾玉衡听说也去了。 只是晚膳的时候,纪清晨在曾榕院子里头碰到纪延生,便瞧着他情绪着实不高。她自然是装作不知,反倒是纪湛一个劲地在念叨,今个裴世泽来家里,送给他的礼物。 他还说道:“裴哥哥还说了,要是我今个能得了优等,来年他便带我去打兔子。” 纪家乃是科举立身的家族,家中子弟骑马自是会的,可要是真论上马背上的功夫,却又是不足的。京中贵族冬日里围猎都是有的,只是纪湛却只有耳闻,从未见识过。今日裴世泽应承了他,他恨不得吆喝地全世界都知道才好呢。 不过纪延生却是不屑一顾,还在听到这话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纪清晨这几日一直在找曾玉衡说话,却一直不得空。今个总算在曾榕这里瞧见他,便轻声开口问道:“曾舅舅,你先前说与你一起上京的乃是华丝纺的少东家,不知如今他在何处呢?” 曾玉衡一愣,倒是未曾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便立即道:“他如今便在京城,华丝纺乃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庄铺了,两江各大城市都有它的铺子。如今他家中决定把生意拓展到北边来,所以才会着他上京的。” 其实曾玉衡说这么多,就是奇怪,纪清晨身为纪家的嫡女,为何会问起她从未见过面的商贾家的少爷。 纪清晨心下又是一阵激动,只是她知自己问地太露骨了些,已经引起了曾玉衡的疑惑。 是以她轻声解释道:“我有个手帕交先前也是从江南来的,我曾听说她说过,华丝纺衣裳料子极是鲜艳好看,与其他铺子甚是不一样。” 曾玉衡自然对衣裳料子不上心,只是他没想到华丝纺的名声竟是这样大,叫纪清晨都主动问起来了。他心下一动,想着若是纪清晨喜欢华丝纺的衣裳料子,穿上华丝纺料子制成的衣裳,出席那些贵夫人举办地宴会,便是对华丝纺打开京城生意,也是个一大助理啊。 他来京城也是多亏了方文渊帮忙,所以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是希望帮上好友的忙,这样也能报答他之前的恩义。 所以他立即激动地说道:“你若是喜欢,我便叫他送些料子进来。” “好呀,正好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呢,裁了衣裳我可以穿着进宫参加宴会,”纪清晨笑眯眯地说道。 曾玉衡一听进宫,心下都颤抖了。他乃是读书人,这般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报效皇上。他自然是没那个身份见皇上的,可是一想到面前这小姑娘的亲舅舅,便是今上,曾玉衡这个便宜舅舅,难免有些汗颜。 待他晚上回去后,便与荣氏说了一声,他明日要出府一趟。 荣氏自是问了原因,待听到是为了这件事时,她登时便拍手称就好。方文渊待他们一家的恩情,荣氏自然是盼着他家里的生意能红红火火呢。 说吧,她又是苦笑了一声,说道:“昨个大姐便叫了人来给咱们做衣裳,我虽说不要,可却拗不过大姐。光咱们铨哥儿,大姐就人做了六套,你说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便需要这样多的。” 荣氏知道曾榕待他们好,可她总觉得自己一家三口住在纪家,已是给曾榕添麻烦了,这还又是给他们做衣裳,又是给他们添置新东西。况且她还听说纪家还没分家呢,所以她怕曾榕这般补贴他们,会叫大房瞧见了说闲话。 曾玉衡听着她的话,知道她是一心为大姐姐考虑,心中又感动又伤心。 他安慰道:“你不要太过忧虑,姐姐如今在纪家也是当家主母。只希望我明年能高中,别辜负了姐姐的一片苦心才是。” 次日,他便出府去找方文渊。方家在京城的铺子已找到了,这会子正在刷油漆,待年后才会开张。方文渊就住在铺子后头的小院子里,所以他一上门,就正巧撞上了他的小厮拎着大包地东西进门。 “这是怎么了?”他瞧着小厮手里的东西像是药包,便担忧地问道。 小厮立即道:“曾爷,我家少爷自打来京之后就病了,这几日病地越发沉珂,这是我去药铺上抓的药。” 曾玉衡一听也是着急不已,便随着他去了后院,待进了屋子,就闻到里头一股子浓浓中药味道。待他走到床头,就见方文渊躺在床上,脸颊泛着不正常地殷红,瞧着高热地厉害。小厮正想叫他,却被曾玉衡制止了。 待到了外间,他便问道:“到京的那日我瞧着还是好好的,怎么这才几日的功夫,便病地这般厉害了?” “曾爷你是有所不知,全都是这铺子闹腾的,”小厮叹了一口气,便是说道。 原来方文渊来了京城的时候,才发现铺子竟是还未修缮好,就连外头的门匾都还未制好呢。再问过,才知道原来的掌柜的竟是撒手不管了,他查了帐薄上,见原本装修铺子用的银两,竟是全都不见了。 待他要去找那掌柜的,才知道如今人家竟是攀上了高枝,也不知走通了哪条路子,竟是打通了侯府的路子。 方文渊一时寻那掌柜不得,却又不能对铺子撒手不管,只得又拿了银子出来。结果他心底着急铺子的事情,又因为银子被偷走却又找不回来,实在是憋火,竟是一病不起了。 曾玉衡心底也是生气,可是却又想不出法子。 没一会,方文渊便醒了过来。丫鬟出来请他进去,曾玉衡见他要起身,立即道:“方贤弟,你还是躺着吧,可千万不要起身了。” “我这般模样,倒是叫曾大哥你见笑了,”方文渊苦笑一声。 曾玉衡登时便道:“方贤弟你说地是什么话,你也真是的,便是连病了,都瞒着我。若不是我今日上门来,只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方文渊不说话,曾玉衡便咬着牙,说道:“这件事你且放心,待我回去,便请我姐夫帮忙。便再是侯府,也得讲个道理不是。哪有纵容着家中下人,在外头这般欺负人的。” “曾大哥,这事还是算了,不过就是千两银子罢了,这点钱我方家倒是不心疼,”方文渊苦笑一声,说道:“我担心的是我华丝纺的印染方子,这乃是我父亲当年亲自前往各地收集而来的。这个掌柜的在我家已有十几年,若不然我父亲也不会放心叫他上京来。” 只是没想到,真的叫他攀上了高枝,竟敢真的这般做。 前两日方文渊才发现,前面那家原本做酒楼的铺子竟是被人盘了下来,说是要改成买布料的。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竟然就是那个掌柜盘下的。 “这真是欺人太甚了,”曾玉衡咬牙怒道。 方文渊苦笑,人家若是正常做生意,他自然不说什么,可是这会却是冲着他们方家来的。此时方文渊不由想起了在江南时,父亲的为难。 每年华丝纺不知要孝敬多少两银子,打点上上下下,那些人只不过动动嘴皮子,便能剥削走华丝纺近三成的利益。 一想到这些方文渊便打心底苦笑,他怀疑这次的事情,是有人盯上了他们方家。 曾玉衡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毕竟这些事情并非发生在华丝纺一家身上。不过他倒是安慰方文渊道:“说来今日我带了个好消息给你。” 待曾玉衡把纪清晨想要他家衣裳料子说出来时,他见方文渊脸上并无太大激动,便又说:“你可别小瞧这个纪七姑娘,你可知她亲舅舅是何人?” 方文渊初来京城,自然是人生地不熟。 “她亲舅舅可是当今圣上,她也与我说了,若是你的料子新颖又别致,她今年进宫参加宴会,便会穿上,”曾玉衡一口气说道。 这会方文渊一下便坐了起来,激动地问道:“此话可当真?” 若是真的能叫这样的贵人瞧中自家的料子,对华丝纺日后在京城打开销路,那可是极好的。况且与这样的贵人结地善缘,日后只怕也是个依仗呢。 “难不成我还会诳你不成,”曾玉衡见他这般精神,登时笑道。 方文渊立即歉意说:“曾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曾玉衡自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所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生安慰了他一番。 ** 待曾玉衡回去后,便又在曾榕院子里遇上了纪清晨,只得将方文渊病了的事情告诉她,说他不能亲自送料子过来,倒是可以派人明早送到家里。 “病了?严重吗?”纪清晨满心地担忧,大哥那性子就跟老水牛似得,便是病了累了也从来都不知道休息的。 曾玉衡怕她对方文渊不满,只得如实道:“有些严重,已经好几日未曾下床了。” 居然这么严重,纪清晨登时露出担忧地表情,又追问:“可请大夫了?要不拿爹爹的帖子,请万太医去一趟吧,万太医素来会处理高烧症状。” 她一连串说完,便是连曾玉衡都傻了眼了。 可还没等曾玉衡开口呢,纪清晨便已经对曾榕说道:“太太,那位方公子怎么说都是对曾舅舅有些恩惠的。咱们应该知恩图报吧,所以你拿了爹爹的帖子,叫人去请万太医,上门给方公子瞧瞧病吧。” 曾榕没想到她待曾玉衡的事情这般上心,当即便心底感动,只是她有些为难地说:“这事总该与你爹爹说一说吧。” 毕竟是请太医给一介商贾瞧病,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我与爹爹来说,放心吧,爹爹不会生气的,”纪清晨保证道。 曾榕见她这么说,只得点头,便是拿了纪延生的帖子,叫人去请万太医了。曾玉衡怕小厮不知道方文渊住在何处,便也跟着去了。 “你啊你,就是这般热心肠,”曾榕搂着她,认真地说道。 纪清晨心底有些尴尬,却不得不接下这个大帽子。其实她不是为了曾玉衡,她是舍不得大哥。 这么多年来,她在京城,爹爹、娘亲还有大哥都在江南。虽然这一世,对他们而言,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可是在她心中,她却一直记得他们待自己的好。 前世时,爹爹的愿望是将华丝纺发扬光大。可偏偏她前世身死后,大哥便回了江南。从此华丝纺再未踏上京城。 她知道爹爹和大哥是受了乔策的威胁,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允许有威胁自己的事情存在呢。 这一世,她不仅会帮着他们在京城立足,她还要叫华丝纺真的名扬天下。 踏着祥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月初一, 宫中设宴。 纪清晨端坐在席上, 只是周围不少人都往她这边瞧过来。她素来喜好地淡雅素净的衣裳, 便是颜色也都是浅碧、浅蓝这样的颜色。可今日她一身浓艳至极的衣裳, 把她整个人都衬托地明艳华丽, 与平日里简直是判若两人。 朱红色云锦广陵大袖锦袍, 那朱红地颜色瞧着也与寻常地红不一般, 有种夺目地美,叫人一眼瞧了便挪不开眼睛。那样明艳至极的红,可真是夺人眼目。 更叫拍案称绝地却是她的容貌, 寻常人在这样华丽的衣着下,难免会失了光彩,叫旁人把注意力都被这衣裳吸引去了。可偏偏她生得实在是太美, 素雅打扮时是清妍绝丽, 可是这般华贵打扮,容貌不但没被衣裳压下去, 反而越发地在明艳。 今日她还特地涂了绯红口脂, 红唇娇艳, 原本就如浓墨般地眼睛, 此时在灯光下晶莹水亮, 如蕴含着一整片清澈湖泊般。 裴世泽远远地望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 “沅沅今个穿地可真好看, ”一旁地温凌钧瞧着正与纪宝璟坐在一处的纪清晨,小姑娘实在是太耀眼了, 所以连他都有些诧异了。 倒是纪宝璟转身瞧了她一眼, 便笑道:“今个这身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是不是因为太漂亮了?”小姑娘眨了下眼睛,一脸调皮,倒是把身上的那股子冷傲给冲散了,又成了娇滴滴的纪家小七。 纪宝璟抿嘴笑了声,轻斥道:“也不害臊,这般夸赞自个。” 纪清晨可不管这些,拉着她的手便说道:“姐姐,若是喜欢,我叫人送几匹料子给你。” 从之前纪宝璟见到她这身打扮,大吃一惊地的时候,纪清晨便与她说了华丝纺的事情,还推荐她若是喜欢,也可到这家买料子。 说来京中这些勋贵人家的衣裳料子,都是有固定的铺子。有些得了宫里青眼的,也会有内造的丝绸赏赐下来。不过女子衣裳多,一季便要好几套,出门会客穿的,在家里穿的,还有大场合里要穿的,分门别类地,所有向来绸缎庄的生意都是不会差的。 只是这些绸缎庄多了起来,难免会竞争,就看哪家压箱底的手艺好了。 虽说有句老话,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这再香的酒,要是没人懂得欣赏,那也无用啊。 纪清晨也不费尽口舌推荐,她只管把华丝纺的料子穿在身上,叫所有人看见了效果,自然是有人追着问她了。 纪宝璟见她这么说,伸手捏她的鼻尖,好笑道:“难不成这家铺子还给你银子了,竟是这般卖力地招揽生意。” 倒不是纪宝璟多么地未卜先知,只是她了解纪清晨的性子,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寻常姑娘谁参加宴会不是费劲心思地穿衣打扮,想要在宴会上头艳压别人一头,好叫所有人都瞧见自个的美丽。 可是纪清晨却是个怕麻烦的,参加宴会素来都是老老实实的,既不抢风头,也不喜欢出风头。所以今日她穿了这样一身出尽风头地衣裳过来,纪宝璟便觉得奇怪。再听到她说起华丝纺,她就猜到原因了。 不过纪清晨也不怕旁人猜,她一口咬定,就是喜欢华丝纺的衣裳,那又如何。 纪清晨立即笑道:“姐姐只管说要还是不要嘛,左右是我出银子。” “既你非要这般孝敬我,那我只好就收下了,”纪宝璟瞧着她这般撒娇,笑着说道。 正好第二日是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纪宝璟带着温凌钧还有温启俊回来。这会连小宝宝也一块抱回来了,虽说老太太埋怨了半天,生怕他们冻着孩子。可最后抱着孩子亲个不疼,却也还是她。 临走的时候,纪清晨给了六匹料子给纪宝璟,也有两匹是适合年计划稍长点的,这是她给晋阳侯夫人准备的。 纪宝璟见她想地这般周到,倒是又惊又喜,瞧着她便夸了句,“不愧是定了亲事的,可是比之前想得周到。” 纪清晨羞地耳朵根儿都红透了。 等到了元宵节这日,纪清晨早早就梳妆打扮好了,今日她依旧选的是红色的,只是这次是绯红底洒金绣折枝百合长褙子,倒是口脂换成了大红色的,原本浅粉如樱花瓣儿的菱唇,叫涂上这样浓艳的红,整个人比那雪团还要白。 便是看惯了她的杏儿和香宁,这会都不由地看呆了。 “姑娘,你这样打扮起来,可真是太漂亮了,”杏儿站在旁边,忍不住感慨道。 这些口脂都是纪清晨专门叫人调制的,她虽说不会弄这些东西,可是却极有眼光。每回总是能想出不同地颜色,就说这大红色,先前杏儿和香宁都觉得,这样的颜色涂起来,岂不是跟吃了小孩子血一般,血盆大口,能好看吗? 可是今个瞧见了,两人这才发现,竟是美地叫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纪清晨傲娇地站起来,笑道:“先前你们还劝我,如今知道厉害了吧。” “姑娘说地是,是奴婢们目光短浅了,”杏儿登时笑道。 今个除了老太太不愿出去凑热闹外,便是连韩氏都一块出门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花灯节,况且去年还未举办。今年算是新皇登基后,头一次举办元宵花灯会,所以便是商贩都卯足劲,要制作出最耀眼的花灯。 原本今个舅舅还叫她进宫,说是陪着他登城门看花灯。纪清晨想了想,她都已经答应了柿子哥哥了,自然无奈地拒绝了舅舅。 不过舅舅瞧着她说理由的时候,那眼神可是怀疑着呢。 纪湛非闹着要和她坐一辆马车,所以纪清晨带着他,曾榕则是领着荣氏还有纪宝芙一起坐着。 之前纪清晨已经与曾榕禀明了,她与裴玉欣约了一起看花灯。曾榕也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如今都是过了明路的人了,倒也不必拘束着了。这会叫这对未婚小夫妻培养培养感情,往后的日子才能甜甜蜜蜜嘛。 “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玩吗?”纪湛有些不开心地问。 虽然之前他已经问过好几遍了,可是这会他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倒是纪清晨摸着他的小脑袋,安抚道:“姐姐都说了,要与裴家姐姐一起玩。况且你都约了元宝还有俊哥儿,你们三个一处,岂不是更好玩。” 孟祁元和温启俊今个自然也要出来的,他们三个一向爱扎堆在一块玩。况且又都是家里的亲戚,长辈们自然也乐得瞧见他们一块玩,这总好过在外头交了什么朋友,给带歪了性子。 一想到自个的小伙伴,纪湛倒也没那么难过了。 等下了马车,众人便准备分开。曾榕瞧着街上这样多的人,便叮嘱香宁和杏儿她们两个,一定要护着小姐,可千万别叫人冲撞了。本来曾榕不放心,还想多带几个人出来的,只是纪清晨却不愿意了。 难得出来一趟,倒是生生拘束了起来。 纪清晨转头便去了与裴玉欣约定好的地方,谁知到了楼里,竟是只瞧见了裴玉欣还有她带来的丫鬟。 “别瞧了,我三哥叫讨人厌的东西叫走了,”裴玉欣气哼哼地说道。 纪清晨有点儿奇怪,“讨人厌的东西?” “可不就是讨人厌的东西,粗俗无礼不说,嗓门还特别大,在这里说话,只怕连街对面的人都能听地清清楚楚的,”裴玉欣柳眉一竖,带着明显嫌恶地表情。 纪清晨一听登时乐了,她可从未见过裴玉欣对谁这般横眉冷对的。 “这个讨人厌的东西,得罪过你?”纪清晨立即便笑着问道。 裴玉欣只怕是埋在心底许久了,这会见有人问了,竟是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你是不知他有多讨厌,瞧见我眼睛直勾勾的。竟是不知什么叫做非礼勿视吗?真是一点儿教养都没有,也不知三哥为何会与这种人来往。如今倒是好了,竟被他一叫就走了,还叫咱们在这里等着他们。” 随后她就瞧着纪清晨,问道:“沅沅,你是不是站在我这头的?” 纪清晨瞧着她恼火地要死,立即点头,郑重表明:“那当然了。” “那行,咱们现在就出去逛逛,叫三哥好好找找。要不然他头一回像这样,你若是不生气,日后他还会这般呢,”裴玉欣这会倒是化身军师,对纪清晨指手画脚起来。 只是纪清晨也没生气啊,毕竟柿子哥哥若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总不能耽误了吧。 可是瞧着裴玉欣这会正值气头上,她也不好硬扭着来。她先陪着她出去转转,叫丫鬟在这里等着,若是柿子哥哥回来了,便叫他先不要离开。到时候她再把裴玉欣哄回来吧。 “那行,咱们先去逛逛,”纪清晨挽着她的手,笑着说道。 裴玉欣没想到她这般好说话,见她站在自个这边,也是露出笑容。她立即拿了两个面具出来,“这可是我专门叫人做的,可不是外头那些粗制滥造地东西。” 纪清晨立即戴了裴姑娘的心意,两人牵着手便往下楼去了。 这会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街边的摊子上摆着各式花灯,有些商铺为了招揽生意,也是特地请人做了精美的花灯在,有透明的琉璃灯,也有婀娜多姿的美人灯,还有锦鲤灯,反正各式各样地,直看地人眼花缭乱。 还有街边上卖地南来北往地小吃,纪清晨晚膳没用多少,这会馋虫倒是被勾了上来。 就见一处摊儿前,竟是挤不动地人,裴玉欣自个是不敢挤的,就吩咐婆子过去瞧。没一会就见那婆子回来说,前头摊子是卖羊肉串的。 “羊肉串?还有这样卖的,”裴玉欣登时好奇了起来,只能说这烤羊肉地摊子可真是太香了。 说来这一串可不便宜,竟要十个铜钱。可偏偏今个街上不少都是少爷小姐,这些个大子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所以这摊子前的生意非但不差,反而是挤得好几圈人。 于是裴玉欣便派人去买,只是这烤地功夫有点长,她们也不往前走,便在这附近逛。 谁知裴玉欣去买糖葫芦的时候,纪清晨就注意到旁边酒楼门口有些骚乱。待她定睛瞧过去,当即便怔在原地。 ** 方文渊也是没法子了,他以为自己不去追究那没了一千两,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他后来才知道,自个竟是太天真了。自从他叫人装修铺子,便不断有无赖上门来捣乱。一开始他还请官衙的人过来,可是不仅没用,还变本加厉了。 后来他以为是得罪了京城哪条道上的人,便又托了人,想要了结此事。谁知竟是得知,人家根本就没瞧中他这间小铺子,而是看中了华丝纺这个招牌,想要分红。 一张嘴便要分红,这跟明抢没什么两样。 可谁知他再打听之后,便有些绝望了。原来这幕后的主使,便是之前偷了银两的前掌柜的,攀上的那个大户,康安侯。 这次想要分红的,便是那康安侯的嫡次子孙炎。 说来他虽没说明抢,可是却不断地派人来骚扰,便是连京兆尹那边都不敢管。方文渊实在没法子,上门求见,也是求见无门。所以他是打听了这孙炎今日会这里会友人,所以便找上门来了。 谁知他刚到,就赶上孙炎要离开。他赶紧上前拦住,待说明了自个的身份时,孙炎便是一声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到我跟前来说话。” 旁边与孙炎一处的少爷们,登时轰然大笑,便是连路人都停驻下来,瞧着热闹。 方文渊面上一红,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孙公子,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想与我说话,”孙炎上下打量他一眼,面露不屑地说道:“除非你先跪在地上爬上三圈,再叫一声爷爷,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纪清晨走过来时,便听到他厚颜无耻地话。 她看着方文渊又难堪又不知所措,还又要极力忍耐地表情,登时所有的血气都冲到了脑上。 “他不过要与你说两句话而已,你若是不愿,只管走便是,又何必这般羞辱他,”在她回过神时,已脱口怒道。 她浑身都在颤抖,方文渊受到的那种羞辱,就如同她受到了一般。前世的时候,那些所谓的贵夫人和小姐们,也是这般轻蔑地打量着她的吧,只不过她们没有出口赤、裸、裸地羞辱而已。 爹爹和大哥也都是一直受着这些人的白眼吧。 孙炎没想到倒是有个小姑娘帮着说话,他打量着这小姑娘的身段,虽说这会穿着厚衣裳,可是照样能看出那一段不盈一握地腰身。只可惜她带着面具,倒是不知这面具下头,会是张什么样子的容貌,倒是个呛口小辣椒。 “你又是谁,”孙炎问她。 方文渊一见他这般露骨的打量,登时着急地对纪清晨说道:“姑娘,谢谢你。只是这里的事情,实在不是你能插手的,你还是离开吧。” 纪清晨看着他的模样,登时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大哥,大哥。 “狗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孙炎见他叫纪清晨离开,登时怒了,他身后的小厮便跟恶狗般地扑了上来。 杏儿和香宁一见,立即大喊地护在她身前,生怕她被人伤到。 只是那些小厮却是冲着方文渊去的,而这会孙炎则是走到她跟前,笑着说道:“小妹妹,你可别害怕。这种人最是假惺惺了,我只是教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而已。” “你赶紧放开他,”纪清晨见方文渊被打了,立即着急了起来。 孙炎调笑道:“你若是摘了你的面具,我便叫人放开她。” 纪清晨想也不想,便摘了自己的面具。此时围观的人,各个都瞪大了眼睛,这难不成是天女下凡了不成? “你现在给我放开他,”纪清晨见方文渊被打地都不出声了,眼泪都落下来了。 孙炎不由看地呆住了。 待他回过神,便是又嬉笑着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哥,”也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喊。 从旁边便是出来一个人,当头一拳,便是把孙炎打地摔倒在地上。接着他又上前将他拽了起来,哪里也不打,直冲着他面门去。 方家的小厮一见主子被打了,登时放开了方文渊,就围了上来。 裴世泽回头看了一眼,冷声道:“护好你们嫂子。” 于是一帮人便把纪清晨围住了。 纪清晨站在原地,看着裴世泽将那些人,一个个地打趴在地上。 这一世,他终于来了。 朕记着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身为大魏朝最骁勇善战的火器营统领, 你竟带着下属给朕当街斗殴, 还惊动了京兆尹, 出动了多少人才把你们拉住, ”皇帝把面前的折子一股脑地全摔在地上, 有几本还砸在了裴世泽的身上, 只是他跪在那里, 便是被砸到了,也只是微蹙了下眉。 皇帝指着地上的折子,“你瞧瞧, 这些全是弹劾你的,说你身为长官,却立身不正。还有说你带着下属当街斗殴, 就是败坏我大魏将士的名声, 对了,还有这本说你们花灯节扰民, 简直是罪加一等。” 裴世泽已在这里跪了一刻钟了, 皇上也指着他骂了足足一刻钟。 待皇上歇了一口气, 一旁的杨步亭赶紧上前, 替他倒了杯茶, 叫他润润喉咙。殷廷谨一口气喝了一杯茶,才又坐了下来。 “你说说你, 素来冷静沉稳,”殷廷谨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一架打的可是惊天动地, 孙炎直接被他打的爹娘都不认识了, 还有其他几家少爷,瘸腿的瘸腿,断胳膊的断胳膊。裴世泽带着的都是些火器营的,整个大魏最精锐里的部队,里头的军士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的,就那几个酒囊饭袋的少爷,便是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多,最后还是被打的哭爹喊娘的。 “圣上,此事都是微臣一人之责,还请圣上处罚微臣一人,”裴世泽沉声说道。 殷廷谨听得都气笑了,当即便问他,“打架倒是一起打的,如今这责罚你是准备一个人担着了?” 还跟他谈义气,那怎么打架的时候,就没想想后果。 昨个才打完架,今个弹劾他的折子就跟雪花片一样地,到了他的案桌上头。皇帝就是有意要袒护他,都绕不过去。 一大清早,康安侯便进宫来哭诉,说他那嫡次子叫人给打的,眼青鼻肿不说,身上断了好几处,只怕不在床上躺着个两三月,是好不起来了。 本来清流一派,就看裴世泽如眼中钉一般,毕竟他是在先靖王封号之争中,可是头一个站出来支持皇上的。如今待着他的错误,自是一窝蜂地全冲了上来。 都察院的那些个御史,各个义正言辞,瞧着他们的折子,皇帝都要以为裴世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千古大罪人了。 只是裴世泽自个倒是好,反正一口咬定,我就是揍他。人是我打的,后果我也愿意承担,而且我还一个人承担。 “你别以为这次会糊弄过去,只怕连内阁那帮人,都要到朕的耳边嗡嗡个不停,”皇帝瞧着他,还是生气地说。 裴世泽倒是不害怕,只说道:“皇上只管处罚微臣,微臣愿意领受。” 说来说去,都是这句话。 谁知就见此时,有个小太监趴在门口,小心地朝着里面瞧了好几眼。杨步亭瞧见了,便是悄悄地走了过来。等一出来,便轻斥道:“探头探脑地做什么呢。” 这小太监乃是杨步亭的干儿子,说来也真是巧,那模样长得还真和杨步亭有几分相似呢。 “纪姑娘来了,在外头闹着要见皇上,奴才实在不敢拦着,”小太监轻声说道。 小太监叫杨柳,这姓啊也是认了杨步亭之后改的,是个机灵又懂得上进的。所以杨步亭也格外看重他,时常便指点他些门道。他们这些跟在圣人身边的,最紧要的就是要伺候好圣人,得揣度着圣人的心思。不能说摸个十成十的,可是八九不离十,却还是要的。 所以杨步亭早就交代过他了,这位纪家小姑娘可是极得圣人的心,待她一定要客气再客气,恭敬再恭敬。但凡是她过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进来。 所以杨柳这不就立即进来禀告了。 杨步亭一听是这位小祖宗来了,赶紧出门,就见她站在门口。 “见过姑娘,”杨步亭立即给她请安。 纪清晨瞧见了他,赶紧便问道:“杨公公,裴世子可是在里头?” 她今个一早便进来给方皇后请安,就是想着今个舅舅要是召见裴世泽,便立即过来。昨天裴世泽可是为了她,才把那个姓孙的打的爹娘都不认的。 只是中途时,裴世泽立即叫人把她和裴玉欣都带走了。大概是怕她们两个姑娘牵扯在其中,会坏了名声。 她被送回家后,辗转反侧了一夜没睡着。 待今个早上她瞧见爹爹的脸色不好看,便偷偷问了曾榕,才知道昨日他们打架,竟是已经惊动了京兆尹。 纪清晨也顾不得旁的,赶紧进宫来,就想着在舅舅跟前替他求求情。毕竟都是因为她,柿子哥哥才会当街与人打架的。 结果没想到,舅舅一直都在接见朝臣,她竟是不得空。待知道裴世泽进了勤政殿,她才匆匆赶了过来。 “圣上正在里头与世子爷说话呢,”哪儿是说话,就是单方面地骂人,可是杨步亭瞧着她一脸担忧地模样,便没敢说出口。 不过也是,毕竟世子爷如今已与纪姑娘订了亲事,如今出了事,难怪纪姑娘会这般担心。 “杨公公,你能进去通传一声吗?就说我有急事想见舅舅,”纪清晨着急地说道。 杨步亭为难,这会皇上正在里头骂人,可是若是不通传他又怕纪清晨以为自个是故意为难她。纪清晨已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绣袋子,伸手递给杨步亭,笑道:“说来年节里见杨公公忙碌,便没来得及给。这会还没出正月,倒也不算迟。” 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杨步亭手中。 杨步亭一惊讶,忙是道:“姑娘,这我可不能要啊。” 纪清晨微摆手,“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不过是新年里头图个喜气。就当是个彩头好了。若是舅舅还在与裴世子说话,那我就在这里先等着吧。” 她倒是也不着急进去了,反正这会只怕舅舅该骂的也都骂了。 杨步亭见脸颊泛红,这会外头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小姑娘的脸颊何等地娇嫩,他赶紧引着里头,说:“姑娘先到殿内等着吧,老奴这就去通传,还请姑娘您恕罪。” 待杨步亭进了殿内,就见圣上这会子面色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盛怒了,所以他行了几步,走到殷廷谨的身边,低声说道:“皇上,纪姑娘来了,在殿外头等着呢。” 他声音虽轻,可还是叫裴世泽听见了,忍不住地抬起头。 殷廷谨一听,倒是笑了,连连摇头,“这丫头,真是……” 女生外向啊,这才订了婚事几日啊,便开始担心这小子了。不过殷廷谨没说出口,不想叫裴世泽太得意了。要不然他还觉得这一架打地好呢。 “皇上,这外头刮着风,”杨步亭又轻声说了句,就见殷廷谨挥挥手,叫他去把人领进来。 纪清晨一进到东暖阁,就瞧见裴世泽正跪在地上,这可真是把她心疼的啊。 只是她敛了敛心神,便是上前给殷廷谨请安。 殷廷谨叫她起身后,便是没说话,只等着小姑娘开口呢。纪清晨垂眸瞧了一眼旁边,裴世泽穿着一身墨绿底子绣宝相花暗纹嵌黑色襕边地锦袍,此时他跪在地上,袍子前襟后摆铺在暗金色地砖上。 “舅舅,昨日裴世子打架的事情,完全是因我而起的,若是舅舅要责罚他的话,便也责罚我吧,”纪清晨噗通跪了下来,叫坐在紫檀木案桌后头的殷廷谨,只觉得头皮一麻。 这小丫头跪地太脆生生了,膝盖碰在地上的声音,叫殷廷谨都开始心疼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纪清晨掺和在里头。 裴世泽皱眉瞧着她,这人是他带着人打的,他可不想叫自个的媳妇过来求情。只是纪清晨这会可不看他,只管盯着上首的殷廷谨,继续说道:“昨日我与定国公府里的三姑娘裴玉欣,约了一块儿看花灯。结果我们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结果却撞见那个孙炎仗势欺人。我一时气不过便上去与他理论,结果……” 纪清晨说到这里,便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殷廷谨听地也是大怒,他方才骂了裴世泽半天,他只说自个打了孙炎,火器营的那帮人也是跟着他才打架的。他倒是也问了缘由,毕竟裴世泽也并非鲁莽之人,可他偏偏不说。 “这个狗东西,竟是敢欺负到你头上了,”一想到康安侯竟还有脸到自个跟前哭诉。 裴世泽怎么就没把他儿子打死了。 “我当时脸上带着面具,他竟是叫我摘了面具,还当众羞辱我,算个什么东西。舅舅,柿子哥哥都是因为护着我,才会一时不忿,上去揍他的。所以你要处罚他的话,你也一块罚我吧。” 裴世泽心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打算给小姑娘使颜色了,她这是打算与自己同甘同苦呢。 殷廷谨这会也气得不轻,当即便道:“此事我会彻查到底的,这帮勋贵子弟,仗着家中的爵位便在外面为非作歹。如今倒是好了,连小姑娘都欺负上了,倒是叫他们翻了天。” 见殷廷谨真生气了,众人赶紧垂头。 纪清晨本来只是想哭诉哭诉悲苦的,可是一见舅舅这般向着自个,居然真的便哭出来了。 殷廷谨瞧着她跪在地上,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白嫩的小脸都憋红了,可不就是受了大委屈了。于是他亲自起身,把她扶了起来,便说道:“舅舅知道,这次是叫你受委屈了。” 纪清晨本不想哭哭啼啼的,可是人一有人护着了,便忍不住娇气起来。 ** 裴世泽走在她身边,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从北边刮过来的寒风。纪清晨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十足地小媳妇模样。 见她不敢抬头说话,裴世泽先开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不必开口替我求情。” 怕她误会,他又补了句,“皇上也只是责骂我,并不会真的处罚我的。” 这点儿自信,裴世泽自然还是有的。 纪清晨抬头瞧着他,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他的半张侧脸,英挺俊朗地叫她忍不住翘起嘴唇。她轻声说:“可是我舍不得。” 末冬的皇宫,依旧是一片繁华,朱墙琉璃瓦,裴世泽瞧着前头的宫殿屋脊上明黄琉璃瓦片,慢慢地转过头,就看见小姑娘一脸温柔的表情。 如果现在他不是站在这里,身边没有这么多人,他肯定狠狠地亲她。 纪清晨也瞧着他,她就是舍不得,便是连舅舅骂他,她都觉得舍不得。 他以后可是她的人了,这一世,不管是好或不好,能骂他的,都只有她。 可是她多喜欢他啊,又怎么会舍得呢。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他匆匆说了一句,便又撇过头。 纪清晨才发现他暖白与玉地耳朵,竟是泛着微红。他是不好意思了? “柿子哥哥,你害羞了?”纪清晨问道,心底已是雀跃起来,先前刚赐婚的时候,她看见他,从脸颊能一直红到耳朵根儿。 这会却突然瞧见他居然也会羞涩,就跟乍然挖到什么宝藏似得,打心底开始欢喜。 裴世泽不由加快了脚步,纪清晨自是赶不上,却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后头跟着。果然他走到前头宫道岔口时,就停下来等着她了。 ** 待送她回了纪家之后,裴世泽又进府里给纪延生打了招呼。其实元宵节衙门里也会放五日假,不过裴世泽这一架打地震动,竟是叫朝中那些个御史,连休息都顾不上,非要写上一本折子弹劾他。 纪延生瞧见他,倒也没太过生气。 今个早上,他倒是真的生气了。可是纪清晨自然是不会叫他蒙受不白之冤的,当即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就连曾榕都站在他这边,义愤填膺地说,打地好。 只是纪延生到底是都察院的人,是监察百官行为的。虽说他这行径是情有可原,可也不能鼓励,所以他叮嘱道:“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宜太过冲动。若是实在气不过,也该找个安静的地方。不要扰了旁人的清静。” 这话说地裴世泽都愣住了。 他还以为今个过来,难免又要落得一顿数落呢。 没想到数落还是有,就是纪延生这嫌的是他打架的地方找地不对,是提点他该找个安静的地方,把那姓孙的狠揍一顿。 一听说孙炎当街调戏纪清晨,纪延生恨不得亲自揍他一顿,所以哪里还会责怪裴世泽。 原本他是对这个小女婿还是有点儿不满的,如今倒是叫他刮目相看了一回。 临走的时候,曾榕特地给他包了燕窝,说是他受累了,回去好生补补。 ** 到正月底的时候,裴延兆便被宣进了勤政殿。要说这勤政殿,裴延兆还不如裴世泽来的多呢,所以乍然被皇上宣进来,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倒是皇帝瞧他进来,倒是立即叫人搬了椅子过来,叫他坐下。 “谢圣上,”裴延兆见他不是生气,心底便松了一口气。 之前裴世泽打架的事情,在京中是闹地沸沸扬扬的,连裴延兆都吓了一跳。虽说他不喜欢这个儿子,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裴世泽永远是叫人最放心的,他那性子打小便是稳重的。所以一出这事,他比谁都吃惊。 后来皇上倒是下了旨意,结果头一个就是斥责康安侯的,说他管教不严,竟放纵家里人在外为非作歹,威逼商户。其实这些勋贵都是盘根错节的,家里头人多了,难免会有些在外惹出祸乱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打架这事皇上竟是下旨斥责被打的那个。待一听这原因,勋贵心底登时听明白了,皇上这是不满康安侯儿子看的这事。说来这些勋贵人家衰败,除了犯了通敌叛国这种抄家的大罪,其他的衰败都是先从内部开始的。 倒是裴世泽,皇帝也责罚他了,罚俸半年。 正三品护军参领,一年才多点儿俸银,裴世泽压根就没看在眼中。这处罚简直就跟没罚一样。 “先前你上折子,选的日子朕都瞧了,日子都是好日子,”皇帝宽和地说道。 裴延兆心底一松,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沅沅这孩子虽说比景恒小了点,可是性子却是再好不过的,又是孝顺长辈,与姐妹相处也是极融洽的。” 反正殷廷谨就是一通夸赞,到底是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裴延兆心底又提了起来,皇上与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随后殷廷谨便道:“对了,爱卿家中除了景恒之外,膝下还有几个孩子?” 裴延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立即道:“回皇上,微臣一共两子三女。” “哦,爱卿倒是好福气啊,有三位千金,”殷廷谨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可是裴延兆面上虽是笑,但手心都已经开始冒汗了。 皇上岂是无缘无故说这些的。 “可都订了亲事的?” 裴延兆微微摇头,说道:“微臣长女如今十七岁,正在议亲,其他三个孩子年纪尚幼,倒是还未说亲。” “十七岁啊,”殷廷谨深思了一会,便是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巧,去年腊月里的时候,端郡王弟倒是上了折子,说他家中嫡长子,如今二十岁,想叫朕给指一门婚事。倒是你的长女年纪十分般配啊。” 裴延兆脑子犹如被人劈了一半,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端郡王封地在云南,他的祖父乃是与皇帝的祖父是兄弟,都是世宗皇上的儿子。只是那位王爷并不受宠,身为世宗皇上的儿子,也不过是被封了个郡王爷而已,如今更是远在云南。早就远离京城这个政治中心,早已是闲散宗室了。 裴玉宁若是嫁过去的话,只怕这一世便都不能再回京城了。 可是裴延兆看着面前的笑盈盈的皇上,这件事又岂是他能拒绝得了的。 可是皇上为何偏偏要将宁姐儿嫁过去? 想到这里,裴延兆不仅想起几个月前,家中的那场争执。 当时裴世泽便说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他一直以为圣上一直没提起,已是忘记了,可谁知,竟在这里等着。 皇上这是想要叫,玉宁一辈子都不回京啊。 裴延兆此时再看着皇上的笑,仿佛便是在冲着他说,朕记着呢。 讨论陪嫁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才刚到二月, 京里便出了件喜事, 皇上赐婚定国公长女裴玉宁与康郡王世子爷。 只是听着这么桩喜事, 这听的人反倒是头一反应便是康郡王?这位是……待一细想才明白, 这位是封地在云南的那位啊。只是这京城离那里可真是够远的, 走水路一直到岭南再改旱地走。 可是这少数也得半年才能到呢。 这地方可真是够远的, 寻常只有被贬斥地人, 才会去那里。 所以这门婚事瞧着热闹,可是仔细一想,这哪里是高嫁啊, 这分明就是被贬了啊。可是该上门恭贺的,脸上还是喜气洋洋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倒是有人心底便疑惑了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毕竟裴玉宁毕竟只是个姑娘, 总不至于开罪了皇上吧。难不成是皇上对定国公有什么不满?这是在敲打定国公呢。 可是一想又不对啊,定国公自皇上登基之后, 也未有什么举动啊。不至于叫皇上这般对他啊。 而此时谢萍如脸上完全没有血色地坐在榻上, 随后就见一个丫鬟进来, 她立即站起来问道:“国公爷呢?” 虽说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 可是这会也不敢开口。 “我问你国公爷呢, ”谢萍如又着急地问了一句。 丫鬟不敢开口了。 谢萍如推开她,便直接走了出去。待她到了裴延兆的书房门口, 还没等小厮进去通禀,便冲了进去。谁知就瞧见一个穿着绯红夹袄的丫鬟, 竟是坐在他的腿上, 娇笑地问道:“国公爷,这个字怎么念啊?” 娇滴滴的声音,简直是柔媚入骨。 只是砰地一声推门声,倒是坏了这满室的春情。裴延兆没想到她会过来,便是把腿上的丫鬟推了下去,那丫鬟一时不及,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还伴着一声哎哟地痛呼声。 “你怎么来了,”裴延兆老脸一红,便是起身。 谢萍如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丫鬟,这是他书房里伺候的,模样只能算清秀,却不想倒是叫他看中了。就算裴延兆有好几房妾室,可是谢萍如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生气。她眼睛通红地盯着那丫鬟,却没一丝软弱,全都是恶狠狠地意思。 那丫鬟也是被吓坏了,立即跪着,连声喊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 谢萍如上前,便是一脚踹在丫鬟的胸口,将她踢翻倒在地上。 丫鬟痛呼了一声,惹得裴延兆心疼地立即唉了一声,只是谢萍如瞧过来时,他又不由咧嘴道:“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你何必这般生气。” 要不是谢萍如这会还有旁的重要事情,只怕是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丫鬟的。所以她指着门口,便怒道:“给我滚出去。” 丫鬟也没想到自个竟是能捡回一条性命,当即便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赶紧退了出去。 “你说说,你是什么身份,何必要这般与个丫鬟计较呢,”裴延兆见她气得胸口直起伏,便是立即安慰她。 可谁知谢萍如却盯着他,她勉强压着怒火,说道:“为何我派人请你,你不过来?” 裴延兆自然知道她请自个是为了什么,可是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皇上都已经下旨了,圣上一言九鼎,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宁姐儿,我也同样舍不得她。可是如今咱们又能如何呢,圣上既是已下旨了,咱们便高高兴兴地送她出嫁,别叫孩子心底不好过。” 谢萍如看着他,一脸地不敢相信,她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她便推开他的手掌,怒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宁姐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是这般待她的。她就要到那地方去受罪了,你这个做爹的竟是就这样不闻不问。” 裴延兆被她说地没脸面,登时便怒了,甩手便说:“还不就是你自个,没教好女儿。宁姐儿有今日那都是她自作自受,若是她在宁国公府的寿宴上,没想着害人何至于有今日这样的事情。” 谢萍如双目睁地滚圆,一副恨不得扑上来生撕了他。 “要不是因为安素馨,宁姐儿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谢萍如喊道。 裴延兆登时皱眉,觉得她当真是不可理喻,“你无端端地提她做什么,她一人死人难不成能从地底下钻出来。况且这赐婚乃是皇上定下的。” 谢萍如登时大笑起来,她说道:“裴延兆啊裴延兆,如今你竟是连自个当绿头乌龟都不知道。我真是可怜你,不过也是,便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毕竟人家如今的男人,可是皇上了。” 裴延兆跟看疯子一般地看着她。 “安靖太后受封那一日,我便在宫中撞上了安素馨。你若是不信,只管问我身边的丫鬟,那日我差点不小心地与她撵驾撞在一块。不过她很快就离开了,”谢萍如抬头看着裴延兆,一脸轻蔑地笑容,“能在宫中乘坐那样的撵驾,可都是后宫妃嫔。” 她突然又笑了,轻声说道:“想必你也早就见过三皇子了吧,你觉不觉得他那双眼睛,与你那大儿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一派胡言,信口雌黄,”裴延兆立即训斥道。 谢萍如却是不以为然,她盯着裴延兆,轻声说道:“你以为今日只是,真的只是因为宁姐儿和纪家那丫头的一点儿争执吗?我告诉你,这是安素馨在报复你。你应该不会忘记当年京中的传闻吧,汝南侯是被何人检举的?” “荒唐,父亲当年与汝南侯乃是至交,况且他是镇守西北,与汝南侯是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我们两家关系好,父亲又怎么叫我娶素馨呢,”裴延兆眼中出现一丝慌乱,可是语气中倒是一口咬定。 谢萍如是何等了解他啊,所以更是得意地笑了。 当年汝南侯的事情一经爆发,京中便有传言,说这事乃是定国公向皇上告密的。只因为汝南侯这几年的声望已越过了定国公。 “现在看来安素馨当年可是诈死,你说她若是没认定这件事,她又何必放弃这国公夫人的位置,要知道这位圣上能登基,可是谁都没想到的,”谢萍如这会,俨然是看地通透极了。 有些事情一旦扯出了线头,便能理出个头绪出来。 裴延兆伸手扶了下桌角,显然他已经被谢萍如说服了。 “相公,她可是回来报仇的,”谢萍如上前,伸手搭在裴延兆的手背上。 可是裴延兆却抬起头,摇头道:“不会的,再怎么说,世泽也是她的儿子。” “是啊,这家中只有裴世泽与她有血脉关系,可是旁人可都与她无关啊。到时候没了相公你,这国公爷的位置不是正好能落在她儿子的手里,”谢萍如这会已经不单单去想裴玉宁的事情了。 女儿不管如何肯定是要嫁出去的,可她自个还有儿子要顾着啊。不管怎么说,她一定要拉着裴延兆站在自个的这头。 “至亲至疏夫妻,如今咱们才是同林鸟啊,”谢萍如靠近裴延兆,越发温柔地说。 裴延兆抬头瞧着她。 就在此时,门口便传来喊声,就见一个丫鬟尖叫着进来了,喊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姑娘上吊了。” 待谢萍如到裴玉宁的房中,她已经被丫鬟救了下来,只是脖子上却有一圈明显地红色淤痕。谢萍如扑了上去,便抱着她哭道:“你这孩子,你这是要担心死娘亲啊。” 裴玉宁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色却苍白,她一见谢萍如便哭道:“娘,我不想嫁到云南去。” “你这个傻丫头,”谢萍如抱着她,母女两人哭成一团。 裴延兆进来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场景,心头也是一酸。 只是裴玉宁上吊的事情,到底还是叫谢萍如掩地严严实实。这门婚事可是皇上亲自下旨的,便是有再多的不满,关上门怎么骂都行,但就是不能叫旁人知道。 要是这事传出去,只怕谁都知道裴玉宁不愿意。 这跟抗旨有什么两样。 裴家这边是期期艾艾,但是正张罗着嫁外甥女的殷廷谨却是不知这些。他之前就已经令钦天监算过日子了,十月初八,是这一年头里,顶好的日子了。 既然这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倒是要张罗着嫁妆了。外甥女出嫁,他这个当娘舅的自然是要出血本的,毕竟她亲娘已经不在了,他这个亲舅舅得给她撑起来。 只是待内阁一帮老臣瞧见皇上的这道圣旨时,都是面面相觑。 郭孝廉倒是坐着未开口,反倒是礼部尚书任元,头一个开口说道:“皇上,这只怕是于礼不合吧。这个纪家姑娘说来,也只是皇上的外甥女,一个郡主之位,只怕是太越矩了。” 殷廷谨恨不得拿出耳耙子,给自己挖挖耳朵。这些个内阁大臣,成日里总是纠结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事情。其实他本来是准备直接下旨,着礼部拟定沅沅的封号。 只不过他知道这帮老东西,肯定会像之前那般,把圣旨给他退回来。所以他干脆把人都召集齐了,叫他们一次性地把该说地都说了。 倒是吏部尚书宋显祖瞧了对面的郭孝廉一眼,说来吏部一向与内阁不甚和谐。因为吏部乃是六部之首,不用受内阁约束,直接向皇上禀告。可偏偏自从郭孝廉当了这个首辅之后,收拢权利,一下叫内阁凌驾在吏部之上。 要知道之前的吏部尚书的轿子遇到内阁首辅的轿子,那可是不需要让位置的。 “说来太、祖年间,便封过一位韩姓女子为郡主,太、祖本纪便有此记载,”刑部尚书陈泰来,轻声说道。 陈泰来乃是宋显祖的学生,所以从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如今见他开口,郭孝廉心中便明白,只怕皇上已提前和姓宋的老家伙通过气,今个是要强行通过这道圣旨了。 任元立即急了,说道:“那韩姓女子对太、祖有恩,对社稷有贡献,如今这位纪……” 此时他的何德何能还未说出口呢,就见郭孝廉猛地一咳嗽,任元这才瞧见皇帝的脸色,已铁青了下来。他赶紧止住了下头的话。 倒是一旁的工部尚书李大贤开口说:“皇上,微臣乃是江南人士,在江南有句古话,娘舅大过天。皇上疼爱纪姑娘乃是人之常情,只是郡主之位本已是厚待,这食邑三千户,着实是有些太多了。” “哦,爱卿觉得多少合适,”皇帝立即来了兴趣。 郭孝廉都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对面的猪队友已经把话扯到了食邑上头。既然都开始讨论食邑了,这不就表明,他们已经同意赐封郡主这事了。郭孝廉气得地连脸色都变了。可接着下面的半个时辰,这些个内阁大臣,就在讨论究竟该食邑多少才合适。 封郡主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元曦郡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月是会试正科, 不用于去年开的恩科。不过热闹却是一样的, 天下学子齐聚京城, 就只为了能再挤一挤这独木桥。 纪宝芙出了正月之后, 便开始吃斋。烧香拜佛, 一个都不落下。曾榕自然是瞧在眼中的, 心底也知道她为何会这般紧张, 只是想着她又未行出格之事,所以便也不好阻止。 倒是三月初二的时候,方家便选定了这日来送彩礼。方家乃是江南的书香世家, 虽说方家老太爷早早地致仕了,可是架不住方家运道好,如今成了皇后娘娘的外家。虽说方家二房瞧着普通, 可是去年的时候, 方二老爷便补了个朝臣六品官的缺儿。 先前方二老爷是留在老家中,照顾年迈地父母, 这才没出去当官。如今方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都进京了。方二老爷自然不用再留在家中专门伺奉老人了。 至于方孟衡, 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 已是个秀才。如今还拜了翰林院的名师, 潜心读书, 真是又勤奋又上进。 这样的婚事,怎么看面子里子都有了。 先前虽说韩氏被纪清晨的婚事一下子砸地蒙头了, 可是转过头来又想明白了,如今人家的亲舅舅是皇上了, 就是找什么样地都不叫高攀了。就说这两年过年, 宫里头哪会不赏东西下来,就是那些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只怕都没他们纪家有面子呢。 不管说这东西究竟是赏给谁的,可总是抬进纪家的院子。 一早清早,纪家便开了侧门,便是韩氏都派人到门口等着。待方家送礼的人来,家里头都热闹极了。就连纪清晨院子里的小丫鬟都跑去看热闹了。 杏儿原本是要骂人的,只不过当差地都还在呢,跑出去瞧热闹的都是今个不用当差的。香宁倒是劝了她一句,今个难得热闹,只要不闯祸,便由着她们去看吧。 纪清晨正屋子里头看书,她在家里不出门的时候,穿地便普通,嫩黄色缂丝薄袄,头发松散地挽成脑后,只带了一对儿白玉压鬓。出门的发髻虽瞧着好看,不过总是扯着头发,所以她在家的时候,总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 见杏儿抱怨了两句,她当即便笑道:“正好我不能去瞧热闹,你叫她们去看了,回头与我说说。” “姑娘也正是的,这般纵着她们,”杏儿娇笑道。 纪清晨瞧着外头,这会三月才刚刚回暖,所以屋子里外的窗子都没支起来。只是这屋子通透宽敞,她不喜欢屏风这些隔断的,所以屋子里也没摆着。倒是一个大开间,进门就能把屋子里的摆设瞧个清楚。 外头是真热闹,不过她倒是没想到,纪宝茵这会竟是到她院子里来了。 “你倒是清闲地很啊,”纪宝茵瞧着她一副居家打扮,再瞧瞧自个身上这穿的挂的,登时泄气地说道。 她直接坐在了罗汉床上,就靠在锦垫上,纪清晨瞧着她这一身蜀锦缎,忙说道:“你仔细点坐,可别把衣裳都坐地皱了。” 纪清晨在家里爱穿旧衣也就是因为这个,就算是躺着,都不心疼。 “你怎么也这般俗气,”纪宝茵当即便皱眉。 纪清晨瞧着她这个不俗气的五姐姐,登时便笑道:“如今蜀锦贵重,一匹十几两银子呢。”做一件衣裳,光是料子便要十几两银子,还要裁剪、刺绣,不怕没个几十两银子,可做不了纪宝茵身上的这套衣裳。 可是在外头,几十两银子便是那些百姓一年的嚼用。如今她正在学着管家,每每瞧着账册子便想着,都是银子,到处都要用银子。便是想不俗气,都不行呢。 因着纪清晨一进门就是定国公世子夫人,以后便是定国公夫人,这可是裴家的宗妇。曾榕自个便没做过宗妇,就是瞧着韩氏整日里忙个不停地样子。生怕纪清晨什么都不懂,所以从去年订了婚事之后,便捉着她开始学管家的事情。 管家这里头的学问太大了,曾榕自个都管了好几年,有些还觉得力不从心呢。况且她又是嫁进定国公府里,一年的祭祀便够忙活的了。况且祭祀可是大事,若是中间出了差池,只怕脸面都没了。 所以曾榕又赶紧与纪宝璟商议着,看看能不能请个公侯府里的老嬷嬷,给她来个婚前加强培训。 纪宝璟自个嫁进晋阳侯府后,才知道侯府不仅仅外头瞧着光鲜,里头也是真的累人。所以深觉曾榕说地有道理,便真的找了一位姓陶的嬷嬷。据说从前是在宫里伺候过来的,二十五岁之后被放出来,结果嫁的男人早早地没了,她没有再嫁,便一个人拉扯着孩子。 这么些年来,她便是在公侯府中教导姑娘的规矩礼仪,因着她不是那般刻板,也不会动不动就体罚人,所以在京中的名声极好。 纪宝璟和曾榕也还是心疼纪清晨的,要不然进宫求皇后指个教导嬷嬷,那可真是要把她束缚死了。 今个正瞧陶嬷嬷回家去了,所以纪清晨这才得了空闲。 难得从账本和各种祭祀器皿里头解脱出来,结果又遇上纪宝茵过来与她抱怨。纪清晨瞧着她嘟着嘴,便是奇怪了,五姐姐不是极满意那位五姐夫的?据说花灯节的时候,两人还在湖边点了好几盏许愿灯呢。 当然这些事,都是纪宝茵偷偷拉着她说的。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一腔柔情总是要找人诉说才是。于是纪清晨便成了倾听的人。 这家里,除了大姐姐之外,纪清晨最喜欢的就是纪宝茵了。要说聪明,只怕连韩氏都没她看得通透。打小开始,纪宝茵便处处让着她,虽说祖母对自己好,总是惹恼了三姐。可是五姐却不会生气,她越是对她和善,祖母便越喜欢她。 所以就算知道纪宝茵对她好,是为了讨得祖母欢喜,可是纪清晨还是喜欢她。 毕竟能待你和善的,都不会是坏人,就算有私心,那也是人之常情的。反倒是和庶出姐姐纪宝芙,她反而是相处不到一块去。大概也是因为总是一个亲爹,便是再不计较,两人之间也总是暗暗掐着劲儿。倒不如和隔房的堂姐相处起来,更加容易。 纪宝茵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沅沅,你是时常进宫的,你觉得方二太太如何啊?” 如何?纪清晨瞧了她一眼,便是心底打了个转。若是实话实说的话,只能说方二太太有些上不得台面,要只是个寻常的富庶人家的太太,黄氏自然是称职的。只是如今她时常打交道的,可是公侯府里的那些个夫人。 那些贵夫人哪个人的娘家不是赫赫有名的,娘家得力才能嫁到如今的夫家,成了国公夫人,侯夫人还有伯夫人的。打小便是家族里头细细教养的,待嫁了人,又打点家中庶务,与外头的人交际,这么多年下来,早养出了通身的气派。 所以黄氏在她们中间,难免便会像是丑小鸭落进了一堆儿天鹅里头。 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黄氏只是个举人家里的小姐,方老太爷那会给二儿子说亲事的时候,已经准备致仕了。所以就说了个在富阳的姑娘,这样以后留在身边,伺候二老,也不会心大。 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家的女儿能成为皇后。 只是纪清晨一向只听到她说方家的好话,怎么这会无端端地问起了黄氏,所以她便问道:“五姐姐,可是有人到你跟前说了什么?” 被她追问了两句,纪宝茵便叹气道:“还不是三姐,前些日子回家里来,说方二太太又在席上出丑了。” 还有更过分的呢,说黄氏没教养,说出来的话听地叫人发笑。还说她以后可是有得罪受,摊上这样没见识的婆婆,要跟着后头收拾烂摊子。其实纪宝茵原先还不怎么生气呢,可谁知方才听了丫鬟来回禀,方家送来的东西,她登时觉得一颗心都掉进了冰窟窿里头。 方家送来的彩礼,竟是连定国公府里过来送的年礼都赶不上。 纪宝茵倒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可是方家明明又不是什么清贫的人家,可是那些东西瞧着难免让她心底失望。 纪清晨瞧着她,原来是因为彩礼生闷气呢。 只是这事也不是她好置喙的,所以纪清晨便搂着她的肩膀,问道:“方表哥是不是最近都没给你写信啊?” “说什么呢你,”纪宝茵推了她一把。 其实方家来下小定的时候,连老太太都皱眉了,送来的东西着实是太普通。实在是配不上皇后娘家的身份,叫满府等着长见识的下人,都大失所望。 不过那会纪宝茵有情饮水饱,不仅没在意,还甜丝丝地与她说,这些东西都不重要,最紧要的是方孟衡品性好,以后夫妻齐心才是。 只是听说方孟衡如今在读书,为了下一科的乡试。只怕这位未来五姐夫读书太用功,一时冷落了纪宝茵,才会惹得她胡思乱想起来。 这会正好去前头看热闹的小丫鬟回来,纪清晨叫杏儿把她们叫进来。原本各个脸上都欢欢喜喜的,正准备好好与姑娘说一下前头的热闹呢,可谁知竟撞见了纪宝茵也在,一个个登时就跟锯了嘴地葫芦,都不敢说了。 “好了,五姑娘也想知道前头都送了什么过来呢,你们只管说,说完了五姑娘还有赏呢,”纪清晨笑眯眯地说道。 于是站在右边的小丫鬟先开口,说方家送了团圆果子,燕窝、鱼翅,十八坛子的酒,还有十八匹金陵云锦。 纪清晨登时道:“云锦,这可是好东西啊。” “可不就是,姑娘,您是没瞧见,那些云锦摆在红盒子里头,被太阳光一照,金光灿灿的,可漂亮呢,”小丫鬟是个嘴巴伶俐的,经她这么一说,便是纪宝茵的脸上都一下带着笑意了。 待小丫鬟又说:“还有鲍鱼、海参呢,听说都是从福建那边拉过来的。 “胡说,那么远拉过来,岂不是早就臭了,”纪宝茵见小丫鬟说地夸张,轻斥了一句,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的笑的。 倒是纪清晨说道:“我听说方家大老爷便在福建,只怕这些东西还真是从福建运过来的呢。”其实纪清晨心底怀疑,这些大概是方家大老爷送年礼的时候,顺便送到京城的,不过既是能从福建运过来,那也是废了心思的。 这会子纪宝茵脸上都已经红扑扑的了,方才的那点儿哀怨都烟消云散了。 其实姑娘家哪里就真的在意什么富贵,最紧要的还是心思啊。若是未来夫家表现出重视,总是叫人放心又安心。 果然小丫鬟说完了,纪宝茵便叫身边的九月,打赏了她们几个。小丫鬟接了赏钱,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现在五姐姐该放心了吧,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便着急忙慌地给人家扣了顶大帽子,”纪清晨好笑地瞧着她,说实话这般确实是不太像纪宝茵。 而纪宝茵也是羞赧不已,登时捶她的肩膀,恼羞成怒地说道:“不许你再说了。” “我倒是不想说,不过五姐姐,你这回可真是错怪人家了,”纪清晨还是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纪宝茵掐着她的腰,幸亏她穿着薄袄,要不然真该掐出一块青紫了。纪清晨岂会吃亏,便是扑到她,伸出手掌就贴着她的领口,她手凉凉的,冰地纪宝茵忍不住娇呼了一声。 待两人闹够了,纪宝茵才躺在她身边,轻声说道:“沅沅,其实我自个也不知道我最近是怎么回事,只是一想到要从家里离开,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家里,我便觉得害怕。我不想嫁人了。” 未说定亲事的时候,心里着急上火地,生怕自个就被耽误了。 可谁知这会要嫁人了,心底反而越发地虚了起来。她也知道做姑娘和做人家媳妇,是不一样的。瞧瞧她三姐吧,这还是嫁给亲表哥,都闹地鸡飞狗跳的。舅母那会子说的多好听啊,说什么会把三姐姐当成自家闺女那般疼爱。可不过才两三年没传出好消息,便闹着纳妾。 其实表哥房中是有通房的,三姐碍着面子没说,可是韩氏也知道。只是通房到底是没有名分的,所以韩氏便睁一眼闭一眼的。待闹到要纳妾了,韩氏却是寸步不让的。 眼瞧着纪宝芸的婚后生活是鸡飞狗跳的,纪宝茵也难免心有戚戚。 所以越是临近婚期,便越发地紧张。 纪清晨虽说没成过亲,可是总瞧过别人成亲的。便是她大姐姐要嫁人的那段日子,都发了好几回火,纪清晨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呢。 嫁人了,便不在是纪家的姑娘,而是人家的媳妇了。要伺候公婆,友待家中的亲戚,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瞧,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 见纪宝茵这么说,就连纪清晨心中都有些不安。 只是没想到三月中旬的时候,定国公府竟要过来下小定。虽说他们的婚事,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可是该走的礼节却还是不能少的。 定国公府还请了专门的媒人。 前几日才安慰过纪宝茵,结果如今就轮到自个,纪清晨竟是觉得有种打心底的压力。 就连曾榕都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只是她就算劝解了,也还是没用。 正赶上会试揭榜,曾玉衡中了进士,殿试得了二甲四十六名。这可真是把曾榕欢喜坏了,便是纪延生都觉得面上有光。因着曾玉衡要专心考试,所以过完年之后,还是住在了纪家。这会子中榜了,自然酒席都摆在纪府了。 曾榕虽然一向低调,可是这会却一点儿都不愿意低调了。大张旗鼓地叫人送信去江南,还吩咐了送信的人,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她爹。 说来这会曾榕是真的生气了,她那继母实在是太不是个东西,成日里在家里拿出婆婆的架势来苛责荣氏。荣氏自然是百般隐忍,曾玉衡心疼,自然是护着妻子。于是继母便又到曾老爷跟前告状,说他们夫妻是如何如何不孝顺长辈的。 曾老爷自是生气,父子两人险些起了冲突。荣氏为了叫公公息怒,自然是加倍地孝顺继母。她整日到继母跟前立规矩,端茶倒水的,便把铨哥儿放在自个的院子里头,谁知奶娘只不过走开一会,还特地叮嘱了丫鬟好生照顾铨哥儿,谁知还是叫孩子把手给烫伤了。荣氏得了消息,便立即回去了。 那丫鬟就是继母李氏赏的。 曾玉衡回来得知此事,自然更生气了。可是他继母素来就爱搬弄是非,曾家父子的关系本就差,这会曾老爷更是听信了继母的话,说是奶娘照顾地不精心,要撵走奶娘。 这实在是叫人寒心,于是曾玉衡干脆什么都不要了,带着妻子孩子,还有奶娘以及几个靠得住仆人,便上京来了。左右他也是准备下场的,还不如干脆早点上京准备呢。 这会叫他中了进士,曾榕真是觉得扬眉吐气,这可真是狠狠地打了李氏一巴掌啊。 既是曾玉衡的谢师宴,自然是请了不少人,这会连方文渊也来了。纪清晨自从年后,就没见过他了,听说他被打地不轻,足足卧床一个半月才好了。 她虽然心里心疼,可是却还是不能叫旁人瞧出来。毕竟他如今已经是外人,不是她的大哥了。 但纪清晨还是想看看他,瞧瞧他是不是真的好了。 杏儿一听说她想见方文渊,吓得连脸色都白了,当即便道:“姑娘好端端地问方公子做什么?” “你想到哪里去,我不过是想问问,华丝纺最近可有出新料子,你不知道这华丝纺如今如何红火啊。” 说来,方文渊被打了一顿,竟是因祸得福了。 这事在京城闹地沸沸扬扬的,所以传言便出来了。都说是孙炎瞧中了这华丝纺,想要将其占为己有,便派人上门捣乱。于是人家铺子的少东家便去找他求情,谁知竟是叫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结果就正好被裴世泽和火器营的人碰上了,火器营的那帮子什么人啊,就是在军中都是独一份地傲气,瞧见这事,自然是打抱不平。于是就把孙炎狠狠地揍了一顿。 于是华丝纺便以这样的方式,在京城打出了名气。 再加上纪清晨在宫宴上穿的那一身,实在是太招眼了。有人打听过后,才知道竟是华丝纺的料子。所以就有人说,难免孙炎想要这华丝纺呢,这样的铺子,那就是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啊。 所以华丝纺还未开业,便在京城的贵夫人圈子里,彻底出名了。 方文渊虽躺了一个半月,也没耽误铺子。出了正月,便把铺子张罗地开了起来。 因着华丝纺的大本营在扬州,各处的衣料都是从扬州运过去的。没想到一开业生意便这般好,第一批货竟是三日就被抢购一空了。 方文渊急地没法子,就叫人赶紧从扬州调了货物过来。可是这路上再快也要一个月呢。 但是这等待的时间,倒是叫人越发地心痒。买到衣裳的人,早早便裁剪了新裳,而没买到的,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别人的衣裳。 京城各大绸缎庄子简直就是要嫉妒死了,自觉自家的衣料,可怎么就没这般受追捧呢。 倒是纪清晨笑了,这会华丝纺还真是赶巧了。大哥大概是觉得华丝纺在京城是新铺子,所以一开始也没敢从扬州带太多的货物。可谁知竟是叫人抢购一空,抢不到了,反而是凸显了华丝纺的珍贵。 杏儿一听,倒是笑着说:“姑娘,可真有先见之明。如今这京城可真是没人,不知道华丝纺的名头呢。” 纪清晨既是问料子的事情,自然是大大方方地。正好方文渊去拜见纪延生,所以她自然便在那边的路上等着。 方文渊是被小厮领着进来的,他瞧见纪清晨的时候,登时有些高兴,只是又生怕上前,唐突了姑娘。 关于这位纪家小姑娘,他也从好友曾玉衡那边听说了不少,特别是听到她在宫宴上,特别穿了华丝纺的料子裁制的衣裳。况且元宵节的时候,若不是她仗义出言,只怕他那日真的要被打死在街头了。 况且后来救了他的裴世子,又是她的未婚夫,所以方文渊一直想感激两人。 可人家两位,一个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一位又是皇上的亲外甥女,他又能拿得出什么东西来感激这两位呢。 “方公子,你身子可好了,”纪清晨上前,轻声问道。 方文渊面色一红,倒是想起那日自个被打的凄惨模样,不过随后一笑,轻声道:“谢姑娘关心,我的身子早已经好了。” “方公子是来拜见我父亲的吗?”纪清晨笑着说。 方文渊点头道:“曾大哥高中金榜,我听说这好消息便进府来道一声贺。”他想了想,还是轻声说道:“元宵节时,真是多亏了纪姑娘,一直未寻得机会,与姑娘说一声谢谢。” “你太客气了,救你的是裴世子,”纪清晨甜丝丝地说,虽说柿子哥哥不知道他救的是自己的亲大舅兄,可是在她知道便好了。 方文渊立即敛眉,感激道:“裴世子也是公务繁忙,我也不敢上门打扰。两位的大恩大德,方某没齿难忘。” 纪清晨瞧着他这般恭敬,心底反而又有点儿难过。 她不是想要叫大哥这把小心翼翼地待她的,可是转念一想,前世时候自个又何尝不是这般小心讨好着那些贵女呢。是她自个太强求了,明知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又怎么能强求他再对待妹妹那般地对自己呢。 于是她说了两句,便不在耽误方文渊,叫小厮带着他去书房了。 只是他离开后,纪清晨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有股说不出的难过。 谁知她一回头,就看见裴世泽正站在前面的树下,安静地看着这边。她心底登时有些心虚,也不知方才她望着大哥离去的样子,有没有被他瞧见。 直到他慢慢走过来,纪清晨心底更是忐忑,连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地汗珠子。 这会虽然是四月,可刚进入早春,她的后背竟是生生地出了一层薄汗。 “柿子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小声地发问。 她真是一点儿都没能掩住心事,脸上的那点紧张,都叫裴世泽瞧出来了。倒是他自个先笑了,轻声道:“这般紧张做什么?” “谁紧张了啊,”结果她一说话,连牙齿都在打架了。 裴世泽笑地更厉害,待笑完才定睛看着她说,“难不成我还会怀疑你与他有什么?” 纪清晨:“……”她浑身僵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待瞧着他戏谑的眼神,纪清晨登时明白了,他是觉得大哥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才会一点儿不担心大哥吧。 虽说她心底放松了,可是又忍不住恼火,她大哥哪里就差劲了。 她大哥可会赚钱了,生得也好看,就是太俊美了些,显得有点弱气而已。他竟是这么瞧不上她大哥。 可偏偏她还不能生气,真是太讨厌了。 就在此时,她想着怎么回话的时候,就见香宁慌忙从远处跑来,说道:“姑娘,太太请你赶紧到前院去,宫里又来圣旨了。” 裴世泽与她对视了一眼,便立即去前院了。 这会宾客还没全到,不过却已经到了不少,倒是都站在前院里头。 杨步亭倒也没想到,今个纪家设宴。不过这传旨的日子,也是挑的良辰吉时,所以难怪会撞上。 纪清晨到了全院,才发现纪家大房的女眷并未到。她走到曾榕身边,想问是什么事情,倒是纪延生也来了,他身边跟着曾玉衡和方文渊。 “纪大人,老奴奉皇上之命,前来传旨,还请接旨吧,”杨步亭客气地说道。 纪延生拱手,便是领着众人跪下了。 只见杨步亭恭敬地捧出圣旨,当众宣读道:“……纪氏女清晨,乃朕亲妹之女。既娴内治,宜被殊荣,咨尔郡主,敬慎居心,妇德无违,誉尤彰于筑馆,出银潢之贵派,备玉碟之懿亲。今封尔为元曦郡主。” 元曦郡主,别说纪清晨自个愣住了。 便是连跪在旁边的裴世泽,都不禁笑了。 曦,清晨的阳光。 看来,皇上可是真疼爱沅沅啊。 又是好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整个正堂都鸦雀无声, 纪延生这回的惊吓, 简直是更胜过上回赐婚。毕竟对于赐婚的事情, 虽然惊讶, 可也算是意料之中。 可是今天乍然这么大的一块儿馅饼掉了下来, 纪延生只觉得把他的脑袋都砸混了。 至于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 都没想到, 竟是能赶上这么一出。原本见有圣旨过来,众人还都在疑惑,难不成曾玉衡竟是叫皇上也看中了。竟是赶着他的谢师宴, 来了圣旨。 这会才知道,这旨意竟是给的纪家七姑娘。 今日来的宾客里,有许多都是曾玉衡的同科, 有些人甚至是这次会试才头一次进京的。上京就是为了赶考的, 自然不懂得这些京里头的关系。 这会正心底好奇呢,这位纪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皇上竟是封了个郡主。 这位杨步亭倒是小心地对纪清晨道:“郡主, 该接旨了。” “谢主隆恩, ”纪清晨一张脸早已经敛起了表情, 端庄平静, 瞧一干人瞧了,都不由大赞一声, 实在是宠辱不惊。 其实纪清晨是真的被惊懵了,没想到舅舅竟然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之前关于过继的事情, 她已经拒绝, 后来又被赐婚。便觉得这已是舅舅对自个的特殊照顾,所以完全没想到,之后竟还会有这个。 “多谢杨公公跑这一趟了,”纪清晨温和地说道。 杨步亭瞧着面前的小姑娘,眉眼如画,皎然清雅,便是接旨的时候,面上也是八风不动,说话举止处处都得体有分寸。先前还是纪姑娘的时候,他便待之十分恭敬,如今成了郡主自然更是得打气十二分地精神对待。 “郡主说这话,可真是折煞老奴了,”杨步亭说道。 因着要入宫赐封,所以今日只是传旨而已,据说封为郡主,可是要上皇家玉碟,还有金册、金宝。 纪延生立即叫人去取了红封过来,比上回赐婚时给的,还要多了一倍。便是身后跟来的这些小太监,也是见者有份。 本来纪延生想留杨步亭喝两杯的,只是他说还要回宫给皇上回禀差事,所以纪延生也便未留他,亲自将她送出门去了。 这会纪清晨已经回了后院,毕竟前头都是宾客。倒是裴世泽送她过来的,两人一路无话,待走到花园的时候,纪清晨便是突然站住。 她瞧着面前的桃花树,说来这桃树还是她非要栽地呢。说是这样待夏天的时候,便能吃自家的果子。此时树冠上已布满粉色花朵,满枝桠都是,微风一吹,还能飘落几朵桃花瓣儿。 春风微微拂过,柔软又清爽,像是有只温柔地手,在抚摸着她的脸盘。 见她不走了,裴世泽也停下来,待他瞧着旁边的小姑娘,见她正咬着自个的下嘴唇儿,贝齿轻咬粉嫩的唇瓣儿,仿佛再用一点儿力,便能咬出汁液。 “柿子哥哥,”纪清晨也说不出她现在什么感受,就是两只脚踩在云朵上,飘飘然地,又有种不真实地感觉。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太梦好了,以至于她怕自个一睁开眼睛,她依旧还是定国公府里的一抹魂魄,是别人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一缕游魂。 “怎么了,沅沅,”裴世泽瞧见小姑娘,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听到她轻声说,“我有点儿害怕。” 害怕这都不是真的。 裴世泽没问她害怕什么,只是伸手握住她纤细白润的手掌,光滑细嫩的手背却凉地像冰块一样,他心底有些惊讶。可是似乎又有点儿理解她所说的害怕,他轻声说:“我的沅沅,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纪清晨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每次她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会被他的一双眼睛吸引,深邃又漆黑,带着无比地坚定。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你便会无来由地相信。 “舅舅对我这么好,还有姐姐那边……”纪清晨低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舅舅了。 毕竟寻常赏赐的东西,本就已经是丰厚了。况且姐姐和她都是舅舅的外甥女,可是舅舅明显待她更好些,所以有时候她又怕姐姐会伤心。 “你年纪最小,圣上难免会偏疼你点,”裴世泽微微一笑,轻声安慰她。 纪清晨抬头看着他,狡黠地问:“那你呢,也会偏疼我?” “我最疼的不是一直都是你,”裴世泽睨着她,就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小没良心的。” ** 待老太太得了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先前皇上想要过继沅沅的事情,还是后头纪延生告诉她的呢。那会子老太太心底里,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毕竟沅沅一旦被过继了,那可就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公主之位是必不可少的。可偏偏这小丫头自个倒是不要,老太太心底是真的欣慰啊,觉得自个打小就疼爱的孩子,果然是没白疼。可是心底又难过,必定要是真的成事了,她的沅沅日后可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了。 谁知本以为把西瓜丢了的,这会倒是被个馅饼当头砸中了。 “咱们七姑娘都成郡主娘娘了,真是谢天谢地,祖宗保佑啊,”一旁的钱嬷嬷不停歇地说道。 老太太往门口瞧了一眼,便吩咐身边的芍药道:“你去外头瞧瞧,看看二太太和七姑娘这会做什么呢。还有叫人到帐房上头,家里头不拘是谁,明个都领三个月的月钱。这银子不走公中的,拿我的私己银子。” 芍药立即应声,这会在屋子里头站着的丫鬟,就没有不高兴的。府里的大丫鬟是每个月一两的月俸,二等是六百钱,三等的是三百钱。这一下子就多发三个月的月俸,谁心底都高兴啊。更何况,小姑娘都爱俏丽,这赏银发下来,也可以买点花啊粉的。 韩氏听了消息,也是神色一恍,还追问了一句,“可听清楚了,当真是郡主?” “我的太太,这府里都传遍了,千真万确是郡主。也是赶巧了,今个那边请客,谁承想半途就来了圣旨,竟是赐封七姑娘的。”这是韩氏身边的妈妈,一听说了消息,便赶紧过来禀告了。 韩氏连连倒吸了两口气,都知道圣人宠爱她,可是没想到,竟是能宠爱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会她也顾不得想那些,倒是起身便准备去老太太的院子里。 裴世泽将纪清晨送到老太太的院子门口,本来是想回前院的,只是既是来了。总要进去拜访老太太的。 所以两人一块进去,丫鬟瞧见了,便欢天喜地给老太太通报去了。 待两人进了门,老太太便打眼瞧着他们进来,纪清晨其实在姑娘里头已不算矮了,纪家的这些个姑娘,她年纪最小,可是却生得最是高挑。可谁知站在裴世泽旁边,倒还是矮了一个头,显得玲珑又娇小。 这两人的相貌自是不必再说了,那都是顶顶好看的,可是先前极少瞧见他们站在一块。如今在跟前一站着,天仙配这三个字简直是不能更合适了。 纪清晨本就养得白嫩,这脸颊就跟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地连小绒毛都瞧不见。倒是裴世泽,其实他在男子中也是白的,只是没清晨那般白而已。可是就是这微妙的肤色差别,倒是更有种相得益彰的般配。 “前头已经散了?”老太太问道。 “杨公公已经回宫去了,爹爹亲自送他出门去的,”纪清晨说道。 老太太这才点头,只是又瞧着她身后丫鬟手里捧着的明黄圣旨,心底便是一阵安慰。 倒是裴世泽却是准备告辞,老太太见他刚来便要走,便是挽留道:“这还坐都没坐呢,怎么就着急走了。” “祖母,前头还有酒席呢,他今个是来做客的,”纪清晨替裴世泽说话。 老太太立即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便在说,女生外向。不过老太太也知道,今个是二房给曾玉衡办的谢师宴,请了好些亲朋好友,所以也不留他了,倒是叮嘱了句:“若是有人要劝你喝酒,可得推着点。” 纪清晨一听这话,立即点头,祖母说的便也是她想的。 裴世泽好笑地瞧了旁白跟着点头的,便是应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纪清晨便上前坐在老太太身边,撒娇式地挽着老太太的手臂,也没说话。 没一会,曾榕便也过来,倒是正好与韩氏在门口撞上了。今个曾榕真是忙地脚不沾地,原本就是她亲弟弟的谢师宴,谁知又突然横插了这么一件事。她把前头的宾客安抚好了,这才到老太太这边来。 “弟妹,”韩氏这会再瞧见曾榕,连说话都忍不住加了几分客气,“可真是要恭喜你了。” “大嫂说笑了,这是皇上给沅沅的恩宠,”曾榕立即正色道。 韩氏瞧着她这严肃的模样,微微一怔,倒也未再说话,只是与曾榕一同进了屋子里。待进去时,就见老太太正在与纪清晨坐一块说话,祖孙两人也不知说到什么开心处,皆是笑了起来。 “大伯母,太太,”纪清晨起身,便是给两人请安。 反倒是韩氏一愣,竟是不知该怎么回她了。郡主可是正二品的位分,再上头便是一品的公主。要论起来,这会应该是韩氏见着她给行礼了。 不过旁边的曾榕倒是先开口说话了,“我这一转头便瞧见你不在了,再问了,才知你到老太太跟前来了。” “我瞧太太那般忙,便也不好打扰。况且前院那般多的宾客,我也不宜久留在那里,”纪清晨立即解释。 曾榕这才笑着点了头。 待老太太吩咐她们都坐下,便说道:“要说赐封非皇族女子为郡主,这还是咱们大魏朝里的头一着。这是圣人给清晨的福气,只是难保外头没有眼红的。所以你们两个日后出门交际,切记要谨言慎行,可千万别叫外头觉得咱们纪家恃宠而骄了。” 其实老太太便是不提点,韩氏和曾榕两个也知道其中的厉害。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偏偏就砸到纪家了,可不就叫人眼红的。 不过曾榕又知道,老太太拿了贴己的银子出来,立即道:“岂能叫娘您破费呢。这钱应该是咱们出才是。我已经吩咐了,家里的下人都赏三个月的月钱,从二房的帐房里头支银子。” 老太太立即摆手,说道:“这点儿银子,我还是有的。” 见老太太这般坚持,曾榕也不好说什么。 没一会,便是连纪宝茵和纪宝芙,还有大房的两位嫂子也过来了。曾榕又想起来,得派人与纪宝璟说一声。只是这会她也不知道,皇上这会册封的究竟是清晨一个呢,还是连着宝璟也有份儿。 她倒是又后悔了,方才杨步亭在的时候,应该仔细问问的。 所以她吩咐丫鬟的时候,还特别叫人问清楚了。 纪宝茵本来正在院子里绣嫁妆呢,谁知就听到这消息,把手指头都戳破了。不过也没顾得上,便赶紧过来了。 “七妹妹,可真是恭喜你了,”纪宝茵拉着她的手,倒是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 毕竟这种事,只有羡慕的份儿,连嫉妒都谈不上了。谁叫人家的舅舅是皇上,而她的亲舅舅只是个四品官呢。 倒是纪宝芙过来,脸上也是露着笑,轻声说:“七妹妹,恭喜了。” 她脸上泛着柔和的微笑,不过纪清晨也知道,她心情这般好,也是因为乔策考中了进士。是以这些日子,纪宝芙瞧着心情都不错。 家里的姐妹恭喜完了,大堂嫂又叫悦姐儿过来与她说话,小姑娘娇滴滴地问道:“七姑姑,什么是郡主啊。” 本来大堂嫂还教了悦姐儿几句恭喜的话,谁知小丫头转头就忘了,只奶声奶气地问了自个想知道的。 纪清晨立即便笑了,抓了果子哄她。 闹闹腾腾了一天,等纪湛回来之后,就听到丫鬟都在说,姐姐被封为郡主了。他赶紧跑去娘亲的院子,谁知姐姐却不在。于是他又跑到纪清晨的院子,才到门口,就被丫鬟拦住了。 “我姐姐呢,”纪湛瞧着杏儿,便着急地问道。 杏儿赶紧笑了,“小少爷慢些跑,当心摔着了。姑娘就在屋子里头呢。” 待他进去,就瞧见纪清晨正坐在罗汉床上,正与一个年长的嬷嬷说话。见他进来了,纪清晨立即笑着招手道:“湛哥儿,下学了。” “姐姐,你被封成郡主了,”纪湛年纪小,又一向与她亲密,所以有什么便立即问什么。 纪清晨含笑瞧着他,问道:“谁与你说的?” “你就说是还不是,”纪湛有点儿着急,又有点郑重,黑亮的大眼睛正一个劲地盯着纪清晨,似乎就等待她的回答呢。 纪清晨点了点头。 纪湛一下抓住她的手掌,立即就急了,连声音都变了,“那你以后还是我姐姐吗?” 这话倒是把她气笑了,伸手就在他额头上点了下,怒道:“胡思乱想什么呢,不管我是不是郡主,我这一世都是你姐姐。” 纪湛上了学,自然知道这些爵位品级的赐封,公主和郡主可都是殷氏皇族女子才能受封的。所以他就怕,纪清晨被封了郡主,便不是他姐姐了。 等去了晋阳侯府的人回来禀告,曾榕才知道,原来纪宝璟那边并未接到圣旨。 所以说,皇上这回只封了沅沅一个人。 因着明个沅沅要进宫给皇上还有皇后娘娘谢恩,所以曾榕便不许纪湛缠着她,吩咐她回去早些歇息。 只是睡觉的时候,她倒是把这担忧说了出来。都是圣上的外甥女,偏偏只封了沅沅一个,她怕宝璟心底会有疙瘩。 “圣上的心思岂是咱们能随意揣度的,况且若是真论起来,便是圣上庶出的妹妹如今还没受封呢。圣上这是偏心清晨,若不然一个县主就是顶天的了,宝璟心思通透,她不会计较这些的。” 纪延生反倒是不担心,这父母之间对自个的孩子,都不能一视同仁呢。更别说是舅舅了,先靖王爷没去世的时候,沅沅便千里迢迢去了辽城,想必这份孝心,皇上都是看在眼中的。 况且沅沅年纪又小,皇上更偏疼些,也是难免的。 倒是纪延生这会反而放心地说道,“我还怕沅沅嫁到定国公府里,会受委屈呢。” 说到定国公府,曾榕倒是突然想起来了,她问道:“相公,你可与乔策露个口风了。” 乔策这次也金榜题名,而且名次比曾玉衡还好呢,二甲第九名。过些日子还要去靠翰林院的庶吉士,若是考中了,先在翰林院里熬个几年,往后再谋个外放的职缺,便是前程无量啊。 虽说乔策是卫姨娘的表侄,可是曾榕也瞧着他不错。而且每回说到他,她能瞧得出来,纪宝芙是打心底开心的。她虽然待纪宝芙没纪清晨那般疼爱,可是也希望她能嫁给自个中意的。 这乔策人品不错,如今又有了前程,怎么也是配得上纪宝芙的。便是家里头没那般富庶,顶多到时候嫁妆多给点便是了。 谁知纪延生却是皱眉,说道:“我早就与他露了口风了,只是也不知他竟是在犹豫什么。难不成芙姐儿配他还不够吗?” 自个的女儿当然是怎么瞧着都好,况且乔策家中根基全无,父母又早早地去世了。连家族中能个帮扶的叔伯长辈都没有,若是娶了纪宝芙,便能有个得力的妻族。 他以后的连襟,可是晋阳侯世子,还有定国公世子啊。这要是搁旁人身上,只怕早早地就请了人上门提亲了。 可是纪延生与他露了口风,也有好几日了,却不见他有动静,心底难免会对他有些不喜。 曾榕一听,心底也是不悦,于是便不再提了。 至于纪清晨被封为郡主,这事不过一天,便是传地整个京城都知道。皇上登基之后,一直为着自个亲爹的封号,与那帮子朝臣扯皮。结果去年硬是把嫡母封为了太后,如今又把外甥女封为了郡主。 可见内阁那帮子朝臣,如今已没能力再阻止皇上了。 纪清晨一早便进宫,待到了皇后宫中的时候,倒是正赶上宫嫔请安离开。说来她舅舅后宫着实是凋零,连皇后娘娘在内,才四个人。听说便是连皇后,都在劝着舅舅这会选秀,挑些秀女入后宫,也好给皇家开枝散叶。 瞧着先皇,统共就一个儿子,结果还没能养活。待百年之后,皇位只能传给侄子。 等她进去时,就瞧见方皇后穿着一身朱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宫装,头上带着赤金累丝凤钗,端庄又华贵。 “你舅舅与我说,你的册封典礼,需得办地热闹些。可是我想着六月是你的生辰,不如便把你的及笄礼放在宫里举办,”方皇后笑着与她说道。 纪清晨还不知道有这一出,登时便着急地说:“这怎么能行呢。” 册封郡主本来就已是舅舅给她的厚待了,要是再把及笄礼也放在宫中,她真怕那些御史会上疏参她一本呢。 倒是皇后笑着说道:“这是皇上的意思,毕竟这及笄礼,也统共就这么一回。这次不办地盛大些,难不成还有下回不成。” 纪清晨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绝。 正说着话呢,殷月妍竟也过来了。她瞧见纪清晨在,就想起昨日的圣旨,心底便涌起了一阵不服气。说起来,她才是真正姓殷的,可是她还未被册封呢,倒是先轮到一个外人了。 “月妍,身子好些了?”方皇后关心地问道。 纪清晨有些奇怪,她好些日子没进宫了,所以不知殷月妍怎么了。所以待殷月妍说完话,她才问道:“表姐是病了吗?” 只是她问了之后,气氛有些尴尬,殷月妍说是偶感了点儿风寒。 她也是过来谢恩的,待谢过之后,方皇后怕她累着,便叫她先回去了。 等殷月妍离开之后,方皇后瞧着她说道:“你也月妍表姐前几日去庄子上看着她母亲,竟是不小心落水了。” 落水…… 纪清晨瞧着方皇后欲言又止地模样,显然还有旁的事情啊。 “叫路过的人救了起来,”果然方皇后又轻声说了。 纪清晨只觉得奇怪,若是真的被男子所救,舅母应该不会告诉她啊。