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之夫了个夫》 赶上穿越大军 这里没有将相王侯,高门大户;有的只是青烟鸟鸣,乡野生活和扯不完的嘴皮子。 ———————————— 梅画的耳边冲刺着尖锐刻薄地嗓音,好像有很多人在喊叫,吵的他头昏脑涨,像无数银针猛扎他的头皮,嘈杂的环境另他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怒火,好好的睡个觉都不让人心静,打开嗓子怒气从胸腔爆出, “都他妈给我闭嘴!” …… …… 世界清静了,可因为这一声吼也把他自己吓醒了,这是谁的声?怎么软绵绵的?肯定不是自己的,难道自己还没喊出来就有人代替他了? 努力的睁开昏沉沉的眼睛,眯了眯,定了定,闭上,又睁开,我草!这tm哪啊! 感觉到身边有人,僵硬地转转头,双眼睁大……心里一顿我草…… 只见—— 两个男人,一大一小,穿着古装,长发过肩,脑袋顶还顶着个疙瘩,这是。。。。是谁没经过我本人的同意就把我抓来演戏的?! 而且这俩人也太丑了吧?这是跟我搭戏的?就在他心里自问自答之际,对面的人就出声了,声调高八度,双手掐腰,咬牙切齿,语气愤愤地瞪着床上一脸迷茫的人, “梅画,你现在不是什么少爷了,你嫁给我们阿奇,就要好好的过日子,这可是官配,你想反悔都没门。你也甭想那也没用的了,要真是聪明的人就老老实实干家务收拾院子,不然,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会像阿奇一样宠着你,护着你。”说完就翻了一个白眼,好像看了什么气人的东西似得,心口上下起伏。 艾美没想到平时蔫蔫不说话的梅画还竟然敢吼他,真是气死他了,自从他配给阿奇之后,饭不做,碗不洗,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是阿奇一个人操持,把他娶来有什么用?可这是官配,他们也改变不了,但自己一直就劝阿奇,不要惯着他,不要宠着他,阿奇还不听,明面上答应,过后还那样,现在可好,人寻死腻活的,还撞墙,本来家里就不宽裕,现在还要给他花钱看病,让他怎么能不生气。自己虽然嫁出去了,可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能不心疼! “等等!”梅画打断他,手指压压太阳穴,他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你们也敬业点,专业点,让我演什么?提前告诉我?剧本拿来,大爷我今天也串上一回”一上来就噼里啪啦的一顿说,我知道怎么接啊我,难道还让我演植物人不成,不过就算演古装这环境也太次了。 撇撇嘴,不知道谁给他弄来的,等他演完这出一定找回来,别以为他是好欺负的,就算碍着你眼了也不能不遵循当事人的意见就给他安排工作啊!不过自己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身上装着变音器?这样想着就在身上前后摸摸,一摸不要紧,吓住了,这是谁啊?! “嗯?”艾美愣了,这说什么呢,演什么?本来还想继续训斥的,可是看梅画呆愣的样子,心里又软了下来,这些日子他一直蔫蔫的,没精打采,脸上无光,毫无生气,今天突然间生龙活虎了,眼神透亮,难道是撞一下,回过味了? 艾美叹口气,走两步坐到床边,拉过梅画柔软的小手,肌肤光滑,白瓷一样的细腻,让他去做地里的活确实委屈他了,可是两人成了婚就不能全交给他弟弟做,夫夫之间相互扶持才能过好日子,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你是官配的,这你可怨不得我们,你嫁给我弟弟,他可曾亏待过你?我们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可是从来没让你饿肚子”艾美抬起手摸摸他的黑如墨的长发,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阿奇在一起,感情现在没有,过着过着不就有了。阿奇很善良,他会对你好的,你嫁给他是你的福气,如果给你官配一个糟老头子,或者是一个赌鬼,那你还活不活了?” 梅画方才已经摸着这个身体就被吓倒了,现在又听了这个人的一番话,心里顿时如惊涛骇浪一般,这时他才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任何摄像器材,连穿场服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梅画心里一片冰凉,他用发着童音的嗓子问艾美, “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我怎么全忘了?”不管是演戏也好还是现实什么的也好,他想知道自己的处境,到底身处何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美皱眉,不会撞傻了吧,忘了事了?失忆了?装的?可看着也不像,艾美收回心神,点点头,失忆也好,这样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会全心全意的跟阿奇过日子了。 艾美理理思绪,就慢慢的讲了起来, “这里是大雪朝,现在是雪历七十八年,你今年十四岁,是官配给我们阿奇的夫郞,你们成婚刚刚一个月,你没有家人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而梅画在全部听完之后,他只剩下张着嘴了,双眼无聚焦。脑中思绪翻滚,突然得出一个结论——穿越?还是魂穿?那原来的我呢,这个身体的灵魂呢?互换了么?老天不是玩我呢吧,而且哥们你也太好运了,直接穿到千年以后,我却要苦逼的在这受罪,而且这里没有女人,谁生孩子?当然是承受一方了,而不幸的是他就是生孩子一方。这tm的,开什么玩笑!!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就踏踏实实的在这,等你们攒攒钱,我也帮衬一下,明年就盖个新房子,你再生个大胖儿子,多好的小日子啊,别不知足,好了,我家里还得赶回去,有什么事去找我”艾美说完就拍拍梅画的头,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看不出是男孩女孩,不对,是男孩还是男子的小孩走了,这里男人还是男人,而充当女人角色的一方叫男子。 梅画坐在床上使劲用手搓搓脸,这是真的啊!还能回去么?要不然再撞一下,可是额头上已经一个大包了,狠狠心,不管了,只要能回去就是满头是包又如何?反正等他回去了身体也就不是他的了。 看着泥土铸成的墙,闭上眼睛撞了上去,真疼啊,黑暗中眼里都金花,竟然没晕,梅画心里不服气了,握拳,接着撞,接连几次,头皮已经擦出了血,大包小包的鼓了起来。 梅画颓废的坐在地上,回不去了么,可到底是为什么啊,他很想大喊,感觉憋屈,他想起来了,他不过就是离开那个家,不想呆在那个受尽眼色的家里,走到大门口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了,怎么就能到这里来! 不清楚坐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急切而沉稳, “小画,小画,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哎?你这头怎么回事啊?怎么弄的?”阿奇做完地里的活就赶快往家走,他不放心梅画一个人在家,他知道梅画嫁给他受委屈,自己就是一个庄家汉子,家里也没有钱,分家的时候只有几亩地,但是他有力气,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会让梅画过上好的生活。 可是梅画自从嫁给他那天开始就一直面色暗然,看不出喜怒,眼里无光,他不知道梅画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从他的穿着和举止能看出来绝对是大户家的少爷,他们官配的婚姻都是衙门给办理的,什么都不告诉,但是以前的风言风语都说官配的男子都是家里当官的遭了皇上的贬斥,才能配出来的。 他也不听那些,也不去问,只知道梅画是他的夫郞,会跟他过一辈子,这就够了。 阿奇扶起在地上坐着的梅画,让他做到床上,出门去打水给他擦擦额头。 梅画看着眼前的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全身透着成熟稳重,灰色的上衣和裤子,脚上是布鞋,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长发,后面绑起一绺,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五官憨厚,他的语气参杂着焦急和担忧,自己的心理竟然划过一丝暖流,从他出生到现在,享受到的温暖却只有在母亲还没去世以前,之后他便被接回了老宅,没错他是一个私生子,私生子,他不耻这个称呼,可却一直伴随着他。 “小画,来擦一擦”声音响亮有力,打断了梅画的思绪,这个身体竟然和他是一个名字。 “我自己来吧”梅画自己也是十八岁,现在缩小了三四岁,可也不习惯别人的服侍。 “我来,你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没让梅画动手,他拿着粗布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擦着额头上的好几个大包,出血破皮的地方更是轻得不能再轻,心疼的他心都揪在了一起,小画身子白白嫩嫩的怎么经受的住,难道有人来打的?想到这一点他一下变得凌厉起来, “小画,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二叔和二婶过来了,他们打的?” 感受到周身气息的变化,梅画心里吃味,这个叫阿奇的果然如艾美所说很疼他,“不是,是我不小心自己撞的”确实是自己弄的,只不过是故意的。 “真的?你为什么要撞自己?你别骗我,虽然他是二叔,但是我也不怕他,我们去找里长主持公道”自己从来不会责怪小夫郞一句,可是却被打成这样,他怎么能不火大愤怒。 “确实是我自己,和他人没有关系”不过听这话的意思是他二叔和他不对付?这家长里短的争斗到哪都有啊。 阿奇是又着急又担心又问不出来,心里一阵憋屈,可手上的劲却不敢用大,他对自己说,今天小画跟自己说话了,已经很好了,有进步了,别逼的太紧了,慢慢来。 把粗布放进木盆里,“小画我去做饭,你躺着歇着,等饭好了,我在叫你”实在不忍心看着满头包的梅画,白净的小脸上顶着红肿的大疙瘩,他多难受啊。 “我跟你一起去吧”梅画想左右回不去了,成定局了,古代还没有离婚的,不过好像是有合离一说,但他这是官家指派的,合离就甭想了,就算能离,看着阿奇这样,估计也离不成。 “啊?”今天小画怎么了,不过他喜欢,可是……“不行,你歇着,我一个人就行,” 梅画也不跟他多说,直接站起来往外走,撩起门框上的帘子,屋外的景象收入眼中,看的他嘴角直抽,这得穷成什么样啊,到处是土啊土啊,土墙,土灶,土罐子,连地上也是,还坑坑洼洼的,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要富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小画,来你坐在这个凳子上,看着我就行”阿奇搬过一个小凳子,放在梅画的腿边,拉他坐下。 “那我帮你烧火吧”烧火很简单,自己能做的来,光看着不干活,他又不是痴呆症。 “你帮我烧火?好,呵呵……”小画这不是一点点的在变么,多好啊,点好火,告诉他如何让放木材,就伸手从锅边的坛子里拿出两个鸡蛋,炒个鸡蛋,给小画补一补。 梅画叹气,看来以前的梅画确实什么都不干,或者说不会干,连学也不学,难怪艾美不愿意,还生气。 锅已经烧干了,倒入猪油,用手感觉到热气,将打散的鸡蛋倒入锅中,“滋~~~”香味顿时冒了出来。炒过鸡蛋,又做了米汤,热了馒头。 梅画还在院子里逛悠,就听到阿奇喊他吃饭,这院子到是挺大的,还养着五六只鸡,鸭子有三只,后院种了两颗果树,前面种的是菜,收拾的挺整齐,衣服杆上还挂着古代的袜子。 “小画,快来”阿奇拉过梅画的手,软软滑滑的。 自己现在是少年,拉手就拉手吧,梅画坐在长凳子上,面前一碗稀粥,装着鸡蛋的碗贴着自己的饭碗,还有一碗是不知名的咸菜,三个灰灰的馒头,不知道啥做的,再看阿奇的碗里,几乎都是汤,看不见米粒。 叹口气,起身拿过一个木头的饭勺,舀了一勺子米粒放入阿奇的碗中,“哎,你干什么小画?”阿奇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碗里就多出一勺子米粒。他抬头看着梅画,眼神惊讶复杂。 “我吃不了那么多,以后不用单独给我米粒多的,不然我也会向这次一样”说着又把鸡蛋碗放到中间,拿起一个会馒头掰开一半就开始吃,只是很难下咽。 阿奇诧异于梅画的动作和说出来的话,他们自从成婚以来,梅画吃饭只吃米汤,从不吃馒头,菜也不吃,无论他做什么饭,都不会改变,更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这一个月来明显的看出小脸瘦了一圈,脸色更在苍白。 现在梅画竟然变了,太好了,太好了,没上过学的阿奇只会用太好了表达自己的激动的心情, “小画,等粮食收了,卖了以后,我就给你买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咱就买什么”梅画以前的生活一定富足,跟着自己过这样的苦日子真是太心酸了。 梅画听到这些并没表示什么,一顿午饭倒是吃的阿奇心里说不出来的畅快! 第2章 吃过午饭,阿奇让梅画去睡一会,自己收拾碗筷,梅画眼角一挑,真勤快,不过家里就两个人,之间的自己不会做,那肯定就是阿奇的事了。 “一起吧”自己是个男人,来到异世,什么都不懂,古人的那套也学不来,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三岁小孩都懂,自己又不是什么少爷,有什么可拿乔的。 “不,不用”阿奇赶紧夺下梅画手中端着的缺口的碗,小画怎么能做这么重的活的呢,他的手白嫩光滑,小小的,去洗这粗糙的饭碗,虽然没有几滴油,但是自己也心疼。 无视阿奇那满是关爱的眼神,梅画抢过来就出门,剩下阿奇一个人在那傻站着抓耳朵,院子里墙角边就是水缸,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梅画拿着葫芦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倒进木盆里,拿起豁口的碗用滑嫩的小手开始抹擦。 哎!梅画心里叹口气,古代有古代的好处,现在有现代的方便,就说这家用物品,都是木头制成,只是不知道是哪种木材,再感受下空气,没污染,吃的呢又是绿色环保的,可是有一点,为什么古人的生命都不长呢?大概和医生啊医术啊医疗设备都有关吧。 洗好的碗端进屋里,刚一进门就被阿奇接过去了,梅画撇撇嘴,无声的走进‘卧室’,这个家一共就三间房,一进门就是灶台,也就是客厅,右边是仓房,左边就是他们的‘卧室’。 梅画仔细的打量着卧室,之前光顾着撞头了,哪想到还有心思观察周边的环境呢。 卧室的床完全是古代的那种雕花床,上面挂着青色的帐幔,靠在北墙上,紧挨着西墙的是四个红色的木头的大箱子,梅画抽抽嘴角,这不会是这个身体跟阿奇结婚时候的吧。 眼光移到南边的两扇窗户上,木头窗子上糊着纸,也是红色的,应该是那种防雨的油纸,不然普通的纸还不被一场雨就浇湿了啊,那还能用么?窗子下面是两张椅子和一个高脚桌,也很新,这就是整个卧室的布局和摆设了,除了这些,也就没什么东西了,墙跟外面一样都是土墙,梅画抬头看看房顶………都是圆木稻草和泥搭起来的。 这就是他以后的家了,梅画坐在床边上,思绪万千,想想又觉得可笑,好模好样的竟然到了一个平行的世界,给他的还是这么个环境,难道是想锻炼他的意志力和创新能力么? 双手捧在脑后顺势躺了下去,眼睛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屋外,当真就是自己一人了,这么想又觉得不对,这个身体不是还有一个丈夫呢么? 梅画转头,他的丈夫正拿着一个板凳在那敲敲打打,木匠?还是个有手艺的人呢! 梅画回忆小学和中学的课本,农民种地,种稻子和小麦,高粱,可他不会种啊,经商?没本钱,而且不知这个社会的规则,当老师?古人都是用繁体吧,还能干什么?…… 叮叮咣咣的声音并没有阻碍梅画对未来生活的的考量,可终究却没有一个结果,反而因为脑袋上都是包有点头疼儿而睡了过去。 阿奇手中一直修着小板凳,之前的一条腿松了,避免梅画坐得时候小板凳不结实摔倒,他就拿了小铁锤在那敲打敲打,使得缝隙更坚固紧凑。 他的余光光一直没有离开梅画,看他放空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垂下眼帘睡着,他也就停下了,把紧固好的板凳放到门口,走到床边托起重量还没自己一半沉的梅画,让他平躺在床上,拉过棉被盖在他身上,粗糙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光洁额头上的大小不等红包,低下头在他的小嘴唇上亲了亲,心中盛满甜蜜。 梅画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没有一丝梦境,睁开眼的时候有一阵的迷茫,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穿越了,卷起拳头敲敲额头,却换来一阵呲牙咧嘴,来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这一觉睡得舒服,挪挪身儿想要穿鞋,就看到脚上穿的白色的粗布袜子套,手一抻就掉下来了,露出两个粉白的脚丫,梅画感兴趣的摸摸,跟鸡蛋清相比也就是上面多了纹路,这脚怎么干活啊,看这样子以前路都恐怕没走几步吧,重新套上袜套,不衬脚,有点大,床边青色的绣花鞋,梅画满头黑线,这不是大姑娘穿的么,他一大男人穿这个怎么这么娘啊,请忽视它还完全转变不过来现在是女性的身份! 家里这么静?阿奇又去地里干活了吧,他也想去帮个忙,可奈何没有着身体的记忆,哪哪都不知道,无奈只能把院子里的看着乱得东西收拾一番。 “阿奇家的?……阿奇家的?……哟!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还找你呢,你这把我吓一跳!”来人大嗓门的一嚷,二里地以外都能听的见! 梅画看着来人,个头高挑,体型纤瘦,长发微黄,饼子脸,圆眼睛,也就十□□岁,这人长的真搞笑,不过他也只是在心里乐,面上却淡淡地,说实话他之前对那声‘阿奇家的’一直没反应过来好么! “阿奇家的”常华又叫了一遍,怎么看见他了还不知声呢,真是的“阿……” “我叫梅画”梅画打断他,实在不想在听了, “啊?……哎呀,真是,你嫁给阿奇了,那我肯定叫你阿奇家的啊,你有什么好害羞的?真是”常华毫不在意在从前襟掏出一块粉色的手帕,在脸前来回扇, “梅画”常华看自己叫他没反应,只能叫名字,真是的,都嫁人了还不跟着夫君,常华扭下嘴,要不是他家青牛哥让他多照看一下梅画,他才不来呢,这么娇气,算啦,总归比自己小,不跟他一般见识, “赶明儿是大集,我来叫你,你去不去?上次你就没去,这都快半个月了,哥哥我想着你可能有东西要买,这不赶快来问你一声,明儿你去不去?”常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小星星一样望着梅画。 “大集?”梅画心里研究着这个词,哦……是市场么?怎么还不是每天都有么?压下疑虑,琢磨一下,他点点头,去看看也好,要想以后做点什么,怎么也要了解下市场啊,“好,我去,几点集合,在哪?” “嗯?”常华一愣,几点?什么意思? 没等常华问出来,梅画又重新说了一次,这回明白了,俩人约好时间,常华会过来找他,按照现代时间算,大概是在七点左右。 “我说梅画啊,你这一脑袋包是怎么回事啊”常华早就想问了,可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和梅画并不是很熟悉,而且之前梅画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话,今天的话不多,但毕竟是两人有了沟通了,心里的八卦压不住,蹭蹭的还是问了出来。 梅画看着他急迫的想要知道的眼神,故意哼了哼,才慢慢的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不小心?不小心就撞成这样了?骗谁呢?常华心里这么想,面上也是这么表现的,他可不是那种搞阴谋算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他的性格很直,有什么就表现在脸上。 梅画没有继续关注他一脸不信的表情,手里正在扫院子,现在继续…… “哎!这么多土,你轻点!”常华大叫,声音却不带严厉,好像是好朋友闹着玩一样的乐哈哈的样子。 “行了,明天我来找你”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梅画看着他撇着腿大跑得样子,弯起嘴角,不过,他叫什么?…… 扫过院子,看看太阳刚西斜亮红似火,瞅了瞅眼前的菜地,舀了半桶水,拎着走到菜地边上,拿着水瓢一点一点的给菜上水。 第3章 将近傍黑天时,艾齐扛着锄头大踏步的往家的方向走,这个时辰下地劳作的人一般都往家走了,路上能碰见不少同样扛着种地工具男人们,累了一天只要不是家里有特别急的事,基本上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伴而行,聊聊谁家地里的粮食长的好,侃侃谁家外出做工挣回多少钱,吹吹自家男子有多温柔贤惠,反正都是家门口的事,别看是一帮老爷们,也都挣着脸面呢,谁不愿意听人一句赞,奉承马屁不嫌多,只要自己别被吹晕了头,还赚了几声乐呵呢。 艾齐闷头看地的直愣愣的往家走,一脑门的心思都在梅画身上,自然也无闲心给别人一样瞎溜达。 “阿奇,阿奇……”青牛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前面得人停下来,没办法只能紧着跑几步追上他。 突然被强力差点怂了个趔趄,艾奇正想瞪眼,回头一看是青牛,瞪眼变成了笑眼, “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往常都是太阳下山了青牛才提步回家呢,照他的话说那就是在地里多带半个时辰,谷子就能比人家多打一旦。 青牛爽朗的五官布满了神秘,“别说我,说说你,你这么急着走是不是看你家夫郞去?我可听华华说了,你家夫郞可变了点,不再冷冰冰的了,还冲他笑呢,怎么?是不是你教训过了?”说完还冲艾奇一阵挤眉弄眼,那意思,你懂我懂,都是取了夫郞的人,还有啥藏着掖着的。 两人说着话,脚下的步子却没停,艾奇面色发红的瞪了青牛一眼,“别乱说,小画他今天刚好一点,你别瞎嚷嚷,他脸皮薄,本来就不常出门,要让他听到有的没的的闲话,再给吓回去,他可跟咱不一样。” 艾奇和艾青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耙子兄弟,从穿开裆裤开始就在一起玩,说的夸张一点俩人好到都能知道对方的头发丝有多少根,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说话语气问题这些针鼻儿的小事计较,而且就因为是兄弟,所以才不会像对别人那样光捡好听的说。 “嘿嘿嘿嘿……”青牛被他一瞪毫不在意,反而窃笑起来,仿佛自己真了解内情一样,心痒痒地一阵雀跃。“对了,华华说明天找你家那位一起去集市,他同意了,明天我们也跟着去吧,看看有什么要买的,光他俩也拿不动。” 艾奇听如此说,心里也跟着高兴,梅画愿意出门,不就表示他开始接受这个家,接受自己了么,想到以后美好的日子,艾奇脚下的步子更加快起来,害得青牛都跟着小跑了。 推开院子的木门,入眼的是一条泥土道,门得左手边是一大片菜地,右手边有一个厢房,艾奇眼神四下一瞅没见到人影,便回身关上门,吭吭吭地踏地出音,随手把锄头放在厢房门口,往左拐个弯就是正房了。 “小画?小画?你在哪?”嘴里喊着便往屋走,外面还不算黑天,天空是夜晚落幕前的青色,即使不掌灯,以艾青优良得视力也能将屋内的情形瞧的一清二楚。 梅画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也丝毫找不出原主的任何记忆,正头疼气闷之际就听到这个家的主人喊他,无心回应,只等人进屋才冲他点下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小画。你怎么了?哪不舒服?”艾奇注意到梅画向他点下巴,急忙走到床边坐下,抓过人的手握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探上满头包的脑门, “不热啊,应该没发热,还有哪不得劲么?” 梅画定定地看着眼中焦急一片的艾奇,没言语地抽回手坐起来,眉头轻蹙, “阿奇,你看我这是怎么回事?”说完就挑起上衣露出细腻如雪的肌肤。 这就是梅画琢磨了一下午没找到答案的问题,正常人有谁的肚脐眼是红色的?还不是蹭上了颜色,仿佛是出生就带的,也不像胎记,胎记的形状哪有那么圆,弧度哪有这么精准,颜色哪有那么艳丽,除了肚脐眼的小坑,它外围一公分处整整一圈都是鲜红色,跟血一样鲜艳欲滴,如果是在别处梅画也不会这么计较,肚脐眼的位置可是重要的很,他当然要紧张了,莫名其貌的来了这个世界,他还不想随便得个不治之症立刻玩完呢! “这……”艾奇看着那个孕记,镶嵌在凝脂的肌肤上,憨厚的脸上渐渐起了红晕,眼睛不自然的看向床里,心跳速度加快,咽下涂抹,又忍不住瞄回来, “这是我们圆房后当时就变了的,原来是没有颜色的,男子嫁娶后跟夫君圆房便会显现出来。”艾奇有些好奇为什么梅画会这么问,他不知道么?难道是考自己?不对啊,哪个未婚男子不懂这些啊,这都是从小家里就会告知教导的,待还要继续往下想,思路被梅画打断。 “你说什么?圆房?”梅画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奇,这才多大啊,这身体不适才十四岁么?这不是猥-亵青少年么?不对不对,梅画心里呸呸呸吐三下,古代都婚配的早,而且这身体和阿奇是正常的夫妻关系,既然是夫妻,古代又以夫为天,当然是丈夫想做什么做什么了,这事没有不对;一瞬间脑袋想清晰这些问题,他也不纠结了,而且当时是原主,又不是他被压! 阿奇只当梅画又不愿意了,连忙哄着说,“官配嫁娶当晚必须要圆房的,否则就要被送去衙门,小画,我也是为了你,我知你不情愿,我们既然成了婚我就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不喜欢的做的事情我自不会强迫你,你回想一下除了洞房当晚,余下得这些时日我可强求过你?” 梅画被阿奇一句句温声细语弄的没脾气,他不就是问了一句么,怎么还叨叨出这些事,不过从阿奇的言语中他也明白些了事情始末,见他还是惴惴不安的神色,梅画有些不忍,不符合他年龄段地深叹口气,这个人也没错啊,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我就是中午撞了脑袋迷糊了,问一问,你别紧张担心,既然都明媒正娶了我们自然是一家人,你别老害怕我不愿意。”就算不愿意也没法,逃也逃不走,左右这样了,倒不如给他吃个定心丸。 果然,一听自己这番话说完,艾奇立马原地满血复活,“我知道我知道了,你记不清了不要紧,咱们慢慢想,要不我去找你找个郎中再让他来看看?” 梅画一挥手,颇有气势的说,“找什么找,浪费钱,我好着呢!” 艾奇见梅画一言一语咬字清晰,眼神明亮,完全不是有病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还顺着他说,“行,那就不找,听你的,不过你说的钱是什么?” 梅画虚着眼看窗外,前方黑洞洞,又回过头,神来了一句,“瞎蒙的,口头语!” …… 天空是黑幕,上面点缀这星星点点,堂屋里点着煤油灯,梅画烧火,艾奇做饭,这一刻到是分外地和谐。 咚咚咚有人敲大门,紧接着便想起了脚步声,梅画专心致志地往灶里添木材,无心去管来人是谁。 艾奇听见响声连忙盖上锅盖往外走,刚出门就看见自己哥哥端着一个碗走到了厢房, “哥你来了,吃饭了么?你这又拿的什么?” 艾美见自己弟弟说话的声音透着愉悦,不似以前总有什么事压着一样,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我家今晚炖了只鸡,这是你哥夫去山上抓的,小画不是身子不舒服么,给让他补补,你也吃点,一大碗呢,足够你俩的。”说完也不让艾奇动手推开他自己往屋里走。 “哎呀哥,你老往这拿怎么行,你婆家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艾美打断,“这是我自己男人打的,想给谁我就给谁,我就是把锅端来旁人也说不出二话,家里该交得铜板一分不少,还管我这个,要把我惹急了,谁也甭吃了!连味也甭想闻!” 他艾美可不是好欺负的,统共就这么一个弟弟,在他心里可是排第一的,就连他男人都排后一位! 梅画好笑地看着这个气势强硬的大姑姐,心里给竖起大拇指,这人哪,该强的时候强,该弱的时候弱,不做没理的事,不说没理的话,到哪都让人挑不出毛病,自然处处站的住脚,不用看人眼色。 艾美越过梅画时看他一眼,直接把碗蹲在桌子上,刚才虽然一直跟弟弟说话,可他一直观察着弟郞,要知道以前这人可是连看自己都不看的,这会儿竟然知礼的站起来,目光平和,丝毫看不出作态,刚没来前这孩子应该是烧火呢吧,嗯,还真是一撞撞聪明了,于是回身说, “行了,我不多说你俩了,好好过日子,有事就去找我,我也会经常来看看,我相信咱家会越过越好,你们也要努力争气。行了,我走了,你们接着做饭,早点休息。” 大姑姐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也没让人插话,艾奇和梅画把人送出院子,转身插好门。 第4章 晚饭同样是稀粥和黑乎乎的馒头,艾奇摘了三个茄子放入荤油中炒的茄条,又炒了两个鸡蛋,再加上哥哥送来的一大碗鸡块土豆,今天的晚餐算是很丰富的了,两人刚成婚的时候艾奇也是每晚炒两个菜,虽然都是地里长的,可他也换着花样做,连着做了两个礼拜,梅画仍然不碰一筷子,艾奇才有些垂头丧气的减到一餐一个菜,直到今天梅画又开始说话了,艾奇一高兴便又增加了分量。 碍于中午梅画不怒自威的一番话,两人碗中的米是等量的, “小画,你吃鸡肉,哥哥做饭的手艺比我强,你多吃点。”艾奇将散着香气的大碗推到梅画的碗边,催促着下筷子。 这个身体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进食,梅画感觉轻飘飘的发虚,下午之所以还能浇菜地是因为中午吃的不少,而自己也想锻炼下-体能,这一下子吃多了荤食肯定受不了,而且他在前世什么好的没吃过,这点鸡肉还不至于馋的流了口水。 梅画夹了一块鸡肉就把碗推到两人间,“我一下吃不了那么多,吃多肉了难受,你也吃吧,以后晚上的饭吃多少做多少,不要吃剩下的。”意思很明确,不让这个男孩留给他。 艾奇就着烛光瞄着梅画的神色,面容平静,目光柔和,心里越发的高兴,叠声道, “都听你的,咱家是你说了算。”说完就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慢慢的往梅画碗边送,筷子很稳,可他的心脏跳动的却比击鼓的速度还快。 梅画吐掉嘴里的鸡骨头,也没看艾奇,直接伸筷子把那个比蜗牛爬行还慢的运行中的鸡蛋半路接过来,往嘴里一塞,细嚼几下咽下去,喝了口米汤才说, “你也快吃吧,别光顾着我,我不喜欢菜泡进汤里,难吃。” 艾奇光顾着高兴,自然是梅画说什么他听什么,菜被狂扫了一大半,鸡肉里的土豆都被梅画挑着吃了,他又多喝了一碗粥,剩下的便都推给艾奇了。 梅画这个人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各向道德礼仪规范标准,人聪明,情商高智商高,不管学什么都是手到擒来,除非是他不愿意去学的,不感兴趣的东西,绝对碰也不会碰;要说性格有瑕疵的地方那就是他这人从来不受压迫,要么直接拒绝,拒绝不了就冷暴力对待,爱咋咋地,所以虽然脑袋瓜比别人的弯弯道道要多,可他不爱用,非要走直线;而且交的朋友也是三六九等参差不齐,用他自己的话说,遇见才子文人他能扮高雅风流,碰上泼皮混混他就是无赖恶霸,享受过上流社会的奢靡挥霍,也跟兄弟们拿过刀找人场子,总之别人给的评价就是擅长走极端的人。 艾奇喝完最后一个盘子里的菜汤猛的打了个饱嗝,惊的他立刻捂上了嘴,呼吸都变轻了,忐忑不安地偷瞄了一眼坐在一边等他吃完的梅画,见人没有任何的轻视和嘲笑,心里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恢复正常频率了。 今天这两顿是他这一个月来吃的最舒心的一次了,也是最饱的,以前自己一人时都是吃的七分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每顿都有菜吃。 “小画,我去洗碗,你歇着。”怕梅画又跟自己抢,连忙又说,“你帮着把凳子挪到里面就行。” 梅画没有刚吃饱饭就走动得习惯,见艾奇这么说便顺着他的意点点头。 艾奇洗过碗,收拾利落,在院子里的灶上烧上水,自己随便擦了擦,洗了头,又烧了一锅水倒进厢房的澡盆里才进屋叫人。 彼时梅画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这家里虽然穷,可床铺被褥都是新的,就是颜色他不喜欢,正想着明天去市场里转转的时候就听见某人的脚步声进来。 “小……画。”艾奇湿着头发进来刚喊了一个字便噎住了,屋里的油灯很暗,就算如此也能看清人的身影,他夫郞在干什么,只穿了一条裤子躺在床中间,还翘着二郎腿,莹白的上身裸-露,肚脐处得那红孕圈此刻尤其鲜艳,梅画双臂枕在脑后,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这要是放在汉子身上绝对是吊儿郎当,可小画做起来却带着一股天然的风流,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艾奇吞了吞口水,压住心里的悸动,尽量用平静地语调说,“小画,我烧了水,你去沐浴吧。”想了想他还用了个文雅的词。 洗澡?梅画身形未动,黑黑的眼珠转向憨憨的青年,“在哪啊?”声音透着懒散,因为屋里暗,梅画自然没看出艾奇的脸红。 只一眼,就让艾奇浑身僵硬,“在,在厢房。” 梅画心想这人怎么还磕巴上了,难到还间歇性的口吃?不管脑里想什么,他坐起身后下床,踢拉着一双黑色的布鞋起身往外走,他也不是傻子,厢房在哪不需要人指引。 眼见人要越过自己,艾奇不得不叫着停下,紧着走两步拿过床边的衣服给梅画披上,口气略急, “你得穿衣服啊,哪能……”光着啊,你是我夫郞怎么能让别人看去! 梅画皱眉,现在差不多就五月份一点都不冷,再说他去洗澡又不是出门,穿什么穿?心里有些不耐, “难不成澡盆你放在大门外了?” “啊?”艾奇没理解梅画的意思,两人离得近,他又比梅画高一头,自然见到了他挑眉,于是支吾着解释道: “不是不是,那什么,那个院子都是用木板围起来的,从外面能看见,你……” 梅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就着他的姿势伸手穿上,心里暗恼,他怎么忘了现在是古代了! 刚走了两步又回来,“我这衣服什么时候时候穿的?”知道和现代不能比,可他也不想刚洗干净了自己还穿着脏衣服,心里别扭。 艾奇以为梅画刚才那样生气了,这又听见问话,连忙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早上刚穿的,新的,你不喜欢我在给你拿一件。” “哦,不用了,就他吧。” “里面我给你掌灯了,不会黑的,我就在院子里,你有事就叫我。”艾奇屁颠屁颠地跟在梅画后头嘱咐。 梅画心肠好地回一句,“知道啦!” 艾奇望着那个纤瘦得背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想起刚刚没穿衣服的梅画,羞涩地挠挠后脑勺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听着厢房里传来的悉悉索索的流水声,艾奇觉得生活格外美好。 梅画实际上最不喜欢在洗澡上浪费时间,平常都是洗淋浴几分钟就完事,可能今天自己的灵魂是第一次和这具身体相融合,中午又脑袋发蒙的自己撞墙,大半天的时间都在考虑未来的生活,脑细胞不停的运转,这现在被热水一泡一蒸将疲劳都激发出来,反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艾奇在屋外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梅画出来,连声音也听不见,心里有点不放心,两三步走到门口侧这耳朵听了听,连蚊子叫都没有,心想着可能在里面睡着了,轻喊了两句不见他应声,心里经过一番挣扎便推门进去了。 谁知门一响梅画立刻醒了,虚着眼盯着门的方向,只是有点迷茫。 “小画,我看你半天不出来有点着急我就进来了,你,你洗好了么?水该凉了,快出来吧。”被人当场抓了包,艾奇面色通红,生怕梅画怪罪他鲁莽,略有些急迫的解释。 “几点了?”梅画看清来人复又合上眼睛,泡这么一会儿还挺舒服,尤其还眯了一小觉,他现在浑身畅快。 “什么几点了?”艾奇发现今天梅画说了好多词语他都不懂,一想到梅画之前在家里肯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识才能心胸远见更是比自己这个一个字不认的乡下汉子强出千百倍,心里越发的自卑无颜起来,自己本身就是配不上他的,就像那天鹅和癞□□,两人风度气质高低立见。 梅画是刚从现代社会穿来的灵魂,上一刻还在别墅豪宅,下一时便进了土疙瘩窝,自然说话做事不可能一下子改过来,但他也知道这在家里可以随心所欲,要是出了家门还这样稀里糊涂保不准就让人疑心了去,再后面的事情他就不好控制了,想到这些,梅画双手拨楞着水洗洗脸让自己清醒些。 “没什么,那个……擦身体的东西在哪啊?”毛巾也要改! “啊?哦,在这呢。”艾奇从自惭形秽的思绪中醒过神来,连忙从地上的木盆里拿出白净的软棉布递给梅画,这是成婚前特意买的,只给梅画一人用,自己用的则是三年前从衣服上剪下来的一块破布。 梅画从木盆中跨出来,湿漉漉的全身滴水,接过毛巾自己擦拭,他认为自己是个男人,没什么可避讳的,就那样大喇喇刺条条地在艾奇眼神晃悠,晃的艾奇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燥热悸动。 “后背。”手巾往呆滞中的艾奇手里一塞,自己转过身。 要做什么不言而喻,艾奇眼热地瞅着面前光滑的裸背,尽量让自己手的力道轻一些,稳一些,咽口水的动静小一些。一直细心地擦到腰部,艾奇才又将梅画的头发包裹在软巾里像珍宝一般的擦抚。 第5章 洗过澡梅画穿上衣服拖拉着布鞋往外走,刚迈出门口又想到那一桶大水该如何弄出去,便回过头问, “那水你怎么倒?” 艾奇突然被问了一愣,眨眨眼,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小夫郞的关心,大喜道,“画画别担心,这水我一会用小盆子倒出去就行,你不用管了,快进屋吧,头发还没干,别凉着了。” 梅画立在门口迎着光望着艾奇憨憨的由内而外抒发的笑容,心里一时间竟然踏实许多,因为身体疲倦便没多说什么,点点头扯个嘴角回身走了。 艾奇自认为得了一枚微笑,浑身犹如灌满了力量,边擦洗木桶边欣喜连连的傻笑,比过年时喝酒吃肉都高兴。 梅画这边进屋准备睡觉,见床上叠着两床被子,随手抻开一条铺上,另一条准备盖在身上,这被子还是正方形,够宽够长,目测是横竖两米,白色粗布的里子,被面是大红色,绣花,不用猜就知道是结婚新做的。 梅画一向是裸睡,即使新到一个环境也保持这习惯,脱了衣裤往床脚的架子上一搭,赤。条条的钻被子里了,家里就这一张床,梅画自觉的往里靠,外边留给艾奇,而且种地劳作的人都习惯早起,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梅画占据的这个身体皮肤特别好,光滑如丝绸,他自己都忍不住在肚子上摸两把,被里虽然有点粗糙,盖在身上还挺舒服,梅画不是那种吃不得苦得人,相反,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适应,不然也不会交上横跨多个社会阶层的朋友了。 过了约莫十分钟,艾奇拎着一个茶壶进来了,里面装的白开水,壶嘴上扣着一个茶碗,搬过一个掉了漆的圆凳子放在床头边,把茶壶蹲上面,这才看见床上的变化,艾奇僵了僵身体,看着留给自己的一半被子,眼中透着隐隐的兴奋,说话声自然地带着轻快, “小画,你喝水么?水不烫,正好喝。” 梅画还没进入梦乡,只是有点迷糊,听见有人问,便直接从被子里伸出手,身体也转过来, “给我。”他还真渴了,嘴唇有点干,说着就坐起来,被子自然的下滑。 “你……”艾奇今天被梅画的行为举止惊了好多次,这会儿顾不上问别的,连忙移开眼,倒了不算满的一杯水,僵着身体吹了吹轻放在他手中,而后就像有只狗追到屁股后面咬人一样腾的一下站起来,大着步子去箱子里找亵衣亵裤,昏暗中,一排红云爬上脸颊; 衣裳都是成婚后哥哥亲手给做的,选的顶好的料子,做了两套换着穿。 梅画喝了一碗没感觉,自己又咕咚咕咚倒了两次才算解渴,吧唧吧唧嘴,水还挺甜。 等艾奇拿着衣裤回来就见梅画已经重新躺好了,茶杯规矩地扣在壶嘴上, “小画,我给你拿衣服了,你穿上吧。” 梅画哼哼两声,不耐烦的说,“睡觉穿什么衣服,不穿。” 艾奇一时愣住,目光湛湛地凝视着那张还未张开却容颜初显亮丽的脸庞,不知不觉的挪动身体坐到了床上,心里细细捉摸着,难不成大户人家都这样?可是,可是小画以前都是穿的啊,还裹的那么严实,一人一个被子,紧紧地压在身下,生怕晚上自己越过去,可这又是咋回事? 艾奇捉摸不透梅画骤然转变出的豪放做派,只暗暗欣喜,给自己鼓劲,显然小夫郞这是慢慢地接受自己了,不然如何这样敞开身子? 私以为自己摸清了小夫郞的心思所想,艾奇雀跃非常,咧着嘴把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梅画脑袋顶上,然后脱了衣裤,换上一条新亵裤,吹了油灯,略有些紧张的掀开被子,却只挨着在床沿躺下,身体紧绷,瞪着眼盯着床顶,直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艾奇才轻轻的往里挪,直到两人间的距离不足五公分。 一夜好眠,鸡叫的第二遍艾奇睁开眼,梅画的脑袋紧贴着他的肩膀,一早晨就这样叫人心如擂鼓,日子的前景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深呼一口气,艾奇不舍得,却还是轻轻地亲亲梅画还有些浮肿的额头,蹑手蹑脚的起来了。 天还没大亮,月牙和星星点缀着青色的天空,艾奇舀了半盆水洗洗脸,换上昨天的衣服后扛起锄头下地了,一路上碰见几个同样下地的庄家汉子,简单的打声招呼全都急匆匆的走,这不是晚上可以悠闲一些,家家户户都是靠天靠地吃饭,为了粮食丰收当然不会浪费一点时间。 昨晚睡得早,一夜无梦,梅画想着怎么也能梦到以前的事情呢,可啥啥没有,一觉到天亮,揉揉眼伸个懒腰,旁边的被窝早就凉了,想着艾奇天不亮就下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间断,这也够辛苦的了,旁边有给他准备好的裤子,一条白的一条深蓝色的,白色那条明显是古代的内裤,梅画撇撇嘴,囫囵一套,上衣也是里外一套,挺干净,上面还有皂角味,比艾奇那个打着补丁的衣服确实好多了,前面一溜盘口,脖子上还有俩,梅画费了半天劲才系上,嘴里哼哧一声,真够紧的。 叠好被子,随手拢了两下头发用一条蓝色缎带绑的歪歪扭扭,把水壶端到外面桌子上,梅画先去了趟茅房,一直憋着气,捂着鼻子出来后差点休克,仰着头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差点没憋死,而且上茅房的纸也太硬了,屁股那儿磨的生疼。 洗洗脸用盐擦擦牙,梅画伸伸手踢踢腿,然后围着院子跑了十圈,累的满头大汗,暗自埋怨,这身体也太弱的了,不行,为了有个好筋骨必须得每天锻炼,梅画给自己定了一个周期性的体能锻炼课程。 现在顶多五点半,梅画用洗脸水混着干净的水把菜浇完,没其他事做,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天,刚才那一通跑把头发全跑散了,他也懒得去梳,手指缠着缎带来回卷着玩。 正天马行空的畅想未来,听到大门响,梅画施舍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是外人,是艾奇的哥哥,手里拎着个小篮子,步伐急急的走进来。 “哟,今儿起得早,”艾美哪成想这么早就碰到弟夫坐在院子里,眼角余光瞟见了湿湿的菜地,脸上的笑容舒缓了几分,不过看到他披头散发的样子,心里又一阵摇头,脚下的速度不由地加快了几分,走到跟前责备道, “你这像什么样子,头发也不梳起来,让那些嘴碎的瞧见又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一大早就被叨叨,绕着再好的心情也被打乱,梅画别过头不看他,自己要会梳头还用的着装梅超风么。 艾美见梅画的扭头动作就知道被说的不高兴了,心想着自己总比他大上几岁,让一让吧,也就没说别的,把新蒸得热杂面馒头往灶台上一放,进里屋去拿梳子,不经意的看着床上叠好的方块被子,愣了愣,新奇不已,难道大户人家的被子都是这种叠法么,到别说,还挺好看的,也不占地方,回头可以学学,拿上箱子上的梳子转身往外走,手里还多了两件昨天梅画换下来的衣服。 梅画依旧神色平淡地坐在屋门口,由着大姑姐给他梳头发,只是这大姑姐的嘴可忒能说,从进门到现在都没闲着过。 “哎,你这头发真好,又黑又长,还顺溜,你看我的就有点发黄……” 梅画闭着眼听着耳边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声音,突然头皮被拽了一下,疼得他一顿呲牙咧嘴,嘴里嚷嚷, “疼啊!” “嘿嘿嘿。”艾美不好意思的笑笑,“多抓了一绺头发,谁让它这么滑呢,不弄紧点绑不住啊。” 梅画无力地双手托着腮帮子,一阵头疼,头发滑和你多抓一绺有关系么! 用缎带绑好,艾美又去屋里的首饰匣子里拿出一个薄的银质的梅花形的发扣将其扣在发鬓上,知道梅画今儿去赶集,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他脸上也有光不是。 “我看看。”艾美端详了一眼,“不错,这样多漂亮,嗯?好好跟阿奇过日子,他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么?”说完还摸着梅画的发顶,心中思绪颇多。 “知道啦!”梅画拉着长音,估计他要不表个态,这大姑姐绝对能教导他到晚上。 “行行行,知道你不爱听,那我不说了,我先把饭给你做上,一会二奇回来你们直接吃就行。”拍拍梅画的肩膀,艾美才算心里舒坦的进屋。 第6章 庄户人家的早饭很简单,苞米粥加咸菜窝窝头,好一点的就是杂粮馒头,很少有炒菜,更别提肉了。 梅画给艾美打下手,其实他自己会做饭,只是用不来木材火烧,掌握不好火候,再加上食材不同,佐料稀缺,到限制了他的厨艺发挥。 艾美知道梅画原先是大少爷,肯定做不来这些,估计之前在家里厨房都没进过,所以他一边动手操作一边讲解,看着梅画是个聪明的,只盼着他学几次就能上手,倒不是自己不愿意过来了给弟弟做饭,只是两人毕竟成了家,梅画作为艾奇的夫郞要是一直这样肩不挑手不提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自己弟弟可就受了罪了,而且村里的那些碎嘴子吐沫星子肯定都朝梅画喷来,自己当然不愿见到那种情况发生了,哪怕梅画只会熬点粥也都能堵上他们的嘴。 艾美从仓房舀出半碗苞米面,对上一点水搅动,“你看,这个少放点水,不然熬出来会太稠,喝着不舒服,像我这半碗,锅里烧那些水就行,这些你都记着点。” 梅画面无表情的瞅着艾美特意的把碗伸到他面前,只好停下往灶里仍干柴,眼睛盯着他搅动的筷子,没吭声,只是装作明白的点点头,其实长这么大他还真没吃过玉米粥,就连昨天的那个糙米都是头一次见,没办法,谁让他以前一直生活在土豪家庭啊。 做了粥热上馒头艾美就急急忙忙的走了,他家的早饭还没做,一会还要去赶集,他婆家还没分家,哥夫郞大着肚子,婆么么一个人做不了那么一大家子的饭,他得紧着赶回去忙叨。 艾美走后,梅画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这看看那瞧瞧,正抬头看着后院两颗盛开怒放的桃树时,耳边突然响起咯咯哒咯咯哒的鸡叫声,愣怔片刻,梅画失笑一声,还真是村野生活呢,想来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了无生趣黯淡无光。 捡了三颗温热的鸡蛋,梅画拿进屋放在灶台上的坛子里,大姑姐说面子粥要多熬一会才好喝,他又往灶里添了几根柴,枯燥地坐在灶台前,手指间玩着一根树枝,目光平静地看着坑里跃动得火苗,梅画的内心出奇的安谧,宛如一潭碧绿的泉水,清宁,幽静。 不知怎的想到了刚才大姑姐带来的的灰白馒头和窝窝头,还没吃呢就觉得嗓子被刮的生疼,眼珠转了转,起身从坛子里拿出四个鸡蛋用水冲干净扔锅里了。 瞟眼瞅见桌子上还剩下小半颗白菜,梅画把它切的细细的,洒上盐,糖,滴了一口香油,搅拌均匀,当做下饭的小菜。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艾奇扛着锄头兴冲冲的回来了,嘴角咧到了耳朵根,梅画站在门口看到他这番模样时突然想起一句老话:嘴大吃八方,再配上上憨厚的五官,整个一个二傻子,梅画十分不爽地看他一眼,心想无论是原身还是自己配给这个么人还真是委屈了。 “小画,等急了吧,饿了吧,我马上做饭。”艾奇扔下锄头就往正屋走,他除完草立刻往回赶,连干柴都没拾,就怕把梅画给饿着。 梅画抱着胸斜靠在门边,“你先洗手吧,饭好了,你哥来给做的,我盛饭。”说完扭身掀锅盖。 “啊?”艾奇愣了一下,随后大嘴一笑,“好,好,我马上洗。” 梅画把四个鸡蛋舀出来放在凉水里,又盛了两碗面子粥,鼻尖凑到碗边深吸一口气,嗯,还挺香,又拿过装馒头的小篮子全部摆在桌子上。 梅画等艾奇进来他才坐下,并不是讲究什么规矩,而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大哥来了么?这都是他做的么?”艾奇坐在正位,拿过碗里的鸡蛋剥皮,鸡蛋一文钱一个,只要梅画想吃他一点都不心疼。 梅画喝了一口粥,香气萦绕胸腔,心情颇好的说,“馒头是你哥拿来的,粥是他做的,我负责烧火,煮鸡蛋,拌白菜。”要是以往他才没耐心这么细的重复呢。 艾奇把剥好的鸡蛋放进粥碗里,迅速夹了一筷子白菜,一入口眼中露出惊讶,“小画,没想到白菜还能这么好吃啊,嘿嘿,我从没尝过这种味道的呢,有点酸还有点甜。” 梅画不去管艾奇的大惊小怪,拧着眉只看沉入粥中的鸡蛋,深吸一口一起,用筷子夹起来扔进艾奇的碗里,自己拿过一个新的开始扒皮,嘴里不痛快道,“我喝粥的时候不喜欢碗里泡东西,昨天不说过了么,你七老八十了啊,忘性这么大!” “啊,哦,哦,对不起,我我,那个我给你剥皮。”生怕梅画怪罪他,连忙夺过他敲碎的鸡蛋放到自己碗边迅速的开剥。 “一人两个,不许剩下。”梅画斩钉截铁道。 还算温馨的早饭过后,艾奇翻开箱子给自己找出一身墨色的外衣裤,又拿出一身亮红色的薄长衫给梅画,要出门的话小哥儿都是穿长衣,短衫都是为了在家做活方便时才穿的。 “干什么?”闭目凝思的梅画见艾奇招呼他,眼睛微微的睁开一条细缝。 “小画,你换上这件衣服,身上的只在家穿。” 梅画闻言把衣服展开,看清样式后,脸一黑,这怎么跟女人穿的旗袍一样,只是两侧的开叉到膝盖处,还是广袖,黑丝包边,料子是棉质的,“这怎么穿,我又不是……”说到这卡壳了,他又不是女人么?可现在他不就是在扮演女人么,还要演上一辈子! 艾奇又递给他一跳同色的裤子套在里面,等梅画换过之后,帮着他系上同色黑边腰带,左右打量一番,艾奇不由的脸红了,梅画本就生得白,再用红色一衬,更显的是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十足的官家世族得公子哥儿。这样一个品貌俊朗的男子配自己这个庄家汉子他真是几辈子烧来的高香了。 梅画不理会红脸呆立住的艾奇,他上一世就是帅哥一枚,这辈子虽然没照过镜子,可今早洗脸时看到水中的倒影了,还别说跟他十几岁时的面相还真挺相似的,难不成这这个梅画的原身还真是自己上一辈不成? 艾奇回过神来偷偷拧了拧自己的大腿根,自己跑到对面的椅子上换衣服,只是余光一直注视着梅画。 收拾利落后艾奇不知从哪拿出二两银子塞进腰间的荷包里,又哄了包半天才让梅画穿上红色的绣花鞋,累的一身汗,暗恼自己嘴笨。。。。 艾奇往肩上搭个布褡裢拉着梅画锁上门去找青牛两口子。 “哟,这是阿奇家的吧,啧啧,长的真俊,怪不得阿奇舍不得让你出来呢,我家要有这个一个漂亮得哥儿,我也得藏起来呢。” 还没走几步远,迎面走来一个穿长衫的男子,打扮和梅画相似,耳朵上还带着两个银质的耳环,看着年纪应该三十左右,都不用艾奇介绍,梅画就猜出来了这人和自己的性别一样。 “黄哥么,你这是去哪啊?”艾奇拉着梅画站住和对面的人打招呼。 黄善的夫郞眼珠子在停梅画的身上,话却对着艾奇说,“我去给你黄善哥送饭,你们这是去哪啊?”看样子应该是赶集吧。 “我带着小画是镇里的集市,那黄哥么你快去吧,别耽误了。”嘿嘿一笑就要领着梅画绕过去。 “行,去吧,阿奇家的闲了就去我家玩,一个村子的人慢慢就熟悉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啊,黄哥么,那我们先走了。” 梅画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对方点点头便跟着艾奇走了。 梅画边走边欣赏村子的景色,他们家一出门便是村子的正路,路两旁便是房屋,正路有八个现代的行车道宽,村子的房屋大都是泥土铸成的,偶尔也会看见青砖房,也只是个例,这个时候正是清晨六七点钟,家家户户的房顶都冒着青烟,每家院子几乎都有鸡鸭禽畜的嘎嘎声,狗叫声,儿童玩耍声,这算是梅画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农村生活,看似艰苦,却也能怡然自得。 路上碰见了好多给地里自己汉子送饭的男子,艾奇领着梅画纷纷给他们打招呼,又走了五分钟左右两人停在一个木门前,艾奇喊了两声听见里面应声才推门领梅画进去。 “唉我还说去找你俩呢,今天是我们晚了,快来坐吧。”迎出来的人是常华,他是青牛的夫郞,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成了婚就从家里分了出来,小两口都是会过日子的人,这一年也攒了钱,家里收拾的也利落。 青牛家的院子比艾奇家要小一半,不过规划的挺好,前后都种菜,还养着十几只鸡鸭,每月光鸡蛋和菜就能卖上一二百文铜板。 第7章 常华笑眼瞧着梅画的穿着打扮,心里赞叹羡慕不已,果真是官家里养出来的的男子,跟乡下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哥儿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脑子里想着这些,嘴里热诚道,“我们这也吃完了,我收拾下就能走。” “不急不急,这时辰还早呢,我今天从地理回来得快,你们别着急忙慌的。”艾奇领着梅画往里走,常华走在梅画的身边。 “你们今天要买些什么?我想去布庄上扯点粗布给青牛哥做身衣裳,梅画你呢?”常华这人和谁都自来熟,就算先前梅画总是不搭理人他也应着艾奇和艾美的嘱托经常找梅画聊天,只不过都是他一人在费吐沫,好容易昨儿个梅画开口了,不再装哑巴,装无视,终于不用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他的话匣子大门敞的更开了。 梅画这人眼毒得狠,往往对方一说话就能把人家的脾气秉性琢磨个□□不离,这常华绝对是个话唠,心里藏不住事,实诚,义气,有点小聪明,当然这也无伤大雅,要真的一个个蠢的跟个猪一样的人,他还懒得去结交呢,没朋友就没朋友,这些身外的东西他从不强求,见常华笑眯眯地等他回话,便随其所愿的回道: “我不确定,先看看再说吧。”他不求这一世过的大富大贵,只希望平平安安的过农家日子,上一辈子什么样的奢华没尝试过,只是外表再光鲜,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孤寂。他只希望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过上小□□活便可,木独秀于林不成活,他在这里没权没势,男人还是一个庄稼汉子,估计连衙门的大门朝哪开都不清楚,官场上的猫腻阴暗古往今来都一样,昨天还金碧辉煌高人一等明天就可能秋风扫落叶,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梅画很识时务,非常知趣,他不能显山露水异于常人,还有一点这个身体的家人应该是犯了罪,他才被官配的,没准就有谁在暗地里监视他呢,他现在是草木皆兵,必须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弯弯道道想着这么多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心里哪怕是惊涛骇浪梅画的面容上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他就是这么能装! 几人说着话进了堂屋,青牛在里间换衣服,让他们等会自己马上就出来,梅画眼睛一扫屋内的情形尽收眼底,比他家富不到哪去! 青牛出来了,常华又进去换衣服,梅画是第一次见青牛,只看了一眼便转了头,正常男人小伙子一个,不愧和艾奇是朋友,智商上都是半斤八两。 青牛倒是瞅了一眼愣住了,实在是梅画的清俊优雅的气质和这个土茅屋着实不搭,就好像一颗夜明珠掉入土疙瘩里,没有蒙尘,却让人不忍直视,只是那一脑门子的淤青又让人看着碍眼和心疼。 “你家今天带上菜么?”艾奇知道每次大集青牛都去买鸡蛋和菜挣铜板,他家分家后家里的土地不多,水地只分了两亩,剩下一亩是旱地,家里的银钱都是靠鸡蛋和菜赞起来的。 “华华摘了两筐菜,最近又攒了一篮子鸡蛋,他说趁着今天一起去卖了,夏天鸡蛋不容易放,攒不多少他就卖一次。” 艾奇正要说什么,只见常华掀着帘子走出来了,他也换了一件青色的长衫,只是袖口没有梅画的宽,头上插了一根银质的簪子,嘟囔着说:“这篮子鸡蛋攒了快一个月了,再不卖只能留着吃了,蛋黄都散了还怎么卖,说起来还是怪青牛哥,我说上次自己去赶集你不同意,哪就那么胆小了。” 几人见他收拾好了便起身往外走,青牛还待解释说,“那么多东西我不是怕你累着么,你放心吧,鸡蛋我都看了,个顶个好着呢,绝对亏不了。” “哼,等卖不出去再找你算账!”常华暗暗掐他下,拎起门口的一个装菜的筐背上,剩下的一个被青牛拿着,他又提着一篮子鸡蛋,上面还盖着一层干草。 艾奇要帮忙背常华的筐,被他给躲过去去了,嚷嚷说,“你看好梅画就行了,再说一会就到了,咱们还坐车,等下次再用你。” 艾奇挠挠后脑勺憨憨一笑,抓着梅画的手用力了几分,锁上门四人连说带笑的往村口走,路上碰上不少去赶集的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艾奇身旁的梅画吸引走,叽叽喳喳的嘀咕个不停,尤其是他那脑门上还有略肿的青包更是给这些八婆提供了无限的遐想和话题,倒是没有过分指指点点的人,那些投过来的眼神也没有恶意和轻视的,梅画自然也不在乎,说就说呗,顶多的是成为一阵儿茶余饭后的主角,早晚都会有这么一个过场,他什么没见过,可他越是这样宠辱不惊,面无表情,众人就越是稀奇不已。 梅画缘何嫁给艾奇村里人都知道,只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惊奇和猜疑便相互交织起来在人群中扩散,乡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什么新鲜事好奇一阵便过去了,所以梅画也举止大方的任他们打量。 “阿奇小画,这这,快来。”艾美离着老远挥手,他等了能有一刻钟了,要不是梅画今儿是第一次赶集,他早就把人从家抓出来催着走了。 梅画也看见了,他的视力顶好,看那急迫的样子想必大姑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几人的步子加快,几乎小跑着过去。 等到了跟前还没容艾美说些什么常华便主动承认是他们晚了,不碍梅画的事,艾美当然也不会因这点小事计较,几人坐上牛车,赶车的老艾头一挥鞭子,梅画便跟着车的惯性浑身颠簸起来。 车上都没有外人,赶车的老汉也是一个族里的,艾美每次和常华赶集都是包他的车,来回一次十五个铜板。 “华华你这菜种得真不错,真是水灵水灵的。”艾美自己也带了两筐菜一篮子鸡蛋,平时没空闲,都是赶着大集时才出来卖的。 谁不愿意被人夸,常华笑哈哈的应承着,“只是我家地少,也就能这个节气卖点,秋季过了便不行了。” 艾美知道他家情况,也不好多说,可自己弟弟家的院子比人家大了一倍,要是种好了绝对比他婆家和常华家挣的多,当初自己没嫁人时就靠着院子的菜攒了不少积蓄,只是后来剩下了弟弟一人,他自己忙活不开,院子的菜也便荒废了,不过现在既然娶了亲这些活梅画也应该跟着学了,于是转头道, “小画,家里院子的菜就都交给你了,你不会的我帮你,或者你找华华,不然那些菜都浪费了,还有后院那一片,只种两颗树怎么行,赶明我给你拿点种子你也学着种。” 梅画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两人说话,眼睛看着路边的稻田,不远处就是村庄,刚惬意的想闭目养神一会就听大姑姐给安排工作了,他也知道是好意,想让他和艾奇生活更好一些,可他不喜欢被安排工作,再说他也不会啊,打架他到在行,来个五六个都不在话下,可这务农跟武力根本也不沾边啊,再说他在这个社会也算是一文人,他从小学习国画工笔画,还拿过不少奖,说实话他以后还就想靠笔墨生存呢。 梅画还没说什么,艾奇到扯了扯艾美的袖子,“哥,我来做就行了,小画他不会,你别让他学了。”小画那小手那么软那么白净一点茧子都没有,他就是洗个碗自己都心疼的不行,更别说拿锄头种地了。 “你……不会的话学不就行了么,谁也不是一下生就会跑的,你们……”艾美如何能不知道弟弟的心思,他这不也是没办法么,都是为了让他俩过好,他还正想长篇大论,就被梅画打断了, “大哥,我真不会种地,学我到是可以学,只是怕学不好,术业有专攻,我的专业技能不在农业发展方面。”这土路坑坑洼洼的,车一颠簸,大家都相互扶着,坐了这么一小会,梅画就感觉屁股疼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心莫名的烦乱,气不顺,说话也不温油了。 “什、什么?”不光艾美,其他几人也不明白梅画说些什么,前面到是清楚,后面两句话都文绉绉的,车上的人没有一个识字的,自然听不懂了。 梅画长舒一口气,不愿解释,无力道,“我会学的。”说完就不说话了,看也不看人,直盯着不远处翠翠葱葱的水田,身上竟然轻松不少。 第8章 艾家村隶属于凤河镇,坐牛车的话要行驶半个时辰,不算太远,一路上领略了古时的乡村田园风光,人终于渐渐多了起来,梅画好奇心泛滥的四下张扬,果然在离他五百米的远处看见了不算巍峨的古城门,门口处人员流动颇大,不过这个时间还是以进成得人居多,几乎人人都挎着篮子挑着扁担,想来都是去赶集做买卖的。 牛车进了城后便在城门东侧停下来,艾奇帮着大哥挑着两筐菜,艾美提着一篮子鸡蛋,和艾老汉约好回去的时间,几人就又背又挑的往集市赶。 习惯了繁华林立霓虹灯绿的现代化生活,猛然间处于青砖红瓦低台矮楼的乡土街市中,而周围又都是穿着长衫绣袍束发守礼的古人,梅画脑中突然有一瞬间的空白,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小画,走啊,不远了,马上就到了。”走着走着艾美突然拉不动人了,再一看梅画,竟然一脸呆然直愣愣的站立不动,艾美只以为他是累了。 耳边回响着吵吵嚷嚷的声音,艾美温和的嗓音冲刺着梅画的脑神经,顿时浑身打个机灵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拉紧艾美的手,空落落的心仿佛找到了依靠。 走过都是店铺的街道,艾奇打头停在一处空地上,两边是卖鱼和卖肉的,对面是卖菜的,还有卖烟叶的,估计是老相识了,艾奇他们一来大家都纷纷打招呼。 艾美在边上给梅画介绍说,“咱们家经常来这,这算是咱们家的固定位置了,以后你种的菜也都那这来卖。” 菜和鸡蛋往前一摆,也不用吆喝就有人直接上前问价,一来就开张,艾美和常华数着钱直乐呵。 “阿奇,那个红衣服的男子是你的哥儿吧,嘿,你小子可真有福气啊,娶个男子这么漂亮。”说话的是卖肉的屠夫张老五,今年三十多岁,自从家里生了两个小子,他每天都能卖完一头猪,喜的他逢人就说自己儿子是福星,脸上笑容从未断过。 艾奇正把筐底下的菜挪上来,听着张老五的话立刻回笑说,“是呢,五哥,他第一次来集市,生的很,对了五哥,一会你给我留二斤肉。” “行啊,这没问题,你小子好命,我看着你的哥儿可不是一般乡下人,听哥的没错,以后啊,你的日子好着呢!”张老五是个粗人,仗义,实诚,对艾美兄弟挺照顾,两人处得好,说话唠嗑也都是自己人对待。 他这么一说,他身边的当家男子伸手在他脑门上一指,嗔怪说,“这还用你说啊,谁家汉子不疼夫郞,我就看着两人好着呢!” 梅画没理会他们的逗趣聊天,自己坐在后面的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境一片空明。 倒是时常来买他们菜的人都会问上一句梅画的事,然后再说上夸赞几句的话才走,艾美和常华的菜卖的挺快,不到一个时辰,连着两篮子鸡蛋也都卖光了,艾奇把筐放在张老五的肉摊后面,等走的时候连着肉一起来拿。 梅画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猜测现在也不过是十点钟,几人溜溜转转,常华先去布庄买了六尺布,艾美也跟着扯了七尺,他想给他男人和弟弟做身衣裳,艾奇只在成婚时做了一身,看这样梅画肯定什么也不会做,倒不如自己做的时候让梅画跟着学,以后这些家里的活还都是得交给他,脑袋瓜是个聪明的,只要用心学就没有学不会的。 买了布几人接着逛,梅画的容貌身姿都是一等一的,即使脑门上一层淤青也阻碍不了他天生的伶俐优越的气质,即使什么都不做只往那一站,风姿卓越的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眼球,更何况现在内芯换了一个人,虽然年龄小,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肆意潇洒。 就这样,梅画一行人无论走到哪都躲不开如满天星斗般投来的目光,当然重点还是在梅画身上,自从离了肉摊,艾奇心里就抓肝挠肺,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手更是紧紧包裹着梅画的小手,就差把人抱着走了。 梅画坦然的接受众人的洗礼,艾美和常华却有点受不了,谁也没有这样被这么多人注视过,沾沾自喜的同时,脸上还有点发热。 走了能有二十多分钟还不见一家书店或者文具店,梅画有点不耐烦, “艾奇,你这没有卖笔和纸得么?” 艾奇光顾着瞪人,一时间没听到梅画的问题,到是艾美若有所思的问道, “小画要写字么?我知道在哪,你要去买么?” 知道地点就行,梅画立刻多云转晴的笑了笑说,“是的,我想买,离这远么?咱们去看看吧。” “去哪?去哪?小画要买什么?”艾奇听到两人说话才知道自己错过了问题,顿时焦急起来,心里期盼着梅画不要生他的气。 梅画心情好,重复一次给他,“买点笔和纸,有用。” 艾奇暗道无论梅画想要什么他都给买,就怕他跟以前一样不食人间烟火,随后立刻讨好地说:“前面不远有文房四宝的店铺,一刻钟就能到,我们现在就去吧。” 艾美对于两人的互动喜上眉梢,他也不插言,只静静的走在梅画身侧,计划着回去以后都教给梅画做些什么,从哪开始呢…… 梅画站在繁体店名的书画斋门前,从外面能看到里面摆的书籍,深呼一口气,提步走进去。 几人都是一次进这种店,梅画就不用说了,艾奇他们大字不认一个自然也不会来这种文人雅士才会光顾的地方,在他们眼里,读书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亵渎的,而他们都是土地里刨食的,自认为连人家的一片一角都比不上。 店铺很大将近一百平,右边是书籍字画,左侧是文具用品,梅画没有急着去买东西,而是走向挂画的墙壁挨个观赏。 艾奇等人一进到这里就感觉被封闭了五官无法思考,脑袋不是脑袋鼻子不是鼻子,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只能僵着身体跟着梅画走,也不敢四下乱看。 第9章 店小二正在为一位客人包装字画,掌柜便从柜台前走出来,拱手相迎,“几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当掌柜的自然有眼力,一看就知道穿红衣服的是读书人,后面几位想必就是他的家人了,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位读书人。 梅画正在观赏一副松石墨画,闻言便转过头,淡淡地说,“我需要一些笔墨纸砚。” 掌柜的看了一眼明显和后面几人气质迥然不同的梅画,立刻堆笑说,“客官需要什么样的?我这小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梅画扫了一圈书画,心里有了比较,也就随着店老板往左边走,“给我看看熟宣。” “好的,公子请这边走。”掌柜得把梅画引到柜台前,自己又从另一侧进去。 艾美几人一脸崇拜地看着梅画和老板夸夸其谈,选具用品更是吹毛求疵,精益求精,只有艾奇一人脸色暗暗的,心中异常失落,这样才华横溢的梅画他是第一次见,和前几日冷漠冷情的梅画完全不同,也许这才是真正得梅画,他本就应该住亭台楼阁,享珍味美食,而自己的家……艾奇的脑中突显出现一幅土窝中立着一只金凤凰的场景! 哎!梅画心里叹口气,他相信老板说的,他这里没有也许别处也就没有了,他之前用的熟宣肯定经过无数次得加工改良了,比他现在手中最好的可要强上几倍。 挑来挑去,梅画最后买了上等和中等熟宣各五张,毛笔则精选了四只,至于墨和颜料,也只挑了几个看着不错的,颜色不全,还有几种需要回去自己调配稀释,用具原料都有不同,梅画只希望凭借自己精湛的功底取得收获,他不需要打出名堂,只要挣的钱够花就行,日子也只盼过的舒心如意。 挑买这些东西就花了一两半银子,但是艾奇一点都不心疼,倒是其余的几人直到回了家还一阵阵咂舌。 “你放心吧,我很快能赚回来。”梅画信心满满地跟几人说。 艾美点了点头,猜测着说,“小画,你是要作画后去卖么?”结账时他听到梅画和老板的对话了,心里也有点底。 “是啊,不清楚市场怎么样,希望大家的审美和眼光高一些,不然的话真是明珠蒙尘了呢。”要是书画吃不开,那就得作鼻烟壶了,想必这时代肯定没有这种工艺品,只是所需材料就得费心寻找了,他在十二岁开始接触内画,至今六年的时间,手法已然十分娴熟,还曾经得过两个证书,当初学的时候纯粹是为了磨练心性,另一个是为了好玩,不过即使随便画画,也足以见之功底深厚。 赶车的老汉将艾奇送到了家门口,他买的东西较多,今天带去的二两银子和三百个铜钱都花光了,除了笔墨纸砚,还买了精米面粉,肉和棒骨,现在天热,肉也只能吃两天,把东西搬进屋,艾奇割下一斤肉用篮子装上,准备给大哥家送去,大哥经常接济自己,就算他们小分了家,稻田种自己的,可毕竟还在一处吃饭,他不能让大哥的婆么么和大嫂挑剔太多,大哥不在乎那些,毕竟还有哥夫在中间夹着。 艾奇又装了六个鸡蛋用干草盖上,对着只穿中衣的梅画说,“小画,我给大哥送点肉和六个鸡蛋,咱家里还有,大哥总给咱们送东西,我怕他难做,那个,我……” “去吧去吧,这事还用跟我说么?想给什么给什么,这些家长里短走亲随礼的事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用解释,不明白的我就会问你,像这事就不需要报告了,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有那么小气不开眼么!”走了一路还挺热,梅画拿个大蒲扇斜靠在床上呼扇,为嘛不坐着?屁股痛!这小身板忒脆弱,就来回这么一会功夫脚都磨出泡了,估计屁股上也好不了。 “唉!我就知道小画是个懂事的,礼出大家,他们说的真不错!”艾奇傻呵呵的一笑,欢天喜地地说,“小画,你要饿了就吃这个点心,我回来再给你做饭。” 梅画虚着眼摆摆手,让他赶快走,怎么一个大老爷们还絮絮叨叨,他正想安静会儿呢! 艾奇又看了梅画一眼,转身提着篮子往外走,还把大门给削上了。 艾美和艾奇家离得不算远,一个在村子西头,一个村中央,走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跟青牛家离的就隔了两家。 “阿奇,给你哥送东西啊,你这个弟弟当的不错,兄弟处的好,就该这样,就该这样!”一个留着山羊胡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槐树下乘凉,远远的就给他打招呼说话。 艾奇闻言紧走了两步,“二爷爷,您这歇着呢!我割块肉,我家夫郞让我给哥哥送去呢。” “嗯,好好,你家里的是个不错的,知书达理,快去吧,这会日头晒的热。” “好嘞,我去了,改天闲了跟您坐坐!”说着话艾奇大踏步的往存中走去。 第10章 被艾奇称作二爷爷的人眼瞅着他颠颠的往过走,颤颤巍巍的跟旁边的人念叨,“我看这阿奇家里的不错,人不管到哪里都有一个习惯的过程,这不,这孩子这么快就转过味来了,想来艾奇以后的日子错不了啊。” 旁边抽着旱烟的一个老汉眯着眼吸了一口烟十分认同的说,“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孩子以前是大户人家的男子,家里娇生惯养的,猛得来了咱这乡下,要是一下子让他就接受的了,那还真不现实,我家里的昨个还跟我说昨个下午他还看见那孩子在院子里浇菜地了呢,从小事做起这不就是在改变么,慢慢来,不能一下子逼的太紧了。” …… …… 艾美家的木门大敞四开的,艾奇在门口喊了两声就见大哥的婆么么端着个盆子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是艾奇,僵硬的脸上抽动几下,不知是笑不出来还是本身就不会笑, “美子弟弟啊,进来吧,你哥在后院呢。” “哎,么么在做饭呢,我上午赶了集,割了点肉,给您送一斤,这鸡蛋也是自家的。”说着把篮子递给婆么么。 周么么眼睛不太好,这艾奇一说他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挎着个筐呢,没有表情的脸上迅速的缓和了几分,嘴角也咧开了,不客气的手接过篮子,口里还责怪道,“这孩子,你就留着吃呗,还想着我们,以后可不行这么样了啊,快进来坐。” 农家一般两三个月才割上一块肉全家解解馋,就是山上打的野味也都拿到镇上去卖了填补家用,宽裕点的人家平时做饭会放点荤油,但凡稍微贫困一点的家庭炒菜连油都不放,所以艾奇送这块肉来,周么么当即也不往外推,他也知道艾奇是冲着艾美才送来的,想着自己对二儿夫郞也不错,成婚两年没孩子他都没说什么呢,要是放在别家的婆么么不早就吵吵开了么,而自己还每天和颜悦色呢! 艾奇送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堵上艾美婆么么的嘴,自己随着他进屋,眼看着周么么把肉和鸡蛋拿出来便伸手接了篮子要往外走。 这时在相屋的艾美大哥么听见动静立刻扶着腰站在门口往主屋张望,看见艾奇出来,笑意盈盈的说道, “哟,阿奇来了,怎么不多坐会儿,美子一会就来,要我说你们这亲兄弟就是好呢,有点好吃的就惦记着对方,瞧瞧,美子刚给你送了碗鸡肉,你巴巴的就还回来,要我说这么见外做什么?”他是外村嫁过来的,刚成婚两个月艾美就嫁了进来,妯娌俩都是新人,可毕竟艾美是这个村里长大的,人情来往比他熟络的很,而且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艾美这人性子爽利,做事周到,很合他眼缘,所以并没有以长嫂的身份欺压他,拿腔拿调,本着诚心诚意跟艾美交结相处,两人也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只剩如胶似漆了,比他自家的兄弟还亲密,所以他说这番话完全是没有任何挑拨之意,纯粹是发自内心的关照。 艾奇自然知道他和大哥关系不错,便笑着说,“大哥么,也没拿什么,是我家小画的一点心意,你快屋里歇着吧,我就走了。”嘿嘿一笑,拎着筐便往外走。 周么么在后面还嘱咐让他闲了就过来玩,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反正礼数上是不差。 * 艾奇拎着筐大步往家跑,到了门前才着急忙慌的喘口气,推门而入。 梅画只穿了早上的蓝色外衣和裤子,白色的那套被他脱下来扔进了柜子了,这时正在研究颜料呢,想着下午先画上两幅画明天拿到书画店里去挂着,先扫扫市场行情,打探打探,就他今天转了一圈所了解到,这个世界还真没有工笔画和国画,只有水墨画,而且颜料色彩用的不多,想必文人墨客多喜清雅素淡的画作,不过没有并不代表不喜欢,他的基本功扎实,颜色配比独树一帜,见多识广,在绘画方面更是博学多才,相信凭借着多年的功力积累一定会打开销路。 艾奇哼哧哼哧的走进来就见梅画拿着一把小刀挖着一块长方形木板,只见上面一共挖了三个碗底大小的坑了,吃惊道: “小画,你这是做什么?我来吧,小心割道手啊你。” 梅画扭身躲开艾奇,头也不抬的说,“现在还用不上你,等会告诉你做什么,你去做饭吧,我都饿了。”光吃点心哪能饱啊,而且就那么一点,自己吃独食他也不好意思,毕竟这个家的男人还比他小两岁呢,当然是指心理年龄。 艾奇搓搓手也不觉得尴尬,笑脸应承着,手麻脚利的淘米洗菜做饭。 上午还买了二斤肥油,艾奇先把他们切碎放进热锅里榨油,院子里的小炉子上蒸着米饭,他又去菜园子里摘了一颗圆头菜和茄子,就着油锅准备做个大杂烩。 梅画专心致志的挖木坑,五十公分长的模板共挖了五个小碗形状,翻过来调过去觉得不错,打磨光滑后就能使用,用来调颜料正好。 伸个懒腰动动脖子,把调色板放在墙角,梅画去帮艾奇做饭,屋里都是油香味,菜板上的肉切成薄片,旁边还一堆茄子块。 “你切这圆白菜干什么?一起炒么?” 艾奇刚要下刀便停住了,抬头看着没话说,“嗯,跟着茄子和肉一起炒,可好吃呢,你一定会喜欢的。” 梅画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俩菜对味么?就他所知最起码大白菜都比它强啊,为了不让中午的菜难以下咽,他夺过艾奇的刀指挥道, “你去后院拿颗白菜,这个做别的吃。”把刀放下,直接把圆白菜一叶一叶掰下来撕成小块,准备用水焯一下凉拌吃。 “哎!我马上去。”艾奇忙不迭的答应一声,心花怒放的一溜烟跑走了,他始终就一个想法,只要小画高兴让他做什么都行,真是一根筋啊! 第11章 大铁锅里的水烧开后,梅画把圆白菜倒进锅里,烫软后捞出来放进凉水里冰一冰,之后再次捞出来沥干水份,铁锅里的水舀出去,等锅烧干候倒入一勺菜油,梅画从旁边的小罐子里拿出几粒花椒和朝天椒扔进锅里,爆出香味后舀出一小勺油倒进放圆白菜的盆里,滋的一声,油花四溅,混着菜香的气息飘满厨房。 锅里油烧的冒烟,辣椒和花椒眼见着胡了,梅画赶紧把切好的茄子放进锅里翻炒,等艾奇拿来白菜后只是胡乱的掰下几叶切块便扔进锅里了,之后倒入酱油翻炒几下盖上锅盖开始闷。 梅画正往圆白菜里添调味品,其实也就是盐和香油,正在搅拌时余光瞟见艾奇欲言又止的难受劲,于是梅画转过身有一眼没一眼的看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啊?哦,那个,小画,你怎么没放肉啊,我特意给你买着吃的。” “肉?”梅画手中的筷子一顿,顺着他的目光往灶台上看,“咳,那个我刚才没注意,要不等晚上再吃?”一碗上好的五花肉静静的躺在灶台边上,刚才梅画拿油罐子时顺手一放就给当上了。 见梅画不是刻意忽略掉他给买的东西,艾奇心里有缓过来,刚才的堵心难受瞬间烟消云散,憨憨的笑意挂在嘴角,伸手拿过梅画手里的碗说,“我来做,你歇着,家里这些活也都交给我。” 见如此,梅画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块黄豆糕塞进嘴里,结果吃的太快差点噎着,顺了好一会那团面面才从嗓子里滑下去,就着艾奇捉急的眼神喝了两口水才觉得肠道通畅起来。 “这些都是你的,别着急吃,噎坏了如何是好,虽说咱们可以请大夫,只不过是药三分毒,你还在长身体,最好不要过于的经常用药……” 梅画呲着牙用手掏掏耳朵,这艾奇小小年纪话也真够多的,跟他姥姥一样爱唠叨! 避免再受魔音之扰,梅画指挥这艾奇去看锅里的菜,自己则出外面看看米饭好了没有。 午饭算不上丰盛,但是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已经好太多,最起码两个菜,每个菜里都有油,艾奇吭哧吭哧的喝了两大碗粥,配着两个糙面馒头,最后连盘子里的那点油汤都被他用馒头吸干净了吃了。 洗刷干净之后梅画也撑的侧歪在床上眯着眼消食,消着消着就见周公去了。 艾奇还在院子里忙活,他随手揪了几颗菜叶子剁碎,拌了一小捧陈年玉米面放在鸡食盆子里,又去后院松了两拢地,午时的太阳毒辣的很,就这么一小会功夫艾奇就感觉后背都湿透了,这才舀了水洗干净自己进屋,撩起门帘就见梅画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艾奇无声的笑笑,快步走过去抻过方块被子给他盖上,盖脚的时候还把他的袜子给脱了,眼热地瞅着那双白白胖胖的脚丫心里痒痒的不行,最终敌不过诱惑伸手捏了捏圆润小巧的脚趾头,期间跟做贼似的还虚着眼看了看梅画,见他气息匀称睡的沉稳才安了心,彼时他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第12章 艾奇颇有些心慌意乱地给梅画的脚上盖严实被子,屁股底下就像有人拿锥子扎他一样,惊慌失措地踩着胡乱的步子去了堂屋,歪歪地坐在小板凳上,双目无神,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艾奇才警醒过来,转头瞅见梅画午饭前费力凿出的木板,拿过来抱在怀里摩挲了好一阵才去仓房找了一张砂纸一下一下的耐心打磨,仿佛是至宝一般,悉心呵护。 艾奇大小跟着他爹下地做活,里里外外练就了一番好手,就连屋里的桌子椅子都是他自己一人画好尺寸后利用空闲时间打出来的,虽然没有正式的学过木匠拜过师傅,可他的手艺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都出了名,做出来的家具一点都不比专职木匠师傅做的差,实打实的是自己琢磨锻炼出来的,村里但凡有个娶亲办喜事或者谁家需要用点家具什么的都是来找艾奇给做,价格不但公道,话也好说。 像梅画这么点小物件没出了一刻钟就在艾奇的手中出落的平滑无暇,将木屑碎末子抖落,又用湿布擦干净之后,艾奇把他放进里屋的小桌上,这样梅画一抬眼就能看见,然后自己顺着床边侧身躺倒小眯一会就准备下地了。 这一觉算是睡了个昏天黑地,梅画夹着被子拢着眉在床上翻了两圈才恋恋不舍的打个哈欠掀开眼皮。 “嗯……”慵懒的轻吟一声,梅画的小腿用力的蹬蹬被子,从未有过的精神饱满。 坐起身叠上被子,伸脚穿鞋时眼睛瞄到了一块原木平滑带坑的小板,梅画身体微微一顿,轻笑一声,呐呐自语道,“挺勤快!”弯腰拿过来上下检查一下,而后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油然的升起一阵愉悦,嘴里哼起了时下的流行歌曲。 到了夏天人就容易缺水,梅画连鞋都没穿利落就着急忙慌的蹬蹬瞪地跑去外屋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啊!”痛快的嗷一声,全身劲爽,这水还挺甜。 因着刚睡醒,肢体还略微僵硬,梅画趁这个时间把院子里的菜挨个浇了一边,前后院走了十来圈觉得身体缓过劲来了才洗干净手进屋。 家里只有一张吃饭用的四方桌,梅画从装衣服的箱子里找出一块比较旧的黑布,已经洗的掉了颜色,隐隐露出白色,估计也没什么其他用了,正好方便自己。 梅画把布铺到桌子上,四周余下五公分左右,正合适当做底布。 他先将两只小中毫温水化开,接着把自己中午想好的两幅画的颜色调出来,这个时代的颜料比较粘稠,略干,乍一看倒像是油画的颜料,只是原有的色彩上却不如油画料鲜艳,这绝对和制作工艺有关,梅画无心研究探索那些细枝末节,中午想到两幅画作,虽然不想一鸣惊人,但也得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才行。 想来想去打算做一幅《富贵牡丹》,另一幅是《九鱼图》,在这个农忙的节气里,不管哪一幅都有极强的寓意,而且这两幅画的基调艳丽,着色鲜明,只要热爱生活的人看到他一定会心有所感,怡情悦性,就是为了图个好彩头也会买回去悬于家中,看着就赏心悦目。 梅画铺平一张长八十公分宽五十公分的上等宣纸,细细地研究好着笔思路后,拿起只沾一个尖尖的墨水的小毫开始下笔。 相比较繁杂细琐的牡丹图,九鱼图倒是省劲的多,九条鲤鱼全部选用吸引眼球的红色,背景则是暗绿色的宽阔荷叶,另外还有两朵粉边白瓤的荷花做陪衬。 梅画之前做过另一幅九鱼图,当时是他同学的一个生日,那人知道他擅长美术,而他妈妈特喜欢水墨画,于是便以生日礼物之情请梅画作了一幅图,只不过和他现在这副还点区别。 人一旦静下心来便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个时辰过后,梅画在这个世上的首幅作品问世,可惜如此意趣盎然玲珑巧妙的佳作无人鼓掌赞叹,当然梅画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名头,他可以做的能够做的事情只图一个兴趣和喜好。 梅画对自己的绘画功底胸有成足,极其满意地将九鱼图放在卧室里的桌子上等颜料干透,转头回去开始思考下一幅画,反复琢磨之后开始润笔。 一个破旧的茅草房里,身形立正的端坐着一个面冠如玉凝神静气的少年,只见他神态轻柔,双眸颤动,白如凝脂的右手缓缓而动,指间夹着两只笔,时而换取,时而点墨,姿态随意,却严谨傲然。 进入最后的复色着色阶段,梅画放下笔松松肩膀,喝了半瓢水后又去院子走走,手盖在额头上瞧了瞧天上呈四十五度角位置的太阳,梅画扭扭腰肢转身回屋准备把最后一点做完。 这幅画难度倒是不大,因为梅画把色彩只定了四种,除去绿色和墨色,全图就只有红色黄色和粉色,剩下色彩用的都是渐变,整幅画的架构跌沓起伏,层次复杂,堪比山峦,色彩浓郁,雍容华贵;大气缤纷,品冠群芳。 梅画心舒一口气,静静的观摩几分钟后把他和九鱼图并排地放在一起,转而出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突然间寂静墨香的氛围被惊扰,梆梆的敲门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中气十足男高音,梅画叠桌布的手一顿,眼无波澜的看向门外,只一秒便收了回来继续收拾东西,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梅画进屋把东西放好,又把画收起来,整整仪容这才闲庭信步的走向大门。 第13章 梅画哼着歌背着手悠闲自在地漫步而行,绝佳的视力直击自家厚实沉重的大木门被暴力敲打的呱唧呱唧响,这简直是肉与与木的疯狂博弈,也不知道门外的人有什么感觉?瞧这样子还练成铁砂掌了不成?又挑眉暗赞亏着这大门结实坚固,不然依照门外人的功力恐怕再来几下就得给拍散架了。 那人还不断地嚷嚷,大声喧哗,梅画斜眼掏掏耳朵,露出一个恶趣味的笑容,走到门前拿起门栓后周身气势一变,立刻风一样的闪到一边,只见眼前跳出一物极快的一晃,一个绿影嗖的一下飞了进来,速度之快的差点摔了一个狗啃屎! 估计那人也没想到敲个门就能让人心惊肉跳,如此丢人,将将止住步子站直身体之后脸上已然失了血色。 刘芬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来的一出吓的心理扑通扑通跳,但是当他看见梅画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站那时,立刻忘了还在颤抖如筛的心肉肉,登时气的头顶冒烟,他嗓音尖利,仔细听还能发现他的轻颤, “艾奇家的,你什么意思?你想害我我啊?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是你二叔么,你怎么能害长辈?哎哟我的……” 梅画平生最讨厌别人拿手指着他,又见这人空口白话的撒泼耍赖,一秒钟冷了脸,唰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声音无比平静却如冰碴子一样锋利, “你是谁?滚出去,再拿手指着我,我就给你剁下来!” 刘芬芬本要照旧哀嚎的话被梅画豪不留情的暴力的堵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满面通红,舌尖僵硬,还有刚才被他蛮横打掉的手,一阵阵发麻,再配上对方眼中的狠戾,立时站在那呆愣不动了。 现在正是太阳西斜家家准备做晚饭的前夕,路上都是来回走动串门回家的乡邻,方才刘芬芬那么旁若无人地大动静敲门已经吸引了好几个人的关注,这会儿更是招引的大家驻足停留,好奇张望,几乎每个人都心想:让你刘芬芬再横再欺软怕硬,再目中无人,哼!怎么样,这会被一个小孩子治住了吧,活该! 一大一小好像都没见到门口的看笑话瞧热闹的人,继续‘深情’对望,刘芬芬这会儿虽然心还吊着,但也顺了气,对自己说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场,他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服,下巴高台,气焰鼓起来, “怎么进了我艾家门连家里的长辈也不认得,亏你还是大家出来的,我看也不怎么样,要不然怎么能官配呢?” 他到不敢直说梅画家里犯了事,毕竟那是朝廷下发办理的,其实他就想拿这件事臊臊梅画的脸,让他在村里如过街老鼠,只能藏匿的黑漆漆的屋子里,任他欺压,也让他知道他现在不是什么少爷公子,既然嫁近来了就得守规矩,即使他们分了家又如何,他还是艾奇的二叔么,到哪也错不了,是小辈就得孝敬! 梅画不动声色的打量这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个头顶多一米六,身体略微发福,圆脸圆眼,长的好看的也就属那个鼻子了,但是得单独拿出来,要是配在一起还真丑的人神共愤。 梅画并没对这个二叔么的话有任何心绪起伏,这种下面子的小伎俩就跟毛毛虫一样,看着让人恶心却并不会害怕,余光见到门外凑热闹等八卦人,梅画心里一笑,面上却不显,徐徐地转个脚步面对几人朗声说道, “各位么么大家好,我梅画自嫁与夫君艾奇后因着身体不适一直未在外走动,更因昨日撞坏了脑袋对自己的过往不甚忘记,日后梅画若有说话不当之处,还请各位么么不要挂怀,我心思所想并无任何轻慢无礼之处。” 简单的一句话把自己交代的清清楚楚,人家说了是不记得了,不认得了,不是有意见到对方后装清高不理人,再加上梅画的言行举止大方得体,神色清明,他这坦然爽利一举动瞬间得了周围人的好感。 再说梅画本就长的好,而且还未及冠,如果不是官配必然不会在这个年龄成亲,更会不嫁到他们靠天吃饭的乡下来,周围人自己家里也有相同年龄的哥儿,简单的对比一下,心里立刻柔软的化了成一堆水。 其中就有一位穿着土黄色长衫的面色红晕的男子端着针线筐向前走了两步,摸摸梅画额头上的一片青痕说, “这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一看你这身段气质我们还有什么不晓得的?咱庄稼人没有那么多事,你才来不要紧,慢慢的大家就熟悉了,心里也别有什么负担。” 他这一带头说,其他人也都纷纷开了话匣子,“是呢,之前我还说怎么一直不见艾奇家的,行了,这回算是知道了。” “哎哟这孩子,怎么磕的啊,你看看,这多俊的一个哥儿啊,以后可得好生注意点,真叫人心疼啊。”说完还拿手绢拍拍胸口。 梅画这里得了大家的夸赞,不骄不躁,泰然自若,他这处世不惊的样子更是俘虏了一众慈母的软心肠,几乎每个人都围着他说长道短,讲东讲西。 过了会功夫,人群里有个眼尖的人白楞一眼还站在院子里的趾高气昂刘芬芬,轻蔑地撇撇嘴,他们对梅画好言好语,对他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大家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谁家的事都知道个半斤八两,更何况他又是那么一个藏不住话爱显摆的人,当即扯开了嗓子: “哎,我说艾奇二叔么,刚我们说话你也听了个□□不离十,你呀也是老大的一个人了,别难为一个孩子,什么着急打紧的事也值的你急头白脸的,就算梅画刚来嫁进你家没生得感情,可艾奇那是你大伯哥的孩子,不看生面看佛面,有话好好说,你看把孩子吓的。”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梅画跟鸡蛋青一样滑嫩的小脸,心道,这得是什么山珍美味才能养出如此皮光水滑的小哥儿啊。 “就是,你家是娶媳妇了还是嫁哥儿啊,不过要真是喜事那也跟人家梅画有啥子关系?顶多是去你家喝喜酒,可瞧你那刚才那破锣嗓子,真是一点长辈的礼数都没有,你这一嚷嚷咱村里就别想心静了。”不是他爱埋汰人,实在是这人就像是一直在粪坑里住着,看见的人都想呸呸几下。 “你们!”刘芬芬怎么也想不到一刻钟不到的功夫门外的人都帮着这小崽子,一个个的不顾情面的让他下不来台,心里如打气筒一般光提气却撒不出去,知道今儿是让这小子耍了一道,心里纳闷怎么前些日子屁都不放的一个人怎么就转了性了呢,不过没时间琢磨了,紧紧袖子里的拳头,硬着头皮嘴角扯开说, “哎呀,刚是我太着急了,主要是我当家的不是快回来了呢,我着急做饭,这不就是过来摘两颗菜的事儿,你瞧瞧,还惹下不是了,行了,没事没事,关上门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刘芬芬嘴皮子也溜着呢,停顿一下立刻转移话题说, “小画我得赶紧着摘菜,等下次二叔么再来找你说话啊。”说完就往院子里走,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拽了后腰带,刘芬芬嘴里咒骂一句,艰难的露出笑容回头说话,却被梅画抢了先。 “二叔家没种菜么?” “哎,你这孩子还真磕傻了,可不是么,我家院子里养着鸡,真分不出功夫来收拾菜。” 梅画安安静静的点点头,正义凛然地说:“邻里相帮本就正常,熟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更何况,是二叔家呢?我家院子里菜多,二叔么想要就多摘点,哦对了,差点忘了个事,二叔么,我们家炒菜的油没有了,你也知道我这病了一个月,家里的铜板都花光了,就是这两日吃的饭也是大哥送过来了,我想着一会儿去二叔么家倒半罐油吧,礼尚往来才不失了亲戚厚道。”梅画心里阴测测的想,想占我便宜的人还没出生的呢,这次不让你出血也都让得你吓掉半条命! 刘芬芬本来胀气的心瞬间塌了下去,眼睛瞪的跟玻璃球一样,油和菜的价钱能比么?他们家自己都舍不得吃油好么?还半罐!他一滴都不想给! 礼尚往来个屁! 反应过来后立刻火烧屁股一样扒开围观的人,嘴里吵吵,“哎呀我忘了我家鸡还没喂,我先走了。”回家先藏油罐子! 周围瞧热闹的人看见刘芬芬差点摔倒的背影立马回过神来哈哈大笑,还有人边笑边骂,梅画至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次过分无礼的话,单单这份镇定就赢得了这些人的好感,临走前有人让他别在家憋着勤着出来串串门,梅画一一笑着答应了,等人不见了他才关上大门挂上门阀。 第14章 刚才那事都不算事,梅画关上门就给扔脑后了,凡是占脑容量的不切实际的东西梅画一律当垃圾处理。 闹了这么一出现在怎么也的有六点了,梅画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加快脚步进屋吃了两块发甜的糕点喝了半碗水才觉有了些力气,画画和与人说话都是脑里劳动,可比简单的体力劳作费心费神多了。 该做晚饭了,梅画望了眼远方的天际,便挽起袖子把中午买的两个棒骨洗净焯血水,然后放进院子里的小炉子上用一个铁锅清炖,中午见厢房里有胡萝卜和白萝卜土豆,梅画就进去拿了几个,还顺带了一个晒干的笋,准备炒肉吃。 灶台小筐里的馒头还有四个,自己吃一个就够,剩下的都给艾奇吧,谁让人家干体力活呢,弓着身一下午都在地里,想想就挺不容易的。 骨头锅开了后把切成滚刀块的两样萝卜倒进去,满满一大锅,肉香已经出来了,梅画没出息地贪婪地猛吸了几口,哎,谁让他不是讲究人呢。 梅画哼着歌切着土豆片,鉴于艾奇的饭量,这已经是第三个大土豆了,还有旁边泡好的干笋,一会一起搭配炒了。 中午的肉已经用酱油盐葱花和花椒腌上了,他习惯这样的吃法,肉熟了以后也很松软,不会把水分炒干,塞牙的肉他这辈子也不想吃了。 灶里点上火,梅画放了一勺菜油,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榨出来的,颜色偏黄,清凉透明,可绝对比他上辈子吃的最好的油还要香。 油热以后加入几根朝天椒炸胡,然后把肉倒进锅里急速翻炒, “嗯!真香。”梅画自言自语,嘴角不由的翘起来,习惯地吹起口哨,材火做饭可比燃气火做出来的好吃多了。 肉熟以后,把泡再水里的土豆片和干笋一起放入锅里,又淋了一勺清水翻炒均匀后盖上锅盖,土豆要面的才好吃,他现在做饭都是按照自己的口味,怎么好吃怎么来,估计艾奇也没啥意见,没看他喜欢的连菜汤都吃的一滴不剩么。 炖汤的小炉子里的火快熄灭了,梅画往锅里洒了一把盐搅合搅合,又把馒头放在盖帘蒸上,回到屋里翻炒几下锅里的菜就停了火,打眼瞅一下,估计能装三盘子,嗯,绝对够吃了。 “小画,做饭了么?”艾美是从这个家出去的,当然知道如何从门外拽开门伐,他刚蒸熟的窝窝头装了十个给弟弟个弟夫送来,不外乎他挂念着,一个每天在地里忙到天黑才回来,一个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怎能让他放心呢? 梅画听声是艾美便扔下手里的柴火出来,他手里的篮筐早上见过一次,暗道这是又给他送吃的来了? “小画,做饭了啊!”门口感觉不到,一过了厢房艾美就闻到了肉香那个味,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不管做的好不好,只要肯动手就是美好的开始。 “我新蒸的窝窝头,给你们送几个,哪能老吃米饭,这个你也得学着做,改天我闲了来教你。” 梅画耳里只听窝头两字其他的便充耳不闻了,嘿,他就愿意吃这些粗食,不过那个黑乎乎的馒头不算,怎么也得具备秀色可餐的条件啊。 梅画矜持地把篮子从艾美手上夺过来,掀开白布的一角,金黄色的散发着纯玉米香气的窝头歪倒再篮子里,他手干净的很,直接拿出一个就往嘴里塞,一入口眼睛一亮,这味道,这口感,岂是一个棒字了得的! “你慢点,这么多呢,着什么急?”毕竟是一个孩子,还没及冠,艾美心里也实实在在地拿他当弟弟疼,人心换人心,这梅画要是能跟自己弟弟好好过日子,他自然会和颜悦色伸手帮衬,实话实说,梅画无论是从样貌学识言谈举止,别说在他们村子里,就是再镇上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因为官配,朝廷做主,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配给他们庄户人家,估计他们连面都不会见到,要不是……,哎,什么也别说了,这就是老天爷作下的姻缘。 窝窝头吃了一半,梅画见艾美眼睛发直的走神,便主动道,“哥你还没吃饭吧?” “嗯?”艾美神色一晃,心有余悸,目光对上梅画关切纯真地眼神,胸口立刻变的热乎乎地,清明的眼神温暖如春,喜笑颜开地说, “没呢,晚上我婆么么做,等他们都回来在一起吃。” “哦。”梅画没并没费力深思,无论艾美刚才愣神的原因是什么,都离不开自己,那直愣愣地带有几分忧郁的目光太过强烈,除非他是傻子才感觉不到,毫无意外的定然和他本人先关,或者这个身体的待人接物的前后变化,梅画从昨天下午开始就若有若无地给他们留有自己看开了任命了的情绪含义,这会儿见艾美神色一松,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他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放下手里的窝窝头,梅画从灶台上拿过一个碗去外面盛了大半碗的骨头肉和萝卜端给艾美, “哥你吃一碗,尝尝我做的,给指导指导。”放下之后又麻利的给自己盛了小半碗,在艾美惊讶出奇的目光中催促道, “快吃,还有大半锅呢,我这锅里还有炒的菜,咱俩先吃一点,等艾奇回来我再陪他吃。” 艾美神色不明地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有肉有萝卜的浓香骨汤,眼角鼻腔都有些发酸,他能感觉出这是梅画是发自内心的举动,而给他自己盛的那碗也都是为了陪着自己吃,这样他就不能拒绝了吧,如此善解人意不温不火的梅画,真叫人喜欢,想到如此,艾美露出了这一个月来第一个欣慰舒朗的笑容,嗓音轻愉地说, “小画的手艺很错,闻着就能勾人流口水了!” 艾美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汤,心想就算再难吃他也不会浪费梅画的心意,一定也要吃的一滴不剩,可是,唉?别说味道还不错! 因为是买的熟人的棒骨,上面还带着一些肉块,骨头炖的久了,肉块都掉了下来,梅画碗里有三块肉,他只吃了一块,就不容拒绝的把另外两块塞进了艾美的碗里,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他饿了想吃什么都行,艾美是嫁到别人家的,中午听艾奇的意思那个周老太太还是挺抠的一个人,家里做菜一滴油都舍不得放,要不是艾美的男人经常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他们家一年都见不到一次荤腥。 “哥,这里是你的家,你在这怎么着都行,我没有那么多事,你别不自在,人身体好了才能有力气做事,我听艾奇说你婆家做事太小气,这才两年的功夫你都瘦了一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记住这句话。”这些事都是吃饭是艾奇在他耳边叨叨的,别看他当时想着别的事,可一心二用他绝对手到擒来。 本就因为梅画惊人的举动而心中感慨万千的艾美,这会儿听了梅画不华丽却真心实意地亲切的话更是泪眼摩挲喉咙发苦,梅画没来以前他确实怎么着都行,可毕竟艾奇娶亲了,这个家是弟夫当家,他应该有眼力地主动避嫌,要不是梅画家务活做不了他真的不会一天两三次的不放心的过来送东送西,家里两个老的虽然口头上没说什么,可脸上却一直不好看,艾美那么要强的一个人面上从不低头,心里却一直强压着委屈和不甘,不过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果然好心有好报,有梅画这一句话就够了! 梅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低头喝汤吸骨髓,他真不适合这种感人至深温情软语的场面。 “哥,这个骨头里面的骨髓对身体好,我熬的时间长,能吸出来,你试试看?” 艾美眨眨眼,强把眼泪逼回去,声音略沙哑地说,“我试试。”当真第一次晓得这种吃法! 简单地两碗汤让兄弟两人摒除芥蒂,把手言欢,艾美出门前被梅画装了一碗土豆片带走,心思活络的他当然清楚梅画的用意,自然也就没有退却,梅画把送到门口,两人会心的相视而笑,艾美脚步轻快的向家走去。 第15章 艾奇捧着粗瓷的大海碗咕咚咕咚把碗底的汤喝完,也不用梅画催着,自己就拿着勺子去灶上盛汤,心里别提多美了。 梅画今晚上吃的也有点多,实在是这原汁原味的窝窝头太勾着他的味蕾了,骨头汤除了陪大姑子喝了一碗,这也只是第二碗,里面没几块萝卜,到不是舍不得,其实他更喜欢喝清汤。 艾奇端着满满一碗的骨头萝卜进来,坐下后就把碗上的肉要夹给梅画,“小画,这个给你,多吃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结果心意挺好,却让现实给打击了。 “停,不许老给我夹东西,晚上吃那些肉我不消化,你自己吃吧,别忘了把骨髓吸出来,那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梅画咽下一口窝窝头,眼疾手快地隔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感觉到艾奇明显失落的眼神和僵硬的动作,梅画无奈的强调, “我不是嫌弃你,而是饮食习惯,我要真是不喜欢,我就不会跟你共用这些碗筷了,可明白?”对着一个老实人,梅画暴躁的脾气发不出来。 梅画话音一落,只见艾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光彩,傻兮兮的大声“嗯”着点头,方才那点沮丧心酸连痕迹也没留下便滚的远远的了。 “这盘土豆你还吃不?”两大盘子土豆炒肉只吃了一盘,另一个纹丝未动。 艾奇听说后立刻摇摇头,“我吃饱了,这些就够了。”小画说还给大哥带回去了一碗,他早就说小画和大哥一定可以相处的跟亲兄弟一样,怎么样,应验了吧,艾奇心里沾沾自喜。 “那这盘留着明早吧,一会你盖好。对了,明天我要去镇上,你跟我去么?”他自己完全可以坐车去,不过作为未来共同的伴侣,梅画还是很尊重艾奇的。 “啊?”艾奇愣了一下,随后把搭在下巴上的葱吸溜进嘴里,“小画有什么东西要买?”平时不赶集,就没有那么多摆摊的商贩。 “不确定是否买东西,我下午画了两副画,明天放到哪个书画斋去卖。” “啊?”艾奇瞪大了眼睛,无比震惊,一下午画两副,不对,应该是半下午才对,他下地的时候都已经未时末了,这……小画也太厉害了吧,听说隔壁村的教书先生作上一幅画都需要半日呢。 “啊什么啊?一会你可以看看,在卧……里屋呢。” 一听可以看,艾奇猛点头,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接触笔墨了呢,只盼着多挣银子将来让他儿子能读书识字,如若能考上秀才那也算是脱离了这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身份,不用像他这样再累死累活指着几亩地吃糠咽菜的过一辈了。 可谁能想到两个月前家里突然来了衙门的官媒,指给他一门婚事,他很清楚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能拒绝,本以为对方是一个温柔贤淑的男子,不都说当官的家里的孩子养的娇么,他自然也这样认为,可谁想梅画娇是娇,却从来不会乱发脾气,总是淡淡地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眉宇间看不出任何情绪,给他吃的穿的,他也从不会说拒绝,也不嫌弃,只是对于不喜欢的却是连碰也碰。 就连他们成亲圆房的那晚,梅画也只是皱着眉轻哼红了眼角,艾奇以为这是梅画从小到大养成的性子,再不就是家里突逢巨变受了打击所至,就在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他一辈子这样冷冷清清的性子时,梅画却突然鲜活了过来,这让他怎么能不欢喜吃惊,心中更是把梅画捧在手里了。 吃过饭收拾好,梅画在院子里溜了两圈,闲着无事给鸡剁了剁菜叶子,院子里只有房间的油灯透出来的暗调灯光,梅画坐着小板凳抬头仰望波澜壮阔的浩繁星际,心里想着未来的小康计划。 “小画,我烧了水,你去洗澡吧。”艾奇在厢房烧了三锅水,又对好凉水以后才来叫人。 被人打断思路,梅画作势伸个懒腰,“什么时间了?” “已经戌时了,你先洗,我去给你拿衣服。” “嗯,什么也没干还挺累。”梅画边叨咕边往厢房走。 艾奇目送他,听清了他的嘟囔,便无比敬佩地说:“小画一定是作画累着了,今晚好好歇歇。”一会给你捶捶腿,这句没敢说出来。 “哦,那你一会给我捶捶腰吧,”嘶,屁股也疼。 “行,行行行。”艾奇喜出望外地没出息地结巴了,手掌握在一起,掌心冒了一层汗,直到厢房的门关上他才进屋拿东西,走到门口时还被门槛拌了一脚。 等梅画泡了一个战斗澡出来,艾奇才进去就着梅画洗过的水自己洗了一遍,细细闻还能感觉到梅画留下来的清香,热血青年的心中脑海都被一个人占据,所以不用撩拨他就可耻的硬了…… 梅画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那人出来,心里不免有些纳闷,他今天出去跑了一上去,又坐了半下午,再加上做饭什么的,没一刻钟就眼皮耷拉了,再等那人也不来,索性就两腿蹬蹬夹着被子面朝里的睡了。 艾奇脸色赤红的泄了通,心里正发虚,生怕被梅画耻笑嗤鼻,也不敢进屋,只好把今天穿的衣服就着温水洗了凉在院子里,又给梅画单独用清水洗了脚套,这才做贼一样四处瞄着回房。 帘子撩开一点小缝,瞅见梅画盖着被子呼吸均匀这才大着胆子进去,他下身穿了新换的亵裤,吹了灯摸摸索索的上-床,本想看看画来着,又怕自己粗手粗脚的碰坏,只能按下好奇的心思等着明天再说。 轻轻地扯过来一点被子,两人近在迟迟,呼吸相容,艾奇真要醉了,他很想捏住鼻子,可又舍不得,心里几次挣扎才狠命地吸了几口,嗅着梅画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心里跑过千军万马,他僵硬地坐在那,片刻过后,才试图去触碰那个禁区,伸了几次手才把冒汗的湿着的掌心放到梅画白瓷儿一样的腰上,轻轻揉捏,心里暗道,取个夫郞不能碰,没人能了解他的煎熬! 恬噪喧闹的虫鸣声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悦耳的鸟鸣。 五月份的空气温度还到不了酷暑盛夏那会儿,夜晚和清晨有些微凉,梅画赤着身体裹着被子做着美梦。 艾奇也是一夜好眠,他轻手轻脚得起身,出去洗把脸,在太阳还没出来时就开门下地了,昨天地里的草还得拔一拔,另外稻田那还得续上水,今天上午再得配小画去镇上,嗯,茫茫碌碌的有念想的日子他喜欢,脚下的步子沉稳生风。 第16章 艾奇拎着木水桶扛着锄头虎虎生威地往自家地里走,脸上的笑容从出了门就没下来过,而且还有越积越多之势。 他今天起的早,这会儿还是太阳没出来前碧青色天空,吹过面庞的小风凉丝丝的,别提多舒服了,同村里这个时间下地的人多半都是上了岁数的,身强体健年轻的小伙子们大多还都抱着被子做着娶夫郞的美梦呢。 “二小子,怎的今儿个起得恁早啊,这天还不亮呢。”里长四十多岁,跟艾奇的血缘关系还没出五福,他挺喜欢自强自立的艾美艾奇两兄弟,平时也帮衬许多。 “三叔叔您今天也早啊,我上午还都进城一趟,睡饱了就起来了。” 艾奇大步阔封的拐个弯正对上里长亲自开大门。 里长艾东方长的人高马大,身宽体阔,国字脸,浓眉大眼,脸上虽然长了皱纹,但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英俊的帅小伙,他们这近辈的兄弟身形脸型都差不多,所以艾奇的体型样貌也自然是随了家里的长辈,这才十六七岁就已经孔武有力了,做庄稼活木匠活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嗯,我看你那五亩水田长的挺好,就连那三亩的麦子都看着喜人,付出就有收获,你不偷懒伺弄他,老天爷也都回报你。”他就喜欢艾奇这稳稳当当的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像他二叔,这简直丢艾家的脸,里长又说了几句就催着人走了,他在门口又站了站,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一刻钟才往院子里走, 里长的夫郞正在拌鸡食,他家大儿子才蹲完茅坑出来,抠着眼屎打着哈欠瞅见自家老爹若有所思的在院子里溜达, “爹,你干啥呢,大早上的转圈。”跟拉磨一样。 里长这儿正低头琢磨事,心不在焉的自然没发觉有人接近他,猛然间被这闷雷一样的嗓门子吓了个心惊肉跳,背后的手都哆嗦起来。 “你个混小子,你就不能轻点声啊,你瞅把你爹吓的。”里长夫郞也是这个村土生土长的,和艾东方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到大好了四十多年,心有灵犀到对方伸个手指头就立马明白那是啥意思,见大儿子还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胡闹腾,就催着他说:“快去洗了脸去地里,还等着太阳出来啊。人家二奇早就去了,比你可勤快多。” “知道啦,阿么,”艾毫升拉长音,“阿么,咱早上吃啥啊?” “窝窝头,再炒个白菜。”他家日子算是村里比较好的了,对家里人的吃食上他从来不会省着留着,当然不是指随便的浪费,只是庄户人家正常的饭菜,他从不像村里其他人家一样,炒菜连个油也不放,一家子的脸上长年呈现不健康的黄黄的颜色,看着就让人不舒服,他永远记着自己爷爷说的话,身体好,家庭和睦,没病没灾的过一辈子才是人生之幸事。 “那阿么,你放点肥油啊。” “混球一个,快去吧!” * 一夜好眠,梅画大大地伸个懒腰,照例抱着被子滚了两圈,上下蹭蹭才起身穿衣服,不过……梅画瞅着自己两腿间,呆愣一刻钟后摇摇头,认为自己想多了,衣服板板正正的叠在身旁,梅画拿起来就穿,费老劲系上扣子才发觉自己穿的是枚红色的衣服,真想脱下来!可一想到这难系的盘扣,梅画就歇菜了。 叠好被子收拾好床铺,梅画去外面做几个伸展运动,慢跑快跑,最后又打了一套拳, “呼!”浑身舒爽啊。 就是这长头发太磨蹭人了,虽然发质顶级,可架不住他不喜欢,梅画进屋找出昨天那根蓝带子随手拢了几下就从后面绑上了。 用盐刷过牙洗过脸,梅画估摸着这会儿也就顶多六点,卧室里的窗户都拿棍支上,门帘也都撩了起来,通通气,想着今天外面天气应该会好,梅画又把被子褥子拿出去搭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上晾晒,瞅见另一个杆子上的衣服和袜子,梅画目光闪了闪,难怪早上他找不到昨天穿的那双。 早饭准备做点米粥,热热窝头和菜,灶里的火熄灭后,梅画又去院子里摘了个紫皮的茄子,去皮切丝,加入盐葱花香油凉拌,家里的碗有四个是新的,勺子铲子都是竹子的,梅画把玩着其中一个,暗暗点头,艾奇这手工做出来的活还真挺精致上档次。 利用早饭间隙,梅画又心血来潮铺好宣纸,做了一副水墨画,整个画面以春光灿烂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为主,画的下方是一排排的同色花树,层层叠叠,分不清主次,而土地和树干只用少量的灰色铺陈,说不上来是什么花,可画中如仙如幻的美景却能让人呼吸间移不开眼,沉迷沉沦,仿佛身临其境,感受那入骨的芬芳,如痴如醉。 梅画目光清清,淡淡地点头,很满意! 等他把画作放回卧室再出来,就听见那个欢喜的洪亮的声音快速地由远极近,梅画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手下的动作同样慢条斯理。 “小画,你辛苦了,嘿嘿。”他从地理回来远远的就看见自己房顶的烟筒冒着青烟,那一刻他真想长出翅膀一下子飞回家,归心似箭,有人期盼的感觉真好,心里跟抹了蜜一样,难怪村里的年轻人一到年龄家里就着急忙慌欢天喜地的帮着娶亲呢。 梅画撩撩眼皮正好瞅见艾奇满是泥巴的裤腿,顺口便说:“我到没什么,家里无非就这点事,倒是每日风吹日晒的种地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最起码他就不行,而且这里没有任何机械化产品,实打实的靠人力,真不是嘴皮子动两下就能解决了的事。 听到梅画没有指名道姓的关心,艾奇心里更暖和了,“小画我去洗洗,马上咱们就吃饭。”话音一落抬脚边走,梅画没脾气地想,这人还真是一个愣头青呢。 对于梅画会做饭这个让人万分惊讶的事情,他和大哥只认为是大家族里的教导知识面面俱到,即使以后不需要做那也得要学会,就像秀红一样,不见得他们亲自动手制裁衣物,但是作为官家男子,这些学识教养是必修功课。 …… 吃过早饭,梅画在院子里晒了半个小时的太阳,又进屋让艾奇给梳好头发,这才换了昨天穿的衣服两人准备动身。 “小画,你这些,这些都特别好,我真舍不得去卖。”艾奇连字也不认识,更遑论品字画了,可他就是感觉梅画作的好,不想卖给别人, “小画,咱家现在不缺银子,要不,咱留下吧!”艾奇万分不舍的把卷着的三幅画抱在怀里,像珍宝一样细细抚摩挲,目光眷恋。 梅画嫁进来时,衙门给了一百两银子做嫁妆,当时可把他和大哥连惊带吓的好几宿都没睡好,后来还是一个年长的县衙的文书偷偷告诉他,说一百两是官家配人的最高级别,只有那家人原是一品大官才会有这个份例,而且出嫁男子必须是嫡子,庶子也就最多配五十两; 那文书机缘巧合的曾见过梅画一眼,又见艾奇是个憨厚踏实的小伙子,这才好心想告,无非也是期盼两人日后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他在衙门见多了这种官配姻缘,并不是每个家里都顺顺利利的,他这么做也是希望艾奇家里不要苛待这个漂亮沉静好修养的小哥儿。 梅画正系着腰侧的盘口,出了一身汗,正不耐烦,再加上艾奇在旁边叨叨叨,心里的火一下子窜到嗓子眼,口气便不好的十分生硬地说, “怎么?我就不能做点事了?每天就闲呆着种菜看门做饭么?那样你就去找个佣人吧,银子多少是多?多少是少?有也是你的,跟我没关系!”说完就从他怀里抢过东西扭头便走,又扔下一句, “你不用去了。” 阳光明媚的天眨眼间遭遇狂风暴雨,艾奇被这骤然的变化惊的不知所措,像呆头鹅一样傻愣愣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梅画就翻脸不愿意了,还被连枪带炮的说了一通,他立时就定在那了,明明刚刚两人还有说有笑气氛愉快呢,这,这也……直到怀里空空的又让梅画堵了一句才浑身打个机灵反应过来飞奔着追出去, “小画小画,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画你别生气,小画,是我不好,我再不说了,你想怎样都行。”艾奇满面焦容的道歉赔不是,见梅画仍旧神色不动脚步不停的往外走,越发急的快要哭出来,他不会哄人,脑中只能蹦出那些毫无逻辑的没有含量的话, “小画,我真不在说了,你相信我啊,相信我。”眼看梅画接近大门,艾奇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口里断断续续的胡乱地说的道歉的话。 梅画是炮仗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他也知道自己小题大做,突然发火也不是单单因为艾奇的话,论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社会一朝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空,心里也不是滋味,那种孤寂感无力感只有当事人才会有深入骨髓的体会,就好像被养大了自己的慈爱温暖的父母突然毫无预兆的抛弃了一样,他很想问苍天,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样无厘头的事儿并不是每个人在事件之初就会有强烈地抑郁愤满的情绪变化,有的人反射弧长,这恰好说的就是他。 第17章 两人还没闹出个子丑寅卯,院门被人拍响了,其实当门外的人接近的那一刻两人就听到动静了,望着艾奇满脸祈求的目光,梅画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给他击碎了,慢慢的点点头,才换来艾奇阿希小心翼翼的拉手。 “谁啊?”两人离着大门三步远,艾奇向前一步挡着梅画。 “哎?二奇你就在门口啊,早知道我就喊一声了。”门外人笑着轻责,“这还把我吓一跳。” “是姑么么。”艾奇小声的在梅画耳边说一声,然后大声应着开门,“姑么,你咋来了?还这么早。”这会庄稼地里的人也才吃了饭,从他姑么家到这怎么也得小个时辰,估计今天又提早吃饭了。 艾奇说着话拔掉门栓,大门一开只见一个和艾奇六分相的三十多岁年轻男子穿件蓝底黄花的衣服挎着篮子站在门口,脸上笑盈盈的,目光柔和,让人生不出反感。 梅画当然没见过这人,要见也是原主见过,见人三分笑,况且是亲戚,再说这人在他看来不是那种调三窝四表里不一的人,于是梅画的笑容言语上也亲切了几分, “姑么。” “哎!小画这两日看着气色好多了呢,你瞅瞅,真漂亮,我们家二奇就是有福气。”艾花枝两三步走到梅画跟前,在他身上上下捏捏,左右瞧瞧,而后才爽利地笑着说, “嗯,身上有点肉了,还得多养着才行。”又嗔怪道,“家里活都交给二奇去做,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等养好了身子再说,家里就你俩人,干不干有什么可打紧的。” 梅画给他捏的不好意思,想躲又觉得不合适,连忙道,“他一直让着我呢,姑么屋里坐。”顺着劲一闪,肩膀逃开了魔爪。 “哟,你们这是要出门吧,这姑么可耽误你们了。”艾花枝这才留意到两人均是出门的装扮,梅画手里还抱着宣纸。 艾奇关上大门走过来,“没事,一会再去也行。”他不敢说着急不着急,就刚才那话说完后还一直偷瞄梅画的面色呢。 “我们就去镇上转一圈,没什么可着急的事。”梅画余光瞟见惴惴不安的艾奇,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果然自己话音一落,他脸上就隐现出了笑意。 外甥夫郞会说话,懂事有礼貌,小两口的日子过的又有情有义,艾花枝心里也宽慰许多,他们家兄弟三个,大哥和嫂么去的早,只留下艾美和艾奇两兄弟,当时艾美才十二岁,他和二哥是双胞胎,性子脾气却有天差之别。 几人闲聊着天就进了屋,艾花枝把篮筐放在桌子上,掀开里面的布,露出两块熏的红亮的猪头肉,笑着说, “家里昨天宰了一头猪,猪头没卖,我给煮熟了又熏的,这两块给你们,下面还有熏的豆皮,咸淡适口,就着粥喝最好了。” “姑么,你怎么又给我拿东西,昨天我也买肉了,这两年我也赞了点银子,我们也宽松,您留着自己吃吧。”除了爹么,他和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姑么最亲了。 艾花枝不听他的,起身把肉给他放在灶上的筐里,他特意拿两块是因为另一个是给艾美的,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艾奇也会送去,艾美嫁了人家,自己当姑么的不能隔三差五的往他婆么家跑,知道的是好心好意,不知道的就得让那些嘴碎的瞎叨叨了。 而且那样也让艾美婆家脸上也无光,让相邻里以为艾美在他家吃不好喝不好,虽然这是事实,老周么当面不会说什么,可背地里斥责艾美,不给他脸,那这送礼的含义可就跟他本意背道而驰了,他这姑么自然不会做那种没眼力的事,疼孩子还得看人脸色,哎,亲家也不好处啊。 另一点就是艾美成了亲两年了肚子也没动静,这样让艾奇当兄弟的经常送点东西,也省得那个老周么子甩脸子,家里有个强劲的兄弟,让他说话的时候也得警醒的点,东西可不是白吃的! 梅画给艾花枝倒了一碗水,坐在另一边长凳上,对他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 艾花枝倒腾完又回坐再凳子上,端起面前的水咕咚咕咚喝个精光,这是外甥夫郞第一次给他倒水,得全了孩子的心,上次他来,这还子还病病弱弱地再床上躺着呢,别说水了,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我来还有个事,我家钱庄下个月娶亲,你们到时候可得去瞧热闹。”艾花枝放下碗,心里痛快,又把喜事一说,整个人更精神了。 “下月十六,你们赶早上去,美子那你跟着说一声。” “啊?表哥娶亲了,这么快,上次说不是还没定呢么?”艾奇惊讶的很,他跟钱庄表哥玩的好,两人跟亲兄弟一样,往年地里麦收时,都是表哥和表弟来帮他。 艾花枝红莹莹的脸上跟盛开的花朵一样,给他念叨,“本来想着是麦收以后,后来俩孩子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跟亲家一商量那就紧着办吧,对方也是敞亮人家,见了两面瞧着他们也做事大方,不是那抠唆的人,后来通过媒人商量,彩礼一共给了三两银子,再加上绸缎铺盖,还有衣裳等等,反正统共算下来差不多六两,这在周围村子已经是很高的了,我估摸着他们陪嫁也少不了。” 艾奇睁大眼睛,“六两啊!”他娶亲统共就花了二两,酒席什么还是县衙给出了一半的银子。 “唉,我就瞅着那个小哥儿人不错,不是那种扭捏的孩子,说了两句话也挺和我的缘,你姑父也觉得不错,是个踏实孩子,你表哥也稀罕,手掌一拍就这么定了!”艾花枝还特意做了个击掌的动作,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恭喜姑么了,我们一定提前去。”梅画衷心祝福,碰见喜事,叫他心里也不似以往平静。 “哈哈,好好好,我就给你们说这事,刚你二叔家没人,等哪天我再跟他说吧,我就走了,家里还一大堆事呢,你们也出门吧,小画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闲了也出去转转,可不能老憋着闷着的。”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可艾花枝真挺喜欢这个白白净净的外甥夫郞。 “姑么你放心吧,我都记住了。”梅画盛意拳拳。 艾花枝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要走。 “唉等一下。”梅画抓着艾花枝的手腕,说完自己往仓房去,昨天买了二十多斤的精米,梅画找了一个小面口袋装了七八斤拿出来,他真不喜欢欠人东西,尤其是情谊,更难还。 艾奇和艾花枝两人一头雾水,大眼瞪小眼,直至梅画捧着口袋出来。 “姑么,我们家也没什么,您对我们的照顾我们都记在心里,这是昨天新买的米,我尝着不错,您拿回去熬粥吃。”说完不管两人呆愣的表情,直接把米装在篮子里。 “你,你这孩子,这怎么行,这又不是自家出的,不行不行。”艾花枝反应过来,赶忙推拒,有这孩子一句话他就知足了,两人过的不宽裕,他怎么放心能拿这东西。 “姑么,亲戚之间礼尚往来才走的长久,相处和谐,以前艾奇一个人,难免做的不周到,现在成了亲,要是总是让姑么破费,而我们只干吃干喝,白吃白拿,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太不地道了,太薄情了,也对不起您这么长时间的关心和教导,这点东西不值得什么,礼轻情意重,姑么要是不拿,我们心里真不会踏实,也不心安。”梅画有理有据地说了一通,顿了下又笑着说, “姑么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可得想着我点,我嘴可馋着呢。” 梅画一篇实实在在的漂亮话使得艾花枝喉咙哽咽,眼含泪花,感动得他不能自已,本以为外甥娶了夫郞以后他要远着点,不能让二奇在中间难做,他也不想让人说自己当姑么的没眼力价老是搅和外甥的日子,图外甥家的那点财产,可今天进门不到半个时辰就让他把以往的那些瞻前顾后想法全部打消了,更遑论这孩子说的这么暖人,这么恳切; 他想好了,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他们自己家过的好就行,让那些嚼碎嘴的眼馋去! 艾花枝等他说完,走过去抱着他,拍着梅画的背,感慨万千地说: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心里又说,念过书的就真的不一样,瞧瞧孩子刚才的那几句话,真真说到人心坎里,还让人推辞不了。 …… 艾花枝一走,梅画两人便拿着卷画出门了,这次梅画特意找了一块布裹起来,放进了艾奇的背筐里,一路上艾奇都激动地自傲地紧紧抓着梅画的手,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又怕自己力气大把他抓疼了,时不时的来回换着。 俩人先去的艾美家,把三斤多的熏肉和四张豆皮给他,又喝了艾美给盛的绿豆汤才在他的叮嘱声中出了门往赶牛车的老艾头家走。 第18章 村里有牛的人家并不多,统共算起来也就五户,要说老艾头这牛还不是自己买的,是一年前从山上捡回来的,当时牛的身体很不好,双眼无神,瘦的只剩皮骨头架子了,还有一条腿瘸了,庄稼人对这些牛啊驴啊的看的跟眼珠子一般重,看到牛的第一眼老艾头心疼的差点掉眼泪,抖抖索索地找点草药把牛后腿的血给止住,又在山上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人来寻找,他不放心把牛单独扔在山上,横竖寻思一番后就把牛领回家了,当天晚上就给里长那报告,请他发布发布消息。 艾家村西北方向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靠山而住,围着山脚的有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村子,只是有远有近,捡着牛的消息放出去以后,可火了半边天,更成为农家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别说还真有那见牛眼开的人上他家来找,可是说出的特征样貌没有一个符合的,如此投机取巧简直丢了乡下人的脸,来找牛的人有好多都被艾家村的人差点给打了,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前来浑水摸鱼的人了,那老牛也就在老艾头家住了下来。 坐着牛车颠颠地晃悠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镇上,跟老艾头约好午时见,艾奇就背着筐紧拉着梅画往闹市中走去。 今天不是大集,但街上闲逛的人也不少,两人没耽搁,直接奔书画斋而去,进门时正好碰见有人刚买完东西要走,梅画赶的巧,也没多等。 掌柜的余光瞅见一个红影,再正眼一瞧,哟,这不是昨天那位买笔墨宣纸的小公子么,不外乎老板还记得他,一是梅画长的出色,让人过目难忘,二是虽然这书房斋开了有些年头了,可镇上的文人着实不多,反倒是路过的游玩的经商的人顺脚采买的多,而昨天来的这几人一看就是附近村子的,所以老板当时还特意记了记了几人的面貌, “小公子,欢迎欢迎。”掌柜的热情迎客。 梅画点头问好,转身从艾奇背筐拿出字画,打开裹着的布,又把画挨个展开, “老板,这是我新作的,希望能放在贵店里售卖。” 掌柜的正惊讶这小哥如此迅速,正准备夸赞几句,当目光顺着梅画的手落在画卷上时,立时卡了壳,倒吸一口凉气,囔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外乎老板如此失态,因为本朝的文人墨客的书画作品均以墨为本色,即使偶尔有一两副彩色的作品,也不是特别卖号叫坐,倒不是说他们笨,只是在色彩搭配上总是把握不好那个度,不协调,多一分则娇,少一分则弱,而且他们眼界和想象力过于狭窄,画出来的作品总是不论类,与其四不像,大家到更愿意遵循旧则,不去做那被人拿话柄之事,卖的好的颜料画作不是没有,只是寥寥无几。 而他眼前的这三幅作品是怎么回事,这,这简直是可以称得上上品了,通篇下来简直是水到渠成,笔墨横姿,不带一丝生硬和娇作。 那牡丹繁而不乱,艳而不媚,贵而不奢;笔底细腻,线条流畅,色彩鲜明,就连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因其独特的着色也能占据一席之地,夺人眼球; 而那九鱼图中的鱼更是如鲜活之物,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还有那通篇的粉色……掌柜的顿时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竟然一时不知如何来形容, 过了好半天掌柜的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连他身边的小二对梅画也是肃然起敬,满目敬仰。 “公子大才啊!”掌柜的由衷感叹,心思佩服。 梅画将他方才的神色尽收眼底,也不去琢磨他究竟想些什么,只是朗朗道,“掌柜的过奖了,这画作只是有感而发。” 年纪虽轻却礼数周到,谦虚有余,掌柜的对梅画的好感又提升了几分。 “不知小公子如何定价?” 梅画来的路上已经想了,便作势深思一下,而后说道,“五十两。” “这……”老板惊诧,哑口,思虑片刻后诚心给出建议,“我对小公子的才能十分敬仰,因着年长于你,故托大一回,小公子这画作的报价略低了。” 只见梅画没有任何诧异之处,仍旧四平八稳地说: “老板大义,只是我已做了决定。”他自己的画价值多少他当然清楚,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引人注意,多生事端。 掌柜的见梅画小小年纪却沉着冷静,而对于自己的建议并没有生出丝毫惊讶和疑惑,想必他精通市场行情,有意如此,他把目光移到一直紧贴着梅画的另一个青年身上,觉出两人之间的情谊,心思顿时明了,既如此老板也不多说,只把佣金比例和他说清楚就去开票据。 多亏这个时候店里没人,两方的谈话也没被人听了去。 “掌柜的,今日你这里可有什么……”话还没说完便嘎然而止,只听脚步声蹬蹬瞪朝柜台上的牡丹画而去,不多时,之间那人扇子一收,跳着脚,扇柄直往腿上敲,啪叽啪叽直响, “好,好啊,好,我就要这个,唉?掌柜的,这副画我要了,我要了,谁也不能跟我抢。”挤眉瞪眼的完全是一副护崽的架势。 掌柜的打那人一进来眼皮就跳了跳,跟梅画道声抱歉,连跑带颠的过去了。 “刘公子,您喜欢这幅画?”掌柜的跟他直来直去。 刘公子见老板来了,才不舍的移开眼神支起身抬头看他,立刻狂颠着说:“对对,我定了定了,五天后我祖么生辰,他最喜欢牡丹,我找了好久呢,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说完还特豪侠壮士一般仰头大笑几声,笑过后又指着旁边的那副九鱼图, “这个我也要了,给我爹,可不能让他拈酸吃醋,凭着这画,我至少能少挨三回打。”大喇喇的竖着三个手指头,大庭广众也不怕人笑话,后面的小厮都跟着擦冷汗抬不起头。 一百两银子对于地主家的独子来说一点都不多,况且这是孝顺长辈的事,长辈一高兴,返给他的可是好几倍画钱呢。 等老板把那少爷请走,把画认真卷起来,才来梅画这边,方才梅画一直背着身子,他对谁买画毫不感兴趣。 “耽搁两位公子的时间了,请里边坐喝口茶吧。”就这么一小会,掌柜的又多了一个想法。 艾奇头一回被人叫公子,愣愣的站在那不知所措。 梅画到没说什么,想必是掌柜的有话说,拉了一下艾奇,跟着掌柜的进去了。 “这是今年的新茶,两位尝尝。”掌柜的客气道。 梅画向来不喜欢这些吹拉弹唱喝茶聊天,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碗吹了两下做做样子, “掌柜的有话请直说。” 掌柜的一听,便也不再拖延道,“之前我跟小公子说的三七开的比例,我这里调整到二八,同时小公子一切所用的笔墨纸砚,我这里无限量无偿供应。” 梅画连磕绊也不打直接问,“你想要什么交易?” 掌柜的见梅画如此镇定,心里更加称快,“小公子爽快,我希望小公子的画只卖我一家。” 梅画轻轻含了一口茶水,实际上他根本尝不出来是什么茶,淡定自若道: “只限本省本县本镇,当然如无意外,我今生不会出门。”这个门当然是指省份。 掌柜的闻言一顿,心想方才所猜测的果然不错,面前这二人真是官配, “好,一言为定。” 梅画放下茶杯,抬头看掌柜的,“我还有两个要求,一,请掌柜的为我保密,我不要任何人知道我是画作的执笔者。二,我的画期不定,有可能一个月几幅画,也有可能几个月一幅画,毕竟创作需要灵感和时间。请掌柜的理解。” 掌柜的听完梅画的要求后微微一愣,要说第一点他比较理解,至于第二点……,思虑片刻,掌柜的一拍巴掌,全力定夺,你好我好,双方达成友好合作的开端。 “外面的店小二还请掌柜的告知。” “哈哈,小公子不必有顾虑,那是犬子,他最敬重读书人,稍后我会让他对此事守口如瓶。” 梅画起身抱拳,称赞道,“掌柜的真性情。” 临出门前,掌柜的给他结了八十两银子和另一幅画的票据,另外给他包好了一整套颜料和二十张上等宣纸,梅画谢过后和艾奇拉手出门。 “爹,那小哥儿长的真好,人也好,画也好。”掌柜的儿子眼巴巴的追着人家远去的影子。 掌柜的闻言赏了他一个脑门栗子,嘴里责怪道,“不许瞎想,那可是官配,还有这人的消息不许向外透露半个字。” 小二呲牙捂着脑门,听他爹一说,便立刻恢复正行,严肃的点头,“我知道了爹,你放心吧,爹,那小哥叫什么啊?” “那是你能打听的?”掌柜的怒目,不过随后摇头无奈道,“他也没说,连他夫君的名字都不说,这孩子够谨慎的。”想想也是,原本是大家族的公子哥儿,现在却要守着农家汉子过一辈子,虽然那年轻汉子看着是个老实的,可换在谁身上心里也不好受吧,亏这这个小哥儿心中有度量,性子稳重,这可是很难得的啊,竟有如此通透之人,若能坚持下去,以后的日子定然错不了。 第19章 自从出了书画斋,艾奇就一直全身僵硬面色冷酷地领着梅画在闹市中行走,说不上横冲直撞,但绝不是悠然踏步,走了大概十分钟,梅画实在受不了他着没头没脑的没目的的蛮横的行为,梅画拧着眉想挣脱他的手,结果甩了两下没开,倒是艾奇一脸紧张的停下来,口气焦急, “小画,你怎么了?” 梅画不喜欢比他高的人,可谁让这个身体又矮又小,所以只能微微仰着脖子说话,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啊?想买什么?说出来我也知道,总不好跟着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吧?” “啊?”艾奇被训的傻愣愣的张着嘴,他到现在心里还突突跳呢!他身上可是揣着八十两银子啊,八十两啊,还是小画给他的,这是对他的绝对信任,这是承认自己是他夫君,这可是做梦他都盼着的好事呢! 梅画心里翻着白眼,就艾奇那点小久久他一瞅知道,连猜都不用猜,不过刚挣了钱,心情好,梅画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现在差不多十点,咱们转转,买点米,买两条鱼,再买点糕点什么的,哦,昨天买的那个黄豆糕还挺好吃。” 话音刚落,艾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喜悦飞扬起来,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好,小画你想买什么都行,那咱们现在就去,回家后还能赶上做午饭。” 梅画笑了笑点点头,两人转个身往回走,路过一个饼摊时,听到老板吆喝的气劲,梅画就买了两个,烧饼跟手掌差不多大,一元钱硬币那么厚,两面金黄,上面一层芝麻,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让老板包了十个,分开装,烧饼一文钱一个,梅画暗道,嗯,真是便宜的让人觉的挣钱不容易啊。 又去昨天的米店买了二十斤精米,到隔壁的杂货店买了一坛子醋,家里的酱油香油一看就是两人成亲时刚买的,估计之前艾奇一个人过时家里就有点盐,零零碎碎花了快一两银子,两人往市场去买鱼。 梅画往街上一走又引来无数的探索的惊奇的爱慕地目光,特别是那些汉子们,眼珠子都快黏到他身上了,还有过分的人都走过去了还特意回头瞅,这种受人欢迎的现象极大的挑战了艾奇的忍耐性和尊严,躁的心理直冒火,所以,为了显示所有权和一家之主的权威,不管谁往这边看他都怒张着一双凶狠无比的眼睛给瞪回去,心理却失意地想把梅画装在麻袋里扛着走。 梅画对这些目光本来毫不在意,看了就看了,谁让他长的帅,颜价高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别让他碰上那种恶心畏缩的目光,他一般是不会去计较的,只是身边跟着一头时刻要发怒地暴躁的狮子,难免让他也觉得意兴阑珊。 “唉,等等,去里面看看。”梅画无心地看着两边的店铺,眼角扫到右边的卖瓷器的店铺时,拉住了还在用目光杀人的艾奇,不等他问,自己就先进去了。 外面看着是瓷器店,里面却有大乾坤,梅画站在门口看着店里右侧架子上摆的五花八门的东西,感兴趣的抬脚前行。 能当店小二的就没有不机灵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穿着灰褂子的小子赶上前来热情的介绍, “公子需要些什么?我们店里的货品并没有全部摆在上面,也许您需要的东西我们在库里放着呢。” 梅画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点头,心想这小二到是挺会说话。 小二见多识广,什么性子的买家没遇到过,见梅画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便双手垂在身侧,立在梅画一米外,而且眼睛还不敢看他,没办法,旁边有个凶神恶煞。 这边全部看了一遍,梅画又去瓷器那转了一圈,见小二仍旧恭敬跟在旁边,梅画就问他, “你这里可有透明的瓶子么?”梅画并不确定玻璃一词在这里通用,他也不想引起麻烦,所以只简单地说明物品的特点。 透明的?店小二想了想,然后试探地问,“公子的意思是那物跟瓷器形状相同,只是能看透装在里面的东西的玩意儿么?” 梅画一听他的描述就感觉八九不离十,“应该是,你这里有么?我需要看看实物。” 店小二一听有门儿,便请梅画到柜台前,自己则掀开帘子去后面的仓库,等了几分钟,小二拿了两个十五公分大小的长形盒子出来, “公子请看,您是要的这个么?” 盒子一打开,梅画眼睛一亮,问道,“我能拿出来看么?” 小二觉得这次的买卖有七成把握,当即点头应是,随后小心翼翼把瓶子取出来,没办法,这东西比瓷器还脆生。 可能试店小二谨慎的态度影响到了他,梅画也跟着认真起来,东西拿在手上,细细观摩感受,瓶体晶莹剔透,微凉的感觉没入手心,很舒服,可以确定这是一种天然水晶加工而成的,只是做工没有现代的精细,细看还能看到其中的杂质,只是胜在晶体天然,瓶壁不算厚,但就照着目前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盒子里,一个是水晶茶壶,五寸碗大小,手里拿的这个双耳大肚瓶有现代的大宝搽脸油那么大。 “说价钱吧,不过你要说实在价,我可是懂行。”梅画特意露出精明的眼神。 小二一听对方这么爽快,心里正兴奋,可还没等他高兴过头,又被后面的话泼了冷水,掌柜的告诉他这东西能卖就赶快卖了,都在他们这过了两个年了,可不想再等,好容易碰上个买主,还是懂行的,不过想想也是,不认识的谁买它啊,干嘛用啊! 店小二露出苦笑,“这位公子不满您说,这两个瓶子不是本国之物,是那走商的带过来的,可咱这不认这东西,当初价钱还挺高,结果卖不出去,为了这事,我们掌柜的可急的满嘴是泡。” “你这里就两个么?”梅画问道,这里没人认这东西,很正常。 “当初一共留了十件,前些日子收拾库房打碎了一个,现在还剩下九个。”小二说这话语速极快,估计是想让梅画一锅端。 梅画不理他那点小心思,不过对方想的不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说不上以后再遇到是什么时候了,倒不如全买下来。 “你把另外几个也拿过来我瞅瞅。” 小二大喜,高呼一声,“您请稍等。” 等人进去了,在旁边当背影的艾奇挠挠头发,支吾着问,“小画你喜欢这个啊?可是这个还不如那个架子上的花瓶呢?你要想往家里摆,就买那个大的青花的吧。” 梅画饶有兴致地顺着艾奇的手看向那排架子上的大大小小的瓷瓶,又从右到左把艾奇说的那个跟腌菜的坛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底青花的瓷器看了一眼,嘴角直抽抽,叹了口气,抬其胳膊拍拍艾奇的肩膀, “我买这个不是为了摆,是有用,放心吧。” 正说着,就见小二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堆大小相等的盒子出来,“都在这里了,我给您打开看看。” 挨个排成一溜,瓶子尺寸都差不多,只是形状不同,有的跟酒瓶一样,有的跟葫芦一样,梅画逐个检查没问题后,就让小二包起来了。 至于价钱问题,小二纠结了好半天,老板早就把这货的处置权交给他了,只是一直没碰上买家,好容易碰上一个还不能宰,对上梅画通透明了的目光,店小二咬了咬牙, “客官,不瞒您说,我们这货,一个是按照五两银子收的,我不赚您的钱,您就给四……四十五两……吧。”店小二眉毛纠在了一起,细细地观察梅画的神色,生怕给要跑了,他说五两一个可真没扯谎。 梅画瞧见他那缩缩的样子,痛快道,“四十二两。”其实五十两他绝对赚了,可谁让这是古代呢,水晶可不是人人都能欣赏的了的,无市者无价值。 小二苦着一张脸,最后还是给梅画认真抱起来,“公子我们这个真没赚钱,您以后需要什么可一定要来我这里啊。” 听他这么说,梅画也多留了一句,“你如果再碰到这种材质的,再给我留下十个,颜色不定,价钱在六两左右就行。” 小二一听这还是回头客,立刻欢喜起来,刚才苦哈哈的人仿佛不是他,满脸满心欣喜地应着, “一定一定,可是公子我怎么找你啊?”那跑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可别他们压了货又联系不上人。 这个问题就难住他了,苦逼地想了想,梅画把艾奇推出来。 还在心疼银子的艾奇及时反应过来,赶忙道,“你知道集市上的张老五么,告诉他就行,我们很近。”是关系。 小二得了联系人心里就有谱了,欢天喜地的把两人送走,摇头晃脑地回去记账,心里琢磨怎么跟老板邀功才行。 第20章 去菜市场买了两条肥厚的大白莲,趁着收拾鱼的功夫艾奇被梅画打发又跑去张屠夫那买了四根棒骨,张屠夫还多塞给他一根,推搡的人走了。 “小画,我回来了。”两个摊隔着也就二十米,艾奇回来正好赶上老板给鱼穿草绳。 拿过鱼付了四十五文钱,两人就往城门口走,远远的瞅着张老汉蹲在车边一口一口抽着旱烟,梅画拉着艾奇小跑过去。 “慢着点,慢着点,不着急,这才什么时辰。”张老汉听到跑步声抬头一看是他们,连忙起身嚷着。 老牛也哞哞地叫,鼻子里哼哼的地喷气。 坐上牛板车,顶着正午的骄阳,听着田间的蛙叫虫鸣,几人晃悠悠地往回赶,太阳晒的身子暖洋洋的,起初还挺舒服的,可时间一长,梅画就感觉身上冒汗了,脖扣太紧,热气出不来,他脸上憋的有些红,来这个世界上才第三天,梅画还没有那些古板守礼的意识,正准备解开第二个盘扣时,就见艾奇把手伸过来,梅画心里一乐,嗯,还挺有眼力价,不过……怎么他刚解开的那个怎么又系上了??? 梅画不爽地瞪着艾奇,小脸通红,艾奇心有戚戚地拉过他的手,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声音带着央求,“小画,这是在外面,千万不可,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家了。” 梅画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狂跳,眼眶暴涨,最终闭了眼睛,长舒一口气,颓废地不再挣扎,烦躁地看着绿油油地稻田,真是不顺眼,树上飞来飞去的鸟也烦死了! 借着车晃悠的劲儿艾奇有意往梅画身边靠,小画身上的味太好闻了,可不能白瞎了! 再梅画即将热晕过去要崩溃的边缘,老牛车终于把人送回了村子, “热了吧,赶快回去喝口水凉快凉快。”老艾头笑颜眯眯的满脸褶褶。 “唉,我们这就走,对了,这是我夫郞买的,给您拿回去尝尝。”艾奇下了车搬下背筐,拿出一小包糕点,他们老坐车,虽然给铜板,可毕竟乡里乡亲的,又是大中午的,所以梅画买糕点时多带了一份,贵贱不说,是一份心意,再说他是村子里的新人,虽说不会满村子溜达唠嗑走关系,但也不能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这可不行不行,二奇快拿回去,给了车费我还怎么能收你的东西,不行,”再说这点心可贵着呢,老艾头断然不要。 艾奇不管那些,给他往车上一放拉着梅画就走,“艾爷爷您就收着吧,咱们关系又不远,我走啦。” “这臭小子!”老艾头老胳膊老腿的哪能跑过他们俩,只在后面笑骂了一句,些许浑浊的眼睛眯起来,看着两人欢快的步伐,自言自语: “娶了亲就是不一样,嗯,说话办事都不一样了,这哪还是每天蔫蔫下地的傻娃子,精气了,精气了。”念叨完了,老艾头转过身把糕点盖在草下面,笑容满面的驾车回家。 第21章 天气本来就热,梅画又从头到脚都被捂的严严实实的,再加上走的又快,气喘吁吁,他现在只觉得汗流浃背,裤腰都快被浸湿了,脑袋晕乎乎的,眼睛被纯净的阳光刺的睁不开眼,手还被艾奇死死攥着,真是浑身都难受死了,哦对了,还有那鱼腥味儿,强忍着又多走了几步,梅画实在坚持不住,胃里不知怎么那么不服帖,老是往上涌酸水,一个脚步没卖迈出去差点摔倒,梅画顺势弯腰干呕起来。 “唉?”艾奇只满心欢喜的往前走,并没觉察出梅画的不妥,手猛的一沉,他一转头,立刻惊了, “小画,小画,你哪不舒服?”艾奇急切切扶着梅画的手臂,另一只手轻拍着后背,明目的五官都要皱到了一起, “小画,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是不是那点心的事儿?以后咱不吃了,不吃了。” 梅画干呕了几下后感觉舒服多了,心里痛快了,可耳边的声音却吵的他痛疼,又想着艾奇是关心则乱,所以他难受的捏捏眉心,而后扶着艾奇站起来,双手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在艾奇再次开口之前出言道, “我没事儿了,就是热着了,中暑,中暑明白么?别那么大惊小怪的,行了,快回去吧,歇会儿就好了。”见艾奇还是担忧不信的傻样子,而且嘴里吵吵着回去就给他请郎中,心里顿时涌出一股烦躁和心酸交替之感。 路过艾美家时,两人商量把两袋子点心和一条鱼给放下,彼时艾美正在蒸窝头,夏天天热干粮也不好放,农家几乎两天就要一蒸馒头,像艾美家人多的农户,那就要一天一蒸了。 艾美手里把最后一个捏好的窝头放在帘子上盖上大锅盖,嫂么坐在小板凳上往灶里扔柴火,他现在肚子大,家里人都让着他,不叫他做这些家务,可总是待着也太难受,他这一怀孕,屋里里里外外的活几乎都是艾美操持,两人关系好,他能干的就帮着干点,不然艾美就太累了,自他肚子大气来以后,艾美眼见的瘦了一圈,不仅家里事事儿需要他伸手,就是他亲家的弟么也让他时刻挂念着,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做,还是大家出身,艾美作为已经嫁人的大哥又不能说的太狠,有好多次他看见艾美从弟弟家回来都红着眼圈,不过现在好像那两口子关系亲近了,没见昨晚上艾美从弟弟家端回一碗肉菜么,再瞧着他脸上的洋溢的笑容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就知道他这段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 梅画第一次来艾美婆家,一进院子便四处瞧看,嗯,院子跟自家差不多大,就是多了一个厢房,看着外面糊的整齐的窗户纸就知道里面是住人的。 艾美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见他们手上拿的东西,眼里满是欣慰和不舍,他知道梅画有一百两银子的嫁妆,可也禁不住这么花啊,弟弟弟么给自己送东西那是好事,是给他脸上增光,可他不能为了好面子就让两人无休止的花铜板啊, “你们怎么又买东西了,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以后都别买了啊,买了就自己留着吃,我这什么都不缺。” 艾美的嫂么张兰兰往灶里紧着扔了两根木材也扶着肚子站起来,跟着艾美出了门,他就在成亲当天见到过一次梅画,今天算是第二次见,心里默默嘀咕,真水灵,有气质,脸色也比那天好多了,可见小时候吃的有多金贵,这才养了几天啊养回来了,张兰兰听到艾美如此说,他也在旁边帮衬, “你俩听你哥的,多攒着点铜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们送东西知道是你俩的心意,可也得让你哥心里踏实不是?” 艾奇听到张兰兰如是说,他嘿嘿一笑,嘴里应承,“嫂么么说的是,我记住了,只是今儿去了趟镇里,就买了两条鱼,小画也说给大哥带一条,这个点心小画说也好吃,你们留着,饿的时候吃两块,好着呢。” 艾美心里眼里熨帖的很,这确实不像是傻弟弟能办出来的事,他看着梅画脸色发白,连忙让两人进屋坐会儿,早上熬的绿豆汤已经晾了,正好喝,他给每人到了一碗,只见梅画立刻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一点也没有嫌弃和轻视之意,艾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 梅画只觉的绿豆汤解渴的很,方才的燥火已然下去了一半,把碗往桌上一放,“哥你再给我倒上一碗吧,我都要热晕了。”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儿,艾奇立马不顾场合地秃噜出来,“哥,小画刚才吐了呢,他都中暑了,我还想着去找郎中给他瞧一瞧呢!” 艾奇一说吐,艾美和张兰兰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梅画的肚子,俩人不约而同的举动让梅画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要是他脑袋上装着烟筒,这会儿绝对都能欣赏到浓烟古滚滚,隐约还能瞅见中间窜出火苗! 从梅画和张兰兰一打照面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篮球一样大的肚子,要说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可再一想这就跟女人大肚子一样,就是换了个性别,他也就没有多少吃惊了,自己早就知道这事,只不过头一次见,难免惊奇不已,倒不会吓到,再说这种情况以后会经常碰见,如果总是心绪起伏的频率过高,他还过日子不,所以心里稍稍那么过山车一下,就恢复淡定平静了,不得不说梅画的心里承受能力很强,极其抗压。 “哥,嫂么,你们想多了,我真是中暑了,不过现在好点了,你们别听艾奇瞎咋胡,我哪那么弱了。” 艾美心里有期盼,可也知道梅画还没成年,所以他也不着急,梅画自小养的金贵,身体好,受孕想必也容易,不像他们庄户人家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艰难,自己的身子就是在他爹和阿么去世后亏下来的,不过现在是苦尽甘来了,在好好调养调养,用不了两年他也能当上阿么了! 艾美又给他倒了一碗,梅画捧起来就喝,艾奇被梅画说的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在一旁紧着叨叨,慢点喝慢点喝,生怕把人呛着。 艾美笑眼瞧着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心里更安妥了,张兰兰坐在另一边感同身受地拍拍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梅画喝完第二碗,放下东西,又拿着十个艾美第一锅蒸出来的香软的窝窝头和艾奇牵着手在艾美和张兰兰暧昧眼神中浑身长着芒刺回家了。 回到家一落座,梅画首先解开外面的旗袍,又脱了绸缎的白色里衣和衬裤,光着膀子只穿一件白色亵裤在屋里转悠,从柜子上拿过一把蕉叶做的大扇子,原地转悠的上扇扇下扇扇。 里裤布料轻柔,隐约能看出肌肉的颜色,被风一吹,布料紧贴着腿,露出他挺翘的弧形,梅画的肌肤白皙柔嫩,更突显肚脐眼上红色的孕环鲜艳欲滴,艾奇一进来就见到这个让人喷鼻血的画面,定定地呆愣愣地傻站着好半天,直到梅画翻着白眼拿扇子打他肩膀,人才缓过劲来,对上梅画戏虐地眼神,艾奇的脸上没出息地红了,眼珠子四处乱看,嘴里磕磕巴巴道, “小,画画,那个鱼我,我收拾干净了,你,要,要怎么做啊?”紧张地说完,咽下口水,咕咚一声,心里嘭嘭嘭直跳。 梅画不再逗这个老实憨厚的家伙,将手里的扇子往床上一扔就往外走,“炖着吃,红烧也行。” “画画,不行不行。”艾奇心惊肉跳地连忙后退堵住门口,黑眼珠从梅画胸前粉嫩的两点划过,有些燥热地说, “穿衣服,快穿上。”好家伙,这要走到堂屋不久被人看去了么?他家堂屋正对着菜园子,围着院子木栅栏并不密实,有心人往里一看绝对能看出些什么,笑话,他怎么能让自己夫郞光着身子满院子乱跑呢,他神经错乱了啊! 梅画微微一定,自动忽略了‘画画’二字,叹口气,无奈地转身回去穿衣服,气不顺,冲着人家艾奇乱嚷嚷, “我那套蓝色的衣服呢,这个红的留着你自己穿吧!” * 大白莲被切成了四大块,裹上面用油炸成焦黄,底油放入葱段和姜片,倒入自己调好的糖醋酱油等料汁,加入水,最后把炸好的鱼块放进去,小火炖着,梅画往灶里添上两根木材,等艾奇砸好蒜汁,他就把早上小姑送来的猪头肉和豆皮给切成薄片。 第22章 “小画,这里也放醋么?”艾奇捧着碗举到梅画眼皮底下。 梅画瞟了一眼碎成泥的蒜,点了点头,“放比这个蒜多两倍的醋,在倒上点香油就行了。” “唉,我知道了。”艾奇笑么嘻嘻地大力应和一声,转身照着梅画的要求去做,虽然他没见过这种吃法,可他对梅画就是有那种盲目的信任,而且最近还生出一种身心的依赖。 梅画拍了几瓣蒜扔进锅里,搅动搅动,又添了一根木材,准备大火收汁。 午饭很丰盛,对于一年只能吃上两三次肉的艾奇来说最起码是这样,看着冒着酸香的鱼,还有诱人流口水的一盘子肉,艾奇目光颤动,筷子举了好半天都舍不得下去。 梅画咽下一块嫩滑的鱼肉,好笑不已的斜愣他一眼,主动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能有六七片的猪头肉放进他的小碟子里, “快吃吧,以后家里会经常做的,你那些舍不得的留着的想法最好都扔掉,要记住越吃越有这句话,银子不是省出来的,知道么,别傻愣着了,快吃吧。” 艾奇颇有些心酸难受地盯着梅画看了看,嘴唇哆哆半饷,最后才用力憋出一个‘嗯’字。 梅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教给他,“沾着这个吃,去油腥。” “嗯!” …… …… “鲢鱼好吃,就是刺太多。” “嗯!” …… …… “鱼头你吃吧,我不喜欢,鱼眼吃了耳聪目明。” “嗯!” …… …… “鱼汤留着晚上喝吧,有点咸了,不是还有块豆腐吗,晚上放里面炖了。” “嗯!” …… …… 梅画吃过饭,喝了几口小炉子上烧开的水,舒服地哼哼几声就往床上一侧歪,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眼皮开始打架,屋里挺凉快,他也没脱外衣。 艾奇这顿饭吃的特别满足,最后把鱼尾吸溜干净,给梅画留了一整块鱼肉,打了个饱嗝,心里满当当的。 等他里里外外收拾完进屋,梅画已经打起小胡噜了,艾奇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眼含秋水地瞅了梅画半天,才把外衣裤脱了躺在床边边准备歇上一觉起来在去地里。 艾奇家院子里没有树,但紧邻着他家的院子外面的大马路上长着好几颗老树,听说从他爷爷那辈就有了,估计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老树发芽,叶子郁郁葱葱,根基壮实,三人围起来才能抱住,树上的知了麻雀都喜欢在上面安家,一窝一窝的,一到夏天别提多热闹了, 梅画说不上是被知了叫醒的,还是睡足了自然醒,反正睁眼的时候就听到堂屋有人说话,听声音的洪亮程度应该是个青年,估计是艾奇的朋友。 过了两分钟,艾奇掀开帘子走进来,他听见梅画醒来的动静,就让艾毫升等一下,他跟梅画一起去。 “有事啊?”梅画不得不问,心里实诚的人啥都往脸上写。 艾奇咬着嘴唇开心地点点头,眼里流光盈动,他拿过那套枚红色的衣服,余光瞟着梅画要瞪眼,急忙开口解释到,“画画,咱们要去里长家。”算是解释了为啥要穿颜色亮一些的衣服。 梅画一秒钟收起吓人的眼神,温和地问:“干啥去?”他不是好串门子的人。 “是你的嫁妆地划出来了,咱们去里长家按手印,拿地契。”艾奇帮梅画穿上袖子,又给他系上盘口,最后帮人梳好头发,打理的丽丽整整,中间还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 梅画莫名其妙,“什么嫁妆地?”他都没家人了,哪来的嫁妆,难不成还是朝廷给的么?还别说,他还真猜对了。 艾奇知道梅画忘了事情,便一五一十的给他讲:“官配哥儿都会按照品级在婚配时由朝廷划给田地当嫁妆,按理说应当是随着你一起进门的,不过当时咱们这的田地都满了,后来县衙给疏通一番,从另一处给调换了过来,这不,手续刚刚到里长家。” “呵!”梅画挑眉,颇有些意外惊喜,这也不错么。有田有房,粗茶淡饭,比不上前世的繁华浮夸,但也乐的逍遥自在。 梅画一掀帘子,入眼的就是一个长的人高马大的青年,目测快到一米八了,五官大方,眉眼正气,不是那种善于奉迎和做表面功夫的人。 青年一见梅画出来,立刻站起来,开朗地咧嘴笑道,“这是二嫂么吧?” 梅画微微一笑,有礼有度,他这会儿到记得自己再装女人,谨记矜持和笑不露齿是第一位。 艾奇紧随其后出来,亲切地介绍,“画画,这是毫升,里长叔家的大弟弟。” 梅画笑意盈盈,他感觉自己牙都酸了,“毫升你好。”这名字够有远见。 “哈哈哈,嫂么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就说话,我跟二奇从小玩到大的,就跟亲兄弟一样。” 毫升脸有些微红,不过架不住他豪气的男子汉作风,方才第一眼见到梅画惊叹的差点失礼,还好还好,毫升心里对自己说,不过二奇这小子也太好运了,取个夫郞都让人羡慕,难怪爹说二奇这小子一下地就干劲十足呢,他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个美人,天天喝凉水都愿意! 