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宠妻日常》 第一章 下午两点多,大多数工人都在上班,家属院里看不到几个人影。 林念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外出归来的邻居钱婶。 钱婶刚从娘家回来,肩上扛着只大冬瓜,手上还提着一个篮子,压得肩背佝偻,一路走回来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婶子。”林念走过去。 钱婶抬头:“二丫啊,今天放学这么早?” “学校有事情,下午没有上课。”林念说:“我帮你提一段吧。” “哎呦不用,就这一段路了。” 钱婶一手叉腰支撑着肩膀的重量,加快了脚步。 林念没多说,直接取过她手上的篮子。 “你这闺女!”钱婶瞪了她一眼,像是抱怨,表情却透着满意。 她松了口气,用空出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边走边问:“二丫你快毕业了吧?” “对,还有半个月就毕业了。” “那是没几天了。” 钱婶点头,想起来:“这学校一毕业,马上又要安排人下乡插队了,今年也不知道要下去多少人。” 钱婶生了五个孩子,已经下乡了两个,说起这事时有些怨气。 她看了看林念,姑娘安安静静走在一边,皮肤白生生的,透着股文静的味道,一看就不是能受苦的人。 “不过二丫你应该不用担心,王家那小子怎么也不能让你下乡。” 钱婶嘴里的王家小子是锅炉厂书记王仲坤的小儿子王荣武,也是林念的未婚夫。 两人半年前订的婚,因为林念还在读书,年纪也不够,所以商量好了,等她毕业之后再结婚。以王家的权利,给儿媳妇安排个工作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钱婶又问:“王家说好要把你安排到什么地方吗?” 林念抿抿唇,有些腼腆:“还没说。” “这些东西就要结婚之前定好了,要不然嫁过去之后人家翻脸不认的。” 林念说:“最近有好几个厂都在招工,我想先自己试试。” “那才招几个人啊,就走个过场,实际上早被内定了。”钱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问:“你报的哪一家?” “制药厂。” “这可难进啊。” 药厂比锅炉厂规模大多了,要求高着呢,一般人想都不要想。 钱婶觉得这姑娘可真傻,有稳当的方法不用非要自己折腾。 林念说:“感觉考试也不难。” “那不是难不难的事。”钱婶嗐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人家怎么批的分,万一故意让你不过呢?” “应该不会吧。” “这可说不定。”钱婶劝她做两手打算,先跟王家把工作要到了,到时候就算自己不去也可以送给姐弟。 “就算不送人也可以卖啊,一个工作上千块,不要不是傻吗?” 林念听了几耳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很快走到家属楼下。 两人在钱婶家门前分开,临走的时候,钱婶强行塞了个苹果到她手里。 林家住四楼,林念打开门进去,刚放下苹果,就听到房间内传来一阵动静。 难道是她姐回来了? 林念刚想开口问,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瞧你急的,几天没见这么想我?” 林念一惊,瞬间打起精神,隐隐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随后她姐林芳的声音也传过来。 “呸,要不要脸?谁想你了?” 男声嘿嘿笑道:“谁想我谁知道。” “啊!”林芳发出一声奇怪的呻|吟,嗔怪道:“就知道欺负我。” “我不欺负你欺负谁?” 林念悄悄走到房门口,心脏嘭嘭跳得飞快,听到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有个人名呼之欲出。 门内的交谈停了一会,取而代之的是水声与衣物的摩擦声。 过了会,林芳喘着气说:“你就看我好欺负,有本事这么对我妹妹试试?” “我这不是稀罕你吗?你妹妹……” 男声嘁道:“看那样子就到胃口。” 门外的林念咬住唇。 林芳明显不信:“倒胃口你还跟她订婚?” “那不是我妈逼得吗?”男声说:“她说林念聪明漂亮,娶回来生得儿子肯定好。”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不漂亮不聪明呗?” “这可不是我说的,要怪怪我妈去。”男声哄道:“我就稀罕你。” “稀罕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跟人结婚!”林芳生气了,一把推开男人:“别碰我!” “看你又来了,就是不相信我是吧?”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眼见着林念都快毕业了。” “好了好了,乖乖别气啊,我都跟人说好了,把林念的名字填到插队名单上去,等她一毕业就给扔乡下。” 林芳明显有些惊讶,随后问:“能行吗?” “当然行,你还不相信我?” “可是林念去药厂报名了,我看她挺有把握的。” “这有什么,你上次说过了我还能不小心?”男声说:“放心,林念那张卷子早就不知道被扔哪了。” 林芳呀了一声:“你好过分啊。” 男声呵呵邪笑:“还跟我装什么呢,现在开心了?快来让我摸摸。” “唉,你轻一点!” 门内的两人打得火热,门外的林念咬紧了牙,双手紧握,眼睛通红,恨不得拿把刀把里面那两个不要脸的砍死。 不行,她不能为了那两个毁了自己。 林念不断告诫自己。 她死死克制住冲动,努力让自己在愤怒的情绪中找到一点理智。 门内暧昧的声音不断刺激着她,有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林念脑中。 她走出家属楼,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锅炉厂。 锅炉厂的门卫认识她:“丫头来找谁啊?” 林念喘着气:“我找秦关琼。” 秦关琼是锅炉厂主任王仲坤的妻子,在锅炉厂工会当副会长。 “行,我给你去叫。” 林念又说:“大爷我还有点事,十分钟之后再过来。” 得到门卫应允,林念再一次飞奔出去,十分钟后,她带着林母和小姨再一次出到达锅炉厂。 林母工作好好的被林念叫走,一路埋怨:“你到底有什么事?把我们叫出来也不说,我那还有一堆工作呢。” 小姨劝道:“念念肯定有事才叫咱们的。” “你也是,跟她瞎凑热闹。”林母原本压根不打算理睬二女儿,被亲妹子硬拖出了门。 三人走到锅炉厂,看到等在门口的秦关琼。 秦关琼见到林母有些惊讶:“春花,是你让念念叫我的?” “不是。”林母摆手:“我也刚被她叫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呢。” 秦关琼于是看向林念。 林念依旧没说:“等回去就知道了。” 天气炎热,林念晒得脸颊有些发红,眼睛很亮,整个人有种异常的亢奋与紧绷。 秦关琼心中有些异样,问道:“是不是跟荣武那小子闹矛盾了?” 林念摇头。 林母不满,对秦关琼说:“别管她,她能有什么事?整天大惊小怪的。你回去上班吧,别为了这个耽误时间。” 林念面色紧绷。 秦关琼看了看林念,对林母笑道:“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出来一趟没关系。” 她都这么说,林母也不好再有什么意见,于是一行四人往家属院的方向走。 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什么人,到楼下的时候,林念转身,很严肃地说:“待会都不要说话。” “你在搞什么幺蛾子?”林母怒气快盖不住了。 “姐。”小姨拉了她一下:“就按念念说的来吧。” 林母不情不愿闭上嘴。 四个人往楼上走去,林念在最前面。 秦关琼看着准儿媳的背影,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到了四楼,林念打开门。 她动作刻意放得很轻,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走进去让开地方等她们进来。 家属楼隔音不行,站在门口就能听到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 林念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动静,她此时有种意外的平静。 做完想做的事情,大脑似乎进入了休眠期,对外界的反应变得缓慢。疲惫感席卷全身,让她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一觉。 房间里的声音不断传来,在很多无意义的喘息中夹杂着两句放荡的对话。 这声音对几人来说熟悉极了,一时之间几人面色大变,秦关琼瞪大眼,林母四肢有些发软。 小姨看向林念。 林念低着头,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小姨瞬间心疼起来。 林念只比林芳小两岁,因为林母照顾不过来,所以从小就被送到外婆家。 外婆身体不好,林念大多数时候都由小姨照顾,感情比亲母女不差什么。 她看不得林念受委屈,不等林母和秦关琼反应过来,便怒气冲冲地走到房门口,一把拧开门。 “嘭!” 门被重重推开,房间里的野鸳鸯听到声音扭过头,就看到一个人影冲进来。 “啊!”林芳惊叫一声,匆忙推开王荣武,用被单裹起身体。 她想要穿上衣服,手才碰到,人已经冲到面前,扬起手对着她的脸狠狠甩了下去。 “啪!” 这一巴掌用了小姨全部的力气,打得林芳脸一歪,耳朵嗡嗡作响。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王荣武正和林芳战到兴起时忽然被推开,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见到有人冲进来,心里着实很慌,身下那东西瞬间软了下去。 这时候对男女关系看得很紧,两人这种关系被捅出去就是妥妥的流氓罪,是要被戴牌子跪着游街的! 想到这种恐怖的未来,王荣武顿时慌得不行,连滚带爬下了床,拎着裤子套在身上,随后就想逃跑。 小姨只顾着骂林芳没有理他,这让王荣武升起一点希望。 他拎着鞋抓着衣服,急匆匆跑到门口,一转身就跟人撞上了。 被撞的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绊住了王荣武。 他看着那人的脸,面上一片苍凉,嘴唇抖了抖,难以置信地开口:“妈……” 第二章 林家乱糟糟一片。 王荣武和林芳被各自的妈暴打之后双双跪在地上。 林母捂着胸口哎呦叹气,秦关琼拉着一张脸,小姨和林念坐在一起,轻轻拍着她的背。 秦关琼瞪着儿子,视线扫过跪在边上的林芳,心中无比厌烦。 她扭头看向林念,温声道:“念念,你别气,这事阿姨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王荣武双手撑着膝盖,顶着张满是巴掌印的脸往林念那边瞥了眼。 实话说,王荣武最初是喜欢过林念的。 林念是家属区无数年轻小伙子心目中的女神,她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读书厉害,据说还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 能跟她订婚,王荣武说出去都觉得有面子。 刚定亲时王荣武很是激动了一段时间,可订婚后林念对他的态度并没有更加亲近,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王荣武碰了两次壁,热情退散,就觉得她太过木讷无趣,恰好此时林芳有意接近,两人一拍即合,就勾搭到了一起。 与林芳鬼混的多了,王荣武也觉得林念成了两人之间必须要剔除的一道障碍。 可现在丑事被发现,他跪在地上,又想起林念的好来,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 “念念……” 林念靠着小姨,闻言瞥过去一眼,目光清冷。 “念念对不起,”王荣武道歉:“我一时蒙了心,你原谅我这一回……” 边上的林芳闻言大惊,王荣武这是什么意思?准备提上裤子不认人,把责任都甩给她吗?!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巴被小姨最初那一巴掌抽破了,张开就疼。 林芳捂着嘴,心中怨愤,恨小姨下手太狠,更恨林念做事不留情面。 林念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没有理会,对着王荣武问:“你把我的试卷扔了?” 王荣武刚升起的一点期待在林念的话语中破碎,他没想到林念连这个都听到了,一时间眼神躲闪,不敢回答。 小姨看他这幅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搂着林念的胳膊一紧:“什么试卷?” “药厂的招工考试,王荣武对林芳说,他找人把我的试卷扔了。” 林念语气平静,可说出的话却无异于在众人耳边落下一枚惊雷。 现在一个工人的岗位多难得啊!更别说是药厂,那可是一般人报名都没资格的地方,王荣武竟然把她的试卷给扔了! 林母知道二女儿参加招工的事情,听说她考得不错,早就在畅想女儿嫁人前还能交几个月的工资。 现在梦想破碎。 她捂着胸口,气得脸色铁青。 “王荣武!”秦关琼尖声怒斥,走过去又啪啪两下甩到儿子脸上:“你怎么这么混账!!” 王荣武被打得嗷嗷直躲,双手捂着脑门:“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跟我道歉有什么用?” 王荣武于是又面向林念:“念念对不起,我错了,我混账,你打我吧!” 林念并不理会,反倒是小姨气得不行,上去又给了王荣武几巴掌。 她可不像是秦关琼,打的时候一点没留力气,一脚踹过去王荣武跪都跪不住。 秦关琼看着嘴巴直抽抽,可自家儿子干了蠢事,总得要让人出气。 她让小姨打了好几下,自己又去添了一巴掌,随后对林念说:“念念,阿姨替荣武给你道歉,他就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一时冲动尽干糊涂事。” “和阿姨没关系。”林念并不迁怒别人,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王荣武扔了我的试卷是为了逼我下乡,不是一时糊涂。” 秦关琼表情僵住。 小姨听闻后更加气愤,脱了鞋子去扇王荣武的脸:“你还是不是人?我家念念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这么害她?!” 王荣武被打得受不了,赶忙推卸责任:“这都是林芳让我干的,她逼我跟林念退亲,说不退就来闹,我也是没办法!” 林芳如遭重击,虽然她已经猜到王荣武会把责任推到她的头上,可这事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林芳瞥了眼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心中警铃大作,她摸了摸红肿的脸蛋,觉得不能任由王荣武给自己泼脏水。 她低泣两声,眼中蓄满泪水,摇头否认:“我没有,你别胡说,林念是我亲妹妹,我怎么会这么害她。” 王荣武也被林芳的话恶心到了:“不是你老子怎么知道林念哪天考试?” “我就是说了一句,又没有让你去毁了二丫的招工机会。” “你他妈没这个意思我怎么会这么干?” “因为你不喜欢林念,你说林念跟木头一样无趣,一想到要跟她结婚就想去死。” 两只野鸳鸯在被活捉后迅速化为怨侣,相互指责对方,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林母大喝一声:“吵什么吵,嫌不够丢人想把别家都吵过来是吧?” 林母除了最开始打了大女儿几巴掌,之后就一直躲在旁边不说话。 她气林芳不知检点勾引未来妹夫,又恼怒林念做事不顾后果。 林母觉得她这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完了,可这事总得要处理。 她看了看家里的几个人,心里有了成算,对秦关琼说:“闹成这样,王荣武和二丫的婚事就算了,找个时间把他跟大丫的事办了。” 秦关琼不太乐意,她能看得上林念,却看不上林芳。林芳完全被家里宠坏了,自私又愚蠢,可现在人都上了床,想拒绝都没办法。 王荣武也不愿意,刚和林芳吵架的时候他脖子都被这女的抓破了:“我不……” “闭嘴。”秦关琼说:“有本事你就别干这丑事,现在后悔也迟了!” 她转向林母,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 林母又说:“还有二丫的试卷,不管这事是谁提的,总归是王荣武扔的卷子,多少得给点补偿。” 秦关琼心里憋闷,觉得林母不要脸。 “这又不是荣武一个人的错,再说只是招工考试,进不进还是两说。” 林母哼了一声:“二丫的成绩可是他们老师都夸过的,还在省报发了文章,一个招工考试算什么?” “写文章和招工是两码事。”秦关琼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知道林母说的是实话,林念的成绩从小就好,放几年前妥妥是大学生的料子。 她犹豫了下,选择妥协:“这确实是荣武的错要大一点,我给你一百块钱补偿怎么样?” “药厂的工资可是一个月四十!” “那就再加点。” 两个人讨价还价,最后把赔偿金额定了三百块。 秦关琼身上没这么多钱,说过几天凑齐了给,林母不太乐意,但也不好过分逼迫,毕竟自己女儿往后还要在她手底下过活。 “那我先把荣武带回去了。” 眼见着快到工人下班时间,要是让人看到他这幅模样,肯定要笑话的。 林母点点头,秦关琼刚把儿子拽起来,就被人阻止。 “慢着!” 小姨拦住秦关琼的动作,对林母问:“你们这就完事了,那念念怎么办?” 锅炉厂多少人都知道林念跟王荣武订婚,现在出了这事,她没了工作,名声肯定也要受损,就这么轻飘飘三百块就打发了? 林母被妹妹瞪着,有些心虚,又很快找到理由:“不这样要怎么办?都把人打成这样了,二丫也该出气了,总不能说告公安吧?那可是她亲姐姐!” “怎么不行?”回答的人是林念。 林母皱眉看过去:“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林念双膝并拢,手放在膝盖上,面上是惯常的温和模样,可说出的话却让人生气。 “他们既然敢做,自然要承担后果,如果今天没被发现,那过一阵子我就要下乡插队了。” “人也打了,钱也赔了,你还要怎么样?大不了这三百块钱我不要,都给你行了不?” 林念面向林母,说不行。 林母没了耐心,胸膛起伏不定:“你就想闹着家宅不宁是吧,到时候咱家脸丢尽了你就高兴了?” “在这件事中我没有错。”林念说:“害您丢脸的是林芳,而不是我。”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林母黑着脸问。 “很简单,我也只有两点要求。” 林念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王荣武毁了我的招工考试,我要他赔我钱。” “不是答应给三百块了吗?” “三百块怎么够?”林念惊讶:“现在城里卖一个正式工少说要八百块,药厂要更高一点,少说要赔我一千块才是。” 秦关琼不答应:“一千块太多了,你这就是考试而已。” “确实是考试,但是王荣武不是默认我会考过吗?否则他扔我试卷做什么?” 王荣武五颜六色的脸否认:“我那是以防万一。” 林念压根不理他:“如果不答应,我就只能去举报了。” 