毕竟这牵扯到殷月妍的闺誉,舅母素来不是那种背后下绊子的人啊。 果然方皇后又道:“说来,救她的人,你也是认识的。” 纪清晨迅速在脑海中想着,该是谁,可是怎么都猜不到。 “此人叫乔策,乃是今科进士。” 纪清晨目瞪口呆,这两人竟是搅和在一起了? 及时止损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待纪清晨回过神, 才知道方皇后是故意提及这件事的, 只是她不知为何她要自个面前说。 “月妍落水被他救起来, 被好些人瞧见了, 所以圣上便打算在她明年孝期之后, 便为他们指婚, ”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纪清晨心中登时如明镜一般, 舅母这是在给她提醒呢。 虽说舅舅待殷月妍一般,可她到底是亲侄女,又有安靖太后在, 她的婚事必然不会马虎的。可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安靖太后不想将殷月妍嫁给乔策,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乔策从水里把殷月妍捞了起来。 舅舅只需要调查一番, 便会知道乔策与纪家的关系。 说不定还知道了纪宝芙和乔策之间的事情,毕竟他们是表兄妹, 爹爹又十分欣赏乔策。所以舅母与她说这些, 其实是在提点她。 皇上看中了乔策, 要将殷月妍许配给他, 纪宝芙便只能退到一边去了。 虽然纪清晨一直都瞧不上乔策, 也不想让纪宝芙嫁给他。可是她一直没有实际地反对,就是因为她没抓到乔策的把柄。二来也是因为她下定不了决心, 她前世吃了乔策的亏,是因为她不过是个商家女而已。 乔策金榜高中之后, 转头便辜负了她。可是今生, 纪宝芙是纪家的女儿,她有得力的娘家,未必就能落得和自己的一般下场。她素来和纪宝芙关系一般,若是贸贸然插手她的婚事,只怕她会记恨自己。 这也是她一直犹豫不决地原因。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倒是松了一口气。殷月妍身份也算尊贵,她若是成亲,舅舅不会亏待她的。乔策这人喜欢争权夺利,这样的妻子,想必他一定很喜欢吧。 只是想到纪宝芙,她不由心底叹了一口气。她那般为乔策忧,那般为他喜,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那真是极好的,这位乔公子乃是我家中卫姨娘的表侄,前年上京来的,一直在京城的应天书院读书。平时虽说不怎么来我家中,倒是偶尔听爹爹提过几句,说他文章做的极好,”纪清晨思虑了一会,认真说道。 其实她说的这些,只怕这会连安靖太后都打探地差不多了。 乔策只是卫姨娘的表侄,和纪家扯不上什么关系。所以他来京城之后,一直在书院读书,只是偶尔来纪家拜访。最要紧的是,她只听说他文章做的不错,至于人品怎么样,那就不清楚。 方皇后是何等人物,听着小姑娘这么说,心下已经了然。 待回家之后,她立即便去了曾榕院子里。此时曾榕正在与丫鬟说话呢,前几天可是她累坏了,今个难得得了空闲,歇息一会。 “沅沅回来了,”曾榕见她进来,便招呼她到自个身边坐着。 只是她瞧着纪清晨身上穿地华贵又精致,便问道:“要不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才过来与我坐坐。” “我有话想和太太你单独说,”纪清晨轻轻摇了下头,有点认真地说。 曾榕瞧着她这幅模样,眨了眨眼睛,便叫身边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待丫鬟关上了门,她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宫中有什么事情?” “太太,爹爹是不是有意将六姐姐许给乔策,”纪清晨直接开口便问道。 曾榕一听矢口否认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倒也不是她有意要瞒着纪清晨,只是这件事到底牵扯到纪宝芙,女儿家的婚事还未定下呢,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只是她没想到纪清晨会突然这么问,又怕是乔策在外头乱说了什么话,于是便着急道:“可是你听了谁嚼舌头?” “今日我在皇后娘娘处,正巧碰上了大舅家中的表姐,然后娘娘告诉我,前几日她出城探望她母亲时,竟是不小心落水了。而乔策正好救了她,因为是众目睽睽之下。所以皇上打算在她孝期结束之后,便给他们指婚。” 纪清晨一个气将来龙去脉都说了,而曾榕的脸色都变了。 当即就失声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难怪丈夫与乔策露了口风,他都迟迟不上门呢。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她怔怔地看着前方,竟是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之前因着曾玉衡要参加会试,她便领着荣氏一起去烧香,没想到纪宝芙也非要跟着一块去。她心底大概能猜到纪宝芙是为了乔策,后来丫鬟与她偷偷说,纪宝芙给庙里头,捐了五十两银子。 虽说平时里曾榕衣裳首饰上,没有短缺纪宝芙,可是给现银却是极少的。后来一想,这大概就是她所有的贴己银子了吧。曾榕心底一叹,回头就叫人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 曾榕先前乔策长相不错,最紧要的是人也上进。家里父母去世的早,若是真嫁给他了,纪宝芙一进门,就是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 这日子不知如何舒心呢。 如今却阴错阳差的,弄成这般局面。 曾榕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爹爹前几日确实是与他露了口风,是想叫他请人来家里提亲的。毕竟这两年来,他的人品性子咱们也是看在眼中的。你六姐姐心里头也有他,所以你爹爹和我,也想着全了你六姐姐这份念想。” 纪延生对孩子自是没话说的,两个嫡出女儿都嫁得那般好,所以庶出的纪宝芙便是不嫁地略低点,倒也无妨。况且这也是纪宝芙自个喜欢的。 谁知他这个未来岳丈都没意见了,倒是中间出了这样的岔子。 纪清晨听着曾榕惋惜的表情,登时心底发笑。这家里只怕再没人比她了解乔策的,为了往上爬,他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意外…… 只怕这个意外没那么简单吧。 “今日娘娘特地与我说这些,想必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吧,所以还请太太与爹爹说一声,乔策这件事已无转圜之地,还请太太尽快给六姐姐挑选其他的人家吧。” 曾榕点了点头,也没话可说。 等她晚上将这件事告诉纪延生的时候,他愣了好久都没作声,倒是曾榕安慰道:“说来乔策也不过是一般,家中清贫,芙姐儿可真是嫁给他了。少不得还得补贴嫁妆什么的。” 纪延生冷哼了一声,脸上已是不悦了起来,登时冷笑道:“我说他怎么这么久不上门呢,没想到竟是拣了高枝。倒是瞧不上咱们家了。” “或许就是天意吧,”曾榕倒没多想。 纪延生却是更生气了,“安靖太后的亲孙女,那位殷姑娘是何等人。你说她身边能没伺候的人,怎么偏偏人家落水,就叫他救起来了。” 曾榕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细想起来。可不就是,这些个姑娘,谁出门身边不是跟着丫鬟婆子的,要说落水了,这里头总是有些猫腻的。 毕竟后宅的手段瞧多了,有些个姑娘为了嫁进高门,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只是这对儿可不一样啊,毕竟殷月妍才是高高在上那个。乔策与她一比,那可真是跟破落户一样的。 此时还不知情的卫姨娘,把纪宝芙叫了过来,有些不悦地问她,“我先前与你说,叫你到太太跟前旁敲侧击,你可去过了?” “娘,女儿家的婚事,哪有自个问的道理,”纪宝芙本来就心烦意乱地,又被卫姨娘这么一说,便更是烦闷了。 本以为乔策考中了进士,他们的婚事很快便能定下来了。可是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是悄无声息的。 偏偏她又拉不下来那个脸面,所以便不好多问了。 卫姨娘立即道:“你如今都已经十六岁了,你瞧瞧七姑娘,连婚期都定下来了。你可是姐姐,连婚事都没定呢。你若是不去问,那我便去。” 虽然姨娘不能过问姑娘的婚事,可是纪宝芙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下亲事,这怎么论都是曾榕这个做太太的不上心。 便是闹起来,卫姨娘也是不怕的。 谁知母女两人正说着话呢,便有丫鬟过来,说是曾榕叫纪宝芙出去见客呢。 “是不是策儿请人来提亲了?”卫姨娘登时欢喜起来,如果说她之前对乔策是不冷不淡的,可是自从得知乔策中了进士之后,态度便已是转了个头,成天便是策哥儿长策哥儿短的,好似这个表侄,比亲侄子还要亲呢。 纪宝芙也是欢喜,可是心中却有些奇怪,要真是乔策叫人来提亲,太太也不该叫她出去见客吧。 只是她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便立即回院子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便去了曾榕的院子。 可叫她失望的是,她见的却是两个陌生的妇人,与乔策并无关系。 但见面的时候,那位穿着紫衣的夫人却不住地打量着她,席间还问了她平日喜欢做些什么。纪宝芙越坐越心惊,因为她怎么瞧着,这两位夫人倒是像来相看她的。 好不容挨到人了,倒是曾榕开口与她说,“那位田太太乃是户部侍中田大人的夫人,她家中有个正在议亲的公子,我也瞧过了,模样长得是不错……” “太太,”纪宝芙猛地惊声尖叫了一下,把曾榕都吓了一跳。 曾榕使了个眼色,叫司琴领着丫鬟都退出去了。 “太太,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纪宝芙如今也顾不得脸面了,她以为爹爹和太太都已经默认了的。 看着纪宝芙的模样,曾榕也是无奈,只得缓声说道:“乔公子是不能够的了。你爹爹与我会给你再寻一门亲事的。” “今生除了乔表哥,我谁都不嫁。”纪宝芙猛地站了起来,胸口不住地起伏。 “混账东西,”谁知她刚说完,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纪延生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身边站着一脸无奈地纪清晨。 内有惊喜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爹爹, ”纪宝芙明显颤了下, 显然纪延生的表情太可怕了。 纪延生走了进来, 纪清晨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可是瞧着外面廊下站着的丫鬟, 只得进门, 回身将门给关上。只是她站在旁边, 并未走到中间去。 此时纪延生看着纪宝芙,一脸地失望,待他开口问道:“你便是这般与太太说话的?” 纪宝芙此时已垂着头, 眼中含着眼泪,轻声抽泣。 倒是曾榕心底叹了一口气,她这是太失望了, 倒是一下子失了分寸。不过她也没生气, 只道:“芙姐儿,今日之事我知你是一时情急。只是你也是大姑娘的, 知道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回去把女则和女戒各抄了十遍给我送过来。” 这算是小惩大诫吧。 她说完了, 就连纪延生都没话说, 这处罚不算重。 可偏偏纪宝芙却没有作声, 只咬着唇瓣,垂眸瞧着地上。纪延生脸色又是一沉, 带着隐隐怒气问道:“你这可是对太太的惩罚不满?” “爹爹,求你成全女儿吧, ”纪宝芙一下跪在地上, 跪到了纪延生的面子,此时她脸上已布满晶莹的泪水,她本就生得娇柔清雅,这会眼中含泪,更是梨花带雨,好一派楚楚可怜之姿。 “女儿喜欢乔表哥,爹爹不是也赞赏过他吗?为何先前可以,现在却又不行了,爹爹,求求你了,”纪宝芙止不住地哭诉道。 纪延生本就因为乔策这事憋闷了,他可是豁了脸面开口。自个的女儿也是精心教养长大的,本还觉得便宜了这个臭小子,可谁知人家转头就拣起了更好的枝头。 这种憋闷,他还无处可说去。所以这会听到纪宝芙这般说,当即便怒上心头:“你可还知礼义廉耻四个字如何写?婚约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叫你看对了眼睛,便由着你的性子来,还要这父母长辈何用?” 这话说地实在是过了,可是偏偏这会纪宝芙还沉浸在被棒打鸳鸯的悲伤当中。 这会只怕她与乔策,就是那织女和牛郎,硬生生地被人拆散了。她估计是恨不得以身来殉道她这份感人至深的爱情。 “可是爹爹先前也未曾反对啊,爹爹小时候是何等疼爱我,为何偏偏如今,竟是连不愿成全女儿的终身幸福,”纪宝芙这次是要豁出去了。 纪延生被她气得,简直是无言以对。 曾榕倒是几次想要开口,可是又不好贸贸然地说,生怕又刺激了纪宝芙。 倒是纪清晨听不下去了,她对纪延生说道:“爹爹何不把事实告诉六姐姐,也好叫她知道真相。” 纪宝芙抬起头瞧着她,一双美目带着彷徨和不知所措,什么真相,难道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纪延生自然是开不了这个口,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纪清晨瞧着曾榕,她倒是冲着她点了点头,于是便由纪清晨开这个口,毕竟这件事最先是她知道的。 “六姐姐,不是爹爹不想成全你,而是乔策不能娶你了,”纪清晨瞧着她,神色冷静地说道。 纪宝芙愣了,反问道:“为什么,乔表哥为什么不能娶我了。” “几日前,乔策在城外当众救了一落水女子,那女子便是先靖王世子唯一的女儿殷月妍,也是皇上的侄女。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皇上决定,待明年殷表姐出了孝期之后,便为他们两人赐婚。” “你骗人,你骗人,”纪宝芙脸色瞬间苍白,泪水跟断了线地珠子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上一次与她见面时,便来娶她的。他从未骗过她,他也不会失言的。 “六姐姐,此事乃是皇后娘娘亲口所说,断没有再转圜的余地,”纪清晨望着她,可是瞧着她哭地这般凄凉,便还是忍不住劝说了一句,“你忘了他吧。” 纪家不可能叫女儿去做妾的,乔策是一定会娶殷月妍的。 “忘了他,若是叫你忘记了裴世子,你能做得到吗?”纪宝芙抬头看着她,怨恨地喊道。 纪延生立即转过头瞧着她,怒道:“真是一派胡言,我看是太纵容着你了。” 可是纪清晨却没有太过生气,她认真地看着纪宝芙说道:“如果柿子哥哥跳进水里去救另外一个女人,我会忘记他的。” 纪宝芙怔住。 “可是柿子哥哥,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纪清晨蹙着眉头,虽说真话伤人,可是真话却能叫人醒过来。 “若他真是一心想要救你,就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救一个落水的女子。他既是去救了,便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女子家的清誉大过天,一个女子当众落水叫人救上来了。那么救她的那个人,若是不能对她负责,那她便是死路一条。 可殷月妍的身份搁在那里,皇上都不用硬压着,只怕乔策自个就欢天喜地地娶她了。 情人眼中难免会把对方看地完美无缺,可是纪清晨知道乔策是个什么货色。所以即便纪宝芙不能嫁给她,她不仅不会觉得可惜,反而是庆幸。 “六姐姐,你是我们纪家的女儿,乔策这样的人不过是尔尔,便是没了他,爹爹和太太也会给你寻地更好的。纪家的女儿,不该这么低声下气,”纪清晨将她扶了起来。 纪宝芙瞧着她,满脸地不敢相信。这大概是纪清晨第一次与她这般掏心掏肺地说话。 她还在低声抽泣,纪清晨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没一会司音便进来了。纪清晨吩咐道:“把六姑娘带下去擦擦脸。” 纪宝芙没在说话,只是被司音还有她自个的丫鬟扶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纪延生这才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爹爹也别生气,是乔策没福分罢了,不配当我们纪家的女婿,”纪清晨上前挽着纪延生的手臂,扶着他到罗汉床上坐下。 曾榕点头说道:“沅沅说的对,咱们纪家的姑娘还愁嫁不成。虽说芙姐儿是庶出,可是她的两个姐妹都嫁地这般好,京里头不知道多少夫人想与我们结亲呢。咱们细细地挑,慢慢地选。” 听她说到自个的婚事,纪清晨不由微微脸红。 不过曾榕说完后,又转头欣慰地看着纪清晨,“原以为还是个孩子,可是今个劝你六姐姐的这番话,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咱们家的沅沅啊,真是长大了。” 纪清晨登时无奈地笑了一下,她倒是希望纪宝芙能看开些。 可谁知中间还是出了事,纪宝芙竟是买通了大房那边的下人,套了马车便去找乔策了。曾榕中途派人送东西过去,结果发现了不对劲,赶紧派人去找了。 待去了乔策原本住的地方,才发现他竟是已搬走了。 曾榕派去的人把失魂落魄地纪宝芙找了回来,因着这事还牵扯大房那边的奴才,所以自然是瞒不住的。韩氏觉得丢脸至极,把犯事的奴才打了一顿之后,便远远地发卖了。 纪延生得知这件事,气得便要把纪宝芙送进庵里,叫她伴着青灯古佛,好生地反省反省。 “你这是还嫌不够丢人是吧,”老太太登时便怒了,“眼看着在茵姐儿和沅沅都要出嫁了。你若是这时候贸然把人送到庵里,岂不是大告天下了。” 纪延生气得胸口直起伏,就是没法子说话。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先前你不好生教导,如今出了事便只知道生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儿子管教无方,叫母亲受累了,”纪延生登时低头说道。 “芙姐儿这事我也听说了,当初你就不该暗中同意他们。你若是同意了,就该趁着那人未中进士的时候,便早早定下来,你又想着要上进的女婿,又拉不下这个脸面,”老太太皱眉看着纪延生,若是乔策未中进士,便定下婚事,只怕也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芙姐儿确实是叫人失望,只是万不可送到庵堂里。便叫她自个在院子里头禁足吧,多派人看着,”老太太心底倒是有点儿怪曾榕,竟是连个姑娘都看不住。 韩氏也是生怕这件事会牵累到纪宝茵,毕竟她七月便要成亲了,还有三个月。所以这会是万不能出什么差池的。纪家倒是齐心把这件事都瞒了下来。 只是却瞒不住有心人。 ** 五月已是初夏,纪清晨素来畏热,原本想叫人把寝具换成夏日用的。只是曾榕却怕她受凉,只不许她这般做,说她若是真嫌热,便叫丫鬟在旁边打扇子。 杏儿和香宁都跟她那般久,她哪里舍得叫她们晚上不睡觉,给自个打扇子。 所以她便叫香宁把轻纱裙拿了出来,轻纱裙通透又凉爽,就是太薄了些,所以只能睡觉时穿。 谁知倒是便宜了来偷香窃玉的人,裴世泽用夜明珠照着纱帐内时,就瞧见披散着乌发长发的小姑娘,正安静地睡在床中央。因着睡觉的缘故,胸口露出一大片白腻柔滑的肌肤,简直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白皙,直刺着裴世泽的眼睛。 她大概是真的嫌太热了,薄被早就被踢到一旁,腿上穿着轻薄绸裤,双□□叠着靠在一起,脚趾晶莹又可爱。 女人的脚素来是最矜贵的,从来只有夫君能看得见。这也是裴世泽第一次看见她的脚掌,雪白地一团,便是还没伸手摸,就能想象到那细腻地触感。 他在床榻上坐了下来,便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她的脚掌。他长相上一瞧便是勋贵家族养尊处优的少爷,可是偏偏一双手,却糙地厉害,成年累月地拉弓射箭,早就长满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没一会,床上的小姑娘嘤咛了一声,他以为她是醒了,可谁知竟是翻了个身而已。偏偏那一声又娇又软地声音,仿佛在他脑海中烧了一团火,现在这团火直冲着下面而去了。 他也是血气方刚地男人,虽说平日里可以用练武宣泄精力,可此时软玉温香就在眼前,素了这么多年来,竟有种隐隐要破戒的冲动。 待他回过神时,已经俯身吻住了小姑娘的唇瓣,柔软粉嫩的嘴唇,像沾着蜜汁一样,引诱着他不断地索取更多。待他诱哄着她张开嘴时,睡地正浓地小姑娘,竟是真的乖乖张嘴。他勾着她的软舌,暧昧地水声在这银绡帐中响起。 等身下的小姑娘睁开眼睛时,心脏险些被吓地静止。 “别怕,是我,”他低声说道,纪清晨只觉得手脚都恢复了知觉,伸手便去推他的胸,想恼火地说一声,你真是吓死我了。 可谁知他刚说完,就又含住了自个的唇瓣,叫她连埋怨都没说出口。纪清晨本就对他不是十分抗拒,再过四个月,他们便要成亲了。 如今他们已是未婚夫妻了,所以便是叫他尝点甜头,也未尝不可。 小姑娘想着想着,就已经被亲迷糊了。待裴世泽发觉她纤细的手臂,缠在他的脖颈上时,便是顺势爬到了她的床上,也不知是何时,他的靴子都被脱掉了。 原本这般浓墨般地夜色下,就会叫人的胆子被放大无数倍。 只是待他的吻落在她细长的脖颈上时,纪清晨这才吓得连连推他,轻声喊道:“不可以,柿子哥哥,不行啊。” 可偏偏裴世泽把她抱在怀中,她原本就穿地单薄,而裴世泽的袍子早已经撩开,两人之间只隔着两层薄薄地绸裤。可那一处又硬又火热的东西,像是要从裤子里钻出来一般。 纪清晨吓得伸手捂住嘴巴,这可是她两辈子以来,头一回这般清晰清楚地接触到。 其实先前她当游魂的那会儿,有偷偷瞧过裴世泽硬起来时候的模样,可她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他早上不盖好被子,那么长地一处,把裤子都顶成了小帐篷,她便是想不瞧见都不行。 为着这个,她可是羞地躲在玉佩里,好久都出来呢。 而这一次,她不仅仅是看到,还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么硬,那么热,就那么大剌剌顶在那里。 “沅沅,我好疼。”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带着湿热地气息说道。 只是划桨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纪清晨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可是嘴是被堵上了, 但是某处那灼热的触感, 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她推了他一把, 便想把旁边的薄被拿过来。可裴世泽这会却压着她, 叫她动也不能动, 谁知他还使坏, 不住地亲她的手心,叫她又痒又酥,最后只得缩回手掌。 “沅沅, ”裴世泽又喊了她一声,一向清冷如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欲气, 便是纪清晨再傻, 都听得出来了。 她推了推他,软软地叫了一声, 柿子哥哥。 可谁知裴世泽却衔住她的唇瓣, 说道:“叫我景恒啊。” 他温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脸颊, 偏偏还有那处的热烫, 纪清晨就算一动不动, 可是却感觉那里好像越来越大了,难不成这东西还会长大不成? “我有点儿冷……”她想说的是, 我想盖被子了,可谁知一说到冷, 裴世泽已将她抱地更紧了。 他一边抱着她, 还一边贴着她的耳朵问道,“现在还冷吗?” 他简直就跟个火炉子似得,纪清晨又怎么会冷。可是她只觉得拉扯间,身上穿着的衣裳似乎被扯地更开了,腰间系着的带子早就松散开了,露出白嫩嫩的浑圆肩头。 此时夜明珠也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大概是被压在枕头或是锦垫下头了吧,帷帐内黑地瞧不见彼此。只有浓重的呼吸声,暧昧地交缠在一处。 “柿子哥哥,你怎么来了,”纪清晨试着转移话题,可是裴世泽却低声一笑。 他还是贴着她的耳垂,轻声地问道:“沅沅,帮帮我吧。” 纪清晨登时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帮帮他?要怎么帮啊。她身子一瞬间就僵硬了,做了两辈子的小姑娘,别说吃肉,便是猪跑都没瞧过。顶多就是上一世,无意看了那么一眼,可还觉得长了针眼一般地,恨不得一世都不见他呢。 当她的手掌被抓住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带着往下去了。等到摸到某处的时候,她跟被开水烫了般,就想缩回手。可是裴世泽哪能轻易放过她,他等了二十几年了,头一回尝到这样的滋味。 说实在的,他不是没给自个弄过。毕竟已是成年的男子了,没有欲望,那才叫不正常呢。平时在军营中操练,与那些军士在一块,难免会听到几句荤话,他自个浑然不当回事。 可是后头喜欢上了纪清晨,再听到那些话,脑子里想着的便是她。 有一回他坐在浴桶中,泡在热水当中,大脑如同静止了一般。可是她的模样便一下闯进脑海中,于是他自个便在温水中弄了出来,等倒坐下来的时候,觉得全身舒爽,连毛孔都要张开了。 原以为这已是舒服,可她柔软如羊脂的白嫩小手,还只是隔着裤子,便叫他那处硬地发疼。 刚才说疼是骗她的,可是这会是真的疼了。 血流仿佛一下都冲到那里了,硬挺挺的,他抓着她的手儿慢慢地抚弄。纪清晨羞得简直没脸抬头,她想说不可以,可偏偏却没有开口阻止。 女子和男子最大的不同,之前她也只是隔着裤子瞧过,也不知为何平日里软软的,有时候又硬地跟根棍子一般。 这好奇心一旦开启了,竟是胜过了羞耻心。 她只觉得形状还真是个棍子,只不过又带点儿弹性,还滚烫滚烫的。可是显然这般摸摸也是不够的,裴世泽竟是将她的手带着伸进了绸裤内。 “不可以,”纪清晨呀地一声轻呼,便想缩手,可她方才摸都摸了,这会再想反悔,裴世泽又岂能轻易放过她。 “沅沅,沅沅,”他贴着她的耳边,一声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叫人听了便面红耳燥。 她的手根本就不是自个动的,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就在她觉得手臂已经酸地受不住时,就见他把她的手掌抽了回来,吻着她的唇,这一次竟是比任何一次都凶猛,像是生吞了她一般。 她被顶地几次撞到了床头,她怕地要死,生怕这动静叫外头杏儿听见了。 直到裴世泽喘着粗气地停下来时,两个人都像是长途跋涉了一番,又累可是却特别地清醒。谁都没开口说话,幸亏这会黑地看不见彼此地脸,他安静地躺在一边,好一会才又动了起来。 “沅沅,”他似乎也不会说旁的,就只会叫她的名字了。 纪清晨这会所有的羞耻心都回来了,简直恼火地要死。还没成亲呢,怎么能,怎么就能…… 她又开始心底暗暗怪自个,真是太没立场了,被他求了两句便心软了。可是一想到面前的裴世泽,她那点儿立场简直是站不住。 他躺在她的身边,将她揽在怀中。纪清晨只觉得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儿,是她从未闻过的,可是方才她摸到那顶端的地方时,似乎有点儿‘水儿’。她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可是却又碍着脸面,根本不敢问。 “别生气了,”裴世泽还以为她不说话是在生自个的气呢。 纪清晨哪里是生他的气啊,她是好奇他方才地闷哼声音,他说疼,纪清晨还不解呢,这有什么可疼的?可是等听到他最后那声有点压抑又有点解脱的声音,她便更加好奇了,难不成还真的疼? 这会裴世泽已经恢复过来,只是方才他泄了出来,都沾在裤子上,如今也是没处可打理,只能先忍着。可是怀中的小姑娘一直默不作声,所以他也反思,自个这回是真的做地过分了些吧。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呢。 可是他却又说不出下回不这样的话,待下回的时候,只怕就是他们大婚的时候。他可不会放弃自己等了这么久的小白兔,说什么也要把她吞到肚子里头。 所以这会他低头在她嘴角吻了吻,柔声说:“别与我生气。” “你现在还疼吗?”纪清晨问他,她是真的不懂这些,所以难免会担心。 裴世泽先是一愣,便想起方才自个哄她说,疼地厉害。没想到她竟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担心他。 他的小女孩哟,裴世泽心底熨贴地跟什么似得,又甜又舒爽。 “沅沅给我摸摸之后,就不疼了,”他轻声说道。 纪清晨一想到摸摸,是摸那里,便又臊了起来。既是不疼了,她便不担心了,所以她推了他一把,卷着被子就把自己裹了起来,闷闷道:“太晚了,你早些回去吧。” 还是生气了啊。 不过裴世泽这会已经不担心,知道她是耍着小性子。所以便从身后将她抱住,柔声说:“真叫我走?” 她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严丝密合,中间连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纪清晨是真要恼火起来,这人简直就是得寸进尺,进尺。 好在裴世泽也不想惹恼她了,只问道:“你六姐与乔策是怎么回事?” 被他这么一问,原本还在恼火他的人,便立即坐了起来,忍不住着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世泽瞧着她这又急又恼地模样,便伸手拽着她的皓腕,将她又拉地靠在怀中,“你放心吧,此事并未宣扬出去。” 纪清晨这才算是放心下来,毕竟这可事关纪家姑娘的名声。 于是纪清晨便将乔策与纪宝芙还有殷月妍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叹气道:“爹爹真是生气坏了,他都与乔策提了这事。爹爹是想全了六姐姐的心愿的,谁知竟是又闹出他和殷月妍的事情。我六姐一时不忿,便想着去找他,谁知人家还搬家了。” 乔策搬家这事,肯定是没告诉纪宝芙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跑到旧居那里。 纪延生其实也十分宠爱纪宝芙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亲自与乔策开这个口,暗示他叫人上门提亲。可谁知反倒是乔策,攀了高枝,弃了纪宝芙。 “他如今住在绿柳胡同那里,”裴世泽不在意地说,他在京城自有消息网,所以纪家的事情,她才会立即就知道。 纪清晨叹了一口气,又说:“谁要管他住在何处啊,不过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而已。” 纪宝芙的事情暴露之后,曾榕便派人清点她的院子,才发现竟是有好多东西都没了。最后审问了她身边的墨画才知道,是叫她拿出去当了,都贴补给乔策了。 这件事纪清晨之前是知道的,她原本就是想用这事来劝说爹爹,不要将六姐嫁给乔策的。可谁知她还没用上呢,倒是被纪延生和曾榕先发现了。 纪延生可不知道纪宝芙已经倒贴到这种程度了,被气得险些昏过去。可是这会再打骂都没用了,曾榕赶紧派人去当铺把那些东西赎回来。 “乔策此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柿子哥哥你可提防着他,”纪清晨生气地说。 纪延生登时笑了,轻轻刮了下她的脸蛋,柔声道:“知道了,夫人。” 夫人,他叫我夫人哎。 从天而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待到了六月才知, 事情竟是这样的多。纪清晨的及笄礼, 到底还是在宫中举办的, 只是她的是在下半月, 皇后娘娘这会正忙着选秀的事情呢。 虽说还在先靖王爷的孝期中, 可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 况且殷柏然一松口, 方皇后恨不得立即选秀才好呢。 不过要给殷柏然选定妻子的人选,却又是不简单的,毕竟他乃是皇上的嫡长子, 不出意外便是太子。这要选的,可是一国储君的妻子。 纪家这边反倒都是在忙着纪宝茵成亲的事情,离上一回纪家办婚嫁,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所以这次院子里里外外都被翻新了一遍。 纪宝茵被韩氏拘束在院子里头, 都是指点她理家的事情。虽说她要嫁的只是二房的嫡子,可是方孟衡也是二房的嫡长子。 纪清晨也在烦恼, 她是想着该送些什么东西给纪宝茵, 送金银首饰太俗气了些。所以她叫杏儿把她库房的册子拿过来, 她寻常从不看这个。可这会一瞧, 登时便直愣了。 她瞧着面前厚厚的三本, 还没打开呢,她就感觉到了自个的富庶。 “这些都是我的?”纪清晨反问。 倒是杏儿捂嘴一笑, 说道:“难怪陶嬷嬷总说姑娘呢,连自个的东西都不上心。这些可不都是姑娘。” 待她打开了, 就更吃惊了。她的私房钱是杏儿掌管的, 而衣裳首饰则是香宁保管的,这两块是顶顶重要的。她们两个她是信得过的,所以寻常很少会追查自个到底有多少东西。 而她平常看账本学着理家,也都是用的府里的账册,她总觉得自个的小院这一亩三分地,也没什么要紧的。 可是今天这三本厚厚的册子,简直就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她可真有钱啊。 与其他所有姑娘一样,她的一部分东西都是来自于长辈的赏赐,逢年过节给的金银锞子还有首饰。可纪清晨财富的真正来源却是另外两块,一块自然就是纪家二房的两成财产,这是当年舅舅给她和大姐姐争取的。 这一部分是庄子和铺子,从她五岁开始便到了她的名下,统共已经十年了。单单给她的一处五百亩的庄子,那是真定最快的一块地方,每年的出息就有两千两。这十年下来,就是两万两银子了。 纪清晨先前是未曾在意过这些,可是这会仔细核算起来,才发现自个竟是这样的有钱。真真是把她吓了一跳。还有她名下的三间铺子,这些年生意做地还算不错,三间算起来每年能有个三千两的银子收入。 这么一算,这十年来,她光是名下这些庄子铺子的收益,就有五万两。 她在家中吃喝,不需要往外面拿一分钱,所以这五万两可就是实打实地存余。难怪在真定的时候,祖母领着她出城上香,行至一处田地的时候,自豪地说着从这处到那处都是属于纪家的。 光是她一个都这般有钱了。 其实说实在的,便是曾榕手里捏着二房六成的产业,可未必就有她那般有钱。毕竟家里头这些年来的开销往来,都是要从每年的收入里头支出的。 可她这个银子却是实打实地攒下来的。 五万两啊,纪清晨这会子只觉得手脚都是发软的,她可真是个木的,竟是这么久才想起来,盘点自个名下的这些银子。其实也不怪她,如今这些银子还不在她手里呢,每年的银钱一送过来,老太太便会吩咐纪延生去银庄上存着。 如今这些个银票折子,都在老太太那里呢。 在纪清晨这的,就是薄薄的一笔记载而已。可就算是记载,都叫她手软脚软地。她自然相信祖母不会私吞了她的银钱,而等她嫁人的时候,祖母指不定还要补贴她多少呢。 这是她如今私房最大的一块来源,还有一块便是殷廷谨给的。 说来她舅舅是真的亲舅舅啊,从靖王府那会开始,每年给她送的年礼,便不低于一千两的。辽城那边皮子多,什么灰鼠皮子、银鼠皮子、白狐皮子这些是最多不过的,那些个塞外人打了猎,拿着皮子到辽城去换茶叶、盐巴这些日用品。 这中间的暴利,你若是不过去亲自瞧上一眼,简直都无法想象。 刚开始送的时候,曾榕还高兴呢,可是后来送来多了,年年都有两箱子,自家哪里就穿得完,又是那样上等的。所以干脆便拿出去,放在自家的铺子上头买,就是这些皮子,都买了八千两了。 每年八百两,十年下来可不就是八千两了。 人都说滴水穿石,这日子一旦长了,攒下来的东西,真是叫你目瞪口呆。 还有就是舅舅登基之后赏地东西了,不过这些就都是内造的了,卖是再不敢卖的了。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殷廷谨登基一年半了,不知送了多少过来。 便是这会纪宝璟及笄用的冠,送过来的时候,连老太太这样见多识广的,都怔住了。 缠枝牡丹嵌红宝石花冠,那样薄地金片,可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人才能磨出来的,做工不说,单是上头镶嵌着十五颗鸽子血宝石,就让人目瞪口呆。这样的花冠,别说给郡主用在及笄礼上,便是给公主用,都是足够的。 最后纪清晨清点了自个库房的东西,才知道她光是现银就有六万两,当然这银子这会不在她这里。 还有一屋子的金银宝石,她前世时还觉得这些个京城的勋贵,也就是瞧着外面光鲜,指不定这里子还不如她家一个商户呢。 可是这会她才知道,真正有钱的人家,那真是有钱地叫你咋舌。 最后她拿了一盒子珍珠,还有两颗红宝石,叫杏儿装在梨花木匣子里头,便去给纪宝茵送过去了。 纪宝茵自打过年之后,就一直约束在家里。前头端午节都没叫出门,所以早就闷坏了,见她去了,恨不得抱着她亲两口。 等纪清晨把东西给她,她第一反应便是:“你这是抢了银子?” 可不就是抢了银子,她是见自个这般有钱,所以出手也便大方了起来。说起来别看这盒子小,可是里头的东西加起来足足有数千两银子呢。所以纪宝茵能不吃惊嘛,就是纪宝芸是她的亲姐姐,给她的添妆也不过才一整套头面首饰而已,也就两三百两吧。 “六姐姐只管收下吧,”纪清晨笑道。 纪宝茵啧啧了两声,笑道:“如今成了郡主娘娘,可真是不一般了。” “郡主,您喝茶,”这会纪宝茵的丫鬟把茶水端上来,第一个便是给纪清晨奉茶。 虽说在长辈跟前,她还是纪家的七姑娘,是沅沅。可是对于纪家的丫鬟来说,现在可没人再敢喊七姑娘了,都是一口一个郡主。便是待她跟老太太都没什么分别了。 “你若是再说,我可不送了,”纪清晨瞧着她打趣自个,立即便说。 纪宝茵赶紧把盒子抱在怀中,一阵娇笑,“这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 因着她及笄要在宫中办,所以皇后时常会把她召见宫中,及笄时所穿的衣裳也是由宫中的制衣局所制。 谁知路上的时候,正巧便遇上了也要给皇后请安的殷柏然。她已经许久没瞧见柏然哥哥了,所以一看见他,便欢喜不已。 不过她也听方皇后说了,这次要给柏然哥哥挑选正妻。 所以瞧见他,自然是不免笑着打趣道:“说来,我还要提前恭喜柏然哥哥呢。” “还未定下呢,”殷柏然不在意地说道。 纪清晨见他一副淡淡地模样,便劝说道:“柏然哥哥若是有中意的,便要与舅母说。要不然,总不至于从天上掉下一个媳妇吧。” 可谁知她一说完,就听见一阵尖叫。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殷柏然推了一把,幸亏杏儿及时扶住了她,要不然她非摔了不可。 可是顶惨的却不是她。 因为此时从天掉下来的人,正好压在了殷柏然的身上。 皇后拍板 第一百二十章 纪清晨抚着胸口, 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状况。 这叫什么? 而此时殷柏然脸上带着隐忍地苦楚, 方才他第一时间将纪清晨推开, 自个却没躲开, 摔在地上的时候, 后脑也未躲开。整个后背垫在地上, 像是要裂开一般。 可偏偏趴在他身上的人, 此时缓缓抬起头,看着被自己压住的人。只见他头戴玉冠,一张脸说不出的好看, 温润如玉,只是此时表情有隐隐地痛苦。 “对不起,我压着你吧, ”长孙昭也不知怎么的, 竟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他的脸颊。 他可真跟她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她在福建的时候, 那里民风开放, 夏日里便是在街上总也能瞧见打着赤膊的男人, 又黑又糙, 浑身汗津津的。便是不凑近, 都觉得一股儿味儿。 可是他不一样,离这么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隐隐的幽香,不是女子的香粉气, 就是那种清爽地味道。他的脸颊就像是发着光般, 从这里瞧着脖子都是白皙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待她的手掌被捉地拿开时,才发现被她压住的人,已是皱着眉头,眼底有隐隐地怒气。 纪清晨也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竟是伸手摸了下殷柏然的脸颊,这简直就是跟摸老虎屁股没什么两样嘛。 “还不把他拉进来,”殷柏然见身边的宫人,竟是一个都没上前,登时生气地喊道。 他不说话还好,可偏偏一喊,竟又觉得眼前一黑,看来方才的摔倒真是磕到了。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便叫长孙昭心疼地啊。 “你没事吧,是不是摔着脑袋了,”她一脸担忧。 此时殷柏然身边的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先是把趴在上头的那个扶了起来,这才又去扶殷柏然。 纪清晨也是赶紧上前,她瞧着他一直在皱眉,便低声问道:“柏然哥哥,可是摔着头了,我看还是立即叫太医来瞧瞧吧。” 殷柏然未说话,倒是面前穿着男装的人,也是着急地说:“是啊,这位姑娘说地是,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我看你好像很疼的样子。” 长孙昭真不是故意的,她原本是想顺着这棵树,到旁边的凉亭上的,可谁知竟是一下失手了。这宫里的树可真是滑溜溜的,今个她还穿了男装呢。 “你是何人,在宫中随意攀爬,是不要命了吗?”殷柏然低头斥责她,他性子好,极少会发怒,可是这会却还是难免会生气。 倒是纪清晨这会才发现,面前的这个人竟是个姑娘。虽然她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可是她的个子着实不高,没有喉结不说,便是胸前都有些微微隆起。 难道这还真从天上,给柏然哥哥掉下来了一个媳妇? 可真叫人目瞪口呆的,纪清晨这回都说不上话了。 长孙昭没想到他会发火,可是瞧着他如水墨一般地眼睛,此时晶亮地,可真是好看极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她立即道歉道,又是深深地鞠躬。 殷柏然无奈地瞧着面前的人,看他小小的模样,大概是哪家随着父亲进宫的少爷吧。 可是他刚想完,纪清晨却已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说:“柏然哥哥,我瞧她好像是个姑娘吧。” 殷柏然心头一惊,待仔细瞧过去,可不就是个女孩子,脸蛋小巧精致,眼睛又大又亮,嘴唇还粉嫩地像桃花瓣,只是她身上有着一股有别于女孩的英气,是以才叫殷柏然第一时间未认出来。 可这会再仔细瞧,虽然有些英气,可处处都是女孩的迹象。难怪他方才觉得奇怪呢,只觉得这少年未免太娘气了些。只能说面前的人身上的气质太过鲜明,放在女孩身上便显得太过英气,可是放在男孩身上,便又显得英气不够。 长孙昭瞧着他们两,心底才是惊奇呢。 难怪人人都说京城乃是好地方果真是盘龙卧虎的地方啊,便是眼前这个姑娘,可真是她生平从未见过的好看。长孙昭虽然喜欢武装胜过红妆,可是她模样长得也是顶好的。在福建的时候,便是不打扮都能把那些个姑娘都比下去了。 可是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她知道自己便是打扮成十分,只怕还是要输了的。 不过她却一点儿不嫉妒,美人儿总是叫人瞧着心底开心嘛。 况且这会她居然一眼瞧出自个是女儿身,连长孙昭自个都觉得好奇。毕竟她常年做男装打扮,足可以以假乱真了。 “姑娘,你这般在宫中乱闯,若是遇到禁卫军只怕是要吃些苦头的,”纪清晨微笑着看向她,宫中的禁卫军时常要巡逻的,她方才若是撞到是那帮禁卫军,真的要被乱刀砍了。 长孙昭立即歉意道:“我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站在高处瞧瞧这御花园。” 纪清晨啼笑皆非,她终于遇见比她还要随性的人呢。 殷柏然一直沉着脸,显然她的肆意叫他有些不喜。连纪清晨都瞧出来了,毕竟柏然哥哥是个外圆内方的性子,瞧着面上待谁都温和,可是内里却是再坚决不过的。但今日连脸上的温和都维持不住了。 “我是长孙昭,是随我父亲一起进宫的,你们是……”长孙昭还偷偷地瞧了一眼殷柏然。 长孙?纪清晨立即有些疑惑,这个姓氏,她倒是未曾在京城听过。能跟着家人进宫,还作这般打扮地,肯定是勋贵家族的吧。 “你便是恒国公的女儿?”纪清晨还在思索着这位到底是谁呢,倒是旁边的殷柏然已开口问了。 长孙昭没想到他一下便猜出了自己的来历,当即便笑了,极是开心地说:“是啊,我是恒国公的女儿,你……”她想了想,还是期待地问:“你听说我?” “没有,”殷柏然想也不想地否认。 长孙昭有点失望,只是又想到,方才是自个先撞到他,让他出了这般地丑,他便是恼火自个也是应该的。 倒是纪清晨见殷柏然这般,便有点想笑,没想到有朝一日,柏然哥哥竟是会和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 “恒国公如今在何处,我派人送你过去吧,”殷柏然不欲和她多言,直接说道。 长孙昭见状,立即摆手,说道:“不必麻烦,我父亲正在圣上的勤政殿中,有人领着我来这里的,我再去找他叫他领着我回去便是。” 勤政殿的人领着她过来的? 谁知说话的时候,就见杨柳从远处跑了过来,他真是一转头就不见了这位小祖宗。待满花园地找,竟是在这里找到了。可是一瞧见大皇子还有元曦郡主也在,杨柳吓得险些连心肝都要爆掉了。 “原来是你领着她到御花园来的,”殷柏然一瞧见杨柳,便带着几分薄怒地斥责。 杨柳噗通地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上,连长孙昭都替他疼。只是这会她反倒有点儿好奇面前人的身份,方才她便想问的,只是却不好主动开口询问。 “大皇子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杨柳被吓得不轻。 倒是纪清晨开口提醒他,“你这奴才怎么当差的,竟是叫长孙姑娘落了单,差点儿出了大事。” “奴才该死,郡主恕罪,”杨柳也不该给自个辩解,长孙昭是有心甩开他的,他为了找人,跑得满头大汗的,可偏偏这会也只能低头认罪。 倒是长孙昭不是喜欢把错推给旁人的,她立即说道:“还请大皇子和郡主别怪罪他了,是我故意甩开他的,我想自个逛逛这御花园。” 杨柳太呱噪了,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这花园里的景致,所以她觉得不耐烦,便把他甩开了。这会瞧见他满头大汗,还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长孙昭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待把她送回勤政殿,你自个去慎刑司领罚,”殷柏然哼了一声。 杨柳赶紧磕头谢恩,“谢大皇子。” “大皇子,是我故意甩开他的,”长孙昭虽不知慎刑司是什么样的地方,可是一听着便是极可怖的地方。杨柳虽然话多了些,可是错不在他,是她自个肆意了。 殷柏然安静地看着她,慢慢说道:“他没照顾好主子便该受罚。” “可是……”长孙昭还想求情。 “这是宫里,你若是为了这些个奴才好,便该谨言慎行,若不然你犯了错,就只会责罚他们,”殷柏然一脸冷静地看着她。 长孙昭自幼便在福建长大,她又是家中嫡女,她上头有六个哥哥,她是长孙家唯一的嫡女。便是从她入宫都穿男装这条,便能看出她在家中是极受宠的。所以才会有点儿肆意妄为,可是她没想到会给旁人带来这样的责罚。 见长孙昭还要继续求情,一旁的纪清晨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再继续了。 长孙昭显然也注意到了,咬了下唇,便住嘴不再说话。 殷柏然见这边事了,便对纪清晨说:“沅沅,咱们走吧。” 纪清晨乖巧地点头,殷柏然已转身离开,长孙昭有些泄气地叹了一口气,倒是纪清晨临走前,轻声安慰她说道:“没关系的,大皇子这次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谢谢你,郡主,”长孙昭虽不知她身份,可方才就听到杨柳唤她郡主,所以便跟着这般称呼。 待两人领着人都离开之后,长孙昭便立即叫杨柳起身,她满脸歉意地表示:“杨公公,都是我不好,害你被责罚了。” “长孙姑娘不必这般自责,都是奴才嘴巴太啰嗦,叫姑娘厌烦了,”她一离开,杨柳便猜测到了原因,所以这会立即认错。 如今已是六月了,杨柳绕着花园里头跑了许久,早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所以长孙昭见他这般模样,也不想再逛,低声说:“咱们回去吧,我已逛够了。” 杨柳倒是巴不得她早些回去,这位姑娘可真是跟京里的这些个大家闺秀太不一样了。 倒是路上,长孙昭有些好奇地问:“方才那位便是大皇子吗?” “是,姑娘心底可不要埋怨大皇子殿下,是奴才自个没当好差事,”虽说殷柏然责罚他去慎刑司,只是却没说怎么个责罚。杨柳的干爹乃是内务总管杨步亭,所以慎刑司的大太监怎么都会卖杨步亭一个面子,不会太过为难他的。 长孙昭头顶着初夏炎炎的日头,可是心底却舒爽地像刚吃了一碗冰碗子。 他生得可真好看啊。 像一块温润地玉,原以为是暖玉,可是方才瞧见他冷冰冰地说话,倒是更像一块寒玉了。 “那位郡主是……”也不怪长孙昭会疑惑,毕竟他们瞧着极是亲密,原以为是大皇子的亲妹妹,可是转念一想肯定不是,毕竟若是妹妹的话,那便是公主才是。 杨柳知道她刚从福建回京,对京里头的事情不熟悉,所以开口道:“那位是元曦郡主,是大皇子的表妹。” “表妹?”长孙昭登时惊了,毕竟这年头表兄与表妹做亲的可真是太寻常了。 “元曦郡主乃是圣上亲妹妹的女儿,极得圣上的喜欢,”杨柳提起这位郡主,可真有说不完的话了。 这一路上,杨柳便将纪清晨如何得圣上喜欢,又如何被封为郡主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地长孙昭一愣一愣的。 她心底叹了一声,便想着元曦郡主长得这般好看,难怪他与她说话,都那般温柔。 倒不像对她,冷口冷面的。 “郡主殿下十月便要大婚了,到时候指不定还怎么热闹呢,”杨柳感慨道。 长孙昭一惊,“大婚?和谁?” 杨柳都被她吓了一跳,待定了心神,才笑着说道:“自然是裴世子了,这桩婚事可皇上赐婚的,天作之合。” 那就是和大皇子没关系了? 长孙昭登时便欢喜起来,倒是有闲情逸致来关心在旁的事情。 ** 待殷柏然与纪清晨到了方皇后的宫中时,一进到东侧殿,便瞧见方皇后坐着的罗汉床上的紫檀木雕牡丹小几上,竟是摆着不少画像。 “正巧你们来了,都过来瞧瞧,”方皇后一瞧见他们,便笑着说道。 殷柏然坐在方皇后的对面,而宫女则是给纪清晨搬了个绣墩过来,她坐在方皇后的身边。方皇后便拿起其中一幅画,给纪清晨瞧,还问道:“沅沅,你觉得这个如何?” “舅母,您该给柏然哥哥看才是啊,毕竟这回可是为了他和二表哥选秀的,”纪清晨一脸调皮地笑道。 殷柏然登时抬头瞪了她一眼,纪清晨赶紧低头,其实这画像中的女子长得还真是不错,柳叶眉丹凤眼,还有一双樱桃嘴儿,一瞧便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长得太娇气了些,”倒是方皇后自个都说了,说来这些宫廷画师倒确实是厉害,虽说只是一张画像,可却画出了本人的□□。 方皇后看完之后,便把画像交给了身边的宫女。待她又拿起一幅画时,纪清晨眼睛尖,就瞧见了原本摆在下头的另外一幅画,咦了一声,觉得可真是有趣啊。 “怎么了?”方皇后见她盯着那画像瞧,便问道。 纪清晨指着画像,便与殷柏然说道:“柏然哥哥,你瞧瞧这位,可是咱们方才遇见的那位?” 虽说画像上的女子作女装打扮,可是眉眼却叫纪清晨一下便认出来了,况且她身上还有股寻常姑娘身上没有的英气,叫人实在是过目不忘。 殷柏然低头看了一眼,方皇后见状,便好奇道:“你们方才遇见这位长孙姑娘了?” 纪清晨点头,可把方皇后欢喜了下,立即说道:“那可真是缘分啊,这位姑娘说来还是后头送上来的,原本选秀的册子上没她的名字呢。” 长孙昭是皇上亲自开口加进秀女名单的,这会选秀是从十五岁到十七岁之间,长孙昭却已十八岁了,按理是过了年纪,可偏偏又添了进来。 瞧着她又是恒国公家中的嫡女,所以方皇后便想着只怕是皇上瞧中了,准备留给柏然的吧。 所以这会听纪清晨说起来,便来了兴趣。 “母后,这位长孙姑娘性子跳脱,不宜留牌子,”殷柏然想也不想,便是说道。 别说纪清晨了,就是方皇后都有点儿惊讶了,她自个生的儿子,她最是了解不过了。人前极少会不给旁人留面子,更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了。 所以她忍不住地看向纪清晨,倒是纪清晨开口劝道:“柏然哥哥,虽说这位长孙姑娘性子是跳脱了些,可是你不觉得她还挺有趣的。” 纪清晨倒是十分喜欢她,大概是她身上那股子英姿飒爽的模样,叫她看地羡慕不已。 “方才在御花园,这位长孙姑娘冲撞了你?”方皇后关心地问道。 可不就是冲撞,还不是冲撞,是压撞。 方皇后伸手拿起了画像,便觉得这姑娘长得大气,那一双眼睛瞧着可真够有神的,她倒是一眼就瞧了喜欢。 “这姑娘的眼睛生得好看,”方皇后说了一声,便又拿着问旁边的纪清晨,“沅沅,你说是吧。” 这些日子,她挑选这些个秀女,也不是没叫殷柏然看,只是他瞧这个也没反应,瞧着那个也没反应,反倒是这个,倒是有了反应。 纪清晨也想说不错,可是殷柏然的眼风已扫了过来。 她只得违心地说道:“总是要柏然哥哥喜欢才合适嘛。” “你柏然哥哥就是这个也瞧不上,那个也看不中,我就瞧着这个好,”方皇后倒是一下拍板了。 这回殷柏然和纪清晨都目瞪口呆了。 难道这就叫无心插花柳成荫? 及笄盛典 “姑娘, 该起身了, ”外头青纱帐传来声音, 可谁知里头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站在外面的杏儿没有法子, 只得挑起帐子, 此时外面还只是透着蒙蒙亮地晨光呢。要知道这会还是夏日, 天亮地本来就早。 只是一掀开帐子, 倒是把杏儿瞧了个面红耳赤,说来自家姑娘这身段真真是好,这会穿着小衣领口松散地敞开着, 露出雪白雪白一片,那起伏的弧度倒是叫人不敢小觑。而宽松地纱裤此时已经滑到小腿上,纤细白皙的小腿交叠而放。 好一副美人初醒的画面。 她微微仰起头, 修长的脖颈抬起头, 轻轻地嗯了一声,似是还未睡醒, 可是她的衣裳却滑落地更下, 便是浑圆的肩膀都露出了小半截。 “姑娘, 该起了, 今个可是您的大日子, ”杏儿又提醒了一句。 纪清晨哼了一声,朝着外头瞧了一眼, 气呼呼道:“这才什么时辰啊?” “待会韩嬷嬷便会带着人过来,替您梳妆打扮了, ”杏儿忍不住又说。 纪清晨一下就翻坐了起来, 朝着她,原本还睁不开的眼睛,这会倒是瞪地滚圆的,“韩嬷嬷,今个她还要过来?” “瞧您说的,这些日子您都跟着韩嬷嬷学规矩,这么大的日子,她岂会不来,”其实杏儿还挺能理解纪清晨的模样,着实是这位韩嬷嬷实在太过严厉了。 便是纪清晨都在她手上没讨着好,先前还因为规矩学地不好,被打了手心。她没跟和方皇后哭诉,倒是和舅舅哭诉了,可谁知得来的却是一句,严师出高徒。 纪清晨一见连最大的靠山,这会都不站在自个身边,倒是乖乖了起来。 她是提前十日便进宫了,每日都在学规矩,也不单单是为了这次及笄礼,便是日后成亲,要嫁到定国公府里,到时候若是规矩上出了差错,便叫人耻笑了。 今日便是她及笄的日子,她已许久没见到爹爹和太太,今个总算能见面了。 想到这里,纪清晨倒是清醒了些,她捏了下自己的脸蛋。 “好了,你去吩咐她们进来吧,”纪清晨知道这会宫女已在外头等着了,自打入宫之后,她身边伺候的人,又多了起来。早晨光是伺候她洗漱地都有四五个宫女。 杏儿点头,便是出门。没一会身着浅绿色衣裳的宫女们鱼贯而入,便是连头发都梳着一样地样式,宫里头规矩森严,连首饰都不许戴地显眼。倒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还能给自个买朵戴戴,可是在宫里谁敢坏了规矩,便是打死都是活该。 纪清晨已重新正好了自个的衣裳。 待她漱口之后,旁边立即有人递上温热的帕子,她习惯自个擦脸。 等洗漱完毕之后,杨嬷嬷也到了。这位嬷嬷可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本就是专门的教习姑姑,纪清晨进宫学规矩,皇后便替她挑了最好的一位。 “见过郡主娘娘,”杨嬷嬷一见她,便规规矩矩地福身,虽说她如今年纪大了,样貌自然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可是偏偏这行云流水地动作,可真是好看啊。 连纪清晨自个都知道,她跟着杨嬷嬷这些日子,规矩确实是学地好了不少。其实先前她在家中,便已被陶嬷嬷调教了不少,如今算是精益求精。 “嬷嬷请起吧,”纪清晨微微颔首。 这会该给她换衣裳了,今日及笄穿地衣裳是大红底子,以金银秀为主,内务府赶制了三个月,才做出来的。据说光是拖地衣摆便有数尺长,先前纪清晨试穿的时候,心底还感慨,幸亏她生得高挑,要不然只怕还真撑不起这衣裳。 此时宫人上前,给她穿戴衣裳。杏儿和香宁都敛手,站在一旁乖乖地瞧着。自打进宫之后,这两个丫鬟可是生了无限地警惕。 实在是这宫里的宫女们,当真是业务能力到位,就叫她们两个自觉是丫鬟中的精英,这会都被比了下去。 所以两人都生怕出宫的时候,姑娘领了几个回去,到时候只怕姑娘的院子里,连她们隔脚的地上都没有。可偏偏杨嬷嬷在,她们都是乖巧地很,不敢上前。 只因杨嬷嬷说过,做丫鬟的便该各司其职,不可越俎代庖。 这一身宫装,以大红色为底,用金银线在外衫上绣着牡丹,盛开地牡丹雍容华丽。此时宫女已经为她穿上了内里的衬裙。 “先给郡主梳妆,待梳妆之后,再穿外裙,”杨嬷嬷开口,宫女应了一声。 便是梳头的嬷嬷也是宫里头顶好的,这位嬷嬷给她梳头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郡主的头发可生得地正好,又浓又密,便是不用假鬓都能梳出好看的样式来。” 纪清晨听了心底一寒,这位嬷嬷所说的假鬓,其实是用真人头发所制的。有些贵族女子头发生得不好,不够浓厚,所以梳头的时候,便要加些假鬓。而这样的假鬓,都是用穷人家的女子长发绞了制成的。 一想到有别人的头发戴在她的头上,纪清晨便受不住。 待梳妆打扮之后,外头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此时已到了传膳的时间了。原本她每日都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只是今日乃是她的及笄礼,就连皇后都派人来说过,今个她便不要过去了。 等用完早膳,她便坐在殿内。 今日的典礼是在御花园的揽月楼举行的,因着她的郡主典礼未举办,所以两礼便并作一礼。在她及笄之前,便受郡主的宝册和宝印。 她叫人拿了书过来,这会离吉时还有段时间呢。谁知刚看了没一会,就听到外头有动静,待抬头时,就看见纪宝璟穿着一身浅紫色十样锦妆花长褙子,就俏生生地看在门口。 “姐姐,”她欢喜地喊了一声,便是站了起来。 纪宝璟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拉住她伸出来的手掌,待上下打量着,再抬头时,竟是眼中隐隐泛着泪花了,“好看,可真是好看,我的沅沅,真是太好看了。” 她比纪清晨大了足足九岁,纪清晨一出生没多久,便没了母亲。是纪宝璟守在她身边,比谁都要护着她,比谁都要爱惜她。 “姐姐,我好想你,”纪清晨本来瞧见她也是高兴,谁知一开口,竟然也带着哭腔了。 姐妹两人也有大半个月未见,这会再瞧见,纪宝璟便觉得纪清晨变了,身上有种沉稳端宁地气质,叫人看了都觉得安心舒服。 她又欣慰又有点儿难过,这样的清晨自然是叫外人瞧了,觉得是个大家闺秀。可是她却知道,这是小姑娘长大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终于成了所有人都要仰望地郡主殿下。 此时杨嬷嬷已带着人都退了出去,倒是叫她们姐妹两人能安静地说回话。 “在宫里好吗?”纪宝璟瞧着她的小脸,又是心疼地说:“看着好像是瘦了点。” 可不就是瘦了,原先还有点肉肉的小脸蛋,这会瞧着却没了。原本就够瘦的了,这会脸蛋更小了,倒是一双眼睛灼灼有神,晶莹润亮,又如有水波般在里头流动。 “没有,我这些日子学规矩,倒是比先前还有胃口了呢,”纪清晨如实说道。 她瞧了一眼门口,问道:“今日祖母来吗?” “你的大日子,祖母怎么可能不来呢,”纪宝璟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滑滑嫩嫩的,倒是跟她小儿子的脸颊都有得比了。 “原本今日俊哥儿也闹着要来的,我怕他不听话,便没带来,”纪宝璟叹了一口气,想着儿子闹着说想看小姨母,心底又觉得酸涩地厉害。 纪清晨立即便说道:“姐姐怎么不把他带来呢,俊哥儿多听话啊。” “没事的,小孩子就是喜欢瞧热闹而已,待你大婚的时候呀,便叫他瞧个够,”纪宝璟捏了捏她的手掌,安抚道。 纪清晨脸颊一红,却又想起了裴世泽。今日及笄,他只怕是不能观礼了。 纪宝璟坐了一回便先离开了,倒是她又等了许久,才前往揽月楼。因着她如今有郡主品级,是以在宫中是可以坐撵轿的,所以她出了宫门,便上了轿子,叫人抬到了揽月阁。 谁知半路上时,竟瞧见了裴世泽。他身穿一身正三品朝服,暗紫色官服将他衬托地越发面如冠玉,气质出尘,他安静地站在走道上,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 虽然杨嬷嬷在旁边,可她还是忍不住朝他看了又看。 直到他又抬起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彼此眼底的笑意,都看在了对方的眼中。 他是故意在此处等着她的吧。 虽未问,可她就是知道。 待到了揽月阁,她便被宫女带到配殿中坐着。此时殿内已来了不少人,只怕京城的贵夫人有一半今日都在此处了。 曾榕坐在殿内,正与纪宝璟说话,她因要照顾纪老太太便未去看纪清晨。 “太太放心吧,沅沅好着呢,她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纪宝璟这会倒是没刚才的心疼,也没说她瘦了的事情。 待皇后娘娘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皇后穿着明黄凤袍,头上带着精致的凤冠,便是妆容比起平日来,都华贵美丽地很。 “都起身吧,”皇后坐下后,缓缓开口,叫众人坐下。 今日不仅纪老太太来了,便是裴老夫人这样难得出门的人,都到场了。当然旁人都知道,这是她给未来孙媳妇撑场面呢。虽说今日的场面已足够大了,不过裴老夫人的到来,还是叫纪家的一干女眷都心中开怀。 而当殿外又响起一声皇上驾到时,这回就连皇后都起身站了起来。 一干女眷纷纷福身行礼,一双精致地明黄靴子从众人的眼前走过,直到皇帝走到皇后跟前,亲自将她扶起后,才又转身温和道:“都起身吧。” 女眷们这才起身,倒是有大胆的,才偷偷地去觑皇上。 说来皇上如今才四十多岁,正是龙马精神地时候,大概在辽城时常年骑马的原因,便是身形都是健壮有力的。倒真是与先皇不一样。 纪清晨在配殿内是听到声音的,所以皇后和皇上过来时,她都忍不住地捏住帕子。 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郡主,吉时到了,该出去行礼了,”旁边的杨嬷嬷轻声提醒。 纪清晨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便站了起来,宽阔华丽地裙摆拖在地上,随着她走出去的每一步,轻轻往前。 待配殿的门打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出现在门口的女子身上。 而直到许多年后,都还有人记得这一场盛大又隆重的及笄礼。 这乃是几十年来,最叫人难以忘记地一幕。 因为当门打开时,所有人仿佛看见了仙子一般。 来接媳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谁瞧见了姑娘的喜鞋?先前不是放在这处的?” “快点去催厨房里头, 让他们赶紧把糕点送过来, 待上了妆, 可就来不及了。” “姑娘, 你忍着点儿, 绞面就是有些疼的, ”只听面前的夫人, 轻笑着安慰道。 可是纪宝茵还是忍不住哀嚎了几声,真的是哀嚎,连纪清晨听着都觉得不落忍, 小脸蛋皱地跟什么似得。 谁知给纪宝茵绞面的夫人瞧见了,还笑着安慰她道:“郡主可不要害怕,姑娘家出嫁总有这一遭的, 忍忍便过去, ”说着手头上又用了力气,纪宝茵又是一声哀嚎。 气得纪宝芸在一旁直翻眼睛, 怒道:“就没见过哪家姑娘像你这样的。” 这会绞面已经结束了, 纪宝茵伸手捂着脸, 气地转头便道:“三姐别以为旁人都不记得了, 你当初喊地比我还厉害呢, 不是还被娘亲骂了一顿。” 纪宝芸这会就是仗着她成亲的时间长,还以为旁人都不记得了。可是那次她确实是比纪宝茵叫唤地还厉害, 气得韩氏直骂她。 这会倒是好了,竟是有空奚落别人了。 不过纪宝茵也不是好惹的, 直接驳了回去。纪清晨轻咳了一声, 提醒她们这会还有外人在呢。 好在全福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况且人家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啊。所以只是笑盈盈地瞧着斗嘴的姐妹两人。 接着又是给纪宝茵上妆,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兴起的新娘妆扮,总是把脸蛋涂地白白的。纪清晨已经接连送三位姐姐成亲了,可是每回都有点儿不适应。等上了妆之后,便是带头饰,花冠又重又大,脖子上手臂上还带着不少金饰。 “五姐姐,沉吗?”纪清晨忍不住问道。 纪宝茵没好气地说道:“要不你来戴试试?” 纪清晨赶紧摇头,纪宝茵立即就唉声叹气,谁知这会丫鬟正好把燕窝端了上来,待喂她喝了一小碗之后。这才算消停下来。 待瞧着面前盛装打扮的纪宝茵,也不知为何,纪清晨心中一酸,竟是连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我还没哭呢,你倒是要哭了,不许哭,”纪宝茵抬头看着她,就见她眼眶都湿润了,登时板着脸教训。 纪清晨赶紧别过头,嗡声嗡气地说:“谁哭了啊。” 纪宝茵伸手拉了她的手掌,笑道:“嫁人而已,况且都在京城,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的。” 话虽如此说,可嫁人就意味着是别人家的姑娘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住在一个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 谁知纪宝茵这会倒是说地振振有词,可是等新郎来接亲的时候,她反倒是哭地比谁都厉害。旁边的丫鬟赶紧把帕子给她擦眼泪,生怕她哭地花了妆容。 此时纪宝芸也红了眼圈,在一旁怒道:“臭丫头,不是说自个肯定不会哭的。” “娘,”纪宝芸的女儿此时正被奶娘抱在怀中,站在旁边,瞧见她哭了,便伸手要抱她。 只是这会姐妹两倒是难得温情,纪宝茵抽泣了一声,恼火地说:“谁想要哭了。” 也不知谁进来通传了一声,说是新郎已经在门口了,那丫鬟极是欢喜地喊道:“听说这会来接亲的人里头,还有大皇子呢。” 房里的登时热闹了起来,都知道方家乃是皇后的娘家,只是没想到面子竟是这般大,接亲都能请到大皇子呢。 院子里的小丫鬟各个恨不得到门口去看热闹,反倒是纪宝茵忽然便抓紧了腿上的裙摆,精致的刺绣在手掌心中摩擦着。 没一会韩氏进来了,她眼眶也是红红的。全福夫人把众人带了出去,便留着她们母女在里头说话,虽说该叮嘱的,早已经叮嘱过了。可是这会,似乎还是有说不完地话。 纪清晨站在门外,瞧着房门里头,耳中似乎能听到外面隐隐地鞭炮声。 “太太,前头快要开门了,还请太太早些过去吧,”丫鬟过来催促了,旁人都不敢去敲门,还是纪宝芸跑了过去,将房门敲开。 韩氏出来的时候,眼眶更红了,眼角地泪水还没擦干净呢。她又吩咐了纪宝茵的丫鬟,进去给姑娘补补妆,这才带着人往前走去了。 等新郎官进来了,给长辈敬茶。老太太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团花暗纹褙子,虽说已满头白发,可是精神却依旧矍铄。先前方孟衡已来过纪家,她瞧着这个孙女婿也是喜欢地。所以这会喝了他敬地茶,便叫丫鬟给递了个红包。 她倒是未吩咐什么,便叫他去给纪延德还有韩氏敬茶。虽说韩氏已经嫁过一个闺女,可是一想到连小女儿都出嫁了,不觉悲从中来,平日里长袖善舞地人,这会竟是哭地不能自已。 倒是纪延德,反而是细细地吩咐了两句。 纪清晨也在正堂里站着,只是从门外偷偷溜进来的纪湛,伸手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姐姐,五姐夫给了我这样多的红包呢。” 待她低头,就见小家伙手上,竟是抓了一把红封。 纪清晨登时便笑了,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笑着问道:“谁给你这样多的?” “我偷偷与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纪湛神神秘秘地说。 于是纪清晨便微微屈膝,叫他能贴着自个的耳朵说,只听小家伙隐忍着开心说:“是柏然哥哥给我的,连俊哥儿都没我多呢。” “你倒是好,都是当舅舅的人了,竟也不让着点俊哥儿,”纪清晨立即笑话他。 谁知小家伙竟有点儿不高兴了,扭扭捏捏地说:“可这是柏然表哥给我的,就这一回而已。” 纪清晨倒是听出了他的意思,他与温启俊其实年纪相仿,可偏偏他却高了一辈儿,所以每回长辈总是要他让着点儿俊哥儿。便是有好东西,也总是先给俊哥儿,虽说也没亏待着他,可时间长了,小家伙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平的。 孔融让梨是佳话,可是回回都要让,也叫人意难平。 所以纪清晨冲着他眨了下眼睛,立即点头赞同道:“那咱们就今个这一次,你偷偷地藏起来,谁不告诉。姐姐也谁都不告诉。” 于是姐弟两人,便保守了一下小秘密。子 不过纪湛还是给了纪清晨一个红封,说是她没办法到前头去,也叫她沾沾喜气。 纪清晨伸手刮了下他的脸颊,小家伙还真是够可爱的。 等纪宝茵上了花轿,韩氏便去后头收拾。纪清晨上前扶老太太起身,祖母从早上便起来,到这会也露出点倦容了。只是家里亲朋好友都在,所以老太太一时也不能回去。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就连杏儿和香宁两人,都累地喘不上气了。明明成亲的也不是自家姑娘,纪清晨瞧着她们两个的模样,便叫她们下去歇息。 “那怎么能行,姑娘都还没休息呢,”香宁立即说。 纪清晨挥挥手,“叫桃叶和艾雪进来伺候吧。” 这两个是她房中的二等丫鬟,也是要跟着她去定国公府的,所以先叫她们到房里来,这样以后便是香宁和杏儿嫁人了,上手也快。 见纪清晨坚持,香宁便出去叫了桃叶和艾雪进来。 两个丫鬟心底自然高兴,毕竟二等丫鬟一共四个,单单叫她们进来,可不就是为了提拔她们。纪清晨的院子一直都是热门,按理说纪家的奴才,第一想去的应该是老太太的院子,然后是两位太太的,接着是少爷们的,最后才是姑娘的。 只是纪清晨在纪家一向受宠,特别是这两年,圣上登基之后,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后来封了郡主,若不是她推辞了,皇后还想赐几个宫女在她身边呢。 所以能拨到这院子里来的,都是顶顶好的,要么精灵要么忠心。 * 纪宝茵三朝回门的时候,纪家早早就开了侧门,纪清晨也是一早便去给祖母请安,在上房留了早膳,便与长辈们坐着说话。 没一会,纪宝璟和纪宝芸陆续回来了,温启俊一瞧见纪清晨,便过来靠在她身边,轻声喊了一句:“小姨母。” 纪清晨瞧着他精神有些不济,便问道:“俊哥儿怎么了?” “我不喜欢爹爹了,”温启俊委委屈屈地说道,这可怕纪清晨心疼坏了,还以为温凌钧打了他,当即便问怎么回事。 这才知道,原来他今个本是要去上学的,只是他非闹着要来纪府,却惹怒了温凌钧。临来的时候,听说被打了好几下屁股。 连一旁的老太太都听到,忙是把他叫了过来,抱在怀中心肝儿肉地疼了好一会,才对纪宝璟说道:“虽说上学要紧,可是这也是家里长辈儿的喜事,便是叫他来了,又有何妨呢。” 纪宝璟立即笑道:“我也是这般说的,只是他爹爹如今管教他甚严。” “可不能打咱们俊哥儿,要是我的小乖乖打坏了,可怎么办啊,”老太太揉着温启俊的小脸蛋,倒是把他说地不好意思了。只是温启俊是重孙子,又是家里第四代的头一个孩子,所以平日里老太太难免偏疼了一些。 只是纪宝芸瞧着老太太这般心肝宝贝地哄着,又想了想自家的那个丫头,不觉得心中泛酸。 不过好在纪宝茵的马车很快便到门口了。 说话的时候,曾榕进来了,就见她身边竟是跟着纪宝芙,她身上穿着一身洋红色绣折枝玫瑰嵌粉色襕边长褙子,衣裳颜色倒是喜庆,只是她面色苍白,又瘦削地厉害,衣服穿在身上颇有些空空荡荡的。 她本就生得温婉,身上自带着一股弱不禁风地气韵,这会又瘦地这般厉害,那股楚楚可怜地劲儿,倒是更甚了。 “六妹妹,你身子好了?”纪宝芸一见她居然出来了,倒是奇怪了。 先前她回家,总是瞧不见纪宝芙,便偷偷问了韩氏。谁知她娘居然斥责了她一顿,竟是叫她不许多问。 可是越不许她多问,她自然是越想知道了。 可谁知她问了纪宝芸,她也是不说,就是后头叫人在家里打听,居然也没打听出来。所以这会见到她,纪宝芸岂有不好奇地道理。 只是她这么一问,反叫房中的气氛都有些尴尬。还是曾榕笑了下,说道:“芙姐儿之前身子不好,老太太心疼她,便叫她好生休养着。只是这孩子还是瘦了不少,倒是叫人心疼呢。” 纪宝芙上前,便是给老太太跪下磕头。 “不论旁的,你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老太太见她跪在地上,声音柔和地说道。 不管如何,到底是自个的亲孙女。便是做错了事情,可也不至于叫她没了活路。老太太既是做主将她留在家中,便是想把这件事掀过去的。 来之前,曾榕自然早就与她说过了。所以纪宝芙也知道,爹爹对她生气极了,本是打算把她送到庙里的,只是祖母开口了,这才叫她留在家中了。至于她当初叫丫鬟拿到当铺的那些东西,都叫曾榕赎回来了,只是都已经当铺上那般久,也就没再拿给她。 “谢谢祖母,”纪宝芙轻声说了句,便站了起来。 等她站起身,便是走到这边来,倒是纪宝璟难得与她说道:“祖母说地对,最紧要的是你自个的身子。” 没一会,纪宝芙便领着方孟衡回来了。 新女婿上门,虽说成亲那天都见过了,可到底匆匆忙忙地就走了。这回才是仔细瞧见了真人了,便是韩氏再看,都觉得怎么瞧着都好。 两人给长辈们见面之后,又与这边的姐妹们见面,因着纪清晨年纪小,又还没出嫁呢,所以方孟衡也给她包了红包。 倒是纪宝茵瞧着纪宝芙也出来了,倒是关心地问了句:“六妹妹,你现在身子好些了吧?” 纪宝芙被禁足在院子里头,对外自然说她是因为身子不好,需要休养。如今她这幅面容,倒是不用说假话了,确实是个身子不好的模样。 纪清晨看着纪宝茵,未开口时,嘴角已先扬起来,眼角眉梢俱是带着喜气,可见这三天在方家自是过地极好。 纪宝芙在家中这么多年,并未多受宠,谁知今个倒是姐妹们各个来关心了。她也知道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地,所以面上泛着笑意,轻声回道:“谢谢五姐姐,我身子都好多了。先前没能参加你的婚礼。” “相公,这是我六妹妹,是二叔家中的。之前她身子不好,一直在休养,你还是头一回见吧,”纪宝茵转头倒是给方孟衡介绍了起来。 方孟衡立即拱手,客气地喊了一声:“六妹。” 说着,又双手奉上一个红包。 还没轮到几个小辈儿的时候,小家伙们早已是等不及了。好在有长辈在这里镇压着,一个个也只是眼巴巴地瞧着方孟衡。 等散财童子方孟衡,把红包一个个地发给他们,这才惹得他们开心。 待用了膳,男人们都到前院说话去了,后院只留下了女子。纪宝茵虽与纪宝芸是亲姐妹,可是却和纪清晨是再好不过的,就是说话,也都是拉着她说悄悄话。 况且纪清晨再有三个月,便也要成亲了,不管怎么说,她也该传授点经验。 “你姐夫那日是被人架着回房的,浑身的酒味,”纪清晨没好意思问,纪宝茵倒是自个先说了。 纪清晨脑子里立即转悠了起来,心底疑惑,难不成他们洞房花烛夜,就只是睡觉了? 自从与裴世泽那一次之后,她自然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是如何的。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纪宝茵瞧着她沉思的模样,立即伸手在她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纪清晨没想到她手劲这样的大,被打地哎哟一声。 最后得来了纪宝茵一句,等你自个成亲了就知道。 她原本还想着,离她成亲还有三个月呢。 可谁知这三个月竟是一眨眼就到了。 ** 纪家半年内连办了两场婚礼,而且还都是嫁女儿,所以自然是驾轻就熟。只是纪清晨身份不同,她可是皇上钦赐的元曦郡主。 无论是典礼的规格,还是嫁妆的等级都是最高的。因着去年赐婚之后,就已经去定国公府里量了院子。大件地陪嫁,这会都已经抬到裴家去了。 可就算是这样,今天大婚从纪家抬出去的东西,还是足足有一百二十八台。 纪府的大门早早就打开了,门上挂着圣人亲自写地门联,昨个刚从宫里送来的。要不是旁人拦着,只怕纪延德和纪延生就该自个亲自挂上去了。 这会纪清晨已经起身了,全福夫人是清定侯夫人,她是父母公婆都在世的全福人。一般人是请不动她的,只是这会她倒是乐地过来。 待她给纪清晨绞面的时候,就见她竟是叫都没叫一声,这可把旁边的人都瞧地傻眼了。 纪宝茵也是刚成亲不久的人,自然知道这绞面有多疼,可是见她喊也不喊,便好奇地问道:“沅沅,你不疼吗?” 纪清晨慢慢地抬头瞧着她,好半晌才说:“我一紧张,就给忘了。” 只是循着古礼,吉时还早着呢。杏儿喂她吃了一碗燕窝,她只喝了半碗便觉得撑地吃不下,纪宝茵赶紧哄她:“趁着如今还能吃东西,便赶紧吃吧。等到那边行礼,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一口热食呢。” 纪宝茵就是吃了大亏的,所以这会赶紧给她提醒。 这可叫香宁和杏儿都紧张了,两人赶紧找了荷包,装了好些桂圆红枣进去,就怕纪清晨什么时候饿了,不管如何,可不能饿着她家姑娘啊。 等有丫鬟说新郎到门口的时候,纪清晨只觉得呼吸都一下凝滞了。 只是这回守门地却成了殷柏然。 裴世泽身着大红喜服,从纯白色高头大马上下来,身后都是他带来的迎亲队伍。 围观的人,真是八百年都没瞧见这样的热闹啊,守门的是当今的大皇子,接亲的是定国公世子爷,当今大魏朝赫赫有名地将星。 殷柏然嘴角一扯,心底冷哼,等地就是你。 天黑拉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是说早就到门口的, 怎么这会还没进来呢?”纪宝茵有些着急地往外面瞧了一眼。 正好被派出去的丫鬟也回来了, 大声说道:“五姑奶奶, 前头大皇子正带着大姑爷还有大爷他们挡着新姑爷呢。” 倒是清定侯夫人笑了一声, 说道:“不忙, 还有些时辰呢。叫大皇子多为难为难世子爷, 也好叫他知道, 咱们郡主可不是好娶的。” 她一说完,满屋子里的人哄然大笑,纪清晨倒是闹了个红脸。 纪清晨此时已穿戴整齐了, 她头顶的这顶花冠,乃是足足打制了半年,内务府里手艺最精湛地手艺人亲手打造的。至于身上这件裙褂, 更是华贵精致。不过这次倒是没做出长裙摆, 估计也是考虑到她要下轿,怕行动上不便。 此时旁人虽是欢声笑语, 可她偏偏连笑都笑不出来, 心底只剩下紧张。仿佛有一双手, 正握着她的心脏, 叫她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快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又有丫鬟急急来禀告,说是新郎官已经进门了。 清宁侯夫人立即喊道:“快把郡主的盖头拿过来。” 盖头是由香宁保管着, 所以她立即去拿了过来。纪宝璟一直站在她身边,纪清晨伸手, 她赶紧上前握住。姐妹两人一直没说话, 先前曾榕本来是想留点时间,叫她们好好说说贴己的话。 可是要说的,早已经说完了。纪宝璟怕惹哭了她,便没叫旁人出去。 “姐姐,”纪清晨抬头看着她,几乎是一瞬间,紧张便烟消云散,只剩下不舍。这个家她生活了十年,从她五岁开始,一直到现在十五岁。纪宝璟就是她的亲姐姐,祖母也是她的亲生祖母。 “沅沅,不哭,不哭,”纪宝璟轻声地说了一句,可是自个却已经落泪了。 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啊,今个就要嫁人了。 “你要好好的,”此时所有的话,都剩下了这一句,你要好好的,嫁了人要好好的。 纪清晨拼命地点头,眼泪裹在眼眶中,只使劲地咬着唇,不叫自己哭出来。 香宁把红盖头拿了过来,清宁侯夫人瞧着她们姐妹两人。还是纪宝璟轻轻点了下头,轻声道:“麻烦你了,夫人。” 清宁侯夫人知道她们说完话了,便是把盖头搭在纪清晨的头上,搭完后,在一旁轻声说:“郡主走路时,只管扶着身边丫鬟便是。莫要低头。” 莫要低头。 * 此时好不容易进了门的裴世泽,则是进了正堂。此时老太太和纪延生夫妇都厅中坐着,待瞧着穿着大红喜袍的人,一步步走过来时,整个厅堂里的人,仿佛都看呆住了。 裴世泽从未穿过如此艳丽的色彩,整日里倒是玄黑、深蓝这样暗沉地衣裳在。而此时大红喜袍穿在他身上,整个人殊色绝艳,那一张脸竟是俊美地不似人世间的人,反倒是更像天上的仙人般。 他本就生得白皙,这会被这大红色一衬,便更加面无冠玉,头顶是赤金冠,一身打扮华贵又隆重。 老太太瞧见了,便不住地点头,这模样倒是配沅沅正好。虽说长得是太好些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是个守礼的,房中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是裴世泽叫老太太最满意的地方,她倒不指望纪清晨能如何高嫁,只盼着她能夫妻和睦,这一世都和和顺顺地。 待裴世泽一掀袍子便是给老太太端茶,动作行云流水又潇洒自如。直叫这厅堂里站着的女眷,都看直愣了眼睛。 等轮到纪延生的时候,他木讷地瞧着低头跪着的人,半晌才叫他起身。 没一会,纪清晨被扶着出来,她穿着大红喜服,头上盯着盖头,叫人瞧不见她的脸。只是虽搭着红盖头,可是她却未低头,腰背挺地笔直。 “沅沅,”等纪清晨跟着裴世泽,给父母行礼的时候,纪延生忽地喊了一声。 曾榕忙是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掌,她嫁到这个家里这么多年来,纪清晨几乎就是她带大的,此时她眼眶泛酸,只是拼命忍耐着,不敢叫自个失了仪态。 可是等要走的时候,反倒是她先哭了出来。 此时纪湛想冲上来,却被温凌钧死死地拽住了。纪宝璟先前就把纪湛闹腾,所以特意叫小厮看住了他,又叮嘱了丈夫。这会纪湛被温凌钧箍在怀中,眼睁睁地看着纪清晨越走越远,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喊道:“我不想叫姐姐嫁人。” 这大喜的日子,哪能叫这小祖宗给闹腾了。 温凌钧赶紧把他抱在怀中,便是带到旁边的房间里头。幸亏温启俊这会也被他叫小厮看管住了。 “方才七姐夫不是给你红包了,”温凌钧见自个小舅子哭地厉害,便哭笑不得地问道。 纪湛立即不屑地说道:“几个红包便想把我姐姐带走,做他的春秋大美梦吧。” “这话我可是要告诉你七姐夫的,”温凌钧知道他是耍小孩子脾气,立即笑了。结果他还没安抚好小舅子呢,小厮便把儿子也领了过来。 小厮也是抱着温启俊进来的,说是少爷想冲上去拦着七姑娘,他没法子,才只得抱着少爷过来的。 温凌钧一手一个地拽着,笑着问他们:“你们这是商量好的?” 只是谁都不说话,温凌钧也不恼火,只对着两个小家伙温声说:“你七姐姐,你小姨母,只是长大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便是她嫁了人,往后还会疼你们啊,都一样地啊。” “才不是,不一样,”纪湛立即反驳。 温凌钧倒是笑了,问他怎么个不一样。 “以后姐姐就不会住在家里了。” 温凌钧听罢,倒是沉默了。 ** 等到了定国公府,轿子稳稳地停下后。纪清晨就听到耳边鞭炮齐鸣地轰响声,这中间竟还夹杂着沸腾的人声。 元曦郡主和定国公世子爷的婚事,如今也算是京城,头一桩的大事了,自然是热闹非凡的。 待她下轿后,门口又是跨火盆又是射箭的。脚底下是猩红地毯,从门口一直铺陈到定国公院内的喜堂上。 她手里牵着大红绸缎,她知道前头便是裴世泽,倒是安心了下来。 等之后,进了礼堂,便是三磕九拜。她左右是瞧不见外头的人,所以乖巧地跟着礼官的指示,下跪磕头。等牵进内院里,一直到坐在床上,她心底才松了一口气。虽说学了这么久地规矩,可是总怕着中途会有差池。 “世子爷,请您挑起新娘子的盖头吧,”只听一个声音说道,纪清晨心头一紧,忍不住地捏紧自己的衣摆。 等她头上的盖头被挑起来时,她忍不住地眯了下眼睛。虽说帕子没全部遮住,可是遮了这么久,乍然有光亮进来,还是觉得有些刺眼。 等她适应了光亮,眼眸中便是落入一个大红的挺拔身影,抬眸时,她才真正地看见了裴世泽。 两人今日俱是头一次看见彼此,一抬眸,一低头,却都是眼含笑意。 可这会却把旁边的人看地惊呆了,这里都是已经成过亲的,参加喜事也不是头一遭。可是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却真是头一回见。 本来裴世泽便是出了名的好相貌,今日能在此处的也都是裴家的亲友。寻常也都是见过这位世子爷的,只是今个瞧见他一身大红喜袍,倒是把身上那股冷冷地劲儿给冲散了。只是叫众人没想到的是,新郎官本就是世上无双地俊美了。 没想到这新娘子,竟也是美地这般惊心动魄。 纪清晨是汲取了纪宝茵成亲时的教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叫自个的脸上涂地白白的。虽说她不担心裴世泽会不喜欢,可是掀起盖头的那一瞬,她想叫他看见,最美的自己。 所以裴世泽眼中的惊艳,还是叫她心中欢喜。 随后他便在纪清晨身边坐下,房内还有礼要行呢。只是这会,原本吵吵闹闹地喜房,却有点儿安静了。 瞧着这么一对人儿,这般静静地挨着一块坐着,谁都不愿意吵嚷,去破坏这画一般地美好地时刻。 待从托盘上拿起白瓷小酒盏,两人相视,纪清晨垂眸一笑。而裴世泽则是先靠近了她,这距离近地叫她都能瞧见他白玉般地下颚,线条深刻又俊挺。 等礼成后,裴世泽便被推着出去,应酬外头的客人。 而原本留在房中的女眷,没一会也都退了出去。房中静悄悄地,只有□□凤喜烛,灯花轻爆地噼啪轻响声。 一想到方才他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掌,纪清晨心底便没来由地欢喜。 新房里安静地过分,可她却能安静地坐着,心底想着他今日打扮地模样,可真是好看。她见过三个姐姐成亲,所以三个姐夫穿着喜袍的样子,她也都见过。 但谁都没她好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是香宁进来了。 “姑娘,”香宁先是瞧了一眼房中的摆设,这才轻声开口问道:“您可饿了,世子爷的小厮叫奴婢来问你,这会要不先给你上膳。” “可以吃东西吗?”纪清晨听纪宝茵念叨过,成亲那日,她被饿坏了。 可是这会,她还没觉得饿呢,倒是就可以吃东西了。 香宁点头,纪清晨想了想,还是点头,“那便叫人端上来吧。” 纪清晨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小碗红豆粥,便叫杏儿把东西都撤下去了。倒是杏儿担心地问道:“姑娘,您不多吃吗?今晚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你说什么呢,”纪清晨的脸颊一下红透了,冷不丁地便斥了句。 杏儿眨了下眼睛,无辜地说道:“我方才问了子息了,说前头还在闹腾呢。今个姑爷的那个火器营也来了好些人呢。” 她说的是这个啊,纪清晨恨不得尴尬地把头埋到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困地连眼皮都要合上时,就听到院子里头一阵吵嚷声。没一会,门被打开,就见子息和子墨两个,一人一边地架着裴世泽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纪清晨登时睁大了眼睛。 谁知外头却传来一声爽朗地声音,大声说道:“还请郡主恕罪,倒是把世子爷给喝醉了。” 只是他这口吻倒不像是道歉,反而说完就是哈哈大笑,一听外头有两三个人在笑呢。这边子息和子墨把裴世泽扶在床上,便赶紧出门去招呼这帮人了。 纪清晨正要叫香宁她们打水进来,就见趴在床榻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竟是冲着她眨了一下。 “你们都先出去吧,”纪清晨心底好笑,他居然装醉。 香宁还在问,“姑娘,要不奴婢给世子爷打点热水过来吧。” “你先出去吧,叫世子爷先歇息一下,等我待会叫你们的,”纪清晨说道。 