梅画惯会说场面话,三言两语就把毫升逗的哈哈大笑,豪气冲天,嚷嚷着要把梅画当亲弟弟照看。 三人说笑着往外走,艾奇心细地给梅画戴上新买的红色麻布帽子,又握着他的手走在毫升旁边。 里长家离着艾奇家里不远,走出五十多米在拐个弯儿就到了。 一进大门正碰见里长夫郞在院前剁菜叶子,脚边还放着水桶,里长夫郞艾毛毛正准备往菜盆里添水,转头的一刹那眼角瞟见一抹红,心下好奇,待正目一瞧,登时明了。 艾奇已经跟他打了招呼,艾毛毛也是性子直爽的人,艾毫升的脾气多数就随了他, “好好,快进来吧。”艾毛毛起身用围裙擦擦手,移向梅画的目光多了一分审视,极快的闪过之后,语意热络起来, “这就是小画吧,长的真好,你瞅瞅,咱十里八村也不出不了一个这样标志的小哥儿。”艾毛毛可不是那没有见识的眼界儿狭小的农家小哥儿,年轻的时候他就跟着自己哥哥出门贩货,由于胆子大,说话敞亮,性子和男人无异,碰见他的人都以为是汉子。 直到后来大了点,能看出来他是个小哥儿了,他家阿么就不许他往外走了,再加上艾东方两人都快到了成婚的年龄,他自己也就歇了上外闯的心思,不过即使后来嫁人,也跟着艾东方处理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只不过都是俩人躲被窝里说,他见多识广,人情来往和大事小情都处理的拿捏到位,着实是艾东方的一位贤内助,自然,看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梅画打小玻璃心玲珑窍猴子精,怎么会错过那一眼的不同呢,只不过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上天下地问心无愧,就算真有人拿移魂的事来说,那也得有证据才行,不然就等着他倒打三耙,吃不了爬着走吧; “叔么么您好,我是梅画。”跟着艾奇一起叫,总不会出错。 艾毛毛笑容里显露出真诚,“好,我就说是个好的,快进屋吧,别外面站着,太阳毒着呢。” 梅画另一个手里拎着两包中午买回来点心,心道,亏着多买几包,不然自己还真没吃的了。 艾东方听到动静已经从里屋走出来,见到二奇点点头,瞅见梅画,心里一顿,也笑着应承,艾毛毛责怪两人来就来还带东西,被梅画三言无语地说的开怀一乐,心里美的很,笑呵呵打开就吃,还叫着梅画一起。 艾东方瞅见自己夫郞毫不客气的行径,眉毛抖了抖,转眼跟艾奇说正事,把压在茶壶底下的地契拿出来,给艾奇,又拿过一个记账本子,让他和梅画按下手印。 梅画走过去看了眼上面的名目,心里明白,也跟着用拇指沾了红泥,妥妥地按下去。 艾东风瞅着梅画沉稳镇定,年龄虽小,做事却滴水不漏,心里给了较高的评价,另一方面也替艾奇高兴, “这二十亩上等田地,有十亩是水田,十亩是麦田,离你家现在的地不算远,是从县上划过来的,里面种着现成的稻子和麦子,都是你们的了。” 艾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啊,这是真的么,那,那……”没人来收么? 艾东方看了眼镇定自若地梅画,心下点了点头,对艾奇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是上面办下来的,说是给你们的,你们收着就行了。” 这事儿是县上的衙役来给送地契时特意提到的,衙役没有透露更多的话,但是整通话下来的语气确是对梅画流露出自然的恭敬和对艾奇的好命的赞叹,那种尊敬也可以称作是敬畏,完全是下属对上级或者是对有身份的人的才应当表露出来的。 第23章 艾东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有疑问,不过多年的处事经验和理智让他冷静下来,没有过多询问,反正梅画现在是他们村的人,不管怎样艾家村从一个月前就是他着一辈子的家了。 梅画两人走后,艾毛毛笑逐颜开地把糕点包起来放进柜子里,转身对进来的艾东方说, “我看二奇家的并不像芬芬他们传的那样高高在上的冷性子,这孩子有修养,进退有度,说话也让人喜欢,我瞧着挺好,还真对我的脾气。” “他说的话你得挑着听,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情况。”艾东方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茶,心里对二奇二叔做的事情想起来就头疼,偏那人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任他说破了喉咙还是那般,真叫人恨不得捶上几拳。 一说起他们家的事儿,艾毛毛则是难掩气愤,“我怎么不知道,只不过没见到真人前,什么人的话也得过过耳,这样等见面后才还会有考量和对比。”艾毛毛停顿了一下,往外扒下头,瞧着院子里没人,才靠近艾东方小心谨慎的问道, “你知道梅画亲家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虽说是官配,可是配到咱们这的人还真是少有。”他们这离着皇城远,坐马车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他们村子并不富裕,但凡有点家底能走动走动关系的都不会往他们这配人。 艾东方并没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家夫郞,只是这事衙门的人也不太清楚,他跟县里的管户籍的人能说上几句话,当时那人透露给他的话的意思是梅画的亲家官级很大,他父亲曾是当朝一品,梅画是嫡幼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是皇家的人,因为官级差的太悬殊了,还涉及到皇家,那个管户籍的人也只知道些皮皮毛毛,想要再多知道一些事情是万万不敢的,不过他偷着告诉自己说,上面特别交代下来,对梅画暗地里要妥善照管。 艾毛毛听说后便啧啧两声,叹气道,“官家的人看着威风八面锦衣玉食,实际上未必有咱老百姓的日子过的舒坦。” 两人知晓梅画的事情不能多说,所以念叨几句后就止了口,夫夫俩该干啥干啥去了,等艾东方慢悠悠地走到院门口,艾毛毛又扯着嗓子把人喊住,快跑过来拉着人说, “你让毫升带着二奇去看地行么?会不会怠慢了梅画,再说毫升毕竟年轻……” 不等艾毛毛说完,艾东方便打断了他,“你说的我知道,放心吧,毫升领着去绝对妥当,以后我这个位置要交给他,让他提前熟悉熟悉,跟同辈儿的打好交道,等以后也能多一些人拥护。” 艾毛毛仔细想了想自家夫君的话,觉得确实如此,便欣然同意,等日后毫升再做这些事情时,他自会从旁提点一些。 艾奇把梅画送回家时,正碰上大哥和哥夫说说笑笑地往他家这边走,大哥挎着个针线筐,哥夫扛着锄头,一看就是下地。 艾奇和梅画打过招呼,梅画自然也是头一次见大姑子的丈夫,这人的身材修长结实,浑身的腱子肉,透过薄衫隐隐鼓出来,肤色暗红,一看就是常年在太阳地里干活炼出来的,可能是年长的原因,讲话的口吻比艾奇更成熟稳重一些,样貌不算出奇,就是眼睛小,一笑更是眯成一条线,能看得出他和大姑子感情很好。 “哥,正好你来了陪小画,我得去地里一趟,小画的嫁妆地划过来了,毫升领我去认认,正好哥夫你陪我一起去吧。” “是啊?这么快!行行,你赶快去。周里你也陪着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儿也知道地儿。”艾美高兴的催促着几人快走,庄稼人靠地吃饭,当然越多越好,像他婆家就明显的人多地少,家里七口人,统共才十亩地,抢着干活都没活可干,他没出嫁前家里就两人还八亩地呢,要不是周里打小对她好,自他爹和阿么去了以后又经常护这他们兄弟俩,他还真未必能嫁给这么个穷人家,当时就是看的周里这个人了。 周里被自家夫郞安排事儿,一点也不觉得没面子,乐呵呵的答应了,还说晚上等他来接一起回家。 梅画和大姑子一起进院子,艾美走在后面顺手把大门阀栓上了。 两人相跟着回了里屋,梅画把帽子摘下来放到箱子上,转身就开始脱衣服。 艾美习惯性地坐到窗户旁的椅子上,抬眼就看见梅画豪气的作风,吓的他扔下针线筐上前两步揪着梅画已开的领口给合上了,瞪眼道, “小画你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你脱衣服这可怎么说的?”说完还扭身猫腰低头顺着窗户缝往外看,见栅栏外面没有人影才脸色好转,作势要给他重新系上。 梅画对他们这一惊一乍的古人守礼的行为已经完全免疫了,他笑着躲开艾美的手,嘴里求饶道, “大哥啊,我要热死了,你又不是外人,我就脱了外面这件,等来人再穿也行啊,再说你大门不是锁上了么?” “不行!”艾美唬的大喝一声,手指灵活的三两下就又给他系上了。 梅画:“……”大姑姐彪悍的时候太让人头疼了! 梅画苦着脸撇着嘴接过大姑姐递过来的蒲扇,狠命的扇! 艾美抱着针线篓子,拿出一个白麻布的鞋底和小锥子开始扎眼穿线,时不时的看一眼跟陀螺一样转圈扇风的梅画,唇边的笑意从未下去过。 梅画的这个身体毕竟以前是娇养的,没扇几下,手腕就又酸又麻,左右现在也不太热了,梅画把扇子往床上一扔,注意到大姑姐在那儿一下一下的纳着鞋底,还别说他是第一次见这种手工活,便感兴趣地往前凑。 “怎么?要学么?”艾美故意问他。 梅画哼了哼,拿过筐里另一个还没纳在一起的几个布葛板若有所思,半响过后,梅画拿着一个白色的葛板问艾美, “这个是用什么粘在一起的?” 只要梅画对家务活好奇,就说明他已经上了心,开始慢慢融入了,艾美心里妥妥的,认真细心的告诉他, “这是用玉米糊糊黏上的,也可以用白面糊糊。” 梅画明了地点点头,“粘几层都可以么?” “是啊,不过想要鞋做的结实耐穿,最好多糊几层,夏天的底子可以薄一些,秋冬的到是厚一点也无妨。” 梅画显然想到了什么好事,眉眼亮丽起来,“哥,咱家还有这布么?白色的?” 艾美对梅画口中的‘咱家’很受用,全身都暖洋洋的,“应该没有,我也不太确定,你俩刚成婚,怎么会有白布呢?不吉利。就是不知道以前我买的用来裁衣裳的还有没没有。” 梅画的性子说风就是雨,听大姑姐说有,立刻翻箱倒柜的找起来。 艾美瞅他急哄哄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只要小画心里有这个家,心里有艾奇,能把他当夫君,就算他什么都不做,艾美心里也知足了,顶多这家务事他帮着来干干,至于那些碎嘴的东家长李家短的话,不听便罢。 梅画满头大汗地把卧室里的两个红箱子全都翻腾一遍也没找出半块布头,除了新被子就是新衣服,梅画不信邪,冲着艾美道, “哥,咱家就这俩箱子啊。”不能吧,不是说破家值万贯么,这家明显有些年头了,零零捌捌的加起来也不止这些啊。 艾奇颇有趣味地看着梅画皱眉头的样子,不在逗他,“当然还有,都在外面的厢房里放着呢,不过里面都盛杂物了,你和艾奇成婚,这箱子是他亲手做的,反正家里的好东西都在里面了,”停顿一下,艾美又说, “哦对了,还有你的嫁妆箱子,都在东屋放着呢,不过我猜里面肯定没有。” “什么嫁妆箱子?”梅画一头雾水。 “我都用布给你盖着呢,靠南边墙的一排连着六个大红箱子都是你的,”心想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不过瞅着梅画谜楞的样子还真说不准。 “啊?”梅画一拍大腿,“我还真忘了,”说完就往那屋走,走两步又退回来,暴力地把艾美手里的鞋底扔进筐里,拉着他一起走,“哥你快帮我找,鞋底什么时候不能整。” 艾美被梅画一牵,心里顿时有如五味杂瓶倾倒,最后还翻了醋坛子,眼里鼻子里喉咙里都是酸酸的。 他是嫁出去的人了,本来就不应该常回来,更不会去主动瞧弟夫的嫁妆,跟梅画一起进门的几个大箱子被他用蓝色的新布盖起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个屋里,艾美瞧着紧紧拉着自己的柔弱的小手,用力憋气把泪花收了回去。 “唉?怎么还带锁?”梅画掀开布帘子,映入眼帘的就是比卧室里的箱子大出一倍的六个红色的箱子并排而放。 艾美帮着把梅画扇乱的头发顺顺归位,见状便说,“你去瞧瞧那个梳妆匣子里,还有你枕头下面,看看有没有?” “哎呀,我可真会找地方藏啊。”梅画嘬着牙花子,不痛快地又回去翻找。 第24章 艾美趁着梅画找钥匙的功夫手快脚快地把东屋的窗户和堂屋的门都给关上了,进来前还把门给插上了,他不知道梅画的嫁妆里到底有什么,总归是保险点好。 再说梅画是从皇城来的,当时去县上时,县薄曾好言好语地告诉他和艾奇要他们善待梅画,其实就算县薄不说他也不是那种苛责刁蛮的人,艾奇更是老实宽厚温和的,既然能托人递话照看,想必在给梅画找人家前他们家人就已经了解过了,只不过当时是再耳提命面一下。 梅画还真从床脚的褥子下面拿出一串钥匙,数了数,大的六个,还有一个小的,难不成还有一个? 梅画手举着钥匙直奔东屋,一时间倒没发现大姑姐的一通忙活, “哥,你快开开。”他不想说古代的锁自己不擅长,弄巧成拙就坏菜了。 看着梅画信任的清澈的目光,艾美心里舒爽的眼角都挑了起来, “这铜锁可够大的。”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用的,就这么一个锁也得值几两银子吧。当时衙役抬箱子的时候上面都系着红绸花,锁头倒也没外露,不然村子里早就当成新闻嚷嚷开了。 咔嚓一声,铜锁一开,艾美抽出锁芯挂到旁边,跟梅画一起掀开箱盖,顿时眼前一片眼花缭乱。 “这……”梅画不知想笑还是想哭,满箱子的五颜六色的绸缎布料还有刺绣轻纱,一看质地就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货,绝对的上品佳品。 艾美更是惊呆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呼吸都变轻了,生怕把东西碰坏,手指连向前探探的勇气都不没有。 “哥,咱们接着开吧,这肯定没有。”梅画撇嘴,不觉的有啥。 震撼中的艾美被弟夫的话音惊醒,手捂着胸口急喘两口气,估计他这一辈子也就能在梅画这看到如此奢华的缎品了。 第二个箱子打开,里面东西跟前一个一样,梅画泄气,第三个箱子和第四个箱子都是上等布里绸缎的棉被,最后两个箱子里都是各式各样的衣服,翻了翻,一年四季都有,梅画从里面拿出一件比量一下,明显比自己的身形大,想必是这家人给这个身体提前准备的,估计再长长就能穿了,还真是想的周到啊,梅画赞叹。 “唉?下面还有个箱子。”梅画把衣服往旁边一扔,扒拉扒拉盖在小箱子上的衣物,费力的抱出来,还挺沉,嗯,木头挺好,就这精工细料的箱子也能值不少银子。 “哥,快打开看看有啥宝贝?”梅画贼兮兮地,眼珠亮晶晶。 艾美瞧着他这精头精脑的样子噗呲一笑,摇摇头,“这是你的东西别跟做贼一样!”说着话手下却不慢。 梅画一扭头,心想,自己还真是贼,不对,呸呸呸,绝对不是,他一定是跟原主换了身体,那家伙跑去千年后才好命呢,自己多少宝贝东西啊都归那小子了! 箱子一打开两人愣了一下,梅画像寻宝一样把上面的红绸布掀开,两人登时真的愣住了, 两对极品翡翠耳环,两对飘絮翡翠镯子,两条翡翠珠子穿起来的项链,看尺寸绝对能绕脖子两圈还要垂到前-胸,再有四只翡翠簪子,镂花雕空,下面还带着挂坠子,样式各异,但绝对都是上等手艺。 梅画咽了口吐沫,心想他还真有身家了,拿开第一层,第二层红布盖着的是两套和翡翠同等样数的黄金首饰,亮橙橙的闪瞎人眼,只不过挂在脖子上的是金项圈,下面各坠了一个金锁,梅画特意拿在手里垫了垫,嗯,挺沉! 第三层是珍珠的,那个头,忒大。第四成到很实用,八个成人手大的金元宝,梅画拿出来摸摸,嗯,更沉,这几个加起来少说也有八百两,挨个拿出来摸了一圈解解馋又放了回去。 “诶?这好像能打开。”梅画眼尖,瞅见箱子底下一条小缝,手指稍稍向外使劲一撮,露出一个小暗格,把里面的压的实实的纸张拿出来展开看了一遍,都是一百两和五十两一张的银票,足足有二十多张。 艾美早就已经僵硬石化了,要说方才看到极致奢侈华美的绸缎他暗叹自己命好,这辈子不白活,可接下来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璀璨生辉的珠光宝气却犹如让他攀上彩霞云端,雾里梦里畅游旋转,已然分不清现实了。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见惯了穷奢极恶物欲横流的上层浮夸社会生活的梅画来说,也只是勉强能过眼,最初确实小小震惊了一番,但也只是几秒钟过后便恢复平静了。 梅画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好,想了想,又拿出一副珍珠耳坠和金耳坠,又带着一副金镯子和一只金叉,才把箱子锁好放回原位。 “哥这些给你了,拿去戴吧,我不要,放着也是放着,到辱没了他的价值。” 艾美被梅画一声‘哥’拉回了现实,还没喘匀气,又被梅画惊住了,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平时引以为豪的口才这会儿也淡薄地飘向了远方。 梅画不理会艾美的惊愕失色矗立不动,把东西放到他手里,又从装衣服的箱子里找出大一号的两套艳丽花色的轻纱罩广袖长衫叠好递给还在不知所措的回不过神的大姑子,这才把箱子扣上,不过临扣布料箱子时,梅画隐约瞅见箱子角落里有些银光闪闪的东西,好奇的拿出来一看,也是首饰,跟那些翡翠的路数一样,见里面还有一张字条,打开一看,明了,哦,原来这套银的是县衙出的。 “小画。”艾美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画,这东西我不能要,这都是你的嫁妆,怎么能……” 梅画盖上装被子的箱子,回身打断他,“哥,你也说是我的了,那我想给谁就给谁,你对我好,我也要回敬你,这是我的心意。” 艾美有些着急,“你的心我如何能不懂,哥就盼着你跟二奇和和睦睦,至于回敬不回敬的那到不重要,况且,我成天在家里做活,也没个出门的机会,我戴着这个穿着这个也没处去,让那些眼馋倒不知要拈多少酸吃多少醋,听我的,快放回去,这些都留着,可不能随便拿出来。”说完还神经兮兮地往外瞅瞅,生怕人听了去。 梅画诧异大姑姐的动作,这才注意到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嘴角不由地抽抽几下,大姑子做事够谨慎够周到,不过财不外露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见梅画没反应,艾美不得不语重心长的道,“小画,你知我是嫁过去的,你哥夫家里不宽裕,我婆么么又是个小性小气的人,我大喇喇的拿着东西回去,就算藏好了,可要是哪天说不准就被他们发现了,难免还要费一番口舌,我到没什么,可你的心意到让他们糟践了,这样吧,这些东西就放在你这里,等我用的时候过来找你拿,你看行不行?” 梅画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家的情况还真是如此,又见大姑姐感动难为的样子,梅画只好打开箱子,把东西接过来,不过留了一副珍珠耳环,又从那银饰品里拿出一对镯子, “这两样到不显眼,哥你戴着吧,年轻的时候才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人见人爱,等老了才装扮还有什么意思,给谁看啊,谁眼馋你就让他们嫉妒去,干嫉妒也只能过过嘴瘾。” 第25章 千里之外,皇城城郊有着一处占地极为广阔的雅致锦绣的庄园,依山畔水旁,一座大气磅礴的古亭中,一位和梅画有着容貌七分相的风华绝代明艳绝伦的男子,手持一纸密信,斜靠在奢华瑰丽的软榻上,泪眼朦胧,薄唇轻颤,纤细白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墨色的字迹,出神地沉溺在想象中,不断地轻吟, “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远处,一位身姿俊挺贵气逼人神态傲然的冷酷男子阔步凛然的直奔凉亭中走来,及至凉亭前,刚毅俊美的面容瞬间柔和,唇角掀起,嗓音卸去了冷冽, “怎么又哭了?” 话音落,人已走到软榻前,与其贴身而坐,长臂揽过那人丰满的腰身,轻轻揉捏, “小画很好,你要安心,我们给他找的人家必然不会欺辱他,那兄弟俩从小自强自立,性情宽容大度,小画嫁与艾奇断然不会受委屈,那艾奇性子最是憨厚温和,哥哥艾美也时常去帮助小画做家务,昨天传来的信儿说他们相处的很好。”只是梅画自己磕了头,忘记了过往。 “我知道,我知道。”梅羽长长的睫毛挂满了泪珠,他止住哽咽,如玉的面容展露笑颜, “有你的照看我很安心。” 男人轻叹一口气,柔和地说,“莫伤神了,仔细肚子里的孩儿。”男人取过他手中的锦帕替梅羽擦拭眼角的泪花, “小画是个有福气的人,定能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你也要照看好自己,不然你让小画如何能安心。” 梅羽轻轻颔首,贴靠在男人肩上,一手轻抚隆起的肚子,“就像你说的,他若一直如此,倒也是他福气。” 两人又静坐片刻,男人便小心地搀扶着梅羽起身,“旋儿该下学回来了,你先去睡一会,不然他回来又要吵你,我赶走他,你还埋怨我。” 梅羽眉间散去忧愁,拿这父子俩没办法,他轻盈一笑,嗔怪道,“你当父王的还跟孩子相争,哪有做爹的样子,旋儿才六岁,还小呢。” 男人冷哼一声不以为然,手臂紧紧搂着心爱之人缓缓前行,一手帮他拖着沉甸甸的肚子, “反正跟爹爹争抢就是不对,你先是我的王妃,然后才是他的父妃,这个顺序如何能颠倒,今天我非得好好训训他。” * 找了一圈想要的东西连个影也不见,倒是家底却增多了不少,梅画心情好,也不计较,只想着等那天去镇里再买一点。 艾美把梅画送给他的镯子和耳环仔细地塞进腰间的荷包里,这两样东西他没有再推却,不然就会冷了弟夫的心, “小画你到底要做什么?告诉我,后个我要去趟姑么家,他家离着镇上近,到时我给你捎点回来。” “嗯?哥你去姑么家干啥?表哥要结婚你去帮忙?”梅画一扭身靠在床杆上,心里有疑问也没憋着。 “我去送份子钱,咱们近亲,不会明面上写单子,有单独的一份亲戚礼单,都是提前写,我正要问你你跟我一起去么?”就是梅画不问他也要说,他和艾奇成了亲,自然也要出一份,艾美还想着他帮着把两人的份子钱出了,不过见梅画这家底和行事风格,是断然不许他代替交的。 这都是小事,梅画不以为意,“出多少啊?” “这个一般没有什么固定的,都是随心,按理说我们应当比二叔家少,不过瞧他那样子也出不了多少,咱家跟他家关系越来越淡了,如果看着他随份子,倒是辜负了姑么长久以来对咱们的一片心意。” 梅画自不清楚大姑姐到底跟二叔家有啥纠葛,不过冲那天在他家门口大呼小叫占便宜的人他就没啥好感, “哥你说出多少吧,我随你就行,去我就不去了,让艾奇陪着你去吧,顺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听姑么说那头定的日子还挺紧,肯定需要人手。” 艾美心里越来越得劲,谁说梅画性子冷,那是之前不熟悉,还不能让人有个熟路的时间么? “行,不过艾奇肯定放心不下你一人,别说他,就我也得挂着你,”艾美穿了一下针眼,想了想跟梅画商量说, “这样吧,雇上艾爷爷的牛车,咱们一起去,等晚上再一起回来,要是不忙咱下午就能到家,至于礼钱,咱们就拿一两银子,你说呢?” 大姑姐都这样说了,梅画也不好拒绝,况且他说的也对,放自己在家艾奇是绝对不同意的,就是他平常下地,都让常华和大姑子来看着自己呢,真是小心啊, “行,就听哥你的。” 两人一个做活一个想事,时不时的还闲聊几句,左右都是家长里短村子里的闲事,艾美在旁边叨叨叨,无非也是给梅画熟悉熟悉村里的大事小情。 眼瞅着太阳西斜接近黄昏,梅画从床上蹦下来,“哥,晚上你在这吃吧,家里中午做的鱼汤,晚上咱切块豆腐炖着吃,还有买的棒骨,别回去了。” 成天就俩人吃饭,忒没劲,要是在穿越前,他心情好的时候一天能换好几个地方。 “不回去?”艾美皱了皱眉头,想着家里的活。 梅画伸个懒腰,看出艾美的心思,不赞同,“少了你他们还不吃饭了?不能惯着他们,你越往后退人家就逼的紧,再说你们不都分家了么?要是不回去吃饭他们还多吃一口呢,你怎么知道人家高兴不高兴?” 梅画看问题透澈,一阵见血,“哥夫是个不错的男人,你俩过好就行了。” 艾美被他的不留情面的话震的呆了呆,然后回过味来,巧笑嫣然地说,“就属你精怪,伶牙俐齿。” 说完,就把鞋底板往针线筐里一放,拍拍身上的线头,“得了,我去做饭,等他俩回来我让周里回去说一声便是。” 两人先把院子里晒的被子拿出来,艾美点着院子里的小灶火开始烧水烫骨头。 “哥,里面是放土豆还是萝卜啊?”梅画站在厢房门口喊。 艾美拍拍手里的灰,站起身,“放土豆吧,对了,是不是还有干笋,也拿出来放一点吧。”他还记得梅画说喜欢吃笋,家里有不少都是春季采回来晒干的,准备留着冬天吃,或者天冷的时候拿去卖,也是一项收入,不过小画喜欢吃,那就吃了,左右也没多少。 艾美回屋掀开灶上的干粮筐,就还剩下三个窝头,合计了一下,准备一会用大锅炖豆腐时贴上一圈饼子,没想到娇生细养的小画到喜欢吃农家饭,不过为啥刚来的时候不见他吃一口呢?难道转性了?还是一直装矜持啊? 琢磨不出来,艾美甩甩脑袋,端着瓷盆去舀玉米面,甭管啥样,现在好了就行,要是光看以前,那还活不活了。 两个锅里都咕嘟咕嘟地冒着香气,梅画把切成方块的豆腐放进鱼汤里,艾美手指灵巧地啪啪啪在另一边贴饼子,已经是第二圈了,黄黄的颜色真诱人,梅画可耻了咽了好几次吐沫。 “呵呵,小画是不是饿了?” 梅画丝毫不觉得丢脸,盯着饼子直言不讳,“哥你的手艺很棒,我怎么也吃不够。” “哈哈哈……”艾美被他一板一眼地回答逗的笑的弯了腰,满屋里都是欢乐的声音,半饷才止住,气都喘不匀, “你呀你呀,真是个孩子,这有什么,又不是金贵的东西,想吃多少没有?”就怕你觉得粗糙咽不下去,这庄家食物怕你以前连见都没见过,这句话艾美没敢说出来,小画好不容易忘记了过往,他不可能没眼色的提起孩子的伤心事。 “小画你帮我再添点水,有点干。”艾美转移话头。 第26章 艾奇和周里认过梅画的嫁妆地之后就直接在地里劳作到天黑才往回走,周里家的地少,再说还有他爹和大哥,所以跟他爹打声招呼就帮着艾奇在麦子地里除草,浇水,俩人带着草帽弯着腰一拢一拢的走过,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射在人背上的热气跟打烙铁一样,就是这样的酷日当头俩人却从未停歇过,顶多是喝口水解解渴,大半下午都在地里忙活,等阳光的温度落下去时,俩人差不多已经挥汗如雨了,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比阳光还灿烂。 艾奇家现在是明显的人少地多,再加上田里的庄稼长的好,看情形估摸着今年指定能大丰收,要说往年他表哥表弟来帮着弄两天还行,不过今年一是地多了,二是表哥刚成婚,他抹不开面子让表哥扔下哥么过来帮衬,可他一个人又干不过来。 锄地的功夫他自己琢磨了琢磨眼前的事儿,想着回去跟大哥和梅画商量下,请哥夫帮着收庄稼,到时候按天计算工钱,左右都得雇人,还不如请亲戚,再说哥夫对自己一向挺照顾的,没必要越过他额外找人,那样倒是冷了情谊,生分了。 太阳渐渐落西山,余晖映满了半边天,艾奇和周里在地头坐了会儿就闲聊着相伴回家,一路上碰到都是扛着工具回家歇息的同村人,男人不好八卦,但碰上新鲜事大事情也会你一嘴我一句的闲侃, “二奇,这回你家可富了,有的忙了,合着现在你们家得有个二十□□亩地了吧。”一位三十多岁的长方脸,脸色黝黑的男人羡慕地问道,艾奇家的夫郞陪嫁二十亩上等良田已经在村里传开了,连那地里庄稼都给了他们,可真是羡煞了一大批眼红的人。 不等艾奇说什么,旁边一位年老的精神烁烁面色和煦的人接过去,说话慢悠悠地, “地多了是好事,收成多,日子好过,可也着实辛苦,二奇也得注意身体,你还年轻,虽然有力气,可不能为了庄稼什么都不顾,坏了身体可就什么都不值当的了。” 他是这帮小子爷爷辈儿的人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都看的开,艾奇兄弟俩又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打他小时候就喜欢这个沉默寡言心底实诚的孩子,这时候自然不会说些有的没的无关痛痒的话。 艾家村向来民风朴实,尊老爱幼,村民团结,风气正,这在镇里是出了名的。很少有那种尖酸刻薄不赡养老人的庄稼户,所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村子里上了岁数的人都会受到年轻人的尊敬喝爱戴。 因为乡村气息淳朴,邻里之间也都十分和睦,虽然盛行八卦之风,那也是闲来无事嚼嚼舌根,到真没有谁刻意的去说瞎话,诋毁他人,实在是除了种地和家务事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虽说信息传来传去变了味,但是大家的出发点毕竟不含恶意诬陷; 那些黑白颠倒,蓄意伤害的事儿在艾家村从未发生过,哪怕邻里之间有点小争吵,其中的过程和影响也不会上升到上纲上线的地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要真拿出来说道说道,顶了天了不超过碗底大,没的叫人看笑话,所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两天吵架的两家人准保能和好,连找人劝合都用不着。 “我知道了,大爷爷,您也注意身体,晌午别出去的太早了,日头毒得很。”艾奇向来尊敬老人,虽然不擅长巧舌如簧,可对于看着自己长大的爷爷辈的老人打心眼里尊重,说出的话全都透着浓浓的忠恳和坦率。 老人家一说话,周围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问来问去了,极其自然地大家又把话头转向了今年的收成方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又热闹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愉期望。 艾奇和周里回去后,周里又被艾美派回去跟家里打声呼晚上不回去吃了,艾奇舀了半盆子水在院子里洗脸洗手,除了脚上的泥,身上就是出汗多,他换了双鞋,又用沾湿了麻布里外擦一擦,顿时浑身舒爽,把外衣脱下来扔进水盆里,三两下洗干净挂起来,拿过竿子上昨晚洗的衣服套上,又去后院松了两垄地,这才回屋歇会儿。 饭早就做得了,艾美坐在板凳上纳鞋底,这双鞋是给梅画做的,用料和针脚他都颇下工夫,费神他到不怕,就盼着做出来以后梅画不会嫌弃,脑海中回忆着下午和梅画相处时他轻松自在的神色,艾美心里既满足又心安。 “哥,小画,”艾奇沉稳的走进来,瞅见梅画倚在床柱上,手里拿着那个死贵的小瓶子翻来覆去的不知想些什么,又看见大哥在对面一下一下地做活,眼里挣扎一下,还是身形略有僵硬地坐在炕上,离着只有梅画两巴掌的距离,他身上散发的香气都能闻见,心里蹦蹦跳,上身紧绷,就怕梅画当着大哥的面撵他,心有余悸地等了几个呼吸,小心地瞟见梅画只淡淡地看他一眼,目光又回到那个珍贵的小瓶子上时,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真没出息,就这么一下,后背都出汗了! 转眼就见大哥疑惑地看着自己,艾奇这才想起说事,“那个地我都看了,非常好,稻子和麦子长势喜人,比咱家地里的要高出两掌,谷穗也大,沉甸甸的。” “真的么?太好了,太好了。”艾美一听双眼立刻放光,随即喜不自禁地来回念叨,这样看来今年的收成肯定错不了,一定错不了,庄稼人日盼夜盼的是啥,不就是每年多打几担粮食么,家家户户地劳动力都放在土地上,能多打出一担来,就够全家人乐上好几天的。 艾美自己乐呵半天才想起梅画,结果正眼一看,人家坦然地纹丝未动的还在那摆弄那个巴掌大的小瓶子,方才的雀跃瞬间被他不关己事的态度给泼了半盆凉水,顿时无可奈何起来,孩子就是孩子,别看只剩一年才成年,可终究还没迈过那个坎,要让他一下子成熟起来那还真是奢望。 “小画,你听见了吧,今天咱家的粮食要大丰收了呢。”艾美也不管梅画能不能顶事,他是这个家的主人,自然有责任知道。 梅画无趣地把瓶子往旁边的盒子里一放,意兴阑珊地说,“知道啦哥,我听见了,不过这么多地你们想好怎么收割了么?” 梅画一说完,艾奇欣喜地立刻接上,“小画大哥,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个事……”等他思路清晰地把想法表达完,就眼神亮亮地不动声地等两人表态。 梅画左耳听右耳朵冒,对他来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了,所站立场不同,自然比重不一样,于是梅画装作正经八本地道, “我觉得行,不过光哥夫你俩肯定也忙不过来,表哥虽然刚成婚,但事情有轻重缓急,麦收一年就一次,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听姑么和表哥的,不能人家还没说什么呢,咱们自己先去拒绝,这么做不合适。你说呢大哥?” 这是梅画头一次发言关乎家里的大事,艾美和艾奇两人的聆听非常认真,听到梅画问自己的意见,艾美觉得自己的在家里的位置从来没动过,他仔细琢磨了下,然后说, “我觉得小画说的对,一是今年咱家地多了,要是咱们主动提出来不让表哥来帮忙,到好像咱们要防着姑么一样,虽然咱们出发点是好的,姑么也心里清楚,可架不住那些闲言碎语,有些话听的多了,即使明知那是捕风捉影,也不免心生疑虑,到让我们和姑么之间心生芥蒂,这完全没必要,我觉得小画说的对,眼前先不提这事,等麦收前几天看姑么意思,没有表哥还有表弟呢,再加上你哥夫,咱们紧着点时间,业务不了事儿。” 艾奇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弯弯道道挖心思的事本就不在行,这会儿听了大哥和梅画的提点告诫后忙不迭的点头同意,立刻表态, “嗯,我听大哥和小画的。” 艾美对自己弟弟的性子了如指掌,让他干什么活都不在话下,保证能完成的漂漂亮的,但要是找他商量点事拿个主意什么的,那可就得费老劲了。 他吭哧吭哧欲言又止的样子能急死个人,耗半天都未必能说出一句有用的,没办法,人太本分,骨子里都是厚道老实忠诚坦荡,而且性子死倔死倔的,认准的事儿十头老牛都拽不回来。 第27章 周里踩着轻快地步子,手拿飞着毛边的草帽呼扇着身上的热气,笑容八面地拖着锄头往家走,路上碰见蹲在大门口捧着碗吃饭的同村人还热络爽朗地打着招呼。 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家门前,他家的大门是在他和大哥娶亲时新换的,当初定做的时候还是他小舅子艾奇过来给帮的忙,他家的爷们要说种地那是把好手,要是说修个家里的桌椅板凳也不在话下,不过自家用是没问题,就是外形上不好看,拿不出手,跟人家专业的木匠活相比那还真是外行了。 “爹,大哥,我回来了。”周里把锄头放在正屋墙角旁的小棚子里,出来跟在水缸前舀水的父亲说话。 “嗯,那边弄完了么?”周里的父亲周大明,典型的农家汉子,个头没有儿子高,但也将近一米七五,脊背挺直,常年劳动的原因,四肢有劲,走路生风,他今年刚刚四十出头,一点也不显老,肤色像大多数的种地的人,黑里透红。 周里紧跑两步走过去弯腰拿过地上的另一个木盆,边舀水边说道,“没呢,不过剩下的也不多了,地交过来的时候板正的很,之前种的人司农的精细,我和二奇只找点边边角角就行,估计明个再弄上一日就差不多了。” 周里的大哥周实从园子里拔了一个圆皮紫茄子,听这话音时正好打开园子的栅栏门,他眉飞色舞地接话道, “这回二奇可发家了,白白得了几十两银子的收成。”他这话虽说听着让人皱眉,可一点嫉妒眼红的意思也没有,他们家兄弟亲和,没有因为成了亲因着鸡毛蒜头的小事而关系疏远,再加上他的夫郞和艾美的关系相处融洽,所以这话的意思到有几丝喜出望外的味道。 “我也这么说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二奇说他当时听这消息时也被这事炸懵了,还跟着里长确认了好几次呢。不过他的夫郞看着倒是平平淡淡的,说不上开心,也瞧不出伤心。”周里胡噜了几把脸,拿起旁边变了颜色的粗布沾湿了开始擦身上黏糊糊的汗液,心里琢磨着他还真看不透那个小夫郞。 “这话可不许到外面胡说去。”周大明洗过之后就坐在边上的小板凳上抽旱烟,听到二儿子的那个没有把门的嘴里的言语时便呵斥一声,官家的事可不是老百姓能嚼舌根呢,他这一辈子都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也盼着子孙后代平安富足,可不能因为遂不及防地的不走心的话就惹了官司。 周里大概也明白自个儿爹的心中的想法,痛快的答应一声,心里却想着他爹太拘言谨慎了。 周实在旁边听着倒不觉得有什么过激的话,不过亲爹既然开口了,他也不会没眼色的上赶着找骂,有意地转了个话头又说起来, “那你小舅子家的麦收怎么办?还是他姑么家的表哥来给帮忙么?”估计再添上一个人也未必够用。 周里换了盆清水又仔细地擦一遍,听了他哥的问话也不细琢磨其中的意思就说, “我也不知道,估计得雇人吧,到时候咱家弄完了,我去给帮几天忙,反正也不是外人,倒也省下雇人的银钱了。” 周大明拿着烟斗敲敲板凳,燃尽的烟灰抖出来一小堆,二儿子的话让他脸上的笑容加深,深以为然地吩咐说, “咱家收完了你就过去帮衬几日,那是美子的弟弟,又不是旁人,自己人干活也别生省力气,别到时候又添了力还不讨好,得不偿失。”自从艾美嫁过来以后,二奇就经常帮着家里做这做那,还经常送来东西,无非是不想让他哥哥在这个家里受委屈,日子难过。 凭良心讲,艾美是个好儿郎,对他老两口十分敬重,性子也爽利,家务活是把好手,做事情大气,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缩手缩脚可丁可卯的哥儿么;只是进门两年了肚子里也没动静,他的面上才渐渐冷下来,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不过怀孕这点兴许跟大儿郎差不多,没准也是隔上两年才有了呢。 “唉!我知道了,爹。”周里笑容灿烂地大大应一声。 周才手里来回翻着茄子玩,目光盯着二弟一便又一遍的擦洗,那个仔细劲儿,看的他直拧眉毛, “天都黑了,你还出门怎么的?比那小哥还爱捯饬,大晚上的给谁看啊?”最后两句甜兮兮的,眼角飞着桃花。 周里才不管大哥的调侃八卦,披上杆子上的干净衣服,回身对周大明说,“爹,我和美子晚上在二奇那儿吃,您跟阿么说一声吧。” 周大明正往烟袋锅子里塞着烟叶,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下,点点头,然后叮嘱道,“早些回来,这一天也乏的很,夜里歇息好了白天才有力气干活。” 周里嘴里大声应着,走前儿和周实拳打脚踢的比划两下,在周实气哼哼的笑骂声中扔下人飞快的跑了。 “爹,你看他,多大了还跟我打架,我从小就被他欺负,到现在了还不放过我呢。”周实的嘴闲不住,又爱挑事儿,实力有限每次还都占不着便宜,这次又被周里收拾了一顿,便气闷恼火地向周大明告状,他才不管自己是二十还是三十呢,别人爱笑话就笑话,敢情疼的不是他们了。 周大明两只眼角的皱纹堆起来,笑眼眯眯着,深深地啄了一口烟,看着在他面前撒欢打闹的两个大小伙子,心里满当当的别提多美了,嗯,再大也是他儿子,打打闹闹这才叫一家人,和了一辈子稀泥的周大明接着干老本行,不偏不倚地说道, “你打回来不就得了,你比他大两岁呢,光吃饭不长力气。”这会儿还有点架秧子煽风点火的架势。 周实拒不承认自己饭量大,不乐意道,“爹,我活做的还多呢,对了爹,你让阿么做饭的时候多放点油吧,你瞧着二奇这几日脸色明显亮堂了,脑门子都发光,我瞧着都刺眼,我听着二弟说他家做菜可舍得放油了,你看昨晚上美子端回来的那盘子菜,盘底一层油,再说了,夏天大家本身就吃不多,每天还老流汗,不补补身体不久跨了么!” 周实瞧着自己爹的脸色一点发怒的征兆没有,咽了口吐沫接着说,“再说了爹,咱家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吃食上没必要太苛刻了,吃的精怪,身体也好,您和阿么才能健康长寿,与其累病了累坏了身子吃药,还不如把那铜钱提前换成吃食补了身子呢。” 周大明纹丝不动地默默地抽烟,写满沧桑疲惫的眼神望向远方,大儿子的话他全都听在心里,只是他年轻的时候太苦了,一辈子精打细算惯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儿子成了家,家里添人进口,这些年也省下不少嚼头,而且他们每日都有进项,就是在吃能吃多少?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在活着时候才能看到子孙满堂么,抠抠搜搜的日子就能过好了?也不尽然。 周实说完那些早就憋在心里的快要长毛的话就不言不语的静坐在周大明身旁,看着亲爹凝神蹙眉,心里有些不忍,觉得自己鲁莽了,让爹为难了,正准备要说些什么要圆回来,就听周大明做了决定, “你说的有道理,这事我跟你阿么说。” 周实,“……”他爹啥时候这么果断了?不是要仔细斟酌思考几日才应该做决定么?作风习性也是可以轻易改变的么…… * 梅画学着艾美的手法把锅贴铲到小筐里,满满的两小筐,色泽金黄,咬一口满嘴留香。 鱼汤炖豆腐成了两大盘子,中午留的一大块鱼段被分成两块,装进了梅画和艾美的碗里。 艾美从外面的小炉子上把铁锅端进来,成了四大碗的骨头土豆汤,梅画坐在一旁调拌白菜丝。 饭菜做得早,到吃饭时已经温热了,这个季节入口感正好,周里第一次和梅画同桌吃饭,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动作拘束,手脚都放不开,主要是梅画的形象气质和这个土屋太不搭配,他一时也接受不了这硬要搭在一起的违和感。 手臂僵硬地吃了几筷子后,见艾奇和艾美都特别自然,梅画表现也落落大方,神色间不见轻视和清高,饭桌上有说有笑,氛围轻松,他才放缓了身体,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艾美早就注意到周里的局促不安,他认为还是应当让他切身感受梅画的平易近人,别人说的再好也不如亲身体会,所以他只和平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感觉到周里全身不再紧绷了,他嘴角的笑容开的也大了起来。 “小画,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搭配的菜呢,嗯,味道真不错,还有这个拌菜,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艾美眼里满满的惊喜,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大少爷的厨艺也这么高超,难不成管家里的子女连做饭都学么? “哥,小画做的饭食其实比你做的好吃,那个你别骂我啊。”艾奇强忍着说出来,又怕大哥拿筷子敲他,说完后连忙捧着碗往后躲。 艾美瞧他这故意畏缩的样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磨牙,“臭小子,以后别想吃我做的东西。” 周里放下筷子打圆场,他把艾美伸出去的手小心地板回来,细细地摸了两下才不舍地放开,嘴甜地说, “他不爱吃我爱吃,以后你都给我做,我最喜欢了,多少我都能吃了。” 艾美被周里猛然间的性情变化和不顾场合的暧昧惊的七荤八素,顿时羞红了脸,后脖颈都遭了殃,粉红一片,心里锣鼓齐鸣,嗓音都凑热闹地在打颤,过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羞愤地轻呸一声,嗔怪道, “哪都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当着小舅子夫妇俩的面被骂,周里也不觉的丢人,他就喜欢艾美这敞亮直爽的性子,少见的娇羞,周里贪慕地看直了眼,他越发的得寸进尺道, “咱俩两口子,我怎么不能说话,你打了人手也疼,我不也心疼么。” 周里不寻常的两句话完全颠覆了他在艾美心中树立的敦厚老实仁善可期的形象。这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周里么?艾美扪心自问,这可真是看走了眼了。 他以前还真没发觉周里这么能说会道厚脸皮,两人打小就认识,后来又走的近,再后来成婚,周里给他的印象一直是表现的规规矩矩,温纯体贴,就是晚上做那种最私密最亲密的事情的时候也都没说过这么露齿的甜言蜜语,只知道用力蛮干。 不过每次亲热时周里的情绪都特别激动亢奋,往往到了第二天他的后腰都得酸疼好一阵才能缓过来。 那种疯子似的冲劲和眷恋就好像俩人百八十年没见一样,别提多黏糊了,不过再怎么说那也只是表现在行动上,可今晚是怎么了?难不成这人还转性了?还是骨子里本来就有着花花道道只是没激发出来啊。 第28章 周里一看艾美眼神中不断变化的光亮就知道他又胡思瞎想了, 当初为了追求艾美可是费尽了心思, 为了表示自己是一个忠诚宽厚温和的好夫君, 他可是在艾美面前隐藏了好多真实性子的另一面。 当然他并没有说瞎话欺骗人, 自己确实非常喜欢艾美, 很爱他, 身为汉子他也是一个知冷知热疼夫郞的人, 只是周里唯恐艾美觉的他爱玩爱闹不稳重不可靠,所以才把外向性子这面给隐藏起来,每当束手束脚时间长了, 憋的狠了,他就去山上撒欢逛荡一圈,心气顺了, 还能打点野味回来, 散了闷气,积攒的火力快速消散, 全身畅快淋漓, 精神舒爽, 他才能继续的装扮成温和忠厚的好夫君。 毕竟第一次和梅画坐在一起吃饭, 艾美心里纵然有狐疑, 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夫君在弟夫面前失了脸面,两人关起门来怎么吵闹都行, 周里毕竟是男人,男人都有强烈的自尊心, 好面子, 他不能让周里在弟弟面前下不来台。 想通了这一点,艾美快速的调整自己的表情,白楞周里一眼,不再搭理他,转头和梅画说别的事。 夫妻间的小情小调在梅画看来很正常,也不认为大哥两口子在饭桌上眉来眼去有啥失礼的过错,他又不是古代人,没那么多规矩讲究。 吃过晚饭收拾了桌子,艾美又在院子里歇了会儿才跟周里两人回去,艾奇送出门就把门阀栓上了,扭头回去给梅画烧洗澡水。 屋里长着煤油灯,梅画只穿了一条白色里裤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如绸缎般柔滑的黑色长发散落在床铺上,隐隐地发着暗光,衬着他的肌肤更加雪白凝华。 艾奇这两日虽然见多了让他全身血液奔腾倒流的美景,但却一直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享有抚-摸,别提有多难熬焦心了,当然睡梦中自认为的不经意间的触碰根本就不能算! 夜晚温度降下来,屋里不算热,可艾奇却觉得空气一点也不畅通,几乎都凝固了! 他转身出外在院子里直愣愣地走了几圈才觉得又活了过来,身体也能自由活动了,这才重新撩起帘子进屋。 “小画,水快烧好了,你穿上衣服去洗澡吧,头发洗不洗?”要是洗的话我去帮你! 艾奇藏着私心,不敢直视梅画,虚着眼瞟过床边,大步走过去,翻开箱子边给他找衣服边问。 “嗯。”梅画懒洋洋地翻个身,脸冲着床外,头发梢扎的他后背痒痒,心烦地朝后腰上抓抓,不痛快地想头发太长了真是累赘,他抓的挺用力,没几下后腰上都是一条条指甲印子,咋一看跟受了刑一样,触目惊心,这怨不得梅画,实在是这个身体的皮肤养的太好了,稍微一碰就红,痕迹还特别难消,没看他脑门上的淤青到现在还明晃晃地存着么,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痒痒病传染,他这一挠整个后背都痒了起来,上下抓抓还不顶事,中央那块自己的小短手又够不着,顿时一阵烦躁, “艾奇,你帮我挠挠后背,我够不着,快点,痒死了。”有人不用是傻瓜。 “啊?哦,好,好。”艾奇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把眼前的话从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忙不迭的连声答应,手里端着几日前大哥新给梅画做的一身青色麻布里衣手忙脚乱的走到床边,直挺挺地坐下。 把板正的衣服放在床边,手指哆哆嗦嗦地轻轻撩开散在后背上的丝滑的长发,呼吸都变轻了,可谁知下一秒心就被很很地揪了一下,后背两侧和腰上的纷杂错乱的手指划痕清新醒目,直逼他的眼角,虽然知道这是梅画自己弄的,也不会疼,可他看着就是难受,心痛,咬了咬牙,犹豫着开口,祈祷不要被拒绝, “画画,以后后背再痒,我来帮你,你别自己弄了。” 梅画趴再床上有点昏昏欲睡,他是沾枕头就着的类型,要不是等着挠痒痒和洗澡,这会儿早就见周公去了。 脑子不清晰,自然也没发觉艾奇的语气和情绪变化,有人给服务他当然乐的省心省力,当即开口应承, “好啊,免费的为何不用。” 艾奇期盼间只听清了一句同意的话,心里就飞扬起来,方才的酸涩被惊喜取代,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仔细检查了下自己的手指,确保干净没有污泥,才慢慢地落在肖想了很久只有夜里梅画沉睡时才敢轻轻碰一小下的脊背上,他不挠,只是缓缓的揉按,就这样即使在他抬起手指时,方才的那一处还是落下了手指宽的红印,但相比梅画自己挠出的印子,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望着眼中光滑的裸-背,艾奇脑中瞬间又闪过当初两人洞房时的美景。 他知道梅画与他成婚并不情愿,那是形势所逼,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让这个俊俏清贵的官家公子能嫁给他喜欢上他,他只要两人能够相依相伴的过好日子很知足了。 当晚掀盖头和饮交杯酒时,梅画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喜悦,这些他都能理解,并且感同身受,要不是第二日有官媒来检验孕环,他真的不会在梅画不认同的情况下和他圆房。 还记得当时给梅画解开嫁衣盘扣时自己的心和手一直都是颤抖的,而梅画也一直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帘,自己知道他心里难受,压抑,痛苦,可这件事不得不做。 除去绾髻的金步摇,如瀑黑发倾落在凝脂如玉的肌肤上,如此曼妙清贵的美人,令艾奇登时就看直了眼,僵住不动,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接下去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房间里燃着两根手臂粗的红烛,烛火一跳一跳的,仿佛是在欢呼跳跃,庆祝成婚之人幸福美满,红色纱帐早早地垂下去了,艾奇手脚僵直地徐徐地把梅画放倒在床铺上,生怕自己磨成了厚茧的手指把他弄疼。 他缓缓地附上自己,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名贵的珠宝一般亲吻梅画的脸颊,双目,额头,而到了那片粉嫩光泽的双唇时,他只是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他能感觉到梅画微颤的身体,同时传递着紧张不安和不甘心,他不想强迫他,不想被梅画讨厌,他甚至不敢去看梅画的身体…… 那天晚上的过程并不美好,并不尽人意,他初初人事,没有经验,心里又装着事,夫郞又算不上配合,始终冷冷淡淡的,说不上抗拒,却一点也不心甘情愿,本应该热情兴奋让人终生难以忘怀的洞房花烛,在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对撞下,草草结尾。 艾奇对梅画一点埋怨责怪都没有,相反,他认为是自己能力不够,他还没有机会表现出自己会是一位好夫君,虽然以后的日子离不开粗茶淡饭,但他绝对不会让梅画受一丝委屈,一定让他快快乐乐的生活,不让家里琐碎的事情烦扰到他。 梅画舒服的轻吟一声打断了艾奇回忆的思绪,瞧着梅画毫无防备和戒心的侧脸,又想到他这两日真性情流露的亲近和对待自己家人才会耍的小脾气,艾奇的唇边挂满了笑意,呈亮亮的眼中盛满了宠爱,浑身上下萦绕着从未有过的舒心如意。 艾奇的按摩手法虽然不专业,但是粗糙的手指磨磨蹭蹭的还挺舒服,梅花惬意的哼哼地几声,不客气地指挥人道, “你把脖子给我捏捏,有点酸!”大少爷的享乐主义思想又蹦出来了。 “好,好。”对于梅画的要求艾奇乐不颠的欣然接受,手掌贴着几乎无骨的脖颈,粗粗的指头在耳后两侧换换按压。 “哼哼哼……” 又过了将近不到一刻钟,艾奇便把梅画唤了起来,炉子上的水早就烧开了,在等下去估计得干锅了。 “啊呀!”梅画毫无形象地伸个懒腰,眼睛谜楞愣的没有神采,粉润的双唇撇了撇,嘟囔道,“真不想洗,一点力气也没有,我也没干什么,怎么浑身没劲儿啊。” 艾奇抓住机会美滋滋地给人穿衣裳,哄着人说,“肯定是今天去镇上热到了,画画你没力气我就抱你去吧,我给你洗,而且你的头发长,以前都是我帮你洗的。” 等不到拒绝的话,艾奇心里甭提多乐呵,瞅着梅画倦怠的样子,艾奇也不给人穿鞋,直接抱起来就走。 沐浴用的麻布和凉水他都准备好了,艾奇轻松的抱着梅画健步如飞,将他放到厢房的椅子上,手脚麻利的去提开水壶。 连着烧了三壶热水,全部倒进了浴桶中,艾奇用手试了试水温,有点烫,原想着泡一泡对身体好,谁知梅画的脚丫子刚碰倒水立刻嚎开了,人也给烫精神了, “你是不是没放凉水啊?”热气都快把他熏熟了,就这样还把他往里放??这人到底想干啥!! 艾奇手里一紧,用力抱住怀里的人,生怕把人掉进去,急冲冲的又赔礼又解释,就连怀里的人光着身-子他也没心情胡思乱想了, “我放了放了,就是放的少,我想泡澡对身体好,所以,所以……”所以没出来…… 语无伦次的道歉声,让梅画心里有点不得劲,怎么感觉自己跟奴役人的霸道老板一样,啥也没干还挑三拣四的,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你先把我放下来,再去对上半盆水,热水泡泡是对身体有利,可这也太烫了,现在还是夏天,真没必要整这么热。”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憨厚实心的艾奇特别听话,稳稳的把人放在椅子上,扭头火烧屁股一样拿着盆子就走。 瞅他这个疼人的架势梅画心里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反正俩人这辈子也分不开了,那就和和美美的过吧! 即使对了半盆水还是有点烫人,所以可以想象方才那水的温度! 梅画闭着眼哼着歌双臂交叠趴再浴桶岩上,头发被艾奇用红头巾抱住了,现在他正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搓背,别提多滋润了! 感觉到那麻布到了腰处就停下来了,梅画不乐意,“你别光顾脑袋不顾不屁股啊,接着往下,我腿还没搓呢!” 真当自己是大老爷了! 第29章 厢房里的景色香艳极了, 艾奇本来难受的就浑身燥热, 喉咙发紧, 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的水哒哒的, 眼前逼人犯罪的美景刺激的他头皮发麻, 再加上梅画无意中若有若无的销魂蚀骨的魅音, 艾奇只觉得他被人捆绑住手脚放在熊熊烈火上烤一样! 好容易擦完了后面, 这比下地干一天活还累,艾奇用手揉揉酸胀眼睛,心想自己果真是一位疼爱夫郞好夫君, 这要是放在别人家估计夫郞早就被压在身下行那事了,只有他这么忠厚的人才会为了夫郞的意愿着想从而苛责自己吧。 梅画虽然年龄不大,但发育的很好, 从小到大营养均衡, 吃的都是玲珑食,稍微头疼脑热就是珍贵药材温补, 平日的饮食讲究巧而不多, 繁而不杂, 真真是华衣美玉堆出来的公子哥儿。 他皮肤上的汗毛孔细到不可见, 整个身体莹白如玉, 私-处的小东西更是胖乎乎的白里透红,精致小巧的顶端只微微露出一个头, 上面镶嵌了一条极其微小的缝隙,不细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虽然梅画皮肤上没有多余累赘的毛发, 可□□的耻毛却出落的尤为茂盛,整个一片的三角地带几乎都被覆盖,毛发细而短,柔而亮,艾奇曾经趁着梅画酣睡时偷偷比量了一下,竟有他一个手掌的宽度之高,比量完之后他做贼心虚的翻身而睡,结果做了一晚上美梦,害的他第二天天不亮就惊忙慌乱连加害臊羞耻地去外面洗裤子,这还不行,非得恶狠狠地痛骂了自己一顿后才觉得敢面对梅画干净清澈的眼神。 “画画,前面你自己擦,我去,去给你端水洗头发。”艰难地说出口,难为情地垂着脑袋等着梅画的指挥。 往身上撩泼了几下水,皮肤立刻红了,梅画懒洋洋不耐烦地哼唧,“还洗头啊,真是麻烦呢,这么长得多长时间能干啊,我都困死了呢。” “马上会干,今儿黑夜有风,洗过之后你在屋门口坐上两刻中保准能干。”艾奇言之凿凿。 “哦,好吧,那你去吧。” 艾奇如临大赦般逃走…… 又等了十分钟艾奇才满面通红的端水进来,也不看梅画,直接把水放到和浴桶平齐的椅子上,让梅画后仰身体靠在桶边,一下一下地认真仔细的给他洗,过手的长发又柔又顺,他已经洗出经验了,连着换了三次水才拿过干麻布擦干包起来裹在头顶。 “小画,我给你擦身上,然后你就去外面坐着,凳子我都给你放好了。” 终于解脱了,梅画哗啦一下站起来,张开双臂厚颜无耻地等人服侍。 虽然很难让人把持住,可对于梅画毫无保留的亲近和展露身体,艾奇早就喜的心花怒放了。 “行了,你快洗吧,我自己出去。”梅画解开头上的包巾甩给艾奇,还没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搓背?”礼尚往来嘛。 “啊?不,不,不……不用!”艾奇瞪大眼睛吓的连磕巴带摆手,他可不要梅画发觉他的异状,不然他真的要抬不起头来羞愧而死了。 “哦,那你需要什么就招呼我。”心想古人还真是礼义廉耻排第一次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人,怕个什么劲儿! …… …… 算是一夜无话,梅画来了两三天时间差调也整过来了,他本身就年轻,睡眠质量好,只要够了八小时准保自然醒,醒了就躺不住,今天他几乎和艾奇同时睁开眼,瞅一眼窗外,天刚蒙蒙亮,屋里还有点发暗。 梅画睡觉不老实,此时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正大开四方毫无形象的搭在艾奇的身上,再加上他没穿衣服,艾奇也只是穿了一条里裤,两人的身体几乎无缝隙的紧贴,艾奇醒来后就一动不敢动,他这两天已经习惯梅画睡姿的变化了,所以也不惊奇,只是怕吵醒梅画,所以想等会再慢慢移开,没想到梅画今儿也醒的早,生怕他面皮薄不好意思,连忙开口说话, “画画,时辰还早,你在睡会吧。”歇了一晚上,一开口的声音有点沙哑。 早上的空气有点凉,梅画往腰上拉拉被子,眨眨眼睛,身子又拱了拱,囔囔道, “醒了,不困了。” 觉察到自己的姿势有些不妥,梅画的腿又动了一下准备拿下来。 “哼!”艾奇身体突然抖动一下,鼻腔里闷哼一声,僵住身体不动。 动作幅度太大,梅画讪讪一笑,他忘了两人身高的差距,结果膝盖正好碰到男人脆弱的地方,而且还是早上蓄势待发时,真让他头疼! 不过紧接着下来就是心痛了,因为自己的老二还是软乎乎的一团,昨晚啥样今天还啥样,不对,应该是自从他换了身体以后他家老二就没亮出来过! 要说前两天他还认为是灵魂和身体契合度不够的原因,可现在他真有点深深地怀疑了。 梅画蹭的一下坐起来,被子从腰间滑落,长发披散在一侧胸前,另一侧的红缨粉嫩如花蕊,配上他标准的爪子脸,肚脐处红亮泛光的晕圈,真真的一个勾人的小妖精! 不过梅画现在真没心情关注其他无关的事物,他目光停留在艾奇茁壮霸气的硬物上,也不知怎么想的,下一秒一手拽掉了他腰间的裤子,火急火燎的往下一拉,梅画心里一惊,太他妈的让人羡慕了!不想想想自己之前的那个身体与眼前的东西相比毫不逊色时,心里才妥妥的觉得满意,不过下一刻又跌入低谷,梅画冷眼瞅着自己腿间安稳沉睡的操蛋玩应,立刻觉得方才的美好的一切都是幻影! 艾奇手脚冰凉地还处于惊呆中,他僵着身体纹丝不动,只觉察到梅画现在的情绪十分不稳,目光明明灭灭,脸色冷冰冰,甚至有点扭曲,嘴角倾斜上钩,典型的怒火冲天前的征兆。 艾奇感觉自己心脏都不敢跳动了,呼吸极力变轻,要是能不喘气他真的不愿意喘,至于挺晾在空气中的命根子,也在梅画的凌厉怒视的目光中渐渐萎靡……,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惹怒他了! 梅画脑海中天人交会半饷,最终深吐一口,竟有些难看别扭地冲艾奇道,“我病了,你去找个郎中吧。” 一听这个,艾奇立马坐起来,气息恢复了,心律也齐了,还隐隐地越跳越快,他顾不上别的,大手小心的试探的接近梅画巴掌大的小脸,见人没有推拒和嫌弃的神色,才慢慢地附上,心疼的说, “画画,哪不舒服,你告我,我马上去叫。”小画面色红晕,言语清晰,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难道是内里的原因?他看不出来? 梅画觉得大家都是男人,而且艾奇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了,所以也不想避讳他,有些恼火的直言道, “这里,起不来,可能以前受过伤,我不记得了,你去找个中医给我看看,吃点药,早治早好。”这没什么丢脸的,方才是他急火攻心了。 梅画一直注视着艾奇,所以看到前一秒还担心紧张下一秒就面色古怪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艾奇时,只觉得自己有什么事被蒙在鼓里。 每当被梅画一脸冷冰冰地高深莫测的目光肆虐时,艾奇都觉得自己畅游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且这事儿他觉得没有瞒着的必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画画,你听我说,你没病,身体十分健康,你这不是病。” 梅画的眉头皱的能夹死好几只苍蝇,紧接着就是晴天霹雳,随即他只能看到艾奇的嘴唇一张一合,剩下的都如过往云烟了! 第30章 什么?! 我草!!! 真他妈的…… 在如惊涛韩狼般的难以置信和无力挽回中, 梅画坚如磐石的小心肝被惊雷劈成一了一地碎渣渣, 二等残废这个几个大字犹如挂着霓虹彩灯跟飞机螺旋桨是的突突突突的在他浑浊不堪的脑海中飞旋, 过了不知多久, 梅画自我唾弃地任命似的直挺挺地倒下, 翻身, 裹被子, 无脸见人,自我疗伤…… 这简直就是陨石降临!不给人活命的勇气! 屋内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一样,只留下轻微的呼吸。 …… 所有的力量仿佛被抽干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再次感受到温暖的空气将他包围,才想到外面还有一个人等他, 梅画不得不延口残喘奋发图强把破碎的心拼凑起来, 虽然完好如初,却透着冰凉和孤寂。 谁能有他悲催啊, 谁能有他命苦啊, 麻痹的一辈子只能被压了, 想去泡个妞解解馋都他妈的没那硬件条件, 老天把他弄过来是纯粹是为了娱乐他吧!!! 就在艾奇抓心挠肝搜肠刮肚的找词准备安慰人时, 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骤变激的惊愕当场。 ……反正也就这样了,梅画自认为是个大丈夫, 拿得起放的下,就算他把自己阉了也改变不了现状, 心里的伤痕迅速被自己独有的颠倒乾坤的承受力和修复能力完美治愈, 同时他现在需要外在的力量给他安魂定魄。 于是,苦着脸,瘪着嘴,拉着眼皮,大义凛然的掀开被子投入他这辈子都要相濡以沫的男人的怀抱,寻找支撑…… 怀里突然涌入那个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心尖尖上的人,肢体的动作快过大脑的命令,艾奇目瞪口呆地把人紧紧抱住,紧接着是满腔的欣喜欲狂,一种失而复得的难言之欲萦绕全身,他一手正好托住圆滚滚白花花的屁股,刹那间,心田里那片久未逢甘露万分枯寂和饥渴的花丛一时间如沐春风,百花齐放,斗艳争香,迎风摇拽。 美妙及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令他感到举步艰难的事情了! “画画!”艾奇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嗓音微颤,他不想打破期盼已久的这一刻,可他就是想叫他,眼中鼻中都是梅画的味道,等不到回答,艾奇把自己手臂又紧了紧,等心里稍稍平静一些,才尝试性的亲吻梅画的紧贴着他的耳根。 …… 艾奇的身上散发着男性的阳刚之气,只是梅画的这个身体还未成年,一时感受不到那份碰撞和魔力,而梅画的灵魂又是纯爷们,虽说异性相斥,可结果跟这个身体一融合,两厢到中合起来了,再加上前前后后致命般的打击,梅画这时候也只顾得上单纯的寻找依靠了! 事已成定局,梅画不是那种担不了事,浑浑噩噩给自己找罪受的人,发泄了一通,感觉又重新活过来了,这才拨楞拨楞头发没事人一样,从艾奇肩膀上爬下来。 外面已经大亮了,初晨的霞光铺面了天际。 “起来了,你先吃饭还是回来吃啊?”魂定之后的梅画斜着眼,盘腿而坐,双臂抱胸。 这是艾奇成婚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脸上的笑容闪瞎人眼,他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提上裤子下地穿鞋,边套外裤边说, “我先去挑水,回来吃,小画你饿了么?” “不饿。”梅画摇头,拧身拿过床头上昨晚穿的青色衣裤穿起来,之后又套上那套玫红色的外衣裤。 梅画抢先叠了被子,被子用的都是新棉花,昨个又晒了一天,蓬松的很,四方块叠起来蓬松的老高。 艾奇帮着抻平了床单,拿过梳子紧拉着梅画的手往外走。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 昨晚上本想让某人坦白从宽,从实招来,结果一不留神又在周里科插打诨油嘴滑舌甜言蜜语之下再次被占尽了便宜,艾美心冷脚冷气愤使然地冲着床里,周里一动身他就醒了,静静地闭着眼等着他动作极轻的穿上衣服,又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出了门,艾美才神色复杂的睁开了眼睛,单手搭在额头上,思绪万千,小时候的事情一幕幕地闪过他的脑海,罢了罢了,甭管什么性子,只要真心实意对他好就行了,如若不然,哪怕是受近指指点点,哪怕以后的日子困顿饥寒,他必不再受这欺心之苦,势要合离。 轻轻地捶打酸痛的腰部,察觉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主屋的婆么已经在扫院子了,艾美蹙着眉尖起身,被子滑下,露出满身欢-爱后的痕迹,他低头看了看胸口,两个的红缨仍旧红肿不堪,稍微一碰就传来丝丝的痛意,想到昨晚上周里跟要了命一样的吸允和顶撞,艾美略好一点的心情再次被打破,心里火冒三丈。 * 梅画给自己泼了一碗鸡蛋汤,洒了点葱花,点上几滴香油,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喝完了,才去给菜地浇水,给鸡喂食儿,活干完,四肢也伸展开了,才去后院打了两套拳,又围着院子跑了五六圈,清晨的空气清凉,这里又没有污染,梅画只觉的通身爽快,当然要是没有早上那出,那还真是一个美好的生活开端。不过世事难全,说的就是这一点吧,总不能去挣根本不可行的事情,梅画也看开了,反正又不是他一人,也没人会笑话他,就这样轻轻松松活着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才回屋换衣服。 连跑带跳的这一通下来,后背上的两层衣服都湿了,梅画打开右边的箱子,找出一套艾奇给洗的蓝色粗布前身盘口的衣服,顺便也把外裤换了,反复检查下没啥不对的地方,这才拿着换下的衣服出去洗,不是他变的谨小慎微了,实在是大姑姐言传身教的婉约作风让他不得不瞻前顾后。 洗衣洗的极简单,清水泡泡揉搓几下就捞出来拧干搭在架子上,因为没用肥皂,梅画直接把水倒进了菜地里。 抬头看看太阳升起来了,梅画准备进屋做饭,昨晚剩下的骨头汤还有半锅,洗衣服前他已经又添上一瓢水烧开了,顺带着蒸热了六个贴饼子。 倒了一小碗白面加水搅拌成条絮,一点一点下进汤锅里,清凉的汤逐渐粘稠起来,梅画用铲子不断地豁楞,以防底部糊锅,觉得差不多熟了,就加入调料盖上锅盖等着艾奇回来吃,然后又去菜园子摘了两根黄瓜拍碎了凉拌,他自己做饭的手艺说不上多精致,但要是搞个全家宴糊弄人绝对没问题,场面上的活梅画绝对做的漂亮。 又等了十多分钟,伴随着大门吱扭作响,同时传来的是艾奇兴高采烈的声音,人逢喜事精神爽,仔细一听中间还参杂着许多扬眉吐气的味道。 梅画如释重负的摇摇头,眼前想起一句话:真金难买真心! 早饭的气氛很温暖,虽然餐桌老旧,餐具粗糙,食物简单,可架不住吃饭的人把它当做美味佳肴。 梅画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的只吃了一碗疙瘩汤和一个饼子就饱了,放下碗筷后,饶有趣味看着艾奇大快朵颐,空寂的内心瞬间被填的满满当当。 夹过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黄瓜,艾奇面色微红地端过盘子在梅画静静地注视下把盘底的带着香油汤喝掉,多年的清苦让早已形成节约的习惯,他不会浪费一粒食物。 铛……铛……铛…… “什么响?” 艾奇收盘子的手一顿,心情愉快的回他,“是里长招呼村民开会,一刻钟以后咱们再村子中央的广场集合。” “开会?村里经常开么?都什么内容?”听着好像是敲钟的声音,不过自己刚来两天,还真没注意到村里还有广场,这还真是比较原始的集合方式。 第31章 村子里的老钟虽然很有年头了, 但发出的声音依旧悠扬绵长。 艾奇刷碗的功夫梅花就透过他家院子的栅栏看见大路上不断走过的人影, 都是村里人, 关系近不近, 好不好的先放一边, 反正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碰见了都会打声招呼, 然后哈哈一笑,便三三两两的往东边走。 艾奇家院子又宽又长,从正屋到栅栏的直线距离目测至少二十米, 要不仔细听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耳朵里只是偶尔捕捉到开朗的笑声和不明所以的逗趣声。 “小画,我都收拾好了, 换身衣服咱们就去吧。”艾奇把碗先捧倒灶台的大瓷盆里, 回到院子里用干净的水洗过手,觉得上面没异味了才美滋滋地进来。 “我给你找身衣服换上, 你身上的还是在家穿合适。”他想把自己的夫郞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又换啊!”梅画摩挲着水晶瓶, 头也不抬的问道。 艾奇从左边的箱子里拿出最上面的包袱, 打开, 五颜六色的绸缎衣料立刻滑了出来, 这是成亲当日随着梅画的六个嫁妆箱子一起抬来的,在前面的挑担里放着, 一共两个包袱,另外一包是里衣和家穿衣卦, 用的都是上好的刺绣鸳鸯红绸包裹的, 里面的衣服材料自然不差。 成婚初期梅画整天冷冷清清淡雅疏离的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仿佛会玷污他冰清玉洁的气质,他从不理会这些繁杂琐碎事物,这都是后来两天艾奇归置物品时才发现的,两个大挑担里装满了精致的锅碗瓢盆,上品的餐具瓷器,他舍不得用,梅画也没有那个意思,所以除了这两包衣服,那些东西还在厢房里放着呢。 “画画,你穿这件好不好?”艾奇举着一件鹅黄色镶边柳叶纹的旗袍冲梅画眉开眼笑。 听到动静,梅画把水晶瓶收起来,瞅着喜上眉梢的艾奇和他手里的奇葩服饰,默默地走过去翻了翻包袱,找出一件浅绿色的做工精细的开襟旗袍,扬了扬, “就穿这个吧,黄色太扎眼了,太亮了。” “小画穿什么都好看,等收了麦子有了银子我再给小画多做几身换着穿。”艾奇的心海中流淌过涓涓酸涩的细流,小画穿的都是他的陪嫁,两人成婚时大哥给他做的衣服还没这包袱的一半多,料子也赶不上,虽然已经是尽他们所能买的最好的绸缎,请的镇上最好的绣工师傅,可和梅画带过来的衣物相比,瞬间就失了颜色,艾奇细细地摸着手中柔滑的缎料,心中坚定信念,物质上他没有特别强的能力可以富贵供养,他唯有的就是一颗火热的真心,对梅画包容以待,此生不渝,此念唯一。 艾奇仔细地把手里的衣服叠好,拿出和长衫搭配的长裙递给梅画,“小画,先穿这个还方便些。” 梅画费劲巴力地解开上衣的两个盘口,这来回穿戴真是太麻烦了,脸色有些不耐, “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就好了,我真不喜欢这些盘扣!” 艾奇把裙子搭在手臂上,两步上前拉下梅画因用力而发红的手指,接替他的工作,手指灵巧地一个一个给解开,笑着宽慰说, “习惯就好了,以后我帮你,别太急,仔细手都红了,哦对了,以后小画也不要自己洗衣物,都留着等我回来。”大少爷穿衣吃饭都有人服侍,小画一下子做不来很正常。 没理会艾奇的磨叨,不过当看到他展开的东西时,立刻不淡定了, “你还让我穿……”裙子??梅画瞪大了眼,有些气急败坏!这还能不能好好过了??这……真他妈的想暴粗口!当然说脏话并不是为了骂人,只为宣泄!梅画心里默默地添了一句。 “画画,这是配套的,你没看这开襟衫是里外两件么?腿上不套这个裙子怎么能行?万万不可!”艾奇目光闪闪地盯着梅画的因为惊奇而夸张地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小嘴微张,他觉得梅画不管是什么表情总是那么能吸引到他。 自己明明是气愤是怒发冲冠,却被艾奇当成因未知而产生好奇,如此有板有眼的南辕北辙,梅画呼吸间偃旗息鼓,有时候他真恨自己看清事件的本质太通透,眼神太好使,脑筋转的太快,所以说太聪明的人每时每刻都享有其不可逆袭的苦恼,真的很伤神啊!! 梅画撅着嘴,拧着眉,恼着脸,任由美的屁颠屁颠的艾奇给他穿衣打扮,系上前襟八个样式复古繁杂的花满月盘扣,把头发梳一梳,艾奇眯着眼围着梅画转了两圈,虽然说不出赞叹的话,可他脸上的表情真真想让人把他捶几下。 梅画不太得劲的前后拽拽,衣服非常合身,确切的说是修身,广袖宽口,银色滚边,下摆不大,但是走起来却摇曳多姿,裙角翩翩,裙子是里外两层,外面是一层荧光薄纱,下垂感很强,里面是和衣服同色的精锻棉里,一点也不透,梅画穿着有点长,还特意往上提了提; 两件外衫的长度比裙子短了三公分,长衫在腰侧开始分叉,前摆分成两片,后面一整片,上身只有绿色缎面里衣有盘扣,外面罩的细缎只在前身缝了两根细绳,简单雅致,艾奇特意给打了一个蝴蝶结。 梅画现在还没长开,稚气未脱,那恼人别扭的小模样别提多俏皮了,看的艾奇忍俊不禁,憋着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领着梅画关小门,锁大门,要在以往自己一个人生活时他从来不锁门,现在不同了,家里都是贵重的物品,还是谨慎些好。 一出大门就热闹了,年老的,青壮的,蹦跳的,小娃娃满地跑,还有捧着饭碗边走边吃的,好不热闹,连说带笑做着伴的往广场走。 “大爷爷,您吃了么?”艾奇一出门就见艾大生背着手不缓不急的正往他这走来,又连忙向梅画介绍,“小画这是大爷爷。” 梅画一出门便收起了脸上的不痛快的,这会儿看见一个五六十岁面露红光精神烁烁的老人,他正正身体,弯腰四十五度行了礼,起身后微笑问好, “大爷爷好!”他也不知道这儿的人都讲究什么礼数,反正向长辈弯腰行礼这点到哪都错不了。 “吃了吃了,好好好,好孩子,真不错。”艾大生一连好几个叠口,历经沧桑的眼神里透着慈祥与亲切,上下打量一眼梅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近距离瞧见真人,成亲那天夫郞是盖着红盖头的,真是不错,谦虚,有礼貌,目光平和,有气质,嗯,再瞧瞧旁边傻乐的二奇,真是个有福气的臭小子。 “爷爷爷爷爷爷,你等等我……” “呵呵,是我家的小孙子。”艾大生注意到梅画寻声的目光,主动讲给他,话音刚落,一个四五岁的穿着褐色衣衫未留头的胖脸的小男孩快步冲了过来。 “哟呵呵呵呵呵,大娃子吃饱了么?”艾大生一个借力抱起来,满心疼爱的问道。 “吃饱了,我吃的可多了呢!”大娃子摇着脑袋嗓门洪亮的回答,回答完爷爷的问话才转向二奇,乖巧的问好, “二哥哥好。”轮到梅画时,小嘴抿了抿,眼睛眨了眨,想起爷爷和爹爹在家说的话,立刻明白这位就是二叔叔新娶的夫郞了,于是一点也不认生的开心喊道, “二哥么么好!” “你也好,大娃子。”梅画以前哪和这种几岁的小孩相处过,在他的印象和时代经历中,这么大的小孩都是家里的土皇上,说一不二,别说有礼貌的问好了,就是家里来人看你一眼你都的感叹家长教育的好,梅画有些拘束地想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一碰衣服才想起来啥也没有,脸上不免有些尴尬,瞅着大娃子亮晶晶的小眼神,支吾着说, “哥么么什么也没带,等回头你来家里,我给你糖吃。”说完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后脑勺,碰上如此纯洁天真散发童趣的小朋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么,这个时候难道他不应该有个乾坤袋么?作为穿越的礼物啊喂! “是啊,大娃子以后经常来找婶么么玩吧,你哥么么会的东西多,可以跟他多学学。”艾奇自作主张的为梅画找玩伴,大哥和常华毕竟有自己的家,不能时时兼顾到,自己又成天长在地里,放他一人在家真是挂心的很。 几人边走边说,路上碰见人就简单的说几句话,艾大生也明白艾奇的想法,琢磨了一下,便回道, “大娃子整天玩,在哪不是瞎胡闹呢,这样吧,大娃子隔三差五的就过去转转,不过可不许淘气,要听你哥么么的话,你们呢也别费心给他这个那个的吃的,庄家娃子不细养,没那么多道道。”他知道自从娶了这官家小哥,艾奇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尤其是这小哥这几日明白过来事,转过弯了。 “知道了,大爷爷,嘿嘿。”艾奇觉得只要大爷爷同意了就行,至于吃的这些东西,自有梅画做主。 大娃子一听可以跟这个他们村里最漂亮的像跟画上走出来似的婶么么一起玩,立刻待不住的跑到梅画身边,小心翼翼的想要拉他的手,还特意背着人检查了下自己的手上有没有泥巴,结果不等看完就被一只干净的白白的软软的肉呼呼的手拉了过去,大娃子懵了一下,等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小眼睛立刻盛满光辉,欢天喜地的手舞足蹈,不过顾及着和这个哥么么还不太熟悉,所以没敢甩开膀子撒丫子拽着人狂奔。 “小画,二奇,这儿,这儿!”艾美离老远就招呼,他今天吃的早,钟一敲就出来了,捡了个干净偏僻的地方等着梅画他们,手里还端着针线筐,开会不误家务活。 “行了,你们去吧,我往前头去。”艾大生是族里辈分较大的长辈,每次开会都要做前头,大娃子恋恋不舍的跟着爷爷往前走,心想着等过午就去找这个味道香香的哥么么。 第32章 艾家村的村民集会广场位于村子的东北部, 广场的面积有三百多平, 正南方向生长着一棵百年老槐树, 树大根深, 枝繁叶茂, 在老树的左前方吊着一座长约半米, 不晓得经过多少个风吹雨淋的日夜, 铁皮外壳早已经露出锈迹斑斑的老钟,下面垂着一根拉摆子的绳子。 艾美找的地方位于广场的后半部,偏西, 周围都是小树墩子,位置不会太过显眼,正台上的话也不会听不清。 跟着梅画艾奇走进会场的人显然已经注意到这位亭亭俊立举止优雅的小男子了。 这是作为村里的新人第一次参加全村人的大会, 大多数的人都抱着温和友善的态度冲他微笑, 见过两次面的人还主动跟梅画打招呼,有的之前没注意到, 经过身边人鼓捣一下才发现的人, 明显吃惊愣住, 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干咳几声露出笑颜, 还有的人都走过去了还不断的回头看, 结果不留神就撞到了前面人的后背,立马哈哈一笑, 等等等等,这些若有若无目光和善的打量并没给梅画造成困扰, 他也不觉得对方逾越, 就像第一次外出赶集那天一样,行动坦然,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都展露他是一个好休养的人。 艾美拉过梅画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自己又弹弹灰坐了紧靠相邻的一个树墩子上,至于艾奇则坐在了周里的身旁。 艾美捏捏梅画的手臂,上下仔细的瞧了瞧他的衣服,满眼喜色,关心的问, “冷不冷?”五月天,娃娃的脸,天气说变就变,早晚也凉。 “不冷。”梅画左右看看答道,然后又贴近艾美的耳边磨牙说,“就是衣扣太麻烦!”这算是记仇了,每次一提衣物准保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让人头疼的事儿。 “呵呵呵……”艾美轻声的抖着肩膀笑出来,眼角瞟见梅画咬牙气哼还有点忿忿不平的样子,心里越来越觉得可乐,简直停不下来。 梅画皱着眉看着大姑姐幸灾乐祸的偷笑,故意使坏伸手掐了他两下大腿,恶声恶语的威胁道,“不许乐了!” 艾美哈哈哈地躲着他的手,乐不可支地瞅着恼羞成怒眼冒水波的人,生怕把这人惹哭了不好哄,连忙止住笑,只是脸上仍旧欢快的表情太过亮眼。 正想说什么,就听他嫂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有什么好笑的事儿呀让我乐乐,瞧吧你们哥俩高兴的,离老远就看到了。” 听到声儿,艾美拉着梅画一起站起来,把旁边放针线筐的木墩让出来, “你坐这,早给你占上了,婆么来了么?怎么就你跟大哥啊?” 张兰兰一手拖着肚子一手扶着艾美递过来的手臂,慢悠悠地走到旁边,借力扶着腰坐下,然后抬头才说, “比我们早一步出门的,都是你大哥在家磨磨蹭蹭的,比我还黏歪。” 黏歪的周实坐在周里身边,路过艾奇时,挑事一样,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那可能是找别人一起坐了,我在这低着头纳鞋底还真没注意。”艾美拽着梅画坐下,显然并不想多说,只是一言带过。 张兰兰大体也了解艾美的心思,于是顺着他的意不再往这方便说,转而笑么呵呵地夸赞梅画的衣裳,嘴里啧啧声不断,既有惊叹又含羡慕。 不是他从小到大没出过镇上没见过大世面,当然也必然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另一面自然是梅羽给梅画准备的衣裳用的都是上等水色的衣料,细致的剪裁,精巧的绣工,这三块就算单拎出来一处,贵的都让人咋舌,更逞论加起来呢,完美的成果想不让人关注都不可能。 除了陪嫁箱子里的布料和成衣,相对来讲挑担上两个包袱里面的已经降低档次了,梅羽年岁长,有阅历,经事多,自然想的周到,他生怕梅画穿的太好招人嫉妒,如果遇到见财起心的肖小,那顶多是失了财物,无伤大雅; 可要是碰上那心狠面冷嫉妒成狂的人在背后搞小动作,使人日日都不能安生,这让一直生活在优渥纯真环境中的梅画如何能对付那些坏了心肝的卑鄙小人,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当然,天生富贵的梅羽并没切身体会过平常百姓的生活,就这些衣服还是他的贴身么么偷偷的给准备的,拿到手以后,梅羽关着门对着它们眼泪汪汪地愁了个一下午,最后在他夫君多番软语相劝又信誓旦旦的安慰保证下才眼不见心不疼的让么么悄悄地去衙门给替换过来,不过,要是让他知道衙门按照朝廷条例给准备的东西连他这个十分之一好都没有,他绝对能怒火中烧兴师动众的带着世子亲自送亲,直到眼睁睁地看见人安好方能作罢。 * 广场的正前方,老树下,艾东方端坐在一张书桌前,人已经到了差不多了,每次开会前现场都热闹的不行,说话声嬉笑声嗡嗡嗡的震得人耳膜疼,也是,平常家家户户都种田卖菜起日子,还真没有这闲工夫坐下来家长里短的闲聊。 艾东方沉稳精烁的目光掠过众人,一眼就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梅画,不是他眼神好使,究竟是梅画的样貌太过惊人,哪怕他素面朝天,黯然静坐,衣着质朴,只单单凭他清澈无邪如玉华美的面容,娴雅端庄的神态,偶尔露出孤傲倔强的眼神,一瞬间便能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鹤立于市。 想到今天这造福村民的好事都是因着梅画才能分到他们村里,艾东方的心里除了感激,还多了一些敬畏,想到昨日县主薄当面直言不讳的再次让他照看梅画时,他终究抵不过多日来盘旋于心底的疑惑,多问了一句,岂知主薄也面带遗憾无能为力的摇摇头,但是临出门前却给了他一击闷雷:梅画的亲家和皇室有关。 如此高深莫测盘根复杂的关系使得艾东方一路都莽莽撞撞诚惶诚恐,直到回到村子回到家,坐在掉了漆的椅子上才算真正的清醒过来,心中不免心惊肉跳一阵,同时,直觉告诉他,他以后能看见大人物! 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再以往他根本连梦都不会做,可现在……真说不准了,如果以后真能碰上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他这辈子都不白活,这岂止是他们家的荣耀,这是整个艾家村的辉煌啊! 当然,并不是因为梅画给他们带来的利益才让他对这孩子另眼相看,他能做到里长这个位置,本着就是公平正义仁善的代名词,对于村里小一辈的孩子他向来关心和爱护,只不过有了这些小道消息,在他平等地对待村里每一个人的情况下,遇到梅画这颗沉寂于乡土的明珠时,心里则多了一份敬服。 * 这个朝代有着严格苛刻的礼仪尊卑制度。 * 收回思绪,艾东方拿起桌子上的小铜铃摇了摇, “静一静静一静。” 铜铃一响,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住了声,纷纷看向桌前的里长。 艾东方面色平静的环视一圈,感觉人来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开始, “家家户户都到了吧,今天说的是一个大事,是一件好事,个人身边的邻居要是有没来的就回去给说一声。” 他的话音一落,底下立刻喧哗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好了好了,我慢慢说给你们听,好事情跑不了,当然要是不喜欢不愿意参与的村里自然不强求。” 艾东方又摇了几次铃铛才让下面几百号人的热闹场面静下来,再一次挣得话语权,心里默默想:安静的开个会真不容易啊! “是这样,最近县里接了一个绣工的通商单子,经过县里的几次评估,咱们村以朴实善良热情好客的民风,敬老爱幼邻里相帮的友善生活风气,同时呢,近五年来村里没有出现打架斗殴和大奸大恶之徒,民风正气,民意向心;生活上,勤劳努力,积极进取,结合以上几点,” 艾东方站起身,神情激动的再次环视一遍场下的村民,默默地收获了众人瞩目期盼的眼神,朗声喊道: “县衙给我们村授予了“五好朝天村”的称号,现在,请上匾额,让我们全体起立,热烈祝贺!” 说完自己先带头鼓掌,刹那,如雷鸣般的掌声和豪气冲天的欢声笑语同一时刻爆发出来 …… 由艾毫升和村里另外一位青年庄严肃穆地把挂着大红花镶金边的长方形匾额抬上讲桌。 金灿灿的匾额闪着光辉,众人的掌声更热烈了……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喜悦和自豪,满腔的荣辱观被转换成了掌中的力量……大家争先恐后你推我挤的伸脖子观看这来之不易的荣耀。 梅画被这堪比锣鼓喧天的还火热的场面震慑的目瞪口呆,就这时候他的眼神还能无比犀利地关注到他斜前方的人拍的手掌都红了,竟然还一点疼痛都觉察不到,还在那不要钱似的狠命呱唧。 脑袋都不用转,光听就知道周围人的情绪有多么的澎湃激昂…… 再虚着眼瞧瞧他大姑子和艾奇,梅画忍住扶额的冲动,那一脸的喜出望外和横眉吐气真让人汗颜! 不得不说,这个村子的向心力太强了!艾家村不算是富村,除了民风好以外,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当初梅画的家人给他选了这样一个村落避世,想必就是看中了他们人心向善这一祖祖辈辈延续下来的优良品德; 但梅画知道,越贫瘠的地方,精神的力量就越强大,大家努力勤劳的生活,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一份坚定的信念。 人活一口气,这话真个警示人心! 第33章 艾东方的眼角有些发红, 多重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让他和村民一起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光辉荣誉时刻。 县里每半年都会评选一次‘五号朝天村’, 每次有二个名额, 自从这项鼓励群众团结一心安定和睦的制度三年前由朝廷颁发以来, 他们村这还是第一次被授予! 别说他这个当里长的了, 就是村民们都为了这份奖励无形中都付出了很多汗水, 望眼欲穿的感觉太让人刻骨铭心了! 将近两刻钟过后,村民们感慨激昂的情绪才渐渐稳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贴满了意气风发几个大字。 艾东方抬手让大家坐下, 又说了一些鼓励和振奋人心的话,接着开始说这次的奖励, “我们村能够得到这份殊荣是全村民一起努力的成果, 县里一共奖励了我们二百两银子, 除了留有五十两作为村里的建设费用,剩余的一百五十两全部发给大家, 我们这次不按户发, 按照人头发, 因为每个人都为村子的变化做出了贡献, 人人都有功劳, 不管多少,这都是你应得的一份, 同时我也希望大家能够相互监督相互帮持,为下一次的评选继续做出努力!” 艾东方的话音一落, 底下再次喧哗起来, “真的么?还有奖励!太好啦,哈哈……” “我一定好好种地,唉,你监督我啊……” “真没想到这次的奖励这么多啊,我好像听人说上次的花柳村才得了一百两呢。” “唉,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那一百两是按照户发的,根本没多少。” “你们可拉倒吧,这是荣誉,懂么,不能用价值衡量,不管多少,都是一份光荣,这事儿咱们盼了好几年呢!这次可算捞着了。” “你当是鱼呢!” “咱们以后啊还得多多表现,这下前后村可不能再小瞧咱们了,终于把他们给压下去了。” “对对对,就像里长说的,得相互监督,不能怕挑毛病,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对,有错误,才能有进步!” “你别不认字乱嚷嚷了,那叫虚心使人进步,切记骄傲自满。” “不就你家娃子读了几天书么,你也跟着学了几句就臭拽上了,有啥了不起的。” “得了得了得了,你俩别吵吵了,不管是什么,咱可不能刚得了荣誉就松了心让人抓小辫。” “对对对……” …… …… “唉里长,刚才你说的那个单子是啥意思啊?” “是啊,我也听见了。” “你耳背啊,能听不见么,里长说了两便呢。” …… …… 艾东方瞅着大家兴奋的差不多了,对这件事情如此关心,脸上的笑容更盛,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是通商的大单子,一个月以后对外通商的商家去县衙拿货,不管咱们有多少绣活他们都收。当然了价钱上比不上去市集卖的,但是只比市价低两文钱。”不等他说完底下的夫郞们就嚷嚷开了。 “啊?真的啊,真不敢相信,这可是大喜事啊。” “不过去市集卖还能多卖几文钱呢。” “你傻啊,那你一天能卖多少,顶多五个,这个呢,没听里长说么,有多少收多少。” “就是,要是手快的人,赶集来回的路程功夫都能绣出一块了,再说了,要是碰到天气不好,没准你站一天都卖不出一块呢,真不知道你咋想的。” “咋想的?想吃肉了呗!” 哈哈哈哈……周围看热闹的人捧腹大笑…… …… “老天爷终于睁开眼瞧见我们艾家村有多好了!” …… 艾东方听着这些参差不齐的声音后摇了下铃铛,接着说,“我还没说完呢,都别急,” “里长说话大喘气。”一个声音拔高的夫郞嘟囔一句。 “就是,快说吧,这真让人心焦。” ……艾东方被这无理取闹的动静气乐了,不过他也知道大家都是随口当笑话说说,便也不在意,接着又道, “但是,质量决定价钱,如果你的绣工好,价钱给的自然高,如果是普普通通的,那就是平价了,这一点,就跟咱们麦子的优劣一样,价钱不等,当然了,如果特别好的,他们给的价钱也高。所以趁着麦收前的这一个月还不算忙,大家可以多做一些。” “那里长,有没有花色花样的要求啊?”细心的夫郞拧眉问道。 “这个都没有,你们只要记住,好的绣工价钱高就行了。”艾东方肯定道。 还有人不断提问,艾东方把自己了解到的消息一五一十不厌其烦地准确的告诉大家。 艾美认真的听了一会,胸有成足扭头对小画说,“绣活咱们绝对没问题,甭管要什么样式的我都能给他做出来,还别说,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我在家没事,正好多绣一些。” 梅画一个纯爷们对这些针线类的工作根本不熟悉,看着大姑姐殷切期盼的眼神,梅画可耻的心虚了,眼珠子四处乱转,手指搅在一起,也不敢对上艾美的目光,简直口干舌燥,见躲不过去,他只好支支吾吾地道, “我,那个,”……不会,在火热如炬的眼神注视下,后俩字愣没憋出来。 还是张兰兰有眼色的适时解救了他,“美子,咱这几天哪也不去,就在家做绣活吧,正好我上次绣得还没拿去卖,攒了有五六块了,这倒省了往镇里跑了。” 艾美立刻被引了回去,看着他大起的肚子担忧的说,“你还是多歇着点,绣活很费神,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仔细伤了眼。” 艾美是真的担心他的身体,真情假意张兰兰还是分的很清的,他拉过艾美的手摇了摇,央求道, “不怕不怕,我近日感觉好的很,而且家里的活你都帮着做了,我整天吃饭睡觉的,再懒就懒出病了。”见艾美还皱着眉,又紧接着说, “实在不行我就做慢一点,我现在也就这么说,没准你绣了三块我一块还玩不成呢。” 艾美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响,吵的他有点头疼,大家都是商量绣活的事,还有人问那赏钱什么时候发,这会儿他也真没心情细琢磨,所以张兰兰一央各他也顺势点了头。 没梅画什么事了,他就自己坐在那玩,脑子里想着他的工作计划,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大家伙该问的都问完了,艾东方摇了铃铛,先是说了一通激励人心的实在话,又让大家继续保持之前的质朴勇敢善仁善勤劳的优秀精神,再接再厉,奋发图强,争取下一回评选时能够再次获此殊荣,最后又耳提命面冷酷严肃的警示了几句才宣布散会。 梅画被艾美拉着随着人群溜边走,出了广场,喜气洋洋的夫郞们做着伴三俩的前后脚相跟着回家去,很多的汉子都是扛着锄头来的,这一散会一大波人都直接往地里去。 “小画去我那坐坐吧,一人在家也没意思,一会儿我要去山上采点野菜,你要是愿意也跟着去玩玩,还没去过山上吧?”艾美一手捧着针线筐,因为人生吵杂,他这话是贴着梅画的耳根说的。 梅画一想也是,回去自己也没意思,他想的那活现在还不想动,得沉一沉,于是有些开心的说, “嗯,行,我还真没去过爬过山呢。”当然是这里的。 不管梅画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年纪小的事实,所以大家一致认为他这是童真未泯,当然,通过这个身体展现出来的一颦一笑也确实如此。 艾美想着梅画磕了脑子记不清往事,心里又不免有些发酸,左手爱怜地抚了抚他长发,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心软的人,别人看到他坚韧刚硬的外表那都是为了保护幼时的他和艾奇不受欺负,想想那段艰难的日子总算熬过来了,艾美压下喉咙里的苦涩,笑逐颜开, “山上还有好多果子,这个季节正是熟的时候,你喜欢咱们就多摘点。” “老话说的好,守着山,吃的宝,嘿,今儿咱也去寻寻宝!”梅画踩着轻快的步子,前后跳脱,衣抉纷飞,表情鲜活,真真展现出一个玲珑剔透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来! 张兰兰瞧着他欢快的样子,心里也喜欢的很,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说话也不文绉绉的故意和他们拉开距离,如此爽朗的性子还真跟艾美一样,难怪两人处的好, “你们也别待得时候太长了,回家拿了筐子就去,现在的日头还不高,可别等着大中午的再往回赶,这两日日头毒辣着呢,你们在生生的闷出一身汗,热着了可不是好说的。” “你说的是,趁着天还凉爽,咱先去,等回来再说话。”张兰兰这一提醒,艾美到觉得十分有道理,他自己到没什么,就是生怕梅画的身子受不住,又转头又对艾奇和周里道, “你俩直接去家里那锄头,二奇甭回去跑一躺了。”婆家离着田地还近。 “好啊,哥,不过今天又得麻烦哥夫了。”艾奇有些不好意思。 周里抢在艾美前面开口,锤了艾奇一膀子,“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你麦收的日子我还得去帮忙呢,甭这个那个的,不过今年你收成好,可得请哥夫喝酒。” “那是自然,今年我一定多买几坛备着。” 梅画和张兰兰在旁边笑,艾美不给面子的白楞周里一眼,“就知道喝喝喝,想的美。” 周里瞧着艾美还跟以往一样对他,并没有生分离心,生生的悬了一晚上的心才算落了回去,也便不再装模作样地屈着性子了,身板一正,随心所欲的畅言道, “可不就是整日里想着你呢么,美子你果然懂我!咱俩绝对的天作之合,美满姻缘。” 第34章 艾美对周里能再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信口开河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领还真是第一次领教, 他脸上的颜色就跟火烧云一样迅速串红, 波及面甚广, 羞的他七窍生烟, 要不是在大街上, 旁边还有张兰兰和梅画, 一个抿嘴偷乐, 一个嘻嘻哈哈,他绝对能抄起鞋底板糊上周里的大脸! 好容易到了家,艾美把梅画往自己屋里一扔, 徒手拽着周里去后院了…… 周大明家的两间厢房之间的距离相隔较远,分别在院子的东西两边,厢房的背后都是邻居家的栅栏, 所以厢房里的儿子跟夫郞吵架什么只要声音不大, 基本上正屋和另一个厢房里的人根本就听不见,隐秘性绝对好, 当然了, 房屋都是土造的。 艾美的屋统共就有两间房, 进门是堂屋, 另一间就是卧室, 梅画泰若自然地坐在四方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余光瞟见艾奇进来了, 又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喜的艾奇连坐也不坐, 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 放下杯子, 艾奇抹了抹嘴角的水滴,温情地看着梅画, “画画,一会跟大哥到了山上你就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玩就行,也别摘这摘那的,仔细伤了手,你想吃什么就跟大哥说,或者等过午我去给你摘回来。”艾奇自个不嫌话多的在一旁千叮万嘱,其实他心里真希望梅画哪都别去,就在安安稳稳的在家玩最好了。 “你也太龟毛了,整天提心吊胆你不累啊,合着我这辈子只有老实地坐在院子里才能安然无恙,是不?你关心我我心里明白,但我也是个活人,哪能不活动啊,你的心胸也敞开一点,别太死板固执了,啊?”瞅着艾奇还是一脑门子惴惴不安样儿,梅画又软声细语的保证, “你就放宽心吧,我绝对万事小心,安全第一。”梅画感觉这两天自己的脾气耐性绝对在他有意的开闸放水中疯狂的生长。 空气里不知何时流入了丝丝甜蜜,艾奇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了上去,瞅见自己的关心起作用了,小画没有呵斥他也没有不耐烦还反过来劝他,艾奇紧绷着的一根玄才慢慢地松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当然,主要是艾奇管说,梅画只提供耳朵,过了大概十分钟,艾美才施施然的进来,进来以后也不看梅画,直接背对着艾奇让他拿了工具下地。 梅画眼尖地发觉大姑姐的嘴唇红润异常,心里暗道,这大哥夫的嘴皮子还真给力呢,能说会道是一面,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才是正理,不错,是个懂变通心思活泛的人,要知道这可是在古代,随随便便的就亲嘴搂抱那可是有伤风化的,但凡有点影子的事儿就能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即使成了婚这么做也不会让人夸赞两人感情好,反而会拿着话头说三到四添油加醋,左右内容都跟伤风败俗有关。 艾美见这梅画自己喝了水,他也就没客套的再让了,回屋拿了早上钉好的鞋底先让梅画比量下大小,要是太大的话现在改还来的及。 “哥,这是给我做的啊?不过这怎么比?”梅画问了傻问题,他真没转过弯来。 艾美瞅着梅画天真的眼神,敲了一下他的头,“把鞋袜脱下来,脚丫踩在上面。” “我去!哥你可别把我当傻子了,我是真没反应过来。”根本没往那处想。 “你呀你呀,你可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想让我把你当傻子你也得做出点实际的事来啊,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看你说的,大哥可是精明强干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的人,谁要说你好糊弄我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臭小子,就会说好听的,不愧是有学问的人,说出的话啊真个不一样。” 哥俩好互相捧吹的间隙梅画就已经把他胖乎乎珠圆玉润的脚丫踩在艾美手里的鞋葛板上了。 艾美蹲着身,手把手的把他脚丫子前后动动,瞅完上面看下面,然后探着头左右瞄瞄,半饷才说, “嗯,差不多,不会太大,还得上鞋帮呢,夏天的脚容易出汗发涨,太合脚的话该挤着了。” 梅画对艾美说的话十分认同,不过他关心的只有一样,“哥,你给我做什么色儿的?” 艾美现在对梅画张口哥闭口哥叫的跟心理抹了好几层蜜一样,别提多甜腻了,可他就是受用,就是喜欢, “你想要什么样的?跟你这个长衫的颜色一样可好?夏天也可以配着穿。” “绿的?”梅画眼睛眨了眨,肚子冒坏水,戏虐他,道,“哥你在给我做顶绿帽子,这不更搭配了,忒协调了!” 艾美一听当下气得打了他脚背两巴掌,不过他收着劲儿呢,嘴里满是教训的口吻 “好乐是吧,拿你哥我开心是吧,笑笑笑,有你挨打的时候!”这只是随口说出的话,谁还能真打啊,这就是他们艾家的一个活宝贝! 梅画咯咯咯咯的抖筛似得颤着肩膀,见艾美要给他穿袜子,立刻夺了过来,呲牙咧嘴道, “我自己穿我自己穿,不过哥,你可千万别给我绣花啊,就素面就行。” 艾美见状也不跟他抢,只是提着鞋等他穿好袜子递给他,“行,不喜欢的话就不绣了,我还省劲了呢,”说完想了一下又提点道, “不过也不可一直穿素面的,你正是花开的年纪,要是出门走亲戚还要讲究体面些,不能全凭喜好。”他说这话完全是站在长辈的立场教导,只希望梅画不反感就好。 “我知道了哥,赶明去姑么家我就换上另一双。”就是他第一天来的时候穿的那双绣花的。 休整完,艾美又把梅画的衣裳上下抻抻,觉得板正了,两人才关上门走出去。 张兰兰坐在他自己屋子外的北边阴凉地里,靠着小椅子背一下一下的做绣活,见这哥俩出来了,就笑着说, “美子你俩拿这两个小篮筐就行,别背那个大筐了,太沉,又没多少东西,漆在后背上黏歪的很。” “行,听你的。”艾美抄起墙角的两个手提篮子分给梅画一个,顺嘴问了一句:“阿么回来了么?” “没呢,可能去刘大财家了吧?,你们去吧,等阿么回来我说一声就得。” “行,那我们走了。” 转头要拉梅画,梅画也是个事儿妈型的人, “哎哥,我得去个茅厕,早上水喝的多了。”他可不想去野外解决,这里绝对原生态,蛇虫鼠蚁什么的绝对少不了,倒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当诱饵。 “我带你去。”两人把篮子放下就往后院走,他们家两个茅厕,一个是给夫郞用一个是给汉子用的。 艾美给他拉开木板门,不忘嘱咐,“小心点。” 梅画撩着裙子应着声,因为是漏天厕所,每上一次大号都用旁边的草灰盖上,来这几天他也算是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味道太冲鼻。 上完小号,艾美让他用缸里的水洗了手后,梅画直接甩干, “哥你们家的菜地怎么分的?”前后院都有。 俩人边走边说,艾美对梅画也不有保留,“前后均等的分了三块,每家一前一后各一块。” 嗯,还算公正,谁也不知亏,梅画暗想。 “中间的两块是我的,种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不过要是除草啊浇水啊,都会互相帮一下。”在一起住着,分的太清楚了脸面上也不好看,倒没的给那些八婆们增加闲聊话题,就这他婆么还经常被人家念叨呢,不过谁家过日子没个锅碰碗的时候啊,旁人说什么也不能去堵上人家的嘴,顶多自己做的问心无愧就行了。 俩人挽着手走出大门,一扭身正好碰见常华提着一个小针线筐笑么呵呵的已经地走到了离他家门口几步远的位置, “美子哥,小画,哎你们这是要去啊,我这还来找你做活呢?”他带了几块布头来想让美子哥帮忙参考一下绣活的花样呢。 艾美一瞧他的装扮就知道什么事,只是这会儿没时间了,华华从小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转,熟的不能再熟了,所以也不跟他客套, “这可不赶巧了,我带着画画去采点野菜中午烙菜饼吃,你要是不急就午后来找我。” 第35章 很多距离看似很近, 可真正走起来才知道什么叫‘咫尺天涯’。 艾美的婆家位于村子的西北方向, 在院子里就能看到近在眼前的青山, 不过按照正常的速度要走两刻钟才能到所谓的山脚下, 中间路过的田地也都属于艾家村的。 这个时辰不早上不晌午的, 很少有娶了亲的夫郞门在村里窜悠, 一般的都在家里做活, 养猪喂鸡或者是拾掇园子,而因着早上开会时的一则通商的生意,估计这会儿村里的夫郞们都忙着在家做绣活呢, 挣铜板攒家用是首要的,打嘴仗挖八卦那得都是在你有闲情逸致的时间里逗趣解儿闷用的,但凡是有点为生计算计的人现在都在家里捧着针线篓子苦思用功呢, 就连□□岁的小哥儿也都有模有样的端起穿针引线的架势了。 “小画, 慢点,这还好走, 再往前一点乱树枝就多了, 仔细脚下面。”艾美拉着小画的手, 走一步说一步。 穿着裙子还真是麻烦, 尤其是拖到脚面的, 梅画空闲的右手提着裙子的一边,脚下的速度也能完全跟的上艾美的步子, “我知道了哥,你也留意着点, 咱采野菜的地方在哪啊?”山脚边的树木到不密实, 就是杂草太多,近距离瞅的话太眼花缭乱,想找点东西还真不容易,除非让熟悉山的人引路。 “看见前面那颗歪脖树了么?过去就是,那一处的野菜长的特密实,比别处的还嫩,有的人图省事不愿意往里走,都是从咱俩刚路过那片采的,所以啊,入口的东西想要味道好一些费点力气也不算啥。”艾美一进山时手里就抓着一根棍子,倒不是怕有危险,而是随时拨楞开脚下碍事树杈杈,小画第一次上山,他千万得给照看好了。 梅画听着大姑姐走这半天还脸不红心不喘的样子还真有点佩服,要说刚才那地还是平面,现在可是斜坡了,有的地方还挺陡,而且他抓着自己的手还特用劲,这常年劳动下来的身体还真不是盖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梅画果真看见一个从树干处就长歪了老树,离着他这也就二十米远吧, 两人也没歇气儿,直接奔到目的地,四下一看,果然一大片翠翠绿绿跟小豆苗一样大小的野菜, “这个野菜我们叫芽苗。”艾美松开手,瞅着梅画惊讶的样子,笑了笑说,“累了吧,你先歇会儿,我先摘,回去你尝着好吃咱们下回再来。” 梅画摇摇头,这点体力不算什么,“我跟你一起,这也不累,”说着话,梅画把裙子提起来往腿上一夹,端下-身学着艾美的样子捏着野菜的细径处轻轻一提,便连根也拔了出来,这种叫芽菜的野菜跟现代生活中的青豆芽很类似,只不过上面是大小相等的四个叶瓣,有成人拇指盖大小,细径处也成碧绿色,颜色相比叶瓣较浅,长短相同,都在八公分左右,梅画摘了一块叶瓣尝尝,入口有点发涩,过后便是清鲜。 艾美注意到梅画的动作,有些期待的问,“味道怎么样?其实这个芽菜生吃也可以,我们通常都会拌在面里做菜饼,或者是菜窝窝。” 见大姑姐巧笑的眼神,梅画重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很新鲜,哥,这菜能包饺子么?你吃过么?”他以前跟朋友经常去一家老饭馆吃野菜猪肉的饺子,味道那叫一个棒,他每次都能吃两大盘子,谁让他体格壮胃口好呢,所以便顺嘴了问这个问题。 “饺子?”艾美抬头看他,不确定着问,“小画想吃饺子么?”他们庄稼人一般过年和正月十五才吃上两顿,平时哪舍得用白面和猪肉呢,不过小画既然问了他就得准备着,另外就是家里现在没猪肉,他得紧着手快一点,一会去后方村那家卖肉的人家割上一斤。 “嗯,我想吃了。”梅画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不过他也想到了家里没肉,再去县城买的话太费时间,想了想反正家里有鸡蛋,到时候多放点大油就行了。 艾美乐了,手下的动作加快速度,“行,小画喜欢吃咱就包,等我摘满了这一筐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去后方村割上一斤肉,你在家等我就行。我很快就回来。” “啊?还去买肉?”梅画诧异,见艾美神色认真,心里嘀咕,大姑子对自己真不赖啊,别看他才这儿几天,但家里的条件和生活什么情形他早看清楚了,简直是艰苦的不能再艰苦,而大姑姐连磕绊也不打就依着自己,还特意去别的村子称肉,虽说他不知道在哪,也可能不算远,但这份珍贵的赤诚之心却让他微微红了眼。 梅画地嘴唇得得地瘪了瘪,“哥,咱家有鸡蛋,就用鸡蛋吧,多放几个就好啦,下次再用肉,别来回来去跑了,也不差这一时,要是这个芽菜好吃的话,那明天我们去镇上顺道买回来再包一次,饺子又吃不够,怕什么,今天你别去了,啊?” 艾美手脚利落,他那一小筐差不多满了,听了梅画的话就转过头来看他,顺手把菜压了压,他心思通明,这一时刻眼里妥妥地溢出了满足, “行,就听画画的,咱俩再摘上半刻中就回去吧,你那筐里满了就行。”又不放心嘱咐,“小心提着点你裙子后面,别沾了泥土,可仔细着点。” “沾上土洗就好啦。”梅画不在意,在他眼里这就是很普通的衣服,而且还是让他厌恶的裙子,巴不得不穿了呢。 “你这孩子!”简直是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不晓得过日子得可丁可卯啊,那一针一线都是银子啊,不过一想到梅画那好几大箱子的布料和衣服,艾美心里一松,也就释然了。 哥俩又摘了一小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俩人准备打道回府。 “哎呦,不行不行,脚麻了,哈……哈……”梅画哭笑不得扭着脸曲折腿弯着腰不敢动,先是双腿膝盖以下没知觉,刚才一起身差点没仰着躺倒,还没过一分钟双腿就跟千万根针扎一样疼,嘴里只剩下啊哈哈了。 艾美一听到动静什么也没问,直接两三步跑过来双手搀扶着他,让梅画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就要去兜他腿,想把人抱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哥,别抱我,等会儿就行,行。”梅画绷着身子靠在艾美的身上,舌头成了卷花,一脸心肝疼有苦难言的模样。 “肯定是蹲的时候长了,也是我忘了提醒你时常站起来走走。”艾美搂着梅画自责。 说话的功夫,梅画发觉那种针刺的感觉正缓慢消退,听大姑姐又愧疚又担心,他反而不好意思了,便主动承担责任, “是我太娇贵了哥,你别瞎想,难不成我要是吃鱼卡到鱼刺了,还要去埋怨做鱼的人么?要是真是非不分的话,估计以后也没人给我做好吃的了呢。” 梅画的身体特别的软,艾美就跟抱着一团棉被一样,心叹自己弟弟真个好福气呢,听到梅画开导他言语,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你呀你呀,真是个小大人。” 又等了一小会儿,那种麻木感完全消失了,梅画用力的踢踢双腿觉得自己能行动自如了,便和艾美提着篮子往回走。 大姑姐偶尔发挥出来的磨叨功的功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唐僧的首席大弟子,从养鸡喂食讲到了柴米油盐,从浇水种菜跨越到了绣品样式,这大贯穿的手法愣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过度性尤其自然,结果正训导的有滋有味口齿生津之际,梅画又出幺蛾子了。 “哎哟,我靠,什么东西?”梅画也算是乖学生,正聚精会神地听大姑姐训话,冷不防的有个活物从他脚下窜过,骇的他心跳骤停一秒,到不至于吓到,反正惊一下是肯定的。 第36章 艾美猝不及防地被梅画高音犀利地嗷的一嗓子吓得心脏差点没蹦出来, 顾不上自己的心惊肉跳, 忙把篮子扔到地上抓着梅画的肩膀上下翻看, 口气急喘, “怎么了怎么了?吓着你了?哪被咬了?啊?”看完前面立马还要扳过他的身子看后面。 梅画呆愣一秒, 瞅着艾美焦急担心的面色煞白, 立刻反应过来扶上他的手说, “我没事我没事哥哥,你别急,我好着呢, 也没受伤,没东西咬我。” “啊?是么?那刚才你喊什么?”艾美心里还放不下,直到左右上下全都检查了一遍, 就连裙子也给提起来了, 见腿上脚上没有血迹,心里才松了一口, 这一折腾他浑身冒的都是冷汗, 不拘怎样, 只要人没事就行, 嘴里不停的念叨这一句。 梅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掏出一早上艾奇给他塞的手帕给大姑子擦汗,“我没事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哥, 就是刚才有个东西突然从我脚下窜出去,我之前也没注意, 嘿嘿。”不过那东西现在离他们也就七步远, 躲在草里一动一动的,梅画扭头看着那处,猜想那活物肯定不大,就跟艾美说了一句, “哥,咱们去看看,就在那,要是野鸡什么的咱就抓回去养着。” 不等艾美拒绝,拉着人就走,艾美方才被唬了一大跳,刚缓过一点劲儿来,心里到现在还有点戚戚然,不过瞅梅画兴致盎然的样子便不忍扫了他意,而且这里已经接近山脚,绝对不会有危险的野猪等攻击性的动物跑出来的。 梅画从小胆子就大,那会儿的心惊也只是太突然了心理没准备,艾美紧紧拉着他的手一步也不远离他,两人轻手轻脚走了几步到那颤动的青草前一探头,一怔,相视一眼,一喜,乐了,美了。 一只有着四斤重的浑身雪白的圆滚滚的大兔子撅着屁股正背着对着他俩吃草,梅画手指竖起来对着嘴冲着艾美嘘了一下,拽住他不让他动,自己又往前轻踏一步,在兔子动脑袋看过来前,迅速弯腰极快的伸手把兔子抱了起来。 “嘿,这兔子够沉的啊!”看着有四五斤,这一抱起来怎么也得至少六斤。 谁知艾美却惊喜的几乎跳起来,手还摸上了兔子的肚子,声音带着喜悦,“画画,这是母兔子,他带着崽儿呢,咱抱回去养着吧,到时候下一窝小兔子,哈哈哈” “我去!难怪这么沉,还真是的,你瞧着肚子,哈哈,哥你说了算,不过咱怎么带回去?”不会一直抱着吧,梅画也挺高兴,意外之财呢。 “我抱着就行,别把你衣裳蹭脏了,这兔子带着崽儿就不爱动,人抱着没事。”艾美喜气洋洋地从梅画怀里接过来,兔子果真支棱着耳朵一动不动,仿佛那会儿突然蹦出来吓人的不是它一样。 刚才的野菜洒出去了半筐,两人又捡起来压瓷实了,这才欢天喜地的往回走。 艾美回去时候领着梅画走的小路,串了好几个胡同左拐右拐的才到梅画家,他手里始终有一把钥匙,让梅画帮着从荷包里掏出来叫他自己开门。 咔嚓一声铁锁打开,梅画又把钥匙塞进了艾美的荷包里,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确定塞好了。 艾美瞅着梅画一点不情愿不高兴的意思也没有,心中对梅画处事的风度越来越满意了。 “小画,这兔子你给它放在后院的果树下面,也别拘着它,让他自由些,用平常从园子里□□的青草喂它就行。”俩人边往正屋走边说。 “要是简单了我就喂,麻烦的话,”梅画眼睛眨了眨,拐上艾美的胳膊故意撒娇,“哥你每天过来喂吧,我可伺候不了。” 艾美对梅画的腻歪和偶尔露出少年特有的任性心里特受用,可嘴里还是训导说, “就知道玩,玩还玩不够,得了,反正我经常来,有空瞅一眼就行。” 梅画乐不颠的点头称是,抓着篮子里的菜就去洗,艾美直接去后院放了兔子,想着等阿奇回来给这小东西做个窝,让这母子几个也有个住的地方。 扑扑身上的干土,艾美心情好的挽着袖子洗手去和面。 野菜很干净,只是根上带点土,稍微过两遍水就洗的透亮翠绿,梅画拎着野菜筐转着圈的把水飞沥出去, 艾美不放心地从屋门扒头看,瞅见梅画衣角纷飞玩的乐呵,笑着摇摇头,嘴里嘀咕,孩子就是孩子,洗个菜也能弄出个花样,可也不忘叮嘱,让梅画仔细头晕。 面和好了放在盆里醒着,艾美把梅画叫进来开始剁菜, “我来,小画你弄不好,可不得了,这个剁菜啊最需要手劲,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撑的住,这样,你去磕上三个鸡蛋打散了,听话,去。” 梅画无声地瘪瘪嘴,其实他能干了,不过有大姑姐在眼前,他还是装柔弱别逞能了。 看着满满一坛子的鸡蛋,想着中午有两个做农活的人,而且艾美家的饭食又经常没油水,梅画自作主张地打了八个鸡蛋,又添了点凉水开始搅拌。 艾美背着梅画坐着小板凳在地上剁菜,听着动静不对就张口问,“小画你打了几个鸡蛋?”说完扭头一看,入眼的是地上一堆鸡蛋壳,顿时又心疼又哭笑不得,责怪说, “画画你用的太多,顶多三个就够了,你……” “哥,就听我吧,来这家里咱就吃好的,而且你又不常吃,不可能好容易在家吃顿饺子还吃了一肚子菜啊,再说家养的鸡蛋就是给咱们自己吃的,我也不打算卖,你别劝我,我打定主意了。” 别看艾美没说,可他家的伙食自己常听艾奇念叨,尤其是这两日饭食好点了,一到翻桌子上,他就跟固定打桩机似的叨叨叨叨叨,其实梅画心里明白,无非是他自己大鱼大肉吃的好了,哥哥却还吃糠咽菜呢,即使送点东西过去也到不了他哥嘴里几口,他心里难受不得劲儿。 “呵呵呵呵……”艾美被梅画一脸认真翻白眼的样子逗笑了,他手里的刀不停,嘴里无奈地应承道,“行,行,不劝你。” 菜里出了水,剁好之后艾美拿了一块细布把菜包成一个团子拧干,而后放入一个干净的盆里,转身开始点火炒鸡蛋。 “画画,鸡蛋里加水了么?”问完就觉得自己真是傻了,这个问题等于白问,小画又没做过,怎么能知道呢?不过下一秒梅画肯定的声音就响起了。 梅画在屋里换衣服,这时系着扣走出来说,“哥你多放点油,咱们没肉,就凭油多才好吃。”其实他是为了让艾美多吃一些油水,野菜鲜的饺子还真就讲究吃一个清和鲜。 “知道了,你看这些行么?” “再舀一勺,咱一大碗鸡蛋呢!” …… “对了,荤油也放两勺,唉,我来调馅儿……对,再放点这个……嗯,差不多了,” “哥,开始包吧,一会他们就回来了。” “面会不会不够?没事,不够在和一点。” …… 这一大晌午就听见梅画清脆的叽里呱啦的嗓音了,不过艾美表示很开心,只要梅画能踏下心来地跟艾奇过好日子,即使天天被梅画指挥干这干那,他也甘心情愿甘之如饴。 看着准备的东西不多,可一包出来整整摆满了三大盖帘,成就感太强了,梅画一脸满足和可算解放的了表情,举着双臂抻个懒腰。 “嗯,咱俩包的不算慢,这也才刚午时过一刻,小画歇会,剩下的我来收拾。”艾美笑意盈盈的拍着围裙上的面,不吝啬地表扬道,“小画包的饺子真好看,跟金元宝一样。” 第37章 梅画家有两个大水缸, 院子里的主要是洗衣浇地生活用水, 堂屋里靠近灶台的大缸水是做饭和喝水用的。 “哥, 咱现在就烧水啊?舀多少啊?一次煮完么?”梅画往锅里添了两瓢水, 见艾美抱了一捆子乱树枝进来立刻追问, 说实话, 这么一大口锅要是把三盖帘儿饺子都下进去还真一点问题没有。 艾美歇口气儿, 把干树枝往门口一堆,直起身说,“先烧着, 我估摸着他们快回来了,这个时辰应当往家走了。” 灶里还有些火星,艾美拿过一个小板凳坐上, 挑了几根细树杈细心地架到火上引着。 又抬头看了看锅里的水, 让梅画多添了两瓢。 “也是,咱先煮吧, 反正现在天热, 煮出来也凉不了, 先晾着, 吃的时候也不烫嘴。”梅画添好水就把木头锅盖盖上, 转身去剥蒜,吃饺子沾蒜泥都成习惯了, 少一样也不成,其实野菜馅儿的直接吃最美味了, 沾了醋反而把他的鲜味都盖住了, 看着手里的蒜瓣,梅画想了想,算了,就剥几瓣吧,够自己吃的就成,大姑姐他们肯定不要。 捣好了蒜泥,梅画才发觉这两天没见到过小蝶子,昨天的醋都是倒进大海碗里的,于是扭头问艾美, “哥,咱家小蝶子放哪了?” “小蝶?”艾美扔了一根粗树枝进灶膛,疑惑的抬头,见梅画两手围成一个圆圈,瞬间明过来来,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小画,咱家没那个东西,你要是喜欢的话,赶明儿哥去镇上给你买几个回来,专挑好看的买你喜欢的买,成不?”艾美温和地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他们农家里都不用那种精致的小巧的物件儿,这是梅画头一次提出要东西,不管实用不实用,哪怕再贵他也得给办到。 “不用,哥,还买什么买,咱家有,就是你不知道。”梅画不在意的摇摇手,他真不愿意见艾美如此拘谨不安地讨好自己的样子,生怕越雷池一步,把自己惹火了不好好跟艾奇过日子,不过这也时候他也算是明白了自己有什么嫁妆艾美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晓。 艾美还在那一头雾水的愣怔,梅画拉着他往外走,“我嫁妆里有,艾奇说的,两个挑担里都是瓷碗什么的。” 这么一解释艾美就知道了,不过他拽了拽梅画的手,商量道,“小画,你带过来的东西必然是好的,头等的,只是咱庄户人家用到有些不,”艾美搜了一遍脑海中的词汇才找到不让梅画多心的字眼,接着说道, “咱庄稼院里倒辱没了你的精贵物件,不如就留着吧,等明儿咱去买一些其他样式的,如何?” 梅画心里妥妥地觉得真没什么,便直言不讳地说,“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东西用了才有他的价值,跟人没关系,哥你别想那么多,自己有的就拿出来用,不然留着它们在家做什么?还占地方,那还不如卖了呢?” “卖?那可不成,那可不成,画画你可千万别起这个念头,万万不可。”一听说要卖嫁妆,艾美眼见地急了,顾不得用不用,得赶紧先把梅画的这个念头打消才是正理,自从弟夫转变过来了,他可算知道这孩子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而且是言出必行的。 梅画心里暗笑,脸上还故意绷着,口吻却软了下来,给大姑子面子,“行,那就不卖了,咱自己用吧。” 说着话两人就进了厢房,农家院的厢房样式几乎都差不多,艾奇家同样也是两间屋,平常他们洗澡都是再外面,里间是用来放杂物的。 推开里间的门,两人一眼就瞅见了正对着他们的两个大挑担箱子,梅画脑子里把他们跟自己嫁妆箱子比了比,得出结论,也就只比箱子小了一小圈,明明是个箱子却装扮成挑担,看见的人还不知道怎么闷笑呢。 挑担的架子上还系着大红花绸缎,上面只有少量的灰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梅画有些头疼地嘬着牙花子,这怎么打开啊? 另一边的艾美见梅画不动,便自己上前帮他打开,脸上的从容从见到这俩大家伙开始就没下去过, “画画,还别说,你这儿挑担嫁妆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哈哈哈……,跟你那屋二奇新打的箱子差不多大了,哈哈……” 艾美毫不留情的犀利批判,让梅画的牙根儿更疼了,白眼翻成了花,他气也不是乐也不是,上前冷哼两声, “哥你就别笑话我了,真是,快打开瞧瞧里面有啥宝贝。” “哟,我到不知道我们小画脸皮还这么薄呢!”艾美故意揶揄,一手扶着箱子边一手用力抽出横在中央的红木条放到一边,之后两手抓着箱子顶部的木头把儿,双臂用力一抬,箱子盖应声而开。 我靠,双开门!还是向上开门,梅画嘴撇的老高,心里不承认有些开心。 箱子里最上层是一层红棉垫,艾美拿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花色样式各异,别致精巧的瓷碗,再瞧瞧箱子内壁,用的是同样的红色棉垫,而每两个瓷器接触面都有一块红色的方块丝绸相隔,光这些丝绸收集起来都能摞的老高,可见准备这个嫁妆之人有多么的细心周到。 艾美口里啧啧声不断,最后还是梅画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 “哥,咱们先拿四个小碗,再拿四个小碟子,再拿四个小勺子。其他的屋里都有。”小巧的物件都摆再最上面,一眼就能瞧见。 梅画每说一样都是四个,艾美知道这是把他和自己夫君也算在里面了,于是也不跟他客套,轻手轻脚的按照梅画的指挥拿取。 “唉?这还有蓝色的,哥,那个粉的放下吧,换这个。”梅画真不知该如何吐槽了,碗边涂成粉色的,还带着黄花,虽说不是穿在身上,但他就是觉得别扭。 艾美笑么呵呵小心放下这个又接过另一个,这碗脆生的很,他每次拿都特别小心,跟捧着珍宝一般,爱不释手,又不敢太用力,这些精美的瓷器瓷质洁白细腻,花色锦簇明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就连他们镇上最好的瓷器店里都没有。 梅画帮着拿了四个碗和勺子,艾美一手兜着碗一手合箱盖,至于垫底的上等红绸布也带出来了,每个能有二十公分大小,他想问问如果小画不要的话他就拿去做绣活,到时候卖了银子再给他攒起来。 “哥,这红布你拿出来干什么?这么点什么也干不了啊?”当抹布还不吸水。 “我正要跟你说呢。”艾美把箱子的横目插上,转过身拉着他出门,“这个绸缎料子我看是极好的,在箱子里放着到可惜了,左右这几个碗拿出来也用不到了,不如我做了绣活拿去卖,也好给你攒点家用,你看如何?” “好是好,哥你想做什么都行。”梅画痛快地答应,随即又把自己摘出来,“不过你可别让我去绣那个,我不会!”说的别提多理直气壮了。 艾美眯着眼瞧着梅画脸不红气不喘横眉立目大喇喇地把拒绝的话说出来,还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丢人的事儿,心里有点捉摸不透了,难不成失忆症也有不同的类别么?不然为什么做饭会,做绣工就不会了呢? 第38章 金元宝样式的薄皮大馅的饺子下锅了, 第二开儿的时候艾奇扛着农具喜滋滋的回来了, “今天吃饺子啊?”意外惊喜, 自从小画到他们家, 自己的伙食越来越丰富了呢, 以前都是糙面馒头和米汤, 吃饺子那还是过年的时候呢! “回来了?快去洗洗吧, 你看出的一头汗。”艾美看见弟弟满头大汗的样子既心疼又开心,脚上都是泥,裤子上沾满了碎草, 还有泥点子,怕梅画嫌糊他埋汰紧催着人去洗干净了,你别说, 看惯了清新雅致的梅画, 在一瞅自己弟弟这遭难的形象还真让他心里添堵。 艾奇用力答应一声连屋子也不进就往过走,结果刚一抬脚就被梅画叫住了,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的?哥夫呢?” “啊?”艾奇住了脚, 愣了一秒, 然后认真回道, “哥夫回家了, 没说今儿晌午一起吃啊,那我现在去叫吧?”等回来再洗也赶趟儿。 艾美知道今儿中午吃饭要叫自己的夫君, 所以他没跟着插言,由着小两口自己讨论, 虽然弟弟跟弟夫和自己不见外, 但他也知道要留给两人空间,不能什么事儿都插一杠子,再亲密的兄弟之间做事也要有分寸,不然一定会生嫌隙。 “你等一下,你先去洗洗,凉快凉快,然后再去。”梅画毫无压力的指挥。 艾奇啥也不问,听话的很,嘿嘿一笑,扭头去舀水,留给两人一个信任和从令如流的背影。 灶里的火很旺,眼见说话的功夫,白胖的饺子一个个随着沸腾的水翻滚起来,梅画见势把手里的小半瓢水倒了进去,然后对烧火的大姑子说, “哥,等这锅饺子出来后,端上四盘子正好让艾奇叫哥夫的时候给你婆么送去。这么多,足够咱们吃的,不差这点儿。” “小画……” 艾美猛的一抬头,声音顿住,如鲠在喉,他眼眶发红,嘴唇抿了几抿,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梅画瞅着大姑姐的艰难忍泪和倔强不屈的样子,心里替他不值,嫁给了这么个看人脸面过活人家,如此压抑和压榨竟然还能忍下去,也不知背地里自己偷偷的流了多少眼泪,想着这一个月艾美顶着冷眼白眼一趟趟往这儿送东西,梅画就算铁石般的心肠也折服给了他这坚韧果断和固执的脾气。 “哎呀哥,你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说出去可让人笑话了啊。”梅画故意轻松的转换话题。 谁知艾美却没被他糊弄过去,他拉过梅画的手紧紧地攥着,然后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饺子开锅才抬起头,眼中清明一片,神色清莹秀彻, “你做的这些,哥都明白,哥,都记在心里了。” “好,那你可要记一辈子!”梅画最受不了这种感铭肺腑倾心衷肠的情景,浑身不自在,说出话的口气也硬邦邦的。 艾美知他嘴硬心软脸皮薄,便也不再拘着他,只是用指头点点他的脑门,千言万语汇成笑骂的一句话, “臭小子。” 梅画果然臭着脸哼哼一声,瞅见锅开了,连忙催道,“哥,快捞出来,好了好了。” “别急,”艾美拉了他一下,生怕溅起的热汤烫到他,“小画把你右边水缸上的笊篱递给我。” 笊篱是竹子的,一看做工就知道是自己编的。 艾美负责盛,梅画负责往桌子上端,等一锅捞完,家里的碗和盘子几乎都用上了。 趁着锅里的开水,两人又把剩下的一半饺子下进去,梅画用勺子顺时针搅了两圈,然后才盖上锅,便等不及的去桌上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唉?啊,”太烫了,梅画只咬了一半就斯哈起来,张着嘴哈气,剩下一半塞到烧火的大姑子嘴里了。 芽菜的清鲜加上猪油的荤腥和鸡蛋,别说,素馅的饺子也不错,在这农家里也算是一道美味的主食了。 “嘿嘿,哥,挺好吃的是吧。” 艾美笑着眼点了点头,和弟夫不分彼此的分食一只饺子,这份欢喜和愉悦要比哪怕一年才吃上一次美味饺子的期盼心情绝对要多上许多。 艾奇收拾好自己进来的时候,那哥俩已经分食好几个了,虽然在一个家庭里通常要以夫君为天,事事以男人为先,不过他们家却好像倒了过来。 “唔,唔,阿奇,可好吃了,给你一个。”梅画端着一个碗,艾奇一进来就跑到跟前儿给他喂到嘴里,俩人身高差不少,梅画每次都得仰头看人。 艾奇惯性的张嘴,机动的咀嚼,等咽下去也不知道饺子是啥味啥馅儿的,只晓得满眼里满心里都被甜蜜给充满了。 艾美瞅着俩人没旁人的亲昵互动,心中早就乐开了花,知趣的移开了眼,当然,他没有错过自己傻弟弟又惊又喜然后愣怔和满面通红的表情。 “我,我,我去换件衣裳。”脸红耳赤结巴的逃走了。 “他咋了?”梅画光顾着吃,哪留意到自己随意的举动让艾奇害羞了呢。 “呵呵……没事,估计是热到了。”艾美适时解答。 “哦,难怪脸那么红,那以后还是让他早点回来吧,地里的活也不差这一会儿。” 艾美把这当成是梅画对弟弟的关心,当然,在里屋全身冒热气的人也如是所想。 桌子上的饺子摆了四大碗和四大盘子,闲置的碗都用上了,梅画又叫艾奇去厢房里多拿几个大的,等了能有半刻钟,人才回来。 一进屋,艾奇便举着盘子问,“小画,这是我找到的最大的了,你看行么?” 梅画放下水瓢,瞅瞅他手里的彩釉花纹圆盘,又看看桌子上的大了两圈的粗瓷盘子,眉头略动了动, “行,这是几个?六个?哦,八个。行,不错,你别管了,你端上四盘饺子放进门口的大筐里,把这个给哥夫家送去,然后叫哥夫回来吃饭。” “嗯?哦,好好。”艾奇乐不得的把比他衣裳漂亮百倍的盘子小心地放在灶台上,转身去拿提筐。 提筐平常就是用来装食物的,下面垫了一层干净的布,艾美帮着把盘子摞起来,最后在筐上搭了一块花布,又叮嘱说, “去了把饺子倒出来,盘子拿回来。” “我知道了哥。” “慢点,不急,这个天,饺子一时半会儿凉不了。” “我,我知道哥,”艾奇低头,声音渐小,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特别馋一样,自己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要是让小画听见了,还不笑话死自己啊。 “德行,还知道没脸啊。”艾美才不管那些呢。 梅画猴精一样的人,手里拿着过了水的盘子放到桌子上准备拨饺子,不然一会就沾到一起了,心里暗道这艾奇还挺好面子的,他大大咧咧的拿筷子夹起一个送到艾奇嘴边说, “想吃就吃,给。” 艾奇瞪眼瞅着嘴边的饺子,也不管大哥还在身边,张嘴就咬住了,美的冒泡,边嚼边说, “好吃,好吃。” 梅画觉得这小子真好哄,脑袋顶突然应景地冒出一句:傻人有傻福。 艾奇送饺子的功夫,第二锅饺子出锅了,装六小盘子三大碗,最后笊篱里还剩下几个没处放,兄弟俩直接拿筷子夹着吃了,饺子汤就那么凉着,等人的功夫哥俩把饺子拨了一个遍。 “小画,你吃这个蒜会不会辣心啊,少吃点,小心上火,晌午外面天气燥的很,热着了可不是好说的。”艾美在一旁提醒,细琢磨那大户人家吃饺子花样还挺多的。 第39章 “哥, 这个就是调味的。一会儿你尝尝。”梅画把去油腥俩字省略了。 “行啊, 你给我也装在小碟子里一点, ”艾美接着梅画的话茬, 瞧着他积极的往空碟子里舀, 又多说一句, “先少点, 我尝了好吃了再舀,不然可就白浪费你的一番劳动和心意了。” “呵呵,你不喜欢就给哥夫不得了, 吃的东西每人口味不同,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喜欢的就多吃,哥你的心思太重了, 没必要想这么多, 身心都放轻松一点,你会觉得蓝天都是美丽的。”梅画向来能言善道, 却很少有耐心去这样宽慰人。 “你呀你呀, 虽说年纪小, 可做的事说的话见的世面却比我强百倍。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要说我啊也是个要强的人, 可以前我确实发愁,愁自己, 愁二奇。”愁家里穷给他说不上夫郞,又愁说上了夫郞拿捏住了弟弟跟自己不对付让弟弟在中间难做, 这话艾美留在了心里。 “不过现在好了, 苦日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难事呢,以后啊我就像你说的,轻松一些,把心里的担子都放下,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烦心的事儿,以往郎中给我把脉的时候也多次说过我思虑过重,连带着身体也损耗了,不过那时候没办法,事儿就在眼前跟你打磨盘,不琢磨都不行。” 话匣子一打开,艾美就兜不住了,他到不是向梅画倒苦水说自己以前的日子多难熬,只是看着眼前喜人的光景心里感叹罢了。 艾奇送完了饺子就和周里往家走,留下周家四口人对着桌子上的饺子神色各异。 他们家晌午的饭是稀粥糙面馒头和一个素炒西葫芦,还有一盘去年冬日里腌的咸菜疙瘩切成的细条。穷酸的程度和那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饺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大明心里眼里都不是滋味,坐在主位上吧嗒吧嗒地抽着老烟,烟雾缭绕,遮盖了他眼中的酸涩和难堪。 他不动筷子其他人也都静坐以待,过了一会儿,周老么捅捅自己夫君的胳膊,“他爹,孩子们都等着你呢,你和老大做了一上午活也都累了,老大家的也有着身子饿不得,要不咱们先吃饭,吃完了你也赶快歇会儿。” 自己夫郞的话听到了耳朵里,周大明却不为所动,又抽了两口才把烟袋锅子放到桌子上,瞅着早就咽口水眼珠子都长到盘子里的大儿子和身怀六甲面色却有些苍白的老大夫郞,又想着自小古灵精怪的老二却在艾美面前装愚笨并且时常打回来的野味给全家人打牙祭和艾美看似在这个家里却又好像越来越冷漠的态度,还有艾奇和艾花枝明里暗里往这送的东西,熟络的过往景象跟戏文里的敲锣鼓一样一下一下的击打着他的神经,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桌上的几人说, “今儿老二和老二家的不在,我这话不是故意躲着他们说的,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咱们家近年来也攒了些家底儿,你们也都大了,娶了亲眼见的也要生娃了,日子也不用过的那么艰苦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家的伙食要提上来了,他阿么,你记着,以后早晚饭有一道炒菜,晌午的饭食丰富一些,可以两道或者三道蔡,多放点油水,孩子们的身体需要,以后隔上十天割上二斤肉,给孩子们解解馋。” “当家的!”周老么险些坐不住,这一惊一乍的完全不敢置信,声音有些发利。 “喊什么!”周大明被他的尖利的嗓音刺的耳朵嗡了一声,口气不免有些重。 “不是,我……”周老么见周大明变了脸,心里一颤,有些害怕,连忙要解释。 周大明没给他这个机会,堵着他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咱们一起走了大半辈子,你跟着我也是苦日子熬过来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的想法也要改变,况且也要照顾孩子们的身体。” “他爹……”周老么的神色变换了几下,欲言又止,他的性子有些软,出嫁从夫这句话是他嫁人前自己阿么一便又一便在他耳边叮嘱过的,这句话伴随他一起生活至今,即使自己心里有不认同的想法,也从未当过他人的面反驳自己夫君的话,哪怕是他的儿子们。 周大明对自己夫郞的性子一清二楚,只是现在守着大儿子夫夫不是开解安慰的时候,便语气缓和下来, “好了,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饺子该凉了,别扫了美子和二奇两口子的心意,快吃吧。”说完自己先动筷子,不然孩子们绝对不会先吃的。 有了周大明的一番话,周老么心中的忐忑逐渐烟消云散了,脸色跟着好了起来,两人相伴着过了二十年,他对自己夫君的脾气也是了解,想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事儿是怎么也转变不了了,也就顺势应了下来,只是不清楚为何夫君会突然间关心起家里的吃食了,压下心中的疑虑,想着等没人的时候再问问清楚。 不说这两家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吃饺子,另一家却差点鸡飞狗跳起来。 “你说什么?他们家吃饺子?”刘芬芬吃惊的睁大眼,嗓门飙高,手里的烧火棍子刷的一下扔了出去,差点砸到院子里悠闲啄食的老母鸡。 “我亲眼看见的,阿么,二奇还给老周么家送去了呢,我都闻见味儿了,可香呢!”艾瓜子扒着门框,一只手指伸进嘴里,哈喇子顺着手指流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阿么, “阿么,你去给我端一盘子来吧,我馋死了呢,都快一年没吃到了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干活的时候跑的没影了呢,真是冤家!”刘芬芬怒瞪了自己小儿子一眼,想着那一家子吃的油光水滑,又想起前两天当众失了面子的事儿,他就胸口起伏,愤意难平,然后掉转头冲着艾奇家方向咒骂, “小混蛋,要你家两根菜就跟我算东算西的,自己吃饺子不说想着你亲二叔家,老给那不相干的人家送去,真是眼睛被老鹰的啄了,不认识自家人啊。呸,吃的噎死你们!”一想到这两天听说的二奇给老周家送肉送点心他就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这还没缓过劲来呢今儿又眼巴巴的送饺子去了,这是诚心跟他对着干,给他添堵上眼药呢, “真是认了一个好亲家啊!瞧瞧,瞧瞧啊,”刘芬芬双手掐着腰前倾身子,立着眉头连呸了好几下,脸上的肌肉有些扭的不像话。 “阿么!”后院的艾岭听到自己阿么说话越来越难听了,连忙放下铁锹跑过来制止,阿么嗓门大,这一嚷嚷左邻右舍都听的真儿真儿的,简直丢人死了,他们家闹的事儿在村里流传的版本都能写成一本书了,要在这么下去还有哪家的小哥愿意嫁给自己啊。 第40章 刘芬芬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头脑中立刻闪过大儿子经常在自己耳边念叨的话, 在瞧着那火急火燎的身影, 他立刻端了端了身体, 把扭曲愤怒的脸也摆正了, 怒火一时压不下去, 挤出的笑脸看着十分怪异, “岭子,叫阿么什么事儿?饿了吧,阿么马上去做饭!” 艾岭瞅着自己阿么怒火中烧却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才那心里窜出的烦闷也被无奈所取缔,他也冷静下来了,说出的话软和了几分, “阿么, 我饿了,小弟也饿了, 爹马上就回来了, 你快去做饭吧。” “好好, 阿么马上去, 岭子先歇会, 干了一上午累的很。”刘芬芬事事以儿子的要求为重心,连他男人都靠后一步, 细心地嘱咐完便脚不沾地的进屋了。脸上的火气消失了,心里的郁气却越积越浓。 艾岭目送阿么进了屋, 心里才松口气, 朝着坐在门槛上的二弟招手, “瓜子过来。” 这小子就知道吃,这么大了光知道调皮捣蛋拱火瞎撺掇,好多事都是他无意中挑起的,结果自己还往往不知情,每次训他的时候都一脸委屈样,认识不到错误的本质,下次还接着犯,太不让人省心了。 艾瓜子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溜香的饺子,馋的他十根手指都被舔的水滴滴的,艾岭叫了两声他才听见,艾瓜子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也不知道被他大哥揍过多少次了,这会儿一看见人招手,立刻高兴的像风一样的飞奔了过去。 * 艾奇家饭桌子上的饺子都不见了,只剩下空盘子,艾奇和周里是主要力量,艾美今儿吃的也不少,梅画倒是想多吃,可是眼大肚子小,艾美眼瞅着他的肚子撑了起来,连忙夺下人的筷子,好言好语的劝着点,可不能因为几个饺子把这个金镶玉的人儿给撑出病来。 “画画,想吃等哪天哥再给你包,今儿就吃到这儿。”说完从衣襟里拽出浅色麻布的手巾子给梅画擦他沾满油的小嘴,一手还不断的揉着他的胃。 梅画感觉自己真有点吃多了,说话都懒的张口,“哥,我想去睡一会儿,困死了。”吃饱了就犯困的毛病也带过来了。 “不行,刚吃饱了就睡觉小心睡出病来。”艾美严厉拒绝,转而又温和给他两个选择,“不过你可以去里屋椅子上坐会儿,或者坐床上也行,只是有一点,不能立刻倒下。” “哎呀哥……”梅画当自己是十四岁,打算耍赖,故意拉长音。 周里是哥夫,这当口不好说什么,而且他也跟梅画不熟悉,摸不准人的脾气,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小哥儿做什么都让人眼前一亮,心情都会跟着变好。 而艾奇的话向来在梅画跟前是说了等于白说,人家都不正眼瞧他,也就这两日两人的关系才进了一步,尤其是今儿早上,更是有了第二次肌肤之亲,他瞧着梅画跟大哥耍小脾气,心里欢喜的不行,出口的话便想也没想就说, “小画,你就听咱哥的吧,他是为了你好。” 话音一落,艾奇就有点后悔了,立马低下头,脑中的神经一片紊乱,不安的手指打颤,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蹦跳的声音,梅画曾经是多冷情的人,多自我的人,多傲然的人,就像那话本里写的天外仙人一样,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都入不了他的眼,这样蔑视一切,孤芳自赏的梅画只有与他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的自己最清楚和了解,可是他怎么就忘了呢? 第41章 梅画并不觉得艾奇的话有何过分之处, 他又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只是见艾奇如此自惭形秽惶恐不安的样子让人心里别扭的很, 好像他是一个特别暴脾气的怪物似得, 让人看一眼就浑身发抖心生畏寒。 改变形象从这一刻做起! “艾奇啊, 你过来扶着我, 不行, 我都走不动了,快点。”梅画还像模像样的招招手,用那只胖乎乎的小爪子蔫蔫的甩嗒。 “啊?”窘迫自责的艾奇听到梅画喊他, 怔一下的抬起头,大张着嘴,因为动作表情太过僵硬, 样子别提多傻了。 “啊什么啊?快搀着小画去屋里歇会儿。”艾美恨铁不成钢地扇了愣头巴脑的弟弟一巴掌, 催着人机灵点,这个憨样子真让人发愁! 艾奇被打醒, 闻声立刻直挺挺地站起来, 一步就跨到了梅画身边, 顺着梅画递过去的手用了个巧劲把人拉起来, 因为还有哥夫在旁边注视着, 艾奇的心思没荡漾起来,他不好意思与梅画挨得太近。 “哥, 桌子你就别收了,等下午再说吧, 你跟哥夫也回去睡会儿, 这大晌午的,别那么勤快了。”梅画还惦记着桌子,让艾美一人刷碗他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艾美眯着眼瞧着两人关系亲亲腻腻的,心里别提多激动了,差点热泪盈眶,这会儿梅画无论说什么他都答应, “行行,哥就帮你收拾了,等下午我过来再洗。”说完还十分雀跃地挥挥手让人赶快进去。 梅画歪着脑袋瞅着艾美笑的眼睛都没了,他自己一头雾水,有点谜楞,晃了晃脑袋,也没觉得清醒多少,便不再细想了,把全身的力量靠在艾奇身上,一步一挪的慢慢腾腾的往里屋走。 艾美简单的收拾了碗筷,把桌子擦了擦,又跟小两口打声招呼才回去,说是睡醒了觉就来,让梅画在家等着他,别乱跑。 在艾奇严厉不留情面的监视下,梅画靠着椅子足足坐了一个小时才允许上床躺着,彼时他已经瞌睡连天了,嘴角还流出了口水,泛滥的滴到了衣服上,不过这种丢面子的形象在艾奇看来完全是梅画可爱的接地气的一面,不再是那个行为举止特别规整却巨人千里之外的人了。 艾奇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只换上在家穿的灰色里裤,床上的褥子铺好,枕头摆好,觉得都安置妥当了才去抱起已经一下一下点着脑袋的梅画。 “嗯?嗯!怎么了?”梅画感觉有人动他,强强地睁开眼皮,话来不及说完就打个哈欠。 “画画,你别动,我抱你去床-上睡。” “啊?终于能上床了!我说你也太恪守本分了,监守自盗都不会做啊,真是一个顽固派。”梅画口齿不清的嘟囔,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却知道架起手臂大言不惭地等着人抱他。 “画画,咱们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啊。”艾奇见人又阖上了眼,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梅画里外穿了两层衣服,后背已经有点汗津津的湿透了,艾奇把人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嘴里念叨着什么穿着湿衣服睡出病来、不舒服、被子该湿了等等自认为有充足理由的话,假公济私的把梅画扒了个精光,然后就直愣愣的像个木桩子似的在床前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梅画挠痒痒翻身出动静,艾奇惊了一下,这才从陷入涟漪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仿佛刚发觉梅画光着一样,抬手就要给人盖被子,都抻开了才发觉这么热的天盖被子会把人捂出病来,连忙又把被子扔进床里,转身手麻脚乱的去箱子里找被单子。 * 艾美和周里一到家他就被张兰兰叫过去说话了。 “大哥呢?”艾美刚喝过两碗饺子汤回来,那汤现在还堵在嗓子眼儿呢,他拦住张兰兰的手没让他倒水,两人只是坐着离近了说话。 “在后院上粪呢。”张兰兰把针线筐拿到眼前做做样子,抬眼往正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 “今儿晌午你不在,公爹发了话,说是咱家以后的饭食提升档次,早晚都有炒菜,中午多加两个,还让婆么多放油。” “啊?”艾美呼的一声,惊诧不已,表情都夸大了几分。 张兰兰见状急忙捂上他的嘴,斜着眼往外瞅了一下,没见人,才松了手。 艾美也觉出自己太咋呼了,这个消息难得的不能让人冷静下来,他也小声地说话, “因为什么啊?总得有个源头吧?” “哼哼。” 张兰兰不知是冷笑还是讥笑,头头是道的分析,“能因为什么?要说这,还得感谢你弟弟和弟夫,他们为了能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隔三差五的往这送东西,还都是好东西,庄家户里舍不得花银子买的东西,哎!可你说说,这些东西送来了,真能到你嘴里的有几口?咱们家六口人,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几个月都不见一次油水,全杖着你弟弟姑么的东西和周里打的野味解解馋,这外面说咱们家话有多碍眼多打嘴啊,我看啊,就是因为做的太过了,所以才下了这个令。” 张兰兰东一句西一句的念叨着家里的事儿,艾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插言,只坐在一边静静地听。 “要说这兄弟间什么是好什么是孬?”张兰兰眉宇间凝聚着愁思,面色暗淡, “你就说我的兄弟,跟二奇的行事那可真是差的远远的,也甭说在一个村子不在一个村子,要是真心疼我,哪怕隔着千山万水的也会千里传音给我来封书信问问我好不好,可这呢?离着还不到是十里地,你就说我嫁过来多长时间了,除了过年过节我回去看一看,见一面,他从来没说主动来看看我这弟弟,更何况我现在有了身子……” 说着说着张兰兰就泪眼摩挲起来,酸楚的情绪从心底散出,他的亲家一个也指望不上,要不是他的男人还算疼爱他,要不是跟艾美相处的好,他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犯了众叛亲离的命格,爹不疼阿么不爱的不说,连兄弟都隔着好几层。 艾美知道张兰兰家里的情形,这会儿见他这么伤心难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着,拿过桌上的手巾子替他擦泪珠, “你啊,也甭多想,不管如何,你现在是周家的人,你爹么那边就当亲戚走就行了,左右不失了礼数即可,谁家还没点糟心的事儿呢,要是成天想这些还过不过日子了。” 张兰兰止了泪,仍旧抽抽搭搭,“你说的我也想过,大不了不走这门亲了,可又一想,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亲家,可是,可是,这也太不给我脸面了。”也就是因着他现在有了身子,婆么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之前那一年他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 因着艾美被嫂么叫过去了,周里也没回屋,他本想上趟大号就回屋睡一觉,结果看见大哥在上粪,收拾利落了自己后他也跟着干起来了。 艾美陪张兰兰坐了一会儿,说了些宽人心的话便让他进屋歇着了,自己也就回自个儿屋,一想到家里的伙食好了,艾美因回到家常有的闷气也消散了些。 “美子,美子,美子……”周里一连几个叠声呼喊。 艾美恨恨地把针线筐往怀里一放,皱眉冷声回应,“我在里屋。” “美子,你回来了,嫂么跟你说啥了,你俩还悄么声的怕人听见。”周里不在意艾美生气冷淡的态度,贼么兮兮地凑到人跟前,趴在高脚桌上,窃笑着道, “美子,你听说了吧,咱家以后要过好日子了。” 艾美头也不抬,连个眼神也不给他,更是哼也不哼,只顾低头不作声的纳鞋底子。 周里不尴不尬的讨了个没趣,不过他并不觉得没脸,他认为自己是艾美最亲近的人,两人是夫夫关系,连最亲密的事儿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难为情好面子什么的那是什么狗屁玩应儿。 周里是一个心思明亮的人,他十分清楚艾美嫁给自己完全是看到多年照顾他们兄弟两人的情分上,他俩也算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可这个世界上有着多的数不清的青梅竹马的人最后未必能走在一起,只是艾美心肠软,善良,是个浓情的人。 这个人被他遇到了,抓住了。 虽然艾美家的日子也不算强,可和自己家相比,要着实要富裕许多,最起码在饭食上不会像自己阿么一样特别苛刻,他去打野味,也是在食物上对艾美的一种补偿。 好言好语不管用,周里就实行强抢政策,生拉硬拽一个公主抱就把人挪到了床上,直到艾美负气的背过身去睡着,周里脸上才露出舒心满足的笑容。 第42章 “唔……哼哼哼哼……”睡觉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享受, 梅画勾着唇角, 抱着被子上下蹭蹭, 浑身舒坦, 睁开双眸, 眼中的神采档不住。 “小画, 醒了?喝水么?干不干?”艾奇听到动静撩起帘子进来。 “嗯?嗯, ”梅画四肢大展的躺着,长长的头发铺了满床,眨么眨么眼问道, “你还没走啊?干什么呢?” 艾奇放下帘子进来,从高脚桌上的茶壶里到了一杯凉白开递到人眼前,扶起梅画的脖子让人低着头喝了。 “我在堂屋搓绳子呢, 等哥来了我就去, 再弄一下午剩下那些地就差不多了,以后隔上一日收拾一次就行。” 梅画喝了水直接坐了起来, 头发披散着前后都是, 脑门上一层薄汗, 脸色红润发光, 注意到自己只穿了里衣也只当是艾奇给他把外衣脱下去的, “地会不会太多了,你一个人干的完么?咱家两口人还就你一个劳动力, 还有前后菜园子的活,哎呀, 这加吧加吧一起可真够累人的, 要不然租出一点去吧,你也省力,要是因为种地累坏了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艾奇有一个好习惯,梅画讲话的时候一般他都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轮到他发言,或者梅画主动问他的时候他才会说出心里话,见梅画一心想着自己一心为这个家考虑,艾奇早就心花怒放的找不到北了,一个劲的点头称是,要说实话的话,这么多的耕地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哪怕他不吃不睡都不够他时间分配的,只不过他心里想的是自己多干一点就能多收获一点,铜板就能多攒一个,要说把耕地包出去的这种念头还真没在他脑子里存在过。 “往外包多少合适?你能种多少?”梅画盘腿坐在床上,眼瞅着艾奇想也不想的就要张嘴,他立马加了一句, “别说最大承受力,说个差不多点的,你得把家里的菜园子算进去。” 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看着梅画不能糊弄的清澈眼神,艾奇抓着脑袋重新冥思苦想了一番,然后尝试着说, “十亩?” 十亩?梅画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艾奇闷头苦想的时候他自己也琢磨了下,最后定了个数, “留下三亩上等水稻和三亩上等麦子地,再留下一亩旱地,就这些,其他的都包出去,至于人选你自己看着办。”其实不用说他都知道是艾美家的了。 “啊?可是可是……画画”艾奇有些急了,他这人还一个毛病,一着急就说不出来话。 梅画心平气和地把他因急切而举起的不知如何动作的两只手拉下去,一字一顿地说 “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我认为这是最合理的方案,而且我已经多给你算一亩了,人的潜能确实可以挖掘,但是等把你榨干了,人没了,留着耕地还有什么用?哦对了,你要是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能改嫁么?” 梅画说的每一字都走进了艾奇的心底,可当听到最后一句问话时,他直接惊立住了,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人不动,然后忽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急切的抓过梅画的肩膀,一个用力把人抱进怀里,双臂死死的嘞住人不松开,一点反转的余地也不给人留。 脸色忽白忽青,嘴里反反复复念叨,小画你哪都不能去,哪都不能去……惊吓的嗓音都打了颤,因为梅画的眼神非常的纯真,他是认真的。 而梅画则被这强劲的让人心惊肉跳的举动弄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觉得耳边刮过一阵风,下一秒,鼻子磕到了坚硬的胸膛上,疼的他刷的一下红了眼睛,耳边还有强劲的魔音洗涤他的耳膜,真是要多难受又多难受,话不能乱说,自作孽不可活这话真靠谱! …… 等到艾美两口子来了,艾奇临关大门前还不忘嘱咐他哥一句,让他们哪都别去就在家呆着。 “这小子是不是魔怔了,这话都说了十遍了!”艾美冲着运气的梅画问道。 “哼!”梅花气哼一声,扭头告状,反正他现在十四岁,谁有能笑话,觉得十分委屈,他敞开嗓门喊道, “哥,你看我鼻子,你看看,都让他撞红了,疼死了,特别疼,他身上那么硬,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受得了,气死了!”他真怕得个软组织挫伤,那就坏菜了,就这低落的医疗技术,他得那猴年才能痊愈啊,真是越想越憋气。 艾美一听可不得了,着急忙慌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人就往太阳地里去,对梅画是连哄再劝, “哥看看哥看看,来来,这混小子,等他回来我非揍他不可,来哥看看,”到了阳光下,这一看不要紧,艾美顿时心凉了半截,因为刚才屋子里暗他自己还真没注意到,这一有亮光,瞧的不能再清楚了,艾美咽了咽口水,把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才触目惊心的摸了摸梅画红肿的鼻头, “画画,疼不疼?”艾美只轻轻碰了一下就立刻拿开,梅画的鼻梁还算正常,就是鼻头红肿异常,端看一下整张脸,竟然十分滑稽,可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艾美心疼的不行, “画画,走进屋换件衣裳,哥领你去找郎中,让他给把把脉仔细瞧瞧。” 梅画苦着脸一甩手,倔脾气上来了, “我不去,我最讨厌看郎中了。”这是事实,从小到大他很少得病,两三年也感冒不了一次,哪怕是跟人火拼受了伤也都是自己上药包扎。 “画画。”艾美心里不得劲,梅画的性子他还不是十分了解,这会儿也不能上赶着死拉硬拽,更不能压着人去,只能温言软语地劝导。 梅画铁了心要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更何况是他痛恨的不喜欢的事情呢,任由艾美说了半天,他也只坐在小凳子上低头不搭理人,他到不是拿乔,也不是故意难为人,哎,说了半天他就是这么个死拧的脾气,这点儿到和艾奇对把子了。 艾美讲的口干舌燥,也没法子了,抚了抚梅画的后背,把他头发给他顺了顺,又开口道, “画画,你在家等着,哥去把郎中给叫到家里来,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害怕,哥把大门给你削好,不是自家人他们谁也开不开。” 这回梅画有反应了,他抿着嘴拽了拽大姑姐的衣袖,撅着嘴说, “哥,别去了,我不喜欢看郎中,不管他是到家里来还是咱们去找他,都不喜欢。就这样吧,过两天就下去了。” 旧伤未去又添新痕,艾美满眼的心疼和不忍,中午他还说自己这个哥哥做的最轻松了,最知足了,结果下午就给他找来了事儿,真是好事不禁念叨,艾美心里又叹气又发愁,瞅着梅画明明是白净清丽的瓜子脸,原本上面是只是点缀了浅浅的淤青,现在中间又弄了个肿鼻子,好好的一张脸鼓捣成了这幅模样,他的胸口登时立了一块千金石。 “行,画画说不去咱就不去,我只是怕碰伤里面的骨头,不用药可是好不了啊。”艾美心酸的愁眉苦脸。 梅画直起身子,说话声有些囔囔的,“没事儿哥,骨头没折,就是表皮肿了,你别担心,过两天就能恢复了。” 艾美瞧着梅画的模样不似方才怨气冲天了,脸色也缓了下来,他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了回去,嘴角牵起笑容,同仇敌忾地宽慰道, “画画,等二奇回来哥帮你揍他,你想打哪哥就帮你打,只是你别在气闷了,有什么不痛快的要发泄出来,千万不可积在心里,这个人的身体里要是有了郁气那可不得了,以后可就是经常吃药也未必发散的了,可晓得么?” 梅画这会儿权当自己回到十四岁,被人关心爱护的温暖的感觉让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成年了,而且被大姑姐顺毛顺的全身舒畅,他腼腆乖巧的点点脑袋,一语一顿地应声回答, “知道了哥哥。” “好孩子,走,跟哥进屋,院子里晒的很。”弟夫听话,艾美自觉的轻松一些。 …… 兄弟俩一个挨着窗子做鞋,一个把玩着水晶瓶,艾美看了那个小瓶子几眼,只当是梅画嫁妆里的东西,便没过多的询问。 “哥,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整理思路的间隙,梅画想起了那儿和艾奇说好的事儿。 艾美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不变,“什么事儿?” “是这样。”梅画忍不住摸摸鼻子,总感觉鼻头便重了有些异样,不习惯。 “别摸!”