秦关琼憋了一肚子火,深深后悔自己之前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尖酸刻薄的人,要是不找她当儿媳,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 她咬了咬牙:“行,一千就一千。” 林念满意了,继续说:“第二,我要王荣武和林芳下乡。” “不行!” “不行!” 秦关琼和林母同时拒绝,这个要求超过了他们的底线。 林母瞪着林念,眼神凶狠:“林芳是你大姐,你怎么这么狠心?!” 林念俏脸冰寒,冷笑一声:“她为了跟人厮混要把我弄下乡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是我大姐?他们既然想让我下乡,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下乡?” 她起身,忍了许久的怒气在此时才发泄出来:“要么他们下乡,要么我去举报!” 第三章 “林念!”林母被林念的态度激怒,随手抄着一根棍子就要打她:“你讨打是不是?” 小姨一把抱住她:“姐你干什么?” “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教训她一顿!”林母想推开妹妹:“白养她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东西!” “念念狠心,她林芳算什么?” 小姨早知道姐姐偏心,没想到能偏心到这种程度,不教训罪魁祸首,反而要打受委屈的。 “我看你这心偏到咯吱窝了,你有本事连我一起打,打完了我跟念念一起去举报!” 秦关琼听到小姨的话,心里咯噔一声。 她原本还存着让林母把林念打服的心里,可现在小姨要搅合进来,这计划就行不通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 她过来拉开姐妹两个,林母顺着她的态度放下棍子,小姨也松开手,扯开被秦关琼拉着的手,走到林念身边,拉着她就要走:“走,跟小姨回家,我看你妈是糊涂了,让她醒醒脑子再谈。” 林念顺着她的力道,转身时看了眼林母。 林母被秦关琼拉着,表情阴沉,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小姨孙夏至是市医院的护士长,平时就住在医院分的宿舍里,只有周末才回家。 她带着林念回到宿舍,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林念。 “喝一口。” 林念接过:“谢谢小姨。” 孙夏至叹了口气,喝了半杯水:“怎么就叫你摊上这糟心事了。” 林念低头看着白瓷茶缸,没说话。 “想想也不算太糟,好歹被你提前发现了。”孙夏至想想就生气,锤了下桌面:“那两个真不是东西!” 林念捧着茶缸喝了口水。 小姨又问:“你真打算让他俩都下乡吗?” 她把林念带过来,也是想劝劝林念。 不说王家的势力,林念要是把他家唯一的儿子逼下乡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就说林家,以她姐姐姐夫的偏心程度,林芳要是下乡,那林念在家也没法过了。 “小姨知道你心里恶心,但这事……” 接下来的话她有些说不出来,想想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林念嗯了一声,抬起头笑了笑:“谢谢小姨,我会好好考虑的。” 孙夏至摸了摸她的头:“这几天你就住小姨这,别回去了。” 林念嗯了一声。 “你先歇一会,我去食堂打饭。”小姨说:“咱今天吃点好的。” . 孙夏至带着林念走后,秦关琼也没有多留,拽着儿子回去了。 其余的人一走,家里瞬间空旷了下来,林芳一听到关门声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胀痛的膝盖,委委屈屈叫了声:“妈。”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么丢脸的女儿。”林母把棍子一扔。 “我错了妈。”林芳不惧母亲的冷脸,蹭过去抱着她的腰,哭着说:“呜呜呜呜妈你要救救我,我不想下乡,下乡会死的!” 林母强撑出来的冷漠没坚持多久,就软化在女儿的哭声里。 “行了,不会让你下乡的。” “那二丫……” 林母阴着一张脸:“她敢胡说我抽死她!” 锅炉厂实行两班制,林传民八点下班到家,一看饭还没做好。 往常家里的饭菜都是林念负责,她会在父母下班前准备好晚餐,今天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他看着厨房里忙活的大女儿,有些奇怪地问妻子:“二丫呢?” 林母说:“去她小姨那了。” “怎么跑那去了?” “她啊……”林母哼笑一声,跟丈夫告状:“二丫现在主意大了,想把姐姐给扔下乡呢!” 林传民变了个神色:“怎么回事?” “还不是王荣武那小子害的!王荣武看不上二丫,勾搭咱家芳芳,还扔了二丫招工考试的试卷,想让她下乡解除婚约,结果被这丫头知道,连她姐姐一起恨上了,说要去举报呢!” 林母的描述刻意淡化了林芳的存在,把她塑造成了一位受害者。 林传民听完果然非常生气:“王荣武那小子呢?” “被领回去了。”林母拉着丈夫的衣摆:“你也不用找他,今天他也被狠狠打了一顿。我想着既然这样不如让芳芳嫁过去好了,不然他总是纠缠不清的,对咱女儿名声也不好。” “那真是便宜他了!” “能有什么办法呢?王仲坤是书记,咱们也惹不起啊。” 林传民咬了咬牙。 “而且芳芳也不是对他完全反感,你想想王家的条件,芳芳嫁过去也不吃亏。” 在林母的不断劝说下,林传民的态度渐渐软化。 “王荣武那花花肠子太多……” “小伙子不定性,结了婚就好了。” “那二丫那这么说?” “我不是讲了吗,二丫现在就闹着要逼芳芳下乡。”她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为了个男人,对亲姐姐都能这么狠。” 她咬牙,言语中透出一丝怨恨:“我看这丫头完全白养了,我当初就不应该生她!” 这句不应该生她林母说过很多遍。她是恨林念的,怀林念的时候林母错过一次升职机会,生的时候又大出血差点送命,更因为伤了身体,这么多年都没能给林家生个儿子。 “这丫头从小就掐尖要强,见不得别人好,动不动就要闹得家宅不宁。” 她哼了一声:“早知道不接她回来!” “当时你妈病成那样,不接回来放哪?” “给我小妹养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俩那亲热劲。” 林母还记恨着妹妹今天威胁她的事。 两人说话的时候,林芳也把做好的饭端了上来。 “先吃饭吧。” 林传民坐下来,正准备接过林芳递过来的饭,就见到她脸颊红肿。 “芳芳的脸怎么了?” “被她小姨打的。”林母抱怨:“我那小妹心偏得没边了,好像芳芳不是她亲外甥女一样。” 林传民啪一声放下筷子,下颚绷紧,隐忍着怒火。 “我去叫二丫回来!” “算了,先吃饭吧。”林母拦住他:“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第四章 一顿饭心思各异,林母一得闲就抱怨,林传民被灌了一脑袋林念的不是,也觉得这个女儿面部可憎起来。 林母感受到了丈夫的态度,心中有了底气,等晚上睡觉前,才透露林芳已经与王荣武成了事。 林传民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脑袋都有点发晕,缓了缓一把掀开床单就要下床。 “你干啥?” 林母一把拉住他。 林传民扭头,双目怒睁,额头青筋绷起:“我找大丫问问怎么回事!” “这么晚了,你还非得要姑娘难堪?”林母不让他走:“芳芳才多大,她懂什么?还不是被王家那小子哄住了。” 林传民咬牙,一手锤在床头桌上:“她怎么能干这种事!” 他不是傻子,就算妻子话里话外都是说大丫头无辜,可真无辜假无辜他还分辨不出来吗? 林芳分明就是没有礼义廉耻地勾搭自己妹夫! 估摸着今天是被二丫看到这两个搅合在一起,才气得让他俩下乡的! 林母还在为大女儿说好话,讲她年纪小不懂事。 “都二十了还不懂事,她要什么时候才懂事?” 林传民咬着牙问,说完不顾妻子的阻拦,一把甩开他,怒气冲冲走出去。 他走到女儿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林芳躲在床上,咬着牙装睡着。 “林芳,开门!” 林传民改敲为拍。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林传民生气之下抬脚去踹。 房门被两脚踹开,林传民闯进去。 “爸。”林芳坐在床上胆颤心惊。 林传民强忍住想扇她两巴掌的冲动,问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二丫……” “说实话!”林传民吼道。 林芳被他话中的怒火吓了一跳,父亲不像母亲那样宠她,他生气起来是真的会动巴掌的。 她眼里挤满了泪水,看了林传民两眼,突然捂着脸痛哭出声。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她的表现几乎肯定了林传民的猜测,他气得胸口快炸开一般,手举起又放下,握拳锤了好几下胸口,压着怒气说:“明天你就收拾东西准备下乡!” “不!”林芳惊叫,摇头掉眼泪:“我不下乡,我不能下乡!” “不下乡你还打算留在这丢脸?” 林芳一句话不说,一直呜呜地哭,哭得林母感觉心都碎了,拉着林传民怒骂道:“你想逼死芳芳吗?” “谁逼谁?是她要逼死我们才对!姐姐抢妹妹的未婚夫,传出去我这张脸还要不要?!” “这事只有我们两家知道,秦关琼都答应让王荣武跟芳芳结婚了,只要二丫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林传民唾了一口:“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二女儿跟王家订婚的事情厂里人尽皆知,隔三差五就有人问什么时候办喜事,要是临到头新娘换了人,别人心里就不会多想? 林母撇过脸:“随便找个借口退婚有多大事?反正芳芳和王荣武这样,婚是一定要结的。” “行啊,就让她跟王荣武一起滚下乡,到时候谁管他们结不结婚。” “不可能!”林母坚决反对,说完看到男人紧咬的牙关,又加了句:“王家就那一个宝贝疙瘩,能舍得送下乡?” 林传民哼了一声。 “再说了,真把王荣武逼下乡,那王家能饶了咱们?别忘了王仲坤还是你顶头上司呢!” “他难不成还敢辞了我?” “辞不辞不知道,他肯定敢给你穿小鞋。” 林传民沉默下来。 “事情成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做通二丫的工作,让王荣武跟芳芳结婚。” 林传民还是没说话,但林母知道丈夫的态度已经软化。 毕竟脸面再怎么重要,也不及工作重要,没了工作那是真的能饿死人的。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去跟二丫好好说说,她听你的话。” 林母拉了拉丈夫的胳膊:“这么晚,睡觉去吧。” 又对林芳使了个颜色,让她好好睡觉。 林传民任由妻子拉他出门,重新躺到自己床上。 第二天早上,林传民起了个大早,林母跟着一同起床,等他洗漱完递过去两块钱。 “去国营饭店买点早餐给二丫带过去吧。” 她虽然厌恶这个女儿,但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要给点好处的。 林传民沉默地接过,骑着车出门。 他在国营饭店买了几根油条和茶叶蛋,到医院宿舍的时候林念正准备出门。 “爸。”林念停下脚步。 “二丫啊。”林传民挤出一个笑:“准备出门了?” “嗯,要上课了。” 林念抓着书,等林传民表达来意。 林传民站在女儿对面,酝酿了一晚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早上吃了没?” 他憋了半响,问出这么一句。 林念点头说吃过了。 “我给你买了油条,你留着中午吃。”林传民把东西塞给女儿:“那个……晚上回来住吗?” 林念看了他一会,点下头。 小姨一个宿舍住了三个人,她偶尔借宿可以,长期住肯定不行的。 林传民哦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那没事了,你去上课吧,晚上回来早点。” “嗯。” . 这天林念回去的比往常稍稍晚一点,回去的时候林芳竟然也在。 林芳看到她,先是惊讶,又是害怕,随后想通了什么,态度变得张扬起来。 “爸都跟你说了吧。” 林念看了眼,不理她,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写作业。 如今的教育体系处于半瘫痪状态,学生们沉迷搞运动,认真读书的没几个,老师几乎不管。 林念的作业是被额外布置的,她学习好,老师们舍不得她这个好苗子,私下里经常开小灶,希望她不要放弃学习。 她的无视让林芳有点恼火。 “喂!你不去做饭吗?” 林芳问,过了一段时间没听到回答,又推了她一把:“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啊?” 林念被推得身子一歪,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 她皱眉看向林芳,神色冰冷:“你想让我现在就去举报?” 林芳最怕这个威胁,瞳孔紧张地放大。 “爸不是都跟你说好了?” 她以为林念是被林父说服才回家的。 “说什么?”林念反问,看着林芳的眼神嗤笑一声:“说你准备好下乡了?” “你!”林芳有点心慌:“爸妈不可能让我下乡的!” 林念不置可否,转回身继续写作业,她的这种态度让林芳更加慌张,慌张之下突然感觉一阵恶心。 她捂着嘴巴呕了几下,没人住弯腰吐出来。 呕吐物喷到地上,房间里瞬间充满难闻的酸臭味。 林念拿起书本绕着出去,眼里闪过一抹沉思。 林芳吐了好久才吐干净,吐完捏着鼻子自己都受不了。 往常遇到这种事情,她肯定是要林念来收拾的,但今天林念威胁的话让她不敢放肆。 她满心委屈地收拾了自己的呕吐物,心里发誓一定要让林芳不好过。 等林母下班回来,她就扑上去哭诉:“妈,二丫说爸爸让我下乡!” 林母一听就觉得不可能,丈夫昨晚明显被自己说服了。 但丈夫这个人她知道,容易心软,总是摇摆不定,说不定就被二丫胡搅蛮缠改了主意。 她问:“二丫呢?” “在房间。”林芳告状:“她回来就钻进去了,饭也不烧,跟她说话也不理,还威胁我。” “反了天了她!”林母推开房门,张嘴就开始骂。 她骂林念的时候向来没有忌讳,什么脏字都能出口,最常问的就是你怎么还不去死。 林念从小到大听惯了,早就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 林母骂完就要动手,走过去就见林芳刚写完什么。 她虽然学历不高,可好歹上过扫盲班,信纸最顶上的“举报信”三个字还是认识的。 林母怒不可遏,一把将信纸抢过来揉碎。 “小畜生!你敢举报老娘掐死你!” “可以啊。”林念点头,还对她笑了笑:“您掐死我,然后被枪毙,林芳就不用下乡了。” 她起身,往林母身前凑了凑,问:“您要不要试试?” 林母就嘴上这么骂,怎么敢杀人?被她吓到了,看林念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林念看她不动,还问:“您准备好了吗,要不要现在动手?” 林母怒瞪着她,扬手一个巴掌就要扇下去。 林念用胳膊挡住她的手,威胁道:“你敢打一下我立马去举报。” 一句话抓住了林母和林芳两个的软肋,林芳哭着跑过来。 “妈您别跟她动手,小心气着自己。” 林母看着她的眼神几乎要冒火,怒瞪了一会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哀嚎:“反了天了,你要逼死我啊!” 她声音大,家属楼的隔音不好,正巧是下班高峰,没一会就有人过来敲门。 “春芳在家吗?” 有观众出声,林母精神一阵。 她都想好了,以林念的态度软化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她就得在这死丫头乱说话之前占据优势,最好毁了她的名声,到时候看哪个会相信她。 “妈。” 眼看着她一拍腿就要开始嚎,林念弯腰叫了一声,在她耳边说:“您现在这么闹,等林芳肚子大了要怎么遮掩呢?” 第五章 林母如同被拉了闸的机器,瞬间没了声响。 林芳猜到了母亲的打算,正在心中为她鼓劲,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下文。 她喊了一声:“妈?” 就见林母瞪着一双眼看过来。 那双眼瞪的太大了,眼球像青蛙一般突出,上面布满血丝,显得有些吓人。 林芳下意识躲了躲,轻吸了口气问:“妈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林母从地上爬起来,双眼紧盯着大女儿,用嘶哑的嗓音问:“你跟王荣武好多久了?” 林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再不要脸,也是会害羞的。 “你问这个干嘛?” “告诉我!” 林母语气严厉。 她对大女儿向来温声细语,极少如此凶狠, 林芳听了心中委屈:“妈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了。” “我问你几个月?!”林母怒喝。 林芳被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矫情,实话实说:“三、三个月。” 三个月! 林母脑子里轰隆一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这个月亲戚来了没?” 林芳回忆了下,想了半天摇头。 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她的月事向来不准。 “妈你想什么呢,不会担心我怀孕了吧?” 她嬉笑着问,说完却发现母亲的脸色并没有变好。 “妈……”林芳自己也有点慌:“不可能的,我没感觉。” 林念闲闲开口:“你今天不是才吐了?” “那是我着凉了!”林芳剜了林念一眼:“再胡说撕了你的嘴!” 又转头安抚林母:“妈你别信她的。” 林母依旧没有放心。 如今已经是六月中了,她记得大女儿上个月月初来的事,还把床单给弄脏了。 以往再怎么迟,也没有迟一个半月的啊! 林母的预感愈发不妙,心脏砰砰跳得激烈,她感觉眼前景物都在晃动,脑子里嗡嗡地响,直透不过来气。 她憋得脖子通红,半响狠吸了一口,一巴掌拍向林芳,哭着说:“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未婚先孕是这个年代最丢脸的事,这要是传出去他们一家还怎么活啊! 林母一边哭一边拍打着林芳,林芳被她哭得也心慌慌,安慰自己的话开始站不住脚。 “妈……”她摸着自己肚子,面色茫然:“不可能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因素,林芳又感觉胃在翻涌,一阵阵泛着恶心。 她忍不住呕了几下,半点东西没吐出来。 呕完,母女俩的面色更加灰暗了。 林芳还没结婚,不敢去医院做检查,林母便带着她去了个老中医那摸了脉。 俩人出去三小时,回来时浑身颓废。 林母靠着门,仰头不断砸着脑袋,林芳蹲在地上,手在肚子上摸了好几回。 半响,她才轻声问:“妈,我要怎么办啊?” 林母停下动作,红着眼看向女儿,压低了声音问:“现在知道怕,早干嘛去了?” “呜呜呜……”林芳低声哭泣,她害怕的不行,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挂着破鞋牌子游街的景象。 “妈你救救我!” 林母当然要救她,回来的一路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听着女儿哭诉了一会,便拍了拍她的脑袋:“明天我去王家商量你们的婚事,最好这个月就结婚。” 