香宁这才出口去,只是她一出门,床上的人就立即起身,过去把门拴上。等他回过身,看着纪清晨的时候,她都觉得他眼神与平日里太不一样了。 等他走到床边坐下,纪清晨正要低头时,却已被他勾住腰身,拉到自己的怀中。他一下吻住她的唇瓣,两人犹如一下被点燃柴火,恨不得立即就烧了起来。 纪清晨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却又被他吻地子有些喘不过气。这一次,他的吻带着前所未有的欲气,她才发现,上一次的荒唐,与现在相比,着实是小儿科了。 两人身上的大红喜袍,都未脱掉。只是这喜袍对缠在一处,两人就像是躺在这一团大红锦绣当中。 他手掌解开她的衣襟时,她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只是这衣襟着实是繁琐,他等不及,只得从下摆伸手勾了进去。 触手所摸到的肌肤,光滑柔嫩,竟是上瘾般地想要汲取更多。 “沅沅,”他的声音又轻又沉,像是最上等地美酒。 他吻着她,手掌在她的腰间滑动,待好一会,他才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我在席上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你。” 想着你穿着大红嫁衣,乖巧地坐在床榻上,等着我回来。 大红蜡烛 第一百二十四章 龙凤大红喜烛在案桌上, 微微摇曳着, 偶尔发出噼里啪啦地轻声爆响。满室铺天盖地大红色, 还有那床榻上, 纠缠在一块的身影。 此时纪清晨的衣裳已被拨开了一般, 犹如解开一个大红色的粽子, 拨开外面那一层, 里头便是雪白滑腻,叫人看了便想咬上一口。 可到了这会,裴世泽反而不紧不慢了起来, 他一边压着她亲,一边拨开那一层束缚。 华丽的绸缎在手掌间摩挲而过,雪白地颈子因微微地偏头, 叫那里头微青地血脉都隐隐透了出来。她生得可真白啊, 之前虽也有过越轨的行为,可都是在一片黑暗当中, 只能感受到那皮肤的温热滑腻, 却瞧不见原本的模样。 此时她躺在一堆华绸当中, 白皙地像是暖玉雕刻出来的。 裴世泽微微抬头看着她, 见她紧紧闭着眼睛, 身体在微微颤抖,胸口那雪白地一片, 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眼睛。他低头含住她的唇,轻声喊道:“沅沅。” 纪清晨眼睛紧紧地闭着, 此时房中灯火通明, 总是叫她羞愧不已。她伸手去推他,几乎带着哭腔,轻声地说:“你去把蜡烛吹灭了。” “那可不行,这蜡烛得点一夜,这样才能叫我们以后长长久久的,”裴世泽压低声音,柔声地说道。 纪清晨一下便睁开眼睛,瞧着她,便哼了一声,“骗人。” 裴世泽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轻笑道:“骗人?” “才不是呢,”纪清晨哼唧了一下,娇软地说,谁家新婚夜里蜡烛点上一夜啊,他就是骗人。 可是这会说话,反倒是叫她的紧张一下便去了大半。 “你是醒酒了吧?要不我叫人端水进来,给你洗漱一下吧,”方才的旖旎气氛也烟消云散了,纪清晨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 “现在?”裴世泽低头瞧着她雪白地脖颈,不在说话,直接亲了下来。 要是现在他还能忍得住,那他不是圣人就是残废。 只是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无能。所以只能先堵住她的小嘴,也不知她的口脂是怎么制地,竟是带着一股甘甜。 摇曳地烛光,照着这一室地鲜红。 两人的脖颈相互勾缠着,她伸手抱着他,在这方寸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呼吸,都像是彼此的轻喃。裴世泽吻着她的唇,伸手从衣摆后勾手而入。 嫩滑如缎子的肌肤,在他的手底下,叫他想要索取地更多。女子的身子本就娇软,又这般细滑,果真男人就该天生保护女人,也是要天生‘欺负’她的。 裴世泽已忍耐地够久,翻身压在她身上,手掌却不再往上,而是往下了。 纪清晨依旧闭着眼睛,可是身上雪白的肌肤,这会却已经染上了一层绯红,被身底下大红被褥映衬地,越发红艳。直到她白玉般地脸颊,突然出现几分难耐,随后竟是难耐地发出声音。 那样婉转妩媚地细软声音,却透过大红地纱帐,弥散在房中。 原本杏儿和香宁两人还站在门口,担心着姑娘一个人无法弄动世子爷,可是房中传出来的含糊声音,却叫两人听的面红耳赤。 杏儿拉了一下香宁的手臂,两人赶紧退了出去,就连东梢间都不敢再站着了。 当纪清晨再次被裴世泽抱在怀中时,能感受他身上微微隆起的肌肉,柔软纤细的腰肢被他的一双手握住。太热了,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两腿间更像是热地发烫。 “不要,”纪清晨一下抓紧身下的锦被,可就是这般,手掌心还是握地紧紧地。她的身子往上扬,可头抵着柔软的靠垫,两条腿夹着他的腰身。竟是让他动弹不得了。他方才只是推进了一点点,谁知又叫她挤了出来。实在是太紧了,紧地想叫他不管不顾地进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疼,疼地仿佛只能 裴世泽低头吻住她,轻声诱惑着,丝毫不见白日里冷漠。可偏偏她又难耐地摇头,长发松散地披在她的肩上。他含住她的耳垂,轻声说了句,小姑娘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软软地回了一句,只是声音又低又轻。 一个时辰后,里头地低声哭泣,终于渐渐地趋于安静。 香宁和杏儿本来已经站到外头去了,可谁知姑娘的哭声还是叫她们听见了,那种压抑到极点,却又带着柔媚入骨地低泣声,叫两个丫鬟头垂地低低的。 又过了一刻钟,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待门打开后,身着大红中衣地裴世泽走了出来,待他走到两个丫鬟跟前。她们都垂着头,所以第一眼便瞧见他赤着脚,雪白的脚掌踩在猩红地毯上。 “你们两个叫人准备热水吧,”他淡淡吩咐,只是声音透着一股还未彻底散去的欲气。 “是,”两人皆是一惊,却很快点头应了一声。 等裴世泽转身离开的时候,两人这才敢抬头瞧一眼,世子爷生得可真是高大啊,身上穿着宽松地中衣,只是露出小半截脚踝,却又骨节分明地在纤细。 他进到房中,就见纪清晨乖巧地趴在床褥中,雪白地背脊被头上的大红纱帐,映出一层薄薄地红光。他走过去靠在她身边,又把人一把捞在自己的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轻咬着说道:“我叫人准备了热水,待会你泡泡,就不会那么疼了。” 他知道她疼,方才她的手指都嵌进他后背的肌理中,只怕这会他的后背,被她挠地到处都是血痕。只是这会早瘫软如泥地小东西,正安静地靠在床铺被褥上,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被他抱在怀中的时候,还不悦地哼了一声。 等杏儿进来,说净房的热水已经准备好的时候,裴世泽打横将纪清晨抱在怀中。她虽说生得高挑,可是实在太瘦了些,所以裴世泽抱着她,就觉得轻飘飘的。她脑袋靠在他怀中,这会累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足足一个时辰里头,她先是娇羞,然后是疼地想打人,最后就像是一只飘零地小船般,已放弃了抵抗,任由身上这个人带着她往不同地地方。那种浑身碾压过,可是却又兴奋到极致地感觉,让她此时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起头。 等到了净房里头,裴世泽便叫人都出去了。即便是她的丫鬟,如今纪清晨这幅模样,他也不想叫别人看了去。 净房的面积极大,中间摆着一张十六幅雕花彩绘屏风,外头放着干净地白帕子。只是走到里面,就见一个丈余长地白玉池子。裴世泽将人抱在水池边上,先是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替她脱了衣裳,这才把人放在水中坐下。 纪清晨感觉到自个的身体一下子被热水浸泡着,而且腿竟是一下没碰到壁边,待她睁开眼睛时,就看见自己置身于这个池子里。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而身边的裴世泽也脱了衣裳坐了进来。 他伸手就要把纪清晨捞过去,纪清晨手臂一划,整个人就像是一条人鱼般,优雅地划了出去。 裴世泽登时一挑眉,“你会凫水?” 纪清晨猛地咬唇,立即否认道:“我不会。” 她不是故意想要骗他的,只是她没办法解释自己如何学会了凫水这件事。毕竟京城就算有姑娘会骑马不是新奇事,可是会凫水,这可实在是太不可能。 难不成她还要与他说,她上辈子是个江南鱼米之乡的商家女,小时候家里没什么规矩,她整日跟着家里的采莲女到河里去玩,所以学会了游泳。 就在她正恼火要怎么解释时,裴世泽却也伸手划水游了过来。纪清晨惊讶地眨了下眼睛,却已经被他抱住了,这水池足有大概不到半丈深吧。只是她赤脚站在里面,水已经到了她的脖子处。 “你会凫水,”纪清晨才是真正地吃惊呢。 裴世泽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这里不比江南,湖泊罗布,旱鸭子才是比比皆是呢。况且他后来打仗又是在西北,可不比福建那边,海军为主,兵士各个都擅长游泳。 “在西北时,跟别人学的,”裴世泽抱着她,轻笑一声。 他生地可真够高大的,纪清晨这会贴在他怀中,便是头顶堪堪到他的下巴。 “还疼吗?”等他又问的时候,纪清晨不由恼火地将人推开,这人可真是太讨厌了。 水汽在两人中间弥漫着,只隔着数寸,可偏偏脸颊已被水汽遮掩地模糊起来。裴世泽撩唇笑地时候,她忍不住地往后退,可是她的手腕已经被拉住。等他压过来亲吻她的时候,纪清晨脚底一滑,整个人仰倒进水里。 偏偏她腰身被紧紧扣着,片刻后,两人都沉到水中。乌黑地长发在水中飘散开,就像是慢慢绽放地黑色花朵。 巨大地水声把站在外面的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只是今晚两个可怜的小丫鬟,已经受了够多的惊吓了。 等两人重新跃出水面的时候,裴世泽捧着她的脸颊,一脸笑意。 待他又亲着她的唇瓣时,纪清晨垫着脚尖,忍不住地开始回应他。温热地水流像柔软地绸缎,包裹着他们,氤氲地水汽叫眼前这绝美的一幕,越发如仙境一样。 只是等他松开纪清晨时,却发现两人的头发居然缠在了一起。 “这可怎么办?”纪清晨目瞪口呆地瞧着,有些着急地说道。 裴世泽微微一笑,倒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样岂不是很好。” “哪里便好了,这样要怎么办啊,”纪清晨都要哭出来了,若是要叫别人知道了,她真是不要活了。 裴世泽笑着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开口。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小作怡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待弄干了头发, 纪清晨已经困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她素来睡地早, 可偏偏今个都过了子时, 还没躺下。原本是杏儿要帮她弄干头发的, 只是裴世泽将她抱在怀中, 倒是自个弄了起来。 等他摸着她的长发, 发现已经干了大半, 怀中的小姑娘倒是已经闭上眼睛,睡地香甜。他把人抱在床上,此时床榻已经被重新换了被褥, 不过依旧是鲜艳地大红色。 待小姑娘躺在床榻中,只是脸颊上的秀眉却微微蹙着,裴世泽微微摇了下头, 便是掀开被子在她身边睡下了。可谁知他刚躺好, 旁边的小姑娘已经伸手将他的腰身环住,连脑袋都靠了过来。 裴世泽无声地笑了, 慢慢地侧着身子, 将她圈在怀中。 等次日的时候, 反倒是纪清晨先醒了过来, 她一行醒来, 还未睁开眼睛,就觉得双腿之间酸疼地厉害。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一样, 等她稍微一动,便又觉得那里酸软难耐。只是此时她的腰身上压着一条手臂。 这会她才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瞧着他身体修长, 并不十分壮硕地样子,可是脱了衣裳,却是一身地腱子肉。昨个她在水中,可是瞧了个清清楚楚,若不是还不好意思,真想摸摸那腰上块块肌肉。 上一世的时候,她虽是个游魂,可却也是个有节操的游魂。从未偷看过他洗澡,就是他偶尔在房中换衣裳,她躲闪不及,倒是瞧了两眼。不过也就是瞧了一下下而已哦,他一脱衣裳,她就立即转过身去了。所以只瞧见过他的手臂,和肌理分明的后背。 她靠在他怀中,慢慢地睁开眼睛。就瞧见他还是穿着一身大红中衣,只是领口敞地极低,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小巧的红点,竟是就出现在眼前。 要命了,她居然想伸手去摸,要不是及时克制住了,只怕这会她的手掌都已经摸到她的胸口了。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旁边的人动了一下,纪清晨立即闭上了眼睛。 裴世泽确实是醒了,不过却先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昨日他虽回来还闹腾了许久,可是到底喝了许多,这会后劲上来了,只觉得头疼欲裂。 只是待低头时,就瞧见小姑娘还闭着眼睛呢,只是睫毛微颤,连嘴巴都抿地紧紧的。虽然这是他们头一回在一张床上醒过来,可是他却知道,她已经醒了。 因为她睡着的时候,真的又乖巧又软萌,他昨日还坐在床边看了许久。 可这会她虽闭着眼睛,可是眼皮却一直在动。等他将笑着将手掌伸进她的后背时,小姑娘的身子明显地僵住了,他故意地在她后背上下滑动,那样暧昧又缓慢,直接叫纪清晨推开他,把自己裹地紧紧的。 “怎么了?”裴世泽身上的被子,一下就被她扯走了。这会已是十月,倒还真是有些凉,可纪清晨却把自己裹成一团,警惕地看着他。 她也顾不得身上的酸软了,立即大声道:“你可不许过来。” 裴世泽看着她又黑又亮地大眼睛,这会满满都是警惕,登时又好笑又无奈。虽未靠过去,却是轻声笑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纪清晨方才动地厉害,只觉得浑身都疼。她便是从山崖上掉下去,都没现在这般疼,就像浑身叫马车碾过一样。 昨天本来她以为到净房去洗澡,本不会有事的。可谁知洗了一半,他便把她压在水池边上,倒还贴心地怕边缘磕着她,又用衣裳垫在池边。本来净室内便水汽缭绕地叫人呼吸不畅,可是她又被箍着腰,动弹不得,等她哭地嗓子都哑了,身后的人才总算是放过她。 他放开的时候,她连攀住池边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一下子又滑到水底下去了。 原本一朵明艳娇嫩的娇花,经过这么两回,就跟被霜打过一样。 裴世泽自个都吓了一跳,赶紧又把她扶了起来,抱着出去了。 这会纪清晨是真委屈上了,毕竟裴世泽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生地这般高大,她在他跟前根本就没有招架的余地。 “沅沅,”他见她眼眶真的泛红了,知道她是真的委屈了。他认识她这么多年,何曾叫她受过委屈,当即便心底自责,柔声道:“要不我帮你揉揉。” 纪清晨一听,小嘴倒是撅地能挂油瓶,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想得美呢。” 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早上支起小帐篷的模样,而且之前婚前教育的时候,也是说了男子早上的时候,那处最容易兴奋了。 方才要不是她手脚够快,只怕又要落到他手中了。 裴世泽瞧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才哧哧地笑了起来。他本来就生得眉目清冷深刻,可是这么一笑,五官都柔和地不少。 只是纪清晨被他昨天地行径,可算是教训了一顿。他在床榻上的时候,可是答应的好好,这是最后一次。 可是到水池里,还不是又哄又骗地又来了一次。 男人的话能相信,果然母猪都能上树。 婚前说地倒是好听,什么都哄着她,可是在床上就可劲地折腾她。 纪清晨吧嗒吧嗒地眨着眼睛,这会可真是眼中泛着泪花了。裴世泽立即认错道:“沅沅,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了,”纪清晨软软地问他。 裴世泽这会却用手臂支着自个的脑袋,冲着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不该那般长时间。” 纪清晨:“……”这是认错吗?这分明就是自夸呀,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她恨恨地想着,又把身上的大红锦被拉地更上。所以她拼命地眨眼,倒是真叫她挤出了几滴眼泪,只怪她如今日子过地实在是顺心,倒是连这哭地本事都没了。想当年,她只要一哭,爹爹和祖母便是什么都不管,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不过便是这几滴眼泪,就叫裴世泽投降了。他也不像方才那般闲适了,靠了过来,紧紧地抱着她的身子,轻声说道:“沅沅,我错了。” “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纪清晨是真的觉得疼,偏偏那处还叫人羞涩地无法说出口。 所以这会她觉得特别地委屈。 她打小就被老太太娇养,真是浑身都软,身上磕一下,就能留下一处可怖地青紫。这会在倒是好了,浑身都疼,她还没仔细瞧过自个身上呢。只怕都青紫地可怕呢。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裴世泽可是不敢要。刚娶的小媳妇,还没抱热乎呢,叫把人家惹恼了。他立即敛起脸上的笑容,低头去亲了下她的额头,柔声说:“沅沅,你别哭了,我知昨晚弄疼了,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女子破身本就极疼的,裴世泽也知道,所以昨晚他还用了点小手段。只是他没想到最后崩溃的,是自己的自制力。等了那么久的小姑娘,终于被他抱在怀中。 以后不管他是亲她,还是抱着她,都不会再避讳着旁人的眼光了。 她终于正大光明地属于他了。 “要不你也打我两下,让我疼一疼,”他伸手去拉着她的手臂,想叫她捶几下自己的胸口。 只是纪清晨把自己浑身都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小的脑袋,所以这会娇软软地哼了一声,“你身子那般硬梆梆的,只怕木棍敲了都不疼。我打了又如何。” 裴世泽登时笑了,贴着她软软的小脸蹭了下,轻声问:“你真舍得用木棍打?” 当然是舍不得的。 不过虽然这才是第一天,可是纪清晨却是要给他立个规矩的。她婚前的时候,姐姐和太太可是轮番给她灌输了夫妻的相处之道。她瞧来瞧去,倒是觉得姐姐说地有道理。 这男人啊,就跟小孩子一样,一味地哄着,反而叫他得寸进尺了,最后反而不把你的好当成一回事。所以呢,对待他就该耍点小手段,要叫他知道,自个的付出。 昨个晚上,纪清晨就算是浑身酸疼,都没阻止他。就是不想叫洞房花烛,让他扫兴了。可是今个一早上,她便要叫他知道,自个有多疼,要让他多心疼心疼自己。 只是裴世泽这么一说,她的心就有些软了。 不过随后她又硬了硬心肠,哼哼道:“可是你折腾我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心软。” 裴世泽轻声一笑,温柔道:“那不是折腾,”他隔着被子,把她抱在怀中,脸颊又蹭了下她的小脸,浑身那股子劲儿,叫纪清晨险些沉浸在其中。 “那是喜欢沅沅啊。” 因为喜欢你,所以对别的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见纪清晨不说话,于是他温柔地说道:“那要不沅沅与我说,要怎么惩罚我呢。” 裴世泽只当这是夫妻间的乐趣,便是笑着问她。纪清晨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即便道:“这可是你答应的。” 他点头,含笑道:“是我答应的。” 纪清晨得了这样的话,立即便笑了,柔柔道:“那咱们起身,还要给祖母和父亲请安呢。” 听着她软软地喊着祖母,裴世泽又是一笑,在她唇上吮了一口,这才起身。 此时外头的丫鬟也听到了房中的动静,这才敲门问道:“郡主,奴婢可能进来服侍了。” 说话的是香宁,纪清晨应了一身。 裴世泽与她说了一声,便自个去了净房。纪清晨还算松了一口气,虽说已是夫妻了,可是早上起身这般四目相对着,她还有些不适应呢。 香宁是带着艾雪和桃叶两个进来的。今个要穿的衣裳,是桃叶昨日放在包袱里带过来的,就怕早上来不及开箱子。 等替她换中衣的时候,艾雪和桃叶瞧着她胸口还有脖颈上的又红又紫的,登时面红耳赤起来。虽说都是小姑娘,可是男女之事,总是顺耳听过的。昨日她们两个没在上房伺候着,所以不知道那动静,今个倒是瞧了个清楚。 可是一旁站着的香宁却是听到的,姑娘那细细软软地声音,最后都沙哑了。便是连去净房都是叫世子爷抱着去的,后头出来也是世子爷抱着出来的。 纪清晨漱了口,又用帕子洗了脸,这才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只是等她坐在梳妆奁前,对着镜子,一抬头就瞧着自个脖子上的痕迹,她登时咬着唇,方才真该好生打他才是。 好在香宁也发现了这窘迫,赶紧又叫艾雪去开箱子,找一套交领中衣出来。原先准备的中衣,领子倒是不够高,只怕遮不住痕迹。 香宁还怕纪清晨担心,又安慰道:“待会便在脖子上挂一串碧玺珠,应该能挡住的,姑娘也没别太担心。” 等纪清晨换了衣裳时,裴世泽倒也换了衣裳回来了。他今日虽没再穿大红色,不过却穿了一身紫红色织锦长袍,金银丝线绣着繁复花纹,衬着裴世泽如玉釉般地肌肤,真是叫人眼前一亮。 他本来就是喜欢暗色调的衣裳,也就是大婚的日子,图个喜庆,这才穿地张扬了些。 倒是纪清晨有些好奇地问:“你的衣裳都是谁给你准备的?” “子息和子墨两个伺候我,”他的长缨院虽也有丫鬟,不过却都进不了他的屋子。他身边伺候的多是小厮。 不过裴家的丫鬟也是叫他给吓住了,毕竟他把谢萍如送来的丫鬟,打地一身血,又扔回谢萍如院子里的事情,这会还是众多丫鬟心上的一根刺呢。 别说有人想爬上他的床了,就是进他的院子前,都要掂量掂量自个的身份。 待纪清晨上妆完毕后,裴世泽瞧着面前明艳的小姑娘,又是会心一笑。 这会也到了请安的时候,裴家老太太如今还在,所以今日便是要到她的院子里。之前纪清晨虽说也时常来定国公府,可那时候都是以客人的身份。这会却是人家家里的儿媳妇了。 怕老太太那边会留膳,所以他们连早膳都没用,便先过去了。 一路上,裴世泽都在她的身边,即便他步伐比她大,可还是刻意地放慢了脚步,陪着她一块走。 她身后跟着的是杏儿和香宁,这会杏儿手上捧着一支盒子,那里头都是给裴家小辈儿的礼物。 等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方一进门,便有丫鬟跑进去通禀了。里头似乎已经有了人声,纪清晨心中一揪,生怕自个来迟。 “无妨,大概是旁人来早了,”倒是裴世泽立即说道。 纪清晨没想到他连她的这点儿表情都注意到了,当即心中一甜,有他在身边陪着,她自是不怕的。 况且她是谁啊,她可是皇上亲赐的元曦郡主。 虽说她没想过要用郡主的身份压人,可奈何这家中却注定有瞧她不顺眼的人。不过只要对方做的不要太过分,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啊。 待裴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出来迎他们的时候,纪清晨立即敛眉挺胸,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今日是要先认识家中的长辈,明日可是认识定国公的亲眷,只怕来地人更多。 等他们进去的时候,纪清晨便瞧见老夫人端坐在上首,而裴延兆和谢萍如夫妇则是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上,对面坐着地则是裴家的二老爷和二太太。只是二房是庶出的,所以纪清晨之前也只见过二太太几面,倒是头一回见到二老爷。 倒是三老爷和三太太这会还没来呢。 结果等裴延光领着夫人董氏急急匆匆进来的时候,他冲着上首的老夫人微微拱手道:“娘,儿子来迟了。” 今个是见新媳妇的时候,裴老夫人自然是不想教训他,只点了点头,便吩咐他们坐下。 等裴延光和董氏坐下了,便有丫鬟端了茶盏上来,这是给他们敬茶用的。面前的蒲团也摆好了,两人跪了下去,端了茶盏,便是请老夫人喝茶。 裴老夫人等着这杯孙媳妇茶,都不知等了多久,如今见面前的纪清晨,一脸的明艳娇妍,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好好好,只怕着你们夫妇以后能恩爱和睦,”裴老夫人喝了她敬的茶后,便从丫鬟手中拿了红封过来,这是给她准备的。 不过既是定国公府里的老夫人出手,又岂会只是这点儿东西呢。 待裴老夫人叫丫鬟将她准备的东西端上来时,别说纪清晨,就连裴家的几个儿媳妇都呆住了。老坑玻璃种翡翠手镯,还有一根翡翠串珠,一粒粒地磨地又圆又一般大小,一整套红宝石头面,最大的那颗宝石足有小指甲盖那般大。 谢萍如瞧着这赏赐的六件东西,登时一股无名怒火,便从心中升起。当年她进门的时候,老夫人赏赐她的东西,虽说也华贵,可是和这些比起来,却远远是不足的。 谁知裴老夫人却开口说道:“这里头有几样东西,是你亲婆婆留下的。她只有景恒一个孩子,她留下来的嫁妆,日后自然都是归景恒的。” 堂中众人自然是哗然,不过心底倒也有点了然。难怪会有这样多的首饰呢,原来是前头那位安夫人的。 要知道那位安夫人可是汝南侯的爱女,当年她嫁到定国公的时候,那一百零八抬的嫁妆,也是叫人眼花缭乱地。这倒是也能解释,这么多年来,她的嫁妆原来都是由老夫人保管着的。 此时二太太王氏和三太太董氏,都不约而同地朝谢萍如瞧了过去。原以为前头那位的嫁妆是落到她手里了,结果这闹了半天,原来是老夫人保管着呢。那一份嫁妆啊,少说也值十万两啊,这么一大笔银子,竟是没吃下去,只怕谢萍如心底比她们还怄呢。 二房和三房自然是落不着一分好处,只是谢萍如这么多年,面上虽说处处公允,可对二房和三房还是处处打压,所以瞧着她不落好,两人心底不知多痛快呢。 倒是纪清晨有点儿惊讶,她没想到这些东西,竟还有安素馨的。 这会老太太只怕还不知道安素馨还活着呢,这要是被老人家知道的话,真是活活气出病来,只怕都是可能的。对于这位,纪清晨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关于汝南侯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些。 可若是舅舅未登基,她一直在辽城,大家倒还能相安无事。可偏偏天意弄人,舅舅登基了,她身为殷景然的母亲,势必也会在宫中出现的。 先前她就听到风声,说是舅舅准备册封她了。一旦册封,外命妇进宫道贺,到时候可真是什么都抱不住了。 虽说她的身份不会是安素馨,可是那么个大活人,还长着一样的脸,京城那些个贵夫人,当年可都是和她交际过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到时候大家面上当没这回事,可私底下的流言,还不知传地如何难听呢。 一想到裴世泽也会被牵扯,纪清晨心底可真是一点儿欢喜都没了。 接着便是给裴延兆和谢萍如敬茶,按理说裴延兆脸上该有点儿喜色的,可谁知他也板着一张脸,倒像是谁欠了他银两一般。反倒是旁边的谢萍如,虽说眼中有忿恨,可是那也是转瞬便消失了,这会倒是笑靥如花。 “我一直都盼着世子爷能早些娶亲,这不圣人看重,倒是把郡主许到咱们家里来,”谢萍如一脸温柔地笑意,倒是端庄温婉地不失国公夫人的身份。 纪清晨将茶盏奉上,裴延兆伸手接过,又说了两句勉励的话,总算是脸上露出点笑容了。 方才裴老夫人提起了安素馨,才叫他不悦起来的。谢萍如已将安素馨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你说他能不生气。 所以连带着看裴世泽便更加不舒服了,总觉得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是裴家人。 说话艺术 第一百二十六章 裴延兆正发着呆呢, 连上首裴老夫人都朝着他瞧了好几眼, 还是谢萍如扯着他的手臂, 叫他端了茶盏。 待裴延兆喝了茶之后, 便也给纪清晨赏了红封, 谢萍如喝完之后, 倒是拉着她温温和和地说了好一会地话呢。那口吻亲热地, 叫纪清晨都觉得毛骨悚然。 难怪这么些年,定国公夫人在京中的名声,都是贤良淑德的, 就冲着她这一份定力,便是纪清晨都佩服不已。 裴玉宁年后没多久就出嫁了,据说原本定下她亲哥哥裴瀚送她去云南的, 可谁知却被定国公夫人阻止了。就连裴玉欣都在她跟前念叨了两句, 摇头叹息,说姑娘再受宠也还是不如儿子精贵。亲闺女嫁去云南那样的地方, 亲娘却因为心疼儿子, 不叫哥哥去送嫁。 纪清晨也知道, 裴玉宁被指婚到云南, 那是因为舅舅知道了她要害她的事情。所以这才动了怒气的。 寻常母亲只怕早就把她视作眼中钉了, 可偏偏谢萍如眼中,却连一丝的不悦都没有。 反而神情亲热地, 倒是像亲婆婆一般。 待给公公婆婆敬茶之后,便轮到叔伯长辈了。二婶娘倒是客客气气的, 毕竟二房只是庶出的, 而且纪清晨又是郡主的品级,能喝她一杯茶,已是不错的了。 等给裴延光还有董氏敬茶的时候,就看见站在董氏身后的裴玉欣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得亏她在宫中受过规矩,被嬷嬷那般□□过,若不然这会真是要笑出声音了。 纪清晨心底暗暗记下了,想着待会定要找她算账才是。 董氏因着裴玉欣与纪清晨交好,本就是裴家最熟悉她的长辈了。这会瞧见这对璧人,倒是也欢喜,跟喝了纪清晨的茶,倒是把早已经准备的红封拿了出来。还笑着说道:“沅沅也算是我瞧着长大的,这会倒是和世子爷成了一对儿,可真是叫人欢喜。” 一旁的裴延光见她竟是叫了郡主的乳名,当即便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声。 董氏原本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倒是醒过神,立即歉声道:“瞧瞧我这嘴,该叫郡主才是的。” “三婶无须多礼,如今咱们可是一家人,三婶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纪清晨笑眯眯地说道。 董氏瞧着她这懂事的小模样哟,登时便笑开了,这么多年来,给她吃的好东西,也是没白费。 给长辈见礼之后,便是小辈儿们之间的相互见面。 裴世泽在家中行三,上头还有两位堂兄,都是二房所出的。大堂哥裴沂,身边站着的妻子袁氏,只是袁氏无子,手上这会牵着的乃是庶出的儿子。纪清晨跟着裴世泽叫了一声大哥、大嫂,这会杏儿手中捧着的盒子才算是排上用场。 她给小辈儿都准备了一样的绣囊,里头装着的都是一两兔子形状的金锞子,一袋里头六个,取个顺心如意地好彩头。这六两金子在绣囊里头,掂量一下便叫小家伙开怀大笑,立即扯开了绣囊,朝里头瞧了一眼,欢喜地喊道:“娘,是金子。” 二太太王氏见孙子这般大喊大叫,登时朝媳妇瞧了一眼,袁氏歉意一笑,便赶紧把孩子哄了过来。 只是小家伙喊了一声金子,倒是叫二堂哥家里的那几个等不住了。二堂哥裴浙房中倒是有好几个孩子,从大到小依次排着,等小家伙们排着队地叫她三婶的时候,她一脸温柔笑意地将绣囊递到他们手中。 二堂哥房里的孩子有男有女,不过金子总是错不了的。 再往下头,便是裴瀚和裴渺两个,说来这两人只相差一岁,裴瀚比裴渺大一岁。只是裴瀚是三房的嫡长子,而裴渺则是定国公的嫡次子。 对于他们这样的,纪清晨两套文房四宝,倒是不偏不倚的。虽说裴渺是她的亲小叔子,裴瀚只是堂弟,可是裴瀚年纪又比裴渺大一点儿。所以这样倒也不会显得失礼。 只是裴瀚倒是笑着打量了纪清晨,他可还是记得小时候那会,他和裴玉欣两人争谁是三哥最喜欢的人。可谁知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没想到如今这个陌生名字,竟是成了他的三嫂。 说来,缘分这东西,可真够神奇的。 等把两个小叔子打发了,总算是轮到三个妹妹了。裴玉欣是裴家未嫁姑娘里头年纪最大的,说来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可偏偏连婚事都还未定下呢,这几年来,董氏为了她的婚事,头发都要愁白了。 倒是纪清晨瞧着她自个,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还振振有词与她说,嫁人有什么好的。她在家里当姑娘多好啊,谁都不敢冲着她大呼小叫的,就算伺候亲娘,可是亲娘也不会叫你成日地立规矩。更不用防着丈夫去偷看别的小妖精,被小狐狸精勾引了去。 虽说这话她说地都对,可是纪清晨瞧着三叔裴延光和三婶董氏的关系极好,要不然三房也不至于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所以裴玉欣也不至于留下什么童年阴影啊,却不想一直蹉跎到现在。 不过纪清晨瞧着她自个自得其乐,倒也没替她烦心,反正只听说娶不到媳妇的光棍,还没听说过嫁不出去的姑娘呢。 她给裴玉欣准备了一支南珠发钗,华丽精致,便是上头的南珠又大又圆,叫裴玉欣都接过后,立即甜甜地说道:“谢谢三嫂。” 之前裴玉欣虽也打趣过她,可是这会却是真正地三嫂了。 再接着便是大房两个庶出的姑娘,四姑娘裴玉敏和五姑娘裴玉晴,裴玉敏今年十四岁了,而裴玉晴只比她小一岁,今年十三岁了。这两人都是庶出的,先前纪清晨也是见过的。因着她们年岁相近,所以关系较旁人要好上许多。 这会便是穿着地衣裳,都有几分相似呢。 纪清晨给她们准备的也都是首饰,小姑娘家哪有不喜欢首饰的。所以接过纪清晨的东西,欢欢喜喜地说了一声,谢过三嫂。 大家族就是这般,人口多,子息繁茂。其实说来裴家这三房还不算太过繁茂呢,毕竟嫡出的多,庶出的少。可是光是认亲戚,还是花了半个时辰。 等大家都认了个遍,裴老夫人便吩咐丫鬟传膳。因着人多,连早膳都开了两桌,他们男人倒是被老夫人支使出去了,老夫人院子里头只留下裴家的女眷。 纪清晨走上去,扶着裴老夫人,待她落席之后,便乖巧地站在身后准备伺候。 只是裴老夫人却立即说道:“郡主还是坐吧,咱们家里素来没有叫媳妇伺候的道理,这身边都有丫鬟呢。” 谢萍如脸上一僵,倒是笑着说道:“可不就是,娘说地对。便是我进门,娘都没叫我立规矩。” 有些婆婆喜欢给儿媳妇立规矩,那是因为觉得拿捏不住儿媳妇,有意要给媳妇下马威。可是裴老夫人这样的婆婆,素来便有威严,便是不叫媳妇立规矩,一个个地儿媳妇,也是不敢不听从她的话的。 于是纪清晨便在谢萍如身边乖巧坐下,她旁边则是裴玉敏,裴玉欣与她中间则是隔着两个小姑娘。 这顿早膳可是丰盛至极,偌大的大圆桌上,摆着纪清晨能见识到的南北早膳。便是连烧卖、小笼包这样的南方早点,这会也都在桌子上呢。 她早就饿了,所以吃了一个烧卖,又喝一碗乌米莲子粥,她没想到这会居然还有莲子。虽说她没有多吃,不过还是用了个八分饱,就在她用地差不多了,裴老夫人先放下筷子。等她落了筷,随后便是谢萍如,这才轮到其他二位婶娘。 大家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方才用膳,真的便是静悄悄的,便是连汤勺撞在碗边地敲击声都没有。 等用了早膳,裴老夫人便是叫她们都散了。 纪清晨自然是不能立即回院子的,她跟着谢萍如一起回了她听雪园,这名字可真是雅致,要不是之前便听过,纪清晨还以为是个哪个小姑娘家住的院子呢。 等她们到了院子里头,纪清晨就瞧见敞开的正堂里头,似乎已经站着人了。 她们一进去,里头的人就已经转身给谢萍如请安了。纪清晨微微一打量,便是明白,只怕这几位就是她公公的妾室了。只是待瞧见最后那个穿着浅粉色团花刺绣对襟长褙子的女子,瞧着她的年纪顶多也就是十七八岁吧,看着比她也大不了几岁的。不过却已是妇人打扮,模样也不说如何出众,顶多算是清秀可人吧。 没想到裴延兆竟还有这样年轻的妾室,看来她这位公公,还真是…… 因着对方是自个的公公,纪清晨到底是没继续想下去。 谢萍如坐下后,便叫她们也坐下了。只是几个姨娘却没敢坐下,只见谢萍如环视了她们一圈,轻声道:“昨个乃是世子爷大婚,今个便是自家人见面。” 这边纪清晨是坐在左手边第一个高背玫瑰椅上,她旁边依次坐着四姑娘和五姑娘。而对面摆着的不是椅子,而是绣墩,那是给姨娘准备的椅子。 在纪家的时候,纪延生统共就卫姨娘一个妾室,曾榕不喜欢摆什么正房太太的款儿,所以就算卫姨娘过去给她请安,也照旧是椅子,也没特地给她准备绣墩。 这会对面的三位姨娘,不仅没坐着绣墩,还站着聆听谢萍如的话呢。 等谢萍如给纪清晨介绍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三人的身份。站在第一个是姚姨娘,她是四姑娘裴玉敏的姨娘,也是年纪最大的。裴玉敏的容貌倒是有几分像她,只是她眼中透着一股精明,瞧着也是个叫人不能忽略的。 至于她旁边的姜姨娘,则是五姑娘裴玉晴的姨娘,说来裴玉晴瞧着便是呆呆萌萌的,姜姨娘瞧着温柔如水,长得也像是江南女子,小巧玲珑。 倒是最后一个周姨娘,便是她头上带着的蝶花吊坠金发钗,一瞧便是新宠的架势。 等三人都给纪清晨行礼之后,谢萍如便发话道:“郡主是由皇上亲自赐婚给世子爷的,便是我在她跟前,都拿捏不得长辈的架子。你们也不要仗着自个是国公爷的妾室,便胡作非为。若是叫我知道了,定是不饶。” 她语气也不是狠厉,只是处处都透着,我虽然说地很温柔,但是你可千万别不把我说的话,不当一回事哦。 这样的话显然很有效,三人登时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声,妾身不敢。 不过纪清晨却微微蹙眉,谢萍如这话,简直就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她处处强调自个圣上赐婚的,又是郡主,就像是在说这桩婚事是舅舅强塞给定国公府的。 而且她说着连她都不敢在自己面前拿捏长辈的架子,这日后她们要是真的起了冲突,只怕传出去,别人都要以为是自己仗着郡主的身份,随便欺负她这个继母婆婆呢。 纪清晨真是没想到,她这会就开始给她上眼药了。难怪这么多年来,柿子哥哥与国公爷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呢,有这样的继母在,便是想好都不行啊。 好在谢萍如也知道,不宜操之过急,坐着说了一会话,便笑着对她说道:“你也是头一天来家里,我知你房中肯定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所以便先回去吧。咱们家中你也瞧见了,素来没那样多的规矩,午膳你便与世子爷,在自个房中用吧。” 纪清晨点头,又是谢过,这才告辞离开。 等她回到房中的时候,累地只想歪在房中的罗汉床上。倒是香宁问她,要不要先见见长缨院中的人。 这会纪清晨才知道,这院子竟是叫长缨。 他可真是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喜欢舞刀弄枪的是吧。 不过她却摆了摆手,说道:“先把赏银发下去吧,等回门之后,再回来慢慢认识。” 这两日又要认识这样多的亲戚,这些丫鬟小厮便是迟些日子,也不着急。 就在杏儿问她要不要换一声衣裳时,就听门外有声音响起,随后裴玉欣便进来了。纪清晨一瞧见她进来,登时便笑了起来。 “怎么样,三嫂,”裴玉欣冲着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不得不说,在婆家能有一个手帕交,这感觉可真是太好了。纪清晨冲着她笑了起来,认真地询问:“要不你就别嫁人了,就在家里待着吧。” “你这话要是叫我娘听见了,非跟你拼命不可,”裴玉欣爽朗一笑,就是伸手捏着纪清晨的脸颊。 纪清晨登时笑着求饶道:“那你可千万别叫三婶知道啊。” “那可不行,这可是个把柄,你若是对我不好,我便告诉我娘去,”裴玉欣斜视了她一眼,两人又是哈哈笑了起来。 纪清晨自然是留她院中用膳的,不过裴玉欣倒是推了,只说这是头一天,以后有地是时间呢。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裴世泽倒是回来了,只是他一进门,就听到屋子里的笑声。 待进去了,就见两个小姑娘,坐在一处吃着点心,喝着花茶,倒是怡然自得地很。 “三哥你回来了,”裴玉欣与他打招呼。 裴世泽点了点头,便自动走了过来,坐在纪清晨的身边,纪清晨问他,要不也给他倒一杯茶的时候,他竟是越过她的身子,伸手将她旁边的茶盏,给端了起来,喝了一口。 裴玉欣目瞪口呆地瞧着他,先前还未成婚的时候,就在她跟前不掩饰。 这会成亲了,还真是更加大方了。 她立即道:“既然三哥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纪清晨正要留她,谁知裴世泽却握住她的手掌,轻声说了句,“慢走,我叫人送你吧。” 虽说她自己本来就想走了,可是听到裴世泽这般迫不及待地口吻,裴玉欣还是一下恼火了起来,冲着他便哼了一声,“三哥,你怎么与那人学地,越来越讨厌了。” 她气冲冲地走了,纪清晨倒是好奇了起来,立即抓着他的手,问道:“柿子哥哥,那人是谁啊?” 当着他的面儿,问别的男人,胆大啊。 于是,纪清晨第二句都没问出来,就叫裴世泽按在罗汉床亲了起来。 甜话男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可是答应我的, ”裴世泽瞧着床上的两床被子, 纪清晨已经乖乖在里面的锦被里坐着了。 先前她自个先去净房泡澡了, 还叫杏儿在门口守着。等她洗完澡之后, 才叫裴世泽去。昨个在净房里的事情, 简直是叫她羞死了, 还不知道两个丫鬟怎么瞧她呢。所以这次不管如何, 都不会叫他肆意妄为了。 裴世泽倒是没想到,新婚第二天便要和媳妇分床睡。其实瞧着她今个一天,总是时而蹙眉, 整个人也是强打地精神,他心中自然心疼,知道她是身上有不适。不过他没想到, 小姑娘竟是要叫他们分开睡。 “沅沅, 咱们可是新婚第一日啊,”裴世泽笑着说道。 纪清晨一见他笑了, 就有点儿心软了。所以她心底又有点儿后悔, 生怕自个被他这张俊脸给迷惑了。 她振振道:“可是先前你已经答应过我了, 随便我提要求的。” 裴世泽无奈一笑, 只得上了床, 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今日便听你的。”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反倒是叫纪清晨有点儿不适应。不过等熄灯之后,纪清晨正闭着眼睛, 就感觉到一只手摸到她的腰肢上。她登时伸手抓住, 娇笑道:“裴景恒,你不许胡闹。” “沅沅,你可没说我不许抱着你睡觉啊,”裴世泽猛地靠了过来,这会才十月,所以两人盖着的都不是厚实地被子。他的嘴巴几乎都要贴到纪清晨的耳朵上了。 纪清晨被他的狡辩逗笑了,旋即又软软说道:“我现在还疼地厉害呢。” 倒不是她真的娇气,只是那一处确实是疼的厉害,况且今个会亲的时候,她又站了那么久。她还不能表现出一丝地不妥,可不就是累地厉害了。 裴世泽一听她这话,心疼生出几分歉疚,将她抱在怀中,柔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纪清晨正要甜甜地嗯一声,谁知就发现她竟是钻到自己的锦被中。她伸手推了他一下,轻声道:“你快些回去。” “要不我帮你捏捏腰吧,”裴世泽轻声提议道。 纪清晨吓地不得了,生怕他再生出幺蛾子,立即便道:“不行,今个杏儿已经帮我捶过了。” 可是她还没说完,裴世泽倒是在她腰身上,捏了起来。虽说杏儿的手劲已经够大的了,可是裴世泽的劲道却更大,她又酸又软的腰身,被他捏住,慢慢地揉捏起来。舒服地叫她想轻哼出来,竟是不想再去推开他。 待她靠在裴世泽怀中,发出均匀而轻软地呼吸声时,倒是叫裴世泽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他低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一下,便抱着她睡着了。 等第二天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另外一床被子,早就被踢到床榻下头去了。 今天是裴家的姻亲上门来认识,裴老夫人的娘家,还有谢萍如的娘家都来了人,纪清晨认了一圈,收了不少东西,又送出去不少。等回来之后,累地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 结果晚上的时候,纪清晨洗漱完回房,就见某人已坐在床上,手上还像模像样地拿着一本书。 “你这般看书会熬坏眼睛的,”纪清晨在梳妆奁前坐下,拿出台子上摆着的香膏,便在脸上摸了起来。这些香膏可都是宫里头内造的,寻常人根本就瞧不见。皇后赐给她不少,早晚都得摸,不过摸在脸上都是香喷喷的,纪清晨自然不会推迟。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绸裙,腿上穿着一条宽宽松松地裤子,因坐在绣墩上,所以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儿,灯光下头那皮肤莹白地像是上一层白釉般。裴世泽原本倚在床榻上,只是一抬头,就瞧见灯光她的小腿儿。 喉头一动,便是连下头都开始隐隐发涨。 “柿子哥哥,要不我也给摸一下,这个可以保护你的脸哦,”纪清晨一想到裴世泽整天在外头风吹日晒的,要不是他天生底子好,还不知道这脸得糙成什么样子呢。 只是她才一说,裴世泽就立即蹙眉,显然是不喜欢她这个提议。 纪清晨倒是也没闹腾他,只仔细地给自己涂,等他变地难看了,他就该知道,今个自己说的话,都是为了她好的。 等她上了床,就乖巧地在里面躺下,还轻声说道:“明天咱们可要回纪家咯。”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你不许闹腾我。 可是裴世泽早早上床,就等着她呢,这会吹了蜡烛,哪里还会放过她。待他将她从身后抱住,身体贴着她,那处便不客气地抵住了她,叫她忍不住扭了下,想叫它别顶在自个的腿间。可谁知他的手却从裙摆下头,伸了上来,等握住她的柔软时,两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纪清晨那处还伤着呢,自然是不能的。可是她也知道,叫刚吃上肉的人,再素着,便是极难的。她咬着唇,倒是想用手帮他解决了。可谁知那处却一直挺在她的腿间,还来回蹭了蹭,只叫她也有些动情了。 本来女子与男人就不一样,虽说纪清晨才初尝情、事,可是却觉得他这般磨蹭着自个,不仅不叫她难受,反而舒服地厉害。 她忍不住轻声嘤咛了一下,结果他的手掌猛地一收,倒是捏地她疼地哼了下。 大概也是知道弄疼她了,裴世泽又慢慢起身,在她脸颊边上亲了下。就这么漆黑的纱帐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地实在难耐而忍不住发出的嘤咛声。只是这压抑又欢愉的声音,在黑夜中,有种别样地刺激。 待他扯着纪清晨的裤子,那处抵在她的腿间,蹭了起来。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可是谁都没出声,只拼命地压抑着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陡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的脸颊抵在锦枕中,黑暗中一个柔媚入骨的呼吸,一个低沉粗重地喘息。 ** 因着今个是三朝回门,所以纪清晨醒来后,先是去给谢萍如请安,紧接着又跟着谢萍如去了老夫人的上房。裴老夫人只与她说了一会,便叫她回来准备准备,好早些回去。 毕竟是三朝回门,午膳还要回去吃呢。 纪清晨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告退。 等回院子后,正好裴世泽已经叫人准备了早膳,两人用完,便将早就备好的礼物叫人装了马车,便启程回纪府了。 裴世泽倒是没骑马,与她坐在一辆马车中。纪清晨的丫鬟都叫坐在后头的马车里了,所以这车厢中就只有他们两人。只是定国公府上与纪府并不在一处,坐马车都要半个时辰才能到。 倒是马车行至街上的时候,就听到外头的叫卖声已经响起,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买冰糖葫芦的小贩的声音又长又响亮,裴世泽忽然一笑,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叫云宪给你买糖葫芦,竟是连人家的架子都一块买了。” 云宪是温凌钧的表字,他一向与温凌钧关系好,所以相互之间也不客气,都是以表字相称呼的。这件事纪清晨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当时温凌钧喜欢上了大姐姐,一心想着讨好她。于是她小小地捉弄他一番,便要叫他给自己买糖葫芦。 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实诚的,竟是连糖葫芦架子都给她买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小姑娘这般古灵精怪地,长大可怎么了得啊,”裴世泽嘴角含着笑意,带着几分揶揄地说道。 纪清晨登时傻眼了,她还以为她在裴世泽心目中,是又乖巧又甜甜地小姑娘呢,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想她的。 “那现在呢,”纪清晨忍不住问道。 裴世泽转头,脸上的笑容虽没了,瞧着平静至极,可是眼睛却漆黑温润,他轻声说:“我在庆幸,这个小姑娘总算是我的了。” 纪清晨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又喜又甜,可是眼眶却酸涩地厉害。 裴世泽素来便是面冷嘴不甜地人,旁人一瞧他便觉得他肯定是个极难相处的人。也就是纪清晨与他认识了十几年,知道他这个人啊,虽说生得一张冷峻的脸,可是一旦叫他放在了心上,他便是连全世界都会捧到她跟前。 她现在拥有他,也就像是觉得有全世界一般。 纪清晨靠在他的肩膀,手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 等到纪府的时候,竟是都在门口等着了。纪清晨一下车,就瞧见纪延生还有曾榕有些着急地脸庞,只是他们碍于面子,没有立即过来。冲上来的自然就是几个小家伙了,纪湛是跑地最快了,一下就抱住她的腰身,仰起头软软地喊了一声,“姐姐。” 纪清晨当了他这么久地姐姐,头一次见到小家伙这样可怜兮兮地模样,当即心疼地不得了。 伸手在他的脸颊上摸了摸,温言问道:“湛哥儿,想不想我啊?” “小姨母,我最想你了,”谁知竟是旁边的温启俊不甘落后,当即便兴匆匆地表示。 裴世泽一脸神色深沉地盯着这两个,胆敢抱着他媳妇的人,可是随后竟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姐夫给你带礼物了。” 这是对纪湛说的。 “回来就好了,都别站在门口了,到里头去吧,”纪延生说了一声,众人这才转身往院子里头走。 纪清晨跟在曾榕身后,纪宝璟与她走在一处,她已打量了纪清晨的神色了,面色红润,表情含羞带怯,倒是个十足新嫁娘的模样。 “这几日可好?”虽说瞧着她面色不差,可到底还是想要亲口问上一句。 纪清晨立即点头,低声道:“姐姐放心吧,我一切都好,柿子哥哥待我可好了。” 这会她可是都不忘在纪宝璟跟前,夸一夸裴世泽。倒是纪宝璟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反问道:“这会儿还叫柿子哥哥呢?” 这是纪清晨打小便叫惯了的,一时半会若是叫她改过来,她还真是不适应呢。 不过私底下的时候,她倒也叫过裴景恒,只是那是情急时,才会叫的。 见她不好意思了,纪宝璟又是笑着摇头,不过却是彻底放心了。左右她的沅沅这般讨人喜欢,总是不会吃苦就是了。 这一回家,自然是要给祖母请安的。纪清晨在外头还好,一瞧见老太太,便有点儿想哭了。打小到大,唯一对她毫不保留宠爱的便是老太太了。她闯祸了,有时候就连爹爹和姐姐都会责骂她,可是老太太却只是把她抱在怀中,护着她,还斥责教训她的人,说他们吓着她的沅沅。 “祖母,”纪清晨喊了一声,眼眶倒是真的湿润了。 反倒是老太太瞧了她一眼,立即说:“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哭,不讨喜。” “我才不哭呢,我瞧着祖母不知道多高兴呢,又有什么可哭的,”纪清晨登时回道。 登时所有人都笑了,虽说裴世泽之前也来过好几次纪家,可是之前他来的身份都是定国公世子,这会却是以纪清晨女婿的身份,头一回登门拜访。 他给长辈都准备了礼物,特别是岳丈纪延生准备的礼物,据说是特别找地古籍。连纪清晨都不得不点头,果然是领军打仗的人,知道如何最快时间摧毁别人的防线啊。 因着之前裴世泽出面支持了先靖王的封号问题,纪延生对他的评价便是直线下降,更是用趋炎附势这四个字来形容。要不是皇上赐婚,只怕他恨不得把纪清晨留在家里,十七八岁才好呢。 结果这会儿,倒是又和裴世泽把臂言欢了。 至于温凌钧也是打小便与他认识的,要说来,温凌钧与纪宝璟的媒人,还是他呢。 “当年柿子哥哥要不到咱们家里暂住,只怕大姐夫还遇不上姐姐呢,”等两姐妹说话的时候,纪清晨立即帮他邀功。 纪宝璟登时笑了,瞧着不远处正在与纪湛玩的长子,这会她儿子都这么大了,她笑着问:“俊哥儿都这么大了,你如今倒是来说这个,是想叫我谢谢他不成?” “当然不是了,姐姐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纪清晨佯怒。 她瞧着这厅堂中的欢声笑语,如果说这一世,她最庆幸的是什么事情的话。 那就是陪着祖母去上香回来后,她又随着她去了真定的裴家老宅。 因为在这里,她遇到了她一生的良人。 傻大个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门之后, 纪清晨这才有种自个真的嫁到了裴家的感觉。原本是要进宫给舅舅还有方皇后谢恩的, 毕竟这桩婚事, 是殷廷谨钦赐的, 后头方皇后也把她宣进宫中, 让嬷嬷好好给纪清晨教了规矩。 可谁知却传来皇后病了的消息, 外命妇暂时都不得入宫打扰皇后的静养。 纪清晨心中着急, 便叫裴世泽上朝的时候,拦着柏然哥哥问上一问。 既然不能进宫,她也只能乖乖待在家中等着消息。倒是每日都得给谢萍如请安, 其实她与谢萍如也算是两看生厌的,她不喜欢谢萍如,只因打小她便知道裴世泽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亏。 虽说她不能明面上虐待裴世泽, 可是私底下却处处给他使绊子。若不是这府里有裴老夫人在, 还不知道裴世泽自小就受多少委屈呢。 只可怜她再不喜欢,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她虽贵为郡主, 可却也是人家的媳妇, 即便是继母婆婆, 可孝道却还是要敬的。 每日她都到听雪园里给谢萍如请安, 谢萍如倒也不至于为难她, 只是却喜欢留她用早膳。 她也不用她伺候着,倒是叫三个姨娘站着伺候, 两个姑娘每回都垂着头,也不言语。 反倒是去老太太的院子里的时候, 纪清晨还觉得自在些。只不过今个老太太倒是对董氏开口说道:“说来欣姐儿年纪也不小了, 你便是再舍不得闺女,也该早些帮她定下来的。” 董氏面露尴尬,她哪里是舍不得那臭丫头啊,分明是她不愿意啊。 说来董氏每次给裴玉欣说亲事,有两回都谈地差不多了,可谁知一次竟是爆出对方竟在外头瞒着爹娘在外头养外室,而且养地还是个男戏子。这事一出,连董氏自个都恶心地要死。裴延光更是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等又过了一年,又有一个说地差不多了。这回她是学聪明了,特地在外头打听了。这人啊,是从不去青楼楚馆的,便是听戏的爱好都没有。董氏还乐滋滋地跟裴延光说了一回,可谁知没过几天,对方倒是不愿意。 再一打听,那人竟是把表妹的肚子搞大了,现在表妹的家人打上门去了,要叫他负责任。 连董氏自个都震惊了,这个倒是不包戏子了,可谁知是个专吃窝边草的。这滋味可真是啊,连她都说不清楚。 后头她也怕裴玉欣婚事艰难,便去庙里算了一卦。谁知大师却说,她红鸾星未动,只怕还要等上一等。 这可得等到什么时候。 说来也是奇怪了,除了庶出的二房之外,裴家大房和三房的婚事,竟是都晚地很。裴世泽自是不用说了,这样品性样貌还有身份,都能拖到二十四岁才成亲。 所以裴延光安慰她的时候,董氏自个倒也能有点儿安心了。 可是裴玉欣如今都十七岁了,这眼看着还有两个月便过年,马上可就十八岁了。难怪连裴老夫人都忍不住要问了,实在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此时纪清晨坐在旁边,倒是有些尴尬。只不过董氏却是比她还要尴尬呢,毕竟是自个的闺女,所以她立即说道:“还娘放心,我已经替欣姐儿相看了。只是庙里的大师说,她红鸾星动地迟。所以叫咱们也不要太过着急。” 这话原本是董氏自个安慰自己,可是这会,倒是变成了董氏安慰裴老夫人的话了。只是裴老夫人这般年纪了,什么大风浪没听说过,又怎么可能被这两句话便被哄了过去。 “说来说去,还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不上心,我听说瀚哥儿的婚事,你倒是相看地不错。怎么轮到欣姐儿了,便成了这般,”裴老夫人皱眉看着她。 就连纪清晨都觉得有些尴尬了,毕竟再怎么说,董氏也是自己的婶娘。老夫人当着她的面儿,便这般训斥她,纪清晨都不敢抬头听了。 倒是一直未说话的谢萍如,轻笑了一声,说道:“说来我姐姐家中的嫡长子年纪倒是合适,先前我也与弟妹说了,只是弟妹倒是未曾瞧上。” “你姐姐家中的?”裴老夫人想了想,便问道:“可是嫁在锦城的那位?” 谢萍如一笑,“正是,说来她那嫡长子也是个出息的,如今可是营千总了,这般年纪便是正六品。” 她这么一说,裴老夫人倒是眼前一亮,又细细问道:“说来你姐夫一直蜀地,如今可有打算调回京中?” “我姐夫如今乃是锦城的总兵,只怕这一时半会是调不回来的。所以我姐姐才着急,想着请我给我那外甥说个京城的贵女,毕竟那蜀地的女子虽说也不错。可与咱们京中的贵女一比,却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董氏在一旁气得险些要绝倒,之前谢萍如倒是与她提过这个外甥。只是她心疼裴玉欣不想叫她远嫁。瞧着谢萍如这样子,便知她那姐姐,定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可偏偏她婉拒之后,她竟是还拿到老太太跟前来说了。 此时裴老夫人一听这些,倒是点头,说道:“比欣姐儿大了三岁,年纪上倒是正好的。又是个营千总,若是真与欣姐儿成了好事,倒也不用叫她远嫁。不如咱们家疏通一下关系,叫这孩子调回京来。” 谢萍如倒是立即笑了,娇声道:“可不就是,我也是这般想的。” 董氏见裴老夫人都站到谢萍如的那头,登时有些着急,说道:“可是这调入京城也说不准啊,要是万一没成事,欣姐儿嫁那么远,我心里……” “三弟妹,这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不成就为了叫她留地近些,就耽误了她的婚嫁之事,”谢萍如皱眉看着她,又转头与裴老夫人说道:“按理说欣姐儿的婚事,不该由我这个隔房的伯母说。只是她是姐姐,若是连婚事都没定下来,敏姐儿和晴姐儿的婚事只怕也难说。敏姐儿现在都十四岁了,先前我领着她出门交际,倒是有不少夫人询问。只是我都没敢细说。” 董氏登时愣住了,随后又是一腔怒意堵在心头。 可偏偏她理亏,却又不好反驳了回去。 纪清晨坐在谢萍如旁边,听着她们你来我往地话,倒是一句话都没插。毕竟妹妹们的婚事,她这个当嫂子的,还是少掺和的好。 裴老夫人自然知道谢萍如的意思,这嫁人自然是要姐姐先嫁的。哪有姐姐还没嫁人,妹妹倒是先出嫁的,所以裴玉欣一耽误下来,又耽误了下头的两个妹妹。虽说裴玉欣是嫡女,可是两个庶出的孩子,那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女。 “也先别一口否了,先问问,若是适合,岂不是错过了一段好姻缘,”裴老夫人轻笑着说道。 董氏瞧着谢萍如那模样,便不想叫她得意,咬咬牙,便说道:“母亲,其实儿媳妇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相看。倒是觉得清定侯府的五少爷倒是不错,他是侯夫人的嫡次子。现如今已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了。” 这个倒是不错,比谢萍如说的那个飘渺地外甥还要靠谱呢。毕竟清定侯府乃是京城的勋爵,便是与裴家也是多有往来的。 何况清定侯夫人在京城素来也有贤名,若是能做了她的儿媳妇,自然是极好的。 谢萍如登时露出尴尬的表情,心底一哼,只怪董氏竟是不早些说在。她都已经提了她的外甥,她倒是好,等话都说地差不多了,又横生这样的枝节。 谁知她转头瞧着旁边的纪清晨,倒是突然笑道:“说来清定侯夫人先前还当了郡主的全福人,没想到还与咱们家里有这样的姻缘呢。” 纪清晨没想到她突然被点名,只得点头,笑着说道:“是啊,夫人说地是。” 只是说完这句话,她便是眼观鼻,只当自个是不存在的。 裴老夫人自然是极满意的,因为她也是对清定侯夫人也是极了解的,她更是与清定侯府的老太太关系颇好,这会倒是感慨道:“说来,我已好久没瞧见了我那老姐姐了。若是这事真的能成了,日后咱们倒是成了一家人。” 于是老太太又叮嘱董氏,这次一定要好生地,可千万别再中途出岔子。 董氏真是无奈极了,哪里不是男方那边出岔子的。 等纪清晨回去,没想到下午的时候,裴玉欣便过来。她一进门,就在罗汉床上坐下,一副气呼呼地模样。 杏儿赶紧去给她倒茶了,说来她每日都是要来坐一坐的,所以她喜欢地东西,长缨院里都是常备着的。 “沅沅,你与我说,今个是不是大伯母又在祖母跟前说我坏话了,”裴玉欣气哼哼地说,别以为她不知道呢,这府里头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话,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裴玉欣便是有一颗铁石心,听见这样的话,也总是会难过的。 纪清晨自然是不想叫她多想,立即说道:“自然是没有的,今日本是祖母提起你的婚事。夫人也只是在旁出了些主意,说来长辈们也都是关心你。” “不就是怕我嫁不出去,坏了咱们陪嫁姑娘的名声,”裴玉欣哼了一声,有些哀怨地说。 纪清晨见她这会还自怨自艾上了,立即便伸手揽住她,轻声道:“不过就是成亲地晚些而已。你瞧柿子哥哥,二十四岁才成亲呢。” 裴玉欣见她居然用裴世泽的例子来安慰她,登时便气得笑了,说道:“你可不许没良心啊,我三哥还不是为了等你这个小丫头。要不然这京城多少的贵女,前赴后继着呢。” 纪清晨当然知道了,想当初柳明珠可是求到了先皇跟前,想请先皇指婚。 “好了,你也别伤心,左右三婶娘这会不是也说,帮你定下了清定侯府的嫡次子,”纪清晨说道。 裴玉欣眼睛一转,便是笑了起来,“我才不担心。” 纪清晨瞧着她的模样,又想起先前裴玉欣的婚事,每每要到定下来的时候,便出了岔子,这一回还好说,两回可真算不上是巧合了。 “不会是你吧,”纪清晨狐疑地说道。 裴玉欣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登时便笑道:“要说咱们沅沅就是聪明呢,不过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连他们包养戏子都知道啊。” 纪清晨转念一想,便明白她所说的那个有本事的人是谁了。 “你们这般做,也不怕把三婶气着了,”虽说对方是自作自受,可是婚事到底是董氏相看的,这般大剌剌地揭出来,反倒叫人觉得是董氏识人不清呢。 裴玉欣一摆手,说道:“你以为我不想的,还不是我娘瞧着人家家世不错,便说什么男人在外头难免会小打小闹,我嫁过去是正头夫人,谁都不用怕。” 其实这些也都是现在大多数人的想法,像裴世泽这样能始终如一的,反而是少数。 “算了,回头我与世子爷说说,”纪清晨轻笑道。 等晚上,裴世泽回来,就见纪清晨还未用膳,正等着自己呢。他立即蹙眉说:“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了,晚膳无需等我。” “我知你事情忙,只是反正我也不是很饿,等你一起吃,说不准我还能多吃点儿呢,”纪清晨上前,帮她把外头的衣裳给脱掉了。 裴世泽一愣,立即笑着问道:“为何?” “因为对面坐着一个秀色可餐,你说我是不是该多吃点,”纪清晨扬起小脸,黑亮的大眼睛里藏着笑意,她倒是调戏了裴世泽一把。 裴世泽登时将面前的小姑娘保住,只是随后,纪清晨便又推开他,撅着嘴巴嫌弃地说:“一身汗味。” “要不我先去洗漱,”裴世泽还以为她是真嫌弃自个,立即便说道。 纪清晨赶紧拉住他,娇笑道:“我逗你的呢。” 其实他身上一向干净清爽,衣裳上永远是淡淡地熏香味道。 不过她可没忘问她关于裴玉欣的事情,见他毫不犹豫地便承认了,纪清晨真是无奈地笑了。这幸亏是没传出去,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只怕裴玉欣这一世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因为不管再如何家风正地人家,只怕家里头总有些难以与外人道的龌蹉。 原本人家只是想说个儿媳妇的,没想到却是把家里的那点儿都抖当出来了。 “那两人是自作自受罢了,”裴世泽淡淡说道,他自是没一点儿愧疚之心的。 不过纪清晨倒是立即说道:“今日祖母又问起了她的婚事了,可是把三婶训斥了一顿。原本夫人想将她姐姐家中的外甥说给欣姐姐的,不过三婶却说,她已瞧中了清定侯府的五少爷,也就是夫人的嫡次子。” “清定侯府的五少爷?”裴世泽一蹙眉,说道:“他不是正在和他舅舅家中的表妹在议亲?你可是听岔了?” 别说裴世泽有点儿吃惊,就连纪清晨都愣住了,她可是听地清清楚楚的啊。 就是清定侯府的五少爷啊。 “难道陈夫人骗了三婶,”这种骑驴找马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只是纪清晨先前与这位夫人接触,知她并非是这种人啊。 裴世泽点了点头,轻声说:“你明日再与玉欣说说,叫她好好问问三婶。” ** “娘,你难道是糊涂了不成啊,”裴玉欣目瞪口呆地瞧着董氏,她可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她娘做的。 董氏被她吵地也是头疼,一摆手便说道:“你也别与我叫唤,你以为我愿意做这般丢人的事情,要不是因为你的事情,一直被老祖宗念叨。我也不至于这般慌了手脚。” 今日纪清晨一来与她说,裴玉欣便问董氏了。 谁知董氏这会也不瞒着她了,才知道人家清定侯府夫人,根本就没与她说起婚事的事情。她竟是为了堵住谢萍如的嘴,随口便说的。 “娘,你这般叫我以后做人啊,”裴玉欣气得心口都疼了。 她不就是想找了个能靠得住的丈夫,难道先前的那两个东西,她瞎着眼睛嫁过去,才叫对得起家人吗? 原以为旁人说什么,倒也算了,可她没想到,在董氏的心中,竟然也觉得她是丢人现眼的。 “娘以为我是不愿意嫁人吗?那些人不是包养戏子,便是把表妹的肚子弄大了,一个个地表面倒是光鲜,可里头全是肮脏的东西,”裴玉欣掐着手掌,生气地说。 董氏这会也觉得头疼,她本来也是一时情急,随便说了一个。谁知这么快就被戳穿了。 “娘还是想想怎么善了吧,大伯母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她若是到清定侯夫人跟前去说。那可就真的什么都露馅了,”裴玉欣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出了门,她眼泪便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身后的丫鬟跟着她,竟是有些追不上。 她不愿回自个的院子,便一路往前走,待走到花园的时候,就站在湖边,哭了起来。只是没一会,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丫鬟追上来了,便又往前走。 谁知没走了两步,竟是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掌,她登时甩开,怒道:“我不是说了,你们都不许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安静会。” “你不会是想投湖吧,”谁知竟是个男人的声音。 裴玉欣一回头,就瞧见一个又高又大的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他蒲扇一般地手掌,正握着她的手腕。 竟然是这个讨人厌的。 她登时跳脚一般地要甩开他的手,可谁知这个傻大个,就只有一股蛮劲。她气恼地喊道:“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你先告诉我,是谁惹你生气了,”谁知男人却没松手,而是瞧着她问道。 其实这男人长得倒也不丑,只是身材高大壮硕,如今穿着这一身锦袍,都掩饰不住衣裳底下那壮硕的肌肉,浑身都透着一股力量。而且加上他皮肤乃是古铜色的,与京中那些白皙如玉的公子哥十分不一样。 裴玉欣的眼睛平视时,也只能正看着他的胸膛。不过瞧着他的胸膛,她更是讨厌了。 因着她与这个傻大个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就是撞了个满胸。她原本是去三哥的书房找她有事,谁知没注意,一下便撞上他了,当时她柔软的胸脯便一下撞到他的胸膛上去了。 她长这般大,都没与男人这般近地接触过,谁知竟是叫这个傻大个沾了便宜。 所以她每次看到这个肖霆,便讨厌地很。 可谁知这会,她叫他放手,他却没听见一般,反而一个劲地问是谁惹哭了她。 裴玉欣被他问地不耐烦,便问道:“若是告诉你,你会帮去出气吗?” 肖霆认真地瞧着她,竟是点了点头。 裴玉欣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在心底轻骂了一声,这个傻大个。 “是我娘惹哭了我,好了,你现在去帮我出气吧,”裴玉欣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可谁知她刚说完,肖霆竟是真的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了。等他走出去老远,裴玉欣才回过神,赶紧追了上去。 “你,你作甚么?”裴玉欣紧张地说道。 肖霆瞧着她,认真地说:“你不是叫我帮你出气的。” “那可是我娘啊,你敢动,”裴玉欣立即着急了。 谁知就瞧见他眼底的笑意,这才知道,自个被耍了。 奋力一搏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 ”裴玉欣一气恼, 便是抬腿去踢他, 谁知这人竟是不躲不避, 叫她踢了个正中。竟是叫她自个的脚趾头都钻心地疼。 她强忍着疼, 却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是她心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是她先出脚踢别人的。裴玉欣虽不喜欢他,可是却也不是个刁蛮不讲道理的人。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以为你躲开的,”裴玉欣低着头。 这个傻大个功夫倒是不错,毕竟也是被三哥夸赞过的。过年打架的时候, 他可是厉害地很, 所以没想到他会不躲开。 肖霆低头瞧着她,问道:“现在还想哭吗?” 裴玉欣一愣, 她确实都忘记哭这回事了。她摇头一笑, 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厉害啊, 居然这样就叫她转移了注意力。 “谢谢你, ”裴玉欣低声说了一句, 这会再看这个大个子,倒也没那么傻了。 只是裴玉欣的丫鬟这会便过来了, 瞧见她面前站着的人,都有些害怕。不过之前肖霆经常出入裴世泽的书房, 所以丫鬟跟着裴玉欣的时候, 也见过。毕竟这般高大的男子,实在是少见,所以想叫她们忘记都不可能。 “姑娘,你没事吧,”之前裴玉欣私底下还骂过肖霆,所以丫鬟一瞧见他们站在一处,便有些紧张,连说话地声音都小了。 裴玉欣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既然丫鬟都找过来了,她自然是不能再留在此处了,免得叫旁人瞧见了,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的。 她低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肖霆点头,未出声,只安静地看着她。 等裴玉欣走出去几步之后,又是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只见他此时正面对着湖面,便是侧脸都深刻立体,鼻梁像是刻刀雕刻出来地那般完美。这般看着,其实他也不是十分丑啊。 裴家的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裴世泽的容貌便是说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都不为过。 所以裴玉欣生得自然也好看,只不过这会她婚事被耽误下来,旁人瞧着总是带上几分惋惜和可怜,仿佛就在说,瞧瞧这个姑娘哟,长得这般好看,家世也不错,竟然到现在都没说上亲事呢。 裴玉欣越想越生气,自然也不好意思去纪清晨那边与她说。要是叫他们知道,娘亲根本就没和清定侯府说亲,只是糊弄大伯母的,她可真是…… 谁知她刚回院子,就听留在院里的丫鬟说,她娘已经来了。 董氏一见她进来,便起身,“你的气性也太大了些,不过才是说了你两句,便这般与我使性子。” 裴玉欣一委屈,只觉得连喉咙都要哽住了。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待会我便与老太太说去,”董氏心疼地瞧了她一眼。 裴玉欣又落下眼泪,有些闷闷地说道:“娘别去吧,还是我与祖母说,要不然祖母又要责怪你了。” * 裴世泽在书房等了肖霆一会,才见他姗姗来迟。 他抬头瞧过去,肖霆倒是不打自招,说道:“在花园里撞见了三姑娘,她似乎在哭。” 裴世泽一挑眉,“与你有关?” “世子爷,你这话可真是太无情了些,好歹三姑娘也是你的妹妹,于情于理,属下也该帮世子爷问问,”肖霆这会倒是油嘴滑舌了下。 裴世泽嗤笑一声,是在笑话他睁眼说瞎话。 倒是肖霆有点儿尴尬,要不是皮肤黑了点,只怕脸上泛起的红晕,都能叫人看见。所以他立即转移话题说道:“世子爷,皇上这次调换防务,你说是什么意思啊?” 前两日,皇上突然下旨,调换了京城中的防务,原本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换了个遍。就连他们的火器营这样的铁板,这会都叫渗进了水。 裴世泽抬头瞧着对面,那里挂着的正是整个大魏的地形图。这样的图,寻常人根本就不得见,即便就是武官有地形图,可是却也没他的这个清晰。 他祖父在西北的时候,曾私底下组织人去勘察地貌。所以当时他出征西北的时候,手中拿着的便是祖父传下来的地形图。当时他们能够几次截断蒙古人的偷袭,也正是靠着这张图。 他的书房中,不仅有地形图,甚至地形图前面,还放着一个偌大的沙盘。这也是他自个搭建的,寻常他就便喜欢在沙盘上演练。那些兵法的演变之道,早已经在他心中被演绎了无数遍。 “皇上登基也有两年了,这两年中,他处处捉襟见肘,你以为是什么原因,”裴世泽起身,便走到沙盘跟前,整个地形图有墙壁那般宽长,但沙盘却是更加壮观,起伏的山脉丘陵,源远流长的河流。 这每一条山脉,每一条河流,都是大魏的江山。 是他们所有西征将士,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存在。 肖霆第一次看到这个沙盘的时候,也是震撼不已。即便到现在,他心中仍是热血豪迈。 “皇上想要不受人掣肘,便需叫京城近卫军系数听他吩咐,”裴世泽低头瞧着面前的沙盘,脸上倒也没什么紧张的。 他们做武将的,本来就是一把利剑,战时出鞘,而如今天下太平,便该低调些才是。 “可是咱们火器营可不是那些人想来便来的,”肖霆对旁的不在意,左右不管谁做了皇上,他只需要忠君便是。可偏偏皇上却还是安插了人进火器营来,这却叫他不满。 所以他恼火道:“您如今可是皇上的外甥女婿了,皇上对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帝王,只怕是这世间疑心病最重的人吧。毕竟他的卧榻之旁,是不会允许与旁人分享的。而火器营则是军中最为精炼的部队,若是不安插人进来,只怕他自个都觉得不放心吧。 所以裴世泽虽不喜欢,却也没有阻止。不过他冷冷地瞧着面前地沙盘,“火器营一向都是骁勇善战,咱们营中的兄弟各个都能以一敌十,他来了,也未必能站得住脚。” 可不就是,肖霆这般想着,心底也是嗤笑。叫那帮东西怎么来的,最后再怎么滚回去吧。 裴世泽这几日都没回营,毕竟他尚在新婚当中。所以肖霆笑了两句,便起身准备离开。 他走之前,裴世泽倒是把他叫住,问道:“我记得你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 肖霆点头,笑了下。 裴世泽问:“怎么还不成亲?” “您也不是不知道的,我先前也有个未婚妻,只是我去了西北,不想耽误人家,便退婚了,”肖霆无奈地笑道。 那会他真是头脑一热,便去了西北。 不过他随后又笑道:“再说了,世子爷您这样的,都才成亲,我便是再迟点也没什么。” “我与你不一样,”裴世泽立即否了,他是心底有人了。 “家里有相中的吗?”他又问。 肖霆没想到素来冷淡的世子爷,今个居然会对他个人的事情,问东问西,虽奇怪,不过却还是如实回答:“有倒是有,不过我不愿意。” 他样貌虽说是粗犷了些,可是反倒不少丈母娘却喜欢这样的,毕竟长手长身瞧着便是一身的男子气概,倒是比那些酸儒的书生叫人看地畅快。只是旁人中意他,可他却一直没瞧中人家。 说来,他心底也有瞧中的,可是那人与他身份悬殊,他不过是个出身武官家中的莽人。他父亲官职最高也不过才是正五品。虽说他如今也是正五品了,可到底家底太过薄弱了。 对于那人,他连想都不敢想,只是有些梦中与梦到她,那样柔软的人儿,被他抱在怀中。每回梦见她,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裤子总是湿了。 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他无法靠近的。只是心底总是存着一丝奢望,只怕待她日后嫁人了,他才会彻底死心吧。 “那你愿意的呢?”裴世泽淡淡地看着他。 肖霆愣住,随后心底又如鼓在敲,竟是一时欣喜一时堂皇,半晌他垂下头。 倒是裴世泽哼了一声,带着些薄怒道:“没用的东西。” 他素来待底下的人如手足般,寻常也从不会在他们面前摆着世子爷的架子,这般斥责已是寻常难见的。 裴世泽瞧着他还一时转不过弯,便挥手道:“你若是这般,就当今日没听过我的话吧。” 肖霆心中羞愤,不敢再说,便退了出去。 倒是裴世泽心底叹了一口气,肖霆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定国公府,他岂会瞧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就算他有意成全,可他若是这般唯唯诺诺,连自个心中喜欢地人是谁,都不敢说出来,那他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这种懦夫,也不配当他的妹夫。 等他回去的时候,就见纪清晨正在做女红,他瞧着那样式,便开口道:“这是给我做的?” 谁知他一说话,倒是把纪清晨吓了一跳,险些把针扎到自己手上。裴世泽上前,捏着她的手指,紧张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好像是扎到手了,疼地厉害,”纪清晨委屈地说道。 只是裴世泽瞧着她白嫩如葱管般地手指,连一点儿血丝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被扎到手指呢。 他摇了下头,便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撒谎。” 纪清晨一笑,便挽着他的手掌,问道:“客人已经走了。” 裴世泽点头,倒是纪清晨又笑着问,“是那个讨人厌的傻大个吗?” “不许这般无礼,”虽说肖霆的个子确实是高大,不过裴世泽还是教训她。 纪清晨撅着嘴,告状道:“可不是我这般叫的,是玉欣这么叫他的,玉欣可不喜欢他了,天天傻大个、傻大个地喊他。其实我觉得他也就是高了些,瞧着并不傻啊。” “你不许跟着她学,”裴世泽有点儿头疼,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裴玉欣隔开,每回他回家来,必会瞧见她们两个在一处,欢声笑语地,纪清晨倒是比他在家时候,显得还要开心呢。 待纪清晨还要说话时,就见子息突然进来,说道:“世子爷,肖大人又回来了。” 纪清晨愣了下,倒是裴世泽立即起身,便去了书房。 此时肖霆正站在书房中来回地走动,他的手掌握了又握,直到书房的门被打开。他瞧着裴世泽走了进来,便是立即走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 “世子爷,我喜欢三姑娘,求您成全。” 还是你啊 第一百三十章 “你是说傻大个喜欢欣姐姐?”纪清晨震惊地瞧了一眼, 见裴世泽撇她, 她便立即笑着说道:“我是说肖霆。” 她还真是与裴玉欣待在一块时间长了, 总是被她带进沟里。裴玉欣在她跟前每每提起肖霆, 都是一脸不屑地喊那个讨人厌地傻大个。以至于她都要忘记这位肖公子的名字, 只记得他这个称号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 肖霆居然是喜欢欣姐姐的, 毕竟每回瞧见他,也是老老实实的,并不敢偷看裴玉欣。 她有些担心, 说道:“说来欣姐姐的婚事,到底还是三叔还有三婶娘说了算。况且还得问问欣姐姐自个的意思。” “这件事我自会与三叔说的,肖霆虽说家世不显, 不过他也算年轻有为, 如今已是正五品,假以时日前途可期, ”裴世泽极少会称赞人, 这会倒是夸肖霆倒是不吝言辞的。 纪清晨可是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呢, 倒也是对肖霆高看了几眼, 毕竟能叫她的柿子哥哥这般夸赞的人, 想必也定是有能耐的人吧。 “对了,你可见到柏然哥哥了, ”纪清晨挂念着方皇后的事情,这会便是问了起来。 裴世泽点头, 她叮嘱的事情, 他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他抬手捏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已见过大皇子,他说方皇后只是偶感风寒而已,情况并不严重。” 纪清晨倒是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地说道:“舅母身子素来不错,这次只怕是被累着了。偏偏柏然哥哥的婚事,又一直没有定下。” 先前选秀,倒是给二皇子殷明然指了婚事,康安侯府孙家的嫡次女。说来康安侯府,纪清晨和裴世泽可都不陌生,毕竟裴世泽把人家的嫡子打地好几个月没下床。那个威胁方文渊的孙炎,便是康安侯府的嫡次子。 先前康安侯府被圣上斥责的时候,众人还以为孙家这是要犯了圣怒呢,没想到这么快家中倒是出了一位皇子妃。说来康安侯夫人也算是京中闻名的贵夫人了,只因为她膝下有两子两女,嫡长子娶得也是名门贵女。 而两个女儿,嫡长女嫁给了张晋源大将军为继室,而嫡次女则是嫁给了二皇子殷明然。张晋源大将军乃是西征大军的主帅,说来还是裴世泽的上司呢。所以康安侯府能这么快就缓过来,与张晋源大将军也不是没关系的。 倒是殷柏然嫡妻的人选,原本皇后属意的是长孙昭,她父亲乃是恒国公。再加上长孙昭的名字也是后添加在名单当中的,可偏偏殷柏然却觉得她性子太过跳脱,不宜在宫中生活。 方皇后倒也不想与儿子争执,后头又选了宁国公的嫡长女秦沐宜,她乃是秦太后的嫡亲侄女,虽说与殷柏然是差着辈分呢。不过皇家本就不在意这些,所以单看秦沐宜的身份,倒也足够皇子妃的位置。 可偏偏殷柏然也没点头,再加上皇上竟也一直拖延下来,所以选秀都结束了,连皇上的后宫都填充了一堆儿美人,倒是殷柏然的婚事还未定下。 殷柏然比裴世泽还要大上两岁呢,如今裴世泽都成亲了,结果他的婚事还未定下呢。纪清晨想想也知道,舅母定是伤透了脑筋,只是柏然哥哥若是不愿意,旁人也是逼迫不得他的。 “大皇子倒是说,方皇后这些日子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过两日你便可进宫给她请安了。” 听到他这么说,纪清晨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 “皇上当初是如何答应臣妾的,”对外宣称病了的方皇后,此时一脸惊怒地瞧着皇帝,她身上只着了单薄的中衣,脸色还有些蜡黄,瞧着确实是病了的模样。 而身着五爪金龙明黄常服的皇帝,瞧见她这般,立即皱眉,上前想扶着她到床榻上歇息。他与方皇后到底也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便是没有爱情,总有亲情在的。昔年他在靖王府的时候,方皇后跟着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所以登基之后,他待皇后依旧是敬爱有加。 可谁知他想伸手扶住,方皇后却自个往后退了下,显然是不想叫他扶着自个。 皇帝脸色出现一丝无奈,轻声道:“我也与你说过,素馨到底是景然的母亲。接她入宫本就是应该的事情。” 方皇后痛心疾首地说:“皇上可曾想过,若是真的册封安氏,会在朝堂内外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就是考虑到会有争议,所以先前殷廷谨才未立即将安素馨接进宫中。毕竟外命妇中有太多人与安素馨是昔年的旧相识,他也确实是怕引起骚动,所以才会等着他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 此时方皇后已眼中含泪,殷廷谨与她这么多年夫妻,都未曾见过她这般伤心。可偏偏这件事他已下定决心,所以殷廷谨悲痛道:“旁人不知,难道皇后不知汝南侯待朕的大恩?” “我怎么会不知,昔年汝南侯曾当众夸赞过皇上,又还赠皇上以宝剑,要不是汝南侯这般,父王也不会这般看重皇上。这些话都是皇上与我说过的,所以当年您去救她,我也不曾有一丝的反对,”方皇后看着面前的人,依旧试着去劝服他。 君夺臣妻,虽说历朝历代不乏这样的事情,可到底叫人诟病。 方皇后一向敬重殷廷谨,又怎么忍心,他声明败坏在私德之上呢。她阻止安素馨进宫,不是为了怕她进宫来分宠,要真是惧怕这个,她也不会在这次选秀的时候,挑了那么多妙龄少女进宫。 “我知你是为了朕着想,只是此事朕意已决,皇后还是安心养病,别叫朕与柏然担心才是啊,”殷廷谨上前,将方皇后扶住。 之前安素馨就曾进宫,只是她都是避着外命妇,所以不少人只知道三皇子的母亲身子不好,在皇家园陵中的休养,却不知她真正的身份。 现如今皇帝登基的第三年,他自觉大权已在握,自然是不愿意再委屈安素馨。 要说皇帝,少年时也确实曾对安素馨动心过,毕竟她是京城中万众瞩目的第一美人。可偏偏那时他不过是个王府的庶子,自然是无法娶她的。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所以当他得知汝南侯事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虽说她乃是出嫁女,可是生父犯下这样的死罪,她要如何在定国公府中立足。他从不后悔带走她,只是这么多年,她的郁郁寡欢却被他看在眼中。 这么多来,安素馨一直住在庄子上,与方氏倒也相安无事。所以殷廷谨才没想到,这要进宫了,反倒会引起方皇后这般大的抵触。 “皇上又何必强求呢,我瞧着她自个也不是极想进宫的。倒不如叫她住在镜春园中,”方皇后便是到这回还是想劝说皇帝,“皇上夏日里不也嫌宫中闷热,便去镜春园避暑。” 她这话本是好意,可是说出来,却反倒是像是叫殷廷谨避开一般,倒是惹得他连连蹙眉。 “景然这般小,总是要有人照顾他的,”其实也不单单是皇帝想叫安素馨进宫,便是她自己也舍不得幼子。景然不比上面的哥哥,都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他尚且还算年幼,所以安素馨是如何都舍不得叫儿子离开自己的。 方皇后还要说话,就听外头突然传来宫女通禀地声音,“皇后娘娘,殿下来了。” 