艾美咋呼一声,弯过身快速的伸手把他的手拽下来,佯装厉害的训道, “想让他快点好,就不能摸,不然我就领你去找郎中。” “可算逮着我的弱处了。”梅画嘀咕一声,正了正身体,接着刚才的话说,“哥,咱们家的地现在太多了,艾奇一个人种不过来,我想着租出去。” 第43章 “租出去?”艾美惊诧, “那, 二奇同意么?你俩商量好了?”二奇就喜欢种地, 要是租出去恐怕他不能愿意吧。 “哎, 哥, 所以说还是你最了解他, 他刚开始不赞同, 不过也不能因为种地就累坏了身体啊,我给他讲了讲道理,最后他也同意了, 我们水田和麦子一共留下六亩,再留一亩旱地随便重点喜欢吃的,其他的都包出去。” 艾美垂着眼帘前后琢磨了琢磨,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况且把地租出去两人还能收租子,绝对够他俩过日子了, 还能攒下不少银钱, 再一点, 梅画也不擅长干家务, 这家里家外的活都离不开艾奇, 要是耕地少一些,两人都会感到轻松, 不然没得全压在一个人肩上。 见艾美连着点了两下脑袋,梅画就知道大姑姐想通了, 于是他接着说, “哥,租地这个事儿我不想弄的太张扬,我想问哥夫愿不愿种?或者是哥夫的大哥?这都可以。” “画画!” 艾美吃惊的仰起头,手指骤然紧缩,眼珠颤动,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随之又变得大喜过望。 “唉唉!哥,你先别激动,你先听我说!”梅画一瞅大姑子又感动了,就怕他热泪纵横,自己的头皮应景的发麻起来,忙不迭的制止他,把话头叉开, “哥,咱们是至亲,银子不银子的先不谈,那个你们愿意么?愿意的话呢,就听我说,”不给大姑子潸然泪下的机会,梅画顶着几近泣然的目光努力的是自己不打磕绊, “上等地剩下十四亩,中等耕地剩下七亩,这些不算少,哥夫兄弟俩应该种不完吧?那你想想还有谁能接手?嗯,找个差不多点的,关系不太远的,人也和善一些的,合不上我眼缘的人我宁愿空着也不租。” 说话的功夫艾美也静下心来了,情绪也都收敛了,听着弟夫臭得瑟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笑出声,嗔怪他说, “说你长大了可有时候的口气还就是小孩子。”说完把针线筐一放,跟梅画一起细分析, “当初分家时我们和周实都分了二亩地,累死累活的干上一年也攒不了一两银子,我们到也想着租别人家的,可这前后村扫听了这么久竟没有一户往外租的,着实让人发愁了好一阵子,你这事啊我一说他肯定愿意,跑不了,再另一个人的话,我觉得青牛可以,他和二奇一起长大的,人实诚,关系好,他分家的时候也就得了不到三亩地,而且他家院子小,常华经常向我抱怨家里没地没活攒不到银子呢,这回可好了。” 瞧梅画听的津津有味,艾美笑颜如花,乐不得的拉过他的手边拍边接着说, “这样算下来的话,我们差不多…嗯…差不多一家七亩地,再加上自家的,那就是九亩了。” “会不会太多了?”梅画插嘴。 “这么一算的话,每个人家里确实有点多,不过没事,大体的人家咱们定了,等晚上他们都回来了咱们细细合计一下,不急,左右得等着把粮食收了才能往外包。” “哥,我可说好,给你种,我是不会收租金的,你要是心里不踏实每年给我我两袋子大米就行,其余的就免了。” 艾美捏着梅画细腻白皙的小手,忍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他知道梅画说得出做的到,实在不行他就把银子赞起来,等他生孩子的时候多买些好东西给补上,一样的道理,左右不能让做弟弟的总是照顾他这个哥哥,不然他总觉心里不着实儿。 家里的气氛又恢复了欢快,将近四点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常华的敲门声,伴随的还有一个小孩子的笑声。 “华子进来,哟,大娃子也来了。”艾美开的门,瞅见站在常华身旁的大娃子还愣了一下,他对上午发生的事情还不知情呢。 “美子哥,你果然在这儿,亏我先上这儿来瞧一眼,不然还白跑一趟你家了。”常华嗓门高,梅画坐在屋里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美子哥哥,我是来找二哥么来玩的。”大娃子小眼睛亮亮的,冲着艾美调皮的眨眼。 “来来来快进来,进来说。”艾美自己琢磨可能是早上开会的时机大爷爷和艾奇碰上了才有这么一出的,于是爽快的把一大一小两个人让进来。 “美子哥,你做绣活呢么?”常华的针线筐里塞满了绸缎针线。 艾美反身把门插上,回头说,“没呢,我先给小画做双鞋,这两天就能完,然后在开始绣。” 大娃子不是第一次来艾奇家,确是在艾奇娶了亲以后第一次来,院子里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好像东西规整了一些,当然,这都是从他小孩的眼睛里看的。 “你们来了,小娃娃也来了。”梅画起身后一直穿着里衣,这来人了才开始找衣裳,结果中午穿的那套被勤劳的艾奇拿去洗了,蓝色的那套也在一杆上挂着,而上午外出那身飘逸的很,在家穿又太正式,没办法,只能从箱子里找一套,翻来翻去,最后梅画黑着脸拽出一套粉色的家常衣衫。 “嘿,小画子,你这衣裳真漂亮,这绣花也好,哎呀,真好看真好看……”常华一见梅画,眼中的光彩立刻满盈盈的,围着梅画转圈,赞叹声萦绕不绝。 艾美也头一次见梅画穿这种粉色的衣服,目光了充满了赞同,想来中午自己那番话没白说。 梅画这套衣服同样是上下两件,只不过精致精绣的程度比上两套高出许多,这套衣服的上衣长至膝盖,衣边袖口的锁边有十公分之宽,上面都是用银线秀成的一朵朵的精巧的小花,铺陈的顺序不等,却一点也不杂乱,就连裤脚上也绣了两排。而衣衫的盘口用的是银色的绸缎缝制的小花样式,上下协调,连成一气。衣衫的腰部两侧往下是开口的,这样行动上不受局限,也可以在外穿。 “好啦好啦好啦,”梅画抓住晃的他眼晕的人,有冲艾美说,“哥咱们坐外面啊,天气凉快了,屋里有点闷。” “行,外头坐吧,正好做针线活不费眼。”艾美也有此想法,小画提出来他自然不会反驳。 屋外有小凳子,艾美又去厢房搬了两个出来,梅画拿出昨天买的两样糕点装在一个盘子里端到外面给常华和大娃子吃。 “嘿嘿,小画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谢谢二哥么。”大娃子来前儿他爹么嘱咐了,一定要有礼貌要听话,要是二哥么给吃的先要道谢才能吃,这些话大娃子可是在心里反复念着。 “唉小画,你这,你这鼻子怎么啦?”大大咧咧的常华才注意到梅画的不同,二娃子倒是早就发觉了,只是他小孩子家家的不敢问。 “没事儿,就是不注意碰了一下,你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快坐下,别看我,快吃快吃,你俩昨天来好了,昨天我买的多,今天就剩两样了。”都送人了。 见梅画不像是打马虎眼,而且一点也不在意,常华便以为真是他自己不小心撞的,关心的话啰嗦了几句,才又绕到食物上去, “有的吃就行,我也就上你家来才吃这么一次,我还得谢谢你呢。”常华不介意别人说他过日子精细,谁家不这样啊,哼。 吃了东西,艾美和常华两人在旁边做活,梅画和二娃子大小瞪小眼, …… “美子哥,你瞧我这个颜色配这个线成么?” …… “美子哥,你瞧我,我这个该怎么弄?这好像搭错位置了。” …… “美子哥,我这个线没了,你还有没有借给我一根。” …… “美子哥美子哥,你看看,我这个绣得怎么样?漂亮么?我这是第一次绣呢?” …… 真恬噪啊! 梅画受不了了,就这儿一会儿功夫耳朵里就没清净过,他坐在小板凳上,手臂放在腿上支着下巴看着常华眉飞色舞鲜活明亮的表情,非常明智的做了个决定, “那个,你们坐着,我去浇菜地。” “唉?小画子会干活啦?哈哈哈,去吧去吧。”常华眼睛闪亮亮的挥挥手。 梅画头疼地眼角发抽,他非常想让常华把‘小画子’三个字咽回肚子里,可看见这人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模样,梅画狠了狠心最终选择了无视,改变什么还是慢慢来吧,心里对自己安慰。 艾美温柔地点点头,又嘱咐只浇水就行,别累着了,二娃子也站起来要跟梅画一起做,他平常在家也帮着阿么干活,浇地什么他做的最好了。 一大一小在走在温热的阳光中,拎着水桶哈着腰,时不时的传出快乐的笑声,斜斜的影子拉了老长。 美好的时光总是被无聊的人打断,大门被拍的呱唧呱唧响,欢乐的笑声传遍院落,笑容还没收起来,一瞬间,梅画脑子里闪过刘芬芬的身影,哦,两日不见,还真是让人有点怀念,枯燥乏味的生活必须添加调色品才会五彩斑斓不是? 第44章 杨芬芬郁气加持磨牙愤懑了一下午, 他向来占便宜占惯了, 认为拿自己亲侄子点菜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笔写不出两个艾字, 有什么有理没有理的。 上次被艾奇的新夫郞吓唬的落荒而逃, 让他大扫颜面, 旁人的哄笑声戏虐声就好像赶不走的绿豆蝇子一样, 嗡嗡嗡的他在身边天旋地转,令他这两日都心烦气躁不得安生。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找回面子心里的别扭劲儿才能过去, 而且被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当众打了脸,这可是他从出生以来的头一次!正愁找不到借口训人呢,这可下好了,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连老天爷这回都站在他这边。 恨不得把门敲碎的了架势只有一个人能做出来,梅画扔下水桶心里暗爽, 正愁有气没处撒呢, 正好跑来一个找虐的, 这可就怪不得他了, 有人上赶着找打没有把人轰出去的道理。 艾美听到这大巴掌呼到门上的动静跑不出第二个人去, 眉头立即皱起来,这已经成了他的反射性动作, 下意识的看向梅画,却见人满面含笑的施施然走过来, 一点懊恼的样子也没有, 他连忙放下针线筐站起来,上前一步拉住他说, “哥去开门,小画你在这坐着。” 梅画的笑容太灿烂了,反而给艾美的感觉不真实,他心里没底,不管怎么样先稳住人再说。 “哥。”梅画反手抓住他,眼底流过精光,坏坏一笑,“哥,咱俩一起去,有什么可怕的,你放心吧,我习过武,一般人碰不到我。” “可是……”艾美想说他叔么那人可不是男人,三言两语不合,痛痛快快打一顿就行了的,他泼皮耍赖欺生捏软的性子在村里可是排的上号的。 另外一点,这庄家户里的琐碎龌蹉粗俗之事可不是从小锦衣美食仆人随身的梅画所见过的,他这会儿只担心梅画这么金贵儿的人受了委屈。 只是……只是看着梅画充满自信又傲然蔑视的眼神,艾美最终抿了抿嘴唇,把话咽进了肚子里了,罢了罢了,梅画是弟弟的夫郞,他们和二叔家无论如何也断不了关系,早晚都能遇上,反正他今儿在这儿,哪怕他撕了脸面,左右不会让小画吃亏就是了。 就连常华也收了嬉笑,忧心忡忡的看着大门口,大娃子跟着梅画后面出来的,绷着个小脸安静地站在常华边上。 气氛一度箭弩拔张,赤日炎炎温度高,围绕着几人身旁的空气却似从冰峰中吹来。 梅画到希望这个男人把门拍的更响一些,反正疼的人又不是自己,而且,正好可以招来其他的看热闹的人,还别说,今儿这场戏还真少不了观众的作用。 大门一开,梅花长身玉立,笑意盈盈,眼光波动,瞟了眼因砸门而额头流汗的人,他没有急着说话,抚了抚衣衫,觉得没有褶皱之处,才正视来人,好整以暇的问道, “叔么么有何急事这般火急火燎的,这么热的天动了肝火可不得了,家里家外可都指着你一个人呢,有什么事慢慢儿说,这是你亲侄子家,不要客套才是。” 杨芬芬是乘兴而来,一肚子的闷气加热气,脸色自然不好,黑黄发暗,原想着先发制人从气势上压住,可结果呢,开门的人一丝迎战的念头都没有,反而知书达理未语先笑,这反倒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杨芬芬也是摸爬滚打一路横扫八方战果累累的人,他一点也不觉尴尬,非常自然的收回举着的手,拧了拧胖胖的身子,让衣服妥帖些。 他虽然说不上八面玲珑,但也称的上巧舌如簧,自然不会把一个未及笄的小孩放还在眼中,呼吸间,眼中的暴躁和怒意收回,脸色稍齐,转而被责怪之意所取代,让他笑却是笑不出来, “你说你这孩子,大白天插什么门?要真有个要紧事什么的等你开门还不得把人急死啊!” 又仿佛刚看见艾美一样,表情一脸正义,出口不逊地曲解道, “这是美子教的吧,要我说这个习惯可不好,门啊就应该大敞开,迎接八方来客,小画刚来,要和周边的邻居勤走动才是,就算你不主动,可人家要上你来串门呢?一看门关着,这不是拒人千里之外么!” 杨芬芬故意夸大其词,还装模作样的摊了摊手,然后又自持长辈的身份教训人, “再说你也都嫁出去了,这老是往回跑是怎么回事?让旁人怎么说你?虽说是一个村子的,离的不远,可你毕竟是老周家的人了,既然嫁了人,做了夫郞,就应当行事作风像个大人样,知道么!我说你这些啊你别不爱听,我是你亲叔么,我不说谁说,要叫别人?人家还乐不得的看你笑话呢。” 噼里啪啦的训一大通,该说的想说的不留情面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气势上立马升了一大截,刘芬芬心里那个痛快啊,脸上的得意之色都真诚了几分。 他那舒心爽快了,艾美却被那话堵的面色通红,浑身打颤,眼中的火苗乱串,双手紧握成拳,从小受他气的那些事儿一幕幕闪过他的脑海,再也压抑不住,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就算被扣了不孝不亲忤逆长辈的帽子他今天是必要拼出一条路,让他再不敢来捣乱梅画的日子,他不怕! “看二叔么说的,你是我们的长辈,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梅画死死的拽住艾美的手,自己一个借步挡在了他的前面,只是比艾美矮了半头。 艾美倔强蓬发的火气几乎收不住,要不是梅画用身体挡住他,双手像被铁锁一样禁锢住,他真的会与这人拼个鱼死网破! 身后的气息届临到了迸发点,梅画的心底越来越冷,笑不达眼底,嗓音青涩却温婉动听,“要说大门这是事儿你可错怪我哥哥了。” 梅画故意加重了后三个字,面色一变,眼光发凉,接着道, “其实是我让他关上的,你也知道我从小在世族大家中成长,打记事起,过的便是三深五院的生活,要出趟大门几乎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行。”他故意一顿, “这一初来乍到的守着大门过生活着实没有安全感,所以啊我特地嘱咐我哥哥和艾奇,不管什么时候大门必须要锁上,并不是防着谁,也不是闭门谢客,只是我年纪小求个心里踏实罢了。”以梅画的眼力自然扫见了往这边扒头竖耳朵的人,他这话说的声音大,就是要让他们听见。 梅画冷哼一声,眼角上挑,眼中露出轻视,天然自带的心高气傲,养尊处优的性子使了出来, “再有一点,我从小到大只有被伺候的份,做活什么的却是一点都不会,要不是哥哥过来帮我,也许我早就被饿死了呢,不过听叔么的意思,竟是我办事办糊涂了,既让大哥受了累,还没博得美名,” 斜睨了一眼有些蹙眉的刘芬芬,抬起手指歪着脑袋看了看,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当做玩一样,这是公子哥们惯有的戏虐人轻视人的手法,他似笑非笑地说, “哎,我真是发烧烧糊涂了呢,既然叔么说大哥嫁了人不便经常回来,那叔么可否经常来帮我做活呢?也不用多久,只要教我学会了就行,我虽然从小学习琴棋书画,样样手到擒来,只是这家务活却像天生与我不对付一般,哪怕是哥哥手把手的教,我也笨的很,我想着没准姑么的教学方法也许会适合我呢,毕竟姑么活的年头长了么!” 最后这一句可是真真的骂人不吐脏字!而且梅画一点都不介意贬低自己,他确实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事儿可不是他这种人能做出来的。 噗呲一声,常华憋红了脸终于忍不住的爆发出来,不过顾着刘芬芬的面子,他也不好意思大笑,但是肩膀却抖的跟发了疯病一样抽搐不停,就连方才怒气冲顶准备动手的艾美也忍俊不禁,衣袖下抓着梅画的手调皮似的挠挠他的手心。 “你……”杨芬芬挎着篮筐眼色可见的胸口起伏不定,他比梅画高了一个头,身材又胖,手指刚要抬起来哆哆嗦嗦的指人,一下想起了上次被他打的发麻的手腕,这次硬是生生的忍住了, “好好好,果真是官家大户出来的,就是比我们这儿土地里刨食儿的人能说会道,我真是,真是怠慢了你!”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眼珠子恨不得多瞪出一个来。 “岂敢岂敢,叔么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不过我刚到里不长时间,亲戚之间来不及走动,还望叔么不要怪罪才是,改日我定会亲自带着礼物登门认亲,不敢奢望叔么拥彗迎门,只盼望叔么能笑脸相待即可。”梅画说的一点也不似做假,而且给人留下了守分寸懂礼貌的好印象。 “哼,”杨芬芬气大发了,翻着白眼,嗤笑道,“等你上门,黄瓜菜都凉了!我们可不敢高攀。再说我可要活的时间长呢,怎么能跟你这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计较呢!”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小混球拿身份压人,哼,他还有什么身份?亲家都遭了罪,想让人给他出头,这辈子都只会白做梦,不过这话他还知道不能在外说,还没被气晕了头, “行了行了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这紧着摘点菜,没空给你小孩子家家的打嘴仗,到说的我只晓得欺负亲侄子了。”今天他非得把两天的菜全都摘出来,狠狠的吃一次。 “叔么想吃菜随时过来就行,像你这样每次都提着这么大个筐得多累啊,要不然让艾奇给你送家去吧,不然每次都得劳烦的你跑一趟。”梅画语气上犹自退了一步。 你真有那么好心?杨芬芬白楞人一眼,他才不信呢! 不信就对了! 梅画眼中的意思一点都不隐晦,明晃晃的昭然若揭,真当我冤大头呢,男人婆!,不过这古人说话也太拿腔拿调了,跟唱戏似得,梅画感觉腮帮子疼。 第45章 任由杨芬芬欢天喜地的左一兜右一把的可劲儿地往大篮筐里放菜, 梅画拉着憋气的艾美和撅嘴的常华在旁边看的怡然自得, “小画子, 你真由着他这么装啊, 这可能卖不少铜钱呢!”常华有些焦急的抓着梅画的手臂晃悠, 然后冲着同样苦着脸艾美道, “美子哥, 你想想办法啊。”哪能光看着啊,自己都要心疼死了呢。 艾美也不确定梅画到底会有什么办法和举动,但他清楚一向冰雪聪明的梅画可不是这么逆来顺受的人, 从刚才和叔么的斗嘴中就能看出他是一个足智多谋,从不受人压迫的性子,而且瞧着梅画做事果断, 胸有成足, 他既然这么大方的放人进去,那他一定会有其他的后手和策略。 想通了着这些, 艾美反而轻松一笑, 他拍了拍常华的肩膀, 让他稍安无燥, 把这个急性子的人先稳住。 带着胜利的嘲笑, 杨芬芬挎着满满一篮子的菜心里别提多舒坦了,从园子出来后, 得意洋洋地瞅了几人一眼,说话的嗓音都高了几分, 边往门口走边说, “行了,你们都回吧,不是外人,别送了。” “那怎么行?不送的话岂不是失了礼数?”梅画笑意妍妍,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杨芬芬冷哼一声,身子不自觉的板了板,觉得有面子,嘟囔一声,算你识趣。 不过都到了大门外,见梅画还跟着他,便住了脚,露出一个笑容, “甭送了,叔么这儿不用讲什么礼数,今儿天晚了,就不叫你家去坐了,赶着哪天闲了,你和二奇一起过去。” 梅画才不会听他的呢,而且这场面话他比任何人都门清儿,再说今天他本来就是要让这人往外掏东西的,于是非常有诚意的开门见山道, “不用等了,就像叔么说的,自家人不讲礼数,也不客套,我这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去叔叔家拜见呢,正好这筐菜就当做礼品了,我看二叔么喜欢的要紧,也算是我投其所好了,哦对了,晚上的饭菜二叔么也不用准备太繁琐的,毕竟人多,二叔么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宰上两只鸡两只鸭,再配上这些菜就足够了,我和哥哥饭量小,二叔么只管着我哥夫和艾奇吃饱了就成。” 梅画说一句,杨芬芬的脸色就暗一分,等他话音一落,杨芬芬的脸色已经铁青了,他能看出来,这小混球是认真的,是铁了心了跟他对着干,可是想吃他家的鸡鸭?我呸!他自己一年到头还舍不得宰上一只呢。 顾不上是在大道上,杨芬芬正正衣衫,皮笑肉不笑,“想来你二叔家吃东西,成,成,怎么能不成呢?不过,我怎么不记得你们孝敬过二叔呢?嗯?有那饺子有那肉有那点心我可从来未见你往二叔眼前递过一次,呵!到给那不相干的人送的勤快!” 艾美见杨芬芬不留情面的以孝道压人,心里腾的一下燃起了火,不过却被梅画再次抢了先, “诶?二叔么,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见周围的人都聚了过来,梅画的心情别提多澎湃了, “我是给我亲大哥送东西,那可不是别人啊,我大哥照顾我,爱护我,心疼我,自然我也要孝顺我大哥啊,所谓投桃报李可不是指单方面付出啊,再者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刚进了艾家门,饭不会做,水不会挑,可都是我哥哥一早一晚的过来帮衬我啊,可是,我嫁到这家这么久却只见二叔么过来拿菜,却不曾见你一次帮过我,而且从未问过我一次,吃饭了呢?吃的什么?饿不饿?” 说道这儿,梅画故意停顿一下,余光扫视一圈,见周围的人纷纷皱着眉头看向杨芬芬,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心里满意,又接着说, “你说,凭什么我要给你送饺子送肉送点心啊?我又不认得你,也就是前天你来一次才说你是我二叔么的。” “另外,”梅画见杨芬芬狠命地瞪着眼睛,牙尖嘴利地堵住了他的话,“二叔么你天天来我家拿菜,一拿就一筐,你家多少口人啊?吃的了么?不会是悄悄拿去卖了吧。” “你胡说!”忍不住了!杨芬芬被激的嚎了一嗓子。 “哎呀!”梅画冷不防的往后退了一步,装出被吓到的样子,小脸惶恐又委屈的皱着,嘴也瘪了。 “二叔么,你干什么?”艾美怒吼了一声,他不知实情,连惊带吓的忙扶着梅画,心疼的搂着人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他恨不得咬下杨芬芬的一块肉,他头一次为自己之前的忍耐后悔至极, “二叔么,小画还是孩子,你为什么打他?你上我们家来拿菜,白吃白拿了多少年,我可跟你要过一个铜板?就算艾奇成了亲,你还是接连不断的过来拿东西,二奇可说过一次拒绝的话?小画是个好孩子,在家我们连他动一手指头干点活都心疼的不行,你为什么随随便便打人!” 因为刚才刘芬芬那手指举得太快,很多人只见一个影子一晃,并没看得真切,所以梅画和艾美来这么一出,大多数人也都信了,对杨芬芬立即指责起来, “你说你多大岁数了?艾奇家的还没你家岭子大,噢,你家孩子是个宝,人家孩子就是土疙瘩啊?你真下的去手。” “多文静乖巧的一个孩子,我瞅着就喜欢,我说老二家的,你也忒小性了吧,你拿人家几个孩子菜还不行让人上你家吃顿饭?” “这么些年就是六十只鸡也买回来了!” …… …… “我没有,我没碰到他!”杨芬芬急了,虽然他很想揍这小混蛋一次,可他还知道事情的轻重,不管怎样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坐让人拿话柄的事。 梅画一秒钟回复原样,站直了身体,神色渐冷, “二叔么,不管刚才如何,我不与你计较,你既然看不上我们,那我们不与走动便是,只是这么些年来的吃食不是白拿的,就按照最低价格计算,你出一两银子,我们两清,以后逢年过节你要是让我们进门,我们就去看你,你要是不想见我们,我便会去碍你的眼。” “不可能!没银子,休想!”杨芬芬横眉立目,他拿了这么些年菜就是为了免费的,现在想从他这掏出来,想也不要想,而且还要跟他不走动?那他以后的菜怎么办?绝不可能! “好,二叔么不想出银子,那么那些年就当是我们孝敬你的,但是今年我嫁进来了,家里的吃食嚼头开销极大,那我只算你今年,不多,就六百文。”梅画心里暗笑,脸上却面无表情。 “不可能,我做叔么想吃自己侄子家点菜也要拿铜板,你们这么做让人知道不笑掉大牙么?你们不要脸面了?”杨芬芬突然心思活了过来。 “我们自然要脸面,但是我们更要活命,二叔么这么不通人情,只想自家吃好穿好,却不顾娶了亲的侄子家,那些菜是我们卖了以后平常的家用,可现在全被二叔么拿走了,今天我们村还被授予‘五好朝天村’,还被人表扬善良和朴实,可我竟然不知了,拿人家活命的铜板也是善良的一种么?”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众人纷纷变了脸,这是他们盼了好几年的荣耀,可不能让刘芬芬一人给带累坏了啊,于是再一次七嘴八舌的各显神通, “老二家的,你也差不多得了,人家孩子省吃俭用的种菜多容易,咱们都是庄稼人,谁家不指着这些攒家用?” “美子兄弟这些年对你们家可是不错的,别做的太过了,噢,人家没娶亲的时候你去拿,现在娶了亲你还去,你的脸有多大啊?” “就算你们是亲戚那也不能这么拿孩子们的东西啊,咱庄家户里起个日子多难啊?二奇成婚你给人家什么了?我怎么从来没见着个影儿?” “我算是明白了,人啊就是不能太善良,你瞧瞧,你瞧瞧,好人没好报啊。” “你痛快给人家孩子六百文,这事就过去了,就这些铜板还好意思跟孩子较真儿,那是你亲大伯哥的孩子,要是真心疼真拿人家当亲侄子就大大方方多送点。” “就是,人家给美子送东西,那是美子疼弟弟疼弟夫郞,可你呢?你瞧你家做的?这孩子说的一点没错,你呀就是光知道往家里圈东西,铁公鸡一毛不拔!” …… …… 众人的话像是扇了杨芬芬无数个耳光,他脑袋里嗡嗡嗡一阵鸣音,虽说他以泼辣出名,但真是头一次成为所有人的重心和靶子,再有一个扰乱村子安定团结的大棒子砸下来,杨芬芬头一次尝到了从脚底至脑袋顶全身透心凉的滋味。 而这个时候还有人不怕把事儿闹大,竟然提出要去请里长解决,要是真请里长出面说道说道,那么这个事情就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了,梅画到不怕什么,只是想着艾美和艾奇,所以他没有接这个话茬。 杨芬芬也是心性坚定的强者,饶是犯了众怒仍不松口,愣是一口咬定家里无银两。 “这好说啊,古往今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没银子,那就拿东西抵啊,我记着听叔么说你家养了满院子的鸡鸭,那就拿够数冲抵六百文钱就行了。”说完眨眨眼向艾美问道, “哥哥,要抓多少只才够数啊?” 到了这个场面艾美在不知道梅画的打算那就真笨死了,他忍住笑,一板一眼的说, “二十八只吧,我们少拿两只。” “大哥还是你心软啊!”梅画赞叹道,不管杨芬芬那风起云涌几乎扭曲成黑色龙卷风的面容, 故意为难的说,“可是这么多,我们怎么拿回来啊?” “这好说,交给大哥,咱家有笼子,别说二十几只,就是五十只也能装下。”艾美十分有底气的说完,回头冲常华耳语一句,那家伙蹦着高的跑回梅画家院子了。 “那咱们就走吧,姑么,还劳烦你带路,我这是第一次去你家呢!”梅画笑的特矜持。 雕像一般的杨芬芬直挺挺的矗立人群中,周身黑欺压缠绕,梅画的话想冰雹一样砸的他眼前漆黑一片,差点没晕倒,眼前都是一个个熟悉的跑跳啄食的老母鸡大胖鸭,那都是他一点一点喂养大的啊!都是血汗啊!都是身上的肉啊! 可是……可是他竟然斗不过一个小毛孩子,不对,不是他斗不过,是这家伙故意挖的坑等他跳呢!他竟然被这小崽子给耍了!难怪今天自己拔了一筐菜他楞没说二话呢,原来在这等着他呢,好,好,好,真是好,他真是开眼了,棋逢对手啊! 杨芬芬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深吸一口气,愣是把古怪的面容转换成微笑,他环视了一圈爱凑热闹瞎乱拱火熟悉面孔,最后落在梅画那张满面精光诡计多端却又故意装的天真无邪的脸上,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既然没有了退路,倒不如做豁达敞亮一些,还能挽回点名声和面子。 第46章只是改字,别重复买。 抓鸡的现场别开生面的喧闹沸腾, 别人家的院子种菜, 刘芬芬家的一个大院子养满了鸡鸭鹅, 这些家禽的脾性完全随了每日司弄它们的主人, 狡猾多端, 滑不溜秋, 而梅画把这项活动当成的玩乐, 明明已经抓到手却又不着痕迹的放开,然后再次提起脚步满院子乱跑,鸡鸭鹅一个个吓的古哇乱叫, 飘散的羽毛打着转圈落地。 再看刘芬芬,已然心如刀割的背过了脸,只是手上的青筋暴露了他气炸了肺却不得不隐忍不言的情绪。 梅画故意使坏在刘芬芬身旁飞奔嬉笑抓狂, 找回场子的感觉实在大快人心。 常华帮着一起抓, 他和艾美到没那么多坏心眼,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抓够了数, 两人也是累的满头大汗, 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的飞扬, 当面点清了数目, 还有其他热心的夫郞帮着作证, 首战告捷,扬眉吐气, 一群人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终于走了,终于清静了, 刘芬芬再也支撑不住, 扶着园子栅栏滑到了地上,胖乎乎的鸡鸭鹅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地的鸡毛鸭毛仿佛在看他的笑话,昭示着他是失败者,悲痛之情从心里散出,哭天抢地的怒嚎声传遍了整个院子。 出了刘芬芬的家的大门,有些不顺道的夫郞们便跟他们分开了。临走前还安慰鼓励了艾美和梅画几句,两人诚恳的发自内心的道了谢,众人便散去了。 及至到了家,梅画才撒欢的呜嗷乱叫,这本来就是他的真实性子,刚才拘了那么半天都快憋死他了。 “哥,今晚上咱们宰两只鸡吃,常华也留下,叫你家青牛来,大娃子也别回去了,今儿晚上哥请你吃肉,咱们地好好庆贺庆贺!” 梅画要宰鸡宰鸭大吃大喝,艾美一点都不心疼小气,再说今天也算是出了他几年来的一口恶气,而且令旁人说不出一二句闲话,真个是痛快的淋漓尽致,这都是梅画的功劳,别说两只,就是全宰了,他也一个磕绊不打,照样同意。 “行,听你的,”然后眼笑眉飞地对常华和大娃子说,“今儿黑夜你俩别回去了,都在这儿吃!” 大娃子刚才抓了三只胖鹅,也是出了力,这会儿听见留他吃饭,心里特别高兴,小脸都笑出了花,至于阿么和爷爷嘱咐的话早就不记得了,他是小孩子,本就没那么多心思,只知道今天做了件所有人都高兴的事,。 常华也放松了神经,可是一下子宰两只他心里未免不舍,于是颇有些煞风景的说, “美子哥,小画子,宰上一只就行了吧,还是留着去卖吧。” 艾美如何能不了解他,都是农户,他们也就过年的时候才会杀上一只,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摆拍拍常华的肩膀,道, “听小画的,走,咱俩去收拾,天快黑了,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累了一后晌,回来还要等饭熟,就是咱们的不对了。” “美子哥也惯着小画子了。”常华嘟囔一句,脚下的步子却没停顿。 大娃子跟在他俩后面瞧热闹,嚷嚷着要帮忙。 梅画趁着天色还亮,去园子里院子里摘了颗白菜和黄瓜,一个切成细细的丝,一个拿刀背拍碎,这两样准备凉拌,加了调料,清清爽爽地搭配着吃,想起晚上没有干粮,就冲着浇了热水正拔鸡毛大姑子问, “哥,晚上没干粮啊?” 艾美手里的活快完了,闻声扭头回答,“一会儿贴饼子,想吃不?” 梅画是绝对的随心所以型的人,脑中出现一个景象,便不管不顾的说,“哥,我想吃白面馒头。”说完还舔舔嘴角,表示自己十分想吃。 艾美还没发表意见,常华和大娃子到同时跟看外星人一样惊讶万分的冲他睁大了眼睛,常华心梗地难以接受地,有些虚弱道, “白面馒头!你……你真……真敢说!” 梅画仿佛没注意到一大一小张着大嘴的两人,松了松肩膀, “我为啥不敢,我现在就是想吃啊?怎么了?”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艾美见怪不怪,温温柔柔地跟他商量,“画画,今天没发面,这时候也晚了,赶明儿或者后儿个大哥给你蒸好不好?” “哦,这样啊,”梅画动动嘴咽口吐沫,然后不情愿的说,“那晚上吃米饭吧,蒸干饭。” “行,没问题,等我把这个鸡收拾完,我就用那个小灶蒸。” “好吧,哦,多蒸点儿。”梅画退而求其次,认为自己心胸豁达,没让艾美为难。 “你们……你……美子哥……”常华目瞪口呆,十分僵硬地用手指地拔着毛,这还是那个过日子极其仔细的美子哥么。 艾美看着常华愣愣的样子,耐心地给他解释,“华子,小画跟咱们不一样,他吃惯了精细的食物,一下子转变过来他接受不了,只能慢慢的融入,而且你看,小画现在还主动做活呢,我告诉你,一会儿你尝尝他做的拌菜,特别好吃。” “啊?……哦哦。”这么一说,常华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梅画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碗,拿着筷子在那认真的搅拌东西,这样看来,那碗里的菜也是他切了?常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着要是让梅画的生活习惯一下子变成他们平日生活的样子还真不太容易,不过看美子哥和小画能够亲密相处,还有下午梅画围护美子哥时候的场景,常华心里就觉得梅画这个人心地还真是不赖呢,别看表面不爱搭理人,实际上是外冷内热吧。 梅画和常华熟络起来了,院子里都是他俩的嬉笑吵闹声,隐约还能听到一个小娃娃活泼稚嫩的童音,艾奇和周里先把农具放回了他家,又等着周里洗过脸换身衣裳两人才肩并肩着往家走。 夏日里天黑的晚,今天艾奇他们早早的把草锄完了,还在田埂上歇了会儿才往回走,这个时候天还是青色的。 大门一开,空气中流动着的喷香诱人的肉香扑面而来,已经有些饥饿的两人不自觉的加大了步子。 “唉,你们回来了?正好,艾奇你去叫青牛过来一起吃饭,今天我们家可是要热闹热闹。”梅画拿手巾子擦汗的功夫正好瞟见进门的人,立刻扯开嗓门指挥上了。 “啊?找青牛啊,那,常华要不要叫来?”一根筋的艾奇首先想到的不是什么一起吃饭的缘由,而是只叫一个人留一个人不太妥当。 “常华在这呢你叫什么?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人家的嘛?”梅画心情非常好,想逗逗这个老实憨厚的家伙。 “啊?没没没没……画……画,我没……”梅画的一句话可把艾奇吓的魂不守舍,明明大热的天儿,眨眼间愣生生给的逼出一身冷汗,连路都不会走了,跟冰雕一样登时儿立在那儿动不了。 常华正在和艾美一起铲饼子,听到梅画口不择言,还拿自己逗趣,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上来抓人,嘴里恨恨地嚷嚷道, “死画子,我让你乱说,我让你乱说,我非得把你的嘴给缝上。”就这么做饭的功夫,追逐打闹中常华处处受制于梅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两个人在院子里再次疯跑起来。 艾美铲完最后一个饼子,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去管疯了的两人,对着俩已经看直了眼的艾奇和周里说, “你俩去叫青牛吧,常华一下午都在这,对了,周里,家里还有酒吧,你去拿过来,晚上好菜,你们也喝点。 周里一听自己心上人的声音立马缓过神儿来,满口答应。 终于意识到方才是梅画跟自己开的玩笑,艾奇瞬间解冻了,正好耳边传来哥哥的话,便接过来说, “哥,酒咱家还有呢,上个月办喜酒的时候剩下了两坛,就在这厢房里屋架子底下呢,那个我去叫青牛,酒的话哥夫你去找就行。”艾奇说完话留恋地瞅了眼院子里那个转着圈躲避的穿粉色衣衫的人,拔腿就跑。 “得了,省下走这一趟了,你去吧,应该就在里面的架子下面。”艾美对周里说。 “成,美子,晚上做啥好的?”周里见边上没人,黏糊糊的拉着人的手反复摩挲。 艾美红着脸把手抽出来,狠狠地剜了人两眼,却如实回道, “炖了两只鸡,够你们喝不少的了。” 自从这个弟夫有了‘人气儿’,周里就知道他家的日子饭食错不了,因此也没过多惊讶,反倒说, “这两日让二奇他俩破费了,赶下次大集或者哪天去镇上,你多撑上几斤肉给他们,或者买点小画喜欢吃的糕点,你自己也多买点当个零嘴吃,咱们做哥哥的也得有哥哥样儿,不能总是让弟弟破费。” 他家的饭食虽然让他阿么克扣的多,不过这两年两人没有大花销,而且他时常打些野味去镇上卖,拿回来的银两都交给了艾美,也应当攒了不下十两了,再算上夏秋两季的庄稼和艾美经常卖绣品和鸡蛋菜的银钱,七七八八加起来也不少了。 他和艾美虽然说不上富户,但是在村里年轻的一辈中应当算是有资产的人了,只不过两人向来低调,还有他阿么过分节俭的派头和名声在外,所以到没人关注他的真实收入,不过自己亲爹和亲大哥肯定晓得。 “成,我晓得该怎么办,你快去吧,我去摆饭,直接把坛子抱出来吧。”艾美临转身前嘱咐一句。 这边青牛和艾奇勾肩搭背的前脚进门,后面大娃子的爹就过来找人了,说好了留在这吃,艾美自然不会让他回去,争执不下,大娃子还紧着往梅画身后躲,大娃子爹哭笑不得,也不能愣抢,笑骂一声便让他留下来自己回去,艾奇和艾美还要留他吃饭喝两杯,被他忙不迭的拒绝了,临走前说麻烦周里他俩晚上顺道给送回去。 第47章 晚餐的氛围既快乐又轻松, 艾奇不善饮酒, 不过饭桌的气氛挺热闹, 让他觉得自己一点疲惫没有, 飘忽起来, 再加上周里和青牛也不放过他, 到了也没抗拒的了这两人的猛攻, 晕头转向的喝了两小碗,就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瞧着目光都直了, 然后就被艾美作为大哥大的一手拦截。 今儿后晌的事儿让他在心里凝结多年的郁气终于破散的无影无踪,全身一轻,天地开阔, 连鸟声都叫的格外好听, 端过艾奇的碗一饮而尽,随后大喝一声, 痛快! 常华也连哄笑带手舞足蹈了喝两口, 两个胖脸蛋子上都上了红晕, 说话更是扯着嗓门子喊, 喋喋不休, 只有梅画还未成年,被剥夺了这项疯癫的乐趣, 只能闷头苦吃。 有小孩子在场,他们倒没多说些什么要紧的话, 并不是防着他, 只是孩子小,正在跟着大人有样学样的阶段,有些敏感和龌蹉的话头能避免让他知道一般都不会当着小孩子的面儿絮叨。 吃过晚饭,周里先把大娃子送了回去,然后自己又返了回来。 两只鸡加土豆烂烂乎乎的炖了一大锅,加上两大盘凉菜,全部吃的盘底儿铮亮碗底儿朝天,收拾过碗筷,常华端着小木盆借着厨房的火光在门口处洗碗,艾美从新烧了一锅水,翻出厢房里去年晒干的山楂干儿放进去,一会大家每人喝一碗,去去酒气。 自从有了梅画那日推心置腹的一句话,艾美更是掏心掏肺的融进在这个家里,即使有些事他自作主张也不怕梅画过后找他说道掰扯。 “成了,洗过了放那灶台边上就行,我这酸汤也煮好了,等晾一晾每人喝一碗去去燥气。”艾美擦干手把围裙解下来挂在门口的墙上。 常华依言而做,脸上的红晕在油光的映照下更红了, “美子哥,我今儿晚上可吃撑着了。”两大碗米饭呢,有了梅画那一句敞开儿吃,跟在自己家一样的话,他还真就不拘束了。 “你吃的太快,肚子可别一会儿不舒服了啊,待会儿少喝两口,涨肚了可不是闹着玩着。”艾美把挽上手臂的袖子放下来,坐在长凳子上歇会儿。 “我晓得了,主要是哥你的手艺真棒,我就做不出你这个味道来,嘿嘿嘿嘿。”常华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们十几年的玩伴交情,说亲兄弟也不为过,对艾美隐匿的关怀别提多心满意足了。 艾奇后来吃了三碗菜,慢慢地把酒劲压下去了,这会儿人也不东倒西歪的,只是有点迷迷愣愣的,青牛和周里都是有酒量的人,一坛子酒基本上被他俩分了,每人进肚子能有一斤,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话条理清晰,醉酒俩字根本和他们挨不上边。 梅画只帮着收拾了桌子就在坐回原处,不过他也没闲着,人一熟悉了,他比谁都能侃,这会儿正豪情万丈声情并茂地跟艾奇和青牛叙述了下午他们几人和刘芬芬没有硝烟却扣人心弦的一场强势出袭的口水战,那惊心动魄场景描述,那忽高忽低的嗓音感染力,唬的两人一愣一愣的,心也跟着梅画的动作起伏不平,七上八下, 艾奇不但脑回路短促还经常卡壳,又笨嘴笨舌钝口拙腮的只能干着急,心肝胆俱却无言以对,想迫切地知道到底受没受伤,结果嘴唇得得得的半天也吐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大脑被冻住,不知道从哪问好,如何问出口。只知道一只手死死的拽着梅画的衣角,两只眼睛瞪的黑白分明,方才还有些让他昏昏欲睡的瞌睡虫眨眼间背焰火焚烧。 “你俩放心吧,小画好本事,一张嘴舌灿莲花,把二叔么愣生生的逼的口不能言,还从他那掏出了二十多只鸡鸭,今儿晚上的菜就是庆功宴,”艾美与有荣焉的坐在一旁翘脚,注意到自家弟弟难以置信口吃呆愣的样子又说, “我们没打起来,二奇你别担心,他要是敢动手,我是一分也不会让他的,再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也没那么笨把自己的名声杨的更臭,后来抓了鸡鸭就回来了,你安心吧,小画好着呢。”也是后来梅画才跟他说那会儿是虚晃一招,他惊出的一身冷汗才收回去。 有了艾美的旁白,艾奇脸色才好一点,只不过眼中的后怕还没退却,姿势上他一点也没变换,衣角都攥出褶子了他仍揪住不放。 “美子哥,以后还是尽量别跟他起正面冲突,他要是舍了脸撒泼大闹咱们年轻的还真拿他没办法,左右也不能跟他一样啊,我们不在家反倒是让你们吃了亏可不是好说的。”青牛想到刘芬芬的行径便头疼不已,刚刚被梅画大开大合的气势惊吓过度,心跳差点停止,现在他也合计过味来了,不免劝导一番。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不要脸,那么一大筐的菜,”常华脸色不愤双手比划着,气哼哼地道, “在哪也没有吃白食的,还吃了这么些年,我觉得我们做的非常正确,。”说完一扭头,对青牛爱答不理的,抓鸡的时候他专挑老母鸡,鸭子也是母的,不过回来放出来的时候里面竟然有三只公鸡,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抓的,只有五谷不分的人才分不出公鸡母鸡呢! “咳咳……”青牛清清嗓子,眼里充满笑意,“我不是说别人欺负我们我们就得受着,我这不是怕你们受委屈被人占便宜么?况且他的辈分在那摆着呢,你还真不能跟他明道明抢的干起来?” “哼!”常华头撇回来,又哼一声,转向另一边。 “青牛说的也对,主要是我当时也不冷静了,下次我们会注意的。”艾美不是好大喜功不知深浅的人,实在是今天被那人给刺激的失了分寸,再加上他今天被梅画保护,又想着刘芬芬那种小肚鸡肠瑕疵必报的性子,虽然他不会明目张胆的报复,但是善于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他们必须防着点,这样想着以后就不能放梅画一人外出,过后也要跟二奇细细嘱咐说一声才好。 说话的功夫周里回来了,现在的天气还到不了盛夏,今晚的天气却有点发闷,开着门可以进凉风,艾美和常华给大家倒了酸汤就坐下来说事儿。 “你们要把地租出去?”常华最先忍不住出声,山楂水都顾不上喝。 周里和青牛均是精神一震,周里看了艾美一眼,见其没有任何意外之意,就知道他已经晓得这事儿了。 “是,那个,小画,大哥,你俩说吧。”艾奇自动退居二线。 梅画没再谦让,跟艾美对了下眼神,便说起来。 火光闻风而跳,在场听众的心都跟着抖了几抖,可见的喜悦之情爬满了面庞。 “你们留下六亩够么?”周里这话问的是艾奇,他知道在二奇是爱地如命的主儿。 艾奇接收了周里的目光,嘴里喏喏连声地蹦出几个字,“嗯,够,够了,还有园子呢。” 梅画已经给人下了命令,那就必须执行,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呢,他毫无羞愧之心的朗声道, “你们都知道我的情况,我什么也不会,即使学,我也学不好,没办法,天生不是干活的料,要是让艾奇一人做的过多他也太累,家里的事儿也不能指望我一个人,所以就种这些,我们够吃够喝就行了。”这是梅画的心底话,这辈子他就想过的安稳平逸就好了。 艾美也在旁边支持,“小画不想找不认识的不相干的人,所以就紧着咱们几家来,我把大哥家也算上,不过这样分出来的数我感觉每家的地加一起有点多,所以我就想再从咱村找一户,你们觉得呢?”人选他下午已经合计好了,就看这几人的意见。 常华被梅画什么都不会还理直气壮的态度弄的直瞪眼,恨不得拜过他的腮帮子使大力的掐几下才舒坦,简直没羞没臊!没见过啥啥一窍不通还安于现状的人,简直是不思进取的典范,你不会你就勤学苦练呗! 无视常华火苗簇簇的小眼神,梅画大大地给了他一个和蔼可亲另加欠揍的笑容。 几人都安静了下来,认真思考,种肯定是种,这么好的事儿自然不会往外推,现在主要推敲的就是自己最大的承受能力,刚才梅画已经把余下的耕地数都说了,艾美也细心的给分析了出来,确实如他所说,加上自己手里的耕地如果就他们三家分的话,那估计以后就没喘气的时候了。 周里最先思量透澈,说,“美子,咱们和大哥就每家二亩水田二亩旱田吧。”这事儿他替周实做主就可以,而且他们种的是上等田地,产出也多,精心司农,每年的收成能增加两倍都不止。 想着自己家还有三亩地,青牛也不敢承担太多,他点了点头道,“美子哥,我跟你们一样。” “行,那就拍定了,另外的人选我想的是阿铁家,你们觉得呢?”艾美把他筛选后的人公布出来。 第48章 “阿铁家?”常华有些疑惑, 不等旁人给他解惑, 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的样子, “他家?他家行么?他们家只能他和他阿么做活, 他爹的身子骨连锄头拿着都费劲吧, 我记的他家好像连地都卖了不少呢, 都卖了地怎么还能租地啊?” “你不知道?”艾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家的情形几乎整个村子都耳熟能详了,常华这个爱往人堆里扎的顺风耳不可能不清楚啊。 “正是因为卖了地,家里没收入, 所以我才找他们的,阿铁阿么是一个心性坚强腰板挺直的人,当初他们家那么困难他都没向人低过头伸过手, 而且他从不多嘴爱说闲话, 你看村子里那些无事闲逛的人里面从来没他的影子,性子也不是那种投机取巧见缝插针的人。” 因为这人也是从别的村嫁进来的, 所以他的信息是艾美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交谈中自己观察总结出来的, 还有一些就是在饭桌子上听他婆么说的。 对于艾美说的这些话, 桌子上的三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流出赞叹表情, 能像男人一样不管刮风下雨烈日酷暑都照常下地的夫郞让他们心里敬佩, 而且是一个人任劳任怨含辛茹苦地养着一家子,每次见那位夫郞时, 他的眼神从来不会露出凄苦和不甘,总是平平淡淡的透着坚韧, 所以村子里的爷们每当说起他的时候向来都会竖起大拇指。 “那他能包多少?还有五亩中等水田和两亩旱地, 二亩上等水田”梅画对人不熟悉,艾美挑出的人他举双手赞成。 周里弯着眉毛边思付边接过来话说,“他家劳动力就是一个夫郞带着两个孩子,阿铁今年十二了吧,还有个小哥儿今年八岁,我觉得最多也就四亩地吧。”想了一下又说,“把余下的那二亩上等地给他,然后再问问他要不要旱地,其他的咱们在挑一户。” “那个我有个问题?”常华虚虚的举下手,问道,“咱们是不是要问问他们家的想法啊,别咱们自己定了结果人家还不愿意呢。” 艾美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拉下去,胸有成足却商量着说,“如果你们同意这家那我现在就去问他,如果不成咱们就在换人,你们说呢?” “我没意见。”梅画两手一摊,甩手掌柜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艾美一见全票通过立刻拍了下桌子,豪气干云道:“成,那这样,这会儿还不晚,估摸着他们家也刚吃了饭,那个二奇,小画,你俩跟我一起去。” 别人没说什么,梅画先愁眉苦脸了,撅着嘴道,“我还去啊,哥,这个方案已然交给你全权处理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了,另外,他如果问地租的话,你就说只收收成的三分之一即可。”刚才一直没谈到这个问题,估计大家都遗漏了。 “青牛家和周实大哥也一样。”梅画补充一句。 又是常华最先按耐不住,嗓子里跟咔了刺一样,“这,这,小画啊,你是不是根本不晓得租赁的行情啊,你这太少了。” 青牛也跟着笑了出来,直言不讳道,“是啊,一般上等田地最少都是收成一半的地租,虽然我们是好朋友,可这样的话我们占了太大的便宜了。” 周里也从旁点头,心里反而琢磨着梅画的言语里没有提到自己家,想必是他不会要地租,而美子没反驳也不惊讶,想必两人已经沟通好了。 艾美这个时候没说话,只是凝神静气地在一旁看着梅画,但是眼中不太认同的情绪外漏出来,虽然知道弟夫的身家厚,不愁吃喝,但是日后家中的花销肯定少不了,人情来往也逃脱不开,处处都要银子,所谓积少成多,哪怕多赞二两银子也够他一年里的吃食花费了。 艾奇身为当家人,始终不言不语的坐在梅画身旁,不管梅画说什么也不见他有任何触动,但他的不慌不乱沉稳安静的表现则完全体现了他支持的态度。 “你们说的我都清楚,也仔细思考过,只是我刚来,需要得到一些认同,这个价格也只是第一年,第二年开始就收一半,三年不会变动,你们觉得如何?” 梅画平静地看着众人,在地租这个问题上他真没下功夫,左右也不过十几两银子,还没他一副画作值钱呢,不过就像青牛说的一样,不能脱离市场行情,只是同村人租赁,相应的给一些优惠即可,梅画也不是推三阻四的人,青牛和常华一说,他就立刻说出了这个条款。 “我没问题,我还沾光了呢!”青牛爽朗一笑,心胸也跟着开阔了一大片。 “那就听小画的,这么定了,走吧,现在就去。”艾美招呼人,心下不得不承认梅画心眼子不少,再次羡慕的看了看自己的傻弟弟,暗叹他的命好。 现在也就戌时三刻,还不到八点,梅画极不情愿地被拉着走,艾奇和周里在后面跟着,青牛两口子出大门便欢天喜地的回去了,只剩四人在月光下散步似得慢走。 “哥你真是的,我不想去你还拉着我,非得需要我这种大人物登门造访么?关键是还不让我换衣服,我最不喜欢这个颜色,难看死了,脸都丢进了。”梅画的眉头几乎要拧成了一股麻绳,闷闷不乐地被艾美拖着,说话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耐烦,心里不爽的很,他这人就这样,脾气一上来想说什么说什么,也不分场合,只图自己舒坦。 谁知艾美一点也不介意,反而面不改色的追捧,“那是必然的,这可是大事,当然少不了你这位主心骨了,甭想着往后缩,以后但凡涉及家里人情来往的事儿啊我必须拽着你出来,再有,你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不喜欢这衣衫,眼红的人有的是,可不行口无遮拦的,咱们相近的人听到了无关紧要,让那喜欢拈酸吃醋的听去了,可就编排你张狂了。”艾美说道后面明显的口气严肃起来。 张狂就张狂,自己活的舒服哪管得了他人的嘴巴,梅画瘪了瘪嘴,自己嘟嘟囔囔。 听着梅画的自言自语,艾美翻了翻白眼无奈的摇摇头,心里一遍遍地安抚自己,慢慢来慢慢来,急不得急不得,这样已经很好了。 走了不到一刻钟,穿过大道小胡同,又拐了两个弯,几人在一个不到两米高的木门前停下来,艾美扣了两下门,就听到一个十岁孩子边跑边问话的声音。 “是美子叔叔?”小孩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守着门又问了一遍。 “是我,是小念吗?”艾美和梅画离着门不到一米远。 “是我,美子叔叔,”艾念的童音清脆,踮着脚伸着手,只听吧嗒一声响,门栓落了下去。 推开门,就见一个还不到一米的扎着辫子的小孩笑眼咪咪的,可能一下没想到人多,明显愣了愣。 “你阿么在家么?我们找他有事。” 艾念愣过神,连忙像几人问好,然后才回话,“我阿么在家,美子叔叔快进来。” 艾美摸了摸小孩的头,扶着他的肩膀一起往里走,另一手还拽着闹脾气的梅画。 屋里人听到了动静,一个体形略微健壮的人走出来,腰上还围着围裙,走到门口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然后迎了出来,说话声音带着诧异却很热情, “是美子啊,还有二奇周里,哦这位就是二奇的新夫郎吧,来来来,快块里面坐。” “哥么吃过晚饭了么?没耽误你们吧!”艾美几人打招呼,又拉着梅画做介绍, “这就是我家阿奇的夫郞,梅画。”艾美捏了捏他的手, 梅画一秒钟换了副脸,露出八颗牙,声音甜美,“哥么,你好。” “好好,真漂亮,今儿开会的时候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现在可是离得近了,瞧着性子也好,多可人儿!二奇好福气呢。”许容笑容灿烂,真诚地夸赞。 “谁不说呢,我也喜欢,就是腼腆了些,不爱说话,跟咱村的人还不熟悉。”艾美说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口不对心。 许容把几人往屋里让,不算是责怪地说,“熟了就好了,哪能一下子就全都认识了,你别太挂心,我瞧着这孩子就好,多爽利。” 庄稼人没有来客喝茶的习惯,几人一落了坐,艾念也傍在许容身旁,闪亮的小眼睛害羞地偷瞄着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哥么,我们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艾美开门见山说道。 许容也不是那种扭捏的性子,他跟艾美不算特别熟,或者说,他跟艾家村的夫郞就没有特别的想熟的人,因为他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有空闲的时间去左邻右舍瞎窜, “我知道这大晚上你们一起过来肯定有事,不拘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样……”艾美说道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人能听的清楚。 梅画无趣地四下乱看,这屋的格局跟自己一样,因为灯光不算亮,有的角落看不太清,反正东西挺多,放置齐整。 “你是想把地包给我么?”许容这一刻心里很不平静,神色有些激动。 艾美点了点头,正要接着说,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许容立即站起来让几人等一下,自己掀开帘子进了东屋,艾念也蹬蹬瞪地跟着跑了进去,一分钟不到,里面就出来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只是面容消瘦,昏暗的油灯下照的人肤色有些发黄,眼睛很有神,不失清澈。 艾美几人立刻站起来,跟人打招呼。 “你们坐你们坐。”艾桃李面带微笑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客气。 “桃李哥身体好些了么?”周里和艾奇齐声问。 艾桃李在周里右边坐下来,声音不似以往发虚,“好多了,这两日感觉不错,让你们费心了。” 在梅画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的艾家村的男人几乎都属于身高体长形的,不说是高头大马虎背熊腰,但最起码一看就是五大三粗的,浑身腱子肉,独独面前的这个艾桃李身形单薄,而且一股子书卷气息,五官周正,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和他站在一起的许容到显的是典型的庄稼汉身材了,而且两人身高也差不多。 “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家的情况也不削细说,你们都清楚,这些年为了我的身体,着实置卖了许多田地,既然你们能想到我,我心内自有万分感谢之情,实不相瞒,最近我们也有念头想看看村子里是否有耕地要卖的,只是还没付诸行动。咳咳……”话没说完,艾桃李便一阵咳嗽,许容连忙从一个角落里拿出白色的手巾子替他擦拭。 感觉好点了,艾桃李道了声抱歉,“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容容,这几个弟弟心念慈善,不需顾虑,你看着来吧,左右不能太过劳累。” 从艾桃李一出来,许容就退到一旁闭口不言,直到当家的问他他才酬应如流的开口,明显是早在心中细致谋划好了的, “美子,小画,刚你说的留给我的二亩上等水田我就收了,再者我想多种二亩旱地。” “不过你说的租子我觉得不合适,至少也要一半才不坏了规矩。”许容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话音一落就回看自家男人,得来一个肯定赞赏的眼神。 艾美看到这种情景,了然于心的笑了笑,连带着话语也亲近许多, “哥么你还是替我们着想,要不说我找你和桃李哥就是放心省心呢,要说这个租赁条件还是我弟夫决定的,这孩子心眼实,没那么多算头,而且倔着呢,咱头一年就按着他说的走吧,往下三年不变的一半收成的地租你看如何?” 第49章 艾桃李家的事情很顺利, 连两刻钟都没用了几人就顺顺利利的出门了。 “哥, 怎么这个艾桃李看着跟你们不一样啊?他是上过学的啊?”而且名字也绕口, 一听就是有学问的人起的。 一提起这人, 艾美脸上显而易见地表露出了自豪感和羡慕仰望之情, 只是天太黑, 梅画没有发现, 不过他的语气里同样充满了钦佩,“他啊,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位秀才, 也是咱们镇里为数不多了五位秀才之一!” “难怪一股书生气呢,你是说他们家的活计都是许容去做么?”简直刺果果的压榨啊,合着这男人就是个甩手掌柜的, 不过想到方才两夫夫之间的言行举止并没有刻意的表演成分, 反而是浑然天成的体贴周到,梅画摇了摇头, 暗道个中滋味不可言明啊。 “你不清楚, 桃李哥打小身子骨不好, 前两年根本就起不来了, 要不是许哥么一直卖地做活筹银子拿珍贵的药材往他身上使, 也许这个家就剩一个大人俩孩子了呢。”艾美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嗯,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难能可贵。”梅画轻声一叹,他没有点名道姓, 旁人都以为说的是一个人。 几人在一个小岔路口停下, 艾美叮嘱了好多句才放两人离开,看着他们拐了弯才往家门方向走。 夏日里一到夜晚就是小型野生动物的天堂,尤其还是在纯粹自然的乡下,要不是梅画某一面神经大条沾枕头就着,他绝对能在这种天然的密度云集的噪音惊扰下患上重症神经衰弱,没准还得上什么脑鸣耳鸣之类的。 艾美进了门跟主屋的婆么打声招呼就直接回屋收拾东西了,换下衣衫,在小灶上烧了两锅水,然后去偏房简单沐浴后便回去了。 周里回家直接去的他大哥那里,也不知说些什么,待了近两刻钟,他出来时正好碰上艾美回屋,索性也不进去,直接拐了步子去偏房用艾美剩下的水洗干净自己。 艾美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才回屋,卧房里的长形高脚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艾美坐在前面打开自己的梳妆匣子,拿开最上面的一层,下面隔开的两个空格里一边放的是耳坠子,另一边是两只银质的头钗和一对儿镯子。 他有一柄手掌大小的铜镜,是去年生辰时周里卖了四只兔子给他买的,铜镜周圈雕刻着精致细琐的花纹,底部有四只铜质勾爪,轻轻一掰就能立起来,听说这是最新的款式,艾美收到时喜欢的不行,平时也舍不得用,为了保护好镜面,他特意做了一个大小合适的荷包套起来,平常不用时就放在这匣子里的第一层。 艾美面容干净,眼神清清,唇角的笑意渐渐拉升,手掌托起梅画送给他的珍珠耳坠,拿出一只在耳旁比量,真漂亮!心里不由的发出赞叹,这两颗珍珠均有母指盖儿大小,外表光滑莹润,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穿进耳孔的材质是实银,与珍珠的衔接处雕刻着两朵精巧的银色镂空雕花,艾美把两只耳坠全部带上,左右晃晃,眉目弯弯,在古人的眼中,他也是一位俊俏的小哥儿。 孤芳自赏一会儿,听到周里进门声,艾美自鸣得意的收拾好梳妆匣,确定了明天要戴的首饰,横竖思考一番,才去打开箱子准备衣裳。 “美子。”周里在外蒸干了身上的水汽,撩开帘子入眼的便是朝向他弯身的人,目光极其自然地移到丰润的臀-部,周里的眼珠颤了颤,他从不压抑自己对艾美的感情和欲-望,口水来不及咽下,风一样的速度旋到人身后,一个用力抱进怀里,快速反转,轻车熟路的含住了那片柔软。 “唔……”艾美心一惊,急呼的声音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顿时气的不行,双手用力推着坚硬的胸膛,奈何实力就是差距,简单的反抗换来的是那人的热情似火。 周里的大手熟门熟路的绕过衣衫抚上光嫩的脊背,另一只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掌滑进里裤狠命的抓取。 “嗯……嗯……”艾美急的直跺脚,这人把那事儿当成家庭便饭了么,昨晚上来两次还不行,今天还要,他是属耗子的么,就知道要要要,就算喜欢囤粮也没他这么频繁索求的。 周里力气大,艾美在怀里就跟抓了绑了脚的麻雀一样瞎扑棱,不过也只是瞎扑棱。 “呼……”终于能吸气了,艾美大口的张着嘴,眼角有些发红,气得! 周里狂热化地转移阵地,艾美的脖颈耳后和锁骨被他一遍遍侵洗,正待人眩晕前猛的一下抱起人就往大床走去,等把人放到床上时,他已经使用极其诡异的手法把人扒-光了。 “周里,周里,你听我说……”艾美实在招架不住这人疯狂忘我的热忱,屋内的灯光朦胧变幻,光着身子让他实在不适应,羞耻的恨不得钻到床底下。虽然两人算是成婚两年了,可真没有一次在有光亮时办这事的,哦对了,圆房当日应该不算。 周里变换魔术般的把自己脱个精-光,黏在艾美身上不断乱蹭。 “美子,我想要,我要你……”嗓音饱含情意绵绵,身上的火气四下游走。 真是没了办法,艾美无奈的闭了眼睛,心下却有些坚持,“你去熄了灯吧。” “不,我不要,我就要看着你。”周里任性的有些固执,从床角拿过一个小盒打开,挖出一块有着菊花香气的黄色膏体慢慢涂抹沁入那柔软细腻的幽处。 冥顽不灵! 以前两人就经常为这一刻是否掌灯的问题有过无数次的争斗,每每以艾美拒绝行房为借口胜出,想必那些时候,周里心里一直在压抑吧,经久不衰的渴望换来了一次胜利,艾美心软了,退了一步,“那挂上帘子。”声音说不出的轻柔。 周里满腔火力就等着散发,一听有回旋的余地立刻活力四射,朗声道, “遵命,我的夫郞。” 床帏放下,里面暗了下来,影影绰绰的感觉令人神情激荡,周里翻过艾美的身体,细心地检查湿润处的开阖,一边细细的碎吻两边的圆润,待感觉差不多了,他稍稍用力分开臀-瓣,扶着早就斗志雄心的标枪,瞄准目标,一触而就…… “嗯哼……” 艾美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男人有些粗鲁的动作频率和速度,可每次开始时还是期盼他能温柔缓慢。 哼哼声不断,粗喘喷气声不停,水润声啧啧…… * “艾奇,我今晚上不洗澡了,一会儿洗个脸就行。”梅画进了院子就开始吩咐,其实他是嫌麻烦,要是有喷头什么的一开水就来,那就方便多了。 艾奇检查了锁好的门,小跑几步跟上去,“成,那你要热水么?” 艾奇走在前面,进了屋先点灯。 “不了,凉水就行,唉你过来给我解开扣子。”梅画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绸带把头发绑起来,后背顿时传过一阵凉爽,这厚头发太腻糊了。 艾奇答应一声忙把油灯放好,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才往梅画跟前走,“小画,你穿这衣裳可漂亮呢,我特别喜欢看。” 梅画一听,心内燥气急速攀升,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跟他不对付,咬着牙一阵愤慨,可仰头看到他发自内心的憨笑时,梅画爬到嗓子眼的火球顿时只剩了烟雾,一阵虚脱后,翻了个闹心的白眼,梅画耷拉着眼皮别扭的看向一边。 “小画,明儿个不用起的太早,大哥早上过来做了饭咱们吃过后走就行,家里的园子你也别浇了,往日里我就不让你动,磨了手可不好,你要是想寻些有趣的事儿做,那你就跟大哥一起做绣工,只是别太伤神就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放着别动! 梅画:“……” 要让艾奇学会看人脸色行事说话,变得通透机灵,估计这辈子都指望不上了。 艾奇觉得家里的气氛格外的温馨愉快,自己的身板略微挺-直了,最起码他说什么,小画不会反驳他了! 脱掉外面的长衫,梅画冷着脸自顾自地往外走,门口的小凳子上放着干净的木脸盆,里面的水已经舀好了,挽挽袖子爽快的洗几把,又脱了鞋涮了脚,自有早就侯再旁边的艾奇拿着干净的手巾子给他擦干水穿上鞋。 “画画你去躺着吧,我一会儿就来。” 喋喋不休…… 如果床上铺着席梦思,梅画绝对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扔进去,奈何现在睡的是硬硬的床板,叹了口气,爬上铺着厚被子的床,左拧右拧去掉身上的累赘,翻身睡觉…… 睡一觉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就是几分钟,身侧有动静,熟悉的气味入鼻,梅画的耳朵支起来又放下去。 “画画,盖上被子,夜里凉。” “画画,肚皮不要露着,仔细伤了身子。” “画画,腿放下来,小心冻着,等老了骨节疼。” “画画,肩膀抬一下,头发被压住了。” “画画,手指不要抓着被子太紧,仔细明个手肿。” “画画,脚不要乱蹬,碰到床柱可了不得。” …… …… 你他妈的! 我服了你了! 你是唐僧的师傅吧! 梅画内心咆哮,恶狼一般拉过被子盖住脑袋,心里几乎滴血:能不能让他变成聋子! 第50章 梅画顶着一张黑脸起床, 本来没有起床气的他, 终于在艾奇细致入微不苟言笑的体贴关怀下硬生生的给逼出来了。 小脸紧绷绷的, 小嘴翘着的老高, 明皓如月的眼睛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 雾蒙蒙的还眯着眼, 身上的冷气几欲凝结成暴风雪, 从起床伊始就安安稳稳地坐在床上,运气! 一般情况下,梅画只要睡饱了, 自然醒,都不会闹脾气,即使偶尔一两次被人扰了美梦他也不会火冒三丈的蹦脚跳高, 实际上他不是小性子爱生气的人, 宽仁大度,虚怀若谷说的就是他, 能耐得住性子和寂寞的人是没有暴脾气的。 可是, 他唯一最最不喜欢的或者说厌恶到可恨地步的就是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侈侈不休打磨璇儿!而且是不温不火滔滔不绝。 艾奇早就神清气爽的下地了, 现在家里只剩下脑袋不清楚的梅画一人。 * 艾美今天也起的晚了, 心里恨恨地把周里臭骂了一顿, 捶着腰梳洗打扮之后,穿上一件藕荷色的开襟长衫, 试戴了两副耳环,最终选择了梅画送给他的那对儿珍珠样式的, 又插上一支银质的双流苏步摇, 对着铜镜左右观赏一番,觉得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就跨上一个小腰包出门了。 先去的正屋,彼时周老么正在切咸菜疙瘩, “阿么,我今儿个要去老钱村的姑么家,这就走了,晚饭前回来。” 周老么等他说完话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青春靓丽的艾美,最终目光落在轻晃的珍珠耳坠儿上,眼皮跳了一下,没有立即答话,等收回了目光,才听不出喜怒的说, “怎的走这么早,早饭也不吃?你弟弟去么?”其实他想问他弟夫去不去。 艾美又不是老眼昏花,怎么能没发觉他婆么的停顿,只不过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懒得解释,便说, “二奇和小画都去,因着小画是第一次去,有些事他不明白,所以我趁早饭的间隙给他讲讲。”那意思就是他弟夫管饭,而且饭好着呢。 周老么的心眼都在铜板上,多余外的事他连半分分担的精力都不想,“行,你去吧,早些回来。” “好的,那我走了。”艾美轻盈旋步,脚下的衣衫画了一个圈。 刚走两步就见张兰兰捧着一个菜篮子从后院出来, “美子这就去啊。”张兰兰神情喜之不尽,说话声音比往常欢快了不少。 艾美知道为啥,只是没时间细说,几步走到他面前,“是呢,早去早回,你仔细着点身子。” 张兰兰腾出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捏了捏,“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等你回来我们在碰碰,”留意到他耳朵挂着的坠子时,眼神明显再次一亮,口气发出赞叹, “好漂亮好漂亮,和你这衣衫真配!”真想细细观摩,可惜时候不对。 “我弟夫送给我的,不会太显眼了吧。”艾美一手朝耳朵上摸了摸,心下不确定,他还是第一次带这么贵重的首饰呢。 “谁说的,要我说真个好,你脸上没肉,比较清瘦,带着这耳坠子到衬得你圆润一些,而且这颜色也好,唉,不少银子吧!”张兰兰在他耳边小声问一句,这一打眼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物件儿。 “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那天他拿出来说是我戴着好看非要给我,不要还不成,”语气里不免带着些得瑟,他一点都不夸大,再说谁不愿意自己亲家给自己长脸啊。 “真是个实心孩子,不免你那么疼他,我就说过好心有好报,你瞅瞅,这不就是人心换人心么。”张兰兰心下对梅画又高看一分,同时对自己的兄弟再次多了一分恼怒。 艾美乐不得的喜欢听人夸梅画,只是时辰不等人,“行了,我得紧着走了,等回来说。” 两人又握了握手这才心意通明的分开。 艾美进了艾奇家院门,头两日那个欢跳的身影没见到,走了几步就发现园子的土没湿,鸡槽里空荡荡的,心下登时一紧,胸口发闷,口气焦急, “小画,小画?你在家么?小画?” 一连几个叠声,也不见人答应,屋门关着,艾美直接去了后院,就连茅厕也打开门找了。 艾美在院子前后跑了起来,撞到了几个编筐,吓跑了找食儿的鸡鸭,连带着崽的兔子都躲到了墙根底下,他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冷汗,嗓子打着颤音, “小画?在你哪?小画?我是哥哥……画画……” 前后都没人,艾美全身轻抖站在院子里,眼中透着浓浓的不安和恐惧,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的回身儿蹬蹬瞪跑到正屋前‘啪’的一声推开门,两扇门咣叽一声打在泥墙上,两步走到里屋掀开帘子,瞳孔紧紧一缩,呼吸停顿一瞬,只见梅画光着上身只着一条青色里裤披头散发的端坐在床上。 艾美如雷跳动的心立时安静了下来,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拉过人抱在怀里,触感冰凉,艾美流着的汗滴滴到梅画的肩膀上,他拽过乱糟糟的被子把人裹起来,手臂收紧,脑袋和梅画的挨在一起,相互感受着对方的强有力心跳和颤抖,失而复得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入胸腔,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登时袭来。 …… 房檐上的鸟鸣打破了屋子中的静寂,艾美感到自己平和了许多,他单手抱着梅画,一手把他的头发拢到耳后,手指轻轻着描绘着那条黛色柳眉,抚平紧蹙的眉头,艾美存在心里老半天的话勉强的问出了口,只是底气不足, “画画,你跟哥哥说,是不是,是不是二奇欺负你了?”在院子跑了一圈没找到人简直把他吓死了,他以为梅画静悄悄的走了,他以为前两天忽然的转变就是为了让他们卸下警惕,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让他打心眼里喜欢的孩子了,难道他把心掏出来对他还不够么?艾美当时几乎站不住脚,几欲分崩离析。 找到人的那一瞬间他才恢复了血液流通,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感念生命如此美好,而刚才因为太急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身体,所以梅画的表情似愤怒似悔恨似不平,到现在还闭着眼夹着眉,一张白白的小脸仿佛忍受这沉重的压力,虽然十分不愿意,但他只能朝一个方向去猜。 怀里的人不应声,艾美咬了咬嘴唇,“画画,二奇是不是,是不是强要了你?”艰难的话说出了口,后面就好办了, “画画,这事你不要瞒着哥哥,这事是二奇做的不对,你们虽然成了婚,但是你还未成年,当初你二人圆房时那是迫不得已,形势所逼,但是第二日哥哥就告诉过他在你成年以前不得与你行房事。” 梅画闭着眼,眼珠子转了转,心想竟还有这事?看来自己眼光很准,大姑子心地不错,还没嘀咕完,耳边的声音又想起来, “只是没成想我这个傻弟弟脑子里一根筋,听不得劝,而且我这两日见你们言行亲密便没往别处想,谁知他竟然……,小画,你莫寒心,纵使二奇做错了事,我们罚他,打他,只要你高兴让他去东屋睡觉都行,只望你莫要伤了心,身子里不要积了郁气,咱把他发出来,发出来可好?你想怎样都成,嗯?” 艾美一遍遍地在梅画耳边柔音相劝,半天也等不到回答,等拉开身子低头看人时,梅画已经进入了梦想。 艾美叹了一口气,脸上布满忧愁,就着这个姿势悄悄地把梅画放好,掖了掖被脚,神色黯然的去了堂屋。 四月底的时候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河水暴涨了许多,河边向外蔓延了将近两米,一进入五月,几乎每日都是艳阳高照,这几日除了早晚凉爽些,午后的日头爆烈的能把人晒掉一层皮。 家家户户的烟筒里缓缓地冒出了青烟,鸡鸭鹅欢快的啄食声代表了了新一天的开始。 艾美在小灶里熬了粘稠的小米粥,贴了一圈饼子,之前从园子里摘了三个大的西红柿切成滚刀块,又磕了三个鸡蛋打散,准备等梅画醒以后就开始炒,想着梅画的口味,转身去拔了几颗小葱切成碎末,在大碗里舀了半碗面加入凉水搅拌成粘稠状,打进去两个鸡蛋,加入盐和葱花搅匀,等一会儿给他煎几个鸡蛋饼。 这会儿将将刚到辰时,把小灶里的火熄了,艾美转身去剁菜叶子伴着稻糠给鸡鸭喂食,今天一早晨的心都沉甸甸的被压着,即使做活像往常一样手脚麻利,却没精神的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大门口,所以当艾奇扛着农具迈入大门的一刹那,艾美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并怒火连天的冲了过去。 艾奇随手关门已经成了习惯,他家的院子大,等艾美冲到人跟前时,艾奇已经把农具放进厢房里刚往外迈一脚。 “唉唉唉哥哥哥……”劈头盖脸的巴掌落在结实的肌肉上,没几下艾美的手掌就红了,而艾奇冷不丁的被打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往正房跑。 “你再跑你再跑,你给我站住。”艾美红着脸在后面追,攥着拳头的手高高举着。 艾奇步子大,艾美声音落下时已经跑到了屋里,想着大哥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打人,艾奇只能怔怔地站在灶台边上等着人进来。 艾美说不憋火伤心是不可能的,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小时候家里吃的少都是他经常饿着肚子让弟弟先吃,后来艾奇发现自己哥哥偷偷把干粮省下来给他,就再也不多吃一口,必须两个人的东西一般多一起吃。 一根筋的弟弟性子老实,人也憨憨的没心眼,认准了的事儿从来拧不过他,虽然梅画家里是遭了贬斥才嫁给弟弟,可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就轻视过人糟践过人,而且特意告诫过弟弟,在梅画成年之前不得行夫夫之间的亲密事,可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这眼不见的少叮嘱一句就犯了事。 艾美自己成了亲,他知道男人经常把控不住,有需求,弟弟年纪轻,需求也可能强烈,就跟周里一样,而且梅画长的漂亮,在他们镇上都出挑的万里挑一,弟弟睡在他身边估计也一直压抑着,可是,可是梅画身子不行,他还小呢,要是光顾着眼前爽快,那日后年纪大时梅画可就糟了罪,他是为了两人的将来考虑,万不可为了一时的兴起就毁了身体啊。 艾美心里的这些话没处可说,翻翻滚滚怒涛骇浪在胸腔内拍打,简直了要爆了炸,他是既心疼弟弟,有可怜梅画,眼中的泪水如暴雨滂沱般落下,声音抽泣哽咽,恼怒弟弟不争气, “二奇,二奇,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么?” 第51章 原本不明所以却铁了心等着挨打的艾奇被他哥这梨花带雨的伤感弄的措手不及,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抓耳挠腮的干着急, 因此艾美问出的话也没过了他的耳朵, 突然间一条闪电穿过他的脑袋, 艾奇的眼睛怒张开来, 声音尖刻地带着气恨, “哥,是不是哥夫欺负你了?是不是他打你了?哥,你放心, 咱家不是没人,我这就找他去,他敢欺负你, 我就打得他爬不起来!”拳头攥的咯吱响, 锃亮的脑门一片乌云密布,抬脚就走, 背影硬气。 “你给我站住!”艾美怒喝一声, 上前两步紧扒拉着他, 手脚并用的连拉带拽的才把一个劲的往外走的人留住, 身上的力气用了大半, 艾美既心酸又头痛的伏在艾奇的肩膀上嚎嚎地哭起来。 他们家祖上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事啊,为什么报应在他家人身上, 爹么不但走的早,还受尽二叔么的欺负, 好容易长大了, 眼见的生活有了盼头,给弟弟成了亲,结果还不好生的过日子,而且怎的弟弟的脑子越发的愚笨了呢,怎么什么话都听不清楚不明白呢,这可叫他以后怎么办好啊,明明小的时候挺机灵的孩子啊,越想越可悲,伤心难忍,泪水止不住,堂屋里只剩下艾美呜呜呜呜的哭泣声和胸膛不断起伏眼露凶光的面色铁青的艾奇。 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艾美慢慢地止住了泪水,瞅着弟弟仍旧怒意横生的脸庞,艾美的心理软成了一汪水,抻出衣襟处的白色方巾细细地擦着脸上的泪痕,把人拉到凳子上坐下,打算给他讲讲清楚, “二奇,不是周里欺负我了,跟他没有关系,你先静下心来,哥慢慢跟你说。” “嗯?”艾奇嗓子略微发干,一时不解,看着大哥的眼神有些茫然,不过他相信大哥的话,既然哥夫没有给大哥气受,那就不是哥夫的问题,想着这里,他面色才略微好转,脸上的黑气渐渐散去。 艾美抓着弟弟的手臂上下抚了抚,红着眼睛认真地问,“哥问你,你成婚后第二日哥跟你说话你可还记得?” “嗯?”艾奇不明白大哥为什么问这个,脑子却迅速的回忆,半响过后,“哥你那天说了好多,你是指哪一件事?” 艾美仔细一想当日他确实说了好多,鉴于艾奇的性子,艾美也不给他打马虎眼,愣是忍着羞臊直白地说, “是关于小画身体没有长成,不可行房的话。” “啊?嗯,嗯”艾奇腾的一下脸红了,不好意思直视大哥的目光,浑身不得劲,支支吾吾的说,“说,说过,我记得呢!” 他这副别扭的模样,艾美想也没想直接当成了事后心虚,他愤愤地拍了两巴掌,恨铁不成钢地喝道, “既然记得,你为何还要去做,你……你忍一忍不可么?实在忍不住你就去东屋睡,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么?你简直气死我了你,二奇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啊!” 看着自己亲哥又羞愧又失望的样子,艾奇更是迷惑了,他什么也没做啊,他就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每天晚上都是背着身子睡的啊。 “哥,你是不是那个想错了啊,我那个没没要求和小画那个啊?”艾奇不好意思当着大哥的面直接把房事说出口。 “你还狡辩,你说你……”艾美愁死个人的把人又抽了几巴掌,心累的很,思绪一遍遍的翻滚萦绕,这可怎么好啊,等小画醒来了他要怎么压着人道歉才能把人哄过来啊。 …… “哥。”梅画轻轻呼唤一声。 打俩人一进屋他就醒了,补了一觉全身的郁气也散去了,心情不错,刚要起床就遇上兄弟俩打架,本想出来劝和来着,没想到大姑子竟然哭了,那声音别提多凄婉了,梅画当时也认为是跟周里闹别扭了,谁曾想竟是为了早上自己状态反常的事,不过当听到艾美特地叮嘱的那些话时,不得不说向来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梅画真真切切再次被感动了。 “小画,小画你起来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跟哥说,我去找郎中,别忍着,嗯?”艾美闻声回头,忙不迭的又擦了几下泪珠,动作极快的离了座位上前过去搀着人,口气极尽温柔软语。 梅画安静地看着艾美红红的眼睛,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心里有些发涩,不是滋味,他虽然有时候做事犯浑,但并不代表他是没心没肺的人,梅画双手挽上艾美的手臂,两人往方桌那儿走, “哥哥,对不起,是我让你误会了,你别难受了,也别说二奇了,那个,嗯,”当人面说床上的事,梅画也发窘地红了脸,尤其还是在艾美热切目光的注视下,干咳一声,梅画继续道, “二奇没强迫我,他一直听你的话来着,是因为昨晚上他在我耳边叨叨叨叨的不停,我没睡好,说以那会儿才不高兴的,对不起,哥哥,让你担心了。” 望着梅画明亮歉意的眼神,艾美心里有些打鼓,论体格小画明显不是二奇的对手,他虽然一直相信自己的弟弟,可这种情难免不让人心生疑窦, “画画,你不要包庇他,要是他强迫你你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告诉大哥,你现在身体正是生长的阶段,可不能为了一时的痛快就什么都不顾啊。” 艾美诚意正心的语重心长妥妥地收服了梅画的心,他展现了今天的第一个明媚的笑容,傲娇又撒娇地说, “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受委屈的。”在这个家里。 一大早闹了个乌龙,身心疲惫的几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但精神头十足,欢声笑语不断的从院落中飘出。 梅画去院子里洗漱,艾美点火放油先煎了四个鸡蛋饼,然后炒菜。 “哥,你做的就是香,你咋知道我爱吃这个?”梅画一进屋眼睛直接盯上了桌上的金黄飘绿的喷香小饼,咽了咽口水,小跑过去咬了一口,更加饥肠辘辘了。 艾美把菜盛出来端上桌,笑着说,“这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只想着有可能你喜欢,谁知还真对了你的胃,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等我给你盛碗粥,别急。” “哥你戴这耳坠还真合适,那一对儿也送给你吧,不然也是白搁着。”梅画追着艾美的脚步帮忙,他早就注意到了,心想着这大姑子和珍珠还挺配。 “那可不行,你都留着,哥戴这个就行了,这也是我这辈子有了的最珍贵的首饰呢,早上来的时候,我嫂么还夸了老半天呢,要不是急着走他准保能拿道手里暖暖。”艾美说这话带着小得意,顺手把一碗粥递给梅画。 梅画接过碗,不疾不徐地评判,“哥你才多大了就一辈子,一辈子长着呢,等弟弟挣了银子,给你买更好的。” 艾美笑弯了眼,不管是真话还是逗趣,反正说到了他心坎里,触到了那最柔软的地方,他喜欢!于是欣喜地接到, “好,哥等着你挣发家致富吐气扬眉。” 两人似乎同时忘了艾奇刚刚沉冤昭雪,饭桌子上说话也不带人家,自顾自的说笑乐呵,艾奇似乎也不在乎,其乐融融的表情一直停留再脸上,大哥和小画相处的好是他最乐见其成的事儿,争风吃醋这个词压根在他脑子里就没出现过。 艾美摊的鸡蛋饼又大又薄,提起一张金黄透亮,他和梅画每人吃了一张,剩下的给了艾奇。 “哥,这糖蒜是从你婆家拿过来的?”酸甜适口,梅画吃了快两头了。 “这是咱家自己腌的,就在厢房里屋架子底下,你要吃就让二奇给你拿,这还是去年腌的两坛子,时候长了入味了,还多着呢。”艾美把剥了外皮的蒜瓣放在小蝶里,又问道, “还喝粥么?” “不了。”梅画摇摇头,三两口就把蒜瓣吃了,“喝多了老去茅厕,一会儿还得坐车呢。” 欢欢喜喜地吃过早饭,艾奇去洗碗洗锅,梅画两人洗了手就去了里屋,艾美把他披散了一早晨的头发仔细的梳起来,打开梳妆匣子让他自己挑戴什么, “哥,必须要戴么?”梅画又开始返祖。 “当然了,今儿哥去姑么家,怎么能像在家一样平头镜面的呢。” “那这个吧。”还是头两日戴过的那个梅花扣。 艾美接过去仔细的给戴上,双手虚捧着脸颊上下端视一番,他知道梅画不喜欢戴这些物件儿,于是从梳妆匣子下层拿出一对儿偏重的抛光银镯了给人撸了上去。 梅画匣子里的这些首饰都是艾美给准备的,当初他自己成婚时艾奇几乎把家底掏光了,当时他就想等弟弟娶亲的时候他就把这些给准备了,原来想的是用不了几两银子,可天公作媒给弟弟安排了官配,他们家虽然穷,艾美却要挣一口气。 他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给弟夫置办了衣裳首饰,除了几身他们镇上最好的绸缎衣衫,佩戴的物件儿他足足花了十五两,要知道这在他们庄家户里都能娶三个夫郞了,不过艾美从来不后悔,即使在头一个月梅画不搭理人喜欢孤芳自赏时,他也只是伤心难过偶尔生气,却从来没有打过收回这些东西的注意。 梅画哭笑不得地端着手,手腕上是两只沉甸甸的发着光辉的将近六两的银镯子。 “听话,啊,行了,快穿衣服,你今儿穿哪个?”艾美不理他的瘪嘴,把人拉起来。 “哦,再找一件吧,哥你给我找吧。”他实在不愿看那一兜子的花花绿绿,扭身去床上坐着。 艾美不理他的别扭劲,掀开最北边的箱子,拿出红色的包袱,衣服有些乱,也不知是这俩人谁收拾的,艾美耐心地全部从新叠了一遍,然后拿出一套浅粉色的一套衣裙,颜色比昨日梅画穿的那套要浅,显而易见是出门时穿戴的。 “小画,就这套吧,还有一个腰包。” 梅画抬眼,目光一怔,直挺挺的倒下…… 艾美对他的抗拒无动于衷,走到床边把人拎起来。 “这怎么还是褶褶的啊!”梅画哀嚎,这尼玛不就是女孩子喜欢的百褶裙么,真要了命了! “别人想穿还没有呢?而且这颜色也只小画穿才能衬起来。”艾美喜滋滋的帮他穿戴。 这套衣服是上下分开的,里面是精丝细绸,外面罩着一层薄纱,艾美不懂得绸缎的质地和名称,只晓得这些衣料是上好的,极佳的,手感细腻亲肤,穿上一定舒服。 裙角衣摆袖口处都是精致的刺绣梅花,用的是七彩荧丝,裙摆飘然大气,褶皱夯实,绣花层层叠叠,摇摇欲仙,简直以假乱真,腰包是两个粉色的抻拉的小口袋,并排地缝在两根超长的细缎条上,而缎条里外均缝制着和衣摆处相同大小颜色的梅花,因为是秀好之后剪切下来缝上的,所以立体感超强,艾美把腰包给他系好,四条长长的花缎垂至脚裸,可以想象走路时梅花纷飞的场景。 “真漂亮,真漂亮!”艾美眼中盛满了惊喜,口中的赞叹声不断。 梅花拧着小脸想要扣住耳朵,这时艾奇也进来了,先是在门口愣了半响,然后目不转睛的只盯着人看。 “看什么看!”梅花恼羞成怒的一转身又趴床上了。 艾美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梅画愤愤地锤了几下床,结果惹的艾美的笑声更加肆意张狂。 第52章 转过头梅画就和艾美哥俩好一样勾肩搭背地去村口坐车, 路上遇见了几个熟脸的夫郞, 梅画还笑语嫣嫣地跟人问好, 谦卑友好的态度换来了夫郞们热情洋溢的多番夸奖, 艾奇闷声闷气走在后面, 肩膀上背个双肩筐,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觉步子比以往抬高不少, 腰板也挺的倍儿直。 一路蹦蹦跳跳,衣抉飞舞,及至坐上了车梅画才老实下来。 “画画往后挪挪, 不然颠的难受。”艾美拉着人像车里靠,他带了两个棉垫子出来,是头两日新做的, 生怕把弟夫金贵的屁股和衣裳磨坏。 梅画听话地点点头, 一手扶住艾美的胳膊一手拄着垫子挪了几下,大姑子做的棉垫够大, 大腿都能放上。 “哥, 咱们多久才到啊?” 衣裙抻平整了, 艾美抬头又把人的头发捋一捋, 方才一阵小风吹的有点乱, “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姑么家离着镇上不远, 不过咱们先去镇上买点东西,然后再过去, 姑么从小看着我跟二奇长大的, 对我们最好了,空着手去不合适。” 艾美轻言轻语的讲,同时观察梅画的表情,他知晓那日梅画送给姑么精米的举动,也知道弟夫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只是这次是去上礼钱,而且还要随礼品,不是几百纹银就能办的了的,弟夫刚一嫁进来就出银子,他怕梅画心里有想法,虽然那日梅画应声的很痛快,可农家里的人情来往细枝末节总也少不了断不开,梅画之前是大少爷,官家底蕴厚实,而且这些小事必定烦不到他面前,今时不同往日,只盼着这些琐碎的家长里短不要让他厌烦才好。 梅画心里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的感官向来敏锐,艾美试探性的言语他又岂会不知什么意思,于是索性使用惯常伎俩,大大方方地撒娇,让大姑子摒除那些犹豫不安的乱七八糟的杂念, “哥,你说买什么就买什么,而且这次是表哥结婚,是喜事,咱们买的东西不但要多,还要好,不然可就对不住姑么那么长时间照顾咱们。” 梅画仗着身子小年龄小,腻腻歪歪地依靠在大姑子身上,感觉还挺好,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个独行侠,没跟谁这么近乎过,除了小时候妈妈经常抱她,大了以后他就很少再和人亲近了。 梅画的一番孩童般求抱抱的暖人心的举动瞬间抚平了艾美上下敲鼓的心跳,脸上乐的开了花,宽慰不已,艾奇在旁边看的眼热,趁着车晃动的机会往梅画身边一个劲的靠,直到两人的衣衫接到一起才不着痕迹的停下来,艾美眼角憋到自己弟弟的小动作,但笑不语,只是眼中的光芒更盛了。 今天的牛好像吃饱了一样全身都是力气,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到了镇门口,留着老艾头在墙边等,几人嘻嘻哈哈地去买东西。 三人先去的糕点斋,梅画前两日的点心就是从这买的,他专挑好吃的买,本身长的又让人过目难忘,所以他的身影一出现,店小二立刻认了出来,笑逐颜开,殷勤备至。 梅画挑挑选点了六种花样别致口味多样的点心,每种称二斤,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吃不了放坏了,姑么家四口人,三个大男人,要是不住嘴的吃一下午就能见底。 抢着付了二钱银子,将东西装在艾奇的背筐里,几人又往杂货铺走。 这次买了二斤白糖,二斤红糖,二斤蜜饯,二斤果铺,因着是喜事,讲究成双成对。 做吃食的店铺离的近,布庄要隔上一条街才能到,走路的功夫碰上街上有买小玩意儿的,梅画还停下看看,艾美瞅着他喜欢要买下来,梅画就赶紧拉着人走,笑话,他又不是真的小孩,顶多是见的少,图个新鲜。 说说笑笑到了布庄,他们镇上一共有三家布庄,艾美来的这家就是当初给梅画裁衣裳的一家,是这几家里最大的,衣料齐全,价格公道,手艺也好,而且听说这家铺子的东家有好多布庄,是干大买卖的,货源向来充足,从来不会随意提价,童叟无欺。 几人进来时,正逢上新货,店小二们都在往架子上安置布匹,老板站在正堂里抬手指挥,觉察到有客人来了,便转过身迎客,回身正视的一瞬间目光便被一位极其俊俏活泼的小哥吸引,再看他身上的穿戴,老板的眼神晃了晃,心下嘀咕,难得着小镇上竟能遇到只有再皇城才能见到的衣料刺绣,他是布庄的老掌柜,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东家走南闯北,皇城也去过许多次,那些绚丽多彩珍贵华美的绫罗绸缎自然一眼便认得出来。 “几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客官今日来的巧,本庄刚刚运上新货,有喜欢的不妨多带一匹。”掌柜周到的将几人扫视一圈后,目光停留在梅画的身上。 “谢谢老板,我们先选一选。”艾美出声应答。 掌柜的点点头,道一声请自便,就在一旁看几人转悠。 “哥,咱们那个是买红的么,还是什么颜色都行啊,是给表哥买啊,还是给嫂么买啊?”这里头讲究大了。 布庄的面积有近五十坪,靠墙的架子上摆的布料按照颜色和等级归类,艾美拉着人边看边说, “咱们买六匹,两段红的,其他的颜色相近即可。” “哦。”梅画若有所思地答应一声,他虽然对这些没研究,好坏还是能分的出来。 艾美先是定了两匹红底碎花的细缎,剩下的就跟梅画商量后买了两匹浅红色和玫红色的提花细锻。 布料的钱是两人合着给的,每人花了一两半银子,掌柜的可能见梅画是大客户,最后还送了他们半段橘底白花边的细棉,尺寸正好用来做一身衣裳。 刚出了布庄门几人准备去肉摊割肉,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书画斋的老板,梅画和艾奇认得人,便住了脚步。 “小公子打扰了,”老板快步走上前,气息微喘,“皆因看到几位从布庄出来,因上次小公子的事情有了结果,在下便冒然前来,如小公子此刻不急着走,还请到书画斋坐坐。” 那三副画一日出售完,还是他开了这么些年的店碰到的第一次,当时暗恼自己脸皮不厚没留下人的联系方式,谁知过了两日竟然遇到了,惊喜之下,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了,也没想那么多。 “呃,也行,反正马上的事,走吧。”梅画点了头,一点都不意外,拉着一脸迷茫的大姑子往书画店走。 掌柜的自动地和艾奇走在后面,心下惊讶并同时暗赞梅画波澜不惊的气度。 几人直接去了后屋,梅画没让老板上茶,因为事发突然梅画没带上次的收据,便写了一个银货两讫的收条,接过四十两银子给了艾奇。 在老板殷切期盼的眼神注视下,梅画不得不答应等下次赶集时会带上新作,这才让老板的神色平静下来,只是眼中的盛情和喜悦一直散不去。 从书画斋出来几人的场面有些冷清,主要是大姑子被吓住了,愕然的张着嘴,样子十分滑稽,等快到了肉摊前艾美才醒过神,他真的被这个天大的惊喜砸晕了,一路上都快成行尸走肉了,这会儿又变成了抖筛机。 “哥,你别紧张也别激动。”梅画不得不安抚快要得失心疯的人,强忍着笑意,“你问二奇,上次我的两幅画卖了一百两呢,这不算什么,你弟弟我不会让你们再吃稀饭的,咱以后天天炖鸡,大鱼大肉,山珍美味,什么好吃什么,让那些眼馋的人尽情的流口水去吧,哈哈哈哈……” 眼瞅着又往不着调的方向去了,艾美急忙稳住人,谨慎地左右看看,抬手捂在梅画的耳朵上用极轻声音说, “财不外露,哥晓得了晓得了,你小声点小声点。”口气有些着急,说完又去拉二奇的手臂,让几人贴再一起。 底气十足又战战兢兢地称完肉买上鱼,一路上都紧抓着两人不松手,等坐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 艾美这会儿的心态跟二奇当初见这么多银子时完全一样,既兴奋又不安,怀揣着巨宝,见到个人就以为是打劫的,看见谁都当成是不安好心。 而当着他的面把银子淡定自如地交给二奇的举动,更是捕获了艾美全部的情感,这份果断赤诚的信赖使得艾美红透了双眼,借着牛车晃悠的力度,艾美把头垂在梅画的肩膀上。 没用了一刻钟牛车缓缓驶入老钱村,到了村口几人就下来了,艾美早把准备好的铜板给了老艾头,又谢过之后才进村,彼时艾花枝早已在家门口张望,钱庄正在接人的路上小跑。 第53章 艾美提前给艾花枝捎过信儿所以一大早他就在家准备上了, 今儿个不仅仅是从小护到大的侄子们来, 也是侄夫郞头一次上门, 他这个做姑么的昨天就买全了东西准备中午做一桌子丰盛的酒席招呼他们, 平常孩子在家吃不到好的, 好容易全来了, 他自然不会对付性的了事。 “他三么, 你从一早上就不停的往村口看,怎么的?盼着谁来呢?”说话的是一位穿灰褂子的四十左右岁的夫郞,他跟艾花枝家挨着, 从家院子里就能看着对方的大门,艾花枝出出进进的来回打磨儿把他晃眼晕。 艾花枝不用扭头就知道是谁,本想不搭理他, 又合计着自己大儿子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就应该是热热闹闹欢欢乐乐场面,便也不愿意跟他继续闹别扭, 于是换上笑脸转身说, “是我亲家的侄子们要过来, 估计差不多这个时辰应该到了, 我这不心急么。” “哟, 是啊,是你大哥家的还是二哥家的?”邻居捧着个针线筐, 表情还挺意外的。 艾花枝真后悔自己多嘴,就不应该跟他说话, 就应当晾着他, 跟这人处了十几年邻居了,每每说话都能把人气倒了,说他是故意的吧他还挺无辜,可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儿,他们全村的人都知道自己跟二哥家不对付,可一到他那就成四平八稳的了, “是我大哥家的。”艾花枝冷着脸扔下一句,扭头不看他。 “唉唉,那个你二侄子娶了哥儿,官配是真事儿么?”这人还好奇的一个劲儿的打听。 艾花枝突然觉得自己手痒痒,牙也痒痒,眼不见不烦,索性背过身给人一个后脑勺,口气生硬, “真的不能在真了,那孩子好着呢,人漂亮的跟花一样,知书达理,端庄文静,十里八村也找不出他这么一个亭亭玉立的人!” “……” 邻居夫郞看着喘口气的功夫就冒火苗的艾花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没说啥啊,就是闷得慌问问,咋就不高兴了呢? 亭亭玉立的梅画被大姑姐拉着手还没走两步就瞧着一个向他们这方向奔跑过来的青年,还一边跑一边扬手,梅画傻呵呵的还往后瞅,脑袋还没转过来就听二奇嚷开了, “表哥,表哥……” 他们买的东西都被艾奇一人拿着,小东西放在后面的背筐里,六匹布料抱在怀里,一时腾不出手来挥舞,艾奇干脆蹦了两下,浑身散发着高兴的不得了的气息。 钱庄快跑几步到了三人跟前,大口大口喘了几下,跟艾奇互相捶捶,亲兄热弟一般的搂在一起。 然后又跟艾美说了几句,见梅画时脸不由的红了几分,也不敢拿正眼瞅,没在多说,几个人急着往家走,钱庄和艾奇在后面你推我往相互鼓捣, “二奇,你的夫郞真俊呢!”钱庄小声在艾奇耳边嘀咕,眼睛还不时瞄着梅画的后背,他双手接过了艾奇的绸缎。 艾奇嘿嘿地笑了几声,手指挠挠后脑勺,目光紧紧地黏着梅画的背影,口里含糊不清地说, “小画可好呢!” “臭小子,炫耀是吧,娶了夫郞就会说甜言蜜语了,有啥了不起的,下个月我也成亲了!”钱庄走着路也不老实,跟艾奇两个在后面打打闹闹。 老钱村比艾家村要大上一倍,因为挨着镇里近,村民走动勤,村子要比艾家村富余很多,青砖绿瓦房随处可见。 从村口到艾花枝家用了一刻多钟,他家的房子并不是再主干道上,位置偏南,在一个胡同里面,艾花枝早早的就在胡同口等着人了,一见到几人的身影立刻踏实下来,快步走过去,嗓音里透着欣喜, “都到了,到了就好,快走,家去家去。” “姑么好。”梅画笑嘻嘻任艾花枝拉过他的手,点头弯腰行李。 艾花枝赶紧的把人拉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嗔怪,“不用不用不用行礼,好孩子,真好。”自从上次说过话后,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和爱怜这个乖巧的侄夫郞。 艾美乐不得的听姑么夸赞,身上自觉得跟着沾光,还有点小骄傲。 艾花枝一手领着一个往家走,把后面两个小子都扔下不管了。 艾花枝家的院子非常宽敞,跟自家差不多,厢房却要比自家大一倍,看窗户的格局应当是四个屋,外面都是新糊的白色窗纸,想必是做新房用的,梅画打眼扫了圈,院子非常干净,家用物品摆放整齐,看来姑么也是一个干净爽快的人。 “来来来,进屋坐,小画第一次来姑么家,千万不要客气,以后可有机会经常过来,要把这当成自己家,可晓得么?”艾花枝把人拉到椅子上坐,转身去倒早上煮好的绿豆甜汤。 “我知道了姑么,放心吧。”梅画扮乖的大声应答,眼珠子乱看,心里点头,这姑么家生活条件应当不错,正屋四间青砖瓦房,堂屋就是客厅,除了一张八仙桌,还有六只靠背椅子,门口各放着两张高脚桌,右边的上面摆着一把铜壶,屋内没见着灶膛,估计是在别处。 艾花枝就是从铜壶里倒出的绿豆汤,端了两小茶碗,艾美起身走两步接过来,口里讨巧地说, “我就喜欢喝姑么熬的,我自己怎么也弄不出这个味道。” “这可不怪你,我要是在你婆么家啊我也熬不出这个味儿,”艾花枝一点也不避讳梅画说老周么的小气,他心里明镜似得,眼前坐的才是一家人,“快尝尝,已经凉了,你们赶了一早晨路,热了吧?” 梅画咕咚咚的端起来就喝,茶碗比他家的大瓷碗小多了,三四口就进肚了,艾花枝从旁边和善可亲地打量着梅画的穿戴,又瞧着梅画一点嫌弃轻视的神色都不带,而且还如此的平近坦荡,心下对梅画的喜欢立刻多了十分,于是脚不停蹄地直接把铜壶拿过过来让人喝个够,又摆上昨日买的两样点心催着人吃,左右还有一会儿才吃晌午饭,也不怕占着肚子。 “姑么,这鱼和肉您收到哪啊?”艾奇后脚进门,筐放在门口,拎着两条鱼和六斤肉进来。 艾花枝听声转头,一眼瞅到那么多些肉和鱼,顿时有些气急, “你这孩子,来就来,买这些做什么?啊?姑么少你们这些东西么?真是一个个不知道过日子艰苦,你们起个日子多不容易,等过午回去的时候带着走,我不要,不要。” 姑么忽然间一生气,艾奇也不知道怎么劝,两手拎着东西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艾美知道姑么的脾气,他是心疼自己和弟弟,舍不得自己花银两,只是他们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不能做事在像小时候一样,这个家里不只有姑么一人,就算表哥表弟跟他们亲近,可还是姑父呢, “姑么,你看你,大喜的日子又生气,怎么侄子们过来看看你,就得必须空着手来么?那让人说出去像什么,虽说我们不看人脸色过日子,但侄子们必须给姑么长脸,关键是侄子们心甘情愿的孝敬姑么,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姑么,你可不能把我们的孝心给扔回去啊。再说了,只能我们小的时候让姑么疼爱我们,那就不能侄子们长大了孝顺姑么么?可没有这个道理,姑么,你可不能让小画笑话咱们啊。” 一句话点题,提到梅画,艾花枝有着火气的脸可见的和颜悦色起来,扭脸就看见梅画亮晶晶的小眼神,艾花枝心里又感慨又心酸,不过口气还是坚定不变,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艾美和梅画相视一眼,心里同时想下次再说下次的,面上却顺从的点点头。 艾奇得了口令,拎着东西去了厨房,转身又和钱庄把筐和布匹抬进来,艾花枝显而易见的又要黑脸,可是瞅着几个孩子诚心诚意喜气洋洋的笑容时,生生地把酸涩咽进了肚子里。 “姑么,这个料子是小画挑得,你看着如何?”艾美试图把气氛打开。 果然一听梅画两个字,艾花枝立刻展露笑容,连着说了几声好好好,还爱不释手的把布料摸了一个遍。 带来的东西都看了一个遍,艾花枝心里满当当的,几个孩子去后院摘果子,他自己坐在堂屋抹了一遍泪,听见院门响了两声,然后就是蹬蹬瞪跑步的动静,除了小儿子没第二个人,艾花枝拿手巾子擦擦眼角的泪珠,深呼一口气,心中感叹,孩子长大成人了。 “阿么,阿么?表哥来了,在哪呢?”钱窖嚎了两嗓子,飞跑进屋,见着满满一桌子的东西,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劈手拿起一包点心就要打开。 艾花枝瞪了他一眼,快手夺过来,“一会儿就吃饭了,过后吃,这是你表哥和小表哥的夫郞带过来的,别那么不懂事儿啊。” “那不也是给我吃的么!”钱窖瘪瘪嘴,手指偷偷地摸着另一包点心,他今年十四岁,和梅画是一年的,只是早两个月。 第54章 艾花枝习惯性的上手把钱窖的耳朵拧了几拧, 直到人跳着脚嚷嚷保证绝不偷吃他才大度的松了手, 末了还厉声警告, “不许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表哥夫玩, 再给他吓着, 要真有点什么事, 你可仔细你的皮!” 说完自己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收起来, 准备生火做饭,好心情一点也没因为小儿子的捣乱受影响。 钱窖眼巴巴地流着哈喇子,瞅着阿么真不给他吃了, 咽咽口水一扭身拔脚就跑了,听说小哥夫的年纪跟他一般大,那自己收藏的那些好东西也一定喜欢, 兴奋的完全把艾花枝还带着热乎气儿的告诫的话语扔的不见了踪影。 梅画在后院先吃了一个桃子, 这个季节的桃子还没长成,也就拳头大, 图的就是个新鲜, 艾美帮着艾花枝做饭去了, 他就跟着两个表哥表弟和艾奇在后院疯玩, 有艾奇在里面, 也没那么多身份顾及。 …… “你说什么?可当真?”艾花枝切肉的刀猛的一歪,差点切到手, 全然不敢相信传到耳朵里的话。 艾美正洗豆角,激动的忘乎所以, 精神头十足, “当然真的了,我就在边上呢,而且那个掌柜的还盼着多送几幅画过去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们的好日子来了,好日子来了!”艾花枝又惊又叹,扔下菜刀双手合十,眯着眼嘴里不停的念叨,神色别提多虔诚了,又说了好几声佛祖保佑才万分怀念感慨地说, “你俩小的时候我曾拿着你们的生辰八字去青山庙里找老僧看过,他当时说你们小时候命运多桀,成年之后便会富贵呈祥,那时我就想着不盼着你俩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吃饱喝足家里有富余就好,我一直盼着这一天,没想到咱们家的转运机会竟是在小画身上,好,真个好,这孩子我看着是个心地慈善的,头脑也机灵,也没有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样子,虽说年纪小,可做出的事却让人挑不出毛病,说话暖人心,对你也很依赖,以后你两个相互帮衬着,有点什么事儿能商量着来,姑么也能放心了。” 艾美一声不言语,只顾低着头流了泪,艾花枝说一句他点一下头,心中却是喜极而泣的,之前一直压在身上的大山悄悄不见了,变的透明了,连着人也跟着展露了许多笑颜。 “不过有一点,”艾花枝眉头蹙起,往艾美身边移近,“小画的亲家可是遭了贬的,他这么做会不会惹上麻烦?不然你就跟他说不要去卖了,家里有那些地,还有菜,光地租他两人就吃不清,再有咱们帮衬着,肯定苦不了他,他就是每日里大鱼大肉咱们也能供得上,虽说他的画作卖的好,来银子快,可也不能为了这个就不顾个人安危啊,我心里还是不着实。” “姑么,这个你就放心吧,起初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后怕的不行,不过来的路上小画给我说,他的画作上从未表过名号,连店老板也不知他的底细,而且他是以最低价出售的,退一步说,就算有人找到了他也没什么大错,因为他画的都是风景画,不涉及任何敏感的寓意,并不能牵涉出什么,而且,他出售的并不多,几个月才会有一幅,只因这是第一次,所以才会频繁一些。” 艾美一口气把路上梅画安他心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实际上当时他的心里也特别惶恐,生怕有人把弟夫再给抓走,那可就真要了命了。 艾花枝静心听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也平缓了下来,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的叮嘱, “这事儿啊你还是多上点心,多瞅一眼,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虽说成了婚,是个聪慧的,可性子毕竟没长熟,就跟钱窖一样,三天两头变着法的捉妖儿,你得时常规劝着点,就算闹脾气也不能可着他的喜好来,严一点不怕,他要耍的厉害了你得拿出当哥哥的身份,咱们都是为了他好,不能顾着面子不好意思说教,要真发生点什么事儿那可是害了他,可晓得了?” 艾美神色认真地点点头,每一个字都记到了心理,保证似得说,“姑么你放心吧,二奇就一味的宠他,我在旁边看的清,会时刻敲打的。” 艾花枝满意的看着艾美,手把手教导大的孩子越来越合他的心了,艾美又说了梅画智斗杨芬芬的事儿,逗的他哈哈大笑,狠狠的啐了一口,多年的闷气一转眼全部消散,心里别提多敞亮多痛快了。 梅画在后院斗蛐蛐捉知了,疯疯闹闹地全然回到了少年时代,院子里充满了肆意的笑声喊声,要不是穿着裙子,他今天绝对能爬到树顶上去,钱庄不知从哪抱回一条大狗,那狗也不认生,没两分钟就跟梅画打的火热,引的三个小伙子从旁拍瓜子叫好,有那么一晃神,几人同时忘了梅画是个跟他们性别不同的小哥儿了。 家里大门没关,艾花枝的男人钱老三头戴飞边草帽,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子急冲冲的回来了,将肩膀上的两个农具放到角落里,一刻也不闲着,抬脚先去了冒出香味和烟火的厨房。 “美子来了,几时到的?” 艾美正和艾花枝说着有趣的事,冷不防的听到一个略微严厉的声音,心里一惊,立刻规规矩矩起来,站直了身体给钱老三行礼,叫了一声姑父然后答话。 钱老三脸上不苟言笑,看着有点严肃,眼底的神色确是柔和了许多,“嗯,来了不必做活,跟你姑么多说说话就行,家里没那些事儿。” 艾美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也不敢跟钱老三对视,等着人的脚步挪走了他才放松了僵着的身体,其实姑父对他和艾奇非常好,一向把他俩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就是姑父脾气不好,是个属炮仗的,一点就着,而且还爱着急,再加上嗓门高,明明是温暖的宽慰人的话到他嘴里也变成了不耐烦和训斥,典型的不怒自威,幸亏两个表弟的性子不像亲爹,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相处。 鸡鸭鱼肉一连贯地出了锅,四个硬菜先上了桌,接着是素菜凉菜摆了四道,他们家盘子大,分量多,七个人吃绝对够够的,提前蒸好了一小锅米饭,还有早上新蒸的白面馒头,这一桌子饭菜比年夜饭的档次样数丝毫不差。 艾美洗干净了手就去后院叫人,见到梅画时差点没晕倒,简直哭笑不得,那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靠在一条大黑狗身上,身上沾满了干草和树叶子,向来顺滑的长发上也乱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谁还给他头上别了两朵粉色的小花,估计本人一点也感觉没有,不然也不可能留在现在。 四个人加一条狗围城一个圈,脑袋几乎磕到一起,七嘴八舌的喊着‘上上上’,有人兴奋有人萎靡有人雀跃有人欢呼,艾美吊着心不安地左右看了看才没那么紧张,但还是毫不留情的出声打断,一把拉起还在呜嗷乱叫的梅画,在他身上一顿狂扑扇, “唉唉唉哥,我马上要赢了,你干啥啊?”梅画急的不理人,一个劲儿的往圈里凑。 “干啥?你说干啥?都吃饭了你们还玩,那个蛐蛐有什么好玩的,你看看你,一点当小哥儿的样子也没有,你瞅瞅,你瞅瞅这衣服这头发。”艾美生拉硬拽把人拉住,瞪着眼一顿猛批,左右都是家里人,也不在乎旁人笑话或者说出去。 大姑姐着这段话不痛不痒的梅画一点也没不高兴,关键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是在批评他,不过另外几个人一看这架势却不敢玩了,立刻把东西收了起来,一阵呲牙咧嘴的干笑,明明是这个新弟弟喜欢的,他们也只是做陪好么! 身上的碎草都被摘了下去,华美的衣裙衬的人光鲜漂亮,瞅着立正了,艾美才领人去前院,至于头上那两朵粉花,不好意思,艾美直接无视了! 简直意犹未尽!好久没玩的这么嗨了,虽然结尾是草草收场,不免遗憾,不过过程还是让人回味无穷浮想联翩的,只是余光瞅着大姑姐有些泛着黑气的脸,梅画只好讪讪的跟着人走,嘴也不敢撅了,明明成年人,却越发地不自觉的做出不符合年龄段的动作神态,梅画把这归结为灵魂与身体完美的融合。 院子里阴凉处摆着两盆清水,梅画洗了脸洗了手,艾美从旁给人梳梳头发,觉得又可以见人了才领着去厨房,至于后面那仨,有手有脚的他才不去操心呢。 “玩的开心么?就这样才好,虽是表兄弟,可就要像亲兄弟一般才好。”艾花枝正向外盛汤,方才房后的欢笑声他可是没错过,这会儿见着人了,尤其头上还别着两朵花,艾花枝觉得梅画现在的样子又多了几分的可爱和俏皮。 “呵呵呵呵呵,可好玩呢!”话一出口,梅画自己先愣了一下,暗骂一声自己真是小孩?算了,怎么舒心怎么来吧! 艾花枝一听,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一会儿尝尝姑么熬的鸡汤,天热出汗多,多补补。” 梅画傻呵呵的大力应一声,艾花枝先头听着侄子说小梅画磕了脑袋忘了事儿还不太相信,这会儿仔细看一下人又回想了两次接触的细节,还是有点模凌两可,可一想到明明安静的坐着时是个文静秀雅的公子哥,玩起来却和钱庄钱窖两个土里打靶子的人闹的这么好,艾花枝更是摸不着头脑了,索性不管怎样,反正都是他们老艾家的人,艾花枝放下那些捉摸不透的心思,对人越发的细心怜爱。 菜上全了,人也到了,钱老三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端坐在正位上,梅画和艾奇双双给他见了礼,钱老三目光柔和看了两人几眼就让大家入了坐,农家里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前钱庄钱窖都和梅画熟悉了,即使有亲爹和阿么在场,他们两人也没拘着性子,一顿饭七嘴八舌的十分活跃了气氛。 梅画一点也不怵钱老三,这人一看就是外冷内热的性子,能由着自己夫郞贴心地照顾侄子这么些年,就凭这一点,这人就称得上高风亮节一身正气,梅画实打实地给他点个赞。 落落大方的胡吃海塞,吃相还优雅矜持,乖嘴甜舌的猛夸饭菜的味道好,喜的艾花枝一个劲儿的给他往碗里夹筷子,就连一向木着脸的钱老三也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令一桌子人惊掉下巴地夸了梅画还几句。 梅画乐呵呵地照单全收,吃的油光嘴滑,艾美看不过去这傻傻的样子,从旁拿着手帕给人擦掉脸上的米粒。 眼见儿的人肚子又鼓了起来,艾美及时止住了再次给他盛汤的艾花枝的手,领着他的眼神往梅画肚子上瞟,艾花枝愕然地迅速抽回了手,转而给梅画夹了一极小块黄瓜。。。 一顿饭吃的每个人心满意足,盘子碗都见了底儿,艾花枝姑侄俩收拾碗筷,梅画也跟着从旁帮忙,立立整整地收拾好,姑侄三个人就去了正房东屋歇着说话。 钱老三晌午喝了点小酒,这会儿早就倒头就睡了,艾奇和钱庄一起去了钱窖那厢屋,几个人悄没声的也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的爆发出张扬的带有深意的欢笑声,引人遐想。 艾花枝在大床上铺了一床新被子,被里雪白,梅画谜楞着喝了一小碗水,扭身看见被子,眼皮立刻耷拉下来。 “画画,你去睡一觉,把外头的衣裳脱了。”艾美也脱了外衫要往床上躺一躺。 “对,咱仨都眯一会儿,这大热的天也够人受的,不过这才刚入夏,以后可有让人燥的时候。”艾花枝说完就去堂屋把绿豆汤铜壶提了过来,想着一会儿侄夫郞要喝也方便。 第55章 梅画自己自觉地选了个最靠里的位置, 脸冲着床帏, 前后扭扭摆好舒服的姿势, 一点陌生感也没有的两个呼吸就进入梦乡了。 艾美瞅着那个毫无形象的睡姿, 无奈地摇摇头帮着把他脱下来团愣到一边的衣服重新展开又叠好, 跟自己的衣服一起摆到墙边的箱子上, “睡着了?”艾花枝进来, 把东西放在方桌上。 “嗯,听二奇说小画的最近睡眠特别好,可能刚来那些日子还不适应, 这几天眼见的人脸上有气血了,笑容也多了。”两人刚成婚那段时日梅画的状态都成了艾美的心病了。 艾花枝感同身受地拢拢艾美的头发,很是心疼道, “自从二奇成了婚, 你过的也不容易,总算是苦尽甘来, 我瞅着不是个没心没肺的, 是个有主意的人, 有心眼会算计我们不怕, 二奇这性子要是给他找个傻的或者坏心肠小脾性的那咱家的人可就遭罪了, 这是菩萨开了眼,圆了我们的愿望, 许了我们一个心思好的,我一直合计着等哪天空闲了你领着小画去庙里还还愿, 多上点香火钱, 这只要心诚啊,人的付出总有回报。” 两人边说边躺到了床上,“我晓得了,姑么,你也别挂心了,我们现在都大了,日后您就等着享福吧,该轮到我们孝敬您了。” 艾花枝心里暖洋洋的一片,往日的愁思被恳切的话语所取代,拉着艾美的手攥的紧, “好,姑么等着,姑么还等着抱侄孙呢,你现在身子养的差不多了,没准哪天就怀上了,这往后的日子啊可有盼头了呢!” 一说起孩子这话儿,艾美眼中无限期盼,“我也这样想的,都盼了两年了。”言语的时候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腹部。 “要我说啊,没准你和二奇的孩子真差不了几个月呢。”艾花枝支起身子隔着艾美在梅画身上细细地扫了几眼,然后神秘兮兮的窃笑说, “咱二奇真是有福气的,我瞧着小画身量虽然还未长开,可身段可是一点都不差,而且你看那屁股多大,在我见过的没及笄的小哥儿里面可算不小的了,将来啊准保给咱家生个大胖小子。” 话音一落姑侄两个人偷笑欢乐不已,艾美脸红的垂了艾花枝几下,娇羞道, “姑么你真是的,让人听见了像啥?” 艾花枝却十分不介意,他是过来人了,自认为关心小辈很正常,哪管什么应当说不应当说的, “那咋了,这屋里就咱仨,还怕谁偷听了去乱嚼舌根啊,再说姑么我说的一点也没错啊,事实摆在眼前,想不承认也不行啊。” 艾美:“……”他是不是应当以后在小画出门时要求他必须穿裙子啊! …… 两人又喃喃低语地说了些私密的话才躺倒眯了两刻钟,西屋那边有了动静,艾花枝听到音儿就醒了,瞧了眼还睡着的两人,他轻手轻脚地披着衣衫过去了那屋。 “醒了,头疼么?你晌午可喝的不少。”把凉白开递给自己的夫君,守着床边坐下来了。 钱老三搓了两把脸,脸色微微泛红,把水喝完放到一边的小桌上,轻声问, “美子和画子睡着呢?” “嗯,刚躺一会儿,时辰还早着呢,我想让他们吃过晚饭再走,晚上提前做,赶着傍黑天吃完,再给他们雇上链子的车送回去。” “你瞧着办就成了,跟孩子们说下次来别带这么些东西,他们刚起日子,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钱老三虽然脾气急,可也是个好思量慎言慎行的人,这屋里桌子柜子上摆的东西就是瞎子也都能摸到了,更甭说他这么一丝不苟的性格了。 艾花枝转头看了一眼侄子们带来的头面礼,还有睡觉前美子交给他的二两银子,毫无保留的一五一十的跟自家男人说了。 钱老三没吭气,半响后才低言道,“这些收着吧,孩子们的心意不能拒,等以后过年过节寻个日子你再给添点还回去,小孩子光想着给你长脸了,别在回去紧紧巴巴的过,那成什么了。” 两人过了大半辈子,自己男人什么脾气艾花枝最晓的了,便想着等哪日把梅画的挣银子的事情出说来,只是目前这个档口不对,于是顺着他的话应了声。 艾美午后歇着顶多睡上三刻钟,睁开眼又眯了一小会就起来了,在瞧着睡的鼻子冒泡的梅画,艾美无声地笑笑,也没叫人只自己出了屋。 这会儿还不到申时,钱老三已经下地了,钱庄兄弟俩在后院跟艾奇不知道在做什么,顶顶框框的一晌午都没停,院子中有陌生的人说话,艾美估摸着是左右的邻居便没出堂屋,而是拿过了姑么的针线筐帮他做活。 过了一会儿艾花枝才进来,手中捧着一块红底黄花的布料。 “这是谁送的?是给钱庄添礼的么?”看着颜色应当是。 艾花枝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颇有些意外地说,“是后街上的艳艳,过年那阵不是管我们借了些银子么,给他家应了急,就一直记挂上这情了,说这是给新夫郞添彩的,等办酒席那日在写礼钱。” “没听姑么以前说过这人啊?”艾美诧异。 “唉,别说你,就我在这村多少年了都跟他说不上几句话,谁知道怎么的就求到我们门上了呢,行了,不说他了,晚上想吃什么?姑么提前准备,你们吃了饭再回。”艾花枝摆摆手,他闹不明白的事儿不愿意侄子也跟着乱心。 艾美一听忙阻止道,“姑么姑么,晚上不吃了,等小画醒了我们就回,你别张罗了,”一看艾花枝要急,艾美紧忙拉着人手解释道, “姑么,等下次我们一定吃,我还能跟你客套了?是小画还要去镇上转一圈,上午有点东西没买成,许了他下午去的,也不知这孩子要做什么,姑么你别生气,就当疼我们吧。”艾美又软语央求,他以往都是吃了晚饭才走的,这新夫郞头一次上门不吃晚饭,姑么心里一定不着实,觉得慢待了他们。 艾花枝怎能真夺了孩子的请求,左右以后有的是机会,伸手不打笑脸人,象征性的捏捏艾美的脸蛋,还不忘告诫, “不可待的时候过长,在天黑前必须到家,雇上个稳妥的车,少乱买东西,小画那你也劝着点。” “我晓得了姑么。”艾美笑嘻嘻地应答,只有在艾花枝面前他才会放下坚硬的外壳,展露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活力和青春。 又说了一会儿话,梅画也睡饱起来了,头脑清晰眼神明亮,舌灿莲花天花乱坠地哄的艾花枝笑的合不拢嘴,等到几人出了门艾花枝脸上的笑容都没落下来。 三个人走着去的镇上,找了一家粗布坊,梅画看中了一匹白中泛黄的粗布,他挑的往年积压的货,店里还给他便宜了十文钱。 梅画打上午心里就记着一个事,他瞧着大姑姐穿的衣裳七成新,什么也没说便自作主张地在店里又挑挑选选了两匹浅紫色柳叶暗纹的细缎和薄纱,其实自己那箱子里的衣服给艾美穿正合适,就是料子太扎眼了。 艾美只认为是梅画有别的用处所以没有插言阻断,安静地在一旁跟着,帮着讲价钱。 他们从艾花枝家出来时,筐里多了二十个白面馒头,两只烧鸡,还有四包点心,这都是艾花枝昨天买好给他们的,有吃有喝的没有别的需求,三人便去城门口雇了一辆车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下了车艾美就被梅画拽到了自己家,晚上在这吃是没的跑了,艾奇放下东西被指挥着去田里叫周里。 “这是给我买的?你这孩子,哥有衣服,你花这多余外的银子做什么?我以为你是有别的用处呢!……”艾花枝追着梅画屁股后面语重心长的训人。 “……反正也买了,你不喜欢就扔了吧。”一句话堵的艾美去外面喝了几口水才觉得顺了气儿,却不得不承认心里欢喜的要死。 换过了衣服,梅画见人还不进来,扯着嗓门子喊,“哥,哥?你快来,这烧鸡怎么办?” 定了定身,稳稳心,拍拍脸颊,艾美不让自己看出来太过欢心,不然以梅画这个性子往后绝对总给他买东西,那得多费银子啊!简直是又欣喜又心疼,折磨死人了! “放到盘子里吧,另一只放到东屋,明天吃也坏不了。” …… 太阳移到了山头背后,梅画家的烟筒应景地冒直了青烟,艾奇和周里前后脚进门,一进屋艾奇就把怀里的五吊钱放到桌子上。 “哪来的?”梅画撩撩眼皮。 “是那个奖励,大家都领了,刚我碰见毫升了才知道。”喜气洋洋地带着点小憧憬,艾奇把铜板们往梅画方向推了推。 梅画没看人,自然无从理解他的意思,直接道,“收起来吧,马上吃饭了,记得洗手。” “哦,噢!”原本有一点小失落,听到后面几个字立马又恢复了。 第56章 晚上是艾美熬了一锅米粥, 按梅画的要求用的精米, 实际上从梅画清醒过来以后艾奇家的饭桌子上就再也没见过那些糙粮杂粮。 “哥, 你这个西葫芦炒的挺好吃。”梅画只吃了半个馒头, 筷子倒是不停的夹菜。 “真的么?难得能有合你口味的, 不容易啊。”艾美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参假, 别看梅画看似好说话, 什么都哼哼哈哈,真实的情况是这人挑剔着呢,一般人伺候不了, 艾美算是摸清他的门道了。 一只烧鸡梅画只啃了两只鸡翅膀,艾美得了一个鸡腿,剩下的肉都被俩壮汉分食了。 吃过晚饭后艾美也没留下说话, 抱着两匹布和周里回去了, 临走前交代两人别闹腾,这一天累的很, 赶紧歇着, 明个还有活呢。 走着走着, 艾美突然拍了下巴掌, 口气懊恼不已, 冲着周里念叨,“你说我这记性怎么就这么不好了呢, 想着想着的事到眼前就忘了,还说给小画裁衣裳呢, 到了忘了拿布。” 周里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 随口说,“谁没个记性差的时候啊,你今儿是转了一天,还不行让脑子歇歇啊,别没个影的东西往自个儿身上安,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说完捏捏艾美的手,下巴凑到他的耳边调笑道, “我今儿晚上不闹你了,让你好好睡,咱改天再来。” 艾美俏脸一红,咬牙啪啪啪的打了人几下,轻啐一口,哼骂道,“什么驴话也能从你嘴喷出来,还要脸不脸,说话不分和场合,叫人听见像什么?滚吧,受够了你!”手一甩,身一扭,小跑着往家去。 周里不敢言语的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又没说什么混话,再说了,这大晚上的周边也没人,怎么就恼上了呢!难怪人家都说小哥儿的脾气不好捉摸,还真是这个道理呢!”望着艾美的身影越来越远,周里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拔开步子追了上去。 艾奇是个完美居家好汉子,精心伺候完自己夫郞洗澡,又给人摘了两个红红的西红柿洗干净了放在床头,这才去厢房里用二次洗澡水收拾自己,不但不觉得憋屈,脸上的表情全然是沾了光偷了腥的窃喜和满足。 一夜好眠,天刚蒙蒙亮,夫夫俩几乎同一时间睁开眼睛,梅画依旧一手一腿搭在人家身上的豪迈姿势,有过两次抓包,梅画干脆放浪形骸,装这个字彻底被剔除了他的脑海。 艾奇也由最初的惊喜奔腾慢慢转变成了心虚接纳,每次趁着给人盖被子的间隙都会严于律己的蹭几下滑嫩的肌肤,他把这当成了每天必须完成的活计,少蹭一下他这一天就跟掉了一缕魂一样,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认为自己吃了大亏,所以为了多打几担粮食,在田地多待一刻钟,他坚持每日多蹭一次,同时苛责自己,必须只多不少。 “你扇风呢?”梅画彻底醒神了,不醒不行,多动症的人在他身上捉妖呢。 艾奇蹭的一下把被子拉到人的脑袋上,只露出一张明察秋毫的小脸,艾奇只觉得芒刺在背,十分口渴,“没,那个,嗯,怕你冻着,这天儿还不热呢。” 梅画一顿白眼纷飞,一骨碌翻身背对着人。 艾奇跟着侧身,轻轻地往梅画身边靠,笨嘴地讨好,“画画,你在睡会儿么?天儿还早的很呢?” 艾奇以为他睡着了,半饷不见答话,刚要悄悄的起身,就听到梅画说,“你早饭后帮我做点东西。” “行行,需要提前准备材料么?”艾奇口快的答应,直起的身体又趴了回去。 梅画后背冷不丁地帖上一个火热的胸膛,身体僵硬一秒,很快便缓了回去,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厢房里有堆的木板就够用了,无须准备别的。” “好,我知道了,”艾奇恋恋不舍的起身,被角盖住那片光滑,收去眼中的狂热,若无其事地唠家常, “那堆板子是成婚前刨出来的,准备做家具用,只是时间太赶,我只做出了四个箱子,后院东南角的油布下还有一堆木头呢,小画你喜欢什么摆设我就做什么,或者等,等咱盖了新房,你描样子,我来做,如何?” 梅画转过身,拢拢被子,眼神明亮,“行啊,没想到你手艺还挺好,对了,钱庄成婚你不给做点东西添彩么?”放着自家的手艺人,艾花枝不应该去找旁人啊。 小夫郞提起话头,艾奇没有不往下接的道理,而且这景象还是他日夜期盼的, “本来先前儿一直说是我来做的,没想到表哥的婚期这么近,再加咱家上地里的活撂不下手,一时赶不出来,所以姑么就定了镇上的成品,不过说好了等秋季的时候我给做两个大箱子。” “我说呢!”梅画轻语。 艾奇穿戴完,把梅画的衣裳放在床头,“我下地了,昨个儿的水没怎么用,缸里还满着呢,等明天我在挑。” “你去带上两个馒头,要是周里跟你一块干活就分给他一个,他要不去找你你也别巴巴的给送去,他家爷三个人,单独给一人不合适。”空肚子的感觉最难受了。 掀帘子的手停了下来,艾奇回头说, “画画,那馒头就留给你在家吃吧,再说我一点都不饿,一会儿回来吃饭就成,我……”被那种无悲无喜的目光注视,艾奇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梅画什么都没说,可他就是觉得张不开嘴了,高压之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我晓得了。” 当家做主的感觉真他-妈棒!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连边都摸不到。 一通连贯的身体锻炼下来后,梅画洗衣服晒被子,给鸡鸭喂食,简直流畅的手到擒来。 做了几样简单的早饭,当然这在农家早饭里已经是无比奢侈的了,两大盘油炸鸡蛋馒头片,粘稠的小米粥,昨天姑么给的咸鸭蛋切了四个,蛋黄流油,一盘子凉拌三丝。 艾奇回到家还没停脚就被派出去找艾美了。 “二奇啊,家里已经做出来了。”周老么对于二儿夫郞经常回亲家吃饭的事举双手赞同,只是这两日邻里间有些风言风语,再加上自己男人的话在里面,所以他就算心里再高兴,也得摆出点婉拒的样子。 “婶么,我家饭桌已经摆好了,而且小画今儿还得跟我哥学活计,不如这会儿就去了吧,正好省了来回走的功夫。”艾奇站在正屋门口,眼睛瞄着锅里开花翻滚的清水糙米汤,灶台上还有五六个黑面馒头,他真的做不到自己吃了好饭食,哥哥还再受苦,如果是同样的饭菜,他也不会坚持。 “那……”周老么故意做出为难状。 “阿么,既然二奇来叫了,就让美子回去吧,二奇的夫郞刚嫁进来,一时不顺手的活很多,二奇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不找美子找谁呢?”张兰兰扶着肚子站起来,眼含羡慕。 有了大夫郞在边上助阵,等当家问起来就不是他一个人抗包了,周老么乐呵呵的痛快应承上了。 艾美从后院菜地里被艾奇拽出来, “急哄哄的什么样子!”艾美笑斥一句, “等着我去拿东西,不然还得回来一趟。”针线筐鞋帮子鞋底子都装上,又带了几块绸缎,艾美拿出铜镜照了照,昨个姑么说他的那对儿珍珠耳坠值五十多两银子,吓的他一回家就收到柜子里了,这会儿耳朵上只带了对银耳圈,拢了拢头发,端端正正的出了屋。 “美子,我今儿还想跟你商量那个花色呢。”张兰兰巧笑地站在院子里看他,眼中的期待不言而喻。 艾美板板袖口,心领神会地说,“这有什么?你去我弟家找我,小画也不是外人,他就喜欢热闹呢。” 张兰兰一听艾美松了口,马上接道,“那成那成,我吃过饭就去找你。” “你稳当着点,可得注意身子,华子今儿肯定也去,正好咱们一起学那个盘扣。”小画穿的那件绿色长衫上的花满月的盘扣被这俩人瞧上眼了,一直嚷嚷着要学,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几人一起研究。 第57章 兄弟俩刚出了院门正好碰上周老汉带着儿子回来, 没意外地周里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 “这臭小子, 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这几天吃的好东西都赶上咱家一年的好饭食了, 特恨人的还老是在我面前晃悠, 故意显摆, 我看他那一口牙就眼晕,爹你什么时候说说他,一点当弟弟的姿态都没有, 竟上赶着给我添堵!”周实羡慕嫉妒恨的一通乱说,瞪眼盯着人的背影恨不得周里摔一跤磕掉牙,那眼神别提多阴测测了。 “别混说, 快走!”周老汉不理会大儿子的絮叨和小心眼, 他们已然分了家,每天在一起吃饭是因为看着儿子在眼前活蹦乱跳的心里充实, 儿子既然有好运到, 做老子的当然不会为了那点不实用的面子抬手阻拦, 况且秋季还有上等耕田等着他们, 想到昨个晌午老二说的话周老汉眼中心中满满的憧憬期盼, 腰板比以往更直了。 “晓得了!”一回头换了副笑脸追上老爹的步伐,心里却盼着啥时候老二能想着他点给他送些好吃的。 早饭过后, 周里先一步下地了,昨儿个帮着小叔子家给旱地里浇水还剩下一小半, 紧着一上午就能将剩下的弄完, 下午他还得给自己的二亩地除草,别看现在压力大了,肩膀上的重任多了,周里却自认为日子越来越充实。 艾美照例端坐再小凳子上做活,时不时的瞅一眼给艾奇指手画脚的梅画,偶尔还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几个表扬人的字眼, “对,这么安装,……不行,那块太高,往下移一点,好好,就这样……”跟艾奇共同完成一项工作,初始阶段梅画深深地觉得自己大姑姐真不容易,虽然艾奇很听话,可他经常往往趁你不注意之际就改了你的计划,按照他认为好看和实际的想法来,善于创新,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人也并不是固守成规之流,脑袋瓜子也算灵活,出奇不意的小思路也能收到良好的成果,但,关键是,他给人做活人家主顾方没有严格苛刻的要求,那你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可这会儿梅画要的画架子,它不是衣服架子,差别大了去了! 一眼没关注到,那个横杆又给往上挪了五公分,梅画耐心终于售罄,暴脾气风起,跺着脚的向大姑子告状, “哥,亲哥,你管管他,气死了,他也不按要求来,想怎么样就随心所欲,连个商量也不打,这是给我做东西么,简直是冥顽不灵,要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自己干呢!” 谁知人家艾奇不慌不忙还在那比划,看着跳脚的梅画他脸上的笑纹逐渐加深,慢腾腾地安抚道, “画画,你做这个东西不伦不类的什么也不像,你不是想做衣裳架子么?咱要做就做个大的,你这太小了!” 还真让自己猜着了!梅画抱胸强烈鄙视,“在你脑子里的衣裳架子是这样啊。”看那嘿嘿的憨笑简直欠扁,闹心劲儿一上来,恨死这个人了,照着他的手臂啪啪的来了两下,结果踢倒铁板上,手掌拍的通红,顾不上骂人,只剩转着圈儿的红眼儿抽气了。 冷不丁没设防的艾奇可忙坏了,又道歉又哄人,捧着一双肉肉的小手放在嘴边吹气儿,眼眸中的光亮大盛。 艾美也不从旁看热闹了,故意打压弟弟,“二奇你别老有自己的注意,小画说什么你听什么,是你用啊,还是人家小画用?好么,东西做出来了,结果不和小画的意,你不白费功夫么!真是一根筋,脑袋不会转点弯啊。” 梅画忍痛连忙站队,狠命抨击道,“哥你说的一点都不假,这人不是成心的气人么,以后再也不找你帮忙了,我自己弄!”咱也是个爷们! 情况急转直下,艾奇把脑袋里的好话搜罗尽了才又拿下日后给梅画做物件儿的行使权,只差打千作揖了,生生地累出了一脑门的汗。 画架最终做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最后又让艾奇刨了一个标准尺寸的画板才算完活。 梅画称心地点点头,方才那股火气早散了,挥着手撵人,“走吧走吧,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奖励! 不晓得俩字咋写,只见一片光芒从脑中崩开,艾奇欢天喜地地收拾好东西,扛着锄头就跑了。 还没喘口气,大门外传来了常华的粗嗓门,梅画打开门见外面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张兰兰,一点也没意外。 “嗯,那个嫂么你,你小心点啊,慢点走!”梅画感觉真替他害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见惯了大肚子的女人,第一次看张兰兰没觉出啥,怎么一到这儿就特别蹙头了呢,可能物种不同所导致了吧,他给自己迷迷糊糊地下了定论。 张兰兰的笑容比较真诚,也亮丽了许多,“不妨事,小画别紧张,今儿还要麻烦你呢!” “就是就是,那个盘扣我今儿一定要学会!”常华快言快语道。 梅画说了几声客气,关上门,几人往里走,艾美早拿出了凳子摆在太阳地下面,这会儿还不到辰时,日头并不晒得慌。 梅画又搬了一个小桌子,摆了一盘脆皮桃花馅儿的酥饼,有大姑子熬好的绿豆汤,梅画当着大家的面给他们的碗里准备舀一勺糖。 “别别,小画,不用,不要糖。”张兰兰离着梅画近,急忙拉住他的手,他们平常去串门子哪有这些讲究,可比不的大户人家,这又上糕点又上汤的直叫他坐不住,再加糖得话那他以后真不敢来了,怪到美子两口子这几天气色这么好,瞧瞧这吃食多上档次。 梅画眨眨眼,顺着劲儿把糖罐子放到桌子上,“那你们谁吃谁放,我还是觉得绿豆汤甜一点好喝。” “就是,不用放,我觉得光喝汤就能喝饱,晌午都不用吃饭了,小画你这里放了多少绿豆啊,黏糊糊的能当饭吃了!”常华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更显的他的脸大了,他真的只是实话实话,完全没有跟梅画对着干的意思。 “也没多少啊,昨晚上我哥泡上走了,后来我看着少又加了一把。”梅画装的一无所知。 “哈!”常华立刻睁开了眼睛,惊怪道,“那都够我们吃三天的了,你说你多不精细。” “得得得,你别说我,你还学不学,赶快着,我还忙着呢!”梅画这人最受不了别人指控他,这没翻脸还算他今儿豁达一回。 “哼,说说都不愿意,好像谁愿意说你似得,哼,大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常华一撇嘴一翘下巴,生生做出一个刻薄难处的面相。 “嘿,你说谁小孩呢!”梅画不乐意了,刚才还心胸宽阔呢一转眼就小肚鸡肠了,他也纯粹是闲的,俩人紧挨着,梅画扑棱一拽两人连抢带跑的去院子中间开斗了! 亏着鸡鸭鹅还没放出来,只有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条影子瞎转圈,嚎叫声起伏不平,别提多刺激人了。 “你这还真热闹,你不在家就我自己可把我憋坏了。”张兰兰捻起一块酥饼,轻轻咬一口,甜香入喉,脸上有些拘束的表情也缓了下来。 “你憋坏了,我可闹腾死了。”艾美不跟他打马虎眼,抬着下巴冲院子里点,“你瞧瞧这又干上了,前儿下午还有一出呢,想招呼他们停下来都没处开口,明明是个哥儿,两个一个都不省心,只要凑到一起就没舒心的说两句话的时候。” “那怕啥,左右自己开心就成。”说完一句,张兰兰低头在艾美耳边轻音说,“你听说了么?华子他后么又怀上了!” “啊?”艾美手里的针差点捅弯,盯着的张兰兰又点点头,心里说出什么滋味的看了还在那瞎蹦的常华一眼,莫名地气闷道, “华子他爹什么态度?华子知道了么?” “他爹当然高兴了,人家又添一个儿子呢!”张兰兰嘴角讥讽,又哼哼道,“全村几乎都知道了,华子能不听到信?前胡同的二郎中给把的脉,他家那个破锣嗓子一嚷嚷可不广传四方么。” 第58章 艾美没接着往下问, 不用想都能猜出来关起门来大家伙说什么, 左右不过添人进口是喜事, 只是苦了先头的两个, 同时他也庆幸有这个喜乐的消息散出来, 这样应该能换下众人口中梅画智斗杨芬芬的那场戏。 不论什么事情, 只要一出现, 就有正反两面,有抬手鼓掌的,自然也有抗拒驳斥的, 艾美不想让梅画成为是众矢之的,也不希望他的才华能力可以聚集超高的人气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自己的愿望很低小, 只要两人踏踏实实的一辈子就好, 同时为了保护他,所以还是淡出众人的视线较好。 兜兜转转一上午常华和张兰兰也没将那个盘扣的缝制手法研究明白, 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上, 两人只好先回去, 约好后晌再来, 艾美和梅画留饭, 被两人严厉拒绝了,一上午连吃带喝已经够意思了, 再留下吃饭那脸皮都得多厚啊,虽然是极亲近的关系, 但也得讲究个礼尚往来的适度。 关上门, 艾美劈头就问,“葛板沾上了么?”也不晓得弟夫要做什么,剪了两大块的粗布非要糊在一起。 “嗯,已经好了,下午就能用。”梅画颇有成就感的点着脑袋,油画什么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即使不成功也绝对能把本钱挣回来。 “那就行。”艾美应承,“晌午想吃什么?昨个儿的馒头还有两个吧。” “好像是,我也没看,”梅画根本没留意这些,只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哥,咱们吃手擀面吧,炸酱面。” “炸酱面?”艾美挑眉疑惑,脑袋里的弦儿抖了抖,不确定地说,“是不是拌酱面?用的黄酱?” 梅画向来擅长赞美,还喜欢锦上添花,“没错,哥你真聪明,不过那个黄酱要用油炒一下,里面还要放上葱花,蒜,鸡蛋,尖椒,其实最好有肉,没有的话就用鸡蛋代替好了。” “瞧瞧你哟!”吃个酱还这么多讲究,艾美话头一转,“得嘞,哥先去和面,你去把要用的材料准备好,一会儿给哥打下手。”耍笑是耍笑,只要梅画提出来的东西,艾美都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梅画作势俏皮的弯身一揖,眉目鲜活,口念唱腔,“得令!啊~” 艾美被他这古灵精怪的一幕刺激的有点发懵,反应过来后,一个箭步拉住正要飞奔的人,高台手臂却轻轻地落了几下,小心地拽着人耳朵正颜厉色低语, “这是做什么?这些伶人戏子的东西可是你能学的么?叫人听了去像什么话?”觉得自己口气有点重,艾美抿了下嘴唇,换个姿势拥住低他半头的梅画,拢拢垂在他胸前的头发,诱哄道, “画画以后咱们怎么玩闹都行,就是不可在唱这些无用的东西,在家不可以,在外更不可以,哥都是为了你好,那等抛头露面的人可不是你这般人能去效仿的,把脑子里的这些念想必须忘掉,可晓得了?” 忘不掉!我记性好着呢!连上辈子的事儿一清二楚! 不过面对大姑姐如此心神不安的严厉教诲,眼中明晃晃地写着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几个大字,梅画只好硬着头皮装乖巧点头,还把脑袋搁在他的脖子里蹭蹭,表示自己受教了,领悟了。适当的退步可以换来更多的优待和守护。 “好啦好啦,不委屈了,哥又没说什么,不是批评你,只是那个东西是不好的,以后不去做就行了,哥当然知道咱们画画的教养学识无人能及,就是这十里八村也找不出你这样的一个做事周全又才思敏捷的小哥儿,你的风华气度咱们全村的人都羡慕眼红呢,我们艾家能娶到你啊,那是我们得福气!” 艾美着实温柔软语地把人夸奖一番,同时反思方才自己的言辞是不是太苛责了。 梅画又不是真的少不更事,于是表情十分到位地演绎了自己是迷途知返胸怀感激的接受大哥的训诲指正,哥俩敞开心扉,心意相通,你侬我侬,一中午甜的蜜里调油似得。 炸酱盛了一大碗,艾美用勺子沾着添了添,“嗯,小画懂的就是多,可比直接来吃要香的多。” 梅画把早就洗好的小葱拿出一根沾着酱,然后嘎吱嘎吱放在嘴里咬,“哥,你下的大酱也好,家里还有多少啊?” “还有一大坛子呢!家里腌的咸菜都在厢房的架子底下,你想吃自己就去拿。”艾美还有活,他的赶紧着动手擀面条。 “那哥,咱家腌咸鸭蛋了么?”梅画只要想说话就停不住嘴了。 “你这没有,我那只腌了一小坛子咸鸡蛋,这会儿还不上味儿,还得等上一月才成呢!”艾美把大面板抬出来放在两条板凳上,转头说,“你要想吃赶哪天我托人去镇上带回来几个。” 梅画掰了一块馒头就着吃,闻言摇摇头,“先不了,姑么给的还有呢,老吃也吃烦了。” “好吃的你还嫌烦啊,呵呵……”看来甭管什么人都得任命,忘了以前的事儿又如何?这做派这讲究还是当少爷得命! 光吃面条自己和梅画最多三碗就够,还有两个干活的大男人,没干粮不行,趁着烧水的功夫艾美贴了两圈饼子。 “哥你这手艺真棒,看着面条切得,精工细雕一样,漂亮的我都能吃三碗。”他也不知道咋回事,肚子就跟无底洞一样,刚才吃的半块馒头就跟纸片一样,轻的找不着感觉都。 艾美再面条长撒了一层玉米面,抖开,弟夫的话让他心里特得劲儿,都有点飘飘然了,“那敢情好,别说吃三碗,你吃五晚都成!” “哥你发现我胖了么?”梅画捏捏脸,自我感受一下。 “胖什么胖,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很正常,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吃饱了就饿,别成天瞎合计,去给我摘两根黄瓜,调个凉菜。”先把人撵走再说,要不然一会儿不知又说些什么着三不着两的话。 “知道啦知道啦!”梅画瘪瘪嘴,掰了一小口馒头沾了酱塞进大姑子嘴里就跑了。 从园子里出来就碰上下地的人进门,打过招呼,艾美开始下面条了。 “哟,今儿吃拌酱面啊,小画啊,我们在你家可是饱了口福啊。”周里洗过脸倚在门口上嬉笑。 梅画一边砸蒜泥一边开诚地道,“哥夫你也太容易满足了,不就几顿白面和荤菜么,这算什么,再说你还老帮着二奇干活呢,咱们正经的亲兄弟,你别外道了啊。” 周里虽然跟梅画在一张桌子上吃过几次饭,这么直来直去的问话答话还是头一遭,小弟夫说话敞亮,不夹枪带棒,更没有施舍瞧不起人的意思,周里感觉全身都松快了,说话也亲近了许多, “来吧,给我砸,就你这劲儿得弄到哪猴年去?” “那可好。”梅画大方的把碗往桌子另一边推,转身帮着大姑子盛面条。 “过一次水就成,别太凉了。”艾美嘱咐。 梅画刚拿过碗还没动,手里的碗就被一只熟悉的手抢走了,同时耳边响起艾奇关切的话语, “我来,这碗太沉,画画你做别的。” 你丫把我当幼稚儿童了! 第59章 虽然自家下的大酱有点咸, 不过吃到最后的时候也只剩下了一个碗底, 梅画让艾奇沾着玉米饼抹抹吃了。 碗筷收拾利落以后艾美俩夫夫就回去了, 梅画挺着一个小圆肚子在卧室的椅子上端坐, 手里翻来覆去把着艾美给自己做好的一只鞋。 “画画要穿么?合脚么?”艾奇搭着手巾来, 脸上都是水珠, 头发稍还滴着水。 “上午试过一次了, 等那只做好在穿,哥的手可真巧,我就做不来!”无论是版型还是针脚都特别规整, 可见大姑子是下了功夫的。 一说起大哥的好处喝能力,艾奇不可抑制的飘飘然起来,“那当然, 大哥不仅手工好, 绣工也是村里数得上的,谁家要娶新夫郞做棉被绣帏子, 都会请大哥去帮衬, 咱俩成婚时的被褥都是大哥亲手做的, 上面的鸳鸯也是大哥绣的, ”说到这里, 艾奇有意无意的看了梅画一眼,斟酌着说, “只是你不太喜欢,三天之后就换了下来。” 梅画发现艾奇的窘迫, 好笑地斜睨了他一眼, 也许是看的久了,梅画觉得艾奇也并不是很难看,五官周正,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说不上有多帅气,硬汉的形象已然出具苗头了,只是目前看着还有些稚嫩,这也难怪,他才十六岁,要搁在现在还是一名青春勃发的高中生呢,在这里却要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担了,一丝怜悯划过心底,梅画当即自嘲的笑了起来,说来说去,他不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了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就当做是经历一次闻名已久的古代版上山-下乡了,只不过,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换着用吧,这个青色的也不能用一辈子。”把鞋放进筐里,梅画站起来松松腿,然后例行午睡。 艾奇茫然的抬起脑袋,困顿一时,之后的感官被狂喜取代,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可见这孩子有多好哄,简单的一句话一个承诺就能让他雀跃好久。 无知无畏的昆虫们在闷热午间肆意的发起了合唱,梅画轻蹙眉头,掏掏耳朵,不耐烦地转个身,他已经醒了,想多躺会儿,感觉胸前有点痒,无意地上下抓抓,几条红印子立刻显现出来。 看的旁边的艾奇一阵阵心焦,手停在半空中犹豫半天才一咬牙抓住那只犯虐的小肉手, 也不知怎么想的,梅画一丝挣扎都没有,反而让人跌掉眼球的主动靠在了艾奇宽阔的肩膀上,脑袋一歪,两人的脸颊蹭脸颊,梅画的嘴唇贴在了艾奇的下巴上。 心脏简直要停掉! 十几年循规蹈矩的思想被砰然击碎,一窍通到顶,艾奇做出了他这辈子最有勇气的事,一嘴含住了近在眼前的粉嫩唇-瓣,甘甜入口,香气扑鼻,心都要融化了,让他神魂更加荡漾的是梅画竟然没有推拒和挣扎,两人的呼吸彼此交融,感受到口中的小唇瓣颤动,艾奇骤然收力裹紧,然后慢慢的辗转于上。 梅画此时也不知出于何种心境,他只知道身体中的渴望在召唤与他亲近的男人,双手慢慢地环住了艾奇的脖子,他想要的更多。 两人都是初次做这种事,但梅画见多识广,艾奇身具蛮力,一左一右反而默契度极高,短促的呼吸加速,梅画情意绵绵的清吟一声,艾奇抓住机会,无师自通的将憨舌探进了美妙滋味的口腔,大力搅动。 主场热火朝天,分场紧追其后,艾奇一个翻身将梅画压在身下,带着老茧的手掌欢快的在他的小夫郞身上跳动。 两人穿的少,都是只着了一条里裤,艾奇的阳刚之气恢弘倾泄,在热空气的助纣为虐之下,梅画只觉得的浑身冒火,空虚化作干柴在他身体里熊熊燃烧, “嗯……”优美的脖颈沾满了口水,亮滋滋的昂了起来,胸前的乳-尖裹入湿热的口中,一下下地被舔舐,梅画不自觉的颤了颤身子,嗓中流出婉转的呼声。 艾奇聪明的把它当成是鼓舞,鼓励,鼓劲,下手下口更加猖獗,迷情中艾奇滑到了腰腹上,两只手却仍旧向上举起,轻粘乳-尖,下巴真是得力的助手,稍稍往下一用力,梅画的里裤被退了下去,唾液泛滥地侵湿了浓密的毛发,耳后一张口,那胖胖的小东西又含进了口腔,苦思已久…… 艰难地摆动身体,浅呼声悠扬…… 艾奇双目爆红,全身上下都硬邦邦的,重新倾覆于梅画身上,耳鬓厮磨…… 梅画好像被欲念之神付了体,不断地扭动磨蹭,双腿摆动,自觉的缠绕。 艾奇得了信号,一个用力把他的里裤拔了下来,手指狠抓几把肉多的屁-股,然后探入幽深的弥缝中,那里已经水润啧啧。 情动时刻,大哥得话早就被屏蔽这间屋子,两根手指进入以后,梅画惊叹连连,红红的脸颊昭示着他的欢喜,艾奇暴力的褪除了自己的裤子,翻转过小夫郞,抬起又大又白又圆的屁-股,要命似得的一顿猛亲,而后手掌用力的掰开臀瓣,露出水滴滴的花瓣,完全不用搀扶的蓄势待发,笔直又阔气,红亮亮的开始昂扬前进…… “啊……” “嗯……” 别看他小,接收能力十分强悍,别看他壮,灵敏程度堪称典范! 梅画从不认为自己是被侵犯了,相反,这种美不胜收难言而欲的旋妮之感已经快速地的游荡于他的身体中,与他的神魂相结合,无与伦比,曼妙绝伦! 随着规律而动感的颤动,梅画几乎找不到了自己。 “啊哼!” 艾奇大汗淋漓地将身下的人抱起来端坐自己的身上,他仍旧跪坐再床上,姿势的变化使得命-根子深深地埋入了那片幽禁的温热中,一个激灵后,双臂将人搂紧,大手抓着梅画的股丘开开合合,头颅唇舌暴走于那片粉嫩中。 梅画仰着脑袋,长发乱乱的洒在两人的肩膀上,只剩一室胡言乱语的俏声呢喃! …… 暴风骤雨般的顶撞之末,梅画早已梨花带雨,痉挛不堪,随着耳边响起一阵叠音的闷哼,几乎焦灼的内壁迎来一袭冰凉之感,与此同时,两人的腰腹间与其平分秋色! 第60章 水乳交融缠绵缱绻之后的喘息无数, 梅画垂眸静趴在强壮有力的胸膛上, 聆听活力四射的心脏跳动之音, 眼尾片片红霞, 脸颊媚态赫然, 唇如激丹, 而肤如凝脂的身体几乎变成了调色盘, 青青紫紫,绮丽异常。 “画画,累不累, 热不热?我去烧水给你沐浴可好?”艾奇粗哑的嗓音中透着满足快意,仔细听的话其中还隐藏着一点得偿所愿,双臂攀附在平滑紧致的脊背上, 一只手掌堂而皇之的盖在翘起的屁-股上。 梅画已经冷静下来了, 理智回归,对于刚刚被压的事他不后悔, 他很清楚是自己招惹的, 自怨自怜这话从来不会在他身上体现, 坦然的接受事实比任何惺惺作态都要受人敬仰, 况且, 这只是一个开始! “嗯。”梅画的嗓子也哑了,浑身汗津津的有些难受, “水别太热,咱俩一起洗吧。” “好好, 我就去。”艾奇忙不迭的答应, 他就怕梅画反常翻脸,要真是不理他,回到从前,那他真得祈求佛主能否时光倒流,他宁可一辈子守着这人纹丝不动,也不要再过那种清清冷冷的日子了。 慢慢地翻身,仔细地将梅画安置再床上,只瞄了一眼他的身体,自己的血液又起翻腾之势,艾奇快速的移开目光,下床穿衣。 艾奇身影消失在门口的一刹那,梅画的唇角掀起,他从不知道原来被压的感觉也能如此的销魂彻骨,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老天给他一个强壮如牛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病秧子? 不到两刻钟水就烧好了,艾奇进来叫人,梅画一起身,体内液体顺流直下,方才结束后两人都没整理,就连他小腹上也铺满一片了呢,只是因为天气,已经干到上面了。 艾奇肩上搭的白麻布蹭的一下被拽下来,然后伸到梅画的两腿-间轻轻的擦拭,之后套上里衣里裤,一个用力抱起人就走。 “啊!”脚一占水面,梅画立刻惊叫,嗓音温怒:“太热了,不是说凉点么!” “不算热,真的,我加了两桶凉水呢,你只是碰了一下,乖乖的,泡一泡对身体好。”说完也不等梅画反驳就把人往里塞…… 梅画:“……”说好的对我言听计从呢? 不过这时他也没空想那些画外音了,一入水他的皮肤立刻瞟红,那是被烫的,被热气蒸的,结果还有一双大手罩着他,想出来都不成。 艾奇三下五除二的脱-光自己,他一进捅,原本到梅画胸-部的水立刻升到了脖子根,艾奇将人一拉,梅画的小身板妥妥地入了他的怀抱。 上下按摩一番,两人又差点差枪走火,艾奇强稳住心神,把人反转过去检查那个入口,些微有点发红,估计是当时的动作太快了,倒是没肿,他就放心了。 梅画闭目凝神,双手交叉趴再桶边,有人服侍他,他只管泡着就行,对于某人的上下其手……唉,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还矫情个毛啊!傻子才会伤春悲秋呢! 连带着头发也洗了洗,艾奇先出去穿戴好,又回屋找了一套干净的亵衣裤拿过来, “头发一会儿就干,你到那个阴凉的地方坐着,”收拾打扮好,艾奇从旁叮嘱。 “我不喜欢穿这个粉色。”梅画拽拽套在外面的衣服,憋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艾奇给他梳头,闻言道,“那你喜欢哪个?咱们先回屋换。” “算了吧,麻烦,”身份都接受了,还挑剔个什么劲儿啊。 艾奇笑意盛浓,拉着人往外走,“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儿点心?” “我想喝水。”口干舌燥的。 “茶壶里有开水,现在喝差不多,我去给你拿。”艾奇殷勤备至。 梅画摇了摇头说,“不了,就回屋吧,你也喝点,然后把澡盆里的水到了。是不是一会儿周里来找你啊?” 艾奇心底划过一通暖流,朗声说,“嗯,我们约好的未时末,不过是我去找他,下午给旱地浇水。” “嗯,做工作要循序渐进的来,别为了抢工累坏了身体,咱家可就你一个劳动力,你要是病倒了那些地里的农作物可就荒废了啊。”防微杜渐绝对有这个必要,可不是吓唬人。 “我晓得了画画,你放心吧。”艾奇知道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过日了,以前还能成天长在地里,中午都不带回来的,一脑门的心思都在庄稼上,今时不同往日,他不会再让自己累垮了。 甜甜蜜蜜的说了些话,当然这是以艾奇的感官体会到的,时辰差不多了,出门前又叮咛一番,这才意气风发的阔步而去。 梅画在桌子前待了片刻,突然觉得浑身没劲儿,本想去调试颜料,结果一点也迈不开腿,而且肚子也饿了,挪两步从锅台的小筐里拿出一块玉米饼就着开水吃了,扭头便倒在床上了,一闭眼就进入了梦乡。 * 过了一个时辰,艾美才和张兰兰相伴出门,半路上碰上了往弟弟家疯跑的大娃子,艾美将他招呼住,拉着软软的小手一步一步的往过走,有了孩子就是热闹,大娃子蹦蹦跳跳的手舞足蹈。 路上碰见了一位穿铜色衣衫的夫郞,打声招呼几人就准备走,结果还没迈开步子,那人就拉着艾美的衣衫,一脸神秘兮兮的问, “美子,你二叔没来找你么?” 他这话一出口,艾美首先想到的是梅画,脸色可见的冷了冷,不过转而一想二叔的性子,他心里断然摇头直言不可能,看着眼前的人一肚子的话堵在口里,便给了他机会,大方的承认, “没啊,他找我做什么?” 这人只想把自己听到的传言抖出来,哪会顾得上艾美别有深意的眼神,就连张兰兰也浑身警醒,脸色不愉。 “这不是那什么么,你二叔家的岭子要相看夫郞了,定了后儿个时日,说的是前柳树的一位小哥,我想着你二叔么应当叫你一起吧,怎的也没知会你一声?这可是不对啊。”先前还一脸知晓消息的得意,结果听到艾美的否定,他立刻撇了撇嘴,一脸的不赞同,他家离着艾老二家不远,这消息是亲耳听来的。 艾美和张兰兰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呢,当然这对艾岭来说的确是人生中的大事,只不过以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没兴奋的必要,不过,虽然前两日撕破了脸皮,可要顾着名声,在外村人面前装扮个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的假象,他想他二叔么绝对能做的出来,况且这还是他儿子的终身大事。 于是说道,“确实没找我,不过既然是好事,我们做小辈的当然会听从长辈的意见。”他相信这话绝对会一字不落的传到刘芬芬耳朵里,罢啦,算是给他个台阶下吧! 又说了几句其他的,几人才分开,走了几步以后,艾美微不可觉的扭头,余光扫到这个得了信的夫郞果然喜气洋洋大步的往二叔家的方向走。 真是吃饱了扯闲篇! 张兰兰瞅了眼艾美,面露担忧的说,“要是他真来找你你还真去啊?” “当然了。”艾美不在意言语让张兰兰眉头紧了几分,瞧着他的忧心忡忡的样子,艾美笑道, “放心吧,大家扯平了更好,前两天儿的事儿他心里肯定憋着一股火,要是没这个事儿,他绝对能找其他的话头把便宜占回来,左右就当玩了,小画也没怎么出过门,正好散散心。” 张兰兰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舒口气道,“你这么想也对。” “端看怎么张口吧,我可很少看到他求人,哼哼。”艾美眼底流过一丝精光,快到没有人察觉。 第61章 几人一进院子就发现静悄悄的, 平常这个时辰总能看见在那个活泼俏丽四下闲逛的影子, 正屋门大敞四开的, 艾美叫了几声没人应, 快步走到屋里一看才放心下来。 回头对两人说道, “小画睡着呢, 甭管他了。” 张兰兰见人安好, 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艾美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猜到些,不管人是睡着还是玩着只要不一声不吭的消失他们就阿弥陀佛了。 两人在屋门口守着小桌做活, 大娃子孩子心性坐不住,还争强好胜的表示自己能干,提着桶非要去浇地, 艾美拉不住他索性让随他去了。 坐下还没一会儿, 常华也到了,他一来可热闹了, 满院子都是他敞亮的笑声, 艾美从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表情, 还跟以往一样眼底明亮, 眉间晴空一片, 就知道他爹的家事没影响到他,心里也跟着放松一些。 “美子哥,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常华不好意的挠挠头,这是他中午回去自己合计的, 又跟青牛商量妥了才决定说出来。 艾美穿下一针线, 用手使劲一拽,笑道,“什么事儿啊,还挺正式的。” “那个是这样的,我平常不是做了盘扣去卖么,今儿个我学了这个精致的样式也想做几个去卖,我打算一对卖上五十文,但是这个我是从你这儿学来的,所以我想只要我卖出去一对儿就给你五成的分成,你看成么?” 这就是他中午反复思量后定下的方案,他们常用的一些盘扣样式一般会卖到十五文左右,这还是手艺高的,做出来的活好,要是普通一些的也就七八个铜板,但梅画这个不一样,单说这漂亮的样式在他们镇上就不曾见过,再加上这复杂的纹路,怎么看怎么高贵优雅,他琢磨着五十纹绝对有人买,只是不会像普通的一样销量高,可即使卖出去几副他也是赚的,就是做的时候费神一些罢了。 常华的话音一落,艾美和张兰兰的眼神同时一亮,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这个主意是个好的,我看成,不过这个分成略有些高了,小画未必会接受,这样,等他醒了你去跟他说,全看他的意思。”艾美既然能够表明观点,就说明他自己已经了解弟夫的处事风格,喜欢的人白送都成,不喜欢的还要从对方手里抢东西呢! “美子哥你说小画会同意?”常华之所以先跟艾美说就是想要先征求他的认同,说实话他真不了解梅画这个人,只知道不是个老实的家伙,心眼儿贼多,一点都不吃亏,但一想到耕地的地租的让利,常华就开始矛盾了,心中的那杆秤老是晃来晃去的拿不准。 艾美只笑不语,张兰兰有眼色的看了他一眼,略有些激动的接道, “我看小画不会推拒,这孩子是个热心肠,只是不善于表达,但你看他做的这些事,有哪一样能让人挑出错来?不但挑不出来,而且事事讲究。”他这些话也是说给艾美听的,多少有一些捧着的意思,毕竟人家是亲兄内弟,他们到底隔了一层。 “推拒什么啊?”梅画睡了多半个时辰,这才刚醒就听到外面有人,又躺了几分钟才浑身松散的起来,衣服也没仔细穿,上下都扭着,浑不在意的就出来了。 “醒了?”艾美笑着回头,结果一看这人的装扮简直哭笑不得,摇着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给他去整理衣服。 常华深深地感觉牙疼,这得心里多没谱的人才睡的昏天黑地的,这都什么时辰了!