这个解决办法正和林芳的心意,她心中一喜,又担忧:“可是二丫……” “我会说服她的。” 林母咬牙,不管怎么样这婚事不能被破坏! . 有林念的威胁在,王家这两天一直关注着林家的动静。 林母找上门的时候是秦关琼接待的。 两人关上门谈了半天,终于达成协议,当晚一同去找了林念。 林念背靠着书桌坐在椅子上,对面站着林母和秦关琼。 房间门是关着的,外面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两人从进来开始嘴巴就没有停过,唱双簧似的,先示弱再威逼。 林念听的耳朵难过,终于等到他们暂时说完。 “政府没规定一家一次性下乡几个,你先想想,做决定不要那么冲动。” 林念抬起眼:“我想好了。” “这么快?”秦关琼冷着脸:“说说看。” “想让他们不下乡也不是不行。”林念直言:“但是要给钱。” 林母瞪着眼,口水喷到她脸上:“你钻钱眼里了?!” 林念用手背擦掉口水:“你们也可以想想,我不急,想一两个月都行。” 林母和秦关琼都被弄得无语,就林芳那肚子,有那么长时间给他们想吗? 林念这威胁比她俩之前的严重多了,让人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林母又开始骂,什么脏字都能吐出来。 秦关琼任由她骂了个痛快,才问:“你要多少。” “一个人五百吧。” 秦关琼拒绝:“这太多了!” 林母更是满脸凶恶:“我不如弄死你更轻松!” 林芳冷笑一声,对上林母眼睛半点不怕,她妈要是真有这个胆子,她早就去投胎了。 母女俩盯着互瞪了许久,最终还是林母败下阵来,移开眼把手指捏地咔咔响。 秦关琼见林母败退,心里有点遗憾,重新说道:“之前你就要一千,现在又加五百,我掏不出这么多。” “那就让王荣武下乡。” 林念根本不与他们多说。 秦关琼咬牙,她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丫头,孙春芳怎么没生下来把她摁痰盂里淹死啊? 心里再气,这两人也不能拿林念怎么样,讨价还价,最后一家还是要出四百块。 秦关琼问:“你不会拿了钱还搞幺蛾子吧?” 林念说:“要我给你们写保证书吗?” 遇到不守信的人保证书也没多大效果,但是秦关琼为了求心安,还是让她写了一份。 写完保证书,林念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秦关琼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秒不愿意多呆,转身离开。 . 王仲坤是锅炉厂的书记,这个位置随随便便就能捞满油水。秦关琼之前说拿不出一千五不过是装穷罢了,其实回去当晚就数出了足够的钱。 她故意等了好几天才把钱交给林念,还说:“我东拼西凑才弄够了这么多,家底都被你掏空了。” 林念不接话,接过钱数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 看她点头,秦关琼心里松了口气。 林母上前对她说:“咱们商量下哪天结婚吧?” “等一等。”林念阻止,对林母伸手:“林芳的钱还没给我。” 林母瞪她,她打一开始就没准备给钱,都是亲姐妹,她还能让林芳去坐牢不成? 事实证明她是真的能,还没等林母开骂,林念就拿出一张举报信,对她说:“林芳怀孕,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就是王荣武对不对?” 林母眼睛更大,张嘴像是要吃掉林念一般。 秦关琼心里倒是好笑,如果可以她确实不打算要这个儿媳妇。 林母受不了这种发展,捂着胸口追着林念打。 林念从小到大积攒了无数与林母斗争的经验,身体灵活地在房间内闪躲,愣是没让她碰到一下。 房间就这么点大,林念躲避的时候好几次祸水东引,让林母的巴掌落到秦关琼身上。 “够了!”秦关琼对林家本就有火气,一把抓住林母的手:“想打等我走了再打,别搞这种小动作。” 她被抓住,林念也停下来,嘴里还火上浇油:“妈,看来你也没那么在乎林芳啊。” 林母涨红了脸,嘴里喘着气:“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白眼狼啊!” 林念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冷嘲,过了会才重新看过去,笑着问:“您第一天知道我白眼狼吗?” 第六章 林母盯着女儿,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一味强硬威逼不会让林念改变注意。 于是她很快改变了策略。 “念……啊,”她用前所未有的柔软语气对林念说:“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和你爸一个月就赚那么点钱,光一家吃喝就用得差不多了。你姐姐这事确实做的不对,她对不起你,我待会压着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见林念不说话,她又继续说:“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妈……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她上前想要去摸林念的头发,被她侧身避过。 林母叹了口气:“咱们一家人,怎么就生分成这样了?” 林念低眉垂眼,嘴角微微动了下。 她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但凡林母这话能早说一个星期呢? 林母看出她态度的变化,心里有些得意,又接着开始说,大致就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以后一定对她好云云。 “等你毕业了,妈就办个提前退休,把工作给你。”她说:“我和你爸总共就生了你们两个,现在你姐要结婚了,家里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 林念听到这抬头问:“东西都是我的?” “那当然,谁让你是咱们家最小的呢,不给你给谁?”林母给她画大饼:“到时候房子也给你,再给你招个女婿回来,咱们一家住一起多好。” 林念笑了声:“既然早晚都要给我,不如现在就给了?” 林母面色一变,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你这么急干什么?” “您都说我白眼狼了,当然急啊。” 秦关琼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现在觉得林念也没那么可恨了:“是啊春芳,反正早晚都要给的,不如早给算喽?” 林母真能给出去才怪,她恨不得把林念手里那一千多块都抢走呢。 她笑也没了,拉长了一张脸,无视秦关琼对林念说:“你现在还恨着我呢?我那就一句气话。” “不是气话。”林念说:“我确实白眼狼,所以等不了以后,现在就要钱。” 林母被气到了,合着她刚刚说这么大堆屁用没有? 面对软硬不吃的林念,林母一肚子注意都没了用武之地,旁边还有个秦关琼在煽风点火,林母没办法之下,只能忍着心疼拿钱出来。 林念知道自家亲妈的德行,拿到钱马上就出了门。 “你去哪?” 林念把手里的十几张大团结卷在一起,用手绢裹起来,明明白白地说:“找地方去藏钱。” 林母做出生气的样子:“你还怕我们抢你钱不成?” 林念点头,一点不给面子:“是啊。” 放家里,过不了一天就得给她搜走。 林母被气的肺疼,又拿她没办法,她还没动呢,林念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隔着一道门,林念的脚步声很快消失。 林母盯着紧闭的大门,指尖掐到了手心里,半响才恢复过来,扭头对秦关琼说:“咱们说说两个孩子的事吧。” . 没了林念这个障碍,王、林两家很快商讨起了婚事,林芳的肚子随着时间推移一天天变大,他们必须要加快速度。 这事基本上都是秦关琼和林母两个做主。 秦关琼本就不满意林芳这个儿媳妇,又恼恨她不检点导致自家给出的一千多块,就跟林母说结婚不给彩礼,两人挑个日子直接领证算了。 林母自然不干,她哪能让林芳受这种委屈?咬死了王家必须要出三转一响和两百块彩礼。 两人各自坚持,谁也说服不了谁。 婚事不顺,林母和林芳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她们都把林念当成了罪魁祸首,看她极为不顺眼,没事都要找点茬,最终目的还是想让她把钱给吐出来。 两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大半夜都要作妖,林念夜里睡不安稳,没两天便精神萎靡。 孙夏至过来的时候,林母就在骂人。 “你说你有什么用?你能干什么?你什么都干不了!就是个废物!我现在真后悔啊,后悔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你现在祸害我们,嫁出去就祸害婆家,到时候被人打死了都不奇怪。” 她声音很大,隔着门听得清清楚楚。 正是吃饭的时间,筒子楼走到上来来回回都是人,全都听见了她的叫骂声。 见到孙夏至,隔壁邻居打了个招呼,有点尴尬地笑:“小孙来了,来看你姐的?” 孙夏至嗯了一声。 邻居小声说:“春芳最近脾气不太好,你们姐妹没事多谈谈心吧,别总骂二丫了。” 她心里觉得林念这丫头真挺不容易的,平时家里烧饭打扫都麻利的很啊,偏偏她妈就是看不惯,天天找茬。 找茬也就算了,还骂那么大声,房子又不隔音,家里小孩都被吓到了。 孙夏至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忍着怒气说:“我会跟我姐说的。” 她抬手敲门,门内的林母又骂了两句才来开门,拉长了脸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孙夏至对她没有好脸色,从边上挤进去,环视一圈,看到林念在窗口补衣服,而林芳坐在椅子上吃杨梅。 看到孙夏至,林芳翻了个白眼,林念放下衣服喊了声:“小姨。” “嗯。”孙夏至无视林芳走过去说:“我帮你补吧。” “不用,马上就好了。” 林念缝完最后几针,收了个结咬断线头,摊开看了看。 这衣服是林芳剩下来的,从小到大林念都是捡林芳的旧衣服穿。 衣服穿了好几年,布料磨损严重,错落着好几个布丁,显得格外落魄。 林念的衣服几乎都是这样,缝缝补补凑合着,而林芳却不一样,她有好几件新衣服,家里每年分到的布票大半都用在她身上。 孙夏至看到这两姐妹的对比便觉得胸口发闷,想起刚刚听到的叫骂,便转身问林母:“姐你刚刚骂什么呢?就算林芳不干活你也不能这么骂她啊,传出去多没面子?” 林母想也不想地反驳:“谁说我骂芳芳了?” 孙夏至嘲讽:“你没骂林芳难不成骂你自己?总不能眼瞎了骂念念吧。” “你才眼瞎!”她不待见这个妹妹:“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早点走吧,我家没烧你的饭。” “我也不稀罕你这一顿饭。”孙夏至哼了一声,对林念说:“念念你别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呆了,以后住小姨家,跟你表妹睡一屋。” 林芳吐出杨梅核,说话阴阳怪气:“小姨你这是知道二丫手里有钱了?” “滚你丫的!”孙夏至骂她:“我这没你说话的份!” “该滚的是你!”林母瞪着眼,要上来跟她打架:“你能耐了是吧,在我这逞威风?” 两个人对对方都有怨气,一言不合就撕扯起来,林母打架厉害,但孙夏至也不差,还因为职业原因经常搬运病人锻炼出了好臂力,渐渐占了上风。 林母的脸被她抓了好几下,肚子上踹了一脚。 孙夏至指着她说:“我告诉你孙春芳,你就这么蠢下去吧,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要后悔我跟你姓。”林母口水喷出来:“我说我女儿要你在这管闲事?”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除了生她你还干了什么?念念小时候是我跟妈养的,上学的钱是妈给的,这么多年你就给了口饭,那钱还是妈留下来的!” 林念的外婆生了两儿两女,两个儿子都去当了兵,大儿子在朝鲜战场上阵亡,小儿子如今在东北的农场当干部。 老太太孙辈不少,最喜欢的就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林念。 她去世的时候把大多数积蓄都留给了林母,就希望她看在钱的份上对这个外孙女好一点。 “你收了钱这么对念念,你亏不亏心?” “她活该!”林母咬牙切齿:“她害我这么惨,还想让我对她好?做梦吧!” “明明你自己一个劲吃导致孩子太大,我当时劝没劝过你?你听了吗?” 林母根本不接受这种说法,她认定林念就是她的克星,是她害得自己这么多年在婆家抬不起头。 孙夏至知道与她说这个说不通,也不想再说,她深呼吸几口:“算了,我不跟你说,反正今天我要把念念带走。” “你想得美!” 林母才不答应,林念走了她找谁要钱去? 眼见着两人又有吵起来的架势,林念赶忙拉住孙夏至。 “算了小姨,甜甜那床我们两个也睡不下。” 林念其实也不太愿意去小姨家里,麻烦人不说也尴尬。 “我申请了学校的宿舍,这两天就能搬进去。” 她说完,孙夏至还没反应,林母就激烈反对。 “谁让你走了?我准了吗?” 林念在心里叹了口气,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 她也真的笑了,面对林母道:“妈,林芳还没结婚呢,您想对我怎么样,好歹过了这段时间吧?” 她语气一点都不凶,里面的意思却全是威胁。 这两天林念对她俩的针对一直没有多大反应,林母还以为拿捏住了这个小女儿,还想着要到钱给林芳当嫁妆。 可现在她对自己原先的想法产生了怀疑,林念这个样子,她真的能拿到钱吗? 林母和林芳被短暂镇住,孙夏至却担心的不得了。 她拉着林念进入房间,关上门小声问:“现在她是不敢动你,可林芳结婚之后你怎么办?” 只要林芳和王荣武结了婚,他们就不怕林念的威胁了,到时候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一个才成年的女孩子,拿什么跟父母斗呢? 林念绕着手指,眼神盯着指尖。 “你倒是说话,到底有没有成算?” 林念想了想,缓缓点头:“有吧……” “什么叫有吧?” 林念扭头看了看门,声音很小:“我离他们远一点就是了。” “我打算去别的地方买个工作,买不到大不了下乡就是。” 总比在这个家要好。 “你胡说什么?”孙夏至拍了她一下:“你以为下乡是什么好玩的?” 乡下又累又脏就算了,对知青态度也不好。林念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孙夏至想都不敢想这些,到底外甥女还年轻,想法还是单纯了。 “下乡就算了,买工作你可以打听下,问问底下县城的厂子。不过也不用急,真不行等林芳结了婚你就搬我那去,刚好还能帮小姨管管你弟弟妹妹。” 孙夏至捏着林念的手,突然灵光一闪:“要不结婚呢!” 林芳现在要结婚了,她跟王荣武一结婚,那林念肯定要受流言影响,与其到时候听了心里难过,不如她早点帮外甥女找个靠谱的对象。 只要外甥女能看上,她来出嫁妆都行,孙春芳要是赶捣乱,她活撕了她! 第七章 林念不太愿意,见过王荣武这种人渣,她对结婚的期待值变得很低。 拒绝的话在嘴里过了几遍,见小姨这幅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没有说出来。 “那麻烦小姨了。” “哎呀麻烦什么!”孙夏至恨不得现在就去给她物色:“放心,小姨一定给你介绍个好的!” 林念说:“您不用太着急。” “这怎么能不着急?”孙夏至算了算:“你这马上就毕业了,现在找个对象,你们相处一阵子,还能赶在年内结婚,到时候一搬出去,再也不用看你妈那张臭脸!” 林念不置可否,心里却没有小姨这样乐观。 按照她妈的态度,一旦她有了对象,不剥一层皮下来估计是休想结婚的。 孙夏至今天上夜班,还要赶着去上班,临走之前她让林念搬去自己宿舍住一晚,被她拒绝。 “不用了小姨,我还要收拾行李呢。” 她不愿意去,孙夏至也没办法,只叹了声:“行吧,那你有事一定要找小姨,别怕麻烦我知道吗?” 林念乖乖点头。 “别光答应不做,被我知道了饶不了你。”她戳了下林念的额头:“记住没?” 林念继续点头。 临走之前,孙夏至又把林母给威胁了一顿,回到宿舍随便弄了点吃的,便准备去交接班。 晚上的医院比白天要悠闲很多,忙完手头的事情后,几个医生护士凑到一块聊天。 一群人聊着家长里短的事,孙夏至便顺势提出想给外甥女找个对象。 “你外甥女多大?”有个女医生问。 “十八岁,马上高中毕业。不是我吹,我那外甥女长得不是一般漂亮,还在报纸上发过文章呢。” “有照片没?” “有啊。”孙夏至早就准备好了,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是五人合照,他们一家四口再加一个林念。 “你看后面最中间这个,就是我外甥女。” 孙夏至拿着照片在众人眼前晃了一圈,得意问:“怎么样?” 照片是黑白的,相片上的人有点紧张,笑容显得稍稍僵硬,衣服也不太新。 但排除这些,女孩还是漂亮到引人注目。 那脸比旁边的两个生生小了一圈,有点瘦,眼睛很大,鼻子也挺,嘴唇厚度刚好,两条麻花辫搭在胸前,又粗又黑。 “好看。” 众人纷纷点头。 孙夏至显摆过了见好就收,重新把照片踹回兜里,继续吹嘘林念的品性:“别看她长得漂亮,其实性格一点不娇气,干活也利落,他们家的家务基本都是她包的,八岁就会上灶台了。” “那真不错。” 很多女人不喜欢给儿子找个太漂亮的媳妇,但不会拒绝贤惠的。 就有个叫朱红霞的护士说:“我家隔壁倒是有个小伙子跟你家外甥女挺配。” 孙夏至问:“什么样的?” “小伙子比你家外甥女大两岁,爸在肉联厂,妈在食品站,他爸今年在办退休,准备把工作让给儿子。” “哎呦这不错啊!” 孙夏至可以说得上惊喜,肉联厂的工作好啊,家里就不缺肉吃! 这个条件一出来,她心里满意了六成,但还要问:“他长啥样?家里住多大?” “那肯定差不了,小伙子长得精精神神的,个子有这么高!”同事踮着脚比划了下:“家里房子也不小,两室一厅的,有四十多平,到时候生了孩子还能在客厅再隔一间。” 这条件方方面面都好,孙夏至甚至想现在就让两人见一面。 她压下心里的急迫,对同事说:“那就麻烦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去说说?” “行,我下次调休回去就说。”同事对这事也挺乐意,这要是成了她还能拿一份谢媒礼。 这边孙夏至在忙着给外甥女找对象,而另一边,林念也成功从家里搬了出去。 她搬家的当天,林芳和王荣武的婚事也有了进展。林母答应给林芳买个缝纫机作为陪嫁,再搭两床被子,要求秦家最少给林芳买个手表,做六身衣服,再给一百二十块钱彩礼。 王家不差钱,之前一毛不拔就是为了恶心林家人,如今林母愿意退一步,他们也不会太过分,没太讲价便答应下来。 结婚的日期被定在七月,在此之前两家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其中最为紧要的就是如何对别人解释新娘换人的问题。 对于如何对外解释,秦关琼早有了打算:“就说林念身体不好怎么样?” 孙春芳若有所思:“哪的问题?” 秦关琼肯定了她的猜测:“妨碍结婚的问题,你说是哪方面?” “你是说……不能生?” 秦关琼笑着看她。 “这……”孙春芳有些犹豫,倒不是怕坏了林念的名声,而是这事传出去,她这个当妈的脸上也不好看。 秦关琼看她犹豫,也不着急:“你慢慢想想,或者有什么好办法也可以说出来。” 孙春芳倒是想过几种解释,可都觉得不太行,别人不一定会相信。 她心里有些动心,却也不敢一口答应,就说回去跟家里商量下。 “行,我不着急。”秦关琼态度笃定。 孙春芳在心里骂了她几句,心思重重回到家。 家里只有林芳一个人,林传民上班还没回来。 林芳是知道她出去干嘛的,一见到她便迎过来:“妈,你跟秦姨说的怎么样?” “你小心点。”