是殷柏然来了。 方皇后连忙伸手扶了扶鬓角的碎发,殷廷谨也伸手扶住她,待她重新回了床榻上坐着,方皇后才道:“请殿下进来吧。” 殷柏然进来时,就看见方皇后正安静地坐在床榻上,而皇帝则是床边,两人脸上皆是表情柔和,眉眼含笑,只不过殷柏然太熟悉方皇后的神态,又见她眼眶中微微泛红,心底便有些了然。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他站定后,冲着床前,裣衽请安。 皇帝瞧他来了,便点头道:“你来给你母后请安。” 自从方皇后病了之后,殷柏然便日日过来,更是时时派人过来问她吃药的情况。他素来就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不管如何,皇帝最看重的也还是他。 如今再瞧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儿子,皇帝倒是又念叨了一句,“说来你也该早些成亲了,待绵延了子嗣,也好叫你母后与我高兴高兴。” “儿臣不孝,叫父皇担心了,”殷柏然倒还是宠辱不惊的模样,毕竟他这么多年来,倒是都有一套对付父母的法子了。 反而是方皇后,生怕皇帝再说他,便立即说:“皇上也别教训他了,他先前早就与我说,想娶妻了。只是臣妾眼睛都挑花了,倒是不知挑哪个才好呢。” “我瞧着那位长孙姑娘便不错,”谁知皇帝却乍然说了一句出来。 先前方皇后见他突然把长孙昭的名字加进来,还以为肯定是要将此女指婚了的,可谁知充入后宫的那十来个秀女,以及最后被指为二皇子妃人中,竟是都没有此女。 所以这会皇帝再提到长孙昭,连方皇后都奇怪不已。 只是方皇后知道殷柏然并不喜欢她,所以立即道:“我觉得那位长孙姑娘,性子实在是跳脱了些,倒是与柏然不太适合。” “你竟是不喜欢她那样的性子,”皇帝倒是奇怪了,在他看来,那位长孙姑娘性子与沅沅有几分相似。殷柏然那般喜欢沅沅,他还以为长子会喜欢这样性子的姑娘呢。 只是殷柏然的妻子确实是得慎重,毕竟这可是以后的太子妃、皇后,怎么都该细细挑选才是。 所以殷廷谨也没多说,叮嘱方皇后好生休息,便先离开。 殷柏然则是坐在旁边,问道:“母后的药喝了吗?” “还没呢,”方皇后摇了摇头,先前与皇帝说了那么久地话,所以还没来得及喝药呢。 殷柏然登时朝她瞧了一眼,倒是把方皇后看地有些不好意思了,直拍着他的手背,佯装生气地说:“如今你倒是开始管束起母后来了。” “母后总是叫人担心,”殷柏然自然地说道。 他起身叫宫女把药端了上来,待宫女端着红漆木描金牡丹圆形茶盘,上头放着一只雨过天青色汝窑瓷碗,刚到跟前,就有一股子刺鼻地苦涩药汁味道。 皇后瞧着他这般说,脸上登时扬起一股甜蜜的笑容。 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自然也不去想那什么虚无缥缈地爱情了。皇上待她敬重,她也如此待皇上。便是先前,皇上不愿纳秀女进宫,还是她坚持地呢。皇家里多子多孙才是福气,所以就算这会真有人再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的,她也只会高兴。 看看秦太后,即便登基的只是侄子,可是该敬重她的,却还是丝毫不少。 方皇后如今最紧张的就是殷柏然了。 殷柏然亲自喂她吃药,见她皱眉,还哄道:“母后喝完药,便能吃蜜饯了。” 方皇后见他真把自己当小孩子在哄,登时便笑了,摇头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该喝的药,方皇后却一点儿都不少地喝下去了。 “母后也觉得那个长孙昭不错?”殷柏然低头,用银叉戳了一颗蜜枣,便递给了方皇后。 方皇后一边接过东西,一边打量着他,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提起长孙昭,反而有些好奇了:“先前你不是说她性子跳脱的?” 殷柏然低垂着眼眸,许久才抬起来,答道:“母后,她是恒国公的女儿,如果父皇不主动提,儿臣也不能去求。” 方皇后一愣。 这天下间亲情最淡薄的地方便是这皇宫中吧,弑父杀子,兄弟相残,所谓的帝王业却是一张张用血写成的纸。每每翻看那些史书,便发现得不终者,胜过善了者。 在靖王府时,殷廷谨是父亲,殷柏然不必这般小心翼翼。他们父子之间自是有十分的真心,可是如今却是君臣有别,先是君上,然后才是父亲。 长孙昭是恒国公的嫡女,她的父亲手中掌握着大魏二十万的军队,最终最精锐的海军,也都俱在他手上。上一个镇守福建,掌握这支军队的汝南侯,也不得善终。 虽说恒国公比汝南侯更低调,但他手上的这支军队,是一把利剑,却同样也是毒药。 他身为父皇的嫡长子,本就已是万众瞩目的位置。若是再去求娶这样的妻子,那便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所以父皇给的,他才能要。而父皇没有给的,他就不能提。 “你……”方皇后一瞬竟是想要哭。 她太清楚殷柏然待殷廷谨是何等感情了,自己的父亲,自幼便对他悉心教导。可如今却只能这般小心翼翼的。 殷柏然见她要哭了,登时便安慰道:“母后别难过,母后不是与儿子说过,这世上之事,总是有得比有失。” 他们一跃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一家人,可是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 在靖王府时,殷廷谨是备受王妃厌恶的庶子,而方皇后是不讨人喜欢的庶出媳妇,至于殷柏然也只是庶子的儿子罢了。可是如今他们是帝王,是皇后,是未来的太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方皇后点头,握着儿子的手。 殷柏然轻笑了下,“若是母亲喜欢,儿子便与父皇说,早日成亲。” 既然父皇已主动提起了,那便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定把长孙昭赐婚与他了。 ** 纪清晨一早便起床,今日她与裴世泽一块进宫。这么多天了,皇后娘娘的病总算是好了些,所以她昨日便与谢萍如说了一声。 她是进宫去,谢萍如自然是不会反对。 只是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呢。裴世泽平日早起惯了,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偏偏今个纪清晨要与他一起,见她起身的时候,拼命地揉眼睛,他自是心疼。 所以一上马车,便拉着她靠在自己怀里,“到宫里还有段时间呢,你先睡会。” 纪清晨靠在他怀中,还娇气地说:“我头发会不会乱掉啊?” 裴世泽瞧了她一眼,她立即乖乖闭嘴,好吧,还是不逗他了。 其实自打嫁人之后,她每日都要按时起身给谢萍如请安,所以倒也不是十分困。只是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地熏香味道,竟是真的闭着眼睛睡着了。 最后还是裴世泽将她拍醒的,只是她刚睁开眼睛,还迷迷糊糊的时候,裴世泽瞧着她,低声道:“你倒是睡地香甜,连流口水都不知道。” 流、流口水…… 纪清晨立即低头,还伸手去摸她的嘴边,又看他的衣襟,只是干净整洁啊,而她的嘴角也没有口水的痕迹。 这会裴世泽笑了起来,纪清晨才知道自个被耍了。她立即便要生气,可谁知裴世泽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逗你玩呢。”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他们成亲之后,纪清晨便觉得裴世泽便经常逗弄她。每次非要看着她出糗了,他才会觉得开心。 可她也是个没出息的,被他亲了一口,居然气就消了。 只是瞧着他嘴角沾着的一点儿口脂,要不是知道他待会是去上朝,她可真不想帮他擦掉。可这会她还是拿出帕子,伸手在他的嘴角擦了一下。 裴世泽伸手抱了她,轻声说:“媳妇,你怎么这么好。” “知道我好,还敢戏弄我,”纪清晨闷闷地说道,裴世泽又是嗤笑一声。 随后两人便下了马车,裴世泽是要到前朝去,而纪清晨则是去后宫。待她到宫门口的时候,皇后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 等到了皇后的宫中,她这才瞧见方皇后,只是见舅母脸色不错,她也是放心了。 “舅母身子可是安好了?”纪清晨担忧地问道。 其实她早就想进宫来的,可是又怕扰了她的静养,所以一直等着消息。这会见到皇后,心底的石头算是落下大半。 倒是方皇后温和一笑,说道:“本就没什么大碍,你舅舅大惊小怪罢了。” 她本只是风寒而已,只是吃了几副药却不见好,后头竟是越发地重了。皇帝得知后,不仅亲自召见了太医院的院正,还叫人彻底搜查了凤翔宫中,生怕是有小人作祟,有人害皇后。 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皇帝这般紧张方皇后,还是叫她心中欣喜,虽说他们只见确实是有些矛盾,可是两夫妻之间,总有个磕磕绊绊的。 “舅舅那是心疼跟在意您呢,”纪清晨立即说道。 皇后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 随后她又问了纪清晨,在定国公府可还好。纪清晨自然是满口称赞了,虽说她与谢萍如不对付,可是如今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 “那就好,我还生怕你一时不能适应呢,毕竟这嫁人与在家里做姑娘,可是太不一样了,”便是方皇后自个当年,刚嫁到靖王府的时候,都日日躲在房中哭。 在家里头是谁都捧着的嫡出大小姐,可是到了靖王府却是备受打压的庶子媳妇,这中间的差距,自是让她十分失落。 不过好在都熬了下来,所以这会自会关心纪清晨。 虽说她在来之前已经用了点早膳,不过方皇后叫她陪着用膳时,纪清晨还是没有推脱。 等用过早膳后,纪清晨瞧着外面天气清朗,这会只是初冬,太阳一晒,到处都是暖洋洋的。所以她便提议道:“舅母,要不我陪您去御花园走走吧,这外头天气不错。” 她这么一说,方皇后倒是真的想出去走走了。她生病也有十来日了,一直都闷在这殿内,便是好好的人,这会都得闷出病来了。 所以她点了点头。 待两人到了御花园,走了一会,便在亭中休息。前头用一个六幅紫檀木屏风挡着,倒也没那么冷。 倒是方皇后笑了下,说道:“今个恒国公的那位嫡女也要入宫来,你们年纪相仿,待会她来了,你可要与她多说说话。” 纪清晨一怔,便想起之前方皇后说过的话。她以为柏然哥哥极不喜欢那位长孙姑娘呢,可是既然皇后宣她入宫,那也是因为快要定下她了吧。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会正说着,长孙昭就朝着御花园走过来呢。 上回入宫的时候,她就是在这御花园里撞到了大皇子,所以这一路上走过来,总是忍不住往左右张望。 可谁知一直没瞧见人,她有些失望。 “姑娘,您瞧,”她今日还带了自个的丫鬟进宫,她一瞧见湖面上的白色天鹅,登时便激动地扯了下她的袖子。 长孙昭也是头一回瞧见,所以有些好奇,便是走近了过去。前头领路的小太监,见她走到湖边,倒也没拦着。毕竟这宫里的珍奇异兽,可不是外头能瞧见的。 “姑娘,你说这与咱们去年救下的那只是不是有些像啊,”小丫鬟之所以这般激动,也是觉得那天鹅,竟是像长孙昭去年救下的。 长孙昭点头,笑道:“这种鸟的习性便是如此,冬日里会飞跃千里,前往南方过冬。” 只是,是不是她救下的那只,却又不好说了。毕竟离地太远了,她忍不住又往前走,可谁知脚底一滑,便是趔趄地往前。 丫鬟正要伸手,可是身后却已有人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长孙昭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若是她落进水中,只怕真的是太丢人了。 “你还是这么重,”殷柏然瞧着她,淡淡说道。 就是直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孙昭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撞到他的胸前, 登时一激动, 又往后退, 可身后又是湖泊, 殷柏然将她拉住, 无奈地问:“你今个就非要跳下去?” “当然不是, ”长孙昭无辜地说道。 殷柏然摇头, 又是把她带到一旁。他刚抬头朝旁边的小太监瞧了一眼,长孙昭便着急地喊道:“是我自个瞧见那只天鹅,非要过来看的, 你可千万别怪他。” 看来长孙昭真是被他上回被吓住了,瞧着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谁知翻脸的时候, 却又那样叫人害怕。所以她一瞧他盯着人家小太监看, 便赶紧开口说道。 “长孙姑娘是去见皇后娘娘吗?”可谁知殷柏然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小太监乃是皇后宫中的,可是见过不少回殷柏然, 知道大皇子性子好, 压根不会和他们做奴才的一般见识, 所以立即笑着道:“回殿下, 娘娘这会正在御花园里呢, 元曦郡主正陪着呢。” 长孙昭偷瞄了他一眼,有点儿惊讶, 他竟不是找小太监算账。 “你今日又未闯祸,我何必罚他, ”殷柏然瞧着她, 淡然道。 长孙昭翘了翘嘴角,说地就好像她之前闯祸了一样。不过想到头一回见面时,她就把人压在地上,她倒是无话可说了。 只是今日父亲突然叫她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她还有些奇怪。如今瞧见殷柏然,她心底已有隐隐的期待。父亲带着她回京城,是为了什么,她自然是清楚地很。年初的时候,父亲旧伤复发,上疏皇上,想回京去太医治疗。 皇上本是不同意的,毕竟他身为水军大将军,怎么能丢下二十万大军呢。只是后来父亲接连上疏,皇上体谅他为国征战这么多年,落得一身伤病。这才又准父亲的请求。 长孙家族是汝南侯出事之后,被先皇派到福建镇守海防的。如今算来,也快有二十年了。 这么多年,父亲和叔父们的兢兢业业,她都看在眼中。 但是来京之后,她总是觉得父亲心事重重。这次她母亲并未同行,还有哥哥们也都留在福建了。所以她也没有旁人可以商议。 而她入宫选秀,却又未选中,着实是有些丢人。 便是连她自个都郁郁寡欢,她想念福建,想念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就连那略带些腥咸味道的海风,都叫她无比思念。 谁知昨日父亲回来,却一下振奋了起来。吩咐她今日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说是娘娘病了好些日子,这几日才略好了些。 想到能见到殷柏然,长孙昭自然是高兴。 也许她很快就会离开京城,回到福建去,而殷柏然就是她在京城做地一个带着玫瑰色彩地瑰丽美梦。她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便觉得这人可真好看啊。 所以此时听到殷柏然的话,长孙昭心头竟是升起了一份说不出的甜蜜。 其实,好像,他也不是那么讨厌我。 怀着瑰丽心思的少女,这会倒是升出了与她性子南辕北辙的羞涩。长孙昭在家中便是出了名的小子性格,便是连她爹都是一口一个我家幺儿。 她娘乃是名贵淑女,所以瞧见女儿被养成这性子,早就头疼不已。可谁知遇见殷柏然,竟是如卤水点豆腐般,一物降一物。 “谢谢你,大皇子,”长孙昭跟上他的脚步时,才想起来,她被人家救了,还没来得及感谢呢。 殷柏然微微颔首,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 长孙昭见惯了那些莽汉,如今瞧着他这样处处矜贵自持地人,登时打心底想要敬佩。虽说长孙家也是勋爵出身,可到底在外头的年岁多了些,比不得京城的这些勋爵,骨子里头便有种骄矜地傲慢。 她稍稍落后殷柏然一步,这样倒是能毫不顾忌地抬头打量着他。 只是也不知为何,就算他没回头看她,长孙昭还是觉得,他似乎知道自己在盯着他看。 就这样,两人到了凉亭附近,远远地就看着凉亭里摆着屏风,还有坐在屏风前两个人。年长地穿着雪青色宫装便是皇后娘娘,而她身边貌美女子,此时也不知说了什么,拿着手上的帕子,掩嘴浅笑。 两人坐在凉亭中央的桌子旁,旁边还摆着三脚鎏金象鼻小香炉,待走近时,便有淡淡地幽香传到鼻尖。 长孙昭有些羡慕地看着她,在家中时,她瞧着自家娘亲优雅地做派,倒还没什么感触。可是如今看着面前那个年轻的女子,一颦一笑就美地像一副画卷般,登时便有种自惭形秽地感觉。 她头一回觉得实在是粗鲁地很。她自然也认出了那个坐着的女子,便是先前她撞到殷柏然时,与他在一起的人,元曦郡主。 这个名字,她也算是如雷贯耳。说来上回爹爹还参加了她的婚礼,着实是隆重又盛大。 “给皇后请安,见过元曦郡主,”长孙昭回过神,就瞧见她们都看着自己,这才知自己失态了,便立即给她们请安。 方皇后瞧着长孙昭与殷柏然站在一处,便是笑了,说来也还真是般配呢。 这位长孙姑娘一瞧便是活泼利索地性子,她一世都规规矩矩的,找媳妇倒也不一定非要找与她性子一样的。最要紧地是要能与柏然相处地好才是。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等把长孙昭叫起来,方皇后便饶有兴趣地瞧着殷柏然问道。 殷柏然回道:“儿臣方才遇见长孙姑娘,得知她也来见母后,便与她一块过来了。” 方皇后登时笑了,还真是有缘分。 之前长孙昭不小心摔在殷柏然身上的事情,她可是已听沅沅说过了。没想到这个长孙姑娘第二次进宫,他们便又遇上了。 可不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皇后叫他们两人坐下,今个主要便是叫长孙昭进宫给她瞧瞧的。所以便是说话也都是紧着长孙昭先问,纪清晨在一旁作壁上观,倒是一点儿都没在意。 长孙昭性子本来就疏朗大气,方皇后又是温婉和蔼的性格,一来一去,她心底紧张地便没了。倒是与方皇后说起了福建的事情,而方皇后乃是富阳人士,说来离福建并不远。她自出嫁之后,便再也没能回她的老家。 此时乍然听到有人与她说起福建,她仿佛就跟自己老家一般亲热。 这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晌午。 方皇后本来是要留她用膳的,长孙昭自是不敢受。方皇后还要说,谁知殷柏然倒是从旁说道:“母后,正好我也要出宫,不如就叫儿臣送长孙姑娘出宫吧。” 方皇后一愣,只是看着他认真地表情,只得点头。 长孙昭心底有些难过,以为他是不愿意自个与方皇后亲近。 所以告辞离开后,她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本来就是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结果走着,走着,她才发现自个身边只剩下殷柏然,而其他宫人和自个的丫鬟都远远地跟在后头。 “我有话单独与你说,便叫他们离地远些,”殷柏然见她回头张望,便解释道。 长孙昭这才点头。 “父皇属意你成我的皇子妃,”殷柏然刚说完,就见旁边的人在原地站定。 她抬头一脸惊讶地瞧着。 殷柏然认真地看着她,柔声说:“你若是愿意,我会一世都对你好。你若是不愿……” “我愿意,”长孙昭突然打断,似乎怕他不相信自己,又点头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可是她一抬头,殷柏然就看见她眼角滑过的一滴泪。 晶莹,透亮。 蜜月之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红金丝帘帐晃了晃, 一直在外头守着的杏儿似乎听到里头有动静了, 便赶紧起来。就站在帘帐外头, 轻声问了句:“郡主, 可是要起身了。” 好一会没动静, 直到传来一个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正, ”杏儿轻声说道,倒是也没着急催促她。 因着裴老夫人便不是叫人日日去请安的,只是过逢五的时候, 过去点个卯便行。谢萍如是儿媳妇,总不至于天天叫媳妇给自己立规矩,况且还是继子媳妇。 是以她也循着老太太的规矩, 叫她每隔三天再来。可裴延兆那些个姨娘, 还有四姑娘和五姑娘两位小姐,却是每日都要来的。纪清晨不愿徒生是非, 自然是不同意的。只说旁人能来请安, 她自是也应该。 此时卯正, 离去请安还有半个时辰呢。不过她这会已经醒了, 便不想再睡下去了。 “郡主要起身了?”帘外的杏儿问, 纪清晨轻声嗯了一句。 杏儿赶紧上前,把帘子给拉了起来, 纪清晨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会已经十一月中旬,房中的地龙早就生了起来。所以她坐起来时, 倒也没觉得怎么冷。 只是杏儿却笑着说道:“早上世子爷走的时候, 还叮嘱我们,今个一定要给您加件披风呢。” 虽说只是小事,可是世子爷能主动提起,便是将郡主放在心底。毕竟男人都是粗心地很,便是自个穿衣的事情,都还要身边的人伺候呢。 “世子爷走了多久?”纪清晨轻声问道。 杏儿说了个时辰,又笑道:“世子爷不许我们吵醒您,生怕你睡地不香。” 纪清晨心中有点儿歉疚,除了成亲的头几天她还能勉强起身,后头是真的一觉睡地香甜,连他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所以想到这里,纪清晨便说道:“明日你无论如何,也要叫醒我。” “郡主放心吧,你卯正起身,也不算迟地,”杏儿还以为她是担心给谢萍如请安的事情。 纪清晨无奈道:“我是说世子爷起身之后,你们也要把我叫起来。按理说,我也该伺候他去上朝才是。” 此时苹果和桃叶两个丫鬟,都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一个手上端着大红色浮雕富贵牡丹的瓷盆,一个手上提着雕仙鹤铜壶。两人进来,将东西放好了。杏儿也伺候纪清晨穿好了衣裳,银红底子绣兰花纹样嵌粉红襕边交领长袄。 虽说冬日里的长袄,总是显得有些臃肿,不过纪清晨这一身特地收了腰身,所以便是她穿起来,还是窈窕匀称。 她素来便喜欢先洗漱,再梳头发。所以便缓缓走到架子旁,伸手试了试瓷盆里的热水,有点儿烫,可是却叫人觉得舒服。 待桃叶拧了帕子递给她,她自个便压在脸上,有些烫手的巾子铺在脸上,直叫她整个毛孔都要张开了。便是之前的睡意,这会也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等梳妆之后,便差不多到了时间。她出门前,杏儿还特地给她穿上了披风,纪清晨本来是不情愿的,可谁知杏儿倒是把裴世泽搬了出来,说道:“这可是世子爷吩咐奴婢做的。姑娘可不能不听世子爷的话啊。” “一口一个世子爷,知不知道谁是你家主子了,”纪清晨伸手去捏她的嘴巴,登时发笑地说道。 杏儿面色一红,分辨道:“姑娘可不能这么打趣奴婢,奴婢还不是怕您给冻着。” 她都这般说了,纪清晨自然也不好再说她,便是把披风给穿上。谁知到了门口,她又拿了个护手套过来,还说什么外头风刮地厉害,小心别把手指给冻裂了。 等到了谢萍如的院子里头,她虽来地晚,却不是最后一个,此时两位姨娘与两位姑娘都已经坐下了。她瞧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周姨娘这会还没到呢。 她一进来,两个姨娘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郡主。而两个姑娘也是跟着喊了一声三嫂。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两位姨娘不必这般客气的,都请坐吧,”纪清晨微微一笑。 虽说姨娘当不得正经主子,可到底也是裴延兆的妾室,算是她的半个长辈。况且这两人又都是替裴延兆生了孩子的,所以纪清晨从不在她们跟前拿架子,从来都是客客气气。便是有什么东西,给两位姑娘送过去的时候,也会给两个姨娘送上一份。 “三嫂,”裴玉晴主动问道,“我今个能去你院子里下棋吗?” “当然可以了,五妹妹你什么时候想下棋了,只管来寻我便是,”纪清晨脸上扬起浅笑,柔柔地说道。 裴玉晴是个小棋痴,纪清晨知道她有下棋这个喜好,所以刚嫁进来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便是一本珍贵的棋谱。小姑娘虽然害羞,却还是大着胆子过来与她说了谢谢。后头有一次在花园里遇见她,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头下棋,纪清晨便与她下了两盘。 纪清晨棋艺也算不错,之前是正经学过的。在家的时候,爹爹找不到旁人时,便会与她一起下,便是舅舅有时都会拉着她一起。 只是她没想到,裴玉晴倒也是个厉害的,第一盘的时候她还漫不经心呢,谁知差点马失前蹄,最后全力以赴也只是小赢了半子。后来再下,她们之间便是有输有赢。 所以裴玉晴便喜欢上与她下棋。有时候在她院子里头碰到了回家的裴世泽,小姑娘也敢抬头甜甜地喊一声三哥了。 裴玉晴的姨娘姜氏,见自家姑娘跟郡主这般要好,心底暗喜。不过却是开口笑着轻斥道:“知道你是个小棋痴,不过郡主到底事情多。你下一盘便不好,可不能时时拉着郡主啊。” “知道了,”裴玉晴笑着说道。 反倒是纪清晨安慰道:“也不碍事,反正我寻常也没什么要紧事忙,下下棋有趣又能打发时间。” 正说着话,旁边的帘子就被掀开,谢萍如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走出来后,连纪清晨在内的人都站了起来。 等谢萍如叫她们坐下时,就见这里头少了一个人。 周姨娘到现在都没来呢。 而且估计今个也不会来了,果不其然,正这么想着呢,一个穿着翠绿长袄青色比甲的丫鬟便匆匆走了进来。等瞧见这满屋子里坐着的人,便是先给上首的谢萍如请安。 “太太恕罪,今个姨娘送走了国公爷,便觉得头疼地厉害,实在是无法来给太太请安,”这丫鬟似乎生怕不给周姨娘,还特地提了一句裴延兆,果不其然谢萍如的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可谢萍如也不是那等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竟是还能露出笑容,温和地说:“既是头疼地厉害,那待会便叫人去大夫来瞧瞧吧。可千万落下什么病根。” 最后这一句,她便是说的轻松,可所有人还是听出了她的咬牙切齿。 恃宠而骄,后宅之中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呢。只是真正能按捺得住地,又能有几个呢。原本跟旁人一般,住着一间屋子,头上有跟银簪戴便已是了不得。要是得了主子的赏赐的娥,不知得叫多少人嫉妒呢。 可是一朝飞上枝头了,光是赏下来的首饰,都是金光灿灿的,可不就是闪花了人眼。 定国公府本来就富贵,毕竟是军功起家的人家,一场仗打下来,国库是空了不少。可是这些个立了战功的,赏赐就跟流水一样地下来,还不说那些庄子田地,那可是一直能下金蛋的东西。 谢萍如算是个厉害的,所以裴延兆的妾室没几个,而且都是姚氏和姜氏这样已经生过孩子的,年岁上去了,早就是人老珠黄了。便是用再上等的粉涂着,那也不如年轻小姑娘的饱满脸蛋。 原本周氏只是个在书房里伺候的二等丫鬟,长得还算不错,叫裴延兆给瞧中了。原本还没打算收房呢,谁知叫谢萍如给撞个正着。所以干脆大大方方地就把人收下了,那会裴世泽的婚事定下了,她自个的女儿又被远嫁了。谢萍如咬着牙应下,无非就是想拉拢丈夫。 这大半年来,裴延兆倒是对周氏宠爱有加。避子汤是早就停了的,毕竟裴延兆的嫡子都两个,也没必要给妾室再喝这些个劳什子。 原本就是想趁着她恃宠而骄的时候,收拾了这个小娘皮。谁知几次下来,裴延兆却是处处维护着她,谢萍如反倒没法下手。 所以这会她才会这般说,只是一说完,谢萍如大概也觉得自个失态了,便是挥挥手,叫那丫鬟回去了,“你回去叫周姨娘好生歇息吧,她伺候国公爷辛苦了。” 她也不愿意在两个姑娘跟前,多提裴延兆的那点儿风流韵事了。 等这边散了,裴玉晴先会院子,说是下午再过来找她一块下棋。 “四姑娘,正好我要去你那寻个花样子,你跟我一块走吧,”姚氏见裴玉敏要走,便着急地喊了她一声。 裴玉敏点头,待两人回去的路上,姚姨娘几次想开口,可最后还是忍到了院子里。 一进屋子,姚姨娘便忍不住教训道:“我说姑娘,你这是矜持什么呢。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要多到郡主院子里走动走动。你瞧瞧人家五姑娘,多会来事。” 裴玉敏登时有些恼火了,立即道:“她是嫂子,我是小姑子,哪有小姑子去讨好嫂子的道理。” “你也不瞧瞧人家是什么身份,”姚姨娘没想到,这会她居然还能在意这些的,登时气不到一处来,“你今年都十四岁了,难不成也要像三姑娘那样,熬到十七八岁婚事还不定下来。” “我的婚事,又与她何干系,”裴玉敏本来也不是执拗的性子,只是听着姚姨娘,一直叫她去讨好纪清晨,她便觉得有些厌烦而已。 二姐没出嫁的时候,她与裴玉晴两个不得她喜欢,整日里战战兢兢的。姐妹两人便跟连体一般地,可是裴玉宁嫁出去了,姚姨娘便整日在她跟前,叫她提防着裴玉晴。毕竟她们两人年纪不过只差着一岁,又都到了说亲的时候,万不可叫她压了自个一头。 原本还亲密无间的两姐妹,倒是渐行渐远。 再到三嫂嫁进来,裴玉晴倒是时常往她院子里跑。 姚姨娘不知道一向通透聪慧的女儿,这回是怎么了,登时着急地说道:“你三嫂可是郡主啊,寻常又时常出入宫里。若是她能在外头那些夫人跟前替你说几句话,只怕比太太说的还要管用呢。那你以为五姑娘整日里找她,还真是为了下棋不成啊。” “五妹就是个小棋痴,她能有什么想法,”裴玉敏实在不喜欢姚姨娘这种,把谁想成满腹心机的人。 姚姨娘知道她与五姑娘好,见她不高兴了,立即便笑道:“我也不是非说五姑娘不好,只是与郡主处好了关系,总是好的。先前我不叮嘱你做的针线活,你若是做好,便给世子爷和郡主送过去,你是做妹妹的,给哥哥嫂子孝敬点儿针线活,也是应该的。” 裴玉敏强忍着,给三哥孝敬确实是不算什么。可是谁家小姑子这般费尽心机的讨好嫂子的。 下午的时候,裴玉晴过来后,纪清晨便叫人把棋盘端了出来。她有一套暖玉棋子,黑白棋子握在手里,温润细腻,这套棋子乃是她的陪嫁物,极是珍贵的。 裴玉晴喜欢这套棋子喜欢地不得了,纪清晨提出要送给她的时候,还把小姑娘吓得不轻,连连摆手,生怕真的送给她了。 纪清晨也一直喜欢她,乖乖巧巧的,说话的时候,脸颊上会出现一对梨涡,又甜又美。 两人今个下了两盘棋,谁知裴世泽就提前回来了。裴玉晴这才有点儿尴尬,便要起身回去,谁知裴世泽却把她叫住,“待会我与你嫂子要去祖母院子里请安,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吧。” 今个不是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他这么一说,连纪清晨都有点疑惑了。 谁知她问是什么事情时,他竟是还故作神秘地说:“是好事。” 一听好事,纪清晨登时便笑着对裴玉晴道:“那晴姐儿你便与我们一起去吧,看看你三哥有什么好事。” 待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因着他已派了人来知会过,所以老太太已经叫人去传膳了。 “祖母,从明日开始我会有几日假期,所以我便带着清晨去庄子上,”果然裴世泽一坐下没多久,便与老太太说了来意。 老太太自然是欢喜,自从裴世泽成亲之后,他依旧还是早出晚归的。老太太瞧着他这般忙碌,生怕这生孩子的事情,就被耽误了。所以一听他有假,还要带着纪清晨去庄子,自然是赞同地很。 一旁安静坐着的裴玉晴登时紧张了起来,她极少有出门的机会,更别说是去庄子玩。如今三哥叫她一块过来,那便也是想带着她们出门的吧,她不禁握住了手掌。 “那让玉欣她们几个也跟着一块去吧,”裴世泽提议道。 老太太瞧着旁边小孙女一脸紧张又期待的模样,有点儿逗她地问道:“晴姐儿想去吗?” 裴玉晴没想到老太太会问她,立即抬起头,登瞧着大家都看她,她手心一下都湿透了。可是一向胆小的姑娘,却还是点头,说道:“想去,祖母,我想去。” “那也好,她们也没什么机会出门玩,你带着她们几个出门到庄子上,”不过老太太却又瞧着裴玉晴说道:“晴姐儿,你到庄子上可不许一直缠着你哥哥和嫂子,你们三姐妹一块儿玩。” 纪清晨听了这话,脸颊一下都红透了。 谁知小姑娘还特别天真地反问,“为什么呀,祖母?” 幸亏老太太笑而不语。 要不然她真的不想要活了,纪清晨如是想。 别庄小会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到了庄子上, 可不能给世子爷还有郡主添乱, ”姚姨娘正在叮嘱裴玉敏。 一旁的姜姨娘则是拉着裴玉晴, 在细细地问着她东西可带够了。因着这会要去住上三日, 所以姜姨娘生怕她短了缺了。 裴玉晴登时笑道:“姨娘昨个不是都亲自检查过了。” 她长这般大, 还是头一回在家外头过夜, 所以心底说不出地兴奋。姜姨娘瞧着她笑地这般开心, 心底也是放心。姜姨娘转身朝着旁边瞧了一眼,见郡主正与三姑娘在说话。说来,自从郡主嫁过来之后, 五姑娘竟是开怀了不少。 先前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四姑娘与她不像从前那般亲密,五姑娘还和她哭诉了一番。虽然姜姨娘能猜到原因, 可是却也不好与她说。只能安慰自个的这个傻闺女, 好在郡主来了之后,她与郡主下下棋, 倒也其乐融融的。 “咱们上车吧, ”裴玉欣不耐烦这十八相送地场面, 不过就是去庄子上玩两天而已, 弄地跟生离死别一般, 可真够可以的。 纪清晨看着她,问道:“三婶可有与你说什么?” “能说什么, 还不是老生常谈,”裴玉欣伸手勾了下头发, 有点儿好笑地说道。 纪清晨见她这么说, 倒是安慰道:“三婶也只是着急而已。再说了,咱们欣姐姐长得这般好看,若是想嫁人,还不是马到成功的事情。” “你今日这小嘴跟抹了蜂蜜一样,”裴玉欣笑着伸手捏她的脸颊,坏笑着说:“我娘先前倒是吩咐过我一句,叫我千万别打扰了你跟三哥。” “不许胡说,”纪清晨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薄怒道。 裴玉欣立即掩嘴轻笑,好在此时裴世泽过来。他道:“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咱们走吧。” “三哥,你是坐车呢还是骑马呀?”裴玉欣打量着他,问道。 纪清晨立即伸手掐了下她的腰身,可谁知这会是冬天,衣裳穿地厚,竟是叫她毫无反应。气得她恨不得再重重地掐一把。 只是裴世泽已经开口回她:“自然是坐车。” “可是你以前从来不坐马车的,”裴玉欣提醒道。 裴世泽登时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懂了,因为现在有了三嫂嘛,”裴玉欣只有每回要调侃纪清晨的时候,才会叫她三嫂,平时还都是沅沅、沅沅地喊个没完。 纪清晨本就恼她,这下可是真的不客气了,直接便伸手捏她的手背,她哟地喊了一声,叫周围地人都朝她这边瞧过来。 因着裴世泽来了,所以众人也就算了。两个姨娘这会该叮嘱的话,也早就叮嘱完了,所以冲着裴世泽一福身,两人都带着丫鬟离开了。 等上了马车,纪清晨看着他,有点儿歉疚地说道:“其实你不用陪我坐马车的,叫欣姐姐与我一起也行啊。” 她知道他素来都是骑马的,每回坐马车都是为了陪她。男人啊,总觉得坐马车是女人的事情。 “我想你一起,”裴世泽摸了下她的头,轻声安慰道。 纪清晨这心底甜地哟,拉着他的手,便娇软地说:“谢谢柿子哥哥。” 裴世泽已经好久没听到她叫自己柿子哥哥了,此时听到,便是立即低头,吻住她的红唇,小姑娘的嘴唇又软又甜,叫他辗转缠绵,不愿放开。 此时这车里只有他们两人,纪清晨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已柔地像水一般,瘫软在他的怀中。车内的坐榻又宽又大,直到裴世泽把她压在心上,回过神的人儿才猛然反应道:“我的头发。” 她赶紧起身,毕竟这车里可没梳头的工具,若是自个的头发弄乱了,只怕一下马车,就连着最单纯的裴玉晴都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大概是因为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两人说着话,去庄子上的时间,竟是就这么被打发了。 等到了地方,众人下了车。院子早就派人打扫好了,没有家里头住地宽敞,除了裴世泽和纪清晨有一个院子之外,其他三个姑娘都是住在一块。不过寻常也没这样的机会,此时一起住,反倒是姐妹间的小乐趣。 庄头是裴世泽奶娘的丈夫,此时他们一下车,就见门口全都站着人呢。 “我早就吩咐过,您无需出来接我的,”裴世泽瞧着站在庄头身边穿着青色比甲的妇人,便立即说道。 这妇人皮肤倒不似一般庄稼人那般黑,圆圆的脸盘,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此时她笑着抬起头,温柔地说道:“世子爷来了,老奴怎么能不出来迎接呢。况且您还是带着世子夫人一块来的。” 纪清晨自然听裴世泽提起过,他奶娘便在这庄子上头。只是这会见他脸上柔和的表情,倒有点儿吃惊。她原以为他和这位奶娘的关系并不亲密,可这会瞧着,却十分关心她的模样。 “这位就是郡主吧,老奴给郡主请安了,”奶娘黄氏便是跪了下来。 纪清晨赶紧扶住她,柔声说道:“您可千万不要这般客气,你是世子爷的奶娘,理应是我敬重你才是。” “郡主言重了,老奴不过就是国公府的一个仆人,”黄嬷嬷倒是不托大。 身后的几个姑娘也下来了,见外头风大,裴世泽便叫众人先进庄子里。庄头赶紧叫人过去替几位主子搬东西。 “奶娘这段日子,身子可还硬朗?”裴世泽关心地问她。 黄氏笑道:“托您的福,好,一直都好。”只是说着她又朝纪清晨瞧了一眼,特别感慨地说:“先前你成亲的时候,我就想去府里头瞧瞧的,又怕人多,扰了你。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郡主娘娘呢,如今倒是瞧见了。” 此时黄氏瞧着纪清晨,那眼神虽说不是赤、裸、裸地婆婆看媳妇的眼神,可是却也有点儿那么个意思。就听黄氏有些激动地说道:“郡主娘娘长得可真是好看,与您就跟那天仙配似得。” 虽说黄氏只是个奶娘,并不是如何尊贵的身份,可也不知为何,纪清晨就是觉得心头甜丝丝的。 “你怎么在这?”谁知后头倒是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等他们回过头,就见高大的肖霆正走了过来。 裴世泽瞧着他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来地倒是比我们早。” 纪清晨一听这话,便觉得这里头有事,肯定有事。 小醋坛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冬日萧瑟, 庄子上虽不必府中, 有奇花异树, 不过处处却显得干净利索。枯黄的树叶早就落尽, 偶尔能看见两株枝头上冒着新绿的树, 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纪清晨瞧着裴世泽, 而他正冲着三个姑娘说道:“今个中午我已叫人准备了锅子, 到时候在一处吃。先叫你们暖暖身子,待用过午膳,若是有什么想玩的, 便与你们嫂子说。” 三人一听,登时都乐开了怀,这一回跟出来, 可真是要痛快地玩才好呢。 只是裴玉欣朝肖霆看了过去。说来这人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可真是叫她没想到。她抬眼瞧过去的时候,谁知竟是与肖霆的视线撞在了一处。她心下一颤, 却没立即转过视线, 只是觉得这人的目光可真够…… “三姐, 你与他认识吗?”站在她身边的裴玉晴小声地问道, 小姑娘没见过肖霆, 只觉得这人真是高地叫人看地害怕,而且整个人站在那里, 就像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剑般,笔直笔直地。 裴玉欣立即转头瞧着她, 轻哼了下, “不认识。” “可他一直盯着你瞧唉,”裴玉晴提醒道。 只是她们还没说完,裴世泽便叫她们回院子了。倒是裴玉欣开口道:“三哥,我想吃羊肉炉子。” “那个可太膻了,”裴玉敏有点儿皱眉,她素来被姚姨娘管教地厉害,连一般重口地东西都吃不得。 裴玉欣倒是没说话,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纪清晨生怕她们姐妹起了争执,便立即说道:“没事,不爱吃羊肉的便吃别的,反正已经叫人备足了东西,自己喜欢什么,便吃什么。” 等各自回了院子,纪清晨刚解开披风,就问道:“肖霆是你找过来的?” “他的骑射都是最好的,我准备明个去西山打猎,所以便邀了他一块,”裴世泽淡淡说道。 纪清晨瞧着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立即上前,伸手解开他的衣裳扣子,“有什么事,难不成连我都不能知道?” “谁说不能的,我不是已告诉你了,”裴世泽立即浅笑。 可是纪清晨又仔细打量了他的表情,还真是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只是他这人素来就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只怕还真叫人猜不透他呢。 杏儿指挥着苹果和艾叶把箱笼开了,这回虽然来庄子上只住三日,不过她们却收拾了七八套衣裳,还有一套骑马装。纪清晨倒是学过几日骑马,不过也只是皮毛而已,毕竟坐在马背上颠簸,一般女孩儿都受不住。 她头一回学地时候,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好几日连走路都不方便地很。所以从那之后,她对骑马的热情便没那么高了。 至于裴世泽的衣裳,带地也不少。不过最要紧的是,他的弓箭也都带来了,先前放在马车上,这会叫子息和子墨两个拿回了房中。他的东西都是子息和子墨在保管,如今衣裳是纪清晨在替他打理。 虽说他自个对这些不上心,不过身边要丫鬟,如今还有媳妇伺候着,所以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一会,庄子里的丫鬟便过来,是黄氏的女儿妙姑上带着一支银簪,脸蛋圆圆的,一笑起来眼睛如月牙般,倒长得确实像那位奶娘。 “我娘说今个东西都准备地齐全着呢,若是郡主想用膳了,便叫人吩咐一声便是,”小姑娘胆子倒是大,头一回见着人也不害怕,说起话来脆生生地。 纪清晨知道她是黄奶娘的女儿,所以便叫杏儿赏了她一支金簪,小姑娘没想到不过是传一句话,就能得到这样的赏赐,也不敢伸手。只是小声地说道:“我不敢要郡主这样贵重的东西。” 拿着金簪的杏儿都笑了,纪清晨的金簪自是贵重地很,不是嵌着红蓝宝的,便是珍珠。至于此时赏给妙姑的这支,是专门打来赏人的,足足有二两重地金簪,先前在府里头,只赏给过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 这回之所以赏给妙姑,也全是因为她是黄奶娘的女儿。 “既是赏的,你收下便是,”纪清晨温和说道。 妙姑这才敢收下,纪清晨这边也没什么要吩咐的,所以便叫她回去了。妙姑手里握着金簪,起来的时候,连腿肚子都有点儿软。之前她大姐姐想来,只是娘嫌弃大姐不会说话,便叫她过来了。她大姐还与她说了,要是得了一把大钱当赏赐,到时候记得要分给她。 等她到了厨房,她娘和庄子上的其他几个仆妇都在忙碌呢。庄子上自然没有专门的厨子,几个仆妇能做的也都是家常便饭。这第一顿倒是好做,新鲜的羊肉早就备下了,先前庄子上还摘了一只大肥猪,就是这蔬菜难弄,好在秋天的时候在地窖里囤了不少。 见妙姑回来了,黄氏便问道:“可与郡主娘娘说了?” 妙姑点头,可是旁边她的大姐姐妙香却立即从门口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簸箕呢,就急急忙忙地问:“郡主性子如何?待人温和吗?赏你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瞧瞧,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一人一半,你可不许私吞了。” 黄氏见大女儿这见钱眼开的模样,得亏刚才没叫她前头丢人现眼的,要不然这会指不定还闹腾出什么事情呢。 妙姑有点儿不想说,可是此时厨房里的仆妇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庄子上可不比府里头,天天能在主子跟前待着的,便是主子从手指缝里漏出的一点儿,都够她们吃的。定国公府的这样勋贵世家,便是家中的奴仆都有积年的老人。庄子上的人在府里也有亲戚,瞧着人家日子过地红红火火,自然是羡慕不已。 所以主子到了庄子上,可不就是各个都眼巴巴地瞧着,要是能得了主子的青眼,说不定还能被带回府里呢。 “郡主性子极好,我可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妙姑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回想着纪清晨的模样,可真是太好看了,那双如烟似墨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便叫她心底激动不已。 黄氏倒是点头,“可不就是,我早就说过了,世子爷和郡主娘娘乃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一对儿。” “郡主到底给你赏了什么东西啊,”妙香便叫她身上瞧了一眼,竟还想伸手摸。 本来妙姑不想在这里拿出来的,只是帮厨的仆妇也笑着说道:“妙姑,郡主到底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啊,你拿出来给咱们大家伙开开眼界,难不成我们还能硬抢不成。” “就是,大家伙就是想瞧瞧。” 妙姑见她们都这么说,而她娘也没阻止的意思,于是便将金簪拿了出来。只是这一拿,可叫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便是连黄氏都吃惊不已。她可是在定国公府里伺候过的,知道主子们赏人,不是铜子就是银锞子。 要是太太夫人跟前的贴身丫鬟,才能偶尔上一对儿银香丁或是一支素银簪子。 所以黄氏也没想到,纪清晨竟是能给妙姑赏赐一根金簪。 “我的个乖乖,郡主娘娘出手可真是大方啊,这金簪得是实心的吧,”穿着靛蓝比甲仆妇,眼睛直勾勾地瞧着。 连妙香都惊呆了,只是等她回过神,说时迟却是快地,出手将妙姑手里的簪子一把夺了过来,“先叫我戴两天,你可是答应我的。” “还给我,”妙姑伸出手,气愤地说。 眼看着两人便要吵起来了,黄氏赶紧说道:“妙香快把簪子还给你妹妹,这是郡主娘娘赏她的,怎么能叫你先戴着了。” “娘,都是你偏心,要是叫我去的话,这簪子不就是我的,”妙香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会一个劲地埋怨黄氏偏心。 妙香和妙姑两人只差了一岁,黄氏几乎是刚生了妙香没多久,便怀着妙姑了。所以妙香打小总是欺负妹妹,也亏得妙姑性子好,不常与她计较。只是这回可是金簪,性子再好,只怕都受不住这样的。 “行了,行了,你不是要吃糖糕的,我这就给你蒸,”黄氏从她手里把金簪拿了回来还给了妙姑。 可是糖糕怎么能和金簪比,妙香恨地直跺脚,便跑了出去。 “你姐姐就是这样的小性子,一会就好了,”黄氏见妙姑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忍,便立即说道,还把金簪放在她的手心里。 ** “世子爷,这会打猎,我可不会再让着您了,”肖霆站在湖边,瞧着已经冻上的冰面,此时冰上正站着几个人,看着是庄子上的人。这会正在冰面上捣鼓,估摸着是想凿冰钓鱼呢。 裴世泽登时嗤笑,转头瞧着他,“是觉得上回输地还不够?” 到底是年轻男人,心底都有一股子热血,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打败,叫他们不能再叫嚣。所以便是裴世泽这样的人,这会都忍不住放起狠话。 不过肖霆小心地觑了他一眼,舔了舔牙,讨好地问道:“世子爷,您答应我的事情……” “我答应你什么了?”裴世泽转头瞧着她,反问道。 肖霆登时傻眼了,先前,先前不是已经都说了,他喜欢三姑娘,想娶她。 “你说喜欢玉欣,我可没答应什么,”裴世泽淡淡一笑,“你以为我们裴家的姑娘,就这样好娶?” “当然不是,世子爷,您只管划出个道来,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就是算是赴汤蹈火,都给你办,”肖霆一听登时急了,还以为这回来庄子上,就能把事情定下来呢,合着,什么都没有呢。 这可把他急地哟,恨不得再给裴世泽跪一次。 先前埋在心底的时候,尚且还能克制住对她的喜欢。可是这会说出来了,真是怎么都压不住心底的那股子火,看见她时候,眼睛便忍不住地追了上去。 “你若是想娶她,是要对她一世好,我给你划什么道,”裴世泽轻轻摇头,倒是饶有兴趣指着湖边上的人,说道:“说来冬钓也挺有意思的,反正明个才打猎,不如用过午膳,咱们便来比试一场?” “钓鱼?”肖霆大惊。 裴世泽看着他,“怎么,怕了?” “我虽不才,不过这个字却是不知道怎么写,”肖霆被他一激,便是坦然迎战。 两人又说了会话,便各自回去了。只是回去的路上,裴世泽就险些被一个哭哭啼啼的丫鬟撞着,瞧着穿着地衣裳,便是庄子上的人。 “怎么回事,走路都不知抬头瞧瞧,若是撞着世子爷,有你好瞧的,”子息挡在前头,这才把人拦住。 妙香这会眼泪都下来,正想着去湖边找她爹,也就是郑庄头告状,好生说说她娘的偏心。可谁知这一边哭一边走,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差点儿撞着人。 只是她一听是世子爷,便擦了眼泪抬头看。这一瞧,便叫她真是看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俊朗好看地男子,他脸上表情淡淡,可是墨眸高鼻,五官深刻地就像叫人拿了斧子雕琢出来的。 子息都瞧惯了别人头一回见到他家世子爷的表情,无非就是惊艳、惊艳再惊艳。 “世子爷,我是妙香啊,”妙香突然激动地喊了一声。 裴世泽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丫鬟太没规矩。 不过妙香随后便说:“我娘是你的奶娘啊,我小时候还见过您呢。”妙香只去过定国公府里一回,也只见过裴世泽一次,只是那会她年纪还小,只模糊记得有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大哥哥,给她糖吃。 那糖可真是甜啊,她从此以后,再也没吃到那样甜地糖了。 竟是黄奶娘的女儿,裴世泽倒是记得黄奶娘的女儿确实也该这般大了,他瞧着她脸上还挂着泪,便淡淡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能主动问起,已是难得的。 妙香又惊又喜,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关心自己,世子爷在关心她哎。 “不是有人欺负我,”不过妙香也不好意思说自个是因为和妹妹抢簪子,才哭地,所以只能羞涩地否认。 裴世泽也知道小姑娘家总是有自个的心事,所以便也没多问,只叮嘱道:“你走路需得小心些,这几日庄子上人多,若是撞着旁人,只怕是要责罚你的。” 撞着旁人要责罚她,可是她今日撞到他,他却不责罚自己。 妙香只觉得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又软又轻。 只是裴世泽说完,却已绕开她离去。 身边的子息倒是知道,自家主子之所以多问,那完全都是黄奶娘的关系,这几日主子光是吩咐他和子墨,都送了好几回东西了。黄奶娘的大儿子是个病秧子,这些年要不是有世子爷给的药材撑着,只怕早就熬不过去了。 他到房中的时候,就见香宁正匆匆走出去,见他回来,赶紧请安,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儿不对劲。 待他进去的时候,就见纪清晨正坐在暖炕上看书。 “在看什么呢,”裴世泽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勾着她的腰,便凑过去瞧她看的书。 只是纪清晨抬起头,问道:“方才与你说话的那姑娘是谁啊?” 裴世泽先是一愣,又想起香宁出去时的表情,登时嘴角上扬,浅笑了起来。 他靠近她,用鼻尖抵了下她的鼻尖,“小醋坛子。” 没羞没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香宁与你告状了, ”裴世泽含笑问道。 纪清晨登时不依了, 解释道:“香宁可不是专程去偷听的, 是我见你这般久没回来, 便叫她去瞧瞧。谁知道就看见你在园子里与那个小丫鬟说话。” 裴世泽在定国公府里的名声可实在是太残酷了, 毕竟他把谢萍如赏给他的丫鬟, 打地一身是血的时候, 所以时至今日,都没定国公府的丫鬟再敢勾引这位爷了。 这可真是铁血爷们,能动手, 绝对不会多说的人。 况且裴世泽自个本身就不喜欢丫鬟在周围环绕着,要不是如今已与纪清晨成亲了,只怕院子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丫鬟。纪清晨陪嫁丫鬟便带了六个, 后头谢萍如又给长缨院拨了粗使丫鬟, 好在都是老实的,寻常都在院子里头干活, 也不进屋子里, 所以倒也还好。 纪清晨是知道他的性子, 不会与丫鬟闲聊的。只是香宁找过去的时候, 正好瞧见那丫鬟险些要撞到他, 谁知他竟是不生气,还与那丫鬟说了好一会话。 也是香宁了解他的性子, 觉得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便赶紧回来与纪清晨说了这事。 她正听完, 裴世泽便进来了。虽说她也没当回事, 只觉得就是个丫鬟而已。可是等转头瞧见他,却又问了出来。她可不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底的,既是好奇,便干脆问出来。夫妻之间,不就得这般坦诚相待。 “她是奶娘的长女,先前差点撞到我,我瞧着她似乎在哭,便问了两句,”她问了出来,裴世泽自然也是答地坦然。 纪清晨倒是好奇了,“她为什么哭啊?” “她没说,我便没问,”裴世泽见她注意力一下又被转移,就觉得好笑,先前还一脸严肃呢,这会倒是又这般好奇。 不过他又说道:“说来我奶娘也极不容易,我小时……”他突然顿了一下,纪清晨瞧着他的表情,又联系到他要说的话,便知道他大概得提到安素馨,只是他再说时,只道:“她身子并不好,所以是奶娘将我带大的。结果奶娘自己的孩子,却因为生病没及时请大夫,落下了病根。” 纪清晨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事情,她立即心疼地握着他的手掌,柔声说:“柿子哥哥,你可别自责。他生病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况且奶娘本就应该好生照顾你。” “我知道,我也并未自责,只是我也不愿瞧见她过地不好,”裴世泽淡淡说道。 黄氏的丈夫郑庄头,原本只是定国公府里头侍弄花草的,人是老实本分,可也是因为太过老实本分,所以一直连个管事都没捞到。 裴家是武官世家,没有长久留着奶娘的道理,所以他五岁的时候,奶娘就被他祖父叫祖母打发走了,就是怕他被养在妇人之手,生得一身地骄娇习气。 他年纪小的时候,没法子帮黄氏,又怕去求祖母,被祖父知道后,再把黄奶娘一家远远地打发了。所以面上从不曾念叨她,只是暗地里叫小厮给她送些银两。 可她从来不收,生怕这些银子是他自个省下来的,怕他吃不暖。 每回她偷偷做了中衣,便在他下学的地方等着,也不敢与他多说话,给了衣裳就立即走了。裴世泽打小便没了母亲,继母谢萍如又有自个的亲生孩子,心底恨不得将他视作眼中钉,又怎么可能待他好。就算祖母对他好,可那到底是祖母啊。 所以黄氏是唯一一个叫他感受到母爱的人。 纪清晨靠在他肩膀上,听他说着这些,她以为他小时候的事情,她了解的已经够多了。可是没想到,却还是远远地不够。 “柿子哥哥,以后咱们生了孩子,一定要加倍对他好,”纪清晨轻声说道。 虽然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可是裴世泽却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是打小便没了娘的人。他的母亲是离开了,而沅沅的娘亲则是离世了。虽然周围都人会护着他们,可是没了母亲的孩子,不就像根草一样。 裴世泽低头瞧着她,“那现在,是不是该早些生孩子?” 说完,纪清晨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她可真是没想到,他会搞突然袭击,登时伸手挠他的腰身,只是裴世泽可是一直都不怕这招。待亲住她的时候,没一会,怀中的人儿便柔地像一波清泉。 午膳的时候,纪清晨睡地正香甜,裴玉欣本来想派丫鬟来寻她的。只是却叫裴世泽给挡了回去,只说她这会在休息。 “三嫂可是病了,”裴玉晴立即着急地问道,要不然这白日里头怎么会睡觉呢。 裴世泽瞧着小姑娘,淡然回道:“你三嫂有些晕车,她不喜欢坐马车,今个又坐了这么远。” “难怪的,”小姑娘知道她不是病了,登时便放心了,又说道:“我姨娘也不喜欢坐马车,她总说马车颠地她头疼。” 今个的羊肉都是新鲜的,片成一块一块地,极薄,用筷子一夹放在锅里,没一会便能烫熟了。而且黄氏给他们准备了酱料小碟,鲜香的脂麻酱,再配上辣椒油,两边一沾,再吃下去,真是一点儿羊肉的膻味都没有。 原先裴玉敏和裴玉晴都不吃的,倒是裴玉晴被裴玉欣哄了一口,这才尝了一下。谁知这一吃却是停不下来了,学着裴玉欣的样子,也不叫丫鬟伺候,只自个夹了羊肉在铜锅里头烫。 裴世泽叫人给她们倒了葡萄酒,褐红色的液体晶莹剔透地白瓷杯中,倒是裴玉欣感慨道:“沅沅倒是一套水晶杯,要是用那个来喝这葡萄酒,只怕是更好。” “水晶杯?”裴玉晴眼睛一亮,立即问道:“可是那种瞧着极通透的杯子?” 别说她好奇了,就是连裴玉敏这会都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呢。裴玉欣点头,说道:“是啊,便是那种杯子,我上回去长缨院的时候,就瞧见丫鬟把这套杯子找出来,好像是怕许久不用落了灰尘。摆在阳光下头,可真是漂亮极了。” 她上回去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是如临大敌般,就守在杯子旁边,生怕摔破了一个,就叫一套杯子缺了一只。 这会提到纪清晨,裴玉晴又担心地问道:“三嫂不用午膳的话,只怕会饿吧。而且这个又这般好吃,要不咱们给三嫂留点儿吧。” “吃你的吧,你还怕饿着你三嫂啊,”裴玉欣听着她说的傻话,登时便笑了。 房中众人也是轰然笑了起来。 只是这会正自个独自用膳的肖霆,却有点儿恼火,世子爷叫他过来,竟就是为了把他晾在一旁吗?竟还叫他一个人用膳,世子爷倒是好福气,陪着几个姑娘。 肖霆不想陪着三位姑娘,可他只想陪着自个心底的一位姑娘。 所以他越想越怨怼,竟是一个人生生地吃了三盘肉,竟比后院那四位吃地还要多。幸亏今个后厨准备了足够多的东西,要不然今个还是真是得出丑了。 裴世泽回来的时候,纪清晨也正睡醒了,她闻着他身上有淡淡地味道,便撒娇道:“怎么不叫我一起?” “怕你太累了,”裴世泽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脸蛋。 纪清晨登时小脸一红,也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把她压在身下,叫她哭着求饶了半天,连嗓子都喊地哑了,都没放过她。 “我瞧你嗓子似乎有些哑了,今个便不要吃锅子了,我吩咐厨房给你弄点素淡的,”裴世泽倒是真心疼了。 只是却叫纪清晨拎起粉拳,便在他身上锤了一下,怒道:“还不都怪你。” 可是这话,却一下取悦了裴世泽。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都怪我,为夫给你赔罪好不好?” 只是这赔罪二字,又叫纪清晨脸颊一红。 自从成亲之后,她就过上了没羞没臊地生活。 我心坚定 第一百三十六章 裴世泽与肖霆去湖边冬钓, 纪清晨起身后, 略吃了些东西, 便去三个姑娘的院子里。庄子上的条件可不比府里头, 几个姑娘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裴玉欣年纪最大, 是姐姐, 便住在正堂里。裴玉敏住在东厢, 而裴玉晴在西厢。裴玉欣打小便没与姐妹同住过,所以这会最觉新鲜,拉着两个妹妹正在玩, 纪清晨一进去便听到她们说说笑笑的。 “我还想着三嫂你什么时候过来呢,”裴玉欣在人前也都是叫她三嫂的,有一次她在外头还是直接叫沅沅, 可是把董氏给气着, 回头就教训了她一顿。 所以裴玉欣这会就是在两个妹妹跟前,也照样是三嫂地喊着。 裴世泽走之前便与她说过了, 他跟三个姑娘说她是坐马车头晕, 两人通气, 也是怕说漏了嘴。 纪清晨便抬眼瞧着她, 说道:“头昏地厉害, 略躺了一会才好些。” “三嫂,那你快坐下吧, 我姨娘坐马车也晕的,而且她还得吐呢, ”裴玉晴担忧地看着她。 裴玉敏一听, 登时便笑着说道:“也幸亏姜姨娘这会不在,要不然知道你在背后这般说她,只怕她都得生气。” “我又没胡说,都是实话,”裴玉晴微微撅嘴,还以为裴玉敏是嫌她话多呢。 “就是实话才叫人讨厌,姜姨娘难不成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坐车吐了,”裴玉敏冲她极不耐烦地翻了下眼睛,语气又快又冲。 倒是叫一旁的纪清晨还有裴玉欣瞧着愣住了。 裴玉晴眼眶一下便湿了,委委屈屈地看着裴玉敏,也不敢反驳说话。裴玉敏瞧见她这模样,便越加地烦,旁边三姐和三嫂都在,还以为自己平日就这么欺负她的呢。 “你……”裴玉敏想叫她别哭了。 可是裴玉欣却被纪清晨轻轻抵了下手臂,她不好开口,便想叫裴玉欣开口劝劝。 “好了,好了,方才不是说想去跑温泉的,到底还去不去了,”裴玉欣一句话倒是把话题带了回来。 纪清晨登时来了兴趣,笑道:“你们要去泡温泉?” “是啊,听庄子上的人,庄子上便有温泉,去年的时候三哥便叫人把地方重新修整了下,今年才弄好呢,”裴玉欣朝着纪清晨眨眼。 纪清晨还是听她说才知道温泉的事情,看来柿子带她来这里,也是有原因的啊。 不过既然提起了,那当然要去见识一番。待说完后,纪清晨便点头,还叫丫鬟回去拿衣裳。三个姑娘也叫丫鬟去准备。 不过从这里去温泉的地方,也得一刻钟,早些去了,才能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回来。 “我三哥人呢,”裴玉欣好奇地问道。 纪清晨见她问起,便如实说道:“与肖公子在湖边钓鱼呢,咱们今个晚上有口福了,听说肖公子烤鱼可是拿手的。” “他是什么公子啊,还不就是个傻大个,你也太瞧得起他了,”裴玉欣说道。 纪清晨垂眸,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吗?可是我听柿子哥哥说,不知有多少人去他家中,想把女儿嫁给他呢。听说他至今还未婚呢,只怕也是挑花了眼吧。” 裴玉欣顿时愣住,半晌才轻声问:“有人去他家中提亲?” “这年头知书达理的姑娘不少,可是像他这般有出息的儿郎却是极少的,”纪清晨说着,还朝裴玉欣瞧着,只是她垂着眼眸,却没叫她瞧见眼中的神色。 不过纪清晨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她虽说也觉得肖霆不错,可如果裴玉欣就是瞧不上他,那么旁人再说也是无用的。 等几人收拾妥当了,便叫人准备了马车,将她们送到温泉池。 因着温泉是在半山上,等到了地方,众人瞧见面前的建筑,倒是都惊呆了。原来这是在温泉池上重新建了地方。等进去,就瞧见屋子里水汽氤氲,裴玉敏和裴玉晴都是头一回来泡温泉,所以一进来,眼睛便不停地打量着那水池。 这水池是用汉白玉砌成的,倒是与长缨院里那个长方形水池一般地用材。只不过这个水池却是圆形的,像是镶嵌地面里一般。裴玉晴三步两步地蹦到池边,便是蹲下,伸手捧起一点儿水,回头冲着她们喊道:“是热的。” “傻样,”裴玉欣立即笑骂道。 反正都是姑娘家的,大家便赶紧更衣。只是到底也不好意思都脱了,所以最后大家都是穿着肚兜还有宽松地绸裤。纪清晨今日正巧穿了大红色的肚兜,只是她一脱了衣裳,裴玉欣眼睛都直了。 她被这人盯着瞧地实在是尴尬,便捂着胸口,恨道:“瞧什么呢,你自个没有吗?” 裴玉欣登时笑了,还特别地撞了她一下,娇笑道:“有是有,不过却是没你的这般大。” 这个色、女。 纪清晨气得伸手捏了一把她的手臂,疼地她喊了一声。等下了温泉池,纪清晨坐在水中的石凳上,这凳子是围着池子修建了一圈,所以不管在哪个地方都能坐下。 她虽不是头一回泡温泉,可是却是第一次与这么多人。 裴玉欣下来的时候,坐在她身边,艳羡地说道:“平日里瞧着你的便知道你白,可没想到这身上也跟嫩豆腐一般,你究竟是怎么养地这一身啊?” 姑娘家自然对自个的皮肤格外地在意,所以她一问,坐在对面的两个姑娘也都竖起耳朵了。方才她们两个也瞧见了纪清晨的皮肤,可真是白地发光一般。特别是裴玉敏,她本还挺自豪自个的一身皮肤,毕竟姚姨娘打小就给她吃各种食补。 可谁知今个,却是叫纪清晨给活生生地比下去了。 所以裴玉欣一问,她也想知道纪清晨究竟是怎么保养的。 纪清晨倒也没藏着掖着,她打小便叫老太太宠着,虽然不喜欢喝牛乳还有羊乳,可是确天天都不断。而且她还养了一头的乌黑秀发,所以这么一衬,身上的皮肤更是白地明显。 等她说完了,裴玉晴便感慨道:“竟是要这般复杂?” 她方才光是说平日里食补地便有七八样,还有要抹在身上的,用的东西,真叫人想不惊叹都难啊。 倒是纪清晨笑了,轻声说道:“贵在坚持才是真的,这做事若是有头有尾,便能有收获。” 这话是说给裴玉欣听的,她的方子可是早就交给她了。可是她坚持了几天,便嫌太麻烦。这会又羡慕她的好肤色。 谁知裴玉欣低头瞧着她隐在水下的胸脯,虽有肚兜遮着,可偏偏她的肚兜乃是收拢地,那么软绵绵地一团,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我最没想到的便是,别看你人这般瘦,可胸竟是这么大。” “三姐。” “三姐姐。” “欣姐姐。” 三人几乎是同时喊了一声,裴玉晴先前连瞧都不好意思瞧纪清晨一眼,就是觉得三嫂着实是太有料了,和她自个地简直是天壤之别。可是她和裴玉敏都还是偷偷地打量,谁像裴玉欣这般大剌剌地便说出来了。 纪清晨伸手便撩起水,往她脸上泼了过去。裴玉欣一时不察,惊叫了一声。于是她也反击了过来,于是两人相互泼了起来,结果最后就成了四人混战,反正也不管为什么,就是泼了对方满身水。 幸亏这里也备着热水,纪清晨怕温泉里头的东西伤害头发,又叫她们重新洗了一遍头发,这才穿了衣裳。倒是杏儿进来与她说道:“郡主,世子爷派子息过来,说是今个钓了不少的鱼,就等着你和几位姑娘回去呢。” “三哥看真是的,先前也不见他这般关心我们,”裴玉欣抱怨,这会她的丫鬟正在给她穿衣裳呢。 纪清晨点头,含笑道:“你出去与子息说一声,就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回去。叫世子爷先吩咐他们准备晚膳吧。” 杏儿赶紧出去。 等她们都穿戴好了,又叫丫鬟把头发擦干了,毕竟外头冷,这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去,还不得被冻出病来。都收拾妥当了,外头的天也眼看着暗了下来,因着这里是庄子上,周围灰蒙蒙一片,却不见灯火。 也只有这座温泉室,点燃着几盏星灯。 一直到庄子上,刚进门,子墨竟是在门前等着了。瞧见她们赶紧迎了上来,“世子爷这会在前院呢,叫人升了篝火,就等着郡主还有几位姑娘呢。” 篝火? 这可把几人兴奋地,赶紧随着子墨前去瞧。只见还未走近,就见不远处的天空被映成橘色一片,等到了门口,就瞧见院子里正中央的篝火,巨大的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在这寒冷刺骨的冬日里,竟叫她们生出了一份温暖的感觉。 连纪清晨都没见过这样的篝火,只听说过,塞外民族总是有篝火大会。在草原上点燃这样一团篝火,所有人都围绕其中,大声地唱歌,大口地吃肉,豪爽又奔放。 “三姑娘,你们回来了,”此时正用架着棍子在烤鱼的肖霆站了起来,惊喜地喊道。 纪清晨这才发现,他在篝火旁边还立了一个烧烤架子,看样子,是在烤鱼。 裴世泽这会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缓缓走过来,闻着她头发上清淡的茉莉花香,温声问道:“温泉池子可还叫你们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了,”纪清晨大笑,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今日我与肖霆钓了不少鱼,他烤鱼还算拿手,待会尝尝他的手艺,”因着外面冷,所以裴世泽便叫她们都先进去等着。 此时正堂里头,已经摆着一张圆桌。 “他不进来吗?”等走到门口的时候,裴玉欣突然转身问道。 纪清晨低头一笑,倒是肖霆也不知是耳朵太尖,还是早就盯着裴玉欣了,一听到她问自己,简直是喜不自胜,朗声便喊道:“三姑娘,你们先进去,等我烤了鱼,便给你们送过去。” 这会别说旁人了,就连最单纯的裴玉晴心底都开始嘀咕了。 毕竟方才肖霆一出口,喊地就是三姑娘,看来这人是喜欢她三姐啊。 今晚可真是全鱼盛宴,有川系地辣子鱼,也有清蒸鱼,还有熬地又浓又白地鱼汤。只是叫几个姑娘最吃惊的就是肖霆的烤鱼了,烤地又香又脆,一口咬下去,外皮焦脆,里头却是雪白地鱼肉。 简直是唇齿留香。 待问过,才知道他这手烧烤的手艺,竟是在西北行军时钻研下来的。虽说是打仗,不过也有停战的时候。打仗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可是这要双方休战的时候,便觉得嘴里淡出了鸟。肖霆便四处倒腾,一开始还只是抓小鸟什么的,偷偷地烤。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毕竟草原上猎物多,什么獐子、兔子都抓过。 刚开始烤熟就吃,可是后头嘴巴越来越挑剔,非地烤地好吃了,才能下咽。 听着他说西北的那段往事,不管是裴世泽还是其他人都有些安静。毕竟那是裴世泽的峥嵘岁月,而那也是几个被困在内宅之中的姑娘,永远都无法接触到的广阔天空。 裴玉欣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这男人,高大、俊朗,说起话来,声如洪钟。 可是原本那些在她瞧来是缺点的,如今竟是都成了他的可爱之处。 “我还学会了蒙古的长调,”肖霆突然说道。 “你会唱?”裴玉欣饶有兴趣地问道。 “对了,我还准备了烟花,你们想要看吗?”裴世泽突然说道。 “要要要,三哥最棒了,”裴玉晴简直是比谁都激动,拍手给裴世泽喝彩,只是等裴世泽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小姑娘又被吓得安静坐在桌子上。 于是众人便起身走到室外,只是纪清晨刚起身,就被裴世泽拉住,他亲自给她披上枣红色镶金丝折枝梅花纹大毛披风,脖子上的一圈毛皮,刚把裹着她的小脸。 此时室外传来朗朗地歌声,声调悠远浑厚。等他们出去,就看见肖霆站在篝火前,火光将他整个衬托地高大威猛,他的声音仿佛能穿越到天际。 直到烟花在空中点燃时,纪清晨手掌被裴世泽握着,两人站在廊下,仰望着天空中璀璨的烟花。 裴玉晴指着天空又说又笑,旁边的裴玉敏安静地看着。 而站在裴玉欣身边的肖霆,突然转身,对她说道:“三姑娘,我喜欢你。” 庄子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璀璨的烟花吸引了出来,就连这个院子里,都站了好些人。 可裴玉欣却再也顾不得瞧天上的烟花,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肖霆,深刻的五官此时竟带着一丝羞赧,还有说不出的坚定。 “我想娶你,我要娶你。” 都是好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宝二年, 皇帝正式诏告天下, 将赐封元后方氏所生嫡长子殷柏然, 为皇太子。 诏书一出, 朝堂同贺。因着先帝也并非是嫡子继位, 是以大魏已有六十年未有太子出现。如今储君初定, 意味着只要不发生变动, 便能顺利地承接延续。 赐封太子的同时,二皇子殷明然被封为齐王,三皇子殷景然因尚且年幼, 是以未被册封。 而更为刺激京城清流和勋贵圈的,便是一道赐婚圣旨。恒国公嫡长女长孙昭,被赐婚大皇子殷柏然。因着太子册封仪式尚未举办, 是以诏书中, 依旧以大皇子称呼之。 只是谁都知道,这位长孙姑娘这个大皇子妃只怕是当不到的。 皇上已祭告天地、宗庙, 册封太子之事, 就定在腊月。此时众人才恍悟, 只怕皇上早有此意, 毕竟太子所着杏黄朝服乃是要提前绣制。 听到这件事, 纪清晨自然是高兴不已。在她看来,太子之位, 本就非柏然哥哥莫属,只是舅舅迟迟未册封, 难免叫人担心。 如今不仅册封了殷柏然, 还一并把指婚也给定了下来。 不过定国公府里,倒是也有一件好事,肖霆上门来提亲。董氏原本还惊诧不已,倒是裴延光却是一眼就瞧中了他。毕竟定国公乃是战功立身的,裴延光自个能力不够,也只会读书。可是与那些真正的读书人比起来,却又少了几分钻研。所以一直都不上不下的。 只是他心底也不是没羡慕过裴世泽的,说来老国公的几个儿子,竟是除了庶出的二老爷之外,两个嫡子都未在军中待过。所以这只怕也是老国公自个的遗憾,因此他在培养裴世泽的时候,可谓是费劲心力。 因此这会瞧见了肖霆,裴延光瞧着他高大威猛的模样,一见便觉得十分欢喜。 只是董氏却有点犹豫不定,毕竟肖家门庭不显赫,虽说肖霆还算个上进,可是与定国公府一比,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她虽然着急把裴玉欣嫁出去,可是也不能真的就不挑不选吧。 “所以我说你吧,就是妇人之见”裴延光平日里不知听董氏哭诉了多少遍,说他不关心女儿,叫闺女在家里头留到十八岁了,都还没定下亲事呢。 “那肖霆如今才多大,便已是正五品,他娶了玉欣,日后景恒再提携提携他,何曾没个好前程,”裴延光又是摇头又是叹道。 董氏登时便着急,忍不住哭诉道:“你可知道大嫂给敏姐儿说地哪户人家?连敏姐儿一个庶出,都能嫁到伯府去,凭什么我的玉欣便要嫁给一个除了官身,连个爵位都没有的。” 前程那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瞧着好看,可真一说,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特别是当她知道谢萍如竟是要把裴玉欣说给伯府的嫡子,她心头如何能不羡慕和嫉妒。 裴延光可真是服了女人的心思,先前哭天抢地的要嫁女儿,现在又这般挑三拣四。他登时冷哼,怒道:“你以为那家为何要娶敏姐儿?还不就是看在景恒如今的权势,先前他家被皇上训斥,连俸禄都停了,还不知这爵位能不能保住呢。” “你想把玉欣嫁到这样朝不保夕的人家去?” 被裴延光这么一问,董氏登时吓住了。她小声道:“可是我听大嫂说,这家也极好的。” 毕竟京城勋贵人家众多,所有有些人家虽听说过,却不曾来往过。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她赶紧道:“我自是不愿的。” “况且你也未见过肖霆,说不准等你瞧见了,便会觉得好了,”因为事情还没定下,所以便是裴延兆在裴世泽的书房里,见了肖霆一面,眼睛有神,他一瞧便喜欢了。 只是没叫他想到的是,董氏竟是真的如他所说,一见便看中了。 毕竟那般高大俊朗的儿郎,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精气神,看着就叫人舒心。于是董氏禀了老太太,两家没什么意见,肖家竟是没过十天就派人来上门提亲了。 这可真是够迅速的,虽说提亲的速度快,可是却一点儿礼数未失。 “没想到这个傻大个手脚这般麻利啊,”纪清晨去瞧裴玉欣,便是含笑着说道。 裴玉欣登时抬头回道:“可不许你说他是傻大个,人家有名字的。” 这可真是天地良心啊,先前还不是她一口一个傻大个,纪清晨才会跟着一块喊的。现在她倒是装起好人了。 “不许你再提了,”见她还说,裴玉欣登时便扑了上来。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好在纪清晨也不敢再闹她了,说了恭喜的话,就见裴玉欣嘴角含笑,原本就极美的容貌此时更像是发光一般地耀眼。 次日,纪清晨进宫给方皇后请安,不过这会却是和纪宝璟一道。纪宝璟叫人送了信过来,这也是年前,姐妹两人一块给方皇后请安。 只是在宫门口时,却瞧见了温启俊了。 “俊哥儿也来了,”纪清晨登时便摸着他的小脸,高兴地说道。 纪宝璟说:“娘娘说是好久没见他,便吩咐我带他一块进宫,待会再叫他去给舅舅也请安。” 因着殷柏然和纪清晨都没有孩子,所以方皇后不知多喜欢温启俊还有那个小家伙。 只是纪清晨有些失望地问道:“礼哥儿呢,姐姐没带他一块来啊。” “弟弟病了,”温启俊立即说道。 纪清晨立即皱眉,赶紧问怎么回事。原来是前日去了纪家,叫纪湛带着在外面吹了冷风,便有些发热。所以今个才没带过来。 “这个纪湛,”纪清晨轻斥了一声。 因着如今冬日,所以方皇后特吩咐她们不必太早进宫,所以这会入宫时,头顶的太阳斗大如盘,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沿着宫道往前,便是后宫的方向。 只是她们还没发现,温启俊却已惊喜地喊了一声:“柏然舅舅。” 殷柏然穿着一身深蓝色朝服,正负手站在前方。温启俊一声,便叫纪宝璟和纪清晨都抬起了头。 纪宝璟看着站在宫道中央的男子,高大、温润,一如当年。 等走到跟前,相互行礼。 倒是纪宝璟先开口,“还未恭喜表哥呢。” “表妹恭喜我什么?”殷柏然含笑。 “自然是全都恭喜,”不管是赐封太子,还是赐婚,都真心地恭喜,纪宝璟微微笑着。 殷柏然看着逆光中的女子,微微点头:“多谢表妹。” 只是随后却转头看着纪清晨,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勾着嘴角道:“你不恭喜吗?” “恭喜,恭喜,恭喜你啊。” 纪清晨拱手,就差没唱出来了。 殷柏然朗声大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兄弟反目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多年心事一了, 便是皇后脸上都带着不同以往地容光焕发。她本就保养得当, 这会更是瞧着像是年轻了十岁一般, 就连纪清晨都有些吃惊。 “俊哥儿, 到本宫跟前来, ”方皇后冲着温启俊招了招手, 小家伙立即跑了过去。他也很喜欢方皇后, 因为每回进宫,他总能得了好些糖果还有零食。 方皇后知道他要来,所以早就宫女备下了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礼哥儿今个怎么没带过来, ”方皇后搂着温启俊,笑着问纪宝璟。 纪宝璟立即回道:“娘娘恕罪,礼哥儿病了, 所以便没法带他进宫来。” 方皇后赶紧问怎么病了, 可还严重,好在听说已经好转了, 这才是放心了。随后方皇后感慨一句:“养儿一百岁, 长忧九十九。” “舅母如今不必担心了, 毕竟柏然哥哥的婚事都定下了, ”纪清晨笑道。 “可不就是, 皇上总算是把他的婚事定下了。我还一直担心来着呢,”方皇后这会真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拖到殷柏然这样年纪还未成婚的,可实在是太少了。 纪宝璟没说话, 含笑听着她们讨论。 温启俊一向都很乖巧, 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旁边的宫女给他剥了一颗糖,要喂到他嘴里,小家伙害羞一笑,慢慢地张开小嘴。纪宝璟看着他乖巧地模样,心满意足地笑了。 结果没多久,就见一个小太监过来,说是大皇子叫他来接温少爷过去。 “这是怎么了?”皇后惊讶地问道。 “皇上今个性子来了,着人拿了冰鞋还有弓箭、球架,准备叫人上冰呢,”小太监兴奋地说道。 别说他兴奋了,温启俊一听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只是他也没敢立即过去,而是瞧着纪宝璟,那眼神别提多可怜巴巴了。小家伙心底是真想要去,毕竟小孩子哪个不喜欢玩冰的。 不过前两日,刚在纪家闯了祸,他和纪湛两个带着礼哥儿胡乱跑,叫礼哥儿冻地病了。纪宝璟难得冲着他发火,所以温启俊也是长了记性的。 “原来是冰嬉啊,皇上先前还与我提过,倒是没想到今个便有了。正巧俊哥儿也在,便叫他去瞧瞧吧,”方皇后自然看出温启俊一脸想去的表情。 纪宝璟有些为难,“先前礼哥儿就是在冰上玩地着凉了。” “正好我这边有件给他准备的披风,原本还想着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呢,也是赶巧了,叫他披着过去,”方皇后立即说道。 随后宫女便进去将披风取了出来,宝蓝色绣暗银丝披风,脖子上是白色狐狸皮,瞧着便暖和地很。宫女将披风给他穿上,纪清晨立即赞道:“俊哥儿穿这身可真俊俏。” “小姨母,你陪我一起去吧,”温启俊立即撒娇道。 纪清晨眨了下眼睛,心底倒是把这小家伙夸赞了一遍。说来她还真没见识过冰嬉呢,只不过听说过而已。所以小太监一说,她也想去,只是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方皇后转头瞧着她,见她满脸的雀跃,登时便笑了,“那带着俊哥儿一起去瞧瞧,等瞧了回来与我们说说这热闹。” “谢舅母,”纪清晨站起来,给方皇后行礼。 纪宝璟也叮嘱了她一句:“你也穿上披风,这湖边风吹地厉害。” 等两人出了门,温启俊牵着她的手,便问她:“小姨母,你会滑冰吗?” 纪清晨摇头,惋惜地说:“小姨母不会呢,你会吗?” “我也不会,不过爹爹有偷偷答应我,会教我的,”温启俊特别高兴地与她分享了,他和温凌钧之间的约定。原来小家伙被纪宝璟狠骂了一顿,躲起来哭,被温凌钧找到。 然后温凌钧为了叫他开心点,便答应他,等过几天便教他滑冰。因着冰嬉是京城贵族冬日里难得的娱乐,所以不少勋贵家的少爷,打小就学会了玩这些。况且先皇极喜欢冰嬉,当年先皇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在太液池上举办盛大的冰嬉盛会。参加人数甚至有超过千人的,若是想引起关注,就得有出众的技艺。 纪清晨倒是来了兴致,问道:“你爹爹还会这个?” “小姨母,你该我爹爹大姐夫的,”温启俊一板一眼地说道。 纪清晨被他说地哭笑不得,只得重新问了一遍,“那我的大姐夫,他会?” “当然了,爹爹不仅会,而且可厉害了,”温启俊扬起小脸,一脸得意地说。他素来是个温和的小家伙,不会像纪湛那般情绪外放,可是提起自己爹爹的时候,还是一脸的骄傲自豪。 两人说着话,便到太液池边,只是这一看却是不得了。只见雪白的冰面平展如镜,彩旗招展,东面摆着六个箭跺,而南面则是球架。冰面上已有人穿着冰鞋,穿梭来去。 小太监将纪清晨和温启俊带到御帐前,皇帝倒是没想到纪清晨也来了,便大笑道:“正好沅沅也来了,待会便一块瞧瞧热闹。” 帐内坐着不少人,三位皇子都在列,只不过他们身上穿着窄袖劲装,看着是准备待会下场亲自玩了。就连最小的殷景然都是一脸地倨傲,待瞧见他们进来时,便在温启俊的脸上扫了一下,还特地瞧了两眼纪清晨牵着温启俊的手。 而对面坐着的,打头第一个便是裴世泽,他身边的椅子坐着的几人,穿着的衣裳颜色虽不一,不过瞧着都是适合在冰面上活动地衣裳。 纪清晨没想到裴世泽也在,登时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没一会,外头便准备好了。杨柳进来禀告,皇帝便起身领着众人出去了。待皇上乘坐上湖边的大轿撵,前头有十来个人拉着绳子,将轿撵缓缓地往湖中心拉。 等轿撵到了湖中心,就见一旁的裴世泽还有殷柏然他们已穿着冰鞋站在了湖面上。纪清晨瞧着那光滑如镜的湖面,她便是穿着鞋子走在上头,都怕摔倒。他们穿着那样的冰鞋,可千万别摔着啊。 也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担心,裴世泽回头看了她一眼。 纪清晨冲着他柔柔一笑,就见他转过身。片刻后,突然礼花齐鸣,所有原本站在岸边的人,都是齐齐往湖中心滑。直到所有人齐齐跪下,坐在撵驾上的殷廷谨朗声道:“朕知你们哥哥都是骁勇善战之人,所以今日的冰嬉,你们只管大展身手。若是有能力者,朕必会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上这话,叫场上所有的人,都士气大振。 此时身边的温启俊,已看地目瞪口呆了,小孩子本就是喜欢这样的大场面,如今瞧见了,恨不得自个参与上去才是呢。 “小姨母我也想去,我也想穿冰鞋,”温启俊拉着她的手,一声一声地喊道。 纪清晨哪里敢叫他随便上去啊,这么多的人,他还这么小,要是被谁不小心撞着,可怎么了得。只是她不叫他去,小家伙身子不停地扭,要不是纪清晨及时拉着他,只怕他这会都松开她,往湖面上跑了。 最后她没法子,只得说道:“那等小姨父过来的,我叫他带着你玩玩?” 纪清晨也只能先安慰他,只是裴世泽这会在哪儿,她都看不见了。冰面上人实在是有些多,她们站在湖边,又离湖中心远地很,所以压根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好在纪清晨一向在他跟前极有信用,所以她安慰的话,叫小家伙信服地很。 只是还没消停一会,就见他又着急地问:“小姨母,小姨父什么时候过来啊?” “喂,你怎么不上冰啊,”就见殷景然从远处地滑了过来,到湖边的时候,一个潇洒地急停,别说温启俊看傻眼了,就连纪清晨都惊住了。 这小家伙可真是厉害了啊。 只是殷景然说话地口吻却是不太客气,他冲着温启俊不客气地问道,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上穿着厚实地披风,嗤笑地说:“小娘们。” “景然,你怎么与俊哥儿说话的,他可是你外甥,”纪清晨登时生气地怒斥道,刚想夸他一句,这会倒是先得瑟上了。 温启俊素来就怕他,虽说殷景然也是舅舅,可是他年纪也没大温启俊几岁。所以每次看见他,都会对他横眉冷对的。温启俊和纪湛是打小一块长得的,所以纪湛极少对他摆舅舅的谱。可是殷景然却会。 只是他从来没这般过分,这会连纪清晨都忍不住要生气了。 “你太过分了,和俊哥儿道歉,”纪清晨冷着脸看着他。 殷景然却不屑地说道:“我又没说,大家都上冰了,怎么就他不能。” “俊哥儿是还没学会,等他学会了,自然会上冰的,”纪清晨不高兴地说。 殷景然见她还这般处处维护着温启俊,便更加生气了。好在此时裴世泽滑了过来,他见纪清晨站在湖边,一脸生气地模样,又瞧着殷景然的表情,便道:“怎么了?” “没什么,”纪清晨不想叫他为难,便也一语带过。 倒是温启俊欢快地喊了一声小姨父,裴世泽瞧着小家伙一脸兴奋,便问道:“俊哥儿,可要小姨父带你滑两圈。” “可是我还不会呢,”温启俊小心地说,这是怕裴世泽也跟殷景然一般嫌弃他。 纪清晨听着都要心疼坏了,便道:“没事,谁都是从不会开始慢慢学的,就叫小姨父先扶着你上冰玩一会。” 殷景然瞧着裴世泽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却对温启俊这般好,狠狠地咬着牙,怒道:“父皇说了,要重重奖赏有能力者。你不去那边,在这里管他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只怕不是三皇子你能决定的吧,”裴世泽终于回头瞧了他一眼。 殷景然气得指着他便怒道:“你大胆,我是三皇子,我的话你也敢不听吗?” “三皇子若是觉得微臣说错了,只管禀明圣上便是,是责是罚,微臣悉听尊便,”裴世泽一脸淡漠地瞧着他。 殷景然简直要被气坏了,可是裴世泽已叫人去拿冰鞋。好在这里准备的冰鞋都足够,也有适合温启俊穿地,小家伙刚开始还不敢太高兴,生怕又叫殷景然不开心了。可等真的穿上冰鞋了,站在冰面上就一脸兴奋。 只是他是头一回上冰,刚想踏出去一步,结果整个人都险些摔倒。幸亏旁边的裴世泽,及时扶住了他。 “废物,”殷景然冷冷地看着他,斥道。 裴世泽霍地转头,盯着他,低声道:“你若还是这般胡搅蛮缠,我便会去禀明皇上了。” “谁怕你,不过就是会告状而已,”殷景然不屑地说。 纪清晨听地直皱眉头,景然先前虽说也会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可绝不会戾气这般重。如今他说话,简直是句句都冲着裴世泽。 “景然,你不在那边玩,怎么跑过来了,”殷明然带着两个人过来,一停下便将手臂搭在殷景然的肩上,温和地问道。 殷景然见是他,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二哥。” “二皇子,”裴世泽点了点头,温启俊也紧张地叫了一声二舅舅。 裴世泽说完后,便领着温启俊慢慢往后滑,他双手牵着小家伙的双手,低沉地声音慢慢地叮嘱他滑冰的要领。没一会,他便和温启俊慢慢往旁边去了。 殷景然见状,也不想再看下去了,气得一蹬脚,便滑出去老远。 倒是殷明然冲着纪清晨歉意地笑道:“表妹,景然近日心情有些不佳,若是说了什么话,叫你不开心了。还请你多担待些。” “二表哥客气了,我怎么和小孩子起脚呢,”纪清晨温柔一笑。 殷明然又是一笑,便是也跟着离开,追上了殷景然。此时他正慢慢地在冰面上走着,殷明然过来时,便又拍了他一下,开解道:“还生气呢?” “二哥,你是知道的,”殷景然有些着急。 