于是说出口的话一点都不客气, “小画子你今年才十四吧,村里的爷爷都比你精神,这日头都要落下去了,你才刚睡醒?”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这些过分,要是别人家他还懒得搭理呢。 梅画抠抠眼屎,故意气他,“老年人觉少,我这么年轻必须睡饱了,不然长不高。” “你还怪有理的,每次说你点啥你都能有话答上来。”常华气哼哼的撅嘴瞪了他一眼, “人不能总生气,要保持心情舒畅,不然老的快。”梅画话里话外的意有所指,他觉得常华这人还挺好玩的。 “你俩可真是对把子了。”张兰兰笑着插言道,真怕两个人继续斗嘴,而且常华明显落于下风,这孩子也是气性大,别一会再打起来! 梅画端起大姑子的茶杯将水喝了哥干净,结果肚子还是空荡荡的,一弯腰伸手捏捏常华鼓起的脸,两步就跑开了,他得去吃点东西,离晚饭还有好长时间呢。 常华掐着腰提胸张了张口,最后翻了个白眼儿泄了气,心里对自己说,算了,比他大两岁就当哄娃娃了。 梅画从东屋上端了一盘子梨花糕,艾美正好拿了梳子出来。 “唉?大娃子也来了,我刚看见。”话音一撂就扬起手招呼人过来吃东西。 梳好了头,几人连吃带喝的好不热闹,中间常华又把盘扣的事跟梅画说了, “哦,给我两成就行,不用商量了。” 常华咀嚼的腮帮子一顿,眨巴眨巴眼睛瞧着人,就连张兰兰也停了下来,只有艾美没事人一样。 “我的话还没说完,”梅画接着说,“这个东西,你们能学,那么别人买回也能学,这个是谁也阻止不了的,所以,当市面上有同样的产品出现的时候,你们不用给我分成了。” 两人纷纷傻了眼,就连艾美也停下了活的盯着梅画看。 梅画没理他们,他相信后一句的意思对面的两人也能想到,“所以,我这不是打消你们的积极性,只是将前景的弊端提前告知,所以你们最好是抓住目前的空缺和契机,倒是可是多赚一些。” 梅画的话犹如烟花一般在几人的面前炸开,常华确实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有解决办法,就像梅画说的一样,他们不可能去阻止别人做同样的事情,利欲熏心能使人疯狂。 “那,那怎么办呢?我们每次赶集我觉得最多能卖出十副。”这还得是碰上有钱的人家,常华一瞬间的表情如丧考妣,他还想指着这个多赚点家用呢。 张兰兰面上的喜悦也淡了下去,不过还是强笑着说,“不管多少,我们都能挣点不是呢?” 常华的脸皱皱的跟包子一样,垂头丧气的点点脑袋。 艾美到没多少失望,他心态比较平和,虽说有银子是好事,但这是事态常情,强求不得。 “我到是有一个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你们可以尝试一下。”梅画对服装市场不了解,不敢打保票。 两人可见的神色亮了起来,常华催促着道,“快说快说!” “就是你们把这个批量卖给成衣铺子,价钱可以稍微低一些,说白了,这是一次性买卖。”他这个盘扣制作起来极其复杂,成衣铺子未必有那功夫细细琢磨,如果谈的好,没准可以发展成长期的买卖。 “那他要是只想买一副呢?”常华怯怯地问。 “不卖!”梅画塞进口里一块糕点,常华有眼力的给他到了一杯水。 艾美眯笑着静静地在旁边听着,他就知道他的弟夫的小脑袋瓜聪明绝顶。 大娃子也老老实实端坐一旁,不吵不闹的低眉垂眼的吃自己的,他阿么说了,来这不可多话,大人说话他不要插言,也不能好奇的询问,嗯,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张兰兰毕竟长几岁,这会儿也琢磨过梅画的意思来了,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喜。 “你倒是接着说啊?”常华干着急,怪不得心眼儿多,就好吊人胃口,“那卖不出去咋办?” “哦,那就在家捂着,或者压箱底。”梅画恶趣味的斜睨他一眼。 张兰兰知道梅画故意逗他,遂拉着常华的手臂道,“你放心吧华子,只要有眼光的老板就不会错过咱们的东西,他们用了咱们的扣子还提升了衣裳的档次呢,挣回来的银子只多不少,退一步说,镇上没人卖,那咱去县里,那么多家成衣铺子,不会每个老板都是棒槌的!” 张兰兰的话音一落,梅画挑眉一笑,立马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有远见!” 其实张兰兰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他听美子说过梅画是从皇城来的,不然他的衣裳也不会如此的清新脱俗,款式多变,衣料质地更是一等一的好,估计自己有梅画自己不知道他已经成为村里夫郞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另一点是他们这里距离皇城十分遥远,那等繁华之地有多少豪门勋贵,衣着打扮自然不是他们这等穷乡僻壤之地可以相媲美的,从皇城传过来的花样,他对这个买卖行情十分有信心。 艾美跟张兰兰有着同样的想法,只有常华还处于解决问题后的惊喜兴奋之中,并无他想。 接下来就是几人闷头苦思研究,大娃子也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梅画一人挺没趣的,就去屋里弄颜料,画架子摆在东屋,白色的葛板固定再画板上,梅画调了几个亮色系的颜料,他只加了一点水,看着比较干。 他并不想要这幅画有什么寓意,也不要有心人拿着多生事端,所以只做了一副风景画,画布两侧以橘色系枝干丰满的树林为主,中央是一条蜿蜒流淌的蓝色多瑙河,只是河水很浅,上面漂浮着一艘白色的船只,基本就这些,有些抽象,只是油画的用色较深,他后来又调了两次才觉得颜色符合意境,而且眼前的笔用着不太顺手,如果这画销路好,他会尝试着自己做几只,反正鼻烟壶的笔也要做,可以一次制出来。 艾美上完第二个鞋帮时,注意到梅画已经钻进东屋半天了,放心不下,正好他也要活动活动,于是伸个懒腰便进屋了。 “画画,你做什么呢,出来透透气……”艾美一撩帘子,见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画板,手里托着一个盛颜料的小木板,另一手在架子前比比划划的,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看,一打眼不要紧,只觉得眼花缭乱的一片,头都要晕了! 第62章 艾美眼晕的控制不住身体惯性的往后退了两步, 待将搭在眼上手撂下, 目光闪了闪还是弄不清。 “哥, 习惯就好啦。”梅画攥着笔用力的按了两下, 费了半天功夫只完成一小半, 而且说实话他的用具都不专业, 因为赶的急只能用眼前现有的物件搭配做到最好, 反正他是用心了,希望完成之后不要太难看吧,当然如果油画的专业人士看到估计绝对得跳脚。 艾美只当他在做重要的事也敢多打扰, 叮嘱几句别累着了什么的就出去了。 梅画长舒一口气,歪着脑袋扫了画面几眼,放下中的东西, 自个儿捏捏肩膀, 松散松散,也跟着后脚出去了。 “小画子你在里面藏着做什么呢?你快看看我已经学会了呢!”常华一见人出来急忙表功, 掌心拖着的一枚青色精致的花满月送到梅画眼前晃悠。 梅画抓住乱颤的手, 打眼一瞄, 笑道, “不错, 挺厉害的么?不过你们难道不是先要应付一个月以后的绣品交易么?这个什么时间都能学,切勿本末倒置了。” “本本……本什么?”常华傻眼。 梅画拉着人坐下, 对他说,“跟着两位哥哥学就行了, 不必理会其他的。”最起码大姑子和张兰兰还没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艾美虽然也不懂弟夫那几个字的意思, 但结合语境还是能猜测出来的,于是笑着给常华讲解了一通。 顿悟过来的常华撇着嘴扭着脸,冷哼,“不就是读了几年书认得字么,有啥了不起的,问你你还打马虎眼,藏头藏尾的真不敞亮的,哼。”心里虽然感激梅画点醒他,可着故作神秘的做派真不讨喜。 梅画呲着牙笑他,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反而那圆脸塌鼻子扭曲的五官让梅画爆笑不已。 艾奇还没走进大门就听见自己小夫郞欢快的笑声,带动着他的步子更快了。 “咦?二奇怎的这会儿回来了?”说话的是张兰兰,他座位的方向正对着大门口。 “有什么事啊?”艾美先站起来了。 艾奇手里拎着个筐,仔细看的话下面还滴着水,“你们都在呢,我就回来送点东西。”说完把筐递给迎过来的大哥,眼珠子则一瞬不瞬的盯着梅画。 梅花心里囧了囧,虽然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可这位大哥你也不用把我盯出窟窿来啊! “怎么还有鱼?你抓的啊?这时候怎么好抓呢?”艾美一看筐里的东西就猜疑不定,不过里面还有一只野鸡和兔子,不用想他能猜到是谁猎的了,心里不禁气闷,田里的活还没干完就又去山上瞎逛了?这么大个人了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今儿河道宽了不少,估计上游雨水多,就是想试试,结果运气还挺好。”被梅画娇媚的瞪了一眼艾奇才心悦欢喜的收回目光,又说, “我先回去了,还有四拢地没浇完呢。” 一个听这个,艾美立刻开启了训诫模式,“这一下午就那点地浇到这个时辰还没完,你俩就光顾着玩吧,多大得人了做事还没个成算,以前地少就算了,现在转身都转不开还有心思胡闹呢,快走吧,等回来再说!”一个一个的操不完的心! 艾奇闷声嘿嘿一乐,临了又看了梅画一眼,扭头就跑了。 艾美把筐里活着的野鸡和兔子扔到后院,正好跟那个带崽儿母兔搁到了一起,鱼还没死透,找了一个闲置的旧木盆舀上水养起来了,鱼一入水就活,欢快地在盆里转圈。 抬头看了眼西斜的太阳,还不到做饭的时辰,艾美就去让梅画试试新作的鞋。 “嘿,真合脚,底儿还挺软乎的。”梅画提着两个裤边把鞋露出来在院子里来回走,轻巧舒适,颜色也喜欢。 “不大么?我瞅瞅。”艾美蹲下来在他脚趾头前按了按。 “一点也不,正好。”梅画开心的回应,说完又走了两圈就要脱下来。 艾美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穿着吧,脱下来干什么?” “那个,是新鞋,等出门的时候再穿,在家就穿旧的吧。”实际上是不想穿带花的出去,好容易有双素面的了,必须宝贝着些。 艾美听这话有些眼热,忙垂下头看别处,口里却嗔怪道,“等不忙了哥再给你做,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 常华不明就里,也在旁帮腔,“就是,美子哥做鞋做的可好呢,我就做不了那么精细的,不过要真做出一模一样的来,我用的天数最起码比美子哥多出一半来呢。” 梅画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气他,“所以说你这人笨呢,还不承认,不过听你这话倒有些自知之明的意思,孺子可教啊。” 得益于下午梅画提议的两个好计划,常华这回只是气哼哼的白了人几眼,到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去两人对打。 又说了些别的话,眼看着太阳挂再山头上了,张兰兰起身说回去,他一走常华也走,大娃子家离着周老么家不远,便也跟着张兰兰作伴走了。 梅画从后院绕了一圈,看到多了两只小动物,一合计就猜出来是艾奇带回来的了,到了前院见艾美在园子里忙活就有些撒娇地说, “哥,晚上咱烙饼吃吧,炖鱼,鱼头泡饼,然后再炒盘土豆丝,卷饼。”一说完感觉自己哈喇子都留下来了,不禁有些黑脸,自己也不是没吃过山珍海味,怎么在家常不过的东西就这么让他失了冷静呢。 艾美随手摘了几根黄瓜往出走,听完笑着说,“成,只是烙不了发面的了,这会儿发面也不赶趟。” “不要发面的,要那种葱油饼,发面的不好吃。”梅画强调。 “呵呵……成,那我用开水和面,做烫面的,软一点可好?”艾美关了园子门,去洗黄瓜。 梅画一听正合意,连着点着下巴道,“对对对,就要那种,哥你真聪明,我一说你就知道,咱俩算是对脾了。” 艾美被梅画抹了蜜的小嘴夸的直乐呵,将洗好的一根黄瓜甩甩水递给梅画,“我收拾鱼,你去削土豆皮,吃多少弄多少。” 梅画接过来就张口咬,咯吱咯吱的跟吃多美味的东西的一样,还不忘提醒一句, “哥你收拾两条啊,一条不够吃的。” 艾美这头应着,那头就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只是奇了怪了,今儿可没有往日里那恨不得把门砸碎了的动静。 艾美赶在梅画前头开了门,然后自己又站在梅画身前,只是梅画不老实,一扭身就挣脱了他的手臂,站到了他身旁。 刘芬芬也是得了艾美过午放出的信儿才过来的,不然他真的几年也不愿意登门,对他来说上次输的不仅是银两,更是耻辱。 算不上冷场的开端,最终艾美作为小辈先开了口,语气倒也比往常缓和了几分, “二婶么?有事么?” 话音刚落,梅画喜滋滋的带着调子声音飘了出来,“二婶么么啊,你今天不吃菜啊,怎么也不带着筐啊?” 刘芬芬原本还算平和的脸上瞬间垮了下来,眼神可见的阴沉了许多,不过他到底还记着今日来的由头,不得不收起这份怒气,强挤出的笑容却十分别扭,口气也生硬,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大侄子家坐坐么?这是哪家的规矩?” “嘿嘿嘿嘿……”梅画一阵闷笑,随后伏在艾美的肩膀上眨巴着小眼睛,“哪家都没这规矩啊,大门一开,喜迎四方邻,更何况是亲亲的二婶么呢,只是这种情况对于我们来讲是极其正常的事,可是二婶么么突然空手而来真让人大感意外啊!” 梅画的一言一语好不清晰,关键是还让人挑不出错来,在看他笑么嘻嘻讨人欢喜的模样,简直漂亮的不像话,刘芬芬心里恨恨的臭骂了几句,直接开口说正事,他怕继续待下去一通口水战是免不了的了。 “得了,我没工夫跟你扯嘴皮子,我来是有个事跟你俩说,后个儿是个好日子,我找了媒婆相看前柳的一家小哥儿,定的是上午见面,你两个好好装扮装扮,到时候咱们坐着车一块去。” “管饭不?”梅画觉得很正常,干活都要工钱,他这是出人又出力的,要是连顿饭都不出,那他才不去呢,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相个亲拖家带口的都去凑热闹呢。 艾美憋不住的笑出来,暗暗掐了这小子一下,要真是从二婶么嘴里抠出食儿,那他可真是厉害了。 刘芬芬牙齿咬的直响,心里暗骂,这厚脸皮的东西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啊,长了副好面皮就知道糊弄人,现在村里人开口闭口的都是这家伙,从面相到衣着,从谈吐到规矩,就没一个说不好的,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被这表象蒙蔽了还帮着数银子呢。 “管,如何不管呢?”刘芬芬直喘粗气,恨声道,“赶着晌午回来去我那吃,说起来梅画进了咱艾家门还没正式登过叔叔家的门呢,正好赶一起了。”哼,你不是讲规矩么,来了不能白来吧! 梅画没接刘芬芬的话,反而转头问艾美,“哥,那个前柳远不远啊?” 艾美只当他不清楚,便没做他想给他讲,“不算远,来回用不了一个时辰。” “那道上有卖吃的的么?” 到这儿艾美要还不明白梅画的意思就白活了,于是非常认真的给他说,“那边有一个小集市,倒是有几家馆子,小画要是半路饿了咱就在那吃。”然后转头对刘芬芬十分郑重地说, “二婶么,小画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肚子里经常刚落了食就又空了,你看这天还大亮呢我就得做饭,而且就这一下午都吃了好几次,估计那时到不了家小画就得饿的难受,不如明个晌午在外吃了吧,饿坏了胃可不是好说的,而且后儿个走的时候我还得给他多包些点心,不过也只能够一趟的,带的多了也不好看不是?” 这俩人连拉带扯的听的刘芬芬直抽嘴,眼皮也跳,心道你们家不会娶了头猪回来吧,要说梅画能吃这事他也是信的,不然以二奇和艾美那个抠劲一年都不带买一次糕点的,这才几日的功夫他们光雇车去镇上都多少次了,每次还都背着筐,一回来筐里准保满满登登的,他不可能光买不吃瞎糟践吧,而且眼巴前说话的功夫这小子一根黄瓜就进肚子了,倒是不挑食! “成,要是饿了就那找个馆子吃!”刘芬芬一狠心咬牙答应了,不答应不行啊,这是喜事,没的叫人饿肚子的,而且要因这拌了嘴传出去也不吉利不是,他还的给他宝贝的大儿子找一个好夫郞呢!名声要紧,吃能吃多少! 刘芬芬一脸郁卒的离开,这俩人欢天喜地的关了门做好吃的。 第63章 艾美烧了一锅水, 先灌满了一茶壶, 剩下的用来和面, 他这次下了狠心, 倒了能有大半盆的面, 差不多能烙出二十多张饼, 旁边的梅画切好了一碗小碎葱, 待擀饼时加上点可以入味。 “哥,我去削土豆了。”梅画甩甩手上水,眼睛眨眨, 鼻子和嘴上下耸耸,有点辣眼睛。 “仔细别削着手,注意点。”艾美的面盆放在锅台上, 一手扶着盆边, 一手攥成拳头捶面。 梅画已经走到了外面,闻言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嗓子。 黄昏傍晚, 太阳藏匿起耀眼的光芒, 只剩一个光秃秃的金色圆盘悬于天际, 手指遮于眼前, 虚影重重, 那圆盘好像就挂在不远处的山尖尖上一样,近在咫尺, 美意盎然。 梅画削了六个大土豆然后切丝,没办法, 家里两个壮劳力, 光那点鱼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虽然鱼很肥,而且那俩人肯定不舍得吃让着自己和大哥,除了土豆,梅画打算一会在蒸几个长条紫皮茄子,拍蒜凉拌着吃。 他家菜园子里蔬菜的种类很丰富,除了一些现代的转基因蔬菜没有以外,市面上见到的几乎都种了两拢,足够自己人吃,要是后院也都种满的话,他完全可以每次摘满筐赶集贩卖了。 艾美在面盆上搭个盖帘让面醒着,鱼已经收拾好洗干净了,点上灶里的火,在大锅里倒上两勺油,切成段儿的鱼块煎匀,加入酱油等作料后添了半锅水开始炖。他知道梅画吃的饭食讲究色香味俱全,之前跟着一起做过便已然将那些需要加的作料都记下了,临盖锅前又加了点醋和酒,酸香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外面的小灶里,梅画蒸的四条大长茄子也出锅了,茄子好熟,变了颜色再闷一会就成,架起盖帘放在凳子上晾着,热水倒进鸡圈的空盆子里了。 大锅占着,艾美就得用小锅烙饼了,兄弟俩各干各的,梅画时不时的说几个笑话,一开始艾美反应不过来,梅画接连几次提醒后他就笑的直不起腰了,而且趋势越发展越厉害,忙让梅画止住嘴,不然晚上的饭还不知几时才能吃上。 “哥,你烙的真好吃,又软又香。”梅画撕了一小口塞进艾美嘴里,让他自己尝尝。 艾美对于梅画的这些暖人心的小动作从来不嫌多,每次对上弟夫亮晶晶的小眼神他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发愁的事,饼在嘴里嚼了两下问他说, “还成么?要不要加点盐?” 梅画光顾着吃,摇摇头说,“不了,哥你可以多刷点油,油吃的量正常才能对身体的健康有好处,而且脸上也滋润。”他还记得这话是他姥姥说的呢。 “还多放啊,我觉得都够多的了呢。”艾美伸手将饼掀个面,然后继续擀面板上的那张,心里则想,要是让他婆么看着弟弟家这么个吃油法,非得翻个白眼晕过去不可,不过紧接着却说, “成,下面的多添点。” 艾美烙的饼摞在盘子里,一张张金黄透亮,上面还点缀着点点绿色,别提多诱人了。 灶台的火扯掉前,梅画往鱼锅里又倒了点醋进去,扔几颗拍碎的蒜瓣闷上。 “画画,我好像听到门响了,可能有人,我腾不开手,你去开门看看是谁?”艾美揉了一小块面疙瘩拍怕,拿起擀面杖先开始压几下,他让梅画去,也是为了让他认认村子里的人,而且这是弟弟家,就应当弟夫当家做主。 “好啊,我还没注意呢。”梅画正准备弄茄子,闻言挑了两下便放下筷子出去了。 艾美想了想,扭头把一盘子烙饼蹲在了已经空了的面盆里,盖上盖帘。 敲门声不大,梅画走到跟前才听见,多亏大哥耳力好,不然人家以为家里有人故意不开门呢,稀里糊涂的受埋怨不说,人家还以为你轻狂,平白无故的得罪了人都不晓得。 “谁啊?”梅画离门五步远,这是个安全的距离。 “哦,是二奇家的吧,我是后巷的娟娟,美子在你家么?” 来人说话声那叫一个柔啊,感觉还很腼腆,梅画提眉挠挠后脑勺,有些别扭, “在,我给你开门。” 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略微清秀害羞的年轻……额,夫郞,应该和艾美差不多大,看着有些紧张,手指微微抠着衣服下摆,也不敢和自己对视,看了一眼便连忙垂下眼帘。 “进来吧,我哥在里面呢。”梅画对来人不反感,除此以外也没什么感触,第一次见面呢,能有什么特别的。 “好,那我进来了。”娟娟有些不安,手指轻微的抻抻衣服,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不会显得特别低人一等,实在是眼前这个小夫郞的衣着容貌在太过惊人,即使天色暗了,也挡不住他的锋芒。 梅画点点头随后关上门就在前面带路,此时艾美已经把最后一张饼放进锅里,小灶也被他抬了出来,不然一会儿炒菜屋内都是油烟。 “美子,你做饭呢,我来的不巧了。”平常人家才开始起火,晚一点的天黑才做呢,所以无外乎他现在过来,要知道美子这会正忙,他就赶明儿再说了。 “娟娟啊,不碍事,都做得了,来来,坐吧。”艾美挺热情,随手拉过一个小板凳放在他脚下。 娟娟不好意思的看看梅画,也没直接坐下。 艾美看出他的顾虑,笑了笑直言道,“甭管他,他坐不住,来,咱们说咱们的。” 梅画适时接口,笑容举止很到位,“你坐吧,听我哥的,我还干别的呢。”说完点个头就进屋了。 娟娟道了谢,捏着膝盖处的裤子坐下了,心里松了口气,肩膀也放平了,眉眼弯弯地问艾美, “美子你昨个没在?我晌午去你婆么家找你说你去姑么那了?” 艾美想着钱庄的喜事早晚都能传出来,便也没瞒他,开心地回他,“这不是小画身体好了么,还没拜访过我姑么,趁着这次钱庄娶亲,我就带他一次见了。” “真的?定了什么日子?说的哪家的小哥?”娟娟按耐不住欣喜的问,他男人跟艾美是一个本家,只是已经出了五福,但是他在这个村子里跟艾美的关系处的最好,自己嫁过来四年了,对艾美家事也十分清楚,艾花枝和钱庄自然见过许多次。 “定了是他们村附近的一位小哥儿,说的是下月十六,我姑么看着好,也没挑三拣四的就定了。”艾美脸上的喜气挡不住,抬手把饼转了一圈。 “那敢情好,前面没有那么多啰嗦事后面的日子过的也顺溜。”娟娟仿佛深有体会一样,其实是他见的多了应景而发,而且光顾跟着高兴了也没留意艾美在做什么。 “谁说不是呢。”艾美没意外的符合一句。 “对了美子,我找你主要是想问问通商的绣品你打算绣些什么图案?有没有个章程,那日里长虽说是什么都行,但我想两国两地毕竟不是一样的风俗习惯,他们总有个人的喜好才是,我自己在家琢磨了两日也没理出个头绪,强福还说了我一通,我才来找你商量商量的。”他家男人嗓门实在太高,让人经常误以为他是被欺负了。 艾美听完娟娟的话就低头垂目地认真思考,不得不承认娟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自己就没寻思过还有这些道道,当然了,这两天他的心思也没在绣品上,自然不会细琢磨,这一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新奇的,便抬起头实打实地说, “不瞒你说,绣品的活计我还没开始做呢,这两日忙的站不住脚,刚给小画做完一双鞋,我打算从明天开始上手,你让我今儿黑夜仔细合计合计,赶明儿咱碰个头,我嫂么和华子也来这,你就来这儿找我就成。” 娟娟一听也不催他,知道艾奇虽然娶了夫郞,但是他做哥哥的肩上的担子一时半会儿还放不下来,而且他也知晓艾美要强不落人后的性子,便有些心疼的劝道, “这活说不急也不急,你累了一天晚上好好睡,养足精神,明天人多了好主意也多,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伤了神可不是闹着玩的,那药汤子就是那么好喝的么?。” 娟娟人长的俊,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心里舒服,还愿意听,艾美一直拿他当好朋友, “我晓得了,你就放心吧!” “成,那我不多待了,就走了,你留步吧。”娟娟站起身扶住要抬脚的艾美。 梅画调拌好茄子,自己美不得的吃了两筷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起身出来了。 “二奇家的快也别动了,好孩子,明天还来麻烦你呢。”娟娟秀脸微红,不太敢跟梅画对视。 “有什么麻烦的,你是大哥的朋友,常来玩就好了,跟常华一样就行。”梅画客气的说,自己大哥的人品好,朋友自然不差,小院子里每日热热闹闹的,日子才能蒸蒸日上。 两人还是送人到了门口,见天色不早了,便没关大门,估计用不了一刻钟下地的人就该回来了。 梅画回去亲自炒了一个酸辣土豆丝,土豆切的很细,朝天椒切碎了放的多,出了红油炒了两大盘子端上了桌,手里的东西刚放下,脑中窜出个事,连拍了两下巴掌,嘴里暗骂自己脑袋被驴踢了,快跑着去了东屋。 第64章 梅画绝不承认是自己记性太差的错, 谁让家里一天也断不了来人, 还有那个常华, 病态的老是找他麻烦, 即使向来讨不到便宜, 仍旧一惯气势汹汹的鸡蛋里挑骨头, 真是不省油的灯。 关键是人家都打到门口来了你还不一鼓作气的挫掉他的锐气, 那不是擎等着被人骂做是软蛋吗,骨子里的战斗因子绝对委屈不得,甭管怎样痛快的先打了再说, 把酒言欢那都是输赢大定之后的为了和平和显示胸襟宽广的豪情壮举。 梅画嘀嘀咕咕的把常华一顿痛贬,然后从小桌上的盖着布巾子的筐里拿出油纸包着的烧鸡,打开闻一闻, 又仔细地闻闻, 才点点头,嗯, 还好没坏, 不然真是即丢了艾花枝的心意又糟践的了东西, 多少人想吃都舍不得买呢, 别看他上一世家财万惯生活优渥, 但向来是个过日子拧巴的主儿,心情好的时候一掷千金, 眼皮子动不动,可要抠起来那他都能当守财奴他祖宗。 “哥, 你看我都忘了, 你咋么也不记得?姑么昨天给的烧鸡还有一只呢,亏的我想起来了。”梅画兴匆匆的跑出来,双手举着油纸到艾美面前晃悠。 艾美一眼瞅到焦黄酥皮的烧鸡,先是愣了愣,然后一脸苦闷地手指敲着脑袋,懊恼道, “你说说,我昨儿还想着让你把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摆一摆,临了临了给忘了,这都什么记性这是!”说完转身从锅台上拿个盘子放在桌子上,又紧催着说, “你去看看还有什么肉食,一顿吃了,这天儿可是放不住东西。” 梅画把烧鸡放在盘子上,油纸铺开,摇头说,“没了没了,都是些糕点了,在放两日都成,而且我估计用不到两天我就能给吃干净。” “吃了可比扔了强,没的刚过几天好日子就学起那大家子做派开始仍吃食了,那可是遭天谴的。”艾美无比严肃的训导一句,心里有些自责,然后缓和了脸色问, “小画饿了么?我先给你盛一碗鱼你先吃?” 梅画眼珠子转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面上看不出一点不情愿,“不了,他俩马上回来了,一起吃吧,还热闹。”实际上口水早就泛滥了,只是这个社会都是以男人为尊,男人当家做主,男人……顶天立地,从未有当家的还没回来媳妇先开吃的道理。 梅画自作坚强的这么一说,艾美心一喜,连忙赞不绝口的把梅画拉到身旁坐下,欣慰感慨的一遍遍上下摸着肉肉的小脊梁,又前后正正他的衣领,从梅画的角度看来,大姑子喜欢宠爱他到爆表了。 梅花心里默默竖起一枚表盘,一秒一秒的走,眼珠子四下乱转,总是不经意的扫过桌上的菜,每次瞄过,口水就多一层,然后若如其实默默地扭头,暗暗地咽进肚子,耳朵里早已经不知道大姑子开始说哪国话了。 走到第六百秒的时候,院子里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梅画几乎蹦了起来,简直热泪盈眶好么! “好了,咱们开饭了,我去盛鱼,小画把饼端出来!”艾美的话音还没落下,梅画一个箭步一个冲到了灶台边。 “这孩子!”艾美笑念一声。 “哥,用碗盛鱼,每人一碗,先给哥夫和二奇盛一个鱼头和一块肉,咱俩碗里盛两块肉,我多要汤。”赶紧的吧,我口水早就消化完了。 艾美掀开锅盖,半锅的鱼汤上已经盖上一层深色的油膜,头也不回的说,“成,这么多呢,可够你吃的!” 周里和艾奇洗去身上汗味,艾奇给他找了一件宽大的衣服套上。 艾美见人进屋了,打趣笑着说,“今儿可是好饭吃,过年也就吃这些了,你俩可是有口福了。” 俩人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还真跟过年了一样,怎么还两道肉菜,周里离着艾美近,接过他盛好鱼肉的碗,有些茫然的问,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谁的生辰不是?”他这话已有所指,除了梅画的生辰,这屋里三人的他都门清。 “并不是什么生辰,凑巧了,赶上了,咱就当个席面吧。”艾美自己端着最后一碗,挥开梅画的手免的汤到。 人都到齐了,饭桌丰盛不已,艾美张罗说,“成,快吃吧,你们累了一天了,还有酒,你哥俩想喝就倒点。” 梅画喝了一勺鱼汤,差点舒叹一声,闻言便赞同点头,“嗯,适量饮酒有益身体健康。” 毕竟不是自己家,周里起初不好直接应承,这回弟夫点头了,艾奇也说陪着喝点,他也就坡下驴了。 艾美烙的饼还带夹层,梅画用手一撕就开,然后摊在手掌心,夹了几筷子土豆丝再卷起来,大咬一口,唔,好吃的不得了,满嘴流油,真想跺跺脚。 “慢点,小口些,别噎着。” 拿出手帕子给他擦擦嘴角的油,不然油滴到衣服上可是洗不下来的,艾美一瞬间有些明白,心里不觉的惭愧非常,暗恼自己也大意了,这孩子肯定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然一向规规矩矩的文雅的不行的礼仪怎的忽然变了样了呢? 又一琢磨大户人家的膳食极其讲究规律,而小画来到他们家以后可是生生改了饮食的作息,虽然偶尔有点心填补,可终究不是正经汤饭,难怪这孩子狼吞虎咽的不顾形象了呢!这么一想,他就决定以后早点做饭,先让梅画吃,起码可以垫吧垫吧,然后等全家人聚齐的时候再吃一次! 梅画眯着眼大口大口嚼着,能吃上饭的感觉真好啊,他都快饿的虚脱的,刚才手脚都无力了,无法忽视大姑子关切注视的眼神,太热烈了!梅画鼓着腮帮子冲艾美抬抬下巴,又空出一只手指着菜,意思明显,大哥,你快吃啊! 接收到弟夫强烈催促的信号,艾美轻轻地给人按了下嘴角,心里格外熨帖地说, “好,哥马上吃,你别吃太急,可仔细了胃,那可是金贵的,一丝也伤不得。” 饭桌上艾美说起娟娟提到的那个事儿,尝试着问道: “你们可听说过关外人的习俗或者是生活喜好么?” 他们的镇上有往来通商的外族人士,艾美也只是在赶集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但也仅此而已了,当时他还觉得那些人长的彪头大耳,虎背熊腰,而且身上总有股怪味,穿的衣裳也没他们精致柔美,他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特别的喜好,直觉他们不是那种注意细节的人。 烧鸡的鸡翅膀和大腿都被分给了两位夫郞,艾奇俩人先把烧鸡分食了,周里端起一酒杯押了一口,缓缓放下,道, “我听闻他们都不住房子,家里都是那种用好几层油布围起来的圆圈,房顶还是尖的,喜欢牛羊肉,吃食上也没咱们精细,往往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端上一大盆子肉分食,肉也只是煮过的。”起码生活上富足,嗯,有肉吃。 “没房子?那下雨刮风咋办?那孩子那么小能受得了么?”艾美惊讶的张大嘴,他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外族呢,真叫人不敢相信。 艾奇以前老听周里给他将这些新鲜事,遂也不觉得奇怪, “哥,人家就跟咱从小到大的生活一样,人家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处,估计人家还瞧着咱别扭呢。”光吃菜呗。 “游牧-民族啊?”古老的,梅画插了一句。 周里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弟夫知晓外族?”不然怎能一下说出他们在外的称号。 梅画嘿嘿几声,不敢托大,“我是猜的,他们人比较粗狂,喜欢大碗喝酒,性子凶蛮,多数人身强体壮的……”说完指了指俩人, “他们一人打你俩二三个不在话下。” “啊?这么厉害?”艾美惊呼!要知道他们艾家村的男人在周边村子可是很抢手的,就因为比别的村的男人长的高大,身板硬实,有力气,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可当时看着那些人并没厉害到哪去啊,怎的就一个打我们好几个?艾美深深地感到不平。 周里哥艾奇也微微一震,被家人点名道姓指着不如别的男人这种滋味绝对操蛋的不好受,不过转而一想两人又释然了,相顾一笑挺起胸膛,碰杯干到底,再厉害又如何,不还是败给了他们王朝么!照样被赶的远远的,连他们城门都挨不到,而且听说还要给他们朝廷进贡,这是什么?这就说明即使铜墙铁壁也有被捣烂的一天,敢挑刺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眼瞅着澎湃激昂之熊熊烈火朝着不可抑制的方向发展,梅画赶紧打住话题,默默的吃鱼,嗯,这鱼真叫一个鲜,一个嫩。 “那我们到底绣些什么好呢?同样是费工夫,所谓投其所好才是正理。”艾美还在纠结。 “这还不简单,”梅画挑出一根鱼刺,看着烦恼不已的艾美说,“就秀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就行,或者是有一些好的吉祥的寓意的都成,我觉得花啊鸟啊的他们还真未必能看上眼。” 艾美无滋无味地咬了一口饼,琢磨过味来,双眸明媚地瞧着弟夫,越看心里越欢喜,声音透着雀跃欢实的调调, “小画有好主意是不是?哥就知道你是冰雪聪明的人。” 梅画的脸皮一向够厚,舔着脸喜滋滋道,“哥你果然眼力绝佳技高一筹,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我即便辛苦藏拙定然也会被挖掘出世,想要在不声不响默然度日恐怕是不可能了,既如此,小弟便不作旁观者身外人了,哥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包你满意……” …… 兄弟俩你来我往真心实意地互相吹捧献媚,两个汉子只觉得身在一片虚无缥缈的璀璨无暇的光芒中,想要晕过去又有点不切实际,亏着晚间的饭好,只能佯作眼下耳聋的闷头猛吃。 即使肚量大也架不住东西多,吃到最后还剩下一盘土豆丝,正好明早省着炒菜了。 天已经插黑,艾美收拾收拾又叮嘱了几句便满心期待的回去了,日子的前景越来越好,他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周里强拉住人才把他拘在身旁,悠哉悠哉地迈着小碎步回去。 他俩回去的不算晚,正屋也才收拾桌子,艾美扒着头看了一眼心里暗爽,张兰兰说他这几天眼见儿的珠圆玉润起来,他起初还不信,直到下午照着弟夫的大个铜镜时才觉得脸颊的肉鼓起来了,不过这可都是弟弟和弟夫的功劳,就连姑么都说自己脸热红润了许多呢,看着可喜气呢。 “爹,阿么,我们回来了。”打了招呼,艾美挽起袖子帮着归置灶台。 周里后脚进来,见到艾美的动作,眼神暗了一下,顿了下脚装作没看见的问,“美子,你给我洗衣裳好了没?我都没换的了,身上这件都发臭了。”随后坐在自家老爹的身旁,伸手给他捏肩捶背。 “啊?我……”正摆碗的艾美不明所以的仰起头,他不早就叠好放箱子里了么,不过在看到周里抽动的眼角时,到嘴的话一转, “我早上忙着收拾菜地,这一天也忙着做绣活,还,还没顾得上呢。”说完装作理亏的垂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第65章 周老么握着水瓢的手一紧, 带着褶子的脸速度可见的皱起来, 看向艾美的眼神透着责难, 口吻不快的道, “你男人做了一日活计身子累的不行, 回到家想穿件干净的衣裳都没有, 你整日里长在你弟弟家也就罢了, 我也不说什么,怎的连自家男人都伺候不好?行了行了这用不到你,你赶紧回去把他那衣裳给洗了, 看着是个干净利落有成算的,怎的这么不知轻重!” 屋里灯光暗,艾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到表情, 周老么见他缩肩缩背的站在门口不说话, 没有像以往一样要强的回嘴,还道是自己的气势镇住了他, 心里直窜上顶的火气立时消散了几分, 面上颇有些得意, 挺了挺背道, “咱家的规矩不像别家那样严厉, 我也从未拿过婆么身份压过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向来都是可着心去做, 我从未拦过,但有一点你们得记住, 你们是老周家的夫郞, 做事之前最应当的先把自己的本分做好,成了,回去吧。” 张兰兰也站在另一旁垂手而立,聆听训诫,心思却百转千回,好模好样的怎么让婆么就叨叨出这些话来,难道是自己这一天也不着家,让他生气了呢? “我晓得了。”艾美浅浅地言语一声,说完向周老么鞠一躬扭身跑了,给人留下一个做错事自己没脸的样子。 跑几步回到自己房里,艾美没好气儿地把周里骂了无数遍,心是好心,结果又给他上眼药又多了一份活,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洗衣裳?他哪还有脏衣裳?翻箱倒柜的热得头晕也没找出半块脏布头,听到周里进来的动静,艾美咣当一声合上柜子,背着门坐在床上,眼不见心不烦。 周里心里毛躁躁的在外屋搓着手走了两圈,最后咬牙搓了一把脸,谄媚讨好的掀开帘子进卧房, “美子,别生气了,我原想的是不让你干活,随便找了个理由,结果,结果……,其实我也不笨,就是这次嘴秃噜了,你原谅我一次成不?美子”嬉皮笑脸的往自己夫郞身边蹭,抱紧人家的腰身就不松开。 艾美胸口的气儿早就散了,可他就是憋着笑冷脸不看人,原想一晚上臭臭的不搭理他,结果闻到周里衣服上的汗味,又想着必须得洗几件遮人眼,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行了,没的和你逗闷子,这么大个人了说话也没个思量,这是在自己家,你要是出去了还这么不走心的开口混说不是擎等着得罪人么!”说完推了周理一下, “把褂子脱下来,还有裤子,正好洗了,不然哪有东西可洗。” 见艾美恢复了往常,周里又黏歪歪的亲了几下才松手,脸上开花的跳到一边解扣子。 * 后晌你情我愿水到渠成的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连最后一道隔阂都被强有力的突破,之间的那层看不见的屏障猛然间消失了,两人之间的互动比往日更加亲和随意。 “画画,你还洗澡么?”最显而易见的就是高雅的沐浴改成了惯口的洗澡。 “洗什么洗?洗爆皮了!”梅画悠闲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头发拢起来堆在枕头上边,绑了一根丝带。 艾奇用院子缸里的温水擦了擦全身,拿着一块灰扑扑的手巾子边抹脸边进来说话。 梅画眼毒,真恨不得把那黑乎乎的东西扔出去烧掉,瞪了那人好几眼人家还没知没觉,梅画郁闷的闭了闭眼,嗓子有点发痒,磨牙咬唇道, “我说你能不能用块干净点的手巾?你瞅瞅那都成什么色儿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你别过的这么紧吧狼狈成不成?一块手巾值几个钱?你非得用这个让我看着恶心的玩意儿啊?” 要是在后午以前听到这话,艾奇绝对战战兢兢的手足无措,连带着难堪,愧疚,抬不起头,可现在不一样了,实打实的有了肌肤之亲心意相通的夫夫啊,被夫郞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算什么,虽然这话有点不好听,可别人还听不到呢,谁有他家小画能说会道言辞辛辣嘴皮子厉害啊,呛人一呛一个准儿,艾奇身为梅画的男人感到无限荣光,于是丝毫没有妥协的回道, “没事,这挺吸水的,还能用两年呢。”说完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从不觉得自己委屈。 梅画蹭的一下翻身很捶了几下床铺,发出几声闷闷的响声,心里痛斥自己怎么的下午就跟着了魔力一样要跟这个二百五滚床单啊,还他妈的是被捣的! 艾奇的脑子哪会想到别处,只认为自己的小夫郞玩呢。 熄了灯,艾奇抹黑上-床,还没近梅画的身就被人给推到床边了,让人一头雾水, “咋啦画画?” “在你换手巾前不许近身,”梅画气闷的嚷他一声,本着好说好听顺毛的想法,语重心长道, “手巾子上会沾有许多人眼睛看不见的脏东西,本来几个月就应该换一次,你这可倒好,好几年也是这一条,难道他还成精了跟你有感情了?舍不得了?” “不,不是”艾奇被梅画柔中带刚的口气说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半天找不出个成句的话。 “那就听我的。”不容反驳。 “……唉。”可惜那块旧巾子了。 一夜好眠,艾奇坦坦荡荡地搂着美人睡了一宿,别提多亢奋了,怀里的人一点醒来的意思也没有,艾奇蹑手蹑脚的将人摆好,盖上薄被,自己穿衣服出门。 清晨的空气凉丝丝的叫人全身舒坦,艾奇先挑了两缸水,然后给鸡食盆子里填上稻糠加水搅一搅,后院的两只兔子抱着昨晚上带来回来的草吃的正香,而那只野鸡正昂着脑袋的骄傲地四下踱步。 头两日拢好的地已经埋上了辣椒种子,艾奇极耐心的围着一个个小坑浇了一通水,而后盯着其他空地看了几分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到前院提着农具便跑了,拨脚前从窗户缝里看了一眼睡的香喷喷的小夫郞,姿势跟他起床时一样,抿成线的嘴顿时折成了u型。 * 艾美一大早就脚不停蹄的忙咯,前后院的菜又长出来不少,本想趁着明儿赶集时卖一茬,谁承想又接个大喜事,只能等哪天弟夫去镇上时顺脚带过去,要不就得等着下一次大集。 艾美点着自己的小炉子,旁边是活好的半大盆玉米面,里面还加了点黄豆粉,他今早上得在家吃,光去弟弟家的话不太合适,而且婆么话都点到他身上了,嘴上虽说着不在意,估计面子上也过不去了。 他贴上四十多个饼子一会儿给送过去,想了想,又捞了六个腌鸡蛋扔锅里煮,应该会有点盐味,只是不太咸罢了。 “美子,你做啥呢,怎么还用上小锅了?”张兰兰提着菜筐出来。 “哦。”艾美应一声,“小画做不了这个,我一会儿给他送过去,今儿在家吃,我跟阿么说了,饼子顺手就贴出来了,你甭再弄一次了。” 张兰兰讶异的往正屋斜一眼,低声道,“是不是因着昨儿晚上的话?他说他的,你别屈着自个儿。” 艾美呵呵一笑,脸上一点困顿和异样的神色都没有,“不是,怎么着也不能长在弟弟家,这里才是我的根本呢,你别跟着挂心,我没事。” 张兰兰认真看了一眼,又小声说句什么,然后才去大水缸那洗菜。 艾美趁着贴饼子的间隙揉了一块白面发酵,现在天热,等不到晚上就能发起来,弟夫嚷嚷几次吃白面馒头了,自己老是不做好像故意找藉口逃避似得。 第一锅饼铲出来,紧接着贴第二锅,艾美脚边端放着一只干净的小篮筐,小饼直接摞进筐里,包裹的白麻布也都是新的。 “美子,你看着正屋大锅里的火,我去老杨家一趟。”周老么立在门口喊,手里拿个碎花布包。 艾美站起来应着,又说,“阿么,我一会儿要给我弟夫送饼子去,家里的已经贴出来了,您要回不来我就让嫂么帮着看一眼。” 周老么听完以后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不像以前一样一听送东西脸就立刻拉下来,只是眉头抖了抖,不过最终没皱起来,像平常似的音调说, “成,不差这一会儿。”说完拎着东西就走了。 大门一关,张兰兰抱着肚子凑过来,有些怨气地嘟囔,“你说阿么也真是,咱家两个儿夫郞,非得有啥事都巴巴的去找老杨么和他儿夫郞,就好像咱俩有多不开眼一样,放着你这个针线好的人不用,每次都得拿东西往人家身上塞,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咋想的,怎的就这么糊涂呢!” 张兰兰在艾美面前这么说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你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土生土长的,怎么的就倒着贴上来了! 艾美怎么能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接那茬儿,他摇摇头,不带感情无所谓的说, “不找咱拉倒呗,我还省功夫了呢,有那时间我给我弟夫多裁件衣裳呢。”他没说周老么打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自己婆么也信不着,妯娌也看不上眼,固执的就认定了外头人好。 “你还没听过外面怎么说呢,我都不愿意出门。”张兰兰恨恨地捏着手里的菜叶子,没几下就成了绿泥,可见心里多窝火, “眼睁睁的让人说咱家婆么和夫郞不和,你还好,村里人都晓得你的性子,不会瞎猜乱说,可毕竟你嫁过来了,人一相处自然就有摩擦,倒没的让那些嘴闲的跳着脚的编排”。 艾美也叹了一口气,心想他能有什么办法,纵使心里有千百般不待见婆么,他这个做小辈的也得把话咽进肚子里说不得一句,也正是因为看透了婆么的秉性自己才一句多余的话劝诫的话都不会说,说了不见的有一丝改变,到没的生了间隙。 第66章 艾美小跑着提着篮筐到弟弟家时弟夫睡的昏天黑地, 那叫一个香, 艾美也没叫醒他, 摸摸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 给他掖了掖被角便回去了, 并没有自作主张的给他做饭。 ……… 哼唧哼唧的伸个懒腰, 蒙着脑袋在被子里拱一拱, 翻了几个身才算彻底醒了,精神饱满的穿戴整齐,将头发随意的一绑, 梅画拿了草纸先去茅坑蹲了十分钟。 “原来今天阴天啊,我还以为自己起的早呢!”自言自语的嘟囔一声,提上裤子转身把角落里的草灰铲上一堆扔进坑里才算齐活。 洗漱之后慢跑十分钟, 梅画感觉身上没由来的疲倦, 只好毫无规范的抻抻腿扭扭腰就浑身懒怠的准备做饭了。 小灶上熬了一锅大米粥,梅画还蒸了三小碗鸡蛋糕, 昨儿个剩下的两块鱼肉也一起闷在了锅里, 梅画不抗饿, 烧火的功夫自己吃了两个热饼子一个咸鸡蛋, 这点儿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碗底, 不过有食儿总比空肚子强。 利用早饭的这个间隙,梅画拿出一张宣纸裁成几小张, 画了一些草原上的马啊狼啊老鹰啊这些有代表性的物种,或骏马飞驰的奔腾, 或孤傲苍凉的守望, 或遗世独立的睥睨,基本上耳熟能详闻名于世的几种个性姿态全部跃然纸上。 这种简洁的素描梅画寥寥几笔便完成了,一会儿工夫,箱子上就铺了一片,觉得差不多了,便住了笔收起多余的东西。 院子里有动静,是艾奇回来了,梅画非常自然的迎了出来,就好像是他理所应当的做惯了一样,等站在了门口前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行为,不由得的心内自嘲。 “画画,等的久了吧,以后我早些回来。”艾奇用袖子一抹脑门上的汗,注视着那双‘望穿秋水’的眼睛,真亮啊! 梅画收敛了多余的心思,神情恢复以往的淡定,随口问道,“早晨做了些什么?” …… * 刘芬芬将菜墩子旁的碎菜随手扫进园子里,归置归置散乱的盆子罐子,仰头对上了刚进家门的自己男人的视线,再看他只身一人,抿了抿嘴唇,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怎么就当家的自己回来了?岭子呢?” 艾寒流平静的目光扫了一他眼,不缓不慢地说,“后头呢。”声调毫无起伏,不带任何情绪。 “一起下地还不一起回来,怎的还分开走?”刘芬芬极小声的囔囔一句,不敢再说旁的闲话,转身准备撤掉大锅里的火。 艾寒流没换褂子,只是简单擦擦脸上的汗便回屋躺着了,路过弯着身子脑袋几乎伸到灶台里的刘芬芬时,扔下一句,“摆饭吧。” 刘芬芬歪着脖子偷偷地崇拜的瞄了自家男人一眼,而后低眉顺眼的回答,“晓得了,这就摆饭。” 话音未落便拿了筷子和碗,期间往外扒了好几次头也不见大儿子回来,刘芬芬心下不免着急,可也不能不摆桌子,只好一边盛粥一边翘着脚的仰头张望。 等碗筷全部安置好了,两个又打又闹的声音冲了进院子了,刘芬芬心下一松,笑意爬上脸颊,扔了麻布抬脚就往外走。 艾瓜子被自己大哥拖着走,哭丧着小脸又嚎又叫,脚丫子生生的在地上磨出两道印子。 “岭子把他扔下,别管他,他愿意出去就去,成天不着家,饿了也别回来吃饭,看谁家有剩下的就去捡着吃吧!”刘芬芬掐着腰瞪着撒泼打滚的二儿子,又照着他的屁股给了几脚,这才让人乖乖的老实了。 抬头看到俊朗懂事的大儿子时怒气立刻转变成了喜气,声音柔柔的催着,“岭子快去洗洗,饭都摆好了,你爹也饿了,别管他了。” 说完一手拉过准备偷跑走的小人,上手拧起艾瓜子的耳朵,直到人哀嚎求饶刘芬芬才松了手,然后改掐着他的脸蛋子,横眉立目的警告, “以后再不自己回家,再让你哥去叫你回来,你给我等着,我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自己成天的疯,一点活也不干就算了,你爹你哥忙了一早上,还饿着肚子去找你,你多大的脸啊你,我看你的皮也别要了,干脆揭了算了!” 艾瓜子斜歪着脑袋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个劲儿的瘪着嘴讨饶,哼哼唧唧的哭颤下次再也不敢了。 鸡飞狗跳了一早上总算安静下来能吃饭了,艾寒流举起来了筷子,其他人才动手开吃。 米是其他人家一样的糙米,窝窝头参了点杂面,桌子正中央摆着两盘切成方块的煮熟的疙瘩头咸菜,他们家的早饭一直简单,再节省不过,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桌上只有食物咀嚼的声音,艾瓜子闪亮亮的小眼睛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垂在长板凳上的两条腿来回打晃儿,想起早上大狗子那帮家伙说的话,艾瓜子有些气恼地皱了皱两条淡淡的眉毛,问他阿么, “阿么,为啥咱家这两天都不炒菜了?也不见你去二哥家摘菜,是不是二哥新娶的夫郞不让去了?” 这可是让刘芬芬最伤肝伤肺的头一件没脸的事儿,本就不愿意回想,宁可一辈子都记不起来,结果这小要命的还非得在翻桌子上让他抬不起头,刘芬芬一口糙面窝窝头卡在喉咙里,挣命似得狠咽了几次才喘上气来,凶巴巴的眼刀子在艾瓜子身几个来回也不觉得解气。 刘芬芬眼角看了看仍旧跟没事人一样几百年脸色不带变一次的夫君,胸口憋那一股气却如何也散不出去。 艾瓜子虽然年龄小,但也会看大人脸色了,尤其是自己阿么的,见他阿么不像以往那样吊着眼角吊着嘴角抬着的下巴的,小眼便珠子转了转,换了一个话题, “阿么,你明个跟大哥相看夫郞,给我带点心回来么?” “你就知道吃!”刘芬芬暗瞪了小儿子一眼,耳后清清嗓子跟艾寒流请示,“我已经跟大侄子和侄夫郞说定了,赶明儿一早就出发,晌午要是赶不回来,夫君你们就凑合吃一顿,最迟不过晌午就回来了。” 艾寒流眼皮也没抬,仍旧一口米汤一口馒头,吃的一板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嗯’便再无其他。 倒是艾岭略有些不在子,耳后根子慢慢转了颜色。 刘芬芬习惯了自己男人光出气不出音的性子,正准备多说些什么,只见艾寒流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说, “明儿你多带些银钱,晌午在外吃的话挑个好地方,二奇家的第一次跟你出门你多照看些,要有个长辈的样子。”后面的一句话语气颇重。 这是什么意思? 刘芬芬顿时惊如擂鼓,不知想到了什么,两只眼睛眼圈开始泛红,拿着筷子的手哆哆嗦嗦的不停,想要解释什么却如鲠在喉,坐卧难安。 艾大寒流下一个吊炸天的地雷自己风轻云淡的拍拍屁股回屋躺着去了,徒留外屋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圈恍惚。 艾岭低着头隐下眼中极其不解的失落感,而后换上一副暖暖的表情,站起来走到刘芬芬的身后,强有力的两只手附在惴惴不安的肩膀上,声音透着浓浓的安抚, “阿么,你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刘芬芬被艾寒流那一眼看的愣是生出一脊梁冷汗,这会儿即使人不在了他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呆呆的不知道竟不知该干些什么。 第67章 艾美吃过饭, 给鸡鸭喂了食儿, 他自己一共养了十二只鸡, 鸭子十只, 都是母的, 圈在后院的东南角, 紧挨着的是张兰兰家的鸡圈, 比自己的大了一倍,艾美捡了三个鹅蛋六个鸡蛋搁在小筐里提着去前院了,上回卖了一次鸡蛋, 这几天赞的不多倒也不用着急,就是园子里的菜们过于繁盛了。 收拾利落了家务事,艾美将今天用到的东西放进针线筐, 他原想着给弟弟做件新褂子, 上次赶集买的布还没动呢,可绣活的单子一出来他就只能先顾这一头了, 左右弟弟还有换着穿的, 不急于这两日。 周老么在水缸旁洗衣裳, 艾美跟他说一声就走了, 昨个已经学会了那种新盘扣的样式, 张兰兰也不好再跟着去,再说自己婆么还在家, 他必须得照顾着婆么的情绪和面子,谁让自己是大儿夫郞呢。 艾美先去的常华家, 门还没进就听到他咋咋呼呼的跳脚的音儿, 艾美住了脚寻思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院子本身不大,但拾掇的挺规整,常华的嗓门又高又亮,再加上情绪激愤,注意力都在青牛身上,根本没留意家里有人来了。 直到艾美走到正屋门口,常华打了个激灵才发现了他,顾不上跟青牛挣的脸红脖子粗,起身跑过来拉着艾美便进了里屋。 艾美这几步走来听了几耳朵的话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这俩人饭桌子也没拾,青牛一个劲儿的苦笑摇头,艾美拍怕常华的手起身去堂屋让青牛先下地,等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两人都冷静冷静各退一步,又不是天塌下来要命的大事,甭在家里吵嚷的左右邻居都知道,没得让人看笑话,其实他这话也是说给常华听的。 青牛一走,常华整个人都被郁气悲哀消沉的气息所笼罩,全身松懈下来,泪水跟不要钱似得往外流,用泪雨滂沱形容也不为过,艾美静静地坐在他对面,拿着手巾子给他擦眼泪,他的心里也不过好,都是苦命的人,从小到大相互支撑的一起走过来,艾美拉着常华到自己怀里,给他一双肩膀依靠,在低落悲观黑暗中传递力量,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 常华心灰意冷的发泄了一通,心情渐渐平复起来,两只杏仁眼哭的红肿,喉咙里一阵一阵的抽噎,他也是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哭上一回,不然那股丧气积在心底真能要了他的命,他并不是一个心思沉的人,肚子里能装下事,除非是自己不在乎的,才不争不抢不气;感觉好受点了,常华憋着嘴才想起来问艾美, “美子哥你怎么突然来了?不都是直接去小画子那么?” 艾美心里叹了一口,面上还强装着笑,他拢拢常华的头发说,“我就是来找你一起过去的,谁承想还碰上这个么新鲜事,你俩向来可是从不吵嘴的,多少人都羡慕的感情,可不能为了不相干的人破坏了它,那可真是打嘴了。” 常华是炮仗脾气,方才也是气急了,说话不经大脑,他从小跟在美子后头长到大,一向听他的话,可这事还是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我也不愿意吵啊,可是他明知道我心里不好受,明知道我不待见那边,还巴巴的跟我唱反调,我能不恼么。” 艾美心下了然,暗道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想必常华他继阿么的肚子里有了孩子,便拿捏起来了,早晨吃饭的时候他还听自己婆么说了一嘴,什么常华不回去看啊,嫁出去的小哥儿泼出去的水啊,什么世态炎凉啊亲情寡淡啊,反正说出来的话不太入耳,想着刚才青牛做难的脸色,恐怕两人因为这事也生了分歧吧,艾美低头琢磨了琢磨,便直言说, “华子,这件事儿你还得听青牛的,”见常华要急,艾美忙拉住他的手说, “华子,如果你现在是独身一人,或者没有成婚那谁也说不出你二话,可当前不一样,你嫁了人,有了夫君,那你的亲家和青牛家就是扯不断的亲戚关系了,你婆么不可能出面去看他,于理不合,当然,如果关系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但青牛可是你爹的儿夫,是小一辈的,他不去合适么?” 瞅着常华的脸色缓和下来,不像刚才油盐不进,而是低头垂思,艾美就知道他听进心里去了,便接着说: “你跟你爹的关系并没有斩断,你要是嫁到外村了离的远没有听到信也就罢了,可眼巴前的全村人都知道了你在装作没事人一样,那你不是让人说你不孝顺么,不是骂青牛不孝顺么,这你让青牛的面子往哪放,以后怎么在村里走动,是,我们都知道青牛不是那等冷漠忤逆不肖的混人,可是常华,就算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也抵不住人家一天几次的说嘴啊。” “可我真的伤透心了,除了过年过节,我真的不愿意回去看他脸色。”常华的眼角续上了泪珠,嘴唇紧咬,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不想让那人称心如意。 艾美微不可查的叹口气,拿帕子给他擦擦,语气有些重, “我再说一嘴,你可想想,虽然你婆么向着你家老三,但青牛可也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他能愿意旁人嚼舌根的话落在青牛身上么?他对青牛可也疼的紧呢,你忘了你成婚前青牛跟他大哥打了一仗,结果你婆么提着棍子满院子追他大哥的事了么?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成,要是沾上一点外人的事你婆么那性子可是护犊子的,跟谁都能打起来,你可别拿这事引你婆么恼恨,得不偿失,晓得么?” 一说起自己婆么,常华的身子立刻板正起来,前两天大哥和老三挨打的事还让他浑身哆嗦呢。 “行了,无非就是点吃食,你去后方村称上二斤肉,再拿点自家的鸡蛋,大大方方的守着人多的时候跟青牛一起回去,这事肯定得办,而且还得让旁人无话可说。”艾美直接给他定了要带的东西。 常华苦了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囔囔说,“要二斤啊……”心疼死了,自己两个月才舍得割一次肉呢。 “甭这个那个的了,痛快的,赶早不赶晚,话头子可不等你。”艾美说着就站了起来,他还挂着弟夫,不能待的时候太长。 常华一见艾美要走,忙抓住他的手臂,晃着身子撒娇道,“美子哥,你陪我去吧,我不想自己一个人。”说完就舔着圆圆的脸目光闪闪的注视着艾美。 艾美一瞧他这一出就知道犯了小时候的倔脾气,只是想到梅画一个人,他有点琢磨不定。 “美子哥,咱带着小画子吧,他还没去过后方子呢,再说也不远,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也耽误不了活计。”常华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好,心里暗道,那小子一看就是待不住的,就当拉他去放风了。 艾美眼一扫就门清常华的小九九,便也随了他说,“成吧,那你收拾了桌子咱就走。” 俩人去了堂屋,结果碗筷都被青牛收好了,他俩也省了事,常华带上铜板挽着篮筐跟艾美手拉手锁上门走了。 梅画吃饱了又犯困刚躺着床上眯了一会儿,便警觉的发现院子里有人走,听出来是谁便又阖了眼。 第68章 常华一来就睡不了了, 满屋子都是他叽叽喳喳的动静, 一会儿是夸张的高呼, 一会儿是谄媚的赞美, 要不然就挣凝神贯注地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人看, 从他进了门梅画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 如果他是个纸人, 这么一会儿功夫绝对能被烧几个窟窿。 艾美也跟着了魔似得连声惊呼,他和常华脑袋对脑袋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翻看墨迹已经干了的绣品样子。 梅画无聊地想吹几声口哨,奈何只有‘呼呼’的出气声, 只好自己找出前天穿过一次的浅绿色衣裙费劲巴力的穿上。 “哥,你俩还去不去?”梅画双手抱胸倚在床栏上,挑着眉问。 “啊?”艾美愣的抬起头, 注意到弟夫的穿戴, 才想起来还要出门,劈手夺过常华手里的纸张摞在一起, 催着人说, “快点快点, 回来赶快上手, 有了小画的花样子, 再用上点工夫,到时候绝对能卖上好价钱。” 常华兴奋的两只手直甩哒, 跟抽风一样,紧随着艾美的意思道, “就是就是, 咱得快点,唉,要不说我爹竟给我找事呢,好模好样的耽误我功夫,从小到大就没让我心里痛快过。”后面的话怨气颇重。 “成了,甭说这些了,你在外面说话可得留神些,哪能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傻死了你!”艾美怒其不争的用手指点点他的脑袋。 梅画挎上艾奇给他找出来和这件衣服配套的小包包,草绿色银丝缎子,外面裹了一层白纱,小包像个方口袋一样,带个盖儿,大小有两个巴掌宽,下面坠了两排黄豆粒大小的珍珠,清新典雅又不失俏皮,背带的宽度有手指般粗细,斜挎上的长度正好到腰部; 梅画往里装了两块碎银子和五六十个铜板,嗯,有点垂感,不会飘乎乎的毫无知觉。 常华看着梅画的装扮不由的哼了哼,对他身上的小挎包倒是很感兴趣,只是这会儿没时间,想着等回来自己也照着样子做一个,一定会比他好看。 锁上大门,三个人相跟着往北边走,因为穿的胡同抄近路,这个时间能碰上好多在家门口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讨论着赶绣工的人。 艾美和常华一路不停地打招呼,谁让他们是本村人呢,除了刚出生的小娃娃不认得,但凡三岁以上的都是熟头熟脸的,梅画一路跟着笑过来,腮帮子都僵硬了。 “唉,那二奇家的可真俊呐,我瞅着咱这前后两个村都找不出能赶上他这个模样啊。”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夫郞满眼都是羡慕,声音脆生。 “谁说不是呢,不光模样好,身条好,口才也好,你没听说么,他把艾老二家顶的够呛,三言两语就把这半年的菜钱要回来了,可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啊。”说完就摇摇头,心里则想的是这孩子也太不顾情面,怎么说也是一家子人呢。 旁边一位年长的夫郞注意到这人的神情后有些了解他的心思,心下不赞同,便说, “我瞅着挺好,熟语说亲兄弟明算账,这孩子可是给二奇他二叔留了大面子了,你们也想想,要是你家的亲戚在你困难的时候连言语也不言语,还每天过来摘你的口粮,一摘就好几年,你要是能忍下来我都服了你!” 他这么一说身旁几人被有点带歪的念头立刻归了正位,还真有人往自己身上代入,结果别说几年了,就是几个月都让他们吃不消,这么一想,头几天还觉得这孩子有点冷情性子忤逆的人立刻打消了这种想法。 …… 艾家村和后方村中间隔着一大片水田,其中一多半都是艾家村的,此刻正是劳作的间隙,稻田里隔上几米就有人弯着腰干活。 梅画是头一次见到这些,不免有些好奇的四下张望。 艾美觉察到他的举动,笑着说,“咱家的稻田在西边,离的都不远,你要是想看的话等回来咱们从另外一条道走。” 常华走在艾美的另一侧,闻言便嘲笑说, “小画子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你连这都没见过?你也太笨了,哈哈哈……你以前……呃。” 后面的话生生的卡在嗓子里,他的衣袖被艾美抓住,再瞧艾美蹙眉慌乱的表情,常华懊悔地默默地闭了嘴,却追悔莫及,他晓得自己闯祸了,前两天美子哥还再三叮嘱自己万万不可在小画子面前提起他以前的事,怎么他就不记得这茬没管住自己的嘴呢!常华特别想给自己一巴掌,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蠢透了! 气氛有些凝固,两人只知道闷头走路,但梅画能猜出来这俩人心里一定不平静, 他扯扯嘴角,用实际行动打破了两人七上八下六神不安的的状态,嘻嘻哈哈极力力撇清无知,反驳道, “谁说我没见过,这有什么?不就是水田和麦子地么?你要说我没干过活这还差不多,竟然说我眼界狭小,我看你找揍!”说完就要跳脚的架势。 他这玩闹的气场一出来,紧绷的空气立刻瓦解,梅画眼尖的瞧见大姑子悄悄松了一口气,常华是永远的三分钟冷静,在梅画故意的挑刺下,两人一路上拌嘴不停,时不时的还来上几下子。 后方寸的屠夫家正好把着村口,艾美不常来卖肉,对这家人也是比较生分,只是两个村子挨在一起,倒也比别的地方的人感觉亲近。 木门大敞四开,艾美在门口喊了一声就有人应着,几人进了院子,屋里的人也出来了。 “我们是艾家村的,你家今儿留肉了么?我们称一些。”艾美笑着问。 屠户的夫郞身形是又矮又胖,但脸上一直是笑模样,可能经常做买卖的过,听完这个细高个的夫郞问,他忙笑着说, “还有还有,你们这会儿来的正好,来,跟我来吧。”说完领着人望厢房走。 艾美答应着就跟在他后面,厢房正当中摆着一张大案板,上面摆着一块二十多斤的后臀肉,常年切肉的缘故,板上都是丝丝红色, “给我称上二斤吧,要这块肥瘦的。”常华买东西不带细看的,对上眼了就行,再说反正不是自己吃,他才不会费心思呢。 “好嘞。”屠夫夫郞吆喝一声,抬手下刀。 “画画,咱们也来点,回去炒着吃。”艾美拉拉梅画的手询问。 梅画点点头,“咱要上三斤吧,晚上还得吃呢。”眼角扫到地上盆子里的大肠,咽了咽口水,问割肉的人, “你那猪肠子怎么卖?” 屠夫夫郞刚好称完肉,他干活麻利,见说话的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哥儿,声音不免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那个是按照根买,五文钱一根,”说完就提留起一根给梅画看。 “哦,那来上四根吧。”又转头对艾美说,“哥,这个炒着吃可香呢。” 现在不管梅画说什么艾美都相当信任,“嗯,你说好吃就好吃,等回去中午咱就炒。” 旁边的屠夫郞听着两人的对话,不免又热情的捧场道, “这小哥儿说的可不假,喜欢这个味道的人爱死它了,不过有的人却不喜欢这个嫌他一股子味,我当家的口味就特别冲,只要当天有剩下的,准保晚上要炒了下肚,再就上二两酒,那可真是把他美死了呢。”屠夫夫郞说话大气,敞亮,跟谁都能聊上来。 艾美和常华一年吃肉的次数也就两三根手指头数过来,那猪的其他部分更是不晓得是何种吃法了,这会儿听到连老板都这么说,心下不免有些跃跃欲试,关键是便宜! 梅画买的多,后来老板还多送他一根大肠,漂亮的人就是让人嫉妒的,常华心里吃味。 回去的路上饶了远道,梅画默默算着,大概多走了十分钟的路程吧,艾美离着老远就指给他自己家的地,梅画四下一看,首先入眼的是淌在水田里带着个草帽的艾奇。 第69章 艾奇的性子本身就固执倔强, 黑化的说法就是有点执迷不悟, 一根筋通到底, 体现在做农活上就是注意力相当集中, 十分专注, 干什么就是干什么, 向来不会偷懒耍滑, 别家的汉子要是劳作一个时辰都是歇歇坐坐喝口水喘口气,他就不行,很少看他在田埂上呆坐闲聊, 基本上从家来到家去,就没有说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念头。 艾美领着梅画从窄小的田埂上排着队走,常华走在最末尾, 两手虚扶着梅画, 生怕他一不小心走的不稳栽倒水田里,几人离着艾奇十米远的时候站住停下来, 艾美叫了两声艾奇才疑惑的转过头来, 待看到清新秀美的梅画时, 艾奇立刻咧开了嘴, 露出两排闪亮的大白牙。 “哥, 画画,你们怎么来啦?”留意到几人的装扮时忙好奇的又问, “你们要去哪啊?” 艾奇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一片都贴在脊梁上, 裤腿挽到膝盖, 腿上都是泥水,梅画蹙了蹙秀眉,心底一丝不明的情绪流过,抢先于艾美的前面开了口,却不是答他的话, “你怎么也不找个凉快地方歇一会呢?差这半刻功夫么?等晒的晕了头我看谁帮你来干活。” 后面的语气颇为恼怒,心气儿不顺,他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把控不好自己的情绪,心里安慰自己那是因为没了压力脾气也不服管教的原因。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语气明显不满,艾奇愣怔一下,瞟见大哥给他使眼色,再瞧了眼温怒的梅画,立刻机敏的醒悟,捎着后脑勺趟着水过来,温柔的讨好和认错, “画画,让你担心了,那个……我一定听你的,我现在就不弄了,马上去那边阴凉底下坐着,你别生气啊,我都听你的。”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艾奇窘的不敢直视梅画明亮的眼睛,生怕他嫌弃自己无知和蠢笨。 心思单纯的人脑子里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梅画没有因为他的低头服软而喜笑开颜,反而心里有升起一股郁气,只是顾及到场和还有观众,梅画大发慈悲的面瘫着脸点了点头。 艾美左看看又看看,适时的打破了两人的别扭的气氛,“成了,我们先回去,你晌午叫上你哥夫一起走,别让他自己又跑出去野。” 艾奇点头应承着,目送几人离去,自己是个汉子,就应当说话算话,心中默默念了这句话,扭身向西边的阴凉地走去。 到了西村口时常华就和他俩分开了,转身的时候苦着一张圆脸,大热的天背影竟然有些萧索和黯然。 “他咋啦?”梅画瞧着那人一脸纠结的表情,自己一头雾水,这家伙一向是乐天派的啊。 艾美握了握手里的软肉,脑子里捡了几个简单的简明扼要的信息轻声说,“他后阿么有孩子了,回去看看,之前对他挺生分的,两人关系不算融洽。” 梅画了然,不禁摇头,对这种他最深有感触,呃,虽然是反过来了,但情形都差不多嘛。 他们到家的时候也就刚过辰时,艾美把肉筐方进厢房里,洗过手就坐在阴凉地里做绣活,他先挑了一张腾云驾雾的两匹马的花样,等熟练了在绣那些复杂的,挑选好绣线布料,前后对比了一番觉得还不错便动起了手来。 梅画回到他那屋继续赶工,全部完成这幅作品最快也得三天,而且还得留出来定画框的时间,动作快一点还真能赶上下次的大集。 兄弟俩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互不干扰,分外和谐,时间静静流走,转眼就到了晌午,艾美扬起头转动脖颈,一手轻轻的在后颈上捏捶,酸痛去了,放下已经完成一半的绣品,起身去看看弟夫在做什么,也许俩人真有缘分,他前脚刚迈进屋,梅画正好掀开帘子出来,对上眼儿的一瞬,梅画弯起嘴角, “哥,咱做饭吧,我可饿了。”刚还吃了四块黄豆糕,可一点事也不顶。 艾美见他这样便笑着说,“我正要来问你吃什么呢?倦不倦,一上午都没听到动静,是不是一直站着呢?” “也没,也歇了一下呢。”梅画不承认自己腿真有点抽筋的征兆,说着话就拉过边上的椅子没形象的一屁股就坐下了。 “哥,咱们蒸米饭吧,然后炒上一块肉,还有那个大肠,留下一点肉晚上咱们包饺子吃好不?包青椒馅儿的,我可喜欢呢。”饺子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的饭菜中名列头名的。 艾美挽起袖子,脸上的笑容加深,“成,不过那个大肠你教给我怎么做,好吃的话下次咱多买点。”至于青椒馅的饺子他表示第一次听说,不过谁让他没见过大世面呢,从小一直生活的村子里,最远的就是去过一次县城,还没怎么逛,更别提吃馆子了。 梅画双臂交叉趴在桌子边,下巴搁在手臂上,一说起吃的小眼神便闪亮闪亮的,“没问题,咱把那些都切了,管保你吃不够。” 梅画趴了一会就去园子里摘菜,挎篮里盛了十几根尖椒,摘了一颗大白菜两根胡萝卜,一捧豆角,三根黄瓜,准备做上四个菜。 “画画,这肉还没炒呢。”艾美蒸上米饭一进屋就见梅画把切好的一小碗肉片加上作料调办,便忍不住说一声。 梅画端着精巧的小碗一边动着筷子一边垂着眸子说,“哥,这样炒出来的肉软,比直接抄要好吃的多。” 艾美没什么不信的,便笑着说,“那还剩下这些做什么,你找个大碗一起调了吧?” “不行不行,并不是每样菜都必须这么做的,有的就不适合。”梅画一副博学多才的深明状。 艾美轻声轻语的笑几下,收起菜板上的肉,去外面清洗菜板准备切菜。 有了梅画在旁边幽默的逗趣说笑,艾美发觉时间过的很快,最后一道菜出锅端上桌时,家里的两个男人也回来了。 米饭早就蒸好了,艾美将小灶上的饼子铲到小筐里,招呼着梅画端到饭桌上。 “哦,对了小画,我早晨来前儿发上面了,到晚上就能用,我还想给你蒸馒头呢,那你说包饺子的话我就得提前蒸,不然晚上的饭食可就赶得慌了。” “那就……包包子?”梅画的脚停下,眨眨眼看着艾美,征求他的意见,反正自己喜欢吃带馅的,怎么着都行。 “说什么呢?什么包子饺子的?”周里抹了一脸水过来,这几天吃的好,感觉跟做梦一样,他两三年的好饭菜加起来才赶上这里的一顿。 艾美见他问便斜愣他一眼,“哪都有你!”不过还是多嘴的说一句,“商量晚上的饭。” “呦呵,这晌午的还没进肚呢,你们就开始商量黑夜的了。”他这么说就是为了活跃气氛。 艾奇洗过身上的汗也换了件衣裳走来,艾美催促着人进屋吃饭,落了坐位,他先说了一些话, “小画早就饿了,为了等你俩一口都不先吃,他年纪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这样三番五次的空着肚子,胃里可是受不了,你俩以后赶饭点就早点回来,白日里的手快一些多干点,哪怕早回来半个时辰,下午再早点去也成啊,别总让家里人等着你俩饿肚子。” 艾美的一番话下来,梅画略觉得有点尴尬,心想着人家吃出力气干活的,还让他们照顾着自己的肚子,即使他性情再坦然再厚脸皮,面上也有些不自在,说话也嗡嗡的蚊子声,一是没底气,二是饿的,发虚, “哥,那个我没事,也不是特别饿,再说我不是吃黄豆糕了么。”说完就低着头,感觉自己脸有点发烧。 周里虽然不是外人,不过这时候却不好直接应承,所以他把头转向自己的小舅子。 艾奇一听梅画饿了半晌午肚子,顿时心疼肝疼肺也疼,清澈的眼神里写满了自责,他把梅画的饭碗往边推推,说, “我知道了哥,以后我早点回来,不让你们等着。” 周里也大幅度的点着脑袋,一副自己性子实诚听人劝的好模样。 艾美对这俩人的态度很赞赏,满意的点点头,招呼着赶紧吃饭,几乎没有悬念的,尖椒大肠这道菜受到了几人的热烈好评,满满两大盘子一点都没剩下,当然了,其他的菜也都被两个位壮汉包圆了。 梅画多吃了几口尖椒,辣的他到吃完饭还嘶嘶哈哈的,灌了两杯水才觉得稍微好一点,进了里屋一脑袋扎进床上不想起来,眼皮开始打架,看着头顶的床帏飘起好几个影儿。 艾奇给鸡鸭喂过食儿才进来,彼时梅画早就去见周公了,瞅着人慵懒的睡容,大气的睡姿,这种无声的信任使得艾奇舒心的笑容在唇边扩大,悄悄的走过去蹑手蹑脚的给人换衣服。 生怕将人惊醒,艾奇的动作很轻,等完了事他自己已经累出一身的汗,把人往里挪挪,艾奇躺在了梅画方才仰卧的位置。 艾美回到自己屋里只眯了一小会儿就醒了,睁眼看着周里还在打着呼噜,他小心地伸个懒腰先起来了。 去院子转一圈便又回了屋里,嘴里嘀咕着早上还阴天呢上午就放晴了,这会儿的日头更是能把人晒掉一层皮,他家是西厢房,后午的日阳光照不进来,屋子里不算热,他也就没关窗户,外面的知了声叫的欢实,没得吵得人头疼。 第70章 “唔……你在那做什么呢?怎的不多睡一会儿?”周里翻个身醒过来, 胳膊一搭才感到身边没人, 迷惑的睁开眼, 就见自己的夫郞的趴在桌子上裁东西。 艾美听到人醒来的动静, 看也不看便说, “上次给二奇买的布料还没动呢, 刚给他裁完, 这块是头个去姑么那回来时小画给我买的衣裳料子,我顺道一起裁出来,等有功夫在做, ”转个身开始裁另一边,接着说, “这衣料特好, 真有点舍不得, 本想压箱底呢,可一想着到底是弟夫的一片心意, 我想以他的性子必然是更愿意看我穿在身上, ”艾美直起腰, 把剪好的一边卷起来, “所以, 就不留着着了。” 周里平躺身子,双臂枕在脑后, 呵呵呵的笑起来,单刀直入道, “要说你这弟夫也挺有趣的一人, 看着年龄不大,但往那一站一坐的竟然十分有气场,讲话进退有度,行事规矩丝毫不差,由此可见从小的教养真真严格,礼出大家一点都不是糊弄人的话;”歇了口气又说: “不过你说他一板一眼吧,却又出其不意的让人感觉很平易近人,嗯,很亲和,要说没什么架子吧,却很少能走进他的心里,看着好说话,好相处,实际上对谁带着三分距离,说实话,我真有点看不透啊。” 人不大,心机才智却是一等一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要真是有那不长眼看不透的,调三窝四找茬欺负人,那可就真是瞎了眼自讨苦吃。 艾美听他这么不带情感说了一通,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自豪,很是自鸣得意的说, “那是当然,二奇的性子要是找了一位心思单纯的人过日子那我才不会放心,有城府有心计是未必是坏事,小画虽然失了过往的记忆,但他毕竟从小在世家中成长,耳读目染养成了现在性子一点都不奇怪,再说了,就算他是嫡子,要是没点手段和心智,就在那种错综复杂的蜘蛛网一样的大家族里生活,那可真是举步艰难,想想就不容易。” 叹了一口气,艾美也没心思继续剪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桌子边上,先是探头往外看了看,然后端起杯子坐在了床上。 周里瞧他悄悄摸摸的样子十分有趣,好笑道,“你怎么的跟做贼一样。” 艾美瞪了他一眼,轻呸一声,却探身伏在自己男人的耳边,有些猜不透的说,“你说小画他家还有人么?他是嫡出的次子,那上面一定还有哥哥了,就是不知道是汉子还是哥儿,你说要是哥儿的话会不会也跟梅画一样婚配啊?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一个好人家了。” 说道最后,艾美口气里全是怜悯,心想着,梅画的哥哥也一定是位丰神俊逸一般的人物,真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好人家,要真是碰上个哇瓜裂枣粗鄙莽汉,那可真是生生的毁了一个人啊。 周里瞧着自己夫郞那似悲似愁的表情就知道他自己又瞎捉摸了,伸出一只手摸摸人的脑袋,说话的语气全是宽慰, “你别瞎想,他们大族世家的人关系盘根错杂,小画既然能遇到咱们,那他哥哥定然不会十分差,再说了,他哥哥要是汉子呢,可不就少受很多苦了么,你呀,就是没事乱操心,而且你忘了你去县上时县主薄叮嘱你的话了么,这就说明小画他们家的势力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定有人暗中相助。” 艾美听了自己夫君的话,转转眼珠思付了一番,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悲悯的情绪散去,回归了平日里的笑容,舒缓了一口气说, “我就是想着到底成了一家子,虽然没有见过,但总归不能当做没有,没准以后他们时来运转得了机遇放了自由就来看小画了呢?或者某一日小画记忆起了往事,必然心痛难忍,我也好有些准备开解才是,唉,不管怎么也没到眼跟前,对了,你平日里说话可得注意点,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头别什么都不在意的混说。” 周里摸索着艾美的耳垂,刚才说的话在心里挂上一把锁,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我省的了,我又不是那爱嚼舌根得人,再说,咱家情况特殊,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盯着,我行事最谨慎了,你就放心吧。” 艾美被他捏的痒痒,娇嗔的瞪了人一眼打掉他手,粗声粗气的说,“快起吧,都什么时辰了,下午你的手勤快点,晚上早点回来,别老待那么长时候,活不干光知道玩,多大得人了。” “知道啦知道啦!”周里口里应着声,鲤鱼打挺一跃而起,披上褂子又问艾美, “黑夜是在那边吃么?” 艾美重新趴在桌子上裁料子,“是呢,晚上蒸肉馅的包子。”说完顿了一下,啪嗒一下拍上自己脑门,愁眉苦脸地说,“我还说回来泡上绿豆呢,想着想着给忘了。” 周里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看他这样免不了轻责, “什么要紧的事不成,别老动不动敲脑门子,那是能乱打的地处么?” 艾美被周里略严厉的口气说的讪讪的放下了手,心里却热辣辣如似火骄阳。 “我去泡上一把,然后就走了,你过会儿再出门,这会儿天儿闷得很。”周里系上扣子,端起旁边的水连喝了两杯。 “你多抓一把,别太少了。”艾美啰嗦一句。 “当饭吃呢!” 虽然这么说,周里去了小仓房还是泡了一大碗才出了门。 又待了两刻中,艾美才将自己的衣料剪好,他是按照梅画那套水粉色的上下款衣衫为模子,他想做套一样的,到时候哥俩一起穿出去,要多配有多配,要多美有多美,让那些嫉妒眼馋的人羡慕死。 一块一块卷好收起来,艾美换上外出的衣服准备走了,带上发好的面和绿豆,装了一大筐。 走到正屋跟前时,艾美脚步停顿了一下下,侧耳听了听里面没动静,便抬脚走了,他现在不在家吃,早上也打过了招呼,家中也无大事需要他周旋调停,再说他又不是长房长夫郞,有些话他说了做了到逾越了,没得制造烦恼凭白的让人多心。 艾美刚进弟弟家门时,梅画也才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雾蒙蒙的一点也没有睡饱了的那种该有精气神,头发四散的到处都是,还好柔滑顺溜,不然乱糟糟的简直见不得人。 瞧见大姑子进门了,梅画嘤嘤一声侧歪着身子又躺下去了,全身只感觉无力困乏,他自己也发觉了这两日不正常,不过没太放在心上,又没哪里痛痒不堪,只认为是水土不服或者夏天来了,这个身体的少爷病恒期驾临了。 梅画把被子换个面,抱住凉丝丝的那部分,舒服的喟叹一声,眯着眼盯着门口。 艾美进来后把东西搁在外屋的桌子上,撩起帘子见梅画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问, “画画,累着了?还是哪不舒服?” 梅画动了动身子,期期艾艾地说,“没,恩恩,就是不想起。”这会儿到时脸皮薄了。 “那就躺着吧,左右也没事,夏天里身子发倦是常有的事,有些时候我也懒得动呢。”艾美瞧出弟夫略微圆润了的小脸飘上红霞,知道他好面子,便拿自己作伐子让他自在些。 梅画顺杆爬的本事无人能及,光自己享受不行还得带上一个,他往里挪了挪身子,拍拍艾奇平常睡的位置,“哥你也来,别做了,咱们都睡会。” “我从家刚睡醒,怎能睡得着,你安心躺着吧,我不去别处,就在椅子上坐着。”艾美拿着针线筐走过去,准备把上午完成一半的绣品做完。 梅画嘻嘻的笑了几声,又跟艾美闲聊了几句,困顿的感觉又上来便止了话题。 艾美无声的笑笑,摇摇头无可奈何,孩子就是孩子,平常装的再像大人,也避免不了他骨子里还未长成人。 一针一针,一线一线,尺寸拿捏准确,颜色搭配别致,抬手端看几眼,尽是眼笑眉飞的满足。 正要准备下一副,忽然间细听到大门处有动静,艾美将绣品压在针线筐下,他猜应该是常华,或者是娟娟?不过说好的上午过来也没见人,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果不其然,门外是一脸愧意的娟娟,艾美笑着让人进来,刚要合上门就听常华喊等一下。 “好了好了好了。”常华跑着过来,急喘了几下。 “跑什么,难道还能把你关外头啊。”艾美斥了他一句。 常华没心没肺的傻笑,“不是怕你多走几步么,这可使不得,你弟我心疼着呢。” 娟娟在一旁诧异着瞧着常华,好像第一次见到一样,惊怪道:“这还是笨嘴拙舌的华子么?怎的两日不见跟换了人一样?” “人没换,换了条讨人嫌的舌头!”艾美顺势接过来,一点面子也不留。 三人打着趣儿的往屋走,在堂屋坐下来,常华左右看看都没见到梅画,心道这家伙最讲礼数了,不管是谁来,第几次来,他都会出来说句话,怎么的都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个人影? 娟娟第二次来,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直接问,“怎么没看见你弟夫?”难道他来这不受欢迎,避而不见?自己的性子并不讨人嫌啊,难道昨天有失礼的地处?想到这便有些坐立不安。 “你俩安心坐着吧,”艾美一句话让人稳下心,“小画睡着觉呢。” 娟娟悄悄松口气,不怪他想的多,实在那孩子给人的感觉高不可攀,虽然一直对他笑,也很有貌,可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雍容华贵却不是能够在他们这穷乡僻壤之地生活几天就可以抹消掉的。 第71章 艾美三人将小桌子搬到门口, 悄声俏语的认认真真的照猫画虎做绣活, 有了梅画的画样子, 他们连商讨的功夫都省了, 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穿针引线, 一刻工夫都不愿耽误, 艾美有了一个成品, 再加上他本来心思细腻绣工精湛,所以下针落脚非常准,倒是娟娟和常华的速度较慢, 先是配线比量了半刻,再者画样子看似简单但是真的上了手才知道须得一丝不苟时时对照,一刻也分心不了, 所以别看院子中坐着三个人, 这一刻竟一丝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青纱帐中的梅画正悠悠转醒,只迷茫了一下, 便醒了神, 屋内静逸, 院中虫鸣, 歪头凝神听了听, 好像屋门处有偶尔的细音交谈的动静,他又躺了一下才慵懒的穿衣起身, 没穿里衣,只空身穿了一身枚红色的衣服便撩帘子出去了。 常华侧身对着门口, 最先发现人出来, 促狭道,“您老人家终于睡醒了?”他向来憋不住话,倒也不是有恶意和嫉妒,对于亲近或者熟悉的人就是喜欢呛呛几声。 “是啊,睡的可香呢!”梅画不在意他的调侃,迈出门槛时憋了眼太阳的位置,心下骇然,这得有四点了吧,他睡了三个多小时了??? “画画坐这来。”艾美拍拍身边的小板凳。 娟娟微微脸红的给梅画打声招呼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好看着常华挺自然的该干嘛干嘛,这个新夫郞挂着温婉的笑容,他略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肩膀松垂。 “你怎么披头散发的,多不像个样子?”常华发觉自己只要一对上梅画心气就不平静,看见什么都想说一嘴。 梅画端庄的往凳子上一坐,两手一摊,露着八颗小白牙,一脸的无辜, “我不会啊?” 果然,常华又睁大了眼,语调上扬,“那你不会学啊?” 梅画笑语盈盈的看他,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杵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颦眉促额, “可是我学不会啊。”语气还特别惆怅,似对自己的笨拙无奈失望。 “笨死你算了,真不知道你以后可怎么办。”常华凶巴巴的样子,又说,“你的梳子呢?我给你梳。” 梅画笑意更盛,“你自己去找吧,我也不知道哥放在哪了。”这是真话,这不是他的活,也没那心思关注。 艾美出声阻止两人继续斗嘴,“华子,梳子在梳妆匣子里呢。”心想华子早就被带沟里了,他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常华倒不觉得自己去翻梅画的梳妆匣子有什么不妥,主要他的脑回路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认为自己跟美子哥是亲兄弟一样的关系,他也把梅画当做自己的弟弟,虽然总是看不顺眼,但这不妨碍他心里已经把梅画当成了自己人。 放下针线活,常华冲梅画弩了驽嘴就进去了。 梅画坐在这,娟娟不太好意思总是看画样子,他一点力也没出,白白受功,心里一直不稳当,方才跟艾美说的想要给这个新夫郞点铜钱被他拒绝了,说等下回再说,娟娟心里感谢他,承他的情,可毕竟自己一点表示还没有,而且画样子的所有人就坐在眼前,自己本身就有点内向腼腆,这时候更不好意思细致观摩了。 觉察出旁边这个软绵绵的人有点怯怯的,梅画正准备说些什么,正巧常华拿着梳子过来,他就顺势搬着凳子往边上挪了挪,给他方便。 艾美觉察出弟夫的心思,会心一笑,什么也没说。 “小画子你想梳个什么样式的?”常华的手按着他的头梳了两下,对这满头乌发羡慕不已。 “嗯?这还有花样啊?” 常华有些飘飘然,得意道,“那当然了,我会梳五种呢,我给你梳个凤蝶鬓吧,包你好看。” 梅画一身得瑟,连忙拒绝,“我又不出门,你给我弄个最简单的就成。”好好说,人家是一番好意。 常华不甘心,继续蛊惑,“这跟你出不出门有啥关系,不出门不也见人么?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给你男人看,保准他看直眼,一门心思在你身上。”自己还是个半斤八两,却自信满满的教导人。 艾美在一旁听着轻笑,估计常华还不知道梅画就是一团糟的站在那自己弟弟都能看直眼吧。 虽然没注意过什么头发花样,但梅画听他的话后心里一阵恶寒,酸倒了牙央求道, “小哥啊,我求求你,你就给我弄个最简单吧,不然随便绑根带子也成。”那么多讲究,还叫去他勾人,他天生自丽的用的着么? 常华手上不停,嘴里却不依不饶说,“你这人真固执,固执死了。”但还是应梅画的要求给他梳了一个最简单的。 “你就当我冥顽不灵好了,我谢谢你宽宏大量啊。”梅画不在乎自己给自己泼脏水。 “哼,也就我吧,不跟你计较,换个人准保恼了你。”常华自语是个心胸宽阔的人。 梅画:“……”嘿,这家伙顺杆爬的劲儿还上瘾了! …… 梅画没心情不想做别的,溜溜达达的前后院来回转了几圈,碰碰这,通通那,没多长时间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艾美落下最后一针,端看第二幅成品。 常华刚刚才绣完一半,娟娟比他稍微快一些,两人放下手中的东西都过来抢着看, “美子,要不说咱村里的手工你排上号呢,真真不假。”娟娟满眼的惊喜挡不住,手指轻轻触碰敦实的绣线,工艺精细,绢面平整,一丝一毫错线钩丝都没有,绣作有神,似活物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常华自然也是赞美声啧啧不断。 “你们做的也不错,我看都差不多,别看轻了自己。”艾美给两个人鼓气加油。 正待接着说什么,就听见门外有一个孩儿童的呼喊声,还有一个中年人温温的诱-哄声。 “是你家小娃子吧。”艾美问娟娟,接连起了身。 娟娟也愣了一下,又听了一耳朵急忙站起来,“还真是的,怎的我婆么领他过来了呢?” 常华自己继续捧着绣品研究,努力寻找自己的不足,也不管来人是谁。 艾美两人往大门口走,那个小娃娃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俩忙跑了过去。 大门一开,果不其然是娟娟的婆么和他的儿子。 “哟哟哟,这怎么还哭了啊?”艾美拍拍手,吸引满是泪痕的小娃的注意力。 娟娟已经快速的将孩子抱进了怀里,柔声的哄着。 “这是刚睡醒,一睁眼就找他阿么,我哄了半天也不愿意,就得找着人,你看,好了吧。”说完拿出手帕子给乖孙擦眼泪。 娟娟的婆么也刚四十岁,最是干净稳重的一个人,他就娟娟男人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大点哥儿已经嫁出去了,从小疼是疼,却从不娇生惯养,教导出的孩子也很有担当,性子跟他自己一样稳重,就是话不多,不爱笑,但天生的嗓门高。 “都进来吧,家里坐,没外人。”艾美把人往里让。 娟娟婆么有些顾虑,但看艾美不做假的表情,就知道这两日听的闲话是真格的,口里略歉意地说, “没打扰你们吧,这可耽误工夫了。”全村但凡有功夫的都忙着赶绣工,他抱着孩子也不好意思这家串那家走的,小孩子又稳不住爱闹腾,没得没眼色给人家找麻烦。 艾美热情不减,他对这个娟娟婆么的印象挺好,笑着说,“不会不会,正好要歇会,小娃子来了正好逗逗闷闷子。” 常华见人进来了也放下东西站起来打招呼,此时梅画在后面跟兔子玩呢。 几人坐在小凳子上,艾美去桌子上拿了一小碟四五块的桃花点心端出来给小娃娃吃。 “谢谢叔么了吗?”娟娟抱着已经笑开颜小娃子坐在腿上。 “谢……谢……”还有点哭腔的小娃子奶声奶气的拿着点心冲艾美咧嘴笑。 艾美成婚两年没孩子,所以对小孩子有一种火热的执念,见状就喜的合不拢嘴,说, “哎呀,小娃子真是好娃子,你留在这里好不好,别跟你阿么走了,留在叔叔这里吧,我有好多好吃的。” 在场的几人都晓得艾美的情形,也知道他的心思,便都帮着他逗孩子,小娃子以前见过艾美几次,这孩子记性好,没几句话就跑到艾美怀里蹦蹦跳跳的了。 梅画在后院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而且肚子也空荡荡的,就打算回屋找点吃的。 拐个弯就看见艾美搂着一个小萝卜丁,那叫一个亲热啊,再看院子里多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就认为这也是大哥的朋友呢。 娟娟婆么眼角瞟见一抹红,待正眼一瞧,一为极其俏丽白净的小哥儿向这边走来,面容平静,唇边带着笑意,看着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当下他就猜出这人的身份,他虽然年长,但也是客,便扶着膝盖站起来,率先开声, “这是二奇家的吧。” 梅画看着人的举动,对他的好感加了一分,唇角上扬,声音清朗,“我是,不用客气,快坐吧。” 娟娟见他婆么站起来,他自然也得跟着,见梅画一点反感不耐也没有,还平心静气的跟他们说话,心里像以往一样不安,有些开心起来。 “叔么你坐,小画不是多事的人,咱们之间也没那么些客套。”艾美最喜欢梅画的地方就是见人三分笑,喜不喜欢的先放在一边,最起码从来不会当众落人面子。 娟娟婆么又说了两句就坐下来,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梅画,心底默默评判。 梅画走近了才看细到窝在艾美怀里小孩子的模样,心下一思,目光凝实,眉角上扬,有了定论,语气沉稳,直言道, “这小娃娃长相好,天额饱满,眉峰宽阔,眼有定睛,鼻直耳厚,嗯,上天通地的大贵之相。”就是这胖的,不是说村里人不富裕么,怎么这孩子吃的这么多,而且现在还不住嘴,这个能吃啊,嘴里嚼着,手里抓着。 每个人对自己孩子的赞美声都听不够,况且梅画说的文绉绉的,话里有话,一本正经,再加上他的出身,学识礼教具不俗,更让人信服,当时就令在场的几人更加欢喜,尤其是娟娟和他婆么更加喜不自胜,激动的差点不能自已。 其实梅画不太精通看相,总觉得那个很玄乎,只是之前他的老师喜欢研究这个,他作为学生被逼也得看书,再结合他平常接触的人又多又杂,倒也炼了几丝眼力。 第72章 娟娟他们又待了不到两刻钟就回去了, 常华稍微多做了一会儿, 人走以后, 艾美将东西一收, 开始做饭。 菜墩上传出厚重的频率齐整的剁肉声, 梅画负责割韭菜, 洗菜, 分工明确互不干扰。 艾美手劲大,速度快,一会儿工夫一大块肉变成了碎泥, 全部铲了大碗中,洗干净菜墩后又开始切韭菜。 “哥,放两个尖椒吧。”梅画把长尖椒往旁边的篮子里一放。 艾美手上不停, 抬下头看了一眼, “两个够么?” “够了,就是借个味。”梅画准备去放面板。 “画画, 帮哥拿个大碗来。”心里思量着也不知这些韭菜够不够, 会不会肉太多啊。 梅画往东屋走的脚步一顿, 转身回到灶台拿了哥空碗递过去。 “画画你来调馅儿吧, 上次的饺子大家都喜欢。”艾美又开始切姜和葱。 “没问题, ”梅画有点小得意。 调馅儿的活交给梅画,艾美就去放面板揉面, 他今早的面发的多,就是准备多蒸上两锅馒头, 不过即使蒸了包子还能剩下一大块面呢。 夕阳西下, 绚烂的彩霞铺满了天际,当前正是农耕时节,劳作的村民并不急着回家,基本上都是天擦黑的时候才往回走,而此时,有两个人的行动与平时大相近庭。 “你俩怎的这么早就走?这太阳还没落山呢。”问话的是周实,他正好往这边来喝水,自己带的水早喝光了。 艾奇把草帽子摘下来,搭在脖子上的手巾子被拽下来擦擦汗,笑着说,“我哥等着吃饭呢,今儿的活都做完了。” 周实锤了他一膀子,挤眉弄眼的奸笑说,“跟哥说说,是不是娶了夫郞心里美了,舍不得娇夫郞在家等着。” “去去去去去,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周里过来推人,虽然自家大哥蒙的一点不假,可没看见他小叔子都脸红了么。 周实也晓得二奇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大庭广众的也不想他没脸害臊,于是转换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话题, “晚上你家做的啥好吃的这么着急的往家去?” 艾奇脸红心跳的好一阵,脚踢着土坑垂着脑袋说,“好像是说蒸肉包子。”这孩子不会说谎,再说这是他大哥的大伯哥,关系挺近的,也没必要糊弄人。 周实一听就嘬开了牙花子,啧啧啧的没完,嘴里咕哝着旁人听不清的话。 周里让大哥跟他爹说一声晚上不回去了,就跟艾奇相伴着走了,惹的周实好一阵眼热嘴馋,在田埂上站了一刻钟思考着如何让他阿么也蒸上一锅包子,哪怕是素馅的也成啊。 艾美第二锅馒头出锅时,艾奇和周里进门了。 梅画俩手捧着一个包子坐在小板凳上吃的正香,见俩人回来了还有点不好意思。 艾美心思通透的给他解了围,“画画,去桌子上喝点绿豆汤,那不还有你捞的蒜么,就着吃。” 梅画一手拿包子,一手帮着往锅里放馒头,还剩下六个,这是最后一锅。 “一起吃吧,我还不渴呢。”说完最后一口塞进了嘴里,他嘴太小,流了一下巴的油。 “快擦擦,别滴衣服上。”艾美眼尖的给他拿过一个干净的白麻布,然后盖上锅盖。 梅画呵呵一笑,接过来胡乱的一抹,耳边响起大姑子的唠叨,“以后慢点吃,又没人抢你的,吃的太快胃里不得劲儿,你人儿小,可得精细着点。” 梅画嘴里嚼着东西,只能嗯嗯嗯噢噢噢的点头,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周里俩人洗涮完进来,就开始吃饭,艾美蒸的包子个头不小,但也摆了四盘子,还有一小筐大馒头,一盘凉拌的黄瓜和白菜丝,梅画不管吃哪顿饭都必须有菜,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了。 周里咬了一大口包子,感觉了一下味道,笑着说,“这是弟夫调的馅儿吧,一尝就晓得,跟上次的饺子一个味,你哥可是弄不出来。” 艾奇看着梅画一个劲儿的笑,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过奖了,哥夫你真睿智,嘴叼。”梅画冲他伸出一个大拇指,眼中带光。 周里没想到梅画会这么会顺杆爬,不过能得到对方的赞美他也十分意外,“你眼光独到,哥夫我就是聪明,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不外乎他在外的形象跟二奇一样。 他一说完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愉快,劳累一天的疲倦几乎一扫而光,周里则是深深体会到了跟聪明人说话的厉害劲儿,点到即止,心思敏捷,关键是抓不住梅画心中的想法,这让一直自语老谋深算的他不免有些郁闷汗颜。 “对了,明儿我们出门,跟二叔么去相看小哥儿,晌午不回来了,你俩自己吃吧。”快收桌子时,艾美说了明天的行程。 “是给岭子看么?你们在对方家吃?”二奇关系的是两人中午的吃食。 艾美歇了口气,他吃了三个包子有点撑,听到弟弟的话好笑的说,“第一次见面又不是定亲,怎么可能?我估么着是在路上吃点,等回来时肯定晌午了,没得还得空着肚子往回赶,而且是叔么请客。” 这句话像个炸弹一样,把艾奇和周里震蒙了,铁公鸡要拔毛了?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千年难见啊。 艾美憋了眼两人就知道他俩脑袋里琢磨些什么,不过他也没往深里说,只让两人明个人自己做饭。 洗干净碗擦过桌子,天还没黑呢,艾美让梅画早点睡觉,虽然明日的道不远,但是见的人多费精神,今儿得休息好才行。 合上大门,艾奇走到正屋看了眼翻箱子的梅画,见没什么事儿,自己就去给鸡鸭再多喂点食儿。 天色暗下来,星星点点爬满了黑空,一轮弯月斜斜地挂再西山头上,屋里点上了油灯,灯光较暗,艾奇走近屋里,瞧见梅画斜靠在床上,眼眸半垂,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映衬的更加秀丽无暇,原本安稳的一颗心瞬间跳动起来,深呼一口气,艾奇走上前轻声问道, “画画,你洗澡么?我去烧水。” 梅画还不困,只是懒懒的不愿动,长长的睫毛轻颤两下,嗓音略涩,却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不洗。” 艾奇捧着咚咚咚跳的心坐在床边,大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心里挣扎了两下抬起来,缓缓地落在梅画的头上,一直注视着心上人没有一丝不愿的情绪,又激动的轻轻了摸了摸比绸缎还柔滑的黑发。 “那我给你拧湿了手巾子擦擦脸可好。” 梅画还是一动不动,鼻腔里似有似无的轻嗯一声。 “好好,你等一下啊。”开心的吻了吻握在手中的小肉手,艾奇欢快的跑了出去。 不一时端了一个水盆进来,将里面的麻布拧干,先给人轻轻地擦了脸,脖子,手,最后是两只胖脚丫。 “画画,你先躺下睡吧,我把水倒出去。”艾奇在另一边铺上新棉被,对着纹丝不动的美人说。 见人点了点头,他便端着盆出去了,自己在院子里从新擦了一遍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裤,把白日里沾满汗水的衣服投了两遍晾起来才算干完活。 插上屋门,放下门帘,吹灭灯,往床上走去。 一挨着床,心里舒口气,他刚洗过澡身上微凉,梅画感受到这股气息,自动的往他这边挪了挪,侧过身,一手搭在了艾奇宽阔的肩膀上。 艾奇呼吸猛的一重,身体体内的血液流动迅速加快,他太年轻了,控制不住心里和身体上的冲…动,两个呼吸间,命根子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偏偏旁边的人还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贴,简直要着火了一样。 有过一次完美的行房,艾奇心里对这种亲密无间事情的企盼不是一星半点,肩膀的一侧湿湿的,像个小耗子在磨牙啃咬一样,磨的他心里痒痒,全身着了魔一样躁躁的,紧了紧拳头,艾奇慢慢的转过身对着梅画,再一用力把人放平,左侧的手臂撑着身体。 月光朦胧,根本照不清屋内的景物,两人的呼吸彼此交融,艾奇试探着贴近软软的双-唇,没有退怯,一雀跃一鼓舞一发不可收拾…… 梅画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铺天盖地的阳刚之气席卷而来,他渴望不及,照单全收, “唔唔……”粗糙的手掌的上下作乱,粗粝的感觉直逼他的心底,他想最起码他的感官爱上了这种毫无章法的粗莽。 …… 终于获得了新鲜了空气,梅画大口大口的呼吸,迫不及待地咽下唾液,双眸早已水润异常,这人正在他的脖颈间啃噬,他脑中一片迷乱的,只觉的体内从未有过的空虚,跟着感觉走,双-腿毫无阻挠的缠上了精壮了的腰-身。 梅画有些急切,这种要纳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身上这人却一点也好似不了解他的感受,揪着他胸前的乳=尖吸起来没完。 “嗯嗯……”身上人一用力,梅画惯性的挺起胸膛,双手却焦急推着他的肩膀往下走。 艾奇心中涌进一阵阵欢喜的热-浪,他晓得小夫郞的意思,却第一次没有承他的愿望,他要慢慢来,一点一点的享受,他向来不急,即使身下的命-根子已经憋的生疼…… 梅画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分出一丝精神讨厌他慢腾腾的性子,唇边的碎音逼出一句含羞带怯的邀请, “快点啊……”委屈死了。 艾奇充耳不闻,坏心眼的任他急迫的捶着床铺,大手抓着两个臀-瓣使劲揉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到入口的边缘,轻轻刮挠,那里早已如绝提的堤坝,就连不远处的两个小圆球也遭受入侵,褶皱上一片水润,奇了怪了,怎么就流到这里了? 梅画龙卷风一样的高亢的空虚得不到充实,庞大的欲-念得不到浇灌,几欲逼的他流了泪,声音哽咽,心里咒骂,这他妈的还是人么? 艾奇仿佛感知到了小夫郞的愤满,一个伏身堵住了他的嘴,一手轻轻的托起他的腰,弯曲的双腿一紧绷,臀部一收力,换来嘴下的人长吟一声,只是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接下来一拍即合,水到渠成,他年轻,他有力气,他有冲劲,他认准的事不回头,他要给她的小夫郞快乐…… “哈啊……”一个用力,逼迫的身下人扬起了脑袋,这还不算什么,一通到底的勇气一发不可收拾…! 梅画呜咽难抑,手指抓紧被褥,脚趾全部卷缩,被人禁锢在肩头上,带着哭音流着泪,艰难的说,“你……呜……,慢点……” “我不!”气喘如牛,果断刚烈,身姿勇猛,神情亢奋,大势所趋…… 被动摇摆中泪水汪汪的梅画:“……”谁说笨人好说话!我劈了他! …… 梅画是典型的有前劲没后劲,艾奇一向秉持着说到做到,这样一番劳逸结合的情-事下来,结局倒也完美非常,呃,只是有一个人心底愤愤难平。 被子全都湿了,软塌塌的,梅画红着眼,哽咽不已,他不知道是该高兴他男人这么汹涌强壮,还是该哭泣自己一辈子都是受累挨打的命。 “画画,画画。”通体舒畅,连全身的毛细血管都满足的艾奇抱着人趴在自己身上,一遍一遍地亲吻小夫郞的脸颊,双手紧圈着人一点都不放松,一手摸着白白的屁股上下左右的滑动,心里别提别美了。 第73章 梅画娇媚的眼角低垂, 波光嘤嘤的眼帘半阖, 艳红的双唇微肿, 吟喘息息, 浑身的力气被抽离, 无骨弱柳的瘫在健硕挺-直的身体上。 “画画, 可还好?” 餍足嘶哑的嗓音从耳边穿过, 震的他的小心肝盈盈一颤。 好个屁! 草! 老子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你来试试这滋味! 艾奇等着半饷也不见人回声,就以为刚才把小夫郞累到了,他虽然是个粗人, 不会说亲昵的言语,但是行房事时自己可是一直体贴照顾自己娇弱的夫郞的,屋里暗呼呼的, 只有赢弱的月光照进来, 艾奇恋恋不舍的慢腾腾的转身将人放倒在旁边,又不经意的在那翘翘的屁股上多蹭两把, 这才心满意足的说, “画画, 我去端水给你擦擦, 你等一下, 马上就回来。”说完就摸索着套上裤子,先将屋里的灯点着, 然后回头看了看纹丝未动小夫郞,只见他慵懒随意的趴在那里, 乌发倾斜一片, 斑驳的清晰的欢-爱痕迹几乎布满了全身,无不昭示着前一时刻的疯狂美眷,仿佛圣洁一样的光芒萦绕在他的周身,此时竟一种丝丝玄妙的感觉从心底荡漾开来,再也迈不开脚,只这一眼几乎让他定在那里,连呼吸都忘了…… 还好他仍旧记得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横着步子撞到墙上时才舍不得收回了目光,下足了勇气快步飞奔出去。 等擦拭干净换过被子,梅画早累的迷糊过去了,艾奇吹灭了灯,这才搂着心心念念的人沉稳安睡。 一觉到天亮,艾奇从小到大习惯了了这个时辰醒来,手臂有些麻木,低头看见臂弯里的人如此的宁静美好,艾奇转个身将人楼主,摸到梅画的肌肤微凉,一抬手拽过里面的被子将人裹住。 多躺了大概一刻钟,艾奇轻轻的起身,细细了啄了了几下消肿下去的樱唇,胸腔中瞬间充满鼓鼓的士气,他相信未来的生活一定安宁美好, 永远不会变的起床后的几件事,打水扫院子给鸡鸭喂食,下地前艾奇换上了一条膝盖带补丁的裤子,然后背着筐扛着锄头插上大门走了。 早间的空气微凉,路上碰到了穿长褂的同村人,热情爽朗的打招呼,耕地连在一起的就会相伴而行,村里的孩子很少有睡懒觉的,更有跟大人一同起身的,七八岁就有模有样的背着筐去山上坎猪草,或者摘野果摘野菜,小一点的就会三五成群的在村子里跑动玩耍。 今儿还是大集,况且是夏季,小娃子们通常都会趁着这个节气摘了野果子跟着大人一起进城售卖,然后自己将铜板赞起来留着过年花,小孩子家攒点东西不容易,一般的家里也不会跟他们争抢收起来,这种风气多多少少的促成了孩子们快速的独立成长起来。 “二哥,二哥!”二奇快走到自家的田垅里了,就听到后面一声熟悉的喊声,他松了手里的筐回过头见是二叔家的大弟弟岭子,便先笑了出来, “大岭啊,有事啊?” 艾岭虽然有一个从小到大都无心无肺的爹还有一个战斗力暴强的阿么,可他却好像天生反骨一样跟这俩人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当然,这里说的并不是长相,而是性子,要真细究起来,他跟艾美到像是亲兄弟似得。 跑几步到了跟前,艾岭面色有些赫然,一时倒张不开嘴,青山绿水的景色真不错,四下张望一番,才支支吾吾的咬舌道, “二哥,今儿我阿么叫着大哥和嫂么去……去相看亲家,那个,麻烦他们了。”他毕竟年轻,面皮薄,一说娶夫郞,面上总有些不自在,另一方面就是他阿么这些年不顾亲情欺负弱小的做法,让他始终在大伯家的两个哥哥面前抬不起头,虽然私下里他和两个哥哥的关系到不是那样僵硬或者形同陌路,但总归不是人家那种堂兄弟间的亲切热络,情同手足。 艾奇本身没那多心眼,成婚前家里是大哥做主,成婚后是小夫郞做主,他向来给自己的定位是只管地里和家里的脏活累活,至于人情来往细枝末节亲邻睦友的家务事就全交给了小夫郞,既然艾岭这个事儿家里的大哥和梅画都同意了,他自己也不会多说什么, “麻烦什么,都是堂兄弟,不然也不会找上我们,你别想那么多。”艾奇也是一个明辨是非爱恨分明的人,他对艾岭的印象并不坏。 见艾奇一点搪塞敷衍的意思也没有,艾岭心里松了一口气,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艾奇拎着筐放到上次捞鱼的溪水里,筐边用石头压严实,里面扔几根水草,希望今天能有好运气。 另一边的梅画仍在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昨晚可把他给累坏了,梦里一直和人火拼,好容易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首要的就是痛快的休整一番——雷打不动的蒙头大睡! 艾美今儿赶不了集,不过昨儿后午已经和常华说好了,让他帮着代卖,于是,早上一起来,他就摘了两大背筐的菜蹲到前院里,其实鸡蛋也攒了小半筐,不过怕常华一次搬不了那么多,索性便等着下次再说。 周老么见二儿夫郞两筐菜摆出来,有些不明白的问,“美子你今儿不是出门么?怎的还摘了菜?” 艾美盖上筐盖子,回身说,“哦,我让华子帮我卖了,不然这菜都蔫在地里了。” “哦。”周老么点点,一扭头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弟弟家的那院子的菜怎么也不见你弟夫去卖啊?”那一大院子的菜一次可得卖上几吊钱呢! “哪有时间呢,原想着今儿个去呢,可我二叔家有事又耽搁了,只能下次了,筐都提前预备上了呢。” “也是也是……”周老么念叨几声就回屋了。 艾美在后面撇撇嘴,心道,整天惦记别人家那点东西,到老也改不了这小家子的性儿。 早饭艾美是在家吃的,糙馒头稀米汤,几点油腥的炒圆头菜,估计是这些日子吃的好了,把嘴养叼了,直觉的馒头滑的嗓子眼儿生疼,难以下咽。 艾美把一半的馒头掰给了周里,说自己吃不了, “美子你吃的太少了,今儿还往外走,一上午都不着地,多吃点吧。”张兰兰坐在他旁边劝到。 周里知道怎么回事,实际上他也有点难受,不过毕竟是个男人,这点馒头忍忍就下去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吃不下,胃里堵的慌,我多喝两碗粥就好了。”艾美故意将音量压低压小一些。 周老么抬眼瞧了瞧艾美的面色,听了他的话,脸上有些许喜悦,“那就多喝碗粥,多吃点菜,不舒服的话一会儿找后街的郎中瞧瞧,让他把把脉,看是不是哪不对付了。” 周老么说这些话时特别温油,往日抠唆的神情早就不见了,艾美被他弄的浑身不自在,喏喏的应承了。 他这话音一落,桌上的几人都明白怎么回事,气氛一下与方才的平静有些不同,还好周里一看不对立刻吧话题岔开了,笑话,要是真看了郎中结果什么都没有,那遭罪挨冷眼的还是自己的夫郞,宁可他先拦着点,受点骂,也比空欢喜一场强,他到不是不盼着艾美怀孕,只是冥冥中觉得还不到时候,他儿子的种子还没种进去呢。 * 梅画无精打采的蒸了三碗鸡蛋羹,熬了一锅小米粥,没心情炒菜,只能切了两个咸鸭蛋,捞一根腌黄瓜,然后就就坐在饭桌上等人。 左等右等也不来,他咽足了口水喝了一碗粥,鸡蛋羹里放了酱油和香油,梅画就着黄瓜吃了一碗,刚放下筷子,大门就响了,他腾的一下放下勺子,抹抹嘴,端身做好,等反应过来了,暗骂了自己一顿,草,我他妈又不是谁家地位低的小媳妇,用得着自己先吃了几口就跟偷东西一样罪大恶极么?可这身体的及时反映是怎么回事? 左右脑不分敌我的辩论间,艾奇拎着筐已经走到门口了,梅画不由自主的站起啦,抿了抿嘴唇讪笑道, “你回来了。” “嗯!”艾奇用力的回答一声,然后举起滴水的筐,炫耀说,“小画你看,我又抓了两条鱼,都放盆里养着,你想吃咱们就做上一条,方便的很!” 心虚这玩应儿怎么赶也赶不走,梅画扯着嘴角硬笑, “你快放下去吧,我等着你吃饭呢。”都饿死了,刚才那些就跟塞牙缝一样。 “马上马上。”艾奇拎着筐转身就走,边走还边问,“大哥没过来么?” 梅画跟在他后面,看着人把鱼倒进盆里,一愣,然后回答,“昨天晚上不是说不过来吃么?” “哦,嘿嘿,我忘了,习惯了。” 梅画没说什么,只是往鱼盆里加了点水,等艾奇洗过手,就跟人一起回屋了。 见桌子上有一个用过的空碗,艾奇看了一眼梅画,拉着人坐下,好言好语的说, “今儿是我回来晚了,就是多走了一趟河边,以后你饿了就别等我,自己先吃。” 梅画直感觉自己这个身体在捉妖,不然那些鱼贯而入的感动从哪来,心绪颇有些难平,心口不一的道, “我知道了,我不是吃了么。” 艾奇没再说什么,直接放下人的手开吃,梅画又吃了一碗鸡蛋羹,刚见了底就见凭空多出了大半块,耳边同时响起关切的声音, “你多吃点,我还有馒头呢,那,这个鸭蛋黄也给你,都流油了,你最喜欢了。” 无事献殷勤!看你表现好的份上原谅你昨晚的粗暴蛮横了! “你给我舀一勺糖。”不知怎么的就想吃甜的。 艾奇撂下筷子起身,“放粥碗里么?” 梅画绷着小脸点头,假模假样的问,“你自己也来点吧。” “我不了,我不喜欢吃甜的,”都留给你。 …… 再次吃的肚子鼓起来,梅画坐在桌前当指挥,硬朗矫健的身影在眼前晃悠,这一刻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分外相熟。 用清水洗干净手,艾奇从里屋拿了梳子出来,“画画,先把头发梳头上吧。”散了一早上了。 梅画双臂杵在桌子上,两手捧着脸颊,再次挑战封建思想,“二奇,我想把头发剪了,太长了,太麻烦了,太热了,太不舒服了,太……” “不成!”几乎一喝,麻利果断的拒绝。 我就知道……梅画翻个白眼,略心塞。 这边头发刚扎起来,艾美就丽丽整整的进门了,一瞧着人连忙快步上前, “不成不成,哪能这么素静,这是要撑门面的事儿,不管成不成的,咱得打扮的端庄大气。”艾美一扫眼当即否认了正在系着缎带的弟弟。 艾美今儿穿了一件浅色蓝色细缎包边嵌银丝的收腰广袖长衫,腰间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同色系荷包,上面绣着两朵荷花,头发样式简单,但上面插了一只银质雕花步摇,跟上次去艾花枝家的还不同,这次的雕花明显比上次的要繁琐,下垂的流苏则多了一只,并排两个,耳朵上挂着葫芦样式的耳坠,同样是银质的,这一打扮起来,艾美摇身一变,华丽丽的一枚端正爽利的小夫郞,与往日质朴的形象截然不同。 梅画觉得十分好笑,这跟相亲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就是当事人换成了婆婆呗! “哥你这衣裳挺漂亮的啊,我咋没见你穿过?” 艾美把弟弟拽走,自己上前给他收拾,闻言便笑着说,“这是去年生辰时你哥夫送我的,平常又不出门,在家穿可不糟践了么!” 三两下给弄好了,拉着人进屋,“穿哪件衣裳?” 梅画最痛恨的一件事来了,闷闷不乐,撅嘴扔出去一句,“不管!” “呵呵……”艾美晓得他的心思,见衣架子上挂着两件,便给他选了那套粉色的,上次只穿了一天,干净的很,用不着换,再说就弟夫这衣裳的料子和做工,整个县城都找不出第二件。 强拉着人给他换上,艾美去梳妆匣子里给他找物件儿带上,拿出一只簪子比量比量,觉得不满意又放回去了,在换其他的也不是十分顺眼,正发愁之际,就听梅画一惊一乍的道, “哥,你不是让我戴你头上这样的吧,我不要,我不要……”抱着头他就往床上躲。 艾美哭笑不得的把人拉住按在凳子上,轻点他的脑门道, “你不是刚知道吧,这半天干什么呢?这也能发呆!” 艾奇在一旁嘿嘿嘿的看着大哥和自己的夫郞,两人关系好,他也跟着沾光,村子里不是没有兄弟和娶进来的夫郞闹别扭的人家,起初他还担心过,现在这样融洽可是他一直盼望的。 “哥哥哥,你是我亲哥,我不带这晃晃悠悠的好不好!”梅画抱着人的腰讨情, “我头晕!” “瞎话,晕什么晕!没得往自己身上安病,再乱说我就打嘴了啊!”艾美一下虎了脸,弟夫什么都好,就是不过心的往外乱说话,让他有点头疼。 呲牙咧嘴一番,梅画眼珠子一转,脑袋瓜子一精神,突然兴奋地说, “哥,有了,我那不是还有一箱子呢,快快,到用的时候了!”说完松了手,屁股跟泥鳅一样滑下了凳子,三两步从老地方翻出钥匙,拉着人的手往东屋跑。 迈开了脚艾美也反映过来他要干什么,只是这小子忽然手劲这么大,他一下还挣不开,说话时,俩人已经到了东屋, “小画,你的东西太扎眼了,要是普通点还成……” “哥,咱不就是碰见大事才戴么,平常谁能想起来啊!”咔嚓一声,锁头打开了,箱盖子翻起来,上次的小箱子就摆在了明面上,这次也省的再淘弄了。 第74章 梅画兴冲冲的打开小锁头掀开箱子, 直接拿出两个翠绿飘絮的镯子, 自己戴上一个, 另一个直接套上了大姑子的手腕上。 “画画, 这太贵重了, 这不成不成。”艾美急切的要褪下来, 就算没见过大世面, 他也晓得这是多珍贵的物件儿,这么脆生漂亮的镯子可不是他这种整日里做家务活的夫郞可以佩戴的。 梅画手快的按住人,“哥, 这种玉镯子贴身带着好,你没听过人养玉玉养人么,要是一直把他放在箱子里那到体现不出他的用处价值, 我也不多给你, 就先这一个,我也戴上一个, 咱家亲哥俩啊, 你要是不愿意戴那我更不愿意呢。”说完一股勉为其难的表情立刻展现出来。 艾美又如何不知梅画所言非虚, 不喜戴花戴装饰, 整日素面朝天跟个汉子一样, 每次给他打扮都得好言好语哄半天,有的时候还得强拉硬拽的, 真不知道这假小子的性子随了谁,手腕上冰凉温润的感觉触动心弦, 罢了罢了, 艾美不再跟他争执,笑着瞪着了他一样,手劲松了下去。 梅画得逞的一笑,转身又翻弄,说起来他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确实打眼,可他真不喜欢那些一走路就花枝乱颤的东西,哪一件拿出去都能让人看直了眼,可哪一件都入不了他的眼。 无奈挑挑拣拣的最后只选了一条黄豆粒大小绕脖颈两圈的珍珠项链,这项链还是这全套的首饰里面最最不起眼的。 艾美从旁给他拿了一对同样尺寸的耳坠子,这才让一脸悻悻的人合上盖子,锁好箱子。 艾奇一直在堂屋等着,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小夫郞嫁妆箱子里装了些什么宝贝,大哥也从未给他讲过,直到人出来,才注意到他身上有些许改变,只不过艾奇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懂行,没眼力,所以也只当成是普通的夫郞门喜欢的装饰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小夫郞带上这些竟比其他人要漂亮许多,甚至无人能及。 三人又回到了里屋,艾美把耳环给他戴上,上下端量一下,见头顶光秃秃的,轻轻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 “二奇,跟小画这件衣裳一起的还有一条缎带,是这种绣花的,单独一条,你放哪了?”艾奇手拿起梅画腰上系着荷包的那条长长的花瓣的缎带问道。 艾奇从进屋眼珠子就没离开过梅画的身影,见大哥问话,他目光动也不动的便说, “就在箱子里呢。”又加一句,“包袱里。” 艾美笑睨了他一眼,转身去找,不多时手里出现了一条二尺多长的粉底彩色花瓣的缎带,不顾梅画黑着脸,笑呵呵的给人系上了,后面还绑着一个蝴蝶结,长短不一的两条花瓣纷飞的缎带垂贴在柔顺的乌发上,也没给弟夫照铜镜的机会,拉着人就站起来, “成了,我们走了,晌午你自己吃吧。” 能出去玩,梅画的心情瞬间转晴,只是感觉身上发沉,懒得蹦跳,就只拉着艾美的走往外拖。 “好啦好啦,这就走。”艾美宠溺的拍拍人的手,转头又叮嘱了弟弟几句话,这才挽上眉宇间已经不耐烦的人的手往外走。 出了家门,连空气都变的不一样,放眼望去,有大道上好几拨奔跑嬉闹的小孩子,有零零散散的背着筐急走的村民,见了人不管熟络不熟络,都会微笑着问好,还有几个小孩明明十分好奇,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趟一趟的从梅画身边跑过,只是天真的错不开的眼神出卖了他们笨拙的故意掩饰的想法。 俩人先去了常华家,想让他给书画斋的老板带个口信,常华收拾好了正要和青牛一起出门, “唉?你们还没走啊?”常华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衫,头上戴着草帽。 “我来找你有事,你卖完菜以后去上次那个我买笔墨的店里找老板,给他说我答应他的事情三天以后完成,今天有事情耽搁了,其余的他问什么你都不要说,一概不知,知道么?”梅画一上来就霹雳啪啦说起来。 “啊?”常华被他一通话绕的茫然的张着嘴,等这些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什么意思,保证道,“行,我知道了,那他要问我什么……” 梅画严肃的打断他,“你什么都不要说,问也说不知道,” 顿了一下又故弄玄虚的说道,“他要是聪明就不会问的。” 怎么还神神秘秘的?常华瞧着梅画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囔囔一句,不过他知道这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刻,所以大力的点点头应下了,只是眼珠子一直追着梅画脑袋上轻微晃动的蝴蝶结。 梅画没空关注这人到底在看什么,也不管他心不在焉了,说了声谢谢便和艾美匆匆忙忙的走了。 两人出了常华家就直奔刘芬芬那儿,按理说他们在村口集合最方便,不过谁让自己小辈儿呢,多走几步也给二叔长脸,再说于小画也有好处,一举两得的事儿,搏些美名,艾美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站在大门处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艾美拉着人就进去了,上一次来的急也没细看,梅画脑袋不动,眼睛四下乱瞅,转了几圈见没什么特别新奇的,于是收了眼神,安安静静目不斜视的跟陪在在艾美身边了。 “大哥,二嫂么。”艾怪瓜子本来蹲在地上玩弹弓,偏偏一个石头子儿射偏了,正要曲腿捡回来,小孩子眼睛毒,余光瞟见两个人影,好奇心旺盛,一正身子,一抬头,怔了怔,嘴一咧就喊了出来,然后蹬蹬瞪的往他们眼前跑,石头子儿什么的也不要了。 “这是二叔家的小儿子,叫艾瓜。”艾美侧头低声对梅画说了一句,然后温和的笑出来对几步跑道眼跟前的艾瓜子说, “婶么在么?瓜子在玩什么呢?” 艾瓜子仰着一张黑黑的小脸,双目放光无比惊喜的在盯着梅画,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咋就这么好看,还那么白,头发又黑又亮,而且这人好像全身散发着让人抗拒不了的魔力,移不开眼,手脚都被定住了,动弹不得,就连艾美拍拍他的脑袋,仍然回不了神,不过已经用不着他回答了,刘芬芬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看见两人的装束,刘芬芬也是微微一愣神,艾美的打扮倒是中规中矩,但较好质地的衣衫和上等的雕花步摇让他看出来对今天这个事情的重视,自己心里稍稍踏实一些。 倒是格外引人瞩目的侄夫郞,珠光璀璨的竟让他精神恍惚了一下,几日前那个牙尖嘴利刁钻面冷气场一点也不输给她的形象简直太深入人心,这一下换了副温婉柔美娇弱的装扮,品性纯良掩盖了他的乖张尖锐,令自己差点没认出来! 不管以往如何,单单前些日子把自己真真快要气死的俩人能如此的重视今天的事情,刘芬芬也会放下以往的不愉快,抛弃那些作怪的小心思,再加上自己男人刚刚临出门前的交代,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也让自己如沐春风,仔细回想,竟有好久没有这种温暖欣喜的感觉了呢,如此一番心思所想,笑容倒也真诚了几分, “来了,进屋先坐下,我在带点东西咱就走,车已经找好了。”这样和颜悦色的口吻他自己都没觉出来。 第75章 艾美只觉得刘芬芬的笑容有几分怪异, 十分不适应, 也许是见惯了他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一面, 突然间跟换了一个人似得发出善意的微笑, 不得不让人觉得他言行不合常理, 甚至有点毛骨悚然; 相互打交道十几年, 总算了解这人的底线, 而且今儿是有求于自己,艾美倒不觉得他会像以往一样攻击人挖苦人,他得树立自己高尚阳光的新形象, 所以也暂时收起了对抗心思,配合他的伪装, “好啊, 你忙吧, 我们自己坐就成。” 刘芬芬笑笑没说话,带着人往屋里走, 结果眼角扫到到二瓜子愣头愣脑的盯着梅画流哈喇子时, 嘴角扬起的笑容顿时拐了下来, “二瓜子, 玩你的去, 别跟家里捣乱。”说完走过去拽了他两下,丢死人了。 “哦哦哦。”艾瓜子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不过他没像以往一样风一样的跑走,反而规规矩矩的走在梅画身边。 看着八百年没这样听过话的小儿子, 刘芬芬背着人暗暗的瞪了他几眼就随着他去了, 自己还得准备东西呢,可不能晚了时辰。 梅画跟着坐在板凳上,扫视到屋内的摆设时,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手指摩挲的下巴,心里暗想,这家还挺富裕得么,桌子柜子,碗碟厨具虽然是旧物,可看那样式质地就知道当初买的时候不便宜,难怪人说越有钱的越抠呢,穷人穷大方。 没等了一刻钟,刘芬芬两手各拎着一个篮子出来了,上面分别盖了一块红布,再看他头上则插了一根金质的沾花步摇,跟他身上穿的暗红色流缎长裙到非常搭配, “成了,咱走吧!”脸上喜气洋洋的,将右手边的篮筐递给艾美, “这个给你拎着。” 艾美笑着接过来,打量着说,“婶么带的什么好东西?”这是他们这里的习俗,男方家上门相看小哥儿都要拎着两个筐,盖上红巾子,里面一般都是装的点心,果子,好一点的会带上一块肉,反正是六个数,取顺顺利利的意思。 俩人很少能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平常即使不是怒目相向但也不会和颜悦色,更有见面不打招呼的时候,只是点个头就算了。 “这是昨儿我去镇上特地买回来的,三样点心三样果子,已经不错了,你知道很多人上门都是拿果子的。”刘芬芬有些神气,自我感觉很大方, “我想着不管成不成都有媒人在里面,那也是人情儿,咱家又不是那种穷酸吃不上饭的人家,做事也都讲个面儿,所以见面礼怎么也不能太次了,我这点心可是镇上有名的香味坊出的,花了不少铜板呢。”越说到后面音调越高,就好像能买到这家的点信心自己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一样。 “就是就是,我想吃一口阿么都不愿意。”别提多馋他了,艾瓜子扒在桌子上,鼻尖紧贴着筐边,使劲儿的闻味。 “少混说,昨个的点心你没吃啊,都跑到你这狗肚子里去了,你哥一口都没吃,全给你了,你还不知足,找打呢你!”刘芬芬一说起这个就心疼,气也不打一处来,大儿子性子太温和了,谦逊善良,以后要是分了家让他这个做阿么的怎么能放的下心呢,不行不行,他必须得找一个性子老实的温顺软绵的小哥儿才行。 再三叮嘱好艾瓜子看好家门,刘芬芬才领着人往村口去。 “哟,老二家的做什么去?哎哟,这不会是你叔侄几个一起出门吧?”问话的人显然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可是爆炸性的新闻了,老二家的一夜间竟然转了性了?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刘芬芬一眼看出这人的心思,心说还真让你猜对了,面上不免炫耀起来,轻咳一声,骄傲自满地说, “出门办点事,带侄子一起去。” 他这没有掩饰性的一回答,到让边上的几个看热闹的人摸不清了他的做法,一时愣在了那里到不知如何接话,眼睁睁看着三个人笑意盈盈并排着走过去,直感觉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幻境。 其中一个猛然间像发现了什么似得,胳膊肘鼓捣着旁边的一个夫郞急切切的说, “哎哎哎,那个二奇的新夫郞,脖子上带的是珍珠吧?”他向来自豪自己的眼力,呵!那一大串,闪着光,可值不少银子呢! 被鼓捣的人反应过来,目光连忙追着那个粉色俏皮的身影,麻木的摇摇头,“真没注意,反正就是一团光,刺眼的很,看不清……” …… 刘芬芬雇的是他们村里另外的一个老汉子的牛车,也是艾美的爷爷辈儿,只是跟他不是同宗。 打了招呼,几人上了车,老牛哞哞叫了几声便踏着步子往前走。 艾美坐在两人中间,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常年的箭弩拔张的关系让他跟刘芬芬意想不到的坐在一起,一时竟没什么可说的,还好有梅画这个性子大喇的,倒不至于冷场尴尬。 将身体靠在艾美的身上,梅画感觉稍微舒服一些,他向来不晕车,也坐过一两次牛车,就是不知怎么的今天竟然有些反常,难道是换了牛的原因?梅画琢磨不出,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胸口发闷,胃里难受,便闭着眼休息,手指缠着项链珠子玩。 刘芬芬从早上开始心情就特别舒朗,难得的坚持到现在,看什么都特别顺眼,这时留神到侄夫郞没精打采的样子,便关心的问了几句。 “没事,估计是早上起的太早了。”艾美随口编了个谎话,心里则以为是弟夫不喜欢刘芬芬的原因。 “嗯,那就让他多靠一会儿,最迟过了晌午就能回来,到了家好好睡上一觉,去去乏,他还小,精神头恢复的快。”这是刘芬芬头一次说关心安慰人的话,到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艾美笑着点头说是,暗道,他这是求着人了,也会儿说些中听顺耳的,否则要是跟他一点好处没有的事情,别说听他说好话了,他能看你一眼都得让人惊掉大牙。 偶尔闲谈两句,时间过的也快,晃晃悠悠的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跟村口的人打听了一嘴,就有人热情的给指了道,拐了两个弯,没过一刻钟便到了门口。 估计是听到了车响,里面有人满面含笑的迎了出来。 两方见面先是通气儿问好,当家的夫郞便热切的请人坐到了正屋,赶车的老汉也被周到的请进院子里喝茶。 这家人姓张,夫郞也是四十多岁,脸似圆盘,面容和煦,对他来说今天同样是重要的日子,所以穿衣打扮非常的郑重,无论是衣料质地还是头上的金步摇,一点都不输给刘芬芬,听着说话也不是木呐软绵的人,一个来回的问答寒暄竟丝毫不输给精明强悍的刘芬芬,只不过对方不似他这样锐利张扬罢了。 “上回媒婆说了,亲家的小子今年也是刚成年么?”张夫郞温和的询问,目光似有似无的从贵气自持的梅画身上扫过。 刘芬芬喝了一口茶,轻轻的放下杯子,牵起唇角,道,“是呢,我家大小子生日大,正月里的生辰,过年的时候刚刚给他大办了一桌,这孩子孝顺,说什么也愿意,不想着我给他操劳,可这哪行,成年的酒席对孩子来说那是人生中的首要大事,虽说不愿我这当阿么的辛苦,可到底那一日他开心的不得了,他们高兴了,我这做阿么的心理自然欢喜,再累不都是为了孩子么。” 听他话里话外的赞美自己儿子,张夫郞笑着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么,孩子有孝心这可是天大的福源,咱们做阿么的可不千盼万盼的么,这说明亲家你教育的好,孩子到底还是年轻,喜欢热闹,真给他们办了酒席,脸上自然风光了,在同龄人里啊可是圆了面子呢。” 你来我往相互奉承吹捧一通,打太极的打的梅画好不无聊,艾美也在旁边给他们说几句,倒是梅画不感兴趣的无聊发呆,桌子上摆着两样点心,一盘瓜子,一盘苹果,他肚子里的馋虫上来了,可时候不对,只能借着喝茶的时候咽下涂抹。 “这两位都是你的侄子么?好俊俏的小夫郞,”奉承话说多了也应当适可而止,再继续下去就失了滋味,张夫郞掐着时候无比自然的换了话题,他早就关注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夫郞了,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光华绝美,即使沉静的坐在那里,也容不得半分忽视。 刘芬芬的长项就是装相,这点到和梅画如出一辙,见状便拉着艾美说,“这是我亲侄子,这一位是我亲二侄子的小夫郞,也刚成亲一个多月,这不,咱们这见面我就把他带来了,走走亲,认认人儿,这孩子和我侄子成亲以后那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一点都不比咱们老家伙差,持家啊打理院子可是有一手呢。” 表扬完出类拔萃的梅画又开始炫耀稳重大方的艾美, “我这大侄子的那更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从小就自强自立,旁的不说,就是单单的一项绣活,那在我们村可是排头等的!” “哟!那可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年轻轻就有这等手艺,那得多发让人羡慕,可见这孩子平日里下了不少功夫,性子坚韧,吃的了苦,可比我们强多了。” 张夫郞见艾美从进门到现在说话条理清晰,言语温和爽利,行事大气,不似那小家子的作风,早就对他的印象非常的好,再加上之前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心里更是信了八分。 不但如此,他还扫听到了眼前这个眉眼精致贵气,衣着装扮华美的令人咋舌的小夫郞还是官配!再有他方才喝茶时袖子滑下露出来的碧绿镯子,更坚信了他们家底殷实,不似一般的富裕!不管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只要关系处的好,勤走动,以后相互帮衬一把,这日子就难不了,想着想着,心里对眼前的这家人越发的满意。 越往深里说气氛越好,刘芬芬和张夫郞不约而同的亲近起来,初次见面的陌生感消除了,话里话外开始透露出诚意。 相看小哥儿时,一般当家的男人都不会参与,家里的其他孩子也都放了出去,等到双方满意了,第二次见面时,男人们才会露面。 “那亲家客让小哥出来见见面?让孩子们也处处,以后认了亲也不生分。”刘芬芬主动提出来,这是第二个步骤,也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听闻此话,也到了关键时刻,张夫郞对自己教育出的孩子很是有自信,他舒心的一笑, “说的是呢,我和亲家也是投缘,竟忘了时辰,咱说了半日的话,也该让孩子出来了。” 说着让他们稍后,自己就走进东屋去了。 “画画,怎么了?”那会儿有人在,艾美也不好问。 梅画两手攥在一起,两腿并拢,强忍着说,“哥,我想去茅厕。”快憋死了! 艾美还没说什么,刘芬芬先开了口,不过一点冷脸训斥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有点哄着他: “小画你先等一等,这时候离开显得不礼貌,等着他们出来坐一下你再去可好?” 艾美是一个行事规矩,十分注重场合的人,他也晓得这会儿跑出去不合适,便轻声说, “画画,在等一下,你在忍一下就好,一会儿哥陪你去。” “嗯,那好吧。”梅画本来也没打算这个空隙出去,所以也不觉得为难,只是有点憋红的小脸给了刘芬芬和艾美错觉,艾美是心疼,跟着心急,刘芬芬则认为这梅画虽然有时太强势,不着调,但终究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哥儿,还是很识大体的! 第76章 门帘轻轻撩起, 张夫郞先一步走出来,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低着头一身妃色绣花喇叭袖的长衫少年, 未成婚的小哥都是不梳头的, 所以他只是将两侧的头发拘在一起用同色的飘带绑在了脑后。 听见动静, 杨芬芬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 他虽然是相亲的长辈, 只是头一次见面,而且是客,所以没有一直坐着的道理, 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这也是彰显自己亲切和蔼的另一面,同时艾美也拉着梅画微笑的站了起来。 “哎呦, 这就是亲家娇养的哥儿吧, 真真是让人开了眼,好看的不得了, 你瞧瞧你瞧瞧, 这模样, 这气度, 我一见就喜欢的不行, 心里啊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恨不得马上娶回家去!……” 刘芬芬上前一步一手拉着这名少年一手抚着他的头发, 给人一种天生慈善仁和的性子,他做事就讲究个眼缘, 方才对上眼的一那刻心里几乎就认定了眼前的小哥儿, 赞美的话自然不吝啬的层出不穷。 张夫郞一听这话心里那是瞬间骄傲满满,简直乐开了怀,脸上更是春光波动,但嘴里还是客套着, “亲家折煞他了,这孩子就是老实,心善,不过确实十分的顺我的心,平常家里的针线活计都是抢着做,我要是稍稍动一点他都不愿意,说是阿么操持家里已经万分辛苦,怎么还能再为这些所累?你听听你听听,多暖人心的话,要不是到了成亲的年纪,我啊真舍不得把他嫁出去……” 张夫郞话里话外的一阵惋惜加褒扬,抒情了一会儿,又接着道, “所以啊,前几天媒人上门的时候我就说了,首要的一点就是离家近,在一个就是男方的家里要和睦,这你看,也是咱们有缘分,才几日的功夫,咱两家就坐在这里见面了!” 梅画歪着脑袋堵上一只耳朵,目光湛湛的打量对面端坐垂目的少年,呵!比自己还大一岁,瓜子脸,眉毛秀挺,眼神清澈,皮肤挺白,其实就是普通人的长相,这要放在与时俱进的现代,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不过对照着自己身边肤色略黑的大姑子,那确实是个秀丽的人儿,没听说么,一白遮百丑。 趁着两人说场面话的功夫,艾美让这这小哥带着他们去了次茅厕,道上两人说了几句话,给他的感觉倒是一个心明通透的人。 回去又坐了一刻多钟,刘芬芬拉着少年左看右看上瞧下瞧,直把人夸的脸红的抬不起头,又说了些不要钱的好话,几人就起身告辞了,张夫郞留了两次用饭,刘芬芬万般不舍的回绝了,这也是常情,即使再喜欢,也没有头一次上门就吃饭的道理。 从村子出来已经午时了,行了一刻多钟,路过路边的两个小饭庄时刘芬芬让赶车的老汉停下,大家在这吃些饭填填肚子。 两个小饭庄并不大,一家是面食,一家类似于酒馆,旁边还有几家茶铺点心铺之类的小门面,这里正临着官道,估计就是给那些长途跋涉的人提供的歇脚和补给的地方。 刘芬芬今天高兴,到这会儿欢喜的神情仍然挂在眼角,对梅画和艾美的表现也非常满意,于是大方的说, “你们想吃什么?你们选,婶么今儿请你俩!” 哟!这口气大的!梅画懒懒的正视他一眼,不过就两家吃饭的地儿还能选出天外去啊,撇撇嘴,梅画指着离他最近的一家面馆, “吃面吧!” 艾美一直拉着梅画,见状也说,“婶么咱们吃面吧,这也快,晌午前也能赶回去。” “成,那走吧。”吃面还省了他的铜板了呢,刘芬芬不假思索道。 车老汉是汉子,不能跟他们一桌,便自己坐到相隔的一桌去吃。 店小二殷勤的跑上来,他年龄不大,打量了几人的装扮就猜测家里富裕,目光转到梅画身上时,登时愣在当场。 艾美见一个陌生的汉子痴楞楞的盯着自己弟夫瞧,心里立时不乐意了,脸色微微一沉,但他是年轻的夫郞,在外面不好大声吵嚷,便急急的咳嗽一声,道, “小二你这儿都有什么吃的,报一报?” 店小二回了神,瞧见说话的人面露不愉,便觉得尴尬不已,脸上发囧,呼了口气稳稳心神,才道, “咱这有各种面食,各种打卤面,还有各种小菜,客官你想吃什么都成。” 店铺的墙壁上挂着牌子,只不过乡里认字的人少,他们都是给走商读过书的人看的。 梅画斜了这个傻头呆脑的店小二一眼,瞧了瞧牌子,也没问两人的意见,开口朗声说: “来三大碗牛肉面,一碟油炸花生米分两份,半斤酱牛肉分两份,再调两道凉菜分两份。”这么做都是给另一个赶车的老汉带上的,然后他问刘芬芬, “婶么你吃什么面?” 刘芬芬感觉牙有点疼,虽然做好了准备,可到一出钱的时候仍然浑身不自在,脸上的肉抽动半饷才憋出来, “给我一份肉丝面。” 小二听着梅画的声音只觉得浑身爽利,精神一震,开开心心的答应着记好了便往后厨去,只是转身时虚虚的偷瞄了那个容貌俊美的小夫郞一眼。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间,这家店不算小,大厅里摆着十张左右的方桌,每张桌子之间的距离不算密实,他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三桌客人,艾美就怕有人窥视他弟夫的美貌,几人便找了一个角落的桌子。 菜先上来的,一上桌梅画让了一下就开动了,他要饿死了好么,一上午的口水都流出去了,现在肚子里连一点水分都没了,大口大口的吃了几筷子,胃里才稍微好一些,伸手的速度也便缓了下来,面条上来以后,梅画夹了两块肉道艾美的碗里,美其名曰自己胃口小,吃多了肉不得劲,其实也是这么个理儿,他这一上午都恶心难受的,乍一闻肉汤子,还真有点下不了筷子,所以只能一口青菜一口面条的就着吃,倒是吧那小半碗的醋汁都倒进了面碗里。 他们快吃完时,突然听到一阵呼呼啦啦的声音,紧接着是五六个身穿盔甲的壮汉大步流星的进来,也没挑选,直接坐在了大厅里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上,他们一进来,本来不算静寂的屋子更加喧闹了。 当兵的嗓门高,行事不拘小节,估计是经常来这家店,他们刚坐下,店老板便亲自出来接客了,六个人里只有坐正位的那人的盔甲是古铜色,其他的都是暗红色,但老板显然是见惯了他们的着装,一丝诧异的眼色也没有。 梅画只看了这几人一眼便不感兴趣了,低着头吃他碗里仅剩的几根面条。 这边点了几斤牛肉,几样肉菜,两坛子酒便一边等一边说说笑笑的好不热热闹,正位上的人没有参与的四下乱瞧,当扫过梅画这张桌子时,已经溜过的目光立刻反了回来,直愣愣的盯着人看,眼珠子差点脱了框。 显然在这种偏僻的乡野见到这位人物简直不可思议,意识到自己目光逾越时,立刻收了回来,准备起身行礼,不过行动的一刹那他又稳住了自己,一丝疑虑从心底升起,琢磨又思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不免又将目光对上了那人,认了又认,他相信自己的眼力,这才暗恼自己识错了人,可是没道理啊,太像他们主子的王妃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就是年轻了些! 梅画某些时候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尤其是被那种刺果果的目光扫视时,他最不能忍受毫无征兆的挑衅,啪的一下放下筷子,眼刀子飞了过去,脸色一寒,怒目相向,气势一点不输人。 艾美是背对着这群人,所以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瞧弟夫那寒津津的眼神,心里一个咯噔,什么也没说的先是掏出手巾子将梅画的脸盖住了…… 古铜装男人,“……” 梅画,“……” 杨芬芬,“……”这是咋啦? 因为屋内的喧闹的声音较大,所以并没有人关注到梅画的一举一动,那几个当兵了也没发现古铜装男人的有游移不定。 挡住了梅画,艾美脸色不善的看向古铜装男人,为什么他能这么准确的找到罪魁祸首,因为那一桌子的人只有他是歪着脑袋的看向这边的。 古铜装男人见两个年轻的夫郞如此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虽然另一个被遮了面,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太过了,人家是成了亲的,有夫君,被他一个陌生的人盯着看半天,搁谁谁也急。 他虽然在兵营了待时间久了,但从小熟读于四书五经,礼仪举止更是受过严格的教育,晓得自己方才的行为着实莽撞了,讪讪的摸摸鼻子,拱手行个礼当做赔罪,便转回了脑袋,只是余光注意到那个仍然十分警醒的拿帕子的夫郞,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真把自己当做登徒子不成?有他这么英俊潇洒的登徒子么! 刘芬芬这会儿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和侄子不和,但孤身在外时他们就是一家子,蹙着眉明晃晃的瞪了那个登徒子几眼,见桌子上的东西也吃完了,便叫了小二过来结了账,从后护着人快快的走了。 古铜装男人郁闷的瞧着那几个人影消失的眼前,觉得有些不公平,就是看了两眼自己竟被归了恶人一类了呢,至于吗! 不过他眼尖的留意到了那个小夫郞的衣着装扮显然是皇城的款式,并且衣料考究,针线一等,再加上那人即使年龄小,但是容貌举止均是大家风范,和这个偏僻落后的小村镇简直是格格不入,一个几乎成型的想法在头脑中渐渐清晰,深呼一口气,暗叹世事弄人,他自己虽然没有被王爷交代过负责和这有关的事情,但能猜出来是谁在经手,没想到竟然让自己给遇上了,单手摸索着下巴,眼中一片深思,那回去到底要不要知会那人一声呢? 牛车离开官道,后面也没人跟着,艾美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脑子里思考着要不要让梅画以后出门的时候都带上帏帽,他可不想日后再有这担惊受怕的时候,不过最保险的就是不出门,不如以后弟夫需要什么自己去给买回来算了! 没用了两刻钟便到了村子,几人下了车,刘芬芬付了车钱,叔侄几人往家走, “美子,后两日你和小画还得跟我走两趟,我找媒婆介绍了三个小哥儿,倒也都不远,都是近处村子的,这两日你家里的活提前安排安排,也跟你婆么说一声。”刘芬芬求着人,语气不似以往颐指气使的,这应当是他近几年难得的没有鼻子不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时候。 毕竟亲血缘关系在这连着,艾美不能直接推拒,左右都得去,他也做好了准备,便爽快的应下了。 刘芬芬吐了一口气,神色一松,露出了发自心底笑容,“成了,今儿个都累了,你跟小画快回去吧,等岭子的亲事定下来,婶么好好请你一次。” 不管最后这话能不能实现,最起码现在听着心里舒服,又说了几句,三人便在路口分开了,梅画恹恹的依靠着艾美,脑袋上被放了一块藕色的手巾子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往家走。 艾奇刚刷了碗,听到大门响,立刻跑了出来,一眼瞧着梅画蔫蔫儿的样子,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哥,你们回来了?画画你这是怎么了?” 梅画鼻子里哼唧一声,便不言语了,艾美使了个眼色,艾奇头一遭心领神会的抱起了人,怕梅画头晕,只能操着急切又稳重的步伐快速的回屋了。 “可能是热的,中午吃的也不少,你给他放床上,拿凉麻布擦擦,睡一觉下午就能缓过来了。” 艾美从后头嘱咐,并不觉的梅画身子娇气,反而认为他是跟着自己才受了累,不过这也没办法,习俗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只能让梅画慢慢适应,而且艾美十分庆幸目前家里就一个说亲的,等艾瓜子相夫郞的时候,还得猴年马月呢,那个时候弟夫的身子早就练就的结结实实的了。 艾奇轻手轻脚压着自己的手劲儿,不让梅画搁到身子,“我知道了哥,你回去吧,也歇一会儿,小画没事,你也甭挂心,他没这么弱。”昨晚上自己那么用力的折腾,今早不还是活泼伶俐精神百倍么,所以有过两次经验的艾奇始终认为自己的小夫郞打小养的身体底子好,略歇一歇,多吃些好的,自然恢复的也快。 艾美将手贴在梅画的额头上试试,不觉得发热才宽了心,念叨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放心回去了。 第77章 艾奇动作温柔的给梅画将外面的衣衫脱掉, 用温水擦过脸和手, 最后又抹了一把脚丫子, 望着小夫郞近几日长了些肉的脸颊, 心里满满当当的, 也不知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呆坐着一刻多钟才有些恍惚的起身去倒掉盆里的水。 烈日炎炎的午后, 毒辣的日头烘的人睁不开眼,艾奇的身体年轻,歇了半个多时辰便觉得浑身轻快, 转个身瞧瞧睡的正香的梅画,细心的发觉他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便立刻起身拿了一条干爽的手巾子给他轻轻抹去。 无语的叮咛, 被打断了温柔的梦乡, 梅画睁眼的一刹那带着些温怒。 “画画,我是瞧着你出汗了, 没事, 你接着睡, 快睡吧。”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办错事的艾奇温和软语的哄着人。 瞧他一脸无辜单纯的憨样, 梅画呼吸间泄了起床气, 反正也睡饱了,伸个懒腰准备继续赖床, 双臂向上一伸,露出了一截微胖的小蛮腰, 他自己没感觉, 倒是艾奇欣赏后觉得十分的满意。 见人彻底清醒了,艾奇好奇的问了问上午的事,听到过两日还有两三个要相看时,微微吃了一惊,觉得太不可思议, “怎么相看那么多?一个还不行?”不外乎他不晓得这些过程,平日里除了田地就是家,即使汉子们在一起也不会聊这些亲亲里道的琐事,再加上艾美平常也不跟他念叨这些,而好容易到了说亲的年纪上天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官配,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把天仙一样的人娶回了家,简直是顺风顺水的羡煞多少人。 梅画挠挠头,拧拧身子,觉得哪都不自在,听到艾奇的语气,十分好笑的道, “你当是买菜呢,也不挑拿上一把就走,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说完感觉自己的表达方式和词句有点不对,接着转了个弯说, “即使当事人没见过面,做家长的必须给把好第一关,这就是责任,你当时自由恋爱呢。”最后这一句的声音特别的轻。 艾奇还在细回味这些话的意思,梅画已经坐起身要下床了,他也没觉得自己喝水喝的多,怎么这几天跑厕所就这么频繁呢。 艾奇愣过神后,跳起来手快脚快的给人拿过挂在衣架子上帽子,“画画,戴上,这时辰日头晒的紧呢。” “哦。”梅画接过来,低低的应一声,将帽子随便往头上一罩,也不管正不正的,斜歪着抬脚就走。 一出屋门,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估计是在屋里待时间长了,原本凉丝丝的身上乍然裹上热气,梅画竟全身打个激灵。 口齿不清的暗骂了一句,小跑着去屋后头了。 * 艾美也歇过了晌午觉,只穿着里衣在屋内走动,每当抬起手臂时清脆圆润的镯子便会露出来,常年动手做活的原因,他的手臂比寻常人家小哥的手臂要硬实许多,肌肤也不似梅画那样细腻如雪,别有一种坚实匀称的美。 本来晌午回来时他想用帕子包起来压箱底的,不过经过周里的一番解说,最终也没藏起来,来回摩挲了半饷,艾美狠狠心又撸到手腕上了。 “对了,头午你不在,听阿么说堂弟过来找你了。”周里边系扣子便冲艾美说话,还额外的瞧了下他的脸色, “好像是要跟你学绣活,你没在他就跟嫂么做了一上午,临走前儿说是等过午再来。”堂弟今年十三岁,看着是个文静的小哥,只有接触深的人才晓得他的性子,真真的属于掐尖要强的人,一点都不落人后,就是有一点自己不喜欢,年龄不大,心眼儿太多,跟谁都算计,还忒好面子。 听着周里说完,艾美颜色可见的皱起了眉,语气中有些不爽, “找我干什么?村子里的能手又不是我一个,”自己一般不会随意的和人起冲突,毕竟年龄长了,学会了圆滑世故,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一般很少跟人黑脸,或者划清界限,况且都是一个村子的,大家多少都会留些脸面,只是这个孩子,艾美打心眼儿不待见,所以说出口的话难免厉害了些, “我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谁有功夫闲下来教他,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恨不得一个时辰掰开了过,再者,我每日得去小画那,不可能带他过去,他是个什么性子你也晓得了,趁着没生出一些闲事,你赶快把话跟阿么说清了,没得到最后里外不是人。”说到最后,艾美心里生生的堵了一口气。 觉察到艾美话里话外的意思越来越不对,周里放下手里的扣子快步走到艾美身旁,双手撑着人的肩膀,来回安抚,暗自叹了一口气,说的话透着讨好, “我晓得我晓得,你放心吧,我就是把家里的事儿跟你说一声,晌午我跟阿么也说过了,”说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手掌包上艾美气鼓鼓的脸颊,信誓旦旦的笑着道, “你只管做你的事,旁的交给我,谁也欺负不了你,放心吧,要是有那不开眼给你上眼药我就把他打出去。” “呸,竟说好听的!”艾美绷不住笑的白楞人一眼,想着前两日二奇傻乎乎的要来给他找场子时,面上不无得意张扬起来, “我要是受了欺负,旁的不说,二奇首先就愿意,他可是个倔脾气,一般人可是拦不下他的。” 一说这话,周里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自己小叔子憨憨的满膀子的力气,还有那不开窍的死脑筋,还有那一条道走到黑的驴脾气,这些倒是真让他有些头疼的无可奈何。 …… * “二奇,你怎把后院的地都翻了一遍?你要种什么?”梅画扯着嗓子靠在后墙根底下的阴凉地里喊。 “来了来了……”艾奇拿着一把笤帚快步的跑过来,脑门上的汗滑到了下巴上,黑漆漆手一蹭,一甩,两下就干了,手里还有一个飞着毛边的草垫子,到了梅画跟前给他仔细的放在了地上,拉着人坐下,然后才说, “随便种点什么,小画你有想吃的么?” 梅画将自己头发编成了一股麻花辫,正在尾端系着带子,不然头发全糊在后背上简直能把人闷死, “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弄吧,对种地的事我也不在行。” “成,那你甭管了。”艾奇也没指望小夫郞有什么意见,他只是慢慢将家里的大小事一点一点儿的柔渗到小夫郞的骨子里,然后把他牢牢的栓在自己身边。 艾奇盯着梅画的辫子看,眼珠子一动不动,梅画哼了一声推他一下, “跟你说话想什么呢,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我饿了。”中午肯定没吃饱,唉,就知道一出门准保吃不好。 “嗯?哦哦。”艾奇回过神,连忙说,“还有馒头和咸鸡蛋,咸鸭蛋还有三个。” 没什么新鲜的,老是这几样,梅画兴致缺缺,可他肚子实在饿的慌,又不想对付,这会儿特别想吃辣的,辣的,辣的……口水滋溜一下咽下去,脑袋上亮出个灯泡,自己做个麻辣香锅?就是没肉,底料也没有,菜倒是挺多的,合计了合计,梅画拍拍屁股扶着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艾奇站起来, “我去做个菜,你去院子给我摘颗白菜,菜花,土豆削一个。” 艾奇满口应承着,搀着梅画去前院,把人送到门口自己动作麻利的进了园子。 梅画只能将手边现成的调料拿出来物尽其用,朝天椒一大把,花椒一小把,姜蒜葱也不少,掂量掂量觉得做出来味道也许不会差太多,口水吞咽的更欢快了。 艾奇晌午回来的晚,后午打算晚去一会,到家也只吃了一个馒头两个饼子,就着一头糖蒜,连腌鸡蛋也没舍得吃,这跟他成婚以前的饭量差不多,但是质量却好太多,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肚子饿, 跟着梅画一起把菜掰碎切碎,之后点着小炉子烧热锅,热油开了便先放进辣椒花椒,炒出红油和香味,再放入葱姜蒜,最后倒入小筐里的菜, 即使在室外,辣味也呛的人咳嗽连天,“咳咳……把酱油盐给我拿出来。” “好。”风一样的旋走,风一样的旋回来。 端着小瓷瓶加了一小勺,又递回去,继续翻动,虽然只有三样菜,但都是自己爱吃的,而且红油亮丽,颜色鲜艳,又麻又辣的味道飘出来,梅画很得不端着锅就开吃。 艾奇早早的把盘子准备好,等菜盛了两盘子才往屋里端,转身前又说, “画画你放那吧,锅一会儿我刷。” 梅画摘下肩膀上的手巾,擦擦脑门的汗,“知道了。”放下铲子,蹦跳着紧跟在他后面。 梅画拿了两双筷子递给艾奇一双,“你也吃点,我一人没意思。” “成。”艾奇欢喜的大力应一声,然后从灶台上端过馒头筐,掰了一块馒头递给小夫郞。 “唔唔唔!”梅画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白菜,烫的他直要跳脚,不过这味道,简直了! “快快吃一口,是不是太辣了。”艾奇瞧他那样心疼的不行,忙着把馒头送到他嘴边,逼着人咬了一口,然后开始碎碎念,什么别着急,慢一点,没人抢…… 梅画吃了两口辣的嘴唇就红了,可这逼人犯贱的味道真舍不下,他也不知道这具身体能不能吃辣,以前吃的麻辣土豆丝也没觉得反应这么强烈啊,难不成这次的口味太重了? 喝了两口艾奇早就倒好的水,不甘心的再次夹起一块菜花,他就不信征服不了你了。 无视艾奇隐忍艰难叨叨劝助的话语,梅画越吃越带劲,感觉适应了这个重口味之后,他已经吃掉了一个半馒头,盘子里的菜也下去了一大半, “你也快吃,多好吃,别浪费。” 艾奇闷闷的压下心里的不满,拉过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盘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咳咳咳……咳咳……”吃到第二口因着用力过猛突然呛了一下,再加上又辣又麻,艾奇弯着腰猛的咳嗽,又不想浪费食物,又想着这是小夫郞亲手做的,愣是憋红了脸,咳红了眼,艾奇硬生生的将嘴里的菜咽进了肚子里,待抬起头来时,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哈哈哈……”梅画无耻又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艾美刚迈进门一只脚,耳朵里便灌进了一阵爽利的笑声,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笑声惯会传染人,来前儿的一肚子闷气也被这猛然间的笑声打散了,艾美抚了抚耳边的头发,舒心惬意的笑容爬上了脸庞。 第78章 “哥哥哥你快来, ”梅画嘻哈连天的一通嘲笑, 摇头晃脑的好不欢快, 刚咽下一口沾满红油的白菜, 发觉门口站着的艾美时, 挥着手招呼人进来坐, “哥你真有口福, 来的太是时候了,快尝尝我炒的麻辣锅菜,好吃的不得了。” 艾美刚挨到桌子, 鼻腔里便涌进一阵爽辣的味道,太刺激了,难受的稍微向后侧侧身, 眨巴眨巴眼, 略嫌弃的说, “你这放了多少红辣椒啊, 不嫌辣啊, 你瞧瞧你的嘴都红成什么样了?”最后一句带着轻则。 艾奇在梅画出声的第一时间就给大哥准备了一双筷子, 之后又特别体贴周到的在他面前放了一个大馒头, 生怕把自己大哥给呛到。 说着嫌弃的话, 艾美还是给面子的捧了场,味道的确值得褒扬, 只是在稍微减些辣味那就完美了。 梅画精神头十足的时候特别能白唬,饭桌子上就听他一个劲儿的在那叽叽喳喳的了。 吃了顿不晌午不黑夜的夹食儿, 艾奇灌了满满一小坛子的水拎着下地了, 不大工夫,常华和娟娟便跟约好了一样带着东西上门了,瞅着地上的活蹦乱跳的四只鸡和两小口袋的小米,艾美思量了一下还是将一头扎进东屋里的梅画叫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虽然这样问,可精明的梅画大概已然猜出来了。 娟娟拽拽袖子,有些赫然的看着脸蛋红润的梅画说,“小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总不好平白无故的沾你的情,虽说你心善,不介意,总归我们心里过意不去,你要是不收的话,我真没脸来了,而且那花样子也不好继续用了。” 娟娟是个腼腆的夫郞,说话声音柔柔的,慢条斯理的很中听,他一住了口,常华早就等不及的拽悠着梅画的袖子道, “你哪么多为什么干什么?给了你你便就收了就成,好东西你还想着往外推,叫人知道了又得生出一股子闲话,甭管这个那个的,反正我们就图一个心里踏实,”停顿了一下,又故意面目可憎的说, “不要也得要!” 强塞硬给! 梅画白楞常华一眼,不跟他一般见识,然后扭头看着艾美,自己不管,这都是大姑子的好朋友,就听他的决断吧。 