林母一把扶住她,稍稍犹豫便把秦关琼的提议说出来。 林芳听了觉得这主意再精妙不过:“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说出去不好听。” “哎呀妈!”林芳觉得林母想太多了:“这事总得有取舍的,说林念不能生,总比让人怀疑我跟王荣武有什么好吧?” 如果在两个女儿中必须要牺牲掉一个,那林母必定会选择林念。 她心里认同了林芳的说法,但还是有一点:“那以后你妹妹就不好说人了。” 林母不想让这个女儿砸手里。 “怎么就不好说了?想生儿子的不好讲,那不是还有不用生儿子的吗?” 林芳说:“那些给的彩礼说不定更高呢。” 林母都没想过这方面,闻言睁大眼,神色震惊。 她看了林芳好一会,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嘴巴张开数次,缓缓说:“我知道了。” 林芳知道她这是心动了,顿时喜笑颜开:“妈那你可要好好跟我爸说,要不然他还以为二丫受多大委屈了呢。” “放心吧,你爸才不会。” 事实证明林母确实了解自己男人,她说服林传民的过程并不比林芳说服她要困难多少。 三人达成一致意见,第二天林母便给秦关琼带去了答复,当天便把林芳和王荣武的婚讯放了出去。 与他们猜测的一样,对于王荣武的结婚对象从林念突然改成林芳这事,大多数人都表示了震惊。 “不是说好是你家二丫的吗?” “这个……”林母一脸为难。 “怎么,有隐情?”旁人追问。 她一副不想说的样子,被问烦了才遮遮掩掩说了句:“我家二丫身体不太好……” “身体不行?” “就是小毛病,不碍事,医生说以后怀孕可能有点困难。” 林母没有把话说死:“说不定以后调理调理能好。” 听到的人才不相信林母的话,这要是那么容易调理好,王家还会急哄哄退亲? 林母满脸的难为情:“这事你别跟其他人说。” “行行行,我知道,这哪能说啊。” 跟林母说话的人是她刻意选的,厂里有名的大喇叭。 当着她的面答应得痛快,转身就把消息宣扬了出去。 这种涉及别人隐私的八卦最为人津津乐道,传播速度飞快。 不到三天,整个锅炉厂家属院的人都知道林家的小女儿因为没有生育能力,被王家退婚的事了。 这些事林念和孙夏至都不知道。 距离孙夏至和朱红霞商量过去一周,终于等到了对方的调休时间,怕朱红霞忘记,前天晚上她还特地跟人说了一遍。 朱红霞当然没忘,当晚等吃完饭,便抓了一碗杨梅去了隔壁。 “我妈家里种了两颗杨梅树,送点给你们尝一尝。” 丁红兰刚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闻言笑开:“这哪好意思?” 她推拒了几下,用自家的碗接过,给丈夫和儿子分别拿了几个。 朱红霞适时问:“仲林今年有二十没?” 李仲林回答:“刚好二十岁。” “有对象没?” 李仲林脸皮薄,听她这么问脸就红了。 丁红兰一下就听出她的意思,赶忙回答:“还没呢!” 她给朱红霞使了个眼色,把脏碗放到一边,拉着朱红霞坐下来,低声问:“你好好跟我说说。” 朱红霞便把林念的情况说了下。 “这么好啊?” “那我能害你不成?” “人你见过没?” “见倒是没见过,但是我看过照片。”朱红霞拿了个杨梅咬了口:“长得真不孬。” 丁红兰也有点心动,详细问了林念的情况,没有马上答应:“我先跟仲林说说。” “那你先说下,反正离得这么近。” 朱红霞说完事情便告辞。 她走后,丁红兰坐那好一会没动。 李叔平奇怪问:“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刚朱红霞过来说要给咱家仲林介绍个对象,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就去打听下。” 丁红兰也是这么想的,第二天便叫来娘家妈交代了一番。 丁老太太装了一口袋瓜子进了锅炉厂家属区,走进去观察了一会,找了个人问:“大妹子,你知道林家在哪吗?” “林家……林传民吗?” “啊,”老太太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叫林念?” “是是是!” 林念最近在锅炉厂可太有名了,说话的人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丁老太太:“你认识林念啊?” “我哪认识啊,就是听说过这闺女不错。” “这样啊。”那人有些失望。 林老太太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林念这丫头确实不错,长得好干活也麻利,就是吧……” “什么?”老天太凑过去。 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想着这事也不是秘密,便放低了声音说:“就是这闺女不能生!” 丁老太太大惊:“你说真的?” “我骗你干嘛?人家妈亲口说的!本来这闺女跟厂里书记的儿子订了婚,就是因为生不了才退了婚,现在人家要跟她姐结婚了。” 第八章 丁老太太来之前也有姑娘不如介绍人吹得那么好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问题。 她竟然不能生! 丁老太太感觉很生气,那姓朱的介绍这种货色,是想要她外孙绝后吗? 老太太气冲冲回到女儿家,跟丁红兰说了这事。 “姓朱的还在不在家?咱找她算账去。”丁老太太叉腰道:“我要问问她是不是跟咱们家有仇,要这么害人!” 丁红兰脸色也很难看,但她比较冷静些:“她估计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能给人瞎介绍?你这邻居以后别来往了。” 丁红兰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咬着嘴唇思考着什么。 丁老太太嫌弃:“你这磨蹭什么呢?赶紧跟她拒了啊。” “不急。” “这都不急,难不成你真打算让仲林娶个不能生的?” “怎么可能?”丁红兰否认,嫌弃她妈唠叨:“我这想事呢。” “想什么事?” 丁红兰啧了一声,歪头跟老太太说:“家里老大好像还没结婚?” “哪个老大?”丁老太太没想起来。 “就叔平前面生的那个。” “哦——他啊!”老太太想起来有这么个人,随后恍然大悟:“你想把人介绍给他,他多大,有二十五了吧?” 丁红兰算了算:“应该二十七八。” “这么大还没结婚?” “应该没。”丁红兰说,虽然这个继子跟家里关系淡的很,平时也很少回来,但如果结婚了总会来信说下的。 “我没听叔平说过。” 丁老太太想了想:“那这倒是可以。” 她来了精神,坐到女儿旁边:“年纪这么大,估计也快退伍了,得赶紧讨个媳妇。他不结婚,咱们仲林也不好先结。” “我就是这么想的。”丁红兰得意地瞥了老娘一眼:“这么大年纪也不好挑三拣四,配这个刚刚好。” 丁老太太一拍手,说了声妙,随后又担心:“女婿能答应吗?” “为什么不答应?”丁红兰扬起下巴:“十八岁的姑娘,长得又好看,还是高中生,还有什么好挑的?” “这不是不能生吗?” 丁红兰瞥了眼:“咱们又不知道。” 丁老太太恍然大悟,笑出一脸褶子:“还是我闺女聪明!” “那是!” 丁红兰眉头一挑,起身走到隔壁,叫了两声朱红霞。 “来啦!” 朱红霞应了声过来开门,带着一张笑脸,问丁红兰:“怎么样?” “当然是好。”丁红兰笑着说 “那约个时间让仲林和她见一面?” “先不急,仲林最近忙着别的事,抽不出空,你问问能让那边给张照片吗?” 朱红霞疑惑:“这离得也不远,要照片干什么?” 丁红兰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你也知道我们家仲林,害羞得很,这乍一跟人见面说不定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到时候人家姑娘看不上他怎么办? 我就想着,先让他看看照片,有个心理准备,把脸皮磨厚一点。” “也是。”朱红霞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便说:“我明天帮你去问问。” “那就麻烦你了。”丁红兰说:“这要是两个人成了,我请你吃谢媒酒。” “行行行,那我就等着了!” 朱红霞对于这事很上心,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跟孙夏至说了要照片的事。 “还要照片?” “小伙子害羞,他妈说怕见了面不知道怎么说话,先用照片壮壮胆。” 孙夏至听完面有喜色,心中对男方更肯定了一分。 害羞好啊,脸皮这么薄肯定不会出去乱搞,才适合过日子。 “那行,我抽空回去找找。” 孙夏至手里没有林念单独的照片,于是这天中午便抽空去了林念学校。 林念听说有人找她,一路小跑着出来,老远就看到孙夏至在门口对她招手。 “小姨。” 孙夏至问:“吃过没?” 林念点头。 “那跟我出去下。”孙夏至拉住她的胳膊。 “下午还有一节课,我先去请个假?” “用不了你多长时间,不需要请假。”孙夏至走了一段,跟她说:“就照个相,快得很。” 林念奇怪:“怎么突然要照相?” “没事难道就不能照相了?” 林念说:“您也知道我不喜欢照相。” “哪还有小姑娘不喜欢照相的?你那不是不喜欢,是没习惯。”孙夏至睨了她一眼:“像你们小姑娘就应该趁着年轻多拍点照片,要不然年纪大了,想拍都不好看了。” 林念读的市一中就在中心区,走几百米就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 孙夏至拉着林念径直往照相馆走,快进门的时候又停住。 林念还以为她改了主意:“不照了吗?” “照啊!”孙夏至打量了林念一眼,说:“先换件衣服。” 外甥女身上的衣服补丁太多,这么拍照给男方看到,说不定会瞧不起她。 她想想转身,拉着林念往国营商店去。 这家国营商店是市里最大的一家,三层楼的大店面。 孙夏至拉着人直接去卖成衣的地方,在一众灰、蓝色的衣服中一眼相中了套绿色的军便装。 商店卖的成衣不要票,但相比要贵一点。 孙夏至拿了衣服,林念就把钱掏了出来。 “收回去!”孙夏至拍了下她的手:“我带你来买衣服还要你花钱,那我成什么了?” 林念说:“我有钱的。” “有钱也不行,你的钱留着以后花。”孙夏至坚决不让她出钱,拿出钱包数了十八块钱出来交给营业员。 然后对林念说:“走,咱去换了衣服照相。” 这套军便装分上下两件,尺码正好。 林念换了衣服,扯了扯下摆,有些别扭地走出来。 孙夏至看到眼前一亮:“好看。” 她走过来拍拍林念的肩膀,笑着说:“这衣服一换人都精神了!” 林念笑得有些腼腆:“衣服有点短。” “不短,就这么长最好,再长就显得邋遢了,这店里卖的就是比自家做的好看,不过还是我们念念长得好看,一般人可穿不成这样。” 林念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白玉般的脸庞染上胭脂色。 她抓着一边麻花辫捋到尾,小声说:“小姨咱们走吧。” 孙夏至这才想起来:“哦对,走走,赶紧去照相。” 不年不节的,照相馆生意清淡。 老师傅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先对着镜子整理下,整理好了坐椅子上,一张照片五毛,多洗另加两毛一张。” 照相馆不仅有镜子和梳子让人整理仪容,还有好几种配饰。 林念看了一圈,什么都没选,只把头发拆开重新梳好,就坐了过去。 照相师父这才抬头,抽着烟问:“要拍几张?” “一张就行了。” 师傅点头,用力吸了吸完烟,把烟头摘下来踩灭,钻到照相机后面。 “头往左偏一点,眼睛看着我这边,笑一笑,好。” 林念按照师傅的指示摆好了动作,嘴角尽力上扬。 随着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 “好了。” 林念松了口气,肩膀耸下来。 她真的不习惯面对镜头,每次照相都紧张的不得了。 师傅从照相机后面出来,走到门口写单子。 “就洗一张是吗?” 孙夏至说:“洗三张吧。” 林念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一共九毛。”师傅说:“星期天凭条子来拿。” 这次林念不等孙夏至反应便给了钱,她拿了条子,扭头问:“小姨你也照一张吧?” 孙夏至本来想说她的,被这么一打岔就忘了:“我照什么,又不是钱多了,有这么钱我不如买斤肉。” 林念抿唇偷笑了下,收了照相师傅找的零钱,凑到孙夏至旁边娇声说:“我给小姨买肉吃啊。” “等你拿工资了再说。”孙夏至才不舍得让她花钱,走出照相馆还叮嘱:“手里的钱别乱花。” 林念点头:“我知道的。” “你周末拿了照片送两张给我。” 林念先答应,随后才问:“小姨你要我照片干什么?” 孙夏至捏了捏她的脸:“给你找对象,咱们先把照片给过去,然后小姨再要张他的照片给你看,你要瞧中了再见面。” 林念对相亲没什么兴趣,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别一说这个就不乐意,都大姑娘了总得嫁人的,咱们先看好了,总比到时候再着急好。” 小姨一片好心,林念怎么忍心拒绝,便压下心中那点情绪,乖乖道:“我听小姨的。” . 周末,林念去取了照片,随后到医院交给小姨。 她去的时候孙夏至正在门诊给一个小孩子输液,她快速找准血管扎进针,固定好针头,对身边的年轻护士说了几句,正准备走的走的时候就看到了林念。 “相片拿到了?” 她走过来问。 林念点头,从口袋里拿出纸袋,取出一张相片。 孙夏至接过看了眼,满意道:“我们念念就是好看。” 林念怕她夸个没完,连忙说:“那小姨我先走了。” “行,你回去吧。”孙夏至还要工作,也没空与她多说话。 医院今天的工作特别繁忙,孙夏至直到中午才歇了口气。 她找到朱红霞,把照片给过去:“你让那边也给张照片过来,我还不知道小伙子长啥样呢。” “放心,那长相绝对不差!”朱红霞拿着照片看了好一会,越看越喜欢:“你这外甥女是真会长。” 要不是自己儿子年纪太小,都想把她娶回来当儿媳妇了。 朱红霞第二天是大夜班,当晚回家住的时候就把照片给了丁红兰。 丁红兰看到照片也有些诧异,没想到林念会漂亮到这种程度。 转而一想又觉得可惜,不能生的女人,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那边的意思是想要一张仲林的照片,你看方便的话我明天带过去。” “照片啊……”丁红兰眼睛一转,可惜道:“我家仲林也没单人的照片,要不你等等,我让他改天去拍?” 朱红霞自然说没问题。 送走朱红霞,丁红兰关上门,转身回到房间,拿出照片献宝一样放到丈夫面前:“照片我拿到了,你看这姑娘不错吧?配你儿子都可惜了,你还不乐意。” 李叔平瞧了一眼:“我哪不乐意了?都说你看着办,我还能不信你吗?” 丁红兰哼了一声:“那你给伯诚写信?别说是我给找的,我怕他心理不舒服。” “这有什么不舒服?你们女人就喜欢瞎想。” 李叔平点了根烟,从抽屉里找了张信纸,开始给儿子写信。 第九章 孙夏至把外甥女的照片给出去之后,就一直等着对方拿照片过来,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她心里着急,拉住朱红霞问:“那边照片还没拍好吗?” 朱红霞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是改主意了?” 孙夏至说:“要是不愿意就把照片还我吧,又不是死皮赖脸求着他们。” “哎呀不是!”她吞吞吐吐:“是这样。那家吧,一共两个儿子,一个是前面老婆生的,一个是现在这个生的。本来要给你介绍的是现在老婆生的小儿子,但是照片被她家男人看到了,说是前面大儿子还没结婚,弟弟不能越过哥哥。” “行吧,这也不好强求。” 孙夏至没意见:“那麻烦你下次回去帮我把照片要回来。” “要不回来了……” “怎么丢了吗?” “没丢,被他家男人写信寄给大儿子,说让大儿子回来相亲。” 孙夏至听完无语了好一会,拧着眉说:“这不是胡闹吗?” 以为她家外甥女是地里的大白菜不成?还让他们挑来挑去的,弟弟不行让给哥哥。 “哪有这样办事的?!” 朱红霞感觉脸上臊得慌,本来还说要吃谢媒酒的,现在别说吃酒,估计孙夏至想打她的心都有。 她心中暗恨李家人胡闹,反倒害她丢脸,表面却还要为对方描补几句:“其实他家大儿子也不错,现在在当兵,有工资拿。” 孙夏至不吃这个,那边这种做法明摆着不尊重人,再好的对象她都不愿意!更何况当兵有什么好的,一两年才回来一次,嫁过去不等于守活寡? “我们可要不起,谁爱相谁相去吧,你帮我跟那边说下,让他们趁早把照片还给我。” 孙夏至和朱红霞闹了个不痛快,没过几天,就到了林芳和王荣武结婚的时候。 林念表面上和他们没有闹翻,自然要去参加。 婚礼在锅炉厂的食堂举办,林念中午放学过来。 来参加两人婚礼的人很多,不管有没有关系的都来了,把食堂坐得满满当当。 林念进去之后扫了一圈,找到孙夏至旁边坐下。 这桌还没坐满,除了她俩之外还有几个锅炉厂的员工。 林念坐下之后其他人都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有些怜悯。 怜悯什么,是可怜她没有嫁给王荣武这个人渣吗? 孙夏至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别理他们。” 林念笑了笑。 参加婚礼的人还没到齐,新娘和新郎也不见人影。 林念坐了一会感觉有些憋闷,跟孙夏至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 食堂要洗菜,所以在外面装了水龙头,她接了捧水洗脸,洗完找个阴凉的角落蹲下。 风穿过树叶缝隙吹过来,倒是有几分凉意。 林念蹲在这吹了会风,便听到有人结伴过来,一边走一边聊,说的话还跟她有关系。 “王家今天这婚礼办得真不孬,我刚去厨房问了,说还有红烧肉!” “那当然,书记家的儿子啊!”说话的人叹息:“要说林念也倒霉,好好的姻缘自己没本事留住,到头来便宜了姐姐。” “谁让她不能生呢。” “唉,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 “我看难,她这样以后也只能嫁二婚了吧。” “那肯定啊。” 两个人走的不慢,声音渐渐远离,自始至终不知道话题人物就在自己身边。 林念在角落又呆了一会才起来,蹲的时间久了腿有点麻,她原地跺了跺脚,转身往回走。 吃酒的人到的差不多,食堂比之前更加拥挤,林念一路走过去,清晰感觉到许多道视线落在身上。 如今她总算知道那些目光的含义了。 这样恶毒的流言源于谁几乎不用问,就算不是父母的主意,也一定得到了他们的允许。 她心里滋味难以名状,像是打翻了厨房的调料罐,既酸且苦。 林念知道父母偏心,却没想到他们的心可以这么狠,为了林芳可以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孙夏至看外甥女出去一趟,回来整个人状态都变了。 背挺得笔直,脸色煞白却还要仰起下颚,像一张拉到极限,随时都可能要折断的弓。 这样的状态的林念之前只见过一次,就是林芳和王荣武搞上床,她找人捉奸的时候。 想到这,孙夏至不由担心起来:“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先走吧,这饭吃着也没意思。” 林念摇摇头,说没事:“吃完再走。” 她不愿意,孙夏至劝了两句也没办法,只能多注意她的状态。 临近十二点,王荣武和林芳终于到场。 林芳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头发被盘在脑后,带着一朵花,脸上涂了粉,比脖子要白一个色号,满脸笑容,连牙花都露了出来。 新人在证婚人的带领下进行了宣誓,宣誓完毕食堂开始上菜。 喜宴上的菜色非常好,一连几道都是肉菜,吃的人满嘴流油。 其他人动筷的时候,王荣武和林芳两人开始全场敬酒,很快便轮到了林念这一桌。 “我还以为妹妹你今天不来了呢。”林芳笑得开怀,带着胜利者的张扬,对着林念举起酒杯:“多吃一点,不用给姐姐省。” 林念盯着她不说话,桌上的气氛渐渐变得凝滞。 有人想出来缓解下气氛,被边上的人拦住。 这林家姐妹的关系就是一笔糊涂账,旁人最好不好不要管。 林芳被盯得不自在,笑容收敛了些,不高兴问:“妹妹怎么这个表情,是不高兴我结婚?