殷明然了然地点头,安慰:“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你要明白,如今裴世子娶了元曦郡主,他是站在大哥那边的人了。” “可就算是站在大哥那边,难道就不能对我母亲网开一面吗?” 殷景然绝望地说道。 姐妹之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别担心, 二哥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殷明然拍着他的肩膀, 柔软劝说道。 殷景然鼻子一酸, 感动地说:“二哥, 谢谢你。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放心吧, 我一定会在父皇面前, 帮你说话的,”殷明然抬头看向远处,此时皇帝依旧坐在撵驾上, 正在观赏着冰面上众人的举动。那撵驾上的明黄盖伞,在阳光之下仿佛焕发着金光。 殷明然将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瞧着他, 轻声道:“其实父皇心中也一直想要接你母亲回宫的, 只是你也知,有人不愿意而已。” “我明白, ”殷景然失落地低头, 随后却又强打精神, 说道:“我会好生表现, 叫父皇早日能把我母亲接回来。” 殷明然又拍了拍他的额肩膀, 鼓励道:“咱们一起努力。” “二哥,你对我真好, ”殷景然抬起头,一脸感激地说, 眼眶中还带着微微湿润的泪意。 “好了, 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今个是难得的冰嬉盛会,你好好玩,露两手给父皇瞧瞧,”殷明然拍了下他的背。 殷景然点头,脚一蹬就远远地滑了出去。 等他滑回去时,他身边的小太监常远便赶紧连滚带爬地过来,说道:“我的爷,您可慢点儿,皇上方才还叫人寻您呢。” “父皇找我什么事,”殷景然淡淡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竟是和裴世泽出离地相似。明明他的容貌更像皇帝,可偏偏有时候却要叫人觉得他又像裴世泽。 常远立即小声道:“皇上这不是担心您,怕主子您被人撞着。” 方才还有人被撞地滚了老远下去,脸上都叫划破了,才下去。也是瞧见有人出事,皇帝又一直没看见殷景然,才想着叫人找他的。 殷景然点头,“知道了。” 只是常远小心地瞧了他一眼,又看着身后,轻声道:“主子,您怎么又和二皇子在一起了?” “闭嘴,”殷景然朝他看了一眼,怒道。 常远当即乖乖闭嘴,殷景然没回头,可是脸上的冷意却更盛。殷明然不过就是拉拢他而已,如今大哥当了太子,他自然是不服气。帝位近在眼前,却当中隔着一个人。 父皇不过是个王府的庶子,便能登上这大宝之位。所以如今皇位就在眼前,只怕他这个二哥也不会轻易放弃的。殷景然对皇位没兴趣,他只想让母亲能进宫。 原本父皇答应过的,可是父皇却又中途反悔了。他去求大哥了,可是大哥也不同意。他以为那个人会帮自己的,可是他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知道母亲对他有歉疚,可是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他知道自己与殷明然接触,无非是与虎谋皮。可是现在,他却是唯一能帮自己说服父皇的人。不管日后如何,现在他需要他的帮助。 此时的常远还在担心不已,他虽只是三皇子身边的小内宦。可是却也长了眼睛的,二皇子的那些心意,自以为瞒地好。 所以常远也怕三皇子与他走地这般近,会误入歧途啊。 常远朝远处望去,只见裴世子此时正拉着温家的小少爷在湖边上戏耍。虽说隔地远,可是却叫人一眼便能感觉到,他们一定极开心。 想起来,自家主子才与裴世子是亲兄弟,可谁知倒还不如旁人呢。 殷景然见他一直盯着后头,其实他不转头,都知道后面有什么。所以他甩开袖子,便是往前冲了过去。 此时温启俊被裴世泽牵着手,小心地往前滑着,本来他还放不开手脚,怕摔倒。只是裴世泽安慰他:“俊哥儿不是男子汉吗?就算摔倒,难不成还怕痛?” “我当然不怕,”温启俊信誓旦旦地说,惹得裴世泽一笑。 此时裴世泽带着他已经滑地有模有样了,待他慢慢松开手臂的时候,温启俊又往前滑了小一段,谁知一个没控制好,竟是咣当摔在冰面上了。此时寒冷,太液池上的冰面足有数尺厚。 温启俊这一下摔地厉害了,趴在地上半晌都没抬起头。 纪清晨吓得心脏都骤然停下,便是要上前,可裴世泽却举起手臂,示意她站在原地不要动。她没办法只得留在岸边,只见温启俊慢慢抬起头了,好在他身上衣裳穿地还算厚实,所以不算疼地厉害。 “你试着自己先站起来,”裴世子站在他前面,轻声说。 方才小家伙的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所以这会也是咬着牙便坚持下来了。虽然小家伙瞧着是个文弱的,可是性子却是坚韧地很。他小手撑在冰面,先是抬起一只脚,结果要起身的时候,噗通一下又跪下去了。 他脚上穿着的冰鞋,他还没学会如何控制。 好在温启俊也聪明地很,试着站起来两三次,终于在冰面上站住了。随手他自己试着往前走,竟是掌握住了平衡。 等又玩了一刻钟,温启俊竟是能在冰面上滑行小一段了。要不是怕他在冰面上待太久,会着凉,纪清晨也不会叫他下来。 只是这可把温启俊不乐意坏了,冰鞋都不愿意脱下来了。幸亏裴世泽在一旁安慰他,说过几日再带他去玩,这才叫他把鞋子脱了。 纪清晨赶紧把披风给他披上,摸着他的小脸,问道:“还冷不冷?” “不冷,一点儿都不冷,”温启俊摇头。 纪清晨摸着他的小脸,脸蛋冻地跟冰坨子似得,不过小手却热乎乎的。所以她把他带到旁边的帐内休息了下,又叫小太监倒热水给他喝。 只是温启俊见纪清晨一直拿手掌捂他的脸,认真地说:“小姨母我的脸太冷,你快别把手放在上面了。” “姨母给你捂一下,”纪清晨温柔地说道。 等裴世泽进来,就见他们坐在帐内,纪清晨拿手搓着温启俊有点儿红红的小脸蛋。而他们两个的对话也叫裴世泽听在耳中,清晨素来对孩子们极温柔,以后想必也一定会是个温柔的母亲吧。 “大家都在冰上,你这般过来陪我们,不碍事吧?”纪清晨怕误了他的正事,开口问道。 裴世泽扬唇浅笑,双手抱在胸前,轻声说:“不碍事,反正皇上眼前也不会断了人。” 这样的冰嬉盛会,人人都是卯足了劲,想要在皇上跟前表现一番。所以就算裴世泽不去,只怕一时半会,皇上也不会发现的。 等温启俊喝了点热水,纪清晨见他脸颊也没那么凉了,便打算带他回去。她也怕裴世泽一直留在这里,叫旁人看见不好。毕竟哪有一直待在媳妇跟前的,只怕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所以她轻声道:“柿子哥哥,你赶紧去吧,我也带俊哥儿回去了。” 因为皇后的凤翔宫乃是后宫,所以裴世泽非诏不得前去,要不然只怕他还要送他们回去呢。 结果他没送,却是殷柏然送他们的。 “玩得开心吗?”殷柏然摸着温启俊的脑袋,一脸温润地问道。 温启俊点头,抬头说道:“谢谢舅舅。” 殷柏然没想到他会说这话,登时来了好奇地心,问他:“谢舅舅什么?” “若不是舅舅派人叫我来,我也不能上冰玩啊,”温启俊理所当然地说道,倒是叫殷柏然微微惊诧。 待他又低头看着这孩子时,眉眼上笼着一层安慰地笑意,“你倒是与你爹的性子一般。” 只是纪清晨却饶有心事,一路上脸色沉重,方才之所以答应殷柏然送他们,也是因为她有话想要问他。所以她使了个眼色,叫杏儿把温启俊带到前面去。 “柏然哥哥,景然他……”殷景然今日的戾气太重了,叫纪清晨心中不得不担心,是不是安氏出了什么事情。 倒是殷柏然一脸不在意,说道:“不碍事,不过是小孩子发发脾气罢了。”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殷柏然不说多么地疼爱,不过却也时刻关注着。更何况,他的同母哥哥还是裴世泽,这剪不断理还乱地关系,可真叫人有些无奈。 “可是我看他并非单纯地发脾气,他性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纪清晨有些着急地说道。 她突然与殷柏然说这些,就是希望他能劝劝景然。 “父皇原本想安排安氏入宫,母后坚决反对这件事,”殷柏然倒也不瞒着她,这件事只怕连裴世泽都知道了。估计他也是不想叫沅沅担心,才没告诉她的。可是今日她既然问起来了,殷柏然便不会瞒着她。 纪清晨惊地停住了脚步,她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母后与她并无私人恩怨,只是她身份太过尴尬,若是叫她进宫,日后只怕会生出是非,”殷柏然缓缓道。 纪清晨点头,其实在她心底,她也是不愿意叫安素馨进宫的。毕竟她一旦进宫,就会和那些外命妇,到时候三皇子的生母乃是裴世子的母亲,这件事不会再被抱住。 到时候裴延兆头上一顶绿帽,就连整个定国公府,都得跟着丢人。 况且这对舅舅的圣誉只怕也会有些阻碍,所以她能理解方皇后的做法,甚至她的内心也是赞同这样的方法。 “舅母说地是,”纪清晨缓缓说道。 好在殷柏然也安慰她,“你放心吧,景然素来聪明,不会做出什么事情的。如今他也只是一时还未想通而已。” 纪清晨点头,苦笑道:“只盼着能如此吧。” 待把她们送到皇后宫中,殷柏然进去请安便又立即回去了。倒是温启俊一脸高兴地与她们说起方才自个在冰面上玩的事情。 “说来你们姨母明年也要回京了,”倒是方皇后与她们闲聊的时候,便又把这件事说了。 皇上登基这么久,也是经过两年的时间,朝臣早已无力反对他追封先靖王了。既然连已去世的人都会追封,这还在世的姐妹自然也不能亏待了。虽然皇帝对殷珍不过是普通兄妹,可她乃是皇上还在世的唯一亲妹妹,所以日后这次回京,也是为了册封她的。 “我记得蕴表姐比我还大上一岁,好似还未听说过她的好消息?”纪清晨有些好奇地问道,陈蕴说来比她还大一岁呢,似乎到现在也还未成亲呢。 “你表哥与表姐都还未成亲呢,正好明年也要回京了,”方皇后笑了下,淡淡说道。 其实是她不便说而已。 原本陈家兄妹不过就是正四品提学副使的嫡子女,可是舅舅一下成了皇帝,这身份自然是不同了。 所以殷珍自持奇货可居,便不在湖广给两个子女相看,只等着回京城,叫他们一个娶了京中的大家闺秀,一个能嫁进勋贵人家。 可谁知殷廷谨却迟迟不招她回京,可是叫殷珍好等。就连殷珍的丈夫陈蜀都几次三番地上书,而今年殷廷谨打算将追封先靖王,所以便松口同意殷珍回来了。 在皇后宫中,纪清晨不好开口问,待一出了宫,她便迫不急待道:“姐姐,舅母可有说,舅舅会给你册封什么品级?” 按理说,她们的身份,县主是最好的了。可殷廷谨偏爱纪清晨,册封她为郡主。 纪清晨心底一直对她有些歉疚。 谁知纪宝璟却看懂她的心思,捏着她的脸颊说:“不管册封什么,都不如我当这个晋阳侯世子夫人舒服,这看是你姐夫给我挣来的。” 纪宝璟一脸的心满意足,却叫纪清晨也跟着笑了。 她心底的歉疚,也终于没那般沉重了。 对于姐姐来说,姐夫才是最重要的人吧。 瞧不上你 第一百四十章 待到了腊月的时候, 庄子上将年礼送了过来, 还有铺子里也把今年的账册都送了过来。纪清晨平日里没什么事情, 不过年末的时候, 也得忙碌起来。毕竟如今可不会有曾榕帮她打理铺子上的事情。 况且今年是她出嫁的第一年, 还要送年礼回娘家。她还未出嫁的时候, 大姐姐和大姐夫准备的年礼, 腊月二十就会送到家里。每回都是两大车,虽说太太每次也都会念叨,怕纪宝璟送这么些东西回来, 会叫婆家人有意见。 连晋阳侯夫人那般待纪宝璟的,曾榕都怕她被说闲话。如今纪清晨上头是继母婆婆,曾榕早就写信来叮嘱, 说是年礼不需多少, 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纪清晨正在看账本,就听杏儿进来说, “显庆伯府来人了。” “太太可有叫我过去, ”纪清晨一皱眉, 便问道。 显庆伯府乃是谢萍如的娘家, 如今的显庆伯乃是谢萍如的亲哥哥, 先前也来过几次,那位伯夫人叫纪清晨有些不喜欢。她模样生地便有些刻薄, 况且府里也有些关于显庆伯夫人的传言,所以纪清晨极少主动与她接触。 每回谢家来人, 若是不叫她过去, 她也是假装不知道的。 “听说是为了四姑娘的婚事来的,”杏儿说道,她素来便是个消息灵通的,所以便过来与她说道。 纪清晨皱眉,关于裴玉敏的婚事,她也听说过。据说这位显庆伯夫人汪氏出身与东川伯府汪家,这次裴玉敏的婚事,就是她牵线的,据说给说的还是东川伯府的嫡长子,年纪只比裴玉敏大了三岁,虽说还没什么差事,可毕竟是个嫡长子,未来便能继承东川伯府的爵位。配裴玉敏一个庶出,那可实在是太绰绰有余的。 不过这门婚事,裴世泽却并不喜欢。 据说东川伯因为办事不得力,已经被舅舅申斥过了几次。况且先前东川伯,还闹出过宠妾灭妻的传言,御史还上书弹劾。要不是裴延兆上疏替他说了几句好话,指不定如何还怎么样呢。 如今东川伯府犹如暴风雨中飘零的小船,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性。这位显庆伯夫人这么热心地替裴玉敏说亲事,无非就是想叫汪家绑上定国公府这艘大船而已。 纪清晨正想着呢,谢萍如身边的大丫鬟采莲便过来,说是舅太太来了,请世子夫人过去。 “你先回去与夫人说一声,我换了衣裳即可便过来,”纪清晨点头,说完便叫杏儿送她出门了。 香宁带着艾雪进来帮她换衣裳,好在她头发未乱,只是原先身上穿着的是半旧家常衣服,这会要见外客,自然是得再换一套衣裳才行。香宁打开衣柜,原本是想挑一套纪清晨平日喜欢地清雅颜色,不过纪清晨却突然开口道:“把将那套洋红底子葡萄纹路长褙子拿出来,就穿那件。” 香宁先是一愣,随后又笑着把衣裳拿了出来。说来这套衣裳刚做的时候,郡主还不喜欢,觉得上面的葡萄纹实在是太直白了些。 谁知今个居然还主动要穿上了。 今个外头刮起了大风,一出门,北风就跟刀子一样地刮在脸上。这个天气还出门到定国公府来,看来这位显庆伯夫人是真着急,想把这门婚事定下。 等她到了谢萍如的院子里,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的笑声。 待丫鬟提她掀起厚厚地帘幔,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暖暖地热气,她方才一路走过来,身上虽穿地不少,不过还是冷地够呛。一进屋子里,就像整个人掉进了温泉池中,有些冻僵地脸颊,都一下缓和过来了。 “郡主来了,”原本坐着的汪氏,一下便站了起来,欢喜地喊了一声。 不过她站起来的实在是太过突兀了,所以叫坐在她对面的谢萍如都惊住了。待谢萍如收敛了脸上的尴尬,这才缓缓地转头,朝着门口的纪清晨道:“郡主来了,便赶紧坐下吧,外头冷坏了吧?” “倒也没什么,只是风大了些,”纪清晨轻轻点头,温柔笑道。 随后她便又与汪氏,还有房中的两个姑娘打了招呼,只是她明显注意到,裴玉晴在瞧见她来时,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三嫂,”两个姑娘起身给她请安,因着原本裴玉敏坐在谢萍如下首第一个的位置,所以纪清晨来了,她便将位置让开她。 汪氏打量了一番纪清晨,瞧见她耳朵上坠着的两颗东珠,可真是打心底羡慕。她每回来定国公府,瞧见这位郡主娘娘,这身上带地穿地,可真是没一样是不够好的。 她开口问道:“郡主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好吧?” 这话说地倒是像晚辈再跟长辈问安,纪清晨莞尔一笑,淡淡道:“托夫人的关心,一直都还不错。” 好在谢萍如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转了话题说道:“你大表嫂怀孕了,所以大嫂是来与我们说这个好消息的。” 汪氏的嫡长子早年便娶妻,只是一直没有好消息,这会连庶子和庶女都有了,嫡亲倒是又传出好消息了。 “那可真是恭喜了,回头我叫人送份礼物过去,聊表心意,”纪清晨依旧是不冷不淡地模样。 不过她这个态度,谢萍如也不敢明说什么。不过私底下却早就与汪氏说过,这个郡主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只是汪氏偏偏不信邪。 汪氏见谢萍如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便着急了,一直冲着她打眼色。 只是谢萍如却不在意,反正要倒霉的是汪氏的娘家,又并非是她谢家。她可没义务还要去帮着嫂子的娘家。 “说来好些日子没见到世子爷了,我可是听说世子爷与郡主真是伉俪情深,”谁知汪氏自个也说不到点子上,说地话反而叫人觉得可笑。 还是谢萍如开口对裴玉敏道:“敏姐儿,你先带着晴姐儿回去吧,我与你们三嫂有些话要说。” 裴玉晴脸上出现一丝担忧,反而是裴玉敏特别淡然,点了点头,便领着裴玉晴起身了。 等她们走好,纪清晨调整好表情,便等着谢萍如和汪氏要与她说什么。 果然叫她没失望地事情,汪氏先开口说道:“说来也是我厚着脸说上一句,实在是我这大姑奶奶教导孩子有方,所以我娘家弟妹,听说了敏姐儿的惠名,便托我过来,替我家娘家大侄子说亲。” 她眼睛一直瞧着纪清晨,倒是叫她笑了。只见她低头浅笑,再抬头便是轻声道:“谢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按理说我不过是四妹妹的嫂子而已,她的婚事我是插不上嘴的。还应该问太太才是。” 谢萍如心底冷哼,要不是裴世泽从中阻拦,这件事何至于会行不通。 所以谢萍如立即笑道:“汪家那位二少爷说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是再好不过的。况且他又是家中的嫡长子,日后东川伯府的爵位,也是他的。” “可不就是,我那弟弟虽是不着调的,不过在这事上却是再不敢马虎的,”汪氏笑着说道。 纪清晨恨不得都要笑出声音了,若是那位东川伯真的着调,也不至于叫御史抓住了把柄。他家中的长子便是那个宠妾生的,嫡妻尚未生下嫡子呢,便叫生出了庶子,这种人家能有什么个规矩可言。 裴世泽不同意自然也是为了裴玉敏好,着实是东川伯府行事,实在是叫人瞧不上。 见纪清晨也不说话,汪氏更加着急了。 只是纪清晨再开口,还是那句话,“太太,其实这话您大不必与我说的。四妹妹的婚事,做主的还是您,我作为嫂子,只管日后给她备上一份厚厚的陪嫁便是。” 谢萍如气得咬牙切齿,她是不管的,可是裴世泽却是咬定不松口。他不松口,连带着老太太都反对这门婚事。倒是裴延兆也觉得这门婚事着实是实惠,毕竟自家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却嫁给伯府的嫡长子,不过如何,日后总是有个爵位。 倒是纪清晨说完,又对汪氏笑着说道:“说来我记得汪二少爷是比四妹妹打三岁吧,这过了年便该十八了。这个年纪若是请封世子,也足够了吧。” 别说十八岁请封世子,便是八岁请封,只要是没太大过错的,皇上都不会为难的。 汪家如今倒是好,只开口闭口日后爵位肯定是嫡长子的,可是却一点儿实际行动都没有。如今连个世子都没请封呢,就敢到她跟前来说大话。 等她走了,谢萍如便没好气地冲着汪氏说道:“我说过的吧,她这人精明地很,怎么会轻易叫你说动了。” 可谁知汪氏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激动地说道:“只是你没听郡主方才说了,只怕世子爷就是不高兴还没给我那侄子请封世子的事情呢。” 谢萍如冷笑一声,刚想说,你听她胡说八道,可却见汪氏一脸地了然地模样。 “与其劝她,倒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呢,”谢萍如嗤笑一声。 汪氏着急,便道:“既是你心中有主意了,怎么不早些说出来啊。” 谢萍如叫她附耳过来,便说完了。 *** 半个时辰后,纪清晨正在房中叫人准备今个的晚膳呢,就听有香宁跑了进来,大喊道:“郡主,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纪清晨瞧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紧问道。 “姚姨娘跪在世子爷的书房门口了。” 眼皮太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四姑娘的亲娘跪在柿子哥哥的书房门口? “她跪在那坐什么?”纪清晨当即站了起来, 便问道。 香宁摇头, 快速地说道:“奴婢也不知, 只是方才奴婢去取东西, 在花园里的时候, 就瞧见两个丫鬟在那边嘀咕。而且这会还有好些人跑去看热闹呢。” “都反了天了, 你去禀告太太, 请她出门把姚姨娘请回去,还有叫艾雪去请四姑娘,”纪清晨立即吩咐。 等她们出门了, 纪清晨便叫杏儿给她穿上披风,便是出门而去。 “郡主也先别着急,奴婢叫人先去瞧瞧, ”纪清晨没有立即去前院裴世泽的书房, 而是去了前院后院相接的那个花园。 这会也不知柿子哥哥回来了,只盼着他今日像寻常那样, 一直忙到天黑才回来。 可谁知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裴世泽偏偏今个就回来地极早。结果他一走到院子里的门口, 就瞧见有不少人。等他走过去, 一个个都被吓得有些傻住了。 “这里也是你们随便来的?”他的书房一向不喜欢叫陌生人进来, 所以平日里这儿就是整个府里最清静的地方。 可谁知今个,却一反常态。 等他瞧见院子里跪着的人时, 眉头紧皱起。子息今个是留在书房里的,姚姨娘一来跪着, 他便劝说她离开, 毕竟跪在这里难看。有什么话,也等世子爷回来了再说。 可谁知她却跪着,怎么都不愿意起来,这可把子息着急死了。 他已请人去通知太太了,可谁知一抬头就看见院门口的世子爷了。 “主子,您回来了,”子息吓得大气不敢喘。 此时姚姨娘听到,也是抬头,只是一回头瞧见裴世泽的脸色,原本豁出去的心,竟是在此时熄灭了一半,她只觉得腿脚发软,舌尖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姚姨娘这是做什么呢?”裴世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地问道。 这外头地风刮了一整天,连天色都晚了下来,冰天冻地,只叫人血液都要冷地凝滞了。姚姨娘一张嘴,一口冷风便灌进肚子里,可谁知张了半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姚姨娘若是没事,我便叫人送你回去。” 谁知他这句话说完了,倒是叫姚姨娘有了点反应,她正要磕头,可是却被裴世泽一下按住了肩膀,只听他冷冷地说:“姚姨娘若是再这般,是叫我难做了。” “我不敢叫世子爷难做,我只想求世子爷一件事,”姚姨娘原本是想嚎啕大哭地,可是这外头着实是太冷,竟是叫她半天都哭不出来,原本还想大嚎两句,可是一张嘴就是一口冷风灌进来。 姚姨娘虽说是个丫鬟出身,可是也算养尊处优十几年了,如今倒是不像年轻时候那样豁的出去了。 “姨娘有什么事,只管站起来,我不敢受你如此大礼,”裴世泽松开按住她的肩膀,往旁边站了过去,这样姚姨娘也只是跪着门口而已。 “世子爷,敏姐儿虽只是个庶出的,可到底是您的亲妹妹。她若是平日里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你只管说,我定然叫她好好给您赔不是。” 裴世泽越听越皱眉,他何曾为难过敏姐儿。 倒是子息,知道自家主子惯是不会辩解的人,所以她这么说,子息立即便道:“姨娘这话可真是叫人听不懂了。世子爷一向待四姑娘好地很,咱们郡主隔三差五地便叫人送东西过去,何来有亏待一说。” “不是亏待,不是亏待,我知道世子爷一向待姑娘好,只是为何要在这婚事为难四姑娘。人家三番两次地上门,不就是瞧中了敏姐儿,”姚姨娘急急说道。 裴世泽这才知道,她竟是为了裴玉敏的婚事来的。 确实,汪家的婚事是他不同意的,虽说汪二少爷为人没什么纰漏,可是汪家却不是个规矩人家。如今他们之所以愿意低姿态地来求娶裴玉敏,不过就是为了叫自己,在圣上跟前为东川伯府说好话罢了。 这种居心不良的人家,裴世泽自然不愿叫自己的妹妹嫁进去,这犹如跟跳进一个火坑有什么区别。 “姚姨娘,敏姐儿的婚事不是你该过问的,”裴世泽自然不愿与她多说,挥挥手,示意子息叫人将她扶走。 “妾身知道妾身不该多问,可是四姑娘到底是才从我肚子里头出来的,妾身只是担心她啊,”姚姨娘这会倒是真要哭出来了。 她原以为裴玉敏嫁给个勋贵人家的庶出,或是哪个小门小户的嫡出子,便已是了不得的。可是谁知太太竟是那般大发善心,帮敏姐儿找了那样好的亲事,伯府的嫡长子,未来便是伯夫人。 姚姨娘眼睛都快盼瞎了,就盼着裴玉敏能有一门好亲事。 如今好亲事就摆在她眼前了,可谁知竟要有人生生地毁了这门亲事。今日太太叫她过去,她一见到竟是舅太太,心就噗通噗通地跳。毕竟东川伯府就是舅太太的娘家,这婚事也是舅太太从中牵线的。 舅太太对她的敏姐儿真是说不完的喜欢,满口的称赞,可她没想到的是,世子爷竟要毁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 “世子爷,我求求您了。您就看在敏姐儿平日里那般乖巧地份上,就同意了吧,”姚姨娘悲戚地哭喊道。 “姨娘,”此时门口出现一声娇斥,裴玉敏一听说这个事情,便是紧赶慢赶,可谁知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她。 待她走到姚姨娘的身边,便是要拉她起身,“姨娘,你是在做什么,你是要叫我丢尽脸面吗?” 裴玉敏从未像这刻般丢脸,她真是恨不得叫自己立即去上吊。 可谁知姚姨娘自个不觉得,竟还是拉住她的,说道:“四姑娘你来的正好,你给世子爷磕头,求世子爷原谅你吧。” “姨娘,你疯了,”裴玉敏大喊道,冷如刀子般地寒风,就那么一次又一次地刮在她脸上,她只觉得身子僵硬了,连心都僵硬了。 “那可是伯府的婚事啊,舅太太都说了,人家不知道多喜欢你呢,怎么就不行,这门婚事怎么就不行了,”姚姨娘悲从中来,便是嚎啕大哭,这一次她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哭了流了下来。 裴玉敏其实心底也委屈,她自然知道这门婚事对她来说,有多么地难得。可是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哪有姑娘主动问起自己婚事的。 此时见姚姨娘不顾脸面,都是为了她考虑,裴玉敏呜啊地一声也哭了出来。跪在地上,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纪清晨站在院子外头,从镂空的石窗,看着里面的场景。 终于在裴玉敏哭出声时,她忍受不住了。她以为只有姚姨娘这般没什么见识的姨娘,才会觉得裴世泽这么做是在害四姑娘。 可是裴玉敏哭声中的委屈,却是实实在在的,看来她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是柿子哥哥委屈了她吧。 纪清晨自然心疼自家男人,他明明是为了四姑娘好。 那样的虎狼人家,今日能为了一时的利益,就能这般趋炎附势。又岂是良善之家。 纪清晨急急走了进去,就见裴世泽一脸肃穆地站在旁边,她心疼地挽着他的手掌,又宽厚又温暖。 即便是在这寒风之中,他的手掌,都温暖地叫她放心。 她正要开口,谁知裴世泽却捏了下她的虎口,她只得不开口,静静地等他说话。 “玉敏,我先前也与你说过东川伯府的事情,”他缓缓开口。 裴玉敏放开姚姨娘,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这样的人家,你愿意嫁?”裴世泽问道。 裴玉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张皇地看着裴世泽,可是从哥哥的表情上,她看不出来,她好害怕。 “四姑娘,四姑娘呀,你倒是说句话,”姚姨娘见裴世泽给她选择的机会了,便拉着她的手,撕心裂肺地喊道。 又一阵寒风刮过,在空中发出呼啸凄厉地声音。 裴玉敏细软地声音,终于响起:“我愿意。” 柔软的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待闹剧差不多结束的时候, 谢萍如才姗姗来迟。一进门, 瞧见抱着哭成一团的裴玉敏和姚姨娘, 便惊讶地喊道:“这都是怎么了?” 假惺惺地模样, 叫纪清晨都瞧不下去了。她一早便派人去请她了, 如若她不是故意拖延, 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赶过来。 纪清晨握住裴世泽的手掌, 轻声开口道:“既然太太来了,便请太太将姚姨娘和四姑娘带回去吧。这般在世子爷的院子里吵嚷,只怕叫老太太知道了, 定是要责怪太太管教无方的。” 待她说完,裴玉敏身子一抖,抬起头望着她。纪清晨素来对她和裴玉晴两个都极好, 有什么好东西, 必是会叫人给她们送一份。而且自从嫁进来之后,她也从未在她们姐妹跟前摆过谱。 所以此时她突然冷着脸这般说话, 裴玉敏才意识到, 她不单单只是三嫂。 她还是元曦郡主。 “郡主这话……”谢萍如没想到纪清晨会这样不客气。 可是纪清晨就是翻脸了, 她男人是一心一意地为自己妹妹着想, 可是这一个个的猪队友, 恨不得扯着他的腿才好呢。既然这么想嫁,那就嫁去吧, 她不管了。反正又不是她的亲妹妹,她心疼的, 只有裴世泽一个人。 她之所以对裴家人这般客气, 也只是因为他们都是柿子哥哥的家人。可如果她们要伤害柿子哥哥,她也不会再客气了。 “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姚姨娘扶回去,”纪清晨拔高声音,怒斥道。 谢萍如心底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还不敢说什么。最后丫鬟和裴玉敏赶紧扶着姚姨娘离开了。 “世子爷,怪我没好生管教姚姨娘,叫她犯下这样的错误,”谢萍如轻描淡写地说道。 裴世泽抬头冷漠地看着她,他握住纪清晨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太太既是知道,那祖母那边只怕我也不能替你解释了,”他直视着谢萍如,一脸坦然地说道。 这话就跟威胁没什么区别了,可偏偏叫人还抓不出错处。谢萍如是继母,再有错,也轮不到他和清晨来说,所以家里能教训她的只有老太太了。这件事必然会传到老太太耳中。 谢萍如脸色一白,眼中说不出地怨恨。 等进了书房,所有丫鬟和小厮都被留在外头,纪清晨和裴世泽进到书房里面。她抱着他的腰身,气恼道:“我讨厌她们。” 她嘟着嘴念叨,气得眼眶都红了,就是讨厌。明明柿子哥哥是怕她所托非人,偏偏一个个竟是把他当成恶人一样。 “不生气,不生气,沅沅不生气,”裴世泽抱着她,冬天衣裳穿地厚实,小姑娘在他怀中软乎乎的,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纪清晨就像是炸毛的小野猫,偏偏她最听裴世泽的话,被他柔柔地哄了两句,心底地怨怒,倒也没方才那般厉害了。 裴世泽见她小脸上没那般生气了,又低头在她粉嫩的嘴上亲了下,“沅沅,谢谢你。” “我是你媳妇,我就得护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一听他说这话,纪清晨眼泪便又要落下来了。她先前还不觉得呢,如今才发现原来连裴玉敏心底都是这样怀疑裴世泽的。他是她亲哥哥呀,怎么可能会不想着妹妹好呢。若是东川伯府真是什么有规矩的人家,别说对方上门求娶了,就是叫他们厚着脸皮,帮她去说亲,纪清晨都愿意。 裴玉欣还是嫡出的呢,裴世泽都只是看对方品性,而不是所谓的家世来替她说亲。 “现在有沅沅护着我,”裴世泽瞧着她又炸毛的小模样,赶紧顺着她的话安慰道。 纪清晨也不是一定要他哄自己,所以她赶紧收拾了心情,娇娇地说道:“我叫人准备了锅子,你不是喜欢吃羊肉的,咱们今个在院子里头吃涮锅。” “就我们两?”裴世泽低头笑着看她。 纪清晨点头,笑道:“就我们两个,咱们才不带别人呢。” 等两人回去,纪清晨叫人把早就吩咐好的膳食都拿上来,羊肉是新鲜的。因着是冬日,所以吃羊肉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因此每天一清早,定国公府里的庄子就会送羊肉到府里。 纪清晨本来也不怎么吃,不过上回在庄子上头,黄奶娘亲手做的酱料格外地鲜美。黄奶娘见她吃地开心,便亲自装了一小坛子,请她带回来用。 她知道裴世泽也喜欢这口,所以早就叫人把酱料准备好了。桌子中间摆着一只黄铜炉子,中间的烟囱口被掀开一半,烧地通红木炭早就放在铜炉里面了。旁边红漆描金雕牡丹花托盘里头,摆着十来个甜白瓷小碟子,装地都是吃铜锅用的酱料。 汤底是厨房里头准备的,里头还放了海物,据说是加鲜的。没一会,就听水声咕噜咕噜地,纪清晨兴奋道:“这下可以吃了吧?” 丫鬟赶紧把切成薄片的羊肉,放在锅里。就见鲜红粉嫩的肉片,在滚烫里的清汤里翻滚,然后肉片变成褐色模样。 纪清晨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肉片,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结果却正好被旁边的裴世泽瞧见,他哈哈大笑,在她眉心弹了下,笑道:“小馋猫。” 氤氲的水汽中,纪清晨转头看着他,一脸地满足。 一室繁华,可唯有他,叫她心安。 *** 不过他们刚用过晚膳,老太太便遣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说是请他们过去商讨。 等到了老太太屋子里头,就见铺着猩红地毡的暖阁内,这会已有不少人在。裴延兆和谢萍如夫妇便坐在左手边,而老太太则是端坐在上头的罗汉床上。 裴玉敏见有人进来,便是立即抬头,待看到裴世泽时,便是一脸地哀求。 此时姚姨娘便跪在地上,她也不敢哭,怕是先前已经被教训过了。 “好了,你们两个也都坐下吧,”因着这是大房的事情,所以老太太也只是叫了大房的人过来,并未叫上其他两房的人。 待老太太环视了众人一圈,便将目光落在裴延兆的身上。他是一回来,便被老太太的人叫过来的,所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身上有股浓浓的酒气,只怕是在外头刚喝完酒。 “可有人与我说说,今个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太太目光一转,便盯着谢萍如问道。 她在府里头这么多年,便是不安插眼线,这府里头也没能躲得过她眼睛的事情。她也是一发生这事,便已经知道了。只是她不想插手,原本是想叫儿媳妇自己去处理的。可谁知等来等去,却不见谢萍如处理。 于是她干脆把裴延兆叫了过来,她这个老婆子,少不得插手一回。 “母亲,可是姚氏做了什么事情,惹您生气了?”裴延兆是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他进来没多久之后,裴玉敏和姚姨娘就被叫过来了,姚姨娘刚进门,就被叫地跪在地上。 裴玉敏此时哭也不敢哭,只盼着爹爹或是三哥,能帮忙说几句话。 可是她一想到,她娘对三哥说的那些话,她整个人都在害怕。 “既然国公爷还不知道,大太太你便与他说说,”裴老夫人端起旁边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 谢萍如面色僵硬,却不得不将今日姚姨娘跪在裴世泽书房门口的事情,告诉了裴延兆。这可真是叫裴延兆气得太阳穴直突突。不说别的,姚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妾室,却跪到他儿子的门口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他丢人呢。 “混账东西,”裴延兆一拍椅子上的扶手,怒斥一声。 一直跪在地上的姚姨娘,身子一颤,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像是随时便要摔倒在地上。 裴老夫人瞧了谢萍如一眼,又是低头睨了姚姨娘,便是冷嗤道:“我竟是不知,这家里头姑娘的婚事,何时要叫一个姨娘来张罗了,四姑娘是没了爹娘吗?” 这话可真是太重了,裴玉敏低泣了一声。 裴延兆立即开口说道:“还请母亲息怒,都是我管教无方。四姑娘的婚事,谢氏一直都在张罗着,只管这姚姨娘实在是太过自作主张了。” 在礼法上,裴玉敏只能称姚姨娘为姨娘,她真正的娘应该是谢氏。所以谢氏作为嫡母,不仅要负责教养她,还要给她张罗婚事。可偏偏这次,姚姨娘竟是自个跑到裴世泽的院子里跪下,还口口声声地求他不要坏了裴玉敏的姻缘。 这可真是把裴老夫人气地够呛,不过她也知道,这事也不单单是姚姨娘一个人。 在姚姨娘去跪着裴世泽的院子里跪着之前,她见过谁,裴老夫人可是一清二楚的。 “既是大媳妇张罗了,怎么又叫姚姨娘跑到世子爷那边去无理取闹?”裴老夫人转头逼问道。 谢萍如立即起身,低头请罪道:“母亲恕罪,都是我平日里没管教好姚姨娘。叫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个个如今说地倒是好,可是今个怎么不见你们处理这事的?”裴老夫人可不吃她这套,都是千年的狐狸,她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媳妇是个什么品性的。 原本她也觉得东川伯府这门婚事,不算好也不算差。世子反对,也是怕敏姐儿嫁过去遭罪,毕竟那样的人家可不算有规矩的。可她倒是好了,为了恶心世子,竟是怂恿姚姨娘过去闹腾。 “只因国公爷还未回来,所以媳妇便想着待国公爷回来了,我再与国公爷商议。不想却叫母亲担心了,”谢萍如还是一口咬定,狡辩说道。 此时纪清晨和裴世泽两个,只安静地坐在,左右这件事,如今有祖母给他们做主呢。 裴延兆这会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是呵斥道:“后宅之事本就是你的份内之事,你便是先处理了。难不成我回来还会责怪你不成。本就是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要叫母亲亲自过问,当真是愚昧。” “国公爷说地是,是我愚昧了。” 谢萍如顺从地应下了。 “姚姨娘不能再留在府里了,”裴老夫人也不愿听他们夫妻说这些话,只开口说道。 此时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姚姨娘,豁地抬起头,哀嚎道:“老夫人,贱妾知错了,求老夫人恕罪啊。” 她一边砰砰砰地磕头,一边嘴里喊着恕罪的话。 就连裴延兆都没想到,老夫人一开口便要把姚姨娘赶出府里。他有些诧异,瞧见姚姨娘求饶的模样,又有几分不舍。虽说姚姨娘早已经色衰,而且在他这里早已经失宠了。 可他还是帮着求情道:“母亲,这样的处罚着实是太严重了些吧。不如叫她禁足半年,敏姐儿眼看着就要出嫁了,总不至叫她看不见敏姐儿出嫁吧。” “荒唐,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姨娘。就敢跑到世子爷的书房前头大吵大闹,谁给她的胆子,谁给她的面子,”裴老夫人狠狠地拍着桌子。 她就是知道裴延兆会在里头和稀泥,可这会还是生气不已。 说起来姚姨娘之所以敢这么做,不就是因为裴延兆平日里视裴世泽如无物,那可是他的亲儿子。他不去维护自个的亲儿子,却去维护一个姨娘。 裴老夫人摆明了就是要杀鸡儆猴,就府里的人都瞧瞧,谁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 此时一直站在后面的裴玉敏,猛地扑了出来,跪在地上,大哭道:“祖母,都是孙女的错。我再也不嫁人了,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把我姨娘赶出去。” “姑娘家岂有不嫁人的道理,她不过是你的姨娘罢了。你父亲和母亲会给你挑好人家的,你在家里安心备嫁,”裴老夫人看着裴玉敏淡淡地说道,原本她还颇为喜欢这个孙女,可是现在一瞧,也是个跟她姨娘一般小家子气的,上不得台面。 裴玉敏哭着抬头,用哀求地眼神看着裴世泽。 只是他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而纪清晨则是微垂着眸子,不去看她的眼神。 “此事我心意已定,明个便把姚姨娘送到庄子上去,”裴老夫人素来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姚姨娘被吓得几近昏厥。 倒是裴玉敏一下扑到裴世泽的跟前,哭求道:“三哥,我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三哥你不是一向都疼我的,你就当是疼我最后一次。” 纪清晨捏紧手腕,要不是竭力克制着,几乎便要骂出口。 原来她也知道,柿子哥哥一向都疼爱她。 所以姚姨娘去哭求的时候,她心底不是不知道,反对这门婚事,她三哥其实是为她考虑的。只是富贵叫人迷眼,她被东川伯府的爵位迷花了眼睛,蒙住了心。 裴世泽低头看着她,小姑娘漂亮的脸颊上,满是泪水,凄楚,可怜。 他伸出宽厚的大手,将她眼下的泪水,慢慢拭去。 “别哭了,”他轻声说道,裴玉敏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 “这是三哥最后一次帮你了。” 纪清晨转头看着他的,喉咙一酸,她的柿子哥哥,终究还是有一颗柔软的心。 征服正太 第一百四十三章 姚姨娘最终还是留在家里了, 不过禁足半年, 连裴玉敏都不能去看。虽然这实在是不近人情, 可是相比被赶出去, 这已是不能更好的结果了。 闹腾了一番, 裴老夫人也累了, 便叫人都回去了。 一路上裴世泽见纪清晨没说话, 捏着她的手,轻声问:“生气了?” “我生气做什么?”纪清晨撇嘴,可是还是瞧出小脸上的不乐意了。 虽然这会是在外头, 不过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身后跟着的丫鬟,裴世泽还是把她拉着靠近, 这风刮了一整天了, 尤其在这晚上,呼啸而过, 有些吓人。 裴世泽低声道:“我会保护你的。” 就算把这些人留下, 我也不会叫人伤害到你的。可他不知道的是, 纪清晨生气地并非是这个。她憋着气, 就不说话。一直回到院子里, 她先回了内室里。 待裴世泽跟了过去,关上门, 纪清晨从原地回过神,看着他, 有些委屈地说:“我没有生你的心。” 小姑娘的心思总是叫人有点儿猜不透, 裴世泽觉得他宁愿去猎一头野猪,都不愿意去猜测小姑娘的心思。不过纪清晨的性子叫他喜欢,就是因为她素来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骗他,也不会与他生闷气。 “祖母说的对,姚姨娘之所以敢这么闹,还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纪清晨恨恨地说道。要不是为了纪家的名声考虑,她有时候真不想不管不顾地闹上一番。 可她不是瓦罐,她是纪家的出嫁女,得考虑自个名声对纪家的影响。 裴世泽低头,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这些事情,他不想叫她烦恼。等这个又深又烈地吻结束,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沅沅,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个孩子的?” 纪清晨登时在他胸膛上轻轻地捶了一下,薄怒道:“哪能说生就生的。” “那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 于是不够努力的裴世子,便一把抱起她。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差点儿叫纪清晨险些错过了给谢萍如请安的时辰。况且今个还要回纪家,该把年礼送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纪清晨瞧着身后好几辆马车,登时惊诧道:“这些都是?” 她怎么记得,她准备的年礼,并没有这么多。之前不是说装一辆马车便够了?还是杏儿低声说:“郡主,是世子爷叫人又添了些,说这是您出嫁的头一年,不能太寒碜了。” 这叫不寒碜吗?这简直是太显眼好吧。 等到了纪家,纪湛早在门口等着她了。纪清晨就是选了小家伙休沐的日子,才回来的。要不然,能见着别人,却见不到她,她心底又得念念叨叨的。 “姐姐,”她一下车,纪湛就习惯性地扑了过来。 只是旁边的裴世泽,却一下按着他的肩膀,这才叫他没去撞着纪清晨。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小舅子,教训:“以后不许这么扑向你姐姐,免得把她撞着了。” 这身后的曾榕一听这话,当即脸上大喜,便是上前,问道:“沅沅,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 裴世泽说的话,确实叫人误会。可纪清晨的小日子才过去没几天,她自然自己肯定没怀孕。所以她赶紧摇头解释:“太太,你别听世子爷这般说,我没事。” 曾榕有点儿失望,不过好在也只是一瞬的。毕竟纪清晨成亲两个月,哪儿就能那么快有好消息的。 “赶紧进来,老太太一大清早就念叨着你们,”曾榕见外头这般冷,便叫他们都赶紧进来。只是又瞥见后头那三四辆马车,登时吃惊地张了张嘴。 她不好与裴世泽说,只得问纪清晨:“沅沅,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家里什么东西都不缺,送点东西回来,面子上过得去便是。这么好几车,可实在是太多了些。” 纪清晨知道她的心思,只得解释道:“我原本也是听了太太的话,只叫人备了些东西。可谁知今个过来,才知道世子爷又叫人加了两车。” 那会东西都已经装在车上了,她自然是不好再叫人卸下来。所以只能都带回来了。 曾榕听她的话,知道这是裴世泽的手笔,顿时抿嘴一笑,轻声道:“这是世子爷喜欢你、心疼你,怕你回娘家,失了面子呢。” 她越说越开心,就连眉梢眼角都带着开心的韵味。 只是这真叫纪清晨有些哭笑不得,她自个准备的,曾榕就坚决不要。可是提到这是裴世泽准备的,她就眉开眼笑。纪清晨登时挽着她的手臂,轻声说:“太太这样,未免也太偏心了些吧。” “你这孩子,难不成还与自个的相公吃醋计较不成,”曾榕在她额上点了一下。 纪清晨登时甜甜地笑了起来。 之前前头走着的这一对儿欢声笑语的,后头的两个人明显有着隔阂。纪湛一路上没什么话,只是这并非他的性子。裴世泽还以为他是因为方才自己拦了那一下,便主动开口问他。可谁知问了几句,纪湛也是闷闷不乐的。 等纪清晨转过头的时候,就看见裴世泽正蹙眉在打量着纪湛,似乎在想,怎么才能与他处好关系。 “湛哥儿,”纪清晨喊了他一声,小少年三两步地上前。 说来纪湛已经九岁了,已经开始是拔条的时候,不像小时候那般胖乎乎的,反而越发地清瘦,细长地身形穿着圆领锦袍,有种小少年的风姿。 裴世泽是看着她长大的,而纪清晨则是看着纪湛长大的。 “撅着个嘴做什么?瞧见姐姐还不高兴?”纪清晨瞥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明知道他不是因为自己,可纪清晨还是这么说。果然纪湛立即抬头,反驳道:“我又不是因为姐姐不开心的。” “那是因为谁?”纪清晨又笑了。 纪湛不开口,纪清晨回头朝裴世泽瞧了一眼,轻声道:“难不成是因为姐夫?” 这会纪湛没开口了。 倒是曾榕瞧着儿子闷呼呼的样子,便立即说道:“前两日俊哥儿来玩儿,结果带了冰鞋过来,在冰上滑地不知多好。听说是世子爷,在宫里教他的?” 曾榕这么说,就是叫纪清晨还有裴世泽知道,纪湛是因为什么不开心的。 纪湛比温启俊大,又是他的小舅舅,素来都是领头的那个。可现在温启俊都能穿着冰鞋滑地像模像样的了,结果他还什么都不会呢。 纪延生知道这事,倒是支持儿子的喜好,赶紧叫人去给他置办了一双冰鞋。可是鞋子倒是好置办,这教他的人却难找。 纪延生自个是不行的,叫他舞文弄墨还行,这冰上的玩意,他打小就没学会。 倒是曾榕安慰他,说等姐夫来了,便让姐夫教他。谁知小家伙这才委委屈屈地说,俊哥儿是在太液池里滑冰的,听说那太液池不知比自家的湖面大多少倍呢。况且俊哥儿还能看冰嬉,他都没见识过。 说来也是没法子,温启俊是纪宝璟的儿子,亲爹又是晋阳侯世子,时常出入宫中是常有的事情。从前宫里头赏下吃的用的,纪湛也是不缺的,毕竟纪清晨待他好,自己不要,都得给他准备一份。 只是他极少能出入宫闱,更别说去太液池边了,他听着温启俊提起冰嬉的盛宴,只能心底默默地羡慕。可是纪湛如今也明白了,他和姐姐还有大姐姐不是同一个娘亲生的。如今的皇上是姐姐和大姐姐的亲舅舅,可却不是他的亲舅舅。 这种不相同,叫纪湛心底有点儿难过。 “原来是这样啊,待会叫姐夫也教你,湛哥儿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纪清晨摸着他的小脑袋,安慰道。 纪湛也没说话,他不想叫自个的心思被人知道。 等去给纪老太太请安,纪清晨每回回来都特别喜欢腻歪着老太太跟前。她知道每次回来见祖母一次,就少了一次见面的机会。虽说她不该想这般丧气的事情,可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伦理,她只有在祖母在世的时候,好好地待她老人家。 “我听说您不乖,天天都要吃红烧肉啊,”纪清晨早就听曾榕说过了。 祖母如今爱吃红烧肉,在炉子上蒸了一小碗,她能吃下去一大半。只是红烧肉虽不错,可到底是油腻之物,虽是爱,但也不能日日都吃。毕竟老太太年纪也有些大了,饮食还是应以清淡为主。 老太太登时不乐意,念叨道:“你回来便说我,祖母可不喜欢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也是担心祖母嘛,”纪清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 老太太笑眯眯地瞧着她,“担心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你啊,最要紧的是,早些生个孩子,叫我瞧见了。便是闭上眼睛,都安心了。” “祖母说什么呢,”纪清晨登时不开心地喊了一句。 纪老太太见她生气了,立即哄道:“沅沅乖,是祖母说错话了。” 韩氏在一旁瞧着,登时觉得眼红。她生的三个孩子,再没这样像纪清晨这样得老太太喜欢的。纪宝芸是个惯不会哄人的,只是宝茵说今个回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这般久还没到家呢。 等过了好一会,丫鬟进来通传:“老太太,五姑奶奶跟五姑爷回来了。” 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欣喜,说道:“赶紧叫他们进来吧。” 说着又念叨道:“这外头多冷啊,叫孩子们一个个送东西回来。往后这年礼,就派人送过来。” 曾榕立即笑了,“可是你先前不是还念叨着,几个姑奶奶怎么都不回来的。” 长辈就是这般,孩子不回来的时候,便日日念叨着。等回来了,又觉得这外头这么冷,路途奔波这么辛苦,心疼地厉害。 等纪宝茵和方孟衡进来,就见夫妻两脸上都喜气洋洋的。韩氏一瞧见纪宝茵的模样,不说别的,这脸颊都丰腴了不少,再看方孟衡走在她身边,眼睛不时地往妻子身上看。韩氏是过来人,这一瞧就知道,女婿是对宝茵上心呢。 待两人给上首的老太太请安了,方孟衡便要开口,可谁知纪宝茵却拉着他的衣袖,似是不想叫他说话。 老太太自然瞧见他们的机锋了,所以便道:“孟衡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正是有件喜信儿想给告诉祖母和岳母呢,”方孟衡一说完,老太太和韩氏脸上登时都露出喜色,韩氏更是不加掩饰地往纪宝茵的肚子上打量着。 果然,方孟衡说道:“今个出门时,茵儿有些不舒服。我母亲叫人请了大夫,才发现她已有两月身孕了。” 登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往纪宝茵肚子上瞧了过去,直叫纪宝茵羞得垂下头。 “这可真是好消息,赶紧叫茵姐儿坐下,今个你该叫茵姐儿在家里休息的,”老太太赶紧叫丫鬟扶着纪宝茵坐下。 倒是纪宝茵笑道:“我是坐马车回来,况且一路上马车也行地极慢,祖母别担心,不碍事的。” 纪宝茵是想着亲自回来,告诉祖母和娘亲这个好消息。因为她三姐成婚后,好几年都没怀孕,惹得她舅母一直想给三姐夫纳妾。所以她一成亲,韩氏便叮嘱她要照顾好自个的身子,还带她去问医,就怕着她能怀孕。可千万别像她三姐那般。 所以她得知怀孕的消息,便想第一时间回家告诉她母亲。 一时众人都开心坏了,只是纪清晨一抬头,就瞧见裴世泽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 好在,很快,老太太便留下纪宝茵说话,叫裴世泽和方孟衡两个姐夫,带着纪湛还有大房的几个孩子出门去玩。 纪湛心底早就痒痒了,他一直等着姐夫来教他滑冰呢。等下回温启俊再来了,他肯定能比他好。 连太液池都冻出了那般厚实的冰层,纪家花园里的湖面自然是不在话下。 方孟衡也不会,所以便留在旁边陪着大房的悦姐儿玩。小姑娘说起来话,又甜又软,方孟衡一路抱着她,就听她喊甜甜地喊自个五姑父。 他心底欢喜地想着,等明年,也会有个软软的小家伙,叫他爹爹了。 只是这会方孟衡完全忘记了,就算明年纪宝茵生了孩子,等小家伙能叫人,那也得是后年的事情了。 裴世泽穿上冰鞋,在冰上随意地滑了一圈,都叫纪湛看直了眼睛。而岸边,被方孟衡抱在怀中的纪悦,更是高兴地直拍手:“小姑父好棒,好厉害。” 气得方孟衡直咬牙,会耍帅了不起哦,现在可是我在抱着你啊。 可是他也只敢心底想想,完全不敢拿小姑娘如何。 等裴世泽做出一个张开手臂,在冰面上旋转了起来,纪湛都觉得眼睛花了。直到裴世泽重新滑到了他身边,定住身型,问道:“想学吗?” 纪湛点头:“想,”他又猛地点了下,“我要学。” “那还生姐夫的气吗?”裴世泽轻笑了一声,问道。 他眼中神采飞扬,仿佛再说,小样,我还收拾不了你。 拼死相护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待纪清晨找过来时, 就见冰面上, 正在勇往直前的纪湛, 惊地连眼睛都瞪直了。待她走到湖边, 裴世泽瞧见她, 立即滑到她身边。 “湛哥儿, 已经学会了吗?”纪清晨自然是惊讶, 毕竟这才多久的功夫,他怎么就学地这般快。 裴世泽回头瞧了一眼,再回头的时, 满脸的欣赏,“这小子以后是个人才。” 纪清晨正要细问呢,结果就听扑通一声巨响, 她再抬头, 就看见纪湛整个人趴在了冰面上。她吓得就要跑过去,却被裴世泽一把抱住。 “你放开我, 没瞧见湛哥儿摔倒了, ”纪清晨着急地去推她。 谁知就在此时, 趴在冰面上的小少年, 却慢慢地爬了起来。她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所以看不见此时他的脸上该有多痛地表情。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撑着手脚, 站了起来。小家伙大概是疼地厉害了,双手搭在膝盖上, 背微微弯曲着。 又过了一会, 他便慢慢地往前滑了过去。 纪清晨惊讶地看着他往前滑,想要开口叫住他,可又怕让他分心,再摔一跤。 “我说过吧,这小子以后有出息,”裴世泽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纪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不是谁都有的。也不是谁都能摔倒之后,迅速地站起来的。 在纪清晨没来的时候,纪湛就这样几次摔倒,几次又爬了起来的。 不叫苦,不喊一声疼,默默地站起来,然后再肆无忌惮地往前跑。 纪清晨看着小家伙倔强的背影,温柔地笑了起来。 纪宝茵的好消息叫整个纪家的人都开心不已,原本她是送年礼回来的,结果回去的时候,倒是又叫韩氏塞了一堆东西。纪宝茵临走的时候,对纪清晨说道:“我叫你好几次来家里玩,你竟是都不来。” 纪清晨也是因为刚成亲没多久,所以不想太频繁地出门。不过她这次却保证道:“五姐你安心养胎,待过几日我便去瞧你。” “那可说好了,你不许耍赖,”纪宝茵盯着她笑道。 于是待她上车离开之后,纪清晨也和裴世泽准备回去了。曾榕一脸的不舍,低声说道:“你爹爹今个在衙门里,你这会回去倒是连他的面都见不上了。” 纪清晨被她说地鼻子一酸,连眼眶都酸涩地厉害,连忙道:“太太,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几天便是过年了,到时候还要上门与您和爹爹要红包呢。” “好好好,今个你是头一年成亲,我给你和世子爷包个最大的,”曾榕立即说道。 纪清晨听地便笑了,每年曾榕都能找到理由,给她包最大的红包。去年的理由是,那是她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待她上车后,裴世泽也知道她每次回家离开,总会心底失落。所以他没说话,便是将她抱在怀中。 谁知没过两天,突然裴玉欣到她院子。因为裴玉欣的婚事就定在明年三月开春,所以婚事一定下,董氏便把她约束在房中绣嫁妆,她来纪清晨房中的次数都少了。 她一进来,便把丫鬟都叫了出去。纪清晨见她神色难得地凝重,便是瞧着她。 就听裴玉欣,压着震惊问道:“沅沅,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 “什么事?你问,”纪清晨瞧着她这般神色,又觉得好笑,什么事情竟是叫她都这般忐忑。 裴玉欣抬头看她,问道:“三皇子的娘,真的是三哥的亲娘吗?” 纪清晨霍地瞪大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叫自个脸上别那么慌张,可是方才的一瞬表情,她已泄漏了自己。等她终于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时,纪清晨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知道这件事是纸包不住火,可她还是没打算瞒着。就算今日矢口否认了,可是安素馨乃是三皇子的亲娘,她迟早是要回到宫中去的。舅舅喜欢她,要不然从前舅舅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为,从辽都到京城来救她。 可是这份喜欢中,如今却叫旁人觉得难堪。 定国公便是难堪的一份子,前定国公夫人假死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了新皇的宠妃,还生有一个皇子,这顶绿帽子,就这么盖了下来,连躲都躲不掉。 纪清晨是见过裴延兆看着裴世泽的眼神,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一个父亲那样毫不掩饰地厌恶着自己的儿子。纪清晨便猜想,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如今连裴玉欣都知道了,好呀,可真好。 “我娘与我说的,我娘还说京城都在传这个消息,”这件事差不多上流贵族圈都传遍了,只是这事着实是太过震惊了,所以众人也只敢在私底下传。 其实半个月前,这个传闻便有了。只是谁都不敢当面询问裴家的人,还是董氏这次回娘家,她娘家嫂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开口问她这件事的。 董氏听地都傻了眼,她再怎么样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还矢口否认,可是后来才知道,竟是原本给定国公府提供园艺的一户人家,也不知怎么走通了宫里的路子,竟是给镜春园里提供冬天的花草。这户人家乃是有百年的手艺了,原本一直儿子在外头行走。可这次是头一回给镜春园提供花苗,所以他家老子便也跟着进了园子。却瞧见了已经死去的定国公夫人,她就住在镜春园。 可京城的这些个勋贵都知道,如今住在镜春园的,乃是三皇子的母亲。 其实之前有关于这位三皇子母亲的身份,早已经传地沸沸扬扬。可是这一会直白地露出来,到底还是叫人吃惊。 裴玉欣说完,也是沉默了,半晌才颤抖着说:“怎么会这样?” 纪清晨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可是她却偏偏听到这个叫她连新年都没心力去度过的消息。虽然心底早就准备,可是真正来了,还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三哥知道吗?”裴玉欣抬头问他。 纪清晨撇过头,不敢再说话。 裴玉欣却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三哥是知道的。是啊,三哥曾经护送她前往辽城,那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吧。可偏偏他却什么都没说。 * “你再说一遍?”裴延兆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裴世泽站在他的面前,身子挺地像松柏一样笔直,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山水画。只是脸颊上的一巴掌,叫他耳朵一直嗡嗡地响,父亲这一巴掌压根就没留情面。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裴延兆对她的不留情面。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不是?你就等着看老子笑话呢,”裴延兆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恶狠狠地吐了一句,“那个贱女人。” 死都死不干净,竟然叫他丢尽了脸面。一想到外头那些人,瞧他的眼神,裴延兆就恨不得提刀杀了那个女人。 “如今她是宸妃娘娘,是三皇子的生母,父亲你这般称呼,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只怕会惹来大祸,”裴世泽静静地说道。 裴延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是抬脚狠狠地踢了过来。裴世泽连躲都没有躲,叫他一脚踢在自己的腿,可是他站在原地,竟是连半分都未退。 反倒是踢人的裴延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这个长子早已经比他还挺拔,比他还要高大,眉宇间早已经刚毅坚强。自己这全力以赴的一脚,竟是叫他丝毫不放在眼中。 裴延兆早就气地发疯,一想到安素馨给他带来的屈辱。她生的儿子,居然还敢占据定国公府世子爷的位置,裴延兆往书桌后面走去,墙壁上挂着一把剑,他伸手握住剑柄,便是将剑拔出鞘。 寒光掠过,裴世泽抬头看着那银白耀眼的剑身,所有的过往都在眼前浮现。 他曾经无数次努力地学着箭术,比谁都要努力,比谁都要强大。因为他曾以为,只要他努力了,他强大了,父亲就会喜欢他。可是最后他才发现,不管他怎么努力,父亲的目光都只关注着五弟。 现在这拔出鞘的剑,也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奢望。 裴延兆提剑便往这边冲,可谁知房门却砰地一下被撞开。他抬眼看过去,就见纪清晨闯了进来,他当即怒斥道:“放肆,我的书房也是你能随便闯的?” 纪清晨一听到裴世泽被裴延兆叫进书房,被坐立难安,最后干脆带人闯了进来。 竟是叫她看见了,他竟敢提着剑对她的柿子哥哥。 “清晨,你回去,”裴世泽立即低声道。 都已经这般了,纪清晨又怎么会退缩。她还不懂他吗?平日里不管裴延兆对他如何过分,他都是默默承受的,了不得就是一句,他是父亲自己是儿子,哪有儿子违逆老子的道理。 可是现在呢,这老子都已经提剑要杀儿子了。 纪清晨再看见他的脸时,只见白皙瘦削地脸颊上,那五指手印竟是清晰可见。 “那就国公爷看清楚呢,如今站在您面前的,可不单单是你的儿媳妇,还是皇上亲封的元曦郡主。” “好呀,好呀,竟是拿郡主的头衔来压我,”裴延兆已气得双目通红,他恨不得立即提剑杀了面前的两个人。 裴延兆动了起来,他走到纪清晨的面前,挡在她的身前。 纪清晨眼眶一红,心中大痛。 他从不违逆,从不反抗他的父亲。 可是今天却站在他的面前,保护她。 靠山太硬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子爷乃是皇上亲封的, 他也是朝廷正三品官员, 国公爷如今拿着剑是想做什么?”纪清晨一腔悲愤, 直勾勾地盯着裴延兆怒道。 如今他都敢拿着剑对裴世泽喊打喊杀了, 纪清晨也是没有再怕的了。大不了就是告到皇上跟前, 看看她舅舅到底心疼她这个亲外甥女, 还是会帮着他定国公。 裴延兆没想到纪清晨平日斯斯文文, 一笑起来甜甜的,一张嘴就能把人堵地说不出话。 “好呀,看来郡主是要教训我这个当公爹的了, ”裴延兆连连吸气,看起来震怒不已。 纪清晨知道他会用大帽子扣自己,不过她也不在意了, 只怒道:“要是国公爷行事妥当, 我自是不会多说一句。” 裴世泽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低声道:“沅沅, 我送你回去。” 纪清晨又气又恼, 可是却坚决不走, 裴世泽见她这般, 只得低声道:“沅沅, 你听话。” “我不走,我若是走了, 他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你呢,”纪清晨眼泪落下, 仰头盯着他, 一脸地悲怆。 裴世泽哭笑不得,就连对面的裴延兆听着她的话,都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提着剑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吓唬吓唬裴世泽。只是从前对这个儿子,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可是现在不行,刚骂两句,就有人出来护短了。 谢萍如今天来地倒是快,纪清晨抵在门口死活不出去的时候,她便到了。一瞧见屋子里头乱成一团,登时便着急了。再看着裴延兆手上拿着的剑,便立即过去,“老爷,世子爷便是有什么再不对的地方,您教训也就是,这般舞刀弄枪的。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这一张嘴,倒是把错全都推到裴世泽的身上了。 纪清晨虽然知道他们待裴世泽不好,可是还是头一回这么赤、裸、裸地瞧见,竟是连掩饰都不掩饰。 待她说完,又转头对纪清晨说道:“还有郡主您也是的,国公爷与世子爷怎么说也是父子。这父子两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般说,把国公爷当什么人了。” 谢萍如倒是倒打一耙。 反正错的就不是裴延兆,裴世泽不听话惹了他爹生气,纪清晨更是不懂事,居然敢在裴延兆打人的时候,冲进来维护自己的相公。 纪清晨真是气笑了,既然她不要脸了,她也是没打算给他们留脸面了。 “太太,清晨所说都是实话而已,她何错之有,”裴世泽定定地看着谢萍如,眼中露出不屑。 谢萍如没想到他会这么护着纪清晨,当即噎住。 她有点求助地朝着裴延兆瞧了过去,可是此时裴延兆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纪清晨,眼中闪烁。要是这个儿媳妇只是一般人,他自是不用在意。可是如今全京城,谁不知道,皇上几乎把她当成女儿一般疼爱。 若是她到皇上跟前给自己上眼药……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裴延兆看着裴世泽,便是叫他离开。 纪清晨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叫他们走了,她如今站在这里也是强撑着。所以裴延兆一挥手,她赶紧拉着裴世泽离开,生怕他再说别的。 等两人出了门,她还是拉着裴世泽一直往前走。等到了花园里,她踩着小碎石,险些歪倒,才叫裴世泽抱住。 “沅沅,”裴世泽将她抱住,身后的丫鬟都赶紧低头,不敢偷看。 纪清晨一直憋着的委屈,才彻底爆发。裴世泽心痛,一直抱着她,低声说:“沅沅,对不起。对不起……” “柿子哥哥,你有什么错呢,”纪清晨靠在他怀中,哭着说。 你有什么错呢,明明做错事的是别人,可最后来承担后果的却是你。纪清晨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安素馨和裴延兆,甚至连舅舅都是的。他们上一辈人之间的荒唐事情,最后却要叫他们小辈来承担。 纪清晨觉得不公平,她忽然意识到,为何上一世他会一直孤身一人。 那么多的事情压在他的肩上,他又是个从来不会把苦和累说出口的人。上一世,他一定很辛苦吧。纪清晨心疼地拉着他的衣裳,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揪住她的手,叫她几乎喘不上气。 就在裴世泽要将她抱起来时,纪清晨这才不敢再哭了,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带着哭腔道:“不要,会被人家笑话的。” “那你还哭吗?”裴世泽低头看她。 纪清晨立即乖巧地摇头,一张白嫩小脸蛋微微扬起,他看着她眼眸中的水光,心疼地在她眼睛亲吻了下,咸涩的泪珠沾在他的唇上。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此时眸中带泪,裴世泽抱紧她。 她每一次哭都是因为他,明明不想叫她这般伤心,可偏偏还是会叫旁人把她伤了。 “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乖乖待在院子里,我会看着办的,”裴世泽低声说,他的拇指指腹在她嫩滑的小脸擦了下。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可偏偏还叫她难过了一场。 纪清晨委屈地说:“可你每次都只会乖乖地站在那里挨打。” “下次我不挨打了,他若是揍我,我就跑,”裴世泽轻笑一声。 纪清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她又是哭又是笑的。这会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没干呢,就被他逗笑了。她气得在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下,“都怪你,惹我笑。” “沅沅笑起来才好看,我喜欢看你笑,”他低头,认真地说。 借着清冷的月光,纪清晨看着他深邃如海地眼眸,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认真,就连跟她说情话时候,都是一本正经地认真。 纪清晨抱着他,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没变。 ** 谢萍如走过去将房门关了起来,再回头看着裴延兆,便过去将他手中的剑拿了过来。待她把剑重新放回墙上的剑鞘里,才轻声道:“老爷这又是何必呢。” “你也知道了,”裴延兆一脸冷厉地问道。 谢萍如自然清楚他所问何事,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已为时太晚了。所以她轻声说:“我也不过才听说而已,这样的事情,旁人又怎么敢当面询问妾身呢。” “如今所有人都把我们定国公府看成一个笑话了,那贱人不仅没死,还帮皇上生了一个孩子,”裴延兆回身,一拳便捶在桌子上,声嘶力竭。宽阔书桌上的笔架微微晃动,笔洗中的清水被震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裴延兆恨不得亲手杀了安素馨,可偏偏他连她的面都未见到。 “我早就与老爷说过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谢萍如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她瞧着裴延兆的模样,心疼又痛快又难受。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外头又养着了一个小妖精,就藏在槐花胡同那边,租了个宅子。以为藏地深,旁人发现不了,可是谢萍如与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了,又怎么会对他的小动作不知道呢。 他虽只是偶尔借着应酬过去,可是这些日子他连周姨娘那个贱蹄子都不碰了,可不就是被外面的狐媚子给迷花了眼睛。周姨娘都能花银子从他身边的小厮打听消息,谢萍如自然早就知道了。 可是她又怎么会轻易理会,直叫这两个贱.人先斗法,而且她是作壁上观,等着这两个贱.人两败俱伤。 所以这会安素馨的事情爆出来,谢萍如自然是痛快多过痛恨。她是拿裴延兆没法子的,可安素馨的事情却能时时叫他恶心着,如今这事爆发出来,他和裴世泽两父子,都得在整个京城抬不起头来。 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一个是贱人生的种,可是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老爷,也别太过生气了,左右这些流言也不过只会在京城流转一阵子,待过些时日,自然而然便烟消云散了,”谢萍如温柔地安慰他,一字一句皆是小心斟酌过。 果然裴延兆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只是眉宇间的戾气还是未散去。安素馨的事情固然叫他觉得丢人,可是今个的事情也是让他脸面尽失。 他道:“这个元曦郡主,倒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便不将长辈放在眼中。着实是可恶。” 谢萍如心中暗喜,虽说她一直都在裴延兆跟前,给谢清溪上眼药。可效果却不佳,结果今个她倒是自个跳出来,维护裴世泽,惹怒了裴延兆。 因着裴玉欣的事情,谢萍如早就对纪清晨恨到骨子里头的,平日里她一脸笑意与纪清晨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就恨不得叫她立即去死。可偏生她拿纪清晨没法子,如今连裴延兆都厌恶她了,终于叫她等到这天了。 只听她柔柔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安慰道:“那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谁叫人家是元曦郡主,连圣人都宠她宠地厉害。” “她是我裴家的儿媳妇,圣人难道还能宠她一辈子不成,”裴延兆怒道。 谢萍如又说:“可是我听说太子爷也素来喜欢她,以后便是没了圣人,太子爷不是照样宠着她。” 她这话简直叫裴延兆一口血憋闷在心里,就像是你瞧一个人不顺眼,可是她靠山着实是太过强大了。以至于你不得不憋着,盼着等哪一天她靠山倒了。可谁知转头又发现,就算她这个靠山没了,下一个靠山还是一样地强大。 裴延兆觉得喉头都是甜腥的。 **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纪清晨醒来时,裴世泽就睡在她身边。这几日衙门已停印了,就连皇上都不办公了。所以一向早出晚归的裴世泽,都有了难得休闲的时辰。纪清晨想起昨晚,她被他带回来,原本还有想接着哭,可是叫他压在床上亲地意识模糊。 就连最后去净房里头,都是叫他抱着去的。 纪清晨透着曦光,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庞。他少年时,身形消瘦秀气,长相更是有种雌雄莫辨地美。可是如今经过这么多年军营的锻炼,早已褪去了年少时面貌,变得英俊挺拔,就连肩膀都宽阔地厉害。 突然裴世泽转身,抱着她的肩膀,埋在她的锁骨中,深深了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沅沅,你真香。” 纪清晨大笑,便伸手去捏他腰腹上的肉,又硬又结实。 只要和他在一起,便是再大困难,似乎都不叫事了。 **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大年初一进宫的时候,能见到安素馨。安素馨见她看见自己时,一脸吃惊,温和一笑,轻声道:“皇上见我一人在园子里清冷,便叫我回宫过节。不过宫宴我是不便出席了,便想着在这里等着,能不能与你说说话。” 纪清晨瞧着她一脸恬静安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登时就笑了。 “只可惜我没什么话好与您说的,”纪清晨看着她,裴世泽为何会受到裴延兆那样的责难,纪清晨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她不可能对罪魁祸首有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她还一副这般坦然安好的样子,纪清晨心中便更加厌恶。 “你们可还好吗?”安素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着她们说话前,纪清晨已叫身边的丫鬟在旁边等着,而安素馨的宫女也站在不远处。所以这里也只有她们两个。 纪清晨抬头看着她,“如果宸妃娘娘知道如今京城的传闻,就不会问我这句话了。” “京中传闻?”安素馨微微惊诧,随后又是脸色一变,急道:“可是与我有关?” 纪清晨着实不愿再见她这般无辜的模样,转身便离开。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转身,便是一辈子。 一场空已 第一百四十六章 “郡主, ”杏儿见她面色阴沉, 小心地喊了一句。 纪清晨没说话, 只往前走。裴世泽被皇上宣到勤政殿了, 纪清晨要到凤翔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因着今日宫宴人多口杂, 又加上裴老夫人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 谢萍如赶紧跟宫里告假, 要留在家中照顾裴老夫人。 原本纪清晨也是想一并告假的,只是谢萍如却说一家子都不进宫,倒也不好。所以纪清晨便进来, 只是没想到会在遇到安素馨。 待她到了皇后宫中,便见殿内已有不少人在了,今日不仅长孙昭在, 就连康安侯府的嫡次女孙新芳也在, 她选秀的时候被指婚给二皇子。 先前当街调戏纪清晨的孙炎,便是她的亲哥哥。不过反正她是被指给殷明然的, 纪清晨一向与这位二表哥井水不犯河水的, 他娶什么样的妻子, 她自然不会在意。 “见过皇后娘娘, ”当着众人的面儿, 纪清晨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了皇后。 方皇后立即叫她起身,又轻声问道:“听说裴老夫人病了, 如今怎么样了?” “昨个有些着凉,请了太医, 今个已经好了不少。夫人留在家中照顾老夫人, 不得进宫给圣上还有娘娘请安,便遣我过来,”纪清晨微微笑道。 方皇后这才放心地说道:“既是这般,那就好了。” 待纪清晨坐下后,便与身边的人打了招呼。纪宝璟今个也进宫来了,纪清晨这才得空叫了一声姐姐。纪宝璟瞧着她的脸色,见她方才进来前,脸色有些微愠,心中想问,却又不得问。只好等着,待会得了空。 这会方皇后正在与端妃说话,她乃是殷明然的母亲,也是孙新芳未来的儿媳妇。孙新芳此时就坐在她的身边,一脸乖巧恬静的模样。 而长孙昭则是转头突然问道:“郡主,元宵节您是进宫还是在外头赏宫灯?” 纪清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登时想了下,说道:“我素来都是在街上赏灯的。” 其实宫里制作的宫灯自然是漂亮,挂在湖边的长廊上,整整齐齐的一排,晚风一吹,微微转动。只是她素来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外头街上的花灯制作地或许没这般精美,不过那样的烟火人间气息,却叫纪清晨喜欢。 “那我能与你一道吗?”长孙昭期待地说。 她说完,又是自嘲道:“我娘如今还在福建呢,恒国公府的其他人也都在福建。如今京城的宅子里,只有我与我爹爹在,平日里我连个说话的手帕交都没有。” 纪清晨立即道:“自然是可以的,正好定国公府里的姑娘多,到时候大家约了一起,正好也热闹。” “好呀,好呀,”长孙昭点头,瞧着纪清晨,直看她有点尴尬。 就听她轻声道:“清晨妹妹,你人可真好啊。” 长孙昭素来就是个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主,简直是别人给她一点儿阳光,她就能灿烂起来的那种。所以这会纪清晨点头,她便立即连清晨妹妹都叫上了。 不过她的性子倒是与裴玉欣有点儿相似,所以纪清晨才会一口答应。 等得了空闲,纪宝璟便拉着她,不过她也是思虑再三。纪清晨瞧着她欲言又止,一副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的模样,登时便笑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宸妃的事情。” 纪宝璟见她主动说了,便立即问道:“这件事是真的吗?” 纪清晨点了点头,纪宝璟虽早觉得这样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可还是一惊,随便便道:“那三皇子,岂不是……” 岂不是裴世泽的亲弟弟。 纪宝璟登时觉得这关系可真是够乱的,殷景然是纪清晨的亲表弟,然后又是裴世泽的亲弟弟。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摇了摇头。 倒是纪清晨自还挺淡然的,笑道:“事已至此,便是再说,也无济于事了。” “我初听到这话,还不敢相信,可是没想到竟是真的,”纪宝璟也是无奈道。 纪清晨又将她方才遇见安素馨的事情,告诉了纪宝璟。直叫纪宝璟目瞪口呆,连连道:“她这会竟还敢进宫来?” “她有什么不敢的,她乃是舅舅亲封的宸妃,”纪清晨叹了一口气,别说是抢臣子的老婆了,这史书上,皇帝抢亲兄弟老婆的也不在少数啊。况且安素馨还只是三皇子的生母,就算丢脸的,也只有定国公府。 纪宝璟自然不会怪罪殷廷谨,毕竟在她一心向着殷廷谨,况且舅舅当年也是救了她。只恨这个安氏,竟是个贪生怕死的,当初既是一走了之了,如今又何必来祸害人呢。 “世子爷知道这件事吗?”纪宝璟倒是有些担心裴世泽,她也是打小便与裴世泽认识的,知道他这个人都是有什么,都自个扛着的。 纪清晨与纪宝璟在一起,自是什么都说了。 所以裴延兆针对裴世泽的事情,她也与纪宝璟说了。这些事,她一向埋在心底的,连曾榕都没说过。毕竟说了又能如何,人家亲爹怎么对待自个的儿子,岂是外人能干涉的。 可是这次裴延兆着实太过分了,纪清晨便忍不住与纪宝璟说了。 等纪宝璟听到她与裴延兆呛声,又是温柔又是无奈地瞧着她,轻笑道:“你真是打小就是这样护短。我与三妹妹吵架,你冲在前头帮我。最后祖母还罚你跪祠堂了,你可还记得?” 那是纪清晨第一次被老太太罚跪,自然记得格外清楚了。 可是不管是那次,还是如今,她都从来没后悔过。她想要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如果连这种时候都不站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纪宝璟捏着她的耳垂,柔声说:“我知你的性子,劝你肯定是不会说的。可是不管如何,你不能叫自个吃了亏。” 也正是因为太了解纪清晨的性格了,所以知道劝她根本没用。她那般喜欢裴世泽,又怎么会允许有旁人欺负她呢。 纪清晨微微扬了下头,轻哼道:“姐姐,你对我还不放心吗?你见过我由小到大,又何时吃过亏。” 纪宝璟见她还得意上了,登时捏她的脸蛋,笑道:“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 “在姐姐跟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纪清晨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 *** 待到了元宵节的时候,就连一心备嫁的裴玉欣都获得恩准,与纪清晨她们一道出门去。虽说二房也有两位嫂子,不过二房素来与她们大房和三房的姑娘不熟,所以三个姑娘还是愿意跟着纪清晨。 之前裴玉敏因为姚姨娘的事情,一直战战兢兢的。过年的时候,还做了针线活孝敬裴世泽。纪清晨知道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心软,可素来就是说到做到的人。自打他说过之后,关于裴玉敏的婚事,他也再未阻拦过。 既然她自个愿意嫁,那便是嫁猪嫁狗,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裴玉晴大概也听说了一点儿消息,她也一样战战兢兢的。每回和纪清晨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原本相处地还算融洽,被这般折腾之后,倒似又回到了之前。 只是人生本就不能一帆风顺,这一世,她早已经得到了太多。如今便是有些挫折,又能如何呢。 裴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自然不能去这样人多的事情,若是挤着磕着,那还了得。倒是谢萍如今个却是兴致来了,拉了董氏还有二太太王氏一起出门。 纪清晨因着与长孙昭约好了,所以便叫人预先定了酒楼。倒也没定在别处,就是她自个的酒楼。这件事铺子是她的陪嫁,虽说未名满京城,不过胜在铺子的位置不错,在繁华的大街上,今个一间包厢的价格,那可是翻倍地价格才能订到。 谢萍如在人前一向待纪清晨大方,况且她又是约了未来的太子妃,她自然不好拦着的。吩咐了两句,便叫她们赶紧过去了。 裴玉欣她们姐妹三人,还是头一回见长孙昭。虽说早已耳闻过,可是闻名不如见面。长孙昭身材高挑,眉宇间有着女孩少有的爽朗英气,一双明眸顾盼神飞。 “这位便是长孙姑娘,”纪清晨介绍道。 待她又给长孙昭介绍了裴家三姐妹,因着长孙昭比她们来地早些,所以叫人下去买了面具上来。等说完话,她便笑道:“也不知你们都喜欢什么样的,我便叫人多买了几个上来。” 何止是多买了几个,这桌子上摆着十几个面具呢,她们不过才四个人而已。 “哪里用得了这样多的,”纪清晨登时笑道。 长孙昭又说:“没事的,挑自个喜欢的。反正你们不是还带了丫鬟来,一人一个便是了。” 这样大家才尽心挑起来。 倒是纪清晨选完之后,便在往窗子便站了下。此时裴世泽就在对面,方才她上来的时候,就瞧见对面有糖葫芦,便闹着叫他给自己买糖葫芦。况且楼上有长孙昭在,他对长孙昭来说是外男,上来不方便。 所以她便叫他在楼下等着,待她与长孙昭打了招呼,便下去与他一块看花灯去。 裴世泽今日身穿一身宝蓝圆领锦袍,腰间系着一条银色暗纹腰带,头上带着的玉冠在周围灯火的照耀下,光华越发温润内敛。 此时他正好回头,就瞧见二楼窗口的人,带着一个兔儿面具,正冲着他招手。 淘气,他摇头一笑,便叫子息给银子,买了几串糖葫芦。 纪清晨看着他拿了一根糖葫芦在手里,冲着她的方向扬了下,似乎在问,你怎么还不下来。 就在此时,突然一行人走到了裴世泽身边。纪清晨定睛一看,为首的竟是柏然哥哥。 只见殷柏然穿着极低调,就连身边带着的侍卫,都是打扮普通。他走到裴世泽的身边,与他低声说了一句。 纪清晨便看见裴世泽手中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然后他走了。 她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她只瞧见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仓惶、无助。 纪清晨转身便往冲,待她一路跑到对面时,殷柏然正准备离开。她挡在他的跟前,喊道:“柏然哥哥。” 她虽戴着面具,可殷柏然知道是她。 小姑娘抓着他的衣袖,想问,怎么了,可是嗓子仿佛被堵住了。 直到殷柏然按着她的肩膀,轻声说:“沅沅,宸妃只怕快撑不住了。你也一起去吧。” 尘缘尽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年一度的元宵节,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脸上挂着微笑的百姓, 手上提着猜谜得来的花灯。头顶的那轮明月, 又大又圆, 散发着柔和月辉。 可是这样欢喜的时候, 纪清晨的心就像是沉到水底中, 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双腿犹如千斤重, 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殷柏然见她这般模样,只得柔声说道:“沅沅,你别难过……” 可是一想到殷景然, 他又是越发地无奈。 还是纪清晨终于忍不住了,抓着他的衣袖,颤声道:“柏然哥哥, 怎么会这样?” “谁都不愿意这般的, 你跟我一起去镜春园,”殷柏然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她还是安素馨的儿媳妇。这也是殷柏然匆匆带人来找裴世泽的原因, 宸妃一直在喊着她的名字。 待他们匆匆离开的时候, 刚从酒楼出来的长孙昭和裴家三个姑娘, 朝着街上四处张望。可是这会人潮涌动, 哪里还看得见纪清晨的身影。