艾美收到弟夫的讯号,也不推脱,来龙去脉在脑子里走了个过场,又预测了下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正可以寻个借口打发了人,思及如此便大方的笑着让他应了。 送礼收礼的全都皆大欢喜,常华帮着把鸡放进鸡圈,那两半口袋的小米让艾美给拎东屋去了。 看到梅画站的直挺挺的拿着毛笔在架子前乱点,想了想后劝了一句,“画画,时不时的就出来坐坐,仔细站时间长的腿疼。” 梅画分出一丝精神,点头应道,“知道了哥。”只是说话的时候一直对着画板。 外面的常华从腰间的小口袋子里掏出两吊铜钱,又数了零散的八十文后全部放在小桌上,艾美一出来他就喜滋滋的道, “美子哥。这是你头午的菜钱,今儿生意好,比往常要多卖了三十文。” 艾美一听说多卖了铜板也很高兴,走到桌前便把它收了起来,数也没数,可见对常华十分信任。 三人坐在阴凉地里,你一嘴我一嘴的聊的家常,村里村外的新鲜事儿,却一点都不耽误手中的针线下脚。 拿不准如何衔接的地处,常华就端着绣绷子凑到艾美跟前听他指导,这时候娟娟也会悄悄的挪过来认真仔细的观摩,暗暗记下,可以说几人之间的气氛和默契是非常协调安宁的。 另一边的家里的空气却充斥着不耐和厌烦,甚至有些暴躁。 “大嫂么!你就陪我去吧,我又不认得二嫂么的弟夫,也没照过面,更没说过话,怎的好无缘无故的上门啊。”周琳琳扬着一张无辜稚嫩的小脸拉着张兰兰的手臂撒娇。 张兰兰低垂着脑袋,掩饰着眼中的不喜,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这是第几次了?用的着人的时候把你供起来,什么好话都往你身上贴,用不到的时候就扔到脑后,过河抽板也没他这么利落的。 张兰兰被烦的不行,又不得冷着脸对他,心中的厌恶越来越浓,索性扔了手里的绷子,抽过被他拉扯的手给自己捏捏脖子,料定这人是粘上他了,张兰兰不着痕迹的斜愣他一眼,假笑着说, “堂弟你这可是难为我了,这会儿家里只我一人,实在是抽不得身,我这做夫郞的可不像你这年轻的没出门子的小哥儿,想怎样就怎样,家里的婆么虽然没有拘着我立规矩,可哪能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呢。” 见他脸上还带着讨情的笑容,眼里的不屑却昭然若揭,张兰兰心里嗤笑一声,暗道这才多大就学会了佛口蛇心,虽然这话说的狠了一些,可意思一点都不会错,张兰兰没空跟他扯嘴皮子,昨黑夜美子给他拿回来的花样子自己刚刚费了一日的功夫琢磨透了才绣成了一块手巾子,现在正想牟足了劲儿多绣几块呢,他可不会再去做那些费了力最后又讨不了好的事儿。 同样,他也不会将麻烦支给美子,左右话说开了,自己大着肚子,晾周琳琳不敢生拉硬拽的拖着自己去,新的花样子从他进门前就收起来了,现如今手里的还是普通的样子,张兰兰也不怕他学了去。 周琳琳笑眯眯地央求人,自以为好话说了一箩筐竟然还不管用,心里早把人贬低了一番,暗暗的瞪了几个白眼,不服气的摔了帅针线筐,扔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兰兰可算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那个气匆匆摔着大门的背影,冷目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这亏着不是亲小叔子,不然可真么处呢! 手里刚下了两针,大门的吱扭声又响起来,张兰兰惯性的一抬头,见是婆么抱着东西回来了,便起身打了声招呼。 “刚我看着个人影好像是琳琳,是从家里走的么?”周老么随意的问道。 张兰兰细细地观察婆么的脸色,见他平静无波,便左手垂着腰笑着回道,“是呢,在这呆了两刻钟。” 周老么坐在小桌前,将手里的衣裳料子往桌子上一放,端着茶杯喝了两口水,状似无意的问, “上午来了找美子,这会儿怎的又来了?不是已经告诉他美子后晌不在家了么。” 张兰兰晦涩的一笑,慢慢的扶着桌角下去,挑捡着话回道, “他是没去过二奇家,说是跟二奇的夫郞生分的很,不好意思一个人登门,非要拽着我一起,”说到这他撩撩眼皮,果然见婆么眉头的褶子加深了,当做没看见的接着说, “可我哪能随意的离开呢,走的时候好像有点不高兴呢。”哼,活该,上过几次当了,要是再被你圈住那自己可就白活了。 听到这,周老么的嘴角撇的能挂个丝瓜了,语气也说不上好,“小孩子家家一个,哪那么多讲究,是人都说他伶俐巧嘴会做事,我瞧着二奇家的也就比他大一岁,但是咱家这个连人家的一半都赶不上!” 按理说周老么这个岁数并且挂着亲戚身份人这么评价亲侄子倒真有点苛刻不留情面了,要是外人听到了没准还被冠上薄情的名号,幸亏这是在家里,自己人跟前儿,张兰兰心里抹了一把冷汗,暗道以后可不能随意的跟婆么谈论这些细舌。 再得让自己男人侧面叮嘱些,这种得罪人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这可不是单单的得罪一个人,好模好样的把人家二奇的夫郞也给拉到对立面去了,那简直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岂能是能轻易的乱攀比的,更逞论还言之凿凿的下定论了,别说一半,就是能赶上人家的一根小手指头他周琳琳就欢天喜地的得去寺庙里拜佛许愿了。 * 太阳西斜,靠倒在山峰上,屋内的光暗了下去,梅画扔掉笔,跺跺麻木的脚,到感觉不到累,就是腰酸的狠,想到昨晚上艾奇跟拼命三郎都一样,梅画就忍不住的爆出口,但以他现在这个只能躺下乖乖被啃的悲哀的现状和事实,他也就最大能力的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常华和娟娟犹如胜券在握的样子颠颠的回去了,约好今儿黑夜一人完成一块帕子,看谁做得好,明个让艾美给做个见证,好像谁也不怕谁,都能得第一的样子,有争有抢日子过得才有盼头,艾美也乐在其中。 见梅画背着手出来,艾美便收拾了针线,问道:“画画晚上想吃什么?咱们现在就开始做饭。” “哥,我有点难受。”梅画撅着粉盈盈小嘴,一屁股蹲在了小凳子上,瞧他满面含春的样子,他要不说任谁也瞧不出他哪有毛病。 “哪难受?”问着话艾美快速的迈过一步蹲在梅画身边,边问边用手贴他光滑的脑门,完事儿又试了试自己的,来回两次以后,颇有些纳闷地道, “不热啊?应该不是中暑,”然后双手开始在梅画身上摩挲,半响后自言自语道,“身上也不热啊!” 第79章 梅画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哪不得劲儿, 但也就是全身哪都不得劲儿, 胳膊不是胳膊, 腿不是腿的, 胸口还一阵阵发闷, 胃里犹如吃错了食物一样一阵阵向上翻涌, 更让他烦躁的胸部这几天总是涨涨的感觉, 好像里面有魔物要凸出来一样,这种类似发育的节操别提多尴尬了,最让人抓狂的是他是个老爷们, 胸部发育什么的不是他的菜单吧……!! “哥,你别担心了,我坐会儿就好了。”难以启齿的话梅画打死也说不出来, 脸皮厚也不是给某些生理问题当厚垫儿的。 艾美心里不安生,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后半晌还好好的呢, 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霜打了似得发蔫呢, 可瞧着人除了少了些精神, 也不是病怏怏的模样呢。 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艾美生怕弟夫有出一点问题, 顾虑着他蹙头郎中,便软声软语的让他自己先坐会儿, 自己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梅画垂着眼皮子默默的点了点头,艾美又仔细的瞧了瞧他的脸色后, 抬脚快跑了出去。 结果艾美刚出了大门, 梅画一个没忍住,呕的一声快速的捂住嘴跑到房后头吐了起来。 那会儿吃的东西早就消化了,现在就是吐也都是酸水,干呕了几下稍微轻快了些,身体也不发沉了,梅画擦掉唇边的水渍,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从下午就团在胸口的闷气总算是挥散了。 这些日子的好饭食没白养,他的脸色还算可以,所以当艾美急匆匆的领着郎中回来的时候并没觉出什么异常。 倒是梅画看见了背着药匣子的郎中语气说不上好,“哥,我又没病,你干什么找大夫啊?” 反正人已经请来了,艾美当没见到他的负气,和颜悦色的道,“不管有病没病,还是常瞧着点好,咱们乡里惯有水土不服的老话,艾郎中家是咱村子里祖祖辈辈的良医,镇上都叫的上名号的,你踏踏实实的把把脉,我跟二奇心里也安心不是。” 艾美极通情理的一番话让梅画不好在无理取闹的使性子,脸色略舒缓了些,暗骂终究还是这个身体不接地气,不过就是再不喜欢他也别无选择了。 艾郎中年纪五十多岁,头发不像同样年纪的人一样花白,通体漆黑,有光泽,四方脸,目光和善,有着艾家村男人标准的宽阔硬朗的身材,不问年纪的话都当他四十岁呢,就这还是说高了的。 艾奇刚成婚的时候他就给梅画瞧过两次身子,梅画的身体状况如何他最清楚,其实一点事都没有,自小精养着,底子牢,就是思虑过重,精神不济,小小的年纪心思太沉,还带着忧虑不安,要是一两次还好,时间长了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挨不住,当时他给开的方子以安神为主,这些日子听着邻里的闲话,晓得明明人已经大好了,自己刚安了安心,结果又被艾美火急火燎的给叫过来了。 见这小夫郞明显抗拒的情绪,艾郎中也不恼怒,而是温和的笑着等他心情平复了才好把脉。 在艾美再三的劝导下,梅画才不情不愿的配合着伸出手放在桌子上,艾美从旁协助,稍稍推掉衣袖,露出巴掌宽的柔弱的手腕,然后掏出胸前的粉色手巾子搭在了那一小截润白细腻的肌肤上,他晓得大户人家的讲究,之前的两次也是这么做的。 梅画强忍住跳脚的节奏,绷着脸移开眼,另一只手在膝盖上搓搓搓搓搓…… 艾郎中非常敬业,轻轻的搭上脉,阖目而思,其实他行医这些年早就不用这样故弄玄虚搞深沉了,奈何习惯轻易改不掉。 一个呼吸,艾郎中眉脚挑了一下,稳妥起见,三个呼吸过后,艾郎中面露笑意的睁开了眼,当了几十年的大夫,不是没碰到过成婚一个月便有了身孕的小哥,可那真是太少了,一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 “大伯,怎么样?可有需要注意的地处?”艾美神色急迫的站在边上,本来想问身子哪不合适,需要抓什么药,可瞧着艾郎中的目光明朗,完全不似头两次,是以出口的话便改了改。 梅画虽然不乐意,这时却也支起了耳朵,他惜命的很,只是下一秒就完全彻底僵化住了。 艾郎中喜在眉宇的点点头,捋了捋下巴上的一绺胡子,愉悦的道, “二奇好福气,美子日后要精心一些,二奇家的有身孕了,一个多月……” 什么?……艾美生怕自己听错了,脸上的表情全部冻结,愣怔的抓着衣襟往艾郎中身前走了一小步,又忐忑又渴望又怕失望的表情纠结在一起,再次追问,声音都抖动了,眼睛睁开的老大, “大伯,你是说……我弟夫有身子了?” …… 后面的话梅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现在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意识世界里,满脑子的细胞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喧的不可能,不能够…… 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惊惧?恐慌?怒火滔天?郁卒?彷徨?无措?……不管是哪一种,总之没有喜悦,连高兴的边都差着几千万里…… 艾美欢天喜地的给了郎中十枚铜板,将人恭敬的送出大门,回身的那一刹那,再也抑制不住心潮起伏,几乎热泪盈眶,双手合十虔诚无比的冲着寺庙的方向拜了拜,嘴里念叨几句旁人听不清的言语后,连忙快跑着去看那个总给他带来惊喜的小弟夫。 堂屋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艾美脚步停顿了一下便直冲着里屋奔了进去,激动的嗓音随之响起, “画画?画画?” 床上鼓起一座小山包,大红被面的薄被有着些微的起伏,艾美以为弟夫身子倦了,他马上压住自己想要欢呼的声音,也不管咚咚咚振奋不已的心脏,放轻了脚步却又快着走过去,柔声道: “画画,日头虽然落下去了,可这热气却还闷得很呢,别盖这个了,哥给你找个单布好不?”说着话,艾美慢慢的把被子拉下来,先露出了头。 梅画背对着艾美,自己糟乱的表情也没让他瞧见,只是听到艾美言行间谨慎细微的态度,梅画更是糟心的想要逃离这里,不知碰到了脑子里的哪根玄,梅画没了遮掩的心思,动作麻利令人惊呼的蹭的一下坐起来,牙齿咬着下唇,双目冒火,表情不再隐忍,不过即使他凶巴巴的照样可以令人瞪直了眼睛, “哥,你别抱希望了,我不喜欢,我不会要的,” “什,什么不喜欢?”艾美一时转不过弯,直觉弟夫说的是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所以艾美的心脏比方才跳的更快了。 梅画破罐破摔,目光坚定,语气别扭的强硬,“孩子,我……” “小画!”艾美猛然间厉声喝断,觉察出自己的口气太过严厉,艾美扭了扭脑袋,而后立刻转回来,他明白弟夫的意思了,不得不说那果敢的话头犹如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实在不知为何弟夫会有这种狠心毒辣的念头,难道还是没过了官配的这个砍儿么?明明他们之间已经相处的跟亲兄弟一样了啊,明明弟夫平日里的举动已经当他们是一家人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时间静静流过,两人都低着头,原本闷热的气息这时也悄悄的冷了下来,艾美心里难受,说不出的愁苦,还有点可悲,他不想难为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想,可既然事实已成,他难道还不认命么,他这辈子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纵使他的亲家父亲能够官复原职,再赋尊荣,他的官配婚姻也不可更改的了。 苦涩的唾液浸的艾美的喉咙发麻,该说话还是要说,可是张开口这个非常简单的的动作此时竟然如此的艰难,闭了闭眼,又复睁开, “画画,你认命吧,无论以后你的亲家如何驷马高门,如何的声忘显赫,你也只能是二奇的夫郞,即使神仙下凡也于事无补,”如冰刀子的话语完全可以摧毁一个人坚强的意志,但是艾美不得不这样做, “画画,你知道,我们家老老辈辈的都是土里刨食的人家,祖上没出过官人,没中过秀才,更……没有读过书的人,”艾美说这话时声音压的很低,任谁在一个样貌才学绝佳的人面前如此狼狈的牵扯自己的祖辈都够打脸的,可他没有办法啊,即使难堪,即使不孝,他也必须保住艾家的血液命脉, “画画,委屈你了,可我们都是掏心掏肺的对你啊。”说到这里艾美难免哽咽动情,竟逼的他有些声嘶力竭,泪水在红红的眼眶里打架,可看向梅画的目光却连一丝责怪也没有。 梅画好受么?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好端端他妈的摔了一跤就跑来这个无知无名的朝代,大好的青春只能困在方寸之地,刚没心没肺的接受了现实,又被突然送了这么大的一个礼物,去他妈的礼物! 最让他有口难言的是这孩子还是原主圆房那晚带上,这他妈得是多大的气运啊! 梅画说不上喜欢,真的不喜欢,他从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跟这孩子一点关系没有,几近疯狂的执念犹如凭空竖起了一道高墙,强硬的隔断了那种微妙的联系,他太偏执了,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太自我也好,反正对于强塞给他的东西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和雀跃,甚至有点……厌恶,没错,就是厌恶。 两方又沉默了半响,眼见的天色发青,平常这时饭都快做得了,记挂着梅画的身子挨不得饿,艾美忙用袖子试了试眼角,强笑着说, “画画你别动,就这样坐着,累了就躺着,哥去做饭,你不喜欢吃鱼么?就按照你上次的做法给你做,一会儿就得。”唯恐梅画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艾美一口气念叨完,拍拍人的走快步走了出去,出门时还贴心的将帘子放了下来。 望着艾美逃跑似的身影,梅画无力的松垂着肩膀,形象全无的□□着脑袋,当他停下来时,几乎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的性格突变的小疯子。 坚持还是顺从,这是一个难题! 而这个对他来讲无可逃避的难题纠缠困饶了他整整两天,面对存步不离身边的家人,哪怕是上个厕所都有人在外面轮值,想要喝口凉水解解渴,都是艾美或者艾奇把一直温炉子上滚开的热水用两个碗来回倒替,温度只要是能入的口就给他喝,更是杜绝了一切生冷的食物,自己身上稍微有些痛痒,两人就会一惊一乍的嚷嚷着喊郎中,生怕有个闪失,这种渗透进血液中的关爱光芒璀璨又摧残的让他迷失了自我,那份坚固的偏执已经随风而散。 犹如监狱般的坚守,去过着比皇上还舒服的日子,除去肚子里还没成型的那一小团血肉,还真没有什么比这更舒心惬意的事情了,也许是相处的久了,梅画一向不着调的内心被温暖的亲情顺了毛,不愿看到艾美兄弟两人失望难过悲伤哀痛的眼神,梅画深呼了一口气,算了,就这么着吧,无非是一刀事,自己又不是没挨过,心里嗤笑一声,难掩轻视,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打通了迷雾一般的屏障,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梅画感觉浑身轻松自在的不得了,说话的语气都便的比往常更清朗,干净, “二奇,咱哥怎么还不回来?”大哥昨天和今天上午都陪着刘芬芬去相看小哥儿,要不是提前说好了,他真的一步都舍不得离开自己。 二奇这两日喜不自胜的走路都顺拐了好几次,对于自己一炮就中的成就感胜利感瞬间飘飘然,无限高大上的形象也竖立起来了,平日里奔向耕地的匆忙的步伐故作镇定的缓慢下来,与村里人聊天时再也不说两句话就走了,非得等着人家夸他两句,感觉加持在身上的圣洁的光芒又耀眼了几分才昂首挺胸的阔步前行。 而且艾美从未告诉弟弟他的小夫郞不想要这个孩子,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还脆弱的很,经不起一丝打击和碰撞,只让他精心看护,必须如影随形,当然了,没读过书的艾美说不出这样贴切的成语,总归传达的命令就是这个意思。 “哥今儿中午顺道去姑么那儿,给姑么报喜,等后晌就回来,画画你要做什么?”艾奇手里认真的打磨着小夫郞要求的所谓画框。 梅画扯扯嘴角,感觉无可奈何,不过这也通情理,就是现代人怀孕了还恨不得借助各项即时通讯工具昭告天下呢,更何况把传宗接代看到比命还重要的古代呢, “没什么,你弄好了没啊?不用精工细雕。” 艾奇蹲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亮闪闪含情脉脉的看了小夫郞一眼,较真的说,“那怎么成,小画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做的最好。” 梅画被他瞧了一身鸡皮疙瘩,大热的天浑身发冷,没好气的道, “又不是自己用,怎么那么死心眼,”暗搓搓的瞪了低头认真工作的人,梅画心里竟出奇的踏实。 …… “小画,二奇,你俩干什么呢?”常华手里拎着个一小袋子进门。 “没事,闲呆着呗。”梅画正正身体,坐直了些。 常华几步走了过来,把东西放在小桌子上,口袋一点一点挽起来,“这是我去东头换的枣,你尝尝,可甜呢,平时熬粥放里几个味道就不一样。” 梅画看着东西有二斤左右的样子,知道常华是个过日子特细的人,便说,“你拿这个干什么?我想吃自己就去买了。” “给你的就收着,”常华嗔怪人一眼,又好像解释的说,“早上美子哥说要给你蒸枣馒头,让我去他家屋里拿,我合计着左右我家也没了,就一起换了点。”说完抓了几个放到梅画手里让他干嚼。 梅画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吃起来,这是那种大红枣,味道甜丝丝的,让人开胃。 常华瞅他一点都不嫌弃的动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起身道,“我去蒸干粮,面放在哪了你告诉我,菜想吃些什么?”他就是受了美子哥的指挥过来做饭的。 “哦,就在堂屋东南角的柜子上,面板也在边上,对了,你多放点枣,再蒸几个花卷,多放油,菜的话,一会儿宰只□□。” 梅画跟在常华胖胖的身子后面碎碎念,手也停不住的往嘴里塞东西。 常华将人稳稳的按到凳子上,气哼的说,“你现在越来越精怪了,整天瞎讲究,白面馒头都吃腻了?还学会要花样了?”转身去搬面板,嘴里还不饶人, “又是枣馒头又是花卷的,瞧把你能个的,这家里就属你最大!”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成了婚就有了身子,这让他成婚一年肚子还没动静的人简直扫了脸,不过他们都是亲兄弟的关系,虽然眼红,但不会妒忌,都是真心实意的恭喜的这俩人。 梅画不理会他的刀子嘴豆腐心,冲外喊,“二奇你去杀只鸡!” 常华,“……”就这道这小子爱显摆! …… 灶里的火烧的旺,盖着木锅盖的大锅噗噗噗的往外冒着热气,院子里阴凉处放着小炉子,锅里浓郁的鸡香味飘满了院子。 常华削了六个土豆,学着梅画的手法切成滚刀块,艾奇从院子里摘了五个长条茄子,等会蒸熟了凉拌着吃。 “你别跟这待着,热气熏着了可不是好说的,去去去,屋里坐着去。”常华挥挥手赶小狗一样的撵人。 第80章 梅画撇撇嘴, 他不是娘们唧唧的人, 用得着这么特别对待么, 像珍贵文物一样。好似故意拱火, 临迈步前梅画仰着稚嫩的俊脸, 疑虑倍出的追问, “你放葱了么?一会儿在放上点, 不然没味儿。”这家伙做饭的手艺真不敢恭维。 “嘿,我说,我做的不能吃是吧?吃不下去是吧?行, 那你一会儿就看着我们吃吧,馋死你!”常华来气的叫喧着双手掐腰,安耐住痒痒的手, 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反复的对自己说千万不能动手,万万不能出手。 “知道啦知道啦!”气性怎么那么大, 梅画装作无辜的吐吐舌头, 缩缩肩膀, 鉴于那怒目凶光的眼神盯视, 也不好跳脚的明目张胆的疯跑, 只能憋屈着挪着小碎步子回了屋。 见人回屋了,常华收起恶狠狠的目光, 松了一口气,噗呲一声笑出来, 说是那样说, 到了还是摘了一小绺青葱切成两寸的小段扔进肉锅里,同时盆里泡好的土豆也加了进去。 “成了,再有两刻钟就能吃饭了。”常华搅拌了一下锅里的菜,盖上锅盖,起身扑扑围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大灶里的火撤了出去,又闷了五分钟,第二锅馒头花卷出锅了, “我来,你别烫到,热气可伤人了。”常华手臂拦着梅画的身子不让他往前挨。 “我知道,这些放哪啊?没有篮子了吧。”梅画警醒的往后退了两步。 面板上收拾干净了,还没撤下去,常华随手指了指,“先放板上晾着,然后装在白净布里包起来两三天都方不坏。”说着话,动作熟练的已经往外捡了。 瞧着泛着亮光的花卷,梅画得意的道,“你看我说的对吧,花卷必须油放多了才好吃,干吃都有滋味。” “是是是,你说的对。”常华拉着长音,“要不怎么说油值钱呢!”谁不知道油多了味道好啊,可也得舍得才行啊。 梅画这回没跟常华锵锵嘴,茶米油盐酱醋茶,一分一分数着铜板过日子,这是当前社会底层人民生活的窘态,他自己不会苛待自己的肚子,但也不能无事生非的充当教条批判主义者,一家有一家的过法,更何况这是整体社会现状呢。 锅底的一盆茄子端出来,倒掉里面的水,梅画坐在桌前一点一点撕鲁成条,散出热气后,加入早就准备好的蒜瓣辣椒油及简单的几味调料。 “他们快回来了吧?”梅画问,常华来了以后,艾奇就去地里了,这两日大姑子去给二叔家帮忙,二奇又必须守着梅画离不开,艾岭就过来帮着伺弄了两天麦子。 常华刷干净锅,把灶台擦了一遍,闻言扒头向外瞄了瞄,口里应着,“应当在路上了,你要饿了就先吃,又没外人,不用守规矩等着他们。” 梅画趁着刚才常华背身的功夫已经偷偷吃了一口,他这么一说,自己又冷不防的咽了两下口水,可手里的动作却和表情截然相反,将两个大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果断的扭过脑袋,回味了下嘴里的味道,强撑着说, “不了,我不饿,我刚才还吃了个两个花卷呢,一点都不饿,等着吧,不着急,这才什么时辰,我肚子不空。”一心虚就牢骚多,废话多,好面子,颠来倒去就那么一个意思,却来来回回的强调个没完。 常华心眼实,脑子里就没有听话听音那根弦,再说他又不像艾美一样时时跟梅画在一起处着,还费心的琢磨他的性子,听他这么推拒,便当了真, “我去外面锅里瞅瞅,火也该着撤了。” “去吧去吧!”快走吧!梅画特矜持特温柔。 笑眯眯的见人出了门,又听了会儿脚步声,梅画才跟做贼一样狠命的大吃了两口,同时眼角还非常警醒的留意的外面的动静,心里则一个劲儿的鄙视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 吃的太多恐怕被常华瞧出来,又塞了两口,狼吞虎咽以后梅画便仔细的抹了抹嘴角的油,然后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端坐在桌前,跟等待检受的士兵一样,一脸的假正经。 又等了能有五分钟,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说笑声,梅画一个欢呼蹦起来,手麻脚利的装了满满两盘子的馒头端上桌,而给自己和常华的面前则放着花卷和枣馒头。 午饭的时光宾主尽欢,鸡块土豆每人盛了一大碗,头一天煮的盐水花生一大盘,拍了三根黄瓜加入芝麻酱凉拌,荤素搭配得当,常华每次在梅画家吃一顿饭都能惦念好久,比过年还丰盛。 好菜好饭加好酒,鉴于艾奇的酒量有限,他只喝了一小盅,艾岭头一次在这里吃饭,昨天死拉硬抓也不来,今儿是被二奇放了狠话才被动的脸上跟火烧一样的一步一蹭的拖拉着来的。 虽然不是头一遭见梅画,却是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言语举止见难免僵硬放不开,按理说家里来了汉子吃酒,夫郞门都是不上桌的,单独在另外一屋的小桌子上吃,可谁让这都不是外人呢,再者,艾奇也不想委屈了梅画憋在小桌上,还好屋里人没有那么多事,也不瞎讲究更不会多嘴多舌的乱嚷嚷。 今天的酒是周里提过来的一坛子,几人满打满算喝了还没一斤,酒足饭饱过后聊了几句闲话大家就散了,常华帮着洗碗收拾桌子, “唉?这里怎么还有一碗啊?”梅画指着篮筐盖着的一碗鸡块,“应该给他们分了吃。” 常华解下围裙挂在墙上,笑着说,“这是给美子哥留的。” “哦哦。”梅画心想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也忒好了,让人嫉妒。 “成了,我回去了,你赶快倒床上歇会儿,你身子才两个月,可得好好休养着些,头三个月最不稳了,有什么活儿等我过来干。”常华将腕上的袖子放下来,他真不放心这个小梅画能安稳下来。 梅画最讨厌是人就说他怀孕的事,每次听到这话就跟全身长了刺一样难受的想要挠墙,他是做决定生下来,但不代表就能接受这个事实, “知道了,别管我。”语气冲冲的,脾气来的快,七窍冒烟。 “又耍性子,”常华好笑地摇摇头,见人甩脸子摔帘子进了屋里,好脾气的又在门口陪着说了两句好话就回去了。 梅画等人走了才闷闷的转过身,不知想起什么,抬手在旁边二奇的枕头上使劲的捶了几下才算解了气,困意来袭,眨巴眨巴眼睛,用手柔了柔,梅画哼哼唧唧两声翻个身闭眼就睡着了。 艾奇趁着中午的功夫把后院的地全都翻了一遍,晾上一中午赶第二天就能撒种子,拍拍脚下的土,回前院洗刷了一番,拿着白净的手巾子边擦水边往屋里走。 屋里静悄悄的,艾奇随即放缓了脚步,随手关上屋门,然后走到桌子前试了试茶壶里的水温,这是饭后烧的,汤的狠,就这个天儿等小画醒来也不见得凉了,轻轻的叽咕几句后就进了里屋。 窗子上绷着暗色的纱帘,挡住了见缝就钻蚊子蝇虫,艾奇坐到床边给梅画捋了捋头发,之后手贴在额头上感受了下温度,最后才偷偷摸摸的掀开衣襟,仔细认真又暗喜的盯着他的肚子瞧。 这是这两日每天都要完成的一项工作,没办法,平常或晚上他想要摸摸瞧瞧的必然被冷眼以待,偶尔一次还让小夫郞发了火,全然没有别家夫郞怀孕后该有的欢喜和开心,艾奇一时摸不着头脑,愣愣的只好不断作揖赔罪,他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中耳的话,不知哪句处了雷点,结果又惹来小夫郞的一顿暴躁的怒吼。 从未见过小夫郞发脾气,艾奇真给吓到了,再也不敢提摸肚子的话头,却又想不明缘由的他只能苦恼的一遍一遍的揪头发,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厚着脸皮问了大哥到底咋回事,结果大哥垂目沉思了半响还什么也不说,就告诉自己一句话,好生待梅画。 艾奇带着厚茧的手掌在湿手巾子上蹭了又蹭,觉得干净了,才小心翼翼的挨到略有些圆润的腰部,眼睛则丝毫不敢懈怠的盯着梅画的脸,生怕他装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摸了一刻钟才算心满意足,偷来的喜悦萦绕周身,艾奇仔细的将小夫郞的衣襟拉平,又给他盖上薄被,自己则手轻脚轻的在旁边躺下,而后长舒一口气,嘴角咧到了耳根,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回响: 他的小夫郞的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比花还漂亮的小夫郞肚子里有他的种啦,小夫郞再也走不了,他们要过一辈子了,到了这个命定的时刻,艾奇的心终究稳当下来。 第81章 “嗯……哼哼哼哼哼……”起床赖叽的动静比以往要销魂许多, 翻个身, 再翻个身, 不成调的时尚小曲儿从略干涩的喉咙里流出, 简直溃不成军, 睁开明亮的双眼, 一腿搭在另一只曲起的膝盖上, 心情爽朗的颤啊颤…… 躺了五分钟也没人进来问候一声,梅画嘿嘿一笑翘起脚丫子做起了床上蹬自行车的运动,结果还没数完二十, 就累的虚喘冒汗,腿打颤儿。 “画画,醒了, 快喝点水, 温热的,可解渴呢。”艾奇咧着嘴端着大碗进来, 碗里显而易见的冒着热乎气儿。 鼻尖出了一层汗的梅画垂着眼帘, 眼睛露出一条缝没情绪的盯着那飘飘荡荡的热气, 无力跟他争辩, 他确实渴了, 双手支起身,侧歪着就着艾奇的手就喝了。 “擦擦。”从肩膀上随手拽下来毛巾子就往梅画的脸上捂…… 梅画:“……” 粗鲁的人啊, 真粗暴,脑袋里就没有那根叫做精巧细致的弦儿。 整张脸被大手一罩, 一胡噜, 其实也没多大劲,可手巾子一拿下来,梅画小脸已经泛红了。 没好气的瞪了眼独自乐呵的粗人,粗声粗气的问,“哥回来了么?” 艾奇正打开衣服箱子给梅画找了那套青色的细麻布里衣服,拿过来笨拙的帮他换上,美色当前,艾奇的脑瓜子理所当然的慢了半拍。 梅画等不着人的回答,抬头一看就见到这幅痴愣的表情,虽然不至于垂涎欲滴,但心里还是倍感丢人的起了火,抬起巴掌在那健硕的胸肌上扇了几下。 “画画?画画怎么了怎么了?”魂游天外的人瞬间回身,双臂张开将人圈进怀里,脑袋伏进清香的脖颈里趁机猛亲了几口。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梅画被他弄得痒痒,暗骂自己没事找事,一个劲儿的往边上躲,他只换了裤子,上身还光着,艾奇这么一抱,两手自然的一个托着他的脑袋,一只手在腰上大大方方的摩挲了半饷,暗喜比以前圆润了不少,再也不是一身骨头了。 梅画没有继续强行的将人推开,这种亲身的触感使得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涟漪,不在懊恼的闪躲,他竟喜欢这种强硬的鲁莽,秀脸赫红的靠在坚硬的臂弯里,无规则大力度的亲吻引起他身体不停的轻颤,玄妙的轻吟冲出嘴角,勾的艾奇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说来就来的感觉神仙也挡不住,可总归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艾奇喘了粗气在殷红的双唇上要命的啄了几下,才恋恋不舍的将人放开。 梅画得了好处不愿就此放弃,哼哼唧唧的一直紧贴着人不放开,两手攀上艾奇的脖子嘞的人脸红脖子粗。 “画画,”艾奇艰涩的咽了下口水,忍着在将人再次抱住的冲动,和言细语的道,“画画,使不得,你现在月份还小,必须,必须过了四个月才行。” 艾奇的汗水滴在了梅画的脸上,眼中一片隐忍退缩,梅画潮红的眼角虚眯着,咬着下唇,不为所动。 “画画,乖啊,画画,不能伤了你,孩子,也受不住。” 不提这还好,一提到孩子梅画蹭的一下脱离开来,一时间无数个星星点点汇聚于脑海,同时心内浮起阵阵跳跃般的金属冲撞,他明白怎么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倔强的骨气会毫无预警的输给情-欲之事,为什么看似冷漠的身体会变的这么敏感失常,为什么失了傲心上赶着要求压却一点都不反思,是了,是了,都是肚里的这个东西,是他!是他! 通透的一瞬间仿佛失了所有的生机,毫无杂质的泪水汹涌而出,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他不想变成这样,他不要变成这样,强大的怒火与悲伤形成共鸣,他们揭竿而起,掀起惊涛瀚浪,一辈子要依附于一个男人,这样没有骨气没有尊严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姓梅的何时沦落至此!有那么一秒他竟心生死志! 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那都是屁话,没有目标,没有未来,没有期待,日日浑浑噩噩,将将就就,一辈子呼吸于寸井之地,这就是用生命换来的另一种人生么? …… 艾奇懵了,惊了,傻了…… 屋内的空气停滞了,屋内寂静的不像话,梅画无声的躺在床上,没有一丝活力,艾奇茫茫的呆坐在床边,抓着梅画的手,两只手包裹在一起,死死的不松开。 …… * 艾美是申时初到家的,艾花枝给他顾着驴车直接将人送到家门口,搬下两个筐谢了喝杯水便赶回去了。 艾美擦擦额上的汗,到了家他就不急了,脸上喜气洋洋的,一丝疲惫的感觉都没有,张兰兰从阴凉地地听见动静便转出来看他,笑道, “你这两天可够忙,瞧把你喜的,大中午的也不说歇一会儿在回来,怎的就差着一时半刻了呢。” 艾美将筐里西瓜搬出来两个,抬头看他道,“歇了,歇了午觉才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晌午歇上半个时辰就算多的了。”说完又指着地上的西瓜说, “这是我姑么给买的,他村里种这个,甜的很,一会儿挑桶水在里面冰会儿,爽口着呢。” 张兰兰帮他把西瓜挪到阴凉地里,两人坐在小板凳上,感念着道,“还是姑么疼人,好东西从来忘不了你,没得连着我们也沾光。” “唉,咱又不是外人,说那些作甚,”艾美知他又犯了左性,便叉开话题,“阿么在么?” 张兰兰回会意的摇摇头,撇嘴轻蔑地道,“没,就咱俩,你不知道今儿晌午大伯么来了,明里暗里的说咱是亲戚可不能外道让人瞧笑话,话里话外又提着让琳子跟你学绣活,那好话真不要钱,捡着夸死人的话说起来没完。” 艾美冷哼一声,带笑不笑的说,“要搁往常也许我还会考虑一下,后退一步,甭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村子的,这现在又连着亲带着故的,可这会儿竟是不能了,小画那离不开人,眼错一会儿也不行,家里地又多,还有一个月就到了麦收,前前后后十几亩麦子地,可真累死个人,我现在哪有功夫教他,就是自个儿的绣活我都做不了多少了。” “谁说不是呢,这地少了也愁,地多了也愁,不过多总比少强。”听他这么一细说,张兰兰也替他愁的慌,想了想,看了眼一副愁容的艾美,抿下嘴,试探着说, “要是二奇跟小弟忙不过来,就让你大哥帮着搭把手,家里麦子就那三亩地,有爹一个人就足够了,要是这边用人就再让他回来,反正离的也不远,来回倒替着二奇跟小弟也能轻松些。” 说完以后,张兰兰的心一直悬着,这是他自己这两日合计的,家里老的指望不上,他们也辛苦了半辈子,能有今天这份家业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未来的路怎样走还得靠自己,靠兄弟,现如今他们大房势气明显弱于二房,自己亲家指望不上,又没别的旁门左道,只能指着兄弟关系非常亲厚的二弟和二弟夫,这一时刻张兰兰无比庆幸当初自己何其明智的没有和艾美打擂台,反而各自的谦虚礼让让他们的妯娌关系亲厚紧密。 艾美琢磨着他的话的含义,心里笑起来,脸上恢复平静,拍拍他的手说,“咱俩真想到一起去了,原想着让周里跟大哥说呢,我还不好意思开口,你这可是解决了我的难题了。” “不过爹和阿么那会不会有意见啊,这又没工钱。”艾美点了一句。 张兰兰正兴奋不已,没多想后一句,听到他的担忧便把想好的话倒出来,“自然不会的,让周实周里去说保准比你我出头管用。” 俩人又说了些旁的话,艾美便回屋换了身家常的衣裳,背上装着两个西瓜的筐,里面还放了一个包袱,兴冲冲的去看小弟夫去了。 到了门口,家里静悄悄的不像话,艾美以为人还在睡觉,便将筐搁在了屋门口,只提溜着包袱进了里屋。 “唉?我以为没人呢,”把东西往窗户边的椅子上一放才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这是咋啦?”边说边走到床前,弟弟跟着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就剩喘气了,眼睛眨也不眨,目光都直了,再看弟夫,虽然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可架不住那红彤彤的眼皮发肿,再瞧弟弟那死命的抓着人的手,一个土疙瘩在他脑子里爆的尘土飞扬,艾美的身体当下冷了十分,嘴唇哆嗦,不是他想的那样吧?他只出去了半日就出了差错了?那孩子……孩子…… 艾美一个心惊肉跳肝胆俱裂气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侧歪的身子便倒了下去…… 艾奇打了一惊,晃过神,迅速的蹿出一步,抱着艾美的身体坐在地上,焦急万忽,口里大呼:“哥哥哥……” 梅画眼珠动了动,手指细微的卷了卷,浑身凝聚郁结悲凉之气,呼吸已然轻缓了许多…… 艾美昏的快,艾奇大力的晃悠,一遍一遍的在艾美耳边声嘶竭力的喊哥,要把他的魂勾回来,没几分钟,艾美悠悠转醒,不想别的,第一时间抓着弟弟的衣襟红着眼睛苦涩的问,“孩子怎么回事?你怎么照看的,你……你……”艾美再也痛心难过的说不出,抱着弟弟又捶又打,闷闷的哭声饱含了多年的期盼之情,当初有多开心,当前就有多伤心。 艾奇是个死脑筋,但并不代表他就傻,从大哥断断续续的言语中也琢磨出不对味, “哥,孩子好好的,好着呢,你别担心别这样啊,哥,好着呢好着呢……”艾奇一遍遍的在艾美的耳边轻喊。 艾美捶打的手渐渐停下来,尤为不信的轻喃,“孩子好着呢?” “嗯,好着呢!”艾奇绷着脸,重重的点点脑袋。 一声阿弥陀佛,心脏归了位,艾美破涕为笑,迅速的推开人站起来,嘴里不免呵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你们这是做什么?嗯?小画为什么哭?你怎么都又跟着闷棍样?” 艾美低头瞧着梅画呼吸浅轻,手碰碰的他的脸感觉微凉,也没心问到底怎么回事了,忙催着人去院子里的水缸里打了盆温热水,沾着白净的手巾子拧干了一点一点给人擦着泪痕,感觉到梅画的身体也微凉,艾美扯过一旁的薄被给人盖上,又探了探额头感觉没发热,才拉着二奇出门审问。 第82章 “你倒是说话啊?”艾美急的满嘴冒泡, 无论自己问什么, 这家伙一直低着头不吭气, 嘴抿的死死, 一副拒绝任何回答的愣样子。 “你真是气死我了, ”艾美愤愤的捶了人几拳, 结果人家还纹丝未动, 他晓得自个儿弟弟的驴脾气,知道今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头疼的挠挠下巴, 深呼一口气,双手搓搓脸,尽量用心平气和的语气说, “二奇啊, 咱家好容易吃穿不愁了,眼见的日子好了, 有了盼头, 你也娶了夫郞, 小画虽然娇生惯养的, 但他的心地纯洁善良, 也从不轻视我们,虽然偶尔有点小脾气, 耍耍性子,嘴叼一些, 这都怨不得他, 他就是吃能吃多少?我们家纳了他是我们的福气,是你的福气,哥哥再怎么帮你们,再怎么照看你们,到最后不还是你俩的日子么。” 见弟弟紧绷的脸不在面无表情,艾美乘胜追击,继续开导:“这汉子娶了夫郞,不是把人接回来放到家里就完事了的,你一定要关心他体贴他,时常说点暖人心的话,什么事儿啊想的细一些,你笨嘴拙舌的不会说也没关系,你可以练习啊,老话不是讲熟能生巧么?你今天说一句,明天说两句,慢慢的不就会了么,还有,不管有什么事也不能光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你要跟他商量,你们两个是夫夫,是要过一辈子的,可不好光顾着自己的性子,说一不二的,你这倔脾气也得改改。” “再者,小画从小到大就娇气惯了,在家里估计也没人敢反驳他的话,一直顺风顺水,他这一乍过来铁定适应不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去给他温暖了,去哄着他顺着他,你要学着暖他的心,多和他说说话,可晓得了么?” 这个时候艾美已然忘记了刚成婚时弟弟宠溺梅画的做法还得到了自己的猛烈批评呢,不过在他心里,宠溺和暖人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爱人方式。 艾奇有所悟的点点头,大哥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理,他晓得自己哪里有不足了,原来对人好还要说出来么,不能只是做出来么。 只要人安稳艾美就放了心,具体发生了什么,而弟弟这样闭嘴不谈,艾美也就没一个劲儿的追问了,二奇是自己的亲弟弟不假,可毕竟成了婚,是大人了,也不是什么都能往外的说的,艾美对他这点到非常满意,小夫夫俩有个小秘密什么的他正喜闻乐见呢。 把人打发走了,艾美趁着梅画睡觉,便在他旁边守着做了一会儿绣活,这两日杂七杂八的事不少,挤出来的时间才绣好了三块帕子,要是手再不快着点,等交货的日子估计他是全村里最少的了。 艾美手中绣的是一块三尺见方的细布衣料,衣料是湛青色,配的鱼白丝线亮红线等差色较大的颜色,这还是昨日弟夫给他建议的,整块的衣裳料子更考究绣工,关外人买回去直接裁成衣裳更省事快捷。 而且弟夫从新给他画了几个山高水长的风景图案,诗情画意有韵味,十分合人眼缘,关外人虽然粗莽,但并不是没有那爱山爱水的文人雅客,弟夫说了,等这件绣品完成了,叫价二两银子,少一分都不卖,虽然艾美觉得价钱有些偏高,但弟夫说了,这叫什么,这叫剑走偏锋,走高端路线,艾美宠溺着笑着摇摇头,他虽然不晓得具体的意思,但是这话入到耳朵里就是中听,他就是这么信任弟夫。 又想到晌午将弟夫的画作送到书画斋店铺时,那个老板惊呆的眼神,艾美瞬间感觉自己的底气升了□□分,从骨子里往外透着自豪,再也没有见到读书人时那种卑微羞怯的念头了。 一截绣线剩了一个小尾巴,艾美将针插再布板上,双手端着这幅高山图细细的打量,多瞅了几眼,艾美觉得颜色有点浅,决定上面再加一层竹青色。 穿线的间隙艾美不忘看上梅画一眼,还挂心的贴贴他的额头,也不知两人究竟生了什么嫌隙,为何吵嘴,往常这个时辰弟夫早就醒了,而今儿还这样睡着,尽管呼吸安稳,面容平静,可艾美的心绪就是静不下来。 外面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艾美回头看了梅画一眼,然后将针线放好,正正衣裳走了出去。 “是谁啊?”如果是华子这会儿早就扯着嗓门言语了,即使都是一个村子的,艾美仍然戒备的先问一声。 来人笑出声,“美子你真在这呢,是我,开门吧。” 熟悉的声音让艾美一怔,随即紧忙开了大门,热情似火的笑道,“叔么,快进来,你可是不常来,稀客呢。” 里长的夫郞艾毛毛洋溢着温和的笑脸,亲切而自然的掐掐艾美的脸颊,调笑道, “可不是稀客?快给稀客准备上好的茶水点心,不然稀客恼了火可不是你受的了的!” 艾美晓得艾毛毛这是跟他打趣逗笑,便顺承的他的话接到,“早就给您准备上了,再不来啊茶就凉了!” 两人说笑着往里走,艾毛毛认真打量着院子的边边角角,啧啧道,“这都是你收拾的?”干净利落,有几处改动的地方看着也顺眼整齐。 “哪呀!”艾美挽上艾毛毛的手臂,巧笑着道,“这都是我弟夫归置的,我看着也好,这个功劳我可沾不得。”虽说自己每日长在这,但当家的夫郞必须是弟夫,艾美时时刻刻在心里告诫自己要认清这一点。 艾毛毛一听,脸上的笑意更盛,略显硬朗的五官也柔和许多,“可了不得可了不得,真真是个能手呢,哎对了,我听说他有了身子,你可得多瞅几眼,他人小,没个分寸,可千万别失了差错。” 艾奇纳娶的官配夫郞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这个消息像马蜂的速度一样炸遍了整个村子,而且艾郎中还跟他是本家,可以说他是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确切的消息。 “我晓得,这不,每日里吃了饭就来,天黑才回去,家里的活也不用他干,连凉水都不让他挨,”见艾毛毛往屋多瞅了一眼,便多说些话, “他现在吃的不算多,就是觉不少,这会儿还在床上睡着呢。” 艾毛毛拍拍他的手,拉着人在门口的板凳上坐下,也没往屋里去,关切的贴补几句说, “很是应该如此,他本来年龄就小,上回我见了两次,可是活泛聪慧的一个孩子,合该你跟二奇转了运,这孩子啊就是你们的福星,这才多久就怀上了,可是羡煞多少人呢!” 这话真是说到了艾美的心坎儿里,他家跟里长家本身就没出五福,关系不远,小时候艾毛毛又经常接济照看他兄弟俩,所以艾美打从心里对里长夫夫是尊敬的,信赖的,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大事也都会去找艾毛毛商量请教,今见他这么说,艾美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艾毛毛说, “叔么你不知道,因为小画没成年,当初我拎着二奇千叮万嘱让他平常不得碰小画的身子,必须等到他及冠,除了成婚圆房那晚,他二人就没再有过那事。” 艾毛毛一耳朵听下来更是惊诧不已,一是感叹这个侄子的细心,心地纯良,二是感叹他二人的运到太强了,不免猜测着问, “所以你猜他这是成婚那日晚上怀上的?” 艾美猛点头,他能告诉艾毛毛是因为知道这人不是那等嘴碎没脑的人,不仅如此,这人还因着小时候跟着家里走商,练就了一副精明果断爽辣的性子,对于梅画何时有孕这件事全然是他自己得猜测,他和二奇自是信任梅画没的说,况且,他们成婚的第二日艾美层亲自问过晕圈的事儿,敢打包票弟弟不会欺瞒自己。 但村子人多,难免就有那种黑心肠见不得人好的浪货,这也是他为什么告诉艾毛毛的原因,通过他的身份和威严堵住那些乱编瞎话的小人,小画的声誉可不是这些乱嚼舌根的浑人可是编排的。 前后一琢磨,艾毛毛理解了这个从小要强的侄子的深意,如此费心费力的保护一个官配过来的小夫郞,先不论他的身份背景如何,单单这份真心实意的当做自家人一样爱护,艾毛毛就从心底佩服这个侄子的所作所为和深思苦相,他很清楚,即使今日不过来,不出两日,艾美定会前去找他。 艾毛毛欣慰满意的点点头,抬手拢了拢艾美的发鬓,又拍拍他的手,声音透着稳重和强悍, “你放心吧,没人敢说咱们小画什么,好好的一孩子让人随意泼脏水我可是头一个不答应!” 得了妥帖的话,艾美去了一桩心事,笑容明亮起来。 又说了两句怀孕的夫郞应当注意的事项,艾毛毛倒出来意, “咱叔侄俩不外道,我也不探你得话头,今儿过来啊,是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商量。” 无事不登三宝殿,再说这正是农忙的时节,谁也没那闲工夫像冬日里一样串个门一坐大半天的,艾美心领神会的开口, “叔么你有话就直说,只要我能做的准保应和你。” 有了这话,艾毛毛心里更受用,“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明理的,要说这事啊,可是把我难住了;打昨个就有人找我去了,这两天家里愣是没断了人,可这事儿呢又不是公中的事,我一人拿不定注意,最后跟你叔叔商量了两三回才定下来找你说和说和。” “什么事儿啊叔么?怎的这么费神,还好多人找你?”艾美这时真没明白过来跟他有什么关系。 艾毛毛晓得艾美近几日家里事多,来来走走的也没听到个一言半语,再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更有些不好意思说,不过来都来了,不管成不成的怎么也得拿个准信,虽说这是给村子的招财,可毕竟东西是人家自己的,如果艾美的心思活络想的长远,那这事儿还挺好办,又润了润话头,艾毛毛开了口。 第83章 “在村里推广?”艾美瞪目哆口, 实没有想到弟夫的花样子会流传出去, 当然, 自己并没有捂在怀里的意思, 不然也就不会让华子和娟娟一起学了, 只是几个人和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完全不同, 人多是非多, 艾美自小生长在村子里,对这话深有感触。 艾毛毛瞧着艾美的神色并不是推拒,只是惊讶担忧和意想不到, 心下自然松快一些,于是拉着他的手细细的说, “也不算推广, 当然不能白用你的样子, 到哪也说不出这个理,我和里长商量了两个方法, 一是大家伙按户出钱买你的样子, 二是抽成, ” 艾美没有打断他, 只是拧了拧眉, 专注的盯着两人握着的手。 艾毛毛接着道,“因为这是走关外的货, 而你这个又对了他们的口味,所以价钱自然要比平常的花样子多几分, 如果抽成的话, 那就是每户卖出的总价钱的三成给你们。” 讲到这里,艾美大概理解了,虽然他有信心这次的绣品能卖出高价,不过事情总有万一,想到这儿,艾美略忧虑的道, “叔么,我不敢保证这些样子就一定能合了对方的眼缘。” “呵呵……,你呀,我就知道你事事考虑全面,不是只顾眼前利益的人。”艾毛毛对艾美越发的喜欢, “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们采取自愿的方式,不强迫,你也知道,人多了,想法就五花八门,大家好跟风,谁都愿意往好处想,见到好成果,可万一不成呢?所以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我们都不强迫,有眼光的人不用招呼就往前凑,唉,你不知道,自从大家得了这个信,我家这两日里都跟菜市场赶集一样,所以说识货的人不少呢。” 话说到了这里,艾美是不应也不成了,而且从私心里来讲他也认为这个花样子放出去好,之前不晓得也就罢了,这会儿村子里都传遍了他在跟着宝贝似得藏着掖着的倒是给自己和弟弟家招惹麻烦,只是有些话还得说明白, “叔么,咱们这么近的关系我也不蒙你,实话实说,我手里的这些新鲜样子都是我弟夫想出来画出来的,我可以代替他应你这口,只是说到的两种算钱的方式我还得跟他合计合计,这样,我最迟明早给你送信去,你看如何?” 艾毛毛听完他的话立刻抓紧了艾美的手,惊喜连连的说,“你是说这是小画弄的样子?” 艾美颇为气定神闲的朗声说,“是他,都是他画出来的!” 有了胸有成足的定论,艾毛毛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当即拍开了巴掌,大笑道,“好好好,真是一个小才子啊!” 出师大捷,艾美送走了人,就急忙的回屋去瞧梅画, “画画?醒了?嘴里干不干?哥给你倒杯水?”撩开门帘映入眼帘的便是梅画失神的仰着半个身子靠床杆上。 艾毛毛进门的时候梅画已经清醒了几分,当时感觉身子特别沉,便动也不动的保持原样,是以外头两人说的话都没逃过他的耳朵,梅画的心情说不出的酸涩和复杂,他知道自己这幅田地怨不得眼前的兄弟俩,不但怨不得他还有感谢对方,感激对方,不论这俩人真心以待的是不是他这个替换过的灵魂,但享受到的无微不至关怀和亲情不还是他自己么。 梅画骨子里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至始至终不曾变过,只是混杂多变心寒手辣的过往抹杀了他那一份纯情。 “哥,”梅画的眼里有了一丝光彩,嘴角挂出一抹笑意,只是特别的浅,“有点渴。” “好好,”艾美忙不迭的答应,“茶壶里的水还温着呢,这会儿喝正好,你等着啊。” 梅画轻笑着点点头,眼里陷入沉思,他不能无声无气的寻死,不能给这兄弟俩招祸患,他不能太自私了,为了自己可以解脱苦难而陷无辜的人于不义,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纯善的一面,当过霸王土匪黑势力他竟然也会对刚刚产生几丝情缘人心生怜悯,梅画自嘲的笑了,拳头紧握,不甘心不甘雌伏不情愿,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 “水来了。”艾美端着一个大瓷碗,暖暖的笑容叫人不忍割舍。 梅画一愣神,装水的碗已经送到了嘴边,刚要抬手就被艾美按住了,“别动,直接喝。” 梅画掩下眼中失魂暗淡的情绪,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肚子空不空?想吃点什么?”艾美明亮的目光直盯着他。 梅画平平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觉察到他的心情低落,艾美强忍着不去问原因,反而用比平常高出几个分贝的音调说, “那你就这样靠会儿,”边说边动手将床脚的被子抱过来给梅画垫在身后,“成了,咱就这样歇着。” 艾美坐在床边继续绣手里的布料,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梅画聊天,当然多数情况下梅画只是无悲无喜的轻声嗯嗯,艾美也不恼也不失落,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 “哥,刚才里长的夫郞过来了?”梅画主动挑起话题。 艾美一笑,眼神可见的闪亮了许多,“你都听到了吧,哥没只会你就应了这事……” “你做的很对,哥,就应该这么做,”梅画抢过艾美自责的话头,“至于采取哪种方式,我想了一下,这个中和来看吧,哥你这么答复他,先按照抽成走,比例我们就要三成,如果到时卖不出高价,那这些花样子就按照市价卖掉就可以。” “这样?”艾美一时间没回过味。 “这种对双方都有利,在没看到成果之前买样子的人心里一定不踏实,他们也承担风险,我这个方法保准皆大欢喜。” “如果按他说的第一种我们铁定吃亏,如果按照第二种那就把村里人暂时推到了咱家的对立面,所以,我说的这种灵活的方法最切实可行,给他们一条后路,不会时刻紧绷着弦,无事找麻烦。”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我明白了!”艾美兴奋的拍了一巴掌,欢笑不已,“还是画画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哥你就明早吃过饭去告诉他,这事不要太急。”梅画又提醒一句。 艾美没接触过做生意的弯弯绕绕,平常卖菜也都是固定价钱,所以弟夫一叮嘱他他立刻点头应是,也没问原因,而且把刚才的弟夫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屋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一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事,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艾美住了针把东西收起来,捶捶后腰捏捏脖子站起身, “画画,黑夜想吃什么?咱们早点做,你后半晌也没吃东西,这会儿肚子饿了吧,哥买的有点心,是你喜欢的那种红豆色脆皮的,我拿过来给你垫吧垫吧肚子啊?” 梅画换了个姿势靠着,可怎么挨着也不得劲,他本身不痛不痒的哪都没毛病的愣是在床上窝了一下午,不难受才怪,听了这话正好借过来当台阶, “嗯,那我出去吃。”口水泛滥,虽然饿的快虚脱了,但他强势的想把自己逼成厌食症,不过看来是不奏效了。 “好,躺了一下午,适当的活动活动也好。”艾美细心的上前搀着他,还把鞋给他摆正。 梅画:“……”无言以对。 桌子上摆着四个油纸包,艾美挨个给他打开,“这都是照着你上次的买的,快吃快吃。” 梅画心中点了一个小火炉,喃喃道,“哥你也吃,一会儿在做晚饭吧,这不还早这呢么。” 艾美开心的从旁边坐下也拿了一块焦糖酥小口咬着,“不早了,今儿我买了一个大砂锅,一会儿跟你熬鸡汤,鸡汤必须时辰长了才有滋味。” 梅画吃的满嘴沫沫,抬头轻声回绝,“我,我最近不想吃。”推掉美食的苦涩太艰辛了。 “那可不行,”艾美掏出帕子在他嘴边抹了抹,“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双身子必须得多吃多喝,这也就是现在天儿热放不住东西,不然这些我一样给你称上五斤就放你眼皮底下,管饱两日就没。” 有那么夸张么?梅画心里极其不认同这个飘渺的说法。 艾美只吃了一块就停下了,拿过桌上的包袱打开,露出一大片柳绿色的薄纱,“这是我新买的纱帐,本来头几日赶集就想买呢,又被叫了差事,托华子吧我又怕他捎回来的不中你的意,”艾美提留起来一片比量着叫他看, “瞧瞧,这颜色葱绿葱绿的,看着就凉爽,待会我给你挂上,睡觉的时候把他拉上,一点也不闷得慌,透气着呢,蚊子蝇子绝对钻不进去。”这是店里卖的最好的纱帐了,价钱自然也不便宜,因着是老顾客老板才给他便宜了二十文。 梅画手不住嘴,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塞了六块了,嘴里满满当当的说不出话,只能眯起月牙眼,抬手竖个大拇指,捣头如蒜。 “慢点吃,别噎着。”艾美高兴的给他倒杯水放到他面前,“喝两口。” 用水顺了顺,夹在口腔嗓子里的干沫子进了肚,“哥你这些日子给我花了不少银钱吧?” “人不大,想的倒挺多,”自己做的弟夫都看在眼里,东西有价值,难得是他能接受自己的这份心意, “银子挣了不就是花的么,放在那又凭空多不了,再说了,你这么一个小人能花多少?成了,甭想这些多多少少的事,不吃了就到门口坐会儿凉快凉快。” 梅画家在村子的正道上,正道宽敞平坦,这也成了孩子们经常三五一伙追逐打闹的小战场,从东跑到西,一圈一圈跑不停,一个孩子声音会隐没在虫鸣中,可一群孩子欢笑声就会时不时传进来,梅画被勾搭的心痒痒,斗蛐蛐,打土疙瘩丈,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十四岁的人应当装成熟远离旁观,也不觉得童心未泯,十四岁在现代也就刚升初中,小学毕业,不正是天真烂漫撒丫子疯跑不知世事的欢乐时光么。 “哥,”梅画站起来,“我想出去看看(玩玩)。” 艾美正在拔热乎乎的湿淋淋的鸡毛,一时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 “啊?这可不行,那些娃子疯跑起来可不看人,撞着了可不是好说的,不行不行。” “我不跑,我就在那个老树下面坐着。”梅画炯炯有神的望着艾美,期盼之心溢于言表。 “这,”艾美着实为难,从心里讲他自是不愿意拘着弟夫只在家里转悠,能出门走动得到村子人的认可这是他一直以来盼望的事,可现下不必从前,他月份小着呢,稍微磕着一下就能让自己心肝疼的要命。 “要不你把我送过去,看我坐好了再回来?”梅画退了一步,眼神充满渴望,他赌艾美会点头答应。 第84章 梅画的卧室里, 艾美一脸不情愿但又非常仔细地给弟夫换了一身新衣裳, 鹅黄色的宽袖缎子短袄配同色质地的圆阔纱裙, 纱裙底部的绣花是银色爬高柳叶, 裙子腰部两侧的抽绳各是四条精致的银丝线勾勒的长条柳叶, 长度垂到脚裸, 摇曳翩翩, 通身亮丽华贵,又具备这个颜色独有的俏皮天真。 艾美打扮完了人的衣装,又重新给他梳了一个简单整齐的发鬓, 系上了银柳条薄纱缎带,艾美手巧的给他挽了一朵花,余留两根发带垂到脊背处。 再此期间还不放心的一遍遍喋喋叨叨, 什么坐着不要乱动, 别往那些孩子跟前凑,更不能跟着瞎乱跑, 还说要是碰见了见过一两次面的人要主动打招呼, 可不能装作看不见…… 大路上隐隐传来欢快的笑声, 梅画急的坐不住, 抓耳挠腮, 但又不能让大姑子现在就发现他的不老实,所以只能望眼欲穿的盯着门口, 至于那些对自己来说‘不切实际’话则快速的从另一只耳朵冲了出去。 “成了,”艾美端着人的脸看了看, 又上下打量了这一身, 最后提醒说,“你记着你是成了婚的夫郞,那些男娃子你要保持距离,小哥儿们到可以说些话。” 梅画平静的脸色下装着心急火燎,所以这会儿不论艾美说什么他都乖学生一样恩恩答应,态度那叫一个端正严肃。 走到厢房时,艾美进去拿了一个圆形的干草垫子,“这个垫在下面坐,不可受凉。” 梅画不知用什么表情对待,心道,这都什么天儿了还着凉,大哥你也太能讲冷笑话了。 不过见艾美拉着自己往外走,梅画甩甩另一只胳膊,满目无奈的问,“哥你不是要送我过去吧!”统共还没五十米呢。 果然艾美头也不回的说,“我得看你做好了才放心。” 梅画无言…… 出了大门可热闹了,一伙一伙的小孩子扎堆,干什么的都有,有的孩子眼神不定,注意力不集中,在这玩着又好奇其他一处,正抬头四下张望,而梅画无论是穿着还是容貌都太出挑,一眼看过来之后直接定那了,只有眼珠子随着那抹黄色而动。 而且在这些娃娃里还有熟人,垫子放好,梅画刚坐下,就瞧着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 “大哥,二哥么。” “大娃子啊,你也在这玩呢,正好,你二哥么在这透透气,你要是不去别处跑就在这陪陪他,帮大哥照看这些。”艾美快舌快语的摸着大娃子的脑袋指派工作。 大娃子跟这人都熟悉了,仰着脸一本严肃的点头,“大哥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二哥么的。”阿么说这个俊俏的二哥么肚子里有宝宝了,需要安静的休养,所以不让自己过来玩了,他当时很不开心呢。 梅画羞愧的想要钻到地缝里去,话说大哥你找个五岁的孩子管着我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而且这帮大大小小的孩子是咋回事?没见过人啊?没见过他这么美的人啊?你们不是在玩呢?这一个个的眼冒金光围过来是作甚??还有几个明显呆滞的随着别的娃子的脚步走来,喂,你这么大了还流哈喇子简直太过分了! 谁知这里还有认识的人,还是亲戚,艾瓜子满面兴奋的从后面挤过来,跳到梅画眼前,大嗓门子开喊, “大哥,二嫂么!二嫂么你也出来玩啊?” 梅画眼毒的憋见他后腰上的蛐蛐笼子,知道这会儿不能露了玩相,便清清嗓子,用清脆的嗓音拒绝说, “我就出来看看,你接着玩吧。” 艾美对梅画如此有自我认知的态度非常满意,笑着又多说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家走,梅画与他端庄含笑的对视了好几眼,直到艾美进了家门,他警惕的多盯了一分钟后,立即打了个响指,自由啦! “唉?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眼神收回来,梅画讶异的瞧着将他围成半圈的高高低低的神色不同的男孩女孩们,不对,是小汉子和小哥儿们。 艾瓜子自来熟,他只见过梅画几面,却一直很喜欢,身上香香的,还特别干净,走过一步一屁股坐在梅画身旁的树根上,嘻嘻嘻地笑着说, “二嫂么,我这有蛐蛐,你会不会抖?咱们玩几盘啊?”这孩子心思纯粹,还没被他阿么给荼毒,是以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种种。 “瓜子哥,二嫂么的身子不能乱动!”大娃子义正言辞的站在艾美一方。 …… 艾美回去后紧忙收拾了鸡,热水烫过一遍后整只塞进了大砂锅里,刚洗了手,转身就瞧着低垂着脑袋,双手交织在身前,一步一蹭的慢腾腾往他这儿磨蹭的华子。 “华子,怎的了?这幅模样,谁给你气受了?”艾美快走几步将人拉进来。 常华没脸抬起头,内心愧疚难当,脚下踉跄的跟着艾美。 “到底怎的了?你说话,有什么过不去的砍儿?嗯?”艾美按住人坐下,他自己扯过一个板凳坐在华子对面。 往常急脾气的人这时却不言不语的了,倒是把艾美急的够呛。 “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常华嗷了一嗓子,哼哧带喘的哭了起来,口齿不清的说着对不起,鼻涕眼泪流了一手帕子。 艾美觉得自己生下来老天就是奔着惩罚他的意图,小的不省心大的也不让他安生,下午刚被吓的心脏都停了,这会儿又来一个哭天抹泪向他忏悔的,艾美脑袋瓜子生生的被灌了一团浆糊,郁气沉沉的瞅着那手帕子可以拧出水来了,艾美觉得自己窝的喘不过来气,起身给他拿了挑干净的手巾子。 这边气氛萧索惆怅,另一边却热闹非凡,呼叫声喧天。 第85章 家里大门没锁, 艾美不敢跑的太远, 他现在真后悔一时心软将弟夫放了出去, 这可倒好, 少看了一眼, 人就连个影儿也不见了。 艾美又急又热又躁的浑身冒汗, 围着老树转了好几圈, 临近的胡同全都找了一遍,见着小娃子就拽过来问,风风火火的瞎跑了两刻钟也没个头绪, 手帕子湿的能掐出水儿,脑门上的汗一点儿都不稳重的往外冒,艾美阵阵心慌, 脚下一个没注意差点绊倒, 正好没力气了,便扶着老树干坐在自己给弟夫带出来的草垫子上,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冒火。 “美子哥, 美子哥。”常华同样大汗淋漓满面通红的跑过来, 顾不上喘气, 把自己抓问到的抖出来, “小画子跟着一帮娃子去地里了,应该不远, 你别着急,二瓜子和大娃子跟着呢, 我现在就去找他回来, 你就在这等着,或者回家等也行。”常华用袖子一抹脸,顿时袖子上湿了一片,他今儿穿的衣裳颜色浅,那痕迹特显眼。 艾美一听,脸色瞬间一白,这回是又惊又气,一口气滞留在胸腔里憋得他胸口大幅度起伏不定,实在说不出什么平心静气的话,烦躁的只用手快速的挥挥,让华子赶紧去找人,等常华跑出去五六步了,艾美不放心的大声叮咛, “别急,你领他慢慢走。”这一天天的比打仗还累! “我晓得了。”常华头也不回的迈着大步子。 可能老天爷也看不过梅画这么能折腾人,有意让关心她的人省些力气,常华转过一个弯迎面正对上一帮子大大小小的娃子向他走来,只差几步便撞上,而走在正中间的赫然是一脸缤彩纷呈的梅画和一身冷气横流的艾奇,虽然艾奇还是往常木那敦厚的表情,但常华这会儿真就敏锐的发觉这个老实的家伙在生气。 顾不得生气不生气的,常华快走几步过去,脸上的汗滴答答的,神色却还是焦急不已, “小画子,你真急死人了!”常华迈过一步挤在他身边跟着往回走,嘴打抱不平,愤愤地道: “你知道我跟美子哥找了你多久么?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美子哥都快急晕头了。” 梅画垂着双眸,不知情绪,他还没说什么,被常华挤到边上的二瓜子不干了,撅着嘴嚷嚷道, “我们哪也没去,就去麦子地里找蛐蛐了,又不远,又没拐子花子,就在二哥家地边上。” 他这话音刚落,一个明亮亮的声音立刻响起来, “不对瓜子哥,你忘了说山脚边的田埂了,咱们还在那抓了老半天呢!”大娃子童言稚语,天真的给二瓜子纠正错误,他人小,觉察不到大人间的冷肃气氛。 “那也不远啊!”二瓜子气咻咻地瘪着嘴,一向玩乐比天大他完全觉得这是一桩再小也不能小的事情,而且二嫂么也特别开心,比他们还会玩,跟着一起挖洞刨坑,抓的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多,羡慕死人了。 而且二嫂么一点儿也不小气,自己就留下四只,剩下的都分给周边的好朋友了,自己的小伙伴们全都嚷嚷着以后要跟二嫂么一起玩呢,多美的事情啊,不明白二哥为啥一直虎着脸。 周围一团一团的跟着几个小孩,有跟二瓜子一块长大的,有比大娃子大几岁的,这些个孩子整天抱成好几团,可这回,二瓜子走在哪他们也跟在哪。 常华不理他那些小孩子的道道,略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 “你们这些个小子哥儿,这都什么月份了,家里大人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口和凉水的功夫都不敢耽搁,你们不说帮衬也就算了,整天家东跑西颠拿着没用的东西当乐趣,在过几年一个个不是娶夫郞就是嫁汉子的,照你们这不知愁的日子,我看以后着急的时候怎么办!饥荒是那么好拉的么!” 训着话几人离着老树就不远了,常华没给小娃子们掀嘴反驳的机会,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美子哥。 半个呼吸都没有,就见老树那边转出一个急头白脸人。 艾美松了气儿,快跑到这伙人跟前,拉着梅画左看右看,一个时辰前还崭新亮丽的衣裙上这会儿几乎变了模样,裙摆下方到处都是泥点子,银叶子成了黑叶子,还有几处成片成片的,天热干的快,一走往下掉渣,再看袖子上和前襟上也有不少,而脸上和手上明显有擦过的痕迹,不然估计根本没法见人,不但如此,就连后面头发上也都沾了泥水。 艾美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却带不出半分,他仔细的瞧着梅画虽然看不出情绪的脸色淡淡的,但小眼神明显是有点理亏的闪躲,又瞧着弟弟向来温温的目光有些泛冷,拉着弟夫的那只手蹦出青筋,前后一联系,大体明白了这是被当场抓了包了。 知道关心喜欢一个人不能一味的宠着护着,有必要让他认识到错误的根源,所以艾美头一次没有站在梅画这一边,打发了跟着的大小娃子们,常华也有脸色的撤退了,艾美无力的说了句先回家,便先一步抬脚走了。 梅画慢腾腾的跟在后头,他知道这回弄大发了,可他从心里直觉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奈何这具身体有着与生俱来的奴性思想,这倒不是说他自己地位低下,而是整个朝代都是男尊的社会,即使他原本的身份不一般,但既然嫁了汉子,那就得担任起相夫教子的责任,以夫为尊,以夫为荣,大雪朝是男权至上的社会,即使在农村,这一点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即使对于爱护夫郞的男人来说,他们骨子里也有着这种强烈的尊卑观念,只是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不会去刻意的标榜罢了。 洗干净了脸和手,衣服换下来,艾美拿着脏衣服出去,屋里只留下一脸寒意和撅着嘴低头绞手指的梅画,梅画原本不想这样让自己表现出幼稚的一面从而处于更劣势的一方,结果往那一坐,动作就自然的摆来了。 半饷也不见人说话,梅画最难受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空气凝滞的几乎呼吸不畅,扭扭身子,缓缓地抬头瞄了一眼肃然端坐的人,心里撇嘴,才多大啊,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吓唬谁呢,可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你还生气呢?”真他妈的想扇自己一巴掌! 说不生气恼火是不可能的,没人知道当他看见自己的小夫郞坐在地上浑身是泥的挖坑的感觉是有多心疼,当时他差一点把人扛起来飞奔回家,但他知道那样做就会让两人之间再次产生间隙,要知道他是压着多大的火气才一声不吭的把人领回来啊。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别说打骂了,就是一句重话艾奇都舍不得说不来,但要是不让小夫郞长个记性那以后还不知道背着自己玩成什么样,要照平常他想做什么都成,可现在这副双身子要是发生点什么事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一时想不出个头绪,艾奇烦躁的快速起身踏步而去,独留下一脸悻悻的小夫郞。 “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的?”逞强的口气,不想承认内心有一点点失落。 艾美把衣服洗过后搭在杆子上,想到刚才弟弟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愁容,艾美摇摇头,先灭了小灶上的火,鸡汤炖得了,在等上一会儿就能喝,太阳落在了半山腰,下地的人也快回来了,他打算先做了饭,然后再说其他的。 切菜的功夫艾美从窗外探了两次头,弟夫歪躺在床上合着眼,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只要不跳动跑闹,做那些让自己失魂掉胆的举止,艾美都随他的意。 …… 葱姜蒜下油锅,冒出香味后,艾美将切成段的长豆角倒进锅里,滋啦一声,油烟大冒,随后快速的用锅铲翻动。 “哥,”梅画换了那件大姑子给他做的桃红色衣裤,撩着帘子走出来,站到艾美的身边。 艾美心里一乐,很少能见到如此安静乖巧的一面,笑着撵他,“去那边坐着,这里呛都很,我放了好多辣椒,准保你喜欢。”说完添了一小点水,盖上锅盖闷起来,又问, “饿不饿,鸡汤好了,给你盛一碗。” 梅画摇摇头,口齿清晰,“我不饿。” 艾美记得艾毛毛的话,说孕夫要适量的吃,不能强塞,当时说的那几个注意要点艾美全都记在了脑子里,所以这回他也没强硬的要给梅画塞食。 上午割了一斤猪肉,艾美切成细丝后学着梅画的做发加入调料腌起来,一会儿准备再炒个尖椒,做个鸡蛋汤,临近麦收,汉子们力气出的多,也得多给他们补补。 “哥,咱家买头牛吧,地多,人的数量力气有限,”梅画试着开口问,买牛对于庄稼人来说是大事,可不是一张口一闭口就买的了的。 艾美切尖椒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放下刀,擦擦手,走过去坐到板凳上,深看了梅画一眼,咬咬牙,语重心长的道, “画画,你这个想法啊哥也合计过,哥知道你是为了不让二奇太过劳累,只是咱们家最近的日子好了,风头盛,在村里有点扎眼,你不出门呢也不晓得这些,虽说日子是自己过自己的,但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乱打听,见不得别人家里吃香喝辣,咱们堂堂正正的做人,自然不怕他们,只是老话不是说水满则溢么,过犹不及。” 艾美见梅画认真的听进心里,很是欣慰,接着商量说,“咱们先辛苦些过了麦收,卖了粮食,缓一缓,然后等到九月份收稻子前儿再买牛,咱们慢慢来,日子不只是这一天,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你看如何?” 梅画多精明透澈的一人,当即明白了大姑子的话里的意思,枪打出头鸟是一面,另一面恐怕就是这个社会的大现象了。 他晓得自己挣银子快,况且家里的银钱可以说九成五都是自己的,而二奇只会使力气干庄稼活,唯一的手艺活也得给庄稼活让路,艾美是怕二奇以后在家里没地位,管不住自己还要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吧。 诚然想到这一点时,梅画心里是不痛快的,不满的,不过转念一想,这另一面则昭示着哥俩都是有骨气,安分守己脚踏实地的性子。 哥哥期盼弟弟有担当,有志气,能够用自身的力量把一个家支撑起来,而不是只顾眼前好高骛远, 更不想靠着夫郞的嫁妆过日子,这样一个独立和品行端方的哥俩,梅画内心油然生出几分敬重之心。 “哥,那就听你的,我也不懂这些,这些家务事你还得多帮我打打眼,以后有什么事还得跟哥你商量,我一人光想好的一面的,难免做事不周到。”梅画适当的示弱。 听他这么说,艾美哪有不愿意的,而且弟夫的表情透着诚恳和谢意,心里立时满满当当的,却轻轻的责怪道, “什么帮不帮的,一家人说两家话,你还小,这些事都没经过,往后就好了。” 兄弟俩把水言欢,气氛瞬间欢乐起来。 饭菜摆上桌,耍力气的人也回来了,洗去一身的汗,换件干爽的衣服,在院里坐了会儿便进屋了。 “你俩还喝点么?”艾美将大砂锅端上桌。 梅画抢过来话,“哥,给哥夫倒上吧,喝点酒还能去乏呢,累了一天了。” “成,那就喝点吧。”艾美笑着瞧了梅画一眼。 能喝酒的人笑眼咪咪,气氛松快,艾奇的脸色也不如那会儿僵硬了。 周里夹了一颗拌在黄瓜里花生豆,结果吃在嘴里一股酸味,再细细一品,竟觉得味道十分的好, “这个和中午的不同,我倒觉得带酸味的强些,二奇你尝尝。” 只要有新菜式艾奇不用猜就知道是自己的小夫郞做出来的,他也不推却,举起筷子夹了几口,然后一个劲儿的点头,嘴里嗯嗯嗯好好好。 “你俩可算是有口福了,但凡画画做个新鲜菜式都进了你俩的肚子。”艾美巧笑着道,然后拉着梅画坐下来,先盛了一小瓷碗鸡汤,上面飘着碧绿的葱花,搁到梅画面前,催促着道, “先喝两碗,一会儿再吃鸡肉。” 第86章 晚饭时梅画前后喝了四碗鸡汤, 吃了一个鸡大腿一只鸡翅膀, 又就着桌上的菜将一个大花卷吞食咽肚, 常华蒸的画卷又大, 一个能有四两, 胃口嚣张的他使得不大的小嘴张合不停, 既不挑食又吃的畅快, 旁边的艾美欢喜至极,喜闻乐见。 里里外外收拾完,天还没黑, 累了一大天,艾美和周里简单的叮嘱几句就回去了。 梅画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消食,艾奇光着脊梁只穿一条单裤在院子里给小夫郞烧洗澡水, 怕梅画一个不留意就睡过去, 他隔上半刻钟去跟屋里的人说几句话。 * 艾美往家走时碰见了好多才下地回来的人,随意的打声招呼, 大家都是步履匆匆的直奔家门。 路过常华他爹家时, 艾美扭头往里看了一眼, 院子里恍惚能看见两个人影, 一大一小, 隐约的从里面传来常华后阿么尖声呵斥的声音,到没听见小的的动静, 想起傍晚常华找他哭诉说画样子是这个人去他家偷看然后传出去的,艾美皱了皱眉, 眼中闪过温怒和轻视。 周里感觉到异样, 便顺着艾美的视线看了一眼,拉着人的手紧了紧,开解道, “咱们从小就生活在市井中,遇到的人也是各色各样的,哪能总是碰见良善的人呢,再说吃一堑长一智,华子这回长个教训,还好这件事不算要紧的,再者,你想要弟夫能够尽快的得到村子里的人接受,这次倒是一个好机会,别瞎想了,我倒觉得这是常华他后阿么给我们铺路呢,歪打正着,左右都不吃亏,还博得了好名声。” 两人走得不慢,已经快到了家门口,周里的这番话艾美何尝没思考过,可毕竟属于偷盗的不光彩的,吃饭时自己对弟夫说这件事时那真是抹不开面,从小到大的脸都丢尽了,还好梅画不是那等以偏概全狭隘心肠的人,不然这回都被那个不上眼的家伙连累了一个坏名声。 得知事情始末后艾美心里一直不着实儿,甭说他了,就是华子不都好意思面对梅画了。 当然,一事说一事,找人的时候华子光顾着急了,一时忘了这茬,等人都散去以后他立刻想起来了所以迫不及待的跑了,艾美分析着以华子的敞亮性子吃了这么一次暗亏估计这两日都会去他爹那讨说法,艾美当然不能拉住人不让去,不过就像自己男人说的,事情已然发生了,看前景应当是好事,所以他明儿个得赶早得去华子那说一说,别闹的太过了,不然自己这和小画那儿也不好看,嚷嚷出去倒好像不愿意似得,不过主动和被动的就是不一样,心里总有那么点被人推了一把的感觉。 进了家门,见周老汉和周实已经擦洗完正待着闲聊,周里大步走过去在俩人身边坐下,他一来就热闹了,舒缓的氛围一下子嘈杂起来。 艾美进屋放了东西,也没换衣裳就去正屋帮忙做饭,周老么贴着饼子,瞧他一身干净的走进来,没像往常一样把手里的活交给他,只让艾美去砸蒜泥,一会拌菜用。 贴完饼子盖上锅,周老么坐在小板凳上烧火,心下想了想,把后午答应的事还是觉得应该先跟艾美说一句,免的到时候不知情闹出什么不愉快,扔进灶膛里一根劈柴,周老么双臂搭在腿上,用比往常温和两倍的口气说, “美子,这两日你大伯么说了不下五次让你教琳琳绣活的话,要是一两次也就罢了,可说多了也不好还当做没有这事,总归还是亲戚关系,也不好闹的太僵了,再者我看琳琳比往年懂事了许多,你做活的时候带他一下就行,我也应了他了。” 张兰兰切菜的刀猛的歪了一下,一脸无语的看着神色安然和坦荡的婆么,然后又扭头看着面色明显冷了下来的美子,急着给他打眼色让他千万别发火。 艾美剥蒜的手一顿,垂着双眸将蒜瓣放在桌子上,心里不气是不可能的,他婆么向来没个算计,做事不知深浅,这肯定是被大伯么拿好话框住了,要么就是给他什么东西,典型的一叶障目,目光短浅。 艾美沉了沉心,闭了闭眼,睁开后眼中一片坚定,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往日柔和, “阿么,咱家现如今的情形你也清楚,说句不中听的,以后的日子我都要靠着我弟弟,而且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当前那边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分作好几分精神,就这还有时常照顾不到的地处,而且,现在家家都在赶绣活,他现在想学也挑的太不是时候,阿么,你没想过他是不是有意的呢?怎么早不学晚不学,偏偏大家都争分夺秒的他过来占时间。” 艾美越说越气,但他只能强压住火,“我没时间,现在教不了,想学的话让他找别人,村子里绣活好的不只我一个。”然后更是火气大的甩下一句, “三年以内我都没时间!”他把给梅画看孩子的时间也算进去了,而且,有可能几年内自己也会儿怀孕,自然不会去整日面对让人生厌的人。 艾美说一句,周老么的面色暗一下,等他说完,周老么已经完全面沉如水,眼睛瞪成了珠子,更有那几句艾美含沙射影的话头,什么意思?是暗讽自己拿了人的好处才来说好话的么?是埋怨自己识人不清让人糊弄了么?饶是真实情况,也够生生打脸的,一辈子跟大嫂么斗气没赢过的周老么头一次在小辈面前如此丢面子,全都轻视他,瞧不起他,背后嘲笑他,前仇旧恨加在一起简直怨气冲天,当下不管青红皂白的嚎叫起来,声音那叫一个尖利,悲愤, 什么家门不幸娶了一个夜叉老虎,什么老脸丢尽了被二儿夫郞教训,什么忤逆长辈言语不恭,什么一辈子心酸命苦到了还享不得福,什么娶个夫郞整日不着家…… 他这脱了调的一嗓子直接把离着门口不远的周老汉吓的抽倒了一口烟,呛的咳嗽连天面红耳赤气喘不匀,周里忙着给他爹捶背顺气,周实快跑进屋里看到底怎么回事。 咳嗽好一点,屋里的哀嚎声音越来越大,周老汉和周里都坐不住,齐齐的往里屋走,周里更挂心艾美,他有预感自己的夫郞参进去了。 “哭什么,像什么样子!”周老汉又咳嗽几声才站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夫郞抹着泪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靠在大儿子身上,大小子一脸不明的愁容,再瞧捧着肚子离着近却不知所措的大儿夫郞,又瞧着离得远身子僵直脸色暗淡却目光倔强坚韧的二儿夫郞,心里一转弯,大概明白是谁惹的了。 “把你阿么扶起来。”周老汉背着手往里走,坐在正位上,“到底怎么回事?”语气听不出发怒,只是含着疑问。 艾美静静的退到一边,周里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这是无言的支持,艾美毛躁的心瞬间平缓下来。 周老么在自己男人进来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靠山,实打实的怒瞪了艾美好几眼。 周实扶着周老么做好以后就横眉立眼的回到了张兰兰身边,脱手扶着他,这可是从小到大第一件见他阿么这么委屈,当儿子的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周老么仍旧抽抽噎噎的,口齿不清,不知内情的人光看表象真就认为谁给他气受了。 周老汉没办法,跟他过了一辈子的夫郞,几十年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所以即使是周老么有错他这时也应该站在他这一方。 把烟袋放在桌子上,周老汉朝着张兰兰道,“老大家的,你来说说怎么回事?”没有让他们坐下,这也是展现威严的一种方式。 张兰兰刚才被惊到了,这么一会儿也稍微回了回神,公爹问话,他不能不答,将思绪捋一捋,便一言不差的将方才的事说出来,他知道只有自己不偏不倚,做公立才是对美子最大的保障,不然以婆么的性子,但凡自己的意思错了一点他绝对能跳脚的不承认,要是再瞎弥补一通,那美子更是有理说不清了。 张兰兰一说完,大家的表情多彩纷呈,周老么还觉得刚才不解气,硬是坚持着哽咽道, “我就让他带几天,又没多说什么,都是自家亲戚,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这都是堂兄弟,又不是外姓人,你连外姓人都能手把手的教,怎的让你教教自己的亲堂弟都不成么?还是你根本就没把这个家当做家!”他说外人这是指常华和娟娟。 这话委实说的有点过的了,周里脸色有些难看,不乐意的第一个出声阻止, “阿么,你说什么呢?美子怎么会有这份心,别冤枉了他。”张兰兰说出经过的时候周里就知道他阿么被人挡枪使了,可再生气再恼火也不能出言顶撞,只能憋屈在心里,愤愤的想着哪日把他大堂哥拽出来暴揍一顿! 周老汉何尝不知自己夫郞的性子,一点儿心眼没有,眼皮子浅,三五句话就被人拿捏住跟着人走,可有的时候性子又特别各色,跟两个儿夫郞的关系全都处的不好,都是表面上过的去,对于这点他也头疼万分,因着礼教他当公爹的不能多言,但他会经常旁敲侧击的提点几下,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后来他也就歇了这份心思,想着左右出不了格,就这么凑活着吧。 他有时非常庆幸两个儿夫郞娶对了,性子通透,有眼光,胸襟活络,教养好,不至于为了一两句话跟婆么翻脸,要知道就是自己活到现在都不知道跟周老么生过多少暗气了。 只是,自己夫郞说的也对,毕竟是一家子,大哥那边的脾性他早就一清二楚,没利益的事情从来不会出头,这肯定是眼瞅着琳琳要说婆家了才想出这一出的。 沉吟了一刻,周老汉神色不明的问二小子夫郞,“美子你现在的意思呢?”是现在不是刚才。 目光集中在艾美身上,有期待有瞪视有忧心,艾美全都感受了,只是这回他坚持了自己想法,不做退让, “爹,那会儿我说的都是实情,我弟弟家的情形全村人都晓得,要是平时我就请我姑么帮着照看几日了,可我表弟麦收要成婚,这眼前儿家里外面一刻都不得闲,我也不好意思张口再麻烦我姑么,我二叔家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天不都是我陪着他去相看小哥儿么……” “你亲家的事都是事儿?怎的到了老周家就不成了?”周老么极没眼色的还自认为有理有据非常有底气的大声喧嚷了一句。 已经平缓下来的气氛又被推到了紧张的高处,周老汉暗骂他瞎丈,面无表情的憋了周老么一眼,不悦地道, “让美子说。” 第87章 梅画被服侍着洗过澡而后晾干头发便踢啦着一双布鞋进屋了, 艾奇去洗剩水, 梅画一个跟头轱辘道床上, 三两下脱了外衣裤子, 下身只裹上一个床单坐趴在床上接着数他的翡翠珠子。 洗澡前从东屋首饰箱子里拿出那条绕脖子两大圈的翡翠项链, 梅画想着这么长的一条戴着太招人, 就思考着给它剪断, 做两条小项链,照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一番,余下的珠子还能够穿成四个手链, 富富有余。 原本穿珠子的线是几股银丝线拧成的,梅画使劲拽了拽感觉挺结实,便原封不动的剪断一截用它穿上。 项链能套过头就行, 给大姑子的那条多串了六个珠子, 连着打了几个死扣,梅画自己往脖子上一戴, 松松快快的垂到胸部上方, 挺好, 美滋滋的将两条搁项链一边, 开始穿手链, 同样的给艾美的多放了两颗珠子,感觉下大小合适后, 梅画照着大小又做了两条,黄橙橙的灯火下, 珠子散发着和润的光芒, 有眼力一瞧便知道是上上等品,圆满的做了四条手链,最后还余下了六颗珠子,还是个双数,梅画转转眼珠,下了定论,想着等大哥哪天进城时找个手艺人做成耳坠子或者加在他的银簪子上,那就更完美了。 中午还寻死觅活的人,这会儿又欢天喜地的了,梅画不认为自己是神经病没事找事,全都是有感而发好不好,他就觉得现在开心,高兴,快乐,好不好! 梅画无聊的躺在床上,床头边的方桌上摆着一根铜质的烛台,上面插着蜡烛,外面罩着质地优良的灯罩。 这几样是梅画自己挑买的,大前天有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赶着驴车卖百货,大中午的在梅画家门口停着,扯着嗓门子吆喝,梅画好奇心盛,还没见过古代流动型的小商贩,人家喊第三声的时候他就风风火火的走出来了。 人倒没仔细看,倒是琳琅满目的东西让他看花了眼,挑了几个精瓷大盘子,碎花大海碗,后来又看到全铜的烛台,梅画刚开始没想到价钱问题,等挑好之后才傻了眼,因为惊喜劲儿过后他觉得车上的每样东西都价格不菲,以他的眼力绝对不会看错,当然这个价格是对土生土长一个铜板掰碎了花的村里人来讲确实有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现在只是梅画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的话那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了,谁让旁边还有怕他磕着碰着的二奇一直如影随形呢,梅画咬着嘴唇瞧着自己挑出的一堆闪亮闪亮的东西,每样都很喜欢,第一眼的就对上了,每个都不想放回去,只是一想节约惯了的大哥和二奇,梅画又不忍心从他们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心疼舍不得。 掂量了又掂量,梅画一脸为难紧张兮兮的问价钱,结果人家一报价钱他就立刻掏耳朵,掏了三次才正眼盯着货郎上看下瞧,这才觉得的这个浑身硬气,眉目深刻的年轻男人不像是走街串户的人,跟这个货郎的身份实不相符,而且说实话,这人长相也不错,梅画特别想问问他,这车东西是不是打劫来的,不然怎么眼中带煞啊,再瞧那眼峰,那眉毛,简直化形成刀啊。 心中疑问越来越盛,梅画身形随心的要往那人身边瞅,结果那还没动就被日日得见的再熟悉不过的一个身影挡住了,除了艾奇别无他人! 也不知是中午人少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反正这时大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有便宜不捡是傻瓜,管你怎么来的呢,所有物品一文钱一个,梅画几乎将他车上的东西要了大半,这货郎看着冷峻,结果态度还挺热情,服务周到,帮着二奇把东西搬到厢房,梅画付了一百多个铜板,其实多给他十个,没办法,心虚啊。 梅画不知道的是,这个身形如钢的货郎架着驴车上了官道以后,便将车交给了一个四十出头管事打扮的男人,而自己则跨着一匹良驹快速的向边城方向飞奔,不快不行,月中的密信明日就要发出,少于三篇不得发。 他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可写这些人伦日常生活琐事根本不擅长好不好!总算瞧着这位小公子面容红润,眉目舒朗,气色也不像一个月前暗淡无光,精神萧瑟,现如今春风满面玲珑剔透的样子想必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尤其是方才得了便宜又不好太过张扬的小窃喜,那种特意背过身捂嘴偷笑的表情简直太可爱了! 所以,眼前这烛台,蜡烛,灯罩,一共三文钱,便宜的不像话有木有! 梅画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调,脸上惬意的神色挡不住,脖子上挂着一串珠子,手腕上也戴着一串,而跟刘芬芬出门那天戴着镯子有点大,回来后梅画就摘下来扔箱子里了。 “画画还没睡啊。”艾奇清清爽爽的进来,瞧着一脸犹自欢乐的小夫郞,眼睛亮亮的,后午的不快早就不见了踪影,艾奇从心里发出笑意,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注意到白瓷一样的手腕和脖子上挂着葱绿的珠子,还感兴趣的上前摸了摸。 梅画的全身光-溜溜的,腰间只搭着一角床单,他最近最怕痒,稍微一碰就全身就敏感的嘚瑟,还莫名的引起心慌悸动,所以艾奇的手指刚一碰他他就嗖的一下抱起手臂,撅着嘴喊叫, “别碰我别碰我,痒死了!” “好好好,我不碰我不碰。”艾奇被他的动作吓的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眼中盛满笑意。 艾奇牢记着大哥的训话,有一句没一句跟梅画说着闲话,说他感兴趣的,谈他喜欢的,可艾奇从小到大就是跟土坷垃打交道最多,骨子里又不善言谈,脑中肚中没一点墨水和见识,更没走南闯北的阅历,所以要真是指望他能说出个话题来,那还真是难为死他了,过了年关他都未必能吭哧出一句有含义的话。 “你干啥呢还不睡?”梅画躺在自己的位置,脑子越来越迷糊,瞅着艾奇一头沉思的思考状,半天不出声,梅画憋不住了。 “啊?哦哦!”艾奇被打断了思路,一点也顾不上抓回刚想出头的那一缕心思,忙着问, “怎么了画画?要喝水么!” “喝什么喝,我让你吹灯睡觉!”嘟嘟囔囔说完一转身留给人一个背影。 艾奇也不觉得被撩了面子丢脸,目光在自己小夫郞溜光水滑的身体上走了几圈,最后停在翘翘的宽厚的屁-股上,顿时觉得屋内闷热起来,放在腿上的手指狠劲儿搓了搓大腿的腱子肉,轻轻地咽下口水,扭着脖子然后掀罩吹蜡,眼神则从未移动过。 崭新的绿纱帐缓缓阖上…… * “美子,美子对不起,你跟我受苦了,我没能力……”周里消沉沮丧的坐在艾美的身前,一遍遍地给艾美道歉,声音发涩,心中别提多难受了。 艾美脸色稍稍缓和,无论再多的指责和委屈也都过去了,家里现如今就这样的形式,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管对与错他做小辈儿的也只有先低头的份,当然如果他们搬出去不在一起过的那就另说了,矛盾自然减小了。 这种想法艾美不是没有考虑过,单独过的念头也不是第一次,只是划地盖房填东西无一处不使银子,他手头上这两年刚宽裕点,突然间弟弟娶亲,一下子就去了一半,剩下的这些还要应付日常花销,还要给弟夫的那儿多预备点,虽然弟夫家财万惯,不过那都是他自己的,当做私房就好,所以买地皮的念头只能先歇菜了。 虽然自己男人一脸无力加心痛状,可艾美这个时候没功夫陪他进行深度谈心,再说,谈来谈去也改变不了现状,不过不管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周里能够帮理不帮亲的站到他这一方,艾美从心底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别这种表情了,我知你的心意,算了,过去就拉倒了,你赶快歇歇睡觉吧,我还得把手里的这个赶出来,这几天简直跟打仗一样,一刻都不得闲。”结果还有人上赶着添堵,外人也就罢了,也许不知内情,可自己婆么还跟着凑热闹这不是拎不清是什么! 周里也满目疲惫,用力的搓搓脸,大手一张抱着艾美亲亲。 “唉唉唉唉唉针针针针……”艾美仰着脑袋,急的腾出一只手推他,烦躁道,“快走快走,别跟我打搅乱!” 周里顶着扎针的危险不管不顾的亲了人两口脸蛋子,才觉得失掉的一点东西补了回来,心里不再空空的了。 …… 清晨鸟鸣蛙叫,凉风习习,周里刚起身艾美也坐起来了。 “你再多睡会儿,早着呢,你现在去弟夫也起不来啊。”周里一回身把人强按倒。 艾美轻轻一笑,脸上不带一丝倦意,精气神十足,这些日子吃得好,油份多,他还跟着长胖了些呢, “往日都是这个时辰起,再也睡不下了。” “还去相看小哥儿么?”周里套上裤子下地穿鞋。 “看了四个还不成啊,想找什么样啊,我瞧着都不错,就是昨儿的这个性子不太好,估计家里宠的大了,失了礼貌,头几个都挺好。”艾美躺在薄被里发表感慨,回想着见过的小哥儿,比来比去都是第一个合眼。 周里喝了两口水,然后给艾美倒上一杯放在他手里,“往后还有你忙的呢,二奇那还好说,盯住了就行,二叔那等人另一方来看岭子,你不得去帮衬着啊?” “谁说不是呢!我也发愁,人手不够啊。”艾美转着水杯小口小口喝,“这人家要是来少得不得待回客,如果他们留下,那差不多□□不离十了。” 不管成不成,男子一方的亲人头一次上门是必须留饭的,如果小哥儿的家人答应吃饭,一般来讲已经是七成的把握了认亲定亲了。 “左右还有常华和娟娟,实在不行你叫嫂么帮着看一看管一管,弟夫并不是那不听说的性子。”周里对梅画的印象非常好。 艾美只顺着他的话说会合计合计到时候看,却不说弟夫人小鬼大最是心里有主意的,其实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昨日瞎跑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他心想着也就自己有着当哥哥的身份能压住他,旁人别说说他一嘴了,就是朝他使个眼色他都能当场尥蹶子一点面子不给,骨子里的傲性太强。 又说了几句闲的,周里去外面洗了脸清理了牙齿,拽下杆子上的衣服跟艾美和家里打声招呼就走了,昨日在家里的地里忙了小半天,今儿他打算先去那几亩上等麦子地去看看,眼下就麦收了,一点都马虎不得。 第88章 艾美起床叠好被子, 找出一套去年做的长到膝盖的琥珀色宽袖长衫, 下身穿着同色的裤子, 裤脚宽边绣着迷你逼真的翠绿荷叶, 这是艾美自己琢磨出来的图案样子。 自从跟周里成婚后, 每一季都会做上一身衣服, 其实每次他都拒绝来着, 可周里不答应,他要不去买料子,周里就会给他捎回来, 还专挑贵的买,艾美气也不是乐也不是,周里的举动当然暖他的心, 可他觉得没必要做这么多, 够穿就行,现在箱子里还有两块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的新料子没裁呢, 头些日子周里发现以后当场就要给他剪了, 唬的艾美瞪着眼惊慌的抢过来, 将人好一顿说。 梳好了头发, 艾美戴上一对银质的耳环, 拿着铜镜左右照照,觉得脸色有些发暗, 便想一会洗过脸后在擦些胭脂,平常他从来不抹这些香香的东西, 觉得一个整日做农活的人跟那些大宅门里喝喝茶动动嘴悠闲赏花的当家夫郞可比不得, 哪有那些心思全都放在穿衣打扮上呢。 衣服上有着叠出的褶子,艾美在褶印儿那洒了几滴水又抻了抻,反正天热一会儿就干,也不至于走出去失了脸面。 打开房门艾美径直去了他房子后头的水缸旁洗漱,之后去前后园子浇了菜地,赶明儿是大集,他的菜又可以卖一茬了,接着给鸡鸭拌了食儿,捡了鸡蛋,做完这些艾美回到正院里看了眼正屋和东厢房紧闭的房门,婆么和嫂么都还没起,他也不用打招呼了,脸上稍微扑了点粉后,装上要带过弟弟家的东西便出了门。 艾美算是在村里的夫郞中起床早的了,到常华家的时候他刚系上一口,脸还没洗呢,圆圆的脸一脸迷茫,轻轻的拍了几下稍微清醒些后,艾美捡着重要的说了几句让他不要大张旗鼓的弄的人尽皆知,稍微给个狠话让他后阿么没脸就算了,毕竟涉及到梅画的声誉,必须事事小心严谨,艾美话说的直白,常华清清楚楚的听明白了,还做了个保证让他放心,再没多说别的,艾美挎着筐快脚走了。 几步走到了自家门前,艾美轻巧的剥开内阀,不出意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先看看了菜园子,土地湿湿的,饶了一圈又瞧了瞧鸡圈里的食盆也都是满的,艾美点点头笑么呵呵地进了屋。 梅画的头发朴散一大片,睡脸安宁,呼吸轻浅,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给人乖巧温顺的错觉。 艾美脚步轻轻的走到床边,撩开纱帐想给他往上拽拽被子,捏到被边时手突然一停,往前探探身,艾美仔细盯了弟夫几秒,见他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然后收回身悄悄的掀开他身上的被子,本想还掀开衣服呢,结果瞧着人里面什么也没穿,艾美抬眉惊诧一下,此时顾不得想其他的,赶忙将目光移到梅画的腹部。 有孕还不到两个月,并没有显怀,只是腰腹稍微胖了一些,肚脐处的晕圈尤为鲜亮,红的耀眼,艾美热辣辣的眼珠子一寸也不舍得移开,他常听人说,晕圈颜色越艳丽的人越好生养,守着眼前的一个标志如焰火的晕圈,此刻的艾美竟然手痒痒的非常想摸摸,只是怕惊醒睡觉的人,手指攥了又攥,最终也没伸过去,而是轻轻的将被子盖上,掠过胸口时,特意瞧了一眼,暗道自己没耽误的了。 艾美悄没声地退了出去准备提前做早饭,劈材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弟夫肚脐晕圈的红亮影子,随后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比来比去,就不说颜色了,就是宽度也比自己的大出一倍,真是打击人啊,艾美低声嘀咕一句,不免有些羡慕和气馁。 兜兜转转又想到了弟夫不穿衣裳的身子,估计并不是这一日如此,想必已经养成了睡觉不穿衣裳习惯,只是苦了自己的弟弟,守着这么一个漂亮的美人却一分一毫也动不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艾美竟然闷声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开怀,只要一想到弟弟看的着吃不着,至始至终哑忍委屈憋闷苦恼的憨样子艾美就抖动的停不下来。 今天早上好欢乐! 辣红的日头缓缓从东方升起,映照着天边的云彩久久失了本色,村子里不在一片寂静,大道上逐渐传来响亮的说话声,抬眼一望,几乎家家户户的烟筒已经冒出了青烟,新的劳作的一日即将开始,繁忙的过后便是收获,人人企盼。 早饭是艾美做的米汤,特意加的水少,他知道弟夫喜欢吃粘稠的,用院子里的炉子小火熬的,上面还蒸了四小碗鸡蛋羹,四个红皮鸡蛋,弟夫每日早上要吃至少两个熟鸡蛋,搭配着自己腌制煮熟的芥菜疙瘩,切丝拌匀,点上几滴香油,一小碗几乎都能给他吃了,因为去年腌的不太咸,入口刚好,艾美便也没阻止他少吃一口。 从新切了一碗疙瘩丝,加上蒜瓣香油调匀,然后从灶台的小柜子里拿出昨日买的四个咸鸭蛋一切两半,蛋黄流油,特别引人流口水。 做完这些也才卯时四刻,艾美进屋扒了下头,瞧着人还是刚才见的样子一动不动的睡着,艾美只拿了自己绣品到门口接着做。 绣完三朵祥云时艾美停了手,下地的人快回来了,他还得炒个青菜,再把锅里馒头拿出来,一会儿正好吃不烫嘴。 园子里投身于叶茎间的艾美没听到门外人的敲门音,娟娟端着碗在外喊了两声没人应就自己推门进来了,走到正房门口见着熟悉的绣品时就知艾美确实在这,他将碗放在一旁的小凳上,自己则拿着绣品仔细研究。 等艾美抱着一颗白菜出来,猛然见到人还愣了一下,而后快走了几步边笑着问, “何时来的,我都没听见动静,喊我了吧。” 娟娟又盯了两眼才放下,然后站起来笑着道,“可不是?你家这院子可是能藏住人,要我说明儿个大集就该着把这些菜们摘吧摘吧卖了去,你看着满院子的绿色,长的太旺盛,你吃能吃多少啊,长的太壮下口也老了,再等等就蔫吧了,白瞎这些东西了。” 艾美把白菜放到小菜板上,拉着娟娟坐下,谁承想两人竟想到了一处,笑着说, “你还别说,我正有这意思,要搁前些日子我也没心情管这些,你看这几天的琐碎事儿眼见的多了起来,一天天的站不住脚,就说这绣活,这都几天了一半都没完呢,刚我就想反正也没个囫囵的时辰做事,总也静不下心,倒不如干脆把这杂七杂八的一起办了。” 娟娟听着他的话咯咯咯咯的笑起来,故意戏虐恭维道,“能人有能人的巧综儿,要是别人啊准保累趴下了,我就没你这分精气神儿,简直里里外外全把式。” “是,我身强体健无人能及,以后你可是讨好奉承着我,不然就给穿小鞋!”艾美也笑了,身心松弛。 娟娟存心谄笑嘻嘻的捧着她连说了几声好,大早上的正是早饭间隙,娟娟也没多说别的,把碗里的二斤豆腐让艾美倒出来, “今儿的豆腐车不过这边来,我看着他刚做出来的鲜嫩着呢,就给你们带了一块,也不晓得小画爱不爱吃,你给他拌一拌或者做个汤,我怀娃子的时候就特别好这口。” 觉出艾美要说什么谢意的话,抢过他先开口道,“不值钱的东西,你可别打脸啊。” 豆腐上飘着热气,豆香味儿浓郁,艾美确实想给他装一碗豆子,只是他这么一说倒不好强塞了,显得太过生分,他们之间也不需如此,闻言便爽快地回道, “成成成,沾了你的光了,画画保准喜欢,前些日子给他做了一次鱼汤炖豆腐,满满的吃了一大碗,直嚷嚷着喜欢,就是我这儿老碰不上,你离着那边近,隔三差五的要是碰到了你就帮我带一块,热的凉的都成。” 娟娟一听,脸上笑容更盛,欢跃道,“这不成问题,孕夫的口味最刁了,难得画画这样精贵细养的脾胃受的了咱们这些粗食,他要喜欢这种乡村野味的东西,我那还有去年晒干的干蘑菇,干豆角,做炖杂菜吃最棒了。” 艾美就喜欢娟娟的温婉和善解人意,两人关系亲近不比旁人,便不推却着张口, “你和小画的口味到合在了一起,你说的这些啊他都爱吃,大前儿个我还拿着带肉的骨头给他炖了一大锅菜呢,你都想不到,当时啊他就那么一圈圈的围着我转,还叠声问怎的没有那种干菜,你可没见着他撅着嘴失落的小模样,简直笑死个人!” 艾美乐不得的在娟娟面前揭露自己弟夫气恼的耍小性子的一面,转个话头接着说, “去年我不得闲,也没你有耐心,便没做这些耗日子的,你要是家里还有就给我拿过点来,咱们这么近我就不跟你算钱了啊。”说到最后自己笑起来了。 娟娟切身感受着艾美快乐的言语,自是相信他和他弟夫相处的跟亲哥俩一样,眼中满满的羡慕和替他开心,温温软软的嗓音自从来到这便透着活泼的音调,脆脆生生的好听的很, “算什么钱,这点东西又能值多少,我那儿还多着,到时候我多送几样来,他喜欢什么就留下什么。” 吃东西的话题落下,就着这会儿没有旁人,娟娟弯弯身子低声问艾美,“我听着外头好像有人瞧着我们的画样子了,怎的就突然传出去了,要不是我婆么告诉我,我竟一点都没到这传言,昨儿我挂心了一晚上,可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呢?” 艾美心知瞒不住他,再者娟娟担心自己是实情,便趁这个话头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言语中也带出了家里的决定。 娟娟拢着眉头一脸忧愁,不管是不是成全了梅画的胸襟情谊,心里到底还是气愤那个始作俑者恶小人,不过对华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喜爱,虽然跟他有直接的关系,也只能怪他太没有防范意识了,说到底是从他那儿传出去的,总该得个教训才好。 娟娟走后,艾美将豆腐切了一块,加点碎葱和香菜末搅了搅,将盘子端上桌手还没移开,房间里的传来梦语一一般喊哥哥的声音。 第89章 艾美麻利的答应一声, 裹着围裙擦干手, 大步雀跃的走去里屋。 睡的精神十足, 微胖的脸颊圆乎乎的, 肤如凝脂, 眼似秋波, 可原本美好的画面被梅画自己打碎, 不成熟的嗓音哼着跑了调调的位知名歌曲,抱着被角像虫子一样在被子里拱上拱下,瞅着大哥进来了, 眼神一亮,立刻歇了魔音,软糯又欢快的喊了一声哥哥。 “唉!”艾美开开心心洪亮的应答, 笑颜如花, 他随手将纱帐挂起来,柔声问, “起来么, 要是再躺会也成, 时辰早着呢, 饭都做得了, 起来就能吃,不用等。” “嗯嗯嗯。”梅画抿着小嘴弯着眼睛点头, 下巴低着床铺一蹭一蹭的,等大哥离得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有平时没有的香气, 耸了耸鼻子, 嗡嗡地问道, “哥你抹啥了这么香,还挺好闻的。” “你个小机灵孩儿,比狗鼻子都好使,就是擦了点粉。”艾美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手里拿出昨晚缝好的东西展开,抖抖,面向弟夫期待地问: “看好看么?哥的准头好,尺寸不会太小,快来试试。” 梅画果然被艾美手中的东西吸引,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震惊,错愕,哑言,过了半响后手臂颤颤巍巍的从被子里掏出来,然后有些力不从心的指点着那片东西,他感觉自己一定是没睡醒,可又怎么如此真实,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 艾美瞧他看直了眼,只当是异常喜欢,不枉昨日夜里费了不少神,这个用线的针脚可是密的不能再密了,于是催促道, “快试试,还有一件呢,两个倒替着穿,等过几天哥再给你做个别的花样的。” 梅画惊愣连连的凝视着大哥手中的肚兜,他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而且对他来讲不亚于怀孕这种毁天灭地噩耗,于是,在万分期待的目光中,梅画硬着头皮十分晦涩的开了口, “哥,这是,肚兜?”绝对陈述定论的口气。 “多新鲜!”艾美一脸稳稳的表情,着急的一手掀开他身上被子,“不是肚兜是什么,难不成还有别的叫法?” 梅画僵硬的摆着匍匐的姿势,连被子离开身也没觉察到。 “醒了就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再躺着,空着肚子可不行。”艾美犹自没发觉什么异常,亲自把人扶起来,撩开乱乱滑滑的头发,抄起肚兜亲自给人穿上,系好后面的两条带子,把着边儿上下一端正,大小刚好。 等梅画回过神儿来,他就跟那穿着肚兜的红孩儿一样,脸一绷绝对是个叫人又爱又怕的小魔童。 只是他肚兜的颜色是橘色,还带着小花,恰是上次给姑么家送礼时掌柜的多送的那块花布,这么低头一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时间脑子空空荡荡的,连个成型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艾美背着身在箱子里给他找衣服,选来选去也拿不定主意穿哪件合适,正想问问本人时便听到弟夫用从未有过的弱弱的没底气的还有丝似乎惴惴不安的声音问, “哥,为什么要穿,这个啊?” “啊?哪个?”艾美以为他问的是自己手里的衣裳,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一脸无知的呆呆的弟夫仰着小脸张着小嘴手指指着身上的那件肚兜。 “哦,这个啊,”艾美原来还以为他知道呢,没想过竟连这也忘了,只是不算啥大事,艾美拿了左手边的粉色衣裙走到床边坐下说, “往后你身子重了,凸显的厉害,自然要穿上了,遮着些,这都是很正常的,夫郞们都这样。” 梅画尤抱着一丝希望,咽了下口水,几乎停了呼吸,从未有过如此窘境,艰难的开口, “什么什么凸显?” 艾美瞧他这痴愣愣的样子,想笑却又不能笑,只能憋着快意回答,“还能是哪啊,肚子啊,还有胸部啊。”说完还故意的在他已经凸显的两点上轻轻点了点。 听了头半句梅画立时吸了一口气,活过来了,结果后半句一入耳,梅画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当时升到了三百六,连那敏感的这两日涨鼓鼓的两点被人触碰了都没立刻做出反应。 只觉得心海中下起了名叫凄凉的瓢泼大雨,想必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悲催了,晕头晃脑的穿上衣服,等艾美叠好被子整理好床铺,梅画还没从万电雷击中恢复过来,只是再悲愤填膺也改不了现状,一大早上就得到如此销魂的通知,梅画想要自暴自弃自生自灭的念头和所需的余力都被听到这个消息时用来全力抗雷,此刻竟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好啦,一大早就蔫蔫的可不行,跟哥去洗洗脸,水都给你温着呢。”艾美托起软泥一样的人往外走,嘴里还说着什么吃点东西回来接着睡,这话早上已经听了三遍了,梅画无精打采的暗暗的哭泣,脚下却随着大姑子的步子往外挪。 就这样瞎活吧,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传来。 梅画坐在小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水,心思全在刚才脑海中乍然间显现的那句话上,前前后后的所有的发生在身上的奇闻异事加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眼泪珠子顺着洗脸水一起滑落,起初还不声不响的闷声流泪,到后来已然演变成泪雨滂沱,梅画再也不管不顾的扯开嗓子嚎嚎大哭,他太需要释-放和宣泄了…… 毫无征兆的哭天抢地,艾美的心脏骤然震荡一下,切着白菜丝的刀差一点砍断手指,菜刀不晓得是被甩出去的还是扔掉的,惊慌失色步伐几乎错乱的艾美跌踏着飞奔出去,人还没到,心急如焚的声音已经呛出来, “画画,弟啊,怎么了怎么了,哥在这哥在这哥在这……”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还没到跟前艾美就张开手,还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俯身搂了过来,口中一遍遍柔声安抚,叫魂…… 梅画就这样伏在艾美的怀里没有形象的大哭,悲鸣,头发泪水鼻涕乱糟糟的糊了一脸,要不是艾美给他剥开,估计他哭不死也得把自己给憋死! …… 待心中的那股悲壮之情逝去,梅画抽抽噎噎的哭的直打嗝,不知几时,艾美已然坐到了地上,梅画红肿着一双闪晶晶的眼睛坐在艾美的腿上,腰间被一直有力的手臂紧搂着。 待人平缓了些,嗝也小了,艾美需要解开困惑,所以措辞十分谨慎的轻声问, “画画,可是二奇惹了你?别伤心,家里有哥在,一会儿保准叫他给你赔礼道歉。”除了这点艾美真想不出别的缘由。 梅画对方才自己失心疯的大嚎大叫深深滴后知后觉大为不妥,此刻自觉十分羞愧丢脸的将面部贴在大姑子胸前,咬牙坚持不吭气,做那缩头乌龟状,奈何大姑子脑路大开,就连如何惩罚二奇的十八般武艺都说了有十通了。 梅画自认为还是男子汉,从心里不会去做那些叫人背黑锅的错事,便趁着大姑子歇口气儿的功夫吞吞吐吐连带着哽咽地说了句瞎话, “不是二奇,嗝,是我……想……吃方便面了……” 艾美此刻的心思都在梅画身上,只是他言语含含糊糊的,前面听清了,哦,不是二奇的过,肩膀立刻觉得松快了,后面只听清了一个‘面’子,实际上他只晓得一个‘面’,至于方便的意思则理解为是弟夫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只叫自己空闲时给他做面条。 艾美了解弟夫的性子,向来有一说一,从不会对自家人耍心思,所以方才那句不是弟弟惹了他,自己自然相信,只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只不过吃个面,怎的还用这种方式呢? 艾美多多少少了解些怀孕后的夫郞情绪,敏感,焦躁,不踏实,好钻牛角尖,针鼻儿大点的事情也能当做碗一样大的看待,有事没事的看谁都不顺眼,一个话头不对那全都是敌人,而且像弟夫这样举目无亲初来乍到的一定会更加缺乏安全感。 因此,自发的将梅画此刻不寻常的举动归结到自己总结的那些特点里,暗自鼓气,日后一定要多多观察弟夫的表情变化,提前准备应对的措施,可要这么细究的话,那从穿好衣裳开始人就不对劲儿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不同的探究审视的眼神,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现如今又如此脆弱,也许别人一个轻轻的不含它意眼神都有可能令他心绪不宁,惶恐不安,。 是自己大意了呢,艾美心中自我作检讨,惭愧自责。 不管内里究竟如何,反正兄弟俩的关系是更近一层,甭管簇成好事的缘由是哪种。 梅画倔倔的跟在艾美屁股后面一步也不离开,锅里的油冒烟时,被他按到饭桌前坐着,并且指派了任务,拌豆腐。 第90章 梅画痛哭了一场, 只觉将全身的包袱都甩了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欢天喜地你好我好的了, 手中的筷子跟打鼓的节凑一样戳戳戳……, 没几分钟一大盘子的豆腐成了碎末, 大功告成后自己尝了一筷子, 咸淡适口, 葱花和香菜的味道中和了豆腥味,只是不太润滑,少了一样调料梅画嘴刁的立刻觉了出来, 起身拿过盛香油的瓷瓶,没准头的倒了一圈,呃, 其实他就是想多放点。 艾美的醋溜白菜也出锅了, 酸香气飘满屋,梅画一手抓着胸前的头发整个身子凑到盆子跟前, 只差一厘米鼻尖就贴上了, 也不怕烫到。 艾美好笑的将人往后拉, “哥先给你盛饭, 你先吃, 不等他们了。” “不不不不,我还不饿呢。”梅画仰头露出两排皓齿, 正对上湿了一大块衣襟,那上面残留着自己的鼻涕和眼泪, 分分钟昭示自己不是一个让人心神安宁的人。 “哥, 这衣裳都湿了,你脱下洗洗吧,先穿我的。” 艾美不在意这些,心里却得劲儿的要命,“吃个饭的功夫就干了,还费那劲干啥,再穿两天吧,左右也不出门。”虽然胸前这一块湿乎乎的挺显眼,而且自己的里衣也湿了,漆在身上有些难受,不过他还能忍受,也不就不想让弟夫心中愧疚难安,装作无事的样子回绝了。 “不成不成,这衣服薄,里面肯定也湿了,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梅画看透了大姑子的想法,站起来拉着人往东屋走,“哥你忘了,箱子里有好多我穿着大的衣裳呢,肯定适合你,都是新的随便找出来一套换上就行。” “画画啊,”艾美抓着人的手臂让他慢些走,有些为难的说,“你那些衣裳的料子太贵重了,哥穿着怎么能合适呢,那穿不去不让人笑话啊。”艾美确实有这种担忧。 哥俩早就敞开心扉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所以平常弟夫送给自己价值不菲的首饰艾美每次都珍藏起来,手帕子裹了一层又一层,只待出门办事时才舍不得的拿出来戴上,物品的价值是一方面,难得的是弟夫送出物品时那份真情实意。 只是首饰还好说些,不识货的人自然没那份眼力识出价值几何,可这衣裳一穿那就太亮眼了,眼界再低的人也能分辨几分的。 梅画已经开了箱子,昨晚上拿项链时他根本就没锁,头也不回的说,“那咱们就穿不显眼的呗,既低调又奢华,嘿嘿嘿……” 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梅画的哥哥梅羽亲自安排把关做出来的,从布料到绣样再到成衣款式,每一样都细细的过了眼,而且怕人走漏消息,梅羽将王府里绣房里的人全部关在一处偏僻的庄子上,派了贴身嬷嬷亲自照管,全部完工后他又避着人一件一件检验,只要有一丝不对眼之处就会挑拣出来额外重做。 所以可以想象箱子中各式各样花色质地皆然不同的衣装不单单是贵重这么简单,而但就衣服本身来说,哪怕梅羽已经降低了要求,可在穷乡僻壤视野狭窄经济不发达的山村里简直可以跟那凤凰的翎羽相媲美。 尺寸相同的衣服叠成一摞,到方便了梅画乱翻乱找,只是没拿出一件了大姑子都是一脸惶恐推拒的摇脑袋。 没办法,梅画只能接着往下找,“唉哥,你看这个?”手臂蹭的一拽,一杨,一件纯色丝质的黛色两件套衣裙在他手中翩然滑落。 艾美手快的从旁接住,眼神一亮,这个颜色特别纯正,,没有暗花纹,没有刺绣,通体简单华贵,流光暗动,给人沉稳大气的观感,衣边全部同质包边,广袖开襟,衣摆宽阔,样式跟梅画之前穿的那件浅绿色的长衫一样,只是明显大了两号。 梅画注意到艾美眼中喜悦的神情,手指摸了摸衣料,感觉是丝的,桑蚕丝?他不太确定,手感有些微凉,夏日里穿着一定不会太热, “哥就这件吧,我瞧着正适合你,颜色稍微重一些,可手感不错,穿起来肯定不热。”梅画打包票,不等艾美说什么,又拽出一套家常穿的衣衫及至膝盖的品红色精锻宽边衣裤,这是他随手拿的,往大姑子手里一放, “这套就在家里穿,正合适,我不喜欢这颜色,哥你要不要就只能压箱底让虫子啃了。”说完故意气人似的加重一句, “我亲自抓虫子放进去!” “你呀你呀你呀,”艾美又气又笑,只觉得手中的东西千斤重,这都是梅画的家人用心给他准备的,结果自己沾了这么大的便宜,艾美心里说出是什么滋味。 “哥!”梅画绷着脸抿着嘴,心想不下一剂猛药不行了,愤愤的从他手里抢过来,毫不在意的团成一团抬脚就走,狠话撂下, “我烧了它!反正你也不喜欢!” 人不大,步子迈的挺欢腾…… “要要要要!”艾美急的叠声,紧追上他将人拉住,喘气儿的功夫这人就蹿到堂屋了,这得是什么速度?! “你说你呀,脾气还是这么急,可不敢这样莽莽撞撞的了!”扶着人按在凳子上,心疼的把乱成一窝的衣服接过来, “瞧瞧瞧瞧,可不能这么糟践东西。”这都是你的亲家留给你的,饱含了他们多少的思念呐,这句话艾美默默的留在了心里,他怕一出来更加控制不住一点就着场面。 弟夫这几日情绪太不稳当,但凡说点什么贴心的话艾美都是在自己脑子里过了几遍才往外念叨,为此他还特地交代了弟弟不许瞎说,就是华子昨天来给蒸馒头前儿都被自己好一顿叮咛呢。 奏效! 一秒变眉开眼笑。 “哥你快穿,你穿那个?” “真拿你没办法。”一早上乱糟糟鸡飞狗跳的,总归结果是好的,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抱着衣服,带着小尾巴进了里屋。 换上了那件品红色家常套装,艾美整个人气息立刻变的高大上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别扭啊。”艾美轻轻地抚着袖口上的针线,喜欢的不得了,而层层叠叠的牡丹花则给朴实艾美的平添了几分贵气,只是说出话还是那么接地气, “不会走路了都!” “都这样,我穿了哥你给我做的新鞋还迈不开步子呢!”梅画围着人转了好几圈,暗道果然人靠衣装啊这话是真真的有道理啊。 家里的大门有响动,接着传来二奇那句‘我们回来了’。 艾美将那件黛色长衫仔细的叠好,包在一块布里放在靠墙的箱子上,脑中突然想到方才梅画没锁箱子,暗骂自己也大意了,于是拉着人的手细细的讲了一番危机防患意识才放人去完成落下的小尾巴。 艾美走出门去厢房端了一个弟夫捡了大便宜的一文钱的铜盆,舀了水,将换下来的衣服泡进去。 周里光着脊梁擦了擦,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可那衣服却头一次见,待正眼一瞧,可不是他那口子么,只是换了身衣裳人就跟换了一个似的,虽然还是他的美子,可怎么看怎么比往日还俊俏了□□分。 “看什么呢!”艾美啐了人一嘴,直勾勾的一点都不知道掩饰,没瞧着二奇都傻眼了么。 “美子你越来越俊了。”周里从心底有感而发。 艾美脸色爆红,要不是在弟弟家,自己准保将人臭骂一顿,没得都二十多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成天介油嘴滑舌的,越想越气,只是到底顾着自己男人的面子,便轻骂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跟个二流子似的,快生点,就等你俩了。”说完剜了人一眼,气哼哼红着脸的回屋了。 周里等人的影子消失了才捅捅身边的二奇,“我夫郞是不是个大美人?(!)” “我哥一直是最漂亮的!”多拽的回答! 周里终于找到了知音,原来知音就是向来不声不响的一根筋,垂着二奇的肩膀大有相见恨晚架势, “英雄所见略同!” 吃早饭的时候艾奇除了给梅画不断的夹菜便始终闷头不语低头吃饭,因为他瞧着自己小夫郞肿庖一样的眼睛心里就特别不得劲,而饭前大哥特意提点了自己不能问,耳边尽是小夫郞嘻嘻哈哈的笑声,可艾奇还是不忍直视。 艾美做什么事准头都掌握的非常好,夏日里的食物爱坏,所以他每次都是按照人头的饭量多少下手,吃的不会太撑也不会省剩盘子根儿坏掉浪费。 洗过碗筷收拾利落,艾美准备去艾毛毛那回绣品花样的准话,周里陪着他一道去然后直接去地里。 艾奇看家看人,等艾美回来他再走。 打开柜门又关上,再打开一个再关上,到底放哪了呢?梅画自己嘀咕。 “画画,你找什么?”二奇将之前编到一半的竹筐拿进来守着人编。 合上柜门,梅画不耐烦的问,“哥昨天给我买的那个芝麻糖呢?” 艾奇还没上手,听到话后刚坐下又站起来,“你想吃啊,可是只能吃一个,吃多了牙疼,必须头午一个后午一个。”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小孩还换牙,多吃一个怎么啦?”欺负老实人,口气凶巴巴的。 艾奇自觉是按照大哥的意思传达的,怎么就惹了人不高兴呢,忙上前做小伏低的安抚, “画画啊,别生气嘛,你想吃就吃,但是只能吃一根。” 梅画一脸无语的瞧着严格执法的人,前面的意思随便吃,后面又必须按规定走,你逗我玩呢! 愤满的冲人家竖了根中指,然后郁闷的坐到凳子上,没好气的儿使唤人,“那你快点给我拿一根。” 脾气好的艾奇颠儿颠儿的去了东屋,梅画立刻伸脖从那缝隙里偷看,结果还没瞧见到底藏哪个旮旯,几秒钟,人就举着一根芝麻糖出来了。 梅画立刻端正坐直,就是嘴一直撅着,眼珠子乱转。 “快给我!”恶声恶气,地主婆都比他温柔三分。 “好好,”艾奇和气地将糖递过去。 “你洗手了么?”典型的无理取闹。 “洗啦,洗了两次呢,还用了你买的那个香皂角。”艾奇立刻将手摊开给人检验。 某人吃着还不解气,糖在嘴里咬的咯吱咯吱的,“以后洗脸洗手洗澡都用那个。”语气冲冲的。 “我晓得了,上次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艾奇回到门口坐在板凳上开始编筐,嘴里还不忘表扬称赞, “画画你真会买东西,厢房里的那些物件又便宜又好,这要是搁镇上的铺子里没个几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哼,知道就好,不过别到处去乱说,哥哥知道就好了。”梅画还是秉承着反常必妖的原则,谁知那些东西什么来路,所以能不张扬最好别张扬,得了便宜自己偷着乐就得! “你放心吧,我省得,大哥也告诫我了。”再说自己就是个闷葫芦,谁也套不出他的话。 第91章 几天之后, 千里之外的皇城, 位于富贵东区的一处占地广阔的宏伟庄严的府邸中, 午后时光, 梅羽歇过了中觉, 醒了神儿, 因着近日天气闷热, 身子越发沉重,所以每日这个时间他都会慵懒地倚靠在奢华的贵妃椅上小息。 静静地聆听亭下流水的声音,偶尔有清风拂过, 吹起纱帘,旁边伺候的贴身仆人噤声屏气,轻轻的替他捶着腿, 圆桌旁一位面容和气的中年么么半坐在凳子上手里一下一下认真的绣着一块衣料。 梅羽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 燥哄哄的令人难受,所以当前雅亭中只有他们三人, 其他侍从均在外面的游廊里垂首静候。 周边除了风声和虫鸣, 静寂的环境让人十分安神。 梅羽缓缓地睁开明亮的眼睛, 手指稍微动了一下, 捶腿的仆人立刻停下手躬身去倒茶。 “么么, 这两日能准备的齐全么?”梅羽轻声问做绣活的人,眉间始终挂着几丝忧愁。 那人闻声住了针, 笑着端着东西坐到梅画的下手处,低声回话, “少爷放心, 其他东西都已经备好了,我手里的这件马上就能完成,再有吩咐下去的那些,等晚饭前就能送上来,等少爷全都过了目,夜里请王爷着人送走就行,保准误不了小少爷那头。” 梅画一听大喜,连身上都觉得轻快了许多,眼中的光亮耀眼,只是笑容清浅,他看着头发有些斑白的从小在他身边的这个老人,心里不觉有些酸涩, “辛苦你了么么,你知我不放心别人,这些只能交由你来做。” “少爷快别这么说!”么么十分受用和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只要小少爷安好,我做这些算的了什么?只可怜小少爷还为及笄就做了阿么,不过到底小时候身子养的好,没有不足之处的担忧,而且亲家的兄弟俩又待他极妥帖,少爷你也别太挂心,那信上不是说小少爷每日里都欢欢喜喜的么,亲家兄长眼不错一步的照看,想吃什么都给他做,虽说粗茶淡饭,但是小少爷没有忌口的,每日里鸡鸭鱼肉不停,而且一顿饭能吃好几碗,我想啊不出两个月小少爷准保变成一个小胖子!” 他这么说也是宽梅羽的心,让他多往好的地处想想,不管怎样事情已成定局,总要往前看才是,小少爷能有如此的境遇,也是他前世修了善果,神佛慈悲,所以每次去庙里给大少爷祈祷时他都会替小少爷多祷告一番。 梅羽毛顺着他的话猜想着自己弟弟俊俏的瓜子脸变圆时的那个样子,也忍不住乐出声,心口堆积的郁气顿时消散一多半。 每次接到密信时他的情绪都会有几日不宁,这次得知弟弟竟然在成婚当日有了身孕,到如今已然快两个月了,他是又惊又急的连着几日夜梦盗汗,日夜不宁,只觉得身上有东西压着千斤重,吓的王爷直接将太医直接安置在了府上,几乎每隔一个时辰探一次脉,他自己更是一刻不离左右。 梅羽自是感念王爷的伉俪情深,可又一想到这些因果全部掰皇家所赐,他又一刻都高兴不起来,就算皇家欠着他们梅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又如何,所谓覆水难收,自己弟弟一辈子都要窝在那个小村庄出不了头,罢了罢了,梅画摇摇头,眼中隐去悲愤,目光逐渐坚定,心中思量未来,他不会让弟弟的孩子也困在那里,如何来做,端看以后了。 收了情绪,梅羽脸色平平地又问道,“王爷和世子呢?”这话问的是方才捶腿的仆人。 “回王妃,王爷方才叫人传了话,王爷和世子这时在校场,半个时辰以后过来。” 梅羽没答话,神色渐冷,眉宇间一片肃穆,只是抬手让他过来捶腰,自己闭目沉思,信已经送去了阳泉州,父亲和阿么应当得到信儿了,希望他们不要太过伤心,多多珍重。 * 艾家村,晌午饭前, “小画子你别碍事,又没多大劲儿,净瞎捣乱!”常华完全不觉得自己口气冲,他还乐在其中。 “得得得得得,我靠边行了吧。”梅画不在意的退倒旁边,灶台上摆着的前几日在自己细心的指导下艾奇精雕细琢出来的手动压面机,要说做这个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夏天太热了,想吃一碗凉爽爽的冷面,前一世倒是挺爱吃这一口,有时候大冬天他都跑去烤肉的店里吃上一回,专为了冷面而去,烤肉倒成了配餐。 只是面条如何做出来的他根本不晓得,配方更不清楚,反正知道是里面肯定有玉米和白面,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艾美,又给艾奇画了一个草图,等木质的压面机做出来,艾美试验了一次,当然第一次肯定不成功,那顿饭大家喝了一锅杂面汤。 后来不知大姑子又往里加了什么配料,反正是第四次做出来的时候梅画直接给了大姑子一个拥抱。 冷面汤倒是好调配,想吃酸的就多放醋,想吃甜的就多放糖,而且守着一个菜园子,家里什么配菜都不缺,就连梅画做的那个八分味儿的辣白菜都得到了一致好评。 只不过做是做出来了,可谁能想的到梅画却一直是吃的温水冷面,无论他怎么耍性子不理人生闷气愣是没让艾美松的了口,看着满桌子的人都是爽翻天的表情,只有他一个人的碗里冒着热气,那种心塞的感觉估计一辈子都通不了气了。 常华用力的揉着面,脑子里突然想起美子哥跟他叨咕的话头,抬头喘口气的时候看着梅画问, “你真想把这东西卖出去?” 梅画把东西放下,兴致缺缺地道,“看看吧,世界上最藏不住的东西就是秘密,与其到时候自己的成果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还不如现在换点东西来的实在。” 常华模凌两可的点点头,要讲什么人生大道理的话他是一窍不通,只是莫名的对梅画十分信任,说道,“你说的对,不过你说你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我就想不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呢?” “那我哪知道!”梅画顽皮的扔下一句转身去柜子里拿糖,他动作快,还不等常华反应过来,半根塘就进嘴里了。 常华眼睁睁地看着人行云流水一样的连贯的动作,还有在他面前故意炫耀神情,气得心肝一阵一阵抽抽,这人是当前重点保护对象,他当然不能追着人去打,只能呲牙咧嘴地拿手指了指他,瞪眼吓唬道, “等你牙疼了没人管你,美子哥去找郎中专挑苦药给你开,越苦越败火。” 一听喝苦的没边的中药梅画立刻歇菜了,嘴角耷拉下来,完全没了方才得瑟的劲头,蔫儿蔫儿的把咬剩下的半根芝麻糖放回柜子里,前些天喝的那个安胎的药到现在还在嗓子眼呢! 室外的景色很美好,只是天天绿水青山的看的早没新鲜感了,梅画感觉分外没意思,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双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算安生一会儿了!常华心里默默的歇了一口气,今儿晌午美子哥去艾岭家帮忙待客了,他在这给梅画做饭,顺便看着人,也许上辈子俩人太好了,这辈子竟然反过来了,一时一刻都不对付,这一上午自己愣是一脚都没停着,被这筋头巴脑的家伙气的团团转,也不知美子哥怎么就能忍受的了,还老是笑呵呵的。 灶里的火架起,烧热锅倒上油,常华将擀好的第一张葱花饼放进去,软绵的饼上也淋了一层油,这些日子时不时的在这吃上一顿,胃口都被养上去了,自己在家做饭的时候可比往日舍放东西。 梅画觉得擀饼好玩,自己就嚷嚷的抢了这个工作,让常华在旁边指导。 “放红糖还是白糖啊?”常华过去拿糖罐,抬头问他。 梅画的手不停,拿着擀面杖在不算圆的饼上来回轱辘,听着问就说,“上次是白糖,这次用红糖吧,哦对了,你把麻酱瓶也拿来,咱们烙几张麻酱饼。” “瞧把你能个地,什么贵你吃什么,不过我还真不晓得芝麻酱还能放进去呢?”常华一脸意想不到的模样,怀里抱着三个罐子走过来。 “当然能了,就跟放糖一样的做法。”说着话梅画把位置让给常华,这个细活他可做不了。 物归原主,常华当仁不让的两三下就把方才看不出形状的饼擀圆了,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上摸东西。 “小画子你去把拿案板上的蒜瓣放进鱼锅里去,再等上一刻钟就能撤了火了。”常华努努嘴示意。 梅画喜欢吃鱼,简直上了瘾,两天就得吃上一次,家里的那个木盆里长期保持里面有两条鱼的状态,有的是从河里抓来的,有的是从大集上买的,上一次赶集时还带着一个木桶去的,就是为了买活的回来。 两人锵锵锵的不住嘴,时间过的也快,常华烙了一大摞饼,能有二十多张,每张和盘子似得一般大,就着锅里的油,炒了一道青菜,一道西红柿鸡蛋,还有一碟水煮花生米,四个人足够吃了。 按理说艾奇二叔家待未来的亲家,艾奇这个亲侄子应当首当其冲的为陪客第一人,只是大家都晓得他应付不了场面上的活,所以后来几经商量下便只周里一个人去了。 周实这几日也帮着艾奇干农活,但是没有过来吃饭,家里有大肚子的夫郞,他放心不下,梅画又不愿意沾人情,所以经常让艾美给张兰兰带回去一些点心,只不过是双份的,因为不能少了周老么的。 之前有一日张兰兰过来陪梅画时,说漏了艾美和周老么冷脸吵架的事儿,当时艾美憋着劲愣是没有应下口答应教给堂弟绣活,从那次之后周老么就没给过艾美笑脸,还经常将艾美当做透明人,艾美主动说上十句话也未必能换回周老么一句,没人愿意给做事稀里糊涂分不清里外还认为自己睿智神武的人做小伏低,自此艾美也寒了心 ,松了劲儿,除了晚上睡觉外多一刻也不在家待着,但是该孝敬的东西艾美从来没落下过,挑不出一丝错处,这让周老么多次想借此训斥一番的机会一点也找不出来,也不知背地里生了多少回闷气。 梅画铁了心要给大姑子长脸,所以次次送过去的点心都是最好的,他就要让周老么每次见到东西都浑身发抖却又舍不得扔掉,不过这老婆子毕竟是周里的亲娘,梅画不能直接挑唆着大姑子跟人打擂台,即使他全身活跃着好战的细胞也不行,只能手痒痒的抓着一根绳子跟抽风一样的时不时教训一下后院的那一棵树,倒是给周里留了几分脸面。 眼前儿趁着无人监管的缝隙,梅画偷摸去后面疯魔一通,等全身平静下来,就扯着嗓子开嗷, “开饭啦开饭啦,怎么还不回来,饿死啦!”然后迅速的快步走进屋里喝了一大碗水,之后嘴角用袖子一胡噜,一甩,上面水渍一片。 常华虽然早就见惯了他这暴胗天物举止粗鲁的一面,再好的衣服在他眼里跟麻布片就没区别,但还是忍不住的眼睛抽完嘴角抽,一张圆脸扭扭哒哒的,最终默默地转过头,眼不见心不乱,背对着人说, “你饿了先吃饼,鱼也盛好了,我在给你浇上一勺汤,今儿那边浇地,他们三人忙不过来。” 常华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梅画已经拿起一张麻酱饼开吃了,跟着嗯嗯哦哦几声。 常华把鱼碗给他端到跟前,商量说,“我要不给他们三个送去吧,那边离不开人,肯定有一个得看着,而且他们吃完了肯定还得赶回去,不如我跑一趟算了。” “啊?”梅画看了常华一眼,待嘴里的饼沫子咽下去,说道,“那咱俩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拿不了。” “那怎么成?又不是近处,得一刻钟才能走到呢,今儿的日头虽说不辣,可正午的热气可不是好说的……” 梅画打了个停顿的手势,紧接着问,“那我一人在家你放心啊!” “……”常华无言,他要放心才怪了! 梅画两手一摊他也没办法的样子,“我带上帽子不得了,快走吧,空气只会越来越闷。”说着已经站起来了。 常华也没好办法,要想两边都得兼顾只能带上他,说走就走,菜和饼留出两人的份,其他的则倒进大碗里,多带了几个腌鸡蛋,鱼没给他们,估计他们也没工夫摘鱼刺。 常华拎着装菜的大筐,梅画拎着装烙饼和玉米饼的小筐,除此,常华还拎了一铜壶绿豆汤,锁上大门,两人相伴着往地里去,要照顾着梅画的身子,常华的步子迈的不大,再加上梅画还是一边吃一边走,又生怕他噎着,更是放慢了速度。 稻田里汗流浃背的几人楞没想到家里人会将饭送过来,青牛一抬身子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招呼不远处的艾奇和周实,汉子们无论在外头多苦多累,只要家里的夫郞惦念一句,说句暖人心的话他们身上的疲惫几乎就能一扫而光,仿佛那些话就跟有有清除疲劳的魔力一样。 三人连忙洗静手擦过汗,之前光着膀子的也披上衣裳,将东西接过来走到一处阴凉地放下,艾奇笑眯着眼盯着梅画, “你俩吃过了么,这天气太闷,以后不要送了,我们回去拿也一样。” 梅画将帽子拿下来扇风,看着艾奇说,“我吃了张饼,华子还没吃。” 不待他人说什么,艾奇急了,“那怎么行,画画你一定饿了吧,快回去快回去,千万不能饿到啊。”手还摇摆着撵人的动作,眼睛在小夫郞肚子上打转儿。 青牛和周里也是这个意思,不容两人插嘴,直接被撵回来了。 梅画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好容易出个门还没怎么地呢就回来了,撅着嘴一路都不说话。 “好啦,到家了,快把你的嘴收起来,不然我给你挂个脸盆!”常华耐心地将人往屋里推,按到凳子上说, “我去湿了手巾子给你擦擦,等着啊。” …… 等常华再进屋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就瞧着梅画也不管脑门上的滴滴哒哒的汗,袖子撸到了胳膊肘,正一口饼一口鱼汤吃的欢快呢。 常华觉得自己有时候纯粹是瞎操心,瞧着眼前大吃大有的场景,微胖的脸上开心满足的表情,心下一阵懊恼,刚才准备了半天的那些哄人的高兴话绝对是瞎耽误工夫,根本就用不上。 第92章 饱饱的又吃了肚子溜圆, 梅画兀自在桌子上靠上坐了一会儿, 常华端着盆子旋进来旋出去, 绕的梅画一阵眼晕, “小画子你进屋歇觉去吧。”常华将大锅刷完, 炊帚甩干水立在墙边上, 刚才就看这家伙的眼皮直打架, 他端个碗的功夫人就趴桌子上了。 梅画脑袋在袖子上蹭蹭,他这种姿势正好窝到肚子,不是一般的难受, 听着常华催他,梅画也不觉得留下他一个人不好意思,直起身打个哈欠就往屋走, 边走边说, “你也进来躺会儿吧。” 常华摘下围裙,拢龙出汗的鬓角的头发, 喘口气说, “我不歇了, 我就在屋里做绣活, 你有事就喊我, 别自己动手。” 梅画没言语,挥挥手表示自己晓得了, 反正自己有家底,没有必要每时每刻争分夺秒, 想想常华和大姑子都挺不容易的, 过日子细,有的时候为了省几个铜板竟然能饿上一天肚子,听他们说起小时候那段穷苦的日子,梅画只感觉离自己很远,也许从未因为钱发过愁,自己永远也体会不了那种捉襟见肘窘迫自卑的感觉。 艾美在那边送完了客帮着收拾利落了才回来,这次还不赖,他往外走的时候刘芬芬给他了一个篮筐,里面装着两包点心两包白糖,还有一只烧鸡,二斤猪肉,说是这段时日辛苦了他了,拿着这些给他和弟夫分分。 东西不算多,也没多贵重,想着这些天自己跟着跑前跑后没一句怨言,还配合讲好话,笑脸不知送出去多少,还做出一副家庭和睦的景象,那可是浪费他不少时间和口水呢,艾美没客套的收下了,弟夫刚传出怀孕的时候这人给送过去二十个鸡蛋,甭管怎么样两家有点是冰释前嫌感觉,关系重新连上,以往的那些不愉快反正也过去了,至于以后如何来走则端看这人的做派吧。 周里直接回地里了,艾美将东西全拎到了弟弟家,常华见人回来而且手里还拎着回礼,不免呲牙嘲笑道, “美子哥这回不算是白帮忙了,总算有点收获。” 艾美将篮筐往桌子上一放,端着早就给他晾好的绿豆汤猛喝了一大碗,之后歇了一口气,冷笑说, “你以为就这一次啊,接着三聘六礼哪一样不需要人,这回要是还不表示表示谁给他做白工!” 说是这么说,要真的刘芬芬一毛不拔,过后再来找他,艾美就是跟他撕破了脸也得去,毕竟艾岭跟他和艾奇的关系还可以,他也不想因为和长辈之间不和睦耽搁了他人生的大事,失了脸面他们这房也跟着不好看,到底是堂兄弟,他们祖父这一支目前这辈儿就三个汉子,以后还不是他们之间相互帮衬着么。 歇了一歇,艾美进屋看了看弟夫,拿着干手巾给他擦擦额头和鼻尖的汗珠,拉上纱帘,拿着针线出去和常华一起做。 外面的小炉子上熬着酸梅汤,这是梅画给的方子,东西容易,价钱也不贵,只是寻常普通人家很少有喝这个的,听着就高端上档次,这都是那种宅院大户人才会有的精贵汤食,起先没人知道这么简单的几样就能熬出酸酸甜甜的味道,都以为里面搁了多了不得的东西呢。 树上的知了嗡嗡嗡的叫声高昂,层层叠叠的听多了能让人浑身暴躁,艾美和常华却充耳不闻,静着心一丝不苟的穿梭着针线。 过了两刻钟,艾美换线的功夫站起来走一走,拧拧酸胀的脖子,瞅着外面咕嘟咕嘟的小锅,问常华道, “熬多久了。” 常华抬抬头,想了一下说,“快一个时辰了,应该好了吧。” 艾美嗯了一声,走出去把里面的火撤出来,冒热气的锅则没动它。 常华刚才脑子里突然想起个事儿,见艾美进来就问, “哥,后个就是端午了,你准备咋过?”端午在大雪朝不算是大节气,但对于农家来讲是很看重的,一般家里都会做上一桌好饭菜把分家出去的儿子都叫回去吃团圆饭,因为端午过后一个月就是麦收,借此寓意团圆大丰收之意。 艾美脸上明显透着一股冷意,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两口,把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哼一声道, “还能怎么的?哼,左右不过一顿饭的事儿,将就些忍耐些就完了。” 常华无可无不可地摇摇头,规劝道,“反正等不了明年你就另起房子,哥你就委屈些吧,别太争强好胜,挣那一嘴又如何?平日里你们又碰不上面,就是碰上了也是一两句话事,到别给他留了什么口舌把柄,没得分了分了还让他咸不咸淡不淡抹黑你。” 艾美显然对周老么膈色的油盐不进的性子恼恨的发愁,突然烦躁道,“愁死了愁死了,可怎么着好啊。” “还好美子哥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大家伙相互的都知道底细,不然可不是平白的陪了名声么。”常华也放下针线,脸上闪过不喜,语气忿忿的。 艾美真想仰头长叹一声,想好好过日子还不行,总有人给你使绊子,他也不想想,周里是他亲儿子,这老么子把自己惹急了,自己能对周里有好脸色么,难道他真以为是自己上赶着他们家的?简直是笑话!一辈子活的糊涂。 里屋响起嘤嘤声,接着脚步声,艾美立刻收了烦乱的心思,给常华打个眼色两人止住了话头。 “哥你回来了。”梅画揉着眼睛出来,另一只眼睛虚眯,他从床上爬起来只穿着肚兜和里裤,肚兜歪歪扭扭的露着肚脐眼,裤子也拧的前后不分,前档都跑到腿边上去了,表情闷闷的,撅着嘴,嗓音有点哑。 艾美一见人这副打扮立刻笑了,现在也就在弟弟家他才松快些,虽然弟夫经常常让做些让人不解的事,或者偶尔让自己心惊肉跳一下,但是气氛是轻松的,笑声是发自内心的。 常华也不留情面的哈哈大笑,梅画不理会两人,只觉睡一觉醒来得全身都憋的慌,竟要一口气跑个几公里劲头,十分强烈, “哥,我要出去玩!”大喊一声,仔细听里面还隐含着委屈。 艾美笑着走过去给人把衣服正了正,左右家里没有汉子,就让他这样凉快一会儿,而且他头发长,一披一散的也看不出什么。 “哥……”又一次拉长音,“我要出去!”简直不容置啄。 艾美心知这些天给人憋狠了,不愿他难受,便口吻一松,“你想去哪啊?” 一听有戏,梅画的脸颊不再绷着,可转念一想,他能去哪啊?到处都是山,是土地,是庄家,是不熟悉的环境,是陌生的礼仪,还有那些掣肘他步伐的封建礼教……全部一个个都不喜欢! 刚有些喜意的眼神转而落寞下来,露出茫然。 艾美就见不得他这种失落的仿佛被人丢掉的可怜的气息,忙抓着人挣命似的说, “咱们去山上啊?这个季节山上什么都有,可多好东西了,想不想去?” 昨个儿郎中把脉说弟夫的身子非常健康,胎儿很稳,根本不用喝保胎药,他上次给开的里面含有安神的作用,告诉他只要人欢喜了开心了多吃多喝了那就成了,只要不蹦跳有大动作,他这一胎绝对安稳到生下来,当时可把艾美喜的不行,所以今儿才敢开这个口,破这个例。 “上山啊……”梅画嘟着嘴,提不起兴致,他也清楚除了这再没别的地方可去,最后无力的点点头。 昨儿个郎中说那番话时常华也在,对此艾美的安排他也没插话,只是他要做绣活便不跟着去了。 梅画进屋穿了一套利落的衣裤,头发用一根绸带在后全部绑起来,他是成了婚的夫郞,这么做是允许的,无伤大雅。 熬好的酸梅汤倒进了铜壶里,三个人各喝过一碗便出发了,常华去找娟娟,艾美拎着壶领着梅画先去地里给男人们送去,而后顺着地垄可以直接走到山脚下。 第93章 这个时节山上的各类果实异常丰富, 能吃的不能吃的, 丑陋的鲜艳的, 争相生长, 扎堆摇曳, 产量奇高, 同样的, 蛇虫鼠蚁也是漫山遍野,有名的没名的,露头露脚, 活跃纷飞,树林原本就是它们生长生存的地方,人类倒成了外来户了。 虽说出来放风, 终究顾及着梅画的身子, 艾美领人没有往里走,只围着山脚边转了大半圈, 采点新鲜的野蘑菇, 拔出几根野声生胡萝卜白萝卜, 摘上一兜黑色多汁的小果, 还有隐藏在草丛里的野草莓, 草莓个头挺大,颜色鲜红, 一看就是熟透了,就那一小片摘了能有三斤多。 村子里的人不认这种草莓果, 不经放, 不经拿,稍微一颠簸就烂掉,所以很少有人特意来采摘,都是碰见了顺手拽两个吃,而且也不会拿这个送礼,轻贱的上不得台面,这已成为乡村人不成文的共识。 “画画喜欢吃这个?”艾美诧异的问,家里有苹果鸭梨,黄杏核桃也不少,只是很少见弟夫动嘴,那些放蔫吧了的最后都是他自己削了皮吃了,谁想到到是这个不入人眼的软乎乎的小果子弟夫一口气吃了六七个了。 嘴里嚼着东西,梅画嗯嗯的点着脑袋,等咽下去才说,“嗯,我喜欢,还刚才咱们摘的这个蓝莓,可好吃呢。” 艾美没想到自小富贵如天的弟夫竟然真的喜欢不起眼的野果,一时不知作何感想,难不成庄稼人看不上眼的东西确也能得大户人家的青眼么?而且称呼也不一样,蓝莓,小野果子还能上席面?还有个文绉绉的名字? 艾美摇摇头,暗骂自己一句孤陋寡闻眼界窄,却又吃饱了撑的去猜想那些从未接触过的景象,管他什么情形呢,总不与自己相干,旁人家再富贵荣华又如何,自己这辈子求的就是一生安稳,和弟弟相互照拂支撑,不期大富大贵,只盼家里有些银两不再是小时候那种苦兮兮的日子就成,只照眼前的光景就已然超出了自己的愿望,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两人最多待了有一个时辰就往回走了,路过家里的麦田时站住说了几句话,得知还有三亩地没浇,艾美就催着人快些做,早些回去。 艾美回到家先给梅画洗了一大碗草莓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自己去后院给秧苗浇水,梅画往草莓碗里舀了三勺白糖,他以前就这么吃,特别甜,拌了拌,拿着筷子端着碗给大姑子尝尝去。 白糖并没立即融化,沾在草莓上着光一照闪亮闪亮的,艾美吃了一个差点把他嘴甜歪,直嚷嚷道: “不行不行太甜了,我可受不了,快端走端走。”他平常舍不得吃糖,这一口可给甜过火了啊。 梅画则觉得正好,吃的欢,他以为大姑子舍不得呢,就又把碗往前凑,央各人, “不甜不甜,你在吃一个。” 艾美忙往旁边躲,可脑袋往哪扭,碗就跟着往哪转,最终不忍推却弟夫的一番心意,硬着头皮又吃了一个就说什么也不要了,差点候着了。 “画画,吃了这些就歇一歇,过会就吃饭了。”他怕弟夫精细的肠胃一下受不了这么多甜物。 梅画嘴里沾着东西,只能点头,前面没人,他就去正院里待着看家了。 出去走了一圈散了心,身体中暴躁的因子进入休眠,吃了一大碗的果实,梅画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手里闲的慌便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就拿出还未完成的水晶瓶和一个小铁片继续打磨内壁,前天只弄完一面就懒得动了,今天应该可以完成另一面,明天就能开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院子中的人端坐在那里,脸色前所有的认真,艾美拎着木桶过来时,弟夫正摆弄他的那个小瓶子,目光凝视,手法熟练,表情严肃,一看就不是头一次,艾美没有上前打扰,虽然他很好奇弟夫究竟在做些什么,说心里话,安静下来的弟夫还真有点叫人不习惯。 高温渐渐落下,院子里吹过凉风,梅画完成最后一刮,将手中的碎屑抖落,扁平的两侧瓶身内壁均已成磨砂样式,按理来讲正经的打磨应该是用铁砂,可他上哪去找这个东西,再说也没有对口专用的小器械,所以只能将就着自己瞎弄了。 转着手里的小瓶,梅画透着光仔细的观察,虽然打磨的有点粗糙,但就所有目前的器具工艺来说已经不容易了,知足常乐,降低标准,不要要求过高,梅花心里对自己说。 艾美将中午的二斤肉炒了四道菜,带过来的腌鸡蛋煮了六个,用新鲜的蘑菇给煮了一锅汤,还蒸了两碗鸡蛋羹,主食是白米饭,一大盆。 常华从娟娟家回来时带了三张豆腐卷,艾美全给切丝,在梅画从旁要求下加了一根青椒和黄瓜凉拌了。 今儿浇了地,后半晌艾岭也跟着忙了半日,回来的时候被艾奇给拽过来了,周实则照例回家吃饭。 晚上吃饭人多,艾美和常华就把桌子搬到院里,小风吹着还凉快,六道菜,每样都装了满满一大盘子,汉子们喝着酒扯着闲事,一天的疲惫通过酒气笑声散发出来。 艾美瞧着艾岭还放不开,只夹自己跟前的两道菜,就催着他多吃,“岭子还这么客套,那以后还能在一桌上吃饭么?” 周里挨着艾岭,坏笑地瞧着脸色发红发窘的人,大手拍拍他的肩膀,嬉笑道, “这都要娶夫郞了还这么腼腆,这洞房的时候可怎么好?” 他一说这话,桌上的男人都大笑起来,豪爽的笑声好不快意,青牛还拍了两下桌子,身子左右,估计多喝了两杯上了头,他乐的最欢。 而艾美和常华则都红了脸,害臊的笑骂他混说,嘴上没把门的,也不分场合,梅画只顾着吃了,虽然也听到了,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白话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连荤段子都算不上,自然没有什么可扭捏羞涩的。 嘻嘻哈哈的热闹一顿,收拾桌子时碗盘早就溜干净了,米饭还剩下一大碗,艾美装到小筐里盖上巾布,明早起来给弟夫做个他喜欢的酱油炒饭吃。 天色暗青,还未全黑,天空中的星星不如往日繁多,艾美走前儿点了一把艾草在两屋子的窗台跟底下全部燃了燃,就防黑蚊子,那家伙个头大,不好抓,逮着个缝隙就能钻进屋,叮上一口好几天都下不去。 弟弟累了一天,家里这些琐碎的活艾美可以亲身做的就决不让弟弟沾手,再说累也累不到哪去,顶多再有一个半月就可以喘口气了;里外帮着拾到干净,艾美带上一小碗草莓给张兰兰便跟自己的男人一起回家去了。 “画画,你洗澡么?”艾奇洗过自己的衣裳进来问人。 屋里点着烛火,梅画翘着脚丫子倚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垂眸沉思,秀气的眉毛没有欢笑的时候张扬飞舞,此刻十分内敛,嘴角时不时的抿一下,眉头微动,好像遇到了解不开的困惑,艾奇自觉的放缓了脚步声,然后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 艾奇不敢打扰小夫郞,瞧他不苟言笑的样子一定在思索什么大事,所以艾奇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 其实梅画没想别的,还是那个冷面方子,这会儿是夏季,正是得用推广之际,错过了时候可就要不上价钱了,想到这,梅画一抬头问艾奇, “明天地里都有什么活?” 艾奇看着人一怔,忙说,“没别的了,就是除草抓虫。” 梅画点点头,然后对他说,“二奇你去叫大哥和哥夫,让他们再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啊?”艾奇茫然,不明地问,“有啥事啊?我咋不知道。”语气竟然有些失落。 梅画这一时刻回归了本性,身上的气息不再如青少年一般冲动无知肆意妄为,声音透着几分理性,他没有无视艾奇的情绪变化,好似安抚人一样,柔声说, “是我想把那个面条机的画纸卖了,前两天我只是有这个意思,后来认真一想,刚刚才确定。” “你……你要卖了?”话音一落,随即哑然,不知为什么艾奇这一刻竟然觉得自己十分没用,又好像突然间小夫郞升到了几千尺的高空,他抬头仰望都见不到人的影子,无形中拉开了万丈深渊般的距离, 梅画不知艾奇脑中的胡思乱想,只催着人去走一趟。 艾奇强打精神点了头,步伐虚浮的往外走,似乎身子只剩一个骨架,一阵清风就能刮跑。 梅画拧着眉看着艾奇躬身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他不是又脑补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吧。 艾美刚到家换过衣裳,还没坐下呢,就见自己弟弟失魂落魄的进来了,由于这些日子艾美着实被惊吓了好几次,所以他心脏的抗打击能力俨然变的不是一般坚强了,这不,弟弟一来,他还有闲情开玩笑打趣他呢, “二奇?又咋啦?让小画训你了?还是又吵架了?你说你俩也真是的,怎的一没人的时候就呛叽呛叽呢?完了每问你你还死不开口,等见到人的时候呢你俩又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跟着白着急,你说说你说说,没有你俩这么气人的啊。” 艾奇耸拉着脑袋不言语声,等艾奇又问了一遍才灰心丧气的明缘由。 “哦,这事画画确实对我说过,行了,你甭这个那个的,男人应该胸怀大度,目光长远,与其以后生那闲气,不如当机立断的卖了它,这么做只能对我们有利,旁的我也不多说,你就想想花样子的事儿的吧,一个道理,成了,小画一人在家不行,你先走,我跟你哥夫后头跟着。” 第94章 艾奇原本思量着到哥哥这来寻求帮助, 结果大哥和夫郞早就达成一致打成一片, 心里顿时凉嗖嗖的。 艾奇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想法, 那就是夫郞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的, 外人想用一下他就觉得抓肝挠肺, 好像自己夫郞的东西被人掠夺了, 占有了, 这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叫喧着冲刺着强烈的不满,犹如烈火烹油,可好容易花样子的事儿他刚缓过劲儿来就又开始卖方子, 虽然从防患意识上来说他们做的是正确的,可艾奇骨子里就是认死理,就是不喜欢! 会议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当然除了艾奇以外, 明天周里和艾美从家活好面带着压面机和图纸去县城,找两家最大的酒楼采点洽谈, 两样东西一起卖, 最低八十两, 由艾美借用厨房秘密制作, 当场验货。 至于得利分成, 两家对半,艾美和周里死活不同意, 还是梅画一样一样给他们摆出来,什么思路, 什么手工, 什么销售缺一不可,反正把人说的晕了头,最后梅画一锤定音必须这么办,有理有据,还真就让人反驳不了。 梅画告诉周里,明天去的时候不需要多说,只三言两语简单介绍即可,并言明全大雪朝独一份,然后就让他们亲自品尝食物,再多一个字也不需介绍,聪明人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云里雾里互探虚实,要给人一种深藏不漏底气十足的气场,穿着上也给他俩立规定,大姑子就穿那件黛色广袖长衫,戴上梅画给他的那串翡翠珠子项链,又让他擦胭脂抹粉描眉画眼,总之一句话就是既不输人也不输阵仗。 周里当时就哈哈哈的恭维梅画心智谋算无人能及,艾美怕弟夫恼了,当面掐了人好几下,想到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艾美和周里兴冲冲的告辞了,还不忘带上那个压面机,当然这个是不会卖的,只是做展示。 屋内重新回归平静,梅画用温水洗过脸就上床了,艾奇无声无语的插上门熄了灯,上床拢好纱帘,轻轻地躺下,沉舒一口气。 唉? 不对! 有哪不对? 黑暗里梅画眨眨眼,转转眼珠,哦,明白了,怎么这家伙背对着他啊。 梅画抬起手按按身旁坚实的肌肉,没人应声,再按按,没人答应。 这是生闷气了?不理人了? “喂,二奇。” 好半天,梅画都以为这人睡着了,那面才传来极浅的一声嗯。 “二奇?你怎么了?”梅画心底有点发飘,好端端的谁惹他了?虽然脑海中有一个轮廓猜测,但梅画自动屏蔽了。 这回回答的倒快,只是说声音特别低沉,口气中好像还有一丝低落“没什么,你快睡吧。” 梅画拢着眉,语气有些不快: “你不说我睡不着,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心里也有点发闷。 …… 那头又没了声,也不知在想什么,心绪牵动的一丝间,梅画心中涌起许多的烦躁之意,莫名的起了火,掀开身上的被单坐起来,两手抓着人的手臂使劲往过掰,口气急迫, “你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给我脸色看!” 艾奇怕伤着梅画,没等他用力自己正过身体,今晚没月光,屋内黑暗的连影子也瞧着费劲,可艾奇就是能发觉小夫郞红了眼睛,一时间,艾奇手足无措。 “我知道了,”说完一句话,梅画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你是嫌弃我!”典型的脑洞大开飞越万里,无事生非无理取闹。 “我没有!”艾奇扯着嗓子喊,声音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梅画一个激灵,瞳孔蓦地紧缩了一下,不敢相信艾奇竟然吼他,从未有过的被讨厌的感觉,冤屈的眼泪越流越多,湿了面庞,湿了衣襟,梅画抽泣着咬牙不让自己出声。 艾奇这一刻到分外冷静,头一次没有及时上前安抚,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坐一个卧,泾渭分明,只剩空气静静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画渐渐止了泪,强忍着难受委屈,啜泣,“二奇,二奇,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艾奇眼睛闭上又睁开,强安耐住把人搂过来的冲动,却语气极其失望地说,“你当是我你男人么?你当这个家里有我这个夫君么?” 梅画咬着嘴唇,脑子里都是这两个问题游戏盘旋,心里回答,怎么没当?当然当了?你不是一家之主么?虽然这样想,可梅画却没有底气说出口,头一次怯懦起来,开口难言。 静寂的声音叫人如临冰窟,艾奇心里难受的不是一星半点,不忍再去看那晦涩的面庞,艾奇准备转身,甚至,他想出去坐上一晚。 “二奇二奇……”梅画眼快的一把拉住要背对他的人,不晓得为什么,总感觉只要这人一转身就像是要丢掉他似得。 艾奇心中微微一动,就这样继续平躺,垂着眼帘,目光却没有看向自己的小夫郞。 梅画的头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来,全身沁在黑夜里却好像披着一层莹白的光芒,红红的眼睛挂着泪珠,鼻涕流到嘴里不知咽下多少,抓着那只有劲的臂膀,梅画轻轻趴下-身往上靠,心里一遍遍祈祷不要推开他。 温热滑嫩的肌肤覆上来,艾奇知晓自己始终对小夫郞硬不起来,脸庞间有细微的碎碎的触碰,好像撩人心尖的草屑一样,转眼间,那种薄薄软软的触感到了唇间,好像还有一丝粘腻,艾奇微微张开嘴,以往都是自己索取的小东西探了进来,只是不像自己一样横冲直撞,他带着小心,透着胆怯,好像还有一丝角色转换的微妙。 艾奇呼吸突然加重,青舂的身体实在经不起撩拨,一翻转,搂着人大肆掠夺,大手快速的移至腰下,抬起屁-股垫在手上狠命的揉=搓。 热辣辣的火热一直辗转于脖颈,锁骨,转而来到胸前,梅画哼哼唧唧的疼痒难耐,身子不觉扭动,艾奇轻车熟路含气梅画自怀孕后就一直膨胀的跟小山丘一样的乳+晕,舌尖慢慢刮舔米粒大小的尖尖,每舔一次,身下人就哼唧一声,仿佛气大的在惩罚他,艾奇执拗的要一直聆听这个动听的声音。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艾奇满头大汗的仰在边上喘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跟中了魔似得一遍一遍重复。 黑暗中的梅画全身-潮红,紧抿着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过了一分钟,梅画侧着身子贴近艾奇,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肉肉的小手门清的伸进了艾奇的裤子,握住早就如铁的坚硬。 艾奇一个颤抖,想要立刻拨开手逃离,谁知他已经动作起来,身上再次紧绷,冲天的玄妙之感灌入头顶,令他几乎失了所有勇气,手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猛,……一个出其意外的刮抵,连着闷哼几声,抖动几下,膻腥味挥散而来…… 房内还是一片静寂,……回了神,艾奇一个打挺坐起来,接着穿鞋冲出了房间,不到一分钟,院子里传来一片片怒火中烧的泼水声。 