还是觉得我抢了你男人,可这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你自己……” 她话没有说完,但除了孙夏至之外,其他的人都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林念扯了扯嘴角:“我没怪你。”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到林芳面前,说:“总是喝酒不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鱼肉一靠近,那股子腥味就直往林芳鼻子里钻,胃里很快翻涌起来。 林芳忍着恶心拒绝:“不用了,我不饿!” 她当即就要离开,却被林念拉住:“吃点吧,这鱼又没毒。” 鱼肉被送到嘴边,林芳胃里的恶心感根本压不住,一把推开林念,捂着胸口呕起来。 婚礼上,新娘本就是全场焦点,林芳这一番动作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林母远远看见,面色忽的一变,立马起身跑过来,扶着正在往外吐酸水的林芳强行解释:“这丫头昨天太高兴,一不小心着了凉。” 说完捣了捣一旁的王荣武,想让他说两句。 王荣武看着林念满脸复杂,对于丈母娘的暗示没有丁点反应。 周围人各自交换了视线,对于林母的解释不置可否。 这大夏天的,说中暑还有点可信度,着凉? 林芳吐完胃里的东西,抹了把嘴巴起身,心里恨得要死,面上露出点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今天胃有点不舒服,吃冷的着凉了。” 林念冷笑一声,对上林母凶狠的视线耸了耸肩,直言道:“姐姐你这病来的真凑巧,和我的一样凑巧。” “你胡说什么?”林母感觉有点不妙。 之后林念的回答证实了这种预感的准确。 她说:“我听外面有人传我不能生,妈你没听过吗?” “什么?”林母还没说话,孙夏至先炸了,她护犊子一般把林念拉到身后,视线在全场扫了一圈:“谁传的这些屁话,我撕了他的嘴!” 锅炉厂的人或多或少都说过这些,在孙夏至看过来时纷纷移开眼,余光偷偷观察着林母。 林母不明白林念怎么知道的这些,明明她这段时间都没回来过啊! 她心里说着晦气,面对小妹的质疑却不敢承认。 “大喜日子说这些干什么?荣武和芳芳还要去敬酒呢。”她推了下两人,让他们先走。 孙夏至把牙咬得咯吱响,盯着她问:“这些人诋毁念念的话你就没听过?” 林母眼神闪躲:“不知道你说什么,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你装个屁。”孙夏至唾了一口:“孙春芳,你要是有点良心就现在解释秦楚,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 流言就是林母放出来的,她要如何解释? 好好的一个婚礼,全给这两个搅合了,感觉到场上那些人看好戏的眼神,林母心里恨得滴血,脸色涨红:“你才没良心,大好日子在这给我找不痛快,不想吃就就滚,不稀罕你。” 孙夏至面色铁青,看到她这幅心虚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对这个姐姐彻彻底底失望了,点了点头说好:“我也不稀罕吃你这个酒,能把人恶心死!” 她视线扫了一圈,在众人的瞩目下高声说:“林芳身体有没有问题我不管,但林念的身体一点毛病没有,下次我要听到谁说瞎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不管林母在边上气得发抖,拉着林念出了门。 两人一路不停,快步走出锅炉厂,林念被孙夏至带到国营饭店。 “那食堂做的东西没滋没味的,咱们来国营饭店吃吃真正的红烧肉。” 孙夏至让林念占位置,自己去排队买饭,当真买了碗红烧肉。 红烧肉一上来,孙夏至便夹了一筷子放到林念碗里:“来吃。” 林念低头道谢,夹起肉放嘴里,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这是事情发生一来林念第一次哭,她哭的时候很安静,眼泪却流的很凶,像是要把心中积攒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孙夏至看了心里难受,鼻尖也有点发酸。 她撑着下巴,用另一只手抹了下眼角,故作轻松:“好了别哭了,没什么好伤心的,咱以后不理他们就是。” 林念点点头,手背擦掉脸上的水渍,抬起红肿的眼睛说:“我现在好了。” . 林芳结婚的这天,李叔平的信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了李伯诚手上。 这对李伯诚来说倒是件新鲜事,当兵十几年,这还是他爸第一次写信过来。 薄薄的一封信,李伯诚想象不出来里面会说什么。 他盯着信封上的邮票看了好一会,拆开信封,抽出信纸。 信纸被拿出来的同事,一张照片也掉了下来。 李伯诚惊了下。 相片上是个很漂亮的女人,面容还有些稚嫩,穿着军装,身型偏瘦,有种矛盾的坚韧与脆弱。 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打开信纸。 李叔平写给他的信很短,多年没有交流,他对这个儿子也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只是说他一大把年纪还没结婚不像话,所以家里给他找了个对象,要求他请假回来跟人见一面。 相亲这个词对李伯诚来说并不陌生,部队的领导经常就会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可不经他同意就先把照片寄过来的做法还是首次。 掉在桌上的照片仿佛成了烫手山芋,让他不知要如何处置。 不能扔,也不好多看,收到信封里怕丢了,塞抽屉里又怕被别人翻到。 他手撑着额头,眉心拧在一起,眼神晃过一圈又落到照片上,拇指和食指张开比了下她脸庞的宽度,反应过来又立马移开视线,感觉面上有点烧得慌。 “咚咚。” 有人敲门,李伯诚第一反应找东西把相片盖住,轻咳了一声,随后才出声:“进来。” “李副团长,师部那边的刘师长找你。” “行,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李伯诚起身整理了下着装,准备走的时候又看了眼桌面,犹豫了下,还是翻开上面的东西,拿出照片,连同信纸一起塞到信封里面,放入抽屉里面。 师部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忙碌景象,李伯诚走到师长办公室外面,敲门说了声报告。 “进来。” 李伯诚开门进去敬了个礼:“首长您找我?” “坐。”刘师长指了指旁边的作为,等李伯诚坐下之后问:“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李伯诚刚坐下又起身,敬了个礼说:“报告首长,已经全好了,随时可以去前线战斗。” “坐坐。”刘师长说:“前线就算了,老国那边的行动快结束了,大部队正准备回撤,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国内呆着吧。” “是。” 刘师长又说:“你们团的闽思八月就要退伍,师部研究了下,准备由你来接任608团的团长。” 李伯诚对这个消息有过心里准备,听完并不觉得惊讶,只说不会辜负组织信任。 刘师长看他一派沉稳的模样,心里暗暗点头,又说:“但是我有一个额外的要求,要看你能不能达到。” 李伯诚注视着他的笑脸,有种不妙的预感:“首长您说。” “这个要求也简单,就是让你在今年内解决个人问题。”他说:“可以办到吧?” 李伯诚:“……” “刚好下周就有军区的文工团会过来演出,你去见见人。” “首长……” “这是命令!”刘师长板着脸:“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解决个人问题像什么话?” 李伯诚有点头疼,一天之内经历两次催婚。 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他对结婚成家这件事没有多大兴趣,有这个时间宁愿去参加训练。 但是首长的态度明显糊弄不过去,估计到时候绑都要把他绑去跟人见面。 想想文工团那些热情过火的女兵们,李伯诚感觉脑袋更疼了。 他忽的就想到不久前看过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脆弱又苍白,看着就是个文静的,相处起来应该会比较舒服。 怎么又想到那边了,都没影的事。 李伯诚摇摇头,把杂念扔出去。 他的动作被刘师长认为是拒绝,威胁道:“怎么,你不答应?” “不是。”李伯诚情急之下没多考虑:“但是家里也介绍了个对象,想让我回去看看。” 刘师长不管这对象是谁介绍的,只要他能结婚就行,闻言立马道:“那还等什么,你快回去啊,假期还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多批半个月。” 李伯诚:“……够。” 他冲动之下放了话,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顺着道:“我今年的探亲假还没用。” 不止今年,李伯诚很多年都没休过探亲假。 刘师长闻言点头:“回去多跟人家姑娘相处相处,别整天板着脸不说话,没事陪人家看看电影什么的……”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交代,李伯诚听的晕晕乎乎,好不容易等他说完,立马转身就走。 首长威胁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要是没搞定人你就别回来了!” 第十章 李伯诚还在养伤期,没什么需要交代的,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就踏上回去的旅程。 火车走了四十多个小时,下车之后,李伯诚找了家附近的招待所休整了一番,算着时间才出门。 他十四岁去当兵,这么多年来回家的次数一只手能数的过来。 凭借着记忆找到家属楼,恰好丁红兰刚下班,给他开了门。 丁红兰乍然见到李伯诚根本没认出来,她扶着门,仰着头神色警惕:“你找谁?” 门外的青年神色冷峻:“我是李伯诚。” 丁红兰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过了好几秒种才回过神,笑着让开:“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怎么没发个电报?” “忘了。” 李伯诚沉声道,抬脚走进去,把手里的包递给丁红兰。 “给你们买的东西。” 丁红兰笑着接过:“你看你,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她嘴上这么说,动作倒是很麻利地打开包,掏出里面的东西。 有布、麦乳精、奶糖、红糖和两大块风干的牛肉。 丁红兰心中咋舌,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他还真舍得! “回来一趟还让你破费了。”丁红兰眉开眼笑,对站在一旁的继子说:“你坐啊,站着干嘛?” 李伯诚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当兵久了,军人的基因镌刻在他的一举一动中,坐下时腰背也是挺直的,如松如柏,衬得屋子都亮堂起来。 丁红兰见了,心中有些复杂。 她对这个继子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多年前,那时候全国闹灾荒,家里吃不饱饭,他瘦的皮包骨头,眼看都要活不成了。 没想到就那么走运被选进了部队,跑部队呆了十几年,这回来感觉都不一样了,让人都不敢多看。 丁红兰心里有点闷,也有点酸,转而一想也没什么好酸的,他不过是面上看着唬人罢了,当这么多年兵既没提干也没成家,哪天退伍了估计连工作都找不到。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丁红兰重新有了好心情,她笑着问:“这次回来呆几天?” “二十天。” “那还挺久的。”丁红兰又说:“你之前没通知,家里也没个准备,住的地方都没腾出来,仲林的床两个人睡不下,要不晚上你打个地铺?” “不用。”李伯诚知道后妈的心思,直接说:“我住招待所。” “住那多贵啊,有这个钱你不如给我,家里又不是不能睡!” 李伯诚瞥过去,一眼便让丁红兰闭上嘴。 丁红兰被他一个眼神压得喘不过气,半响才恢复呼吸。 她心中骇然,再也不敢尝试拿捏继子,干笑着说:“我去买点下酒菜回来,晚上你们爷三好好喝几杯。” 李叔平对于大儿子的归来倒是有些欢喜,中午吃饭多喝了几杯。 他酒量一般般,喝完上头,松了松腰带就开始指点江山,跟李伯诚说要怎么做才能提干。 “你啊,就是性格太死板了,不讨首长喜欢,要跟仲林多学学,脑袋活络点。”李叔平拍着儿子的肩膀:“你看仲林多好,会干活又会说话,领导能不喜欢吗?他要是跟你一样当个十几年兵,早就成军官了,最少也得是个排长!” 李仲林看了眼兄长,见他面色不变,开口问:“哥,你在部队都干什么?” “训练。” “训练什么啊?” “这个不能说。” 李仲林哦了一声,又问:“上过战场吗?” 李伯诚笑了笑,夹了颗花生米吃进嘴里。 李仲林看他这模样,以为是没上过,撇了撇嘴有些看不起。 “你当的步兵吗?” 李伯诚说:“差不多。” 兄弟俩原本就不熟悉,能聊的不多。李伯诚又说不出什么新奇的东西,李仲林问了几句便觉得没意思,放下碗筷找丁红兰要钱。 “你钱花完了?”丁红兰说着递了两块钱过去。 “上次请孙磊吃饭用了。”李仲林收了钱就准备走。 “晚上早点回来。”丁红兰把儿子送出去,见他下楼才关上门,转身对李伯诚笑着说:“你弟弟他闲不下来。” 李伯诚点头:“他还年轻。” “别看他岁数小,其实有主意的很,交的一帮朋友各个有本事,那孙磊就是咱们这派出所所长的儿子。” 丁红兰笑着介绍,言语中很是自豪。 于是李伯诚便也附和了句:“挺厉害。” 吃完饭,李伯诚出门返回招待所,丁红兰把家里整理好,抓了几颗糖去了隔壁。 隔壁正在吃饭,丁红兰敲开门。 朱红霞打开门,不高兴都挂在脸上:“你来干什么?” “刚吃完呢?”丁红兰带着一张笑脸,把手里的糖分给朱红霞的儿女们。 糖对于小孩来说是稀罕东西,几个孩子拿到糖眉开眼笑。 朱红霞面色因此变得好看了点,问丁红兰:“有什么事吗?” 丁红兰拉着朱红霞到房间里:“我家老大今天回来了。” 朱红霞拉长了脸:“你不会还想让我给你牵线吧?上次都说了人家不愿意。” “唉,我也知道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对,连累你受了委屈。本来我也不好再开口的,但是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丁红兰叹了口气:“他老大不小 ,还打个光棍,这要是再耽搁下去,我都能给人家吐沫星子淹死。” 丁红兰拉着朱红霞的手,一副交心的架势:“小朱,咱们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你是了解我的,要是真的有办法我也不会来为难你,实在是不想让他大老远白跑一趟。” 朱红霞有些犹豫。 “再说,我们家老大就是岁数大一点,其他地方是没问题的,他还在当兵,每个月有工资拿,长得也不差,你就跟女方那边再提一提,说不定人家见过之后就相上了呢?” 她一番唱念做打,让朱红霞没法再放狠话,最后看在几个奶糖的份上还是应了下来:“就最后一次啊。” “就这一次!要是看不上我绝对不会再麻烦你!”丁红兰保证。 . 朱红霞第二天找的孙夏至。 这天刚好是林念毕业的日子,她中午来找孙夏至,老远就看到两人在说话。 “就让你外甥女去看看,相不中又不吃亏。” 见林念走近,朱红霞眼睛一亮,放大了声音说:“就这么说定了啊,找个时间让他们小年轻见个面。” 孙夏至板着脸。 林念与朱红霞颔首错身而过,走到孙夏至边上问:“怎么了小姨?” “没什么。”医院里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孙夏至一路憋到宿舍才开口:“上次我不是说给你找了个对象吗?” 林念点点头:“是要见面吗?”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孙夏至把那边的骚操作说了一通,气愤道:“我说之前干嘛非得在见面前要照片,就是打算好了的,后面说什么弄错了都是借口!” 林念:“……”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把她说了一顿,今天又来,讲那家老大赶回来了,想跟你见一面。”孙夏至唾了一口:“我呸!” 林念拍了拍孙夏至的背,安抚她别生气。 心里也有点好奇:“那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是有什么毛病,听说那还是个当兵的。”孙夏至越想越生气:“没一个靠谱!” 林念拍着她的背安抚,劝了好一会才让她消气。 孙夏至气来得快消得也快,骂了一通之后就好受多了。 等气消了,她心里也有些犹豫,怕耽误外甥女的姻缘。 万一要是因为她错过了呢? 孙夏至越想越动摇,吃饭的时候都在想这事,犹豫了半小时还是说:“要不就去见一面?” 林念对此倒是没多大意见,见面就见面吧,也不是多大事。 她点了点头问:“哪天去?” “过几天吧,这两天你就跟我后面转转,看对护理有没有兴趣,有兴趣就多学一点,以后万一有医院招人呢?” 林念点头说好。 “你下午把行李搬过来,我宿舍的扬护士长去省里学习了,这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你住这打扰不到别人。” 林念确实不想麻烦别人,但是学校宿舍毕业就不能住了,家里也不想回去,租房子不好租,小姨这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好。”她点头。 “乖啊。” 孙夏至拍了拍林念的脑袋,看看日历定下见面的时间。 见面的日子定在一周后,下午上班的时候她找到朱红霞说了时间:“就在医院见一面。” “哪有在医院的?”朱红霞觉得这样不好。 孙夏至哼了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那行吧,我跟那边说说。”朱红霞也不坚持,反正又不是自己儿子相亲。 两人不在一个科室,忙起来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 孙夏至说完正准备走,就见有人背着个女人进来。 女人趴在别人背上,一边哭一边叫。 “医生!医生!” 背着她的男人和无头苍蝇一般:“我老婆肚子疼。” 孙夏至面色一沉,认出了来人,这不是才结婚没几天的林芳和王荣武吗? 林芳如今的状态着实说不上好,面色很白,前额的头发都被汗湿了。 她走过去:“怎么回事?” 王荣武面色尴尬,支支吾吾。 孙夏至看一眼就知道有问题,没有追根究底,叫人推了辆担架车过来:“先安排检查吧。” 第十一章 林芳推到病房,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确认有先兆流产的症状,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病房里,林芳头朝里似乎睡着了,王荣武在床边来回踱步,一连转了好几圈,之后又跑出去买了两个苹果,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拍了林芳两下。 “滚!”林芳一巴掌挥开他的手。 王荣武被推开,见到门口的孙夏至,表情讪讪叫了声:“小姨。” 孙夏至双手插兜:“通知父母了吗?” “还……还没。” “哦。”她多看了眼病床上的林芳,并不想搀和进去。 