好在她们刚在酒楼门口站了会,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男人走了过来, 对着长孙昭,行礼道:“长孙姑娘。” 长孙昭未曾见过这人, 见他与自己打招呼, 有些惊讶,开口问道:“请问您是?” “卑职乃是殿下身边的,方才郡主随殿下离开了,殿下吩咐卑职与姑娘说一声,”男子恭敬道。 他虽只是喊了殿下,可是连旁边裴家的三个姑娘,都知道这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 裴玉欣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好奇地问:“那我三哥裴世子可是一同前往了?” 方才裴世泽是护送她们过来的,所以裴玉欣知道裴世泽就在楼下,还被纪清晨指使去买糖葫芦了。可是一下来,他们都不见踪影了。所以她只能猜测,裴世泽是与纪清晨,一起随着太子殿下离开了。 男子点头,恭敬道:“裴姑娘请放心,几位姑娘可安心游玩。殿下已吩咐属下,保护几位姑娘的安全。” “这怎么好意思,”裴玉欣当即轻笑道。 男子立即又恭声道:“姑娘不必客气,这都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 纪清晨是坐着殷柏然的马车离开的,裴世泽早已先他们离开了。而且他是骑马走的,所以应该会比他们先到达镜春园。 马车的车壁左右都有小暗格,一推开便能拉出一个架子。此时两颗夜明珠,就镶嵌在架子上。夜明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辉,将车内的黑暗驱散。 “宸妃娘娘,是什么时候出事的?”纪清晨轻声问,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掌,指甲险些嵌进手掌心的肉里。 殷柏然此时也面无表情,不过还是回答道:“是一个时辰前,今日三弟前往镜春园陪她过节。娘娘与他用了晚膳,便说要休息一会。后来三弟着人去请娘娘看宫灯,宫女这才发现她已经服毒了。” “服毒?”纪清晨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坐在四处不透风的马车内,可是却觉得冷,比方才她站在街上还要冷。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寒冷,让她牙关颤抖,忍不住伸手环抱着自己。 她甚至都不敢问安素馨为何想不开。因为她想到那日在宫中,自己与她说的话。 纪清晨不想哭,可是却已经害怕起来了,她忍不住轻声喊道:“柏然哥哥,我好害怕。” “沅沅,别太担心,云二先生在,太医院的太医也都赶过去了,”殷柏然还以为她是因为太担心安素馨,所以开口轻声安慰她。 此时马车外面已经没那般热闹了,元宵的热闹仿佛被抛在了脑后。只听到车辕不停不停不停转动地巨大声响。 纪清晨捂着脸,带着哭腔低声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在得到了一切之后,又要这样呢。纪清晨不明白,她明明已经有了舅舅,有了景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殷柏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与宸妃不过见过数面而已。他在很早便知道她与景然的存在,甚至连祖父都知道吧。她是父亲不得不养在府外的女人,在靖王府动乱的时候,父亲留给他离开的后路,他给了殷景然。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殷柏然不厌恶亦不喜欢。 可偏偏他又和沅沅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伸手拍了拍纪清晨的后背,小姑娘低声抽泣的声音压抑又痛苦。他从未听她这般哭过,亦不愿她这般哭。 “柏然哥哥,我犯了大错,”纪清晨已经把错先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是她告诉安素馨京城的传言,她肯定是知道了那些流言蜚语,才会受不了的。 殷柏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见她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只得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只是他还是说道:“沅沅,宸妃不管是因为服毒,都不关你的事情。那是她的选择,无人强迫她。” 可是纪清晨知道,他就是在安慰自己啊。 怎么会不关她的事情,这些流言蜚语,若不是她的话,根本就不会传到安素馨的耳中。是她告诉她的,就算不是她将安素馨逼死的,她也是帮凶之一。 不知何时,马车停下了。门口的侍卫在查看了车夫的腰牌之后,在外面行礼请安,便又将马车放入了院子中。 殷柏然先下来的,随后他才伸手扶着纪清晨下车。此时的镜春园,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头顶的清辉,浅浅地照着。 早有人得知太子殿下和元曦郡主到了,便有宫人提着灯笼,为他们照路。 镜春园主殿为春晖满堂,因着平日里只有宸妃在此居住,所以他们直奔着春晖满堂而去。越往园子里的中心走,灯火越发地璀璨,特别是镜春湖旁的抄手游廊上,挂满了宫灯。原本应该是欢欢喜喜地赏灯,如今廊上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阵湖风吹过,宫灯被吹地滴溜溜直打转。 待到了春晖满堂,就见偌大的殿宇,灯火通明。院子中人影绰绰,待他们进去,就看见正有人来回地进进出出,可是却连一丁点儿声响都没有。 “我不管,你们必须救活母妃,要是母妃出事的话,我要你们一个个都人头落地,”充满戾气的话,从配殿中咆哮吼出。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悲怆道:“三殿下,宸妃娘娘服用的乃是剧毒,若非三殿下手中有云二先生的解毒丹,及时给娘娘服下,只怕娘娘连如今都撑不到啊……” 此声音乃是太医院院使的声音,可他刚说完,就听一声巨响,竟是有人摔倒,接着便是殷景然怒吼道:“废物,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殷柏然立即走了进去,一进殿内,就看见满头白发的院使,此时正摔倒在地上,而殷景然则是一脸通红地看着面前的每个人。 “三弟,”殷柏然立即怒斥了一句。 他立即叫人将院使扶了起来,又亲自过问了宸妃的病症。 此时内殿中,裴世泽看着面前一脸苍白地人,他半跪在床榻前,可是却远远地看着她,并未上前。可是突然,她嘴角呕出点点血迹,毒素已进入到她的心肺中,她不停地在咳血。云二先生的解毒丸,只起到了缓和作用。 “泽儿,”安素馨看着面前的儿子,那样的俊美无俦,是叫所有人都羡慕的儿子。 可是她却丢下了他,独自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她不是个好母亲,甚至连母亲这两个字都不配。 裴世泽木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惊慌失措。可是如今看着她就这么躺在那里,他却一点儿都不想上前。 其实旁人说的对,他就是个冷情冷心,没有心肝的人。 “别恨娘,”她看着他,就听到外面殷景然咆哮的声音,她闭着眼睛轻声道:“好好照顾景然。” “我不会照顾他的,”裴世泽看着她,咬着牙说道。 “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而我不过是定国公世子。若是你走了,便是留他一个人在那深宫当中。你以为皇上会护着他吗?皇上能护得住吗?” 安素馨猛地开始咳嗽,血沫一直从嘴角流出。她眼含悲痛看着他。 可是裴世泽面无表情,只冷冷道:“我不会保护他的,我与他没有任何地关系。就算他以后做出再大的错事,我也不会拉他一把的。” “母妃,”就在他说完,殷景然又冲了进来,他趴在安素馨的床榻上,握着她的手,拼命道:“云二先生马上就到了,您等等,等等。” 安素馨的手掌在他的脸颊上摸了下,可是她实在是太没力气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想,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跑。 汝南侯全府上下这么多人都死了,她为什么要逃呢。 所以,现在去找爹娘,也不算太晚吧。 纪清晨站在门口,直到裴世泽看过来。她别过头,泪眼婆娑。 “娘,娘,”殷景然的声音,一声赛过一声地凄厉。 直到最后安素馨握着他的手掌,挣扎着最后一点儿气力,“要听哥哥的话。” 她的声音又轻又小,可偏偏殷景然每一个字都听地那般清楚。 “娘,”直到殷景然拼尽全力,喊出最后一声。 殿外站着的宫女太监,登时跪坐一地。就连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都匍匐在地上。 “皇上驾到,”一个长调响起,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哀乐吧。 殷廷谨身着明黄龙袍,出现在殿内,直到他慢慢地走到殿内。 纪清晨扭过头,不敢再看。直到一只手将她牵住,她抬头,朦胧的泪眼看着面前的裴世泽。 他牵着她离开了哀声、哭声齐名的殿宇,两个人走在夜幕之下,孤独却又相互依靠。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面前死去第二次吧。” 惊天聚糖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远处的哭嚎声, 随风飘向远方。裴世泽握着纪清晨的手, 两人走在这陌生的镜春园中。这是裴世泽第一次来, 也是纪清晨第一次来。 或许他们宁愿永远都不来这个地方吧。 “柿子哥哥, 你若是想哭, 便哭出来, ”纪清晨带着哭腔与他说。 可是裴世泽却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 他们一路往前走,寻着光亮,却是来到了之前纪清晨经过的镜春湖旁边。对面的抄手游廊上, 依旧挂着宫灯,站在这里望过去,就像夜幕中的点点繁星。 纪清晨垂着头,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裴世泽, 关于她和安素馨说的那些话。 她知道,就算她不说, 这件事也不会叫旁人发现。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是她告诉安素馨关于京城传闻的事情。 可是她没办法欺骗裴世泽。这世上她唯一不想做的, 就是骗他。 “柿子哥哥, 我有话想与你说, ”可是一开口,纪清晨就又湿了眼眶。 她害怕, 她好害怕。她怕裴世泽会怪她,如果这一世她最怕的事情, 那就是柿子哥哥不再喜欢她。她可以不是郡主, 不要这些荣华,但是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她渐行渐远。 裴世泽嗯了一声,可是两人之间却沉默了好久。 他站在湖边,风可真大啊,吹地他眼睛都疼了,他一个劲地睁着眼睛,可是怎么眼眶还是那么酸,那么涩呢。 裴世泽握着手掌,脖颈上的青筋都在一根根地凸显出来了,周围地风带着一阵又一阵哭嚎声音。 直到纪清晨轻声开口:“对不起,柿子哥哥。” 裴世泽转头瞧着小姑娘,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即便是在这种他强忍着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叫她难过。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发上,声音柔软地像是从温水中浸润过,“沅沅,你永远不必与我说这句话。” 纪清晨听着他这时候,还要安慰自己。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是她的错。 “是我告诉她关于京城流言的,柿子哥哥,”纪清晨哭着说道。 裴世泽身子一僵,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轻声问:“你说什么了?” “过年时,我在宫中见过她。她问我们可还好,我一想到你被国公爷那般对待,便气恼极了。所以就对她说,若她知道京中流言,就不会这么问,她肯定是知道了,”纪清晨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嘴,便是一口冷风进了肚子里。 她说着说着,便觉得肚子好疼。 裴世泽越听越惊心,压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纪清晨哭地难受,她从得知这件事开始,便觉得安素馨服毒与她有关。她肯定是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是她告诉她的。 裴世泽扬起头,憋住眼眶中的泪水,再低头,低声怒道:“清晨,你抬头看着我。” 纪清晨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哭,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她得安慰柿子哥哥。可偏偏一抬头,就看见裴世泽眼中的水光,他的眼睛本来就亮,此时更是亮堂地逼人。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谁都不会知道了。但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没有人会因为一句话便自寻短见的,她更不会,”裴世泽悲怆地说。 若是会的,她也不至于在那么多年前,跟着皇上离开。 纪清晨没想到他这么坚决果断地说出这样的话,她模糊地眼眶地抬头看他,问道:“你不怪我吗?柿子哥哥?” “沅沅,上次父亲拿剑要砍杀我,是你来救我的啊,”裴世泽伸手抹去她小脸上的泪水,他说:“这一世,旁人我不管,我知道,你是最重要的。” 直到他说出:“如果没有你,这一世这么漫长,怎么熬过。” 纪清晨趴在他怀中,痛声哭了出来。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看过他一个人孤独度过一世的模样。 明明他是那样尊贵的人,可是却能一整日地坐在书房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样地孤独,那样地形单影只。 前一世做孤魂时,还觉得有个人能陪着她可真好。可她却忘记了,她能看见他,他却瞧不见她。他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孤家寡人,就是他的前一世。 “柿子哥哥,我不会叫你孤单一个人的,这一生我们都会在一起的,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提前离开你,”纪清晨趴在他怀中,哭地凄凉。 远处似有钟声敲响。 ** 宸妃突然去世,皇上哀痛,五日未曾上朝。 她在世时,一直在镜春园中休养,待死后倒是回了这座宫殿。长乐宫乃是早就准备妥当的,只是她一直未能搬进来,如今停灵在此,也算是叫她住上了一回。 皇上亲自下旨,册封宸妃为宸贵妃,陪葬帝陵。 三皇子情况却十分不好,那日他险些要砍杀了一帮太医,要不是殷柏然及时拦住,只怕他也是闯下大祸。可皇帝偏偏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反而是夺了太医院院使的官职。 殷柏然知道皇帝这是迁怒,只得先安抚了院使,请他回家等候。待以后,必会给他求情。 殷廷谨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难免震怒。 帝王震怒,本就是雷霆雨露。 方皇后叹了一口气,宸贵妃的葬礼显然已有些逾制。只是方皇后此时也不好再规劝,她与殷廷谨的夫妻情分本还算深厚,可也确实是她竭力阻止安氏入宫。 如果知道她会这般做,方皇后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再那般强烈地反对。 毕竟这史书上头,抢前朝皇帝老婆的,就连抢亲弟弟老婆的皇帝都有,安氏这般的也不是未有过。可是这会再想这些事情,早已无济于事了。 “娘娘,皇上说守灵地人着实是太少了,”杨柳是被杨步亭派过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 按着规制这一百零八人哭灵,已是贵妃位分上能有的最多的了。可皇上却还嫌不够,杨步亭是个躲事的,就派了杨柳过来。 方皇后一听面色一愣,直接便道:“你回去与皇上说,规矩不可废。这都是按着祖宗家法来的。” 杨柳也没想到皇后会这样的强势,登时张了张嘴。 倒是一旁坐着的殷柏然,摇头道:“母后何必在这个时候,与父皇置气呢。更何况,父皇也是为了安抚三弟。” “三皇子那性子,竟是越发地……”方皇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是那样地暴戾。 只是他到底不是自己教养的,如今又刚丧母,皇后也不好太过责备。 殷柏然倒是淡淡道:“母后也别太过担心。三弟不过是太过悲痛,一时失了心智罢了。待日后慢慢走出丧母之痛,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的。” “你身为大哥,要多关心关心他,”方皇后叮嘱殷柏然。 说来,方皇后又提起他的婚事,说道:“再过几个月便是你大婚的时候了,如今又撞上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家里出了白事,不太吉利。 “母后,儿臣的事情还是稍后再提吧,”殷柏然苦笑一声。 皇后也是叹了一口气,摆摆手,不再提起。 ** 这几日,长缨院里都是静悄悄的,便是平日里有些活泼的丫鬟,这会都不敢说说笑笑了。纪清晨坐在罗汉床上,手里还拿着给裴世泽绣的中衣呢,上下眼皮便重地抬不起来。 还是杏儿轻声道:“若是郡主累了,便去内室休息一会吧。反正离世子爷回来的时辰还早着呢。” 这几日裴世泽越发地早出晚归,宫中正在办葬礼,虽说只是贵妃的,不过还是颇为隆重。所以这些日子,京城各家勋贵也都停了饮宴。况且贵妃的葬礼,到时候也是有规制的。 纪清晨叹了一口气,柿子哥哥一直在安慰她,叫她不许再胡思乱想。 其实她也是太慌乱了,只觉得安素馨出事实在是与流言太巧合了。这才会觉得是与她有关。可是她也知道,流言只怕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她没想到,安素馨坚持了这么多年,却又会以这样决绝地方式离开。 “郡主,郡主,”杏儿瞧着她手里还拿着东西呢,就歪倒在大红色绣海棠花靠背上睡着了。可是这会天气还冷,杏儿赶紧叫人抱了锦被过来,又把罗汉床上的小几扯了下去。把她放平了,叫她睡好了。 香宁给纪清晨盖好被子,担忧地轻声道:“咱们郡主也不好过,你瞧瞧给累的。” “香宁,你觉不觉得郡主这两日,好似特别爱睡觉,”杏儿狐疑地说道。 香宁想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她又道:“可能是刚出了年节,太累了吧。你瞧瞧这正月开始之后,咱们郡主哪天是能在家里歇着的。” 大年初一进宫,初二回娘家,然后又是各种宴会,还在家中宴请亲朋好友。谁知元宵节的时候,又出了那样的大事。 真是没一天,叫人省心的。 所以累了,也是难免的。 裴世泽回来的时候,一进暖阁就看见她乖巧地睡在那里。长发披散在锦枕上,眼睛轻轻闭着,待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瞧了一会,才把杏儿叫了进来。 “郡主是打什么时辰开始睡的?”他问道。 杏儿说了个时间,裴世泽倒是有些吃惊,说道:“两个时辰还未醒?” “奴婢先前也叫了郡主一回,只是郡主不耐烦地很,所以奴婢便不敢再叫了,”杏儿小声道。 裴世泽立即皱眉,问道:“可是病了?” “也不是病了,就是郡主这两日似乎有些倦,总是爱瞌睡,”杏儿如实道。 裴世泽只觉得心如鼓跳,他猛地抓住自己的手,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轻声道:“你去找子息,叫他拿上我的帖子,去请大夫回来。” “要请大夫?”杏儿没想到,居然要到请大夫这般严重。 也不敢多问,赶紧出门叫找子息去了。 待香宁点上房中的烛火,裴世泽轻声将纪清晨唤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睛,一脸无辜地朝他望着。 裴世泽轻声道:“还没睡醒呢?” “柿子哥哥,你都回来了,”纪清晨有些尴尬地起身。 裴世泽扶着她起来,轻声问:“可已睡饱了?” “没呢,还是困,”纪清晨趴在他怀里,娇软地说,一说话,确实还是睡衣浓浓的模样。 只是裴世泽哄她:“便是再困,也得先用了晚膳。” 他看着她的模样,软软的娇娇的,窝在他怀里,像一团云朵般柔软。叫他不想放手。 晚膳早就备好了,裴世泽叫人上来了。纪清晨瞧着便没什么胃口,不过裴世泽还是哄着她多吃了些,连粥都喝了一整碗。 刚撤下膳食,大夫便来了。 纪清晨倒是愣了,还以为是谁病了,结果说是给她把脉的。她倒是立即道:“我又没生病。” “没说你生病,只是叫大夫瞧瞧罢了,就当是把平安脉了,”裴世泽柔声道。 纪清晨这才没推脱。 待大夫给她把脉,待仔细又仔细地确认后,这才拱手笑道:“恭喜世子爷,恭喜郡主,郡主这是喜脉啊。” 血脉相连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房中出现一瞬的安静, 随后纪清晨抬头看着裴世泽, 就看见他脸上绽放地巨大欢喜。他俯身将她紧紧抱住, 心里开心, 甚至开心到不知所措了。 纪清晨瞧着这一屋子的人, 连大夫都在呢, 登时便觉得不好意思, 推了他一把,轻声喊道:“世子爷,人都在呢。” “万先生, 这边请,”子息赶紧把大夫请了出去。至于丫鬟们这会自然也不敢再留在这里碍眼,一个个都赶紧悄悄出去。 纪清晨这才安心地窝在他的怀中, 软软地靠着, 他的肩膀又宽又硬梆梆,靠着不舒服, 可是安心。 两人谁都未说话, 房中静谧又温馨。 直到许久, 裴世泽低头抵着她的额头, 轻声说:“沅沅, 谢谢你。” “恭喜你了,柿子哥哥, 你要当爹爹了,”纪清晨此时也依旧沉浸在喜悦当中, 抬头调皮地与他说。 裴世泽微微往后退了下, 低头看着她的肚子,这会还穿着棉衣,只是收腰的衣裳依旧是显得腰肢纤细。这里居然孕育着一个和他血脉相关的孩子。 他突然有点儿激动,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 他就这么眼巴巴地瞧着啊,想着如今还小小一团的小东西,以后会慢慢长大,然后十月怀胎之后,瓜熟蒂落。裴世泽眼眶一热,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又落泪地冲动。 他自小便是强硬冷漠,就连生母去世,都能坦然地面对。虽悲伤却能坚持,可是现在他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去确认。 “你累吗?饿吗?会不会想要吐,”虽然他未经历过这些事情,可是却在军营中时,偶尔提到下属闲聊时提到。 之前一个侍卫长的妻子怀孕,竟是半夜想要吃如意楼的水晶猪蹄,他只得派如意楼敲门,将人家的师傅从床上拉了起来,赶紧做了一份水晶猪蹄。结果买回来,夫人只吃了一块便不愿意再动了。 这样的抱怨,却是得到了大多数的附和。那会还是去年冬天,裴世泽刚成亲的时候,听着他们说着这些时,他有些羡慕。 没想到这样的欢喜,竟这样快地就到来了。 纪清晨瞧着他一连问了好几句,摇头笑道:“柿子哥哥,你不要这般紧张,我不饿也不累了,而且一点儿都不想吐。” 她瞧着裴世泽眼睛都是发亮的,知他是打心底开心。便是温柔地宽慰他,“你不要太过紧张,如今我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怎么会没反应,你这般爱睡觉,”裴世泽瞧着她,伸手摸着她的脸颊,真是个粗心的娘亲。 经他这么一说,纪清晨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几日确实变得爱睡觉,今个也是,一直睡到他回来,才被叫醒。她自己还以为是因为这些天太过疲倦了,所以这才会这般嗜睡的。 不过她立即笑道:“没想到柿子哥哥你比我还心细。” 裴世泽未享受过父母慈爱,旁人家的父严母慈,他从未体会过。所以成亲之后,他便盼着有这一天。他的父亲原本只是冷落他而已,如今却是厌恶。至于他的母亲,在他五岁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如今又再次彻底地离开。 他总想着,若是有一日,他有了子嗣,不管男女,他都会细心地教养他们。 这是好消息,待两人说过话,便叫丫鬟立即去禀告了老太太还有裴延兆夫妇。没一会,谢萍如便过来了,毕竟还是儿媳妇,自是要关心一番。 她进来,纪清晨便是起身,她倒也不托大,立即道:“郡主好生坐着,如今郡主这身子娇贵,需得好生休息才是。” “夫人说地是,清晨不敢不从,”她轻声道。 可谁知两人正说着话,杏儿急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郡主,老夫人来了。” 原来是裴老夫人得知这个好消息后,一时按耐不住,非要过来瞧瞧纪清晨。她没想到这才成亲几个月便有了好消息,自是喜不自胜。虽说她早已有了重孙,可那到底是庶出二房的重孙。 如今纪清晨肚子里头的这个,才是真正与她血脉相关的重孙子啊。 连谢萍如都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便与纪清晨一道往门口走。不过老夫人这会已进来了,丫鬟挑了帘子,裴老夫人便是一脸乐呵呵地进来了。 “外头这样冷,天又黑,老太太怎么过来了,”谢萍如上前扶着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底却暗道这老太太当真是偏心极了。 裴老夫人一瞧见纪清晨啊,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疼地说道:“我早说过了,沅沅还是太瘦了。如今这肚子里有了孩子,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用膳只抬那么几下筷子。” “祖母教训地是,孙儿以后会盯着她的,”裴世泽倒是上前替纪清晨开口说道。 其实纪清晨天生就是瘦长条,肩膀窄,个子又有些高挑,所以瞧起来便又比旁人还要纤细些。 裴老夫人赶紧叫她坐下,又问她这几日吃地如何,睡地如何,可否想吐。 待听纪清晨说,她吐倒是不想吐,就是瞌睡多了,整日里睡个不停。倒是裴老夫人立即笑了,说道:“那你可是个有福气的,竟是不想吐,只爱睡觉而已。” “可不就是,我瞧着有些女子怀孕吐地可是极厉害的,”谢萍如跟着说道,其实她自个就是这样的,当初怀孕的时候,可是折腾地厉害。只是裴世泽在这里,她不好说罢了。况且她也不打算说,反正她说了,也未必有人愿意听。 裴老夫人点头,说道:“嗜睡也好,那从明日开始,你便不要去请安了,多睡一会。” 纪清晨登时愣住了,赶紧说道:“这如何能行,我如今不过是刚怀孕而已。谢祖母心疼,不过我还是能坚持地住。” “我知你是个懂规矩的孩子,不过这怀胎里头,头三个月最打紧,你如今又嗜睡,便是多睡一会,也不会有人说你的,”说完,裴老夫人转头瞧着旁边的谢萍如,淡淡道:“你是说吧,大媳妇?” “娘说地是,郡主从明日开始便不要来请安了,其实我之前也说过。只是郡主这孩子着实是太懂事了,”谢萍如讪讪道。 纪清晨自己也紧张,所以便应下了。 待又说了一会,裴老夫人见天色不早了,便先回去了,临走时还吩咐裴世泽,要好生照看着纪清晨。 “祖母放心,孙儿知道,”裴世泽轻声说。 ** 先前派人给裴老夫人禀告的时候,裴世泽也不忘叫人赶紧去纪家还有晋阳侯夫人报喜。这可是好消息,况且女子怀孕的事情,他也并不甚了解,倒是明日请纪夫人还有纪宝璟一起过来,也好与沅沅说说这里头要多加注意的事情。 原本纪家都已经关门落锁了,不过二房上却还是叫人硬生生地给叫开了。守门人裹着衣裳正要怒骂一句,就听外面人喊道:“我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派我来报信。” 守门的一听是国公府里的,便赶紧开了门。 曾榕这刚叫人准备了热水,待要去净房呢,就见纪延生急匆匆地进来,说道:“你明日去一趟定国公府。” “怎么了?”曾榕被他急急躁躁地模样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纪清晨出了什么事情呢,吓得脸色都白了。 谁知纪延生突然眉开眼笑,说道:“沅沅怀孕了,明日你赶紧去瞧瞧她。” “怀孕了?”曾榕忍不住拔高声音,真是又惊又喜。 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好事,“可是定国公府派人来说的,你怎么也不叫我去过去,该多问两句的。” “我倒是急着回来与你说,便把人打发走了,”纪延生说道。 好在曾榕也笑道:“待明日我亲去一趟定国公府,这可真是好消息。不过估计老太太这会也睡了,要不然便与该派人过去与她老人家说说。” 纪延生虽然高兴,不过也知道,老太太素来晚上便睡地早。这会只怕早睡下了,也别叫人敲门打扰她老人家了。待明日再将这个好消息说给她听,也叫老太太高兴高兴。 “这可真是太好了,果然法华寺的香火就是灵验,回头我再给菩萨还愿去,”曾榕喜滋滋地说道,今年她在法华寺可是捐了一千两啊,求了家人平安,也特地给纪清晨求了求,没想到这么快就灵验了。 纪延生一向对于这些宗教迷信活动,不甚关心,毕竟圣人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这会他倒是点头,说道:“回头夫人也替我求求升官发财之道吧。” 曾榕知道他这话是在说笑,不过还是笑嘻嘻地应下了。 ** 今个纪清晨去净房,裴世泽都跟前跟后的。他瞧着那偌大的池子,又担心她在里头洗澡,万一不小心摔倒该怎么办。 纪清晨登时哭笑不得,伸手便捏着他的脸颊,笑道:“我竟是不知,柿子哥哥你也有这么婆婆妈妈地时候。” “我是担心你,”他伸手将人抱在怀中,又低头去瞧她的小腹。 纪清晨生地跟雪堆一样白,小腹又白又平坦,这般瞧着,哪里是想有了孩子的模样。 他伸出手掌,摸在她的小腹上,沉声问:“沅沅,你有感觉吗?” 能感觉到小家伙的心跳吗?或是能感觉到他在动吗? 纪清晨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说:“他还太小了。” “没事,咱们慢慢来,”裴世泽轻笑一声。 突然他伸手将池子旁边的白巾拉了过来,待铺在池边,双手掐着她的腰身,将她抱着放在坐在池边。 好在净房里的地龙本就烧着,况且这周围水汽氤氲,她也一点儿都不冷。 待裴世泽俯身在她小腹上,轻轻落下一吻,“小东西,我是爹爹啊。” 低调炫耀 第一百五十章 因着纪清晨不用给谢萍如请安, 所以杏儿和香宁便都没打搅她, 就连世子爷临走前都说了, 不要叫醒郡主, 只管叫她继续睡, 待什么时辰醒了, 便什么时辰起身。 谁知纪清晨辰正刚醒, 谢萍如的丫鬟便过来,说是亲家母纪夫人,还有晋阳侯世子夫人一块过来。听到太太和大姐都来了, 纪清晨高兴地直叫她们赶紧给自己穿衣裳。 等刚梳妆好,便有人把曾榕还有纪宝璟领过来了。说来她们还都是头一回过来,毕竟是嫁到人家家里, 哪有自家人时常上门的道理。 况且纪清晨出入宫闱时, 总能与纪宝璟见面。便是她这几个月成亲,连着回门还有送年礼和过年那阵子, 也回家了好几趟。所以曾榕也没必要过来。 这会还就是因为她怀孕了, 才会过来的。 她们进来时, 就瞧见纪清晨刚从内室里出来。领着她们过来的是谢萍如身边的大丫鬟, 她们已去拜访过裴老夫人了。本来是该叫纪清晨过去的, 不过裴老夫人如今紧张她紧张地厉害,哪里舍得叫她来回奔波, 说了几句话,便叫人直接领着她们过来了。 曾榕是头一回来长缨院, 倒是被这宽敞地院子被惊住了, 门口一道影壁,再进门,院子大地直叫她咋舌。这已是个两进的院落了,待走到五间正堂前面,就看见廊下站着的丫鬟,穿着一色的青色比甲,样子都还算齐整,不过曾榕和纪宝璟都没见过。 纪清晨带来的那六个丫鬟都是能进屋伺候的,原本长缨院伺候的丫鬟少,不过后来纪清晨来了,便有拨了丫鬟和婆子过来。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用着不说放心,但也不至于整日提心吊胆的。 等谢萍如的丫鬟走了,曾榕才敢问她:“沅沅,你这是刚起身?” 纪清晨点头,说道:“如今我就是犯困,倒是嗜睡地紧。” 纪宝璟一听就心疼了,她自个是经历过生孩子这事的,而且她还是孕吐比较厉害的,有段时间真是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屋子里头一丁点的香味都闻不得。温凌钧回家来,都得先沐浴更衣,叫身上没一丁点儿外面的味道,才能到她的屋子里头。 “可开始吐了?”所以纪宝璟立即问道。 纪清晨立即摇头,“那倒没有,姐姐你放心吧。” 待说完,纪清晨这才发现众人都还站着呢,便赶紧邀了两人到靠着东边墙壁的紫檀木刻卷云纹嵌螺钿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曾榕坐在左边,纪清晨陪着纪宝璟坐在小几的右边,两姐妹肩并肩挨着。 “世子爷可还开心,”曾榕小心地问道,其实昨个一听说这个事情,她就先担心起裴世泽来了。 虽说宫里头未说,可是这宸贵妃乃是前定国公夫人的事情,早就传地沸沸扬扬的。况且她也问过纪宝璟了,纪宝璟也点头说确实是。这前脚亲娘刚走,后脚媳妇就怀孕了,曾榕怕裴世泽还沉浸在丧母的苦楚当中,忽略了纪清晨。 “他不知多开心呢,”纪清晨说道。 其实她也知裴世泽这些日子,乃是强撑着的开心。昨日他抱着她时,那种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激动,叫纪清晨知道,他是真的开心。 “早上走的时候,还叫杏儿她们不要叫醒我呢,”纪清晨不知道曾榕为何这般问,赶紧说道。 曾榕这才放心,其实她一向都喜欢裴世泽,知道他虽然瞧着面冷,可是对纪清晨却是真的没话说的。 ** 火器营驻扎在西山大营营地中,裴世泽如今执掌火器营,拱卫京师。如今火器营分为左右两翼,各有一名翼长,而翼长皆是正四品。虽然火器营是驻扎在城外,不过他们这些个人在京城却有专门配给的衙门。 就在都统衙门的大四合院内,裴世泽平日偶然住在此处,前后有十六间屋子,还配有马号。今日乃是火器营在此议事,前些日子就有人上书,说如今天下太平,早已无战事。火器营因是精锐部队,配给竟是比一般大营要高出许多。是以希望皇上为了减轻国库负担,削减火器营规模。 幸亏张晋源大将军及时给他透了风,裴世泽连夜写了折子,将火器营的作用以及未来战事中可能会展现的威力逐一呈上。 只是如今皇上心绪不佳,只怕一时还不会就此事做出反应。 不过这事却叫火器营上下都提了个胆子,他们拿着最精锐的武器,可同时也叫其他人眼红不已。 左翼长郑聪是个大老粗,一张嘴那嗓门就能叫这十六间的大四合院都听见,大家凑在一起,自然是臭骂那些酸儒文官一顿,整日里就知道没事找事。爷们在前头拼死拼活的时候,一个个就知道在后头扯蛋,如今天下太平了,又要卸磨杀驴。 右翼长徐仁才倒是个文雅的,可是这会也文雅不起来了,不过他做不出骂人的事情,只听着郑聪骂骂咧咧的。 可是他们说了半天,就见坐在上首地世子爷全无反应,众人登时就怪了。 倒是裴世泽回过神,突然问徐仁才道:“我还未恭喜你又得一子呢。” 徐仁才前几日才得了一个嫡次子,如今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听裴世泽这么说,便赶紧笑道:“世子爷可实在是客气了,还送了那般厚礼过来。” 裴世泽坐在椅子上,身子也没坐地板直,有些闲话家常地意思,又问道:“哪里,待过些日子,我便领着郡主登门拜访。也叫她好好跟嫂夫人学学。” 学学?学什么?众人一愣。 徐仁才算是个脑筋转地快的,登时便反应过来了,当即便道:“可是郡主有喜了?那下官真是要恭喜世子爷了。” 大家一听,原来是这好事啊,纷纷抱拳,连连说恭喜。 裴世泽依旧淡淡浅笑,可是心底却说不出的得意,往后他们再也不能在他跟前炫耀有儿子了。 老子也有后了。 他一向性子淡,就是得意,那是藏在心底的。可是此时那翘起的嘴角,还是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众人又说了一会,倒是有人送简报过来。裴世泽便起身去了他办公的地方,留下这一屋子的大老爷们。 “没想到咱们世子爷这样硬气的一个人,提起媳妇来,也会这样啊,”说这话的是郑聪,他和裴世泽打从西北战事的时候,就在一块共事了。 这位刚来的,当真是细皮嫩肉,一副乌衣子弟地模样。看着叫郑聪那个不爽啊,所以他背后也没少下绊子。可是三个月之后,裴世泽就叫他们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了。 况且如今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裴世泽也早就褪去了俊逸少年的模样。如今那一身身板,叫郑聪都羡慕不已。 “肖霆,咱们这些人里头,就你见过郡主娘娘,你也跟咱们说说,郡主长地什么模样,”别说郑聪好奇了,这一屋子的人都竖着耳朵呢。 肖霆和裴家姑娘订婚的时候,一班人都说他这是行了大运。如今他也算是世子爷的妹夫了,总是见过郡主的。 肖霆确实见过纪清晨,只是叫他形容郡主的模样,他还这说不出来,可就是美,特别美,是带着仙气儿地美。于是他想了想,说道:“仙女什么样,郡主就什么样吧。” “我.草,老子要是知道仙女儿长什么样,还问你小子,”郑聪当即怒道。 众人登时哄堂大笑。 性情大变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月逢春, 百花尽开。 春日闲游, 微风拂过, 吹皱一池碧波。三月里是好日子, 太子殷柏然大婚的日子便定在这个月。不过定国公府里却还有另外一桩婚事, 裴玉欣的婚事也在三月。 不过柏然哥哥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大婚, 而肖霆与裴玉欣的婚事定在了三月初八。 后天就是婚礼, 纪清晨却一脸急躁,她瞧着窗外,问道:“世子爷还未回来吗?” 杏儿不敢叫她着急, 可是一直都还传回消息,所以她也不知该怎么说。三日前,宫中突然急召裴世泽进宫, 这一去竟是到今日都还没回来。 纪清晨本来也想进宫的, 可是却殷柏然却派人来告诉她,在家里等着。 她只得听从柏然哥哥的话, 只是这几日, 她睡不好也吃不下。就连裴老夫人都瞧出她脸色蜡黄, 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裴老夫人也知道裴世泽进宫好几日未回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自然是没担心。况且先前宸贵妃那么大的事情,她也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待她知道的时候, 安素馨已经离世了。 所有的恩怨是非,都是人死为空, 随风而逝。 老太太事后听说之后, 也只是长叹一声,之后也再未提过。 倒是裴世泽,宸贵妃出殡时,他是随行护卫。那日皇城中,铺天盖地的白幡,宸贵妃椁棺自宫中抬出,三十二人抬棺,三皇子景然披麻戴孝,走在棺后。 纪清晨一直都担心他,虽说他面上不说,可那到底是他亲生母亲。如今仙人永逝,那些再苦的回忆都平添了一份前所未有的美好。毕竟就算再苦,那也是活生生的人。 待她叹气时,杏儿便进来,笑着喊道:“郡主,世子爷回来了。” 纪清晨立即起身,待想走出去迎迎他,门帘已被掀起,穿着暗青色朝服的男人已走了进来。 “柿子哥哥,”纪清晨猛地抱住他的腰身,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裴世泽瞧着她这般担惊受怕地模样,立即将她抱紧,安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我想进宫去见你的,”纪清晨趴在他怀中,自他们成亲之后,就算裴世泽偶尔要在军营中小住一晚,纪清晨也不会这么担心。 可是这般被宣进宫中,却还不许她进宫,却是让纪清晨吓坏了。 裴世泽一口扣着她的后脑,低头在她额上亲吻了一下,低声说:“没事的,我没事。” “舅舅宣你进宫到底是因为什么呀?”纪清晨一脸担忧地问,她不知道为什么柏然哥哥不许她进宫,她心底又担心,又着急,可偏偏只能等消息。 裴世泽脸色瞬间出现一丝僵硬。 当他看到那殿阁内的一地血时,都不禁打心底发寒,明明他自己也是从刀山血海里出来的,可是想到那一幕,还是觉心寒。 可是殷柏然不让她进宫,也就是不想吓着她。裴世泽自然不会告诉她真相,只得柔声说:“景然病了,皇上宣我进宫,是为了叫我开解开解他。” 纪清晨一听又问:“景然病地严重吗?” 到底是她的亲表弟,又是裴世泽的亲弟弟,于情于理,她都得关心。况且他又是舅舅最小的儿子,一向得舅舅宠爱,他病了,确实叫人担心。 “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了,”裴世泽淡然道,声音里透着一丝疲倦。 纪清晨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却忘了裴世泽话中说的是,安定下来了? “既是景然病了,柏然哥哥为什么不许我进宫啊,”纪清晨又有些奇怪地问。 裴世泽立即道:“如今你怀有身孕,太子爷也是怕你过了病气。所以才不许你进宫的吧。” 显然他也不想多提殷景然的事情,便低头瞧着她的肚子,如今已经换了春衫,不过衣裳虽然单薄了,可是她依旧还没显怀,毕竟才两个月多月。寻常人都是等三四个月之后才开始显怀呢。 “你这几日还好吗?”裴世泽瞧着她有些苍白地小脸,有些担心道:“是不是没睡好?我瞧着你脸颊又瘦了些。” “我吃地香,睡地好着呢,”纪清晨立即表示道。 可谁知她这么说了,裴世泽却不信,叫了杏儿和香宁两个进来。仔细问了她这几日在家中的情况,这两个丫鬟倒是有一说一的,都没瞧见纪清晨一直给她们使眼色,叫她们不许再说了。 裴世泽是越听脸色越沉,最后连纪清晨自个都默默地垂下头,不敢再望着她了。 “是我的错,不该一直留在宫里的,”裴世泽低声叹了一句。 可他这么说,却叫纪清晨更加愧疚了。殷景然刚刚丧母,又生病了,他身为亲兄长,被舅舅宣进宫,皇命难违,她确实不该叫他担心的。 所以她小心地拉了拉裴世泽的手臂,轻声说:“柿子哥哥,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用膳。” 裴世泽可不相信她的甜言蜜语,就知道哄他开心。 好在纪清晨也是聪明的,便一直转移话题,说:“景然身子好多了吧,那过几日我也进宫去瞧瞧他吧。” “不用,你不要去,”裴世泽断然否决道。 纪清晨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登时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裴世泽大概也知道他自己失态了吧,所以立即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他如今身子还未大好,太医说最好是静养。” 听着他这般说,纪清晨又是有些奇怪,可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裴世泽今日回来,也是因为后天便是裴玉欣大婚的日子。他虽是堂哥,不过这门婚事乃是他从中牵线的,所以定是在家中的。 待到了后日,一大清早,定国公府的正门便大开。府里早就已经张灯结彩,裴玉欣这婚事是一波三折,如今终于出嫁了,自然是要风光出嫁。 纪清晨今日也早早起身,还特地选了一身洋红底子绣百花穿蝶嵌金线边的长褙子,她肤色白地跟雪堆似得,这样的红色更能衬托她的气色。待坐在梳妆镜前,瞧着明眸善睐的自己,纪清晨不由有些担心地问:“杏儿,你说若是再过几个月,我会不会变成黄脸婆啊?” 这怀孕了,自然会有些变化。纪清晨先前就听过有人怀孕,脸上是要长斑的。一想到她满脸地斑,她心底就有些害怕。说不准,她还会发胖。 到底是个女子,谁会不担心自个的面容呢。 “郡主,若您都是黄脸婆了,奴婢这样的岂不是连活路都没有,”香宁正在给她梳头发,立即哀怨地说道。 纪清晨登时笑了下,撅嘴娇笑道:“就会哄我开心。” 等她准备妥当了,便想着先去裴玉欣的院子里头,只是两个丫鬟却是一左一右地护着她,后头还跟着丫鬟婆子,这般浩浩荡荡,倒是叫她都有些不适应。 纪清晨瞧着她们如临大敌的模样,登时笑道:“你们这般,倒是叫我都觉得有些过了。” “郡主,今个人多,可是万一有人不长眼,把您撞着了,奴婢们便是万死都不敢辞啊,”杏儿立即劝她。 纪清晨没法子,只得带着她们过去。不过进裴玉欣的院子前,倒是叮嘱了一句,待会进屋子时,只许两个大丫鬟跟着她一块进去,旁人都在外面等着。 全福夫人此时已经到了,纪清晨进去的时候,正碰上董氏在与全福夫人说话。董氏见她来了,立即笑道:“郡主来了,便进去与玉欣说说话吧。” 待丫鬟挑开大红地帘幔,就瞧见此时正坐在梳妆镜前的裴玉欣,只见她身上已穿着大红喜服,她的丫鬟正站在她旁边。原本裴玉欣还手掌撑着下巴,正发呆呢,见有人来了,立即回头,瞧见是她赶紧笑道:“沅沅,你来了,赶紧过来坐着。” 这些日子,两人虽在家里住着,可是裴玉欣要绣嫁妆,纪清晨又在安胎,见面倒是没之前那般频繁。况且今日又是她作为裴家的姑娘,最后一天在定国公府里,裴玉欣瞧着她缓缓过来时,竟是眼眶一红。 纪清晨最是瞧不得这些了,瞧见她红了眼眶,立即便道:“你若是哭地话,我现在掉头就走了。” “谁要哭了,我这是瞧见你开心呢,”裴玉欣立即口是心非地说道。 纪清晨登时笑了,没一会全福夫人进来给裴玉欣上妆。纪清晨便出去了,此时外头站着不少人,又董氏娘家人,也有裴家家族亲戚,站在屋子里倒是欢声笑语地。 不少人都是头一回见纪清晨,又听说她如今怀孕,嘴里都是说不完地吉祥话。 大概是这屋子里人有些多,不少人身上还抹着香粉,纪清晨只觉得渐渐地呼吸便不畅,心底总是有些泛呕,想要吐。还是董氏瞧出她脸色不太好,便低声问怎么了。 纪清晨只得如今说,董氏赶紧道:“那郡主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迎亲的队伍一时半会还不会来呢。” 她心底实在是不舒服,便没和董氏客气,低头说了一句,便赶紧回去。 等出去之后,微风一吹,她脑子倒是有了几分清醒。 待她回院子,正准备休息一会,竟是子息过来,禀告道:“郡主,三皇子来了。” “什么?”纪清晨一惊,就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皱眉道:“世子爷人呢?” “世子爷刚被太子的人给叫走了,这会不在家中,”子息也是皱眉,怎么偏偏世子爷刚走,三皇子就来了。而且三皇子还是偷偷进来的,连国公爷都不知道。 若不是门房上的人将三皇子领到世子爷的书房,连子息都不知道。 纪清晨赶紧起身,跟着他去瞧瞧。她心底还奇怪,不是说景然病了,怎么这会又出宫来了。 子息也是没法子的,他派人去找世子爷了,可是一时没找到。三皇子又开始发脾气,他只能请郡主过去瞧瞧。 待纪清晨到了书房门口,正要推门时,就听到屋里突然一声又娇魅又高亢地喊声,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脸色大变,这声音她一下就听出来是怎么回事。 站在她身边的子息也听出来了,脸色登时煞白,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还有谁在里头,”纪清晨又急又怒地说道。 子息立即低声道:“先前奴才叫丫鬟进去给三皇子送茶了。” 说话间,里头便传来砰砰砰地撞击声,还有男子闷声低喘,以及一声又轻蔑又邪魅地声音,“给我叫出来。” 纪清晨立即转身往外走,一直走到院子里,离书房老远。这才稳定了心神。 子息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纪清晨心底那股子隐隐地恶心又上来了,她已经站地这般远,可是那股子撞击声,似乎还在耳边没有消散。 “殿下,”子息在外面叫了一声。 可是屋子里的人只发出一声轻蔑地笑容,便又按着身下的女人,让她趴在书桌上。这间书房的摆设硬朗又简单,不远处的沙盘安静地摆在那里。但那暧昧又肉.欲地撞击声,一声又一声地钻进子息的耳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了。 殷景然穿着一身湛蓝绣竹叶纹锦袍,头上束着玉冠,一张风流俊朗地俊脸,竟是有着隐隐地邪气。 待他走了一会,走到站在远处的纪清晨跟前,倒是咧嘴一笑,亲热地喊了一声,“表姐。” 纪清晨看着他的脸,此时发现她一直将他看作一个孩子,可实际上他早已长得高大挺拔,如今站在她面前,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 她脸上带着薄怒。 可谁知殷景然却突然舔了下嘴角,邪魅地说道:“那丫鬟还不错,表姐把她赏给我吧。” 强行划船 第一百五十二章 纪清晨被气地浑身发抖,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殷景然, 怒道:“你可知那是你哥哥的书房?” “裴世子的书房不错, ”殷景然嘴角一扬, 连眼神中流露出的都尽是邪气。 纪清晨不知为何一个人, 能在短期内有这般大地转变, 可是瞧着他此时的模样, 她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他如今是个男人,而并非是她第一次见到时, 那个别扭又可爱的少年。 此时她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恶心,捂着胸口,便是吐了出来。杏儿吓得赶紧上前扶住她, 只是纪清晨只觉得腹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立即转身,可是早已经连连呕出了声音。 殷景然轻蔑地看着她, 嗤笑一声。 子息赶紧走了出来, 刚想叫纪清晨进房中坐着休息一会, 可是又想到屋子里头那般个情况, 他也是说不出口。 就在此时, 裴世泽回来了。他一脸愠怒,在看见院中的纪清晨, 以及站在她旁边的殷景然时,先是一惊, 随后又赶紧过来, 将纪清晨扶在怀中。 “沅沅,你怎么了?”裴世泽着急地喊道。 纪清晨摇了摇手,赶紧用帕子捂着嘴,好不容易才说道:“我没事。” “你给我在这待着,”裴世泽冲着殷景然狠狠说道,便是一把将纪清晨抱了起来,快步往回走。 等回了院子,杏儿立即叫桃叶拿了铜盆进来。 纪清晨这孕吐来地着实是太凶猛了,连番作呕,竟是停不下来一般。一直到半刻钟后,她才缓和了下来。 裴世泽担忧地瞧着她,又是给她抚背部。直到纪清晨微微转头,瞧着他问道:“景然怎么会变成那样?” “你不要想这样的事情,有我在呢,”裴世泽伸手搂住她,轻声说道。 可是纪清晨却是怎么都想不通,丧母之痛是叫人悲伤,可是殷景然着实是变化太大了。先前她在宫中的冰嬉盛会上见到他时,他还是个乖戾的少年模样,虽然说话里满是戾气,可是却又像是少年人的别扭。 但今日不一样,他站在她的面前,那一脸地邪气笑容。纪清晨打心底觉得发寒。 “他在你书房中做……”纪清晨到底说不出来,一想到那个娇媚又高亢地呻.吟,还有那句冷漠邪气地‘给我喊出来’,她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胃,又开始呈翻江倒海之势。 裴世泽登时脸色大变,问道:“他在我书房中做了什么?” “他叫我一个丫鬟给他,”纪清晨还是别扭地说道,她说地够婉转,不过也足够清楚。 裴世泽面色一愣,随后又意识到是什么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不是他所想的那般,不过瞧着纪清晨这模样,也知道她是被殷景然吓得够呛。他赶紧又搂着她,叫她不要胡思乱想。 待纪清晨稳定了心绪之后,便是推了他一下,催促道:“你赶紧去瞧瞧景然吧,我已经没事了。” 裴世泽自然不想在此时舍她而去,反正殷景然如今也在定国公府里,只怕一时跑不了。所以他抱着她,轻声说:“你先靠在我怀中歇息一会。” 他身上干燥又温暖,胸膛硬梆梆的,可是靠上去又特别舒服和温暖。纪清晨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竟是睡着了。 她大概是先前被吓得,又是这般折腾,便睡着了。 ** “来,张嘴,”殷景然手中捏着一片瓜果,拿到坐在自己腿上的少女身上,一脸温柔笑意。 清秀少女原本身上穿着的青色比甲已经叫他脱了一半,先前办事的时候,也是撩了裙子,便插进去的。少女还是头一回,叫他入地双腿发颤,趴在地上好久都没起身。 裴世泽带着纪清晨回去后,他便又回了书房,把人抱在腿上哄了好半天,还吩咐子墨去拿了瓜果进来。 只是少女此时浑身颤颤的,一半是怕的,一半又是疼的。殷景然瞧着她小可怜模样,便是伸手在她裙子上揉了揉,薄唇轻启,问:“还疼?” 先前少女被他强行抱在怀中的时候,吓得不得了。可是压着亲的时侯,没一会就浑身软地跟一滩水似得。说来这丫鬟也是个浪的,这是头一回,竟是就能爽地浑身发颤。她叫起来的声音不错,虽说容貌普通了些,可是又浪又会叫,倒是叫殷景然有点舍不得了。 小丫鬟轻摇了头,咬着唇瓣,一脸娇羞。 倒是殷景然这会才想起问道:“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丫鬟一脸娇羞,声音如蚊蚋般,“回殿下,奴婢叫碧珠。” “什么,说大点声,”殷景然突然声音冷了下来,碧珠想起方才自己被他按在书桌上,一边打着臀儿,一边叫她大点儿声叫,吓得便赶紧抬头。 可是她一抬头,殷景然突然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还斜眼瞧着她,笑意盎然地说:“真甜。” 裴世泽进来时,就看见这幕,登时气得太阳穴猛跳。 “世子爷,”碧珠正心波荡漾,结果就听见脚步声,这一转身,就看见裴世泽进来,吓得便要起身,想跪下求饶。 她是定国公府里的丫鬟,可是却在世子爷的书房里头,叫人破了身子。便是将她乱棍打死,也是活该的。 殷景然见她要下去,可是却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哧哧地笑了起来,“就这么害怕?” 碧珠抖地都不敢说话,可是殷景然却不放过来,还特别惋惜地说:“可是刚才你不是一直爽地直叫唤,还说我好大、好硬。” 这话露骨地叫跟着来的子息和子墨两个都不敢听了,裴世泽冷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碧珠吓得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就是不敢说话。 殷景然叹了一口气,却是又有些兴奋,抬头对裴世泽说:“哥,你把这丫鬟赏给我吧。” 他之前从不叫裴世泽哥哥,倒是如今一张嘴,便如亲兄弟般亲热,还有点儿撒娇地说:“我喜欢这丫鬟,浪地很。”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裴世泽满脸盛怒,要不是此时碧珠还坐在他腿上,只怕他已上前动手了。 可是殷景然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低头在碧珠脸蛋上轻啄了一口,他的容貌本就是占全了父母的优势,一双眼睛像极了安素馨,桃花眼上翘,总有种韵水含情。 “子息,把这丫鬟给我带下去,”裴世泽冷声喊道。 碧珠吓得抬头,哭地更厉害,殷景然脸上的笑意也收敛,冷声道:“我看谁敢动她。” “这丫鬟乃是我定国公府里的家生子,便是三殿下要她,也该问过我这个主人家的意思,”裴世泽不惧他的威胁,冷漠地说。 殷景然却是又笑了,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却是抱着碧珠不松手,“哥,你就把这个丫鬟赏给我吧。” 裴世泽冷着脸不说话,反正殷景然还是那个样子,还有心思哄着怀里的碧珠,叫她别还害怕,说他会带她回宫的。 “你愿意跟我回宫吗?”殷景然又幽幽地问道。 碧珠不敢说,可是殷景然却又阴恻恻地说:“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我只能把你交给我哥哥了。” “奴婢愿意,求殿下带奴婢走吧,”碧珠吓得立即喊道。 殷景然得意地哈哈大笑时,殷柏然来了。他一进来,便瞧着坐在书桌后面的人,腿上坐着一个女子,看起来颇为亲密的模样。 “大哥,你也来了,”殷景然还抬头冲着他说。 不过随后又立即道:“大哥,你帮我跟哥哥说一声,让他把这个丫鬟给我吧,我喜欢。” 说着他又是在碧珠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殷柏然脸色未变,只淡淡地问他:“你喜欢?” “是啊,我喜欢,”殷景然露出笑容,天真又温柔地说,此时他眼神中全无邪气。 “你今日不该乱跑,皇上让你出宫,是准你散散心。你若是这般胡乱甩开侍卫,我会如实与父皇禀明的,”殷柏然倒是没在碧珠的事情上纠缠,只是淡淡地教训了一句。 殷景然倒也认错地快,立即表示:“我听说定国公府里有热闹瞧,便想着过来看看嘛。谁知竟是惊动大哥你了。大哥,你便饶了我这一会吧。” 裴世泽由始至终都未说话,还是殷柏然轻声说:“既然他喜欢,这丫鬟就叫他带走吧。” “太子爷,”裴世泽皱眉,眉宇间皆是反对。 殷柏然瞧着他,只得说:“再顺着他一回。” “这丫鬟给你也行,但你以后不许再这般乱跑,”殷柏然镇定地说。 殷景然立即点头,还特别认真地保证:“大哥,你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听话。” 因着殷柏然是低调前来的,今日定国公府里大婚,他也不便多逗留。于是便准备领着殷景然回宫,裴世泽亲自送他们离开。这会门口的宾客已经来了不少,所以裴世子特地让人备了轿子,一路送他们上了马车。 待上车的时候,裴世泽站在马车外面,殷景然从车上的窗子探出头,笑道:“哥,你帮我与说表姐说声抱歉,我今日并非故意吓着她的。” 裴世泽冷漠道:“你若是真心悔改,日后便别做这般的事情。” “我听你的,”殷景然乖巧地说。 待马车行驶后,殷景然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缩手缩脚的丫鬟,登时嗤笑一声。他往身后的靠背上靠过去,一双长腿大剌剌地放在面前。 “坐上来,”殷景然声音冷地像是冰般,碧珠一抬头就瞧见他脸上面无表情。 可是他方才分明和世子爷说,不会的。 碧珠眼角还挂着泪,却被殷景然一脸喜怒无常,弄地连眼泪都吓住了。 “不是叫你坐上来的,还要我亲自动手?”殷景然冷冰冰地说。 可是碧珠瞧着他双腿间,那处还软趴趴的,她磨磨蹭蹭地坐下去。便是拿屁股去磨他那里,殷景然先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听话又聪慧,哈哈一笑。 没一会原本软趴趴的地方,慢慢有了感觉。碧珠自然也感觉到,抿着嘴,小心地磨蹭着,可是到底刚破了黄花,又不是窑子里出来的,哪有那样多的技巧。 马车行驶在回宫的路上,车夫乃是宫中侍卫。 但在巨大的车辕转动的声音中,夹杂着一阵柔媚又痛楚地欢愉声音。 、 吃定你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也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凭什么与你一道封王, 竟还封什么永安王。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子, 如今倒是爬到你头上了, ”徐娘半老的贵妇人, 此时手中拿着月白色帕子, 正不住地给自个的擦眼泪。 说这话的正是端妃任氏,她是皇帝在潜邸时的妾室。身份不过就是个秀才家里的姑娘,因着亲爹是个不事生产的, 后头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便进了王府做了当时二爷的妾室。 可谁承想竟还能有这样的运道,成为一宫之主。原以为等殷廷谨成了王爷, 封个侧妃就是再了不得的。 却如今却是这承平宫的一宫之主, 虽说这两年宫里进了不少新人,如花似玉, 各个都跟三月盛开地娇花一般。可是她也不怕啊, 她有儿子, 这才是在宫里的最大依仗。 可叫端妃怎么都想不通的, 就是她的儿子, 竟是叫一个来历不明不白的东西骑在了头上。 如今别看众人一口一个三皇子的,可是在靖王府那会, 哪有什么三少爷。夫人生有嫡长子,妾室里头就只有她生了儿子。原以为就算殷柏然吃肉, 她儿子怎么也能跟着喝一口汤。 可是现在反倒是叫一个外室生的儿子, 活生生地给了压了下来。皇上未免也太过偏心了,那安氏还是二嫁之身,早就生过一个孩子了。临了居然还给她封了一个宸贵妃。端妃念着这个贵妃的位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以为她有儿子,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情,可偏偏最后叫宸贵妃得了。只是想着人都死了,这些身后名也都是假的。 于是端妃又把一腔热忱都洒在儿子身上。 可是殷明然上孝父皇,对太子爷也是恭敬有加,可偏偏什么都落在了殷景然的身后。 昨日皇上一封诏书,封殷景然为永安王。比起殷明然的那个康王来,殷景然这个永安王,就像是一个父亲待幼子殷殷期待。这怎叫端妃能甘心。 “母妃,”殷明然有些无奈地瞧着端妃,其实这些话端妃翻来覆去说了多少回,便是连殷明然听的都有些腻烦了。 可他是儿子,又能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地听着母亲的训斥。 如今父皇基本不会踏入母妃的宫中,她全部的心力都浇灌在他身上。殷明然也知她是对自己期望太高,可是如今兄弟虽不多。可大哥是嫡长子,母亲乃是父皇的原配嫡后,身份自然不是他能比较的。 至于殷景然那是幺儿,关于他母亲安氏和殷廷谨的事情,殷明然自然清楚。想当年,父皇不过才是个靖王府的庶出次子,就敢千里迢迢地前往京城来带走安氏。可见她在父皇心中的份量,殷景然子凭母贵。 安氏叫殷廷谨摆在心上,殷景然自幼又得他喜欢。如今安氏去了,殷景然年少丧母,可不就叫殷廷谨更加心疼了。 如今一心疼,便是连份例上都逾制了。 况且先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是父皇非但没生气,还叫人封锁了消息。竟是连他都不得而知。 “母妃,先前儿子求您的事情,您可打听出来了,”殷明然浅笑着问道。 端妃叹了一口气,此时眼泪倒是没了,她低声道:“说来这件事也是蹊跷了,竟是一丁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而且前两日皇后还特地把我宣过去,虽然未明说,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叫我老实些的。我怕惹了她不高兴,一时便也不敢再打听了。” 殷明然请她打听的就是殷景然宫内发生的事情,可是谁知那日闹了那般大的动静,可事后就像是扔进湖里的一枚石子。虽清楚地知道石头已经扔进去了,可就是摸不到。 他敢说这件事,不仅太子知道,就连定国公世子爷也知道,偏偏就瞒着他。 虽然知道皇帝待自个比其他两个兄弟都薄淡了几分,可如今到底是意难平。 端妃一向就畏惧方皇后,从前在靖王府的时候,方皇后虽然上头有老王妃和世子妃压制着,可是二房院子里,却还是说一不二的。没有哪个妾室敢在她跟前拿乔的,就连殷廷谨都待她极尊重,从未有过任何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 “你到底为何要打探这些事情?”端妃有些不解地问道。 殷明然面上一笑,淡淡说道:“事关三弟的事情,我自是想知道的。只是母亲若是打探不到,那也便罢了。免得惹恼了皇后娘娘。” 端妃见他不需要打探了,便赶紧笑了起来。 殷明然坐地够久了,便告辞准备出宫。再有两个月,他便要大婚了,如今康王府早已经修建好了。去年就开始修缮的,今年正好动工结束,过完年,他便搬出宫去了。 端妃也为了这个不高兴过,毕竟太子爷和三皇子都还在宫里住着,可偏偏就她儿子出宫了,这瞧着就像是被赶出去的一样。 等殷明然出了宫门,再回头瞧着身后的承平宫,明明也是贴金描彩的华丽宫殿,可偏偏却有种说不出的灰败之势。 他素来不信邪,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等着。他父皇能从一个靖王府的庶出次子走到如今,他为什么就不能。 殷明然嗤笑一声,又想起安氏那个蠢女人。 是啊,可不就是个蠢女人。 ** 三月二十四日,整个宫里已呈张灯结彩之状。纪清晨进宫来,刚在方皇后宫中坐了一会,便提出想去给殷柏然道一声贺喜。 “去吧,说来你还未去过东宫吧,这几日太子也一直都在东宫内。皇上叫他手上的差事都先停了,什么都没大婚重要,”方皇后满脸的喜气。 纪清晨自然也高兴,于是便告辞去了东宫。 宫墙林立,就连春风都像被这高耸的墙壁隔断住,待到了东宫,倒是瞧见那探头的春意。其实东宫并非叫东宫,而是叫奉庆宫,只是众人习惯将太子所居住的地方称为东宫,所以这会奉庆宫的名字反倒叫地少了。 奉庆宫乃是前后四进的院落,前头三进的院落都错落有致。待一直走到第四进院子,才是正殿奉庆殿,前殿面阔五间,纵深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从前门到奉庆殿之间,是一个颇大的汉白玉大理石广场。 此时阳光一照,整个宫殿仿佛熠熠生辉。 她一进门,就有宫人进来通报了。这会殷柏然身边的太监已经过来迎接了,一瞧见她,赶紧请安道:“给郡主请安,太子爷一听说您来了,就连书都不看了。” 待她正进门,可谁知殷柏然却抬脚往外走,瞧见她便道:“沅沅你来地正好,我正打算去钓鱼呢。” “钓鱼?”纪清晨登时笑了,这又是什么事情哦。 可谁知他还真领着纪清晨出了奉庆殿,去钓鱼了。太液池有些远,就在御花园的池塘里头,只是纪清晨瞧着那碧绿的湖水,一脸狐疑道:“锦鲤只怕不好吃吧?” “哪里就是锦鲤了,是鲈鱼,”殷柏然一摇头就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纪清晨一时没躲开,被打个正着。此时宫人不仅搬了椅子过来,竟是还搬了大阳伞,杏黄色的阳伞将两人都遮盖住了。其实春日里阳光本就不烈,空气又怡人,清风拂过时,带着一股隐隐花香。 自从纪清晨成亲后,两人便再难得有这样闲暇的时光。此时兄妹两个,安静地盯着湖面,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沅沅,”殷柏然突然开口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纪清晨转头看着他,殷柏然瞧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微微摇头轻笑了一声,“成亲好玩吗?” 好玩? 纪清晨仔细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倒是叫殷柏然有些无奈,问道:“有这般好笑?” “柏然哥哥,你是不是有些担心啊,”纪清晨坏笑着问他。 担心,倒不如说是浮躁。他这两日在奉庆宫里,明明是手里拿着书,可半天都没翻上一页,一听说纪清晨来了,倒是立即拉着她出来躲清闲。 他一向沉稳,少年时便是个冷静自持的,少有如此浮躁的时候。如今倒是叫妹妹给看了笑话了。 “不许笑,”殷柏然沉着脸呵斥一声。 可是纪清晨哪里还忍得住,笑得前仰后伏,好不得意。她自五岁识得柏然哥哥,可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不过也是,这般大龄青年,好不容易才娶了个媳妇,可不就得紧张一二番。 她问:“你觉得长孙姑娘如何?” “跳脱,”殷柏然盯着面前的湖水,抿嘴说道。何止是跳脱,想到先前发生的一件事,他便觉得头疼。 这丫头竟是趁着他不注意,偷亲了她。 还是先前他亲自去恒国公府里,虽说他贵为太子爷,可到底那也是未来的老岳丈,又是国家的肱骨之臣。登门拜访不会丢了他身为太子的威严,可谁知与长孙昭见面的时候,她竟是趁人不备,先是摸了他的手,后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转头瞧着她,她竟还信誓旦旦地说,左右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她仿佛丝毫不知,身为太子妃应该端庄文雅。 可是纪清晨却对她极有好感,笑着说:“说来我家那几位姑娘,倒是喜欢长孙姑娘,说她性子疏朗大方。先前元宵节看花灯,也多亏她护着几个姑娘。” 殷柏然自然也知道,其实长孙昭在人前确实是端庄大方,说话也是有板有眼。 只是偏偏与他在一处,她似乎便没了姑娘家该有的矜持。 可是这些话,殷柏然却不好和谁说,就连纪清晨他都没法说。总怕会坏了长孙昭的名声,所以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自个闷在心底了。 还是纪清晨有些奇怪地问道:“柏然哥哥,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不过是随口问问,”殷柏然叹了一口气。 那丫头只怕也是吃定他了,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吧。 危机渐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裴世泽来接纪清晨回去的时候, 她扑到他身边, 先是低低地说了一句, 又豁然笑了起来。裴世泽摇头, 一脸地宠溺。 而依旧坐在湖边的殷柏然, 懒懒道:“沅沅, 别以为你声音说地小, 孤便听不到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吧,柿子哥哥, ”纪清晨狡黠地冲着裴世泽眨眼。 裴世泽上前恭敬道:“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吧,”殷柏然转过头,突然沉着脸问道:“孤着你将方才元曦郡主说的话, 再给孤说一遍。” 纪清晨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 当即便大喊道:“柏然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为难世子爷了。” “当真是泼出去的水啊你, ”殷柏然在她额头上扣了一下, 无奈地说。 倒是裴世泽压根就没在意, 只瞧着殷柏然面前的钓竿, 淡淡道:“太子爷, 着实是好兴致。” “闲来无事,”他回头瞧了裴世泽一眼, 说道:“你若无事,便也过来过来与孤一道吧。” 纪清晨以为裴世泽会拒绝, 可谁知竟是叫宫人拿了钓竿过来, 在湖边坐下了。殷柏然坐了半晌,可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就算是贵为太子爷,可这些水里游的小东西,却也不给面子。 小太监正在旁边着急呢,想着怎么才能叫鱼儿上钩。可谁知裴世泽的竿子才甩下去没多久,就见那鱼线不停地抖,倒是殷柏然眼睛尖,喊道:“上钩了,赶紧拉线。” 裴世泽虽然不喜欢钓鱼,可也却瞧过旁人钓鱼,一竿子甩上来,站在旁边的小太监们都被甩了一头一脸地水。只见尺长的鱼在草地上翻腾滚动着,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将鱼给抓住了。 纪清晨虽然站在另外一边,可还是觉得脸上被溅了好几滴水。 “你倒是好运气,”殷柏然瞧着小太监将那鱼捧起来放在水桶里面,这才笑着说道。 裴世泽这会又坐了下来,脸上到底是露出了点笑意,“太子爷承让了。” 这话叫殷柏然轻哼了一声,纪清晨反倒是双手托着腮继续安静地瞧着。裴世泽看了她一眼,温和道:“沅沅,你累不累?” “不累啊,”纪清晨有点儿奇怪,她在这里坐着,有什么可累的。 只是裴世泽又说:“乖,到旁边凉亭去歇一会,这里风大。” 纪清晨歪头看着他,又瞧着旁边的殷柏然,知道他是要支开自个,与柏然哥哥说话呢。居然还跟她耍心眼,不过她一向听话,便是起身往凉亭去了,还特别贴心地将一干太监宫女都带走了。 “今日皇上与微臣说起了,火器营削减军费的事情,”裴世泽声音里压着薄怒,显然他没想到,竟然真叫那帮文官上疏成功了。 裴世泽如今不仅是掌着火器营,还是京卫军的副指挥使,拱卫京城。这个位置还从未有过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权势虽不至于滔天,可却也叫人不敢小觑。就连内阁那些个老臣瞧见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世子爷。 只是他没想到在,真有人有胆子敢踢他的铁板。 殷柏然盯着面前平静的湖面,他的钓竿又换了一回鱼饵,可是至今都还没一点儿动静。所以他轻声说道:“火器营早已是树大招风。” 可不就是,军费是别的营三倍,光是那火炮还有□□就叫人眼红。都是一样是西郊大营的将士,凭什么你就是吃香喝辣,我就只能跟着喝汤的份儿。 “你近日可与张晋源谈过,”殷柏然嗤笑一声,问道。 裴世泽一愣,遂即便明白殷柏然提点他的意思了。他以为是内阁瞧着火器营的军费太多,故意要给他下马威。可是却没想到,其实军中也有要给他使绊子。 “我素来与张将军和睦,一向待他至敬,”这话不是假的,毕竟当年西北与蒙古人的战事,裴世泽是张晋源的手下出头的,当年要不是他不拘一格提拔自己,只怕如今他还只是个世子爷,而非是掌握着实权的。 都说当局者迷,殷柏然倒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当即便笑道:“当年你是初生牛犊,更何况老国公在军中威望甚重。先皇封张晋源为征北大将军,本就不服众。他拉着你等于是扯上了老国公的大旗,自然会对你百般重用。如今你羽翼丰满,不仅掌着最重要的火器营,还在防务上插手,你觉得他会容得下你?” 如今朝廷未有战事,无外地在,自然是把精力都放在内斗上头了。 裴世泽心底还念着征北时的那点情分,却不知人家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动了他的老底。 “倒是没想到张将军如今倒是胃口越发地大了,”殷柏然冷笑了,他这个太子爷对谁都是温润可亲,一张嘴便如春风细雨。 上位者的温和宽厚,有时候也会被说成是懦弱无能。 这种说法虽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儿说,可是殷柏然多地是耳朵,自然会知道。不过他全然不在意,也不想想如今是谁当家。父皇正值盛年,一心图治,他这个做太子的若是咄咄逼人,成什么样子。 殷柏然不介意此时的温和,反正他心底自有一本账,只待日后徐徐图之。 倒是这会张晋源和裴世泽之争,却已经在眼前了。无论从何处考虑,殷柏然都是站在裴世泽这边的,可是他站却不是明站,更不能暗暗拉拢。 裴世泽身上的权柄太扎眼了,又是火器营又是京城防务。说句不好听地,若是谁想造反,头一个拉拢的反倒是他,而不是张晋源。 此时水面还是平静无波,倒是裴世泽轻声道:“多谢太子爷。” ** 太子爷大婚,可谓是举国同庆,那阵仗可不是哪家婚事能比得上的。 便是过去两日了,这满城的百姓依旧还在讨论着那日的热闹,街上都是全副武装的军士,腰间别着大刀,排成一排,倒也没赶人,只是不许超过沿途拉着的红线。 就连纪清晨都觉得,她自个大婚时,都没这两日这般累。大概也是因为她如今怀有身孕了,所以才会觉得特别疲倦吧。 这热闹还未过去呢,殷珍一家总算是到了京城。 殷珍乃是皇帝还活着的唯一妹妹了,先靖王的子女不多,两字两女,幼女琳琅早已经仙逝。先世子爷也已过世三年,如今也只剩下殷珍。 可是光从皇上登基三年,才叫她一家子上京,便可知皇上待这位,是真不上心。 不过就算是不上心,方皇后这个做皇后的却得表现出来热情。公主府是与康王府一块修建的,不过府邸的位置和规模自然是赶不上康王府的。 只是如今还未正式册封,所以陈家一家人便暂住京城的会馆之中。那本是给外邦进贡时住的地方,不过如今没有外邦,又因为会馆比驿站要好些,便将陈家安排在此处。 次日殷珍进宫,就连纪清晨和纪宝璟两人都得了宣召。 这次安靖太后宣陈家进宫,就连陈蜀和陈修父子两人都一道进宫来了。不过他们是去给皇上请安,而殷珍和陈蕴母女则是跟着宫女到了安靖太后宫中。 此时方皇后和太子妃都到了,就连纪清晨和纪宝璟两姐妹都已在座了。 待殷珍一进门,便是给安靖太后磕头,口中喊道:“女儿见过母后。” 这一声母后倒是真真切切,腔调中带着的哭意,当真叫人动容。安靖太后这两年在宫中过地也算舒心,瞧着她这才想起点当年在辽城时候的岁月,倒也是泪眼婆娑。 “可怜你了,在外头飘落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回来了,”安靖太后柔声说道。 宫人自是伶俐的,赶紧过去将殷珍扶了起来。 待此时殷珍赶紧拭泪,又给左手边的皇后还有太子妃请安,方氏她自然是认识的,虽说太子妃未见过,可是瞧着这般年轻又打扮如今华贵的年轻女子,一想便知是刚大婚不久的太子妃了。 “见过皇后娘娘,”殷珍这会瞧着方氏,才是感慨世事无常啊。 可是瞧着方皇后如今的模样,雍容华贵,似乎与当年在靖王府的方氏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方皇后倒是温和地说道:“妹妹起身吧,这些年陈大人在外为朝廷效忠,妹妹这个贤内助做的好啊。” 之前安靖太后说什么殷珍在外头飘落,便叫方皇后心头有些恼火。陈蜀乃是朝廷命官,外放本就是应该的,旁人能外放,怎么到了她嘴里便是飘落。 所以方皇后这才会有如此说,这一屋子里头的都不是傻子,自然都听出了方皇后的意思。 殷珍立即笑道:“不辛苦,本就是应该的。” 瞧见她脸上讨好的笑容,安靖太后的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 谁知此时皇帝竟然来了,而且还将陈蜀和陈修父子都来了。说是他们在外这么多年,也该来太后请安,敬一份孝道。 众人便是起身,又是给皇帝请安。 待皇帝走到安靖太后身边坐下后,倒是陈蜀又与儿子陈修一道给太后请安。纪清晨这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姨丈,瘦弱矮小,不过据说官声还算不错。 只不过可惜的是,本朝驸马不得在朝为官。 待安靖太后叫他们起身时,陈修站起来时,眼睛扫过了站在太后身边的殷月妍。 而殷月妍也在此时恰好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君子报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靖太后今日兴致不错, 还留了众人在宫中用膳。不过皇帝倒是未留下, 他能过来瞧瞧, 已经是给安靖太后脸面了。 他对殷珍这个妹妹一向淡淡的, 当年她可没少欺负琳琅。只不过如今碍于脸面, 不得不册封他罢了。要是依着皇帝自个的性子, 恨不得叫她一世都在外头才好。 眼不见为净。 是以皇帝坐了一会, 便起身回去了。倒是安靖太后叫殷珍一家子留下来了,皇后皱眉,只因为陈蜀和陈修乃是外臣, 如今留在宫中也就作了。哪有叫她与太子妃还留在此处的道理。 不过好在安靖太后如今也不在像从前那般说一不二,瞧着皇后的表情便是伸手叫她们离开了。就连纪清晨和纪宝璟两人都没留下,得了太后的准许, 起身离开了。 待回了方皇后的凤翔宫, 她瞧着纪清晨,倒是有些心疼, 问道:“沅沅今个可还累?” 纪清晨这会肚子已有点儿显怀, 不过她穿地是宽松地衣裳, 倒也瞧不出来。这般问也是怕她累地厉害, 却憋在心中不说出来。 她立即摇头, 脸上还是轻松地表情,“舅母放心, 我不累。” “也就是今个进宫来见见面,再往后你便在家里安心养胎, 也不必再像今日这般了, ”方皇后安慰她说道,原本她是不想叫纪清晨进宫的。 如今她还怀着身孕,正是头三个月的时候,这马车来回颠簸的,万一可是碰着、撞着了,谁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只是安靖太后却说殷珍好不容易回京,她和纪宝璟都是做外甥女的,难道连自个的亲姨母都不来瞧一瞧。 人言可畏,方皇后也是考虑到这一层,才叫她进宫来的。 倒是长孙昭瞧着她的肚子,笑道:“真想早些见到沅妹妹的孩子,不知该多漂亮呢。” 她这话还真没说假的,裴世泽生得高大挺拔,又那般俊美无俦。而纪清晨又是跟天仙一般明艳绝伦的人物,这两人的孩子只怕得是京城最好看的小娃娃吧。 “你若是喜欢孩子,便自个生一个,羡慕旁人可不行,”方皇后似笑非笑地冲着她瞧了一眼。 长孙昭没想到一向端庄地母后,竟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登时有些羞涩地红了脸颊。 她眉目英气,一向又难有小女儿姿态,这会脸颊红扑扑地,倒是有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和娇媚。 待出宫的时候,纪宝璟与她说话,倒是说起了家里的事情,“太太如今着急上火,四处帮六妹相看。爹爹倒是有个同僚,不过一家子被放到外头做官去了。只是卫姨娘死活不愿意,说是要把六妹远嫁了,不如便叫她去死。” 这些闲话,纪宝璟原本不想与她说的,可是又怕她在外头听到什么不好的,还是说了一声。 反倒是纪清晨皱眉,说道:“为何要将六姐远嫁了,乔策如今还在京城好端端地待着了,他都能待得住,六姐就得避开他?” 纪宝璟转头瞧着她,倒是一下子笑了,没想到她竟会帮纪宝芙说话。 “祖母说的也是这个道理,”纪宝璟微微一笑。 纪清晨想起方才殷月妍和陈修的那一对视,便问道:“我听说陈蕴和陈修两人都尚未婚配呢?” “听说是姨母想着日后要回京,便没着急,”纪宝璟自然能想得通殷珍的意思。如今舅舅成了皇帝,连带着一家子人都成了贵主儿,殷珍是亲妹妹,怎么说一个公主的位分都跑不了。 湖广那地界上的人,她左右是瞧不上了,只等着回京呢。 只是陈修是个男子,便是到了二十岁还没说亲,也不算迟。可陈蕴这会却已经十七岁了,到底是大姑娘了,估计着这一回京便是要给她先相看的。 “姨母这个人……”纪清晨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也就是因为瞧着是长辈,她才不能明说,只是想当初在靖王府的时候。她瞧中了殷月妍,便叫陈修去勾引她,而那时还是外祖的丧礼。 若不是被她撞见了,只怕如今她的表姐还未必是乔策呢。 纪宝璟目瞪口呆,她竟不知道殷月妍和陈修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舅舅也知道?”纪宝璟连连摇头,先前殷月妍与乔策订婚,什么郎才女貌,舍命相救,说地比话本子上唱的还好听着呢。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的事情。 纪清晨点头,这会两人已经上了车,定国公府和晋阳侯府都住在内城,而且隔地不远。所以这会姐妹两人是坐着一辆马车的。 此时听了她的话,纪宝璟也是惊叹连连。她未曾与这位姨母接触过,所以不知她的性子。如今一听纪清晨说这些,便是自然而然地退避三舍了。 “虽说是亲戚,不过日后少来往便是了,”纪宝璟还是说了一声。 待把她先送回了定国公府,纪宝璟才回去。 等她回到院子里之后,留在家中的香宁迎上来,跟她说道:“郡主,今个东川伯府的伯夫人来了,是舅太太陪着一块来的。这会只怕还没走呢。” 因着纪清晨未在宫里头留膳,所以回来地早,倒是赶上了。 她一皱眉,先前裴世泽不看好这门婚事,只因为东川伯乃是个宠妾灭妻的,那妾室不仅生了长子不说,而且东川伯府的世子之位迟迟都没立下来。 可是却叫姚姨娘好生闹了一通,如今姚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这门婚事倒是没耽误。 估计姚姨娘要是知道了这事,也只会觉得自个这一通闹腾总算是没白费。 纪清晨哪里想管这样的事情,直接便道:“你派人去与夫人说了一声,便说我已经回来。只是太倦了,身子疲乏地很,便不过去了。” 香宁点头,便要过去,便被纪清晨又叫住,“皇后娘娘赐了一盒点心,你也拿过去吧。” 杏儿站在旁边,立即道:“可是姑娘您不是念叨着带着酥油鲍螺。” 今个纪清晨在安靖太后宫里吃了一个,方皇后大概是瞧见了,便叫人给她准备了一匣子,里头放了四个。还有在牛油松瓤卷酥,莲黄酥,都是她喜欢的,每回从宫里回来,不管是皇后还是舅舅总是赏她糕点。 大概这爱吃的印象着实是太深,就是如今她都怀孕了,还是照赏赐不误。 “先前在太后宫中吃了一个,才发现想着这味道,可是吃到嘴里,却又觉得有些恶心,”纪清晨忍不住扶额,这会她确实是有些倦了,就挥挥手,叫香宁赶紧把东西送过去。 其实她叫香宁送东西,也是为了堵住她们的嘴。 毕竟显庆伯夫人也来了,她是谢萍如正经的嫂子,是舅太太。她既然来了,按理纪清晨应该是要过去的。可是上回为着裴玉敏的事情,纪清晨可是没客气。如今人家亲亲热热的,眼看着就成全一门美满婚事了,她过去做什么。 可要只是叫人过去说自己累了,难免有点儿恃宠而骄。 所以才叫香宁把宫里带回来的点心送过去,是拿皇后的势去压压她们,省得到时候又传出什么关于她的谣言。 待香宁叫了两个小丫鬟,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谢萍如的院子里。 裴玉敏和裴玉晴两姐妹都在,不过今个主角是裴玉敏,东川伯夫人就是过来亲自相看她的。虽说是个庶出的,不过瞧起来也是斯文大方,言谈间也不见瑟缩。先前虽说也见过几回,可是没往儿媳妇上去考虑。 只是再一想着,她不过是个庶出的而已,东川伯夫人又觉得心里有些不甘。 正说话间呢,就听丫鬟进来通禀,说是郡主身边的丫鬟来了。 “不是说郡主进宫了吗?”显庆伯夫人一听,登时变了脸色,上回来,郡主说那话,她可还是历历在目呢。 不过杏儿进来之后,她便给谢萍如请安,说道:“夫人,郡主方才刚从宫里回来。本想着过来给太太还有舅太太见礼的,只是身子实在是疲乏,肚子也有痛,便不能过来了。” “郡主身子可要紧,要不叫大夫过来瞧瞧吧,这可不是小事,”谢萍如关切地说道。 连带着裴玉敏和裴玉晴脸上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杏儿赶紧解释:“只是身子有些乏累,郡主说休息休息便好了。” “郡主年纪轻,又是头一回,可不能不拿自个的身子不当回事。你回去好生劝劝郡主,若是还有不适,便赶紧过来回禀我,”谢萍如说地情真意切地,叫旁边的显庆伯夫人都不得不点头。 好在杏儿及时把话题扯开,指着跟着她来的小丫鬟,“这里的点心乃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郡主得知两位夫人也在,便叫奴婢送来,给太太和夫人们尝尝鲜。” 皇后娘娘赏赐的糕点啊,便是显庆伯夫人和东川伯夫人如今都甚少能得了宫里的赏赐。 所以瞧着这么一盒糕点,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至极的东西,可却是得尽宫中贵人宠爱的意思。 原本这两位夫人,还只是听说而已,如今倒是眼瞧着见到了。 东川伯夫人本还觉得,裴家的庶出姑娘配她的儿子,她还觉得高攀呢。可是如今想着自家的光景,又瞧着眼前,她倒是咬咬牙。 就定下这姑娘了。 纪清晨可不知她竟是还办成了这桩事,左右她一觉睡到晚霞照漫天。 “世子爷还没回来吗?”纪清晨起身,便问道。 杏儿摇头,说是还没呢。 结果一直等到天黑了,裴世泽还是没回来。她一开始还没着急的,可是眼瞧着就到了戌时过了,竟是连个送信的都没有。 自打她怀孕之后,他若是要值勤,是要提前与她说一声。便是有什么事情,也会派人回来告诉她的,可是到今日,却一直都没回来。 她赶紧派杏儿去书房瞧瞧,可是今日在家的子墨却说,世子爷一直没派人回来。 “郡主,您先别着急,指不定是因为什么事情,在外头耽误了呢,”杏儿安慰她。 ** 京城郊外,只见一处院落突然红光四起,没一会,便将整片天空照地透亮。 一行人骑马直奔着小院而去,待在山庄上停下后,打头的人刚勒住缰绳,便猛地跳了下去。推开院门,就听见里面还有女人哀嚎哭泣的声音。 裴世泽心头一松,可是还好地庆幸,刚在脑中划过,他就瞧见地上的血迹。 红光映地夜幕都亮了,他脚下新鲜的红色血液,像是毒汁一样,蜿蜒而流。 当他抬起头时,就看见殷景然手中拿着剑,闲暇地从屋子里出来。此时着火的是家中的柴房,离正屋还有些远,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慌不忙。 “哥哥,”殷景然看见他来了,突然歪头,调皮地喊了一声。 裴世泽眼眶一下逼红了,赤着双目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报仇啊,你看不出来吗?” 他嘴角扬起笑意,天真地一如往昔的少年模样。 肆意妄为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景然, 你不要……”裴世泽看着他, 眼中终于露出心疼的表情。 殷景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依旧还握着的剑, 此时剑尖上还滴着血。