梅画抱着腿转身冲墙,身上盖着床单,却难掩心中阵阵哀伤…… 院子里的人始终不进来,床上的人疲惫到忘乎所以的睡了过去。 …… 清晨的鸟叫声清脆又干净,艾奇准时准点的睁开眼,愣怔片刻,转头看了看睡容安宁的梅画,将他身后的被单往上拉了拉,猛吸一口气,面色纠结的起了身。 今儿一头午大哥都不过来,艾奇也不准备叫常华来看人,索性休息上午,下午手紧着点应该能完成二亩地。 挑了水少了院子浇了菜地喂了鸡鸭,艾奇从厢房里拿出几块板材开始再院子里叮叮咣咣的做木匠活,眼瞅着太阳升起来了,艾奇歇了手,洗掉身上的木屑开始做饭,做饭的工作艾奇并不拿手,简单的还行,昨晚的米饭加上水熬成粥,昨上午的烙饼还有两张,他知道梅画一般早起不喜欢吃干粮,自己吃两张就够了,就给他蒸了两碗鸡蛋糕,然后去园子里摘了一把长豆角洗了洗在锅里炒了,里面还加了两个鸡蛋,做完早饭进屋扒头瞧了一眼见他还没醒,艾奇便把饭菜放进大锅里蒸着,自己继续做木匠活。 …… 梅画悠悠醒来,想睁眼却觉得眼皮沉重,原来是昨晚哭的时候长,眼睛都肿了。 空气里都是饭香味,肚子应景的交换几声,梅画强忍着疼,扯了半天眼皮眼睛才睁开,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把头发胡乱一扎就着急往厕所跑,结果出门的时候迈大了一步脚差点跌倒,还亏他眼明手快的抓着门边了,只是…… 梅画似有所感的抬头,结果正对上艾奇一双饱含提心吊胆和隐藏怒意的眼睛,从未见过他硬汉一面的梅画,心里直打突突,连着尿急憋不住,双腿紧夹着直打颤,在他目光一错不错的注视中,梅画低着头一步一挪的往后院走去,转身的一刹那,梅画听到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散架的声音,明显是被砸的! 等拉了屎解决完生理问题,梅画在厕所边踱步徘徊,几欲仰天长啸,简直欲哭无泪,刚才那都是巧合巧合!不管怎样唉声叹气,时光也不能倒流,蔫蔫的慢慢的走回前院梳洗,院子中不见艾奇的影子,只停堂屋传来了碗筷的动静。 能慢点就慢点,梅画洗了人生中一次最慢的脸,而后漱口十次,实在躲不过,一步三挪的进了屋,艾奇已经坐在了主位上,梅画想要贱兮兮的笑一声,奈何对上面无表情的艾奇就是列不开嘴,磨磨蹭蹭的坐到了位置上,艾奇端给他两碗鸡蛋糕,这是这分量……,艾奇是用大瓷碗蒸的,一碗顶梅画平常吃的两碗…… 梅画僵硬的扯扯嘴角,柔柔地道,“我吃不……”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空气徒然降低十度。 话语嘎然而止,梅画没再说什么,心里酸酸的把两个碗往自己身边挪挪,先喝了两口米汤,然后一口一口的吃着鸡蛋糕,前面的小碟子经常堆满了炒豆角,梅画顶着压力吃了两筷子就再也没勇气尝试了,只留艾奇一人大口大口的吃的好不喜欢。 早饭的气氛即使压抑清冷,梅画也超额完成任务,大半碗米粥,两大碗鸡蛋羹,还有两根腌黄瓜,等待表扬的人正襟端坐,谁想到却被故意忽视,那一刻,梅画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那一刻,梅画心里想,他是不是被哭神附体了。 从早上到饭后一句贴心的话也没有,一个温暖的眼神也没有,一个灿烂的微笑也没有,有的只是冷淡的表情和没有关注过来的目光,可梅画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进一步说,他内心自卑的大门打开了,无论是源于身临其境的上一世,还是现身说法的这一世,傲气自持的另一面对他来说则是极度的自卑。 耳边传来棍棒拉锯的动静,梅画挺背正坐时间长了,腰上一阵阵发软,吸溜吸溜鼻子,眨眨眼,不在意的抹了一袖子鼻涕,扶着桌子坐起身,心灰意冷,消沉悲观的回了里屋。 失了魂一样的人,东一步西一步,脑子里终究有一根理智的弦还没有断裂,在这六神无主的情形下竟然准备齐全了东西。 往椅子上一坐着,泪眼摩挲的端起打磨好的瓶身,左手执自制铜柄勾笔,浅点颜料,下笔的一刹那,脑中立刻显现一副十分应景的烟雨缥缈图…… 不知是真挂念他,还是故意翻找东西,半个小时里,艾奇来来回回进出两次,不知拿了些什么,总之目光没有触及在他身上,一丝一毫都没有,不知不觉的,梅画瓶壁中的雨滴多了起来。 第95章 常华上午过来一次, 跟艾奇说了两句话知道他今儿头午不去地里就没留下, 艾奇告诉他梅画睡着了, 常华也没多想, 转身去找娟娟了。 早上起的早, 加上不平静的心起了波澜, 梅画只觉得时间难熬, 坐不住,动几下笔就会停下听听外面的动静,等人进来时, 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反而垂着眼帘偷瞄,泪珠挂在睫毛上在光的映照下发出彩色的光芒, 任谁见了都心生爱怜。 不到十点梅画的肚子有感觉饿了, 断断续续的一上午只做了半壁勾画,抓着瓶身的手出了一层的汗, 稍微一动就感觉身体发虚, 无力的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梅画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扭动下发酸的腰部, 然后迈着小步子往外走。 他记着柜子里还有艾美给他买的糕点,结果打开两个柜门都没找见, 正准备去锅台上找点吃的时,余光瞟见艾奇一身木屑的进来了。 进来了也不说话也不看他, 默默地围着灶台转, 点火,热锅,打鸡蛋,放油,开炒菜…… 不出十分钟一大碗金黄水嫩的炒鸡蛋端上了桌,“快吃吧。”艾奇淡淡的说了一句,只是没看人。 从艾奇进来,梅画就呆呆地站立在柜子旁边,清清的目光追着那个打磨转的身影,心里酸酸的,桌上的鸡蛋夹杂着青葱的香气,梅画眼神四处乱扫,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而后透出强烈的期待的目光望向转身而去的艾奇。 目光太炙热了,背着身的艾奇想装不知道都不行,终究是心内喜欢的要紧,撂不下狠心,往外迈出的步子抬起来千般重,深喘一口气,脚步打个旋儿转了过来。 小夫郞的眼神一下亮丽起来,艾奇被震了震,从昨晚一直延续至今蔓延至全身的苦涩和沮丧突然淡化了许多,他甚至可以看见前方道路宽敞又明亮,艾奇没有掩藏内心心境的变化,面色不似早上暗沉无光,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坐下来,总站着你身子受不住。” 梅画的脸色立时的挂满了惊喜,用力的点头,“嗯嗯!”然后慢慢地走到桌边坐下,拍拍他身旁的位置, “……夫……夫君,你也来!”说出了口,才发觉这两个字并不难,而且梅画能自然清楚这两个字代表的深义,这是从心里里发出的认同,他不惧悔意;并且,他一丝排斥的感觉都没有,还隐隐透着欢喜,或者还有更近的一层意思,实至名归。 仿佛就在等他的一个态度,艾奇一个跃步跨了过来坐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人瞧,瞳孔深泽,面皮抖动,激动和兴奋并存。 梅画微微红了脸,半垂着脑袋,眼似秋波,粉唇微颤,温婉含情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艾奇,羞花闭月之容,堪称佳人,他拿起碗上的筷子夹了一口鸡蛋缓缓的送到艾奇的嘴边,声音柔的能化出水儿:“夫君,你先吃。” 艾奇从未瞧过这样娇柔百媚的梅画,这简直比山上最美丽的红樱花要漂亮上千百倍,一时间看直了眼,只傻傻的张开嘴而后麻木的咀嚼,竟不知是何滋味…… 一碗鸡蛋下肚,两人和好如初,一解前愁,端看言行竟有如胶似漆的境意。 * 艾美和周里是晌午到的家,彼时梅画刚刚一抹嘴放下碗筷,艾美挎着一个篮筐,周里拎着一大包东西,雇的艾老头的车将他俩送到艾奇的家门口。 “哥,你快喝口酸梅汤,哥夫你也喝。”梅画光动嘴不动手,自有艾奇从旁协助。 昨天熬的酸梅汤镇在新打来的井水里,凉丝丝的喝了特别舒爽,可梅画只有干看着份,他算着时间两人差不多这个时候到家,提前让艾奇准备上的。 从县城到艾家村大概一个多时辰,梅画摸准了艾美的脾气绝对舍不得在外面吃饭,所以家里也提前给俩人做出来了。 “哎呀,真解渴!”艾美仰头喝了一大碗,身体的燥热一下子缓了下来,将弟夫手里给自己扇风的扑扇拿过来自己呼扇,他可舍不得让弟夫操累,脸上的喜气挡不住,顾不上先吃饭,神神秘秘又急不可待地说, “成啦成啦,我们卖了九十两银子!”九十两,这简直不敢想象,他从未想过一辈子会有机会见到这么多元宝,更何况是自己的呢?这一路上都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瞧,生怕被人惦记上,还好他周边有周里,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来。 梅画一听也喜的不行,立刻追问,“顺利么顺利么?” 艾美狂点头,声音压的很低,“我们就是按照你的方法挑了一家,进去后直接要求见掌柜的……” 艾奇也从旁瞪大了眼睛细心聆听,周里笑么呵呵的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仿佛今天的成功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艾美将银子从包袱里拿出来,银子是二十两一个的元宝,他直接往梅画那边推了三个,剩下的还有一个再加上一些零碎的,艾美划拉到自己这边,板着脸说, “就这么分就这么分。” 梅画一脸无语的瞧着大姑子的没得商量表情,直接拿起一个小元宝扔到他怀里,顺便甩出一句话, “你不要就添灶火里烧掉!” 这话简直是杀手锏,每次都管用,实际上是艾美被他这蔑视一切的举动给吓怕了,因着前两天梅画又给了艾美两身衣裳,艾美说什么也不收,梅画也就不劝,直接拎起一件真给添灶火里了,饶是艾美眼疾手快的给拽出来还是烧了一个口子,登时把他心疼好像心都被挖出来一块,哭也不是骂也不是,愣是扭着一张脸回去自己补上了。 艾美心里承着这份厚重的情谊,想着以后将银子都花在弟夫身上,再有给大侄子多做些衣裳被褥,等弟夫生产的时候正直初春,天气冷着呢,可得把这俩宝贝给护好了。 没再为这件伤情面的事情争论,艾美和周里先吃了饭,梅画在里屋翻看买回来的新东西。 “哥,你买这些布料做什么啊?”一大包袱东西有一多半都是布料,而且一看就不便宜,颜色倒是挺清雅的。 艾美咽下一口菜,弯弯身子冲门口说,“那是给你做衣裳的,吃的在框子里,有点心和烧鸡。” “哥,你给我买芝麻糖了么?”梅画一步一挪的出来。 艾美好笑地瞧着弟夫期盼的小眼神,回道,“买了,这次够你吃上半个月的,不过说好了不可多吃,还是老规矩。” “知道啦知道啦!”梅画瘪瘪嘴满脸不情愿,看着大姑子空荡荡前襟,想起来问, “哥你那哥项链呢?” “我收起来了,这么贵重的物件需要时再戴,我在大街上走着戴着太扎眼,别人抢了怎么办?” 梅画无语的哼哼两声又进去了,等艾美和周里吃晚饭收拾完进屋再瞧人时人已经睡着了,艾美没打扰他,直接将纱帐放下来,去了后院,他想问问弟弟为什么弟夫眼睛有些肿。 …… “又不说话,你要气死我啊你!”艾美头疼跺着脚,瞧着弟弟只低头不吭声,又狠狠地捶了弟弟两膀子。 这次艾奇倒没像之前一样梗着脖子,他身形比成婚前强壮不少,肌肉结实,肤色暗红,好像还长高了半头,站在那比艾美高出了一个脑袋,他闷头不语,脸色倒是挺平静的,叫人看不出到底琢磨些什么。 又是一次单方面的训诫,艾美感觉心力交瘁,挥挥手自己往前院走,独留弟弟甩着汗水推木屑,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周里先一步回了家,被周老么叫到正屋说了一番话,不晓得内容到底是什么,反正人出来的时候脸色挺黑,身上隐隐地散发着火气。 艾美回了家并没有发觉自己男人的情绪不对,两人开开心心的说了几句话,艾美把包袱里的衣料一件一件拿出来。 周里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目光暖暖地印在他的夫郞身上,想起自己阿么说的那些话,眼神猛地一暗,利光一闪,已然做了决定,仿佛方才的变化只是一瞬间,周里恢复笑脸冲着围着桌子转的艾美道, “上来歇会儿,那衣裳你现在做弟夫也穿不上,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艾美笑着抿抿耳边的头发,“我知道,我就是合计着做些什么样式的,”将手里的布料一合,坐在凳子上说, “这还得去找娟娟,毕竟我没经验,做的合适不合了小画穿着也不得劲儿。”说这句话时,虽然是笑着,但脸上的表情显见的落寞起来。 周里见不得他自怜自怨,呼吸间起身上前抱住他,低头亲亲人的耳垂,温柔软语道, “莫伤心,孩子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你身子养好了这还不快么,赶哪日天气凉爽了,你带着弟夫去烧烧香,拜拜送子观音,说不定啊咱们一下有两个呢!且看以后吧,你福分大着呢,万不是没子女缘分的人;再说了,还有我呢,有什么可怕呢,要怕也是我怕,等以后有了孩子,你的心思全在他们身上,估计连看我一看不愿意了。” 要说前面的话着实让艾美慰藉不少,但到后面明显就又发了混,艾美气哼的骂了他两句,被周里一个弯腰抱上了床,嘴里嘻嘻哈哈道, “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才好生娃。” 第96章 歇过晌午觉以后, 艾美将去县城买回来的一只烧鸡和两包点心送去了正房, 明天是端午, 如果他不出门也便罢了, 既然跑了次远路, 要是在空着手回来也不太好看, 不管有没有人瞧见, 艾美都不会让人生出打嘴的话。 庄家户里过端午饭桌上通常至少有两道肉菜,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日子宽裕一些的家里一般会准备上四道肉菜, 去年的这个时候是张兰兰和艾美每人去后方寸称了一斤猪肉,周里又多孝敬了一摊子酒,今年赶上他出门, 这是顺道带回来的。 过端午吃种子,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只是糯米的价格本身偏高, 再加上里面还要放大枣或者其他味美的馅儿, 基本上城里的种子一个就能花十文钱, 都快赶上一斤猪肉的价钱了, 所以农家户里端午节的饭桌上很少有见到这种节气食物, 大家宁可多花几文钱去买猪肉,让一直只吞粗粮的肠胃也见见油水。 艾美从县城买了六个种子, 只不过都是给弟夫的,弟夫不挑嘴, 什么都能吃, 这一点让艾美十分庆幸和自豪,而且两个月的身子也没孕吐,比别的夫郞有孕时可是强上许多,还特别好伺候,所以艾美就经常给他换着花样喂食物。 周老么自从艾美进了门脸上的表情变和润许多,眼神若有若无的扫着他手上的东西,只是两人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自誉为长辈,便拿着身段不曾先开口。 艾美知道他的左性,也没心思跟他对着干,放下东西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说道,“阿么,这是我从县里带回来的烧鸡和点心,您尝一尝,味道比往日里镇上买的要强,明儿是端午,烧鸡是我和夫君给您添的菜。” 温温和和的透着敬意的一通话听进周老么的耳朵里,只觉得身子通体舒爽,小儿子早起出门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虽然两夫夫神神秘秘的,而且穿着打扮简直亮瞎了人眼,周老么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奈何小儿子嘴甜滑头,他竟问了好几次都被糊弄过去,心里隐隐有些不愉,只是耳边萦绕着老伴儿的话,周老么也没死乞白赖的探究到底。 “嗯,瞧见了,难为你一直挂着家里,成了,忙去吧,有事我自会找你。”周老么的嘴角微微抖了抖。 艾美答应一声弯了弯腰便回头去了,转身出屋门时艾美眼角的余光扫见周老么脸笑的跟开了花的大米一样,暗自摇摇头,真是沉不住气啊。 进屋收拾了收拾,换过一件家常旧衣裳艾美抱着针线筐准备去弟夫家,这两日不断有人来换花样子,弟夫的性子不耐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宁可去后院守着一窝兔子玩也不愿坐在那里应付人情来往,真真的这个性子叫人捉摸不透。 诚如艾美所想,此刻的梅画正抱着一个种子啃,一只手还拽着青草喂兔子,之前从山上带回来的那只母兔子前几天下了一窝小崽,一共六只,可把梅画高兴坏了,动不动的就绕到后院蹲坑逗他们,虽说是喜欢,可梅画却从来不碰他们,最多是拿着青草逗逗,要么就是用眼睛盯着看,再无其他。 艾美进了家,艾奇正从后院走过来,见到大哥便说, “哥,小画在后院呢,那我走了。” 艾美走到弟弟对面,抬手扑扑他身上的碎屑,不放心的叮咛道,“你跟小画别老耍脾气,郎中的话我不是告诉你了呢,只要他开开心心的保证父子平安,怎的你就记不住呢,三天两头的叫他哭一次,他一哭,心里的气儿肯定不顺,那孩子能受的住么,家里就你俩人,有什么大事需要吵嘴不合的?出来进去不就的吃喝拉撒么?” 瞧着弟弟一直点着脑袋,艾美松了松心,歪头瞧了一眼弟夫没过来,他压低声音道, “我之前说的话你也记着点,小画身子精贵,尤其是这个时候更要千般娇养,可是经不住你胡闹折腾,我可告诉你,你万不能这个时候失了分寸!可晓得了?” 艾奇本来平静的脸色愣是叫艾美训的通红,驼背弓腰的,要是有条地缝他绝对得钻进去,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任谁听了都抬不起头,又听到大哥口吻严厉的问话,只好僵住身体瓮声瓮气的说晓得了,话音一落,抬脚就跑了。 艾美好笑着地瞧着人快速逃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都是成了婚的大人了,还是这般脸皮薄!” 艾美去后院看了梅画一眼,嘱咐他说不可蹲的时候过长,也不能吃的种子太多,那糯米太黏,吃多了肠胃受不住,好好说了一通才径直去前面看院子。 眼看着交货的日子顶多还有十天,艾美手中针线的穿擦的频率越发快了起来,半后晌功夫出去给来换样子的人说话,他的针线几乎没离开过手。 热气渐渐降了下去,太阳也落了山,艾美瞅了眼里屋安安稳稳靠在床上的人,回头便把针线衣料收了起来,该做晚饭了。 “画画,晚上想吃什么?”艾美撩着帘子进来。 梅画轻嗯一声,然后伸个懒腰,真是越来越不想动,眼珠子转了转,嘟着嘴道, “哥,手擀面吧,炸酱。” 艾美走过去坐在床边上,伸手捏捏梅画腮帮子上的肉,笑着说,“成,只是面条能吃饱么?夜里容易饿,哥在给你摊几张鸡蛋饼,喜欢吃么?” 大姑子一说完,梅画脑中立刻出现了金灿灿的景象,顿时唾液横流,擦擦嘴角,着急的说, “哥你先给我做几张吧,你这一说我可想吃呢!” 艾美瞧着他一脸眷恋贪吃的模样立马笑开怀,拢起他散落在脸侧的头发宠溺道: “好好好,先给你做。”说完眼神从他的前胸划过落在肚子上,因为衣裳不是紧身的,现在也瞧不出来肚子有多大,艾美有几日没看了,心里想的紧,挂着现在弟夫心情好,便探口商量道, “画画,让哥看看你的肚子多大了,这些日子吃的好不好?娃娃长没长?” 最不乐意被人踩地雷,梅画的嘴顿时撅起来了,只是大姑子的眼神太期许,太脆弱,叫人不忍心拒绝,他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大哥这两年都没孩子,可见心里有多稀罕,不如生下来就送给他得了! 想是这么想,却明知不可能,梅画嘀嘀咕咕两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而后点点头。 艾美等了半天,见弟夫一点头,早就抓着衣襟的手立时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压不住的兴奋,紧接着慢慢地掀开衣角,略丰满的腰部便露了出来,艾美几乎是一寸一寸的端看,鼻尖离肚皮最多两公分。 梅画就这样挺着腰坚持了一刻钟才算完成任务,瞧着大姑子满足又雀跃的眼神,方才的疲劳几乎一扫而光。 做晚饭的时候梅画也给帮些小忙,例如切切葱末,搅搅鸡蛋,再例如负责品尝,反正是等艾美开始擀面条时盘子里的五张鸡蛋饼已经进了梅画的肚子了。 只是艾美时时露出沉思的表情,一会儿扭头望天,一会儿凝视着弟夫的肚子,梅画被他弄的莫名奇妙,等了好一会才听到大姑子做了重大决定似的说: “画画,我瞧着你还是吃的少,不然这怎么肚子还这么小啊?不行不行不行,是哥的错哥的错,哥没经验,让你都跟着受屈。” 梅画眨眨眼,这是什么跟什么?这大哥又暗地里自我批评了?接着又听到: “以后啊这饭量我们还是要固定的最好,比如早饭吃三碗,午饭五碗,晚饭吃六碗,等一会儿面条好了你吃上六大碗,连着吃,用不了几天肚子绝对能长大!”信誓旦旦的口气简直堪比行家。 冷静的听完疯狂的饭碗计划,梅画惊的瞪大了眼睛,几乎岔过气儿倒仰! 大姑子还在那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梅画害怕自己脾气一上来说出不生了,只能慢悠悠的轻轻的站起来沿着墙边走出去,不行了,再待下去他非得暴躁不可。 第97章 说是那么说, 可当艾美眼瞅着肚子吃的鼓胀起来时, 还是不忍心的夺过了他的饭碗, 忍住了再给他盛满面条的冲动, 商量又检讨道, “画画, 先吃这些, 哥是盼着你多吃,身体长的壮壮的胖胖的,对你和娃娃都好, 可也得慢慢来,哪能一口吃个胖子呢?是哥莽撞了,哥糊涂了, ” 艾美看着梅画鼓动的腮帮子有些愧疚, 而对于弟夫如此乖巧又深感欣慰,掏出手巾子给他擦擦沾了一圈酱汁的嘴唇, 爱怜地说道, “先歇歇, 一会儿还有你爱吃的草莓。” 梅画嘴里东西多, 他又细嚼慢咽的一时答不上话, 只能幅度大的点着脑袋,他这是吃的第三碗, 确实有点撑到了,之前还吃了几张鸡蛋饼呢, 估计咽下嘴里的东西直接能摞到嗓子眼了。 艾美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面汤, 等着晾凉的时候再喝,男人们的大瓷碗盛满了面条,桌上的炒菜以可见的速度消失着,他自己吃了两碗就差不多了,盆里还有多半碗的量,艾美捞起来给弟弟和夫君分分, “这面还是去年的陈面,在等一个多月就能吃新面呢,新麦子面擀出的面条可比这个劲道多了,蒸的馒头也香,二奇到时候多留下两袋,省的以后去买了,能吃到过年就行,不然时间久了也是生虫子。” 艾奇吸溜口面条,来不及咽下去,只能含含糊糊地点头称是,过会儿又说大米也多留出些,还有什么花生绿豆的,反正是梅画喜欢吃的他都说了一个遍。 吃完了饭天不黑,艾美又绷着布料做了一会儿活,等天擦黑的时候才跟周里往回走。 艾奇没征询梅画的意见,直接找烧了洗澡水参好凉水后将人抱进厢房。 梅画一百个不乐意,白天又热又闷,身体发倦发懒,好容易到了晚上想凉快会儿这又被按在了水里,别提多恼火了,口气跟点了炮仗一样, “我都说了不洗你干什么不听人的意见啊,你也太霸道强制了,我是有人身行为自由的懂不懂啊!” 手掌啪的一下拍到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自己也被泼了一脸,恨恨的怒视了一眼,在水里转个身背对着人,双手伏在桶边上,给人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艾奇不温不恼的脱下沾了水的衣裳裤子,目光扫了几眼沉在水中的凝脂如玉般的身子,想了想最终还是跨了进去。 宽阔的脊背依靠在桶边上,温热的水烫的本就暗红的皮肤又红了许多,舒服的喟叹一声,艾奇闭眼休息了一刻钟而后睁开,小夫郞的动作丝毫未变,艾奇无声的笑笑,拿他没办法,伸展双腿后有意无意的蹭了蹭滑嫩的肌肤,然后展开双臂说道, “过来,我抱着你。”要是以往,艾奇绝对不会这样用带着命令似的语气对梅画,可能是心境发生了变化,身为当家男人的一面已经苏醒,沉着,强势,冷静,内敛的性情已经慢慢的占据了内心。 梅画嘟着嘴歪着脑袋别别扭扭的看了这个人一眼,瞧他不像之前一样好说话了,虽然眼中的喜爱之意更加精深,但同时那种不容拒绝的痕迹也表露无疑。 梅画抿抿嘴,面色还冷冷的,但心里却已经不想和他唱反调,桶里的水正到他的肩膀,借着水滑往边上一挪,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一拉,梅画的身体接着惯性投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上下动动,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待着不动,任由艾奇一下一下的撩着水给他服侍着。 梅画的身体很敏感,稍微碰两下就这疼那痒的,艾奇也不敢给他使劲,只用白麻布擦了几下后背,至于胸口和肚子,艾奇则直接用手胡噜几下。 厢房门敞开着,时不时的有凉风吹进来,可还是抵挡不知身体中的燥热,动听的撩水声更是加速了血液的循环, “起来吧,差不多了。”艾奇的声音有些发沉。 两人紧挨着,对方身体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梅画的眼睛,他发坏的故意磨了几下已经冲天昂扬的硬东西,结果冷不丁的被狠狠的啃了几口,嘴唇都差点咬破,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更可气的是胸口的乳*尖也被拧了几下,疼的他眼泪刷刷地冲进眼眶,上下失手,做了一次赔本的生意,别提多懊悔了。 艾奇就这样大喇喇的站起身给小夫郞擦干水分披上衣服,然后轻轻的推推肩膀, “去院子里坐着,我一会儿就来。” 梅画眼馋着看着那个翘翘的东西在眼前乱晃,真想把他揪下来按在自己身上! 他没立刻抬脚,而是目光直直的看着弯腰干活的人,昏黄的灯光映在完美无瑕的身体上,简直叫人热血芬腾,脊背宽阔,肌肉凝实,腰部有力,屁=股肉厚,还有那两条健硕的大长腿,怎么看怎么让人嫉妒的七窍生烟。 梅画泛起涟漪的眼神流连于铿锵有力的腰间,脑中自然的回忆起前几次两人翻江倒海时的情景,一次一次的冲击,快速有力的顶,撞,每一回都叫他飘忽忘我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画画?”艾奇听到人离开的动静,疑惑的转过头来喊人。 “啊?啊?”梅画被叫回神,立刻说,“我等你一起吧。” 艾奇不做他想,脸上的笑意盛浓,“这里热,你到门口坐着等我。” 梅画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又追一句,“你快点。”说完就慢慢的后退两步,一步三回头的走去外头。 …… 转过头第二日早起,艾奇照例天不亮就醒了,艾美今日后午才过来,端午节家家户户大团圆,艾奇家满打满算才有两人,上午不去地里,艾奇起了床先挑满了水缸,然后浇了一遍菜园子,早饭已经有了菜谱,昨晚上两人吹了灯说家常,小夫郞说想和疙瘩汤,艾奇虽然做的没有大哥好吃,不过只要小夫郞不嫌弃他他一点都不介意多动手。 切了一盘大哥昨日买回来的熏豆皮和烧鸡,拍了一盘黄瓜,等大锅里的疙瘩汤滚开时里屋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艾奇放下勺子进了屋,小夫郞正低头闷声闷气地系扣子,脸上尽是烦躁之意。 “起来了?”走过去拉开他的手,自己两三下就给全系上了,然后低头绷着红润的小脸亲了两口,和声的说, “饭都做得了,饿不饿?” 第98章 梅画恍惚间别扭起来, 成年人的灵魂在这一刻突然闪耀了一下, 明明一个大男人却被当成宝贝一样关心呵护, 这种掉毛操蛋的事实要肿么破? 逆鳞的感觉也只是一瞬, 抬头撞上艾奇殷殷切切的眼神, 梅画可耻的羞射了, 结结巴巴道, “还,还不饿呢。”昨晚被投喂了那么多,除非他是神仙有乾坤袋, 可装万物,现在着急的事情是排泄,吃什么的要排在后面了。 艾奇偶尔脑袋粗条, 但心很细, 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小夫郞要做什么,手快的给他把头发扎起来, 拉着人往外走, 说着只有两人间能听懂的话题, “快去吧。” 梅画无言, 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 一点隐私都没有了,他那些还没出炉的把戏是不是也没用武之地了? 不过他最关注最狐疑最想探究的一点就是艾奇什么时候变的聪明了? …… 蹲茅坑是一件极其舒爽的事, 最起码对没话来说是这样的,将腰间的草纸用完, 抖抖裤子提上, 他只管拉门出去走人,自有艾奇在后面给他洒草灰,很多时候梅画都曾想过一个问题,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除了住的差一些,吃的不算精致,花样不多,其他的地处俨然和大少爷的享乐生活一点区别都不差。 而且山高水远的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不需要浪费脑细胞与人斗智斗勇阴暗狠毒,也没人关心你是不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更重要的是,庄家户里的人不会三妻四妾,如果真让他重生在一个富贵如天的大少爷身上,和几个人一起嫁给一个男人,每日里尔虞我诈的争风吃醋,那么最终的结果不是他疯就是那群人疯,当然,从他心底来说,还是期待后一种。 所以他是不是要拜一拜老天爷,感谢他不经意间的偏颇呢? 用细盐清洁完牙齿,喝了两口温水,梅画坐在板凳上等人给梳头发,少爷的架势一点都不知道掩盖,使唤人越来越顺手了。 “画画,”艾奇给他梳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发鬓,然后将后面头发拢起来用一根缎带绑住系了朵花, “今儿头午我不去地里,昨儿我准备给你做一把椅子,基本的木料我都锯好了,有的也打磨过了,你有没有喜欢的样式,我按照来做?” “椅子?你要做什么椅子?”梅画疑惑着转头问。 艾奇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把小夫郞后仰的脑袋掰正,“是你坐的舒服的,往后你的肚子大了,经常坐板凳肯定不舒服,以前的时候我再镇上卖柜子的店里见到过一种可以往后躺的那种,我就是按照那个样子做的。” 往后躺?梅画重复一句,哦,心想知道了,“那你就按照那个做吧,我没特殊要求,只是一点,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说我的肚子?” “啊?”艾奇傻里傻气的张了张嘴,虽然已经是大男人了,只是性子一时半会儿转变的不是很利落,这个时候的表情看着就跟几天前二呼呼的样子没甚区别,皱着眉,抿了抿嘴唇,说, “可是可是可是这是事实啊!” “那你就不能学会欲盖弥彰,视而不见,掩耳盗铃啊!”我这是在教学生成语吧,梅画无力的感叹一句。 “啥啥啥铃啊?”艾奇晕乎乎的。 “算了!”梅画抬头望天,然后忽的一下拉着艾奇的手激动的说,“夫君,我教给你认字吧,咱们条件是现成的,家里笔墨都有,你也不用有压力,能学多少是多少,这是为了方便生活,而且你做事专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学好。” “认字?”艾奇瞪大了眼睛,从小到大都没人让他读过书,当然不只是他,整个村子也只有一个读书人,周边两个村子的去学堂的娃娃一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他这一辈子都跟土地打交道是铁定的事实了,难道他的运气真的来了,祖上显灵了,他爹么在保佑他? 如果自己可以当读书人了?那他的孩子也可以学了?对啊!他的小夫郞不就是从小读书认字的么,家里立着这样一个有才学的好阿么,那他的孩子是不是以后也可以考状元了?! 梅画一瞧他愣神的样子就晓得又想多了,只不过他不会读心术,不然绝对不能继续风平浪静下去, “好啦好啦吃饭,读书认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时间紧张,我们每天就学五个字,循序渐进的来,快吃饭吧,我肚子都叫了。” 艾奇从对未来的畅想中回过神,脸上的豪气和骄傲掩饰不住,梅画不知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是这样充满朝气和自信的艾奇叫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桌上摆着两盘菜,艾奇盛了两大碗疙瘩汤,他还是喜欢用粗瓷的碗,那种细腻的带花的总怕一个用力给捏碎了,给小夫郞面前摆了四个鸡蛋,两个蒸热的种子。 “你也吃,今天过节了,意思意思。”梅画将种子放到艾奇面前一个。 艾奇笑露了牙,接过来就打开,“好,我吃!” 两个人的早饭简单又温馨,艾奇找不出文雅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得非常美好便是了。 …… 一上午的时光,梅画眼明心静地做他的专业课题,艾奇叮叮咣咣自己的木匠活,偶尔相互间描绘对方一眼,默契的感觉如鱼得水。 团圆的日子,欢乐的日子,阳光明媚,碧空如洗,街道上人来人往,尽是欢声笑语,你一句你家人到齐了么?他一句今儿晌午都准备了什么席面?再加上孩子顽皮的嬉闹声,和夏日里独有的蝉鸣,倒使得艾奇家的院落显的格外的孤寂,静默。 当然这也只是在外人看来,实际上两人都沉浸再那份妙不可言的情感触碰中,而且梅画的内心向来孤高自赏,常人看他言行有礼举止温和,实际上与人接触的角度偏差着呢,而且他是喜静的性子,这一点恐怕骗过了好多人。 而艾奇虽然从小被哥哥保护起来,但也见惯的人情冷暖,虽然面憨不善言辞,对谁都傻呵呵的乐,可从心里来讲早就把能接触的人分了个三六九等,所以,傻不傻的,只是别人看不清真想罢了,或者是他伪装的太好? 那么这样看来,这俩人还真是绝配呢,都是外热内冷腹黑假象的最高代言人。 艾奇做木匠活早就是熟手了,一上午将所有的木料打磨完,再有半日就能组装完工,脊背上的衣衫湿腻腻的粘在身上,他抬头看了眼日头的位置,差不多要午时了,将手中的木料收拾好放到厢房,然后打了一盆水擦擦身上的汗就准备做饭了。 同一时间,梅画也勾勒出最后一笔,来到异世的首次处女秀完工了,内画的画面讲究细致入微,表达的含义丰富多彩,这个作品梅画只用黑墨来完成,有云雾有青松有雨水有阁楼有登山梯也有虚无的青山,端在手中观览一番,梅画点点头,手法不算生疏,糊弄人是没问题了,只是……只是这个他不想卖,就送给艾奇吧,当传家宝,没人规定传家宝必须是千金之贵,再说谁又能保证他的这个杰作不值千金呢? 先将器具收好,梅画将小瓶子放到桌上,起身伸个懒腰,揉揉眼睛了,走出门外远眺一会儿。 艾奇从园子里出来,怀里抱着几样蔬菜,瞧着梅画站在门口,上来就问,“画画,你一头午都坐着不动,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梅画睁开眼,艾奇发急的脸色映入双目,心中的热度不比外头的空气低,他柔柔地说, “没有,我好着呢,你别担心。”他本想说你别一惊一乍的,发觉这句话语气太硬,还有点不识好人心的意思,所以出口的话就临时换了,这还是真不是他的作风,变的心软了呢。 第99章 屋里人口少的人家午饭说简单也简单, 只做两样爱吃的炒菜, 蒸上一锅米饭, 再有喜欢的青菜凉拌上一个, 色香味不差, 绝对齐活, 比不上家里人多的聚会一次还要顾及每个人的口味, 什么这个咸淡重了,那个菜下不了嘴了,杂七杂八的菜色还没人脸上的表情丰富。 人多是非多, 好容易赶上过节吃顿好的,要是桌上有一道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难免让人心生杂念, 心思往别处猜, 也许还会窜出小火苗,庄家户的人虽然没有大家族后宅院里的夫郞们花样百出的阴谋阳谋和明褒暗贬的针锋相对, 但就是因为太拿钱当钱了, 勒紧裤腰带的过日子的人, 才更不愿意再一点小事上吃亏受屈, 差着一丝一毫都有可能闹的翻天覆地, 或者记上十年。 所以你就看吧,只节日过后, 村子里新一轮东家长李家短的五花八门的流言八卦绝对会换上一个新版本。 充满着火辣浓情的院落中,艾奇收拾了一条鱼, 在油锅里煎至金黄后加入葱段姜片八角花椒酱油水, 最后倒入一勺白酒和陈醋,然后盖上锅盖小火炖上。 自从有了身孕,梅画十根手指就没沾过水,当然了,洗脸之类的除外,家里的人都宠着护着,一点活都不让他做,除非是他再三强烈自己要求的,但也是只被分配了例如舀一勺盐之类的轻巧的再也不能轻巧的哄小孩的玩的举动来搪塞他。 梅画对满桌子丰富的菜肴没多大的兴趣,也许前世尝便了各种珍馐美味,就是给他摆上一桌满汉全席也未必能引他的眼皮子抬一抬,所以清汤寡淡的农家饭倒是出乎意料的合了他的脾胃,当然,清汤寡淡也只是他一人所想。 “画画,这太热了,你远着点,桌上有红豆汤,你去喝一碗,这一上午你都没怎么喝水,嘴唇都发干了。”艾奇放进灶火里一根木材,说是让梅画自己去,结果还是起身拉着人送过去,还贴心的给倒了一碗,顺便加了一勺糖,往他面前一放, “快喝一口,看看甜不甜。” 梅画甜蜜一笑,眼送秋波,张起樱桃小口轻轻的啄了一下,豆香混合着甘甜的味道盈溢口腔,丝丝入喉,愉快的感觉冲抵全身,连带着嗓音都比往常柔腻了几分, “嗯,好甜,我喜欢。”说完将瓷花碗往艾奇那边推去,“你也尝尝?” 艾奇直觉全身一颤,筋脉抖动,小夫郞好温柔,小夫郞好迷人,那微微一笑简直让他精血喷张,脑门上的汗液分泌加快,隐隐有流下来的趋势,丢脸不怕,而是怕在小夫郞面前失了分寸,艾奇赶紧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哥底朝天,碗一放起身就走,走到门口飘出一句, “我去后院。” 落荒而逃几个字立时闪现在梅画的脑海,小眼神收回来,嘴角一落,沮丧的囔囔道, “我长的有那么难看么,吓成那样,不就微笑了一下么,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小题大做的,一点都不稳重,切……” 艾奇跑到后院平复了一下心情,抹了一脖子的汗,深呼几口气,然后去园子里摘了几根尖椒胡萝卜,早上的烧鸡还有半只,他准备把肉都剔下来用这两样炒一炒,上回小夫郞做过一次,他记得一大盘子都被他吃光了。 与其说艾奇的记性好不如说是他对梅画事事上心,连每天拉屎的时间长短心里都有一个对比图,要是某天多蹲了一会他就心生毛躁,不断猜疑,是不是昨天吃的太撑了?是不是晚上肚子没盖上着凉了?是不是有那顿饭的菜不对他的脾胃闹肚子了?…… 总之这种叫人令人发指的关怀备至每日都在上演! 不到半个时辰,午饭摆上了桌,两盘子鱼,一盘子鸡肉炒菜,两碗米饭,一声开吃,两人同时拿起了筷子,却是艾奇先夹了一筷子菜之后梅画才动手,而第一筷子的鱼肉则落到了梅画碗前的小碟里。 妥妥的惦念温馨叫人脸热发烫。 …… 午饭过后是午觉,艾奇陪着梅画歇了两个钟,轻手轻脚的拢好纱帘,自己去后院里继续做活。 艾美是未时末过来的,此时梅画已经醒了神儿正在院子的阴凉地里坐着玩,上午先教了艾奇的名字,刚才又练习了两遍,虽然能别别扭扭不正规的描下来,但真不能让梅画这个追求卓越的人出言赞美,但鼓励一番的词语还是不吝啬的飚出好多。 “哥你来了?”梅画开心的喊一声,然后拍拍身旁的小凳子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天天处在一起,相互陪伴的感觉已经养成习惯,要是半天见不到人,梅画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艾美将针线筐放在小桌上,屈身坐在的低夫拍的小凳上,见他鼻尖一层细细的汗珠,顺手抻过胸襟处的手巾子给他轻轻擦擦,不无轻言地责怪道, “哥不是给你做了好几个手巾子了么?怎么不也带着,瞧这一头汗,多前儿出来的?” 梅画自动忽略了教训人的语气,将那份持久的关爱筛进心中,眉毛弯弯地说,“也没大一会儿,我不怕热。”这是实话,即使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梅画也从未在家里开过空调,家里的电器就是摆设,他更喜欢自然风。 艾美笑着点点他的鼻子,对于简陋的环境一点都不娇贵,从不挑三拣四的弟夫更让他心疼百倍,感叹一番,换了个同样关心的话题, “晌午做的什么?吃的饱不饱?身子有不得劲的地处么?” 一连几个问,让梅画挪着板凳紧挨着人,抱着艾美的手臂依偎着,嘴里只顾说好。 哥俩好似几年不见一样腻歪一番后,梅画继续拿着小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艾美则继续做他的手工。 干坐着太没劲,梅画征得大姑子同意后就在前后院转一圈,然后坐会儿,之后隔上一段时间再转一圈。 转了五六圈之后,一段时间不上门的大娃子来玩了,其实他是偷摸跑来的,艾美晓得后只叫他大胆的来,说要是他阿么揍他就说美子哥哥让他来玩的。 梅画得了一个小玩伴,也不跟打磨似得乱转了,两人嬉闹了一番,大娃子跟他说了好些趣事,梅画突然兴起叫大娃子认字的念头来,当然了,他没有当老师收学徒的意思,只是顺带手的事儿。 艾美则惊讶的很,读书认字对于他们农家户的娃娃来说是可以转换命运的大喜事,大娃子的爷爷一向照顾他们兄弟俩,艾美从心里默默的牢记这份情,再者这只是简单的在地上写画,弟夫不会劳累,而且还可以分分他的神,只要适当的休息,这应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了,所以艾美并没有阻拦,只是每隔上一刻钟他就让人去休息一下,过上好一会儿才许再继续。 半下午的时光,大娃子认真的学会了十个数字后欢天喜地连蹦带跳的撒欢回家炫耀去了。 艾美放下针线,捏捏后脖颈,瞧着神情明显比往日欢实许多的弟夫道, “他这一去估计大半个村子都晓得的了,哥可跟你说话,不许为了散心拢一大帮子,身子要紧,你需要安静的环境养胎,要是每日里叽叽喳喳的吵的人耳膜疼哥可是头一个不答应的,就连大娃子也不许教了,万事等到你生产完以后再说,可晓得了?” 梅画狗腿似得挪到艾美身后帮他捶肩,谄媚地说,“哥你安心吧,你大侄子在我肚子里安稳着呢,他现在还没成型呢,你甭老惦记他,当前最重要的是我,是我,是我的感受!你也太偏心了!” 艾美一听他跟自己儿子争风吃醋的,气笑着拉着他坐下,先是好言好语,而后责备地道, “知道咱们家最重要的人是你,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成型不成型的,再乱说小心我打你的嘴。”说完就拿手掌象征性的在他脸上贴一贴,吓唬他说, “你都是做阿么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口无遮拦的,娃子都是有灵性的,你的话他都能听到,仔细他记着你的话以后不亲你!” 一听阿么两个字梅画心里即气结又郁闷,他好想说最好不要跟我亲,亲你们就好了,要不干脆送给你吧! 话头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他清楚这话一说出来大姑子绝对跳脚和怒火攻心,而且也着实是扇他的脸,更让他在老周家的家里没地位,简直是百害无一利,哎呀算啦算啦,送不送的有啥区别,反正大姑子保准拿这小崽子当儿子疼! 艾美看着弟夫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就知道他心里不知有有啥小心思了,没去深究他到底琢磨些什么,反而反思方才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什么过火的地处,来来回回的嚼了三遍也没觉出有问题,便抓着弟夫的手严肃的问, “哥说的这些可都记得了么?” 梅画收回心思,模凌两可又认真回答,“记住啦!”拉个长音,满满的无可奈何。 第100章 过了端午, 村子里再次恢复了忙忙碌碌的生活气息, 也许是接近麦收, 老天爷怜悯日夜耕作的农民, 不忍临近丰收还叫他们提心吊胆一次, 所以近几日一直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前些日子倒是连着下了几场雨, 但都是稀稀拉拉的小雨, 河岸的水只上升了不到五公分,岸边上经常能看到浆洗的人,家里人口多的夫郞们习惯了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 像艾奇家就两口人这样的一般都是在家里洗涮几下就得了,简单省事。 艾美把梅画昨日换下来的衣裙洗干净搭在衣架上,日头金灿灿的耀眼火辣, 弟夫正在喝米粥, 想了想就进屋将两人铺着的两层厚褥子抱出去嗮嗮,去去湿气。 院子东边靠着栅栏的一处横架子上摆了三个大簸箕, 两个里面晒满了各种颜色野花, 一个里面晒的是蘑菇, 都是趁着清早的时间山上踩来的, 架子底下还有一筐是常华今儿早送来的, 蓬蓬松松花样各异,显然是一路赶着时间采的, 靠着筐边的位置还装了点艾草和金银花,盛夏时节, 村子里的夫郞门经常会做一些荷包香包去集市上卖, 里面的各种香料都是去山上自己采来晒干装进去的,也算是一项不多的家庭收入。 靠山吃山,从小到大在山里滚跑,村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对一些普通的草药耳读目染,不过想要在精通一些便不可能了。 艾美晒的这些不是为了卖,他想着给弟夫做一个有安神作用的清香的枕头,虽说弟夫目前每日里精神爽足,神气活现,只是以后身子慢慢重了,身边离不开人,他得趁着现在还松快些,能想到的可以预备的便提前准备上,免得到了跟前儿手忙脚乱的。 梅画胡噜胡噜喝了两大碗,就着两个咸鸭蛋吃了一个花卷,满足的舒了一口气,伸个懒腰,出口的话却是寂寞无边: “啊……无聊啊,吃吃喝喝,喝喝吃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艾美带着一身花香进来,瞧着坐姿东倒西歪,明明俊美逼人却一脸调皮相的弟夫揪着一绺头发缠着手指自娱自乐,忍不住上前扶正了他的身体, “画画,去院子里坐坐,椅子上铺着厚垫儿呢。” 梅画低着脑袋,下巴叠成双,小嘴肉嘟嘟的,满脸写着无聊无趣枯燥乏味,直接拒绝道, “不不不,不想去,好无聊啊哥,有什么好玩的么?” 前两天刚兴起的教大娃子认字的乐趣,结果被大娃子家人无情的剥夺了,虽然那家人对他教书的做法展示了最崇高的热情和敬意,甚至激动的几度不能言语,一家人拎着东西上门表示谢意,奈何因为他肚子里有个小的,人家怕他失了精神伤身体,就算再心潮澎湃也说了必须隔上几日才叫他费一次神,而且每次不超过半个时辰,并且这一个规则要求艾美从旁监督。 好容易给自己找个有意思的事情还被限制在条条框框里,梅画顿时失了兴致,只是瞧着大娃子脑瓜子还算聪明,思维活跃,也认真听讲,他教过的数字和文字每次检查的时候从未错过,孩子也乖巧,听话,课间时还经常给他讲讲村里的趣事和八卦流行风向,要知道,大姑子虽然也会给他说左邻右舍的闲话,但有些比较敏感或者涉及到自身的,大姑子从不多言一句,或者可以用报喜不报忧来形容。 也许是秉承着不再让村里的下一辈一直文盲下去,哪怕不考秀才,只为了方便生活,单说认字会打算盘也是多了门手艺,让孩子有艺傍身,以后也不愁只会种庄稼这一条路可走,所以梅画心中一定,认真起来,脑中过了几遍大娃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学的知识,每逢上课的时候除了基本教学,还会多说一个寓言故事,让其从中领会一些人生道理,从小养成有胸襟有胆量遇事三思而行的优秀青年。 大娃子昨儿下午来过,接着又连着几日没事情,梅画当然觉得无事可做了。 “哥你要做什么啊?”梅画巴巴地变成小尾巴跟着艾美进了东屋。 “这是前儿姑么送来的四斤棉花,我先给包起来,等用的时候再找,不然都堆在箱子上看着乱的很。” 艾花枝这是第二次过来了,大儿子娶亲本来就忙,各项东西都得准备,又赶上农忙时节,几乎每日都脚不沾地的跑来跑去,生生的一个月瘦了三斤多,不过这可是大喜事,就是再累他也心甘情愿。 可亲亲的大侄夫郞有了身孕,当下叫他吃惊狂喜了好几天,一个劲儿的念叨着社么佛祖保佑,什么大哥在天之灵保佑的,要不是家里有三个汉子眼不错的汉子看着,差点没魔障了; 这未出生的娃子可是他们艾家的长子长孙,就是再分不开身他也得过来瞧上一眼才算安心,来了两次拉了两车的东西,有庄家里种的吃的,有些是镇上买的,玩的用的什么都有,实在赶不及做衣裳,艾花枝便去镇上最大的布庄撤了三块细缎亮色的布料,交给侄子艾美让他给做了,每次都瞧着侄夫郞欢欢喜喜的样子又好一通的细心叮嘱才一步三回头目光留恋的走人,要不是大儿子娶夫郞,他真的在这住上一个月才算踏实。 艾美将东西摞在箱子脚上,上面已经摆了一层的旁人送的吃的用的了。 梅画今儿穿了一身儿水绿的喇叭袖衣裤套装,袖口边纹着彩色的螺纹花边,清脆的颜色衬的他的年龄越发的小,要不是这两个月稍稍长了点个子,腰身看着挺拔了些,要说他是十一二岁数的人绝对能占大多数。 两人挽着手会到堂屋,艾美端起吃的流干净儿的碗筷去外面洗干净,还没出屋门,突然传来大门被怕的炸响的动静,外面好像还有人喊他,声音急迫。 艾美住了脚,心里猛然一慌,一种透心凉的感觉油然心生,快速的将碗筷放在灶台上,回身走两步按下已经起身了梅画, “你待着,是找我的,有大哥在,别慌。” 梅画动动嘴刚要说什么,抬眼就见到艾美面色从容和沉稳镇定的眼神,一秒前的惶惶不安立刻烟消云散,仿佛他的面前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山脉,任何事情也不能叫他颤动分毫。 第101章 拍门的动静越来越响, 门外的人干脆喊了起来, 艾美虽说言辞令色地稳住了弟夫, 主要怕他人小经不住事儿, 身子要是有个闪失可是追悔莫及的, 但从他直觉上来说肯定有什么事儿闹的大发了, 心中隐隐不安, 不然也不会不分时间场合的找到自己弟弟家来。 这样想着,艾美加快了脚步,梅画并没有听话的安稳坐着, 他站在了屋门口,目光担忧地追着艾美焦急的身影。 大门吱扭一声开了半扇儿,来人顾不得责怪他怎么开门这么慢, 一照面就火急火燎的拽着艾美的手往外拉, 十万火急的样子,口里嚷嚷开, “你快回家吧, 你家打起来了, 你大伯么正在你家撒泼的哭呢!” 艾美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 这人是他家的邻居, 三十多岁,估计是听见动静了看着事情闹得不像话了才过来喊他的, 他稳住人的手,压下心慌, 声音竟然出奇的平稳,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平白无故怎么的就去我家闹了?而且他冲的是谁?我冒冒失失的回去了也不管用啊?”而且说实话艾美从心底对周大伯一家讨厌透了,一点关系都不想跟他们有牵扯,更遑论还是这鸡飞狗跳的时刻呢,他才不会没眼力的往前凑呢,自己给自己找事。 这夫郞的男人家也姓艾,只是跟艾美不在一支上,平常跟艾美处的关系不错,老周家的事情虽说不上门清但也了解的七八分,艾美此时的推却他自然明白缘由,其实要这事儿牵扯不到他家周里他也不会上赶着过来拉人回去。 瞧着艾美不动声色的跟周老大家划开了距离,这夫郞擦下脑门儿上的汗,喘口气准备细细跟他说, “你当我不晓得你咋合计的啊,真是,白跟你做了两年多邻居,一点儿都不知道人家是为你着急!”动作幅度不大的拍了艾美的手臂一下,恼火这人嫌自己多事,瞪着人口气不好的说, “还不是你家周里,跟你大伯哥两个人把周福揍了一顿,听说鼻青脸肿的,都起不来了,这你说你大伯么还能乐意么,直接跑你家闹去了么!” 艾美当真被唬了一跳,顾不上前面埋怨的言语,抓着人犀利着问,“你说什么?他俩把周福打了?因为啥?为啥打的?” “这回着急了吧?!”这夫郞哼哼的没直接回答人的话,但也捡着重要说,“具体的不清楚,好像是什么闲话不闲话的,前些日子不是你大伯么话里话外的老是挤兑你么,估计可能是因为这个,保不准还有别的。” 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十分清楚,而且当着人的面说这不是骂人么,艾美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窝在家里的人,他天天的在外走动,外头的闲言碎语绝对能传到他耳朵里,只不过顾及着他家是提供通商画样子的人,不那么猖獗罢了。 再说艾美就是在这个村子土生土长的人,那些说闲话的大部分都是外嫁过来的,有的不得势,搞小团体,或者跟老周家不对付的人,要么就是性子刻薄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日子好的人家。 他一解释,艾美立刻抓到了关键处,周里把人打了这是护着他的表现,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这人办事也没个成算,光打了人,后面紧接着一堆啰嗦,不照例还是他们承担么! 邻居夫郞也不是慢性子的人,见艾美还是思量不动的样子,急的头发丝疼,那边都快开打成一窝粥了,而且家里没男人,还有一个大肚子婆,大门口都快围城铁桶了,进去拉架的根本就不管用, “快走吧,有人去地里叫周里了,”邻居夫郞一脸急躁的抓着人往外拉。 猛的一动艾美差点没站住,忙用劲儿抻住邻居夫郞,“你等会等会,我这也离不开,这样,你去娟娟那找华子过来,我弟夫眼前没人我不放心,他来了我就走。”实际上真不愿意参乎,打了就打了,无非就是出银子瞧郎中,说点冷人心的话,他宁可出银子也不愿往前沾。 邻居夫郞几乎冒火的脸上突然愣了一下,而后脑子里马上闪出了那个漂亮的柔柔的行动间犹如一颗耀眼的星辰的小小夫郞,眨眨眼,怔怔地点点头,然后跟木偶人一样僵硬的走动几步,估计回了神儿,才恢复利落跑了起来。 ……艾美望着他的背影搓搓脸,无奈的暗骂一句整天都是事儿,就没个让人心静的时候,转身的一刹那,弟夫眉头紧锁一脸沉沉的表情映入眼帘,艾美先是一惊,而后心里一暖,柔和清澈的的眼神亮丽起来,抬脚快步跑了到跟前儿,拥着人轻拍着他的后背,嘴里低声细语地安抚, “没事没事,放心吧,哥绝对受不了欺负,能欺负我们的人还没生下来呢!” 梅画脑袋窝进艾美的肩窝里,木木地点着脑袋,不悦地道,“哥,你去盖哥新房吧。要大大院子,大大的屋子,院子里全都种上好吃的,再养上一百只鸡鸭鹅,每天都崽一只,咱们顿顿有肉,让他们羡慕死。” 清凉的嗓音负气又傲气的说了一通底气十足的大话,艾美噗呲一声了出来,凝固在心中的一阵阴云渐渐变色,要说这个时候还能叫自己舒心快乐的人那就只有弟夫了。 常华不多时就过来了,脑门上一层汗,娟娟也在后面,神色惴惴,还有跟在旁边的急喘气的邻居夫郞,来回几乎跑了大半个村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收得了的。 常华到了跟前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说,摆明立场,“美子哥,我跟你过去,谁也欺负不了咱,咱啥也不怕。” 娟娟温红着脸点头,往日的腼腆也不见了,眼中坚定,说的都是支持艾美的言语, “美子,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精心些,任谁也怪不到你头上,华子陪着你过去,我在这陪着小画,你也别莽撞,要冷静,有理说理,打人的是汉子,周大伯么无理搅三分,做事亏心,只要道理往那一摆,谁没理谁胡搅蛮缠自然一清二楚,村里的人可不全是睁眼瞎。” 常华和邻居夫郞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极度认同。 那边还不晓得发展到哪一块了,这边不能再拖下去,有人知道邻居夫郞来叫艾美了,迟迟不去不露面的话难免又生出闲话事端,艾美交代了一番,拉拉弟夫的手,转头跟着常华和邻居夫郞一道跑回去了。 第102章 艾美和常华跑到家的时候场面已经非常混乱, 日后两人每每想起今天的场景都会感念叹一番夫郞体能的爆发力绝对拥有无限的潜能, 只要你心中蕴藏不满, 并且持久性的日积月累, 如果期间不曾找机会宣泄, 那么终究会因为针鼻儿一件大小的引子喷发出来, 至于能制造出多大的轰动, 那就得看其蕴含的力量和不满的对象了。 从层层围观交头接耳的人群外两人就听到了了周大么和周老么的相互恶毒的谩骂和扭打的动静,对骂声更是尖锐刺耳,穿插着还有布料撕开以及板凳相撞声, 真是几百年的老脸都丢尽了。 艾美厌恶的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实在不想接触里面丢人不堪的一面, 他虽然从未学过女戒内训, 但是礼义廉耻温良恭谦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身为一个夫郞, 可以无貌无形, 可以粗枝大叶, 可以不勤励和节俭, 甚至可以当家做主独揽大权, 但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德行修养,自警自省。 这可好, 本来他们家老周家的两个妯娌就因为常年的互相看不顺眼,甚至针锋相对两面三刀的事迹在村里已经遍布的人尽皆知了, 这好模好样的又开眼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 估计后一个半月他们老周家全部都会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准跑不了。 艾美烦躁的长舒一口气,真想掉头回去,一眼都不想看。 常华心大,一时间没察觉艾美悠悠转转的心境,这会儿正扒头好奇心旺盛的往里看呢。 他一动,又拍肩膀又拉人胳膊的,人家一回头正好瞧见面色不快的艾美,当即大喊着让道, “快快快美子,你婆么和大伯么打起来了,里面拉架的人根本不管用,有人去叫你公爹了,也有人去叫里长了,马上就到,你快进去拉住,可了不得,究竟有多大仇啊这是!” 艾美一听都惊动里长了,差点咬到舌头,暗骂谁腿这么快啊,谁这么好事儿啊,生怕热闹瞧的不够是吧,这要是惊动里长了这还能当小事处理么! 虽说心里不高兴,艾美也没表现出来,强拉出一个嘴角,结果愣是笑不出来,什么都没说,赶忙从让出的一条道快步进去,至于旁边好多人七嘴八舌的问话全都抛到脑后了,耳根子疼! 让出的道也不大,他跟常华强挤进去,待到院子里,差点没晕菜。 滚在地上尘土飞扬的两个人要是不细看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了,反正哪哪都是土,还有泥,旁边的两个木盆一个扣在地上一个立着轱辘到了水缸边上,估计原先里面装着水,不然地上的泥是哪来的。 菜园子的栅栏倒了一大片,挨着边的菜全都压倒了,折断的菜叶菜茎都被柔的不成样子了,连带着四周还有不少笤帚棍子簸箕满天飞,倒了的搬凳子和衣裳架子更算不得什么了。 艾美浑身无力的打眼儿一瞅,这战场战况可够激烈的,反正就这个情形来看,等恢复正常,没个大半天是收拾不出来的。 拉架的有四五个夫郞,此时也是束手无策的站在一边,连着他们的鞋上裤脚上都被弄的脏了吧唧的。 张兰兰鼓着肚子没敢往前凑,此时已经急的快哭的了,艾美一来,忙招手喊他,自己却生生的迈不开一步脚,肚子沉沉的直往下坠,脸色都发青了。 艾美顾不上别的,瞅着张兰兰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此时人们的视线都在打闹的两个人身上,竟然没一人关注到他,一股闷气涌出胸口,嗓门一下飙高,边走边喊, “谁去叫了郎中,我嫂么快不行了,快去快去啊。” 他这一开嗓门,离着艾美他们两米远的几个人才发觉这边的紧急状况,忙支棱起来冲着外面围观的夫郞说让他们快去找郎中。 艾美和常华一人架着张兰兰的一个胳膊把人往屋抬,刚挪了一步后面就跟着过来两个夫郞帮忙。 那俩人还滚的热火朝天的,压根没听见这边的动静,艾美这时根本没心情拉架,再说四个人都拉不动的他去了也管不了,又不是大力士。 不过既然回来了他要始终不露面不说话也不成,将张兰兰放在床上,喂了一杯水,安慰两句然后叫常华和那两个夫郞守着,自己还得跑出去象征性的拉一拉。 周老么和周大么你捶我一拳我踹一你脚,被打疼了就呜嗷乱叫,估计两人憋了气儿的十几年的不顺眼一次发泄出来了,那市井泼妇的骂街声连绵不绝,再有围观的五颜六色的变相脸,讥笑声,简直好不热闹,艾美臊的一个腿软差点没摔倒,恰巧不知谁的一条腿突然横扫过来绊了他一下,这可好,自己强稳住的身体猛然被连带着的气势给扑倒了。 他倒的地方还算好,没沾在泥巴上,旁边一个劝架的夫郞眼疾手快的想要捞上来,结果有一个占着地利的周大么抬手浑水摸鱼的给了艾美两膀子,嘿!这两重下挨在艾美肩上差点没给他捶背过气儿去。 别看夫郞门不去地里做活,但家务事菜园子养鸡喂鸭剁菜剁馅儿的活都是他们的,身体虽然不如汉子们壮实,但活了四十多年的身板可不是艾美这种年轻的手软的夫郞可以相比的。 艾美疼的呲牙咧嘴,因为有一拳正好捶在他的蝴蝶骨上,他也不是好欺负的,怒火一上来,就着周老么突然翻身压着人的机会,装作要起来的样式顺脚踹在周大么的腰侧,这一脚他也下的狠,周大么当即音调拔高,不过被周老么掐着嘴说不出完整话,只能啰啰不成句子的话。 艾美揣完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被人搀扶起来,就这么趴了一下,前身已经是一片土沫,他踹人正是背对着大伙,做的又隐秘,估计没人看看,但是他平白无故的遭受牵连挨两拳可是享受的光明正大的了。 所以他一起来,平常跟他关系不错的人都上来关心他,艾美最近跟弟夫待时间长了,他的一些古灵精怪,一言一行,心思所想,对生活和人际关系的处世态度,多少都学会和沾惹一些,积少成多,灵活运用,改变了他稳固保守和充满奉献精神的人生观,还好不算太晚。 要在以前发生同样的事情他保准实打实的说不放大碍,不过这会儿他不介意给周大么多加一个罪名,不是他心不正,相反,就因为平常受气受多了,受够了,他不想再去为了根本不可能的和平相处而自卑的令自己忍让和退缩,这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弟弟和弟夫的脸面。 “肯定是青了,估计下午就得肿起来,一会儿郎中来了让他给你开一副药,大热天的可不好强忍着。”扶着她的年轻夫郞替艾美说话,他瞧着艾美咬牙强忍的表情就晓得不是一般的敲打, “真下狠手啊。”气愤的喊了出来。 第103章 里长艾东方过来后这场闹剧才算平息下来, 彼时周老大和周老汉还有周实和周里也都从地里回来了, 一进院子的时候全都愣住了, 大眼瞪小眼, 心里的震撼绝对小不了。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单凭两个夫郞就能把院子糟蹋成这模样, 再看看两个满身泥泞衣衫不整头发纷飞松垮的看不出容貌的两个人, 暗自嘬牙, 究竟得多大仇恨怨气才相互下这么大的狠手啊。 艾毛毛也跟着来了,满目的惊骇过后,第一时间便是冷着脸把围观的夫郞们撵回家, 村子刚荣获荣誉匾额还不满一个月,这就发生了一家子大打出手的事儿,这要是传出去的话那简直是打他们艾家村的脸, 自己男人这个里长的位置也会遭其他人诟病, 位置稳不稳先不说,被其他村的里长嘲笑戏虐那是铁定的了, 简直丢大人了; 他还警告大家嘴都严实点, 甭四下里混说, 这可是关系到全村的利益, 谁要是以后不想接绣活了, 不想靠着荣誉多挣家用,那就尽管去瞎掰掰, 到时候成了全村的公敌那也没人能够解救得了他! 艾毛毛这话妥妥地给看热闹的人敲响了一个警钟,后日就是交货的时间, 要真干在这档口出了名誉问题, 县衙将匾额收回去,那他们艾家村简直成了一个笑话,先不说会不会再接到类似的通商单子,单说目前正当龄说亲的哥儿和和小子的姻缘还能不能成那就是个问题。 自从得了这个‘五好朝天村’的名誉奖章,虽说日子还是跟以往一样穷,但家家户户的底气却抬高不少,脸面上光芒四盛,赶集和走亲访友的时候下巴分分钟翘着,外嫁的哥儿们在男方家的身板也挺直了,到了说亲年龄的哥儿或者小子可不似以往只盼着说上一家就阿弥陀佛,虽说艾家村汉子抢手,但现在有了天大的脸面,简直锦上添花,谁不是相看好几家挑来挑去的?就例如艾美他二叔家的大岭一样。 得了这个奖章简直是一箭好几雕,得了这些的好处怎么能轻易的放手? 艾毛毛不愧是曾经走东闯西见过世面的人,三言两语就把关键点干净利落一阵见血的指出来,甭管心里怎么合计,反正人群散开的时候大家的脸上也都恢复了冷静,有的还露出一些悔意,而那种看热闹瞧笑话的典型八卦脸则全都收了起来。 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瞧两个还在怒目相视的人,艾毛毛火又蹭的一下窜上来,不过顾及着自己男人在这,他不能越权讲话,所以只能掩下恼火,瞅也不瞅两人,扭身去了张兰兰屋里,方才郎中过来了,这会儿还没出来,他也不放心,便拉着艾美一起过去,留下的场面交给自家男人。 周老汉简直觉得羞愧于人,他不晓得大哥做和想法,反正自己是抬不起头来了,因着里长在这,还有自己大哥,所以即使他心里真的恼恨周老么做事不计后果,一味的瞎逞能,成了全村的笑柄,胸前气鼓的想要把人训斥一顿的念想最终也只能压下来,看看里长怎么发落吧。 此时周老汉并不晓得事件的前因后果,更不知道是他嫂么来他家撒泼骂人的缘由是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把大侄子给打了。 里长艾东方黑着脸,眼神冷冷的,他自问是好脾气,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向公平公正,走到哪都不端架子,和颜悦色的,解决村民之间的大事小情向来以理服人,刚正不阿,树立起的威信并不是靠着打压和震慑,他不敢说自己身上的圣洁光辉有多高,但最起码他当了十几年的里长来说从未出过差错,身形影正,可今儿这个事还真是让他大跌眼镜,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夫郞和夫郞打架?比汉子们动手还下狠手?这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呢,要是不相干的人还不打出人命? 快近六月了,三伏天气正在挥臂招手,近在眼前,原本应该热气烘人的温度这时却没人去理会,估计冷了这么半天,周大么和周老么也合计过味儿来了,渐渐地收回了能咬死对方的眼神,飘飘忽忽的不敢乱看,只能选择同样的低下脑袋,至于反省没反省就不晓得了。 “行了,都别站着了,进屋说。”里长低气压的发话。 周老汉才反应过来一干人正在晒太阳,老脸一皱,暗骂自己昏了头,忙将艾东方往正屋请,顺带着请了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阴沉着脸的大哥,至于犯事儿的人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 周里和周实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下脑袋跟着进了屋。 艾东方往正位上一坐,带周老大和周老汉也坐下来便直言不讳的道,“现在家家户户顾着农忙,人人为了收粮食桌做准备,别说停下来扯闲篇了,很多人连午饭都是在地里吃,你们家可倒好,竟有还有那闲工夫拉大锯扯大戏。” 说完左右看了看两个和比自己年龄稍长几岁的周家兄弟,他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的情景,眨眼间两人都快也奔五十了,仔细看的话还能找出白头发,庄家户里的人从小吃糠咽菜的长大,谁家的日子都不是特别富裕,他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艾东方硬汉的形象柔软的内心又开始挣扎起来,紧接着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你们也都是有儿子孙子的人了,闹成这样怎么在孩子面前树立威信?笑不笑话?往那一站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果连家事都管不好,让夫郞妯娌大打出手,叫满村的人当笑话看,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到后面的语气不自觉的又加重了,艾东方轻咳一声,做最后终结, “这件事情不管因为什么立刻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多说一句,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们老周家的事情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往外传,而且能传成什么样还不晓得,至于你们具体谁出的头谁挑的事,由你们内部自己解决,如果真到了解决不了的地步那再来找我。” 他这么做是给周家兄弟留面子,要真让他参与其中解决,他们的兄弟关系也差不多完蛋了,艾东方这是给他们提供缓和兄友弟恭的机会呢。 周老大和周老汉活了这么大也不是光种地的,里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他们只要关起门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就好,至于对外的影响自有里长出面控制,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刻,里长能推心置腹地对他们做到这一点,要是再不点头答应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感激地将里长夫夫送走,连带着艾郎中也跟着回去了,周实比艾郎中晚一步到家,所以并不晓得自己夫郞的身体惊到了,这和郎中一照面,瞧着人是从自家屋里出来的,再加上从回来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夫郞,周实的脸色立马边了,连人也没送就疯了一样往屋里跑,在场的人都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而且当前是紧张时刻,所以也没人怪他莽撞无礼,就连周家兄弟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还好张兰兰问题不算大,只是惊吓过度,心急热燥,艾郎中给他扎了几个穴位稳住了心神,开了一副后期安胎的方子,只叫他和三日即可,至于艾美的肿起的肩膀则给了他五幅贴剂,每日换上一次,可能捶的那两拳赶上了寸劲儿,没一刻钟功夫就肿的老高,这要是周里看见了准保得瞪红了眼抡起拳头去揍堂哥第二轮。 第104章 梅画在家左盼右盼眼睛都快脱眶了, 眼瞧着太阳移到了脑袋顶也没翘首盼回大姑子凯旋归来, 心里别提多闷的慌的了, 他倒不担心艾美性子软受欺负, 就怕有的人拿辈分压人, 在这个孝道排首位的国度, 讲理什么的根本就行不通, 自讨没趣。 娟娟一上午都寸步不离梅画,两人虽然见过多次了,但要并没熟络到谈天说地的关系, 再加上他心性内敛,不善交际,所以即使两人面对面的对坐了一个多时辰, 说过的话也没超过五句, 而仅有的几个问答也都是关心梅画身体的。 瞅着到了做午饭的时间,好朋友美子还没回来, 娟娟心里猜测那边估计闹大发了, 不是一两句忍耐退让就能解决的了的, 心下不免忧心忡忡的, 只是他向来表情不丰富, 一直平平淡淡的,所以眼睛一直盯着大门口的梅画并没发觉他心理活动和眼神情绪的流动。 “小画, 你饿了吧,美子估计没这么快回来, 你喜欢吃什么我先给你做两样?”娟娟温温柔柔的问, 怀了孕了夫郞嘴巴好吃,肚子经常饿,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听到问话,梅画礼貌的转过头对他回答,“我还不想吃,先别做了。”实际是自己要求多着呢,一般人做不来他的口味,再说,自己的性子各色,不喜欢吃不熟悉的人做的饭。 娟娟已经准备好了要给他烧火做饭,结果听到拒绝的回到一下子接不上来话,事情的发展没有按照他所想的延伸,娟娟怔怔地一动不动,面上不免有些尴尬,身上不自在,笑容也有点僵硬,说白了就是他太敏感了,内心怯懦,在梅画面前总是感觉自卑,很多时候他特别羡慕华子的大大咧咧的性格,你瞧,同样跟美子是好朋友,可跟梅画接触下来就那么自然和亲近,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太笨拙了,不会跟人相处。 梅画并不晓得自己坦诚的一句话叫娟娟在心里进行着强烈的批评和自我评判,他只是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才发觉娟娟不似方才笑笑喜欢的模样,眼睛眨了眨,明白了,当即暗骂自己真是糊涂了,于是展露笑颜说, “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跟大哥是好朋友,我自然也把你当自己人,大哥看重你才叫你来陪我,我怎么可能好赖不知不把你当朋友呢?”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是我真的吃不下,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就怕我大哥受牵连。” 娟娟没想到梅画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心下不免有些难为情,不过这个孩子特意说这话解释的话给自己听,真真叫他没有想到,所以梅画的话一说完娟娟的脸色立时恢复过来,与其说是他脾气好,容易接受他人,不如说他心地单纯,软绵善良。 两人之间别扭的气氛一扫而光,这时大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来,四只眼睛第一时间齐刷刷的看向那边。 常华被艾美指派回来接替娟娟,那边的只剩下家庭纠纷,他不适合在那,另外艾美早就了解了弟夫的性子,估计不会叫娟娟做饭,再说娟娟的娃子也离不开他,能离了一上午还不知道那边哭成什么样呢。 “到底怎么回事?”梅画哥娟娟两人一块问出来,显然心里都着急的想知道缘由。 常华得了叮嘱并没说他肩膀肿的事儿,所以只是大概的把他见到的情形讲了一遍。 两人听完脸上的表情简直五彩纷呈,娟娟是感到不好意思,替艾美觉得丢人,梅画则是觉得这么遭人乐的事儿他咋就没在现场,分分钟觉得不公平。 常华来了,娟娟就回去了,临走前说后晌再来,梅画特意说了一声叫他带他家的孩子过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 周老汉家的空气一直保持着低沉的欺压,正房的堂屋里,周老汉和周老大端坐再桌子两旁,周实和周里站在周老汉右手边,堂屋空地上站着没来得及打理干净的周大么和周老么,艾美借口肩膀疼守着躺在床上张兰兰没有出席这场惊天动地产物下的家庭会议。 有周老大在,周老汉没有先发言,虽然他十分好奇到底什么缘由刺激的他大哥的夫郞过来打人。 周老大阴沉着脸,眼睛直勾勾的钉死周大么,万籁寂静中突然猛地拍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壶茶杯茶盘颤颤,气氛更紧绷了,阴雨绵绵。 “你们俩当老周家的汉子都死光了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出奇的低哑,像是极力的在忍耐什么,老周家现在就剩下他家和亲弟弟一家,再无旁人,自从爹么不在了,可以说他就是老周家的当家人,即使他和弟弟已经分家了二十多年,那也是一家人,不管是在外人看来还是从他心里来说,这都是铁打的事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任谁也跑不了这个关系。 周老大像是没看到两个邋遢的不成样子的夫郞浑身得瑟一颤和眼中流露出畏惧,寒着脸喊着声音,继续发威, “是什么让你们可以这样不计后果的丢老周家的门面?是你们觉得生养了娃子?伺候了一家老小半辈子?就这样就觉得有功了?还是觉得我和二弟是做不得家里的主?还是觉得家里的汉子死光了由得你们不要脸面亲情的撒泼撒野?” 最后的音调突然拔高,任谁也能听出来周老大强压着满胸的怒火,他们都以为他会喊打喊杀的把两个夫郞制裁一通,要知道周老大的脾气可说不上好,年轻的时候两句话不和就会提棍子开打,这是渐渐地上了岁数了,生活的磨砺,日子的辛劳,渐渐地压弯了他壮实的腰身,脾气也跟着缓和了许多。 他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是从小打到大的,除了最末了的一个小哥儿没动过一手指头,就连周实兄弟俩都没少挨他大伯的揍,说出来那都是一段辛酸血泪史。 周老大虽然脾气暴,但性子直,人不会拐弯,一根肠子通到底,其实艾奇的性子跟他跟很像,就差在脾气上,要是这点在相同的话俩人估计成就爷俩了。 屋内的空气沉闷闷的,每个人的心里却凉冰冰的,周里和周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大伯一个扭转拎起棍子就打,只能轻缓呼吸减少存在感。 周大么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之前被两个侄子的作为气的晕了头,只顾哭天抢地的要讨回公道,却忘了自家男人最大的忌讳,或者说是老周家最大的忌讳,并且从心里来说他并没想将事情闹的这么大,就连里长都惊动了,待看到艾毛毛的那一刹那,他真希望自己被鬼神付了体,一点都不愿承认自己是有意识的。 哆哆嗦嗦是地举起手,周大么表示自己有话说,眼神只敢盯着自己脚尖。 周老大隐藏下火气,沉声道,“说。” 周大么缓缓地放下手,也不敢抬眼,畏畏缩缩地道,“是,是大实和里子把,把大核给打了,所以我……” 不带周大么说完,周老大斩钉截铁的拦断,喝道,“打得好,要我就把他的腿打折,打的太轻了!”实际上周老大并不晓得自己大儿子已经躺在床上快不起来了,可见周里两兄弟下了狠手。 周老大没管在场的几个人的面色尴尬,紧接着斥责道,“所以呢?你就过来找弟夫的眉头?你就要打回来?不然你就不甘心?吃了亏就不行?”每问一句周老大的火气就往上窜一公分,等最后一句话问完,他已经怒火滔滔浓烟滚滚地的站立起来。 周老汉离着他最近,心里一惊忙拽住他的手臂,暗想大哥多少年不动棍子了,这一开戒那还了得啊。 第105章 艾美回到弟弟家的时候梅画正在捧着碗吃饭, 仔细看的话就知道他现在明显的心不在焉的。 梅画头一次觉得面前的看似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入到口里味道寡淡的很, 菜夹得不起劲, 碗里的米饭数着米粒进肚子, 少了一个人, 感觉生活茫然的失去了色彩, 直到那抹熟悉的气味接近, 梅画霎时觉得自己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哥!”梅画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扔下筷子想往外跑。 “慢点慢点慢点,别动别动。”艾美抬手止住人, 快步往里走,心口暖暖的,笑着道, “你接着吃, 没事了,别挂心。” 原本还想挖掘些趣事新闻的梅画见到艾美回来了, 那份八卦好事儿的内心也收了回来, 反正是不相干的, 只要大哥没被牵扯进去, 他那份关注事态发展的热情也就不那么旺盛了。 常华撸着袖子进来, 他刚在后院给那几只兔子喂食,见美子哥神色安然地坐着, 就晓得那边差不多有个定论了,好容易呛呛完, 他也不去扰美子哥心烦, 对周家的事闭口不谈,反而笑话起梅画, “哥你不知道,这小画子离了你是一刻也不行,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门口,谁叫他也不管用,愣是规矩的坐了一上午不动地方,就跟那小狗子盼着离家的主人归来一样,娟娟给他做饭他也不让,我这给他做好了他也不下口,”说完就指着桌上的两盘菜和米饭, “你瞅瞅,多半天了,才吃了几口,真真是个小魔星,就你能降的住他!”调侃的语气,其中却透着浓浓的羡慕。 “谁说的?我吃了好多了呢!”梅画这个时候脸皮薄起来了,讨厌常华像多嘴的八哥一样。 艾美笑意妍妍的看着两个人斗嘴,在老周家染上的一层郁气被这正能量的欢声笑语爆破性地给打磨散了。 “好啦好啦,光听你俩叽叽喳喳了。”艾美把菜往弟夫跟前推推,催促道,“快吃,早就过了点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梅画撇了常华一眼,重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过了一会儿,艾奇带着草帽拎着铜壶从地理回来了,在梅画眼错不见的地方问清楚了大哥那边发生的事儿,伸手碰了一下大哥鼓起的肩胛,脸上变换的景象跟狂风暴雨一样。 艾美疼的斯哈一下,又怕梅画听见惹来多余外的话头,忙拉住弟弟的手,稳住他道, “没事,都过去了,我贴两剂药就好,”见弟弟还是暴躁火大的脸,连呼吸都变了,赶紧炫耀似地说道, “你当我白挨的么?先不说今儿这场仗是你哥夫替我出气把周核打了引起来了,就在那混乱中我还踢了周大么两脚呢,我那准头你又不是不晓得,准保不比我着轻。” 艾美拽住弟弟拳头然后慢慢地给他分开,望着他平心静气地道,“这就很好了,要真说起来还是我们沾光,再者,原本我就打算趁着麦收后买地起房子的,先时还不晓得怎么说,这下可是有了借口了,你甭心里不得劲儿,哥我心里痛快着呢!” 艾奇默言…… 常华没留下吃晌午饭,艾美回来一会儿他就走了,周里在家挨训,所以今儿晌午的艾奇家只有三个人,除了绷着脸不苟言笑的艾奇,艾美和梅画全都笑意肆盛。 午饭后,收拾了碗筷,梅画没有像以往一样麻溜地往床上躺,他等艾奇去了厢房,才探头探脑地在大姑子耳边小声问, “哥,二奇怎么了?他好像特别不高兴,我,我没做什么错事惹到他啊?”他心里认为的错事是指跳来跳去的行为或者是不经意间横冲直撞的步履矫健。 艾美斜眼瞧着弟夫因为小心翼翼和忧虑而皱起的小脸,心里现在对他把弟弟当成一家之主的态度满意的不行,身子一转,正对着冥思苦想找错处的小胖脸,眼笑眉飞地道, “不关你的事,我们画画好的狠,别多心,是地里的活多做不完,这个外面的活计就交给男人去做,去合计,你呀只管把身体养的棒棒的就好啦!” 梅画有些狐疑地望着大姑子,这种哄小孩的话要不要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一板一眼啊,不过他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对自己就行,他可不想再受那种低气压的冷关心了。 “好啦好啦,画画快去躺着,今儿饭晚了,平常这个时辰你早就睡着了,快去吧。”艾美撵人,他还的回家看看,一家老小也不晓得中午吃饭没有。 梅画又恢复了开心的样子,方才胆小怯怯的人好似不是他,三两下脱了衣裳往床上一滚,只穿了一件肚兜和青麻里裤,几个呼吸间就进入了梦乡。 艾美把他滚歪了的肚兜和裤腰给他轻轻地正过来,合上纱帐,走去后院叫弟弟说话。 “二奇,我回去了,小画睡着了,你也进去歇会儿。”艾美走到跟前儿夺下他手里劈材的斧子, “别绷着脸了,有个笑模样,你不知道刚才小画问我是不是他又惹你生气了呢,小画这孩子人小鬼人,心思敏感,把你看得重,你呀心情不要好也要遮掩一下,再说了咱们过好自己的就行了,别把对不相干的人的情绪带到自家来,引的身边人也跟着不安宁,那不就因小失大了么?” 艾奇垂目静静地听着大哥的教导,时不时的点点头,他好钻牛角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脾气,性子养成,或者是与生俱来的,想改十分困难,只能尽量迎合着家里人的需求。 …… 洗干净了手,擦去了身上的汗液,艾美一身凉爽的回了屋,首先瞧了瞧小夫郞,而后一手拿着大蒲扇一手拿着手巾子钻进了纱帐。 * 周里的大伯没要他出的给堂哥的药钱,周大么和周老么被狠狠的教育了一通,头不敢抬话不敢说,隔了好几年在再次领略到了周家老大的威慑力,周实和周里满脑袋都是冷汗。 艾美回到家,各屋都静悄悄的,他在院子里略站了站,便直接回到自己房里。 周里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恢复精神,瞧着在自己夫郞一进来腾的一下跃了过来,那速度跟猎豹差不多,把艾美惊的后退好了几步。 “美子快脱了衣裳我瞧瞧,肿成什么样了?”说着就不由分说地动了手。 艾美躲闪不及被强拉进怀抱,没挣扎几下,衣衫尽落,因为推搡间注意到自己男人冷硬的眼神,艾美思量一秒便由了他去。 青紫的鼓包特显眼,周里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描绘它的边缘,眼中溢满深深的悔意,他不后悔打人,只是小瞧了大伯么的勇气,事态的发展超乎了他预警,连着自己的夫郞也跟着遭受不平。 “哎呀,痒痒。”艾美又疼又痒,弓着身子躲他,因为怕弟夫闻见药味,所以艾美当初并没立刻贴上膏药。 周里紧搂着人不松手,脑袋伏进艾美的胸口不起来。 “成了,别做了错事现在又后悔起来,当初干什么?”艾美抬手轻推他的脑袋。 周里闷声不吭,也不动,就那样紧箍着手臂不放人。 艾美没法,只能嚷嚷肩膀疼的狠,这下管用了,周里火急火燎的拿过桌上的贴剂给人往肩膀上按,那温柔的那细致的表情连艾美都忍不住侧目。 “二奇说什么了么?”周里给夫郞穿上里衣低声问,别看小叔子愣头愣脑的,其实眼毒着呢,。 第106章 艾美低头瞄了一眼神色略微不踏实的夫君, 心内憋笑, 口气却一本正经地说, “他呀, 差点扛着榔头打过来。” 这话一说, 周里的目光明显闪了闪, 他不是害怕小叔子打他, 而是担心小叔子把夫郞领回去,鄙视自己连自己的夫郞都照顾不到,要是美子真被二奇拉回家, 那他要在上门求回来可就难办了,那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通的,尤其是碰到固执的油盐不进的性子。 艾美瞧着人木着脸一声不吭的呆头相, 轻轻地推了下他的脑袋, 不顺气的道,“行了, 二奇叫我给拽住了, 不然你以为我这会儿还能坐在这啊, 老话道三思而后行, 你也警醒着些, 一些事往长远里看,别自己认为比别人多根筋, 多个心眼就万事大吉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别人的想法行为是你能掌控和干预的了的么?” 艾美边说便把篮子里的鸡蛋饼拿出来,扫了一眼闷气思考的周里,心下点点头,语气转换地柔软的说, “我自晓得你是为了我,我又如何不知外面的闲话都是大伯么和周琳琳散出去的?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又不是后嫁到咱们村的,什么人什么脾性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称,你当只有他们有几个好朋友?再说了,你也不瞧瞧跟他们来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能瞧的上那样的??你觉得但凡心思正一些的夫郞能瞧的上?所以啊,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他在外面编排我,你又怎么知道听话的人不膈应他们呢?” 窝在胸口的话一股脑的倒出来,艾美觉得全身的筋骨被洗刷了一遍,别提多舒畅了,瞅着还是拧着眉的自家男人,斜愣一眼,抬手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轻斥道, “行了,还没完没了的了,过去就过去了,知错就改,不分年龄大小,再说大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也没怨你不是?得了得了,快吃饭,完了歇一觉,地里的活还不少呢。” 周里反思回来,默默地牢记了夫郞的这些真知灼见,暗赞自己的夫郞果然心胸宽大,有见地。 桌上摆着五六张盘子大的焦黄鸡蛋饼,原本没有胃口的肚子一下子空挡起来,脸色也不似方才沉痛了,甜腻腻地搂着艾美亲了两口就开心地大口的吃起来, …… 后日就是村里去县城交货的日期,明日后午夫郞就会将自己的针线绣品交到里长家,还有一日的功夫,艾美手里还剩下小半个衣料没绣完,如果紧着点时间,手快一些,应该误不了时辰。 一下午也没打磕绊,长时间的低头脖子和肩膀酸的难受,尤其还有肿着的地处,还好有个贴心的弟夫小棉袄,时不时的给他揉肩捶背,只是他的鼻子老是在自己身边嗅嗅耸动,叫艾美笑也不是推拒也不是,借口说是给他嫂么熬药沾上的气味。 晚间躺在床上,梅画浑身溜-光,腰间搭着一条被单子,好容易等到艾奇清清爽爽的进来,梅画的耐心都快用完了,脸上有些火气,劈头就问, “你干什么呢在外面?都多长时间了才进来?外头有什么吸引你的叫你那么舍不得?”自己洗过澡进来到现在没一个小时也有四十分钟了,可这人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若不是全身懒洋洋的他都要直接杀出去了。 “啊?没,没有啊。”艾奇有些心虚的不敢瞧小夫郞的眼神,可他对方的目光太霸道了,只要支支吾吾地左右言他, “那个外头凉快,我又洗了件衣裳,锄头修了修,就,就晚了。” “哼!”梅画笑哼一声,小眼神刷刷的扑扇两下,似笑非笑地翘起二郎腿,光洁的肌肤融进荧光中,美不胜收,酸味十足地说, “别是有什么勾住你了吧?” “啊?”艾奇疑惑着抬起头,“什么呀?咱家院子挺平整的,没有藤条啊,没勾住没勾住,我也没摔倒。” 梅画瞅他呆傻样子就气都不打一处来,嘴角抿了抿,心底划过一丝喜悦,只是脸上还保持着不待见的神情,哼唧一声翻个身背对着他,自己转过身偷着乐。 艾奇愣愣地瞧着留给他的后背和大屁-股,四肢有些僵硬地慢腾腾地挪到床边,直白地盯着那两团厚肉瞧了半刻钟,才魂不守舍地拿起灯罩吹灯上床。 刚合上纱帐,梅画忽悠一下转过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穿进来,映射在梅画的俏丽光洁的脸上,艾奇刚准备躺下的身体一顿,脑袋咣当一声死机了。 梅画发坏地嘤嘤一声,身边的人的呼吸立刻加速,玩上了瘾,他动动身体,摆个想象中销-魂的姿势,然后手臂轻轻地附在脸颊上,故作不知地说, “你刚才看什么呢?熄灯也那么半天?” 石雕般的艾奇慢慢减缓呼吸的速度,手臂支撑的身体缓缓躺倒,眼睛一闪不闪地凝视着优美的脸庞,磕磕绊绊地道, “没没没什么……” 梅画坏心眼的一笑,可看在艾奇的眼里那简直要多妩媚有多妩媚,心跳如擂鼓,刚洗过澡的身体又蹦出一身的汗,雄壮阳刚的气息铺满了房间。 梅画垂眸又翻起眼帘,眸光波动,闪闪发光,张合中释放无限的情愫,柔媚婉约,轻音说, “二奇,我全身酸疼,你帮我按按吧。”声音不似白日里清凉,透着婉转多情。 艾奇的呼吸猛的一滞,眼睛好像拿小棍支上了一样,眨也不眨,舌头几乎也直了了,过了半刻只闻呼吸的急促,艾奇在含情脉脉地渴望中突然翻转身体,平躺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几口气, “画画,快快睡觉吧,明早就好了。”艰难的拒绝啊。 逗这老实人太有趣了,梅画开怀不已的想去外面撒欢,媚眼如丝地瞧着身形板正呼吸均匀,额头冒汗地硬朗青年,更加放肆地嗲声嗲气道, “我不嘛,我不要,夫君,你帮帮我……” 艾奇欲哭无泪,心想,怎么平常都好好地这会儿就不舒服了,于是哑着嗓子问, “你难受的话我给你找郎中去?”只是身体动也不动,眼睛对着房顶说。 梅画气闷,腾的一下靠近人,撒娇,“我好着呢,就是感觉腰酸,叫什么郎中啊,我最讨厌吃药!”腰酸是事实,诚不欺人。 这可怎么是好,艾奇心里一个劲儿的拉大锯,他不是不想帮,只是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他怕控制不住,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想就完全能做到的。 梅画还望艾奇身上贴,一条腿干脆搭在他的长腿上,胖胖的脚丫来回在结实的肌肉上摩擦,动着动着他自己竟然陷了进来,还毫无察觉。 艾奇身体更加紧绷,软软的身子靠着他,还有紧贴腰间的那一小团肉,那巴掌宽的柔软的毛发蹭他的痒痒,不知不自觉,自己的手就贴上了白璧无瑕的脊背,嗯,胖了些,艾奇对自己说。 不知是怎么开始的,反正稍微醒神的时候两人已经如胶似漆了。 艾奇伏在梅画的胸口一口一口地吸允着他小鼓包一样的乳-晕,两只手绕到后边轻轻地按压腰部,梅画则毫不避讳地随心地发出愉悦地声音,大腿不知不自觉地触碰到一个坚硬如铁地家伙,隔着衣料就能感觉他的粗热。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艾奇的一直手挪到谷峰中的蜜口,湿哒哒液体沾上手指,捻了捻,而后一只手慢慢送进去…… “啊嗯……”梅画湿润的眼睛半张半合,朦胧中透出欢愉地光彩,口中喃喃,透着汹涌地渴求,“夫君……” 艾奇听到这个称呼简直力如神勇,抱着梅画的脖子猛啃起来,气喘如牛,手下的动作越发的快起来……他喜欢听小夫郞在这个美妙时刻发出的声音。 ……一切如火如荼…… 只是艾奇心里始终保持一丝明智,灼热地目光扫视着发烫的身体,艾奇轻轻地将梅画翻转过来,抬起他的腰叫他跪趴着,两腿并拢,蜜口的蜜液简直铺天满地,屁股上也沾了一层,就着月光越发的诱人。 艾奇抱着白花花的亮光啃了好半天,最后实在等不了了,才将绷直的命=根子塞进小夫郞的大腿中间,慢慢耸动,一里一外,时不时地还能碰上小夫郞的圆球¥蛋-蛋,每亲切地遇到一次,小夫郞的声音便会悠扬地变化一番,热情和激烈并存。 …… 汹涌澎湃的推来推去,持续了半刻钟,临了一阵极快地尖叫声和啵啵声还未消失,紧接着又添上艾奇高声欢愉地焖吼…… 汗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两人一个美艳芬芳地气若游丝一个大喊酣畅地心满意足, “画画,可还好?”艾奇从玄妙地感觉中脱离出来,支着手臂问身下的人, “嗯……’”梅画轻吟一声,不在状态,明显还未回过神儿来。 第107章 从新烧了温水给小夫郞擦干净身体, 艾奇自己则提了一桶院子里大缸中的温水从肩上浇下, 肌肤上的汗液一起滚落, 心里大喊一声爽快。 再次熄灭了火烛, 艾奇温柔地将梅画抱在臂弯里, 一手拍上他的后腰, 轻轻按-摩,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替缠绕,鼻中涌进浅浅的幽香,如魔力一般盘旋于胸间, 沁人心脾,艾奇觉得他自己的意志力越来越弱了。 梅画睡的特别快,习惯了有人在身边, 他觉得很安稳, 不一会儿小胡噜就响起来,艾奇迎着月光凝视着梅画因□□后格外美艳精秀的脸庞, 心中醉人的感叹层层叠叠, 应接不暇, 慢慢地将手臂收紧, 真想一辈子都不松开。 一夜好眠自不用说, 自从小夫郞有了身孕以后,艾奇几乎每晚都搂着人睡觉, 生怕喜欢乱蹬乱踹的人睡梦中无知觉的耍出大动作伤了自己,将早已麻木的手臂轻轻地抽出来, 看了眼睡的酣畅的人, 给他一枚浅浅的吻,便活动下手臂起床了。 像往常一样穿衣喝水开门,只是门打开了,脚没迈出去,有东西给堵住了,好大,长度堪比门宽。 毫无意外的又愣神了,艾美一脸迷惑地看着门口的一个大箱子,眨了眨眼,抠抠脑袋,分外眼熟,对了!这不是他家小夫郞的嫁妆箱子么?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跑到门口来了?遭贼了? 一系列的念头闪过脑海,艾奇直想骂爹,暴戾的凶光从清明的眼中怀过,不容多想,抬脚飞快跑去东屋,同时心中难掩惊惶,他要怎么和小夫郞交代?! 虽然不清楚小夫郞嫁妆箱子里都装些什么,有什么宝贝,可他知道这是他的家人为他精心准备的,其中蕴含难以言表的不舍和挂念,肯定还有愧疚自责,这么重要的珍贵的用钱也买不来的饱含亲情的箱子竟然被偷了,他不可忍! 用最快地速度跑进东屋,来不及止步,艾奇发红的眼睛立刻落在靠墙的一排箱子上,从东看到西,从西看到东,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一个没少,连个空缺地也没有,可这就奇怪了,那外面那个是怎么回事儿? 满脑子灌满了狐疑和不解的走出去,艾奇雕塑一般地站在门口盯着箱子不动地方,拧着眉,抿着嘴角,越发有棱角的刚毅的脸上表情十分严肃。 眼神像刀子一样细细地划刻,静静地打量着,诶??这箱子和屋里的一模一样?!而且大小相同,颜色亮丽;不用研究就能看出漆的是上好油,凑近了还能闻到木材原汁原味的清香,铁定是刚打出来不久,箱子前端挂着一把锁,钥匙用红绳系在锁上,而且这枚大大的铜锁跟屋里的也一样,连花纹都没差别。 越来越迷惑,未知,叫人心里有些不安,艾奇不再盯着箱子看。 这个时辰的天空还是泛青的,偶尔还能看到天上闪耀的不多的星星,清新的空气吸进身体,让他冷静了几分,艾奇扒着门框出头环视了一圈院子,农具脸盆什么的还在原地,厢房也关着,菜园子也好的很,显然没有来过人的痕迹。 皱着眉拉回身体,猛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设想,震惊的表情快速爬上了脸颊,而后又立刻隐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飞一般的从箱子跃到外面,跑到大门处拉开门,躬身探脑地瞧着门外没有人走动,又来回确认了好几次,然后迅速的插上门阀跑回去,接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硕大的箱子挪进堂屋,而后立刻关上房门,倚靠住,就这么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生生地紧张出了一身汗,心脏蹦蹦蹦地跟要跳出来一样,努力的吞口吐沫,也不耽误时间,艾奇开始费力地将箱子搬到东屋,太沉了,也不晓得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按理说平白无故的出现一个不属于自家的玩意,他首先应该开箱检查才是,可有一个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小夫郞家人给他送过来的,既然是家人,那当然不会害他。 小夫郞的家人还记得他,并没有抛弃他不认他,这个从天而降的箱子透露出的遂不及防的认知叫艾奇又惊悸又兴奋了一早上,简单地做完院子里的活计,然后将家里的两个大缸挑满水,之后表面气定神闲的扛着榔头和背筐下地了。 艾美过来的时候没发现这个礼物,因为他一般没有什么事从不往东屋去,梅画也没发现,因为他起了床就去茅厕,然后洗手喝蜂蜜水再然后吃独食,这一早上忙的脚不沾地,怎么可能有心闲逛?虽然是再一个门里。 下地的人回来吃过早饭,对于早饭间神色始终神神秘秘地人,梅画觉得心里不舒服了,瞧着大哥不在屋,梅画嘴一撇,小眼神一撩,声音柔柔弱弱地哼唧, “夫君,你有什么事儿背着我,我们不是一家人么?你不能自己有秘密,有秘密是不对的,你跟我隔着心么?”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饶是艾奇这个稳重沉闷的人也扛不住,立刻上前拉着人深情对视, “画画,你怎么有这个想法,我对你没有半分的保留,我怎么会有秘密?咱家的银子虽然是我放的,可你都知道在哪的,万万不能这么说,可不能这么想啊。”艾奇急了,表忠心。 真是憨厚啊,梅画无言,只是他的感觉不会错,于是接着哼唧,“那你怎么一早上都魂不守舍的,心里想着事儿,吃饭都不能引起你的兴致了?” 艾奇知道咋回事了,只是惊讶道,“画画你不知道?”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梅画认真起来,心里闪过一丝不快。 “你……”艾奇不知道怎么解释,一着急,直接搂着人往东屋走,帘子一撩起来,入眼的就是正对面的一个箱子,指给他,“你看?” “什么?这不是我的……箱子?”梅画诧异,“怎么多了一个?”他不就有六个吗? “这是今儿早上我开门在咱屋门口发现的,我直接搬进来了,还没打开过。”艾奇的声音透着喜悦,好似邀功一样。 梅画拍开他落在腰上的手,一脸沉思地围着箱子转了两圈,心想艾奇虽然看着傻,好说话,其实骨子里独着呢,不可能不闻不问地随便往屋里弄东西,那么就一定是他猜到了什么,至于猜到的,肯定是跟自己有关…… 不再多想,梅画弯腰拿起钥匙开锁,不用他瞟眼神,艾奇自动的帮他开箱子,只是动手前先把他拽到了门口。 箱子一开,一股好闻的花香之气扑面而来,梅画上前看看,随手翻翻,嗯,应该都是衣物之类的,没太多惊讶,然后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个信封。 信封是粉色,没有寄件人收件人,信也没封口,梅画挑眉玩味地抽出里面的纸张。 艾奇一动不动地守在梅画身边,别看他不认字,可眼神的专注却能骗过许多人。 墨香袭面,信中只有几个字, “好生生养,保重身体,珍重珍重。”结尾是还留了两个字,字迹娟秀,很漂亮。 无疑,这是给自己的,简明扼要,字字浓情。 收了一瞬间心中涌出的酸楚,梅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梅羽,是他的哥哥么? 后背贴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梅画闭了闭眼,心中送出谢谢两个字,谢谢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画画……”艾奇沉闷的搂着人,却不敢重量压在他的肩上。 梅画将信纸折起来收好,反身抱着这个男人,瓮声瓮气地说,“我很好,你别担心。” 艾奇没有说话,只是拥着人点点脑袋。 堂屋传来脚步声,梅画侧头亲了亲艾奇的嘴角,喊了艾美进来…… * 梅画现在十分想要去兔子窝边玩,浑身憋的难受,却愣是被大哥拽住不让走,只好耍赖皮撒娇道, “哥,我最不耐烦这些了,你自己弄吧!” “那怎么行,”艾美断然拒绝,不留情面地训道,“这都是你亲人费尽心力送过来的,其中不晓得躲过了多少人的眼,你怎么能如此不上心。” 梅画被说的低了头,脸上尴尬的很,心里有点小委屈,咬着嘴角囔囔道,“我又不是不穿,我就是不爱好收拾。”给自己找借口, “唉哥,你不是还有绣品没做完么?这箱子不急着收拾,赶明也行,还是秀活儿要紧啊,这个放这儿也坏不了,咱们得做事得分清重点啊,眼前是绣活绣活,下午就交货了啊!”重要的事强调三次。 艾美将分好的一摞夏衫抱在怀里,听梅画的差点歇斯底里的声音,脚一顿,恍然道, “也是啊,唉,你瞧我光顾着替你高兴了,也是,成成,哥把这些衣裳放进你床头的箱子里,后个咱们在细分。” 梅画高兴了,得逞的笑容贼兮兮的,上前来,“哥你是身在局中,你是最重情义的人,来来来,分我一半,我帮你抱。”马屁拍不穿。 艾美看出他的小心思却不在意,而且弟夫的话也不错,东西已经到家了不在于这一时,是他钻牛角尖了,躲开弟夫的手,拢拢他鬓角的头发,笑着说, “去玩吧,这点儿活还不用你沾手,不过不能跑啊跳啊,仔细身子。” 第108章 艾美完成的绣品全部在弟弟家收着, 手巾子之类的用一个小包袱装着, 成片的衣料则叠的板板正正的放在一个大包袱里。 “成了, 一会儿等华子过来咱们一起送去。”艾美将两个大包袱放在堂屋的凳子上, 一个月的时间总赶慢赶才做了这些, 终于等到了交货的日子, 脑袋顶的压力一下子松解了, 这下只等着伸手收银子就成了。 梅画点点头没说什么,中午吃的炖鸡有点咸了,口渴的狠, 午觉醒来以后光水都喝了小半壶了,肚子撑的溜圆。 艾美进屋拿了梳子,将弟夫乱糟糟的发鬓拆下来给他重新梳, 随意地跟他说着话, “明儿是大集,我把院子里的菜收一收拉去卖了, 顺道带点吃的回来, 画画有特别喜欢的么?”这孩子最近对糕点也不中意了, 上次带回来的那些就只吃了几块, 麻酥糖也引不去他的兴趣了, 看不上眼了,只是饭量并没减少, 叫艾美心里稍稍慰藉一些。 梅画模凌两可地摇摇头,显得漫不经心的, 可能刚睡醒的过, 还没醒过癔症呢。 艾美没在意弟夫的沉闷不语,嘴边的笑容仍旧挂着,显然对他的脾气了解透了,将发顶的头发一分为二,从一侧扎起来一绺绷住,然后将这绺长发朝着一个方向拧,在一圈圈的盘起来,到最后竖起一个揪揪,跟牛角一样,用一根浅色的发带绑紧,系成一朵花,另一侧如法炮制,不多时干净利落的双角鬓完成,配着他微胖的小脸别提多俏皮可爱了。 头发拢起一大堆,梅画一下子觉得凉快了很多,就是后背的头发还漆在身上,热乎乎的。 “唉?”艾美剥开捣乱的手,“一会儿跟着我去送绣品,等回来再给你扎上。” “嗯。”梅画心里小小的不快,但还是地听话地点下头,眼睛雾蒙蒙的打个哈欠,身子靠在椅背上。 艾美刚说完话就转身给他拿衣裳去了,并没瞧见梅画恹恹的没精打采的神色。 “来,换上衣裳,等不多会就得走了。”艾美手里拿的是成亲时他给梅画做的一件红色宽袖长衫,里面是一条红色的裙子,裙边缀着深色的花纹,衣服大气典雅,一针一线都是他用心缝制的,而且衣裳料在他们庄家户里是最优等的,为了做的合身穿的舒适,当初可是下了好多功夫的。 梅画被艾美拥进屋里,扶她坐在床上,然后开始解扣子。 “画画,你身上这是虫子咬的啊?”这一点一点的红印密密麻麻的,艾美心疼的直嘬牙花子,瞧瞧瞧瞧瞧,真是的! 可待往前仔细一看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他成了婚,是过来人,这一认真细瞅当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牙花子更疼了,同时一股怒火窜上头顶,里面夹杂着对弟弟的怒其不争和对弟夫的愧疚难当,。 七窍冒火的艾美眼神跟刀子似得,甭管当初怎么明令禁止怎么教导,可脱了衣裳躺在一张床上,时间久了,是个男人就扛不住,再加上弟夫的相貌和身子那是一等一的好,而弟弟年轻气盛的,这老天博日的常处在一起,要让他一直干看着确实为难了人,但不能仅凭顺其自然和理所应当他就得睁眼闭眼当看不见的。 不行,还得想办法把人分开,艾美有些暴躁地对自己说。 艾美发愁着给他脱了外衣,又把肚兜解下来,这可好,胸口的红印儿可比脖子肩膀的颜色深多了,面积也大,尤其是那微微鼓起的胸口处,简直令人充满了遐想,一副活色生香的图画近在咫尺,真逼的人的眼睛不知往哪落。 几朵红霞爬上了艾美的脸颊,他飞快地拿起手边干爽的肚兜迅速的给他穿戴好,然后麻利地罩上外衣裙子。 对亲近的人毫不设防,梅画迷迷愣愣任由大姑子打扮,他自己则跟没睡醒一样,艾美拉着她的手坐到旁边,好半天才开了口,语气绝对的自责又羞愧, “画画,是哥没教好二奇,叫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哥帮你出气教训他,叫他再不折腾你,啊,你别难过,伤身子,咱们打他,不用你动手。” 梅画头脑不清楚地靠在大哥肩膀上,脑袋里跟一锅粥一样,根本没明白他是啥意思,只点头当做一般的回应。 艾美可就想得多了,合计过味来为啥弟夫这会儿这么没脾气,不欢实,原来都是这蠢弟弟给折腾的啊,搂着怀里的人,艾美感觉自己的脸一阵阵发烧,抬不起头,支支吾吾地问, “画画,你感觉身子有哪不舒服的么?” 梅花闭着眼,半饷摇摇头,他就是累的很,突然不想动。 不说话,艾美会错了意,他担心弟夫,也忧心肚子里的娃子,只认为是两人行-房时被自己弟弟弄狠了,可又想到弟夫不是那等为了面子不顾身体的人,要真是哪不得劲儿早就嚷嚷开了,怎么可能这么消停呢。 真相到底是什么?简直折磨死人了。 一时间百感千愁,不知做什么好,也不晓得再如何开口,因为什么也问不出。 兄弟俩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一起,只闻呼吸。 梅画多睡了一刻钟自己又醒来了,加了一觉,精神头明显比方才强多了。 艾美背着他柔柔发麻发酸的肩膀,眼睛不自觉的注意着他走路流畅自如的步子,而且脸上的笑容也不是假的,心里更加疑惑起来,弟夫最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儿,稍微有点疼痒的恨不得时时挂在嘴边,要是那事儿上受了强怎么还能这么笑开怀,估计早就跑到他这儿胡天抹泪地痛斥弟弟的兽行了,难不成是他想错了?或者另有隐情? 没容他细细的探究,外头传来常华进院子的动静,艾美沉抻了两下手臂,拿起弟夫换下来的衣服先去泡进盆子里,等着回来的时候再给他洗。 至于两个人的私密事,当哥哥的也不好总是参与,瞎问,没得叫弟夫多心,反正只要弟夫不受曲,他们夫夫之间做事有分寸,心里清楚有成算就成,至于那会儿想的把人分开睡,他还得在思量一下,弟夫身旁离不开人,晚上光他自己的话还真不叫人放心。 …… 梅画提留着一个小包裹,带着帽子跟在艾美的左侧,现在也就下午三点,正是热的时候,不过路上疯跑的娃子们一点都不在乎,有的则几个人围城一小堆躲在某个阴凉的墙根底下斗蛐蛐,见了艾美和常华两人还都哥哥叔叔的打招呼,转到梅画时就红着脸吭哧不出来,胆子大一点的会蹦出蚊子声的哥哥。 路上碰见几个一起去里长家的夫郞,其中就有一个梅画来到这里第一天见到的那个穿黄衫的面容和善的人,目的地相同,几人就做着伴闲说着一起走。 老周家的事儿虽然里长亲自发威封口,为了集体的荣誉,大家自不会没脑子的对村外人提起,就连嫁出去回亲家的哥儿都不会像往常一样拿来当笑话对他们说,正在节骨眼儿,那些碎嘴的舌头二里长的老婆么反正明面上是都消停了。 既然是明面上,那么背地里当然有那善于钻生的人不死心地奋力扒拉,典型的阳奉阴违,只是周老大一通怒火差点烧了家,周大么和周老么可是规规矩矩地守到现在,就连周琳琳都被下了令不出家门了,所以那个轰动全村的热闹最后如何结尾的还真没人搜刮出来。 跟他们一起走的里面有个脸长的夫郞时不时的拿眼角瞟着艾美,肚子里的心思一点不落的写的脸上,要是换个冲动的没城府的人早就跟他不对嘴的呛呛上了,那传递的是什么意思?轻蔑?讥讽?看不起?挑衅? 不管杂七杂八的融合了多少叫人不舒服的心思,艾美全都选择无视,淡定地跟旁边的人说笑,手里不错地拉着弟夫不松开,连个要回复的眼神都没有,直叫那个抖了半天眼皮的夫郞气歪了鼻子。 走了一段路,拐了两个弯,梅画来过一次就记住了,跟着人进了院子,里面已经站了几个正在交货的夫郞,还有梅画没见过的两个老头端坐在一张桌子前喝水,艾毛毛和另外两个夫郞清点绣品,旁边记数是他见过一面的男人,身着浅色的儒衫,清新干净,面色略白,不过比第一次见的时候气色好多了,脸上有肉了,也不咳嗽了,而旁边帮着艾毛毛清点绣品的其中一人则是他身形硬气的夫郞,这就是大哥当初找的租他们地的艾桃李一家。 第109章 里长家的院子今天十分热闹, 要是往常他家也短不了来人, 只是不像今儿这么络绎不绝, 喜气洋洋的。 院子中央摆着几个凳子, 好热闹喜攀比人的会凑在桌前瞪直了眼睛拿着别人的绣品和自己的作对比, 喜欢安静的就会坐在凳子上等着排队, 交货收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每清点完一家的绣品时, 包袱里都会留下字条,上面写着绣品种类和样数,同样, 也会留有存根底联,这样细致规范的操作都归功于艾毛毛年轻时走商留下来的经验。 艾美他们来的时候娟娟已经到了,当时正跟一个三十多岁的夫郞聊天, 瞧见好朋友过来了, 忙止住话题拉过旁边的一个长凳向他们招手, “美子华子小画这儿这儿!” 艾美一眼就看见了他, 笑了起来, 侧头跟同行的黄衫夫郞说了一句便领着梅画过去了。 还有几个空着的凳子, 常华拉了拉, 几人坐下围城一个小圈。 “几时到的?比我们来的早还没轮到你?”美子巧笑着问。 娟娟抱着包袱, 两手搭在上面,无奈地说, “我刚来不到一刻钟,前面排了十几个人, 有的人还没来地方已经沾上了。”边说话便努着眼神往不远处几个放着包袱的凳子上斜。 艾美刚来还没注意哪些, 这会儿顺着他的眼睛一瞧,笑着摇摇头,虽然不知道是具体谁家的,但总归跑不出去那几个人,见惯了也懒得置气,早一会儿又多得不了银子,没得学那些小气吧啦的做派。 他们几个坐在阴凉地里,梅画一来就摘了帽子,说实话他真不愿意在夏天戴帽子,以前也是,本来就热,还捂着,脑袋顶的热气都挥发不出来,头发一撸一把汗,这不是没事儿找罪受么。 艾美面儿上性子一直温温和和的,又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是以能跟他说得上的话人还挺多,再加上这次不少人都用了他们家的花样子,虽说不确定最后的收益如何,但就这份洒脱的心胸气度也得了不少眼缘,夸口称赞的更是不少,即使平日里的有些冷眼势力的人也都过来跟他打招呼,刷下存在感,再加上他身旁坐着一位自动发光体,一时间他的周边到人来人往的不停歇。 …… “美子这会儿可是成了热门人物了?”艾毛毛数完一家的绣品放好纸条,交给另外一个夫郞打包,瞅着不远处淡定大方的艾美意有所指的说。 旁边的许容笑着点点头,他挺喜欢艾美这个性子坚韧的小哥儿,所以说话间语气不免有些偏重, “美子心地好,行事爽快,有眼光的人自然看得见他的好。”话中别有一番意思。 艾毛毛听到他的表扬挑眉的瞧了他一下,戏虐道,“你这可是头一遭,顺带着夸耀你自己吧?我可是知道你的为人,不相干的人可向来不搭理,怎么?转了性了?”他此时并不知晓关于艾美找他包地的事儿。 许容摇了摇头,地推了他一下,也不恼,略硬朗的脸颊柔和了许多,笑着道,“你别打趣我了,人的性子哪能是轻易改的,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艾毛毛不理会他的避重就轻,反而深以为然地发出感慨,“旁观者清,有些人就是被屎糊了眼,不知道那头重那头轻。” 他们说这些私话时旁边正好没有其他人,待一个拎着包袱的夫郞走过来,便止住了话头。 等了大概两刻钟,才轮到艾美他们,娟娟交完活并没走,此时也在一旁等着他们。 “哟,美子,你这可真好啊,眼光独到,绝对能卖上大价钱!”艾毛毛先打开大包袱,随即一摞的整整齐齐的衣料显露出来,粗略一数能有十几个,颜色基本都是鲜艳的亮丽的,只有两三个暗色的,艾毛毛好奇的打开最上面一个大红色的细缎衣料,一股塞外风情的暖风当即吹了过来。 早前交了货的人还有没走的,此时全都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惊讶的眼神收不住,连交头接耳都顾不得了。 艾美绝对滴走地低调地路子,各种入耳的声音让他纹丝未动,平淡地说,“唉,我就是嫌帕子一块一块的秀起来太麻烦,索性就绣了衣料,满打满算才这么点,还不知人家瞧上瞧不上呢,反正把功夫钱挣回来就成。” 艾毛毛笑睨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懂得遮掩锋芒了呢,明显的不愿意出风头招人眼,嗯,越来越有主君的风范了,于是顺水推舟道, “你说的不错,这样确实省了好多功夫,咱们这些绣品各有各的特色,那句话叫什么?哦,各有千秋,没准就有爱好不同的人呢。”边说边叠好,数清了数目写上,装在包袱里系上。 旁边还有不少想深入了解的人结果人家没说两句就收起来了,难免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想要再研究一番是不能的了,有几个眼尖敏锐的夫郞明显觉察出里长的夫郞看中艾美,他们不想多生事端,便扯扯嘴角,心里有些吃味,只是碍于在里长家不好明着呛人争嘴,于是三三俩俩的说了些相关话便告辞回去了。 艾毛毛近距离地瞧着梅画竖着两个牛角鬓,配上他亮丽的却面无表情的小胖脸当真分外的和谐,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当然,他也是怎么做的, “哈哈哈哈……” 突兀地笑声叫在场的几个人不知道他怎么就猛的失控了,大家你看我,我瞅你的,一脸不知所以然, “叔叔,你怎么了?”艾美若有所感,只是他不觉得弟夫的这个发鬓有什么叫人发狂的地处。 艾毛毛哈哈哈的扶着桌子,一手指着对面发懵的梅画,笑不上来气,“他他他太好玩了……” 自己好玩? 梅画的脸当即臭臭的,要不是估计大姑子的面子,他觉对先跟眼前这个发羊癫疯的人大战一回。 就在他脑中的臆想停不下来的时候,旁边又响起了好多嘻嘻的浅笑声,虽然这个声音在他听起来很刺耳,但不得不得说,他感觉不到恶意,顶多是被奚落了。 梅画皱眉,这帮人因为什么乐啊? “唉?你们发没发觉二奇家的好像是那观音菩萨坐下的善财童子啊?” “唉?就是就是…上次去庙里的时候我特意多瞧了几眼呢…” “你没说我还没注意,之前只照过一次面,难道是这个发鬓的原因?” “可能吧,你看看你看看,这模样多俊,咱庄稼地里可养不出这么标致水灵的人儿,别是真的吧……” …… …… 越来越玄乎了,什么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的封建迷信啊! 梅画嘟着嘴内心狂啸…… 最后还是笑够了的艾毛毛抬手止住了大家的异想天开,虽然他对梅画来到村里后大家得到的诸多实惠心里感谢他,但作为里长家的主君,他的头脑是十分冷静理智的,不会被几个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头就被带歪了,当然了,这不否认他对梅画本身的喜爱和欣赏。 …… 走回去的路上,梅画一直摸着自己的两个冲天牛角,这样梳头发又凉快又省事,这帮人真是,哪那么多联想啊,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倒是艾美的嘴角一直笑吟吟的,大热的天抓着梅画的手出了一层的汗,他也未松开过。 常华在家门口跟他们分开了,不做绣活了,他得赶快回去拾到拾到家,昨天他婆么过来看他们,瞧着里外不整齐的样子黑了好一顿的脸,不过知道儿夫郞最近忙着挣家计便也没说什么,瞧着明显瘦下去一圈的人,走的时候给常华留了一两银子,让他和青牛别亏着身子了,日子是赞起来的,不能只挣一朝一夕。 梅画回到家就跑茅厕,他这人性子太独,各色,不吃别家人的饭,不去别家人的厕所,能憋回去解决的绝对不留在外面,也不知道这个吹毛求疵的毛病随了谁了。 两人走前小炉子上炖着鸡汤,回来以后灶里的火已经灭了,艾美算了熬汤时间,也就没在续上火。 将鸡汤倒出了两碗饭放在饭桌上晾着,瓦罐里的鸡倒在一个大汤碗里,艾美拿筷子把烂烂的鸡肉分开散热气,一会儿喝了汤直接可以吃。 家里的鸡这些日子明显减少了,上次艾花枝托人给她送来六只母的,就连向来一毛不拔的刘芬芬都送了两次鸡蛋,活鸡却没见到,唉,这已经不错啦,不能太强人所难不是? “哥,哥?”梅画洗了手进来,吵吵道,“你快给我把头发扎起来,热死了。” 艾美听着他的抱怨进了屋,回头瞧他一眼,“过来,先喝了鸡汤。” “又喝啊!!!”拉长了音,老大不愿意,“哥,咱家的鸡都快吃完了,你别对他们下狠手了,你没发觉只要你现在一出现在鸡圈外面,那些鸡都躲的老远了么?有的还奋起反抗了呢。” 艾美放下筷子,走过去拽着停在门口不动窝的人,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你观察的到仔细,谁平白无故的白养啊,都不知费了多少心。” “养鸡费什么心!”梅画嘟囔,左右不管情愿不情愿,大姑子的一番心意他不能当看不到,端起桌边一个碗,轻轻地吹吹飘在上面的一层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温度正好,不算烫嘴,把碗举到艾美嘴边,“哥你也喝。” 艾美很受用,况且他也在补身体,而且跟弟夫在一个碗里喝汤,这份特有的亲昵自然不会没眼力的推拒。 喝了两口,把碗再放到他跟前,“好啦,快喝,一会儿我去南边磨房称块豆腐,娟娟说他家今儿下午多做了两笼给人家定的,我叫他提前帮着说一声咱们称二斤,晚上给你做鱼汤豆腐,你最喜欢的。” “哥,呃……”梅画打个嗝,肚子里涌出一股子鸡汤味,“哥,白菜豆腐吧,大杂烩,这还有鸡,炖上一锅,放点干蘑菇,干菜什么的。” 艾美早拿了梳子把梅画后面的头发给他一分为二编成两条辫子捶到胸前,现在是梅画想吃什么只要不是他没见过听过的,都想尽办法让他吃到嘴里, “成,听你的,我先去泡上干菜,然后走,你就老实的在家待着,可不行出门,也不能离了我就没规矩,晓得么?” 第110章 终归是不放心, 甭管家里人如何小心翼翼的拿他当宝, 如何提着耳朵对他谆谆告诫, 反正梅画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样子都和孕夫无关, 或者说他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意识。 起初艾美以为是弟夫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毕竟现在与他之前的生活相差千万里, 孩子生下来也只是平头百姓, 一丝世家公子的名头都挨不到,他原以为是弟夫伤了自尊,不敢面对现状, 后来从日常的对话细节中发现弟夫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怀上娃娃了这根弦,认清楚这一点时艾美不晓得是应该高兴还是焦虑,反正从那时开始他便下令不许叫梅画一个人待着。 艾美小跑着去小跑着回来, 身上的汗就甭说了, 见着在大门口被一群小娃子围着得弟夫他才放下心来。 梅画一手拿着啃了半只的鸡大腿,一手是腌黄瓜, 左一口右一口, 吃的满腮帮子油乎乎的, 他不爱吃鸡皮, 正好便宜了馋的留了一地哈喇子的娃子们。 “哥, 你回来了,这么快?”梅画站起来, 嘴里嚼着东西,说的比较慢, “你怎么出汗了, 跑着去的啊?着什么急,离晚上还早着呢。” 见到了人,艾美也不急了,小跑换成了快走,等到了跟前,先把小篮子放下,然后给梅画挽上袖子,“今儿咱早点做,明儿去赶集,我提前得把菜摘出来,不然全等到明早上做的话时间来不及。” 艾美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不管束自己,梅画几乎把家都交给了他,所以这会儿大力的点着脑袋,以示放手和赞同。 几个娃娃见了艾美都哥哥叔叔的叫,艾美喜欢孩子,听到一声就应一声,好奇地问道, “都做什么呢?”刚才他可是听见了一阵阵笑声。 “二哥么给我们将故事呢?”一个六岁大的脸上黝黑的小汉子头一个回答。 另一个小不点呛声道:“可好听了,比那茶座里的有趣多了!” 其他人纷纷问,“你去过啊?你咋知道?你跟谁去的,我不信……” 那个小孩心气高,不理会别人反驳,抬着小下巴轻哼一声,却软软地开口解释, “是跟我哥哥!我哥哥在镇上当工,他领我去过!”然后露出齐白的一排小牙齿对梅画道, “二哥么你的话本最好了!” 梅画:“……”他真不想当孩子王,只是,只是太无趣了…… 露出了手腕子上的翡翠珠子手镯,艾美稍微把袖子往下撸一撸盖上,然后问道, “你是跟我进去还是在这坐着?” “进进”梅画刚咬了一口肉,口齿不清的回道。 艾美恩了一声,然后叫旁边的娃子们散了,说等哪天再叫他们进家里玩。 小孩子好哄也难缠,等人散走了,关上大门,梅画已经安稳地做到厢房前的凳子上继续开吃了,艾美怕弟夫闷的慌,就跟他闲聊,捡着以前村子里发生的有趣的事跟他说,手里则忙不停的做饭。 …… 贴上玉米黄豆绿豆面的饼子,大铁锅里炖着大半锅的鸡肉炖菜,将锅盖盖上,梅画麻利地往灶台里加了两根木材,炉灶里时而传出干柴作响声,房檐下的麻雀的飞来飞去,鸟鸣欢快,浓郁的乡土气息醇厚。 等地里的男人们回来就能掀锅,艾美洗过沾了一手的碎面子,面盆的水被倒进了后院的鸡圈里,又往鸡盆里加了两勺稻糠搅拌均匀,鸡鸭们的晚饭也已经有着落了。 “画画?”艾美擦干手会到前院,“我去园子里摘菜,你过来帮忙吧?”帮忙是借口,目的是为了不让人离开他的视线。 梅画听到声,慢腾腾地从屋子里挪出来,园子栅栏旁已经摆了四个大背筐,往过走了几步,梅画有些意兴阑珊,懒懒地对着躬身摘圆茄子的大姑子说, “哥,我浑身累,不想动,我不帮忙了好不好?下次再当帮手。” 艾美轻轻一笑,回头道,“行,怎么不行,那你就坐在那个软垫小凳子上陪着哥。” 梅画循着艾美的视线往过挪了几步才看见被大筐挡住的系着厚棉垫的靠背小板凳,这个小凳子是艾奇给他做的,在那个大椅子之后。 ……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温热的空气被山那边吹过的来的凉风打散,家门外散乱的童趣稚音慢慢减少,被不多的路过的扛着农具回家的汉子所取代。 装满了四大筐的菜,艾美脑袋顶沾着几片绿叶出来,瞧着弟夫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小胖脸一板,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叫他心里突然觉的此刻的人竟然妙趣横生。 顺手拔的杂草往每个筐上一铺,纯天然的废物利用。 又等了将近两刻钟艾奇和周里才回来,简单的洗漱过后,便赶忙吃饭。 每人一大碗炖菜,艾美给梅画的碗里多盛了一个鸡大腿两个鸡翅膀,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一盘子麻将黄瓜,一碟煮熟的疙瘩切丝加了香油香菜,还有一小簸箩喷香的小饼子,谁说粗糙的饭食不能勾起人的食欲,瞧瞧满桌的秃噜咀嚼声就知道它们有多受欢迎了。 梅画后半晌吃了一个鸡大腿,这会儿有了炖菜,大腿就瞧不上眼了,他怕艾美不要,便撕下一块肉,剩下的都夹到了他的碗里, “实在吃不了了哥,不然晚上肚子胀的可难受了。” 艾美正推拒的动作一顿,忙紧张的问,“这两日晚上都不得劲儿么?”问完又看着艾奇,等他的回答,只是眼神温怒。 “没有哥,我是以防万一,中午吃多的时候我就难受,晚上还没有过呢。”梅画眨眨眼,笑容有些讨好,他这不是虚话,头两天确实撑的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是不晓得适可而止的人,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吃就停不下来,等食物都摞到了嗓子眼才惊觉,就好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当然,他晓得这个想法纯粹是天方夜谭。 艾奇也在旁边帮腔,“没,哥,画画好着呢,能吃能睡,没不得劲儿,你别担心。” 能吃能睡?骨子里高雅骄傲的梅画不喜欢这个映射性的比喻,只是碍于吃饭的场合,他不好给艾奇使脸色,发威,心里冷哼一声,大度地配合了他的话头。 瞅着两人的神色不做假,艾美也没往深处想,接下来的话都是围绕着梅画应该如何幸福地安胎讨论着…… * 第二日清晨,艾美早早地摘了两筐菜园子的菜,他和周里出门前儿,正房和周实那屋还没动静呢,他们家本来地少,每年人家别家正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家早早地就收了好麦子种上玉米了,那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周实这些日子即使给艾奇帮忙,他也感觉轻松许多,力气用不完,他这屋头这半年来进项少出的多,身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看着亲弟弟和弟夫吃穿用度越来越上档次,脸上的肉逐渐增多,面色越来越红润,要说不嫉妒是不可能,但羡慕的成分更多,所以他每每都盼着日子快点过,好去种艾奇家的地,多些收成,将来把自己的夫郞养的胖胖的。 赶大集的时候越往早,菜越好卖,提早跟老艾头约了时间,牛车在艾奇家门口停着,人一到立马装车,走几步拉上常华的三筐菜和半篮子鸡蛋,老牛被甩了鞭子,哞哞眸的叫几声,拉着几人慢悠悠地走起来。 青牛没跟着,他上午帮艾奇拾掇地,这次陪着押车的是周里。 有常华的场合永远都不怕没话说,一路上叽喳不停,周边的人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烦躁刺耳,当然在吃艾美给他饼子的时候歇了一会儿。 “美子哥,今儿咱们全出来了,谁跟小画子在家啊?” 艾美帮他把嘴角的渣渣抹掉,笑着说,“娟娟带娃子过去,他家的菜上次赶集卖了六筐,这次也能摘两筐,他婆么嫌麻烦,说是再等一个集在卖。” “诶?昨儿咱们一起走的时候没听你俩应和啊。”常华问。 “是我后来想到的,去称豆腐的时候在他家站了站,之前没想到。”艾美给他说,他是听到娟娟说今儿不赶集卖菜才央各他的,如果娟娟也赶集,他就打算叫弟弟不去地里了,歇一上午;或者带上弟夫下地,让他自己在山脚边玩,还能散散心思。 常华神转换,这时又想到了交上去的绣品,一时间,满脸透出兴奋和期待,“也不知我的那些能换多少钱,反正我是相信小画子的,那新鲜样子准保叫人眼前一亮,”说完神色又一暗,有些自卑地道, “就是怕我的绣工人家瞧不上,没得拉低了绣品的成色。” 艾美锤了他一磅子,看不上他这自暴自弃的失落感,轻责道,“你呀,不要总是觉得比不过别人,谁都有优点缺点,并不是人人都是十全十美的,你的身上自然也有闪光点,就像小画时常念叨的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也听了许多遍了,不能只走耳朵不走心,小画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你要细细琢磨其中的含义。” “上次他说的滴水穿石,那意思不就是叫你不要气馁,持之以恒再接再厉么,再者说了你才绣了几年,我都绣了多少年了?经验是累积起来的,经验累积到一定的阶段,自然会体现他应有的价值。” 常华静静地听着,直到艾美说完了,才吃惊的咂着嘴儿问,“美子哥,你这话里的意思太深了,这都是小画子说的?你怎么就能背过和记着啊?”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听了好多次都一头雾水,记都记不住,还怎么理解啊,也难怪白费了梅画的几次口舌。 周里直紧挨自己的夫郞,没有插话,因着跟梅画相处的时间长了,所以类似的名言警句他也听了不少,以往他也有过类似的心境,只是不善总结和归纳,再者说,他是从小土坷垃里长大的山沟小子,别说去学堂了,连有没有学堂都不晓得,周里是个机灵的人,这些日子肚子里可是攒了不少偷学到的学问。 倒是前面赶车的老汉比常华还要惊奇不已,之前艾老大的孙子跟着二奇家的学认字这个刮大风一样的消息可是把他羡慕了好些日子,他也曾想过舍去一张老脸上门求人,只是接下来那大娃子便被勒令的三五日去一次,什么缘由大家都晓得,合计了又合计,老艾头终究没迈出那一步,只把这份带着强烈憧憬的心思压下来,想着等明年再上门,不过要是真等到明年,那登门造访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想到这儿,艾老汉心里定了个主意,等回去再说。 第111章 这次的菜筐比往日要多, 老艾头直接把艾美他们送到了老地方, 他自己也有两筐青菜, 就跟他们摆在了一起, 牛车则栓到了卖肉的后头, 那边还栓着屠夫张老五他家的驴车, 正好有作伴的了。 艾美他们到的算早的, 现在还不到卯时,这个时间来采购的一般都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什么员外郎啊, 小地主啊之类的,在平头百姓看来有仆人伺候,有几十亩耕地, 出门不用脚走路, 往哪一站就轻蔑地哼一嗓子,然后翘着下巴拿眼角瞧人的都会被是他们看做是接触不到的财主大户了。 有几位经常买艾美菜的老主顾一般熟悉他赶集的时辰, 都会掐着点儿来, 基本上他往那一站, 用不了一刻钟这几个人就会前后脚跟脚的过来了。 老么么们买菜后面也会带上一两个小子帮着提筐, 这带的小子可是有讲究, 基本都是沾亲带故的,最起码他思谋银钱的时候不会因为分赃不均而起那些个瞎丈的小心思。 “哟, 美子,你这些日子气色可是一天比一天好, 瞧瞧瞧瞧, 以前那蜡黄的模样可是叫人心疼死了,再看看眼巴儿前儿,这养的双下巴都出来了,福气都跟着你走了。” 这个穿着褐色绣边长衫的老夫郞就是艾美的老主顾之一,四十多岁,面容富态,脸蛋子上的肉一说话来回直抖,他是镇上员外郎家的厨房采办,买了艾美的菜有两年了,挺喜欢这个机灵懂事会来事儿的孩子,因此还给他介绍了两个主顾呢。 艾美正在那摆菜,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忙放下东西往这边走,脸上的笑容比较真诚, “张么么您过来了,这么长时间得了您的照顾,都不知怎么谢您呢!” “咳,你这孩子,什么谢不谢的,咱们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了,说谢可不就见外了么?”张么么脸一板,随即又松散开来,关心地问, “你弟夫这些日子身子怎么样?打他进了你们家就上次见了一面,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是保护的紧呢,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有了娃子可是不能瞎跑,这集上来往的人忒多,碰一下可不是好说话的。” 他没说的是就凭他弟夫的那张天仙似的脸蛋也不能随便的带出来,街上什么都有,鱼龙混杂的,没得叫那些腌臜的东西玷污了,长的那么漂亮的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做主君。 真是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艾美心里嘀咕一句,不外乎这个张么么知道的多,因为每次只要艾美来卖菜,这个人都会跟他说说话聊聊天,在他的摊位前站个一两刻钟,家里家外的说的多了自然会了解对方的事情,就连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小子都跟艾奇和周里熟悉了,偶尔在镇上见到了还都打招呼问好呢。 又说了些旁的,张么么买了菜,多给了艾美二十文,说什么钱不多,叫他买斤点心给梅画,这是张么么自从晓得他弟夫有了身子后第三次给了,每次二十文,有一次是叫常华给捎回去的。 实话实说,艾美心里挺感动的,甭管钱多钱少,一个萍水相逢只靠买卖建立起薄弱关系的人能够真诚的对自己家人表示关心,其实哪怕只是一句话,都能给人刻骨铭心的温暖。 艾美收回目光,将铜板装好,跟着常华一起吆喝,过了半个时辰了,菜卖了一大半,人流渐渐上来了,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卖完,艾美心里默默算着时间,计划着收摊后买些什么回去。 “唉你周里哥呢?”又卖了三个茄子,艾美一转身才发觉好像半天都没瞧见自己夫君的影儿了。 “啊?”常华数着铜板,迷惑的抬起头,蒙蒙地道,“我也没注意呢。” 不等艾美说话,常华拔高音儿嚷了一声,“来了来了,里子哥买地啥啊还端着盘儿?” 艾美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就见周里从对过的混沌摊过来,用一个托盘端着三个碗,不用猜就晓得里面是什么。 街上人多,周里端着托盘稳稳地在人流中穿梭,到了跟前,忙把托盘往地上一放, “一人一碗,我吃过了,这个给艾爷爷。”不等艾美说话,他先端了一碗给老艾头端过去了。 “哇呜,里子哥太好了!”常华开心的喊了一声,铜板也不数了,也不跟艾美客气,端起离他最近的一碗开吃,舀了一勺汤送到嘴边,见艾美还不动,忙催着他,“美子哥,快吃啊,这家的混沌最香了,我平常都舍不得呢,这次可是借了哥你的光啦!” 艾美笑着看他的叽叽喳喳,端起碗先给常华的碗里拨了一个混沌,这碗混碗五文钱一碗,比别处的个头大,汤用的也是大骨熬的,老板夫夫从早卖到晚,听说才两年的功夫就攒了不少银子,家里的土窝也换成了青砖大瓦,不过别只看人家挣了钱,可那都是辛苦换来了,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他家从不歇着,艾美在这家混沌摊对面卖了两年得菜,也算是邻居了,老板会为人和善,会做生意,大方,调料足,很多吃混沌的都是回头客,这不,艾美他们的混沌碗里都是六个混沌,正常的应是五个。 常华见艾美拨给他,忙端着碗往旁边躲,“唉唉唉?我够了够了,美子哥,别给我了。” “行了,就给你一个,我早上多吃了一个饼,不饿,主要是有点渴了,这混沌来的正好。”艾美笑着把碗收回来。 常华知道这是艾美管用的借口,小时候就这样,多少年了还不变,常华瘪着嘴,心里又酸又甜。 …… 最后一点菜被一家饭馆的掌柜给收了,皆大欢喜,谁也没剩下,也不用盯着日头熬时间了,艾美从张老五家割了三斤肉,撑了四块带肉的棒骨,常华也狠心撑了二斤肉,一分两半,准备回去以后给他婆么送过一斤去。 把东西放在老艾头的车上,艾美拉着常华先去了书画斋,他要完成弟夫给的任务,这东西揣了一早上,心里一直不踏实。 书画斋里有两个人正在买宣纸,那打扮一瞧就是书生,掌柜的儿子正在那边作介绍,艾美他俩往店里一站,这小掌柜抬眼一瞧,先点个头,然后跟那俩书生说了句话,便忙忙地走到后屋了,没一分钟,就见掌柜的堆了满脸的笑出来,拱手道: “小公子近日可好?我约莫着你们今儿可能过来。” 艾美大方的回了礼,笑道,“掌柜的神机妙算。”这个词还是跟弟夫学的,之前他只听过神算子。。。。。 常华跟着来过两次,现下也不蹙头了,为了表示自己有心里底气,腰板挺的直直,当然,要是忽略他绷着的脸,那还真能蒙过不少人。 几人去了后堂,双方都习惯了直来直去,掌柜的没说那些不要钱的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上次公子送过来的版画,既新颖又新奇,从挂出去的那天开始凡是见到的人都想要买回去研究一番,只是苦于囊中羞涩,没成想我这倒成了展堂了。”掌柜的捋了捋胡子,哈笑一番,言语中都是对梅画学识深厚的钦佩,又道, “第三日的时候被一个游商买走了,那人询问过我画的主人,我遵循与公子的约定,没有透露分毫,请公子无需多虑。” 艾美矜持点点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耳边想起弟夫的话,无论掌柜的如何评价,都要面不改色,不可展露分毫情绪,来前儿艾美把这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常华,还不放心的叮嘱了好几遍。 掌柜的眯着笑眼看着镇定沉稳的两个人,心里对那位小公子的背景越发的好奇,不过他深知有些事有些人是不可触碰的,是以早早的熄了那个一探究竟的心思。 “这幅画作报价同样是五十两,不过买画之人把他当了宝,入了眼,十分喜爱,当时愣是要给一百两,我实在推脱不过便收了八十两,扣除二成的代卖费用,应该给你结算六十四两,这里是六十五两,我凑了一个整数。” 艾美,“……” 常华,“……”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 意识到自己得失态,艾美立刻警醒,轻咳一声,“有劳掌柜的,我们却之不恭了。” 掌柜的十分满意地收到艾美此刻的眼神中流露出惊喜连天的表情,不疾不徐地道, “小公子客气了。” 交了票据,收了银子,艾美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用上等丝绸包裹的小东西,这方巾子原本是用来包弟夫的嫁妆碗碟的,艾美把它们洗了,又绣了些碎花,此刻拿来包物件,连里面的东西都好似珍奇宝物一般。 掌柜的眼珠子直挺挺地瞪着那一团红丝绸,要说今儿见到来人没有带东西,他心里还挺失望的,可此刻全身精力都被那一团红色吸引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裹的这么严实,真叫人坐不住啊,直觉来讲从这几个人手里出来的物件向来叫人心潮澎湃的。 一层层打开,艾美共包了四层,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状的透明内画物体展现与手掌中。 “这……这……”掌柜瞪圆了眼睛,眼眶挣到最大,一时哑然,要不是因着两人身份不同,他准保抢了过来细细观摩。 艾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玩意儿时也好奇的不得了,怎么形容?瓶子,透明的,跟他见过的都不一样,入手凉凉的,直通心底,关键是,瓶子里面的画和字还有颜料是怎么弄上去的?这么困难的事情怎么可能做的出来?他虽然见过弟夫老是拿着个类似的东西把玩,可一转眼就大变样了,真真叫人咂舌。 原谅他没读过书,当时哑口了半日,只张着嘴,愣是一个词没蹦出来,心里除了震惊就是不可置信。 掌柜的此刻的心境和他一样,甚至比艾美更无以言表,他也是有眼界的人,经营了这个店铺二十多年,来来往往形形□□的物件儿见识不少,凡是和书画有关的都曾掌过眼,润过手,可眼前这个确是叫他自惭形秽了,之前盈灌满身的优越感正像流沙一样消失。 “这是一个工艺品,摆玩的物件。”艾美不动声色的介绍,“至于价钱……” “五十两不可!”掌柜的猛然打断,而后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便缓了一口气说,“小公子,你我合作时间不长,但我欣赏小公子的为人,只是这件……”掌柜的口里琢磨一个词, “这件珍品如果再以相同的报价出售,那真是玷污了他的价值!” 艾美心想,你猜的挺准,不过我弟夫比你更会预估,只是他不想出风头罢了,艾美装作为难的样子,盯着手中的内画葫芦,慢悠悠地说, “那掌柜的有何指教?”这都是弟夫教给他说的,当时设计了两个场景,果然这个更贴切。 掌柜的一门心思在东西上,没注意到艾美略有些紧张的神色,他低头思付了一下,而后镇定地说, “小公子看这样如何,我先定再八十两,如果有给的更高的那我们不能把银子往外推不是?总之最低是八十两!”他再次强调,其实这个物件要是放在县上,最低能卖到一百两,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道理,再加上历朝历代看中读书人,凡是和字画相关的物品都与之水涨船高,而书画对于有家底的学子来说它比银钱更值得收藏。 就像眼前这个,掌柜的一举断定,觉得把他叫做什么工艺品简直太拉低档次了…… 艾美转转眼珠,觉得和弟夫设想的差不多,便点了头,等掌柜的写好票据递给他,艾美才不舍的将东西放在他手里,至于那几个帕子他收回去了。 掌柜的拿上了东西就不松手,要不是小瓶顶上装了一个雕花木塞,他都能把眼珠子拉进去沾到上面,心内断定,此物定不寻常。 …… 出了书画摘,常华还一脸回不过味儿来,任艾美拉着她走,要不是艾美一直警醒着周身,他被偷了钱袋都不晓得。 第112章 虽然家里的银钱增多了, 富余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艾美的心仍旧没有变大, 想那些不该想的, 甚至举手投足言谈举止较以往更谨小慎微了。 官配的姻缘并不是没有夫夫琴瑟和鸣的例子, 只是对比那些一生在贫穷困苦的生活中挣扎中的夫夫来说, 这个比例着实有点低, 即使有朝廷官府的保护如何,那只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保证你有口气活下去, 至于你的家务事,在家里受到的待遇和地位,未来是一贫如洗还是富贵滔天, 那都与人不相干, 官府的人是从不主动去结交攀附和帮衬的,相反, 官府还充当着朝廷的眼线。 而犯了罪的官家大户里养出的小公子一般都给由朝廷配给穷山恶水娶不上夫郞的汉子, 对于这些年龄参差不齐的小男子来说, 能够拾回一条命好好活着, 就说明他们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自应当拜谢皇恩浩荡,赐予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至于美满倾心与否,则不是朝廷该考虑的范围了。 生存的机遇立在你的面前, 如何在被动中变为主动, 端看各人的本事了。 艾美的头弦崩的直直的,手紧紧地扣着腰间的钱袋,稍微有人不注意的碰了一下,他就感觉有人打他钱袋的注意。 两人相互搂着臂膀,一毫米的缝隙都露不出来,终于回到卖菜的摊位上,找了个背人的地方,艾美悄悄的把钱袋放进了周里的怀里,并耳语银两的金额,周里紧缩了下瞳孔,心里蹦蹦蹦的跳起来,他朝自己的夫郞点点头,然后招呼老艾头赶车走,半个时辰后几人在城门口集合。 身上没有重金,卸下了防御的担子,直觉浑身松快透气,艾美跟常华先转了几个成衣坊,给梅画买了一顶帽子,粉色的麻布,正好配他那几身粉色的衣衫,过不了几日就是表弟钱庄的喜宴,对于那日弟夫的穿着装扮,艾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之后又去了一次首饰铺子,定做了一件银质头饰。 往城门方向走的路上,两人随意地瞧着路边的货摊,有喜欢的就会上前看看。 常华回想了两人买的东西,挠挠头忍不住问艾美,“美子哥,你不给小画子买点心了?” “嗯,他这些日子又不爱吃了,上次姑么给捎来那些他也就吃了几口,连芝麻糖也不喜了,就是给他买上一斤放在他面前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看似无奈,其实语气中饱含对弟夫的包容和宠爱。 常华立时瞪圆了眼睛,直乍舌,“这怎么还挑食了呢?他不是什么都不忌口么,那么好的东西还不看上眼,真是娇养出来的富贵闲人,美子哥你也太惯着他了,他这不吃那不吃,肚子里娃可怎么办?饿的不长了如何是好?” 艾美听着常华酸酸的口气,心里乐的不行,晓得他也没有孕娃的经验,便把自己了解到常识告诉了他,后来又道,“怀了孕的夫郞口味经常换,这很正常,小画他也不是挑食,只是这几日不爱好零嘴了,可每次正点开饭的时候都比往常多吃一碗饭呢。” 常华将艾美说的这些细节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心中却吃味小画子抢走了美子哥的关心,不过转过头来一想又觉得很正常,谁让他年纪小呢,就当哄娃娃了,而且自己不也是很在意这个弟弟么,让这他便是,要是自己以后也有了娃,他相信美子肯定也会对自己同样的关心备至呢。 两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说是不买不买,待逛一圈下来两手就没有空着了,东西不算沉,只是长时间走下来手臂也酸的很,与周里会齐以后几人就往家赶,可能老牛也受不了毒辣的日头了,四只蹄子快速捣腾,这回去的时候跑的可比来前儿快多了。 在家门口前分开,周里背着重东西,艾美手里拎着两包糕点铺新制的花样点心,想着一会儿分开,叫娟娟带回去些,给他家娃娃吃。 梅画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恒心毅力,有的时候玩着玩着就烦了,上午还觉得小孩儿好玩,这个时候就觉得他咿咿呀呀的吵的闹心,连笑声都觉得是魔音了。 只是娟娟担着重任好心来跟他作伴的,带着孩子的目的是为了给他解闷,缓和两人间一直存在的僵硬气氛,所以梅画耐着性子玩儿了半上午,就在烦躁感频临爆发之际,大姑子回来了,简直是他的救星! 艾美跟娟娟说了会儿话,等他走的时候便把一包点心塞进他怀里推出门外了。 回头瞧着弟夫一脸终于解放了的神情,艾美简直哭笑不得。 “去去,屋里待着,不嫌烤的慌啊。”艾美从筐里往外拿东西,撵着梅画进屋凉快。 “嗷……”梅画从筐里随便提两样东西,嗷一嗓子想飞奔,奈何凝视他的眼神太严肃,飞奔转成了蜗牛的步子。 放了东西又出来,梅画贼兮兮地讨好大姑子,“哥,下午咱们去玩吧,去山上,我好久都没出门了。” 艾美抱了一堆东西要转身,闻言故意说,“哦?我怎么记得你昨天还在大门口吃鸡腿呢,怎么叫没出门呢?” 梅画登时不乐意了,力争道,“那怎么能算呢?家门口也是家,不是外头啊。” “中午做馒头,我买了肉,你想吃哪样菜?”艾美开始分东西,无视弟夫的不合理的要求,周里放下东西就去地里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两人就回来吃饭了,他得紧着点时间。 “哥,你真是神转折!”梅画牙痒痒的翻白眼,抱胸靠着门框,“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你应当遵循寓教于乐这套法则!”不过寓教于乐好像不是用在这的吧? 东西归类放置,点心放在老地方,这样弟夫想吃的时候都能找的见,他不懂弟夫说的什么教什么乐,只知道头前个月的身子最容易受惊,上次带他去山脚自己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生怕有一点闪失,直到两人安全到了家,艾美才觉得松了劲儿,要知道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精神比干上两天活还倦呢。 再说前两日下了一场大雨,山上又潮又湿的,泥泞的很,稍微不留意就得滑倒,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敢在领他出门。 把紧要的关键点好好跟弟夫说了说,结果他眼中的跃跃欲试根本挡不住,还在那边说边手脚比划,真是不知道轻重!艾美索性不说话了,冷着他,洗手开始蒸馒头。 梅画手舞足蹈了半天渐渐发觉不对劲,怎么没人回应了呢,待瞧大姑子满面不愉的样子,梅画就知道没戏了,一股气窜上来,一跺脚,一扭身,气哼哼地拽开帘子进屋了。 艾美抬起头瞧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压下心中的不忍,继续揣面,没有像以往一样紧跟着进去哄。 …… 馒头蒸上锅,火旺的烤的人满头大汗,艾美歇了口气,拿过灶台上的白巾子擦擦汗,打算进屋瞧瞧人,半天的了没动静,也不晓得在做些什么。 门帘掀开,艾美愣了愣,停顿一秒,脚步走向床边,真是睡觉也不老实,帮着弟夫把鞋袜脱下来,双腿往里挪挪,拿过床脚的被单子给他盖上,然后掩上纱帐出去了。 艾美了解梅画的口味,熟练的摘十几个尖椒,挖了三根股萝卜,配上肉,就是一道大菜,从集上买回来的干豆卷切成丝,用开水一滚,凉水过两遍,配上黄瓜丝香菜调了一大盘子。 切切剁剁的响声持续不断的,不过对于睡的昏天黑地的梅画却一点都没影响。 白天的觉一般都不长,更何况上午没吃零嘴,不用自然醒,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梅画睡的有点迷糊,他以为是下午觉呢,可堂屋的饭香味哪来的?柔柔眼睛打个哈欠,人就清醒了,哦,还没吃中午饭呢…… 第113章 梅画把长发随意一绑, 连梳都懒得梳, 踢啦着艾奇的一双露脚趾头的磨了边的布鞋往出走, 掀开帘子, 香气扑面, 环视一圈堂屋, 人影没有, 灶台上摆上两盖帘儿的白面馒头,个头大的一个能有四两,还冒着热气, 锅里是菠菜鸡蛋汤,应该才滚开不久。 饭桌上还摆着三盘子菜,明显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筷子也已经按平常的桌位放好了, 不用猜这都是大姑子任劳任怨做出来的,想起睡觉前儿还跟艾美无理取闹地耍脾气, 竟然还学那小家子气的人跺开了脚, 那个扭捏白痴娘炮的情景一回忆起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脑袋顶, 梅画简直觉得自己不可救药, 要羞愤死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容不得他继续捂脸羞愧, 梅画立即规规矩矩的站好,抹了一把脸, 从艾美露出身影的第一时间, 展露笑容,亮出两排洁净的皓齿,声音明亮了喊了一声大哥。 之前的被撂面子的尴尬好像不存在一样,艾美一丝别扭尴尬也没有,欣欣喜喜的答应一声, “醒了?怎么到吃饭的点儿还睡上了,昨晚没歇好么?” 梅画摇摇脑袋,没形象地往坐在饭桌前,“没有,睡的挺早的,也没做梦,估计是床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招架不住,只能随波逐流了。” 艾美对于有学问认字读书画画都在行的弟夫时不时的冒出几个生涩难懂的词语早就见怪不怪了,即使他不懂,只要琢磨那话的意思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所以这些日子艾美的思想眼界实打实的拓宽了许多。 两人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下地干活的男人回来了,趁他们洗脸的功夫,艾美盛好了汤端上了桌。 家里的男人还是用大粗瓷碗盛饭盛汤,他和梅画两个人用的是小巧的浮花细瓷碗,起初还不太习惯,这用的久了,再看那黄白的糙瓷,怎么看怎么觉得粗鄙。 等男人落了座,艾美和梅画才坐下来,等男人动了筷子夹菜,他俩才开始举筷子。 这叫人抓狂的家庭地位啊,梅画心内无力的咆哮,面上平静无波,夹菜的筷子一点也不慢,吃的还特优雅,用餐礼仪别提多得体了,就是艾美现学现用的也有八分像了。 “唔嗯,哥,馁则个好次。”嘴里嚼着菜,口齿不清。 艾美开心地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黄瓜豆腐丝,不停地说,“慢点慢点,是不是饿着了?以后要是不喜欢吃零嘴那咱就提前吃饭,不等他俩了,不过你得跟哥说,不能死扛着,自家人要什么脸面,晓得么?” 咽下嘴里的嚼头,喝了一口汤瞬瞬,梅画的小舌头露出头添了嘴边一遭,而后说, “我知道了哥,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我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他这一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话逗的桌上的人笑了起来。 止了声,艾美扭头问周里,“我刚看你提了筐去后院,又逮了什么东西?野鸡啊?” 周里点点头,道,“这个季节活物多,容易上手,我多做了几个陷阱,收获不小,不过我最希望逮个野猪什么的,只是那东西滑头的很,要碰巧捉住了,一般也都是小崽。” 艾美听了皱皱眉头,似又不快,“那野猪哪是那么容易抓的?而且他们都在山坳里活动,很少有往半山腰这边来的,这马上就麦收了,你可别整那些叫人提心吊胆的事,进山也别扎那么深,这不是冬天!” 艾奇听这话忙给他哥夫作证,“哥,哥夫没往里面走,顶多了到山腰那,我也跟着走过一次,哥夫心里有计较,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我不担心,可行么?家里家外就指着你俩汉子呢,”艾美瞪了弟弟一眼,呛声,“可说好了,咱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别一天竟想那好高骛远的事儿,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强,你们在外面也得叫我们放心才行。”眼瞅着自己的话俩人不往心里去,艾美冷哼, “人的命天注定,我们家的日子现在就算不错的了,没必要明知有危险的地方还不要命的上赶着,你们忘了去年夏天东头得拴住不听他爹的话要去抓野猪结果从山上滚下来差点没命的事儿了?不但摔了胳膊和腿,气儿都喘不上来了,可那也猪呢?连个毛都没见到。” 艾美一说就停不下来,“虽说找了郎中,可这骨头断了再接上那还是原来那么顺溜的么?你没瞅见他到现在都不敢做重活么?反正你俩想想吧,我不是危言耸听,那从山上摔下来的人还少么?附近这十里八村的年年都得有人滚落个一两次,你俩要飞得步他们的后尘啊,哼,别指望有人伺候。” 当家夫郞发了一通火,声色俱厉的口气震的艾奇和周里心虚不已的对视了好几眼,离着山近的村庄里,大汉子小汉子从小喜欢去山上玩,哪处的瓜果香甜,哪边的溪水动静响,哪个地处的野物多,好抓好逮,几乎样样门清。 可就像艾美说的,有回报自然需要你的付出,老天爷给的天才地宝并不是免费索取的,还真是时不时的就得换回点东西,所以自他们懂事儿起便接连不断地听到的谁谁谁家上山时脚底打波儿滑倒摔断骨头滚下山破是常有的事儿,对于他们这闻山而建的乡村中那都不叫新闻了,头两年还碰到隔壁村里的人被野猪追的消息,再有被蛇咬的,不知名的虫子叮的腿肿的,反正杂七杂八的什么样的新鲜花样传闻都有。 饭桌上的气氛陷入僵局,梅画笑语晏晏的观战,艾美目不直视的吃喝汤,两个汉字你看我我瞧你,谁也没办法,谁让这个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顶顶重要呢,向后退一步,艾奇和周里连发誓待立下军令状,艾美才重新扬起笑脸,眼神透出狡黠,这篇儿算是接过了。 吃过饭,艾美将梅画的银子给了他,还有一吊多菜钱,梅画问了些细节后便收了起来,只是在艾美走前儿偷着给他的钱袋子里放了一个十两得银锭子。 带上给张兰兰和婆么的两包点心,嘱咐了一通车轱辘话,梅画目送艾美和周里出了大门。 大哥和哥夫一走,艾奇立刻脱了光膀子,跑回堂屋对自己小夫郞说,“画画你去歇觉吧,我干点木匠活,就在后院,你安心睡,崩不踏实。” 梅画倒水的动作一顿,瞟了眼儿一磅子腱子肉的艾奇,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要做什么?椅子不是做完了么?” “不是,”艾奇走到桌前坐下,温柔的目光直视梅画,“我给娃娃做小床,听说,听说大户人家都的娃娃都有,所以我……” “停停停!”梅画抬手做个停止的动作,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怎么突突突的跳呢,这也太随心所动了,他眯着眼语气不善地问, “你这是刺激我是不是?这才几月份你就做床?你的床两天就能做出来,然后就放屋里摆着故意捉弄我给我上眼药儿是不是?娃娃娃娃,娃娃个狗屁!”一激动连脏话都飚出来了。 “画画画画不是,那什么,我……”艾奇一着急就有点磕绊,他不晓得怎得说个床就惹毛了人了,对面的视线越来凌厉,在变成刀子前赶紧哄着道, “那你说不做就不做,等,等以后再说,对,等冬天吧,那时候正好有空闲,咱家都听你的。” 才怪! 心里补上一句,梅画骄傲地冷哼一声,端起茶杯一口闷下去,砰一声砸在桌子上,然后傲娇地仰着小脖子,轻蔑的扫了眼自己的丰腴的腰部,凶巴巴地怒送了对面那个一脸急色的人几个白眼,在他的一阵做小伏低的声音里掀起门帘睡大觉去了。。。 “呼……”艾奇抬手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顾不上后脊梁上如雨的汗珠子,忙不迭的追着人跑进去了。 * 艾美进了家门先去的正屋,把糕点放下,打算随便说两句就走人。 周家正吃了饭,碗筷刚拾掇利索,周老汉雷打不动地饭后抽旱烟,眯着眼透着烟雾看着二儿夫郞递上来的二斤点心,心里不知在合计什么,连周实兄弟俩逗趣吵嘴也没像以往一样和稀泥。 张兰兰正要捧起一摞碗放在柜子里,艾美快步上前夺了他的活,“成了,我来吧,你仔细腿抽筋。” 张兰兰笑笑,明白自己的身子再跟着忙活是碍事,便索性放肆一回,任自己婆么哥弟夫干活,他从一旁看着。 周老么关心上午的收入,艾美也没遮遮掩掩的,直接将自己卖了两筐菜的铜板数告诉了他。 跟往常差不离,周老么挑不出毛病,也没在这上继续做文章,上次被周老大教育了一通,离着有小半个月了,艾美冷眼瞧着他不知亲疏的势头又有点起来的节奏。 果然,就听周老么又拿腔拿调的教育上了, “你卖不多少钱,以后别买这些候儿贵的东西了,又不顶饿,时不常的尝个新鲜就成,咱庄稼地里的人没那么嘴馋,有了银钱你就攒起来,过日子哪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艾美手里正攥着黑乎乎的抹布,听他这喝凉水不嫌塞牙的话气得直想把手上的烂布糊他一脸,这么大年岁了愣是不晓得个人情来往,简直了,简直了! 要不是怕你面上难看,谁愿意花这冤枉钱?! 第114章 屋内的气氛一度陷入低迷, 周老么犹不自知还在那儿嘚啵嘚啵的起劲, 正自洋洋得意呢。 周实夫夫两人的脸色明显的有些难看, 虽然很清楚弟夫艾美买回来的点心是顺带的给阿么的, 可要让周实实打实的说出来, 呛声从小把自己和弟弟养大的阿么他这个硬朗的汉子那是真做不出来。 周里的心思和大哥周实一样, 可要让艾美抱屈受这莫须有的责难他同样也做不到, 所以两人通过眼神交流,一起把希望寄托给能管住阿么的人—抽着旱烟的老爹。 周老汉的神情隐藏在迷乱的烟雾后,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所想, 出乎意料的,这次他没有坐壁观上,故意游脱于家庭矛盾之外, 不等大小儿子渴求的视线落实, 便用烟斗敲了两下桌子,重咳一声, “成了, 甭落了儿子和儿夫郞的一份孝心, 他们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 过日子自有自己的成算考量, 美子和里子不是那种不知轻重胡乱挥霍的人,你做阿么的在大事上帮他们拿拿主意, 当个主心骨,这孩子们的孝心来了你还往外推, 不是叫外头的人听见了说咱们老两口不知好歹么!” 在周老汉弄出响声的一刹那, 周老么就收了声,后来又听他说了那些偏颇二夫郞的言语,纵使心里不高兴,有气没处撒,这会儿也不好拒了当家男人的面子。 不过心里绝对不认同,什么大事上拿拿主意?这全都是糊弄他的话,自从二小子成了婚,他那屋的事儿自己就没有说的算的时候,多少回明面上虚心受教,结果转了头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他这当阿么的被撇开了可不是一两次了,还一点叫人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连着二小子也不听自己的话了,全都被这个艾美给带歪了。 当初两人成婚时,自己只想着是一个村子的知根知底,有点什么事,兄弟也能帮衬照看,可日子过到现在,虽说是照看了帮衬了,可这艾美的性子也太硬,忒有主意,没有一次跟自己对脾的时候。 哼,还不如远嫁过来的大夫郞呢,越来越不喜,后悔的念头在周老么心里可不是一两回了,扎了根,生了芽,念头就越来越疯长,只是碍于当家的见不得家庭不睦,他才一直闷在心里没表露一丝一分的。 要说这么长时间艾美没能瞧出周老么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可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他也不能道出埋怨,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争一份强,近而合离,当时他弟弟还没成婚,家里有个合离回家的大哥,传出去的话媒人都懒得登门了,即使能说上亲也都是歪瓜裂枣,更有可能是跟他一样合离了或者被休的人。 自己的弟弟这么老实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所以但凡一想到独自支撑门户的弟弟,艾美纵使受了许多冤枉气,被叫道跟前儿立那些着三不着两的错漏百出的规矩,他也咬着牙硬是愣生生的忍了下来,没有逾越过一次自己的当受的本分。 