傍晚,下班的林父林母收到消息,匆忙赶来医院。 林芳有了靠山,情绪开始发泄,抱着林母又哭又闹,说要跟王荣武离婚。 林传民听完眉头一皱,教训道:“离婚是能随便说的?” 林芳哭声一断,随后埋在林母怀里挤出两滴泪:“妈,我要离婚,王荣武他根本不在乎我!” 林母拍着女儿的肩膀,乖乖叫个不停,却也不应她要离婚的话。 林芳和王荣武的矛盾从被捉奸哪天起就埋下了的。 两人能搅合在一起,算起来没几分真心,最初不过是因为心里的算计和偷情的刺激。 后来刺激得了报应,两人如同纷飞的劳燕被强行绑在一起,心里各有怨怼。 林芳因为家世愿意嫁给王荣武,但王荣武却不太愿意娶林芳。结婚当天还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导致婚宴一结束两人就吵了起来。 因为当时双方父母都在,俩人吵了没几句就被劝住了。 但劝住并不代表想通。林芳怨恨王荣武在她被为难的时候没站出来说话,王荣武也埋怨林芳害他连带着丢脸。 新婚的夫妻因此到了相看相厌的地步。今天林芳又因为一点缘由与王荣武吵了起来,吵到后来两人还动了手,王荣武推了她一把,没留意就撞到了肚子。 怀孕的女人泪腺发达,林芳一哭就停不下来,直哭到王家夫妻到来为止。 两人吵架差点吵流产,不管怎么说都是王荣武的问题更大。 秦关琼假模假样说了儿子几句,又去安慰林芳,为了让她闭嘴,还保证说等她生了孩子之后就立马安排一个正式工的岗位,这才让人满意。 晚上林母来陪床,查房的护士正好是朱红霞。 朱红霞见过林母,知道她与孙夏至的关系,见到之后有些惊讶。 她看了看床上的人,闲聊问道:“这是你女儿?” 林母点头,没多大精神。 朱红霞问了几个问题,写完查房记录,没急着离开:“你家姑娘真会长,大的小的都好看。” 林母没什么谈兴,倒是林芳问了句:“你见过我妹妹?” “见过啊。”朱红霞点头:“她经常来找孙姐。” 林芳哼了一声,低声说:“马屁精。” “上次孙姐还托我给你妹妹介绍对象呢,过几天就要见面了。”她问:“你们知道吧?” 这事两人还真不知道,林母心里不高兴,觉得孙夏至管的太宽了,张嘴就要反对。 没等她开口,林芳就说:“没听说呢。” “哦,那估计还没来得及说,今天才定下的。” “你给我说说?” 朱红霞不知道林家的那些事,见林芳问还以为她关心妹妹,便挑着好的说了几句。 林芳听完不信,脸上似笑非笑:“婶子,这些好话都听厌了,你说点实在的呗。” 朱红霞笑了笑。 “你就当做个好事,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是担心,养胎都养不好。” 朱红霞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多话。 林芳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担心,她犹豫了下还是说:“其实我对那个小伙子也不太了解。” “你们不是邻居吗?”林芳奇怪。 “嗨,说是邻居,我也没见过啊。”朱红霞坐到床边,对两人说:“那个小伙子是我那邻居前一个老婆生的,五八年那会找不到吃的就去当兵了,那时候肉联厂还没宿舍呢。” “那么早?” “是啊,好像那时候才十三四岁。” 林芳算了下年龄,哦了一声:“那岁数还挺大。” “是啊,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当兵,也没回来几次。” “当兵工资是不是很高?” “这我就不清楚了。”朱红霞摇摇头:“应该挺高的,毕竟十几年了。不过我听说好像没有提干,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其实早点回来也好,回来分配个工作还能顾上家里人。” “哦——”林芳撇了撇嘴,笑容扩大了些:“知道了,谢谢你啊婶子。” “谢什么,应该的。”朱红霞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那我继续去查房了,你有问题随时喊我。” “好的。” 朱红霞一走,林母立马拉长了脸:“孙夏至天天跟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还以为能给二丫介绍什么好的呢。” “这也不错了,妈你别太挑了。” “好什么?”林母眼一瞪:“二十八没结婚,谁知道有没有问题。” “没见面谁知道呢。”林芳往床上一趟,看着天花板说:“再说当了十几年兵,就算退伍一次性也能拿不少津贴。” “多少?” “我猜估计有上千块。” “这么多啊……” “我猜的。”林芳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林母,笑着说:“他要是钱多妈你也能多要点彩礼。” “胡说什么呢,没影的事情。” 林母嗔了她一眼,走过去拉起被单:“把肚子盖着。” . 林念是当天晚上知道林芳进医院的。 孙夏至晚上下班的时候和她提了一嘴,林念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她没兴趣装作姐妹情深的样子去探病,谁知道还是能跟人碰上。 两人是在第二天中午见面的,当时林念刚在医院食堂打了饭,一转身就见王荣武扶着林芳走进来。 她本想当作陌生人忽略掉,谁知道林芳竟然主动跟她打招呼。 “二丫。”她脸色还有点发白,大半的重量都靠在王荣武身上,笑着问:“你来食堂吃饭啊?” 林念瞥了一眼,没有理会,绕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吃一会,对面就来了人。 林芳指挥着王荣武扶着自己坐下,对着林念言笑晏晏:“听说你要去相亲了?” 王荣武动作一顿,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对面。 林芳斜坐着,余光瞥见丈夫这幅模样,心中恼恨,面上笑容倒是更甚:“听说是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老光棍?当兵十几年都没提干,一出去好几年不回来。” 她叹了口气,故作忧愁:“你这万一嫁过去,不是跟守活寡一样吗?” 王荣武听完吞了吞口水,心理有些惋惜,又有些意动。 林芳见了冷笑,继续说:“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你现在的名声……” 她故意停顿了下,笑了两声:“大概也只能找这样的吧?” 林念快速吃着饭,吃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准备离开。 “林念!”林芳叫住她:“你跑这么快干什么?难道被我说中伤心事了?” 林念垂目看着她,微偏着头,露出脖颈侧面的一颗小痣。 “我伤心什么?” “伤心只能嫁给这种人啊。” 林念短促地笑了一声,眼神在王荣武身上略过,又停在林芳面前:“我需要伤心什么呢?最差劲的都被你接手了。” “你!” 王荣武和林芳都觉得生气。 林念问:“这里人不少,需要我来宣扬下你是怎么做到结婚一周怀孕两个月的吗?” 林芳的声音戛然而止,像只叫到一半被掐住喉咙的鸡。 “没事别来惹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屎当糖吃。”林念已有所指看了王荣武一眼,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两张五彩缤纷的脸。 之后的几天,林念很少出去,大多数时间都在宿舍看孙夏至给的医学方面的书。 这些书涉及方方面面,有中医也有西医,林念最喜欢的是一本今年刚出的《辨证施治》。 倒不是因为读懂了多少,纯粹是把里面的病例当成故事来看了。 时间一晃过去好几天,转眼就到了相亲的日子。 孙夏至嘴上说着不在乎,实际上对这次的相亲还挺重视。 按照她的说法,他们可以看不上对方,但不能让别人小瞧了。 于是一早起来就让林念换上之前买的新衣服,还拿出了梳头油,要亲自给她梳辫子。 “我自己来就行了。”林念抢过梳子,拆开头发疏通。 她的发质很好,头发很黑,辫子粗粗的一把,分成两股编好,搭在胸前。 孙夏至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等她洗漱过后,又悄默默拿出一样东西,拧开要往林念嘴上涂。 “这是什么?”林念大惊。 “口红,涂着好看。” 林念拒绝:“我不要!” “没事的,就涂一点。”孙夏至追着她:“又不是要害你!” 最终,林念还是没能抵得过,被小姨抓到在嘴上画了一圈。 孙夏至抹口红的技术一般般,但耐不住林念底子太好,原本清隽秀美的脸上多了一抹艳色,更显得瑰姿艳逸,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好了,你看看,漂不漂亮?” 她拿来镜子让林念照,视线流连,心中满是可惜。 要不是那几个黑了心的,她这漂亮的外甥女配干部也是没问题的。 第十二章 孙夏至跟朱红霞那边说好的时间是十点钟,她先去上班,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让林念过去。 她走后,林念把宿舍打扫了一遍,看了会书,见到了时间,便准备出发。 周末的医院比平时更热闹,来就医的人挤满了门诊大厅。 人多了就容易引发矛盾,有两个病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有其他病人和医护人员在劝架,但效果甚微,越劝两人越来劲。 林念有点怕这样怒气上头的人,脚步往边上靠了靠。 那两人吵到激动的地方,其中一人突然抄起盐水瓶,往另一人砸去。 因为旁人的拉扯,两人中间离得有一段距离。他扔的线路不对,偏过了想要攻击的对象,径直往林念这边飞来。 “哎呀!” 事情发生的时候林念并没有关注,等听到别人惊呼扭头时已经晚了。 盐水瓶飞速靠近,大脑空白了一瞬来不及反应。 危急时刻,一本小册子从另一方向飞来,恰巧击中了盐水瓶,让它偏离了方向。 “啪!” 盐水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四周的人急忙撤退怕被玻璃溅到。 林念还处在刚才的情景中没有回过神,一眨眼,面前就多了个人。 李伯诚弯腰捡起册子,抖落玻璃碎放到口袋里,起身看了林念一眼,神色微动。 只隔着照片见过的女孩就这样出现在面前,远比照片上更加美丽生动。 她大概被吓到了,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带着惊惶,细瘦的脖颈显出青色的脉络,脆弱到不堪一击,很容易让人升起爱怜的情绪。 李伯诚喉结上下滚动,心里有些许躁动,多看了林念一眼,开口说:“没事了。” 林念这才彻底回过神,额头冒出后知后觉的冷汗。 “谢谢。”她仰头向他道谢。 如果不是这个人,她今天少说要破相。 “应该的。” 他冲林念点头,转了个身走到动手的人身边,看了他一会,开口说:“去道歉。” 他比面前那的男人高了将近一个头,身材瞧着并没有多强壮,但气质凶悍,总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动手的人完全不敢拒绝,一改之前不讲理的模样,陪着笑脸说对不起。 李伯诚眉头一皱:“不是跟我。” “哦哦,我知道了。”他赶忙跑到林念面前,弯着腰道歉:“对不起啊小姑娘,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林念:“是。” 动手的人喉头一梗,本来想说的全被堵住了。 他瞄了眼边上的男人,不太情愿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块钱。 “这钱你拿着,去买点好吃的压压惊。” 林念没有跟他客气,收了钱揣进口袋里。 钱被人拿走,动手的人一边心疼一边庆幸,他直起腰看了看边上的青年,说:“我道歉了。” 李伯诚嗯了一声,余光瞄了眼林念又极快收回视线,开口说:“把地上玻璃渣扫干净。” “行,我这就去。” 那人又赶忙去找扫帚和簸箕。 一场可能的事故在李伯诚的干预下就这样化解,围观群众全都向他送来敬佩又稀奇的目光,还有人蠢蠢欲动地想上来交谈。 李伯诚没给这些人机会,重新走到林念身前,对她说:“走吧。” 林念哦了一声,小心避过玻璃渣。 走出门诊大厅后,她停下脚步,身后的青年也同时停下来。 林念把那人给的两块钱掏出回来,递到李伯诚面前。 “什么意思?” “给你。” 林念说:“谢谢你救了我。” “你之前谢过了。” “口头上的不算啊。” 李伯诚垂眼看了眼递到跟前的手,没有去接钱的打算:“收着吧,给你压惊的。” 看他确实不要,林念才收回手,转而又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李伯诚看过去,看女孩神采奕奕道:“这是靠你才要来的钱,我一个人怎么好吃独食呢?” 李伯诚想想点头,说好。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今天。” “今天啊……” “不行吗?” 林念有些苦恼,犹豫了下决定实话实说:“今天不一定有时间,因为我要跟人相亲。” 话说完,便听到旁边的人笑了一声。 “相亲很好笑吗?” “没有。”李伯诚否认,眼里残存着笑意。 他只是觉得林念是说话的样子认真到可爱,于是便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那你去相亲吧。” “哦。”林念点头,又说:“我就住在医院后面的宿舍楼。” 她报了具体的楼层和自己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找我,我不会耍赖的。” “行。”李伯诚舌尖抵着牙齿,心里记下地址,对林念说:“我记住了。” 与人说定好,林念心里松了口气,挥手道别去找小姨。 孙夏至所在的内科在二楼,林念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忙好手里的工作。 “走吧,我带你下去。” “哦。”林念赶紧跟上,心里有些紧张,也有点好奇自己的相亲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朱红霞把手里的工作拜托给了别的同事,带着李伯诚等在办公室。 孙夏至进去迅速看了一圈,见李伯诚高高大大长得也不错,心里成见少了一点。 林念跟在她身后进去,一眼便看到站在朱红霞边上的男人。 真巧啊,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 她心里冒出一句话,随后反应过来,眼睛睁大,嘴巴微张,有些难以置信。 “林念来啦。”朱红霞跟她打了个招呼,随后对李伯诚说:“这是我们医院的内科护士长孙姐,旁边这个是她的外甥女林念。” “孙婶。”李伯诚先跟孙夏至打了个招呼,随后又对林念点头招呼。 林念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怎么是你啊!” 孙夏至歪头问:“你们认识?” 李伯诚说:“刚在门诊见过。” “见过好啊,见过更有话聊。” 朱红霞是想撮合他们两个的,见状便拉着孙夏至要出去:“要不孙姐咱们出去转转,让他们两个年轻人说说话?” 孙夏至撇嘴,心说都快三十了算什么年轻人。 不过也没反对,扭头对林念说:“你们在这坐一会,门别关。” 他们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林念和李伯诚两人。 对方的存在感太强,人多的时候还好,单独相处林念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来坐一会。”李伯诚拉开一把椅子。 林念走过去坐下,姿势僵硬。 李伯诚看出了她的紧张,坐得稍稍远一些,开口说:“我先说说我的基本情况吧。我叫李伯诚,木子李,伯是伯仲叔季的伯,诚实的诚,今年二十八岁,如今在川省当兵,家里排行老大,父亲是肉联厂的工人,母亲二十年前就去世了,有个小八岁的弟弟是继母生的。” 他说完停下,双手扣在一起,显然是在等林念开口。 林念舔了下嘴唇,深吸了口气,忽略心里的尴尬说:“我的名字你也知道了,双木林,念念不忘的念……” 她说到这顿了顿,眼睛看向地面:“今年十八岁,前几天才高中毕业,还没有工作。我家里……父亲在锅炉厂工作,母亲是水壶厂的工人,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前段时间结婚了。” 林念的介绍完全按照李伯诚的套路来,多的一句不会,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平静,但是手指都快把衣服给抠破了。 李伯诚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看到她这样也想笑。 不过怕笑出来女孩会不好意思,便生生忍住了。 他一手抬起虚掩住唇,看了眼时间,打破短暂的沉闷:“要出去转转吗?” 林念抬头:“啊?” 李伯诚重复问了一遍:“出去转转吗?医院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林念有些犹豫,紧接着想起之前门诊大厅发生的事情,心里些许的抗拒便消失了。 “好。” “走吧。”李伯诚起身,先让林念出去。 两人走出办公室没多久,就碰到了并未走远的孙夏至与朱红霞。 孙夏至问:“你们去哪?” “我……” “我对这边不熟悉,想让林念带我出去转转。”李伯诚说。 相亲的男女总要有点独自相处的时间,人来人往的医院确实不合适。 孙夏至看了眼外甥女,见她没有反对,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走到医院外,林念看看四周,提议道:“去人民公园可以吗?” 李伯诚没意见:“你说了算。” 今天天气很热,林念找着树荫处,只想快点到地方。 一路无话,很快两人便到了公园。 公园沿湖而建,有湖水滋润,连空气都没那么燥热。 湖边栽种多年的香樟遮天蔽日,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清凉,比喝了口冰水还要舒爽。 林念狠狠松了口气,随后才想起来被忽视了的李伯诚。 李伯诚走到湖边:“这里不错。” “这里是全市最大的公园了,晚上很多人会来纳凉。”林念说:“在家里热的睡不着,这里一不小心还会着凉,我前年夏天在湖边多走了一阵,回去就发烧了。” 李伯诚走在她身边,间隔半米左右,听完问:“后来呢?” “后来病就好了啊。”林念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之后就再也不敢这么贪凉。” 李伯诚说:“我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人民公园。” “这是四年前才建成的。”林念好奇:“你这几年都没回来过吗?” 李伯诚摇头:“我当兵早,和家里关系一般,回来反倒是尴尬,不如在部队里自在一些。” 林念看过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线条硬朗的侧脸。 她不知道对方说话的时候用的何种表情,只觉得心里有点发闷,开口便换了个话题:“你一直在川省当兵吗?” 第十三章 “不是。”李伯诚说:“最初是在东南沿海,之后随着部队一起去了豫州,这两年才来的川省。” 林念有些向往:“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市。” “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不同的地方的风俗差异会很大。”李伯诚不是个喜欢炫耀的人,可面对林念好奇的眼神时,便忍不住想多说一些。 “我最初当兵的地方临海,海边有种叫做海人参的虫子,看起来有点恶心,但是味道很好……” 李伯诚一边回忆一边像林念描述各种食物的滋味,听得她一会皱眉一会向往。 “那边纬度比较低,冬天还挺好过,夏天就有点难了,温度高不说,雨水也多,偶尔还会来个台风。” 李伯诚描述曾经的遭遇:“有一次的台风特别厉害,把部队操场的篮球架都给吹跑了,我们宿舍的人就守在窗户边看篮球架移动,还打赌它会被吹到什么地方。” 林念问:“你参加了吗?” 李伯诚点了点头:“参加了。” “后来呢?赢了吗?” “后来啊……”李伯诚笑了笑:“后来起哄的声音太大,把指导员给引来了,罚我们每个人写检讨,还要做五百个俯卧撑。” 林念嘴巴成o型,想象不到五百个俯卧撑要怎么坚持下来。 “其实每天训练,几百个俯卧撑倒是没问题,那时候觉得检讨更难写。”李伯诚说:“我上完小学就没读了,字都认不全,更别说写检讨,我憋了半天就憋出十个字,然后跑去跟指导员商量,能不能用五公里换检讨。” “他答应了吗?” “没有,不仅检讨要写,五公里也要跑。” “你好惨啊!” “部队就是这样,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习惯了就好。” 林念想了想,觉得自己肯定受不了这种要跑五公里还要做几百个俯卧撑的生活,她连一公里都跑不下来。 想到这林念不禁觉得有些忧愁,伸手悄默默捏了下自己的胳膊,是软的。 李伯诚瞧见,心里觉得她十分可爱,有种想要摸一摸她脑袋的冲动。 两人还未确定关系,他要这么做就属于耍流氓了,所以李伯诚克制住了自己,对她说:“军属不需要参加训练。” 林念的小动作被发现,动作僵住,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双手背在身后,扭过脸装作没听到之前的话。 知道她脸皮薄,李伯诚在心里笑了一声,主动换了话题:“我在东南沿海其实也没呆很长时间,当兵第二年就去学校学习了,毕业没多久部队就换了驻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自己去军校学习过,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虚荣心作祟。 但林念的注意力显然有点歪,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以后就不怕写检讨了。” 李伯诚一愣,随后笑开:“确实……”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李伯诚看了眼时间,问林念:“饿了吗?” 大概是因为李伯诚之前说了几件糗事,林念感觉与他的关系近了许多,便很乐意跟他一起吃顿饭。 “刚好我说了请你的。” “好啊。”李伯诚说:“你带路吧。” 离这边最近的国营饭店就在医院斜对面,虽然医院有自己的食堂,但因为饭店做的东西更好吃,所以每到饭点的时候这里还是排了长长的队伍。 林念排队的时候问李伯诚的口味:“你能吃甜吗?” “可以。” “芹菜呢?” “都行。”李伯诚说:“我不挑食,很好养活。” 林念这就放心了,排到后对服务员报菜名:“要一份红烧肉,一份糖醋小排,还要一份芹菜炒香干,再要两碗米饭。” 这三个菜加上米饭刚好两块钱,林念把钱掏出来,李伯诚就已经递了票过去。 林念歪过头看他,李伯诚也看过来,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秒钟,随后林念收回视线,把钱交给服务员。 交了钱拿到餐号,两人找了个位置等待开饭。 饭店做的菜分量不大,红烧肉只有浅浅一碗,小排也没几块。 李伯诚吃饭很快,几口下去半碗饭就没了。 他吃饭的间隙看了眼,发现林念几乎没怎么动那碗红烧肉,只吃小排和芹菜。 红烧肉是用猪五花做的,肉片肥厚冒着油光,李伯诚对比一下,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 他夹了一块肉,用筷子从中间夹断,把瘦肉部分夹到对面碗里。 “多吃点。” 林念愣了愣。 她长这么大,李伯诚是第一个给她夹菜的男性,之前就连林父都不曾有过。 一时间,林念的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一个都没留下。 她低声道了谢,夹起红烧肉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笑着说:“很好吃。” 李伯诚看她笑,嘴角也跟着上扬,一连夹了好几块瘦肉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你吃自己的吧。”林念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烦。”他说着,又夹过来一块。 这顿饭远远超过了李伯诚以往的就餐时间,吃完李伯诚问她要不要再走一走。 林念犹豫了下拒绝:“我想回去了。” “行。”李伯诚点头:“我送你回去,刚好也要去找人。” 林念嗯了一声,低头往回走。 中午的太阳很烈,出来一会就能晒得人皮肤滚烫。 林念走到医院门口,要与李伯诚道别。 “今天谢谢你了。” “你已经谢了好几次了。”李伯诚语气有些无奈:“再说不是请我吃了饭吗?” 林念想说这根本不叫请,还没开口就让对方打断了。 “林念。”李伯诚叫她的名字。 “嗯?”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相处,你觉得我怎么样?” 林念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手指蜷缩,身上的肌肉在瞬间变得紧绷。 李伯诚还在等她的回答,不急切但很认真。 手指掐进手心里,疼痛感让她回神。 “我觉得……”林念舔了舔嘴唇,觉得嗓子有些发干:“我觉得我们应当再多了解一些。” 李伯诚神色略松:“你想知道什么?” “不是你,是我。”林念抬头看他,心一狠说道:“你才回来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声……不太好。” 李伯诚眼皮一跳。 “你可以找人问问,说不定知道之后就不愿意了。” 有关她的流言太毒,只要林念一天没生孩子,她不孕的传闻就不能彻底洗清。 与其确定了关系再因此闹出矛盾,不如早点说清楚,也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好,我会去问清楚。”李伯诚说完又问:“你今天说的地址没错吧?” “没错。” 林念点头,但她不觉得李伯诚还会找过来。 与李伯诚分开之后,林念便回了宿舍。 晚上孙夏至下班回来,问她今天见面怎么样。 “大概是不行的。” “怎么,他有什么问题?” “不是他的问题。”林念坐在椅子上晾头发,对孙夏至说:“我把事情跟她说了。” “什么事?” “就是说我不能生的传言。” 孙夏至心里一急:“那都是假的啊!” “可我也不能确定一定没问题啊。”林念仰头看着小姨:“万一就有问题呢。” “你胡说什么?” “就算没问题,要是结婚之后他从别人那听说了,会不会觉得自己被骗了?” 林念说着叹了口气:“到时候肯定会吵架,太麻烦了。” 孙夏至不知道要怎么说外甥女才好,心里又气又急。 本来她是有点看不上李伯诚的,现在丢了又觉得惋惜。 “你啊!”她站到旁边,拧着眉说:“按照你这样,那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吓跑就吓跑吧。” “都吓跑了以后你嫁给谁?难不成真要挑那些二婚头?” 林念小声咕哝了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念赶忙说,为了自己耳朵着想不敢让小姨知道其实她并不想结婚。 李伯诚的效率很高,他有战友退休之后去了公安部门,林家和王家那些事做的并不算隐秘,稍稍深究就能串联出真相。 战友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告诉李伯诚:“你怎么问起这些了?” 李伯诚听完之后心情非常糟糕,浑身都在冒冷气:“我对象让我问的。” “哦,对象啊……什么,你有对象了?” “不行?” “当然行,你小子也该结婚了,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大都六岁了。” 战友调侃了几句,好奇问道:“你对象谁啊,改天带来见见?” “再说吧,我先走了。” 李伯诚急着见人,敷衍了几句就告辞。 从公安局出来,他并没有立刻前往医院,而是转身去了国营商店。 二十分钟后,他从商店出来,手里多了好几个包裹。 从国营商店走到医院宿舍楼,李伯诚按照记忆找到对应的楼层门号,抬手敲了敲门。 林念原以为是孙夏至发现钥匙没带,打开门后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呆。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李伯诚见到她,便想起战友与他说的那些事,一些陌生的情绪丝丝缕缕缠绕在心头,让他不自觉放软了声音:“你呢,考虑的如何,愿不愿意与我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 第十四章 林念半响说不出来话,她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你没问清楚我的事吗?” 李伯诚说:“如果你说的是那些谣言,我已经知道了。” “你就不在乎?” 李伯诚想了想。 确实是在乎的,他想象中的林念应该生活在一个还不错的环境里,应当家庭和睦无忧无虑。 可事实上她过的并不好,父母偏心,姐姐蠢毒,又遇上那样一个不靠谱的男人。 从战友那听到那些事情时,李伯诚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愤怒,又有些心疼,第一次产生一种想把人护在怀里的冲动。 “这不是你的错。” 林念心跳错了一拍,鼻子有点酸,她低着头吸了吸气,眼睛快速眨动,半响没有说话。 李伯诚站在门口等她平复了情绪,才开口问:“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林念侧身让开,请他进去。 宿舍地方小,东西却多,本就没有多少落脚的地方,李伯诚个子又高,走进来后更显得逼仄。 他来的突然,林念没有准备,房间里有些乱。 林念把椅子上的衣服一把拉下来,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方太小了。” 李伯诚没有多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一样买了些,你可以都尝尝。” 他买来的东西都是吃的,种类繁多,光糖果就有好几种,还有商店里卖的死贵的鸡蛋糕、核桃酥等等。 受生活环境影响,林念其实不太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下意识就要拒绝:“我不用,你带回去吧。” 李伯诚问:“你是对我不满意吗?” “啊?”林念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让我带回去?”他说:“给正在追求的对象买东西,不是理所应当吗?” 林念嘴唇嚅动,半响没说出话来。 她终于对李伯诚的来意有了比较清晰的领会,脸上温度不受控制地升高,耳朵发烫,眼睛也不敢直视对方。 少女羞涩的姿态有蛊惑人心的效果,每看一眼都是对自制力的挑战。 李伯诚克制地移开视线,往边上退了一步,清清嗓子开口说:“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马上答复,我……我还有十天的假期。” 说到最后他有些怅然,十天的时间用来追一个姑娘实在太少了! 李伯诚有些后悔没向师长多要几天假,更后悔之前几天的磨蹭。 早知如此,他应当第一天就来与林念见面。 林念盯着地面点了点头,从李伯诚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头顶上方那个可爱的旋。 被盯着的林念感觉脸上都要烧起来了,心跳越来越快,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李伯诚看出她的紧张,很贴心地告辞:“那我先走了?” 林念又点头,跟在后面送他离开,道别的时候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路上小心。” “好。”李伯诚低声说:“东西不用省,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林念继续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拒绝:“太浪费了。” “给你买不浪费。” 他伸手在林念的肩膀上压了下,温声道:“回去吧,外面热。” 林念应了一声,回到宿舍。 她站在窗户口,等了等便看到李伯诚走出去的身影。 他走的很快,人影越来越小,不一会便消失在拐角处。 林念收回视线,走到桌旁,拿了一块水果糖,拆开尝了尝。 品出满嘴的甜味。 . 李伯诚回去之后便寻思着要怎么追人,但他没什么经验,想来想去也每个思路,于是便请教了交游广阔的弟弟。 “怎么追对象?”李仲林咧了咧嘴:“这有什么难的?带她去看看电影,请去吃两顿饭,再要不买点东西,有空出去转转。” “买什么?” “就头绳镜子这些,要不了多少钱。”李仲林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用针挑牙:“你没追过人啊?” 李伯诚默默记下,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 如今的演出是分级别的,电影院放映的电影很少有新片子,真正新鲜的东西都是内部放映,不对外售票。 李伯诚找在革委会工作的战友弄了两张内部演出的票,演出就在当天晚上。 他拿到票时太阳都快落山了,医院宿舍人来人往。 李伯诚没有上去,找了个医院职工帮忙上去传话。 传话的人敲门的时候,林念正被孙夏至拉着唠叨。 孙夏至一方面生气外甥女被流言攻击,一方面又觉得李伯诚知道传言后还缠着林念绝对有问题。 “你注意点,别被他骗了知道吗?他比你大那么多,心思还不知道多深。” 林念站在边上不说话,心里其实不太认同小姨的看法,她觉得李伯诚是个很不错的人。 敲门声响起,她松了口气,赶紧说:“我去开门。” 门外的人很陌生,见到她问:“林念住这吗?” “我就是。” 那人打量了她两眼,随后说:“下面有人找你。” “好的,麻烦你了。” 林念掩上门走到宿舍窗户边,往下看了眼,果不其然发现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咬了咬唇,压下嘴角,扭头对孙夏至说:“小姨,我出去一趟。” 孙夏至警觉:“谁来找你?那个姓李的?” 她走过来看了眼,不满道:“这么晚来找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念说:“我下去问一问。” 孙夏至拉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李伯诚一只关注着楼梯口,林念下来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走过去之后才发现还有一个人。 “婶子。”他先跟孙夏至打招呼,对她说:“我弄到两张演出票,想带林念去看看。” 孙夏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票看了看,不怎么放心:“这也太晚了。” 李伯诚说:“看完之后我会把林念送回来。” 孙夏至心里哼了一声,想说就是因为有你才不放心。 “不能换个时间?白天没演出吗?” 李伯诚解释说:“这个杂技团来演出一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林念悄悄拉了孙夏至的衣服。 孙夏至扭头看了眼,对上外甥女亮闪闪的眼睛,就知道她这是心动了。 也难怪,林念才十八岁,从小到大连电影院都没去过几次,对这方面好奇是正常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没再阻止,只对李伯诚说:“看演出可以,多余的最好都别做。” “您放心。”李伯诚保证。 演出的地点在师范学校大礼堂,可以容纳三千多位观众。 夏天闷热,礼堂的窗户小,只有几台电风扇散热。 人多,空气的味道也难闻,林念坐下没两分钟便热出了一身的汗,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觉得看演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有趣。 不过这点小情绪在表演开始后很快就被抛到一边。 杂技团的演出惊险又刺激,林念看得目不转睛。 台上的演员拿着竹竿走在细细的钢丝上,台下的林念紧张到快不能呼吸。 她紧紧抓住手边的东西,眼镜一眨不眨盯着前方,等到杂技演员迈下最后一步,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心绪放松后,林念才察觉出自己刚刚抓住的是李伯诚的手。 她赶忙放开,闷得通红的脸上温度又有些升高。 指尖还残留着之前的触感,有些粗粝。 他的手好大,手心粗糙的很,刮一下都有点疼。 林念拇指和食指中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总觉得刚刚好像摸到了一道疤,是受过伤吗? 之后的时间里,林念总是想起这个问题,看表演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等到表演结束,她走出礼堂,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会天已经全黑了,温度比白天低了不少,风吹在身上感觉很舒服。 周围的人大声谈论着之前的表演,林念低着头走在李伯诚身边,眼睛不停往他手上看。 “在看什么?”李伯诚问。 林念收回视线,停了几秒钟又看过去,问出一直折磨自己的问题:“你的手……是有伤吗?” “嗯?”李伯诚举起手:“你说这个?” 月如银盘高悬天空,洒下的光芒让林念可以看清楚他手上的伤。 那道伤横亘了手背,伤口不浅,缝合之后的疤像条蜈蚣趴在手上,看起来有些恐怖。 林念问:“怎么弄的?” “弹片飞过来溅到的。”李伯诚语气平常,说完手指张开握紧:“就刮了一下,不严重,愈合了基本也没什么影响。” “训练时候弄的吗?” 李伯诚含糊地嗯了声,没说实话。 他其实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是被老美飞机炸的,因为离得远捡回来一条命,只被两片弹片打到。 其中一片切了手,另一片插到了肚子里,直接让他退出战场差点没救回来,回国后还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林念忧心:“训练也这么危险?” “只是小概率,不巧碰上了。”李伯诚收回手。 林念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李伯诚也沉默下来。 两人安静地走在路上,影子被拖得很长。 回去的路途过半,李伯诚开口说:“我不敢保证以后也不会遇到危险,但是……” 他顿了顿,本想说万一哪天自己出了意外,国家会发放足额的抚恤金保证家属生活。想了想这么说不太合适,哪有咒自己死的? “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争取不出意外。” 话说的并没有多少底气。 林念看了看他,依旧没有开口。 李伯诚的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她会因此拒绝自己,又觉得林念就算拒绝也理所应当。 