旁边传来妇人大喊的声音, “大人, 求您救救我们, 救命啊。” 那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 在看到裴世泽之后,虽不知对方是何人,可是她却听懂了他方才劝阻对方的话。所以她此时把裴世泽当成是救命稻草。 殷景然见她居然还有脸喊救命, 手中长剑提起,怒吼道:“闭嘴,若是再敢多言一句, 我都把你们杀了。” 此时裴世泽带来的人, 也跟着进了院子。在瞧见大火之后,裴游上前, 低声问:“世子爷, 可要救火?” 殷景然脸上露出冷笑, 红光照在他手中提着的剑, 雪白的剑身在暮夜中, 泛着冷冷地光辉。他低头看着手中长剑,“这是父皇所赐给我的, 今日我用来杀掉害我母亲者。” “景然,没有人害她, 她是自我了断的, ”裴世泽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可是这句话却像是拂了殷景然的逆鳞,他抬着剑便是对准裴世泽,怒吼道:“不是,若不是这些人生出口舌是非,母妃不会丢下我的。她本来就活地艰难,可是这些人却还是不放过她。” 此时柴房中越烧越厉害,甚至蔓延到了旁边的花房。草木繁茂,可是顷刻间就被火舌吞噬。那一直抱着孩子的妇人,总算是听懂了。 这是…… 是宫里头的贵人,难怪家里公爹这些日子来一直战战兢兢的。自从公爹从镜春园回来,便闹着要回老家去,不想在京城待着了。可是他家是在伺候花草的,手艺连宫里头的匠人都赶不上。这些年来,靠着侍弄花草的本事,早就连大屋子都盖上了。 却没想到,进了镜春园一趟,竟是要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会知道了杀人的是谁,妇人也不想着报仇的事情,这可是天家的皇子啊。她哭嚎着喊道:“三皇子殿下,娘娘的事情真的不是从我家传出去的,我公爹是被冤枉的。真的不是他嚼舌头,他回来后,连家里人都没说。还是娘娘出事之后,他才与我们说的。” 老花匠也是怕这事连累到儿子,就叫他们赶紧回老家去,不要再留在京城了。至于他自个,反正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想再走了。 可是这正准备着呢,泼天的祸事便下来了。 方才殷景然提着剑冲进来,一剑便插在了老花匠的心窝上,血扑哧了一脸。老花匠的儿子上去挡着,被他一脚踢地撞到桌子上,这会还生死未知。 妇人虽吓得瘫软,可偏偏身边孩子嚎哭了起来,她听着哭声,竟是生出一股余勇,抱着孩子跑出了屋子。可还未跑出去,裴世泽便来了。 公爹说的话此时还历历在目,妇人虽是个不识字的,可是却也知道此事的要命。 都说贵妃娘娘是病死的,可是公爹进镜春园的时候,娘娘还好好的。待这京城里头传起了流言,娘娘便没了。虽说贵妃的死讯被皇上封口了,可是小人物之间总是有些消息互通有无。 老花匠为人不错,之前镜春园的活计便是一个与他同乡的内宦介绍给他的。 “若不是这些流言蜚语,母妃又怎么会撑不住,她活着一日,也不过就是想替外祖讨回公道,”殷景然眼神中透着恨意。 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时,安素馨便会与他说起京城的往事。她几乎从未提起过定国公府的事情,说地都是在汝南侯府里的事情。她的父亲乃是镇守东海的战神,幼年时她曾前往福建。 那里的船港停靠着成千只海船,渔民出来捕捞,几日后回来。数不清海鲜便会摆在附近,只有说到那些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才会闪着光。 她与他说道:“景然,你的外祖绝不是什么杀良领功之人,他率军抗击倭寇海盗,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我余生之夙愿,便是能替你外祖平反。” 可是她的夙愿未实现,便撒手而去。 殷景然恨这些人,他们畏惧父皇的天威,不敢有丝毫冒犯。可偏偏却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母妃的身上。 对,他是外室之子又如何? 他行事不端,肆意妄为,他就是要叫这些人瞧着,他们不是喜欢上疏嘛,那就让他们去好了。殷景然还巴不得他们有所动作,这样他才能知道,究竟是谁,巴不得母妃和他去死的。 “够了,”裴世泽挥手,沉着声音吩咐:“把三殿下请回去。” 裴游点头上前,可是殷景然却冷笑一声,拿剑挡在身前。可谁知他刚一动,突然觉得脖颈一痛,接着便是一身酸麻。慢慢地竟是连意识都已经模糊了。 片刻后,他砰地摔在地上。裴游收起手中的暗器,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待走到裴世泽身边时,他回头看着那对母子,轻声问:“世子爷,这对母子该怎么处置?” ** 深夜的镜春园中,漏夜而来的太子,一身玄色长袍,就连腰间束着的腰带都是墨色的,待他走到正殿内,就见到正站在殿内的裴世泽。 “见过太子爷,”裴世泽回头,看着他进来,恭敬地喊了一声。 殷柏然朝着里面瞧了一眼,“他如今怎么样了?” “微臣叫人用暗器将他打昏带了回来,”裴世泽神色黯然,却还是说:“他还是杀了那个花匠。” 意料之中的事情,上次殷景然吵着要出宫,皇上虽担心他身体,可是如今却对他的要求百般应承,所以便答应了。殷柏然派人跟着他,待他一甩开那些侍卫,他便叫着人赶紧去了花匠家中,谁知他居然没有前往。 倒是后来去了定国公府,想来上回他不过是迷惑了他们罢了。 “三皇子如今是得了心病,若是长期以往下去,只怕还会酿成大祸,”裴世泽盯着殷柏然,声音无奈又苦涩。 看着面前难得露出如此表情的裴世泽,殷柏然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方才若不是我拦着,只怕父皇也会前来。如今对于父皇来说,三弟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早在殷景然发狂杀了安素馨宫中的宫女太监时,皇帝便得知了此事。可是他只是着人将那些太监宫女安葬了,还给了家里一笔不小的安葬费用之外,便再无责怪之意。这些意思以来,殷景然在宫中不乏有肆妄之举,可偏偏每次都叫皇上给压了下来。 更何况在这般情况下,皇上还是将他封为永安王,这其中的宠爱之心,溢于言表。 所以如今就算是杀了一个花匠,只怕皇上连责怪都不会责怪的。 可长期以往的纵容,真的不会将他更加变本加厉吗? “太子爷,三殿下此番行径早已失了偏颇,若是皇上还不严加管教的话,只怕以后会叫他更加肆无忌惮,”裴世泽开口说道。 殷柏然苦笑一声,抬头看着他,微微摇头,却是再说不出话。 ** 裴世泽归家时,已至深夜。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方才已去了净房洗漱,如今身上只身着中衣。待坐到床边,正要掀开被子时,突然床榻上的人,微微翻动了一下。 “柿子哥哥,”纪清晨哑着声音喊了一句。 裴世泽还是没想到把她吵醒了,只得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问:“吵醒你了?” 纪清晨自打怀孕之后,便开始嗜睡,大概是白日里睡地有些多了,所以如今到了晚上,反倒是睡地不如从前安稳。方才裴世泽轻轻掀开被子,她便有了些感觉。 裴世泽躺了下来,将旁边的小人儿抱在怀中,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我回来了,别担心了。” 纪清晨虽感觉到他的动静,可是这会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于是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待第二日醒来时,她瞧着外面灰蒙蒙的,就连帘帐内都一点儿光亮都不透。她转头瞧着旁边的裴世泽,他睡地正深沉,深刻俊朗的面容此时安静又柔和。他侧着身子,一条手臂还搭在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就见他眼睛未睁开,却问道:“今日怎么醒地这般早?” 寻常他起身去上朝了,纪清晨都未必还醒呢。 “你昨日是哪里了?”纪清晨担忧地问,可是裴世泽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肩窝。 他头发毛毛的,就抵在她脖子那里,叫纪清晨忍不住扭了一下。她问道:“又是因为景然的事情?” 他一向做事稳妥,如今想想,除了景然的事情,还真没别的人能叫他这般操心了。 “他没事,你别担心,”裴世泽立即说道,便伸手去摸她的小肚子,如今小家伙已经好几个月了,原本平坦的小腹这会已经开始微微隆起。 他掀起被子,便是钻进到她的肚皮处,在上面亲吻了一下,带着浓浓地起床气息问道:“小家伙今天有乖乖的吗?” 纪清晨扑哧笑了,表示道:“如今他还是一点点儿呢。” 待裴世泽伏在她的身上,双手撑着手臂,在她唇上亲了下,“我起身了,你再睡一会。” “我也起身,反正是睡不着了,”纪清晨立即说道。 裴世泽想了下,倒是也点头,反正如今她是想睡便睡。况且自从她怀孕之后,夫妻两人便鲜少早上一同起身。 所以今个纪清晨起身,还特地亲自伺候他穿衣。难得被媳妇伺候的人,也是一脸柔和,仿佛一大清早便吃了蜜般。 待送走裴世泽之后,纪清晨便叫人陪她去花园里采露珠。她早上洗脸用地便都是露水。谁知竟是遇到了裴玉敏,她大约是去给谢萍如请安的,看见纪清晨后,便赶紧过来。 “三嫂,你今日怎么这般起地这般早,”裴玉敏柔柔笑着问道。 小姑娘瞧见她倒还是十分客气温柔,倒是纪清晨心底待她却不能像从前那般。毕竟出了姚姨娘的事情之后,她深觉得姚姨娘乃是自作自受。可偏偏裴玉敏似乎真的一点儿也不怨恨他们,处处还是同从前一般。 这样深沉的心机,只怕都能赶上当了十几年国公夫人的谢萍如了。所以叫纪清晨实在是喜欢不上来,倒是裴玉晴那样的柔顺性子,她才真的喜欢。 纪清晨现在怀有身孕,便处处小心,就连吃食都要一定要杏儿和香宁亲自看着。 虽说她这样的身份,旁人对她下手,那是自寻死路。可这世上在,总是有些活得不耐烦的。 “看来我这懒散的名声,都传遍整个国公府了,”纪清晨手中按着长颈玉瓶,微微一笑。 裴玉敏一愣,连忙敛起笑容,解释道:“三嫂,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清晨笑得温和,赶紧摆手:“三嫂是与你说笑呢。” 见她又这般笑,裴玉敏才放心,不过又匆匆告辞,赶紧往谢萍如的院子里去了。 “四姑娘可真厉害啊,”香宁待她走后,倒是笑了一声。 纪清晨转头瞧她,“怎么个厉害?” “姚姨娘被送走,听说四姑娘只叫人送了银子过去,竟是连瞧都没过去瞧呢。” 纪清晨淡淡道:“那是她沉得住气。” 大概是等着自己真的嫁入东川伯府的那一天,再风风光光地把她亲姨娘接回来吧。只是姚姨娘犯了那样的事情,叫她在庄子上自省,已是看在她为国公爷生了一个女儿的份了。 只怕就是谢萍如,也未必想见她回来吧。 待纪清晨回去,就听人来禀告,说是方家二少奶奶来了。她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她五姐姐纪宝茵来了。 母猪上树 第一百五十七章 纪宝茵这会的肚子已有快六个月了, 她进来的时候, 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扶着她的。纪清晨起身, 叫她赶紧坐下, 又吩咐丫鬟上茶。 这不年不节的, 纪宝茵却来她家里, 自然叫纪清晨奇怪, 所以便问道:“五姐姐,你可是有事儿?” 纪宝茵瞥了她一眼,凉凉道:“便是没事, 我也不能来寻你了?” 这话有怨气啊,纪清晨立即闭嘴。因为她怀孕也不敢叫她喝浓茶,香宁泡了清雅淡香地花茶上来, 纪宝茵端着茶盏, 也没往嘴里送。 纪清晨见她这般,知道她是肯定有事, 小心问道:“五姐姐, 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话其实问地多余, 若是没事, 也不至于怀孕了, 还挺着个大肚子,到定国公府里来吧。可是瞧着她的样子, 一时半会又不愿意说的。 待纪宝茵轻轻地将手里头的汝窑青花瓷茶盏放下,便问纪清晨说道:“沅沅。” 见她叫自己的名字, 纪清晨抬头。可谁知纪宝茵又停了会, 见她这般为难,纪清晨还真以为是什么事情,便赶紧说:“五姐姐,你若是有什么话,便只管与我说,不管如何,我肯定帮你的。” 说罢,她便吩咐丫鬟都先下去。叫纪宝茵这般难以启齿的话,只怕她也不想被外人听到吧。 只是等丫鬟都出去了,她才带着点哭腔问:“自从你怀孕之后,世子爷可有……” 纪清晨睁着大眼睛,一脸不懂地瞧着她,还是纪宝茵自个实在忍不住,干脆咬牙问道:“世子爷可有去找旁人?” “旁人?”待纪清晨明白她的意思,立即便道:“柿子哥哥才不是这种人呢。” 谁知纪宝茵一听,登时就嘤嘤地哭了出来。纪清晨一瞧有点儿急了,赶紧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问道:“五姐姐,你先别哭啊,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方孟衡欺负你了?你放心,我回头就上门去找他算账。” “沅沅,我婆婆今日赏了我两个丫鬟,说,说是给二爷的,”虽然方二太太话里没明说,可那意思就摆在那里了。说她如今怀有身孕,总该找旁人来伺候二爷,别叫他一个爷们给憋坏了。 虽说她知道,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寻常的事情,就是她三姐那般强势的性子,都挨不住表哥一个又一个地往房里抬人。可是她喜欢方孟衡啊,当初知道要嫁给的人是他,她欢喜地是不知所措。 如今却要叫她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与她一同分享他,纪宝茵如何都接受不了。 纪清晨立即便怒了,问道:“是方二太太逼迫你的?” 说逼迫倒也不合适,毕竟这婆媳之间,婆婆赏下两个丫鬟给儿子,那传出去也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礼法便是这般,就是做媳妇的,也只能咬牙硬忍下去。 所以不少人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不仅没体谅儿媳妇的难处,反而比自己婆婆当初还要难缠。 纪清晨自然是见过这位方二太太的,毕竟方家是方皇后的娘家,宫中宴会也是会碰面。这位二太太家世不显,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说话行事也是直白地很。这种人你倒是不怕她背后给你下绊子。 “先前她便与我说过,说什么爷们家房中有通房那是寻常的事情,还说我如今怀孕了,总霸占着孟衡,传出去叫人笑话,”纪宝茵这些委屈,连韩氏都没说。若不是今日方二太太给她赏了两个丫鬟,她只怕还会继续忍耐下去的。 她三姐倒是不忍耐,可是闹地鸡飞狗跳,最后还和表哥离心离德。纪宝茵出嫁之前,便一直以纪宝芸为反面例子,还想着如何都不能走上她的老路。 可是如今她倒是能理解,为何三姐要那般不顾一切地闹腾了。 “真是荒唐,女子怀孕本就艰难,如今孕吐不说了,生孩子便如同闯鬼门关一般。她也是女子,不体谅你也就罢了,还赏什么丫鬟,当真是可恶至极,”纪清晨这会也是怀孕,她如今也有了孕吐反应,有时候一丁点的气味,便能叫她难受地连饭食都用不了。 要是谁敢给裴世泽塞什么丫鬟,她弄死对方的心,只怕都是有的。 纪宝茵这会就是需要与她同仇敌忾的人,她不愿意回娘家,也是这个原因。只怕她说了此事,母亲估计还会叫她暂且忍耐。毕竟她爹爹也是有妾室的,她庶出的二哥与大哥也只差了两岁而已。 所以这会纪清晨这般同她说,她心底便好受多了。 “那五姐夫怎么说?”纪清晨问她。 她瞧着方孟衡便觉得是个温和善良之辈,不该是这般喜新厌旧的吧。 纪宝茵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我去给婆母请安的时候,他已出门了。如今他在书院里潜心读书,我也不知。” 她也不知方孟衡是什么态度,毕竟方二太太这般突然就把人塞到她房中,她就是怕人家母子已通气,只叫她一个人还傻傻地被蒙在骨中。 “好了,五姐姐,你先别哭,这件事说不准就是方二太太自作主张呢。我瞧着五姐夫也不是那等有花花肠子的人呀,”纪清晨还是先安慰她。 可纪宝茵这如今是越想越伤心,眼眶泛泪,恨恨道:“男人有几个没有花花肠子的,相信他们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能上树呢。” 说罢,她还点着纪清晨的鼻子说道:“你也要看住裴世子,他那般容貌又有这样尊贵的身份,便是整日里冷着一张面,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愿意凑上去呢。” “哪有,”纪清晨立即帮裴世泽说话道:“柿子哥哥才不是那种人了。” “那你姐夫成婚前,不也是老实地很,”纪宝茵一说,又是眼眶蓄泪,看起来是真的伤心难过了。 纪清晨算是瞧出来了,她就是怀孕了,又被婆母这般刺激了下,就变得胡思乱想起来。 待用过午膳后,纪清晨便叫人给纪宝茵铺了床,留在她在院子里休息一会。等纪宝茵睡着了,她又派人去通知方孟衡。 方才纪宝茵言语里都是不愿回家,只是纪清晨觉得,夫妻之间的事情,总是要说明白的,若是这般闷在心里不说,反倒是会伤了夫妻情分的。 待夕阳西下,纪宝茵醒了,她瞧着外面的日头,心里也有局促。虽说嘴上说了不愿回家,可是她住在堂妹家又算什么。 “算了,我还是先回家里住几日吧,省得回家看见那两个小蹄子心烦,”纪宝茵没精打采地说。 纪清晨登时笑了,“五姐姐,你若是走了,万一那两个丫鬟趁机勾引五姐夫怎么办?” “勾引便勾引吧,他若是轻而易举地就叫人勾引了去,我便是整日在家里守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把地方给人家腾出来,也好眼不见为净,”她说这话,是真的闷闷不乐。 纪清晨立即板着脸,说道:“五姐姐,你说什么气话呢。如今也只是方二太太自作主张罢了,五姐夫还不知道呢。你这般一竿子把人都打死了,叫人家知道了,心底该如何作想。” 她这话是真的为了纪宝茵好才会说的。 纪宝茵心底也是明白的,所以这会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委委屈屈地说:“沅沅,我心底真的特别害怕。我把人领回去了,我就想说待他晚上回来了,再与他说这件事。可是我又不敢等,我怕他真的收了那两个丫鬟。我越想心底就越害怕,便在家里一刻都待不住了。” 纪清晨瞧着她眼睛都哭地红红地,便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五姐姐,我懂得,你别难过了。也别胡思乱想,我相信五姐夫的人品。” “是啊,若是这会他不愿意,难道就没下回了吗?沅沅,你知道大姐姐那样的有多难得吗?成亲了一年两年没旁人,那都没什么。可是像大姐夫那般,成亲七八年,眼中心里身边都只有大姐姐一个人的,你知道京城有几个吗?” 纪清晨被她说住了。 纪宝茵又羡慕又悲苦地说:“独一份儿啊,这么多年就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大姐姐真的是叫全京城的女子都羡慕嫉妒着。” 是啊,成亲一两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便是身边只有妻子一个人的,也有。可是待过了几年,生了嫡子,男人的花花肠子便开始动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通房而已,后头便是要纳妾。 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地新人往家里抬,正室的体面是有的,可是那心里头的苦,还不是自个往肚子里头咽的。 也有不许丈夫纳妾的,可是传出去,那就是悍妇、妒妇。 纪宝璟那样的,简直是绝无仅有。纪宝茵出门去交际,旁人一听说她是纪家的女儿,便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纪宝璟,言语里都是羡慕,也有泛酸的。 可是温凌钧是如何待纪宝璟的,这么多年来,都叫人看在眼中了。 纪清晨也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好不容易盼着成亲了,便又着急怀孕,想早些给丈夫开枝散叶。可是等有了孩子,婆婆不先心疼媳妇,倒是心疼自己儿子没人伺候。 “要是五姐夫真的敢这般做,我便叫柏然哥哥揍他,你放心吧,”纪清晨登时一股子怒气冲上心头来了,怀孕本就这般难受了,竟还连最后的一点儿安生都不给她们。 纪清晨刚说话,杏儿便进来了,说是方姑爷来接五姑奶奶了。 她刚说话,纪清晨就瞧见纪宝茵脸上挡都挡不住地欢喜。 哎,口是心非啊。 方孟衡来地着急,这一进门,瞧见妻子便是松了一口气。倒是纪清晨站了起来,说道:“世子爷这会也该到家了,我去迎迎。” 待她带着丫鬟出去了,方孟衡仔细地打量着纪宝茵,这才小声说:“茵茵,那两个丫鬟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 纪宝茵一听他居然还敢提那两个丫鬟,登时别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薄怒。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碰她们的,你先与我回去。我立即与母亲说,你别生气,小心孩子,”方孟衡坐在她身边,柔声地说道。 纪宝茵转头瞧着他,一脸伤心难过的样子:“所以你来哄我,也都是为了孩子?”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你,”方孟衡急急道,“茵茵,你知道我不会说话的。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若是你不信我,我可以跟你发誓。” 纪宝茵见他就要举手,登时便哭了,方孟衡见她哭,就更加着急了。 其实她也不是要无理取闹,只是觉得她如今怀着身孕,婆婆便等不及地要给他塞通房,她心底就觉得委屈。可是这会听着方孟衡的保证,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 裴世泽回长缨院时,就看见纪清晨正坐在葡萄架子下面,他走了过去,笑道:“今个怎么在这里坐着。” “五姐姐和五姐夫来了,我便把地方让给他们说话,”纪清晨笑着把他拉着坐下,顺手给他理了理衣襟。 待听完纪宝茵的事情,裴世泽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待纪清晨斜眼瞧他,他登时一笑,还拿手指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别胡思乱想,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纪清晨连连娇笑,此时纪宝茵与方孟衡也出来了。 待瞧见裴世泽都回来了,纪宝茵脸颊更红了,她胡闹地跑了出来,还待到这么晚,倒是叫人家笑话了。 等方孟衡过来,先是多谢了纪清晨劝慰纪宝茵,又与裴世泽告辞,说是要回去。 纪清晨瞧着纪宝茵站在他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登时冲着她做了一个嘴型,纪宝茵自是瞧出来,她说地是母猪二字。 被她这般揶揄,纪宝茵冲着她瞪了一眼。、 纪清晨一瞧便乐了,还敢瞪眼,干脆开口说:“五姐姐,你不是说母猪……” 纪宝茵赶紧捂住她的嘴儿,惹得旁边的两个男人纷纷转头瞧着她。见方孟衡不解地眼神,纪宝茵立即道:“我先前与沅沅抱怨,说我如今怀孕,胖地跟母猪一般。” 要不是她还捂着纪清晨的嘴儿,她真是要笑哭了。 方孟衡登时皱眉,柔声说:“你这般哪里胖,我瞧着还得多补补才是。” 撞见鬼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纪清晨还是留了他们夫妻用晚膳, 毕竟难得来一趟。待天黑之后, 裴世泽之后便命裴游护送他们夫妻回去。 待他们走后, 纪清晨坐在罗汉床上, 撑着手臂,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轻声说:“做女子可真不容易。” 坐在旁边的裴世泽听地愣了, 旋即便伸手一把将她捞在怀里,“不许胡思乱想。” 可纪清晨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靠在他的肩膀上, 轻声问:“柿子哥哥……” “我以后肯定不会这般的,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还没说完, 裴世泽就已经堵住了她的话头。 纪清晨抬头瞧了他一眼, 轻声哼了下,娇声道:“我都还没说完呢。” “那就不用说, ”裴世泽低头瞧了她一眼, 闲闲道。 纪清晨登时顿住了, 又是扑哧一笑, 有些娇怒:“柿子哥哥, 你怎么这般讨人厌啊。” 裴世泽低头看着她,轻声反问:“我讨人厌?” 可是下一刻, 他便低头吻在她的唇上,方才她吃了莓果, 此时轻轻吻着她的唇瓣, 嘴唇上似乎还残存着果子的清香味。纪清晨小心地仰起头,承受着他的亲吻。自从她怀孕之后,两人就连拥抱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架势。 只是裴世泽是个男人,而且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素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娶了个小媳妇抱在怀中,如今又要素着,说不难受,那是骗人的。 可要叫他去碰别的女人,那他也不会一直等到纪清晨嫁给他了。 裴世泽的性子打小就是霸道惯的,是他的别人碰一下都不行。不是他的,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太多了。 纪清晨抱着他,只觉得隔着轻薄的衣衫,他浑身都发烫。 她伸出细长的手掌,白嫩凝滑指尖带着一丝冰凉,探进他的衣裳中。裴世泽微微往后退了一下,两人的眼睛四目相对,直到他沉声说:“不要招惹我。” 小姑娘登时得意地笑了,就像是个偷腥的小狐狸。 眉眼妩媚,带着说不出的得意。大概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总是能这般,便是偶尔的口舌之争,都能迅速地变成旖旎暧昧的气氛。 ** 待到六月的时候,纪清晨的肚子像是吹气一般地起来,便是连裴家老夫人瞧见了,都直说这肚子里头只怕不止一个。 方皇后倒也不放心,还着太医来给她把脉,只是太医医术虽精明,却也不能查出这肚子里头究竟是几个。好在纪清晨自个也不着急,反正再过四个月,不就都知道了。 倒是曾榕一个月便要上门来瞧瞧纪清晨,知道她如今怀孕了不能时常回家,干脆她就过来了。 纪湛也闹着要来,只是之前曾榕都没带着她。不过这会倒是被他闹腾地没法子,把他带了过来。他一进门,就瞧见纪清晨挺着个大肚子,登时喊道:“姐姐,你变成这个样子了?” 纪清晨如今最怕旁人说她胖了,登时有些担心地问:“是变丑了?” “你别他一个小孩家家的乱说话,哪里就变丑了,我瞧着还是跟之前一样,除了肚子之外,竟是一点儿都没变,”曾榕立即说道。 纪湛哼了下,小家伙如今正是抽条的时候,都说小少年八九岁的时候最是难看,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反而越发地清朗俊秀。 纪清晨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便招呼他到旁边坐下,细细地问他学业上的事情。 “姐姐,你什么时候能生完孩子啊,”可偏偏纪湛就只对她的肚子感兴趣,这会还一个劲地问。 纪清晨笑道:“再过几个月吧,怎么了,是不是等不及看小外甥了?” “我是想姐姐你早些能回家,”纪湛突然说。 这话倒是叫纪清晨一愣,随后她才懂纪湛的意思。虽说他们也能来看望她,可这里总不是纪家。他是想她回家去了。 纪清晨瞧着别扭的小家伙,登时笑着伸手去摸他的小脑袋,轻声说:“你来看姐姐不也是一样的。” 曾榕生怕他说话惹得纪清晨不开心,便道:“先前不是说没来过定国公府,便叫杏儿陪你去花园逛逛?” 纪湛撇嘴,心底哼了下,还真当他是小孩子啊。 可偏偏却没驳了曾榕的意思,反而是跟着杏儿她们出门去了。 此时六月,外面日头虽有些烈,不过倒也没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待到了定国公府的花园,才一过转角,便瞧见对面花树繁茂,只怕有数百年历史的槐树,树冠高大繁茂,郁郁葱葱地颜色布满花园的各处。 纪湛又不是小姑娘,哪里喜欢逛什么花园。他知道母亲不过是想把他支出来,与姐姐好说话。 大概又是那些叮嘱的话,纪湛没什么兴趣。 杏儿见他意兴阑珊的模样,便小心地问道:“小少爷,要不咱们去前头逛逛吧,那边亭子可以观赏湖里的锦鲤。” “杏儿,你多大了,”纪湛回头瞧她。 杏儿一愣,随后低声说了自个的年纪,可谁知就听到扑哧一声,待他抬头就看见纪湛咧着嘴,露出雪白雪白的牙齿,“你哄孩子呢?” “小少爷,您怎么这么逗奴婢啊,”杏儿登时着急了。 纪湛哈哈大笑,结果就瞧见对面匆匆走过来一个男子,他瞧了一眼,奇怪地问:“那是谁啊?” “是府里的五少爷,”杏儿立即低声说。 只是裴渺如今多是在书院里读书,这个时辰不应该在家中才是啊。 杏儿奇怪,纪湛见她表情,登时笑了下,说道:“咱们跟上去瞧瞧,不就是知道了。” “小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杏儿怕他闯祸,便是拦着他。 可是纪湛又不愿意逛花园,这会正碰到有趣的事情,自然想上去瞧瞧。杏儿着急地都要哭了,不过纪湛却笑着安慰她,不过就是跟上去看看他干嘛而已。就算是被瞧见了,找了借口搪塞过去便是了。 杏儿不知他为何对裴渺的事情这般有兴致,又劝不住他,只能小心地跟着他过去。 “五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这片乃是在花园中的花墙,就听到一个丫鬟又低又焦躁的声音。 只听一个男声有些无奈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丫鬟大概是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冷漠,登时便慌了手脚,低声抽泣起来。裴渺确实是临时回来的,只是他是被谢萍如叫回来的,说是为了他的亲事。他如今也快二十了,这两年娘亲一直在给他相看婚事,只是未寻地满意的。 “五少爷,我怀孕了,”一声低泣后,丫鬟说地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别说杏儿震惊了,就连纪湛都睁大了眼睛。杏儿一瞧,赶紧伸手去捂纪湛的耳朵,要命要命,竟是听到这般脏事,可真是玷污了她家的小少爷了。 纪湛虽然年纪小,可是却不傻,一听便明白了。 这是家中的少爷与丫鬟有了苟且之事,纪湛可没想到,他头一回来定国公府里,就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登时撇嘴,那这般瞧来,这个定国公府也不过而而嘛。 裴渺也是震惊了,他年方二十了,虽说书院读书,可是自幼相识的都是些勋爵家中的子弟。这些个人,哪个不是十六七岁便开始有了女人。就是寻常去花楼寻欢作乐,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谢萍如一心想叫裴渺娶个高门户的儿媳妇,便没在他房中塞通房。毕竟这些事情,若是有心打听,自然就能知道。 可她也没想到,竟然有丫鬟真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爬上自个儿子的床。 大概是瞧惯了裴世泽成亲前,克制的模样,所以她便以为裴渺也能有这般的定力。可也不想想,裴渺都这般年纪了,有女人是迟早的,越是约束着他的,反倒越是会坏了事情。 这深宅大院里的丫鬟,若是想出人头地,无非就是两个法子,得了主子欢心嫁个好人家,或是成了通房,待生得一男半女被纳为姨娘。只是前者虽是正妻,可生出来的儿子女儿还是奴才命。 显然这会的这个丫鬟,就是后者。 偷听的杏儿都要哭了,她不明白五少爷为什么不在自个的房中说这些污糟事,非要跑到花园里头来。她更不懂的是,自家的小少爷,为什么非要跟过来偷听。 好在此时纪湛准备偷偷离开了,反正他已经偷听到最关键的了。 就在两人准备的离开的时候,纪湛先行往前跑出小圆门,可谁知杏儿跟着跑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石子,啪嗒地一声,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杏儿疼地龇牙咧嘴,可谁知疼完之后,她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因为她想起身后隔着一片并不怎么厚实的花墙后面,就是五少爷还有那个怀孕的丫鬟。 自然此时裴渺听到动静了,别说他听到了,那个丫鬟更是吓得连眼泪都要下来了。裴渺一把捂住她的嘴,指着对面,示意她从另一边离开。他心中也有后悔,不该在花园这样人多口杂的地方。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该死的丫鬟,是与他说这样利害的事情。 家中的丫鬟,他自然是没放在心上,之前不过是尝鲜弄了一次而已。所以方才那丫鬟求着要见他,他怕让她进自己的院,会被别人看见,干脆就约在这花园中,准备说两句话,就把人打发走的。 丫鬟这会吓得眼泪汪汪,不敢再说话,赶紧转身离开了。 待裴渺出来时,就看见一个丫鬟,此时正捂着膝盖坐在地上,而旁边则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我就说了,叫你快点追,你瞧现在飞没了。” 此时杏儿抬头,瞧见裴渺,紧张地便要喊道。 就见纪湛则是抬头,瞧了他,咦了一声,疑惑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对了,你可瞧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你们在捉蝴蝶?”裴渺定睛看着他们,只是丫鬟此时已经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倒是小少年点头,还遗憾地说:“我头一回瞧见那样好看的蝴蝶,结果追到这里竟是不见了,我这丫鬟还摔倒了。” 裴渺注意着杏儿摔倒的位置,靠近月亮门,却离他方才站着的花墙十分远。 若她真是追着蝴蝶进来摔倒的,那便不可能听到。 只是裴渺又看着纪湛,问他:“你是何人?是来家中做客的吗?” “我姐姐是元曦郡主,你又是谁啊?”纪湛微微扬着头,一脸傲娇地模样。 裴渺有些惊讶,原来是三嫂的亲弟弟。他又低头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便轻声说:“我是府中的五少爷,按理你该叫我一声哥哥。” 纪湛本就生得好看,这会一仰头,叫了一声哥哥,倒是有几分小少年的天真与可爱。 只是他又四处张望,还惋惜低声说:“真可惜那只大蝴蝶了,我还没见过那般漂亮的呢。” “若是喜欢,哥哥下回帮你捉,”裴渺一笑,只当他是小孩子。 纪湛又说了一声,这才伸脚踢了一下杏儿的后背,恼火地说:“都怪你,没用的东西,我要叫姐姐罚你去厨房里头干活。” “小少爷饶命,小少爷饶命啊,”杏儿哭着求饶。 裴渺瞧着他一脸骄纵的模样,便知是在家中被宠爱长大的,便道:“你也别责罚她了。人哪能追得上蝴蝶,你瞧她不是因为追蝴蝶都摔伤了。” 纪湛听罢,这才勉强饶过杏儿。 只是又凶巴巴地叫她起身,还抱怨道:“这里一点儿都不好玩,我要回去找姐姐。” 就见杏儿起身,眼里含着泪,一脸地担心受怕。 待他们走后,裴渺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背影。 等走出去了,杏儿低声问:“小少爷,你说五少爷有没有瞧出来啊?” 纪湛哼了一声,淡淡道:“我也不知,不过应该没事吧。”他心底也有些懊悔,不该去偷听。只是一听那个裴渺是定国公夫人的儿子,纪湛知道这个夫人不喜欢姐夫,也不喜欢姐姐。便想去瞧瞧他搞什么鬼,若是被他抓住把柄了,他便去告诉姐姐。 可谁知小少爷头一回偷听,就听到这么污糟的事情,真是平白玷污了小少爷纯洁的小心灵。 而裴渺在原地站了会,这才转身回去。 就见原本花墙下面的泥土,脚步凌乱,只是一枚小小的脚掌引起了他的注意。 赶尽杀绝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曾榕正在与纪清晨说怀孕后期要注意的事情, 知道她晚上睡觉小腿会酸痛, 她心疼地安慰:“若是疼了, 便叫丫鬟进来给你揉揉, 我那会怀纪湛的时候, 也是这般。半夜总是这般酸痛。” 不过她这次来, 也有事情想问她。纪宝茵的事情到底还是叫纪家知道了, 只是方孟衡没收下那两个通房,这点倒是叫老太太和韩氏都放心。曾榕一想着,如今纪清晨也是这般情况, 便难免担心。 她知道裴世泽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可是这位定国公夫人到底不是继母,要是万一从中作梗, 拨个丫鬟来坏了他们夫妻情分, 岂不是叫仇者快亲者痛。 所以曾榕迂回地提到如今裴世泽身边可有旁人时,纪清晨扑哧一笑, 赶紧道:“太太放心吧, 世子爷可不是那样的人。” 况且纪清晨也不是全然不顾他的, 便是身子不方便, 也用手帮他疏解过。他又不是饥不择食的人, 怎么可能会瞧得上旁人呢。 见曾榕还要说,纪清晨撩了下头发, 得意地说:“太太,难不成你还觉得旁个那些庸脂俗粉, 能比得上我?” 这话说地太得意了, 其实她也并非狂妄,不过是说这些话,叫曾榕安心而已。 果然曾榕面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却是微微斥责道:“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旁人听见了,笑话你啊。” “我只偷偷地与太太说,才不告诉别人呢,”纪清晨挽着她的手臂,柔柔地说。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没一会纪湛掀着帘子起来了,后头还跟着哭地眼眶都红了的杏儿,纪清晨一眼便瞧见她裙子上沾染了泥土,像是摔着了。 “这是怎么了?”曾榕自然也瞧见了,还以为纪湛闯祸,忙是要责备他。 却听杏儿立即道:“郡主,方才奴婢和小少爷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接着她便把他们去偷听的事情,告诉了纪清晨与曾榕两人。待她说罢,曾榕便不由怒上心头,“你可真是够能捣乱的,先前在家中不是已说过了,到这里来,不许四处乱跑,你竟还敢去偷听人家。” 也不怪曾榕生气,这么大的事情,都被他们听到了。这要是真翻脸了,受罪的还是纪清晨啊。 倒是纪清晨见纪湛垂着头,一脸低头认错的样子,安慰曾榕:“太太也先别着急,不是说五少爷也没怀疑他们。” 纪清晨说起来也是头疼,没想到裴渺竟是这样的性子。平日里她和裴渺接触地不多,况且又有裴世泽这个事事都出类拔萃的哥哥,身为嫡次子的裴渺自然被掩盖在哥哥的光辉之下。 可没想到他闹出的动静,却叫纪清晨都有些瞠目。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纪湛这会也知道自个只怕是闯了祸,低头和纪清晨认错。 不过纪清晨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提醒道:“有好奇心是应该的,只是下回行事不可这般鲁莽。今日姐姐便不生你的气,但若是还有下一回的话,就得罚你了。” “姐姐,你放心,肯定没下一次了,”纪湛抬头保证。 纪清晨微微一笑,曾榕却是忍不住叹气,“本是好心来瞧你,竟是给你招惹了这样的事情。” “放心吧,太太,这事只要咱们守口如瓶,就不会有事的,”纪清晨还是先安慰曾榕。 就是临走的时候,曾榕还是忧心忡忡,还一个劲地叮嘱她。要是有事的话,便叫人赶紧送信回来,可不能一个人默默地受着。 她是怕谢萍如因为这件事,寻纪清晨的晦气。毕竟裴渺是谢萍如的亲生儿子,她自然会向着自己的亲儿子。 一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地要责备纪湛。这个儿子到底是叫她宠坏了,在别人家里,也敢这般肆意妄为。 纪清晨怕她还要责骂纪湛,便拉着她的手解释,“太太只管放心吧,便是她是国公夫人又如何。我可是郡主,这个家里,除了老太太之外,谁敢给我脸色瞧。” 这话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曾榕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叮嘱她,若是有事,一定要叫人送回家里来。 等他们走后,纪清晨这才把杏儿角落起来,又仔仔细细地问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杏儿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大意,便是将当时的事情都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那个丫鬟你可瞧见是谁?”纪清晨问她。 杏儿摇头,“奴婢听着声音一时也没听出来。” 那就是不是谢萍如身边的那几个大丫鬟,她又叫人去打听裴渺今日是何时回来的。又打听了他回来后都去了哪些地方,按理说他回来头一件事就是给谢萍如请安,那去的就是她的院子里。而知道他回来的,也必然是谢萍如院子中的人。 裴渺在家时,便时常给谢萍如请安,在她院子里出入久了。与哪个丫鬟有了私情,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如今,却叫她的丫鬟撞破了,还是有心去偷听的。 只怕谢萍如此时要是知道的话,必会把她当作眼中钉的。 “你从现在开始,便尽量少出门。除非我带着你出去,”纪清晨对杏儿说。 杏儿赶紧点头,知道郡主是为了她着想,“都是奴婢不好,没劝住小少爷。” ** 谢萍如原本正坐在喝茶看账本,纪清晨虽然嫁进来了,不过她却没叫她摸到定国公府的庶务,如今这些事情还是牢牢地捏在谢萍如自己的手中。 虽说裴延兆如今心思不在她身上,身边又有了年轻新鲜的小妖精,可是谢萍如如今也看开了。男人不都是这般朝三暮四的性子,反正她只要抓住手中的东西便好。 这么些年来,她掌管着定国公府的庶务,虽不敢太过分,可是光是抹下一层油,也足够裴渺风风光光地娶个媳妇了。 “太太,五少爷来了,”丫鬟进来通传,她有些奇怪,不是刚来请安过回去了,怎么这会又回来了。 裴渺进来,瞧见这东梢间里站着的丫鬟,挥挥手,皱眉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话要与母亲单独说。” 丫鬟们瞧了谢萍如一眼,见她点头,这才鱼贯走了出去。 此时已到了夏日,所以隔扇都是敞开的,两面大敞,宽敞又通风,就是东梢间里都透着一股凉爽之气。可裴渺额上却冒着一层密密地汗珠子,脸颊憋着红晕。等丫鬟一走,他便噗通跪在了谢萍如面前。 “母亲,救我。” 待谢萍如听完他说的话,保养得当的白皙面容,竟是一下老了好几岁一般。她失望地瞧着面前的儿子,她一时盼着他能读书,能在这京城出人头地。虽说他出身好,可是未来这国公府却不是他的,如今这个裴五少爷的名头,那也是别人看在他亲爹是定国公的份上。 若是将来同父异母的哥哥当了定国公,他的身份便是一落千丈。 这些简单的道理,谢萍如以为他懂。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给他精挑细选,就是想选一个能有力地岳家当他的靠山。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他竟是能叫一个低贱的丫鬟给勾引了,竟还闹出孩子来。 虽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可若是哪家少爷敢在未成亲之前,便闹出孩子,就是一般体面的人家,都是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的。所以就是勋贵人家,在这些少爷未成亲之前,就算放了通房在屋子里,也一定是要叫喝避子汤的。 要是哪个丫鬟敢偷偷的怀上孩子,母子都是留不得的。 “你糊涂啊,”谢萍如已经顾不得偷听的事情了,在她看来,怀孕这事比偷听要严重百倍。 她压低声音怒道:“你可知如今我帮你说的是哪家的姑娘?吏部尚书宋显祖的嫡长孙女,宋家如今朝堂上举重若轻,宋显祖更是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内阁首辅。这样人家的姑娘,我是小心翼翼地替你去说亲。你倒是好,竟是给我惹出这样的事情。”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百官的选调、监察都是由吏部负责。便是宋显祖遇到如今的首辅郭孝廉,都不必让轿。况且郭孝廉先前在皇上先父的封号问题上,联合百官一直给圣上难看,只怕圣上早已经恼火了他。 宋显祖替代他成为内阁首辅,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清流和勋贵之间一向甚少联姻,更何况是顶级的文官世家与定国公这样的百年勋贵。可是谢萍如却清楚,若是想要对抗裴世泽,她儿子的婚事就必须寻得真正有实权的人家。 裴渺低头,“是儿子不争气,叫母亲为难了。” 谢萍如冷冷地哼了一声,可到底还是亲儿子,如今再责备也是无济于事了,还不如趁早解决了。 “我会叫江姑姑领个大夫进门,先给那丫鬟把脉,若是真的话,”谢萍如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裴渺心中有些担忧,问道:“母亲,那三嫂那边?” “你可知道那个丫鬟是谁?”谢萍如问他。 裴渺立即回道:“儿子先前在三嫂的身边瞧见过那丫鬟。” 应该是纪清晨身边的贴身丫鬟,谢萍如点头,一听就明白,这丫鬟不是杏儿就是香宁。纪清晨总带着的便是这两个人。 江姑姑得了令便赶紧去找了大夫,给了一锭银子,便叫她给那丫鬟把脉。江姑姑自然哄着那丫鬟,说夫人虽然知道这件事了,生气归生气。可你肚子里如今怀着的是五少爷的孩子,那就是夫人的孙子,夫人还是心疼亲孙子的。 丫鬟叫芙蓉,是谢萍如院子里的二等丫鬟,长得模样倒是标致。只是一颗心却是太大了,竟妄想着靠肚皮上位,也不想谢萍如的性子。她怎么会允许,一个贱婢怀了五少爷的孩子。 芙蓉心中果真是欢喜的,虽然这些天也担惊受怕。可五少爷回来后,便还是立即禀明了夫人。 她扶着肚子,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江姑姑端了碗进来,心中冷笑,可脸上却带着温和又讨好地笑容,喊道:“芙蓉姑娘,方才大夫说了,你身子弱,要喝几幅药好生保养保养。你先把这个喝下去,夫人还叫人拿了燕窝过来,也是给你补身子的。” 芙蓉姑娘、燕窝,芙蓉的脸上登时扬起一抹娇羞笑意。 她接过江姑姑手中的小碗,慢慢地喝了下去。 待江姑姑收了碗后,便是叫她在床上躺着。只是等江姑姑出去时,芙蓉听到她关上门,随后就是一声咔嚓的声音。 她心头登时生出一丝惊怒,待起身下床时,小腹竟是传来剧痛。她强撑着走到门口,可是再要开门,外面却已经上了一把铜锁。 她足足哀嚎了一个时辰,身下一地鲜血,刺目又惊心。 ** 纪清晨叫人盯着谢萍如的院子,所以很快便知道,有个叫芙蓉的二等丫鬟,据说生了疾病,怕传染了主子,便挪出去了。 而那芙蓉是家生子,她的父母也都在府中伺候着。只是没过几日,先是她爹喝酒误事,被狠狠地打了一顿,又是她娘犯了错。一家子很快被赶到庄子上去了。 看来与裴渺有私情的,必然就是这个芙蓉了。 只是谢萍如出手太过狠辣,不仅要了那个芙蓉的命,还将人家一家子赶尽杀绝。 倒是纪清晨在裴老夫人的院子里,遇到裴渺时,他依旧一脸温和的模样。裴玉敏和裴玉晴在与他说话,他温言回答,一派世子贵公子的做派。 看见她进来了,他还起身恭敬地行礼,喊了一声:“三嫂。” 不过他随后把视线落在跟着纪清晨身边的艾雪和桃叶身上,这些日子纪清晨出门,都是带着这两个丫鬟。 “五弟,客气了,”纪清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瞧着他这般淡然的模样,纪清晨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芙蓉的下场,那丫鬟虽说妄想利用孩子上位,可这机会到底是他自己给人家的。况且那孩子还是他的亲生孩子。 如今看来,他还真是谢萍如亲生的,一样的心狠手辣。 只是谢萍如是动手的那个,而他是见死不救的那个。 不过叫纪清晨没想到的,她就算叫杏儿避开,却还是出了事情。 背负污名 第一百六十章 二皇子殷明然的婚礼便六月下旬, 此时纪清晨身子行动倒也还便利。之前殷柏然的婚礼, 她便已参加了, 所以这位二表哥的婚礼, 她也不想缺席。免得叫旁人觉得她只刻意讨好太子。 关于裴渺的事情, 纪清晨自然是没有隐瞒裴世泽的。 不过这件事谢萍如已经处置了, 他们作为兄嫂也不便多言。因此不管是纪清晨还是裴世泽, 都只当作是不知道罢了。 可谁知这事竟不知为何,关于芙蓉的事情,竟是在府中传地沸沸扬扬。谢萍如素来手段了得, 府中下人都能叫她收拾地服服帖帖。只是这次她做地着实是太过狠绝,竟是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难免是寒了一些人的心。 不过倒也叫那些妄想着攀附的,掂量掂量着后果了。 谁知叫人没想到的是, 这件事竟是被裴老夫人知道了。她素来就不喜欢谢萍如, 就是觉得她心术不正。 如今她能毫不犹豫地做下这样的事情,可不就是叫裴老夫人心寒。那丫鬟腹中的孩子好歹也是裴渺的, 她便是再厌恶, 只管打了孩子便是, 何必去害人家的性命呢。 虽说裴老夫人年轻那会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只是她谢萍如这样心狠手辣的, 却也叫裴老夫人瞧不上。 不过就算是这般,她还是没发作出来。毕竟孩子如今也没了, 芙蓉那一家子也叫她赶到庄子上了。 “造孽啊,”裴老夫人摇头, 就是一声叹息。 一旁站着的刘妈妈低头, 上回老夫人这般伤神,还是听说了宸贵妃的事情呢。 谢萍如自然不知这些,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如今把芙蓉这个没什么眼力见的丫鬟除去了,自家儿子与宋家姑娘的那门婚事,自是再没什么阻碍了。 不过她也知道,宋家如今迟迟不松口,也是有顾虑。毕竟裴渺身上连个官职都没有,又不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宋家的嫡长女便是要嫁,何等的勋贵高门嫁不进去啊。 一想到这里,谢萍如心中又有些着急。想着正好过几日便是康王爷的大婚,到时候只怕宋大太太也会过去,到时候叫裴渺在她跟前露面,就凭她儿子那般样貌的,还不定叫宋大太太如何满意呢。 康王爷的婚宴便是摆在康王府中的,皇上和皇后自然不能出宫参加,不过太子爷和太子妃却是都出宫参加的,也算是代替帝后出席了吧。 纪清晨起身后梳妆打扮妥当,便起身前往谢萍如的院子。今日便连裴家的两位姑娘都会过去,毕竟这也算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盛世了。裴玉敏的婚事虽然也说地差不多了,可裴玉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当然要带她出门见见市面。 自从上回的事情之后,纪清晨便再也没把杏儿带出来过。只是这次她出门,却是怎么都不想把她留在家中,就是怕谢萍如会趁她不在,对杏儿下手。 于是今个她照旧带了杏儿和香宁两个出门,反正康王府也不是谢萍如能撒野的地方。 等上了马车之后,杏儿便低声问:“郡主,你可还撑得住?” 纪清晨被她的如履薄冰惹得笑了,登时说道:“不过才几步路而已,哪里便会累了。你们也别这么担心受怕的,我若是不舒服,自然会与你们说的。” 自打她怀孕之后,别说丫鬟战战兢兢,就连裴世泽晚上睡觉,都轻易不会翻身,说是怕压着她。 纪清晨听到这个理由,自然是又感动又无奈。 康王府就位于铁心桥附近,靠近皇城根儿,王府体面又气派。皇上统共就三个儿子,如今出宫建府的也就只有康王一个。所以赐府的时候,却是一点儿都没小气。说来这宅子还真与裴世泽有点儿渊源,因为这座宅子是原本的汝南侯府。 汝南侯被夺了爵位,这宅子自然是被收了回来。只是先皇一直没赐出去,倒是如今叫皇上赐给了康王爷。不仅单单是汝南侯府的这座宅子,还有左右两边的两座三进小宅子,也叫皇上赐给了康王,如今这几处一打通,竟是比那些百年的勋贵世家宅邸还要体面。 不过人家到底是圣人的亲儿子,便是住地好,自个爹愿意,旁人也说不得。 待到了门口,马车往二门上去,纪清晨还是掀开帘子,瞧了眼外头。 这大红喜绸漫天盖地的,前头的马车都在排队等着。这会倒是谁身份尊贵都不抵用了,慢悠悠地排着,倒是也不着急赶时间。 待纪清晨下车后,便被扶上了小轿。杏儿特地与抬轿的仆妇叮嘱道:“郡主可是怀有身孕的,你们路上小心些,最紧要的是稳当,咱们可不着急那一时半会的。” 仆妇自然瞧见纪清晨的肚子,况且又都是康王府伺候的奴才,哪个没听说过元曦郡主的大名,谁敢怠慢了她。杏儿这么一说,前后抬轿的人,都忙不迭地点头。 太子妃早就到了,端妃虽是亲生母亲,可是却不能到场。皇后自然也不能来,所以便派了太子妃过来主持大局。 长孙昭进宫之后,便跟着皇后娘娘协理宫务。虽还不能说是长袖善舞,可到底身份所在,旁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的,所以这会她坐在正堂中,镇得住场面。 纪清晨是与谢萍如一块进去的,旁边还跟着裴家的两位姑娘。一进门,四人便给太子妃行礼。 待太子妃叫她们起身后,又叫人给她们落座。如今房中已坐着不少人了,不过谢萍如来了,位置自是靠前头的。纪清晨倒是被长孙昭拉着一块坐了。 她们一个是太子妃,一个郡主,都是尊贵的主儿,所以便是两人一块坐上首,倒也没人敢说什么。 “你这肚子倒是像八个月大的,”长孙昭低头瞧了一眼,忍不住说道。 她有好几个哥哥,是以自然见过嫂子们怀孕时候的模样。六个多月的肚子,倒是不该这般大。 因着两人是低声说话,所以这会纪清晨也道:“太医已叮嘱我要多走动,不能整日里躺着,就怕孩子太大,到时候生产时,只怕有些艰难。” “也不怕,万一是两个呢,”长孙昭抿嘴一笑。 只是双胎本就少见,纪清晨嫁到裴家这般久,也是见过那些裴家家族旁支,倒是没听说过哪家生过双胎的。纪家也没这样的。 长孙昭又低头瞧她身上的衣裳,夸赞道:“我瞧你这衣裳料子颜色可真别致的,真不愧是华丝纺出产的。” “若是太子妃喜欢,我叫人送进宫给您挑选挑选,”纪清晨心中一喜说道。 商贾身份低微,她早就有意叫方家走皇商的路子了。只是这一年来,她又是大婚又是怀孕,倒是没顾得上。况且如今华丝纺还在发展当中,她也不想太过拔苗助长。 这两年方文渊一直待在京城,便是连成亲都没顾得上张罗,一直在忙活着华丝纺的事情。华丝纺从一家南边丝绸铺子,能在北方站稳脚跟,不说是奇迹,却也是极难得的。 不过因着纪清晨曾替方文渊出头,后来裴世泽又牵扯进来。所以京城里都有流传,说华丝纺背后真正的靠山便是裴世泽。因此一般人也不敢再招惹华丝纺,就连京兆府都不会找他的麻烦。 方文渊自然知道自己能在京城这般快地站稳脚跟,就是靠地纪清晨和裴世泽的名头。是以他也与方父商量,拿了华丝纺三成的干股出来。 华丝纺这样大的盘子,不说别的,便是每年三成干股的分红便是好几万两银子。纪清晨自个都没想到,她不过就是替方文渊说了几句话,便能得了这样的好处。 这可就是相当于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家中,每年就能有好几万两银子,双手捧给你。 可这事没叫她高兴,反而心底越发地伤心难过。父兄的难处她前世便知,可今生却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他们的小心翼翼。不过是贵人顺手帮了忙,便巴巴地将家中的干股双手递上。 纪清晨一开始并不想要,只是却是裴世泽劝说她。 若是不收,只怕方家父子还心中忐忑。倒不如先收下,待日后再寻个由头,还回去也好。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纪清晨既惊讶又感动。她知道自己对方文渊关心太过,在旁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他不仅从未问过缘由,甚至还帮她出谋划策。 纪清晨越与他在一处,便能发现这个男人的可贵。 他能够全心身地信任她,从不会质疑她的任何一个决定和选择。只要她要做的,他就会竭尽所能地去满足她。 ** 殷景然穿着宝蓝暗纹番西花嵌墨色襕边刻丝长袍,头上带着银色嵌玉冠,俊美的脸庞勾着淡淡的笑容。他幼年时像极了殷廷谨,可偏偏长大后,反而越发地像安素馨,便是那双眼睛,又美又勾人。 虽说之前都是坊间传闻,可是今日当旁人瞧见裴世泽与他站在一处时,却还是心头感慨,真不愧是亲兄弟。 裴渺今日也来了,只是他这个同父的弟弟,反而一点儿都不像裴世泽。 倒是殷景然与他站在一处,有种亲兄弟的感觉。 “怎么不见世子爷,方才还瞧见他与三殿下在一处呢,倒是关系比你这个亲弟弟还好啊,”有人在裴渺耳边说了一句,还拍着他的肩膀,那声音中的揶揄,叫人一听便能会意。 殷景然站在抄手游廊上,并未坐在凉亭中。所以此时亭子内爆发出一阵哄笑,他也只是安静地转头瞧了一眼。 裴世泽从另一处走过来,看见他独自站在这里,便低声问:“三殿下为何不过去坐坐?” “我怕我过去坐了,他们连话都不敢说了,”殷景然嗤笑一声,俊美的脸上露出讥讽的味道。 此时亭内站着的人,瞧见裴世泽来了,就连方才揶揄说话的,这会也不敢了。 裴世泽抬头,知道他不喜欢那些人,“你若是不喜欢,便在这里待着的吧。” “这里曾经是汝南侯府,”殷景然突然开口说道。 裴世泽原本准备离开的,却脚步一顿。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幼年时他曾数次来过这里,就连那边的太湖石假山,他都曾攀爬过。 “哥哥,你有想过实现母妃的遗愿吗?”殷景然回头,带着一丝期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可裴世泽却眉头微皱,眸子更是一缩,他看着对面的湖光水色,淡淡道:“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 “怎么可能已经过去了,”殷景然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登时便怒道:“外祖背负着那样的污名,母妃一世都想替他老人家平反。” 相比殷景然的激动,裴世泽却显得更加冷静淡然。 他低头沉声问:“那你怎知外祖便一定是被冤枉的呢?” 招人喜欢 第一百六十一章 殷景然抬头看着他, 竟是一时愣住。 裴世泽望着面前的碧波, “景然, 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可是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 她也不愿意瞧见你如今这般。” “如今这般?”殷景然呵笑一声, 声调又变成之前懒散的模样, “我这般怎么了?” 裴世泽默不作声, 对于殷景然他总是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景然是他的亲弟弟,可他又仅仅是血脉上有联系,年少时他不曾知道这个弟弟存在。待他长成后, 却得知自己早以为去世的母亲居然还活着,还生了一个弟弟。 对于这样斗转千回的事情,裴世泽也不过是默默承受罢了。 可如今她不在了, 看着殷景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般, 裴世泽到底还是无法彻底释然。 “你先前纵火,还要了别人的性命。人言可畏, 你要适可而止, ”裴世泽盯着他, 蹙眉说道。 殷景然猛地转头, 问他:“那你呢, 你真的相信外祖当年杀良冒功了?你相信他做了这样的事情?” “此事已过去多年了,若是要想替汝南侯翻案, 便要拿出证据来。要不然皇上是不可能凭借你这句话,就替这个案子平反的, ”裴世泽到底在朝廷上多年, 不是殷景然这样脑袋一热便上头的小家伙能比的。 汝南侯府的案子乃是先皇钦定,况且还是叛国的大罪,这等案子若没有确切的证据,皇上是不可能贸然推翻先皇的定断的。 殷景然忽然笑了,“你也说是平反,你也知道外祖一家是被冤枉的吧。” 裴世泽冷眼看着他,并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有惊慌的表情。倒是旁边的裴渺,此时走了过来,“三哥,我们正在喝酒,要不您与殿下也一起过来吧。” 裴渺是被其他人支使过来的,毕竟裴世子一向冷淡,勋贵子弟中与他交好的也不过几个。如今亭里坐着的这帮,平时里连话都未与他说过几句。可是又像结识配饰,便干脆叫裴渺过来请他们。 殷景然打量了裴世泽一眼,嗤笑一声,却是转身扬长而去。 裴渺面色一僵,没想到殷景然居然这般不给他脸面。 “过去吧,”倒是裴世泽点了下头,往亭内走了过去。 见他这般说,裴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两步,跟在他身边,低声道:“三哥,我瞧三皇子似乎不太喜欢与人说话。” 京城内宴会繁多,不说女子爱举办什么赏花宴、诗会,便是男子寻常也会聚在一处。裴渺也见过殷景然两回,不过每次他不是独坐在一处,就是默不作声。他身份尊贵,不说话时,也无人敢去打扰他。 “殿下的事情不是你我能非议的,”裴世泽淡淡回了一句,却把裴渺咽了回去。 裴渺一向就畏惧裴世泽,况且先前芙蓉的事情,又是叫三嫂身边的那个丫鬟给偷听去了。所以裴渺这会一瞧见裴世泽,心中便更加心虚畏惧。 等裴世泽走过去,倒是在亭中坐下。 殷景然离开后,自然是这府中闲逛。这虽然是康王府,可他是王爷的弟弟,他愿意去哪里,也不是旁人能阻止的。 倒是他身边的小太监,瞧着头顶的烈日,还是劝说道:“三殿下,这外头热地厉害,要不您先到房中休息吧。” 殷景然回头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吓得小太监再不敢开口说话。 ** 纪清晨坐了一会,长孙昭转头瞧她,低声问:“沅沅,你若是觉得累了,便先去歇息会。反正这会还没到接亲的生辰,新娘子还早才能过来呢。” 这会还未开始用午膳呢,只怕要到傍晚时分,新娘的花轿才会到门口。纪清晨自个便成亲过,自然懂得这些。 “不碍事,我也不累,正好陪太子妃您说说话,”纪清晨浅浅一笑,倒是温柔地笑了起来。 此时人也来地差不多了,只是这次是婚宴,自然没请什么戏班子。是以一到时辰,她便请众人到席间就坐。 此时虽是午宴,却还是摆上了六十六桌,康王府中的三个灶间早就忙活起来了。就为着叫康王的喜宴能气派地举办,皇后娘娘还特地派了宫里的大厨出宫来帮手,据说今天光是灶上的大厨便有十来个。 只是喜宴上的菜品瞧着不错,可实际上除了凉菜之外,便是炖菜最多。毕竟炖菜做出来,放在笼屉里头,等宴席一开了,便叫人提了食盒上来,既不会凉了也不会坏了,只是这味道也就那般了。 纪清晨自然是不敢吃的,席上她就是喝茶,都是举起杯子,在嘴边轻轻地抿上一口。 早上的时候,杏儿和香宁便准备了点心,就为给她预备的。 长孙昭见她几乎没动筷子,刚想问是不是不合她胃口,不过又瞧见她的肚子,知道她是怕席上的东西,不敢随便用。对于纪清晨的小心翼翼,长孙昭倒是没觉得她是小题大做。毕竟在宫里,她也是除了皇后娘娘宫中的东西,就连安靖太后宫中的东西,都不敢随意地吃。 “我那边倒是有些点心,回头我叫人给你拿过来吧,”长孙昭轻声说,她怕纪清晨一整日都不吃东西,身子会受不住。 “我今日也带了点心,嫂子不用担心,”纪清晨立即低声表示。 长孙昭这才放心。 因着纪清晨如今坐在席上,又没怎么用膳,她便低声吩咐香宁和杏儿先去用膳。这会除了身边席边都有伺候的丫鬟,是以这些个夫人带来的人,都被领到旁处去用膳了。 只是今日来的贵夫人不少,便是连丫鬟都有不少。这些个平日里各个神气活现的贴身大丫鬟,这会却叫人安排在一处狭小的院子里用膳,而且桌上还得与不认识的人一处,自然是叫人不痛快。 香宁和杏儿到了用膳的地方,就瞧见国公夫人身边的采莲和栖霞,竟是也在。这些日子,杏儿一直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躲着谢萍如,这会瞧见她身边的人,难免有几分底气不足。 只是此时采莲和栖霞身边竟是坐着旁人。 她们只能选了远远地桌子,谁知刚落座,就听对面一个穿着青草色比甲的丫鬟,瞧着那边低声问:“我今个瞧着定国公夫人一直与宋大太太一处说话呢,这会竟是连丫鬟都一块来用膳。” “你懂什么,我可是听说了,两家这是要结亲呢,国公夫人早就瞧上了宋大太太的嫡长女了,”是个圆脸的陌生丫鬟。 这些丫鬟凑在一起,倒也会说些京城中的八卦。况且今日谢萍如一直与宋大太太形影不离的,那心思直白地简直叫所有人都瞧不出了。至于这几个说闲话的丫鬟,是不认识杏儿和香宁,要不然也不至于当着她们的面儿,便这般大胆地说裴、宋两家的是非。 “姐姐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听说是谢家那位状元郎,正在与宋姑娘议亲呢?”旁边头上金簪的丫鬟,一脸怀疑地问道。 香宁和杏儿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她们不过是用个午膳,便听到这等了不得的事情。 “果真是宋家的姑娘,真是一家女百家求,”另外一个丫鬟,忍不住羡慕地说。 待用过午膳,杏儿和香宁赶紧借口离开。 倒是路上,杏儿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这宋家竟是这般厉害,我瞧着那位宋大太太与国公夫人倒是亲热地很。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谢家的事情。” “说来那位谢状元,在京中声名赫赫,我瞧着国公夫人这算盘只怕要失算了,”香宁脸上露出轻嘲地笑容。 可她们却不知,这会她们离开之后,采莲竟是去了她们坐的位置。这会桌上还有未离开的丫鬟,一听说她们两个是元曦郡主的丫鬟,吓得险些傻眼了。这丫鬟大概是头一回跟着自家主子出来,是个胆小的,被采莲一吓唬,就将她们方才在席上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采莲本就仗着是谢萍如身边的丫鬟,瞧不上香宁和杏儿。这会得知她们竟是任由旁人诋毁国公夫人,气得便是拉着栖霞去找她们算账。 栖霞性子没她这般着急,只是劝说道:“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去禀明夫人吧,何苦与她们做口舌之争呢。” “这都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若是不去,那我便去了。好呀,都是国公府的人,听着旁人背后这般议论夫人,她们竟是连一句维护的话都没有。难不成她们便不是裴家的丫鬟?”采莲这会气性上来,拖着栖霞便去找杏儿她们算账。 其实她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事生气,虽说芙蓉的娥事情,谢萍如是拼死压住的。可这事又怎么能瞒得住采莲这样的大丫鬟,她今年十七岁,打从进府当值开始,便在谢萍如的院中伺候着。旁的丫鬟都说世子爷如何如何,可她却觉得世子爷俊美虽俊美,可太过冷漠。 反倒是五少爷,掀开帘子冲她微微一笑时,她只觉得整个人都飞扬了起来了。 可没想到竟是芙蓉那个贱蹄子,先爬上了五少爷的床。这会又听说宋家姑娘的事情,她便觉得杏儿和香宁就是故意不反驳,好让那些人趁机嘲笑五少爷。 这一团怒火,倒不是为了谢萍如,反而是为了裴渺。 她们出来的虽迟,只是走地却快,总算赶在她们回席上之前,拦住了。 “两位姐姐,可是有事?”香宁见采莲气势汹汹的拦着她们,忍不住轻声问道。 栖霞也觉得这事便是她们不对,也不该在康王府闹起来,这不是叫人瞧了笑话。可采莲瞧着左右,见没什么人,便干脆嚷嚷了起来,“好啊你们,竟敢在席上与那些人一同议论夫人的是非。” 竟是为了这件事? 这话说地杏儿和香宁都是一愣,倒是杏儿立即辩驳道:“采莲姐姐这话说地我倒是听不懂了,方才我们不过是用膳而已,至于旁人说了什么,那便不是我们能阻止的。” “满口胡言,难不成有人这般背后非议郡主,你们也阻止不了,”采莲嘴巴利索,一句话就把杏儿堵住了。 只是瞧着她这架势,倒是存心来吵架的。香宁又想起杏儿的事情,便立即说:“采莲姐姐若是觉得我们做的不对,还请你回去禀了夫人和我们郡主,便是要责罚我们,也该由主子来。” 香宁虽然瞧着温柔可人,看说出的话,却一点儿都不软和。 大家都是一等丫鬟,你可没资格教训我。所以她说完之后,便拉着杏儿准备离开。采莲瞧着她们不仅没与自个低头认错,竟还敢这样的态度,当即便火冒三丈,挡住她们的去路。 “采莲,这可是康王府,若是叫人瞧见了,丢得是咱们定国公府的面子,”香宁脸色一沉,再不客气。 “好呀,竟敢吓唬我,”采莲扬手,便要教训她。 “这都是在做什么呢?”只听头顶有一个声音传来。 待四人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就见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一跃而下,衣袍随风飘动,待少年站定时,闲闲地朝着四人看过去。 “给三皇子殿下请安,”杏儿和香宁都吓得险些咬到自个的舌尖。 旁边这棵树的枝干茂密,谁又能想到,堂堂三皇子殿下,竟能做出偷听这样的事情。 “在吵什么呢,说来给本王听听,本王也给你们决断决断,”殷景然一脸温柔笑意,可这笑容却叫四个丫鬟吓得双腿发软。 见没人说话,殷景然便朝着采莲瞧过去,呵笑一声,“方才你叫的声音最大,那不如便由你来告诉本王?” “殿下恕罪,”采莲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殷景然也不着急,只慵懒道:“你若是不说的话,我便把你扔到旁边那湖里,待会便是有人来救你,你这身子只怕也叫那些侍卫小厮看光了。” 一想到这位殿下如今的名声,采莲吓得连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她们不过就是丫鬟而已,这位可是永安王,便是连国公爷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 待香宁和杏儿回来之后,纪清晨便叫她们扶着自己到厢房中歇息,她只用了些点心,便又去歇息了。这距离接亲还有两个时辰呢。 可谁知她却是叫人给吵醒的,是太子妃派人来请她的。 待她过去后,就瞧见长孙昭正坐在屋子里,只是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太子妃召我过来,可是有急事?” 长孙昭抬头瞧见她,叹了一口气,“这事本不该劳烦你的,只是今日是我主持大局,竟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着实有些无奈。” 待纪清晨听罢,当场便震惊住了。 “您是说那位宋姑娘被人瞧见与三皇子进了一处厢房?” 宋如霜,吏部尚书宋显祖的嫡长孙女,也是如今京城有名的贵女,到了适婚的年纪后,当真是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谢萍如理想中的儿媳妇,便是她了。 这样的人,也被殷景然勾搭了? 真的服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别说纪清晨目瞪口呆, 便是长孙昭脸上的表情都是精彩纷呈。 还是纪清晨轻声问:“三皇子如今人呢?” 长孙昭轻咳了下, “说是去更衣了, 待会过来。” 更衣?他为什么要更衣? 想到他在裴世泽房中做的事情, 纪清晨仿佛看到了那位宋姑娘的下场。如今这位小爷, 真是一脸地邪气, 可偏偏这种邪气却比他原本气呼呼的样子, 更招惹姑娘。况且他又是皇子身份,如今还是皇上册封的永安王,要是这个宋姑娘真的顺水推舟, 做出什么事情,纪清晨都不觉得奇怪。 只盼着宋家的教养森严,能叫这位宋姑娘在权势和美色之间, 都能不迷失自我。 长孙昭也是十分无奈, 今日她在康王府里坐镇,可偏偏却又闹出这样的事情。反正她带人过去的时候, 殷景然已经离开了, 只留下那位宋姑娘在房中休息。 可是这反而更是说不出清楚。 宋大太太过来的时候, 脸色都是煞白的。 “宋姑娘已经叫宋大夫人带了回去, 我请你过来, 也是希望你帮着我好好地问问三弟,”长孙昭叹了一口气, 她虽是长嫂,可是殷景然这性子如今简直是放浪。 便是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偏偏这会前头正准备要去接亲呢, 长孙昭也不能拿这事去劳动太子爷,毕竟康王爷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妃,三皇子来了,”此时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匆匆走了进来。 待殷景然走进来时,只见他一身紫红色宝相花纹嵌紫色襕边锦袍走了进来,几个月不见,倒又长高了些,这一身衣裳穿地英俊挺拔。只是嘴角带着那一缕笑意,却像是带着剧毒的鲜花,虽美丽却危险。 自从殷景然转了性子之后,纪清晨每次再见他,便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其实他如今气质虽有些邪气,却十分出众,比起先前被两个哥哥掩盖了光芒,此时的殷景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独特。 这竟是叫纪清晨都不知该叹息还是感慨他有这般的转变。 “见过大嫂,见过表姐,”殷景然进来,冲着她们两个行礼,柔声说道。 见他还这么彬彬有礼的,长孙昭心中便更加无奈了。这好歹也是自家的孩子,是以她也不愿意把坏事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可对方又是宋家的嫡长女,说来在京中的名声,那要比殷景然好上太多。 长孙昭与纪清晨对视了一眼,纪清晨自然是不好开口问,于情于理也该是长孙昭说话。 “三弟,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孙昭无奈地问他。 这可是关系到人家姑娘的名声,就算殷景然是皇帝的儿子,可是也不能对人家姑娘不负责吧。 殷景然脸上突然露出为难的表情,随后轻声说道:“说来大嫂也许不信,我是偶尔碰到那位姑娘昏倒了,便出手相救。谁知竟是变成如今这般。” 长孙昭:“……” 纪清晨:“……” 那你救人便救人,你换什么衣服呀。 待长孙昭问他为何更衣时,殷景然理所当然道:“我一路抱着那位宋姑娘进了厢房,身上沾了她的香粉味,又流了些汗,便着人替我更衣了。” 长孙昭和纪清晨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哀叹,那你还不是抱了人家。 宋如霜乃是宋家的嫡长女,便是她祖父宋显祖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更是朝中重臣。对待这位宋家姑娘,自然不能太过随意。不过这件事也不是长孙昭能决定的,她只得如实说道:“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明父皇和母后。这位宋姑娘也是名门闺秀,身份贵重,便是赐婚给三弟你,也是合适的。” 长孙昭其实是想事先提醒他,这般抱了人家姑娘,是要负责任的。 偏偏纪清晨听了,第一时间朝殷景然望过去,见他嘴角微微咧起。她便知,只怕他下面又有石破天惊的话等着她们呢。 “大嫂,我倒是觉得这位宋姑娘可不是合适的王妃人选,”殷景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长孙昭略有些奇怪,却还是耐着性子,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方才她在我跟前那般无缘无故地昏倒,若是真的,只怕这位姑娘就是身子太过虚弱。王妃这位置,她是胜任不了的。若是假的,那她便是故意在我面前那般作态,这样的女人,我可不喜欢。” 长孙昭确实被他惊呆了。 至于纪清晨早已经放弃了,她就知道这小子如今是有一堆话等着她们,而且这会还每句话都特别理所当然。 你可真是能耐啊,纪清晨无奈地一摇头。 “可是这位宋姑娘被你抱进厢房中,那么多人瞧见了,”长孙昭说了这句,却是微微摇头,无奈道:“既是三弟你这般说,那此事便如此这般吧。” 左右这最后能做定夺的,也只有圣上。 那就要看看究竟是宋显祖这位老臣比较被皇上看重,还是殷景然这个幺儿更讨得皇上的欢心了。 就在长孙昭准备叫他先到前院时,就听一个宫女进来通禀,“娘娘,康王爷结亲的轿子回来了。” 长孙昭一瞧时辰,可不就是快到了吉时了。 “嫂子先去吧,我来照顾表姐,”殷景然微微一笑。 长孙昭知道他如今虽说性子古怪,不过却也不是是非不分的。所以纪清晨交给他照顾,她倒也不担心。就连纪清晨都点头,叫她先过去瞧瞧。 今日已经出了宋姑娘的事情,长孙昭不敢有纰漏,便是急急离开。 等她走了之后,她身边的宫人也都跟着离开了。而杏儿和香宁两个丫鬟,这会瞧见殷景然,便如同耗子见到猫一般,连抬眼瞧一眼都不敢。 她们倒是想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纪清晨,可是想着今日是康王大婚的日子,便不想叫郡主再受累去想那些。这正打算待回了府里,再禀明郡主也不迟的。 谁承想她们还没来得及说呢,三殿下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两个丫鬟自个都被吓傻了。 “表姐,如今身子重了,这种宴会还是不要来的好,左右也没人敢说你,”殷景然瞧着她的肚子,倒是十分关心地说。 纪清晨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能如你这般随心所欲的。” “表姐羡慕我?”殷景然畅快地笑了一声。 纪清晨被他的恬不知耻逗乐了,羡慕吗?倒也不是,只是瞧着他这般随心所欲的活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只是可怜了那位宋姑娘,只怕名声便要坏了。 到底还是女子,纪清晨还是说道:“若是那位宋姑娘并非故意昏倒的,你可愿意娶她?” 她这般问,也是基于宋如霜不是故意攀扯殷景然的。毕竟若是她真的是故意在殷景然面前昏倒,好叫他救了自己,从而攀上他,得到王妃的位置。纪清晨都要打心底瞧不上她。 只是如果她并非故意的,这倒是还有考虑的可能性。 谁知殷景然却哈哈一笑,说道:“我压根就没想过娶她。她若是非要嫁我,侧妃的位置倒是有。” 纪清晨一愣,有些疑惑他为何这般对宋如霜,便问道:“你不喜欢她?” “我自然不喜欢,不过我听说定国公夫人倒是挺喜欢她的,就算宋家三心二意的,她倒是还一心一意呢,”殷景然痛快笑说。 纪清晨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到谢萍如。 “表姐何必在意她们呢,谢氏想叫自己的儿子娶了宋家的女儿,无非就是看中了宋家的权势。以为这般就能与我哥对抗,简直是痴心妄想。” 纪清晨忍不住扶额,“你这般做,是为了世子爷?” “那不然呢?”殷景然笑着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那你上次故意在书房里那般,是为了世子爷吗?”纪清晨忍不住沉下脸。 殷景然立即露出讨好地笑容,“那次是我故意气我哥的,谁叫他总是与太子爷一块来捉我。” 不过他还是解释:“你放心吧,那个丫鬟如今还在我宫中呢。便是我日后出宫建府了,也会好好待她的。” 纪清晨:“……” 好吧,你赢了。 喜事连连 第一百六十三章 康王的大婚自然十分圆满又顺利, 待将新娘子送回新房内, 长孙昭这才是松了一口气。待她坐下后, 纪清晨叫人给她倒了一杯茶, “太子妃受累了, 先歇息一会吧。如今客人都已经落座了。” 这会康王在前头宴客, 女眷这边也已经落座了。长孙昭中午的时候已经露面了, 这会也便趁机歇息了一会。 她瞧着纪清晨笑了下,柔声问道:“沅沅,方才我离开后, 三弟可有与你说那位宋姑娘的事情?” 原来长孙昭也故意刷了个心眼,她知道殷景然有些话不会与她说,倒是肯与纪清晨这个亲表姐说。况且纪清晨还是他亲嫂子呢。 纪清晨怔了下, 倒是没想到就连太子妃都要和她玩心眼了。苦笑道:“表嫂, 景然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不想与人说的, 便是谁都没用。就连柏然哥哥和世子爷都拿他没法子。” 至于这位无法无天的小祖宗, 这会倒是正在前院找殷明然喝酒。 本来殷明然正在敬酒, 只是他身份尊贵, 旁人也不敢随便地灌他酒。就算有胆大不知死的, 刚灌了几杯,太子爷那眼睛便瞧了过来。所以自然是没人再敢随便地灌酒了。 可谁知这里头还是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殷景然端着碗便过来,走到康王的面前, 一脸笑意, “二哥,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弟弟心底十分高兴。恭喜二哥你娶得如花娇妻,幸福和美。这碗酒是弟弟我敬你的,我先干为敬。” 还未等殷明然说话,他已经一碗酒仰头喝了下去。 此时在一旁早就等着闹腾的勋贵子弟,登时拍手叫好。这酒席上要是还不叫人尽兴,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倒是太子爷忍不住扶额,他真是能吓退所有人却偏偏拿殷景然没法子。 裴世泽早在殷景然端酒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只是他还走到跟前,殷景然就已经仰头把酒给喝了下去。 “既然三弟先喝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占你便宜,换碗来,”殷明然知道此时席上的人都在看着他呢,他心底冷笑一声,不愿意在人前叫殷景然落了面子。 而跟在他身后的侍从,面上一僵,却又不敢劝阻,只得替他把酒杯换成了碗。 等人将殷明然手中的那龙凤呈祥描金胭脂红碗倒上一杯酒时,他手指捏着碗边,将碗递到嘴边,一仰头就把酒一饮而尽。 “好,王爷好酒量。” “爽快、豪气,两位王爷果然是手足情深啊。” 旁边众人的话却是一句又一句地传了过来,好在殷明然打小便在辽城长大,这酒量还不算差。只是这酒一碗下去,还是有些头昏眼花。 可谁知殷景然又叫人给他倒了一碗,又是痛快地一饮而尽,待他喝完之后,才说:“这是我敬二嫂的酒,不过今个是见到二嫂了,我便先喝未敬。 既然是康王妃不在这里,这碗酒自然是康王喝了。 待殷景然还要喝第三碗的时候,一直坐着的太子爷站了起来,冲着殷景然说道:“三弟,不要灌醉了你二哥。今夜他还要洞房花烛呢。” 这话旁人是不敢劝的,可是从殷柏然口中说出口,却又不一般。毕竟如今殷景然的性子,也只有殷柏然能擒住了。至于旁人听到这话,都是哄然大笑。 席上一片笑声,殷明然已泛红的脸颊,都染上了一层笑意。 倒是殷景然这会白皙如玉的脸颊,却丝毫未变色,此时已经又一碗酒端在他手上。就在他要喝的时候,突然一只修长如玉雕地手掌缓缓地搭在他的手背,随后接过他手中的碗。 裴世泽转头看着他,“哪有三殿下一人喝的道理,不如这碗就请殿下让给我,让我来敬王爷。” “好呀,你们是存心来灌我酒的,想看我笑话是吧,”康王见状,哈哈一笑,又是伸手拍着裴世泽的肩膀。 可是这碗酒他却不会不给面子,毕竟对方可是裴世泽。 待康王连喝了三碗之后,倒是没人再好意思灌他酒了。毕竟这万一真把人给灌醉,岂不是毁了人家的洞房花烛。所以后面倒是也没什么人再敢找康王爷拼酒。 反倒是裴世泽喝完,沉着脸对殷景然,低声说:“你给我出来。” 他说地声音极小,不过却不是那么地客气,待他转身出去之后,殷景然也跟着走到外面。只是刚走到僻静的地方,裴世泽站定,转身瞧他,便是摇头:“你可真是……” “大哥,虽说掺了水的酒有点儿难喝,不过总比大醉了好吧,”殷景然一脸嬉笑。 他都没用裴世泽逼问,自个就承认了。气得裴世泽只能无奈地皱眉,如今他还真是有种刀枪不入的感觉了。你若是训斥他,就跟你嬉皮笑脸的。裴世泽本就对他感情复杂,如今就更加复杂了,简直是不知道该训斥好呢,还是不管他呢。 “今日乃是康王爷大婚,你又何必找他不痛快,”想了想,裴世泽还是说道。 殷景然靠在背后的圆柱上,一副懒散的模样,气得裴世泽就想叫他站直了。他是殷景然的骑射师傅,自从他回京之后,他的骑射都是裴世泽在教。这大概也是皇上想叫他们兄弟两个,培养培养感情吧。 只是裴世泽待他严厉,殷景然又是被宠惯了的,自然满肚子的怨言。兄弟两人,感情还没培养呢,梁子倒是结下了。 殷景然觉得裴世泽是故意借机打压他,而裴世泽原本就因为他的身份而敏感,可偏偏这件事又是皇上的命令,他不得违命。 可自从安素馨去世之后,两个原本相隔千山万水的兄弟,反而比以往任何都要靠近。 宫里是个什么地方,裴世泽自然明白,景然如今能靠着皇上的宠爱肆意妄为,可万一有一日,皇上的宠爱不在了呢。 他不能看着他走向不归路,他是他的哥哥。 裴世泽眉头依旧紧锁着,可是心底却早已经将他看作是自己的亲人。 “我听说你今日救了一位姑娘,”这是纪清晨派人来告诉他的,当然纪清晨还是站在殷景然的立场上,用的都是救。 殷景然略一挑眉,还以为他会被骂呢,没想到他那个表姐倒是替他说话了。他又不傻,这会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抱宋如霜,“她昏倒了,我便救了她。” 关于宋如霜和裴渺的事情,裴世泽也是略有耳闻。裴家的事情,素来只有他不愿意去管的,却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低声说:“只怕皇上这次不会轻易罢了,你要小心些。” 宋如霜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她祖父宋显祖在之前几次政辩中,都坚定地站在皇上这边。外面早有议论,宋显祖会是下一任的内阁首辅。 殷景然却不在意地一耸肩,嗤笑道:“我可不喜欢那样做作的女人。” 裴世泽被他气得不轻,他自个便是认死理的人,喜欢纪清晨一个人,都是奔着一辈子去的。瞧见他这般随意任性,怒道:“你若是不喜欢她,你抱她做什么?” “她昏倒在我面前了,”殷景然瞪大了眼睛。 裴世泽当即冷哼,“你若是真的为她好,便该叫了仆妇去救她。” 殷景然哈哈一笑,瞧着裴世泽,“哥,你知道我是故意的吧。” 裴世泽要不是知道他是故意的,还不至于这么生气呢。 “我也是帮你除了一个心腹大患啊,要是真叫宋显祖的孙女嫁给你那个五弟,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呢,”殷景然无辜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你看啊,我都是为了你好。 裴世泽气地笑了,“那我是不是还应该与你说一声谢谢?” “谢谢倒是不必,咱们可是亲兄弟。” 裴世泽:“……”他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 果不其然,皇上知道这件事后,便把殷景然叫去大骂了一顿。平日里,殷景然去惹那些丫鬟宫女,他当作没瞧见一般,素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没想到他现在倒是胆大妄为到,竟然去招惹这样的贵女。 况且宋如霜身份也算是显贵,皇帝便表示要给他赐婚。可谁知殷景然却死活不从,理由自然就是他与长孙昭说的那两个。殷廷谨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样多的借口等着他呢,当即气得呵呵直冷笑。 可他也拿殷景然没法子,总不能真为了一个连面儿都没见过的小姑娘,再把亲儿子打一顿吧。况且殷景然也振振有词地说了,他那是路过遇到人家姑娘昏倒了,这才伸手相救的。 哪有这样强迫恩人的道理。 这事就连纪清晨在家养胎都听说了,更何况这些日子,她见着谢萍如,她也是没鼻子没眼睛的。眼睛那怨怼和愤恨,真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能压下去。 有时候就是不经意投过来的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怨怪。 纪清晨自然也知道了,景然听到杏儿她们吵架的事情。知道他只怕也是为了自己,才淌了宋家和裴家这个浑水。现在这水真是被他搅和地更加瞧不见了。 流言本就有夸大的效果,如今外头传地更加是不堪,已变成宋姑娘和三皇子在康王爷的大婚中偷偷地幽会。谢萍如就是再想要这个媳妇,定国公府却是丢不起这个脸面的。 倒是纪家也有好消息传来了,纪宝芙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是纪延生一个下属家中的嫡子,样貌虽不多出众,品性倒是不错。