要说另一个没让他爆发的原因就是周里了,从小处大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 …… 回了自己屋,门一合上,艾美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百般心疼的嗓音在耳边想起, “美子,叫你受屈了,你放心,等收了麦子我就跟爹说咱们买地起房子的话,用不了三个月保准叫你住上新房,有自己的大院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能跟你分争。” 艾美早就没有了傻傻地受教过后背地流眼泪的心态,认清了事实之后,但凡周老么说些什么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只要不牵扯到弟弟的话,周老么就是说破了大天,在他这也只是一个轻响,什么都影响不到他。 “知道了知道了,快起来,热乎乎的粘死了。”艾美甜蜜的笑着推着周里的腰。 周里心里松口气,不禁有些难受,看来阿么那的工作还得老爹去作啊,不然只怕以后艾美搬出去了,连门都不愿回了,当然,礼孝上的规矩美子自会做的叫人说不出二话,但是诚心不诚心的就两说了。 阿么故意找茬训教美子,他能不心疼么,护过,劝过,可却起了反作用,有了经验,再有阿么给美子脸色时他都有意站到阿么一旁,倒使得原本冷脸的阿么痛快的说两句便放了人,可这究竟不是长法,周里为这事冥思苦想的差点掉了头发。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曾一度紧张,甚至有一段时间艾美都不他同床了。 茶壶里有早上煮开的酸梅汤,艾美倒了两碗,将其中一碗推给自己男人,惦记着重要事,问道: “盖房的地处选好了么?咱得提前跟里长打声招呼,这往前村里娶小哥儿的年轻小子可是一茬接一茬的,保不准还有提前置办上的,宅基地就那么几块空着的,要是叫人提前通了气,就只剩下那些老房子了,我可不喜欢。” 老房子就是家里没了人的,绝户的,一般人都不愿意要,再说那些老房子经过几十年的风催雨打,早就破烂不堪了,买了那处的地方,光是推倒土墙就得费一番功夫,这可都是要钱的,谁给你白干的啊。 周里喝了口凉丝丝的酸汤,身上的火气一下子降下不少,他点点头,说道,“这个我跟二奇商量过,选了艾五爷爷家前头那处,还有一处靠北一些,那处还大,我们去看过,宽处长了一丈,不过那处在村边上,哦对了,挨着艾留子家。” 艾留子是村里少有的几个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人之一,虽然不会做什么偷鸡摸狗人品低劣的事,但是没有上进心,除了吃喝就是玩,这在庄家户了就是不务本的人,也就是不务正业。 那几个叫人说起来就瘪着嘴一脸轻视啧啧声不断的人群里其中一人就是周里的大堂哥,也就是上次被这俩兄弟合伙打的起不来的人,周老大一辈子刚强不折腰的名声都被他这儿大儿子给败光了。 艾美没急着下定论,问道,“你俩什么时候看的?别处的怎么样?” “村里的空缺宅基地我们都看了一遍,有的时候早上,有的时候后午下地回来走一趟,别的那几个都不大,只够盖上三间正房一处厢房,前后院子也不宽敞,咱的娃子要是不想分出去过,那在一起的话还真有点挤。”周里摸着下巴道,比自家的院子这个还小上两圈呢。 艾美一听说他连以后娃子成亲的那么远事儿都想到了,心里美滋滋的,却故意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你别混说,那至少还有十几年呢,想的到长远,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娃子,也许娃子能读书认字考秀考举人将来出人头地改换你们老周家的门庭了呢!” 要是以往他真不敢想,简直是奢望,没有当爹的不盼望自己的娃子出类拔萃高人一等的,只是硬件条件跟不上,再多的憧憬的也只能埋藏于心底,但是现在……,他要博一博! 两人心念相通,周里紧握自己夫郞的手,年轻人什么都不怕,有一颗敢拼敢闯不服输的心, “那就定艾五爷爷前头那处吧,那处大,还四平八方的,价钱肯定稍贵一些,但也值得,而且离着二奇那儿也不远,你来去的也方便。”至少比从家里走过去近多了。 “贵能贵多少?” “我估计二两银子的差距。” 艾美琢磨了一下,不确定地问,“艾五爷爷的孙子是不是也八九岁了?他儿子都搬出去了吧?” 周里摇摇头,“没有,大儿子还住厢房,小儿子去年在村北面买了块宅基地,到现在还没盖房呢,一直空着,我跟二奇是傍黑夜过去瞅的,那时他们家正在院子里吃饭,还说说笑笑的,瞧着并不像兄弟不和的样子。”周里知道他担心什么,便说了出来。 艾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谣言都是夸大的,有几个是真事儿?左右都是那些闲的没事儿做的人编出来引人眼球的。” “这样吧,等后午我领着小画过去瞧一眼,要是可以的话明儿……不,趁晚上去跟里长说一声,占上位置,左右都是买,赶早不赶晚。”而且那边离着河水近,抄小路喝杯茶的功夫就到,洗衣裳抓鱼什么的最便宜了。 * 艾奇家的正房里,梅画大手大脚的占据了一个床的位置,霸气的姿势即使睡着了也不会弱减,白胖的面容上,睫毛轻颤,眼帘抖了抖,眼珠子滑动几下后,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漆黑的眼珠渐渐裸-露出来。 嘤嘤地翻个身,再翻过来,口水流了一下巴,胡乱地拽过不知什么东西朝嘴边一抹,待劈手往外扔时才瞧清楚是自己的袜子…… 嘴边一股臭脚丫子味!梅画被刺激的立刻醒了神。 谁特么的把袜子放我床头的???简直是坑人不浅啊,故意的是不是?有种当面来战啊? …… 想了想找不出别人,绝对是二奇这个二逼!!! 就知道搞阴谋诡计!其实你那点小伎俩早就被我看穿了! 就不能安静会儿叫我省点心啊?? 狰狞的一阵咆哮,却似乎忘记了自己以前脱袜子塞枕头下的习惯…… 其实刚睡醒的人嗓子没拉开,他自以为的震天吼根本没发挥出来,而且嗓子干干的,待要接着表示被气的七窍生烟时,嗓子已是不能配合了。 第115章 下午没其他事, 艾美便和梅画整理亲家偷天遮日送过来的大箱子, 其实主要是艾美干活, 梅画就负责, 玩, 自己跟自己玩! “画画, 这些衣裳准够你穿到六个月的时候, 哥也打算给你做几套呢,到时换着穿,等往后月份大了, 咱们现做也成,那时候正好是冬日里,衣裳穿的厚, 还是比量着做尺寸才准, 稍微紧一点你准勒得难受。”艾美收拾出两包衣裳,按肥瘦分类装好的。 梅画头也不抬, 手里拿着一个小刻刀, 跟一截木棍较劲, 不管艾美说什么, 他都以点头表示自己正听着呢, 没开小差。 艾美知道弟夫不爱听这些,尤其说他大肚子, 比要了他的命还厉害,简直能把人折腾疯了, 心力憔悴的什么那都是小儿科, 思虑着弟夫是个明白人,人小鬼大,所以他通常点到为止即可。 “来,把这个垫在腿上,不然一身碎屑,扎着了可不是好说的,另外你的刀别用劲过大,要使寸劲儿。”艾美拿了一块不用的灰布垫在他腿上,唠唠叨叨的叮咛,见他听进去了,便回身儿继续做自己的。 艾美整理着新衣裳,发觉每套衣裙的盘扣都不大一样,有的看似差不多,可一对比就能发觉细微处的不同,单单的盘口就真真的叫他开了眼界,更逞论这些花样百出的衣裙样式呢。 翻到箱子底的时候,艾美发现了两个匣子,尺寸比弟夫装嫁妆首饰的小上一圈,可着重量却一点都不逊色, “画画,你瞧瞧这是什么?” “嗯?”出了声才抬的头,不就是个箱子么,“不知道,你打开看看吧。”说完继续摆弄他的小东西,一点都不好奇。 艾美拿他没办法,这是弟夫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一个人打开,于是两个一起捧到了他旁边的小桌上,又伸手抢过他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无视那个不情愿的小眼神, “打开看看,要是贵重的物件都要锁在那边的箱子里,快点。” 梅画被催促着动了手,嘴里听不清的囔囔几声,钥匙就在锁边上,小肉手灵巧的变换几下姿势,锁头开了,掀盖的活则有艾美来完成。 “啊……这,这么多!”金灿灿的一片,光靠眼睛是数不过来的,箱子还挺深,艾美直觉的眼晕,赞叹声都发不出来了,只过分地张着不大的嘴,惊讶连天。 梅画不算黑脸的拿起一个头钗,放下,再拿起另外一个,嗯,样式到不普通,要是以后没钱了拿出去当,肯定能换来大价钱。 随手给大哥头上插上一根扇形的流水步摇,将呆滞的人换回了神儿。 梅画手快的拉住他碰到他的手,转移他的注意力,“哥,把这些拿出来,咱看看下面还有什么暗格?” “暗格?”艾美果然被吸引了。 “嗯,你忘了我那个匣子里不就有么,也许这个也有呢,咱快点快点!”梅画笑嘻嘻地搓搓手,钱来的不要太容易哦! 艾美扔处于震惊当中,完全没注意到弟夫暗搓搓的小心思,简直掉钱眼子里了! 说动就动,打个机灵,配着十二分的警醒,艾美轻轻地仔细地一个一个往外拿,梅画则两手一捧,胡乱的往桌上一洒,哗啦啦的动静听的艾美心疼的不得了, “画画啊,你手轻点,慢点,别着急,这首饰可摔不得啊。” “嘿嘿嘿嘿,我知道我知道。”口里说着知道,紧接着又一捧倒在上一堆上,碰撞出的响声叫艾美愁的直嘬牙花子,看向梅画的眼神别提多谴责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弟夫手也快,还不等他阻挡,又一捧出来了,艾美赶紧头疼脚疼的伸手半路半截,焦急道 “给我给我给我!” 梅画一门心思钻到了箱子底,“哦,给。”当即松了手。 哗啦一下,一小捧各式各样的珍珠钗环落到了艾美手中,东西让弟夫一捧都散乱了,一个珍珠擦钗直接滑了出来,艾美眼明手快的手指一紧,夹住了个尾巴,心脏吓的蹦蹦蹦的跳。 箱子底还剩下边角的几个,有珠花有宝石,梅画随手绕圈一胡噜,直接扔了出去。 吧嗒一声响,艾美还没恢复平静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忙上前检查那几个泛着光芒的价值不菲的首饰是否完好无损,连说教都顾不上了。 梅画一门心思的研究暗器机关,结果太容易了,没费吹灰之力就开了,叫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箱子底部照例是一层暗格,里面装了一层纸,额,是银票,随手抽出一张,二百两,估计其他的金额也不大,但胜在多啊,白来的东西拿到手软的,梅画喜得大鼻涕冒泡,将银票塞进去,合上机关,仍在一边不管了,准备去开另外一个。 “等等等等。”艾美终于冷静下来了,心痛又无力,语重心长道,“画画,这些首饰都脆生的很,宝贵着呢,可不敢扔来扔去的啊,来来,咱先把他们装进去,然后……你等着,等着等着先别装,我找几个帕子垫着,不然都磨坏了。” 梅画张着嘴瞧着大姑子忙不迭的转身去那排箱子上找东西,不理会他的捉急,自己挪挪凳子到另一个箱子边上开锁开箱。 满眼的绿色沁心脾,叫人浑身凉丝丝的,偶尔还能瞧见红色啊蓝色啊黄色啊的流光婉转,不用猜,这些都是宝石打磨成的首饰物件。 梅画对这些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还来不及捧出来,自己的手腕子就被大姑子给握住了,连哄带劝, “画画,来,咱们先把那箱子的装起来,来,过来。” 艾美将梅画新打开的箱子合上,推到一边,然后把两条没有刺绣的手帕子铺到了箱子底。之后把堆成小金山的首饰一件一件儿的往里放,排排坐…… 梅画可没这耐心干这细活,这慢节奏的只觉得浑身蚂蚁搬的啃咬,痒痒的不行,只是碍于大姑子不苟言笑的表情,梅画只能在一旁望天,或者随手拿两件看着顺眼的东西往头上戴,要么就是给艾美插头上。 终于熬过了物归原样,两人的脑袋一动就乱响,艾美笑着把钗子拿下来,在梅画强烈的胡搅蛮缠的要求下留了两个。 另一个箱子里没有金饰,几乎都是玉器翡翠或宝石,箱子底部是一层小金元宝,叫梅画乐了好半天。 “成了。”艾美歇口气,把两把钥匙交到弟夫手里,“去放好,这锁头不是随便的什么就能开的,跟你那堆钥匙放在一起,莫要随手一扔找不到,到时候想要开锁可就难了。” 梅画点点头,在大哥明晃晃的严厉的眼神注视下,蜗牛般的迈着步子。 艾美瞧着人的背影,摸着手上弟夫生拉硬拽给他套上的绚丽缤纷的七彩宝石手链,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 待人又回来了,艾美收收情绪,当着弟夫的面把他两个首饰匣子重新放回去,开始整理另一边的衣衫,真是浩大的阵仗啊,也不晓得梅画的亲人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光影,但是在短时间内能送来这么周到细心的体贴,想必那头的日子也不难过,嗯,只要万事顺心不受屈就阿弥陀佛了。 艾美找出一个包袱,跟其他的散放的衣裙不同,心里纳闷,转向梅画问道,“画画,你来看,为什么这个包袱是单独包出来的?” “唔?”梅画聊聊眼皮,张口垂着手上的木屑,“不知道啊,你打开看看吧。” 艾美也有些好奇,便把包袱放在小桌上解开,“唉?有封信?”他不认字便把信封递到弟夫跟前。 “怎么还有封信?还有什么秘密不成?”梅画瞬间来了精神,接过来就打开,信里就几句话,只是这信是给艾美的。 艾美眼睛盯着梅画的脸,生怕里面写了什么叫人情绪不稳的言辞,却见到几个呼吸的功夫弟夫拿着信纸冲自己杨了杨, “哥,这是写给你的,说是你照顾我辛苦了,受累了,哼,还说我脾气不好,娇气,性子刚强,吃软不吃硬,让你多担待,这个包袱的里的衣服是给你的,聊表心意,让你不要推却,那些首饰你喜欢什么拿什么,别客气,大家是一家人,哦,落款是梅羽,估计是我爹!” 不过他爹也太细无巨细了,不说说他点儿好,竟挑缺点爆料,还把他的底儿给抖了,简直坑儿子啊,也不想想以后他还怎么树立威信,给自己谋取便利?坑,太坑了! 而且怎么这内务也归他管了?看来没了工作闲赋在家没意思了,开始操持内眷所辖的活了,不是说他爹不是遭贬了么,怎么还这么大手笔? 只是再一细想,毕竟当了一辈子官,其实这点东西对于曾经几代世家门庭显赫的一品大员来说也不算什么吧,狡兔还有三窟呢,在犯-案情况下他爹仍旧能够全身以退,绝对是只老狐狸! “这这是给我的?”艾美愕然。 “是滴,就是给你的,哥,你就痛快的安心的收着吧,瞧瞧瞧瞧”梅画扬着手中的信纸,“你亲家跟你是一条战线上的,还说让你不要惯着我呢,该说说该训的训,真是的,到底我是不是他儿子啊!” 艾美听他这撇嘴不屑的腔调,咯噔一下,突然间五内俱焚,沉声道,“画画你,想起来了?” “啊?什么?”梅画不明所以,瞧着大姑子惶惶不安的脸色,立刻明白他的忧虑,给他一个定心丸, “没有啊,估计这辈子想不起来了,只是这个落款是跟我同姓的,再加上里面亲切的熟络的泛着爱意的辞藻,呵呵,是我猜的!” 其实艾美心里挺矛盾的,但矛盾的最终源泉是希望梅画不带忧愁的快快乐乐的过一生,也许这也是亲家所希望的,不然不会在明知梅画失了记忆却在来信中只字不提他们家遭巨变的前情后因,这是在保护他呢。 稳稳心神,艾美拿过弟夫手中的信件依言去堂屋灶火里烧掉,直到变成灰儿才进来。 “哥,你快看看,给你做的衣服都挺适合你的。”梅画有精神了,抖开最上面的一件藕色钩丝长衫圆裙在艾美身上比量。 料子是好料子,不比梅画的差,可能顾虑到他们的生活环境,所以几套衣衫的款式和颜色都比较低调,简单,但手艺却十分精细,挑不出一丝简陋的慢待他的地处,可见梅画的爹爹做事思虑周全,没有因为自己是穷乡僻壤没见过世面的穷人家就胡乱的糊弄人,只此一件事,虽然没见过面,却增添了太多的好感。 一共是六身儿衣裙,精美细致,绣工头等,艾美每个打开比量了一番,尺寸绝对合贴,就跟量身裁定的一样,艾美心里有些突突,难道亲家见过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几个问号在脑子里层出不穷,却找不出一丝有遗漏的地方。艾美索性不想了,后来他一合计,估计是在弟弟成亲前儿的县衙里,没准是人家在屏风后或者门后头瞧过他们,只是当时情势所逼不得出来见面吧。 第116章 临近傍晚, 凉风习习, 雄霸一方的日头收敛了他狂热的光芒, 倚靠在山头上装呆卖萌, 俯视万物。 艾美洗干净了菜, 切好剁好, 煮上骨头汤, 米饭也蒸熟了,只等汉子们回来家便可下锅做菜。 蒸米饭的时候给弟夫蒸了两碗鸡蛋羹,这小子别的吃腻了, 独独这样儿吃食搂住不放。 “擦擦嘴,喝点这个。”艾美端过一小碗红莹莹的红豆汤,豆子煮的开了花, 颜色漂亮, 诱人口舌。 梅画抓起桌旁的小白毛巾往嘴上一抹算是完事,纳闷道, “哥你什么时候煮的?没闻见味儿啊?” 艾美笑笑挪了他面前的空碗, “就是后午, 也不晓得你在后院做什么呢, 这会儿凉了, 多喝点儿。” 梅画点点头,捧起碗咕咚咕咚喝的底朝天, 完事还两个相,把碗底冲向大姑子, 微微一笑, 明媚灿烂。 “好,真好,画画真棒!”艾美眯着眼不予余力的夸奖,从心底而发。 这种表扬小孩子哄人方式对梅画绝对受用,人家就是这么上脸皮。 洗了碗,艾美擦干手走过来,“画画,跟哥出去一趟,哥准备买块宅基地盖房子,你哥夫和二奇已经瞧准了一块,咱俩这会儿过去看看,要是相的中等黑夜就去里长那定下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梅画眼皮子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怔怔地道,“哥你下定决心了?” 艾美感慨一下,笑着坐到梅画对面,如释重负道,“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只是很多事凑到一起了,这才腾出功夫,再者,要是搁我刚成婚就搬出来,于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咱们做小辈的少不了多顾忌一些。”顾忌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梅画心中了然,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像个大人一样,探过身拍拍艾美的肩膀,操着成熟的口吻鼓励道, “做自己想做的,弟弟永远站在你身后,不要怕,大胆的向前走。”说完还一挥手,架势十足。 艾美瞧着他这个张狂的样子噗呲一声了出来,心里却犹如一片暖暖的海洋,越看越喜的不行,捧着梅画的胖脸蛋亲了两口,痛快道,“走,换衣裳出门。” …… 要相看的宅基地在艾奇家的东南边,艾奇家位于村子正中央,走过去要穿三条小胡同,拐上两个弯,梅画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差不多用了十分钟,嗯,倒比周老太太家近。 早前就说了,村子里的人主要靠土地吃饭,收成有限,家里人多的甚至都吃不饱,青砖大瓦房在村里也只有几处,艾美瞧的在基地紧邻着同族艾五爷爷家,他家就是其中的一户。 从栅栏往里看,院子的景象影影错错,种了不少瓜果蔬菜,里面有人走动,瞧着身形打扮应该是年轻人,或者是中年人。 路过的大门紧闭,艾美也没敲门进去,在耳边小声的跟梅画说几句就领着人走过去了。 十几步开外后,豁然明亮,因着周边都是旁人家的栅栏,从而隔出的这块土地四方又规整,头一眼就叫人很满意。 梅画松开了手,在空地周边来回走了走,四下扫量,不时的点点头,周围人家的院子里则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映托生生不息。 “这块地长六丈,宽四丈,比北边那块小一点,但这儿周边邻居的为人都不错,再往南拐个弯就是河水,平常洗衣裳什么也方便。”艾美走到梅画身旁给他介绍。 梅画点点头,一手支着下巴道,“哥,这块地不错,站在这里叫人心情很好,很愉快,小点没关系,你可以盖个紧凑点的房子,把边角都利用起来,目前来讲就你跟哥夫两个人绝对宽敞,要等以后有了孩子也没问题,除非你生个十个八个的那就太挤了!” 前面的话很对艾美的心,后面的,也算对口,但是十个八个的,这是故意戏虐他的吧。 艾美咬着牙抬手搂过弟夫的脖子,不过没太用劲,一手轻车熟路的挠着他的痒痒肉,“好笑是吧,没大没小的!” 梅画现在身上特敏感,稍微一碰就痒翻天,所以还没等艾美的手挪地方他就已经咯咯咯咯的乱扭了,嘴里嚷嚷求饶地不敢了不敢了。 艾美顾及着他的身子,挠两下便停了手,拥着人稳住脚,口里却不饶他,“我估计没那个福气生那么多娃子,不过我瞧着你可是贵气盈身,不是一般的福源,瞧瞧这大屁股,给我们老艾家生上十个简直小菜一碟!” 艾美本是玩笑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将来的某一天,回想这次的玩笑时还特别惋惜,为啥当时不多说五个,叫当时旁边的梅画听见了差点没掀了桌子。 故意气他的说完还拍拍梅画遮在衣裙下的屁-股,嗯,翘翘的挺瓷实,给了一个优秀的评价。 梅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照过清楚见亮的镜子,更别说是全身的了,所以除了洗澡看前面,后身儿他根本瞧不见呐,于是仰着小胖脸充满求知欲地问, “我屁股大么?”一点都不脸红害臊的。 “你呀你呀你呀,”艾美摇头点着他的圆润的鼻头,“没羞没臊的,这是在外面,怎的问话没有遮拦。”其实艾美知道俩人说话声几乎都是耳语,一米开外的人都听不到,只是他谨慎惯了, 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艾美趴在梅画耳朵旁暧昧地说,“这个你回去问你夫君,他最知道了!” 梅画先是不解的愣了愣,随即爆红脸,一脑袋扎进艾美怀里死也不抬头。 …… 俩人在那块宅基地待了没多久就回去了,路上碰见不少的扛着农具挽着裤脚回家的汉子,都是一个村子的,年老的年少的没有不认识的,能说上话的艾美都会介绍梅画认个脸熟。 梅画出门时穿了一身大红色锦缎流沙裙,流沙中间夹着金丝,精细包边,全身没有一处刺绣,却在举手投足间挥洒点点光芒,配上他白里透红的清朗面容,如星辰般闪耀的双眸,皓齿如贝,微微一笑尽显华美妩媚,在不似那青色的少年郎。 独特的风华天成愣是叫一杆老少汉子不敢直视,生怕自己粗俗的气息亵渎了他。 一路走来梅画笑的脸都酸了,其实细数的话没多少人,但刻意表现出来的温和贤淑却真是累倒了他。 院子门敞着,显然家里回来了人。 艾美走在后头随手阖上门,这时日头已经落了山,天空呈现暗青色,凉风吹过来夹着熏蝇草的烟息。 艾奇起初一进家发现家里没人,周里猜出大概便告诉了他,这会儿见到人回来了,举着手里冒烟的草,快步走上前凝视着隐隐风光无限的梅画,咽了下口水,明知故问, “画画你跟大哥去哪了?” 梅画打他一靠前就捂着鼻子皱眉,瓮声瓮气的说,“呛死了,你要干什么?” “啊,哦哦。”艾奇忙把草背到身后,还退了几步,“不呛了不呛了,我就是熏熏蚊子,嘿嘿嘿嘿……” “你傻乐什么?”梅画囔囔一句不等人回话便抬脚进屋换衣裳。 艾美跟上来,开始挽袖子做菜,瞧着这两个月窜了不少个子的弟弟问,“你哥夫呢?” 艾奇继续挥舞着熏蝇草,回头说,“在后院呢,今儿下午收货不少,三只鸡,还有两只野鸭,都是大个的,咱留着下蛋吧,不卖了。” 艾美舀了盆水弯着腰洗手,笑着说,“家里的这些都不够吃的,还卖呢,我还打算下次集上再买点呢?家里没什么补身子的吃食,也就这些鸡鸭还能管点用,当个嚼头,可总吃也腻歪,我合计着这几日去趟县城,买点牛羊肉回来,咱镇上卖的不多,不新鲜,就是不晓得画画喜不喜,赶会儿问问他。” 梅画换完衣服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扯着嗓子喊,“哥哥我喜欢吃,你快去买吧,多买点。” 艾美听他这火急火燎的语气乐的不行,想起晌午回家后发现钱袋里莫名多出来的一个银锭子,不用琢磨就知道是梅画的作风,弟夫悄摸的塞给他就是不想叫人知道,艾美承他这份心意,咬实了口谁也没告诉,当做私房钱赞起来打算再用到弟夫身上。 艾奇抢着说,“买买,画画你喜欢就买。”典型的没阶级立场,小夫郞一说话就是圣旨。 艾美边做菜边听两人打嘴仗,梅画无理搅三分,艾奇是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剩下所有事全都顺着他的小夫郞,就这,梅画照样能鸡蛋挑骨头,刺儿头的叫人抓狂,也就好脾气的艾奇忍受的了他这跋扈的性情。 过日子不就是吵吵闹闹磕磕绊绊的么,要真是话本里说的每日里相敬如宾客气的跟陌生人一样,那真是一点过生活的乐趣都没有了,百年如一日,那还有啥盼头。 最后一盆菜端上桌,艾美喊人,“吃饭了,别吵了。” 周里拿了一小壶酒倒了两杯,都不是外人,他便先坐了下来。 第117章 吃过晚饭后艾美两口子没多待着就急走了, 趁着天还不晚两人先去里长家把那块宅基地拿到手落实, 文书什么的到可以改天在去县衙置换, 有了名头也不怕别人惦记了。 艾毛毛给满面精神地两人端了杯水, 然后在自己男人身边坐下, 笑着道, “你俩到是好运气, 村南头的长生正给他小子挑地盖房子呢,昨儿长生家的还跟我说看上的地处还有你定的这一块呢,就是觉得这贵, 他要是买了这块再起房子可就得再等一年了。” 艾美心知正是因为知道有人惦记才赶忙来定下抓到手的,嘴上却故意装糊涂的问, “长生叔的小子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可不是, 咱村跟他一般大的小子三四个呢, 怨不得你不清楚,他家不经常往后边走, 一般日子里哪能照上面, 他这瞧着你二叔家的岭子定下了亲, 可不也急上了, 生怕好的哥儿被抢走, 听说拖了媒人也给找了三四个人家相看呢。”艾毛毛对村里每家的大事小情都门清,他今儿高兴, 看着艾美自来喜欢,转头得意地说, “今儿去了县里交货, 你叔他们后半晌才回来,你知道咱的货得了什么价钱?” 艾美今儿主要是来定宅基地的事儿,料想里长当天就能回来,只他不是奔着这个来的,见到里长坐在这儿自然不好主动开口,不过瞧着毛毛叔这喜上眉梢的劲儿头想必一定是得了一个好价钱,喜悦的神情遮不住,他有些激动的问, “难不成比咱往日里卖的要高?” “岂止是高!”艾毛毛神气活现的一仰头,“你不是外人,花样子还是你家出的,我也不瞒你,交上去的这些货里面,数你得的价钱最高,有这个数!”说完就神秘兮兮的伸出三个手指头在艾美面前晃悠。 “三两?”艾美有点失落,心想,也不高啊,不过本钱是回来了。 艾毛毛瞪了瞪眼,蹭的一下敲了敲他的脑门,不乐意道,“想什么呢?有点出息,是三十两!” “啊!……”艾美膛目结舌。 这下不只他,就是坐一边跟里长闲聊的周里都不可置信的触动一下,里长则是满面红光的点着脑袋。 这个价钱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起初他自己估计的在十两左右,没十两也得有八两,这一下多出了两倍,怎么能叫他不惊了神,甚至有些心慌,喜悦的心慌,老以为不真实。 艾毛毛瞧出他的心神不定,知道他想多了,便诚恳地说道,“你踏踏实实的,这是你该得的,今儿去县里村里请了两个族里的长老过去做见证呢,还有咱村的唯一的秀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绝对错不了,而且丝毫不会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发生。” 得了这话,艾美才放下心来,忍着欢喜意点点头,嗯,是自己该得的,不枉费这一个月来的辛苦,手心都出了汗,又忍不住追问道, “那,那其他人呢?” 艾毛毛知道他关注什么,也不瞒他,直截了当地道,“这么说吧,凡是照着你家画样子的绣出来的绣品,价钱都比平常高了两成,绣工好的价钱还高,你弟夫虽然一个活也没有,只这抽成的银子他就得了不少。” 艾毛毛心想,不愧有才学见过世面的人,这一个手指头不动的愣是挣了十几辆银子,真真叫人又羡慕又嫉妒。 “太好了太好了!”艾美开心的几乎合不拢嘴,虽然知道弟夫不在乎这点银子,可得来的谢意和美名却比银子更利于他们。 又说了会儿话,定了后个去镇里签文书,艾毫升代替里长送他们出的门。 ……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艾奇就起床了,大哥要起房子的喜事已经板上钉钉,过了麦收就开始挖地基,他去帮忙是没得说,只是打家具的时间就紧了,再有不到半月就麦收,趁这会儿清闲点,他可以做一些轻便的家什用具。 院子后头和厢房里堆了不少木头板子,都是这些年渐渐赞起来的,成婚前儿,他跟哥夫还特意去山里头伐了不少回来,这回儿到有用的地处了。 合上纱帐前给小夫郞掖好被单子,便转身去院子里了。 同一时间周里也睁开了眼,而往常生物钟准时的艾美这会儿则睡的酣甜,周里眯缝着眼把不着寸-缕人往怀里楼了楼,满足的喟叹一声,不敢发出很大的动静,想叫艾美多睡会,自己就蹑手蹑脚的起来的。 出了屋门刚拐弯迎头碰上从茅厕里出来的大哥,手里正系着裤腰带,脚下他拉着一双看不出颜色儿的鞋,头发乱蓬蓬的,闭着眼走道。 “嘿嘿嘿,撞上了!打小你就赖被窝子的,一年四季好睡懒觉,都快当爹的你也改不了,怎么给娃子做榜样?”周里不予余力的批判,一点面子不留。 周实一听走到声就晓得是自己弟弟,系上腰带擦擦眼屎,斜着眼角故意板着脸训道, “有没有大小,有跟大哥这么说话的么?找揍呢你。” 周里真服了他,后腿一步,“得得得,您老人家继续睡回笼觉,弟弟扰了您的雅兴,愧不敢当。” “少臭贫!”周实臭骂一句,这会儿他已经睁开了眼,头脑清醒了许多,拨楞着脑袋四下看了看没别人便低声问, “你起房子的地处相中了?真要搬出去?” 周里点点,坦率地道,“咱家早就分了,虽然爹没说最后这房子给谁,但你是老大,长子承袭,祖祖辈辈的规矩,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改,我早晚得搬。” 周实皱着眉刚要说什么,周里没让他开口,接着说,“哥,我知道你的心思,咱兄弟没话说,就算在一个院子住到老你也不会有烦兄弟的念头,只是做弟弟的不能厚着脸皮住下去,而且将来都有了孩子,孩子们大了在一处也挤,谁家都是这样的,你别不着实。” 周实太清楚弟弟的性子,绝不受屈,盖房这事算是铁打的了,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性子刚强的弟夫,俩人算是对了口了,想到爹和阿么那边口风,问道, “爹那边你跟他报备了么?” 周里抿着嘴点点头,“我头儿个在地里跟爹叨咕了一嘴,只是有那个想法,爹当时没说什么,只让我瞧着办。” 周实心想,瞧着办那就是应承了,又关心道,“你找好地处了?” …… 艾奇推好了三块板子,等大哥来就下地了,艾美兜了一小面袋子玉米面过来,给鸡鸭喂了食儿,扒头瞧了一眼还睡着着弟夫,就挎了一个篮筐,提着周神裹着一层蓝布的铜壶去了豆腐房。 清晨的空气清新,微风习习,日头还没升起来,豆腐房景象却热火朝天,蒸汽几乎铺满了院子,到处挂的都是纱布,没来过的绝对头晕转向。 艾美没再门口停留直接走了进去, “莲嫂么?” “唉,谁呀,进来吧。”答话人的声音比较洪亮,一听就是心宽体胖型的。 “是我,美子,你这一大早就忙,我进来给你添乱了。”艾美一手拨着烟雾,寻着声往里走。 里面的人答应着走出来,笑意满满的开口,“怎么会添乱?你不常来,轻易见不到你,瞧瞧,有日子没见,美子可是越发水灵了。” “莲嫂么就会夸人,我都不好意思了。” 两人离近了,看的也清楚,豆腐房老板家的夫郞绝对是个重量级的人物,比后方村那个卖猪肉的只胖不瘦。 莲嫂么瞧着他提留着东西问,诧异地问,“你要豆腐我晓得,这大……铜壶是,要喝豆汁?” 艾美心里咯叽一下,暗道我包的这么严实你都看出来了?不过也难怪,他们整日里往镇上跑的,好东西见多了,要说这么大的瓷壶也没人信啊,于是非常自然是笑道, “是呢,今儿我称上三斤豆腐,你在给我要舀上半壶豆汁,我弟夫就喜欢吃你这豆腐,知道你这还有豆汁,昨儿央各我好几次要喝呢。” “唉,这不值什么,没想到你弟夫竟喜欢这口,不怕你笑话,我这豆汁啊都是早上送到镇上的馆子里和早点铺子,那边的人见的多,口味杂,我家开这些年豆腐房,喜欢这豆汁的人啊超不过一个巴掌,哈哈哈……” 心宽体胖的人嗓门也大,笑了几声,莲嫂么赶紧给他装东西,他从娟娟那听来的美子家里离不开人,所以也不抓着人闲聊了,再说一大早都忙呼呼的停不住脚,一会他又得挨他当家说了,什么做事没成算,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干啥,现在忙的脚打后脑勺,饭都没工夫吃,是你闲聊扯皮的时候么? 这些东西都是用黄豆换的,莲嫂么给的只多不少,提着两样东西到了家艾美手都累酸了。 第118章 早饭得了对味的梅画连喝了五六碗, 还都是原滋原味的一点糖都没放, 放纵的结果有点乐极生悲, 这一个小时跑了好几趟厕所, 连里长召集的村民大会都没参加。 艾美欢天喜地的回来, 身旁跟着乐的找不着北的常华, 眯成一条的缝的眼睛缝隙更深了, 梅画都怀疑他走路能不能看的清楚道儿。 “小画子小画子小画子……啊 哈哈哈哈……”常华操着豪迈的笑声手舞足蹈的冲向梅画,梅画被他这个疯样子吓了一嘚瑟,结果脚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搂紧一个软软的怀抱, 耳边充斥着他最讨厌的三个字。 “好啦好啦,知道你开心,你俩来好好坐着。”艾美不知道什么好, 不过完全能理解华子这会儿的心情。 “到底怎么了?”梅画抽着眼角问, 不是一星半点的好奇。 常华咯咯咯咯的狂乐的不停,全身的软肉抖动, 肩膀一耸一耸的, 全身沾满了喜意, 叫旁边的人也受了感染, 不自觉的笑起来。 “唉?你怎么还掉眼泪了?”梅画惊觉, 这是咋地啦又笑又哭,询问的眼神飘向艾美。 艾美摇摇头, 他心里大体明白什么原因,当着弟夫的面却没说出来。 常华哼哧呜呜的抹了一把脸, 流着开心的泪水, 哽咽强装道,“我没事,好着呢,高兴死了,小画子,你真好!” 开了次会回来就被发了好人卡,梅画挠挠后脑勺,越来越迷糊。 艾美推推常华,“去那边洗洗脸,成花猫了,多大了还哭鼻子,咱后午再去领银子吧,这会儿肯定人多,去了又得等,正好趁着时间多干点活。” 常华抹着泪嗯嗯两声,抬起屁股洗脸去了。 艾美瞧着弟夫不明白,便说,“是绣品的银子,开会儿就是为这事儿,这次咱村托了你福,每家都多挣了不少,昨儿黑夜毛毛叔告诉我光你的分成就十几两呢,等下午咱一起去拿。” “哦……”梅画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常华突然哭喜不定呢,典型的喜极而泣啊。 “哥,上次娟娟哥和华子送来的东西已经收了,这个分成就不要他们的了,到时候回来再退给他们。” 艾美有些意外梅画的态度,没想到这个事他还记得,弟夫眼神平静又认真,就知道他已经打定注意了,都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艾美自乐意不在银两上跟他们分的特别明确,承了弟夫的情谊,于是接口道, “成,听你的。” 常华过来找东西擦脸,正好大门外传来娟娟的声音。 艾美开了门,瞧他今儿穿了一件杏红色的衣裙,耳朵上坠了一副新巧的耳圈,脸上的笑意挡不住,比往日里更加温柔许多,又胳膊上垮着一个篮筐,当即笑道, “每次来都带东西,难不成我们还要收你的敲门砖啊?” 娟娟知道这是打趣他,便顺着他的话笑说,“特意带的,你不要还不成,非磨上你了!” 艾美让人进来,回身插上门往里走,“你没去领银子?散会儿的时候杨嘎家的叫你,你俩不是走了么?” 娟娟知道艾美是特意的关心自己,便也不瞒着他,“快别提了,没的生一肚子气,原想还跟你说一声一起去呢,结果他连给人说话的机会也不留就拽人走,”他跟杨嘎的夫郞原是一个村的,那人比自己大上一岁,之前在一个村的时候也没又多要好,就是后来嫁到了一个村子才有些来往的。 娟娟着急的问,“你们领回来了?我还来约你一起去呢!” “没呢没呢,这会儿肯定连站脚的地处都没有,我跟华子说等后午去,到时候肯定叫你。”艾美忙稳住人,心想娟娟可真少有急切的时候。 “那就好那就好。”娟娟明显的舒口气,拍拍胸口,两人拐过厢房直奔正屋,边走边嘀嘀咕咕挤眉弄眼的不知说些什么。 …… 几个人在堂屋里做针线,放了一阵子的绣扣再捡起来还有点生疏,三个人边研究边落针,手法熟练之后才快起来。 ……时间过得快,即使每日游手好闲也不觉日子慢,转眼就到了艾花枝儿子钱庄成亲的日子。 这天早上梅画也被早早儿的从床上拽起来,睡眼朦胧的被按在椅子上梳洗打扮,直到用温水擦了脸才慢慢清醒。 瞧着铜镜中竖着两个羊犄角的人,梅画面无表情的问,“哥,你给我梳这个头参加喜宴啊?这明显是欺负小孩呢吧,一点都不大气,一点都不端庄!” 在后头系着发带的艾美笑了笑说,“谁说的?谁敢说?我们画画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端庄得体的。” 梅画颇为自得的掀起嘴角,这话很衬他心意,可是,眉间的那个红点是什么?那都是小孩儿才点着臭美的呢,梅画深深的觉得自己被大姑子的花言巧语给忽悠了,忿忿想抬手抹掉,结果偷眼瞄到大姑子登过来的严肃的眼神,梅画心里刚掀起的那一小股子反叛的心思瞬间熄灭了。 眼不见为净,嘟着嘴闭上眼,任艾美在他脑袋上忙活。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艾美喜气洋洋的搬着弟夫的脑袋对正镜子,“成了,真不错,走,洗洗手吃饭,换过衣裳咱们就出门。” 梅画扭过脑袋才睁开眼,“那二奇和哥夫呢?他们不去?” “去,一起走,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还有二叔家也一起,咱们坐一辆车。”艾美边往外走边挽袖子准备摆饭。 这几天下了场大雨,刚晴了两天,亏着日头晒的厉害,道上湿泞的泥土干了,不然接人的轿子都不好走。 梅画端着茶杯,用细盐仔细的清理过牙齿,喝口水漱漱嘴中的咸味,才觉的胸腔中的空气清新起来。 堂屋桌子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馒头,一盘子小葱炒鸡蛋,嫩嫩翠翠的颜色叫人胃口大开,另一盘麻酱黄瓜,再有就是一盘子切开的咸鸭蛋。 梅画把玩着水杯进了屋,将它放在老地方,然后帮着艾美端米汤。 “哥你给我少盛点,我吃不了一碗。” 艾美听到了,也没点头,手下的勺子还是照例盛的满满的,“能多吃一口也行,吃不了给二奇,走的时候哥给你带上牛肉干,饿了就自己拿出来吃。” 最近几天梅画的胃口小了许多,偶尔还吐上一次,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送,艾美看着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可即使这样弟夫的胃口也不像往常一样不挑嘴吃的多,为了这事他连着好几个夜里都睡不好了。 说话间艾奇和周里回来了,周里早晨直接穿的一身暗青色的新衣裳下的地,亏着地里的活不多,早晨的空气也不热,不然出了一身汗还得回去再换,不够麻烦的。 落了座开始吃饭,梅画喜欢吃纯粹的米粥,什么里放的这个豆子那个豆子的他都不待见,艾美了解了他的口味自然也不会混着参和。 温温的米汤下了肚,米香萦绕胸腔,梅画舒服的喟叹一声,小蝶里有艾奇拨给他的流油的鸭蛋黄,夹起来一口吃了,心情爽朗地冲着艾奇眼送秋波。 米汤都喝了,只剩下大半碗的米粒,他一口也不想动,笑眯眯地往艾奇面前一推,讨巧地说, “我吃不下了,给你吧。” 艾奇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梅画,当看到他眼中流出赖皮的又率真的光亮时,还真不忍心斥责他逼着他强吃下去,可又一合计这一大上午都在外不得方便,心里又不想接受他刻意的讨好。 艾美在旁边看着,无奈的摇摇头,做个中间人,“画画再吃一半,剩下的给二奇,这在外面不像在家,饿了就能有吃的,就算姑么照顾咱们,你也不能一直躲在屋里吃东西不是,好歹多吃一口,不然饿了肚子可难受的紧。” 梅画得了艾美的劝诫微微垂下头,遮住失落的眼神,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会埋怨艾美强求自己,但凡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不会因为自己不高兴耍脾气就欲言又止害怕承担火气的退缩了脚步。 梅画给自己一个评价,喜怒无常,还好没有仗势欺人,无法无天。 又强塞了半碗米粒,艾美瞧着梅画脸苦的快跟□□脸一样了,便松了口,叫二奇接过去吃了。 压力消失了,梅画复又欢喜起来,跟着身旁的艾美哥好弟好的分不开。 吃过饭的时辰刚刚好,艾奇换了身靛青色新衣衫,往那一站身形挺拔,健壮威猛,容貌说不上英俊,但一看就是正气之人,额头高广,眉宇开阔,双目凝神,充满自信,目光透出坚定,并不是旁人一两句话就可动摇气意志之人。 梅画微微有些看呆了,直到艾美唤他几声才茫然的头,却对上一双戏虐的眼睛,一时间红晕爬上双颊,害羞这玩应竟然不知死活的登录他的心岛,气煞他也。 “好啦,你俩夫夫间的私密事儿哥哥可不好过问,等回来在对眼儿,咱现在得换衣裳才是打紧的。”艾美边说边拉着他进去。 梅画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斜着脑袋冲艾奇甜甜一笑,桃花乱飘,等回过头才自觉酸倒了牙。 今儿是表弟成亲,艾美心想不能抢了新夫郞的风头,所以给梅画挑了一身樱桃红的薄纱轻棉对襟沾花广袖短衫,下着同色质地百褶长裙,镶边坠珠,步履间流光闪现。 “背上小包。”艾美亲手给他斜跨上。 梅画只管伸胳膊,然后提起两个二十公分左右的葫芦样式的小包翻看,“哥,这是两个,上下都能打开?”这是谁设计的,样式还挺新鲜。 艾美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空闲仔细瞧,心想等回来就这招这个样式多做些,绝对能卖上好价钱,摩挲着层层叠叠的漂亮的小朵荷花,艾美将它放在弟夫身侧, “我给你装点吃的。” 梅画坦然的接受,“嗯,哥你用纸包起来。”蹭上油可不容易洗。 第119章 梅画早就坐不住了, 屁股挪来挪去的跟长了痔疮一样, 可大哥还在那忙来忙去的不知道干啥, 他一脸急不可耐的表情算是白表演了, 又怕大哥说他性子急躁不稳重, 像小孩一样, 哼, 谁不稳重了?他最沉重寡言风度翩翩了,大哥看人的准头真是太差劲了! “画画,你那堆箱子的钥匙戴在身上, 就装在你的小荷包里,这一天家里也没人,我可不放心。”艾美从院子里走进来, 他今儿穿了一身藕色的暗纹锦缎通体长衫, 颜色清新典雅,映衬的他比往日了白净了几分, 衣料丝滑入骨, 穿在身上清清凉凉的, 如果不细瞧的话外人都是会当做是普通的棉段;他头上坠着一根银色的繁花三帘步摇, 耳朵上也是银色同系耳坠子, 晃晃悠悠,走起路来叫人有点眼花缭乱。 “哦, 晓得啦。”梅画懒懒的应一声,起身去拿。 艾美把上次去县里买回来的四匹细缎抱出来, 两两用一块大红色的绸布包裹上, 最外面系上一条红绳,另外还有两个木匣子装着的是两套细瓷的盘碗,再有梅画贡献的两个新的一文钱买的大铜壶,上面都系上了红绸花。 上一次买的那些东西叫上礼,今儿带的这些都是进门礼,也叫添庄,寓意期盼新婚夫夫以后的日子富足安乐,这都是成了亲的表兄弟才会送的,未成婚的则无此一说。 艾美想着自己跟弟弟都成了婚,便一起出了六样,取个吉祥数儿,像这种亲表关系的通常的会给两样,平常走动近一点的出四样,反正都是双数,像他这样出了六的,已经是至亲的关系了,很重的礼,在他们乡村里也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装好了么?单独放在一个荷包里,今儿在外就不要打开荷包了。” 梅画手里拿个牛肉干,边吸溜便用空闲的手拍拍上面的那个荷包,几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好了,我还打个死扣呢,绝对丢不了。” 艾美瞧着他那牛肉干的手又问道,“你的手帕子装了几条?多带上一个。” 梅画有些心累,也觉得艾美这心操的大发了,这出趟门可够麻烦的! 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艾美在门口叫了正据木材的周里和二奇,不免又是一顿说, “这说走就走了,你俩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忙慌,还有空干那活儿,什么时候弄不行,这新穿的衣裳,瞧瞧一腿子的木屑,”说起来就一阵闷气,艾美吼道, “扑楞干净了进来!” 周里,“……”嘿嘿笑。 艾奇,“……”不敢言语。 梅画吓了一嘚瑟,乖乖地把剩下的半个牛肉干塞包里,拽出一个手绢擦手抹嘴,又塞回原处,一连贯的动作下来别提多利索了。 汉子们搬着沉东西,艾美和梅画手里一人拎着一个铜壶,锁好屋门大门,齐齐往艾二叔家走。 这个时辰正是下地的点儿,一路走来碰上的人可不少,有关系近点的知晓他们今日去吃酒席,住的远的难免多问一嘴,不过艾美他们赶时间,没工夫扯家常,几乎都是点个头搭句话就匆匆而过。 艾老二家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驴车,赶车的是上次跟他们一起相亲的那位,看来刘芬芬经常用他的车。 车上堆了几样东西,梅画用眼一扫得出六个数,看外形应该是有布匹,剩下的几个瞧不出是什么。 艾美凑到梅画耳边低声道,“二婶么问过咱们出多少,他也准备了这些,不管怎么样,面子上的礼儿他不会做的太差。” 梅画挑眉,他怎么一点儿都不信,刘芬芬还会顾及脸面?果然就听艾美接着说道, “这是他的上礼,跟咱不一样,再说大岭子就该定亲了……”接下来的话不用说你我心知肚明。 艾瓜子在车前看东西,瞧着堂哥过来了,蹬蹬瞪跑到跟前,喜眉笑眼的问,“哥你们来啦,抱这些东西,沉不沉啊?”他阿么装东西的时候自己躲在屋里谁也不叫看,把他眼馋的不行,突然瞧见漂亮小嫂么手里闪亮的大铜壶,艾瓜子走不动道了,蹭在梅画身边跳来跳去,露着豁牙子问, “傻么你这图真大个!” 你才傻! 梅画绷着脸,内心咆哮! 要不是看着你傻不拉几没心眼子不跟你那个拔毛公鸡的妈一样秉性,我早把你踹飞了! 收回阴测测的小眼神,梅画笑不漏齿的掐着嗓子说,“等你娶夫郞的时候哥也送你一个,比这个还大!” “好好好好,傻么你真好。”艾瓜子喜翻了天,更是围着梅画转不停,漏风的话层出不穷。 梅画气结,一点都不想跟这个没眼力的蜜蜂费唇舌! 旁边的三个人肩膀不停抖动,要不是顾及梅画脸皮薄,早就哈哈哈的出声了,忍的可真难受。 梅画头一扭,当做没看见,心里不爽,什么人呢都是,掩耳盗铃,要笑就痛痛快快的,这不是叫人憋气呢么! 到了车跟前,正好刘芬芬收拾整齐的出来,打过招呼,把东西挨个放车中央,四周留下一圈坐人的位置,连人带东西一大车,梅画真怀疑那头驴能不能拉的动,不过看这驴个头不小,毛色光滑,想必平常吃了不少好东西,力气应该是有的。 东西装好,几人又得进屋里去请艾二叔,别看艾二叔是个庄家汉子,人也是冷情冷肺,可派头架子该有的礼节在他这一点都不能含糊,规矩方方正正的,他可以不受礼,但你不能擅自做主就把礼给忽略了,典型的一言堂,不容别人半点差错。 现如今他们这一支艾老二是家里老大,艾奇成亲后的见礼他递过话来免了,所以两家从未在一张桌子上团圆的吃过饭,倒是往日里和梅画照过两次面,所以也不算面生了。 艾老二名叫艾寒流,估计就是这名字闹的,让这人的性情也清冷如冰棱,除了还以五谷杂粮果腹,负责家里的春耕秋收,平日里这人就跟得道的仙人一样,无欲无情; 他长的也不错,身高一米八五,容貌大气,五官有棱有角,身形笔挺,他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中年人的啤酒肚啊发福脸啊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显现,要搁在现在那绝对是有男人味的一个人。 目光常年古井无波,对上感兴趣的人时却异常深邃,心里发虚的人一般不敢跟他对视。 其实刘芬芬长的也不赖,只是他的性子太拔尖,凌厉的往往叫人忽略了他的面容。 艾美四人依次排开,向端坐在正位上的艾寒流行礼,梅画为了表示尊重,还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垂手放在身侧。 艾寒流轻嗯一声,嗓音低沉,可能不常说话的原因,声音有些沙哑,很好听,“起吧。”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细缎暗纹长衫,腰间围了一根二尺宽的包边缎带,衬得人更加严肃冷酷了。 梅花起身时瞄了他一眼,突然发觉二奇竟然和他长的很像,只是二奇的皮肤会更黑一些,两人还都是不愿说话极其内敛之人。 “梅画。”艾寒流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身份尊贵的孩子。 梅画全身一凛,低眉顺眼的回答,“是,二叔。” 艾寒流目光湛湛,声音流长,“你自嫁入艾家门便是艾家的夫郞,婚契已入族谱,我大哥嫂么去的早,你们上无长辈垂问管教,而美子也嫁做他人,不能时时照应,家中只有你和艾奇两人,你二人当需相互扶持,克己勤俭,时时自省,切忌贪安好逸,不思进取,此乃大忌;望你二人日后心意相通,举案齐眉,长久与共。” …… 每说一句,梅画心中的陀螺就转一转,通篇下来,已叫人对这个冷漠的二叔刮目相看,怎么瞧怎么不像窝在山沟里种地的汉子,这华丽的辞藻,这深深隐藏的气质,梅画心里一砸吧,越发深疑不定,不过二叔这些话说的真叫人舒服,梅画垂首以待,连声称是,礼节到位,十分恭敬。 艾寒流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极快,谁也没发现。 刘芬芬垂首站在自己夫君的右侧,他的身旁是大儿子艾岭,两人都安静的不说话。 他拿过桌上的一个红绸包,手掌伸向梅画,目光少有的温和, “这是给你的。” 梅画惊讶的抬头,盯着他手中的东西,又转头瞧着大姑子,眼中的问号明显,这是啥意思? 艾美眼中盛满笑意,低声道,“这是二叔给的,长辈赐不可辞。”他记得自己成婚前,二叔去了自己家,那是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几次,二叔说了一些让他嫁人后孝敬长辈亲睦兄嫂的言语,临走前也给他的一个红绸包,里面是一对儿金镯子,那对镯子叫他哭了一个晚上。 梅画点点头,上前两步,双手接过,紧握在手中,“谢谢二叔。”这是二叔单独给的,他当然不会儿谢刘芬芬。 刘芬芬从旁看着,心里焦急的冒烟,到底是什么东西?夫君怎么也不跟他商量商量,突然来这么一下,谁能受的了,而且这臭小子一点也不会来事儿,还光谢谢他二叔,他二婶么这么大个人在这站着你眼瞎了啊!瞧不见啊! 这一时刻的刘芬芬咬着牙斜着眼,脸上的肉抖动,心里涌出无限委屈,他夫君也太不为人着想了,这不是明摆着叫他丢了面儿下不来台么?一个个都跟他不对眼儿,嫁到这个家以后就没有投脾气的! 心中埋怨无数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只能死要牙强颜欢笑,他不想夫君讨厌他,他们夫妻间的距离已经够远的了!虽然不是他造成的。 第120章 驴车缓缓行走, 他们出发的时间早, 此刻的天气还比较凉爽, 可能前几日下过雨的原因, 拂面的清风丝丝凉凉的, 鼻腔里除了涌进了许多泥土的气息。 梅画夹坐在刘芬芬和艾美中间, 屁股下照例垫着棉垫, 全车只有他一人有此待遇,因为二叔给他了礼物,就像是终于得到了夫家长辈的肯定和认可一样, 梅画的心突然沉淀了下来。 驴车行的慢而稳,是刘芬芬要求赶车的把握好节奏不要太快,算是摆正了长辈的身份, 顾及梅画的身子, 谁让车上有夫君有儿子呢,他不傻, 就算现在吃了梅画的心都有, 也不会当着他们面做的太过, 给自己树立烦恼,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 平常自己欺负侄子的那些行为当家的不是不知道,只是在他眼里那都是小打小闹, 算不上大事,故而才没有出言阻碍训斥他, 但是要涉及到下一辈子嗣的问题上, 那就必须举全家之力好生优待了。 刘芬芬撇撇嘴,有啥了不起的,等他的儿夫郞进了门,也能怀孕,哼,又不是谁没怀过! 梅画眼角的余光扫到刘芬芬又扭嘴又扯脸不屑的表情动作,却当着艾寒流不敢吭一声,突然间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于是趁着车左右晃悠的机会顺势靠在他身上,撒娇道,“婶么么,我坐的好累啊。” 梅画一个用力倾斜在他身上,刘芬芬吓的心一吊,慌乱又措手不及的把人楼主,呵!这一身的肉!养膘呢! 刘芬芬想到了有可能是这臭小子故意的,只是守着这一车人他也不能把人推出去,要真那么做,那他的夫君准把他休回家,他才不要上当! 怀里的人简直是个烫手的窝窝,不过就算再糟心他也得接住了,额上青筋暴起,他低着头在梅画耳边凶恶恶的说, “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那心眼子只怕千千万万,你再挑事我就掐你!”把那恶毒形象演绎的十分夸张。 谁知梅画心一横,脸一扭,给他一个后脑勺,脸贴着他胸前的衣衫流口水…… 艾美一只手抓着梅画后身的衣襟,笑眼瞧着诡计多端的梅画跟刘芬芬打磨旋,车上这么多人,料他不敢对梅画来横的,耍阴的?他还没这份胆量,除非他不想继续冠上艾之姓氏,成婚前二叔对他说的那些话叫他心境彻底通明,二叔不是不关心他们兄弟,相反,他一直都清楚,看在眼里,二叔的放手和不予管制,是对他们一种变相的激励成长,逆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心性无比坚强,轻易摧之不倒;也许还有一层深意,只是他现在并不太笃定。 参加喜宴,本来应该欢喜热闹的场景,结果因为艾寒流的气场,众人一路上鸦雀无声,除了车轱辘压在泥土上滚动的动静,再有就是鸟鸣蛙叫了,对了,还有梅画时不时的撒娇声。 刘芬芬几乎抱了梅画一路,这一大坨的重量压在身上可把他累坏了,手臂又麻又酸,肩膀一直紧绷着不敢泄劲儿,胸前的褐色轻缎湿了一大片,亏着他后来机智的把人的脑袋瓜子换个方向,湿的那一片渐渐干了,不然今儿上午可出了大洋相了,心里越发扎狂,这么大了还吃奶?!我不是你奶么么,再说,我都多少年不生孩子了,哪还有奶给你吃!越想越气,刘芬芬恨不得立时手边就出现一个笤帚疙瘩往他屁股上糊! 刘芬芬这一路积了一肚子气,却没处发泄,等到了地方脸都不是好模样了,趁着下车的机会,刘芬芬偷着拧了梅画屁-股蛋子两手,而后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找到一个口,脸色登时又明亮起来。 梅画就知道他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所以下车的时候全身绷着劲儿,只是他屁股上肉多,最外一层绷不起来,掉了链子,不过对方掐那两下也不厉害,就跟按摩是的,还是二指禅功;看着他得意的嘴脸,梅画有意摆出受屈的表情,扭过头伪装成让他占了便宜的背影,不搭理他了。 艾美先下的车,故而没瞧见两人背地里打擂台。 艾花枝家的大门前格外热闹,帮忙的,喜客,已经来了不少,门上挂着红绸,贴着大红喜字,两边还有寓意吉祥的门帘。 钱庄去接亲了,钱窖穿着一身儿新衣裳被安排在门口接人,跟着他一起还有他大伯二伯家的两个堂哥,两人早都成了婚,村子里有喜事时也会去别家帮忙,再有从小见到大的场景,自然对这种婚宴流程格外熟知。 艾奇他们的车一到,兄弟几人便满面喜气的迎了上来,都是亲戚,没有不熟悉的,对这个性子孤僻的艾寒流更加另眼相待,丝毫不敢错了礼数,规规整整的见过礼,刚起身,后面艾花枝的男人钱老三快步赶了出来,见到仪表不凡的肃面二舅兄,钱老三当即先行一礼, “二哥。” 艾寒流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弟夫。” 钱老三忙了一早上,脑门上的汗刚擦下去这下又冒出来了,抬头又和刘芬芬问过礼,紧接着艾美兄弟们见过姑丈,这一来一去的一刻钟就过去了。 礼品上了喜薄后搬进屋,这些动手的活自然有汉子们抢着做,而赶车的也喝杯喜酒便告辞回去了。 让人惊奇的是,刘芬芬上了二两银子的礼钱。 紧接着,艾花枝领着两个年龄相近的夫郞迎出来,见了面,将艾美和梅画好一通表扬夸赞,然后便往屋里领,笑话,这满院子的汉子小子,成婚的未成婚的,可不能叫他们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的侄夫郞。 梅画头一次参加古代的婚礼,小心情还挺激动的,滴溜溜的眼珠子四下乱看,正院方前的空地摆着十几张圆桌,上面铺着大红布,每张桌上摆着果盘瓜子芝麻糖,听说后院也有,这里的习俗是汉子们在正院吃酒席,而夫郞们则去后院用餐,酒席都是在自己做,灶火设在前后院夹道里,请了镇上里饭馆里的厨子,传菜的则是村子里跟钱窖一般大的小子,他们从小跟着大人吃婚宴,早就练出来这份功力了,而等到开宴之后则会给他们单独置办一桌,叫他们疯闹,这已成了方圆十几里的风俗习惯。 院子里的人也不少,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竟是找艾花枝问事情的,他的两个妯娌一个在前院帮着看管,一个在后院照管,小娃娃们满院嬉笑穿-插,只是碍于障碍物太多,跑不起来,没有人呵斥他们的行为,相反,办喜事的人家还都双手欢迎娃子越多越好。 艾寒流被请到了正房端坐,钱老三还真怕外面的喧嚣惹恼这个严酷的二哥,得亏娃子们不愿意来屋子闹腾。 艾奇几个兄弟来了就被叫去帮忙了,都是至亲血缘,没有干看着的道理。 艾花枝今儿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细缎红丝宽袖对襟上衣,刺绣宽边,大方得体,下身是同色喇叭裙,上面绣着对称的喜鹊和牡丹,花团锦簇;在村子里的人眼中他这身儿衣裳简直贵气的不得了,金耳环金手镯,头上插着一直金叉,笑容清爽,喜气洋洋。 他拉着梅画的手亲自领到东厢房,东西厢房都是重新修缮过的,西厢房是大儿子的新房,东边就做待客用的。 屋里的桌椅同样冠上红布,椅子上也系了花,喜庆之意铺天盖地,梅画不知道他跟艾奇成婚时是不是也有这番景象,想到从未经历过的场景,梅花心中破例划过一丝失落,其中还夹着淡淡地感伤。 “来来来,赶快坐下。”艾花枝生怕累到梅画,忙把他按到桌前的椅子上,又回身对刘芬芬笑道, “嫂么你快坐,今儿招待不周了。” 刘芬芬极擅场面话,当即笑容八面,“他姑么你可客气了,咱可不是外人,今儿大侄子的好日子,我们是来帮亲的,可没有端坐着的道理,你也别外道,有什么需要做的就说话,你舍不下来脸皮支应我,就叫美子去,美子现在练就的越发能干了,真给咱老艾家长脸,不过这小子就不行了。”刘芬芬话头一转指向规矩的带着帽子的梅画, “今儿我还想叫他给你打打下手,长长本事呢,这回算是赶不上了,全家金贵着他,等下次咱钱窖娶夫郞在叫他来给你撑场面吧!”这么漂亮的心眼子比海深的人儿窝在这算是大材小用喽! 艾花枝笑意更浓,甭管刘芬芬心里如何作想,反正这面上赞扬自己侄子的话十分合他心意,于是开心地接口道, “瞧嫂么说的,什么帮不帮的,侄子来了姑么家就应该好吃好喝的玩乐,哪里还用的着他们做事,自有咱们老帮菜在外调停;今儿你大侄子酒宴,你就是亲家长辈,你就合心合意的在这坐着,等着那小子给你敬酒吧。” 他这一番话说的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能进这屋的都是关系近的人,自然多少也了解两家的一些事,刚开始大家不好表态,生怕说不对一句喜事变闹事,实在是眼前这个眼露精光的刘芬芬不好对付,那刁钻奸滑可是出了名的,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好,大家的话题也就敞开了,只是无论说什么,这些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瞟向竖着两根羊角红花的娇颜瑰丽的官家公子。 外头人来人往,上礼的进门的人不断,艾花枝想坐下来也由不得他,又来一个人叫过之后,他就拉着艾美出去应酬了。 第121章 屋里就剩下他俩人, 气氛有些流速过慢, 刘芬芬无意倪了梅画一眼, 伸手把他还戴着的帽子往下一摘放到桌子上, 少有的关心道, “喝点水, 天闷的很, 嗓子容易干,这一路时辰可不短,”边说边握着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自己到没喝。 真是以外的举动!梅画不去分辨他的反常,脸色稍微松弛的说了声谢谢。 刘芬芬听到他这含义不明的谢谢,嗤笑一声, “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份定力, 到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不说长辈给他倒茶起身敬谢, 就这么坦然的接受, 纹丝未动, 神情一丝慌张都没有, 就好像天生被伺候的命, 而且从他身上看不出一分一毫因为家中获罪牵连而自感羞愧和自卑的影子,无脸见人的惭愧感更是找不出来, 可见这人心志不是一二般,要么是从小练就的百折不挠, 要么就是在忍辱负重;都说他失了记忆, 不过骨子里的养尊处优和乐享骄奢却处处展现的淋漓尽致。 梅画没心情跟他吵嘴,坐了一道的车身体倦的很,眼中波澜不惊,翘翘的睫毛随着眼帘的卷起轻轻颤动,眉头稍稍蹙着,懒怠的说,“二婶么,我难受。” 刘芬芬的眼睛没离开过梅画,听他的话,细思这鬼精的家伙的神情不似作假,屋里又没别人,院子里乱哄哄的找个人都麻烦,他也不想闹出多余外的闲事,到时候一张嘴说不清,只好顶着头皮便问道, “你想怎样?里屋应该有床,你去躺一躺?”他生过两个孩子,这时候猜想可能是头三个月娃娃不稳,来前儿的路上颠着了。前两天下了几场雨,这两日又暴晒,路上的泥土很不成形,坑坑洼洼,连他都颠的头昏脑涨。 梅画脸色不太好,打坐下来后胃里就不断地阵阵翻滚,现在又想吐又想吃东西,两股力量搅的他难受万分,话都不愿多说一句,生怕一张口肚子里的东西冲出来,白着脸点点头,便双手支起桌子强行腿软的站起来。 刘芬芬瞅他这样生怕一个支撑不住咣叽一下倒掉,那他可就长十张嘴也摘不清了,老天爷都未必站在他这边。 手快的将人扶住,迈出一步贴上他,搂着人一点一点往屋里挪,这小子到不知什么事客气,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肚子里没好气,开口不留情面, “美子整天给你喂了多少好东西,瞧瞧这一身肉,我怀娃子的时候可没你这么重。” “我不胖!”梅画无力地抢嘴,自己身材苗条着呢! 刘芬芬翻了好几个白眼,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讥笑道,“你不胖,一点都不胖,细柳儿着呢!” 梅画赌气不搭理他,腹黑地把身子全靠在他身上,只捂着嘴忍着小呕。 掀开门帘,屋内的摆设映入眼中,桌桌椅椅,箱箱柜柜摆设齐全,全都是新的,只是现在没心思观赏,两人一步一步的往里走。 好容易到了床上,把人轻轻放倒,架子床的纱帐床单均是崭新的红色,上面还绣着崭新的吉祥图案,刘芬芬冷哼着把人的鞋脱掉,双脚扶上去, “盖被子么?” 梅画轻轻摇摇头,闭目休息,双唇抿成一条线,一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揉捏。 刘芬芬没再问话,转身出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拿到床头,“你喝点压一压,不然一直呕心,想吃点酸的不?” 梅画睁开眼,看着已经到嘴边的水杯,终究没辜负刘芬芬的跑腿儿,一口气闷了,然后躺下说,虚弱的说, “我想吃贡柑。” 他这话音一落,刘芬芬拿着水杯差点没摔了,难以想象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脱了框,然后五官全部抽动,跟电击了一样,死盯了人半饷,而后微微仰头,做出一个现代人扶额的动作,最后不知是讽刺还是规劝,颇有点招架不住地说道, “你,你现在还当自己是达官贵府里的大少爷呢?而且就算是大少爷就能吃到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越说越觉得好笑, “我真是孤陋寡闻了?难道贡品你之前竟能轻易吃的到?不过也没准,要是你亲家是那等公爵侯门倒也不无可能!” 话一撂口,刘芬芬心里一个激灵,暗道自己多嘴了,真是被气糊涂了,不过瞧着这小子一脸茫然不知所云的样子心下又有些可怜他,罢了罢了,没被自己刺激了就阿弥陀佛了,不然在自己夫君那还真不好交代。 梅画这时候却不乐意了,一脸负气,大嚷道,“不是你问我吃什么呢?我说了你又弄不来,那干什么许诺我啊!还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欺负人啊!我怎么就没吃过?”说完就一转身,留个后背对着人,身子一起一伏的,明显气的不轻。 他这一嚷嚷把刘芬芬也激恼了,可又不能上去打人,只好掐着腰原地打转,一只手指着他的背影乱颤, “嘿!谁许诺你了?啊?我就好心问问你,哦,这还成我的不是了?再说,你说的东西我也得有那本事弄来啊?成,那你睡吧,一辈子都别转过来!”他就没受过这种闷气,还都是自找的,真是不识好人心啊!看来就不能发善心! 空气再度凝结,两人赌气的谁也不搭理谁…… 艾美跟着艾花枝招待了会儿几位夫郞,便被艾花枝催着过来瞧梅画,一进屋就静悄悄的,艾美心一提快步走向里间,掀开帘子一瞬,脚步一顿,看着一个坐在窗户下的脸色难看的刘芬芬,一个背过身面向床里的弟夫,不用猜就只俩人又斗嘴了,艾美急乎乎的走向床边坐下,压着嗓子轻唤, “画画,画画?怎的了?哪不得劲儿?跟哥说,谁惹你……”话还没说完,那头刘芬芬火大的蹭的一下站起来走过来,七窍生烟地喊道, “你俩可真是亲哥俩啊,啊?俩人说话都夹枪带棒的,美子这些日子真是长进不少,真叫我开了眼界!”停了一口气,手指着梅画,气笑了讽刺道, “就他这身子谁能怎么招他?这屋里就俩人,你也别瞎合计,没的叫我被黑锅,我刘芬芬虽然没多大本事,但只要我做下的事我从不赖到旁人身上,呵!我现在真后悔跟他待在屋里,好处一点没沾到,粘包赖的事儿到头一个想到我了!” 说完继续指着梅画冷哼, “他没睡着,你问问他,问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不想平白无故的背冤债!” 说完就炸呼呼的回到椅子上,胸口起起伏伏,可见气的不轻。 刘芬芬的话艾美都听到了耳朵里,心想这人虽然小□□沾便宜,说话刻薄爱撒泼,到真不是那等做事不敢当的秉性,况且这人极善见风使舵,无利不起早;而对于弟夫坐地起价的蛮横和无理搅三分气死人的本事自己早就领教无数次了,刘芬芬对上弟夫就从来没有过胜算。 若真是弟夫被气到了,受了委屈,那么自己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扑过来了,不可能这么安安稳稳的,心下越来越狐疑,可他也没有立时偏颇到刘芬芬那边,只是扒着弟夫的肩膀叫他转过来,见人一直闭着眼睛,更是和颜悦色地问, “画画,是哪不舒服么?说出来,别叫哥挂心。” 屋里开着窗子,外面的欢笑声传进来,叫本来静滞的空气慢慢地开始流动。 梅画的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地睁开一条缝隙,双唇抿了抿,而后轻启, “我就是恶心,胃里不舒服。” 刘芬芬白楞一眼,凶巴巴地道,“他那是害喜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头两个月一般都不明显。” 艾美一愣,然后笑逐颜开,喜道,“无妨无妨,这是很正常的,画画早上吃的不多,现在可有想吃的?” 梅画蹙着秀眉,还没开口,话头又被刘芬芬抢了去,这回到不是生气了,只是充满了嘲讽的痕迹,他双臂抱胸,白眼翻尽, “你歇歇吧,他要吃的东西恐怕你舍了命都弄不来!你知道他要啥?他要吃贡品!贡品是啥你知道吧?那是皇帝吃的!” 艾美彻底呆住,心中震荡不安…… 梅画心内更郁结,这他妈的都什么跟什么,他就像吃哥橘子,怎么跟贡品扯上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烦躁之气越积越多,梅画索性闭上眼不说话了。 他这不言不语的行径到叫两人对他的想法更加深信不疑,刘芬芬冲艾美两手一摊,眼中的意思明显,看吧?是这小子改不了锦衣玉食毛病,可不是他给骂倒的。 艾美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什么贡品,想也不要想,刚好了几天的人可不能被一个吃食在勾搭走了,心里一合计,害喜好像都吃酸的,便连忙问, “画画,咱吃点别的?姑么知道你要来,昨儿买了好些吃的给你,都在厨下放着,我去给你拿来,成不成?” 梅画复又睁开眼,躺了这一会儿他觉得好多了,脸色也不似刚才白煞,弱弱地说, “嗯,哥你帮我拿点来吧,我想吃酸的。” 艾美一听可喜的不行,就知道弟夫不是那等刁钻之人,忙道,“成,有那个酸枣糕,还有酸杏泥,你等会儿,哥跑着去。”心里一宽,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谁说他弟夫难伺候,简直是瞎话,当即就起身要走。 “唉,你多拿点来,这半天我也饿了,正好垫吧垫吧,等开席可得还有一会呢!”刘芬芬坐在艾美之前的位置嘱咐。 艾美扯扯嘴角,答应一声跑出去了,剩下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大眼瞪小眼。 …… 唢呐声由远及近,喜庆的调子吹的呜哇乱响,院子的人听到后都往门口跑, “来了来了……” “今儿的日头好,真够顺的,这么快就接来了!” “可不是,快着点,新郎官今儿可真威风……” 小娃娃们跑的更快,肢体灵活,在人群中穿插,不多时几乎都把持在最前方,自看见了轿子影儿,一个个的连蹦带跳的拍着手板儿。 艾奇和周里也跟着钱窖站在门两旁,身后都是年轻的汉子,吃酒席的夫郞们这个时候则都在后院,只有至亲的夫郞留在正屋等着合礼。 到了跟前,吹响的人打头阵,分散至大门两侧,只见钱庄一身红色长衫,胸前系着一朵大红花,骑着同样头带红花的毛驴走在最前方,后面是一顶红色四人抬小轿子,再后面是跟着送亲的亲家一方,赶着牛车驴车,上面装满了嫁妆。 人一到,场面更加热闹非常,一身喜气的新郎官笑的合不拢嘴,下驴停轿,亲自上前打开轿帘将红绸的一端递给新夫郞,然后慢慢地引人出来。 人群里爆发热烈的哄笑声,拍手掌声,小娃子们嘻哈的围着在新人后方簇拥着人进大门,跨火盆,采稻草……经过了四五了步骤才来到正房门口。 钱老三和艾花枝早已端坐在正位上等人,笑容八面,感慨万千。 新夫郞盖着盖头,由钱老大家的大儿夫郞上前搀着新夫郞陪着新郎官走进门。 行至正位跟前两步停下,搀着进门的人退到一旁,再由族里的长老念礼直至叩拜。 一声礼成,屋内又喧闹起来,新夫郞被艾美和另一个夫郞送进新房,新郎官也被簇拥着走在后面,年轻的人去闹新房了,只不过新夫郞的盖头要等到晚上才能由新郎官揭下来。 这一喧闹过后,时辰就接近了午时,酒席开宴,宾客落座,热闹冲天。 艾寒流和钱老三钱老大和族里的长辈以及给新夫郞送亲的主客坐在正位上,其他的则依次而坐,或者相近的关系好的人坐在一起,主菜副菜鱼贯而入,新郎官由他大堂哥和周里陪着挨桌敬酒,欢快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 梅画别的东西也吃不下,艾花枝叫他坐席面又怕他被外头的热气熏到,本想等吃过酒席再把人送到自己儿夫郞的新房里沾孕气,由艾美一中和,便提前送了过去。 第122章 艾花枝家的偏房比别家都大, 一共三间, 中间的是堂屋, 两侧的是睡房, 格局类似一般人家的正房, 而且堂屋还有一个灶火, 方便新婚的小夫夫肚子饿的时候自己做些吃食, 这种格局在没有分家的庄家户里不能说没有,只是非常少见,可见艾花枝夫夫是一个设想周到行事大方的人, 来送亲的亲家看过新房的摆设之后,脸上的笑容那是妥妥的满意和欣赏,谁不期望自己的孩子在婆家有一个顺当日子? 梅画到新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做陪了, 这人是新夫郞那边带来的已经出嫁的哥哥, 艾美跟他行了礼见了好,便坐下来陪着说话, 不多时, 钱庄的大堂嫂么也过来陪坐聊天, 以后就是一家人, 早晚都见得面, 能提早熟悉了以后走动也便宜。 梅画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边听他们客套一边打量屋内的摆设, 雕花大床红纱帐,靠墙的两个红木箱子两个大衣柜, 房屋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桌子, 自己就坐在桌边,靠窗的位置是一个古式的梳妆台,上面是以个二十公分长的椭圆形铜镜,旁边一个雕花带锁的梳妆匣子,这个屋子大概二十多平,在偏房里面来说已经不小了,最起码比自己大哥的卧房显得宽敞。 新夫郞穿着红嫁衣,盖着红方巾,端正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红帕子,说话的声音跟黄莺一样,脆生又不失温婉,时不时的拿着那块手帕擦下盖头下的红唇,很懂礼貌,称呼艾美更是一口一个大哥,只是听近梅画耳朵里酸到了牙,真能套近乎,拉关系,梅画暗搓搓地给个飞眼。 参加喜宴的人一般都会将自己喜欢的撑场面的衣裳穿出来,在这屋里的五个人当中,除了新夫郞意外,唯有梅画和艾美的衣裳是拔头筹的,即使梅羽送给艾美的衣裳再低调不显眼,但是在只有几个人的房间里,而且大家离的如此相近,哪怕眼力最没把头的人也能瞧出个名堂。 所以大家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自然的转向了夫郞们人人都爱的衣服首饰的方向,话里话外的打听艾美和梅画家的老底,那不止是一个热络殷切能够形容的,到叫一旁的坐没坐相的梅画来了兴致。 梅画没有成年,不能带金饰,头上梳起来的两只羊角,挽着两朵樱桃红沙的花朵,额上是艾美赶集时给他打的一个银质的飞星流苏抹额,闪闪发光,眉间还有一抹红,耳朵上坠着一对碧绿飞翡翠珠子,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一眼翠绿,再加上他这一身质地精良的纱裙,估计他这一身的装扮赶上一大家子好几年的收成了,怎么能不叫人看红了眼。 艾美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不快,怎么的眼皮子都这么浅?只是就算他再不喜也不会当场拨了人的面子,再说这还是从小管到他大的姑么家,原想三言两语将话岔过去,谁知这俩人还没完没了了,问这个打听那个的,叫人好不生烦。 这期间,新夫郞一直没言语,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或者说,他只把自己当做了看客,躲在头巾后头静静的做一名老实的听众,榨取对自己有力的信息。 梅画利剑似的目光好似能穿透那薄薄的屏障,渗透人心,现在还用不上他,大哥完全能招架的住,自己也打算看好戏,看那两个自语精明神气活现的人怎么被大哥反将回去,结果还没两分钟就又来人了,无形的硝烟只能静静地消散了。 能来这新房的人都是钱庄的堂兄弟的夫郞或者是未出嫁的兄弟,钱老三兄弟多,家族大,他下一辈的孩子自然不少,艾美跟他们有的见过,有的没照过面,这呼啦啦的一来人难免有眼生的不认识的,还好今儿的重要人物不是他,笑着说些场面话,他便和梅画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吃果子了。 酒席过了未时放散,自有帮忙的夫郞赶着收拾碗筷,后院的桌子撤了,前院的留下六桌,晚上还有一次酒席是招待自家人,那会儿都是亲兄弟叔辈了。 艾寒流他们算是钱家的亲家,自然不算在内,再说以他的性子,就算留他他也不会继续坐席,不过这次他给足了同胞弟弟艾花枝脸面,直等来客全部散了,送了新夫郞的亲家出门他才准备打道回家,此时已经是未时末了,太阳正散发着叫人暴躁的热量。 艾花枝知道自己二哥留不住,便留艾美和梅画,“美子你和画画晚些时候再走吧,就算在这住一晚上也不打紧,这会儿日头毒辣的狠,你身子没事,画画可是受不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艾美瞧着这外头闷热的空气也有点犯难,其实家里没什么事,自然弟夫在哪他就陪着,而且他又不是没再姑么家住过,只是心里惦记梅画会不自在。 艾花枝自然清楚侄子为何犹豫,便忙抱着梅画的肩膀亲热地说道,“好孩子,听姑么的,你这会儿赶着日头往回走,姑么的心可是一直悬着,就在这住一晚,姑么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们了,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令人意外的是刘芬芬也出言从旁劝了几句,其实主要是他想着不用回去的时候在扛着这个肉堆了,所以难得的态度十分真诚。 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梅画身上,梅画有些别扭的低了头,其实他也累的狠,今儿都没睡午觉呢,现在一步都不想动,又一想,在哪待不是待呢,回去也没啥意思,想到这,便抬起头看向艾奇,小眼神飘乎乎的,懦懦道, “夫君,你说呢?”他才不会傻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艾奇的大名,这么好的展示自己良好教养温柔贤淑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艾奇微微一愣,双眼立刻放光,然后拿出当家人的姿态,威严地放了话,“你跟大哥在姑么着住一晚,赶明头午趁着凉快再回去吧。”想想又添一句, “不可给姑么添麻烦,我知晓你是最守礼数的了。”明晃晃地表扬了某人。 这答案显然合心意,梅画笑眯眯挽着艾美的手,偷偷地给了艾奇一个飞吻,一切尽在不言中,皆大欢喜。 只是大家似乎都忘了还有一个头疼的艾瓜子,瞧着梅画留下来了,他也要满地打滚的闹着不走,这赖皮的方式跟着刘芬芬学的像模像样,艾花枝跟刘芬芬不对眼,对这个小侄子却也疼爱的紧,当即就要说留下,只是还没张口,艾瓜子那儿就噤若寒蝉地躲到艾岭身后了,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艾寒流那堪比冷锋的眼神,艾花枝轻咳一声,识相的闭了嘴。 …… 送走了宾客兄弟,艾花枝和钱老三才算好好的喘口气,歇一歇,晚上的酒宴都是自己家人,没那么外道,吃的就是一个舒服高兴,也不用厨子留下来,家里的夫郞门就能把饭菜准备好。 外面自有艾花枝的妯娌帮着处理杂事,其实也没什么了,就是一些桌椅板凳还回去,租来的碗筷结清帐,自有人来收;而且还有自家男人和小儿子在外头调停,用不着他,艾花枝领着艾美和梅画去了正房的西屋,上次梅画来的时候就是在这屋睡的午觉。 “来来,这都是我新换的,美子你和画画先睡一觉,老天拨日的,等黑了天还早着呢。”艾花枝抖开一个被面样式的花团锦簇的床单铺上,接着就去拿枕头,“这是我新做的的,采的山上的茶花,最是安神了。” 艾美忙走过去接着到怀里,心疼道,“姑么你歇会儿吧,今儿你最劳神了,反正我也不走了,有什么你就喊我去做,别一个人独撑着。” “好好好!”艾花枝拉着艾美坐到床边,看着梅画已经脱了鞋和裙子,正在那低头费力的解扣子,便伸过手去帮他,十分欣慰地说, “也就劳神这一几天,等小窖儿娶亲还得两年呢,那个时候有大庄家跟着我到能省下不少力气。” 艾美随手将飘着花香的枕头摆正,点着脑袋道,“可不是,以后家里多把手,里面的活也不用姑么一人操持了,大庄儿娶了夫郞便是长大成人了,日后姑么也别管的过严,多放些心思在小窖儿身上才好。” 艾花枝听他话里有话,便将梅画脱下来的衣裳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放,给躺下的人盖上被单子,知道堂屋没人,还是挪了两下身子靠近艾美,一手拉着他,一手抚着他的头发,轻声询问, “美子可是有什么又跟姑么说道的,好叫姑么上着心,别被人给蒙骗了?”话中透浓浓的信赖之情。 艾美像小时候一样靠近艾花枝的怀里,闭上眼睛,低声道,“我还不太确定,只是姑么,别一下就交了心,慢慢来,多留意小事小情,大庄是个好的,断不会不孝顺姑么和姑丈忤逆你们的。” 艾花枝知道自己侄子向来不是那等轻狂的人,不关己事不开口自是他的作风;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发觉了这个儿夫郞的不妥之处,艾花枝最不喜表里不一的人,一想到以后有可能跟这样的人相处过日子,心里立即懊恼起来,恨自己有眼无珠; 看来以后做亲事可不能这么瞎马虎眼了,他也是过了半辈子的人,向来稳妥,当时看着对方是个伶俐的人,怎的就一脑热没多见几次就定下了呢?只是人已经娶进了门,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就像美子说的,慢慢来吧,只要不是那等满肚子算计的,哪怕心思多些只要不生闲事,踏踏实实的,自己便不会找他麻烦立规矩。 第123章 梅画睡觉向来没有认床的怪癖, 只要困意来袭, 几乎沾枕头就着, 没穿越过来的时候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警惕意识也非常高, 稍微有丝动静便立刻睁眼, 好多跟他一起打地盘的兄弟不明就里, 一致认为他是阳气过盛, 不需要用睡眠补充体力,多喝几瓶红牛脑白金就能扛过来,每次被人拿这事儿吆喝追捧时, 梅画只是随他们脑补玩笑,并不解释一句。 今儿早上还做着梦呢就被艾美拉了起来,睡眠充分不足, 又一大天在熙熙攘攘欢乐声中备受魔音的煎熬, 这好容易能沾上枕头了,他真希望一觉不醒, 当然, 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等他睁眼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发青了。 院子里偶尔传来风风火火的笑声, 然后就跟一阵风一样转瞬不见, 再接着是几个中年男性的说话声,爽朗的笑声, 瓷器跟木板的接触声,渐渐地, 丝丝渺渺的香味飘进房间, 梅画就知道要吃饭了,同时,他的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发出响儿。 神情满足的伸个懒腰,梅画开始穿衣裳,哦,先穿裙子,衣裳就叠再他的枕头边,瞧着熟悉的风格除了大哥没别人,裙子套上去,伸手一抻两侧的绳子,简单又便捷。 外面席面快上满了,艾花枝擦擦手上的油进来瞧瞧侄夫郞,要是没醒就让他继续睡,结果一掀帘子正好看见人在穿衣裳,当即笑了起来, “画画起来了?渴不渴,外头有新熬的绿豆汤一会儿喝上一碗,舒服着呢。”边说边走进去。 梅画听见动静立刻转身,灿然一乐,亲亲热热地叫人,“姑么,我最喜欢喝了,多放两勺糖,我要甜的。” 艾花枝就喜欢他爽直爽直的性子,不像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哥儿,扭扭捏捏的想要又不敢说,没得叫一边看着的人干着急, “好,你喜欢多少放多少,”他见梅画还是穿头午来的衣物,立刻拉住人的手,道: “画画,今儿黑夜都是家里人,没有外头的客人,姑么前几日给你做了一身家穿的褂子,还没来得及给你送去呢,换上那个吧,穿着还舒服,沾上油了也不心疼,还好洗。”说着就往墙边的箱子里去找。 梅画对于穿什么衣服没多大的执念,比起不伦不类的裙子他当然更中意中规中矩的裤子了,乐的笑出了声,从心底发出欢喜道, “好啊好啊,不过姑么你这么忙还想着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姑么你对我好我知道,以后别这么累了,我家里衣裳多,大哥也给我做了好几身,都穿不过来,姑么别费神了,有那时间多休息休息,养养精神。”哄人的巧嘴话信手拈来。 衣裳就在箱子边上,一开打开就能拿到,温暖的话感人肺腑,艾花枝差点红了眼眶,他活了大半辈子见了多少人多少事,真假假话自然一耳朵就能觉出来,谁说官配的小哥儿眼高于顶性子独,他看着就好,多和气,多会关心人,他家侄夫郞绝对是顶好的! 艾花枝压住心中的动容,差点热泪盈眶,转过身来,笑容可掬,“不累不累,这有什么可累的,只要你们过的日子顺溜,姑么心里最痛快了,来看看喜欢不,美子说你不喜重颜色,瞧这绿莹莹的可好?” 说着便展开通身绿底的上衣,一水儿绿色,不带任何花纹图案,针脚密实,领子和腰身都包了边,看着就让人感觉凉快。 梅画表现出惊奇和大喜,“哈哈,我喜欢我喜欢,谢谢姑么。” “这孩子,谢什么谢,给你的就拿着!”艾花枝佯装一怒,然后帮他解开盘扣,衣裳脱下来,露出梅画里面穿的一件月牙白的肚兜,衬的他如雪般的肌肤更加白嫩嫩。 梅画本想拿过衣裳穿,却见艾花枝想要解开他肚兜上的绳子,一时不知何意。 艾花枝觉察到他的狐疑不解,便笑道,“穿了一天了,换一件,姑么给你做的有新的,这衣裳过了一次水,浆液都洗掉了,穿上可舒服呢。” 梅画了然的点点头,身体也缓了下来。 肚兜解下来,梅画丰润柔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平时他习惯了光膀子,也不觉得在亲人面前有什么,于是便大大方方的叫人看。 艾花枝动作很快,一手解开肚兜脱下来,一手迅速的拿起一件新的给他穿上,当然他没有错过机会,扫了一眼侄夫郞胸前臌胀的两个粉粉的小乳包,变化这样显而易见,心下越发放心和满意。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夫郞生了孩子都能亲自喂养,有的夫郞小时候家里穷养不好,身底子弱,而怀孩子时吃食又跟不上,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能产下娃子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想要在出奶自是不可能的妄想,还好大多数的人家根据自家情况都会提早做准备,买些刚产下小牛羊的牲畜来给娃子备着,而夫郞也能趁此借借光,将身子养的壮一些; 而能不能出奶的也是根据身孕初期的夫郞身体变化而知晓的,像梅画这样的格外显眼的妥妥的自己喂养没问题,而身子赢弱的夫郞他的乳-晕就没这么臌胀了,往往是那种微微隆起的跟个小水泡一样,甚至有的根本没有变化。 艾花枝利落的给他系好绳子,然后两手在梅画的胖腰上摸了一圈,点点头,再出半个月就能显形了,娃子扎在肚子才算真牢靠了。 “成了。”艾花枝给人换了衣裤,又将头发梳一梳,“饿了吧,外头备好了席面,走,一会儿多吃点。” 两人手拉手好朋友似得往外走,到了堂屋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身体发福的衣衫有些发旧的夫郞踏进门,这人梅画上午见过,是艾花枝的大嫂么,别看这人微胖,那是在形体上,这人的脸可是瘦骨伶仃的,额骨高,往外凸,两颊消瘦,下巴扁平,亏着他眼睛小,不然初一照面还真够叫人心一慌的。 梅画立在艾花枝身边打了招呼,便不言语了。 “我这正来叫你们呢,外头都摆好了,爷们们已经喝上了,大家都等着你呢。”语气不免有些发快,一副克制不住急躁的样子。 艾花枝见惯了他这样,也不欲多理会,只笑道,“嫂么你们还等我,这里你最大,我们全听你的,你要说开席谁还能拂了你不成?要我说你就太惯着孩子们,随便支应个人来喊我不得了,还劳你跑一趟,而且见你来了还不拦着?真真是这帮孩子可是缺规矩。”说是这样说,却不见一丝严厉的口吻。 钱大么听他这话脸上自是喜的不行,觉得有面子,可随即脸一板,正色道,“这可不行,总归你是家里的主君,没得主人家没到呢,我们就开吃了,多大的脸面?” 艾花枝笑着搀上他的手臂,故作对他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就你识大体的眼神,假笑道, “好好好,怕了嫂么,咱家顶数你重规矩,咱快走吧,一会儿你也多喝几盅,今儿你大侄子的喜日子,敞开了肚子,叫他多敬你几杯!” 钱大么被捧的晕乎乎的,自觉这家里当真他最老大,再也没人敢跟他抢嘴了对着干了。 汉子们那边开了两席,按辈分论座,夫郞们这边只一席,人不多,大家也坐的也宽敞,中间还有两三个年岁较小的孩童,梅画一时分不出是男是女。 男人们那边推杯交盏,亲兄热弟,好不热闹,还有划拳的拍瓜子的吆喝的,一时的风头盖过了夫郞这边,因为都是自家人,晚上的酒席也没分前后院,全都在一处,中间也没用屏风啊隔断之类的挡着。 梅画坐在艾花枝和艾美中间,正好斜对着年轻汉子们的一桌,桌上的人都知道艾美就像艾花枝亲儿子一样,自然对他很客气,梅画也跟他们打过照面了,虽然看着挺平易近人的,可那份言谈举止间不断显露出来的贵气仍叫不少人望而却步,反而有什么好奇的都是跟艾花枝和和艾美话里话外的打听。 钱大么虽然喜欢被捧着,喜欢装腔作势,但也并不糊涂,脑子里不全都是浆糊,老三家比自己家过的好,而且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多多少少他在艾花枝面前有点硬不起来,而对于艾花枝经常给他脸面,给他台阶,在外面更是一口一口一个嫂么叫着,甭管真心假情,最起码村子里没有一人说他们妯娌不和的,而且自己儿子成亲时忙前忙后的出力,里里外外的为自己着想,就冲这几点,钱大么也不会把艾花枝送到自己的对立面给那起别有用心小人钻了空子。 钱大么越喝越高兴,瞧着梅画夹菜动筷子好半天也没动,头脑一热,手腕一转,将自己面前的一只烧鸡的大腿拧下来,送到梅画碗里, “这孩子腼腆,不爱动筷儿,有啥不好意思的?桌上都是你姑么的家里人,多来几次就认全了,甭生分,多吃些,怀了身子可得多填补。”其实钱大么还有一点叫人无语之处,就是经常好心办坏事,明明是好意,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总觉的他在挑拨离间。 梅画一路瞧着他沾满口水的筷子不辞辛劳地在桌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末了还不忘关心自己这一茬,顿时觉得对满桌子的食物都没了胃口,可又不能当面拂了他的意,便气虚地微笑地对露出两排黄牙的钱大么感谢, “谢谢大么,我吃了好多了,您也多吃些。” 钱大么两排大牙露出更多,说话声气沉丹田,一高兴了嗓门比灯还亮,比柱子还粗,他哈哈大笑, “老三家的,你可是有福气啊,瞧瞧这孩子,唇红齿白的,叫人好不喜欢,嘴又甜,懂礼数,待你跟亲么一样,真不知道是谁家养出的这么一个漂亮知趣的哥儿,跟了你侄子可见你家祖上……” 越说越来劲儿,这明显是喝高了,旁边的他儿夫郞急忙抓住他的袖口,心焦又惊吓的着扯嘴角道, “阿么,你喝多了,快喝杯茶,”说着便端起一杯凉水哄着他灌下去。 艾花枝微微变了脸,眸色一沉,不过没多时又恢复喜气,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大家的面上都不自在,小辈儿的低着头不好意思,平辈儿的几个堂妯娌的眼神都跟刀子一样剜向钱大么,其中有两个跟他不对付倒想趁此机会奚落讽刺一番,只是瞧着艾花枝的面色实在不好看,他们也不想火上浇油叫他会错了意,生了嫌隙,便紧了紧嘴闭上,只是看向钱大么的眼神格外的变化多端,总之没有一个是担心的。 艾美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梅画,见他跟没事儿人一样,方才的紧张感稍稍解除了,不经意地给了艾花枝一个眼色,好叫他放心。 钱大么一喝酒话就多,还竟不走脑子,前面的话被一打岔就断了,他记性又不好,喝过了水便开始啰啰其他的了,渐渐的桌上的氛围又热闹起来。 梅画至始至终笑着,端方得体,举止优雅,心里却凉飕飕,有些失意。 第124章 星罗棋布, 月满中天, 皎洁的光辉铺洒向宁静安详的村庄, 其中, 独独一家的院落充满了张扬错落的欢笑声, 院子当中撑着几根高耸的烛台, 围绕在汉子们的酒桌旁, 夫郞们的那一桌早就撤了,无旁的事,收拾利落后已经回了自己的家。 艾花枝催着艾美给梅画烧了洗脚的水, 自己则去钱庄那边瞧瞧新夫郞,之前一直有人陪着,这么晚了只剩他一人, 虽然成婚当天都是如此, 可艾花枝还是怕冷落了他,孩子初来乍到的一个人, 难免心中吃紧, 不着实, 孤零零的守着一个屋子可不好受, 他记得自己成亲当日, 自己男人可是快三更了才回房,那个时候家里人口少, 婆么身体不好,大嫂么去服侍他了, 自己愣是一个人坐了半宿, 那孤寂冷清的滋味可是难受的紧。 梅画脱了衣裳洗漱后又泡过脚,然后只穿一个肚兜和特质的大裤衩,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两条细柳儿的白瓷儿一样的双腿来回交叠,怎么放都不得劲儿,快睡觉了,又心浮气躁起来,恨恨的将手放在屁股上自残地拧了两下,一翻身闭上眼,发誓,就是蚂蚁上身了也绝不动弹一脚趾头…… 外面的酒席不撤,艾花枝也不能睡,艾美倒了水,进屋瞧了眼背着身儿呼吸沉稳的弟夫,安了心,给他松开营帐,熄了烛火,出去钱庄的新房找他姑么去了。 等到了二更过半,钱庄一身酒气步伐不稳的进了屋子,见到屋里的几个人,没由来的一愣,认清了是自己的阿么哥大表哥后,原本微红的脸颊徒然爆红一片,说话也磕磕绊绊的,手足无措,半垂着脑袋,有些难为情, “阿,阿么,美子哥。” 艾花枝好笑的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新郎官,天晚了,孩子不站脚的招呼了一天,接下来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便也没像往常一样说教,只是言简意赅的说道, “好生的,莫要莽撞,你二人先喝了交杯酒在做其他的。”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钱庄脸红的要滴血,胡乱的点头应承了,新夫郞也站起来向艾花枝屈膝一礼,柔柔应声。 “成了,早些安置,温水你美子哥早给你准备好放在堂屋了,灶膛里的火没熄,里面也有开水,甭送了,关门吧。”说完便领着艾美出去了。 钱庄难为情的跟在后面阖上门,向他阿么和表哥道了辛苦。 院子里的男客已经散了,只剩两桌的残羹狼藉,自然不能等到明天在收拾,还好今儿艾美在这,不然就都是艾花枝一个人来做了,当然,也有可能其他的堂侄夫郞给帮忙,只不过今儿艾美留下了,艾花枝便不愿再累代旁人,这都是要搭人情了,而美子就跟他亲儿子一样,自然不需外道,他们之间也不讲究那些虚情。 汉子们肚子大,庄稼人也不挑食,几乎桌上的盘子都只剩个底儿,这也好收拾,两人手麻脚利,不一会儿桌子就收拾出来了。 钱窖没成年,酒喝的少,光跟着堂兄弟们瞎胡闹了,他去趟茅厕回来,也没回屋,直接上手帮着抬桌子,扫院子。 “姑么,你别沾手了,我这都快洗完了,在用清水过一遍就成。”艾美见艾花枝要挽袖子,忙开口阻止他。 艾花枝不理会,直接舀来一盆干净水,“你洗你的,我来刷最后一遍,俩人分工做的才快,前面有小窖儿呢。” 说话的功夫艾花枝已经拿过碗洗上了,艾美也没再坚持,只说,“今儿是分不出来了,明儿再分吧,姑么都借了谁家的?” 艾花枝将洗干净的碗捞出来放在一旁,喘口气说道,“都是大庄他大伯家的,没分两处借,这碗们啊长的都一样,弄混了可不好,反正都是他一家子的,一家子的混一堆儿到不怕。” 姑侄俩人都是干净利落的人,没两刻钟手里的碗都刷干净了,盆盆罐罐的也都归置到原位了。 几人回了正房,茶壶里有凉白开水,钱窖到了三杯,三人在堂屋里歇着, “小窖儿今儿够精神的,这个时辰了怎的还不困?”艾美端着茶杯瞧着眼睛闪闪发亮的人。 艾花枝笑着接过话,不留情面地埋汰钱窖,“他呀,就属夜猫子的,这才几时,平日里这个时候正闹的欢呢!” “阿么!”钱窖欲哭无泪的拉长音,“你别老是在大哥面前寒掺你儿子成不成,什么叫闹的欢啊,我又不是耗子!”最后一句还挺委屈的。 “哟哟哟哟,你还知道要脸面啊,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小儿子这么脸皮薄啊?”艾花枝犀利的戏弄他,暗有所指。 钱窖今儿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平时阿么对他管教的严,错了一处就得打手板,要不就罚站,全村的小子们不少人拿这事儿嘲笑他,脸都丢尽了,可谁让他阿么惩罚的力度和残酷性比那教书先生还苛刻严格,他老早就想找机会试探下,竖旗反抗了,这会儿心底的芽苗像利风一样滋长,眼看就要爆破,可谁知还没开始,就被人给折断了。 艾美觉察到钱窖的小眼神越来越气鼓鼓,好像在酝酿什么,天黑了,还是早点老实的睡觉吧,不然睡觉前再来一顿皮条炒肉,那可真够叫人大开了眼界,叹为观止的,十几岁的小子还挨揍,也就他姑么下得了手了,哦不对,他们村还有一位,就是艾青牛他阿么,儿子都二十好几了,只要办错了事,抄起棍子说打就打,一点不留情面,敢情这是他们村出来的风俗特例? 甩甩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艾美及时开了口,挽回一场暴风骤雨,再说,大哥娶夫郞,小叔子挨皮条,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艾美心知他姑么可不是看人眼色过日子的人,流言八卦向来在他门前是清风细雨,不起一点作用;便急忙劝道, “姑么,今儿大家都高兴,小窖儿多喝了两杯也正常,你快放他回去吧,明儿还得早起呢,快过麦收了,叫他好好赞赞力气,二奇那还需他帮衬呢。” 有大侄子从旁说情,明里暗里的不叫动手,艾花枝狠瞪了钱窖两眼,自己的儿子如何不熟悉,方才他眼珠子一臌就知道他脑瓜子里合计啥,想造反?等他当了爷爷也没门! “滚回去!”艾花枝冷目喝道,“再有那些混蛋作孽的念头我先揭了你的皮,打出去,看你还敢不敢!” 熟悉的骂调,钱窖儿冷不打个颤儿,再思刚才的所想吓的浑身冰凉,暗骂自己喝了马尿就昏了头,心里偶尔想想委屈委屈就好了,怎么能表露出来叫阿么伤了心,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着了心魔,身为人子怎能忤逆父辈,暗暗地深呼一口气,感激望了大表哥一眼,呆呆地起身朝两人行个礼满脸愧色的走了,不,滚了。 艾美见艾花枝表情僵硬,就知道还在气头上,便给他的杯子蓄满水,送到面前,轻轻地宽慰道, “姑么,怎的还真生气了?小弟还真能忤逆你不成,他就是跟您耍性子呢,他今年跟画画一般大,正是疯闹的年纪,就画画都怀了孩子还经常无理取闹呢,你也别着急,在等一年准保安安稳稳的再不用你操心,估计那时候你眼见他烦,想撵他出去他都扒着家门不走呢。” 艾花枝神色稍霁,端起水杯喝了两口,眉间的焦虑慢慢放下,可语气还是透着浓浓的担忧, “你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可是疯了一样,手板子挨了不知多少次了,就是不长记性,整天的不着家,也不知跟那些半大小子在一起捣鼓什么,生怕他不干正事走邪道,咱这离着镇上又近,那好事烂事流氓地痞的混事成日里往耳朵里灌,我这愁啊发了不是一两日了,你姑父也拿他没办法。”艾花枝脸色有些发暗,接着说, “你说他又不识个字,又没认过先生师傅,就那么一天天的不着家,问他他就说出去转转,你说咱这十里八村的家家户户都一样,到底有什么乐头引的他日日不着家,这几日还算好的,他大哥结婚,我拎着他忙这忙那,不然啊……”说起来都是心累。 艾美原本平静的脸这会儿也拧上了眉,钱窖打小就鬼机灵,活泼好动,从他刚会走就想着要跑了,一时也待不住,长大了更是满地乱串,家里要不是有姑么日日耳提命面的喝令不叫他瞎跑,犯点过错就有惩罚,估计到了现在都长成野小子了, 艾美愿与艾花枝分忧,想了想便商量说,“姑么,要不让小窖儿跟我过去住一段吧,他啊什么事就是图新鲜,过一阵子就忘,现在还没定性呢;咱村他认识人有限,有我跟二奇看着,还有周里,他啊翻不出去大天。” 想了想又说: “再说年年他跟大庄都去帮着收麦子,今年就当他提前去,那边活多,半刻也离不开人,有人盯着,慢慢的就把他板过来了,他要是腻烦了呢,就让周里领着他去山上逛一圈,小子们就好这个,你这离着山远,他一年也去不了次,倒是他自己说的,每回去我那时都得插空溜一圈才算圆满。” 艾花枝深思熟虑了好半天,有些不确信地问,“能行么?你那本来就人手少,家里离不开,地里更是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别他去了活干不成,你也指挥不动他,到给你打搅乱舔气受,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你当哥的自不好拉下脸训他,别待叫他越来越长脾气,跟你对着干,翻了盘你就更弄不了他了。”他太熟悉小儿子的脾性了,那小子是给个梯子就能上天的主儿,还不是上房,可想而知这小子的心有多大,太不听管教了。 第125章 参加酒席回家之后, 梅画毫无征兆地得了一种懒病, 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一步都不愿意动, 整天躺着, 眼神放空, 经常没有聚焦, 神情麻木,跟他说话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还一副迷茫不知尔所云的样子, 家里的事样样不管。 虽说以前也没管过什么,但那时候都是活蹦乱跳的,哪像现在食不知味形容寡淡, 饭都懒的吃, 送到他嘴边都倦怠的不想张嘴,一副得了厌食症的状态, 回来几天脸都小了一圈, 他这副寻死腻活的模样生生的把艾美急出了满嘴的泡, 不管是好言好语还是疾言厉色, 全都不奏效, 背地里不知抹了多少眼泪,照了面还得扮作坚强, 强装笑脸拉着人展望美好未来; 跟弟夫相处这三个月来发的愁比他从小到大吃的苦还要多,那个最起码还有盼头, 像眼前这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真是把他的心思挖空了都难以招架, 面容越发的惨淡,眼睛经常红肿,叫人好不怜惜。 娟娟端来了一碗豆腐,还有他自己新晒的茄子干,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探头寻摸着门帘的缝隙往屋里看了一眼,再瞧艾美灰败的气色,心里难过没着没落的,忍着气,悄声问, “还不愿意起呢?” 艾美摸摸湿了的眼角,点点头,拉着人出去说话,两人坐在阴凉地里,艾美双手捂着脸颊肩膀轻微耸动,过了半响,瓮声瓮气的开口,嗓子沙哑, “你说这可怎么好啊,话也不说,问他什么不是摇头就是点头,而且好多时候都没反应,你说这是不是魔障了?我们也没碰到白事啊,回来那天还好着呢。” 说着这,艾美放下手拉住娟娟的袖子,轻泣着问, “你说会不会被谁给勾住魂了?他人小,又是在官家长大的,身边打小就干干净净的,碰不见咱村里的脏东西,这一初来乍到的,你说会不会……” 娟娟也说不好,只是看着整日焦灼的好朋友不似之前光鲜明朗的模样,心下替他着急的不行,想多帮衬帮衬,要是关系平平的邻居,他是惯不会说这种叫人生畏的话,心下一思量,试着开口, “要不请村北的马王婆子给叫叫?这种事咱们都说不好,你请了郎中也不见成效,米汤都灌不进去何况汤药?倒不如让他给瞧瞧,别是丢了魂,没准他来了就管用了?” 艾美用帕子擦擦泪珠,一时间没主意地重复道,“马王婆子?” 娟娟拿过他手里的帕子帮他擦,低声解释道,“小娃子要吓到了惊了魂就会睡不稳,日夜哭闹,那些人家请他过来跳一跳勾回来魂立刻就好了,我心思咱们大人丢了魂断不会不像小娃子一样哭喊,看他这般日日无神的景象到真是那么回事,左右十几个铜钱的事,倒不如试一试?兴许就对上了呢。” 艾美没养过孩子,只是长在村子里这些老话也都听到过,而且知道马王婆子也有几分本事,想到娟娟说的不错,在对上连日来弟夫的表现,心里一喜,立刻起身,多日来的乌云总算被一缕极光穿透,有了盼望,说话的口气都轻快了, “我这就去,你帮我看着家,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走了。” 说完就往大门跑,只是还没触碰到门边,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脸平静的刘芬芬,他瞧着艾美失了往日的镇定,步伐不稳,神色略急,开口便训斥, “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家里着了火了还是房子塌了,成了亲的夫郞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是什么毛病?” 艾美被他从未见过的严厉口吻震的冷不丁的愣了神,要说刘芬芬很少有这种板板正正的态度,他见过轻视的斜眼的撒泼的刁蛮的耍横的讥笑的不屑一顾的,那脸就跟四月天娃娃的脸一样变化多端,像这样一板一眼中规中矩的样子到给人有八分的可信赖的感觉,没由来的艾美悬着的漂浮不定的心渐渐回落到心窝里,仿佛找到了依靠。 对上刘芬芬不苟言笑认真沉稳的眼神,艾美咽了下口水,心里有些打鼓地说道, “我想去找马王婆子给画画过来跳一跳,兴许就好了呢?”不知为什么,他这会儿竟然感觉有点心虚,拿不定注意。 “马王婆子?”刘芬芬蹙眉,自己头两日过来看了一趟,那小子一点毛病没有,估计就是好日子过惯了欠收拾,这马上就收麦子了,他不说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结果还养上膘了,一天天的手指头都不动一下,纯粹是懒的,哼,想着都是眼前这个大侄子给养出来的毛病,心里也没好气,口气不免有些生硬,带着一小撮火气, “甭去叫了,我进去看看。”说完就往里走。 艾美又一愣,合计过味儿来,急忙道,“我还是去吧,他丢了魂,早些找回来是好!” 这时娟娟也过来了,他有些发憷艾美这四六不怕的婶么,规矩地站在艾美身旁拉着他的一角,小声嘱咐他好生说话,别再惹恼了人,本来家里都一团乱麻了可别再添些头疼的热闹了。 刘芬芬知道艾美是疾病乱投医,实在没着落了才想起那个神棍,所以也不再跟他硬拉扯,只道, “你先别忙着去,跟我进去瞧瞧,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他的魂要丢早就丢了,晚一会儿耽误不了什么,跟我进来。” 说完也不管他自己转身就走,他清楚这个侄子的性子,断不会叫他自己跟梅画单独相处的,一想到这,他心里就不平,真是奇了怪了,我还能吃了他不成?每回快要被气死的人是我好不好? 果然,后面的脚步跟了上来。 刘芬芬一挥帘子进了屋,打眼就瞧到床上一副病病殃殃的人,不对,刘芬芬从心里驳斥自己,这哪是病,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脸色蜡黄那也是饿的,鄙夷地翻个白眼,他抱起双臂,好笑地带着讥诮的开了口, “哟,这大爷算是躺下不动了?你这是打算躺倒寿终正寝是不是?那我多嘴问一句,您这贵公子打算何日驾鹤西去啊?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给您置办不好装裹,那可就对不住您这千金之体了。” 刘芬芬满口嘲讽,梅画平躺在床上纹丝未动,一直合着眼,连睫毛颤都没颤,可刘芬芬笃定他听进去了,梅画充耳不闻,艾美却不乐意了,百爪挠心,心里一酸,眼泪涌上来, “婶么你说什么呢?画画好好的你说什么……” “你给我打住!”刘芬芬转头冷目一喝,“我还没说你呢,你瞧瞧,你瞧瞧你给惯的,嗯?成什么样子了?” 刘芬芬指着梅画,语意冰冷,言语辛辣, “他是你祖宗啊还是你上封啊?他是侯门公子啊还是达官贵人啊?啊?他什么都不是,这辈子就是庄稼汉的夫郞,他有点当家夫郞的样子么?饭不做,地不扫,衣裳不洗,碗不刷,更别说收拾家务了,谁家的夫郞像他这样?这是娶了一个过日子的还是娶了一个佛爷回来?” 越说越气,刘芬芬瞪着眼,掷地有声,“怀了娃又怎样?谁家怀了娃的像他这样大爷似是养膘,你嫂么现在九个月了还伺弄园子呢?可他呢?除了吃就是玩,你说你要好好的也行,家里人不多,转来转去就这么几个,心疼你,不叫你做这做那,全家人恨不得把你哄上天,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那心是木头啊,人情冷暖你不知?” 刘芬芬说顺了嘴,停不下来,拂下艾美拉着他的手臂,不看那祈求的眼神,见梅画背过身,更是气的怒过中烧,他直指梅画,口沫横飞,快速开口,声音大的震人耳朵, “你这要死要活的给谁看?家里有一个人对不起你的么?怕你累着怕你冷着,怕你饿着,你大哥放着自己的家不管,成天跑这来照顾你,他老周家上次为啥打起来,归根结底的源头不还是你这么?一个嫁了人的小哥儿成日里往亲家跑,你知道外面都怎么编排他的?可他对你念叨过一句么,你这叫什么,你这叫忘恩负义,你就是块冷铁这么长时间也捂热了吧?可自己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的起这屋里的人么?” 说完又扭头冷喝艾美, “你就是心软,你不给他做饭他能饿死啊?你怎么就那么手欠?你费心费力的伺候他他承你的情么?他知你不容易呢?你从小到大的那份心性定力被猪给拱了?越活越回去,一丝当哥哥的身份也拿不出来,叫他越来越不听话,看轻你,今天他这样任性不知亲热都是你给养出来的毛病,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 艾美呜呜呜的泣不成声,话说不出来一句,那眼泪宣泄着他的心痛和不舍,可他发自肺腑的暖着弟夫却从来不后悔,娟娟泪眼摩挲的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也跟着难受地哽咽。 梅画的肩膀不再僵硬,似乎有些松动,刘芬芬再接再厉,直击要害, “你再瞅瞅你男人,现在都什么天儿了,眼瞅着要割麦子了,地里离不开人,这你一作妖,一天跑回来好次,你看过他一眼么?你心疼过他么?你吃不下饭,家里也跟着你挨饿,明明有饭吃却吃不饱,你这是不让人活啊,老艾家欠你什么?他昨儿在地里差点晕倒,你知不知道?家里的这些大事小情你走过心么?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最后一句话刘芬芬徒然语调升高,振的人心一颤。 “别说了!”梅画蹭的坐起身,一声干吼,接着就嚎嚎大哭,嗓音干哑,透着浓浓悲怆和凄怨…… 艾美听着人终于活过来了,懵懵的转过头,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乱如麻,什么也顾不上,踉跄的跑到床边抱着人,兄弟俩痛哭…… 刘芬芬可算松了一口气,骂了这半天嘴里燥的很,给娟娟使个眼色,两人去了堂屋。 第126章 接连几天的日头都毒辣辣的, 阳光射的人刺眼, 这样的天气对于一辈子以土地为生计的乡村人家那可是日盼夜盼是好兆头。 屋内有些闷热, 在加上吆喝着大骂了一通, 刘芬芬觉得身上汗津津的, 衣裳有些不透气, 嗓子发干, 便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至于桌上茶壶里的温水则看也没看。 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干哕声,伴随着还有咳嗽, 抽噎,仔细听好像还说什么回家之类的,刘芬芬端着水瓢侧过身听一耳朵, 这一听可倒好, 气的他刚咽下去的一口水登时噎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他嗖的一下把水瓢扔进旁边的桶里, 咣叽一声响吓的旁边的娟娟心肝胆颤儿。 刘芬芬气势汹汹的拨楞开门帘走进来, 瞧着鼻涕眼泪铺了整张小脸的人, 一丝怜惜的感情也没有, 只剩下浇不灭的怒火, 毫不留情的大斥道, “美子你给我松开, 让他走,他不是要回家么?让他去, 我倒要看看他家在哪, 他怎么回去?他家连个人都没了,他想去哪?要寻死也别拖累我们,我们老艾家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这是娶了个阎王回来啊!” 艾美心力憔悴的紧拉着往外爬的人,冲还在拱火的刘芬芬道,“婶么,你不要说了,他糊涂了啊。” 这边的梅画只听到问他家在哪,一时间呆愣愣的忘了挣扎,只顾本能的哽咽抽泣,半响之后,茫然又渴望的视线冲出窗外,洒向天边,极目远眺,说了句叫人摸不着头脑却细思极恐的话,“我家在几万里之外,云瑞之巅,宇宙之临……” 屋内的人均是一怔,随后全都皱起了眉头,刘芬芬最先反应过来,恨不得上去扇他几巴掌,而碍于这小人的身子,却只能笑着怒骂, “我呸,放你爹的狗屁!你糊弄谁呢?拿话本上的词儿来说搪塞,你当自己是神仙啊,快歇了你那些狗屁心思,不然我打的你起不来。” 梅画懵懵的转过头,目光脆弱,鼻涕流进嘴里,说话一圈圈冒泡,语气听不出来是发怒还是什么,抽噎道, “你,你怎么骂人呐,虽然,呃,你说的不假,我爹确实是个混蛋,可你就不能,呃,婉转一点么?” 谁也想不出梅画会说出这番不痛不痒的话,其实刘芬芬嘴上痛快之后,心里是有些后怕的,他听过小道儿消息,说梅画亲爹曾经身居高位,而官宦世家之间的关系向来枝枝节节盘根错扎,说不准什么时候暗地里一使劲,他爹又官复原位了呢,结果自己骂人家是狗屁,污言秽语,辱没朝臣,这要深究起来可是要进衙门挨板子的! 刘芬芬一个激灵,错杂的目光盯着衣衫不整发丝遭乱哭花了脸的人,见他未有一丝忍气吞声和不甘心的意思,而且好像他自己对亲爹也不似特别敬重……咳,罢了罢了,都乱了套了,瞧着估计是不知从哪牵动了一抹归家的心思,缠的他魔怔了几日,这几天也作够了,一家子跟着吃不好睡不好的,想到这里, 刘芬芬敛了敛神色,变换出和颜悦色的味道,只是口气还是一向地蛮横, “成了,你家是甭想回了,你也回不去,哪有嫁了人的男子整天吵吵的回亲家的?你那些打小学的知贤礼教都跑狗肚子里去了!” 瞪了人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厉色道,“下床吧,都多少天了,还腻在上头,你给我好生的,你上没有婆么管教不了你,可别就得了意,打错了算盘,当这家里就没有能治的了你的人了?那你可想错了;美子心疼你,我可不会给你留余地,再给我作三妖四的我就抽你,我管你怀没怀着娃子,成天闹的鸡犬不宁,抽你都是便宜了你。” 刘芬芬连骂带吓唬,他若真拿出婶么的身份,连艾美都驳不了他的意,只能虚目低垂的受听受教。 梅画被这通严词厉色给震的也不抽噎了,只能眼波粼粼的扮无辜,心底的那层漆黑魔障被打通了,光芒四射,豁然开朗,清风徐徐。 …… 大喜 艾美开心的合不拢嘴儿,脚步轻快,走路带风,不耽搁手上的活,时不时的看一眼低头猛吃的弟夫,终于雨过天晴了。 “婶么,你中午在这吃吧,我把二叔也请过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艾美头一次诚心诚意的说这话。 刘芬芬挥挥手,就要往外走,这半天不够他累的,不过真叫人痛快,嘿!以往被这小子明里暗里气的积下的郁气这一次全都发泄出去了,还赚回来不少,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光芒,少有的好心对艾美道, “你也别光顾着他,多做些吃食,给男人们补补,往前小半个月都歇不下来,再者,”看了眼不待见的人,撇下嘴,扭回脑袋道, “你再惯着他我可不会依你了,你就回老周家去,我看他到底饿死不能!” 这话太直白,真叫人没脸,艾美咬着唇低下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却不得不回话,结结巴巴道, “我知道了,婶么。” 刘芬芬重哼一声,“成了,收拾晌午饭吧,我走了。” 艾美恭恭敬敬的将人送出去,关上门时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琢磨,难不成真是自己的太软弱了,由的弟夫撒丫子胡闹?可转过心思又一想,弟夫平日里很乖巧的,几乎没有不听话的时候,对自己和周里也很尊敬,就是偶尔耍性子也无伤大雅,只是就刚才的话来说,弟夫还没适应这个家吧,也许已经把自己当做亲人,可毕竟梅家是他成长起来的地处,心心念念再为之不过,要是一下子断掉,那真是未免太薄情了。 怎么也想不透彻,艾美甩甩脑袋不再乱猜,回屋做饭。 艾美刚一进屋,梅画便迎过来,只是步伐虚浮,他真诚的向艾美道歉, “对不起,哥,让你费心了,也让你跟我着我挨骂了。” 艾美一下激动的不能自已,眼珠颤动,半天才扶住梅画的肩膀,嗓音柔和像五月里的清风,“无妨,无妨,只是画画以后不要糟蹋自己了,你想……”艾美本想说你不要想着回家的事了,那是万万不能的,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你想要什么就跟哥说,千万别不言不语的,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 艾奇又是提前回来的,跑到家已经满身是汗,没形象的抹了一把脸,腾腾腾的冲进屋,见到屋内的景象时,脚一顿,慌张的神色骤然平静下来,收了脚,呼吸放缓,目光直逼坐到凳子上剥蒜瓣,脸色仍旧蜡黄的人。 一步一步的往里走,威压弥漫,在桌边停下来,气息沉淀,却让感官一向敏锐的梅画直觉风雨欲来。 梅画神色有些不安,这样低气压的艾奇叫他不敢正视,艾美去后院了,屋里只有两个人,紧绷的空气叫人恐惧的想要逃跑,只是还没动作,耳边忽然刮过一阵风,接着一个孔武有力的巴掌跟他的脸蛋亲密接触,还有哥响亮的碰撞,原本虚弱的身体一个不稳,踉跄的斜趴到地上,凳子几乎跟他一起倒下,磕到了小腿的一个紧要关节上,一瞬间疼痛席卷全身,耳边还有嗡嗡炸响。 梅画头昏目眩,胃里翻滚,紧抿着双唇不敢吭一声,却也不敢动一动,心里恨极了这个身体的不可抗拒,脑子却直言自己这一巴掌当是还给这几天叫他们担惊受怕的利息。 艾奇眼不错的死死地盯着人,他心疼的紧,却不动声色,这一巴掌他不得不打,不能后悔;两只手掌握紧成拳头,身体绷得直直的,口气冰冷, “你在跟谁耍性子?无缘无故,你有什么本事叫大哥每日以泪洗面寝食难安?我对你太好了,万事不与你争执计较,事事由的你胡来瞎闹,没有章法,倒捧的你的性子越发张狂,” 自己向来少言木呐,但并不表示他没有脾气,一回想这几日大哥整个人憔悴的比他成婚前还厉害,心里就跟刀割一样,难以原谅自己,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罪魁祸首,艾奇厉声暴喝,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梅画的瞳孔瞬间一收,全身阴冷席卷,是了,是了,他怎么就忘了,自己怎么就坐享其成不思悔改了呢,他是戴罪之身啊…… 艾美听到动静从后院跑过来,看到卧在地上魂不守舍的梅画当即惊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抱起地上的人,瞧着他脸上的巴掌印,搂着人更紧了,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忙手忙脚乱的掀开梅画的裤子手指探向他的两腿-间,很干燥,没有出血,这个事实直达心底,快要停跳的心慢慢地恢复频率。 艾美这次没有当面斥责弟弟的做法,但并不表示就认同,满含谴责的目光瞪他半饷,才忍着火气道, “还不把画画抱到床上?干杵着做什么?” 梅画虚着眼瞧着板着脸走向自己艾奇,身体本能的一缩,磕到腿的那部分更疼了,紧抓着艾美的衣襟不撒手,艾美觉察到他的僵硬,便温和的劝他, “画画别怕,哥在这呢,他不敢再打你了,听话,去床上躺着。” 争执不开,眼前一暗,再一晃,凌空而起,几个呼吸间,梅画的身体挨到了熟悉的味道。 衣服上蹭了土,艾奇面无表情的找出一套新的就要给人换上,梅画抖抖擞擞全然没有了往日威风八面的伶俐,身体不自主的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臣服,到了此时,他才方觉自己的灵魂太渺小了,追悔不及中,身上没两下就被扒-光了,梅画这时候又觉得羞耻了,头转向床里,任由艾奇给他穿衣服。 磕到凳子的右小腿处青了一大片,连着右侧的屁股腰侧,青红的痕迹处于一片白光的肌肤中非常明显,艾奇只觉得呼吸都难受,别过头拽过一个床单给他盖上腿,自己出去了。 堂屋里不时的冒出响声,是艾美在做饭,一会儿香气就飘向四周,瞧着弟弟出来进去的冷着脸,艾美只是拧了下眉,准备空闲的时候再找他说道说道。 没一刻钟,艾奇光着膀子浑身水汽的进屋了,没理会床上躺着的一个人,径自脱了裤子,换上一件在家穿的,然后拿了白巾子擦干身上的水,又从一个角落里找出一瓶药酒坐到床前。 掀开被单,艾奇的视线不自觉地扫了扫自己小夫郞的私-密处,粉润润的胖东西躲在草丛里,缩成一小个柱体,到显的后面的两个小球更圆了,啧啧,好不可怜,艾奇眸色有些深,轻呼一口气,目光移开,往手上倒了些药酒,然后敷向那些青红的地处轻轻推按。 艾美从外面炒好了两道菜,见屋里也没动静,心有不安的掀开帘子进去瞧瞧,这一看差点没笑出声,只是憋了眼弟夫光溜溜的下-身,艾美神色不免有些赫红,也没说话便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别扭的两个人。 终归是夫夫,床头打架床尾和,只是弟弟打人是不对的,他家自上而下没有这个弊病,这一点还得跟弟弟好好嘱咐嘱咐,夫郞是用来疼的,他不听话训斥两句就得了,怎能下重手? 第127章 今日的午饭分了两桌, 梅画的脸肿了半边, 自觉无颜见人, 再有连日来不进米粒, 体虚异常, 身上的精气流失大半, 本就手脚酸软无力, 结果又被动的摔了一大跤,更觉的颜面扫地了。 虽然外头的人不知情,可架不住人家也是有脑子的啊, 人家不会想不会猜啊,打人不打脸,这不是老话么, 怎么这整天长在土坷垃里就这么不尽人情呢, 绝对是故意的,梅画忿忿的想; 艾美察言观色后, 有些明白了弟夫扭捏的根本, 便做主两人搬个小炕桌在床上吃, 果然话一出, 弟夫的脸色立即缓和了许多, 竟还透出一层光亮。 今儿的气氛宽松,外面桌上的男人也有了欢声笑语, 艾美拨了两碗菜,单独给梅画烙了几张鸡蛋饼, 男人吃的是玉米饼子, 里面参了白面黄豆面,比往常吃的口感要软和许多,一个成年汉子一顿能吃上十个巴掌大的饼子,还不算顶饱,艾美今儿光贴饼子就贴了两锅。 像这种家常面食在夏日伏天里,一般都是现吃现做,冒着热气的玉米饼端上桌,每人一大碗小白菜豆腐汤,家常饭食,简单又实惠; 又单独给梅画做了一汤碗的西红柿鸡蛋汤,艾美始终记得他的口味和喜欢的吃食,出锅后撒上一小抹香菜,滴入几滴香油,香香撩撩的热气扑鼻,叫胃里缺食儿的人留下不少口水。 捞了几根新腌的还不算入味的黄瓜端上桌,艾美对钱窖说,“小窖儿多吃点,怎么顿顿跟吃猫食一样?” 钱窖笑嘻嘻地拿了一个饼子大咬一口,“大哥我吃的还不多啊,你做的饭香,我在家时都吃不这么多呢,不信你等我阿么来了问他,他瞧见我这大口大口的绝对能唬一跳。” “瞧把你能个的,我也不需去问,对比一下就知道,你瞧瞧你二哥和哥夫的劲头,再看你,可不跟猫食一样?” “啊?!那怎么能一样?”钱窖仰头一咋呼,“二哥跟哥夫多大了,我还没成年呢!我才跟我小嫂么一样岁数,大哥可不能比错了人啊。” 周里离着钱窖近,好笑的推他一脑袋,“成了啊,一个汉子跟哥儿比饭量,看把你出息的!”说完把他桌中央的一盘子玉米饼往他跟前推,点着他道, “今儿晌午你把这些都塞进肚子里,不然傍晚进山不带你。” 钱窖一听说能进山了,忙点头如蒜,笑的露出满口大牙,拍这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大哥贴的饼子香,吃一百个都不嫌多!” “吹你的牛皮去吧,好个巧舌!”艾美笑瞪他一眼,然后盯着周里问道,“好好的怎么又进山,黑了天你还带他进去。” 周里不慌不忙的解释,因为艾奇没在桌上,他并没有先动筷子,“昨儿下了两个铁夹子,就在北面的半山腰,我没往深里走,去瞧瞧有货么,转一圈就下来。” 艾美点头,心里清楚周里办事有分寸,而且还带着表弟,自然不会莽撞涉险,便只叮嘱叫他俩加小心,然后进屋了。 艾美一进来,艾奇便从床边坐起来往外走,那速度,箭步如风,好像躲债一样,他想叫住人说句话都没来的及。 而弟夫又露出一贯旁人不可测的表情,艾美也不想深究两人到底叽歪些啥,直接开口道, “快吃,刚吃那点能顶什么,先喝碗汤,暖暖肠胃,鸡蛋饼慢慢嚼。” 桌上的饭菜都是自己爱好的,虽然简谱,可每一份表露的关切都扣人心弦,梅画垂下眼帘,态度端正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先给艾美夹了一张饼。 …… 另一边的里长家也正在摆饭,艾毫升给他爹道上一小杯酒,然后自己满上一盅,端起来先敬他爹一杯,爷俩对干饮。 艾毛毛端上刚出锅的一盘小葱炒鸡蛋放到俩人中间,小儿子紧接着捧上一小筐白面馒头,筐边上摞着四五个蒸的咸鸡蛋,给他爹和大哥面前各敲一个立在桌上,然后坐下来拿起一个敲碎剥皮,准备给自己阿么。 艾毛毛洗净了手后坐过来,也不急着吃饭,直眉瞪眼兴冲冲的问当家男人,“你说的那个事儿可是准了?县衙那边定了什么时候来人?” 艾东方端起刚满上的酒杯,再次一口闷进肚里,斯哈一声,很是快意,然后夹口鸡蛋放进嘴里慢慢鼓动腮帮子,并没急着回答。 “你这个人!”艾毛毛急的跺脚,大小一起长大的,这人性子越来越叫人不喜,人家急的火上房了,他越拿腔拿调了。 倒是艾毫升觉得他阿么失了往日的稳重,虽然眼前儿好事确实叫人大喜过望,热血沸腾,可阿么也是自小见过世面,经历过岁月的人,怎么的这性子比年轻时候还容易兴奋激动;于是忍着喜意的劝道, “阿么,你先吃饭,左右差不离了,等爹慢慢给你说,不在这一时半刻。” “就你多嘴!”艾毛毛不好呛自己男人,便拿顶火口的大儿子开刀,白楞他一眼,而后接过小儿子剥好的鸡蛋,臭显摆,“还是我的哥儿好,多贴心,瞧瞧你俩,没一个叫我痛快的。” 一说到这个暖心贴心的问题,艾毫升就甘拜下风,他是一个实打实的汉子好不好,叫他怎么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在阿么后头学管家的弟弟争宠啊,这不是难为人呢么! …… 晌午饭后,盆碗都收拾利落了,艾美进屋瞧了靠在床头的弟夫一眼,温声道,“”哥回去了,你好生着,我后午再来,要吃要喝就找二奇,别自己憋着。 “哥?”梅画一惊呼,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磕磕绊绊道,“哥,你,你在这歇着吧。”要真打起来他这虚弱无力的样子现在完全不是艾奇的对手。 艾美一下没理解他的意思,盯着支支吾吾的人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为啥,瞧着小心翼翼神色不安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得劲,艾美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拢拢他垂到脸颊上的长发拂到耳后,然后保证似的说, “画画你别怕,二奇不是那等混人,不知道疼夫郞,他是太紧张你,太牵挂你了,唯恐你……” 突然顿住,艾美低下头轻咳一声,换了话头,“你安心,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他再不会这样了,哥替他保证,你心里别有疙瘩,往好处想,等你有了力气把他打回来,他绝不敢逃跑,啊,听话。” 梅画挠挠脖子,轻轻地嗯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反正面上谦逊受教的态度端是良好,也不一味地抓着人当盾牌死不放手了。 艾奇家的东屋靠着窗台的地处是一盘大炕,外面连着灶台,只是夏日里没人在这边睡,冬天才会挪过来; 炕上一直收拾的很干净,上面铺着两层草席子,艾美隔几天就会擦一遍,烧下火,热炕,驱蚊虫,住人的话一点问题没有,往年钱窖兄弟帮着来收麦子的时候都是住这边,因为今年里面放着梅画的嫁妆,钱窖便说什么也不往里住,没办法,这小子拧着呢,谁也说服不了,艾美便做主叫他住到厢房。 厢房是两间屋,艾美兄弟一直收拾的整齐立正,外屋里原本放着的澡盆挪到了正房的东屋,空出来的地方,艾奇几个人搭着手将厢房里屋的一堆东西挪了出来,那里有家中不用的闲散物件,一些伐好的板子,梅画的嫁妆匣子,还有他花了一百文钱买来的超值的盆盆罐罐,这一倒腾,东西还真不少,眼花缭乱; 里屋原本就有一张几个木板钉起的床,之前上面摞着物件儿,宽度够睡三个人,艾美给他里里外外重新刷洗一边,晒干,然后铺了草垫子,新的棉被,还给他挂了一个旧纱帐,钱窖对这些没要求,只要能住就行,可艾美却不会随随便便的糊弄。 擦着空闲,艾奇还用小半天功夫做了一个桌子也摆到了那屋,别看有些简单,却叫人十分喜欢。 艾美周里夫夫回自己家,钱窖也回自己那屋歇中觉,艾奇去后院给果树上了点积肥,给钻苗的菜拢浇了一圈水,拍拍巴掌,卸了一口气,只是觉的头疼万分,拧着眉回屋了。 第128章 当日晚间, 天空中繁星点点, 一颗一颗的小闪烁, 璀璨如珍宝, 高贵又圣洁的月牙游荡于薄纱般的云缕间, 仿佛不知人间愁苦, 却又笑看浮生百态。 今晚艾家的空气有些不比寻常, 梅画用温水擦过身体后,只着一件麻色的肚兜和同质地的短裤歪躺在床上,手指缠着胸前的头发, 一圈一圈,发质丝滑打不上结扣,一点乐趣没有, 却又乐此不疲, 可见无聊的透顶。 耳边隐约听着艾奇和钱窖在院子里商量明日割麦子的规划,先从一个小的一亩七分地开始, 白天割麦子, 傍晚碾麦麸, 今年多了十亩地的上等麦田, 两人的意见都是先把零碎的地头割完, 最后在动那一处,到那时估计钱庄也过来了, 人多手快,大家再加把劲, 半个月差不多都能做完。 又啰嗦了些其他的, 艾奇催着人赶快歇着去了,自己拧干了手中的褂子,搭在晾衣杆上,倒了水,搓了一把脸,双手甩的水珠乱飞,也没擦便直接进了屋。 说不清为什么,梅画有些紧张,从艾奇往屋里走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刻意减轻了,那种惶惶的感觉好像是叫人尽量忽略掉自己一样,如果带个隐身技能他都可以热泪盈眶的跪谢天地。 梅画背着身躺着,耳朵里涌进关门声,喝水吞咽声,接着脚板踏地声,只是,这声音好像不是往这边来,梅画紧绷着身体,动动脑袋,打算让自己听的更清楚些,来了!原来是先去了东屋又回来,估计是放什么东西吧,梅画在心里胡乱猜忌。 屋内的烛光昏黄,翠绿的纱帐泛着淡色的荧光,梅画的手握成拳头抵再胸前,两条腿葱白的双腿并拢,长发柔顺地铺在身后,蜷着身体成婴孩状。 感觉到纱帘被拉起,挨着自己的枕头有异动,梅画立刻紧闭双眼,装作睡着的模样。 只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摸摸擦擦,悉悉索索,关灯熄火,人往外走,步伐一直持续到东屋…… 唉?怎么回事?梅画一脸诧异,眼神充满疑惑的转过脑袋,伸展开四肢,脑袋边少了一个枕头! 发现事实,梅画倍感无措的支着身体坐起来,探着脑袋瞅着屋内的摆设,然后目光转到箱子上时发现少了一床被子。。。 这是,要,分居?分居俩字赫然闪现在繁乱浑纯的脑海中,登时犹如及千瓦的灯泡一样闪瞎人眼,灯火通明,犹如挂着十个太阳,烤的人焦头乱额,渐渐神志不清! 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无助和绝望凝成一股力量袭来,之后是强烈的高处不胜寒,孤立无援,这时耳边突然奏响一阵悲鸣的音乐,感觉自己就是那被人嫌弃丢下而后用骤雨般的怜悯浇灌出的小白菜一样,孤零零的颤着叶子,没人来关心他冷暖;心中别提多酸苦了。 自爱自怜了几分钟,那把奏出悲欢离合之音的二胡刹那间被他一脚踹碎,玻璃喳喳漫天飞舞,全身的气势冲天逆转,愤愤不平,小眼神在黑夜里阴测测贼兮兮的暴出灿烂的小火苗,嘴角一阵上抽下撇,恨恨地对着空气锤了好几拳,差点把门帘盯出一个火窟窿。 隐隐觉得事情超出想象,梅画冷静下来抱着双腿坐在床上,脑袋搁到膝盖上,眼角有些湿润,呐呐自语, 咋就这么小气性啊,你打我我都没还手呢,你还得了便宜卖乖了,早就扯平了,你凭什么不依不挠啊,是不是个男人啊,心胸狭窄,无的放矢,斤斤计较,气量小,目光短浅,反正是贬义的词都拿出来贴在了艾奇身上,还报复人,末了又添了一嘴,抽噎一下,抹了抹湿乎乎眼睛,梅画不承认自己真真实实地有些在意艾奇的做法。 …… 也不知道是几点睡着的,反正等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堂屋飘出菜饭的香气,还有锅碗的碰撞,梅画意兴阑珊地打了一个哈欠,冒冒失失的下了床,肚子空荡荡的,腿上没力,之前没有防备,差点一个支撑不住摔倒,这一晃神,把他给吓醒了。 稳稳心神,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看到小桌上有一杯水,慢腾腾的挪过去,喝了水润润嗓子,然后走到箱子边拿过上面摆着的那套枚红色的衣服穿起来,系扣的手指有些哆嗦。 艾美来前儿正好在老周家门口碰到两个弟弟,得知今儿就要割麦子,叮嘱几句后扭头回家换了身儿旧衣衫然后赶着过来做饭。 麦收的时候汉子们几乎一天到晚待在地里,为了抢收,饭都是在地里吃,吃过饭就继续割,几乎没有歇气的时候,而平日里忙家务的夫郞在这时通常都会系上头巾戴着草帽跟着汉子一起收麦子,有一个算一个,连个小孩子也去地里拾麦穗;因为日晒的天数有限,再往后就是梅雨时节,可不是得紧抓紧赶么。 艾美将三十多个饼子装在干净的框里,里面还放了五六个鸡蛋,一小罐咸菜,铜壶里早就烧开了一壶水,也准备拎过去。 艾美一转头看见了梅画,急着说,“画画,今儿咱家割麦子,哥也得去,饭都做好了,你在家好好,这段时间村里人都忙,找不了人给你作伴了,有什么事你别自己拿主意,等哥回来再说,哥晌午回来还给你做饭呢,点心和零嘴都在那柜子里,你要吃就拿,千万好好的,别让哥担心啊。” 艾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话里透着深深的不安心,只是没办法,全家一年的都成都在地里,他要想两边都兼顾只能中午回来了。 梅画愣愣地点着头,看着眼前一身旧衣裳的艾美忙来忙去,还不忘给他盛好饭摆上桌,梅画没在农村待过,麦子水稻也只在旅游坐火车的时候见过,割麦子这活儿还叫他想象不出来。 “画画,哥收拾妥了,这就得走,你赶快洗了脸吃饭,然后是写字啊作诗啊,怎么都行,别出门,日头晒着呢。” 梅画心里有了主意,笑容无害,“哥你快走吧,我知道,我不让你累心。”这话说的恬不知耻。 昨晚上的不愉快早就随风消散了,梅画先到东屋看看,哼,炕上叠着整齐的被子和枕头,撇撇嘴,一扭头洗脸吃饭去了。 两碗鸡蛋糕下肚,就着糖蒜吃了三个饼子,一碗红糖水,梅画吃的饱饱的,腿上身上流失的力气渐渐回笼,洗过碗之后,梅画找了一块头巾把麻烦的长发包起来,带上帽子,从箱子了拽出那个粉色的绣花腰包围在腰上,然后拿着钥匙锁上门,下地干活。 他吃了早饭的这个时间村里的夫郞正往地里送早饭,因着上次的画样子很多人赚了不少银钱,淳朴的乡邻非常感激这个外嫁过来的小夫郞,路上有碰到他的打了照面的都会开开心心的跟他说句话,每到这时梅画也会笑脸相对,还特意告诉人家自己去找割麦子的夫君,想做些力作能及的工作,减轻他的负担。 梅画心思一转十八弯,那话说的不显山不漏水,既不会觉得夫家在他怀着孩子刚三个月就叫他下地不近人情,也不会说自己在家里不受人重视,一点地位都没有,而是跟大多数的夫郞一样,努力积极的跟着夫君一起把日子过好; 这几个月来,虽然共同生活在一处村落中,但很多人并不了解梅画,只是听风听雨的知道一些,也不熟络; 倒是这一次他的开朗和笑容,真真实实的叫好多人对梅花有了更全面的认知,性子好,不娇气,能吃苦,没有怨言,对夫家一心一意,可不是那等眼高手低华而不实之人。 一路走来,不经意的刻意张扬,留下一片赞叹的美声。 梅画万般得意地在心里对自己的投机取巧打了一个对勾,但是有一点,他根本不知道自家的都分布在什么位置,只有一次去后方村买肉的时候看到过山脚下好像有一块。 并且他对土地尺寸的丈量方式没有概念,并不晓得一亩地究竟是多大,又不想走冤枉路,所以只能问跟他走了大半条路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瘦条夫郞。 “哟,你说你家那一亩七分地啊。”瘦条夫郞一拍巴掌,后悔不跌,“那你可走错了,这冤枉路走的,你瞧瞧。” 梅画眨眨眼,心里骂娘,脸上一点不显,笑道,“不在这边么?” 他俩刚出了村落,眼前正是一望无际的金黄,当然,还有许多错落的穿插的拿着镰刀割麦秆的汉子。 瘦夫郞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你瞧,也怨我,我早问你一声好了,咱俩再往前走上几丈就是你家的二亩麦子地,我以为你男人收那一块呢。” 梅画顺着他的话往前看,眼前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大片都是平地,不算自己的嫁妆地,他家好像两处麦子地,那这么说,山脚那应该是一亩多的了。 想明白了,梅画也没失意,笑么呵呵的说,“谢谢你了,婶么,我知道他们在哪了,我走了。” “唉等等。”瘦条夫郞嫁过来好多年了,也知道他家的另一处在那,便热心地给他指路, “你呀沿着这个麦拢走,看见前面那竖着杆子的地方了么,然后往右走,走上一刻钟看见山脚就到了,这地里都是咱村的人,要是找不到了你问一声都能告诉你。” 梅画记的认真,挺感谢他,道了声谢意之后就沿着地垄踩着小碎步走。 这会子的太阳还不晒,也就才七点多,土拢很干,但是非常窄,可见大家都把能种地的土地都利用了起来,至于走路的,能过脚就成。 梅画走的小心,时不时抬头看看前方的路,麦田里金晃晃的,劳作的人大都穿着朴实,以灰色的黑色的缝着补丁的为主,只有梅画似一抹移动的妖娆倩丽的风景线。 有人注意到他,不免有些错愕,抡起的镰刀停顿半饷, “唉?爹,那是谁啊?咱村的?我咋没见过?”能问这话的一般是年轻的汉子,好奇的紧。 “你管是谁呢,赶快的,还有功夫瞅别人。”答话的是年长的汉子,头连台都没台,在他心中,麦收比看人可重要多了。 第129章 夏日里酷暑难当, 早晨的空气好的不得了, 梅画踩着老太太一般的碎步慢腾腾的往自家麦子地挪动, 近在眼前的青山, 郁郁葱葱, 满目的绿色, 配着碧蓝的天空, 好不养眼,凉风拂面,轻吸一口气, 连身体感觉比以前轻盈了许多。 梅画的视力极好,离着山脚还有百米远,他的视线已然捕捉到了在弯腰挥镰的几个人。 干活的人只顾闷头洒汗, 还没发觉一个意想不到人会到来, 越来越近,梅画的小心脏越扑通的跳的不停, 说实话, 别看在外人面前乐的欢, 其实他脑子里的那根线紧绷的快要抻段了, 旁人的目光他自然不在意, 就怕艾奇不给他面子,黑着脸叫他滚回去, 那可真是丢了大人了; 他不晓得自家的这块地有多大,到跟前的时候看着割出来的大概有四百个平方了, 只留麦茬的土地上摆着十多捆儿的捆绑好麦子堆儿, 艾奇和周里钱窖几人只管割,艾美负责打捆儿,因为背对着人,等梅画站到地里他们并没发现。 梅画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瞟了眼离着远的艾奇,小心地走到麦秆堆旁,清清嗓子,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哥!” 艾美习惯性的答应一声,立刻觉得不对,扭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简直唬了一跳, “哎呀,你怎的过来了。” 他这一惊呼,离着不远的三个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这边,周里见到来人是梅画,十分诧异和不解,暗想这是又顺脾气了?不整天躺着了?这一出出的,放着好日子不过,也不知道脑子里都琢磨些什么。 钱窖开心的不行,前两日他只以为梅画是身体不舒服,也没人跟他说梅画做的那些叫人苦恼头疼瞎折腾的事,乐呵呵地挥手跟他打招呼, “嫂么来了!”心想这小嫂么多好啊,人没架子,长跟天仙似得,对自己还挺照顾,他二表哥也不知从哪捡来的福气,羡煞死人了。 梅画腼腆的冲他们笑笑,这羞人答答的模样也就能唬住钱窖一个人,视线不经意的扫过艾奇,只见他看了自己一眼,表情没松动,仍旧木着脸,该干啥干啥了。 梅画有一小搓的松心,没当着人骂自己可不是千盼万盼的么,可是你跟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我,那是啥意思??梅画感到特别的委屈,低下头扯着衣角,嘴里嘟嘟囔囔的。 艾美放下手中的麦秆,快走过来,又惊又喜,“画画怎么找过来?哥不是叫你在家待着么?这地里不好走,摔没摔到?” 梅画被冷落的小心肝得到救赎,阴错阳差的填补了方才的失意,抬头的间隙斜愣眼雷打不动行云流水般割麦子的自家男人,心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鄙视,转而扬起笑脸, “哥,我在家也没意思,我想来帮你们,我帮你一起捆吧。” 艾美有他这一句话就知足了,也不责怪他不听话,其实把人留在家里他自然不放心,带过来又恐弟夫不愿意,从骨子里排斥做农活,毕竟这是顶着个日头又脏又累的,地里虫子也多,可比不得在家松快自在,他倒不期望弟夫跟着学,只想叫他坐到阴凉地里抬眼能看到人就成。 这猛不迭的突然出现可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喜出望外,艾美笑的合不拢嘴,“可不用你干,咱家这些人手就够了,你看到那儿了么?”艾美指着几米外的树荫里, “你就去哪坐着,那壶里有水,渴了就喝,篮子里还有饼子,饿了就吃,快去,这地里脏,竟是碎屑。” “哥!”梅画拽住推他的手臂,试图说服人,“我是来干活的,我不会可以学,我要是来歇着的还不如在家呢,我就帮你捆麦秆,也不累,你就让我学吧。” “这怎么行!”艾美不赞同。 三个汉子只管劳作,也没人参乎他俩的话题。 艾美的手臂被摇的快松散了,无奈地皱着眉,“这……二奇,你看?”难题还是交给弟弟吧。 艾奇耳朵一直支愣着,听到喊他的名字立马抬起头看过去,擦擦流到下巴上的汗珠子,凝视着不敢跟自己对视的小夫郞,想了想,便说, “哥你教他打捆吧。” 得了当家男人的首肯,梅画调皮一笑,小眼神虚瞟着艾奇,也不多言,推着艾美往那堆散乱的麦秆处走。 日头慢悠悠地往高处爬,火辣的热气扑散开来,梅画腰间的手帕已经湿透了,变了颜色,胡乱的塞在腰包里,打捆并不困难,梅画两下就学会了,做的有模有样,艾美怕累着他,不断地在他耳边嘱咐慢一点,劲儿小一点,别着急之类的,梅画乖巧着应着声,手下的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其他的还好,就是麦穗上的刺挺叫人恨的,稍不注意就扎到手,梅画绑的再利落也是生手,被麦芒扎到那是很正常的。 扎的多了,也疼习惯了,梅画没坑一声,就是手掌上的红点看着令人心疼,一乍瞅还怪吓人的。 家里的小夫郞来了,最不会做活的人都要表现自己,这个认知犹如一支强针剂,几个汉子的动作更迅速了,除了喝水的时候,几乎没歇气,有梅画当捆手,艾美偶尔也会割上几刀,时不时地瞅一眼弟夫认真严肃的小模样,心里越来越满足; 原本需要大半天才能割完,到了晌午这一亩七分地已然成了一片光杆司令。 几人七手八手的将最后一点捆完,也不说歇会,直接推了木车往麦场里运。 艾家村的麦场有三个,村民就近选择,已经成了定律,大家轮换着用,艾奇家用的这个麦场离着他家那二亩地麦子地不远,就是在梅画来的那条道上,当时他光顾着找人了,自然没留意到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干土地。 木车是艾奇自己做的,用了两年了,顺手的很,车板子也大,三个汉子推车负责运输,梅画在地里看麦堆儿,艾美则在麦场占地方,用提前准备好的红绳隔出自家的范围。 捆成堆儿的麦子摞的老高,连着运了三趟才完活,梅画最后跟在车尾,提着空了得铜壶和篮筐。 这一大上午的汗水不是白洒的,即使中间加了几次餐,梅画依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脸色虚白,肚子唱开了空城计,干点活就喊热喊累,饶是梅画心性强大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一上午除了闷不吭气儿干活,他还真没嚷嚷一声受不住,让周里和钱窖大为惊奇刮目相看,就连艾奇都忍不住卸下冷漠的目光。 最后一车麦子卸完,钱窖把车推到一旁对几人说,“哥你们回去吧,一会儿给我送点吃的来就成,我在这看着。” 别人还没说什么,艾美最先反对,“不成,叫你二哥在这,你们轮换着来,跟往年一样。”从这到家并不远,走路用不了一刻钟。 艾奇也推钱窖,“你家洗洗去,一会儿来换我。” “就这么定了,谁也别谦让,这才刚开始,日后有的忙呢。”艾美拽下头巾扑扇着衣上的草屑,“成了,家去吧。” 梅画特意从艾奇身前走过,脚步没有停留,但也够慢的,原想着会得到几句关心的话,结果都走过去三丈远了也不见那人动动嘴,真是没人情味!梅画恨恨地拧着手中的一支干草,神情别提多落寞了。 几个人穿着小胡同走,路过老周家,周里回去换衣裳了,就剩钱窖一人蹦蹦哒哒的,他性子乖张,嫌呼俩人走的慢,要过钥匙,自己跑回去了。 艾美敏感着觉察到梅画走这一段沉默了不少,他以为是上午累到了,充其量三个月的身子,盯着日头在地里窝了一上午,日头烤的人发焦,而弟夫又不听劝,愣是一刻也不歇着,细细地瞧着弟夫昨日被弟弟打过巴掌的脸蛋,之前用凉巾子冷敷了多次,这会儿已然看不出异样了,捏捏满是红点的手指,艾美心疼道, “画画,是不是身子倦了?后午咱就不去了,吃过饭你好好睡一觉,你安心,谁也不敢说你什么,甭想这想那的,啊?” 梅画模凌两可的点着脑袋,嗓音低迷,“我不累,到时候再说吧。” 第130章 麦收的时节庄稼人的饭食几乎是最简单的, 很多人家晌午都不会休息, 家里人送了饭, 大口大口的吃下去, 在灌上一碗水, 嘴一抹, 又继续投入到割麦子的大军里, 能坐着吃顿饭已经算是奢侈了,更别说歇晌午觉了,那简直是梦想, 而且庄稼人打小便是摔打出来的,身板硬实,自然没那么娇气, 也不瞎讲究。 艾美打了一盆院子里水缸里的水, 和梅画两人简单的擦洗了一番,然后就把梅画撵回房里躺着去了, 自己则去园子里摘了点菜准备做饭。 尖椒洗干净切成块状, 晌午时间紧, 没工夫切细丝了, 家里三个汉子, 吃的多,艾美切了两大盘子, 鸡蛋打了五个,搅拌均匀, 这些都准备好了, 才去舀面准备贴饼子。 家里的白面和米都是赶着吃赶着买,玉米面是今年春季下来的棒子磨出来的,新鲜的很,端午的时候艾美刚磨了一袋子送过来,这还不到一个月,吃了将近大半了。 米面这些粮食都放在东屋靠东墙的一个架子上,艾美端着盆进来,眼不错的直奔对面去,走了两步发觉有点不对劲儿,艾美站住脚,扭头盯向炕角的不知何时放在那儿的被子和枕头,整个眉头皱了起来,眉梢更显的吊吊着,原本浓稀得当的眉毛紧蹙到一起,浓密异常,叫人看了好像遇到了极为发愁的事。 然而,确实是这样,真是叫人头疼,注视着炕上的被子,明显有人睡过的痕迹,再结合今天弟夫反常的行为和状态,艾美当即猜出怎么回事了。 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啊,艾美忧心不已的一屁股坐到炕上,脖子上像是扛着一个大麻袋,脑袋被压的直不起来,无力颓然的低垂着,脸上愁云惨淡,气息不匀。 静坐了一小会儿,双手捂着脸沉闷片刻,这才起身继续舀面做饭,干了一上午活的人都等着呢,至于这俩人的家务事等吃了饭在解决,调和调和,毕竟是新婚夫夫,都得经历磨合的时间,人人都是从那前儿过来的,谁家还没有碗碰锅的时候,有什么说不开的,各自退一步不就结了么。 心里盘算来盘算去,想着如何开口如何劝慰人,出口的话还不能叫弟夫多心,那孩子看着对什么事都浑不在意的,其实心细着,脸皮还薄,心里忒能藏事,轻易的撬不出来,一想到这里,艾美突然回忆起自己男人评价过弟夫的话头,看似容易亲近没有架子,见人三分笑,其实跟人的距离远着呢,倒不是说他难相处,而是很难交心。 艾美倒不觉得没什么不好,弟夫未成年,家遭巨变,一瞬间由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变成万人唾弃的阶下囚,捧高踩低的事在富贵人群里最是常见,而且中间还不知经历了多少冷眼嘲笑,要不是心性坚韧,自制力极强,估计这孩子早就被这翻天覆地般的打击刺激的发疯了。 他们这里消息闭塞,但也不是完全听不到一点外头的传闻,早就有获罪的官家小哥儿不堪屈辱不能忍受嫁给清苦的庄稼汉而自裁寻死的闲话,甭管是真是假,没有风哪来的影啊,反正艾美觉得弟夫这样机警一些玲珑八面的不是坏事。 脑子里思来想去家里前前后后发生的喜事闹事,饭就在这个过程中做得了,艾美招呼一嗓子,周里和钱窖从他厢房里打闹地跑出来。 饭菜都端上桌,艾美单装了一大碗菜和一些饼子放进筐里,给梅画仍旧在床上放了小炕桌,单独给他蒸了一晚鸡蛋羹, “画画,你吃了就睡觉,哥去给二奇送饭,壶里有水,后午你在家看家,外头热死人,你别去了,等傍黑天要是想出去凉快凉快再去找我们。” 梅画快饿的虚脱了,一边大口的吞咽一边点头,嘴里只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艾美又出去叮嘱吃饭的两个人走时将门栓好,才拎着筐和水壶走了。 路上碰见不少送饭的,人人脸上都洋溢的欢喜的笑容,收了麦子就能卖钱,这几乎是家里一多半的收入呢,因为并不是每家都有水田。 艾美跟两个同样送饭的年轻夫郞走了一小段路,到麦场时分开了,此时艾奇正靠在一个旧年麦秆垛的阴凉下休息,听见大哥来了,立刻睁开了眼,笑道, “哥你做的啥好吃的?” 艾美加快步子,满脸笑意,“炒的辣椒和鸡蛋,一大碗,准够你吃的。” “哥你吃了饭了?”艾奇问,来的也太快了。 艾美走到跟前把东西放下,随便拽了一把干麦秆垫到屁股底下,“没呢,我跟你一起吃。”说完拿过碗先到了一碗水递给弟弟,“凉着呢。” 艾奇笑着接过来两口灌近肚子里,拿起筷子开始吃,艾美剥着咸鸡蛋皮,有一眼没一眼弟瞧着大快朵颐的弟弟,沉思一下,试着开口问, “二奇,我看东屋炕上有被子和枕头,是你昨儿在那屋睡的?” 艾奇知道大哥肯定会发觉,而且自己也没有要瞒着他意思,便痛快的承认,“是呢。” 弟弟如此不当回事,艾美只觉得身上哪都不得劲儿,却忍着气,轻声质问,“你这是想干啥?你这么做考虑过画画的感受么?” 艾奇吃了两口饼子,夹了一口菜,等咽下去才回话,语意不明,“我就是想安静一下,没旁的意思。” 艾美将圆润的鸡蛋塞到弟弟手上,自己也拿起一个饼子开始吃,只是到了嘴边又停下,秀眉拧着,有些不明白地问, “家里就你俩,有什么可静的?你这样做,画画他有多难受?你昨儿还打了他,这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又来一出,你是不是不想诚心过了?” 艾美终究是没忍下气火,口气到后面激动起来,叫他说这就是两人都使性子,对着干,一个也不退让,一个撒火,一个架火,那还能消停么! 艾奇沉闷的吃东西,又不说话了,木然的表情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艾美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子,他要不想说话谁也逼不得他张口,兄弟俩对坐着,谁也没继续开口,只是安静的吃饭,一直到带来的东西全部吃光。 艾美将筐放到一边,给自己倒上一碗水慢慢喝,背靠着麦秆垛,坐在弟弟身旁,这顿饭吃的他不知是什么滋味,心里还怪堵的慌。 艾奇不言不语地闭着眼,火辣辣的日头照的人心情烦躁,过了一会儿,艾奇低沉的嗓音音响起来,其中流露出说不清的消极和失望, “哥,我也不想打他,可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儿,从他来到现在咱们是怎么对他的?可他呢?高兴的时候高兴,不高兴的时候连个由头也没有,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折腾的人没脾气,全家跟着他不安生,哥,官家里的小哥儿都是他这样么?” 艾美静静地听着,整个心揪到了一起,嘴唇颤了几颤儿,却没说出一个字,鼻腔一阵阵发痒,又酸涩难当。 艾奇曲起双腿,手臂搭在膝盖上,目光眺想远方,眼中一片沉寂, “哥,咱家不图他的银子,他有多少都是他自己的,他没来的时候咱俩也没饿死,他来了,咱家的伙食好了,人人都羡慕,可咱们做的好吃好喝的是为了谁?咱俩天天吃糙面馍馍吃着粗米从没喊过一声苦。他带了那些东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箱子里有什么,他,他卖画的那些银子我都收到一个包袱里一文钱都没动,他想吃什么咱就买什么,他想干什么咱都随着他哄着他,从不说一个不字,” 说道这,艾奇突然自嘲的笑一下,眼中却是落寞, “其实就算咱们说了也改不了他的想法,他注意可正得很,他要做的事跟咱商量过么?哥,他一点都不拿咱当家里人,这么长时间都捂不热啊,他不是想回家么,我昨晚就想通了,与其防着堵着,不如让他走吧,咱也别拦着,他们家一定还有人,就冲送的那箱子物件,就不是咱们家能够攀比得了的。” 他这一通话说的无悲无喜,极其平静,可艾美知道,他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弟弟有多喜欢弟夫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瞧出来,那真是疼到骨子里,只是弟弟不善言语,有话都憋在心里,可是越这样性子的人,他的感情才越浓厚,纯粹,不惨一丝杂质,一心一意,喜欢上一个人便轻易的不会退缩改变,固执的叫人发狂,倔强的令人心如刀割,他能说出这番话心里得有多痛苦啊。 艾美的眼泪跟下雨似得往下流,他自尊心强,性子坚韧,但内心柔软善良,不忍心看到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如此受煎熬,艾美用袖子抹了几次脸,强笑着回忆说, “哥一直想给你找一个性子温婉的人过日子,心思通透,笑的甜甜的,叫人一看就喜欢,咱家虽没有丰厚的家资,但是凭你的本事定不会叫他委屈了,你在地里做活,回去了就有饭吃,家里有人给你收拾,衣裳有人洗,针线有人做,天凉了天热了都有人给你预备衣裳,回到家有一口热水,晚上有人陪你说说话,知冷知热的心疼你,……” 可现实却大相径庭,残酷的叫人不忍回想,别说针线衣裳了,就家里不是一团糟他就谢天谢地了,自从弟弟成婚到现在,衣裳还都是自己洗,更别说其他的照顾了,艾美记得弟夫刚反转过来的那一阵挺好的,懂事,谦虚,待人有礼,也知道收拾家,可是后来怎么就越来越不对了呢。 艾奇满眼通红,垂着脑袋,身上的气息说不出的颓丧和冰凉。 艾美无助的哽咽,抽抽泣泣,认命似的说道,“二奇啊,事已至此,咱们也没得挑,画画也有过人之处,咱往好处想,好不好?谁还没个脾气?他才多大,咱让着他点,等他生了娃子,在等个一两年,岁数长一长,心性自然就稳重下来了。” 艾美好像看到了曙光,忧愁的脸上露出笑意, “你看小窖儿,跟画画一般大,不也是没定性么,成天疯疯闹闹的,他离着及冠还差一年,差一年可是差不少事儿呢,” 想着弟弟成家了,有些话说出来也是鼓励他,之前没找到过机会,净是三言两语的就被打断了,沉默一瞬,艾美还是选择激励他, “你是个汉子,要担得起整个家,肩上的担子重,以后啊要考量你的地处多着呢,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多学着点,心胸放宽了,遇事三思,做事啊也不能一根筋,得学会灵活多变,转着弯儿,就像画画这个性子,不能一味的宠着,你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疼他的时候疼她,得有来有往才行,得让他即不失去了本真,又得把你放在心里,看重你。” 艾美毕竟比艾奇年长四岁,再加上他是夫郞,村里村外的闲事听的不少,他经常会拿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不相干的事情做例子,总结反思,想着要是自己碰上的改怎么解决如何去做,久而久之,艾美脑中的大道理自成一体,教育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论谁也说不过他,常华和娟娟都爱听他说教。 “哥,我……”艾奇说不出来。 “二奇,你放他走这肯定是不成的,甭说我,就说你自己,你当真舍得?”艾美声音发冷,眼神不善地紧盯着他。 “甭这个那个的,你是不是汉子,夫郞跟你耍几次性子就治不了他了?就不管不顾的放弃了?你这是懦夫!叫人看不起!咱家就你一个汉子,你不能这么软弱!” 艾奇被大哥的眼神盯的抬不起头,却坚决的反驳,低吼:“我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放开!” 艾美别过头,干涸了眼眶再次蓄满泪水,微微仰着脑袋,而后转过来凝视着满脸愁苦的弟弟,低声凝噎, “二奇,你以为放了他就是对他好了?你要真放了他,那可就是害了他,他家在哪?他自己都不知道,难不成满大街的跟疯子似的乱窜么?就他那个模样的,那不是,那不是……” 艾美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负气的拧了把鼻涕,瓮声瓮气,厉声道, “这话过去就过去了,谁也别再提,他那日就是糊涂了,婶么骂醒他了,你看他今日的表现,不就是跟咱们示好么?他性子别扭,骨子里傲气,跟你说不出道歉的话,你也别揪着这事不放,宽容他,谅解他,等来年他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们一家和和美美的不知羡煞多少人呢!” 第131章 艾奇咋一听大哥谈论娃子的话猛的一愣, “儿子?” “可不是!”艾美煞有介事的一喝, 而后用手指点点弟弟飞肩膀, 语重心长又万般无奈道, “画画现在怀着身子, 他闹腾就叫他闹腾吧, 只要不错出大天去, 别作践自己,他想做什么就都随着他,说到底还是跟咱们打小穷养出来的不一样, ” 艾美摇摇头,不想说弟夫小孩子心性,只顾自己痛快, 累的一家子人仰马翻;可憋不住, 当哥哥的都有私心,想着盼着期望自己弟夫是个温柔娴静知进退的, 要说弟夫待人接物行事规矩那真是没的挑, 就是着性子在软和一点就齐全了。 只是人无完人, 艾美也知晓这意思, 像这样的已经很不错了, 家务方面自己能带的就带一点,性子能不能板过来就看天意了。 艾奇的一门心思都在儿子两个字上, 倒没留意大哥后来说的那些规劝的话,略有些不解大哥如何这样十拿九稳, 但还是认真的表明态度, 说道, “不管他生的是哥儿还是儿子,我都待见,自不会有那些旁的作想。” 艾美瞧着弟弟坚定的神色,心生笑意,拨开云雾见青天,情绪也渐渐明朗了,只是没好气道, “你以为我就不是这样想的?我可是喜欢的紧呢!”暗瞪他一眼,然后抿着嘴低声笑说道, “是姑么的话,他说画画一准儿给你生个胖小子。” “姑么怎的这么笃定,他也只是叫你开心罢了。”艾奇觉得好笑地摇摇头,自是不信,方才兄弟俩推心置腹的一番,大哥的那些话语犹如一盏明灯把他从死胡同里指引出来,是了,是自己看问题看的太不活络了,对付小夫郞这样性子多变喜怒无常的人,怎么能只下一位药呢。 艾美见弟弟犹不相信,也不多劝,反正自己是信的十成十,话头开了,一下子收不住,他又喜滋滋地显摆, “姑么说了,画画是个多子多孙的身子,多少人也羡慕不来,你以后就等着抱儿子吧!” 听了这无根无据的话艾奇简直哭笑不得,只是总归是叫人有盼头的,艾奇也不好责怪大哥太过执着。 远远的瞧见周里和钱窖过来,艾奇收敛下情绪,对大哥说,“哥,这二亩收完就收你家的那一亩吧,然后在收那十亩麦子。” 哥夫分家一共就分了二亩地,一亩麦子一亩水稻,这两年大哥家里的银子几乎都是靠哥夫打的野物换回来了,可野物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夏日里容易抓,可价钱上不去,冬日里倒是贵一些,可哪那么好打的。 艾美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站起来,“成,反正就一亩,快的很,用不一天麦麸都能去了。” 周里两人到了以后大家开始分工,两人碾割下来的麦子,两人继续收割。 商量过后,周里和钱窖碾麦子,一人推着碌碡一人在前面拉,艾奇和艾美负责割,分工而行,一边收一边碾,堆起来的麦堆不用占太多麦场的地方,就晌午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家两边的空地就已经摊上别家麦子了,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自己家占了一大片脸上也不太好看。 正午的日头晒的人头晕,却阻挡不了村民的收割的热情和喜悦,紧挨着艾奇家麦子地的一家比他家动作晚,这家人也是先割完别处的一块后才过来,他家迟了一步,麦场里只剩二分地的空地了,卸完了车,这家夫郞拎着镰刀走过来,见艾奇兄弟俩已经割了一大片了,笑道, “你们家可够快的,我看山脚那边已经割完了吧?” 艾奇闷头干活,这种对外的沟通一直是艾美,艾美直起腰抻一抻,拽过肩膀上搭着的白巾子抹抹汗,笑着回道, “可不是,晌午前儿弄完的,那不我夫君和表弟正碾着呢么。” 这夫郞啧啧啧几声,羡慕道,“每回都落到你家后头,瞧你家一个个的能手,咱村子里就没几个能赶上你家人勤快的,你看我家小子,今儿早上还是被我那笤帚疙瘩呼起来的,这晌午还要回去睡一觉,被我当家的呼喝一声才不情不愿地跟在后头,你说我家小子也比二奇小不了两岁,就没见过他这么懒的!” 这夫郞有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他上嘴唇角边有一个黑痣,一说话跟活了一般,一翘一翘的,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翻出花来,还向来不得罪人,村里的夫郞就没有他说不上话的,甭管老的少的,跟谁都能相处的来。 艾美边割麦子边不紧不慢地道,“唉,婶么你也太严苛了,你家大小子今年才十三吧,比二奇可小不少呢,这差一年啊就差不少事,二奇那时候不也整天跑着玩不听说么。” 扔下一把麦秆,接着说, “你呀甭操心,小子们好管的很,等到了那岁数性子自然稳下来,你叫他出去跑他都不乐意呢!” 谁家孩子谁疼,说是说骂是骂,在外人面前再恨铁不成钢,其实搁心里头疼的也要紧呢,这家夫郞听了艾美的话哈哈大笑,真对他的心; 他就愿意跟艾美这年轻的性子和善的夫郞打交道,说话诚恳,中听,还不拿腔拿调的,要是有了娃子上了年纪的夫郞,你听听吧,一句话就拐到自己娃子身上,可着劲儿的夸,坏的也说成好的,一点也不讲究实际,真打量旁人不知道底细呢! 越说越高兴,也不从地头开始,就跟着艾美旁,边说话便割麦子,他家男人嫌呼他恬燥,哼,索性离的他们远远的,这边还有人作伴说话,也不耽误干活。 …… 梅画一觉睡了三个小时,时候可是够长的,原本失了气色的脸,才一日便恢复过来了,不得不说身子底子太扎实了。 迷迷愣愣地坐在床上醒神,干了一上午活脚都有点蹲肿了,不过这一觉就恢复原状了,就是腿上磕的发青的地处还没下去,梅画用手指头点一点,嘶……,还挺疼的,不能使劲按。 坐了十分钟,梅画光着-身-子下地找衣服,上午穿的都一层汗了,便打算从找一套,那些光鲜料子的根本干不了活,翻翻找找,梅画拿出一套通体蓝色的,艾美给他做的家常衣衫,上衣长到膝盖,这衣服裤子都很合身,针脚规整,边线压实,可见艾美做的时候费了不神,他没有旧衣服,所以只能捡着布料结实的穿。 梅画瞧着自己胸前的变化,心里说不出的异样,面色厌烦的套上肚兜,下面也不穿短裤,直接套裤子,提到屁股上时,梅画低头看看身下的软弱无力的老二,又一阵心碎,暗骂,长的好又如何?