之后的路程两人谁都没开口,走到宿舍楼下,李伯诚停下脚步。 “我就不上去了,你早点休息。” 林念嗯了一声,对他说:“我记得听小姨说过,他们医院有位老中医配的药膏除疤能力很强,我明天去帮你要一罐来。” 李伯诚一时没反应过来:“药膏?” “你不想要吗?”林念说:“其实不麻烦的,就每天擦一擦。留着疤真的不好看。” “啊,好。”李伯诚愣愣点头,有些紧张地问:“你……不嫌弃我?” 林念没说话,对着他笑了笑,笑得李伯诚心花怒放。 他瞬间恢复了精神,感觉浑身都充满力气,恨不得去跑个几公里。 “那我们明天见?” “嗯。”林念低低地应了一声:“晚安。” “晚安!” 第十五章 林念的态度让李伯诚吃了颗定心丸,于是跑得更加勤快。 时间在感情萌芽时走得飞快,眼见着李伯诚又要返回部队,几个战友就想着聚一聚,既是联络感情,也是给他送行。 聚会的时间定在他走的前一日,头天李伯诚和林念出去逛公园时,试探的提了句想让她也一起来。 “我去也行吗?” “行的!”李伯诚立刻回答,又暗示了一句:“其他人也都带着家属。” 他说这话的心思昭然若揭,林念听不懂就有鬼了。 她这几天其实想了很多,孙夏至也劝过,说他家情况太复杂,职业又是常年不在家的,真要结婚以后肯定要吃苦。 林念最初也犹豫过,犹豫过后还是坚定了下来。 她不清楚以后会不会吃苦,但却知道如果错过李伯诚,自己一定会后悔。 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林念并不在乎他带着小心思的暗示,很痛快地的点头:“好啊。” 又问:“我要带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你人来就行!”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伯诚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的状态中。 他双手握了下拳,跳起来折了根高处的树枝,落地后感觉这个动作太不稳重,于是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把树枝递给林念:“这跟还挺好看的。” 林念闷笑着接过来,假装没发现他刚才犯了傻。 . 聚会的地点就定在革委会的战友家里。 去的路上,李伯诚跟林念介绍:“就是上次给演出票的人。” 他们出发不算早,去的时候人来的都差不多了。 客厅里泾渭分明分成两派,男人们聚在一起吞云吐雾,女人们在另一边嗑瓜子。 李伯诚和林念一进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热情关注。 有个长着颇具威严的中年男人叼着烟:“呦,还真把对象带来了啊?” 本来就是调侃一句,再看到他找的对象既年轻又漂亮,顿时心里就酸了。 “弟妹这成年了吗?伯诚啊不是我说你,你可别犯错误啊。” “就是,你老实交代从哪骗来的对象?” “弟妹你别怕,跟我们说说是不是被伯诚忽悠的。” 眼见着几人越说越不像话,另一边有人站出来:“行了你们,别把人家吓到了。” 家属出来说话,那几个男人总算收敛了些。 李伯诚这才开口:“没骗,也没忽悠,成年了,等我回去就打报告。” “嗨你看这着急的,还回去就打报告!” “没办法毕竟老光棍了,我们要体谅下。” 李伯诚无视这些人的起哄,开口介绍:“这是我对象林念。” 又对林念分别介绍其他人。 “这是陈光明。”他指着那个长相威严的男人:“他在派出所上班,以后遇到问题就去找他。” 陈光明把嘴里的烟摘下来:“你真是一点不客气啊。” 李伯诚不理会他,依次介绍其他人:“钱祖海,王小强,郑国强。” 林念与他们分别打了招呼,很快被家属们拉过去。 她是当中年纪最小的,家属们都对她都很好奇,但也有分寸,问的问题都不过火。 “才成年啊,那你和小李差的有点大。” 陈光明的老婆黄真说:“不过年纪大一点也好,会疼人。” “这倒是。” 钱祖海的老婆董桂花对此非常认同:“我也是十八岁跟老钱结婚,结婚的时候老钱二十,两年才一次假。我们结婚第五天他就走了,再回来的时候我儿子都满了周岁,然后你知道他见到儿子第一句话说的什么吗?” 其他人问:“说什么?” “他就这么看着我儿子。”董桂花站起来斜视一边,嘴里啧啧两句,说:“咋这么丑啊。” 其他人噗地笑出来,董桂花把手一拍,高声道:“我那时候气的啊!你说你就长那德行,还指望儿子多好看?” 说话声传到另一边,男人们也跟着打趣钱祖海。 “要说那几个里还是小李长得好看。”黄真几年前见过李伯诚:“他现在晒黑了,前几年还要更白,隔三差五就有首长要给他做媒。不过他那时候心思不在这上面,全都推了,我家老陈还说他这辈子就要跟着炮过。” “什么没心思都是假的,就是没遇到对的人,你看他跟小林一碰到不也急了吗?” 几人打趣着林念,说得她耳边飞红,姿态愈发动人。 其他人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由心里感慨,长成这样,也难怪李伯诚着急。 换成他们要是男人,一样扛不住。 小年轻皮薄,嫂子们打趣两句就过去了,很快换了话题。 已婚已育的女人们说的话题大致离不开孩子,几人中董桂花的孩子最大,今年都十五岁了,才念初一。 “他念书不行,一看到字就瞌睡,人家小学五年毕业,他念了七年!我觉得这初中少说也要念个四五年吧。”董桂花抓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说:“我们老钱说了,等他初中毕业就给塞部队去,省的在家讨嫌。” “当兵也好,部队能管人,总比在外面跟人学坏强。” 王小强的老婆蒋木兰说:“我哥的儿子就是,讲是去念书,其实天天在外面跟人鬼混,学了一身臭毛病,抽烟喝酒还在家偷钱。” “那要管啊。” “管不来,就那一个儿子,宝贝着呢,别人都不能说的。” “多大了?” “也是十八,跟小林一样大。前阵子初中升高中的考试又没考过,我嫂子还让我给他弄个高中名额,我没答应,高中离我家那么近,真要弄进来,我不得多个祖宗?” “那是不能来。” 几人说着家长里短,从孩子谈到工作,很快话题又转到林念身上。 “小林你在哪上班呢?” 林念有一瞬间的尴尬:“我现在还没工作。” “哦哦,没事,你还小呢,也不急。” 黄真听闻若有所思,开口问:“小林你是高中毕业是吧?” 林念点头:“对。” “那我这倒有个工作。”她说:“我们纺织厂小学要招老师,没有编制,一个月二十块钱,干两年有机会转正。” 蒋木兰说:“现在老师不好当。” “教一二年级问题不大。”黄真说:“小林你要不考虑下?” 林念自然是愿意的,她这段时间找工作一直没什么进展,心里很着急,黄真的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谢谢嫂子,是直接去小学报名吗?还是有什么考试?” “不用考试,你愿意的话等九月份开学直接来就行,就一句话的事情。” 黄真自己就在纺织厂当干部,林念的学历也符合学校要求,这事其实不麻烦,主要是外面的人很难知道消息。 她没把这当很大的事,确定有意向之后就去说别的了。 几个人聊聊天时间很快过去,晚上的饭菜是从国营饭店送来的。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男人们喝得醉醺醺的,相对清醒些的李伯诚把喝得人事不知的陈光明扶着,和钱祖海夫妻告辞。 公安局的宿舍和革委会的在一处,李伯诚把陈光明扛回去,被黄真留下喝了碗糖水。 “那你们慢走。”黄真出来送他们,对林念说:“小林你记得到时候来找我就行。” “好的,麻烦嫂子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黄真嗨了一声:“小林你太客气了。” 李伯诚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好奇地看了眼,等下了楼才问出来。 林念高兴地说:“嫂子她给我介绍了个工作!” “哦,做什么的?” “在纺织厂小学教书。”林念说:“我没干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可以的,你这么厉害。” 林念嗔了他一眼:“你说的不算。” “为什么不算?”李伯诚问,他嗓子比平时要哑一点,说话带着鼻音,感觉有些懒散。 “你肯定要说我好啊,你还想娶我呢。” 李伯诚笑了一声:“我说的实话,你本来就很好。” 他从陈光明那知道了林念的许多事情,她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学生。 林念哼了声扭头,心里是高兴的。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人,路灯昏暗。 两人的距离越走越近,风把林念身上的香味吹到李伯诚鼻尖。 他喝了酒,自控力比平时差了许多,闻着这股馨香手指蠢蠢欲动。 “念念。”他喊道。 “嗯?”林念扭头。 李伯诚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少女的皮肤饱满娇嫩,有种吸引人的魔力,碰到了便不想离开。 李伯诚喉结滚动,本来想碰一下就离开的手流连在她的脸上,摩擦着脸上的皮肤。 他手指粗糙,摸的时候有些微的刺痛感。 “你……”林念感觉脸上温度在迅速升高,侧过脸往边上退了退。 她推开,李伯诚也没再追上来,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叹息了声:“我明天下午走,到了部队就给你发电报。” 林念嗯了一声。 “我回去了就打报告,政审很快的,等通过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会对你好。” 他脑子有点不清醒,话也比平常多,絮絮叨叨的:“我会给你写信,你给我回信吗?” “……” “念念。” “嗯?” “你给我回信吗?” “嗯。” “你要记得啊,别忘了。”李伯诚又叹了一声:“念念。” “嗯?” “我有点舍不得走了。” 第十六章 就算再舍不得,时间到了一样还是得走。 他是下午的火车,中午两人一起吃了饭,林念送他去车站。 “天热,你先回去吧。”李伯诚往她口袋里塞了一包东西。 林念把他塞进来的东西取出,打开一看,是厚厚一沓的钱和票,粗略目测一下,光钱就有上百块! 她看到这么多东西都觉得烫手,压根不敢收:“我不要!” “听话,收着。”李伯诚轻轻拍了下她的脑门:“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想要的就去买,不够的话写信给我。” 他说:“我工资不低,这些年存了点钱,养你一个还是够的。” 除了之前的一千多块,这是林念收到钱最多的一次。 但这两次的意义完全不同,上次是被背叛过后的挣扎报复,这次却是来自他人最纯粹的关心。 她心里酸酸涨张的,不知道为何竟然有点想哭。 林念低头挤了挤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对李伯诚说:“你也是,训练的时候注意点,别再受伤了,之前给你的药膏在用吗?” “在用。”李伯诚把手伸出来:“我看疤好像变浅了点。” 林念盯着他的手背,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变化。 “真的吗?” “真的。”李伯诚肯定:“你给的药很有用。” 挺他这么说,林念便觉得十分满足:“那你接着用下去,用完了我再给你寄。” 他温声说好,看林念鼻尖热出了汗,再一次开口让她先回去。 “我等你上车。” “不难受吗?” “又不是天天送。” 李伯诚本就舍不得她,能多相处一会当然更好,于是也不反对了。 他找了个通风的地方,放下行李,对林念说:“帮我看着,我出去下。” “好。” 他只出去了不到五分钟,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之前看外面有人在卖冰棒,你尝尝看。” 李伯诚把冰棒递给林念,一手扇着蒲扇给她扇风:“这扇子风还挺大。” 林念握着冰棍,凑到嘴边嗦了一口,凉丝丝的甜味压下身上的燥闷。 “你吃吗?” 李伯诚的视线在她因冰冷而显得愈发红润的唇上略过,动作顿了一顿,另一种热意经血液流动窜满全身。 他咬了下腮帮子,试图使自己冷静。下一秒见到林念伸出舌头舔了舔冰棍,之前所有的冷静都打了水漂。 “我尝尝。” 他抓住林念的手抬高,盯着她的眼睛在冰棍上咬了一口。 林念恍然觉得他咬的并不是冰棍,而是她的嘴唇。 这样的想象令她瞬间红了脖子,羞愧极了。 李伯诚一口咬下三分之一的冰棍,嚼了嚼囫囵吞枣地咽下。 “挺甜的。”他放开林念的手:“剩下的你吃吧。” 林念抓着冰棍,只觉得手里解暑的甜品仿佛变成烫手山芋。 以前没什么零花钱,夏天她也跟同学合伙买过冰棍,一人分一半。 可那时候没觉得这么让人难为情啊! 林念呆呆站在那,脸色通红。 她拿着冰棍吃也不是扔也不是,所幸自暴自弃把东西塞给李伯诚。 “给你吃,我不要了!” 李伯诚接过,知道自己做的有点过火,没敢再逗她。 他三两口吃完冰棍,扇扇子的手更加卖力,默默用实际行动征求原谅。 今天的火车难得没有晚,准时准点进了站。 车一靠站,需要坐车的旅客如浪潮般往前挤,生怕晚了一步。 李伯诚把林念拉到身前,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护着她,在人潮中拼命挤上车。 他买的是软卧的票,环境还算不错。 林念等他放好行李才准备离开,李伯诚又送她到门口。 “回去路上小心,我到了就给你发电报。” 林念应下,带着不舍下车。 火车鸣笛,缓缓启动,车子越开越快,在视线中逐渐远去。 . 李伯诚走后的两天,林念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算着车子到站时间,终于在第四天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电报。 “已到,勿念。” 发电报贵,他没有多说,余下的都留在信里面。 回到部队,李伯诚消了假,上交结婚报告,被师长叫去说了几句话,回来就开始给林念写信。 只不过分开两天,他就有许多话想对林念说,可落到纸上又不知从何说起,甚至比他第一次写检讨还来的困难。 一封信磨磨蹭蹭写了两天才寄出,在等待信件到达的时间里,林念也在认真准备着她的第一份工作。 从来都是听课的人要走上讲台,对林念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挑战。 她从书店买了一二年级的教材,开始研究怎么教,才能让小孩子更容易接收这些知识。 林念在家做了几天的笔记,觉得差不多了就找医院职工的小孩子,试着讲给他们听。 最初情况不太好,她一说话就紧张,讲得干巴巴的,小孩还没听几句就全跑了。 这样的结果对林念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回去丧了一晚上,才重新打起精神。反思了自己的不足,第二天重新打起精神去祸害小孩们。 在重复的实验与反思中,林念进步的飞快,从最初两句话都磕巴,到能顺畅说完一个故事。 当林念度过讲故事这个阶段,转而教小孩们写字时,李伯诚的信终于送到了她的手上。 “念念,见字如晤。 我在宿舍里给你写信,结婚报告已经提交,政委答应帮我盯着,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通过。 药膏每天都在用,昨天擦药的时候被室友看到,让他嘲笑了一番。 我觉得他的嘲笑很没有道理,他自己没人关心,凭什么让别人也跟着苦兮兮的呢? 今天师里组织了射击比赛,我拿了第一名,虽然没什么奖励,但还是想跟你说说。这种心情大概如同孔雀开屏求偶一般,我也希望你觉得我是厉害的。 想说的话很多,写的有些乱,希望你不要介意。 等你的回信。” 林念把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嘴角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孙夏至见她这幅模样,感觉有点牙疼:“写了什么啊看你乐成那样?” 她走过来,还没看,林念就把信收起来了。 “没说什么,就是报了平安。” 她压了压嘴角,把信收好,摊开信纸准备写回信。 刚起了个头,转身看到孙夏至还没走。 “小姨,我不去洗澡吗?” “行行行,我不看。”孙夏至白了她一眼,找了换洗衣服出门。 林念在信里说了最近的生活,主要是教小孩们的过程。 她挑挑拣拣,把困难都掩去,只说高兴的地方。讲自己成了这一代小孩们的老大,声望极高,并且队伍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大,每天有十几个小孩追着她跑,谁见谁都怕。 与李伯诚不同,林念拿起笔就有说不完的话。 她从六点写到八点,写了三四张纸,连吃饭时被石子磕了牙这种无聊的小事都要写下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念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预备第二天寄出去。 医院外面就有邮筒,邮局的人每周来收一次。 林念嫌弃速度太慢,所以直接去的邮局。 邮局在国营商店附近,和她之前的高中靠在一块。 她寄了信,走出邮局时想起小姨那香皂快用完了,准备买几块带回去。 国营商店任何时候都是热闹的,林念进去的时候刚好遇到有柜台在卖打折的毛线。 “来看看,纯羊毛的毛线,打出来的毛衣穿着暖和的很。” 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毛线不好卖,接了任务的营业员心里也不舒服。 柜台边上围了不少的人,只看不买。 这么多人围着温度都要高不少,营业员心里烦躁,开口赶人:“不买的别在这看着。” 有人问:“怎么夏天卖毛线啊?” 营业员翻了个白眼:“纺织厂的车间主任中饱私囊,盗窃国家财物被发现了,这些毛线就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 毛线是他准备送礼用的,因为中间出了点问题没送出去。 这个量的毛线不好处理,放不好还容易坏,上面商量了下,就说放商店卖卖,看能不能销出去,卖出去也给国家挽回一点损失。 营业员一解释,周围群众顿时情绪激烈,骂着贪污犯该吃枪子。 “行了,你们要骂回去骂,我还要卖东西呢。”营业员挥手赶人走,提高了声音问:“纯羊毛的毛线十块钱一斤,有没有要的?” 纯羊毛的毛线在冬天最少要卖十二一斤,如今的价格算便宜的。 林念走过去摸了摸,确实很舒服。 营业员掀起眼皮:“你买吗?” “我想买,但是不知道要买多少。” “男的女的?” 林念小声说:“是男的。” “男的一般两斤,你要哪个颜色?” “要这个灰色的。”林念指了指,又说:“他比较高,两斤够吗?” “不够你再加半斤呗。” 多买点她也早点完成任务。 林念想想觉得两斤半应该差不多:“可以,就要两斤半。” 付钱拿到毛线,林念又去买了香皂和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边上两人聊天时提到了锅炉厂。 “听说锅炉厂的书记贪污了?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今天一大早公安局就把人带走了,听说在他家搜到好几万块钱出来!” “这么多?!”第一个人惊讶:“我的天啊这怎么贪的?” “谁知道呢,要我说这种人就该死,这不是趴在咱们老板姓身上吸血吗?!公安去抓人的时候他家里人还不让呢,那个儿媳妇仗着自己怀孕堵着门不让过。” “哎呦咋这么恶心呢?” 林念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有些难以置信,走过去问:“你们说的是锅炉厂的王仲坤书记吗?” “那要不呢?除了他还有谁?” ※※※※※※※※※※※※※※※※※※※※ 下一章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