况且又是纪延生又是上司,所以纪宝芙便是嫁过去也不会遭罪。 婚事定地快,就连婚期都快。纪宝芙到底已经十七岁了,她的嫁妆早就准备妥当了,如今婚期一定下,就等着嫁人。 可偏偏她嫁人的时候,正赶上纪清晨要生产的时候。所以婚期一定下来,她就叫人送了一份厚礼回去。也叫人回去说了,只怕到时候没法子参加她的婚礼。 谁知还真叫她说中了。 九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眼看着纪清晨便要临盆了,就连裴世泽都一直在家中。可偏偏今日肖霆来家中找他,说是火器营的库房出了点事情。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裴世泽也不敢大意,立即骑了马,与他一同前往火器营库房。 待检查过后,才发现是库房有一处漏雨,竟是把库里存着的□□给弄地返潮。他自然训斥了看管库房的人,又叫人赶紧把东西搬出来。这忙了一天,都没有消停的。 谁知就在他亲自清点库存的时候,裴游却来了。 “世子爷,郡主傍晚的时候发动了,已着人去请太医了,还请世子爷赶紧回去吧。” 裴世泽手中的账本,一下掉在地上,翻腾了两圈之后,他猛地朝外面走过去。 这满脑子都是,沅沅要生了。 喜得龙凤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纪清晨是傍晚在院子里散步时, 突然觉得肚子开始疼, 其实之前两天也有那种感觉, 只是虚惊一场而已。可是这次当肚子再有感觉传来时, 她却异常冷静。 香宁当时正在扶着她, 陪着她在院子里转悠。这也是太医叮嘱的, 说是适当地散步, 对于生产颇为有利。裴世泽在家的时候,都是他陪着纪清晨转悠的,可是他这会不在家, 便由香宁陪着。 见她突然顿住了脚步,香宁还有些奇怪呢,正要问怎么了。 就听她突然轻声说:“香宁, 我好像要生了。” 生…… 香宁啊了一声, 扶着她的手臂,赶紧喊了丫鬟过来, 把她扶到房中。这几日产房是早就准备好了, 又因为是十月底了, 所以连炭炉都准备好了。所以她这边刚发动, 丫鬟们便将她扶到了产房里。 纪清晨抓着香宁的手, 说道:“你派丫鬟去书房找裴游,叫他立即去请世子爷回来。还有, 再派人去老夫人院中,就说我要生了。” 香宁知道她担心什么, 立即点头, “郡主放心吧,奴婢知道的。” 她刚说完,接生嬷嬷便进来了。这两位接生嬷嬷乃是宫里的嬷嬷,是皇后特地派给她的,因为她产期近了,所以提前几天便住到府里了。这边纪清晨刚躺下,接生嬷嬷便已经赶了过来。 裴老夫人那边是杏儿亲自过去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两位正陪着她说话呢。待杏儿进去一说,老夫人赶紧神色紧张地要起身去瞧瞧。 “老夫人,郡主说了这会才开始发动,只怕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生呢,所以请您先在院子里等着好消息吧,”杏儿赶紧说道。 坐在下首的裴玉敏也说道:“祖母,三嫂说地是。再说您这会去了,只怕叫三嫂更紧张呢。” “祖母,我愿意代您去瞧瞧,”裴玉晴听到纪清晨要生了,便是坐不住了,想过去看看。 却不想老夫人轻斥了一声,“胡闹,哪有小姑娘去瞧的。” 好在裴老夫人吩咐了钱嬷嬷过去,这位乃是跟在她身边四十年的了,就连国公爷裴延兆瞧见了,都要恭敬地喊一声钱妈妈呢。 一听裴世泽今日出门了,老夫人倒是皱眉,“他媳妇眼看着就要生了,他怎么还能出门呢。” “老夫人,世子爷这几日都在家中,只是今日三姑爷来家中,说是营中有事,务必请世子爷去处理,”杏儿立即替裴世泽辩解了一番。 老夫人这才点头,却又是吩咐她们赶紧回去吧。 待裴世泽回来的时候,就连曾榕都到了,纪延生也来了,不过这会却被裴延兆请到书房去了。 “岳母,”裴世泽冲着曾榕一行礼,便赶紧朝着产房里头张望着。 曾榕瞧着他一脸紧张地模样,还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这还到时候呢。” “就是,世子爷一路上回来也风尘仆仆的,不如先去换一身衣裳,”对面的谢萍如抬起头,瞧着面前高大的裴世泽,一脸温和地说道。 曾榕也跟着说:“是啊,世子爷先去换身衣裳,沅沅这边,有夫人和我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产房内一声痛呼,是纪清晨的声音。听的裴世泽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他自然是没机会见过别人生产,这是他和纪清晨的第一个孩子,之前也曾听接生嬷嬷说过生产的艰难。可是这才是刚开始,他就觉得心头直跳,恨不得立即冲进去。 “沅沅她没事吧,”裴世泽朝曾榕望过去,一脸惊疑地问。 曾榕又劝了他一会,这才把人给劝回去了。 等他换了衣裳,便又来了产房。曾榕这才坐下没一会,就见他回来了,登时哭笑不得,“老爷也来了,这会只怕在书房里与国公爷说话呢。若是世子爷没事,就过去陪陪老爷说话。” 裴世泽没说话,只是眼睛还朝着产房看过去。此时他手掌已经捏紧了,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火堆上慢慢地灼烤着,生怕错过她的一点儿声音,可又怕听到她的声音。 “夫人和岳母可用过晚膳了,若是还未用过,便先去用膳,这里由我来守着,”裴世泽轻声说。 谢萍如嫁进定国公府这么久,认识裴世泽也快有二十年了,却从未见过他着急的表情,如此明显。便是说着话,他的眼睛都还是盯着产房方向。 曾榕确实是没用晚膳便过来的,只是这会谁还有吃饭的心思。 便是时间都过地如此慢,不仅外头的人慢,就连里面的人,都觉得度日如年。 纪清晨已经满头大汗,她不敢喊,怕自己到了真要生产的时候,反而会没了力气。只是她肚子的阵痛频率却越来越频繁了。她抬头看着香宁,说道:“香宁我有些饿了,你去叫人准备饭食,我想喝鱼汤。” “奴婢知道了,”香宁赶紧往外走。 等她一掀开帘子,坐在椅子上的裴世泽,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见是她出来,立即问道:“沅沅怎么样?” “回世子爷,郡主说有些饿了,叫奴婢出来叫膳,还说想喝鱼汤,”香宁赶紧说道。 这倒是叫曾榕笑了起来,“这孩子倒是个沉得住气得,这头一回生产还能这般冷静。赶紧叫人去准备吧,顺便再叫人把参汤给熬上。” 曾榕这话倒不是夸张,一般女子生产,头一回总是最凶险的。这肚子刚疼起来,便大喊大叫的也有,到了真生产的时候,反而没了力气。纪清晨这会还能想着吃东西补充体力,倒是叫曾榕放心不少。 裴世泽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知道她性子本就是冷静的。想当年他们一起逃命时,她不仅能自己去找水喝,还能将水带回来。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已经快到两个时辰了。裴世泽见谢萍如和曾榕都是强撑着,便开口劝道:“不如太太和岳母都先回去休息一会吧。” “没事,我还不累,不如国公夫人先回去休息一会吧,”曾榕温和地说道。 倒是谢萍如还真有点儿熬不住了,曾榕可比她年轻了足足二十岁,况且她素来便休息地有些早,这会瞧着时辰是平时她安寝的时间。只不过她这会如何能离开,不说别的,便是老夫人那边只怕都还没睡下呢。 今日老夫人不仅派了钱嬷嬷留在这里,方才每隔半个时辰,便叫丫鬟过来一趟。 不过产房里的动静是越来越大了,众人倒是精神一振,都朝着产房看了一眼。 接生嬷嬷是个经验丰富的,一瞧便知道只怕是快了。便赶紧叫丫鬟喂着她喝了一碗参汤,补充体力。 待又过了一刻钟,接生嬷嬷喊道:“郡主,再用力啊,都已经看到小主子的头了。” 纪清晨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眼看着骨关节都泛着白了,可偏偏痛地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真的是太疼了,叫她死去活来地那种痛。 裴世泽站在外面,听着里面一声又一声尖锐地声音,要不是曾榕拦着,只怕他这会都要冲进去了。 “世子爷,这产房你可进不得,”曾榕瞧着他脸色都白了,知道他是真的担心,可偏偏这会却也只能拦着他。 直到一声响亮又清脆地哭喊声传出来,曾榕都猛地回头,倒抽了一口气,这是生了? “生了吗?是生了吧,”裴世泽恍惚地问了两句,就已经走了过去。 待他刚到门口,就见帘子又被掀开,杏儿从里面出来,满心欢喜地喊:“郡主生了位小少爷。” “谢天谢地,可真是祖宗保佑,”曾榕激动地喊了一声。 “沅沅怎么样了,”裴世泽低头问道。 杏儿见世子爷一脸紧张,知道他是担心郡主,语气开心地说:“郡主好着呢,这会接生嬷嬷正在给小公子洗澡呢。” 谁知这边刚说完,就听里面喊道:“还有一个,赶紧的,这还有一个。” 门口的人登时面面相觑,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裴世泽,都变了声调,“还不赶紧进去瞧瞧,终究是怎么回事。” 杏儿又赶紧回身进去了。 就这般又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等里头又是一阵哭声,这会杏儿倒是比上次出来的早,脸上那欢喜都快盛不下了,“是个小姐。” “沅沅这是生了龙凤胎啊,”曾榕都惊愕地有点儿愣住了,随后她又是一阵大喜,“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都说多子多孙是福气,素来连双胎都是极大的喜事,更别说这龙凤胎了。 这要是传出去,那也是叫所有人都羡慕的事情。 就连此时的谢萍如,都快掩饰不住脸上嫉妒的表情。这纪清晨也不知是天生的福气,还是如何,竟是连生个孩子都是龙凤。 待回过神,曾榕赶紧笑着叫人去报喜,而谢萍如也站了起来,满脸地欣喜地说:“这可真是咱们定国公府里的头一等大事啊。赶紧叫人去各房报个喜信。老夫人那边只怕也等着呢,赶紧都去。” 没一会,就连纪延生都赶了过来。他都和裴延兆下了好几盘棋了,只是一直心思不定,倒是叫裴延兆赢了好几局。只是裴延兆是公爹,倒是不好这会过来。 等里面将两个小家伙洗干净,这才将他们裹上小被子,叫人抱了出来。 裴世泽低头看着两个丫鬟手中抱着的,那么小小的一团,只怕连他半只手臂的长度都不大,眼睛还没睁开,小脸蛋地红红的。 “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啊,”曾榕见他也不问,倒是先忍不住地问了起来。 这初生的孩子实在是瞧不出来男女之别,倒是她瞧着略大些的,问道:“这个是哥哥?” 谁知她刚说完,桃叶就抿嘴一笑,“夫人这回可说错了,奴婢手里抱着的是小姐。” “奴婢这个才是小少爷呢,”艾雪也笑着接了一句。 方才一生下来,接生嬷嬷说小少爷瞧着有点儿瘦弱,可谁知待小小姐生下来后,这才叫所有人都觉得又惊讶又惊奇呢。没想到小小姐的个头竟是比小少爷的要大呢。 裴世泽这会还低头打量着两个小家伙,只见他们两个安静地躺在厚实暖和地小襁褓中,小小的脸蛋在襁褓里显得格外地软和。他紧张地不敢去碰他们,仿佛这是两团豆腐,他一伸手就能戳碎了。 直到他鼓起勇气,轻声问:“我能抱抱他们吗?” 两个丫鬟都一愣,相互看了一眼,而身后的谢萍如反而是先开口的:“世子爷,这可不合规矩啊。” 大户人家讲究抱子不抱孙。 只是曾榕却笑道:“自然可以了,你可是他们的爹爹。” 爹爹啊,是啊,他可是爹爹。 裴世泽嘴角已漾起了笑意,这是和他血脉相关的小家伙啊,居然还一次来了两个。 到底像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际蒙蒙亮, 帘帐内的人终于算有了点儿动静, 纪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 就看见床边正坐在躺椅上的人。她怔了下, 瞧着面前的人, 有点儿意外。 裴世泽因为生得太过高大, 窝在躺椅里, 显得又拥挤又憋屈。 “柿子哥哥,”纪清晨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可是刚一出声, 就觉得身体像被碾压过一般,浑身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酸痛。 裴世泽睡得浅,她一出声, 他就醒了。 他立即站了起来, 走到她床边,坐在床榻上, 伸手摸着她的长发, 满脸柔情:“沅沅, 你醒了。” “你怎么躺在这里, ”纪清晨心疼地问道。 裴世泽温和一笑, “我想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 这话一说出口, 纪清晨的心软地像被温水泡过的,说不出的温柔缱倦弥漫在两人中间。平日里身边总是跟着丫鬟小厮, 可是在她生产后醒来后的第一眼, 却是看见他。 那些撕裂般地疼痛,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微不足道。 “沅沅,你要看看孩子吗?”裴世泽提到两个小家伙,连声音都有股掩盖不住的欢喜。 纪清晨自然是想的,她生过孩子还没怎么瞧两个小家伙,便昏睡了过去。毕竟生两个实在是太过耗费体力了,她最后着实是体力不支了。 裴世泽又说:“厨房已经准备了吃食,我叫人准备吃食过来。” 纪清晨这会也觉得饿,便轻轻点了点头。裴世泽将她抱着半坐了起来,身后的锦垫摆地高高的,叫她的腰身靠在上面。这会等在外面的丫鬟,也听到里面的动静。 “世子爷,可是郡主醒来了,”香宁在外面轻声问道,她们丫鬟都被世子爷赶出来了,说是他在里面守着郡主便好了。 可是这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谁都不敢离开,都竖着耳朵听着内室的动静。方才一听到里面有响动,一个个都贴着门房,凝神静气地等着。 “将两个小主子抱过来吧,郡主想见见,还有叫人把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裴世泽开口说道。 此时外面的天际越发地亮堂了,待这边打开了房门,纪清晨着急地转头瞧过去,就见两个奶娘手中,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 这次本是给小家伙准备了两个奶娘,没成想竟是一次来了两个小家伙,准备的两个娘娘倒是一人一个。 孩子还没到跟前,纪清晨就已经喜笑颜开了。只听襁褓中,两个小家伙此时正睡得香甜。纪清晨眼巴巴地瞧着奶娘抱着他们,立即朝裴世泽撒娇:“柿子哥哥,我也要抱他们。” 这可是她亲自生的小家伙,凭什么别人能抱,她只有看着的份啊。 裴世泽瞧着她眼巴巴的模样,登时笑了,便伸手先将左边奶娘抱着的小家伙接了过来,轻声说:“这是哥哥。” 接着他又抱着右边奶娘手里的小姑娘,在她床边坐下。纪清晨低头看着躺在怀中的小东西,禁不住地伸手去戳了下他的脸颊,好在她早就修了指甲,又是用指腹轻轻碰了下,所以小东西没有丝毫地不适,反而咂了咂嘴,嘴边冒着奶白的泡泡。 “柿子哥哥,你快看,”纪清晨像是瞧见什么天大的事情般,又激动又兴奋地喊着裴世泽瞧。 裴世泽正在抱着他的小闺女,就听纪清晨一脸兴奋地喊着他。于是便又转头瞧着过去,就见小家伙嘴边还有奶泡泡呢。 待纪清晨抬头,又看着旁边的女儿,又是满心的柔软。虽说这会依旧还红通通的,可是两人都是高鼻梁,这点儿倒是像足了爹娘。自然纪清晨也不会太过担忧,毕竟这两个可是她和柿子哥哥亲生的,便是再如何,都不会丑的吧。 “我还想抱她,”纪清晨满眼柔情地瞧着小女儿,这可是她的小姑娘啊,以后说不定她会长得十足地像她,到时候她会把小姑娘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叫所有的小姑娘都羡慕她。 裴世泽刚要接过儿子,却又听她撒娇:“我想两个一起抱嘛。” 虽说这两个小家伙也没多重,只是她刚睡醒,这会身上只怕还疼着呢。裴世泽自然皱眉,轻声道:“沅沅,不许胡闹,太医说你这几日不宜大动。你先一个个抱,待过几日身子恢复了,再一块抱着他们。” 裴世泽虽然宠着她,可是事关到她身体的时候,他却也不是一个劲地任由她胡来的。 纪清晨轻撇嘴,却还是乖乖听话。 两个小家伙虽然被抱来抱去,不过却乖巧地很,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所以就算丫鬟把膳食端了上来,纪清晨还舍不得叫奶娘把孩子抱走呢。裴世泽怕她饿着,揽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那就他们留在这里,你先用膳。” 于是她用膳的时候,奶娘们便抱着孩子在旁边等着。 纪清晨吃两口便要抬头看一眼,就连裴世泽都忍不住低声笑道:“就这么舍不得?” 其实怀孕的时候,反倒没想那般多,只想着能有个柿子哥哥血脉相连的小家伙,可真是好啊。可谁知道当看到两个小东西时,那满腹的柔情和说不出的感动,竟是叫她眼眶隐隐泛着泪。 裴世泽见她泪意盈眶,赶紧伸手搂着她,“好好吃饭,不许哭。” 他声音严肃,倒是真把纪清晨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 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和长孙女出生了,这可是头等的大喜事,裴家一大清早便派人去送各府上送了红鸡蛋和喜饼。就连纪家那边都准备起来了,但凡是亲朋好友都没漏下。 况且纪清晨又是生的龙凤胎,京城这几十年来,都没听说过谁家有生龙凤胎的。所以这消息不过才上午而已,便传得到处都知道了。 皇后自然也是一大清早就得了好消息,她又惊又喜,倒是赶紧叫人又开了库房。原本只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会倒是还得重新再备上一份儿。 她的身份自然是不好出宫的,所以便叫太子妃待到洗三的时候,便到定国公府上走一趟。 就连殷廷谨得知这消息的时候,都一脸喜气地说:“朕早就说过沅沅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就是有福气的,开枝散叶乃是婚后的头等大事,有些人为了生子那真是求神拜佛的,多少苦药方子都喝下去了。却不想她这头一胎,便是儿女双全了。 待到了洗三的时候,纪宝璟是一大清早就坐车过来了,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叫她给带回来,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礼哥儿,都要来看小姨母生的小宝宝。 更别提温启俊,今个闹腾地连学堂都不要去了,纪宝璟难得慈母一回,便叫人去学堂告假,把两个都一块给带过来。 晋阳侯府本就和定国公府离地不远,纪宝璟昨个就想来了,却是叫温凌钧拦下了。倒不是说怕定国公府的人说什么闲话,只是纪清晨这刚生了孩子,难免还疲倦呢,一个个都过去瞧她,反倒是叫她不能好生地坐月子。 反正洗三亲朋都是要上门的,被温凌钧这么劝,纪宝璟这才打消了主意。 温凌钧劝了自个的媳妇,抹了抹额头又在心底骂裴世泽,这不是专给他找事。 “小姨母,”温启俊走地快,抢在纪宝璟和弟弟礼哥儿前头跑了内室中。 纪清晨这会正坐在床上呢,她身上穿着一身浅粉色绣文竹中衣,长发披肩,巴掌大的小脸倒是显得有些丰腴。 “俊哥儿,快过来叫小姨母抱抱,”纪清晨瞧见他,便是欢喜地张开手臂,温启俊一下就扑了上去。 只是小家伙一抬脸,就问:“小弟弟和小妹妹呢?” 这会礼哥儿也被奶娘放了下来,小短腿迈到纪清晨的床榻边上,学着哥哥的模样喊:“小弟弟,小妹妹。” 纪清晨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哼了一声,“连声小姨母都不知道叫,就知道喊小弟弟小妹妹哦。” “你也别逗他们了,我也要瞧瞧我的外甥和外甥女,”纪宝璟在一旁给两个儿子撑腰。 这话刚说完,就见两个奶娘抱着孩子进来了,方才两个小东西饿地直哭,便被奶娘带下去喂奶。纪清晨倒是想亲自喂养,只是她身子一向单薄,也就是从昨日才有点儿奶水,还不够一个喝的呢。 她自然也不敢饿着这两个小东西。 纪宝璟低头瞧着奶娘怀中的小东西,脸上可真是掩饰不住地惊喜,这高鼻小嘴儿的,她自个也是生了两个孩子。可是自家孩子出生的时候,可是远不如这两个长得漂亮。 “长得可真俊啊,”纪宝璟伸手接过一个,低头用手指勾了下小脸蛋,待得知自个抱地是妹妹时,就更加喜欢,她自个只有两个儿子,一心盼着再生个闺女呢。 待她低头仔细瞧着,肯定地说:“还是像你,这鼻子,小嘴儿可真是跟你小时候那会一模一样呢。还有这浓密的头发,我记得你刚生下那会,也是一头乌黑的头发,别提多漂亮了。” 纪清晨出生的时候,纪宝璟早已经记事了。 本以为今日顶多便是大伯母和曾榕来而已,可是当纪老太太被人扶着走进内室的时候,纪清晨的眼泪一下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这可把众人急坏了,曾榕赶紧哄她:“沅沅,这坐月子可是千万不能哭的,小心哭坏了眼睛。” “你若是再哭,祖母这就坐车回去了,”老太太板着脸看着她,还真是把纪清晨吓住了。 于是她乖乖地坐在床上,眼泪拼命地含在眼眶里,落也不敢落地,可怜巴巴地劲儿,叫老太太又好奇又好笑。 待老太太在她床边坐下,才拿出帕子替她拭了拭眼泪,“都是要坐娘亲的人了,居然还这般爱哭,也不怕叫人笑话。” “我才不怕呢,反正有祖母疼我呢,”纪清晨娇娇地说,软软地话腔倒还像是小时候撒娇那会呢。 老太太都不知多久没有出门了,可偏偏为了她的这个小心肝,真是不辞辛苦地坐车过来。待正要叫人给她瞧瞧,她的两个重孙子时,就听丫鬟进来通传,裴老夫人来了。 原来裴老夫人听说老太太来了,便也过来瞧瞧纪清晨。 正好裴世泽就在她院子中,所以亲自扶着老夫人过来了。这两位年轻的时候,就是手帕交,这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如今又是一对儿亲家,可不就是亲上加亲。 可谁知这对儿老姐妹,倒是坐了一会,就起了争执。 “我瞧着这两孩子可真是与世泽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小高鼻梁,这嘴巴在,”裴老夫人看着孩子,满脸笑意的说。 谁知纪老太太听了却不认同了,立即说:“我看着还是像沅沅,我们沅沅打小生下来,也是这样的一头乌黑头发,不知道多漂亮呢。” 听着两位老人家,这有些幼稚争论,纪清晨哭笑不得。 可是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裴世泽,正冲着她温柔一笑。 春节快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裴世泽这几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便是身上那股子凌厉的劲儿都淡了不少。这日正好赶上皇上召见他还有另外几位, 为的是来年的西域诸国的进贡之事。 这次进贡乃是圣上登基之后的第一次, 特别是蒙古国此番也将前往。自蒙古与大魏之前的一战之后, 所谓的蒙古铁骑不仅被大魏抵挡在国门之外, 更是被逼退回近百里之远。只不过西北荒芜, 并没有多少大魏人愿意迁徙往那里。 后来蒙古赔款, 皇帝便又将土地还给了他们,并且蒙古人承诺五十年内不得再犯。虽说这些番邦之人,转头就能撕毁协议, 可最起码这次大魏的军队将他们打的服服帖帖。 原本的征西大将军张晋源,在勤政殿前的汉白玉拱桥上正好遇上了裴世泽。 “还未恭喜世子爷,喜得麟儿贵女, ”张晋源瞧着他, 立即笑道。 张晋源虽已年过五十,不过身材高大挺拔, 便是连头发都没一丝花白, 精神十分矍铄。如今他声望极高, 又因乃是怔西主帅的缘故, 便是连圣上对他都是极其地看重。 “多谢大将军, ”裴世泽还礼,微微颔首。 此时已至初冬, 这广场宽阔,周围不见挡风的建筑, 颇为冰冷, 倒是头顶暖阳晒地人暖洋洋的。这几日裴世泽喜欢抱着两个孩子,坐在内室靠窗的地方,虽不至叫阳光照到他们,却又一股暖洋洋的劲儿。 这会阳光一照在身上,裴世泽便想家里的两个小东西了。 张晋源走在他身边,瞧着他一脸温和,倒是心底有些惊讶。裴世泽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性子冷漠地很,平日里也是板着一张脸,叫人颇为畏惧。可是这会却是面上温和,看来这为人父母,倒是真的能改了性子。 待皇上瞧见他们一道过来时,也是笑了,着人给他们上茶。 皇帝瞧着裴世泽,便问道:“什么时候把两个孩子带进宫来,叫朕也瞧瞧。” 先前洗三的时候,太子妃亲自去了定国公府,回来的时候便是对两个小家伙夸赞个不停。说是瞧了这么多新生的小婴儿,就数这两个最是可爱。听得皇帝和方皇后都心痒不已,恨不得立即能瞧见两个小家伙才好呢。 要不是怕亲自过去,引了骚动,皇帝都有微服出宫的想法了。 所以这会瞧见裴世泽,倒是又问了起来。 他这般问了起来,却叫旁边坐着的几人心底是羡慕不已。谁叫人家有个好媳妇呢,皇上的亲外甥女不说,这便是生个孩子,都是京城几十年都难得一见的龙凤双胞胎,这可是好兆头啊。 “待郡主出了月子,便会进宫给皇上和娘娘请安,”裴世泽缓缓说道。 殷廷谨这才点头,那便再等几日吧,不过他还是叮嘱道:“你可要好生待郡主,这几日别叫她劳心伤神。” “皇上放心,微臣定当如此,”裴世泽立即点头。 好在殷廷谨对他也是放心,就连沅沅怀孕期间,他都未曾传出过什么消息。他自个也是男人,知道这女人十月怀胎的时候,总是有诸多不便。他能忍住,着实是难得。 不说别的,他倒是觉得自个这门婚事指地实在是不错。 好在皇帝问了几句,便又将话转到了关于明年诸国进贡的事情。这次进贡乃是朝中的一大盛事,皇帝自然不许出一丝差错。 “原本想着派你去接替恒国公的差事,你原本也在福建待过。不过既然蒙古要进贡,你作为怔西大将军,自然得在京城里待着,”皇上瞧着张晋源笑着说道。 张晋源立即起身谢恩,毕竟这也是皇上给他的脸面。 可一旁的裴世泽却有些怔住,张大将军在福建待过?为何他从不曾听过这件事。只是他也不能追问,只得屏住心神,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皇上之所以召他们前来,是为了明年的防务安全,毕竟那么多的邦国前来,数千人的进贡队伍进入京城,必会带来极大的安全问题。虽说今日张晋源也一起过来了,不过这件事皇帝还是交给了裴世泽。 只是张晋源原本是想荐上自己人,却不想还没来得及提呢,皇上却已经金口一开,点了裴世泽。 “恭喜世子爷了,皇上待世子爷可谓真是看重有加啊,”张晋源一抱拳,笑着说。 此时旁边几人也是纷纷笑着恭喜,这等邦国进贡责任极大,可是却是极重要又长脸面的差事。只怕这次之后,裴世泽这一身官服又该换个颜色了。 旁人倒只是羡慕,可张晋源心中却是恼火。这几年来,裴世泽的声势越盛,难免会压住他的风头。况且他又娶了元曦郡主,那位小郡主可是极得皇上的欢心。 裴世泽轻轻点头,微微一笑,这才告辞离开。 待他出宫后,就见马车已经等在外面,只是裴游站在旁边,一脸忍耐。待他到跟前,裴游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时,就见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俊美邪气的脸。 “哥,我今日跟着你回去看我的小侄儿和小侄女,”殷景然趴在车窗上,笑呵呵地说道。 裴世泽无奈,低声问他:“你出宫可与娘娘说过?” 殷景然一仰头,“母后已经同意了,所以哥你可不能不带我。” 裴世泽只得上马车,殷景然见他一上来,就止不住地问道:“哥,两个小家伙长得漂亮吗?” 听到他这么说,裴世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和你嫂子能生出不好看的孩子?” 这骄傲的模样哟。 语出惊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要不是裴世泽拦着, 殷景然非要冲到内室里看孩子才好。可就是这样, 他还是在外头才冲着里面喊了一声:“表姐, 我来看你了。” 纪清晨此时正坐在床上看书, 两个小家伙的小床就摆在旁边。被他这么一吼, 躺在左边的小家伙拳头一捏, 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了。奶娘赶紧弯腰去晃了晃她的小床, 哄着她。 说来两个小家伙,不过才十几天,可是性子却已经有点儿显露了出来。 珠珠是个小姑娘, 又是妹妹,性子便娇气些,就是有点儿声音吵着她, 都要撇起小嘴儿哭起来。再加上裴世泽又特别心疼她, 一哭就要抱着哄。弄得小姑娘现在比起哥哥来,不知要娇气多少。 至于时哥儿, 性子更沉稳, 每天吃饱了便是睡觉。便是纪清晨抱着他的时候, 小家伙也只是睁开眼睛, 安静地瞧着她, 不哭不闹的。 就连裴老夫人瞧见了,都一个劲地夸他, 性子沉稳,像极了裴世泽小时候。 说来这两个孩子也是十分神奇, 珠珠那娇娇的性子, 像足了纪清晨。而时哥儿则是像足了裴世泽,爹娘两人倒是不吃亏,一个孩子像一个人。 听到屋内小家伙在哼唧,裴世泽立即皱眉瞧着殷景然,低声道:“不要把孩子吵醒。” 殷景然原本还是一脸地坏笑,这会倒是被教训地说不出话来了。随后裴世泽便进了内室,从小床上将珠珠抱了起来,小姑娘躺在襁褓里,穿着浅粉色小褂子,小脸比刚出生那会更长开了些,小脸粉粉软软地。 裴世泽将小家伙抱在怀中,如今小姑娘躺在他的臂弯中,也不哭闹了。之前他刚抱她的时候,因着姿势不对,每次都要叫小姑娘不舒服地哭出来。 “景然来了?”纪清晨瞧着他抱着小姑娘,轻声问道。 裴世泽点了点头,无奈地说:“我出宫时正好遇到他,非闹着要来看孩子。” “叫他不许把珠珠闹哭了,要不然柿子哥哥你就揍他,”纪清晨娇美的小脸微微一扬,露出些许的娇蛮。 裴世泽闻言一笑,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低头用额头与小姑娘的脑袋碰了下。他笑着对纪清晨说道:“我先把孩子们抱出去给他瞧瞧。” 殷景然早在外面等不及了,待裴世泽刚把孩子抱出去,他就凑了上来,低头瞧着怀中刚睁开眼睛的小家伙,登时激动道:“哥,我也要抱。” “不行,你不会抱孩子,会把他抱哭了,”裴世泽立即拒绝。 殷景然登时不高兴了,可是又看见旁边奶娘怀中还抱着一个,便伸手过去接,奶娘小心地看了一眼裴世泽,见他不反对,只得将小少爷交给殷景然。 只是他虽小心翼翼,可是手臂还是太过僵硬,就连一向不怎么爱哭的时哥儿,都皱起小脸。殷景然见他要哭了,立即着急问道:“他怎么了?” 奶娘小心翼翼地表示,“三皇子,您要这样抱着,小少爷才会觉得舒服。” 待奶娘指着他一番之后,怀中的时哥儿这才舒服地哼哼,乌溜溜地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别提多漂亮可爱。 殷景然这会自个便还是个孩子呢,自然生不出什么慈父心态,只是瞧着怀中可爱的小家伙,却也是喜欢地很。 “哥,我瞧着我这小侄子,长得倒是像你多些,”殷景然抱着时哥儿晃悠了两下,惊喜地说,只是说完,不知为何,脸上笑容又敛住了。 裴世泽正低头看着女儿,抬头询问了奶娘,今日两个小主子吃奶的情况。其实很少会有男人会这般关心孩子,养育孩子一向都是母亲的事情。可是就算裴世泽过问了,奶娘也不敢敷衍他。 殷景然抱着时哥儿,又凑到珠珠的身边,虽然这会五官还是很小,可是看出来两个孩子长得不是十分地像。 一直到离开长缨院去书房的时候,殷景然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待在书房里坐下后,他还是问东问西的,倒是叫裴世泽忍不住看着他,“你若是喜欢孩子,便早日成亲。” “我可不要,”殷景然却一口反驳。 裴世泽瞧着这幅随性的态度,还是忍不住教训,“成亲之后,也能好好降降你这性子。便是皇上也能对你放心。” “父皇便是如今也对我放心地很,”殷景然嬉笑道。 裴世泽看着他,想了想,还是说:“景然。汝南侯府的事情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原本还算融洽和谐的气氛,就在这一瞬间凝滞了。殷景然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他抬头,有几分恶狠狠地盯着裴世泽:“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阻扰我的,便是你了?” 想到调查一桩陈年旧事,必然会惊动一些人。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出来阻止他的,竟然就是裴世泽。 “有些事情,不是能轻易翻开的,”裴世泽淡淡地看着他。 这些话裴世泽不是第一次和他说,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愤怒。 “为什么你一定要阻止我,你应该知道母妃临死前都想着为外祖申冤,外祖为大魏征战那么多年,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给他定下那样的罪,”殷景然愤怒地看着裴世泽。 他猛地起身,就是阔步往外走。裴世泽见他这般,挡住了他的去路,拧眉问:“你要做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既是不愿意做,我不强迫。但你也别想阻止我,”殷景然梗着脖子看着他。 待他走后,站在一旁的裴游,担忧地看着他,轻声问:“世子爷,你为何不与三皇子说实话呢,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都在替老侯爷找证据。” 只是找的证据越多,便越发觉得心寒吧。 裴世泽回头看着书房中摆着的地图,这份详细至极的地图,除了宫中之外,便就只有定国公府中才有了。他一直以为这份地图是祖父派人四处勘察,可后来才得知这份地图之所以能制作,便是外祖率先提出的。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忘记过外祖。 虽外祖在京城的时间并不多,他长年驻守在福建,裴世泽能见到他的次数也只是寥寥无几。一直到汝南侯府被满门抄斩,他对外祖的印象都是模糊的,他只知道外祖是个和祖父一样,叫人敬重的英雄。是拱卫着大魏大好河山的英雄。 他自然不相信,外祖会做出这等事情。所以从很久之前,他便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可是先皇在世时,关于汝南侯府的案子,一直是个讳莫如深的事情。这是先皇钦定的案子,对这个案子提出质疑,那就是在怀疑先皇。 自然没人愿意帮他,就连祖父知道他在调查这件事,都将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汝南侯府的事情,就像是一个不能挑破地脓疱。谁都知道这件案子不简单,可谁都不愿意去戳破。 如今殷景然凭着一腔意气,便想重查二十年前的事情,固然他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可是当年这件事牵扯这么大,谁又愿意让他重新调查呢。虽然先皇已经过世,可是当年大理寺抓的人,刑部亲自审定的。若是这个案子真是冤案、错案,那么当年参与这个案子的官员的脸面定是保全不住。 自然不会有人将事情怪在先皇头上,那么今上能追究的,就是当年参与了这个案子的人。 而当初主审这个案子的,便是当今首辅郭孝廉。 如今他声势虽大不如前了,可瘦死的骆驼怎么都是比马大。想替汝南侯翻案,必是难上加难。 裴世泽之所以不想叫殷景然参与这样的事情,也是怕他太过激进,被人算计了。 可偏偏却让殷景然以为,他是不愿替外祖翻案。 ** 长孙昭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问道:“出去瞧瞧,太子爷怎么这般晚还没回来呢?” 身边的宫女立即应声,便出门去了,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只见没一会脚步声便越来越近。就连坐在罗汉床上的长孙昭,都忍不住地站了起来。 殷柏然穿着一身杏黄色缂丝金龙祥云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挺拔俊朗。此时入了初冬,他一进来身上就裹着薄薄的寒气。 长孙昭瞧见他时,已喜上眉梢,“太子爷回来了。” 殷柏然看着她一脸开心的模样,心底的不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长孙昭上前来已经自动挽着他的手臂,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她今日在宫里做的事情。 虽然都是琐碎的事情,可是殷柏然听地却没有一丝不耐烦。 白日里他要和那些朝臣勾心斗角,本就已极累了。回到宫里,他不需要一个和他时时试探的太子妃。相反长孙昭说起宫里的那些小事,说起母后赏了她的那盆花,她费劲心思去养,可还是要枯了。 还有太液池里的鱼也太聪明了,每回叼了她喂的鱼食就跑了。 “今个三弟也去定国公府了,回来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我正好也在旁边。他一个劲地夸赞两个小家伙可爱呢,”长孙昭眼神灼灼地瞧着殷柏然。 殷柏然脸上露出笑意,轻笑:“你若是喜欢,去瞧瞧也无妨。” 长孙昭:“……”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呢。 于是她抬头瞧着殷柏然,小声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也赶紧生一个吧。这样也不用瞧着旁人家的孩子眼热了。” 殷柏然正在用膳,旁边替他布菜的宫女给他夹了一个凤尾虾球,谁知这虾球竟是一下掉在桌子上了。 被长孙昭这语出惊人的话,给吓得。 “太子爷恕罪,”宫女吓得立即跪在地上求饶。 其实别说这宫女了,就连殷柏然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虽说按着规矩,应是食不言寝不语,可偏偏长孙昭用膳时,偶尔也会说上几句。却不想今个,却是这样的话。 殷柏然抬头,一脸温和又无奈地看着她,“你啊……” 可是刚说完,却又是低头一笑,仿佛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温柔。 长孙昭眼巴巴地瞧着他,见他低头了,还以为他是嫌自己说话太直接,便是有点失落地低头。 只是当她端起面前的粉瓷小碗时,就听到对面一管温润的声音:“好啊。” 咱们也生一个。 杀良领功 第一百六十八章 转眼便要到正月了, 纪清晨刚出了月子, 便带着两个孩子进宫给舅舅还有舅母请安。两个小家伙还小, 就怕他们受风, 所以出门的时候特地把两个小家伙遮地严严实实的。就连马车里都生了炉子, 一路上, 两个小家伙倒也没被风吹着。 待到了凤翔宫, 这会连殷廷谨都在那里等着了。 等纪清晨抱着两个孩子给他们请了安,皇帝赶紧道:“沅沅,把两个孩子抱给舅舅瞧瞧。” 杨步亭上前, 想接过孩子,纪清晨阻止道:“这孩子有些娇气,不喜欢被陌生人抱着。” “那就请郡主亲自抱给皇上瞧瞧吧, ”杨步亭闻言一笑, 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说。 纪清晨倒不是要为难他, 不过她手里抱着的是珠珠, 小姑娘就是个娇气包, 除了她和裴世泽之外, 顶多也就许奶娘抱着。倒是时哥儿这孩子, 性子沉稳又大方,就是见着生人, 也不会哭哭啼啼的。 待殷廷谨低头瞧着小姑娘,虽说才出生才一个多月, 可是这一瞧却已经有了小美人儿坯子的模样了。 他颇有些兴奋地与旁边地方皇后说道:“皇后, 你瞧瞧这孩子的眼睛,又黑又亮,倒是炯炯有神。” 方皇后凑过来,瞧着纪清晨怀中的小姑娘,脸上也尽是温柔的笑意。先前太子妃回来便说了,两个孩子长得实在是俊俏,是她见过的孩子中最漂亮的。先前还觉得她是夸张了呢,没想到这会瞧见,才知道这两个是真的这般漂亮。 别说殷廷谨喜欢了,就连方皇后瞧见了,都疼个不停。 因着小闺女是个娇气包,纪清晨怕她哭出来,反而挠了舅舅的兴致。便叫奶娘将时哥儿给方皇后抱了抱。 方皇后自个也是生养过的,自然知道怎么抱孩子,能叫他不哭不闹。 待时哥儿躺在她臂弯中,冲着方皇后一个劲地咧嘴笑开。惹得方皇后高兴地跟什么似得,一个劲地夸赞时哥儿,大气稳重。 “这两个便是性子都能瞧出来谁是哥哥谁是妹妹,看看时哥儿爱笑又不认生,”方皇后低头瞧着怀中的小家伙,不住嘴地夸赞。 倒是殷廷谨看着纪清晨怀中的小姑娘,却是笑道:“朕倒是瞧着,珠珠这孩子好,小姑娘家便是该娇气些。” 方皇后登时笑了,“瞧瞧皇上说地,臣妾可没说珠珠不好。” 两位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倒是被这两个小家伙勾地眉开眼笑。倒是随后一行人又前往安靖太后宫中,这两年秦太后深居简出,倒是安靖太后一直深得皇上敬重。 等到了宫中后,殷月妍已到了,她年前也和乔策成婚了。她身为郡主,皇上又怜她丧父,便赐了一座宅子。如今夫妻两人便在那宅子中生活着。 纪清晨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再撞上乔策。说来她已有两年未见到他了,不过他的大名倒是没少听说。 如今他如今在都察院中任职,身为言官敢直抒己见,述不平之事。虽说也得罪了不少人,可也没谁敢动他。况且皇上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对他十分看重,将他看作是自己人。 不过与其说是自己人,倒不如说是指哪儿打哪儿的剑。 安靖太后瞧见他们过来,纪清晨自是将孩子抱给她瞧了瞧。好在如今安靖太后也不会对她横眉竖眼,夸了两个孩子之后,便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赏赐给了两个孩子。 自然是纪清晨这个母亲替他们谢恩了。 而安靖太后瞧完别家的孩子之后,便是看着旁边的殷月妍,笑道:“说来沅沅比你年岁还小一些呢。你身为姐姐,成亲虽说比她晚了些,不过这生儿育女之事,可不能耽误了。” “皇祖母,”殷月妍娇俏地看了一眼,满脸地羞涩。 而一旁地乔策自是垂着头,不敢说话。 好在安靖太后也没怎么打趣他们,又转头对皇帝道:“听说秦太后这两日身子不怎么舒服?” “母后且放心吧,太子妃已过去瞧着了,待会臣妾也会亲自过去的,”方皇后出声道。 其实秦太后身子骨倒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就是不舒服,有些小毛病而已。 安靖太后点头,瞧着她叮嘱说:“虽说秦太后的年岁不大,不过我瞧着她身子骨倒是一直不好。日后你也多上上心。” 方皇后又应了一声。 倒是说着,太子夫妻还有康王夫妻竟是一块过来了。 四人联袂而来,待安靖太后问了,才知康王夫妻是在门口碰上太子与太子妃的。 康王妃孙新芳瞧见纪清晨身后的两个孩子,眼睛就是一亮。先前纪清晨生子的时候,她也去参加洗三了,只是太子妃抱了一会孩子,她倒是没赶上。 不过今个又是这般多长辈在跟前,她也不敢造次,只是眼睛巴巴地看着。 没想到却被安靖太后瞧见了,问道:“康王妃瞧着倒是个喜欢孩子的。” “叫皇祖母见笑了,只是郡主的这一对子女着实是冰雪可爱,臣妾瞧见了一时失态,还请皇祖母恕罪,”康王妃赶紧起身,敛手道。 安靖太后瞧着她,温和一笑,“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可见笑的。你们如今都已成了婚,只盼能早些传出好消息,也好叫皇上开心。” 这话虽然是对康王妃说的,不过安靖太后这眼睛却是瞧向了太子妃。 长孙昭倒是没想到这话题还扯上了自个,不过她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搭腔。这孩子的事情虽说是叫人着急,不过也不是光着急就能解决问题的。 好在长孙昭一向性子疏朗,对这些事情也格外看地开,况且平日里方皇后也从未给过她压力。是以就算安靖太后这般说,她也只是笑笑而已。 等纪清晨出宫的时候,裴世泽已经在宫门口等着,昨个他要值班,连家都没回。谁知宫门口正巧也碰上了殷月妍和乔策夫妻两人。 殷月妍殷殷地笑了一声,朝着裴世泽瞧了过去,轻声笑道:“表妹可叫人羡慕啊,世子爷还专门来接你。” “表姐说笑了,”纪清晨点了点头,便是让奶娘先将孩子抱到马车内。 谁知殷月妍又轻笑了一声,问道:“对了,表妹,过几日我打算办一场宴会,明个我派人把请帖送到你府上,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纪清晨一蹙眉,不过随后却是微微一笑,轻声道:“表姐,实在是不好意思,孩子还小,我哪里能走得开。这宴会只怕是去不成的。” 殷月妍只怕是没想到,她都亲口邀约了,纪清晨还能这么不给面子。登时就拉下了脸,匆匆一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柿子哥哥,你怎么来了,”纪清晨没想到他能来接自己,登时便开心地问道。 裴世泽扶着她上了马车,等坐下后,才说:“正好下值,想着你也该出宫了,便过来等等你。” 待两人抱着孩子,裴世泽又问小家伙们有没有给她添乱。 “柿子哥哥你放心吧,今天就连珠珠都没哭,乖巧不得了,”纪清晨抿嘴一笑,低头瞧着怀中的小姑娘。 裴世泽看着她笑得天真妩媚,凑了过来,在她嘴角亲了一下,沉声问:“你呢?累了吗?” 纪清晨没想到他会突然亲自己,愣了下后,便学着他的样子,抬头在他嘴角亲了下,这才摇头浅笑着说:“不累,一点儿都不累。” 此时马车已行驶起来,说来这马车比寻常的都要大上许多,车内还专门隔出一个地方,是给两个小家伙睡觉用的。此时马车动起来,两个小东西躺在软软的被子里,仿佛是被人轻轻地摇晃着小床。 没一会珠珠就先睡着了,小姑娘出生头一回出门,表现着实是好。 待时哥儿也睡着的时候,纪清晨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两个小祖宗哄睡着了。 裴世泽见她这般,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两人没有言语,只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家伙们。 *** 过年自然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待初二带着两个孩子回纪家拜年。从老太太开始,便给两个小家伙准备了大大的红包。倒是纪清晨自个给要了下来,还特别地得意地表示,她要自个私吞了。 “都是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没大没小的,”老太太冲着她轻轻一瞪。 而纪湛则是领着其他孩子,围着两个小家伙转悠。当初礼哥儿出生的时候,纪湛还酸溜溜地说,爹娘如今喜欢小外甥胜过他了。可是这会轮到时哥儿和珠珠,他反倒是跟护宝一样,不许旁人靠近,说是会吵着两个小外甥。 可是礼哥儿年纪小,哪里愿意听他的,非要往跟前凑。被他推了一下后,哇地一声哭了,连温启俊都不高兴了。 结果他一哭,珠珠这个娇气包就跟着哭,再然后,房中便是一片哭声。 气得各自的奶娘,赶紧上前来哄自家的小主子。 曾榕气得要教训纪湛,可谁知他却躲在纪清晨的身后,还特别老成地说:“这些个孩子,可真娇气。” 纪清晨:“……”说地跟你自己不是孩子一样。 原以为这个新年,就会这般欢喜又平和地过去,可谁知却还是出了事。 原先纪清晨并不清楚,只知道在元宵之前,裴世泽突然繁忙了起来。不过每年元宵节的时候,城中守备军力加大,京兆尹的人手根本不够,每年都会有五城兵马司的来协助,以应对元宵节时出现的情况。 毕竟每年元宵节光是大大小小的火灾,都连绵不断。 可谁知裴玉欣回来,却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这才知道,竟是恒国公府出事了。 裴玉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竟是不知道这件事?这几日京中都传遍了,说是太子妃的亲哥哥还有叔父,杀了好多平民,竟是冒充海上强盗。不想却被福建巡抚识破了,这事闹地沸沸扬扬的。” 杀良领功,纪清晨一愣。 她怎么觉得这句话,听得这般耳熟? 又来一桩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又是福建?又是杀良冒功? 当纪清晨听到这话的时候, 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汝南侯府的案子。她身为柿子哥哥的妻子, 又知道安素馨诈死之事, 自然知道了汝南侯府当年的事情。 虽然裴世泽未说, 可是瞧着殷景然的模样, 他是决计不相信汝南侯当年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而殷景然连汝南侯的面儿都未见过, 他能这般肯定, 也是因为安素馨的耳濡目染吧。 现如今,竟是连恒国公府都遭遇这样蹊跷的事情。 虽然汝南侯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可是一族数百口人, 竟是被满门抄斩,这样的血案总是添了几分凄厉。便是想叫人忘记都没法子。 纪清晨立即问道:“欣姐姐,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相公回来与我说的, 他还说此事蹊跷, 只怕皇上会派人前往福建,彻查一番呢, ”裴玉欣说罢, 便叹了一口气, 说道:“如今京城都传遍了, 还说太子爷十分恼火, 这会是坚决不会帮恒国公的。说不准还要废太子妃呢。” 裴玉欣之所以这般着急,也是因为她与长孙昭也是相识。虽说不如纪清晨关系这般好, 可好歹也是一块逛过元宵节花灯会的。所以她便想着回来与纪清晨说一说,看看沅沅能不能有什么法子。 纪清晨当即便皱眉, 立即摇头说:“不可能, 太子哥哥不是这般性子的人。” “听说皇上这回可是极生气的,”裴玉欣小声地说,虽说太子这样的人,可是安素馨的事情可还是历历在目呢。汝南侯府被满门抄斩之后,她很快便没了,后来裴玉欣才知道,她这位前大伯母竟是诈死离开的。 可想而知,若这次恒国公府之罪最终被证实,那么太子妃势必会联系。若是皇上施以雷霆手段,那么到时候恒国公府必然会被重责,便是被夺了爵位,也未可知的。 所以裴玉欣才会着急地回来告诉她。 纪清晨听罢,眉头紧蹙,陷入沉思之中。难怪柿子哥哥这几日行色匆匆,竟是为了这事。 “那可有传闻说起,皇上会派谁去福建?”既然是调查,那么必然要前往当地,要不然就凭借几个卷宗,必然没办法说清楚。 倒是她问出口的时候,心底已有了一个想法。 裴玉欣这次倒是真的比她消息灵通些,只听她低声说:“听说皇上就是打算派三哥过去的。” 果然是这般。 不过这样倒是叫她稍稍放松了些,可见舅舅心中还是不愿相信这件事的。毕竟裴世泽一向是拥护太子的,况且纪清晨又与太子爷关系亲厚,他自然是站在纪清晨这边的。 太子爷是正统嫡出,继承大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历朝历代,谁瞧着近在眼前的皇位,又会无动于衷呢。只怕这次恒国公府的事情,就是有人冲着太子爷去的。毕竟恒国公府手握兵权,又镇守福建一代,若是剪除这个臂膀,对太子来说确实是重创。 所以就算考虑到太子爷的脸面,皇上都该找一个并不涉及党争,但是又与太子关系不错的人过去。 虽说裴世泽娶了纪清晨,可是定国公府素来不会参与朝堂之中的纷争。毕竟定国公府的地位,是靠着几代人马背上立下的赫赫战功。而不是朝堂上耍着的嘴皮子。 等裴玉欣回去之后,纪清晨抱着孩子,最后又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到西边的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香宁,叫她找人送回纪府。 纪延生如今在都察院中,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应该比裴玉欣的道听途说要强。 待香宁将信送出去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只是待到了晚膳的时辰,裴世泽还未回来。纪清晨也是知道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忙,便先叫人上了晚膳。 **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世子爷又从未办理过案子,只怕难堪这样的大任啊,”郭孝廉起身,对着上首沉着脸的皇帝低声说道。 谁知这话却是惹怒了殷景然,如今他已被封为永安王,也开始跟着听证。谁知这才刚开始没多久,就遇到恒国公府的事情。对旁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案子,可是对于他来说,这个案子却不啻与一场地震。 又是福建,又是杀良领功,他听到这件事最初的反应便如纪清晨一般,将这个案子与当年汝南侯府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他自然希望这个案子,能由裴世泽接手,这样对于日后替汝南侯府翻案,也是极有利的。 左手边坐在第一张椅子上,穿着杏黄色朝服的太子爷殷柏然,却始终一言未发,就连表情都平平淡淡的,仿佛这件事与他并无太大关系一般。可谁都知道,这可是关系到恒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家老小的性命,若是最后真的定了案,看着汝南侯府的下场,便知道恒国公府只怕也是在劫难逃了。 郭孝廉身为内阁首辅,对于委派的钦差大臣当然有置喙的权利。只是叫他未想到的是,他刚说完,殷景然便先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世子爷乃是最佳人选,世子爷虽说未办理过案子,可他性子沉稳又足有谋断,我想郭大人这点不能否认吧,”殷景然斜睨了他一眼,略带威胁地说。 郭孝廉面上一僵,可偏偏殷景然此番话,却没被皇上训斥。 “这样的案子可谓是震惊朝野,我想若是叫一般人过去,只怕威严不够,反而什么都查不出来。世子爷身份尊贵,又有战功在身,便是到了福建那边,那些兵士都会敬重几分。到时候调查起来,反而会事半功倍。” 没想到殷景然虽然刚入朝堂,可是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还把郭孝廉驳斥的连话都说不了了。 待他说完,皇帝才满意地点头,“景然说地是,恒国公府一案子,我看还是交给世泽。” 随后他又转头,盯着裴世泽,“你尽早准备,起身前往福建。在当地先收集证据。” 这可是件大案子,皇帝却交给了裴世泽,在座都是经年的老臣子了,心里自然知道,皇上这是重视他呢。 只是太子爷在场,倒也没人敢恭喜他。 裴世泽特地留了几步,果然没一会殷柏然身边的宫人过来请他。等两人见面后,殷柏然先是一声苦笑,“这次的事情,我不该介入太多,此事毕竟涉及到太子妃家中之人。所以只盼着你能还百姓一个真相。” 殷柏然口吻沉重,显然这件事太过突然,便是连他都不能信誓旦旦地替他们喊冤。 就算太子妃与他再三保证过,她的兄长和叔父绝不是这样的人,可殷柏然自然不能单方面听她的辨言。 如今父皇将此事交给了裴世泽,倒是叫他安心不少。最起码,他不用担心,有人会故意地公报私仇。 等裴世泽与殷柏然告辞之后,便往宫外走,如今夜幕降临,白日里金碧辉煌的殿阁也失去了光彩。殷柏然遣了宫人送他到宫门口,前面小太监拎着一盏宫灯,安静地领着路。 却不想,他还是叫殷景然等到了。 “我还说大哥究竟要拉着哥你说多久的话呢,”殷景然嬉嬉一笑,便是走了过来。 他面前也有两个提着宫灯的小太监,他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你们都往前走,我有话要单独说。” 几个小太监自然不敢反驳他的意思,只得提着宫灯往前走。待他们走下去很远,殷景然才沉声说:“我也要去福建。” “王爷若是想去,与皇上请示便是,微臣做不了主,”裴世泽淡淡说道。 可就是他清清淡淡的口吻,却是把殷景然气得够呛的,恨不得跳起来与他喊。可一想到他还要依仗着人家,这才安静下来,轻声说:“父皇不会同意的,哥,你帮我与父皇求求情吧。” 殷景然是幼子,皇上恨不得把他拴在眼皮子底下才好呢,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爵位早就赐封了,可是搬出宫建府的事情,却还是遥遥无期。 裴世泽轻描淡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虽暮色深沉,可他满眼的跃跃欲试,却还是叫他看地清楚。殷景然为何想要去福建,他一清二楚,可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不会带着他去。 此番前程未知,若长孙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以他们在福建浸淫这么多年,当真就会束手就擒吗? 在福建的不远处就是易守难攻的岛屿,若是长孙家族为求自保,奋力一搏,到时候胜负还真是未可知。在得知这件事时,他作为军中将领,便已经在沙盘上演练过,甚至连长孙家族最后逃离的路线,都猜测过了。 当然这一切都已是最坏的打算。 而最好的打算就是,他能找到真相,还恒国公府一个公道。 其实这也是他心中最期盼着的结局,毕竟一旦恒国公被证实是被冤枉的,那么汝南侯府的案子,只怕到时候也会有转机。 所以他才不愿意带着殷景然前往。 ** 待裴世泽回来时,纪清晨正在哄两个小家伙睡觉。只是平日里乖乖的时哥儿,今个都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她,那一双黑亮的眸子,像是蕴着这天地间最柔软的水。 裴世泽轻手轻脚的进来,在她旁边坐下后,纪清晨才发现他。 他伸出手在嘴上做了个嘘地动作,就伸手跟着纪清晨一起扶着两个小家伙的小床。因着是双胞胎,便是连床都比一般地要大上两倍,正好叫两个小东西能舒舒服服地睡着。 待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哄好了,裴世泽才揽着纪清晨走了出去。 纪清晨瞧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些许疲倦,立即担忧地问:“柿子哥哥,你是不是累了?” “倒也无妨,”裴世泽微微摇头,只是眼神中的那股子沉重却怎么都挥散不去。 待两人回了东梢间后,纪清晨便立即吩咐丫鬟,赶紧给他准备晚膳。裴世泽如今便是有这点不好,便是再晚都要回家来用膳。虽说她心中也感动过,可是又怕他饿坏了,反而亏了自个的身体。 杏儿领着两个丫鬟下去准备晚膳了,纪清晨则是坐在裴世泽的身后,亲自给他按肩膀。只是他肩膀硬地跟石头一般,她这粉拳小手,没一会便气喘吁吁的。裴世泽听着她在自己耳边日益加重的呼吸声,便是喉头一紧,将人拉着坐在自己的怀中。 自打她生了孩子之后,夫妻两人便极少有这样亲密接触的机会了。不过纪清晨之前倒也怕他憋坏了,给他用别的方式疏解。 可如今裴世泽的眼睛落在她的面前,她虽穿着冬衣,可是胸口那一团却是饱满又坚挺。那般粉嫩绵软的一团,如今抓在手中,还能有奶白的汁液漏出来。 一想到这里,裴世泽已不是喉头一紧,而是浑身一紧。 他低头靠在纪清晨的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鼻息间都是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奶香味。 “柿子哥哥,”纪清晨有些紧张,床笫间的那些事对如今的她来说,已不算陌生。可是已许久未坦诚相见,她竟是还生出了一丝羞涩。 况且她觉得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身子似乎比之前胖了些。女子本就追求纤细之美,所以她生怕身材不如之前玲珑有致。 她有些羞涩地说:“柿子哥哥,我是不是胖了些?” 闻言,裴世泽先是一愣,随后立即道:“胡说。” 他声音坚决又有力,倒是叫纪清晨心底一下子便舒服了起来,一张俏脸洋溢着满满地笑容,便是连大大的杏眼都笑成两道月牙儿。 待杏儿她们再进来时候,就见门口站着的丫鬟,她刚要问,就听那丫鬟轻声说:“世子爷说一个时辰后,再上膳。” 等纪清晨身娇体软地趴在床上时,裴世泽的大手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 她怀孕时本就未胖多少,如今更是已恢复了怀孕的纤细苗条,倒是那该胖的地方,如今更是浑圆饱满。 纪清晨歪了歪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 直到听着头顶上,温和地声音说:“沅沅,皇上已将恒国公府的案子交给我,再过三日,我便得离京了。” 梦开始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章 裴世泽连元宵节都没过, 便离家了。虽说知道他是因公务离开的, 可是纪清晨心底还是难过。毕竟他们已很久没这般分开过, 况且他这一走, 还不知多久能回来呢。‘ 说不准便要在那里大半年, 到时候两个孩子只怕都能认人了。 不过纪清晨也没法子, 毕竟恒国公府的事情事关重大。舅舅派他前往, 一方面也是信任他,希望他能查出事实的真相。 只是裴世泽却要将裴游留在家中,纪清晨自然是不同意的。裴游乃是他身边的贴身护卫, 打小便跟在他身边,就是负责他的安全的。而纪清晨留在京城,又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虽说府里谢萍如确实对她是虎视眈眈, 可定国公府也不是她只手遮天的。 这不是还有裴老夫人在呢, 况且纪清晨又身为郡主,除了宫里的贵人, 谁敢轻易得罪她。 所以纪清晨便坚决不留裴游, 让他跟着裴世泽一路南下。 他此番是去查案的, 虽然是皇上钦点的,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的目标才会更加明显。若是有不希望他平安到福建的人,那么势必会派人在路上追杀他。 所以纪清晨就更不能留下裴游了。 等裴世泽离开之后, 没几天便是花灯节了。今年纪清晨带着两个孩子,自然不能到街上去, 所以干脆应了方皇后的要求, 带着两个孩子进宫,陪着舅舅还有舅母一块赏灯。 待见到长孙昭的时候,瞧着她面色有些憔悴,便是笑容都有些勉强。 只是殷柏然一路站在她的身边,不时低声与她说话,夫妻两人的感情,瞧着比未出事之时,还要更好呢。 这也是纪清晨出事之后,第一次见长孙昭。她抱着珠珠走到长孙昭跟前,笑道:“见过太子妃。” “沅沅,你来了,”长孙昭抬头冲着她温柔一笑,又低头瞧着她怀中的珠珠,柔声开口道:“小姑娘,又长大了些。” 如今的珠珠已经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红皮肤,雪白的小脸,葡萄一般黑亮的大眼睛,别说长孙昭看着觉得漂亮,就连殷柏然都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结果小姑娘不仅没哭,还眼巴巴地瞧着殷柏然。 纪清晨见状,立即说:“要不柏然哥哥你来抱抱吧,这小姑娘娇气包一个,除了她爹爹之外,也就只有我和奶娘能抱了。” “若是哭了,可怎么办?”殷柏然倒是有些犹豫。 还是纪清晨笑道:“无妨,若是哭了,再哄哄便好了。” 于是殷柏然这才接过手,把孩子抱了起来。谁承想,小姑娘在他怀中,依旧是扬着小脸弯了弯小嘴儿,一点儿哭的模样都没有。 别说长孙昭了,就连纪清晨都惊讶不已。还是长孙昭说:“看来咱们这位小姑娘,是真的喜欢太子爷您啊。” 殷柏然一脸慈爱地低头看着小姑娘,满眼的喜欢。至于被奶娘抱着的时哥儿,这会倒是哼哼唧唧了起来,纪清晨赶紧抱过来哄着。一向乖巧的儿子,这会眼睛里含着眼泪,长孙昭奇怪地问:“时哥儿怎么了?” 她也一向听纪清晨夸赞,说长子聪明懂事,便是这会还是个孩子,都稳重地叫人感慨。却不想这会却无故地哭了起来。 旁边抱着时哥儿的奶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纪清晨问她,她才开口轻声说:“郡主平日里总是抱小姐多些,小少爷年纪虽小,只怕是有感觉的。” 纪清晨刚觉得好笑,可是低头瞧着怀中的儿子,便又一下心软了起来。因着珠珠是女孩子,又一贯地娇气,所以纪清晨和裴世泽两人难免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可如今 待纪清晨又把儿子抱在怀中,哄了又哄,小家伙这才算是消气。 原以为花灯节之后,便能消停,可谁知没过两天,宫里头就传了消息出来,殷景然不见了。 皇上派人四处找了,就连定国公府都派人来问过了,待又仔细一查,才知道他竟是出城去了。 先前他要跟着裴世泽去福建,皇上自然舍不得,谁知他竟是胆大妄为到,自个跑走了。 于是皇帝又派人去追他。 这么一闹腾,虽说还是封锁着消息,可到底还是漏了不少。 刚出了正月,到了二月里,便听说首辅郭孝廉身子骨不好,就连宫里头都派了太医过去。恒国公府的事情还没个说法呢,倒是连首辅都撑不住了。 只是这会子不想他死的,只怕比想她死的还要多。 毕竟当年汝南侯府的那桩案子,便是经他手承办的,估计那案子中的细节,也是他最清楚的。如果他真的在裴世泽回来之前过世,就怕汝南侯府的案子永远都不会水落石出了。 纪清晨虽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从裴世泽的言语中,她能感觉到他是想替汝南侯府翻案的。 所以她还是派人去打探了消息,只说这几日郭府进进出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消息却被封锁了,说他病重,可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却是谁都说不清楚的。 却不想,郭孝廉出事,有人比她还要着急呢。 就在二月中旬的时候,皇上准备前往东皇陵拜祭先祖。因为裴世泽不在京城,是以一路上的护卫军队便交给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薛鸣负责。此人乃是张晋源一手提拔起来的,此番裴世泽不在京城,张晋源便一力推荐他。 这边祭祖之事还未完,便有人上疏,说恒国公府之事是证据确凿,应早日将人押解到京城才是。不过恒国公府在朝中也并非全无交好的,自然有人替他喊冤。 只是郭孝廉这般一病,反倒是替恒国公府喊冤的风头占了上风。谁知竟还有那好事者,竟是敢将汝南侯府的案子翻出来,说此案疑点重重,只怕当年先皇便是受了人的蒙蔽,冤枉了忠良。、 此言一出,虽然有人大骂的,可是却有人支持的。 左右这些朝堂上的事情,纪清晨也无法左右。倒是大姐姐过来看她的时候,与她说过几句,这些日子大姐夫和爹爹的日子都不算好过。毕竟波及的太过广泛,便是与这件案子没关系的官员,都要被硬拉着站队。 裴世泽不在家里,她自然不用担心他别人拉着站队。每天只管带着两个孩子玩,因着天气渐暖了,时常还把他们抱到裴老夫人的院子里。 虽说府里早就有重孙了,可那是二房生的,和裴老夫人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老夫人也就是待他们寻常而已,哪像纪清晨生的这两个,这可是定国公府里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两个宝贝蛋,谁瞧见了都喜欢不已。 这日刚从裴老夫人院子里回来,正准备给两个小东西喂奶呢,就见桃叶匆匆进来,禀道:“郡主,宫里头来人了。” “怎么了?”纪清晨抬头,见她这般紧张,便立即问道。 桃叶立即说:“是宣您进宫呢。” 纪清晨瞧瞧这日头,眼看着便到了未时末,若是这会进宫,只怕都得天黑了。她忍不住奇怪地问:“可说了是什么事?” 随后她又问:“是皇上身边的宫人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 她寻常出入宫闱,都会带着几个丫鬟,所以她身边的丫鬟,都是识得帝后身边的人。桃叶立即说道:“来的是皇上身边的杨柳公公,说是有要事,请郡主进宫呢。” 一听到是杨柳,纪清晨便立即叫人给自己更衣。杨柳是杨步亭的徒弟,实际上也是他的干儿子,纪清晨自然是认得他的。 这边艾雪赶紧叫两个小丫鬟去拿了衣裳,就连香宁和杏儿都过来帮手。她因为是在家里,身上只穿了一套有些半旧丹青色长褙子。这会又要梳头,又要更衣。 没一会,倒是谢萍如身边的丫鬟来了,说是宫里来人,还请郡主赶紧过去。 纪清晨知道她是见自己没过去,派人来催了。于是便有些着急,谁承想谢萍如的丫鬟刚走,门房上便送了一封信过来。 艾雪出去拿了进来,待交给纪清晨,正在梳头的纪清晨,伸手便撕开了信封,待取出里面的信件时。 她看着信上的四个字,先是愣住,随后道:“你们都出去。” 正在给她梳头的香宁愣了一下,却听她更严厉道:“都出去。” 几个丫鬟不知为何,但也不敢询问,只得乖乖地走了出去。倒是杏儿和香宁都被留了下来,只是两人也不明所以。 纪清晨手上捏着信纸,眉头紧皱,想了又想,却半晌都没说话。 待她又低头瞧着信纸上写的四个字,不要进宫。 这是谁,竟是来给她报信了,她立即吩咐道:“杏儿,你现在就去门房上,问清楚送信来的人是谁,若是人没走远的话,你便叫门房上的人去追。” 待吩咐过杏儿,她又转头看着香宁,沉声说:“香宁,你现在就去前院,看看这次宫里来的人,除了杨柳公公之外,可还有你认识的人。” 勤政殿和凤翔宫伺候的宫人虽众多,可是寻常来定国公府宣旨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总不至于只有杨柳一个熟面孔。 两个丫鬟见她突然变了态度,心底自然是万分揣度。可是谁也不敢乱猜,只是郡主既然是吩咐了,她们便赶紧去做事。 待他们走好,纪清晨还是叫了艾雪进来,她这头发才梳到一半,艾雪是香宁的徒弟,这梳头的手艺也跟着学地不错。她便叫艾雪继续给她梳头。 等她头发梳好了,去前院的香宁先回来了。 待香宁回来后,便带着喘息声,一刻都不敢停歇地说:“郡主,奴婢方才又看了一遍,除了杨柳公公之外,便再没奴婢认得的。” 纪清晨霍地一下抓紧了手掌心里的信纸,如今这上头的四个字,就跟点着了火一样,正烧在她的心头。 究竟是谁在给她通风报信?是好意还是…… 可是转念一想,信上只说让她不要进宫。她若是不进宫就留在定国公府,唯一需要担心的便只有谢萍如。可府里老夫人还在,就连国公爷都不敢忤逆她老人家。所以她留在府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况且裴世泽离开前,虽然把裴游带走了,却还是给她留了侍卫。那些人平常都待在世子前院的书房里,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些人就能把长缨院团团围住保护起来。 可宫里就不一样了,先不说这进宫的一段马车路程,这路上最是容易出事的。只要惊了马,说不准就能叫人丧了性命。更别说,这宫里还突然宣她入宫。 纪清晨想到这里,便是深吸了一口气。 没一会,杏儿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一进门就说:“郡主,门房上的人说,送信的人送完信就走了。因着给了他十两银子,所以他才请了门房上的嬷嬷走了一趟。” 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那人给这么多银子,就是希望纪清晨能立即看到这封信吧。 “郡主,”香宁担忧地瞧着纪清晨,就盼着她拿一个主意。 待纪清晨回过神,立即吩咐她们去纪府还有晋阳侯府报信。她也不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有些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便是她这次抗旨不进宫,若是真的有事,那她还能在宫外想法子传递消息,赶紧找人去救舅舅他们。 若是无事的话,那也算是万事大吉了。 却不想她刚把人派出去,谢萍如竟是又派人来催她了。这回丫鬟还没进来,就叫香宁拦在外头了,“还请姐姐见谅,大姑娘这会正哭地厉害,奶娘哄也没用。只得郡主抱着哄,还请姑娘再回去通传一声吧。” 等香宁把人打发走了,纪清晨便立即说道:“立即派人去老太太院中,就说大姑娘回来后,便连吐了两回,怕是得了急病。还请老夫人派人去请大夫,顺便与老夫人说,宫里来了人,宣我进宫。只是珠珠突然病了,所以只好先把两个孩子抱到老夫人房中。” 纪清晨也不敢明说,毕竟这会还风平浪静的,她也不能只凭着一张字条,便断定宫中出事了。 待过了会,不仅艾雪回来了,就连老夫人身边的姚黄都跟着过来了。 姚黄一过来就给纪清晨行礼,口中还道:“郡主,老夫人得知姐儿病了,便派奴婢过来。还有前头宫里来的人那边,老夫人也派人去说了。姐儿病了哪里能离得开您,这时候进宫只怕是太迟了,便是明个再入宫也不迟。想来宫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若是真有什么事,明个老夫人便与您一同进宫给圣上和娘娘请罪。” 纪清晨听了,心中又是意外又是感动。没想到她不过说了一半,老夫人便是懂了她的意思。 却不想,前头的那边一听这话,倒是杨柳先开口说:“若是大姑娘病了,那奴才也该去瞧瞧才是。若是病得重了,奴才这边回去禀了皇上,请皇上派御医过来。” 谢萍如本来就是替纪清晨招呼的,见她三请四请地不来,竟还搬出老夫人。所以也不阻拦,干脆就让人领着杨柳去了后院,反正他也只是个阉人,又没什么男女大防之说。 等杨柳快到了长缨院,纪清晨这才知道。可也不知是母女连心,一直好好的珠珠,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奶娘抱着哄都没用,哭地她小脸憋地通红。纪清晨一见,心里又心疼又害怕。是不是小姑娘知道自己拿她病了做借口,不高兴了? 于是她哄着珠珠的时候,杨柳便进来了。 她抱着孩子在东梢间,连坐着都不成,抱着她来回地走动。杨柳一进来,就瞧见她正满屋子地转圈呢。 她虽说性子极好,可到底身份尊贵,一见他便是皱眉问:“宫中到底是何事,这般着急地宣我进宫。” 杨柳被她这么质问,一时说不出口,随后他才轻声道:“皇上病了,宣郡主进宫。” 纪清晨一听,登时便心惊了起来。舅舅病了,怎么便突然病了,是真的病了,还是被人…… 她一边抱着珠珠,一边拿目光去打量杨柳。只是他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面容。却不想她正问着呢,突然外面又是一阵骚动,竟是裴老夫人亲自前来了。 她一进门就瞧见了杨柳,不过倒是未先问他,而是扶着丫鬟的手上前察看珠珠。随后待她才缓缓问杨柳为何而来。 “这孩子病了,也不知是生地什么病,她母亲成日与她在一处,只怕身上也染了病气,这若是进宫说不准还会惊扰了皇上和娘娘。”裴老夫人淡淡说,接着她又追问了宫里的事情,可是杨柳却支支吾吾,最后竟是惊慌地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祖孙两人对视了一眼,裴老夫人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纪清晨自然也忐忑,裴世泽这才离京多久,便出现这样的事情,她如今虽还算镇定,可到底还是觉得心下彷徨。况且如今怀中的珠珠还一直哭嚎个不停,也不知是不是小孩子太过敏感了,竟是如同有感知一般。 “看来今日咱们府中的人,都不能出门了,”裴老夫人开口淡淡说道。 本来裴老夫人是想叫她带着孩子去自己院中的,纪清晨却道:“珠珠爱哭闹,我还是带着她留在长缨院里,左右都是在一个府内。便是有事,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 她心底虽然惴惴不安,可面上却一派淡然沉稳,说起话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模样。 裴老夫人心中点头,害怕乃是人之常情,便是她那个死鬼老头子,一辈子征战沙场,照旧都会害怕。可是能不畏心中害怕,行事依旧有条不紊,已是极难得了。 纪清晨在心底一直希望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的,谁知当晚虽无事,可第二日却已听说,皇上在勤政殿昏倒了,怀疑是有人要下毒谋害皇上。 而太子却不在宫中,如今康王爷进宫护驾,正全城缉拿太子余党。 “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太子余党……”得到消息后,裴家人都聚集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此时说话的乃是谢萍如,她边说话边撇向纪清晨。 谁都知道纪清晨与太子的关系一向都好,甚至京中还曾有过传闻,太子最开始属意的太子妃人选便是她。要说这太子余党的资格,她还真是应该算上。 可是纪清晨却一点儿都不相信,她一个字都不信。她不信柏然哥哥会毒害舅舅。 只是如今全城都在搜捕,那么舅舅一定是出事了吧。 “如今形势未明,传我命令下去,府内这几日都不如出入。国公爷你要加强府中守卫,免得有人趁着这京城乱局,便浑水摸鱼。”裴老夫人立即打断了她,沉声说道。 裴延兆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只是他平日里就是个富贵闲人。虽说不喜欢长子,可是架不住长子太过出息了。如今真遇到事了,心底第一个想的,还是出了院门的长子。 可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来回禀,说是外头有人敲门,据称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请郡主入宫一趟。 谢萍如当即便道:“我就说,我方才便说了。如今连五城兵马司都来拿人了。” “闭嘴,”只听裴老夫人怒斥一声,而一直坐在上首的纪清晨,则是缓缓地扫了谢萍如一眼。 纪清晨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乃是皇上钦赐的元曦郡主,若是想拿我,请了皇上圣旨来,我便二话不说。若是什么都没有,便想叫我跟着走,简直是痴人说梦。” 裴延兆沉默不言,谢萍如则是因被老太太训斥过,不敢再说话。 倒是二房和三房,纪清晨缓缓扫了过去。二房的两位长辈素来在家中都是透明人,倒是三房的裴延光夫妻两人却是神色一凝,裴延光首先说:“郡主说地极是,这些所谓五城兵马司的人,还不知是奉了谁的令来呢。若是咱们开了府门,叫他们闯进来,到时候咱们这一府老小,只怕都没了保障。” “老三说地极是,”却不想裴延兆在此时点头。 裴老夫人瞧着两个儿子,心中大感欣慰,点头说:“此话才是正理。” 谢萍如还要说什么,裴老夫人就已经吩咐裴延光去调集裴家的护院。说来裴家的护院在京城也是十分出名,定国公府这种以军功立身的家族,便是家中的护院都是个中好手。战时便能拿枪上阵,如今休养生息时,便是家中护院。 这些人共有八百人,平日里他们可能是园丁、是花匠、是最普通的杂役,可是待到了此时,却又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裴家军。 五城兵马司的人大概没想到,定国公府的人居然能有这样的胆子,居然敢拒不开门。于是他们便在门口叫嚣辱骂,更有人要上前撞门。 可裴家有护院在,自然不畏惧他们这么一小支队伍。 纪清晨瞧着外面的辰光,烟灰色天空犹如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诡异气息。既然柏然哥哥不在宫中,那么就是说,现在他们还有一丝生机。只要柏然哥哥能及时赶到城外的大营,召集大军反攻京城,到时候必能救出舅舅和舅母他们的。 昨日里她派人送信回家,晋阳侯府那边并未有人派宫人,纪家自然就更没有。 只是现在门外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围住,也没办法出门去询问消息。 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好在两个小家伙一直都还算安分,昨日珠珠嚎啕大哭之后,便有些恹恹的。不过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今日她把两个小家伙放在罗汉床,却是乖巧可爱地很。 就这样一直入夜,门外五城兵马司的人虽持续叫骂,可定国公府就是不开门。他们似乎也没接到要强闯的命令,是以也一直守在外面而已。 也不知为何,纪清晨总觉得今夜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于是到了戌时该上床睡觉的时辰,她也是和衣坐在罗汉床上。她未睡下,丫鬟们自然不敢睡。 待到了戌时末时,她似乎听到一阵吵嚷声,只是这声音若有似无,又像是从极远传来的。 所以她立即抬头问:“杏儿,香宁,你们可听到什么声音?” 杏儿是一脸茫然,可是香宁倒好像是听到了一般。就在此时,突然一声炸开的巨响,纪清晨一下便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这声音大概太过巨大了,便是连睡在里屋的两个小家伙都被吵醒了,没一会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纪清晨赶紧进屋,两个奶娘已经把孩子抱了起来哄,可谁知那吵嚷声却是越来越大。仿佛在一直朝着这边来一般。 定国公府的宅子乃是赐的,自打开府便一直在此处,也是极靠近皇宫的。所以也可以换句话说,这声音并不是朝着定国公府来的,而是朝着皇宫去。 一想到这里,纪清晨便忍不住心中狂跳起来,难道是柏然哥哥领兵打回来了? 这一夜只怕对京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漫长的。因着舅舅登基的时候,除了为了给亲爹争名分之外闹腾了一场,其他都是风平浪静地度过。是以京城人民都不知多久没瞧见过,天家为了皇位闹腾地你死我活地场景了。 如今乍然来了这么一场,却是叫所有人都心中彷徨。 裴家的男丁今日注定是没法子睡了,各个都起来,这会自然是男人都冲在前头了。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打杀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纪清晨熬了一夜没睡,就守在两个孩子跟前。后头她干脆把孩子们都抱到了床上,自个和衣坐在旁边。 因着打杀声音小了下去,她冷不丁地翻了迷糊。刚闭上眼睛,就被一个巨大的撞击声吓醒了,待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身戎装的裴世泽,站在她的眼前。 纪清晨眨了眨眼睛,可面前依旧站着的是他。 她张着嘴,半晌才喊了一句:“柿子哥哥?” 裴世泽大步上前,便把她一把抱在怀中。她闻着他身上浓浓的硝烟味,还有那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可是他宽阔的肩膀却让她无法抑制地颤抖。 “柿子哥哥,你怎么回来了,”纪清晨带着哭腔地问,先前压抑在心中的彷徨和忐忑,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所有的害怕,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都随着他的回来消失殆尽。 先前他不在的时候,她便是为了一对儿宝贝,都必须坚强。可是如今他回来了,她自是抱着他,干脆哭个痛快。 这哭着哭着,她竟是不知自己昏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就见外面还是蒙蒙亮的,她有些诧异。还是香宁进来瞧见她起身,这才惊喜地说:“郡主,您总算醒了。” 待香宁告诉她,她已经足足昏睡了一日,纪清晨这才诧异。 只是她立即问道:“世子爷呢,他是不是回来了?” 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呢,好在香宁立即欢喜地点头,说道:“世子爷回来了,而且他还把云二先生请回来了,如今正进宫给皇上治病呢。” 纪清晨这才疏了一口气。 等裴世泽回来的时候,纪清晨正在等着他,他一进来,她就吩咐丫鬟传膳。 纪清晨起身去迎他,柔柔地挽着他的手臂,“咱们边吃边聊。” 裴世泽揽着她,倒是温声问:“可是睡饱了?” 纪清晨只觉得丢人,赶紧问他:“舅舅身子如何了?柏然哥哥回来了吗?还有舅母与太子妃她们都还好吧?” 见她这么多问题,裴世泽轻轻一笑,扶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待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后,才说道:“皇上的龙体已安康了,那毒虽说厉害,但好在云二先生及时给皇上施针了。太子爷与景然也顺利回宫了,皇后娘娘与太子妃一切都安好。” 纪清晨却有满肚子的疑惑,为何康王就突然发难了呢,怎么舅舅就中毒了呢。 好在裴世泽也没卖关子,将详情告诉了他。原来就连他去福建都只是幌子而已,长孙家所谓的杀良冒功,皇上是一丁点都不相信。正好又有汝南侯府的事情,只是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证据早就湮灭。 所以他们干脆就使了一计,想叫当年涉及此事的主犯,自个跳出来。 可是没想到这些人竟是丧心病狂,直接会逼宫篡位,就连康王都上了他们的贼船。 “没想到张晋源居然也有份,”纪清晨惊叹道。 其实当年所谓的杀敌冒功根本就不是真的,只是汝南侯功高震主,皇上本就看他如眼中钉。可偏偏汝南侯深受百姓爱戴,朝中也有不少忠臣一直都鼎立支持着他。于是当时还并不是首辅的郭孝廉便联合在福建郁郁不得志的张晋源,演了这么一出。 人竟是张晋源带着杀的,最后嫁祸给了汝南侯。 其实这个计谋并不算高明,但最可悲的是,先皇选择了相信。 于是汝南侯府一百多口人命,便这般没了。 纪清晨听到心中又酸又涩,就因为功高震主这四字,便断送了一代名将的性命,着实是可悲可叹。 “那舅舅又为何会中毒呢?”这是纪清晨有些不明白的,这次要不是舅舅突然中毒,只怕张晋源和康王他们的阴谋也不能成事。 裴世泽面色一沉,说道:“是殷月妍将毒下在了安靖太后赏给皇上的茶盏上,好在皇上也只是用那茶盏喝了一点儿茶水,只是昏迷,并未危机性命。” “殷月妍?”纪清晨目瞪口呆,她为何要这般做,要说舅舅登基以来,从未亏待过她们母女啊。 裴世泽说:“她与陈修的丑事被康王的人抓住,于是他们便威胁殷月妍这般做的。” 纪清晨呆愣住,好半晌才咬牙怒道:“好一对狗男女。” 这一场叛乱来地快,但被消灭地也极快。只是这后续却扯不尽地事情,最后皇上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了康王,只是夺了他的王爵,终身圈禁在康王府。 倒是对郭孝廉、张晋源这些人,皇上可是一点儿都没心慈手软。 而纪清晨后来才知道,那日阻止她进宫的人,竟是纪宝芙。只是她是用左手写字,所以纪清晨这才没能认出来。至于她从何处得知的消息,纪清晨也能猜测个大概。 也因着这样,她来找纪清晨,希望她能在皇上跟前,替乔策求情,留他一条性命时,纪清晨答应了。 她一生都不喜欢纪宝芙,以后大概也不会多亲近,可是这一刻却能感觉到她喜欢一个人的心。 纪宝芙幽幽地望着外面的天空,只说了一句话,不管如何,活着总是好的。 ** 两年后 京郊城外,一座修建地极华丽地陵墓前,一家四口正规规矩矩地行跪拜之礼。 “晋时、晋璇,这便是你们的曾外祖父,他与你们的曾祖父一般,都是咱们大魏朝赫赫有名的战神,”裴世泽笔直地跪在地上,看着墓碑上的字。 皇上给汝南侯府平反之后,给汝南侯修建的陵墓也终于建成了。 想必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安息的吧。 两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家伙,都是板着脸,认真地听着他们爹爹的话。只是扎着花苞髻的小女孩,眼珠却狡黠地转了转。 等他们祭拜之后,裴世泽知道他们难得出来,便干脆领着他们到附近裴家的庄子上转转。 一路上,裴晋璇便靠在纪清晨怀中,用软萌的小奶音,说个不完。倒是对面坐着的哥哥裴晋时,反而是规规矩矩的模样。 等到了庄子上,纪清晨领着他们在河边的草坪上玩耍。这还没一会,珠珠便闹着要去抢时哥儿手里的东西,纪清晨远远地瞧着,轻斥一声:“裴晋璇,你若是再抢哥哥的东西,娘亲便要生气了。” 珠珠是个娇气包,旁人都会惯着,也总有人说哥哥应该让着妹妹。只是纪清晨却不想偏心太过,毕竟这小姑娘可是个极能顺杆子的,反倒是时哥儿总是吃她的闷亏。 裴世泽站在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纪清晨不好意思在孩子们面前这般与他亲近,正要推他,却听他说:“沅沅,过些时日你陪我去真定吧。” “为何?”纪清晨有些诧异。 裴世泽微微一笑,问道:“你就不想再回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瞧瞧?”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这一生,不管是对他来说,还是对她来说,都是一场美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