颜色漂亮又如何?名不符其实,徒有其表,就他妈是一个棒槌,草包!眼中一片怨恨,又委屈,而且,这辈子只能给一个人看了…… 头发用一根缎带绑紧垂在后面,梅画气呼呼喝了一大碗水,觉得肚子有点空,就去柜子里拿出一包他眼中的绿豆糕吃了几块,垫吧垫吧肚子里有了食儿,瞪眼盯着还有红印子的手掌,也没多合计,把柜子里的另两包点心用一个小篮子装上,一个被套上皮的小铜壶装满水,带上钥匙出门了。 这次他不会走岔了,直奔麦场。 阳光射的刺眼,梅画才发觉出门忘了帽子,又不想回去拿,就这样被晒了一路,等到了地方,原本白净的小脸一层的汗珠,在光芒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麦场里有其他村民正碾麦子,有的注意到顶着光晕而来的人,登时愣住了,被自己人推了一把才尴尬的收回目光,只是眼神仍旧似有似无往那个发光体上飘,谁让他们眼界狭窄常年窝在山沟沟里,从来没见过仪容品貌皆是一流的人呢,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眼波轻漾,身姿婀娜,那形态,天天看也不嫌够! 梅画微笑着一路走过来,全身散发着恬静贤淑品性纯良的美德,始终保持着平易近人的接地气般的笑容。 钱窖早就发现了他,还没等梅画走近,便挥手高呼,“小嫂么,你来了,正好我渴了。”说完便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你没带水来么?”梅画问。 “带啦,早喝完了,这天太热了。”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自家麦场前,快速的到了两碗水,其中一碗递给了周里。 等他们喝完了,梅画将壶里的水到出来半下,又给他们放了一包点心,“饿了就吃两块,我去找,找夫君了。” 钱窖不知道他的声音为啥变小了,只挥着手道,“去吧去吧,二哥刚才就来找水了。” 周里瞅着梅画这一出闹一出好的还挺有意思,人不大净出幺蛾子,只叫他注意脚下慢一点,两人又开始接着碾了。 艾奇早注意梅画过来了,见他往地里走,随手一扔镰刀,大踏着步子前来接人,到了跟前,先把自己脑袋顶上的帽子拿下来扣在他脑袋上,然后接过水壶,语气有些冲, “怎么不戴帽子!”没见别人看你的模样都傻眼了么!天还这么热,中了暑气身子又不得劲儿了。 梅画本想好好说话,就当做是冰释前嫌了,毕竟自己折腾人在先,也不跟他计较昨晚这人跑出去睡了,可也不知哪来的气,当即反嘴,强硬道, “我忘了,有什么了不起!” 第132章 艾奇原本就恼怒自己的夫郞被粗糙的汉子瞧了去, 按理说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乡下并没有那等深宅大院里的主君不得见外男的古板规矩, 在村里子来回走动的年轻夫郞大把大把的, 自己个儿也瞧见不少, 只是瞄一眼就立刻扭了头, 并没有死盯着不放, 别家的男子也不会立那等夫郞不得交际不得出大门的死性规矩。 可这人就是自私的, 不轮到自己身上怎么着都成,反正这会子的艾奇是打骨子里不愿意自己的美的跟那喇叭花一般的小夫郞出来抛头露面。 是以,原本就黑哟哟的脸颊听到他一点不在乎的话又暗了几分, 只是想着他大老远过来的,又娇贵的不行,而从自己心里来说当真稀罕的这人要紧, 即使两人性子不对付, 他也从未生过厌恶,只是恼他做事太随心, 脾气古怪, 不顾家人感受。 深呼一口气, 无法忽视他脖颈上的汗珠, 简直刺眼的很, 不经意的放柔了声音, “你去那边的麦子垛下歇会儿, 这用不到你,等稍微凉快会儿了就家去。” 梅画还等着这人发脾气他真正好心气儿不顺借机吵一架呢, 结果画风突变, 这又和风细雨了,叫他一下找不到由头了,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啥。 直到艾美远瞧着两个人也不说话也不动地,心里挂念可别又呛咯上了,忙抱着拉架的心思走过来劝说。 梅画终究下午没做了活,在那呆一会儿就被人催着回去了,他走了以后不大功夫常华便急腾腾的跑来帮着捆麦堆儿了,他自己家的那一亩地上午就割完了,这会子大伯哥和青牛两个正一起压麦穗呢,他跟婆么和青牛说一声就过来了,他婆么别看在村里厉害的出名,言行泼辣,却最是懂得饮水思泉之人,知晓自己一直被艾美照顾,是以往往他一说来帮忙,婆么向来都是爽利的答应。 梅画回去之后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劲儿了,复又起身给自己找些活,先把自己的衣裳洗了,而后将园子栅栏上胡乱挂着的艾奇和钱窖的也洗了,晾上之后,把院子的菜浇了一遍,后院子的果树早结了果,一颗是苹果一颗是桃树,这桃树也不知从哪移过来的,长势喜人,看这一个个粉嫩的,个头大的一个能有半斤。 梅画站在椅子上挑了一个软乎的,洗了洗就坐在凳子上望天吃桃,外面甭管怎么热火朝天,家里反正是静寂的叫人的心境都平和了许多,其实也不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艾奇不叫他去地里,梅画便在家帮着做饭干些力所能及的,或者上午下午给他们送些自己做的烙饼,他们嘴上说不叫他受累,可开心的眼神骗不了人,而且每次都能吃光,拎着空篮子回来,叫梅画心中的成就感暴增。 他这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的雷打不动,俨然成了村里麦收时节不可或缺的一个热门话题,而且不知不觉中带动了好多帮不上手还净捣乱的小娃子,有样学样,一时间,村里人对梅画的喜爱和推崇再次上了一个大台阶。 钱庄是五天后来的,家里的麦子杨完场,只等装袋了,不等爹和阿么催他,自己就急不可耐的走来了,他来的时候艾奇家已经开始割那十亩的上等地了。 在钱庄来后的第三日,艾花枝带着他的儿夫郞拉着一车东西过来了,前段时间家里连娶亲带麦收都赶到了一起,这回可算是盼出头,艾花枝准备在这住上一个月再走,家里没有长辈,他作为姑婆么过来帮衬谁也说不出什么,是以自他一来,家里的氛围更热闹了。 满车的物件下来,梅画帮着往里搬,艾花枝只叫他拿轻的,来来去去走了几趟东西全部搬进了院子。 “姑么你快喝点水,呃,小叶你也来,别客气,到了这就是自己家。”梅画赶着给两人倒上两杯蜂蜜水,最近这几日是他天天喝,满满一茶壶,不用提前准备,而小叶就是钱庄的夫郞,本性赵。 艾花枝笑呵呵的连说了几声好,端起来就喝,赵小叶甜甜一笑,先是谢过梅画,而后才坐下来,喝水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打量屋内的摆设。 艾花枝惯是举止磊落的人,再说进了自己侄子家,自不会拿捏身段辈分叫梅画不舒服;连喝了三杯才觉的身上的暑气下去不少,杯子一放下立刻拉着梅画手细细打量他,一个劲的点头, “好好好,真好,过来姑么摸摸。” 摸什么?摸骨?梅画一时没转过神,他愣怔的功夫,艾花枝屁股一挪就坐到了他跟前,衣襟也不需撩开,从边里探进去,略带薄茧的手指就覆上上白滑的微微隆起的肚皮,梅画身子一僵,也不敢动,只等艾花枝的手离开才放软身体。 艾花枝笑意盛浓,张口便道,“稳得很稳的很,好孩子,这阵子苦了你了,接下来你什么也不需做,家里有姑么,你呀就踏踏实实养胎,啊!” 一下一下地摸着梅画的头发,眼中满是柔软温和,那份喜不自胜的情愫一点都不打折,看的旁边的赵小叶酸溜溜的,不过他没敢表现出来。 梅画笑僵住脸,羞怯的低下头,从他心里来说是挺尴尬的,要是平常没人提这事他就当不知道的,掩耳盗铃,这昭然若揭的一再表示,他就是铁打的脸皮也禁不住发囧,所以,不知不觉的说话声变的细细的, “我不累,累的是大哥他们,我在家倒是最轻松的。” 听他这么说,艾花枝更是喜爱的紧,要不是天热,他非得把人搂在怀里好好摩挲摩挲,话不多说,接下来有日子相处呢,艾花枝将带来的东西归类,两个包袱叫梅画收进去,然后是吃的用的,精米白面,各种调料,自己晒的野蘑菇干菜,腊肉,以及从镇上买回来的酱牛肉和熏肉等等等等一大堆,肉类分成两部分,在有些别的吃的跟它们包在一起,等晌午送去二哥家。 梅画进屋里打开包袱,纯粹是好奇,结果一包袱衣裳一包袱布料,里面还夹着两双鞋,千层底缎面没有绣花,梅画一乐,当即拿出来就换上了,正正好好,这些日子他的脚有些发胀,一到夏天他就有这毛病,艾美头几天连夜给他做了一双大一号的,穿着也正好,这回是有的换了。 头几日钱庄来了以后梅画就知晓了艾花枝要过来的消息,跟艾美商量后,准备安排艾花枝和钱庄的夫郞住东屋,钱庄则跟钱窖住厢房了,东屋的炕上早就铺了新褥子和床单,两个艾美缝制的野花枕头,上面套着梅画要求的枕套,挨着炕的土墙围了一圈的碎花布,炕上还吊着一水绿儿的纱帐,收拾的干净又整洁,叫人好不喜欢,妥妥的满意。 艾花枝一打眼就夸了梅画半天,赞他有眼光,会拾掇家务,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言语中透着浓浓的贤妻之意,还顺带不落的夸了他家二奇有福气,梅画在人看不着的地方竖了满头的黑线。 艾花枝来了,中午当仁不让的接过了厨房的工作,有小叶给他打下手,梅画插也插不进去。 中午吃手擀面,艾花枝问了梅画的口味,准备炒三个菜做打卤,叫旁边和面的小叶禁不住咋舌,咬着嘴唇掩饰住嫉妒的目光,心中一个劲儿的吃味,夫君还跟他说二表哥家日子苦,这还是苦?那别人家吃糠咽菜的不成猪食了? 再瞧瞧这屋里摆的用的,哪一个比自家差?甚至有好多物件儿都超过自家,也就是房子是土的,可这内里却跟金屋一般,还有他晚上要住的那个东屋,那靠墙摆着的六七个尺寸超大的大红箱子,那铜锁……不能再想下去了,小叶连忙收住有些外泄的情绪,身子忍不住打个颤儿。 前两日自己稍微表现的机灵敏锐了一些,婆么瞧自己的眼神就不对,话里话外还有敲打之意,什么安安生生的,他就盼着日子和睦;而自己夫君更是一向听婆么的,自己起个想法试着撺掇他去提一提,他就不似一般时候温柔,虽不说冷脸,但也是表情极淡的只回了一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啊,家里的事都是阿么做主,让自己听着就成了,这话竟是一点出头的意思都没有,自己本来还想偷赞些银钱呢,看来一时半会是别有这个奢望了。 不管艾花枝这个新娶的儿夫郞心思如何翻滚,反正择菜洗菜的姑侄两人之间气氛是越来越好, “姑么,你都不知道,夫君他可不理解我呢,我热的想吃块冰西瓜都不让,挣了半天就只让我吃一个尖尖,连一口不都到,然后当着我的面大快朵颐,叫我干饱眼福,嘴里咽吐沫,这不是成心气我呢么!你说有他这样的么!”梅画择了一根豆角,忿忿的一扔,小胖脸妞了十八弯。 艾花枝从来了之后笑声就没断过,人到中年,跟艾奇几分像的容貌有些发福,心思却仍旧细腻善感,看向面容姣好的梅画越发的慈爱。 这跟着侄夫郞坐下来一说说家常,净听他告状了,差点没笑岔了气,好容易止住笑,他目光一肃,故意板着脸说, “可不是?可是他做的不对!想吃偷着吃就得,怎能故意撩拨你,这还成啊,画画不怕,你等着他回来姑么帮你出气!” “嘿嘿嘿……”梅画得意的直嘎嘎,漆黑的眼珠亮亮的,憋了一天的闷气终于得到解放,又不忘叮嘱, “姑么你可别忘了啊,我受屈大了呢!” 第133章 一想起吃西瓜的糗事梅画就鼻子鼻子眼不是眼的。 那日晚间, 艾奇切了一个在井水里泡了半日的西瓜, 给要走的艾美带了半个, 剩下的切成一块块摆在盘子里放到门口的小桌上, 招呼钱庄钱窖过来吃, 又喊着屋内鼓捣东西的梅画快出来。 梅画眼馋着这个西瓜半下午了, 家人不在自己当然不能吃独食了, 青少年的优良品德绝对不能败坏,这一听到动静连忙掷了手中的水晶瓶大步稳稳的走出来。 艾奇在自己对面放了一个小凳子,看着脸上喜滋滋人指了指, “坐这儿。” 梅画没想那么多,听话的跟艾奇对着坐,目光汇成一束光线全然照射在那盘子西瓜上, 不等他自己动手, 艾奇拿起一块送到他嘴边, “张嘴。” 梅画一愣, 也不多想艾奇从未在外人面前做过这个暧昧的举动, 为啥今儿这么奇怪反常, 当即把嘴张的最大, 视线垂下看着送到他口腔里的西瓜瓤, 立刻啊呜大咬一口,谁知刚一动作艾奇便极为迅速的往后一侧, 再看缺了口的那块,顶多拇指盖那么大。 梅画, “……”什么情况?做游戏?嘴里的那一角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然后, 估计这是梅画人生中最令人叫苦不迭的桥段了; 就在他呆滞的惊愕的仇视的愤恨崩溃的目光中,对面的人吃了一块又一块,旁边还有一个比麻雀还吵的钱窖,结果那嘴那速度比鳄鱼还夸张! 反正等他酝酿起来的焰火冲出头顶的时候,桌上就剩一堆西瓜皮了,好不嘲笑! 然而还不等他的火焰炸开,面前的人不声不响的起身,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他就被人抱起来往屋走,还不忘吩咐钱窖那小子收拾桌子。 梅画连羞带愤一挨到床便留给人一个屁股,全身气鼓鼓的好像肥大了一圈,艾奇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用就把人掰过来,照着梅画的憋着嘴的脸蛋子亲了两口,看到他眼眶里打着转儿受屈的眼泪,柔声哄道, “那瓜太凉了,你吃不得,而且郎中留话了,西瓜少食。你莫生气,赶明碰上走巷子卖脆瓜的我给买给你。”说完就开始动手接梅画的衣裳叫他睡觉。 “你干什么?”梅画一惊,来不及理会他那些毫无科学根据的瞎掰,慌张的两手紧抓着衣襟不放,又想起刚才这人的不人道主义,登时翻了脸,哭天抹泪地大吼一声,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个流氓,自私鬼,腹黑蛋!” …… 吵吵闹闹的日子过的也快,眼瞧着麦收就接近了尾声,艾奇家竟不一点落人后,别看他家地多,可给他帮忙的人也多,后过来的艾岭和青牛,再有周实,一个个年轻满膀子力气,都是种庄稼的好把式,割稻子的,粘麦麸的,扬场的,大家分工明确,互不干扰。 艾花枝在家管着一日三顿的饭食,艾美,常华和赵叶则帮着送饭送水,家里有了主心骨,艾美跟艾奇两兄弟也不担心蹦跳无度的弟夫无人管教了。 这一日,艾东方集合了村里的几个有辈分的老人公布了一条县里的布告,接着个这个振奋人心惊喜欲狂的消息犹如炸了马蜂窝,人人急急奔走相告,闻讯之人满目惊疑,转而大喜过望,累倦多日的疲乏一扫而光,不多时村中一片鼎沸之声; 你道是何种布告? 原来是驻守边境东城鼓门的大军直接征集今年的粮草,而这项工作一向是由朝廷兵部主管管辖,却不知为何今次由东城边陲地区的布政司来接手协管,并且会派出将士亲自征收押运,当场过称画押结算。 征集的城镇下发到每个县择取一两个村庄,而梅画所在的村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对于有可能这辈子出不了大山的村民来说,这可几乎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大喜事,简直是天降福泽,激动之情感染的村里满头白发的老者当场洒泪。 能将粮食卖给官家,好处奇多,第一就是不用一车车的外拉,费人费力,二则,价钱上不被打压,更不会出现斤两不付之事,三则也不用担心被收粮的铺子拒之门外,使得粮食堆在家中卖不出去,家中老小着急上火,不得已最后还要低价卖到远处。 这个消息一炸开,附近村子跟艾家村的姻亲或者能说的上话的人可忙坏了,挽着手提着礼登门造访,都希望借此机会将新打的粮食一并卖出去,这其中就有跟艾岭家还没有定亲,但两方都有了默契的那家小哥儿的爹和阿么听了消息立刻兴冲冲的提着礼品上了门。 艾奇认识人不多,亲戚更是少的可怜,也就姑么这外嫁的一个,头一天艾奇和艾岭以及钱庄兄弟提前回去帮钱老三装车,顺带着将钱庄的大伯二伯家的粮食一道拉了来,你可看吧,征粮的头一天,艾家村附近可是热闹非凡,大车小车,牛车驴车,还有人拉的手推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这场景比年关赶集时不多逞让。 而艾东方没有勒令阻止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上头发了话,有多少收多少,这是给自己赞功绩,给村民留功德,再也没有比这一箭双雕的得利机会,艾家村终于翻了身,再也不会提名色变,一推三尺远,如此大好的前景在望,艾东方自然不会做那等鼠目寸光的糊涂事,只照管自己村子。 道远的当然头一天就来了,可一般家里哪有那么多放置的地方,是以很多人的车兜停在了艾家村的那条主干道上,就连村口也挤挤攘攘的,每一家的收成都差不多两三车,多一些的五六车,再有那实在扯不上关系只能投机取巧的人,硬插在里面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这些人自然被堵到村外头,两个村口都有年轻人把手,来往进村的需要村民带领,所以当艾奇一帮人回到家的时候可是累的差点虚脱了。 艾美早就将弟弟家门前的地处留着出来,就这还不够,又拉到常华家一些,才将将装进去,至于来的这些人,家里真没地方睡了,钱老大家来了一个儿子,前老二家来了俩儿子,在家上他们的爹,前后加起来多了五个人。 不过还好都是大老爷们,天气也热,艾花枝便做主给他们借了干净的席子对付一晚上。 当天晚上,艾老二请客吃席,当家的汉子们都去了,艾花枝和刘芬芬掌勺,年轻的小夫郞们打下手,院子里摆了三桌,村里人想讲究也没那条件,而且之前都照过面,所以夫郞们的桌子没有单独隔开。 梅画估计这辈子和刘芬芬也处不到一起了,俩人一见面就呛呛,呛呛完也不会不搭理对方,该说什么是什么,也许头一秒还针锋相对,后一分钟就能摒弃前嫌的凑到一你好我好了; 艾花枝起初以为是梅画被欺负,一次两次后就知道俩人那是真不对脾,而且别看侄夫郞人小,那嘴可是一点都不饶人,跟蹦豆子似得说的头头是道,他又读过书,有些词还叫人听的云里雾里的。 刘芬芬跟他一对上那就是土鸡撞凤凰,满身土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可他却还乐此不疲,浑不在意;从旁边听久了,有的时候艾花枝都想拧梅画的腮帮子两下子解解气,那嘴是真叫人发恨。 “炒鸡蛋,你往里加葱花做啥?什么也干不了净捣乱,出去吧!”刘芬芬横着脸斥哒梅画,这就是来给他堵心的,那把葱花都够他炒两天菜的!这个混玩应,一点都不知道勤俭! 梅画不徐不疾地翻翻眼皮,嗤笑,“你有没有点见识,饮食讲究色香味俱全,还要有营养,你光一碗鸡蛋里面放点盐那能吃么?婶么我真替你忧心啊,长此以往,食不对味,你的身体能受得了么?亏损的厉害的还不是我们心疼。”说完一副劝服不了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我呸!”刘芬芬喝呼一嗓子,往锅里倒油的手一顿,暗恼自己被这小子一打岔多倒了几滴油,后悔不跌,更加恨上他了, “你甭给我拽五拽六的,你那好话我可听不得,我从小到大就这么过来,没见到哪不好,你要真恭敬我就赶快停下手一边玩去,我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梅画坐在凳子上搅着鸡蛋,故意露出一张无辜的脸,“婶么,你可疼疼我吧,你这样不讲情面,侄子我以后还怎么登门啊!” 刘芬芬被他胡搅的眼晕,一时忘了要做啥,旁边洗菜的艾花枝笑语晏晏的夺过他的铲子,眼中全然是得意之情,手一转就将切好的菜扔进锅里,滋啦一声,刺激的刘芬芬头更疼了。 刘芬芬看到梅画就气不打一处来,眼不见为净,也不跟他说话了,沉着脸扒拉他带过来的东西,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慰藉。 梅画感到一阵无趣,翻个白眼对上艾美不赞同的目光,乖巧的欣欣然一笑,万物生华。 赵叶一直低眉顺眼的洗菜切菜,他很想融入进去,只是有些胆怯,前两天在他拐弯抹角地说了梅画懒的很不做活后,自己婆么当时就沉了脸,无人的时候更是摆出婆么的严肃,冷眉冷目的叫他只做好分内的事,其他不相干的切记寡言少行,后来自己夫君知晓事情始末,更是对自己两日不见笑容。 赵叶只听闻这个梅画是官配来的,按理说再无亲人,身后没有仰仗,可不知为啥家里人都捧着他,哄着他,稍微累到一点一个个就大呼小叫,结果那人还大大咧咧的没个规矩,浑不在意,比他们乡下里长大小哥还不懂事,顽劣不堪; 切,也就长的好一点,皮肤嫩一点,整日里娇声娇气的,连绣活都不会,凭啥叫这么多人上眼?而且还有那些个好衣裳,那手腕子上戴的羡煞人的翠珠子,还有那珠光的耳坠子,每每想到这些,赵叶只觉得老天看错了人,一个无权无势戴罪之身的小哥竟跟宝贝蛋似的,真叫人心有不甘,只是再嫉妒的发狂,赵叶也不敢轻易无视婆么话,他才嫁来,根基不稳,讲话没分量,只能,只能慢慢来。 出锅的菜陆续上了桌,男人们已经开喝了,长辈的一桌,小辈的一桌,空的一桌给夫郞,只是夫郞们的菜不比男人们的多,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倒是刘芬芬单独盛了一碗大鹅炖土豆放到梅画面前,这桌上也只有这一碗,只是梅画不领情,因为他对着鹅肉不感兴趣,味道总觉得怪怪的。 “真是金贵人啊,这都咽不下去?”刘芬芬坐到他对面,横眉冷目的没好气。 梅画扭扭身子,后背痒痒的很,讨巧的笑,“我不喜欢吃见人就咬的大白鹅!” 艾花枝觉得没什么,哄他吃块肉尝一尝,还说就跟鸡肉差不多,艾美了解他的胃口,直接吧碗放到桌子中央,笑道, “婶么,姑么,他真不吃这个,就连鸭子肉都不吃,咱甭劝他了,咱们吃,叫他没口福。” 刘芬芬皱着眉看向艾美,不悦地道,“都是你给惯的,咱村里人有什么不吃的?哪个有他口叼,人家想吃还吃不上呢,这可好,净往外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艾美被训了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筷子动了起来,桌上的氛围越来越好,快吃到一半时,刘芬芬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指着艾美催促, “快去快去,我竟忘了,小炉子了蒸着鸡蛋羹,这会子肯定成老窝窝了,快给这混小子端来。” 第134章 艾花枝起初设想的挺好, 让汉子们睡地上的席子, 反正就一晚上, 家里也没地方, 并不是他苛责大伯哥和侄子, 这种实际情况任谁知道了也不会扯出他不敬不贤的混话, 只是艾寒流知晓如此安置后当即推翻了。 他叫亲家两个大伯哥加上钱老三睡自己正房的东屋, 三个侄子睡东厢房,其他人的安置不变,他这样安排实是妥当, 钱家兄弟推脱客气了一番就这样定下了,因为都知道艾寒流的性子,轻易不开口, 不管家内事, 但凡说了话,几乎是叫人没有辩驳的余地。 艾花枝很是了解自己二哥的性子, 他又如何不知这样做两家亲戚的面上都好看, 只是先头没过来商量, 他也不敢自己定主意, 要是扰了二哥的清净这辈子他都甭想登门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 院子里撤了酒席,年轻的夫郞洗锅刷碗, 梅画帮着收拾桌子,艾花枝进屋和刘芬芬一起拾掇被褥, 因为第二日要起早, 众人也没多说闲话,洗洗擦擦便睡去了。 第二日天还不亮艾奇就起来了,麦子收完就得将玉米,种子早准备了,收麦子的时候他跟哥夫青牛几个人就把麦子地分好了,地都挨在一起以后做活也方便了。 洗过脸之后,将种子搬到推车上,还开没动,钱庄和钱窖就起来了,俩人快速的收拾完,跟着艾奇一起下地将玉米去了。 艾奇到的算早的,一刻钟之后才见周里兄弟也推着车来了,在之后是青牛和他大哥,几人随便打声招呼,加快速度干了起来。 一大早日头还没升起来,东边只挂着鱼肚白,艾东方已经穿戴整齐领着艾毫升和两个村里的老人再加上艾桃李和几个年轻的汉子兴师动众昂首挺胸的去村口迎接将士官兵了。 在村口首了一晚上的别村的汉子们一见艾家村里长出来了,哗啦啦的都站起来,满面笑容的问好,艾东方并没摆出一幅不可一世的架子,亲和的和大家闲聊起来,这些人有的是附近村的,跟艾家村没有姻亲熟人,有的是十里地以外的,打头天早上就来等着了,这一眼望去人还真不少,虽然风餐露宿了一日,只见汉子们的精神还都不错。 昨儿艾东方就派出艾毫升领着几个年轻的汉子在这指挥,让车辆都排在道路两旁,别影响了进村的将士,虽然上头发了话在他们这征收粮草,但这真是头一遭和官兵打交道,来人都是上阵杀敌的莽汉,他真怕一个话说不到位人家稍稍一冷脸掉头就走,向上一报换地处,那他可就是自裁都对不起村里的老少爷们了。 是以昨儿他就挨家挨户的通知的了,不会说话的就要闭严实了嘴,只管交粮收钱就成,尤其是家里的爱东拉西扯的夫郞,勒令当家的汉子务必管好,惹的官爷们不高兴了,村里绝不放过。 清晨的空气凉丝丝的就是多站一会儿也不遭罪,艾东方领着人千盼万盼的等了不到两刻中后便听着远方传来一声声马蹄响,说不上震耳欲聋,可这动静也够唬人了,紧接着便看见几个铮光瓦亮的影子朝这边飞奔,极至到了排队交粮食的人的尾端才将将停下来,一收绳,那马高高的翘着两只前蹄嘶叫。 这阵仗吓得旁边原本交头接耳的人立刻止了声,噤若寒蝉,低着脑袋,连瞧上一眼也不敢。 骑马的人嗒嗒嗒的往村口走,艾东方忙领着人迎出来,到了跟前,那人一跃而下,身形利落,后面跟着的四个骑马的人也立刻跳下来。 艾东方张着一张笑脸看着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人,背光而立,身上的银质盔甲镀着一层光芒,冷酷肃然的面容叫人不敢直视,心下一骇,当即规正的抱拳, “敢问将领可是今日收粮之人?” 楚凛见过这个里长多次,回道,“正是。”说罢后方一个穿古铜色盔甲的人递上来一张纸,楚凛看也没看便交到他手中。 周围的人一生不敢言语,这些将领的气息太过凌厉,那身盔甲更是散发着凛冽的光芒,有的胆子小的险些站不住,亏着旁边人扶住了才没惊动他人, 艾东方双手接过,旁边的艾桃李向打头的将领施了个礼,向前一步,跟艾东方一起看文书。艾东方也认字,只是认不全,学问自然超不过秀才出身的艾桃李,两人一起阅览这是早就说定好的。 看过之后,艾桃李轻轻颔首,艾东方立刻将文书折好归还到楚凛手中,而后侧身抬手恭迎, “请将军入村。” 楚凛点点头,不苟言笑的样子叫他的五官更加有型,只见他竖了一下手臂,然后对同样身形高大的艾东方说, “艾里长,今次收粮分两部分进行,外面这些粮食自由我手下来收,村里的这些我们从中间的庄户开始,这样方便驶出,里长觉得呢?” 艾东方心思一付,原来这将军早就定好了,自己还在合计是从村东还是村西呢,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即使在不合理他也得遵照执行,再说这将领定的不无道理,当即拱手笑道, “自当以将军的方便为主。” 张凛不再多言,留下一部分人,只带着两个随从和大批的马车进了村。 艾奇家不算是村子正中央,他家靠东边一点,张凛吩咐从中间那户开始左右两边同时进行,呼啦一下后面的将士自动分开,训练有素,有好多在家门口扒头企盼的汉子夫郞又惊又喜的守着门口,却不敢多动一步,只盼着这些人能快一些,好轮到自家。 从第一户开始,楚凛报了价钱,一视同仁,比外面收的高了两文钱,而且称还打的低,并且有专门的将士辨别粮食的等级,这一连贯的优待水准下来,叫旁边很多的守望人激动的差点鼓掌欢呼。 将士的动作很快,张凛左看看右看看,轮到艾奇家时则看似非常正常的走过去。 先是收的门外的老钱家的,艾花枝自打听到信儿就叫认识的一个小子去地里喊二奇,等老钱家的粮食过完了称,在账薄上按了手印,银货两讫,艾奇刚好满头大汗的跑到家。 他们家的粮食都堆在院子里,又多又沉,是以管账的过称的还有一直陪着的艾东方等人呼啦啦的一下子都进到了院子里。 艾花枝嘱咐钱老三亲自搬了两张桌子到院子里,又抬了凳子,沏茶水,叫着自家男人邀请看着十分严肃的将领和里长坐下歇一歇。 艾东方也常在外走动,打这些人一进来便要请他们先坐下歇息,奈何这个一脸冷酷的人一直摇头拒绝,这会儿见艾花枝如此有眼力的安排,便连忙趁势再次请人入座。 本以为这将军还待拒绝,谁知这次到是随波逐流了,使得一直绷着劲儿的艾东方脸上的笑容松快了许多。 院子里称重记账进行的有条不稳,中等良田出来的,上等良田出来的,粮食的价钱自然不等。 艾奇会算账,只不过要是少了还行,东西一多他脑袋就有点转不过来了,还好旁边有一个艾桃李帮着记,叫他无措尴尬的脸上露了些憨色。 像这种汉子们多的地方,一般年轻的夫郞是不朝面的,艾美今儿早晨没过来,在家帮着婆么和张兰兰整理粮食。 这些人打一进村开始,艾花枝便将梅画跟自己的的儿夫郞拘在屋里,可梅画哪是能待得住的,错眼的功夫就溜到后院了,跟兔子玩了一会儿,摘了一个桃,边啃便往前院走。 前后院隔着一个大房子,再说这些官兵也不咋呼,来了就闷头干活,所以梅画并不知道自家院子里这么多陌生人,呃,反过来说,就算知道对他来说有跟没有都没多大关系。 所以当面若朱玉的人穿着一身桃红色,两手捧着桃,啃的下巴上一层水渍,若无其事的转过弯走过来的时候谁也没发觉,当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张凛知不知晓就两说了,反正没人留意的时候他的耳朵动了动。 极至梅画慢腾腾的走过了桌子,直奔那过称的而去,艾花枝忽然瞧到人影,当即心头一跳,一拍大腿惊的险些一呼,也顾不得桌上的几个人,抬脚绕过他们快跑了过去,他害怕猛的一喊会吓到人,等到了人的后头就收了脚步屏住呼吸,轻轻的揽过人的肩膀不叫他走,急急地小声道, “画画你怎的出来了?快回去。”说着就使力将人往后掰。 梅画不明所以,抬头问,“怎么了?不是卖粮食么,我过去看看。” 艾花枝又急又躁,却稳着人道,“这用不到你,桃李帮着呢,快进屋。”说完就抻着手帕子盖在他脸上,生怕被人瞧了去。 彼时艾奇似有所感的一扭头也发现了他,呼吸一顿,也不看称了,立刻奔走过来,从艾花枝手里揽过梅画这就要抱进屋,左右一扭的功夫那块手帕子落在了手臂上,露出了那张玲珑瑰丽的俊容。 “哎哎哎?你敢当这么多人面抱我我就撞馒头!”梅画一急口不择言。 艾奇恼火,只是他向来憨憨的脸一时间瞧不出变了颜色,只沉着音道,“跟姑么进屋。” 梅画别无他法,气性炸起来,横着眼冲人低吼,“知道啦!”说完扭身就走。 这一转身自然看到了桌上坐的一圈人,因着那个头盔简直亮瞎人眼,梅画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被吸了过去,在一瞧那人的相貌,格外熟悉,只一时想不起来,等走到人跟前时,仿佛茅塞顿开,接着大喜畅言, “你落草为寇现在又弃暗投明了?唉你那锅碗还有没有……”最后一个啊字没出来,人就被拥着进了屋子。 桌上的人全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一头雾水,独独端坐肃然的楚凛极快的牵起一丝笑容,别无他话。 …… 晌午,将士的饭菜自有艾东方调停,在他家院子里开了三桌席面,如何推杯盏酒自不需提。 钱老三没吃晌午饭便跟他大哥二哥回去了,他家的玉米已经将上了,家里暂时没什么活,留下俩儿子在这帮忙。 艾奇将卖了粮食的二十多两银子交给了梅画放好,自去地里,梅画则思量着要去艾美家看看,一上午没见着还怪想的慌的,这个要求自然被艾花枝毫不留情的驳回了,笑话,外面收粮的将士都还没走,他怎么可能放任侄夫郞四下乱窜。 等到屋里没人的时候艾花枝劈头盖脸的将赵叶训了一顿,无非是没将人看好,怎的在他出去的时候没规劝拉住,更叫他生气的是这孩子连阻挡的话都不曾说一句,是怕受埋怨还是不想沾关系? 真真是当初失眼了力,原想着这孩子甭管心里如何盘算计较,最起码面上能过得去,可这些日子下来,无论是行事还是规矩,还有那处处小家子气眼皮子浅的作风,简直叫人大跌眼镜,和他这娇俏的形象判若两人,一时间艾花枝恨不能回到两个月之前,在不坐下这门亲。 赵叶只低着头不吭声,也无从辩驳,脸上尽是懊恼,心中着实有些后悔,其他那会儿他装装样子也好啊,怎么就光顾着幸灾乐祸瞧好戏呢?结果戏没看成,到叫自己的底气越发的浅薄了,真是得不偿失,只是现如今已经如此了,自己的急切露了心中所想,恐以后不能得了婆么信任,还得加倍小心处处赔笑脸才好,只盼着软性的婆么能回转一些。 日子就在欢欢笑笑中流过,艾奇的玉米种下之后,艾花枝便打发钱庄两口子回去了,家里一直是自己夫君一人也不放心,连个做饭的都没有,他倒想叫人过来住两日,只是于理不合,恐生了闲话。 艾奇家那两亩中等麦田赁给了青牛的大哥,水稻要在九月里丰收,山脚的那一处艾奇准备种点花生豆子之类的,可那一亩七分地又太多,正不知该怎么办时,艾桃李和许容夫夫上门了。 原本上次说好的是要赁二亩水田,这些日子艾桃李身子骨明显的硬朗起来,许容便合计着多种一亩也累不到哪去,两人商量后这不就过来说和了。 最后艾奇留了一个斜角七分地,划出一亩规整的给了他们,租息按照则上次说好的不变。 …… 七月份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更有五六日不见日头的时候,这下到省的浇地了,可做活却不方便。 艾美家买的那处宅基地原本挖好了地基,结果因着雨水便只能停了工歇下,艾美知道着急没用,而且他向来心思豁达,便趁着这功夫做些精巧的盘扣。 这一日好容易晴了天,一下子光芒万丈,叫人好不适应,梅画在屋子里窝了好多天,也没处去没得玩,便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等天放了晴,阴云散去,碧空如洗,人能出门的时候可是胖了一大圈,小肚子鼓鼓的,往那一站,模样粉红,面若银盘,煞是可人。 第135章 梅雨的节气过去后, 艾美家的房子有条不紊的架起来, 请了村里二十多个汉子, 定好的每天十五文工钱, 因为他家是盖新房, 并不是翻盖, 中午又没处做饭, 再说他自己事儿也多,根本腾不开手,所以跟周里俩人合计商量之后便每人人头上多加五文钱, 不管饭,晌午还可以休息一个时辰,这个标准一出, 来帮工的汉子们没有不高兴的, 午饭在哪吃不是吃,还多得了工钱, 还能歇晌午觉,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因为梅画一直惦记着买牛, 插个空的功夫艾奇和青牛两个人推着一车的菜先去镇上卖了, 而后又跑到县城, 花了一半天的功夫,最后买了一头刚生下小牛一个月的一头母牛, 连着小牛犊一起买了回来,母牛才两岁, 还能继续配种, 价钱讲了半天,最后花了八两银子。 牛一到家可把梅画喜的不行,那开心的模样好像中了□□,连着两天围着牛转,张口闭口的都是它,只是新鲜劲儿一过便扔到后院不管不问了,一问起来他还愣上老半天,茫然的问,什么牛?牛怎么了?就好像家里从没有过这东西一般,那曾经恨不得睡觉都抱着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一样,叫艾花枝谛笑皆非好些天。 艾花枝原本打算在这儿伺候梅画一个月再回去,后又赶上大侄子盖房,来来去去的忙的脚不沾地,心下一思量反正他家去也没什么事,就托个了人去他家说一声再待上些日子,叫家里人别惦记。 这期间还有一件喜人的事,那就是常华被查出来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先不说他自己和家人有多激动喜悦,单是梅画一听到信儿后立马跑到他家里指着人嘲笑老半天,舞扎的前仰后合,那癫狂蹦跶劲唬的常华他婆么心肝都要蹦出来了,满头冷汗又稳稳的拉住人困在椅子上,生怕他一个站不稳自己绊倒自己,出点什么事那真是吃后悔药都来不及。 八月下旬的时候立了秋,天气明显的凉爽起来,日头虽然还焦,可不是那么毒辣了; 新房上了顶,厢房紧随其后,最后一抹泥沙抹平,大门口处早就悬挂好的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炸响,连着放了两挂,引来了好多小娃子和凑人气的夫郞,嘻嘻哈哈的欢腾笑语分外热闹,艾美穿着一身亮色的衣裙,扬着舒心欢乐的笑容挎着篮子洒铜钱。 又请这些人帮着将院子收拾了整理出来,余下的沙子青砖堆到后院的一角,装上艾奇提早做出来的门和窗户,糊上红油纸,沥沥拉拉的碎活又有两三天才算完,此时正好适逢秋季干爽,日头充足,再加上风一吹,房子干的也快,可艾花枝还是叮嘱务必等过了九月看个日子在往进住,平常过来烧烧炕就得,房子盖得了,多早晚都能住,不差那几天,让房子干透一些,省的潮气大过了身子,那湿病可不是好的。 大事落地,艾花枝心中满满当当的,看着眼前两个侄子越来越有盼头的日子,他简直欢喜的不能自已; 走的时候梅画那真是恋恋不舍,别看艾花枝好唠叨,这一忽然分开了还真不舍了,艾花枝也满面慈爱,眼眶发红,握着着梅画的手不松开,柔声安抚, “画画一定要好好的,该吃了该添衣裳了,你哥要是照顾不到你可得自己顾着自己,你男人要是惹你生气了也别跟他吵嘴,咱们最是讲理的人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只悄悄的记下来等姑么来了给你出气;姑么心里真舍不下你,好孩子,别叫姑么挂心,好好的,听到没?” 梅画垮着小脸撅着嘴,脸蛋子肉嘟嘟的不言语声。 他一这样失了往日的灵气,蔫头巴脑的样子更叫艾花枝难受的不行,可家里那边也不能撒开手,只得两边来回跑,左右不远,等过些日子再来也行。 艾美也从旁劝着,好话说尽才叫梅画的脸色露出喜意,艾花枝收拾东西的时候梅画翻开箱子拿了一块手帕包着一根金叉,一对金手镯还有一堆宝葫芦样式的金耳坠子,他跟艾美两人争执嘀咕半天在艾美劝阻无力败下阵来的情况下才偷摸的塞进艾花枝包袱里,本来想做好事不留名,只是两人行径太鬼祟,那表情一个是复杂无措一个是窃喜偷笑,叫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的艾花枝抓个正着。 梅画还好,只被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艾美则被艾花枝严词厉色的训了一顿,缩着肩膀垂首无言地站在一旁,可梅画打定了主意的事儿怎么能轻易改变,不论过程有多艰难险阻,反正是‘撕扯扭打’一番后最终遂了他的意,在人不主意的时候偷抹了一把额头的上的汗,心中暗道,这送礼也是番力气活啊。 艾奇套上牛车艾花枝和钱窖送回去,顺带去了镇上买些梅画要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中午吃饭,车直接进院子,将两筐东西搬下来,才拉去后院,他现在赶车的技术非常熟练了,大哥盖房的时候都是自己帮着拉沙子拉砖,这熟手就是那前儿练出来的。 梅画挺着六个月肚子出来,这半年他除了长膘,身高也长了五公分,虽然不多,但总算能够慰藉他的心灵,总比一成不变永久矮挫要好,甩手甩脚的走出来,抻着一个筐就要往屋里拉,艾奇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可倒好,小夫郞那个费力咬牙的姿势惊的他魂快丢了,扔下绳子就跑过来, “快放下快放下,”话音一落他竟跃到跟前,喘着粗气将人的身子扶正,心中一阵慌乱,声音急了八度, “你要吓死我啊?着什么急?等我放了车不行?” 梅画最得意跟人吵嘴,简直求之不得,那小眼神一凌,语气不善,挑衅道,“你别那么紧张行不行,有什么啊,就你多事,一个大老爷们唧唧歪歪的,你就不能正常点啊,拿出男人的做派来。” 艾奇不理梅画的刻意找茬,这又不是一两次了,早摸清他的套路了,因此也不说激怒人的话着他的道,只放轻了嗓音,压住乱跳的心脏,重归平心静气, “我这不是心疼你呢,来来你往这边站,我给你搬进去。”用小夫郞抗拒不了的力量将人连拥带抱的搁在一边,又岔开话题, “买的都是你喜欢的,我又割了五斤肉,晚上包饺子,你说的骨排也买了,张大哥还多给了两个带肉的棒骨,后午给你熬汤喝,晌午是来不及了。” 梅画大翻了一个白眼,抱胸讥笑,“你怎么这么没文化,说了多少次是排骨排骨,你木头脑袋啊,不给你刻上字就记不住,还有,我也强调过许多次,不要带那种腔骨,结果你每次都弄回来,那么大个的东西怎么啃,连个肉都没有,我说的话那你总当耳旁风,我一点权力一没有,一丝人生价值都体现不出来。” 艾奇一手拎着一个筐放在灶台旁,不理会他的无事生非,至于说自己不认字胸无点墨这是事实,也没啥可争辩的,而且小夫郞有时候说的那文绉绉的涵义深奥的词句他也听的不甚明白,虽然现在认了些数,也会写名字了,可跟人日日读书的娃子还是差着呢。 因此他只是好脾气的堆笑说那些已经说过的无数次的车轱辘话, “谁说你没权利,咱家不是你说了算么?”又道,“今儿确实没带那脊骨,都砍下来了,跟着棒骨一起煮汤,多放点你喜欢吃的干菜。” 梅画站在门外黑着脸瞪人,重哼一声,嘀咕着不上道,没眼色,死心眼,仰着下巴傲慢地甩手甩脚的进卧房躺着去了。 艾奇趁着人可算老实一会,赶忙跑出去先把牛车安置到位,然后回前院洗了手脸准备做饭,这两日大哥嫂么的肚子一直不舒服,估计快生了,他就去那边照应一下,饭也是在那头吃的,姑么走了,做饭就交到自己这儿了,艾奇思索的割下来二斤肉给那边送去,本来也是给他们带的。 边想着边进回了屋割肉,又把筐里的吃的用的拿出来放好,故意大声问:“画画,咱给哥那边送块肉吧,你去不去?” 梅画本来正在运气,脸上表情诡异多变,忽然听到可以出门,立马一个胖鱼打挺坐起来,满面阳光,忙不迭的应声, “去去去去去去……” 艾奇深深一笑,拢起帘子,“不用换衣裳了,这就走,回来咱就做饭。” 说着走上前给他穿鞋,弯下腰,脑袋正好对着大肚子,薄薄的衣裳料子显的肚子特别圆,艾奇心中一漾,双臂环上他的腰,嘴贴着肚子隔着衣服猛亲了两口,立刻换来肚子里小家伙的回应,艾奇搂着人笑意盛浓。 梅画被他这样弄的很别扭,俏红着脸,期期艾艾,娇声道,“你干嘛啊!” 艾奇就喜欢他这犹不自知的腼腆娇憨样,脸覆在肚子上闷闷的笑几声,又恐将人笑出火,只得留恋地离了肚子,嗓音可还透着欢愉道, “穿这双吧,不带花。” 登上鞋,头发随意梳一梳,也不扎起来,戴上遮阳帽子便往外走。 桌上摆着几个油包,不用猜就晓得是点心,梅画随手打开一包离他近的,拿起一块咬一口,一股草木香萦绕口腔,梅画好奇,问道, “这里头放了什么?” 艾奇正装东西,抬头看了一眼,“伙计说是莲蓬肉,好吃么?” 梅画点点头,将剩下的塞进艾奇的嘴里,舔舔手指头上的渣,“还行吧。” 艾奇附笑,心中有些得意,这句还行就是喜欢的意思。 梅画低头看看这一包能有二斤,不加思考便说,“装一半给哥带去吧。” 给大哥当然没问题,艾奇心想,只是能不能吃到他嘴里就两说了,这个点心比旁的样式的高出三文钱,凭白的送给别人他真有点舍不得。 梅画见艾奇没第一时间应承,大概也明白咋回事了,见桌上还有其他的,就转口说, “你买的哪个是要送出去的?” 这一问,艾奇立刻拿起旁边的扎着红绳的一包,快速道,“这个!” 梅画好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向来不会掩藏心思,直白的叫人乐趣全无,即使猜出什么也毫无成就感,可心里却越来越待见他; 小胖手一挥,大吼道, “那就这个,装上走!” 第136章 从周老么家回来, 艾奇在梅画的指挥下开始做饭, 干粮是艾美给装了十几个玉米饼, 到省了他自己动手, 周老么向来过日子心思细, 家里不会准备吃食小玩应的, 而且有这个老么子在艾美又做不得主, 所以以往给梅画和艾奇送的野鸡肉炖菜都是周里打回来的,自己家男人猎的东西艾美拿来做主才有底气。 中午炒了一个肉菜,摊了一个鸡蛋饼, 样式少,菜量大,俩人呼噜噜吃个底朝天, 之后梅画帮着收拾桌子, 洗碗就由艾奇端到外面去做了。 立秋之后天气明显凉爽了,艾奇只在床上躺了躺, 摸够了小夫郞的肚子就起了身, 头两天小夫郞突然说想起个葡萄架子, 要是再有个秋千就好了, 虽然这是他随口一说, 语气中并不含浓烈的奢望,可艾奇记到了心理, 这两日准备好了木桩子板条,地处选在院子西边靠近栅栏那儿, 原本应当盖厢房的地处。 梅画睡的大鼻涕冒泡, 一觉醒来快三点了,醒过癔症开始穿衣服,这件秋色百花衣裤是艾美前两日刚做出来的,他现在穿有点肥,不勒着身子,一乍看的话那凸起来的肚子也不觉的十分碍眼,口里有点干,梅画去了外屋倒水喝。 自从知道自己又喜欢上了蜂蜜水之后,家里茶壶中的水永远都是甜丝丝的,梅画连着喝了两杯才觉得肝肺都润了一遍,院子里刚才就有一直敲敲打打的动静,掷了杯子,抬脚往外走。 “你这是……干什么?”好像是个凉亭框子,又不像,他早就忘了自己随口说过的话了。 艾奇正背着身搭架条,一听到后面的声音立刻回头邀功,“你不是想要个葡萄架么?马上就做好了,然后我再去山上给你刨一些野葡萄回来挂上。” 他这么一说,梅画恍惚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曾经念叨过一句,那也只是应景而发,没想到这家伙还记到了心里,更付诸行动了,心里顿时跟灌进了一车蜜枣一样甜的发腻,别别扭扭一笑,口不对心地道, “说点什么你都记下,小心眼样。” 艾奇嘿嘿嘿的一乐,生怕小夫郞挺着肚子难受,叠声地催着他坐下。 “甭管我啦,我去摘根黄瓜,”边说边往园子门走,又问,“你一会出去么?” 艾奇叮叮当当手不停,脚下踩着一个破旧的椅子,一使劲椅子就吱吱的响,闻言便说,“我去山上一趟,一会儿岭子来找我。” 梅画支应一声,一头扎进绿意盎然的菜园子里去了,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抓了两根黄瓜还有一捧韭菜,方才闻到了肉想味儿,便想起晚上要包饺子,韭菜馅儿的最香了。 架子稳固后,艾奇将工具收到一个磨了颜色的兜子里放进厢房,刚出来就听艾岭来敲门了。 不放心梅画一个人,艾奇顺着道把小夫郞送到大哥那儿去,想着等下山回来的时候再接上。 给梅画提留着一个小筐,里面装了两个大红桃,一把青果子,一小捧野核桃,临了还喋喋不休的叮嘱, “你就在大哥屋子里,别乱逛,大嫂么一点惊吓慌神都不能,身子重着呢,你想要做什么可得思量一番,别咋咋呼呼的,记住了么?” 梅画一手吃着莲子蓬糕一边用死鱼眼瞪人,十分不满,“在你心里我就是惹祸精么?就是无事生非的人?爱裹乱?闻名色变?” 艾奇心想你真有自知之明,对自己了如指掌,自己总结的还头头是道,可却不能直白的说出来,不然人准得毛了,压力真是大啊,是以目光飘忽,硬着头皮扯谎, “怎么可能呢?你最是贴心和气的人,咱村的夫郞门少有能比上你的,我就是怕你碰到累到,记挂着,你要有点事那我还不得揪心死?再说,你看姑么婶么多稀罕你,前儿婶么还说你是出身锦绣兰心蕙质呢。” 说完眨着眼转过头问一旁呆滞的艾岭, “你说是不是?” 艾岭猛的被问话,一时间接不上来,只能犹犹豫豫嗯嗯啊啊的话不成句,尴尬地挠挠头,脑子里飞快的思考二哥啥时候口条这么利落了?他阿么啥时候说的这话?阿么跟小嫂么不是一向不对付么?这都是有目共睹的,难道在旁人瞧不到的地处看对眼了? “哼!”梅画得意志满,嘴角翘翘的,心情大好,挺着肚子正正身体,大言不谗地拿腔拿调道, “我这人最善解人意了,哪像有的人目光狭隘只观表象,忒肤浅……” 艾奇听他又没完没了的自吹自擂起来,生怕这话头止不住,忙笑呵呵的把筐往他眼前一送, “装好了,走不走?” 走不走?当然走,当即毫无发觉的闭了口,戴上帽子脚步轻快的串门子去了。 艾美正待院子里碾麦子,坐在一个小凳上,前面摆着个小磨盘,右脚边堆着一个面袋子,里面差不多有三斤多的面了,听见脚步声一抬头,正瞧着着弟夫大腹便便的走进来,旁边是仔细搀扶的弟弟,后面跟着背着筐的艾岭。 艾美扑扑手上的面笑着站起来,问艾奇,“你俩这是去哪?晌午没听说要出去啊?”瞧着样准不是去地里。 “进山,拔点葡萄秧子,我在院子里起了个架子。”说着话已经走到了跟前,艾奇扶着人坐在小板凳上,肩膀的劲儿才卸下来。 他这么一说,艾美就知道咋回事了,只嘱咐俩人不可往深处去,连半山腰都不能上,早些回来之类的话。 人走了以后梅画就老实的坐在艾美旁边看他旋磨,这玩应他以前见过也上过手,非常容易,盯了几分钟浑身就痒痒起来,好说歹说央求半天的才从他手里夺过来,结果看着容易做起来才叫一个难,第一下愣是没推动…… 艾美从旁边看到提心吊胆的,一手紧护着他的肚子,生怕弟夫莽撞的磕到,梅画使出吃奶的劲儿,那表情咬牙切齿的才叫磨盘走了一丁丁点,就这一下差点累的虚脱了。眼睁睁瞧着刚到手的玩应又被要了回去,梅画也无力阻止,大哥转起来那么轻巧,到自己这儿就跟推着一座大山似的,梅画把这完全不符合科学定律定律的原因归结为肚子里的东西抢走了他身体中的能量。 日头渐渐西斜,梅画坐在艾美的房前砸核桃吃,就他来这么两个小时的时间艾美往东边那屋跑了十几趟,再一次回来,梅画忍不住张嘴,悄没声地问, “周老太……么呢?”来这么久也没见到人影,还怪闷的慌的。 “出去转去了!”艾美没好气,坐下打蒲扇,家里有个马上要生的,哪哪离不开人,他婆么可倒好,也不知道是诚心的还是真没感情,愣是一丝紧张欢喜的劲儿也从他身上瞧不出来,家里的饭食还是跟往常一样,也就自己回来的这两天看不过去了才搁小炉子上给兰兰煮点鸡蛋补一补,气色才好一些,不然能不能挺到生都不好说,那脸胖的绝对是浮肿,可不是吃多了胖的。 梅画不知大哥为啥突然心情不好,只是脑子里一回忆起看到张兰兰面色浮白的挺着个夸张的肚子在床上直哼哼,自己就浑身不得劲,好像他也要生了一样,那景象真是吓人倒怪的,梅画一瞬间胆颤的声音都不在调上了, “哥,你说我能生下来么……”自己怎么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跟天方夜谭一样。 “胡说八道!”艾美见他说的不像话,冷硬的打断他,想要绷着脸训一顿他口不择言,只一起瞧那苦着的一张脸,当即心又软了下来,挪了挪腿把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慰了好多话,直到感觉怀里的人安稳下来,心中才舒了一口气。 眉头却紧锁着,思付着这样不行,不能叫弟夫在这待着,这孩子性情敏感着呢,那边生娃子的动静还没开始呢,他就这么心神不稳了,回头一惊到了吓掉了魂自己如何跟弟弟交待? 心头一合计,艾美把人哄到屋里躺下,自己在大门口逮着一个娃子让他去把自己二婶么叫来,这些日子两人接触的多了,艾美也瞧出刘芬芬只是嘴上厉害,拿个话头就不饶人,心里其实并不是又冷又硬的,之前是自己年龄小看不透一叶障目了,就凭自打弟夫坐了胎,他给送了好多次鸡蛋鸭蛋,虽然说话还是刺人,可还真就没再撒泼疯闹过,当然,自己和弟夫也投桃报李,隔三差五的就给他送上一筐菜,虽然每次去他和弟夫俩人还是免不了一顿口水战,但真没有那么针锋相对恨不得掐死对方的节奏了。 没用了一刻钟,远远的瞧着刘芬芬快步往这边跑,艾美迎了上去,还不等他说话,又被骂一顿,好在艾美已经习惯了,脸皮都厚了。 刘芬芬一进院子又道,“这老周么子还真是夸不得,赞他两句就翘上天了,更成甩手掌柜的了,事事交予你,他到当了老封君,哼,想的到美,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派头!” 艾美这时候能说啥,他是老周家的夫郞,要是说一句赞同附和的话那就是不尊不孝,虽然心里给刘芬芬拍手瓜子,只是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恭顺乖巧来。 说着话俩人进了屋,梅画正在屋里吃香瓜,瞅见刘芬芬来了也不意外,抬手递给他一块, “可甜了。” “吃吃吃,快跟我走吧。”说是这么说,可还是接过来张口就咬。 艾美还得去看张兰兰,把人送到屋转脚就出去了。 刘芬芬三两下就把一半的瓜吃完,掏出手巾子一抹嘴,又给梅画的下巴抹干, “快走,我家里还有活呢,谁老陪着你在这坐着,就你一个懒的,没边了。” 梅画一仰头,“去哪啊?” 刘芬芬这才知道艾美还没跟他说,便道,“去我家,你哥这忙不开,一会儿周老么子回来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梅画愣了两秒,探测到他这话中话,小火苗一窜,啪的一下拍手掌拍桌子上,脑袋一扭,大嚷道, “嘿,我中午还给他送块肉呢!合着吃到肚子里就不认账吧,想的好,没门!”凶神恶煞的表情一上来,那骨子里骄矜狂傲显露无疑, “我不走,非得把我的肉钱点心钱吃回来,吃不回来我就闹的他家鸡犬不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当我是什么?给他吃的时候点头哈腰,呵,一扭脸就不认人,做梦!当我好欺负啊。” 刘芬芬被他这突然的转变惊了一下,只是瞧着这阴晴不定的恶霸模样,心里那叫一个开心痛快,小崽子终于换了矛头不对付自己了,虽然自己说的话叫人误会,也不是诚心的,可原本是冤家的两人突然逆转为一条战线的同盟,那真是飞一般的感觉!多少年没这么酣畅了,就连听到那句中午给周老么送肉没给自己送肉这事都忽略不计较了。 哼,现在自己有了帮手,还是一个没脸没皮心狠嘴毒的家伙,这么强的一个战斗力和臂膀,看谁以后还能跟自己对着干,不知不觉中刘芬芬脑海中描绘了一副叔侄俩人身披盔甲所向披靡抖到一大波夫郞的精彩画面! 这样一想,刘芬芬脸上满面荣光,少不得为他着想,耐心地劝道, “你跟那个不着五六的人一般见识作甚,没得叫人看低了你的身份,那物件吃食不也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等过了秋收美子一住新房,跟这边走动少了,哪还有那些情分?说你是属炮仗的还乐意,做事怎能不深思熟虑,你这会儿跟他干上了,夹在中间难过的是谁?左右不差这点东西,没了那斤肉你就饿死了?再者你哥不也吃到嘴里了么。” 至于吃多少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多不了,哼,这家老么子抠搜着呢,一块肉恨不得放上两年,刘芬芬格外瞧不上他那寒酸样,一个劲儿地撇嘴,暗骂老周么子不知哪头轻哪头重,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梅画发热的头脑听着这头头是道的一分析,立刻冷静下来,眼珠子转了几圈,抬手打了个响指,冲刘芬芬谄媚道, “还是婶么阅历丰富,不然我做了错事还真无法弥补了,婶么你予我那就是春风风人春雨雨人啊。” “滚你爹的,你才是疯子!”刘芬芬手点了下他的脑袋,混蛋玩应,刚说温和的说两句又要挑刺。 梅画气结,嘟囔一句没文化真可怕,也不收拾东西直接跟在刘芬芬后面走,到门口碰见跑过来的艾美,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人走远,明知道离的近,心里仍旧万般不舍,只求弟夫别多想,嘴唇要出了一圈印子,艾美揉揉眼角,回去直接进了张兰兰那屋。 第137章 梅画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来二叔家, 不过放下菜说几句话就走, 屋里也就去过一两次, 还仅止步于堂屋, 这庄家户里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 顶多家家的摆设不同, 而且是土房子, 穷的掉渣,他也没那么多好奇心非得看看人家屋里是啥样子的。 刘芬芬领人进了院子,他的身影一出现, 那些菜园子里的鸡鸭鹅便一窝蜂的朝他这飞奔,到了吃饭点了,食槽里还空空的, 谁不急啊? 梅画跟着他走到栅栏边上, 刘芬芬扔给他一个板凳和一把菜刀, “剁食, 找了你这半天鸡们都饿疯了。” 菜板上的菜帮子块头还挺大, 切口参差不齐, 大小不匀, 一看就是刚剁了一半人就出去了, 梅画没拒绝,反正他也无事, 乐呵呵的捡了菜刀吭哧吭哧的动起来。 刘芬芬仔细的盯了他半饷,没瞧出一分一毫的不情愿, 向来以刻薄著称的脸上露出些暖色笑意, 转身找麦糠给鸡拌食去了。 大叶子的菜眼看剁成了碎沫沫,梅画一下想起来晚上要包饺子,立刻抬眼找刘芬芬,结果发现他正在园子里倒鸡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扯开嗓子喊道, “二婶么,我晚上想吃饺子!” 刘芬芬将最后一个食槽倒满,提着空桶往外走,听到梅画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讽道, “你个吃货,旁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上两顿饺子,你可倒好,隔三差五的吃一次,家里那些好饭食还添不满你的肚子,净做那起子叫人妒忌眼红的事,传来传去落不下一个勤俭的好名声,不知道树大招风啊。” 这话中的意思有啥不明白的,他又不是木头人,心想难道真有人没事就盯着自己家的门缝瞧?一想到私-生活都被别人看去了,梅画发狠的剁着菜,目光鬼畜, “我在家吃自己的碍着别人什么了?叫我知道谁在背后黑我,我就把他的嘴给缝上,甭说吃好的,就是汤也叫他喝不上!” “缝人家嘴?那你也得先学会拿针!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动一下针线,懒货,全村找不出来你样的!”刘芬芬虽然还是教训人,语气却轻缓了许多。 针线对梅画来讲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弱点,恰恰这个弱点在这个世界被人诟病,所以他也不敢硬辩,只能垂着脑袋消弱存在感,这嚷嚷的外面都知道了那可不是好风光的。 却听那头刘芬芬从园子里走出来,放下木桶,拿过旁边的一个簸箕准备装菜,走到跟前说, “今儿晚了,买不成肉,赶明一早我去后方的屠夫家割上二斤,你要非今儿吃到嘴里,那只能是素的,馅儿里放鸡蛋,你自己合计呢?” 梅画眨眨眼,清凉的目光中流出笑意,方才示弱的态度一点不见,笑嘻嘻道,“婶么,晌午二奇割回来好几斤,我去家拿,顺道把菜摘回来,不用等明个!” 刘芬芬原以为他们就割回来一点中午炒了菜吃光了,结果这是留在黑夜包饺子呢,手下装菜的动作一顿,磨牙恨恨地道, “割了肉不说给你二叔送点,光想着自己,”又想着自己晚上也能吃上一顿好的,就撂下这个话头转而训道, “你那个脸面可是大的,二奇二奇也是你叫的?成婚多久了还改不过来,叫外头人听了去又是一番口舌,这不是给你男人丢面么?做夫郞的一丝尊重当家男人的姿态都没有,叫二奇往后在村里怎么抬的起头?” 梅画自知理亏,却还是弱弱的辩驳,“我这不是在家么!” 刘芬芬瞪他,“在家在家,在家习惯了在外面随口就说了,等你反应过来后悔都晚了!郎中那可有叫后悔的方子给你抓么?” 该死的男权社会!梅画嘟嘟囔的咒骂,只是想爆发也得掂量下他当前的战斗力,斜眼瞟了一眼肚子,默默地收回了愤慨之心。 刘芬芬转过脚又去了园子,梅画自己舀了水洗手,等人出来,急急的走上前,“咱快去拿东西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等我洗下手,着什么急?馋嘴的没了亮儿还能吃到鼻子里啊?” …… 灶台上有提前割下的韭菜,刘芬芬瞅着不够又去割了一大把,顺带着摘了几根黄瓜准备晚上调一调。 梅画盛了两碗骨头汤,汤里融着炖烂的肉死,见人一进来就招呼,刘芬芬也没客气,喝完了领着人提着筐锁好门回家。 天色渐渐暗青,家家户户的烟筒飘出青烟,夫郞门已经开始拾掇晚饭,外面疯跑嬉笑的娃子闹的正欢,不到饭点绝不着家; 刘芬芬家务活端是练就的一把好手,和面,剁肉,分分钟搞定,梅画负责摘菜洗菜,人家那两样活都出来了,他这刚开始给韭菜控水,因为身子重,笨手笨手,免不了又挨了一顿批。 要是真等着水控干,估计得明早上才能吃到嘴里,所以梅画想了个又快又便捷的方法,直接一手抓一把,抡起膀子前后开轮,谁知赶巧刘芬芬正搬了面板从他后头走,这可好,当下甩了一身,又惹来一阵猛斥。 梅画低声强辩,“谁让你不瞅着点!” “你个混玩应,我知道你那架势要做什么?”放下面板,刘芬芬拽着围裙擦脸,眼缝里瞄着一脸无辜的人,无声的叹了口气,放下围裙,擦擦手,温和道, “你这身子经的起你瞎折腾么?甭管年纪多大,当了阿么就应当越来越稳重,行事规矩有分寸,家里头不说,就是外头的人看着也都敬重你,人人都说生了娃就跟重头了一次胎一样,心肺脾全都变了一番样,可你在瞅瞅你,有几个像你似的不着调?” 说归说,还是走上前收回他手中的菜,自己拿到一边甩水,独留梅画一人垂目沉思,当然,在刘芬芬看来,那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叫人改邪归正,其实真实情况是梅画后晌来了之后又剁菜又做活手脚不停,还老被骂,精神受到摧残,就这么一下子完全体会到身心惧惫这几个字的真切含义了。 等包上了饺子,金元宝似得样子往盖帘儿上一摆,才终于叫嘴条刻薄的刘芬芬从心底夸赞了几句。 梅画擀皮包饺子样样拿的起来,包累了他就擀一会儿,俩人的手都不慢,等着艾寒流进门的时候已经快满了两盖帘了。 “二叔回来了。”梅画掐着一个饺子,见人进来立刻规矩的站起来问好。 艾寒流点点头,叫他坐着,在门口站下,随后眼光波及到面上,没说什么。 “当家的回来了。”刘芬芬放下擀面杖也站起来,笑容柔和,主动说明,“这后午我从美子家接回来的,坐了半饷孩子突然说要吃饺子,我原合计着家里没肉,跟他商量明个再给他包,谁知这孩子说家里准备上了,今儿黑夜就得吃到嘴里,他一个人又弄不过来,这不就……” 艾寒流耐心的听他说完,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道,“明儿割上五斤给孩子送家去。” 梅画一听,眉毛微动,再看刘芬芬,丝毫没有肉疼的表情,反而笑容越发灿烂,只听他忙着应口, “这可是当家的跟我想到一处了,我原就是这样想的,他们年轻的能攒下几个钱?说不得一时没考量都用在吃上了,少不得我们做长辈的帮衬着。” 艾寒流点点头,不说什么直接往屋走,只是后脑勺跟长眼睛了一般,说道,“不必跟进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刘芬芬迈出的脚步一顿,心情好的忙应承道,“我知道了。”目光随着自己男人进了屋才收回来,转头看到梅画贼兮兮的表情,一个没忍住便伸手掐了他脸蛋子两把,只是顾着当家的在屋里,才小声喝道, “笑什么笑!瞧你那一脸贼模糊眼的,白长了一副好面皮,快点干活!” 第138章 这顿饺子吃的那叫一个欢声笑语, 等末了人走的时候, 梅画也是心满意足。 到了家点了烛火, 梅画没形象的往床上一歪, 这会儿也就八点多, 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而且他也不困, 蹬了鞋,褪了袜套,美美地翘起二郎腿, 悠哉悠哉的躺着消食。 艾奇在外烧上水,也进来换衣裳,一见到人就说, “画画, 葡萄秧子种起来了,我还给你摘了一筐葡萄, 黑紫黑紫的, 我尝了特别甜, 你赶明再吃吧。” 梅画眼不错地盯着艾奇的宽肩瘦腰, 肌肤深麦色, 透光亮,暴-露在外的肌肉昭示着年轻和力量, 引人遐想,浑不觉的咽了几下口水, 闻言哼着调调说, “那么大一个架子上都搭满了?你背了多少回来?怎么不用车啊?” 艾奇嘿嘿嘿的乐几声,脱了裤子里面只剩梅画给他设计的一个裤头, “我跟岭子一人背一筐,来回两趟,车成不了山,停在山脚要是没人看着保不齐叫人给推跑了。”说完人就到了床跟前,脑袋往小夫郞大肚子上帖,傻傻的跟里面的娃子说话。 梅画被他摸的痒痒,来回一动衣裳就扭的不成样子,艾奇唯恐衣服嘞到人,手麻脚利的给他脱了,这下肚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比用衣服遮住时更博人眼球。 自打有了身孕,梅画的皮肤比往日更细腻白皙,认真看的话肚皮下的血管都能瞧出分毫,肚脐眼突突着,外圈的孕圈比独身是扩大了两倍,跟扣了一个红章似得。 梅画垂下翘卷的睫毛,摩挲着艾奇的手臂,颇为烦恼的到,“夫君,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身材都走了型,一点当初的风采也不见。” 艾奇正研究肚皮,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跟肚子里的娃说上半天话,也不管里面的娃子能不能听的见,反正这个年轻的傻爸爸开心的乐此不疲。 一听自己的小夫郞又胡思乱想了,那个小脑袋里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多的奇怪的言论,不是每个夫郞坐了胎之后都是一样的情形的么?心里虽然纳罕,身体却已经付出行动,黝黑的苍劲的手臂将人搂住,微厚的嘴唇吻上那饱满光洁的额头,充满温情地说, “莫多思,画画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漂亮的,就是咱们山上开的牵牛花都没你好看。” 这比喻……,梅画满额黑线,动动身子让自己平躺,却顺着他的话问,“什么牵牛花,你就没点好的比较?” 艾奇搂着人的手臂紧了紧,另一手环住人,手掌附在撑高的肚皮上细细摩挲,给小夫郞扩充知识, “牵牛花也叫喇叭花,紫色的花朵,还有蓝色儿的,可漂亮了?我往常也给大户人家做过柜子,在他们那大院子里瞧见好多种名贵的叫不上名儿的花,可我看来看去就是觉的咱们山上的长的好。” 你个土鳖!一点情趣没有,这辈子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命!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肌肤相融,夜晚寂静无声,小风吹着,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摸着摸着情绪渐渐高昂,室内的温度渐渐攀升,先是艾奇的大嘴裹着小夫郞的樱桃小口,吸允不停,之后又加重力度将舌头探-入甜蜜的口腔,一手熟轻熟路的将他的肚兜解开扯下,大掌附上胸8脯轻轻揉捏…… 艾奇是个聪明的汉子,在为数不多的亲热中,早就学会了叫身下的小夫郞化成一汪水的本事,漫长的一吻结束,他留给人呼吸的时间,将炙热的唇舌辗转至脖颈而后,一手抚遍了溜光水滑的后背转而转向腰下的后丘,缓缓深入那处…… 艾奇顾着夫郞的肚子,不敢压在他身上,只是侧伏在人的身旁,等终于觉的那地方可以敞开接纳,才低声在沉浸于迷情中的人耳语,语意中透着难以制止的忍耐, “画画,趴过来……” 瑰丽的眼角露出一丝亮光,腮如红霞,梅画搂着艾奇的脖子双臂慢慢放松,嗓音似有似无的发出娇柔之声,头脑中清晰一瞬,在艾奇的帮助下翻转过去,艾奇手快的抻过一条被子塞在人身下,托住肚子,而后掰开水润啧啧的臀-瓣,将自己融入进去…… 一怔,一顿,一收缩,一挤入,再也没有比这更满足的了…… 循序渐进的驶入,艾奇不敢用力太狠,跟磨菜刀一样,每一次都恰到好处…… 两人好像在打水泡,啪叽啪叽的声响灌满一方……还有丝丝绕绕的美声助阵,刺激的人只想大动干戈,却必须忍耐,对于梅画来讲好像长征路一般,看的到头,却不想尽快到达…… 挥落的汗液倾洒在一片洁白的身躯上,火烛映射的影子一阵快速的晃动,忽然间停驻不前,两手嗖地紧攥肥-臀,艾奇挺直身体,迷离着眼飞快地将自己送入最深的那地方……片刻过后,深吸一口气,美好又圆满…… 而后支撑这双臂覆在小夫郞珠光颤动的脊背上,慢慢的露着人倾斜的倒下,眷恋地亲吻他的圆润的肩膀,不想离开。 …… 过了十分钟,梅画缓过神来,后面那人还跟大狗一样骑着人不放,那半软的东西好像要在里面扎窝一样,愣是那样裹着一动不动,这一场运动下来梅画也感觉累了,便随了他去。 两人无言,却胜有声,又过了一会,艾奇的身子微微向后挪挪,将两人分离,他一撤出来,里面的东西也跟着流出来,好似万般不舍。 “画画。”艾奇手臂支起身体,抚开小夫郞被汗水浸湿的额上的头发,柔声道, “水这会子好了,咱们洗过澡就睡觉可好?饥不饥?” 梅画虚着眼摇摇头,潮红未去,双手搂着艾奇的腰身,将脸颊贴向宽阔的溢出汗液的胸口,心中安定许多。 艾奇见此不再多言,直接满心欢喜的搂住人,小夫郞柔顺乖觉的时候着实不多,趁此机会不多亲热亲热,那他才傻了呢,也不管外面滚开的沸水,直觉此情美景不想被打扰,于是又等了一刻多钟他才下地。 “画画,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艾奇先到了杯水端到床边。 梅画此时绚丽多情的眼波还没蜕变平静,一动一颤均勾的人神魂荡飏,他的目光瞥向艾奇那半涨的粘液微干的硕大,可以想象当它全部弩张之时的壮观,也不知道吃了啥好东西长成这样,真叫人愤忿,在想瞅瞅自己的,谁知被肚子给挡住了,顿时又一阵气闷。 喝了水,洗过澡,两人甜甜蜜蜜相拥着睡着了。 第二日刚刚破晓,艾奇一咕噜爬起来,将小夫郞盖在身上的床单子抻平整了,然后坐在床上醒神,又要快割稻谷了,头两日听里长说今年的稻子也是被征做军粮,不知道来的是不是还是上次的那些将士,搓搓脸,艾奇翻身亲亲心肝上的人,摸摸娃子,自去穿戴整齐收拾院子。 * 这个时辰刘芬芬也起床了,正在屋内梳头发,昨儿侄子走后他就发上了面,准备早上蒸一锅馒头,用的是今年的新麦子,美子这两日分不开身过去,也不知道那俩孩子吃的啥干粮。 既然梅画那小混球不计前嫌的给他送饺子,自己做长辈的也不会端着架子瞧热闹,反正蒸上了自己也吃,也就多几个的事,而且还能从夫君那讨到好。 一想起昨晚夫君孟浪的多要了一次,刘芬芬圆润的脸颊就挡不住羞涩和欣喜,眼角的桃花乱飞。 他的夫君是个脾性极为冷淡的人,这一性子在生活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就连夫夫间最亲密的事也不见得有多热衷,往常里也就一个月一次,更有的时候一个多月都不见的他想起来,而自己又是年轻的,顾着要脸面,总不能强拉着自己汉子行那事,虽然旁人不晓得,也传不出去,可自己的脸皮还是要的。 并且娃子也大了,自己不能总是时有时无的表现出小性啊委屈啊,叫孩子看着都不稳重;再者就夫君那刚毅深刻的不愿搭理人的面容表情,自己也得敢上前才行啊。 虽说夫君因着性子疏离于房事,却并不是因为他身体有隐疾,反而每次下来都会将自己顶-弄的求饶不得,那番勇猛,与平日里冷酷严肃的形象大相近庭;并且夫君容貌俊朗,霸道强势,每每都叫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哎呀不能再想了!羞死了!刘芬芬娇嗔的拍拍自己的脸颊,铜镜的中的人圆脸杏眼,眼含风情,鼻梁挺立,仰月唇,亮丽有光泽,乌黑的柔发顺在耳侧,娴静下来,仔细看也是一个美人,而人人往往关注的是他浑身散发的尖锐气势,到忽略了他姣好的容貌。 熟练的挽个头花,归置好梳妆匣子,刘芬芬穿上一见栗子红的单衣,挽上袖子开始了一天的家务。 园子里的鸡鸭都喂过了,不用猜就知道是大小子做的,二小子估计又去河里摸鱼了,一天天的不叫人省心,前后院转了一圈,见缸里的水满了,没其他的活,便开始烧火蒸馒头。 * 朝阳爬过地平线升上天空,一日的时光正是开启,梅画今儿穿了一身紫色的莲蓬裙,从脖子直直通到脚面,前身一排一字型盘扣,简单大方,里面套了一条同色的单裤,这套衣服是艾花枝走前给他做出来的,第一次上身,稍微腰间稍微有点肥,不勒肚子,还能穿一段时间。 小炉子上煮了一锅排骨,连着昨儿没吃完的棒骨,半个时辰之后,梅画又加了一把豆角,这连菜带汤的算是都有了,至于干粮,一会儿贴一圈饼子吧,这个他早就学会了。 也许他这人向来好运气,没等和面,刘芬芬给他送来了六个大白面馒头, “够你俩吃一顿的,今儿甭去你哥那添乱了,吃过饭就去我那,活多着呢,正好帮把手。”这人向来不愿叫人窥测到他的善举。 梅画自动忽略了后头的话,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也不怕烫,叠声的说好吃,又说, “我炖了一锅骨肉菜,你在这吃吧?” 刘芬芬打从进院子就闻着味儿了,见他指着屋里桌上的一个大砂锅,也不用人请的走进去, “你俩就吃这个?”到了跟前一看,“呵!这么些?怎么都是骨头!” “这才好吃呢!”梅画跟着走进去,顺便从灶台上端了两只碗, “咱俩先吃一碗,你尝尝我做的,可合你的口味?” 刘芬芬白了他一眼嗤道,“吃你一口饭可是不容易,”又说,“看着跟昨儿的不一样,昨儿那个我尝着可是鲜的很,咱村里的人哪想到会吃这个?那肉都舍不得称二两,更何况骨头呢?还是花银子买的。独你是个有主意的,花样繁多。” 第139章 按理说刘芬芬在家除了伺弄家禽收拾家务并没旁的活计, 他家不像别人院子种着四季的瓜果蔬菜, 见天的收拾园子, 除草施肥捉虫, 一时半刻都闲不住;只要他把鸡鸭喂上了, 早晚各拾一次鸡蛋, 或者偶尔做件衣裳, 缝个绣品,日子再轻松不过了,全村的夫郞里面也挑不出几个像他这样每日里舒舒坦坦的了。 再加上当家男人对饭食要求不多, 给什么吃什么,不像别家的汉子还隔三差五的吆喝着喝顿酒炒俩菜之类的,饭食不对胃了便昏头巴脑的骂两声, 叫夫郞在孩子们面前丢分子, 虽然说不上窝心,可终归不好受, 而这种情况在自己家确是从来不见的。 况且他家人情来往也少, 自己亲家那边有哥哥, 爹爹阿么都健在, 身体硬朗, 哥哥是个孝顺的,不用他惦记, 只不过为了全自己的孝心,每逢节下他都会带着东西家去看看, 回去热闹一番, 心里敞亮着呢,这样算来算去的话,再没比他日子好混的了,家里又和睦,没得叫一干人看着眼馋。 梅画跟艾奇吃了饭,兜了两筐圆茄子搬到刘芬芬家了,这时候正是嗮干菜的好时光,之前艾花枝在的时候给他晒了好多,只是想着冬天没有应景的蔬菜,而这些绿色的一干吃不着,梅画自己又是个馋嘴的,所以便趁着日晒充足,凉风习习,多弄一些,好留着下雪的时候炖大锅菜,而且他也不能光顾着自己,这送一点,那给一把的,分吧分吧就不多了。 俩人坐在阴凉地里切片,刘芬芬将一个菜墩搬到小桌上叫梅画用,以防他窝到肚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梅画想着去艾美那看看,大半天不见人心里毛躁躁的,却被刘芬芬喝住了, “老周家这会正人仰马翻呢,你去了干什么,再碰到你,你也帮不上忙,去了还添乱,老实的干活,别净想着尥蹶子偷懒!”一上午就切了不到十个茄子,惯会耍赖。 梅画一愣,不明白的问,“他家怎么了?”又急了道,“要有事我得过去看看,可不能叫我哥受欺负。” 刘芬芬将盖帘上的最后一点空处摆满,看着挤眉瞪眼的人问,“嘿,你还好抱打不平呐!你真以为咱老艾家的人是那么容易叫人欺负的?那可是糊了那些人的眼!错打了算盘!” 瞧着人还不清楚,便耐心地解释给他,“不是他们家又干仗了,是兰兰正生着呢,闹了一晚上了,到现在娃子还没出来呢!” 说完就摇摇头,心想,那孩子怀胎的时候吃食跟不上,大人的精气都叫孩子给夺了,身子虚的不行,生产的时候可不是没力气么,想到这,他又看了眼跟前的这个圆滚滚的精补的比刚成婚前肥了两圈的人,暗想,吃吧吃吧就知道傻吃,孩子个忒大,等生的时候看苦的是谁! 梅画猛一顿,不可置信,张大了嘴,话不成句,“还还还……没……”天呀,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这这…… “给我闭上嘴!”刘芬芬忽然板起脸,十分严肃,“成什么样子?要说话就好好说,结巴什么,闭上嘴,想好了再说!” 突然间一喝,梅画乱糟糟的心给镇住了,顾不上后脊梁乍然冒出的汗,他吞吞口水,嘴角抿了抿,目光凝实,嘘声求教, “这生孩子要这么久?那……得多疼啊……”这简直能不能好了…… 刘芬芬一看这低声下气的情形就知道他这是怕了,只是没想到向来牙尖嘴利耀武扬威的人瞬间就给人失力无助感觉,心中微叹口气,回想,终究不是大人,心性什么都是糊弄人的,这不一遇到事就慌神了么,外强中干; 把人拉过来,手掌贴上他的肚子,口气十分温和地说, “你俩本就不同,他那是虚弱无力,饭食跟不上,身子亏空了,那人怎么能支撑的住?可你这整天整天的嘴都闲不住,顿顿吃肉的,有什么怕的?快给我歇了那些个胡乱的心思,你要是自己把自己吓死了那可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梅画刚开始又惊又惧,简直感同身受,就刚才那么恐惧的一下,便失了神,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直觉的肚子使劲儿下坠,还是刘芬芬及时大声喝住他,才从幻景中走出来,后又听到十分合里的解释,这才将七上八下飞鹿乱撞的心还归原位, 只是还是心胆怯怯,势必要问个明白,于是愁眉苦脸道, “真不一样?我不会疼那么长时间生不出来吧?” 又来了,就没见过自己咒自己的人,刘芬芬格外恼火,口不择言, “你少吃点就成了。” 说完将他肚子上的衣服一紧,大大的肚子特别显眼,指给他,“你瞧瞧,明明才六个月,可任谁瞧着都跟七个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双胎呢!你以后少吃点就成了,正点饭食别少了,觉得肚子饱了就别强塞,那些个零嘴也少吃,哪就那么饿着了,纯粹就是嘴馋,但凡我见到你的时候那嘴里从没空着过。” 梅画顾不得挨骂口气不好,只懵懂着问,“少吃就行了?” “你只记住适量!”刘芬芬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刚教训人的时候,肚子的娃子可是一个劲儿的跟他打招呼呢,这么爱动,绝对是个胖小子,憋到人不似方才慌神,才问他, “你前几天把脉的时候,郎中怎么说的?” 梅画仔细回忆那天艾郎中说辞,不确定弟重复,“好像是营卫充实,气血充盈之象。”应该是好的,不然艾花枝不能是笑意盈盈的。 “那就行了,记住我说的话,适量,六个多月的娃子已经成型了,只要保证他的精气摄取便可,记住,过犹而不及。” 梅画狠狠地点脑袋,目光坚定,在现在也有难产一说,他可得加小心点,这里又没过硬的科学的医疗技术,全凭有经验的接生婆,而且那些人也都是良莠不齐的,他可不能把自己的小命随便的交给别人。 俩人又待了会儿,刘芬芬侧面观察他又恢复的了往日的欢乐行径,没被方才的那些事所影响,这才放了心开始做饭,他没叫人回去,反正也来了,不差这一顿。 单独给他蒸了一大碗鸡蛋羹,炒了四个菜,把去年的腊肉切了一块,之后煮了一锅疙瘩,出锅前洒了一小搓熟芝麻,因着占着手,便叫梅画点滴香油,可等他回头一看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脱了眶,好嘛,瓶子里少了二两,再瞧瞧犹不自知摇头晃脑的人,暗骂,难怪吃的这么胖,这进了肚子的都是油水,能不长膘么! 其实梅画倒完了之后也发觉了,实在是在家习惯了,挠着脑袋讪讪地看了心疼的眼角抽搐的人,忙哄着人说, “赶集的时候我买上二斤孝敬婶么!” 刘芬芬扭动了半天嘴角,最后磨牙道,“不许出门就忘!” 梅画赶忙表态,谄媚地笑道,“哪能啊,我是那在乎银子的人么?!” 这话到时不假,刘芬芬自己嘀咕。 吃过午饭一直到傍黑天儿,梅画才见到神色憔悴的艾美,顿时把他心疼的哪哪都暴躁起来, “哥,你咋成这样了?是你生了孩子啊?” 艾美原本累浑身无力,听了他这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想抬手捏捏人脸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刘芬芬放下面桶系着围裙走过来,皱眉训道,“你那个嘴啊,就没个把门的,亏着是美子,要旁人还不跟你急啊?”然后问艾美, “生了?大人孩子怎么样?” 艾美喝了两口水,抹了下嘴角,攒攒气开口说,“刚生不到一个时辰,娃子不重,也就五斤,这都多说,兰兰不是很好,郎中去了,说得精养上半年才能恢复。” 语气中难免有些悲凉,郎中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怀着时候亏着了,可他婆么就跟没听见一样,绷着个脸不见喜气,得亏兰兰睡着了,不然心里得多难受。 他这一细说,刘芬芬翻的白眼快成牡丹花瓣了,嘴角撇着,全然不屑,眼角斜愣着,满目轻蔑,嘲讽技能全开, “这人啊就不能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甭管老的少的,你走一步就得预见到十步开外,赞那些银子做什么?能带到棺材里去?那生下来的孩子不是他们老周家人啊?这样算计着,亏心不亏心啊,老话讲的好,老猫房上睡,一辈儿传一辈儿,哼,且看他晚年的光景吧;而且那兰兰我看着性子也温和,顺溜,一向听话的很,多好的孩子,可是呢?得个什么结果?” 话说开,就停不下来,冷哼道,“这也是兰兰他亲家不做力,由着老周家这么轻贱人,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就我瞧着这样啊,哼,也不是个有脾性的,还有他阿么爹爹,哥儿虽然嫁了人,这么多年才怀了娃子,怎的就不过来看一眼?哼,也怪不得老周么子抠唆,自己人都不当回事,人谁看重你啊。” 梅画从旁听着,弱弱地回一句,“人都有好坏,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刘芬芬斜睨了梅画一眼,点点头,“我到是很认同你这话,这人啊甭管在什么地处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自己首先就要立起来,再说兰兰,老周么子不给他做他就不能给自己开小灶?他手里就没个钱?你大伯哥也是个木头?他自己不也喂着鸡呢么?好容易有了娃子结果全家除了你全都不当回事,哼,可笑至极;总归来讲,到了如今,谁都有错,谁也甭埋怨,受不受屈的旁人也只能干瞧着。” 艾美一直垂着眼睛,没有争辩,谁能说婶么这些话没有道理?总归是自己家的娃子自己疼。 好像是才想起来,刘芬芬一拍巴掌,挑着眉问,“生的哥儿还是小子?” 艾美想到那个皱皱巴巴的小娃子,心底一片柔软,目光快成水儿了,笑道,“是哥儿,可漂亮了!” “你这纯粹是糊弄人,”刘芬芬一摆手,不信,“我都生俩了还不清楚?那娃子一生下来都一个模样,难看死了。”话一撂下,正好对上梅画投过来的目光,意味不明的哼哼两声,手指点着他的肚子, “你别高兴,等你生下来一样,吃多少油也抹不到你脸上。” 这话令梅画再次开始一劲儿的献殷勤,就为了中午那二两香油,再有晚上想吃手擀面,可不得上赶着点么; 艾美眼不错地盯着尾随在婶么后面走走停停手舞足蹈的弟夫,咬着嘴唇发笑,来到二叔家,心里又踏实又温暖。 刘芬芬留了艾美吃饭,桌上又免不了一通教训,令他睁大眼睛,别一味的当傻子,又教导了些家里家外的这些人情关系如何相处,字字珠玑,头头是道,艾美内心咋舌,收益颇多; 吃了晚饭艾美就回去了,他婆么说脑袋疼,今儿伺候不了,没办法,他就得去守着,大哥又是汉子,哪懂得了那些精细的,左右他瞧的上兰兰这个人,也就不辞辛苦多照看一番,而且那个小娃子他也满心喜欢的紧,恨不得抱到自己屋里去。 第140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艾奇手臂一动, 梅画也跟着醒来, 只是眼睛还挣不开, 睡眼朦胧地指挥, “你早上下地去后方寸割上几斤肉, 我吃过早饭去看看那个小孩, 不能空着手。” 艾奇转个身反搂住人,嗓音有些沙哑,“你在多睡会儿, 我知道,家里不是有鸡么,你再提上一只, 麦收的时候周大哥可是给咱出了力气, 多拿点东西,他家有也未必舍得吃。” 梅画窝在艾奇硬实的肩窝里, 脑袋蹭蹭, 嘟囔道, “还用你说啊, 我早就想到了, 家里不是还有那些布料么,选上几块, 既然送东西了,自然不会斤斤计较那一点两点的, 值什么啊, 还用你告诉我啊,真是的。” 艾奇嘿嘿一笑,将大脑袋拱在小夫郞好闻的脖颈里,来回嗅嗅,过了好半天等人不耐烦了才咧着嘴离开,给人捂严实了,瞧着人又要睡过去,便蹑手蹑脚的起来了。 朝霞无限,穿透力极强,从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中迸射出来,几乎渲染了整片天际,那绚烂的颜色,鲜红鲜红的,美不胜收。 不知名的飞鸟盘旋于院落中起起落落,啼鸣欢叫,高唱低合,梅画就在这合唱团似得美声中睁开了眼皮,左转转右转转,视线落在形状突兀的肚子上,只看了一眼,梅画就觉得这一觉醒来又大了一圈, “势必要控制!”大喊一声,只是没能麻利的打挺,两条腿无力的松散开,歇口气,只好捧着肚子坐起来,视线下垂,却马上移开,不愿多看一眼,扯着嗓子干嚎,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生啊!麻烦死了!”胸腔里满满的委屈。 …… 在院子里洒了一片水,刚洗过脸,那头院门就响了,伴随着的是常华跳跃的声音, “来了来了。”梅画慢慢的往门口走。 常华心情非常好,自打有了身孕性子也不像以往那样毛躁了,还有婆么经常在他耳边嘱咐稳一点慢一点,估计就是坐了胎的原因,愣是将以前的马马虎虎又急躁的脾气扳了过来。 听见里面走路的动静,他忙喊道,“你走慢些,我不急,可仔细了啊?” “你怎么又来了?”梅画吟着笑故意喊道。 常华一听这不待见,立刻翻了个白眼,只是脸上的笑容没变,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回道, “我怕我大侄子在你肚子里饿着,这不给你送吃的来了?” 说笑间,梅画开了门,常华第一时间把目光送到那大肚子上,脸上乐开了花,一手上前摸摸, “大侄子,小婶么来看你了,要乖乖吃饭啊,哟……”常华吓一跳,手飞快的离了半丈远,瞪圆了眼睛,“这这这,动了?” 梅画没好气,“你怎么这么没常识,肯定动啊?你傻了?胆儿那么小。” 常华头一次摸到在肚子里就动的娃子,当即兴奋的不知所以,哈哈大笑,走了一道,手就在梅画的肚子上贴了一道,直到娃子没了动静,仍喜不自胜,不耻下问地向梅画取经, “小画子,这娃子一动你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梅画还真没细想过,琢磨了半天,见常华一脸的求知欲,他也不好糊弄人瞎编,只说了个形象的, “就像是肚子里有气泡一样,偶尔会疼一下,但是时间很短,嗯,有的时候是好像有东西在肚皮上划过,痒痒的,基本上就这些,到时候你也这样,着什么急。” “喂,你这个阿么怎么这么粗心啊,这都记不清楚,”常华嘴上抱怨人,却不觉得梅画在敷衍自己,而后有神采奕奕地求教,“那娃娃经常动么?” 梅画从他带来的篮筐里拿出想喷的玉米饼开始吃,咬了一口咽下去,好笑地瞧着人满目的疑问,便少有的耐心说, “有规律,作息时间跟我一样,有的时候还能看到肚子上突出一小块,唔,刚开始的吓我一跳呢!” 常华眯着眼拍巴掌,笑言,“那一定是娃娃的小手小脚,哈哈哈,真可爱。” 梅画不置可否,心想,这是个人就能猜到,难不成还是脑袋啊! 俩人又说起张兰兰生的娃子,知道梅画吃过早饭就要去瞧,他也想去,可是家里没准备东西,空着手又不合适,所以便说等后晌他再去,先叫梅画别等他。 早饭熬了一锅菠菜鸡蛋汤,就着咸蒜,梅画趁着烧水的时候蒸了四个鸡蛋,他跟艾奇一人分俩,吃的满口余香,农家的早饭往往就是这样单调,梅画其实很满足,艾奇因着这些日子伙食抬高了标准,营养爆盛,所以他无论是个头还是体重猛往上窜,还好比例都是正数,梅画每天视线离不开焦点,自觉赏心悦目非常。 给生孩子的夫郞送礼,头一遭,梅画也拿不准自己准备的是否合乎礼数,反正一共六样,两只家养的老母鸡,两段红绸子沾花钩丝衣料,再有二十个鸡蛋二十个鸭蛋,还有艾奇割回来的六斤五花肉,再有两只肥头大耳的兔子,齐活了。 那衣料是梅画从他嫁妆里找的,花色不同,每块布都足够做一身儿衣裳的,重的东西艾奇拎着,梅画只抱着两块布,两人相跟着往老周家去。 他俩穿的胡同走,倒也没碰上几个人,还没大门前,梅画远远的就瞧着老周家大门框上系着的红布条,猜想着估计是本地的风俗,离着大门几步远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隔着不密实的板条恍惚能看到里面有三四个人影晃动。 转眼进了大门,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村子了的夫郞前来贺喜,估计看过了人正要走,送出来的是周老么和艾美。 这一照面,说话的人停下来,见艾奇和梅画拎着抱着一堆东西,那俩夫郞对视一眼,立刻笑容满面的上前说话,艾美也笑着走过来接过弟夫手中的布料,亲自挽上人的手臂。 那俩夫郞和梅画先前照过几次面,有印象,估计俩人家里有活,笑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还叫上他们家去玩。 周老么直盯着艾奇两口子拿过来的东西,眼睛里昭示着妥妥的满意,这时周实撂下碗筷从正房出来,见着艾奇手中的鸡兔肉,有些责备道, “客气什么,家里都有。” 艾奇顺手把活物递给他,瞧着人脸上的喜色收不住,笑道,“给嫂么补补,都是家里的,没花什么银子。” 周实领着他去后院,边走边笑,声音愉悦许多,“亏着不全是你花钱买的,不然我真不能收。” 在后院碰上了翻地的周里,几人说了些话,跟夫郞门招呼一声,周实进房叮嘱了张兰兰好生养着,出来后就一起下地了。 周老么拎着那一大块肉在眼前晃悠,转头想到昨儿二奇家送来的那块,喜的脸上的褶子加深,露出两排大牙,冲周老汉道, “这美子他兄弟家的礼够重的,瞧瞧,这得有六七斤,不是我拿人手短,说话偏心,早上来这伙人啊就他家礼最重。”瞧着眼皮耸拉的当家的不吭声,又走到跟前细说, “我看着二奇家的手里还抱着一块衣料,呵,兴许是我没见过大世面,眼界窄,那一打眼就不是咱们普通人家能穿的,我估量着就是县上的铺子都不准有卖的,唉,你没瞧见,那颜色儿一个正,那花色一个新,真真儿的不是十几文钱的东西。”只是可惜了的,东西到不了自己的手里。 周老汉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神色未动,好像没听到周老么的欢颜窃喜,只说道, “昨儿美子一人照看的,今儿又起了早,你时常的替换着些,大夫郞也不容易,生个娃子身子也亏着了,这一个月的吃食讲究点,别叫他月子里落下病根,往后还得生小子呢。” 周老么原本笑眯眯的脸扭了几扭,嘴一撇,两条法令纹凹陷的厉害,原本消瘦的脸颊更显得刻薄无情,他也没争辩,只不顺气的说了声知道了。 估计是秋日天气凉爽,梅画进到张兰兰的卧房并没有闻到特别浓重的血腥味和异味,此时张兰兰正醒着,因为伤口敷着药坐不起来,但一见着梅画大腹便便的来瞧他,泛白的脸上立刻展露笑意,强撑着劲儿地说, “你这身子不方便,迎不了你了,你这么重的身子还特地来瞧我,叫我好过意不去,快坐下坐下。” 梅画只觉得十分好奇,想知道到底这男人生出来的孩子是个啥样子,见张兰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发白,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儿大哥说的这人难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和阎王抢命,挣回来了可不得大病一场么,这么一想觉得这人虚弱的就属于正常范围了。 他坐到床边上,张兰兰怕他不得劲,紧着叫他往里挪挪。梅画笑说, “头一次送礼,大哥也没从旁教导我,也不知着送的对不对,有什么忌讳没有,”艾美听说便把手里的两段丝滑的上等绸缎给张兰兰看,又放到他跟前,梅画接着说,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觉得生孩子是见天大的喜事,红色应景,这上面的蝴蝶兰寓意也好,唉,找了好半天才觉得这么一个应时应景的,你可别嫌弃啊。” 张兰兰心里早就温暖的化成了一汪水,感概不已,眼角湿润,他生了一次娃子,简直像是多活了几十年,经过了人生百态,虽然早就知道对她好的人是谁,可难免心下有奢望,总想着多得一份关怀,到底是他贪心了,或者说,才看清了人的虚善,他现在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强颜欢笑着说, “难为你了,我很喜欢,叫你费心,真过意不去。”又说,“我瞧着你这肚子可比我七个月的时候都大,别是双胎吧?”这话明显是问艾美的。 一提这话题,梅画显然囧的无地自容,扯了半天嘴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吃的太多的缘故。 艾美到明白咋回事,先前他并没注意到这些,只觉得吃的越多才越好,极至昨儿晚上二婶么言辞辛辣告诫自己,他才惊出一身冷汗,当时就后怕的差点倒下,心中不断暗自嘀咕还好还好,不算太晚,这会儿张兰兰问了,便也没顾及其他,直白的说弟夫这是补的太过了,到叫张兰兰好一通乐。 梅画第一次真真实实的见到刚出生两天的小娃,直眉瞪眼都不敢相信,怎么以前他见到那些对外公布的婴孩都比这大,皮肤光滑,眼睛铮亮,胖乎乎的,可眼前这个……那小胳膊小腿的,还有挣不开的眼睛,还有塌塌的鼻子,仔细看上面还有毛,鼻头上净是黄点点,头发好像还是湿的,梅画好奇心旺盛的用手摸摸,哦,原来是干的,这一通下来,真感觉自己被以前看到的骗住了。 “他不哭么?”梅画收回心思,问道。 艾美在旁边凑着,回他,“不哭,就生下来哭了两声。” “那他流眼泪么?”继续问,自己不明为啥偏执着于哭这个话题。 艾美不舍得抬头,继续盯着娃子,“没流过,可乖巧呢!” “饿了也不哭?” 艾美轻笑两声,“饿的时候他就哼唧哼唧的,真是一点都不累人。” 梅画非常想问张兰兰,你有奶水么,结果话在肚子里酝酿半天,还是问成了, “生的时候疼不疼?”估计在他心里,疼痛的承受能力远小于喂奶这个不可更改的已定事实吧。 第141章 秋意盛浓, 金色的稻田一望无际, 又一年的辛苦和汗水成全了丰硕的果实, 这时正值九月中旬, 赶着阳光明媚, 万里无云的一日, 庄稼汉们洋溢着笑脸, 欢欣鼓舞的提着镰刀开始丰收自己的劳动成果,再次挥洒出点点滴滴闪烁光芒的灌满喜悦的汗珠儿。 艾花枝家的水田不多,统共就二亩, 是以钱庄兄弟打收割一开始就被撵了过来帮忙,家里那点只三个人干上几天就完活,到时候一起用车拉过来, 人也跟着来了。 在加上周里和周实, 五个年轻的汉子甩开膀子从早忙到晚,速度一点都不慢, 艾美因着照顾兰兰这回没跟着收, 不是他偷懒, 实在是自己婆么做的事上不得台面, 让他伺候下嫂么就推三阻四, 诸多借口,整天不是这疼就是那儿不得劲儿, 白天里连一个时辰都守不了,晚上就更甭指望了。 再说做的那饭食, 那清汤寡水的连个肉腥也见不到, 那是刚生产完的人能够吃的么?这大伯哥帮着自己弟弟收稻子早出晚归的一时不清楚这些,艾美也不想因为这事主动挑起来闹的家里不宁,反正嫂么会跟自己男人絮叨,等到时候再瞧两人的态度和章程吧; 所以从月子的第二日开始,艾美便在小炉子上做饭,炖了鸡,煮了鱼汤不单只两人吃,还得往正屋送一份,就这还被说一个嘴馋,不懂得勤俭,艾美先头也气不过,又不能抢嘴分辨,只觉得自己婆么做这等寒酸的刁难人的事已经够打脸的,就那么明晃晃的也不怕叫左邻右舍的看去,还让人怎么掰扯? 自己忍气吞声的抹着眼泪在屋里抽噎半饷,只是到最后什么都没说,还像以前一样,什么好吃什么,该送出去的继续送,挨教训的时候就在低着头听着,左右不过一月,有什么忍不了的,小时候被婶么欺负了那么久,不也好好的长这么大了么,这些酸话不痛不痒的,过了耳朵就散了。 张兰兰也不是没眼色的人,有几次见到艾美眼红红的,人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只叹美子的嘴跟那老蚌珠似的严实,不过两三次他自己下来就琢磨出到底适合缘由了,心下只觉悲愤又宽怀,满面流泪的紧握着艾美的手,只说, “你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只想说,你不要屈着,这叫我心里更加难安。” …… 梅画这一阵儿过的到挺松快,有的时候自己做着吃,偶尔去二叔家蹭一顿,要么就去大哥家吃一嘴,在盯着那个屁大点小孩看几眼,或者教给大娃子认字,整天整天转悠下来就他最惬意了,这种悠闲的日子持续到艾花枝的到来。 “快叫我瞅瞅,哎呦,可想死姑么了。”艾花枝今儿穿了一件秋香色的长衫,温润的色调陈的他越发的年轻稳重;一进了院子就拉着人不松手,围着梅画转了好几圈,啧啧声不断,见人一点都没瘦,隐约还胖了几分,心中越发的欢喜,笑眼摩挲着人, “好,真好,瞧瞧瞧瞧,这肚子的形状,一准儿是个小子!再跑不了,我看这个准着呢!” 梅画被他这连惊带炸话弄的十分不好意思,只是肚子太大了,想遮也遮不起来,便红这脸岔开话题, “姑么,怎么姑丈不来啊?”严重的失忆到钱庄新娶的夫郞也没来。 艾花枝一边搬东西一边往里走,笑说,“亏你孝顺想着他,你姑丈跟人进县城了,后两日再过来,”又问, “你这些天可是没人照顾了,吃食上是自己弄的么?可是难为你了。” 梅画帮着拎着一个最轻的篮子,闻言忙说,“没有没有,我自己做不多,大庄和小窖在二叔那住着,有的时候我就过去蹭一顿。” 一听说在自己二哥家吃饭,艾花枝心中咯噔一下,脑子里立刻映射出二嫂么那张嚣张又奸猾的模样,只是冷眼旁观侄夫郞说他时没有一点愤满和怨怼,心下不免有些狐疑,便斟酌些用词细问, “是你婶么过来叫你的?去了那做活了么?挨训了么?吃的饱不饱?” 梅画知道艾花枝问话的深意,也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姑么你放心吧,我好着呢,一点也不受屈,再说,挨骂也习惯了,而且二婶么虽然十分严厉,但细琢磨就会发现他的话也很有道理,他还教给我大哥怎么在老周家立足和扬眉吐气呢。”只是省下了这期间受了不少刘芬芬的指责,不过有句话不是忠言逆耳么,权当是交学费了。 “那就好那就好,”艾花枝明显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人不受欺负就行,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到没什么,而且他非常肯定刘芬芬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地难为梅画,给他穿小鞋,毕竟自己二哥在家中坐镇呢。 至于告黑状那更不可能,向一个冰块吹枕头风,简直遥不可及,奢望无边,不是说风凉话,就算他刘芬芬这一辈子喘的气都用上了未也未必能叫那寒潭冰块化出一滴水,纯粹是瞎耽误工夫。 俩人进了屋,艾花枝开始归置带来的东西,梅画在旁边八卦老周家的非人待遇,听的艾花枝一阵摇头,神情气愤,口气发冷, “你是说这段时日是你哥在照顾他?” “可不是么!”梅画言之凿凿,十分同情,“那郎中还说兰兰得养上半年才能恢复如初呢,不过那小孩特别好玩,现在眼睛能看清东西了,拉了尿了也不哭,就是哼唧两声,哈哈哈,听说每次拉便便那小脸憋的就通红,不过我去的时候没碰过他拉,尿了到有几次,不然得臭死我。” 艾花枝瞧他一脸的嫌弃,只觉得好笑,便先搁下艾美照顾人的这个话头,转而给他讲解, “娃子都是吃奶水的,又不像我们吃五谷杂狼,他们的便便可不是臭的,瞧把你吓的!” 将一干东西放的放,打包的打包,桌山堆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拍拍其中一个, “这个一会儿给你二婶么送去,这个给美子他嫂么,我要不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要是不登门面上过不去,咱们不看旁人,毕竟你大哥给了他家。” 可恨的是老周么子身份摆不正,自己添了孙子合该欢欢喜喜大肆庆祝,怎的叫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侄子累那些心,难道那小哥儿就不是他家娃子?真真的这行径叫人寒心不止,眼皮子忒浅,顾脑袋不顾屁-股,他打量旁人都不晓得呢,殊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哼,旁人还不知道背后怎么编排轻蔑他呢,自己不仁不慈,如何做的了榜样叫孩子孝顺? 他说一句梅画点下头,表示自己全然赞同,只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俩人刚撂下话,刘芬芬就过来了,在屋里就听到他嗓门子, “这马上就晌午了,你这个懒货还睡着呢?大门也不关,遭了贼也不晓得,天天的那个心也不知道寻思啥……” 梅画摆了了双手投降状,笑嘻嘻的,艾花枝点点他的脑门快步走出去, “嫂么,过来了。” “哟!”刘芬芬脚步一顿,紧接着热情备至,“你这多前儿来的?我净没发觉,只当这混小子又首尾不顾了呢。” 艾花枝忙搀了他的手往屋走,笑呵呵地回他,“我这刚到,还没坐下,正想着去你那呢,可是咱俩心意相通,我这还没动身呢,你到找来了。” 你一言我一语,一丝不见俩人之前吵过无数次嘴的隔阂,倒像是本就深闺里的手帕交一样,亲密无间。 落了座,梅画给俩人倒上水,刘芬芬好似没见到桌上的包袱,半分目光也没落在上面,只笑道, “来的正好,今儿我哥哥过来看我了,我备下了席面,置办了一桌,小子们这些日子也累的狠,正好趁这个机会叫他们好生吃吃喝喝,舒散舒散筋骨,热闹热闹。” “亲家大哥来了?那敢情好,可是好久不见了。”艾花枝心里嘀咕他大哥家六七亩稻田,这几割完了?还是有什么事?心里如何有疑虑不管,面上却是爽朗, “那大嫂么和小子们可是一起过来玩了?要是哥儿来了,咱画画可得去陪客。” “今儿啊他是陪不了了,就我大哥一人来的,只叫他多吃些好饭菜吧。”说着两人一阵欢声笑语,外人瞧着在没比这亲和的了。 因着那边还要开火,几人也没多耽搁,艾花枝将那个把包袱提上,点名是送礼的,刘芬芬偏头时眼中一闪而过喜意的谁也没注意到。 梅画头一次见刘芬芬的大哥,是个典型的憨厚的庄稼汉子,其貌不扬,皮肤暗红,说话透着和气,一见人就笑,梅画没有细盯着看,只是一打量心中就有谱,此人腮颊肌肉圆丰,说明性子宽厚温和,待人真诚;山根丰满润泽,昭示此人财运丰足,运气不错,只是不管是容貌还是脾气跟刘芬芬一点相同处都不见,可兄弟间的关系却十分亲厚。 梅画问个好见个礼就出去帮忙了,屋里留下二叔和他大舅哥俩人,听不见二叔的动静,倒是刘大伯不紧不慢的声音一直在持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屋里坐着个傻子呢,自己一个人神神经经絮絮叨叨,梅画突然觉得一个唐僧对着木头说话的那个场景简直又恶寒又搞笑。 没有半个时辰一桌席面置办好了,夏天的饭食准备的快,有大哥带来的烧鸡,艾花枝带来的酱牛肉,再有凉两道,又炒了四道肉菜,这在农家里已经是非常丰盛的了。 下地的人提前收了工,只是先回去换了身衣裳才来的;刘芬芬单独在里屋摆了一小桌,还让周里把艾美叫来了。 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客气,自有小一辈的斟酒劝酒,梅画四个人只在屋里吃,菜色比外面少几样,但一点都不差。 艾花枝一来,艾美高兴的欢天喜地泪眼摩挲,俩人抱了会儿,又说些话,艾美的眼泪才渐渐止住,要是往常刘芬芬早就开训了,这会儿子守着艾花枝到不好疾言厉色的,但也看不惯艾美这受气包的样。 外头汉子们的吃喝声较大,掩盖了里屋的低泣声,刘芬芬啪的一下甩下筷子,指着艾美对艾花枝说, “你瞧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老周家的人都是薄凉的,没人情味,可你们呢,只觉得我是棒打鸳鸯,一个听我说的都没有,都觉得我是那黑心的,见不得侄子好;那周里是个顺眼的实心的,可你嫁进去了只跟他一人过?先不说老周家的章程,就那些外头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生气,又连着拍了两下桌边,冷哼斥责,“哭有什么用?日子已成这样了,当初谁叫你一门心思认准他家了?收了你的眼泪,我见了就恨不得那棍子削你!” “二嫂么!”艾花枝心里着急又不好受,焦躁难耐,抹抹眼角,央求道:“你就别怪罪他了,美子,美子多苦啊,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光景人家。” “苦?”刘芬芬一声冷笑,随即凶狠道,“苦也受着,这是他自己选的,咱们都是一个村的,甭跟我说你不知道老周婆子那脾性。” 转头又冷嘲热讽,“谁叫你们当初点头的?我托媒人给美子说的渔衙子那家多好,家里就兄弟一个,十几亩地,你一进去就是主君,那老两口是晚来得子,最看重那小子,那小子也争气,家里家外的不用人操心,做活端是一把好力气,多少哥儿上赶着呢,当初我托我哥往那边一说,连面都没见人家就应承了五分,结果到你们这给拆台了;你在瞧瞧你现在这日子,里里外外受气,这就叫什么?这就是不听长辈言吃亏在眼前。” 艾花枝听着这字字真言,嫣有不悔怨一说?只是守大侄子他第一个不能退却,不能有一丝悔意,心知他和周里是两小无猜的感情,美子断不会后悔,他如今这样也是想找一个安慰,找人诉说依靠,过日子谁没有磕绊不顺的时候?大嫂么不在了,当姑么自然要承担起来,既然明摆着的事,艾花枝自然要没有余地地鼓励他向前看,慢慢来。 刘芬芬怒其不争的狠瞪人几眼,语气才有些缓和道, “反正盖上新房了,赶着收粮后寻个中秋的好日子搬进去,日后只逢年过节的回去一次就成,别人家一说什么你就心软的立刻答应,没骨气,人家就是吃准了你那菩萨的性子了,没得老艾家的人跟你一起掉价。” 第142章 扯出来又是一段公案, 艾花枝不欲在这件事情上多争执, 便柔声的多宽慰一些, 又叫他忍一忍, 这不已经看到头了么。 刘芬芬鼓着眼珠子往梅画的碗里夹了一根鸡腿, 气不顺地凶道, “快吃你的, 东张西望做什么,你就是再心疼你哥也于事无补,你还能打上他家?闹过在之后不还得他小辈的受着么, ” 说到这他也是没了脾气,便破罐破摔, “日后还得你跟兰兰处的时间长, 那个孩子是个有良心的, 你这么受着骂还贴心的照顾他,等你生娃的日子他必会这样回报, 须知雪中送炭结下的情谊往往是无坚不摧的, 至于周老么子, 你也甭想指望, 这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权当为了日后积福吧。” 艾花枝一下一下的抚着艾美的头发, 又把人搂紧怀里,感念地说, “你婶么说的不差,全看日后吧, 不过你也别傻实在, 自个儿的身子可不能亏了,这才养过来多少日子?该吃吃休息就休息,精神养的足足的,咱谁也不要怕,咱艾家人走到哪身板都不打弯;你该做的做到了任谁也挑出一手指头的错处,你婶么这么向着你,有难处就过来请教他,遇到大事莫要自己拿了主意,可晓的了?” 委屈愁苦都倾诉出来,艾美心口积下的郁气轰然间崩散,整个人都变的透亮起来,擦干了泪珠,脸上重展笑颜。 …… 吃过晌午饭,刘大哥便要回去,都是农忙的时候,他可没那厚脸皮叫全家爷们扔下地里的活陪着,他来的时候雇的车,一下车那人赶着就回去了,原想着在叫上一辆车回去。 刘芬芬讲话了,“甭外头雇去,咱家就有,二奇前些日子新买的牛,叫他送你去,岭子也搭伴送,都是自家的,再去外面叫车不是给人留话辫儿呢么。” 艾奇不善饮酒,只陪着喝了一盅,他对这个心地温厚的刘大伯非常喜欢,以往刘大伯每次过来给岭子和瓜子买的零嘴都会给自己家带上一份,而且是亲自送到自己家,还会跟自己说些话,艾奇是个懂得感恩回报的性子,当下高兴的应了口,拉着岭子回去套车。 …… 一天喧嚣的劳作之后,夜幕降临,临山而立的村落再次回归了宁静,除了藏在角落里时不时的叫几声的蛙虫,听习惯了,也不觉得炒了; 家家户户闭了门熄了灯,疲倦袭来,汉子们几乎倒下就进入梦乡。 刘芬芬洗过澡,收拾利落,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棉质里衣进来,乌发半干,整齐的披在身后,屋内的烛火落在他饱满圆润的脸蛋上仿佛镀了一层光,每到此时便再也看不出白日里展露在外人面前的精明尖锐的棱角,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说不出的娴静柔美。 他这前脚刚踏进屋,门帘还没撂下,那头歪靠在床上手持一本书的艾寒流说话了,声音平滑,听不出喜怒, “晌午吃饭,你因何拍桌子?”别人也许觉察不出,只是那突兀的声音却另自己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 一提起这事,刘芬芬就觉得气的心疼肝疼,顾不得像以往一样,话出口前要小心翼翼的瞧这自己夫君的脸色,生怕哪句话不中听就被打入冷宫一般,他一手甩下帘子,也不管平整不平整,走到床前霹雳啪的连说带比划的将晌午吃饭时的场景再现。 话一说完,气都喘不匀了,连灌了两口水才压下心里的火,满口指责, “夫君你说说,这可赖不着我,当初我就说了老周么子不是个能暖过来的人,那人连面儿上的邻里来往的事都不会做,能指望他对谁和颜悦色?花枝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什么做派,一门心思认准了美子跟周里两小无猜知根知底,可到如今呢?你瞅瞅?” 艾花枝两手一摊,又说,“你再说我拖我大哥给他说的那人家,那老么老汉在我亲家村子可是和善的出了名了,家境殷实不说,那小子长的也不赖,嘿!花枝愣是不松口,结果呢,人那小子娶了个别村的,现如今一家五口甭提多和睦美满了,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说出来就是陈年老气,刘芬芬原本和煦的面容又开始拧巴起来,心想,他艾花枝不就是怕自己给美子说个不好的人家受欺负么,花枝眼力太差劲了,看事看不到点上,自己是那恶毒的见不得侄子过的兴旺的婶么吗?再说就算不信自己难不成还信不住自己大哥么?典型的一叶障目,黑纱遮了眼,这回不嘚瑟了吧,哼!叫你平时跟我对着干! 艾寒流不动声色,听着自己夫郞起起落落的声音,好像最后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忍不住有些好笑,暗道给点阳光就灿烂,心里还藏不住事,一举一动都叫人摸的门清,也就能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这也就怪不得梅画一来就把他给治住了。 心思一转换,开口说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叫周里听到了如何自处?” 刘芬芬动动嘴,不情不愿地嘟囔一声,“他早先不也听到信了么?要不然能发誓地求着咱们把人给了他么,只是不知具体情形罢了。” 艾寒流没接他这话,只道,“你明日闲了去美子那头坐坐,既然跟老周家是亲家,没有只露一面的道理。” 一听夫君叫他主动去,刘芬芬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琢磨这是啥意思,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多圈也拿不准,心里却有一个成型的认知,我要是跟那周老么子打起来,夫君应当不会怪罪我的吧? 一转过味惊诧到夫君突然询问起家中庶务,刘芬芬立刻明了其中的玄机,心中一喜,眉毛飞扬,暗自得意,哼哼,老周么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如此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拿我们艾家人当不会喘气的呢! 艾寒流扔了书,对着还在一个人那眉飞色舞的夫郞说,“夜了,歇着吧。” 清凉的嗓音刘芬芬从耀武扬威的假想中醒过神,愣怔一下,一眼就看到被夫君随手扔到小脚桌的书,顿时心疼的跟浑身拔了毛一样,忙手稳脚稳的上前抱在怀里,然后蹬蹬蹬的包上一块布塞回箱子中。 转身时突然想起大哥的来意,只是瞧着夫君闭了眼,便吹了烛火,放下青色营帐,慢慢地爬到里面躺好,他这个人心里存不住话,有疑问必须解决掉,不然几日都不安宁,刘芬芬的话在嗓子里转了几转,趁着月色,盯了面容俊朗的夫君几眼,而后轻声问, “夫君,大哥今儿是来做什么了?”要是以往自己是断然不敢开口的,今儿是觉得夫君好容易主动说话了,还说了这老些,他可是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自己大哥每次来都是跟夫君说话合计事,还不叫自己旁听,而对自己说的话向来是训诫为主,什么好生照顾家,脾气收一收,对大伯哥的孩子和软一些,莫要欺负人,不可喝斥二瓜子等等,但凡涉及到的大事小情都是跟夫君商量,对自己那是一点口风不漏,别提叫人气闷了。 刘芬芬就这样目光颤动的望着人,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话,心情不免低落起来,正准备转个身睡觉,熟悉的声音便传来了, “大哥要在镇上盘个铺子,家中的银钱不够,过来问我们借一些。” “盘铺子?”刘芬芬声音拔高,随后又担心起来,“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我大哥不是做生意的性子。” 艾寒流道,“与人合伙,他只收利钱,大哥与我细说了,我觉得尚可。” 当家的一说可以,刘芬芬便安下心来,不知为何,他就是对自己男人有着不知缘由的崇拜和信赖, “那,那大哥要借多少?” “五十两,我已经给了。”艾寒流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转过头问,“你是不是不困?” “啊?我……”转变来的太快,刘芬芬一声惊呼,自己就被压住了,熟悉的气息探入口腔,温热的手掌滑进里衣,来不及琢磨夫君是否晌午的酒还未醒,便陷入了急切的一触而就的索求…… …… 日子一天一天过,人们每日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万分期盼着白花花的银两捧在手里,几乎望眼欲穿时,终于等到了那一日,收粮的景象可以用热火朝天人声鼎沸来形容,有了麦收时的传播,这回赶来的卖粮的汉子更多了,艾家村的两个村口几乎被围了好几层。 人虽多,将士们却有条不紊,记账的过称的丝毫不出错,等到太阳即将落山时,收粮也接近了尾声,将运粮的大部队送走,艾东方领着几个得力的臂膀回村,一路上碰上了许多三三俩俩的笑的合不上嘴的夫郞或汉子,无疑谈论的话题都是你家的粮食卖了多少钱,有人瞧见里长过来了,忙上前询问明年的收获前景,话里话外期待着他们村来年有一个好运到。 眼瞧着过两日就是中秋,于情于理艾花枝不能撇下一家子守着侄子过,只好跟着自己男人和小子回家去了,临走前抚着梅画的肚子撂下话,说不出一个月准保来看他,又细细地叮咛一番才不舍的抹着眼角坐车走了。 园子里的绿叶渐渐发黄,菜也不多了,艾奇被叫着摘了一筐给二叔家送去,剩下的就腌了咸菜,或者晒成干。 中秋这一日早起,艾奇像往常一样开门出……没出去,又一口大箱子摆在门口,有了上次的经历,艾奇没犹豫二话不说的先把箱子抬进来,然后围着园子四下转一圈,照例什么人影也没发觉。 等梅画起床了,艾奇先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小夫郞, “又一个?”梅画挑眉,胖胖的脸蛋失了妩媚,反而有丝憨态可掬的意味。 “嗯!”艾奇大力的点着脑袋,扶着人往东屋走。 梅画一瞧着箱子,心想这都是一个师傅做的吧,便叫艾奇打开,跟以往一样,都是衣物布料,梅画拿出两套比划在身上,一脸的不乐意,埋怨道, “你说我爹也真是的,给我做这么多我能穿的了么,再说这不浪费么,穿过一次就不能用了,等我恢复身材这又肥又大的还怎么穿?改来改去的还麻烦,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挑着选着,再往下就是衣料了,艾奇从旁笑说, “爹一定是想让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些都留着,你还能穿,不会浪费的。”这会儿他倒立刻想起来大哥说的梅画是个多子多孙的身子。 梅画一时没留意艾奇话中的深意,只是翻到最下面时又掏出两个匣子,撇嘴,每次都没新鲜的,匣子打开,不是玉的就是金的,还有宝石,珠光夺目,另一个匣子照样装着金元宝,嗯,点点头,这倒是很实用,只是这次没有任何信件。 把装金子的匣子物归原处,梅画在首饰匣子里挑了一对儿红宝石耳坠,一只白玉簪子,再有一一只金钗,而后收好。 “画画这有两个包袱。”艾奇正一件件的叠着被小夫郞翻乱的衣裳和布料,见角落里叠着两个单独包起来的包袱便拿给人看。 梅画撩起眼皮瞅一眼,慢慢地说,“估计是给大哥的,你打开看看?” 艾奇应了声,一个个打开,而后一手提着一件衣裳给他看。 梅画摸着下巴琢磨了琢磨,心下明了,点点头,“收起来吧,你左手的是给大哥的,右手的是给婶么的。” “你怎么知道?” “款式,颜色,大小。”说完便急切地抱着肚子站起来,脸上的神情值得琢磨,却听他嘴里哼哼,“二奇,快,我要去茅厕,憋了一早上了!” 第143章 日头升起来, 落了一晚的露水在晨光中慢慢蒸发, 这个时候的节气最是适宜外出游玩, 不冷不热的, 空气湿度皆宜, 要说自打来过这个特色的难以想象的世界之后, 梅画最远的便是去过镇上了, 见的最多的也是土房阁楼,要么就是看腻了的青山绿水,其实就连家门前的大山都没爬过几次, 仔细的分析下来,这日子过的忒单调无味清心寡欲了。 不过自打几日前刘芬芬说要去庙里烧香,在中秋后的一天, 梅画从那会就开始等着盼着, 一天一天的掰着手指头过,恨不得清晨刚睁开眼, 天就立刻变黑。 好容易盼到中秋这日, 心中万分感念的喟叹了一句, 终于熬出天了! 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饭, 艾奇百般叮咛叫梅画在家好好待着, 自己去屠夫家割肉,昨儿二婶么亲自过来请他俩今儿晌午去叔叔家吃饺子, 中秋团圆了,是个大节气, 他成了家, 再不能空着手上门,再说,即使二婶么昨儿不来叫,今儿这个日子他和小夫郞也应当上门孝敬一番。 “对了,”梅画喊着住要走的人,“要是有猪皮或者大肠棒骨的也买回来些,晚上咱炒着吃。” 艾奇回过神爽快的应一声,然后迈着大步子飞快的出门了。 家里又剩下他一人,梅画喝光碗里的蜂蜜水,然后进屋躺着看话本去了,家里有四五本这样的线装书,都是艾奇去那家书画斋给他买回来的,家里还有两本千字经和孝经,是掌柜的推荐的幼儿启蒙读物。 这里的字都是繁体,纵使在现代社会接触过繁体字的梅画也认不全,就只千字经那一本书,连蒙带猜的用了好几天才把字认明白,而后便开始练习写,也许是梅画本身的基本功扎实,也许是这个身体自带的能动性,反正那一本繁琐的字体,用的差不多五六日的功夫就已经写的十分流畅了,况且他每日只用一两个时辰练字,总体算下来,这效率和成功率也够显著的了。 刚开始他只有一个学生,后来经常雇车的艾老头拎着两只鸡和他六岁大的小孙子登门求学,说什么不盼着考秀才,只要能读书认字有个技艺傍身,就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当然,光耀门楣的远景并不是艾老头不想,只是他不敢想,祖祖辈辈都是大字不识的汉子,能到自己小孙子这可以认些字,日后去城里寻个活计,如果娃子运到好再上一步当上掌柜的,那他们家祖上就是开了眼了,也是离现实最近的一步。 两个小娃子隔上两日来一次,每次学一个时辰,然后梅画会留下作业,等再开课的时候检查,除了麦收和秋收的日子停了课,其余的时间梅画从不耽误,两个娃子的笔墨纸砚也都是他送的,叫大爷爷和艾老头又拎着面和鸭子赶过来填补,动容的泪眼摩挲,须知他们活了一辈子都没摸过砚台呢!虽然十分清楚送来的这点东西这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梅画多次强调不要束脩,他们便也只能逢年过节的给梅画送点家养的吃食,以表诚挚淳朴的心意和感激之情。 两个娃子虽然年龄小,却十分懂事,清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村里不知多少人羡慕,所以每次梅画讲课和留的作业他们都会认真仔细的完成,很少出错,再加上俩人脑袋瓜灵活,所以这两个月下来成效十分显著,叫两个娃子的爹每次都在村子里时都是昂首阔步意气风发,仿佛第二日他们娃子就能得个状元回来似的。 这话本虽然看过五六便了,可每次读起来仍旧津津有味,让人忍俊不禁,歪了半饷有点口渴,梅画便起了身去堂屋倒杯水,恰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天大地大没有喝水大,等他喝了一杯才慢悠悠的往外走,扯开嗓子问道, “谁啊?” “是二奇家的么?我是大娃子的阿么,还有霜儿的阿么?”外头的人回道,紧接着是两个熟悉的孩童声音, “二嫂么,我是大娃子。” “我是艾霜。” 一听是熟人,梅画快走了几步,“来了,马上。”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立刻道,“可使不得,二奇家的你慢这点,这才多大会儿?”另一个也紧忙劝着小心点。 梅画笑着答应,已经走到跟前,拉开门栓,轻轻开了门,自己让一边,不失热情, “快请进。” 两个夫郞亲热的应承着,拎着东西门,梅画这才认真瞧两人,一个容长脸,梳着简单的发鬓,一个鹅蛋脸,一笑俩酒窝,两人的衣裳半旧不新,却干净整齐,不像上次在外头见到的还打着补丁,灰头土脸;可见来自己家前儿收拾了一番,再瞧两人手里的东西,梅画立刻明白了,巧笑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来坐坐就好了,每次还都带东西,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收,”两人每人垮着着一个篮筐,另一只手里还各拎着两只鸡,第一次来时拎的还有鸭子,后来就再没见到过,估计是听说自己不吃鸭子,后来只送鸡了。 “二奇家的可别这么说!”大娃子的阿么十分热络,“娃子跟你学知识学做人咱们跟着长了多大脸面,这点东西值什么,都是家里养的,我们倒想送银子,可是送不出去不是!” 他这一说,几人都笑起来,艾霜的阿么不善言谈,只跟着点头说是,知道这东西是必须得收了,梅画也不多说,便把人往屋里请。 两人来过一两次,对他家规整的院子一直赞不绝口,反正能夸的话都用上了,可见有多捧这人。 活鸡放到门口,篮子拎近屋里放在桌上,梅画给他俩倒了两杯水,两人赶忙慌慌的站起来接着,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至于大娃子和艾霜早就在这里喝了多次这蜂蜜水,告了礼,大大方方的自己给自己倒水。 大娃子阿么倒跟梅画多多少少见过几次,也能说的上话,艾霜的阿么是第二来,再加上他性子内敛,一向行事规矩,再对着一位漂亮的耀眼的人,难免有些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拘谨的手脚僵硬,小心地喝着甜甜的水,小心的笑着,生怕惹人不快,给好容易长本事的儿子带来责难,先头村子里传的这人和他二婶么干仗的事那可是有鼻子有影的,虽说传言难免夸大不可信,可也得有真事才能编排出来,不过村里人后来又都说他最是和善爽快的人,叫软耳根子的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拿捏相处了。 几人的话无非是说些家长里短,再有关心下梅画肚子里的娃,只是言语中多多少少透着恭敬,讲话用词不免挑拣一番,一些粗鄙的庄家词更是不见出口,谨慎又谨慎,笑容得体,到叫这番做客好像领导人会面一样气氛庄重。 坐了一刻多钟,俩人便起身告辞,说家里今儿团圆,也不能久坐,临走前儿两人把二斤白糖红糖拿出来,又将半篮子鸡蛋给他拾到一个空的筐子,出门的时候还叫人过去家里玩。 艾奇拎着筐回来的,一进院子瞧着地上两两捆在一起的四只老母鸡,心下一合计,就晓得这是有客人来了,只是屋内鸦雀无声,想必人没多待一时就走。 “画画,我回来了!”艾奇带着汗气走进屋,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糖包和鸡蛋,好奇的问,“谁来了?” 梅画侧歪着看书,眼神动也不动,轻声回道,“学生的阿么,你把鸡放了,那糖装上两代,给大哥和二叔家一人带去一代。” 艾奇扒着门框听完指挥,便开始装装分分,过了片刻洗干净手便进里屋招呼人, “都收拾好了,咱走吧,” 梅画一听,便扔了书,支着身子有些困难的转身,被大步走过来的艾奇慢慢扶起来,关心地问, “觉得难受么?我喊郎中去给你瞧瞧?” 梅画摇摇头,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控制饭量,但上下午的零嘴一点不敢动,可就这样还是觉得肚子蹭蹭蹭的长,简直奇了怪了。 套上一件石榴红的棉缎长筒裙,裙边领口绣着雅致的君子兰,衬的人水润水润的;这是艾美前两天送过来的,趁着照顾张兰兰时白日里缝制的,艾奇早晨就换了一身干净的湛蓝色朴实的衣裤,这会儿也不用麻烦的换来换去了。 艾奇背着东西领着梅画锁上门往老周家去,梅画顶着红色的帽子瞧着太阳的位置猜测现在也就十点,并不晚。 俩人走的小路,捡着阴凉的地方慢腾腾的休闲散步一样,到了老周家门前,正巧周里往外走, “嘿,过来了,你哥在自己屋呢,我出去一趟。” 艾奇笑道,“你去哪啊?” “我托三毛子在镇上给我捎了几条鱼,这会儿他应该回来了,你们等我一下,给你们和二叔都带了,正好你捎着走。” 俩人答应一声便先进去找艾美了,拐过园子时,瞧着周实正再拔鸡毛,估计是晌午吃的。 艾美在自己房里听到动静,几乎是小跑这出来的,一见人便乐,“快进来,晒不晒?” 梅画把帽子往下一拽扔进二奇怀里,气呼呼地说,“我都说了不戴,他非得扣我脑袋上,哥你摸摸,一脑门子汗,头发都湿了,气死了。” 艾美听说这话,赶紧掏出手巾子给人擦擦,这一细瞧,可不是一层碎汗,便转头对弟弟嘱咐, “这会子哪还就热的要的戴帽子了,下次出来就不用了,收好了等明年再拿出来。” 第144章 梅画俩人在艾美那放下东西没说几句话就被他撵着这走了, 念叨着什么早些过去, 即使不帮手做饭也得从旁站站, 哪能一去就等着开席啊, 二婶么的嘴一向不饶人, 稍稍有些错处都能训上一日记上好几天, 赶在这个节上就别他触他霉头啦, 欢欢喜喜的吃上一顿团圆饭,好话捧着些,日后家里家外需要长辈出面的不还得请他老人家出山么, 说话软和些,顺成着乖巧着些没什么不好的,且看日后呢。 所以等艾奇和梅画大包小包的到二叔家的时候日头连正午都的边都没贴到, 今儿艾寒流也没下地, 当时正在堂屋坐着,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家常一卦, 也许是颜色浅淡, 衬的人比往日更清峻了几分, 而且梅画发现一个问题, 别看二叔春耕秋收的同其他汉子一样日日耕作, 可人家愣是晒不黑,而且皮肤光滑, 一丝褶子都不见,估计是常年面无表情的原因, 连情绪波动都没有, 还想叫他有褶子,可能么? 此时刘芬芬正再放面板,见艾奇手里拎着鱼,奇怪地问,“你早晨去镇上了?” “没,是我哥夫托人捎回来的,孝敬您和二叔的。”艾奇放下背筐,四条鱼递给接手的艾岭。 “难怪呢。”刘芬芬低语一声,又对要迈脚的大儿子说,“岭子,留下两条就成,剩下的叫你哥带回去。” 梅画适时的扮伶俐,笑眯眯地问,“婶么你咋知道我爱吃鱼啊,你对我真好。” 放下面板,将和好面到再上门使劲的柔,刘芬芬倪人一眼,暗道,瞧那谄媚奸猾的相儿,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嘴上也不客气道, “甭拍马屁,去洗了手过来包饺子。”还想多斥哒两句,可以想到夫君就在那坐着,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这时艾奇正往外拿东西,艾岭从旁接着放好,轮到包袱时,面露疑惑,不确定地道, “二哥,这是……衣裳?” 刘芬芬正对着他们,一样一样的东西都过了他的眼,心中满意,喜上眉梢,等见到那个五彩斑斓的锦缎包裹时,眼睛登时张的老大,不可置信,全身都僵住了,只剩咋舌,乖乖,这得多少银子才能买来啊; 心里一个劲儿的猜想估计这是那个混小子嫁妆里出来的东西,今儿拿来送礼,可见是大手笔,哼,这臭小子,也不知有啥事求到自己呢,想着想着,又得意自喜起来。 却听二奇呐呐道,“这是,这个……”哎呀小画不在这该怎么说啊,绝对不能直接说是他爹偷给的,不然就暴露了,爹那边肯定危险,也不能给自家招罪状……正拽耳挠腮的想辙时,二婶么解了他燃眉之急,只听问道, “是不是画画添上的,是衣料吧。” 艾奇慌张的神情赶紧收起来,此刻再也没有那憨厚的表情,笑说,“这是画画孝敬给您的,是衣裳,”可算松口气,又说, “还有几件首饰也是孝敬您的。” 这么贵重的锦缎包的衣服绝对不会差,又听说还有首饰,一时间刘芬芬的面容犹如春天的春风一样温暖又温柔,只听他用从未有过的和气地声音说, “来就来,拿这么贵重的做什么?说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会过日子还真是了,不过既然孝敬我的,我若不收可是冷了你们的心,岭子,送到阿么屋里去,别叫你二哥受累了。” 反正等梅画啃着黄瓜晃悠悠归来的时候,屋内的气氛一片祥和,到叫他一时间适应不过来,没办法,被喝斥惯了,咋然转换气氛还真适应不了。 不过两人间的你吹我捧也只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又恢复原状开始打擂台了。 包了两盖帘饺子,肉馅是梅画喜欢吃的猪肉芹菜的,外面炉子上顿着鱼和鸡,梅画正调料汁,桌上摆了两道凉菜,其中一道是熏肉,旁边还有一碗蒜汁,这熏香扑鼻颜色鲜亮的肉是刘芬芬头午新做出来的,可是他的拿手菜。 刘芬芬忙着烧火煮饺子,不经意的瞥见梅画盯着桌上的菜咽口水时,心下一笑,起身从靠墙的柜子里,拿出切好的一小碟递给他, “尝尝我亲自熏的,比外头的可好?” 梅画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往嘴里塞,边嚼边点头,味道确实不赖,自己眼力就没差过,一眼就盯上那肉了,只是这时没空说话,眯着眼竖起一根大拇指,腮帮子鼓动的那叫一个快。 水开了煮饺子,四开之后起锅上桌,人员到齐,艾瓜子今儿一从外头疯回来主动的洗手换衣裳,估计是闻到饭香了,不想惹自己阿么不痛快,不然他只有面壁思过的份。 二奇坐在艾寒流做下手,之后才是艾岭和艾瓜子,给艾寒流和刘芬芬倒上酒,梅画跟前也是一小杯,艾寒流神色不像以往一样冷冰冰的,唇角牵起少有的笑容先举杯,只说了一句家和万事兴便仰头先干了。 汉子们紧随其后,刘芬芬只喝了小半杯,梅画则喝了一口,入口有点呛,而后才感觉出甘甜,虽然酒不错,但他只允许应景的喝一口,剩下的则被刘芬芬端走了。 梅画跟刘芬芬在一条长凳子上坐,时不时的被照顾多吃些肉,吃光一盘饺子,刘芬芬又从旁边的给他拨过来,桌上汉子们没人说话,这一顿饭下来就听到他俩叽叽呛呛了。 …… 夜幕宝镜升,云间寂无声。 转过天来,又是一日秋光明媚,想着盼着的日子到了跟前,原本打算早早的起来,结果意志斗不过瞌睡虫,比往常还晚醒了一刻钟,梅画那个悔怨啊,小眼神别提多风凉了。 “画画,甭着急,咱还得吃了早饭呢,一点都不晚,这才什么时辰。”艾奇边给人穿衣裳便当贴心哥哥。 梅画翻着眼皮不领情,蹬着两只脚丫子踹人几脚才算消气,谁让他昨晚磨磨蹭蹭摸摸弄弄也不睡觉的,害的自己心神亢奋也跟着浓情蜜意,都怪这个腹黑的家伙!装什么老实憨厚的大尾巴狼! 好容易吃了顿早饭,一撂筷子梅画就迫不及待的催上了。 艾奇不疾不徐地收拾碗筷,“你莫急,咱们套车走,婶么和大哥来找咱们,他们一到咱就走,你先收拾收拾东西,外头用上的都带着。” 能有什么好带的?外出游玩轻装上阵,带上银子就得了,懂不懂啊,土鳖!诋毁别人是土鳖,自己打扮成土豪一样的在挎包里装了两个银锭子一把铜钱,看到小包里的碎银子时又全倒进自己口袋,一拍,齐活了! 谁知正美的大鼻涕冒泡时,自己刚装进去的银子被人往外掏,梅画一扭脸一瞪眼,忙捂住挎包,凶恶地道,“你做什么?” 艾奇好声解释,“画画,带的太多了,用不上。”手一用巧劲把人的两只胖手爪撸到一起,另一只手稳准狠的掏了一把银子放回原位,还特别好心的重新拿出两个一两个在人起火仇视的目光下坦然地放进去,哄人道, “这些就够了,你喜欢什么买什么,我身上还带着呢,放心吧,差不了你的。” 忒恨人了!正待分辨时,就听大哥来了,梅画恼怒的一推人,扶着腰面满委屈的告状去了,自己的特长——记仇,小心眼,告黑状,受不得屈,打小就养出来的。 用刘芬芬的一句话经典讲解,就是惯的,富贵病! …… 牛车走的稳当,梅画夹在刘芬芬喝艾美中间,艾瓜子坐到车的副驾驶上,跟着艾奇学赶车。 他们要去的城南庙离着艾家村五里地,位于西南方,三面环山,庙不大,但香火极旺,是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一到节日附近,来这里上香拜佛求运的简直络绎不绝,人声鼎沸,还好寺庙容不得大声喧哗,但光那人头攒动的景象就够称的上豪华壮观的了。 第145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从城南庙瞻仰回来, 沐浴着一身佛光香气, 当日午后艾美便开始大张旗鼓的搬家了, 住新房是好日子的开始, 象征好兆头, 当然不能悄悄摸摸好像唯恐旁人知道一样, 所以艾美吆喝一声往日里和几个相处不错的夫郞门都过来帮忙了。 虽然成婚只两年,可破家值万贯,这收拾来收拾去的东西还真不少, 艾奇用车拉了三趟才齐活,新房里有艾奇给新打的箱子,从旧屋拉回来的箱子也是艾奇当初给大哥打的嫁妆, 才用了两年, 艾美宝贝的很,经常擦拭, 到现在就跟新的一样。 几个汉子帮忙把箱子挪到西屋, 东屋是炕, 新打的箱子都放在西屋了, 艾岭也过来帮忙, 汉子们干活快,没用一个时辰该摆的该挪的就归置好了。 艾美家正经的三间青砖大瓦房, 西边还有一间是耳房,用作厨房, 灶火橱柜都在这里, 正房中间一屋用作待客,东西屋为卧房。 新房宽敞透亮,窗子上糊着红色油纸,西屋的炕上铺着两层草席子,人并排躺下能睡十几个,终于不在那个小屋里挤着了,艾美只觉着全身都轻快的如鱼得水,天都比往日蓝了许多。 搬新房讲究进贺礼,寓意喜盈门,娟娟和常华都送了衣料,床帐,艾美原先的邻居送的花布尺头,这在将一文钱掰成两瓣儿花的山沟里已然不算轻了,这全都得益于艾美平日里赞下的好人缘。 只是这些加起来也不值梅画送的一个零头,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土豪呢,一二般的还真比不了。 反正梅画送过来的东西是用车装的,两床他嫁妆箱子里的锦缎百花被,六匹不算抢眼的缎子,当然这些都用布裹着,外头一看只是一大坨,虽然能猜出是何物,却不知真实价值,搬进屋里时艾美并没阔绰地显摆当面打开,只笑容满面地摞在箱子上。 再有那些碗啊筷子啊罐啊,铜壶铜盆什么的,只要有的,都装了一对儿,所以当他家的车到的时候,那根搬家也没两样,这排场生生地将一干帮忙人嫉妒的眼红。 就连刘芬芬也送了两床画面被子,四只鸡四只鸭,之前村子里传言这叔侄关系缓和了,开始走动了,来往了,没真见着的人自然不信,有的甚至说八百年都跟乌鸡眼儿的似得,怎么可能一下子亲密无间,传这话的不少,不乏今儿来帮忙的人,只是真被拉过来的东西堵上嘴巴时,自然不敢再提那些人尽皆知话茬。 热闹了大半天艾美留人吃饭,娟娟家里有娃子,他也不跟艾美客套,只说今儿人多乱腾,改日再来,其他人有的想留下只是一瞧这话头强悍战斗力爆表的刘芬芬一丝迈脚的意思都没有,立刻笑着说走了,等空闲了再来玩。 剩下都不是外人了,常华在这帮着归置了半下午了,还有青牛岭子来回的拉麦秆,艾美自然不会放人走,再说新房头一天住人,必须得热闹热闹通通人气。 晌午从城南庙回来时绕圈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不少的鱼肉,生活调味品也新置办了,今年新打的麦子大米留下了一些都搁在了厢房,菜是自家摘来的,这新房后院的虽然种下了,到如今也只长出了芽苗,估计今年的白菜绝对少不了。 西屋里现在就四个人,几人歇一会儿在准备做饭,周老么子只跟着人来一圈就走了,空身来空身去,逍遥自在,在没有比他更省事的。 刘芬芬在炕上坐着,咽了口气,没说什么,到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展开,里面一个银元宝,放在炕桌上, “这是你二叔和我给你的压房的银子,旁的我也不多说了,说再多也没用,你就好好的过,这回也不用瞧人眼色了,成日间当个受气包!” 这额外的财运在梅画意料之中,常华却好似突然见到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独艾美垂着眉紧抿着嘴,一声不言语, 刘芬芬将几人的神态收归眼底,头一次用慈爱的口吻关怀道,“心气宽了,不再憋屈了,头几日郎中给你把脉你的身子也补回来了,抓紧着些,岁数也不小了,跟里子早些要个娃子,搬了新家,光两个人岂不是太冷清了!” 这是刘芬芬这些年来真真头一次辅以长辈的慈心,见人红着眼角红着脸,刘芬芬不再多言,把银子往前一推, “收好了,歇够了早日弄饭,热闹一回,我走了。” 这次到挺痛快,梅画心下撇撇嘴,张口就问,“婶么你不在这吃啊?” 刘芬芬下了地一拍衣襟,“不了,你二叔还在家等着我呢。” 艾美飞快地用袖子抹下脸也下了地,他知道二婶么今儿不会留下来,只心绪万千地跟在后头将人送出去。 人一走,常华立刻跟发神经似得抓着梅画的手晃悠,犹不可信地大呼,“小画子小画子我不是做梦吧?” 梅画贱贱一笑,照着他的手臂拧了一下,身前的人嗷呜一声捂着疼痛的地处用眼神谴责人,“你干嘛掐我啊?” “不是做梦吧!你得感谢我把你从幻想中拯救出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快来给我捏肩捶腿,报答我的大恩大德啊。”说完往后一侧外,大肚子挺起来,两条胖腿伸到常华的面前。 常华这些时日心气渐高,家里赞了银子,他肚子又争气坐了胎,往日在婆么面前抬不起的头这回也支棱起来,渐渐有了底气,自信心暴强,就算在他亲爹面前也不一味的怯懦了。 虽然心性日渐成熟刚强,可那对待艾美那份厚重的感情却越积越多,吃水不忘挖井人,他不可那起子忘恩负义之辈,连带着对梅画也越来越看重,轻拍了他小腿一下,便含着诚心诚意地的心给人揉捏起来,颇为关心地问, “你这会儿腿还时不时的抽筋么?” 梅画直面躺倒不舒服,肚子挤压的他五脏六腑特别难受,叫常华帮着他扶一把,慢慢地转个身侧躺着,愁眉苦脸地说, “不算经常,可一抽起来简直要命,甭给我提,一提起来我就哆嗦。” 梅画自己也觉得现在特别娇贵,完全不符往日争斗厮杀的勇猛,自感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所以对以前的生活想也不想,全部打包拷贝得优盘里,署名前生回忆录,决定等哪天底气十足的时候再把他们放出来遛一遛,也算对自己前世生活的一种恋想。 常华不晓得他是夸大其词,擅长搞扑朔迷离糊弄人的腔调,被他这一吓唬,直觉的自己的腿也抽抽,病都是传染的,忙转移精神聊别的。 晚间的饭菜很丰盛,天并不黑桌子便摆上了,汉子们的桌落在院中央,梅画和常华三人在屋里的炕桌上吃。 “哥,你还去照顾兰兰么?”梅画嗦着一只鸡大腿眨着眼问。 他这一起头,常华也兴冲冲地追问,“那小娃娃长了多少了?” 艾美笑着给两人夹了菜,才道,“兰兰能下地了,只出不了屋,我撂不下心还得去,那小娃子会乐了,一点都不好哭,这些天可胖了不少,就是脸上还发黄,郎中说了,娃子都这样,等满了月就出模样了。”一说起娃子,艾美的话就跟抖筛似得,旁人没问到的他都能说出来。 “兰兰哥的奶够吃么?”常华对美子哥家的大事小情出奇的门清。 “刚开始供不上,后些日子就好了,主要是娃娃一次吃不多,兰兰精气补上了,奶水自然就充盈了。”艾美觉得特别自豪,照顾兰兰绝对不受累,每日看着娃娃一点点长大,哎呦,自己的心都美的没边了。 关于奶水的这个话题,简直叫梅画如坐针毡浑身长刺,做都坐不住,哪哪看不顺眼,恨不得上外面跑上几圈,只是想的再好也只是天马行空,吧唧把骨头一扔,拉着脸,不耐烦道, “哥,你俩能不讨论这个么,说别的!”说完捧着碗吃饭,谁也不看,满心烦躁。 艾美和常华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好好的突然怎就发了火,艾美递了一个眼神给他,转头温声软语地问弟夫, “熬了鸡蛋汤,给你盛一碗啊?” 梅画忽然觉得坐在这是一种煎熬,明明人家欢声笑语好好地,却为了照顾自己暴躁的情绪小心翼翼的赔不是,一瞬间梅画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这里的人没人欠他的,确是自己收了还不清的人情债,压住心底的酸涩和暴戾,强撑着笑说, “我不想喝。” 这表情在艾美眼里确是笑比哭还难看,经过长时间的磨合相处,艾美大概掌握了梅画时不时的没由来的耍性子闹脾气,没像往常一样继续费心费力的哄人,只是不言不语地出去盛了一碗汤送到人面前。 常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下难安,想劝又不敢劝,实在是梅画这个不同常理的性子叫人不能以常法对待,手指紧握着筷子,指尖发白,直到艾美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微微松开肩膀,身体不再紧绷了。 梅画沉着眼,咬着嘴唇,极力控制住内心风卷残涌的暴躁,哑着嗓子说,“我说了不喝。” 艾美只当什么都没瞧见,依旧和声细语,“不喝就放着,一会儿哥喝,饭也吃不下了?那你靠里倚着,那样舒服些。” 梅画攥在桌下的拳头发白,却因着艾美这温如暖阳的再平凡不过的几句话失了力气,不轻不重地点下头,脸色恢复如初的往后靠,内心却无比厌恶的唾弃自己。 艾美使个眼色跟常华又聊起来,只是不再说方才的话题,常华的心肝一直惴惴的,想往梅画那边瞧一瞧,却被艾美用眼神止住了。 第146章 天气渐渐转凉, 霜降一日重似一日, 梅画从东屋挪到了西屋的炕上, 炕上铺着三层厚实的大被, 软软和和, 炕中央摆着一张小桌子, 上面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梅画现在添了一个爱财的毛病, 家里所有的金元宝都被他掏出来,跟摞积木似在炕上来回摆弄,摆累了就搂在怀里挨个亲一遍,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非得放在枕头底下做美梦,生生地落了两次枕。 后来艾奇想了主意,等他睡着的时候就拿出来, 早上趁他醒之前在放下面, 就这两项简单的工作却每次做起来都能抖出一身汗,生怕人突然醒过来发一次火, 在不吃不喝的哭闹不止, 那可就真要了他的老命了。 喜欢的时候爱若珍宝, 可有时候一扭头就弃之不顾了, 家里经常不断人, 虽然都是至亲或关系近的人,可哪能这么大喇喇的将财力外露呢, 而且艾奇知道小夫郞近日记性偶尔失常,甭看他每日捧着金元宝流口水, 可叫他说自己到底又多少个他还真就未必能说出来。 艾奇给他准备了一个枣木小箱子, 外表不算起眼儿,藏到墙角的被子夹缝里,跟人说好有人来的时候一定要放进,等家里没外人了再拿出来玩,哪怕这样叮嘱絮叨,每逢出门前他都仔细检查一遍炕上的边边角角,唯恐落下一个。 梅画端正地坐在炕上炼字,一水儿的蝇头小楷,越写越带劲,旁人写字用大宣纸,偏他特立独行地用信纸,说什么大的铺展不开,折来折去的还不够麻烦的。 艾奇从地理拉了两筐土豆和一筐胡萝卜回来,这是他山脚那块地边上种的,不算耕地,插个山脚边埋点种子下去,也不用费心浇水施肥,只等收货,长成啥样是啥样,兴许那处土壤肥厚,虽然爹不亲娘不疼的,可结出来的果实愣是惊人眼球毫不逊色,土豆子一提溜一大串,一根秧子上十几个,个个长的圆滚滚,一个能有半斤,艾奇头顶冒着喜气刨了两筐,剩下还有不少,他合计着等上冻前儿在泡出来。 梅画在屋里听到动静,笔一停,扭着脖子扯着嗓子喊,“你回来了?” 艾奇在外头应着,松了绳子顾不得卸车先进屋瞧人,跑进来说,“装了两筐土豆,地里还有,够咱一冬天的嚼头了,”边说边搓手,想拿起小夫郞写的那些字来看。 梅画没脾气地瞧着艾奇手上的土刷刷地往下落,最后忍不住的抱怨起来,声音透着不可调-教的无奈, “二奇啊,那土都掉地上了,你别那么不讲究成不成,咱这屋还不够土的啊,你还往屋里带,真是受不了你了。”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艾奇的目光落在自己满是你沙的手掌,蹭的一下缩回来,憨笑着赔不是, “我这是忘了,你别生气啊画画,我是着急回来不放心你,那个我先去卸了车,你好好的啊!”深深滴看人一眼,快步跑出去了,紧接着就听着车轱辘响。 梅画收了笔,将写满的信纸摞起来,压上一块金元宝,自己慢慢往后挪靠在被子垛上,闭目养神。 艾奇卸了车,土豆挪到普葡萄架子下面,舀了半盆水洗净手,这会儿水已经很凉了,换了鞋,脱去外侧的褂子搭在院子的晾衣杆上,上面挂了一竿子的玉米,是前些日子收起来的,房檐下还挂了一排,今年的玉米收成丰厚,艾奇卖了一多半,剩下的足够吃上小半年的,小夫郞属于典型的喜新厌旧,有了新棒子贴出的饼子,就再也不吃陈年的了,还好旧年的只剩下小半袋了,艾奇准备给鸡鸭吃了。 今儿有些阴天,早晨霜降重,自己走前升了灶火,屋里暖烘烘的,他进屋就脱了外面裤子,只穿一条里裤往炕上坐。 艾奇缓缓地搂过人,令他靠在自己怀里,一手覆在肚子上,轻声问, “今儿娃娃闹你了么?”月份大了,孩子不老实总是动,小夫郞难受的紧,最近胃口都不好了。 梅画稳稳地窝在艾奇的怀里,摇摇头,“估计这会儿还没睡醒呢!” 艾奇摸了半天也不见儿子跟他互动,便低头亲亲梅画的额头,“晌午吃什么?昨儿的牛肉还有呢。” “我一点都不饿。”梅画没心情。 艾奇觉察人的声音有些疲倦,便不再说什么,就这样静静地搂着人,还没一刻钟,怀里的人睡着了,艾奇拉过旁边的枕头,轻手轻脚的把人放倒,,然后盖上一个小薄被,这才去看桌上的信纸认字,顺便把金元宝藏起来。 艾美在常华家宽解人,快到晌午头了才出来,刚出大门就遇见弟弟跟村里的苗子在门口说话,先打过招呼,艾美回了院子,侧着耳朵听了两句,好像是找人做活什么的,准备等会儿再细致问问。 这头苗子一脸急色,央求,“二奇哥,你就应了吧,不然我一人接不下来,好容易托了关系寻到这个活,错过去可是再也找不见这样好的了。” 艾奇隐隐心动,只一想着对方的要求便难以应口,“我得跟我家里的商量下,晚上不回来的话我放心不下,你也再跟那头说说,估计我这肯定走不了,不行的话那就真没办法了。”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苗子自然清楚二奇的挂念,只是那头着急的很,不然也不会出高价打家具了,而光凭自己的那点手艺人家肯定瞧不上,是以他才想拽上小有名气的二奇,那家人一打听,没二话就给了他这活,只是一点,因为赶的急,必须要求住在雇方家里头,而就他这些个活计,怎的也得半个月才能完,那家财主出资二十两,要求活好速度快,完了还有赏钱,就这个价码,估计他们镇上再找不出来第二份。 艾美抱胸思付,没有忽视苗子眼中的失落和渴求,其实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好活计,定了定心思,而后看着急出汗的苗子转口说, “半个月的时间就你跟我绝对做不成,黑夜不好做活,这你知道,你在找上两个人吧,不要求熟手,打下手做磨光打滑就成。” 本来苗子的一颗膨胀的心因为那拒绝的话瞬间干瘪了,眼看到手的银子飞走了,谁也怪不得,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可谁知峰回路转,那颗失了水分的心肝立刻鲜活起来,他这人在外头跑惯了,人也学的机灵圆滑,当即就说, “二奇哥,还是你找人吧,我认识的都不成,要么有活计在身,我信你,交给你吧。” 两人都是行里人,也知晓规矩,艾奇点点头,便直言道,“我拿四层,你三成,剩下的那两人分,你觉得呢?” 公平公正,苗子没二话,他非常清楚,没有艾奇自己就连这三成银子都赚不到,而且还是这半个月,几乎顶了他大半年的收成呢,再有,既然艾奇这样分配就说明他应下了这活,苗子当然不会提出异议。 “二奇哥,那就说定了,明儿吃了早饭我来咱就走,在镇子西头的魏家村,咱雇个牛车,也不用带铺盖,带上换洗的衣裳就成。”苗子差不多能猜出来艾奇找谁。 艾奇拍下苗子的肩膀,笑道,“成,这次沾你的光了。” 事情压实,苗子高兴的牙不见眼,“可别这么说哥,没你我真成不了,我得承你的情,那我走了,回去跟我爹说一声,叫他老人家好好地高兴高兴,哈哈。” 艾奇见人走远,这才往回走,想着怎么说这个事,一路闷头,到了门前才注意到大哥一直盯着自己呢。 艾美摘着菜上来就问,“苗子找你做活?” 艾奇点点头,拉着大哥坐下,将方才的话一五一十的摆出来。 谁知艾美没像以往一样欢天喜地,只闷着声不吭气,过了一会儿才说,“画画这样你出的去么,还不是一半天的,而且在外头你也安心不下不是么?” 又问,“不能拉家来做么?” 艾奇摇摇头,“那头要的急,我还得再找俩人,哥夫是一个,在一个你看是大伯哥还是青牛呢?” 艾美一听他这话立刻腾出手来拍人两巴掌,气道,“你不跟画画商量就自己定了主意,叫他知道还有的好?他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一说这个,艾奇只觉头皮发麻,顶着压力挠挠后脑勺,强撑着辩解道,“八两银子呢,半个月,可惜了的,我一脑袋热就应了。” 是啊,这么一大笔银子,运气好才能碰到这活,叫艾美说就他也舍不得往外推,快赶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成了,想了想,艾美犹豫着说, “一会儿跟画画好好说,这半个月我就在这陪着,你安下心,既然应了就别胡思乱想,那头也干不好这头又惦记着,最后哪哪都不遂意,好容易赞起来的名气别叫人说徒有虚表,那可就丢了脸面了。” 艾奇受训地认真听讲,又问,“还剩下一个人你说找谁啊?” 艾美将摘出来的芹菜放到边上,琢磨下,“你在家待着,我先找华子,估计青牛走不了,不过也得先问问,然后再说。”说完站起来跑了。 艾奇这头进屋守着梅画,等人悠悠转醒,两人目光相对,就这样保持着,过了能有五分钟,艾奇败下阵来,换了副谄媚的笑脸, “画画,我想去给咱儿子挣银子,赞起来将来给他考状元……” 话没说完,手里一沉,分外熟悉的质感叫艾奇不用看都是到是啥,登时把他打击的体无完肤,目光随之暗淡,只是一下,他又顽强的挣扎起来, “画画,这这都是你的,你好好的保存起来,压箱底,虽然咱家有地,年年收粮食,可我也有手艺,这手艺吧,越练才越精,这时间长了不动他就生疏了。” 梅画眼皮子抬也没抬,眼波平静的犹如夜晚漆黑湖面,不予余地的抨击, “你头上个月给大哥做了箱子柜子,前两天刚做了一个婴儿床,还是我给你的图纸,你七老八十了忘的这么快!” 被事实揭穿,艾奇讪讪的脸面无光,想要直接说出来,又怕梅画一言不听大打出手,正千方百计的寻找出路时,就听小夫郞质问, “你做了什么先斩后奏的事,痛快说,我这可没有优待俘虏的待遇。” 什么俘虏啊,小夫郞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无法忽视那灼热烤人的视线,艾奇索性全盘托出。 梅画眉头紧蹙,听不出喜怒,“半个月?住别人家?” 艾奇虚心地点头,却吐露心声,“我就是觉得这送到手的银子丢了可惜,再者我也想帮大哥一把,还有在两个多月就过年了,想给你买点好吃的好穿的,今年是咱俩成婚的头一年,我想手头上宽松一点。” 艾奇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他只一门心思的想多凭力气挣银子,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没啥子经商头脑,与人处事也不见得多招人喜欢,唯有一膀子力气能拿的出手,虽然清楚现在的生活离着小夫郞以前的锦衣玉食相差遥远,却一直努力着拉近距离,他知道小夫郞了解自己不喜欢他去卖画卖瓶瓶,自从上次他打了人以后小夫郞就再也没出手,至于那些巧夺天工的瓶瓶都送给了自己,这种默默的信赖支撑着两人的家庭越来越稳固和睦。 “还有谁啊?”梅画掩住自己已经洞察出艾奇心境的波澜,轻声问。 第147章 自从艾奇大张旗鼓的要去给他未出生的儿子挣考状元的路费银子, 颇有几分扬眉吐气横空出世的味道, 梅画头脑一热大手一挥, 盖章准奏。 到目前离家已经七八日了, 先头梅画还不觉得有什么, 慢慢的两天三天四天的过去, 往日里那个高大的强壮的旋于自己眼前的身影再也见不到了, 虽说有大哥陪着,还是依旧细致周到温暖体贴,可梅画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这种从心底滋生出来的牵挂和思念叫他认知之后先是恼羞,接二连三的暗恼到逐渐的适应朝思暮想,再接着就坦坦荡荡了表露情怀了。 这一日梅画帮着艾美晒白菜, 多了他抱不动, 再也不是健步如飞的光景了,只能一颗一颗往院子挪, 而且这白菜施了肥, 长的壮, 一颗能有七八斤, 青帮绿叶的, 艾美说这样的白菜最可口了。 挨着园子栅栏边那铺着一块草席子,白菜都摆在上头, 梅画外身套着一件艾奇的破褂子,下身穿着夹棉的裤子, 他特别怕冷, 以前只要一入冬就毛衣毛裤羽绒服的套上,这会子天刚刚开始凉,就开始大呼小叫的要穿棉袄了,艾美唯恐将人捂出燥气,还好提前给他做了薄棉的,几乎一完工人就抢过去穿上了。 艾美在地里刨白菜,抬头笑着看了一眼大着肚子圆滚滚的人抱着白菜走来走去,心里心外的满足,关心道, “画画,歇一歇,今儿日头足,坐那晒晒,舒服着呢。” 梅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放下白菜摆好,往上面按按,直起身子抹一把脑门,“我不累,哥,夫君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多少天了,他再不回来估计他儿子都不认识他了,有这么给人当爹么,十天半月不见人影儿,光知道出去玩,剩咱俩在家,太过分了。” 艾美每次听弟夫抱怨这些话,心里就跟蜜里调油一样,别看话不中听,可暗含的意思路人皆知,只是这做活的期限才过了一半,且得熬着呢,于是便转移他的精神戏虐道, “画画又想二奇了?真个感情深厚,羡慕死人了!”要是往常艾美真没这么厚的脸皮青天白日的说这话,一是因为这院里没别人,二就是弟夫这么率真可爱的时候可不多见,再者也是想叫他舒缓舒缓,别再因为见不着人犯了牛脾气,他现在的身子哪能招架的住乱闹腾。 梅画撅着嘴,脸蛋子上的肉嘟嘟着,不理会大哥深层次的八卦之意,牢骚抒发过了就转头说别的, “二叔今儿在那家吃啊?”今儿是艾寒流全家去第一次相看的小哥儿家定亲的日子,早晨岭子过来借了牛车,要带好些东西过去,梅画还开心的给抱礼盒呢。 “这是自然的!”艾美干活手快,这么一会刨了五六个了,又说, “听婶么的意思打算年前就把喜事办了,咱这儿的习俗是定亲后三个月以内成亲,这都什么时候了,如果想年后办那就得越过正月,要叫我说也是,趁热闹赶着年下喜庆一起张罗了,哎呦,”艾美一个用力不稳后仰坐到了地上,索性坐下来歇会,喘口气接着道, “不过也不能咱这头说了算,怎么也得两家商量这来,那小哥儿我见了三次,性子最是和顺的,铁定能跟婶么处的来,俩人断不会因着琐事吵嘴。” 梅画倒不觉得有的厉害婆婆能吃亏到哪去,受委屈什么的不还是自己硬不起来么,走过去抱着白菜,又换了话题, “哥咱中午吃啥?” 艾美暗道一句性子真够跳跃的,便也随着他话反问,“你说呢?” 梅画无言,脑中的那些好吃的开始转圈,俩人杂七杂八的聊着,晌午头的时候娟娟领着他家娃子过了,跟梅画处的时间长了,刚开始那份紧张忐忑的心气早就平缓了下来,因此,一进门便大喇喇地说, “今儿来你家吃白饭了,可不能撵我们。” 艾美正在院子里洗手,闻言忙说,“就怕撵也撵不走,谁叫我们娃娃最赖皮了,是不是?” 娟娟的小孩子叫铜子,一见到艾美就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蹦跳这围着人打转,艾美擦干了手高兴地把他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小铜子嘎嘎嘎的乐的跟鸭子叫一样。 梅画听到动静从屋里晃晃悠悠出来,手里抓这一把瓜子,瓜子皮吐了一道,在椅子上坐下来,小铜子挣开艾美的怀抱跌跌撞撞的就往他这跑,眼睛直盯着梅画的大肚子,到了跟前就见他用一只胖胖的手指着肚子,奶声奶气地大声喊, “弟弟长大了。” “什么什么?”梅画喝呼一声,故意露出一种凶恶的表情,狠巴巴的,“再说我就揍你,在我跟前可没有童言无忌一说,管你多大,我不高兴了谁都揍!”说哇还亮起拳头。 他这一吓唬,小铜子嗖的一下缩回了手,后腿两步,脸上怯怯的,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相信为啥漂亮的哥哥说的话比他爹都吓人。 “画画!”艾美哭笑不得的跑过来,抱起娃子搂住,嗔怪人,“他才多大你就吓唬他,可不行这么着,哪有你样厉害的。”不赞同的看人一眼开始柔声地哄娃子。 娟娟拎着小筐往着边走,替梅画开解道,“画画跟娃子闹着玩呢,美子你别那么护着他,叫他一点都不听话,成日里吵吵着要上这来玩,还学会撒泼打滚了,真成赖皮了,头两天刚挨了顿脚板子。” 他这一说,艾美心疼肝疼的更不把人往下放,对娟娟有些脑气,“你怎么又打他?过了年才三岁,他能懂得了什么,没见过你这么当阿么的!” 娟娟叫屈,声音柔柔的,“可不是我,是他爹,也是铜子不听说,这么冷的天一眼看不到玩了半盆水,那衣裳裤子都湿了,亏着发现早,不然真得坐下病了,你说这不打他能长记性么,可把我当家的气的不行,这次可是连我婆么都不拦,叫他好好知道自己的错处。” 大娃子听的懂大人在说什么,一说起挨爹的打,小脑袋就往艾美的怀里钻,生怕自己阿么火气大又被打一次屁-股。 梅画瞧热闹似的补上一句,“孩子不听话就得打,棍棒底下出孝子,千古名句。” 中午娟娟在这吃的饭,热汤面,两个肉菜,小铜子吧唧吧唧吞咽的那叫一个欢实,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男女老少,这小娃子的小眼神就没离开过这漂亮的身上带着香气的人,连吃饭都要挨着坐,可把梅画难受的不行,浑身都不舒坦,好容易吃饱了赶紧跑回炕上躲着去了,他真没跟这么大的小孩相处的经验,所以宁可躲着些也不愿主动去接触。 天凉了以后庄稼人一般都不歇晌午觉了,夜里黑的早,白日里时辰短,大家都紧着做点绣活,省着晚上还得点灯费油,到叫好容易赞些的银钱都耗在灯油上了。 两人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腿上盖着一个薄被子,娟娟完工一副古色古香的绯色盘扣,放下针捏捏脖子,抬眼瞧着炕那头睡的安宁的梅画和儿子,想了想,悄声问, “二奇还得有段日子才回来吧?画画晚上跟你絮叨么?” 艾美点点头,直直身体,脖子发酸,却憋笑说,“头两日到没啥,这些回白日黑夜跟我抱怨说不该叫二奇离家,虽然嘴上不说想,可我瞧着心里念的紧的呢。” 一听这个,娟娟也跟着乐,瞧了一眼人没醒又小声道,“终于雨过天晴了,日后你的日子富贵着呢,我冷眼瞧着,画画断不是那等凉薄无情的人,你看他待你多亲近,村里人不知多少都羡慕你呢,” 见艾美点头十分认可,接着说,“可又说,是人谁还没个脾气,只要心地不坏,不是那口舌是非三姑六婆的作风,这就值得咱们暖上一暖的,再说他出身如此,即便骄纵一些也正常,你想想,即便是咱这农户家里稍微殷实些的,那家里养的哥儿可是眼睛长到了天上去,看谁都恨不得用鼻孔说话,就那些人跟画画一比,简直一个是天鹅一个是飞蛾!” 艾美被他这比喻弄的啼笑皆非,不敢乐太大声,只好咬着嘴唇捶他,“你瞧你,这会子也学会编排人了,那牙口伶俐的,可不是刚嫁过来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了。” 娟娟好心好意地点拨人,却被接了短,登时脸红的啐了人一口,却羞涩地娇嗔道, “我跟你自小在这里长大的不一样,我那会儿刚嫁进来,两眼一抹黑,谁谁不认得,生怕错了一步叫人耻笑了去,连着我亲家也跟着没脸,叫人说我阿么养出一个无规无矩的哥儿,而且我夫君的脾性你也知道,惯不是那种温柔小意的,你都不知道,” 说到这娟娟脸上跟个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呐呐道, “刚开始那会,我当家的每次要那个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他这又羞又躁的说着私房话,那头艾美早乐的支撑不住躺倒,两条腿乱蹬,身子乱颤,怕自己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一直用被角捂着嘴,脸也憋的通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娟娟一瞧这人这么不给面子,登时急了,扔下针线筐扑到人身上打闹起来,一时间这半边炕上被褥纷飞,还有强忍的叽叽嘻嘻的颤音儿。 就这么胡乱折腾那边梅画愣是没醒,艾美俩人打闹了一阵,便紧挨着躺在一个枕头上说悄悄说话,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射进来,点点金光容入宁静祥和的氛围中。 第148章 后午艾岭过来还车, 刘芬芬跟着坐到正屋门口才下来, 一身的衣裙光鲜亮丽, 连着人也衬托的贵气了几分, 只见他目光温善, 笑容和煦, 将往日里虚张声势目中无人的真性情掩去大半, 而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信自满萦绕周身,不晓真情的人真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主君呢。 艾美从屋里听到声音便下了炕出来,一眼就瞧到人这幅春风得意的姿容, 估计眉花眼笑的一路,不知又被多少人看了去,叫那些三姑六婆的碎嘴子已经得了话把儿。 艾美迎出来, 开口便关切地问道, “瞧婶么这开心劲儿,准是顺顺利利的吧?那边亲家的人可好?” 刘芬芬抬着下巴搭过他的手往屋走, 步伐轻快, 笑容张扬, “今儿你算是猜对了, 顺利的不得了, 哪哪都妥帖,就你二叔今儿也特给他们面子, 说了好些话,唉你都不知道, 当初我跟你二叔定亲见面的时候可没记得他这么热情欢喜。” 那时候面瘫似的绷着一张脸, 半饷也听不见他说一句话,而自己好奇未来夫君的样子,又是傻大胆,趁人不注意时便偷瞄了一眼,而这人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两人的视线一触碰,就那一眼简直把自己冻成冰碴子,就好像有预警一样,自己半辈子跟个冷冰冰的人生活在一起,到现在没被他冻成冰块那是自己运到好,经常拜佛祖容得圣光庇护的缘故。 艾美实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涉及得到二叔的事情轻易碰不得,还好这时两人进了里屋,有弟夫这个接力棒,总算缓口气,不然婶么心眼窄儿又最是多疑的性子准又叫他在记上一笔。 梅画正在屋内写字,见人进来便抬了头,放下笔,视线打量一番,眼冒精光,诚心的夸赞一句, “婶么穿这身儿真个容光焕发,通身贵气,富态,一般人比不过你。” “是吧是吧,这身儿衣裳可是给我赚足了面子!”刘芬芬笑容更盛,欢喜的差点做出不符年龄的手舞足蹈,就这也是强忍着冲动,兴奋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才坐下,嗓门洪亮, “这还得谢谢你了,不然我可穿不上这么贵重的衣裳。”这身黛紫色锦缎镶边精秀大朵富贵牡丹的衣裙正是梅画中秋节时送给自己的,还有一身枣红色的,选来选去都爱不释手,最后还是夫君帮自己选中这身,其实艾寒流就是随意一指,只不过亢奋中的刘芬芬没注意到罢了。 梅画头一次对他敞开胸怀道,“这有什么,我这还有好多锦缎,等年下我再选一些送给你,衣裳不就是穿的么,干放着到失了他的光彩,对了,你怎么没带那副红宝石的耳环啊?” 刘芬芬听他这亲热的话满心舒畅,一双圆圆的眼睛自小敏捷好动,经了岁月后更是积累了无数精明,富于看透人心,分辨真伪,这段日子他跟这浑身长满心眼子的臭小子算是吵出感情了,是以哪句是恭维人的话哪句是糊弄人的,他眼光一扫就能认清。 刘芬芬端着身子的往炕上一坐,想到那副红石榴一样宝贵的耳坠子就不舍,撇撇嘴, “现在还用不到,等岭子成亲时我再戴上,不过估计你二叔不许,就我今儿换这身衣裳时他还冲我冷脸呢,说我去年做的那身儿就很好,什么这件太打眼了,头一次这么罗里吧嗦的还是训诫人,一点都不理解我,。” 一瞧就有故事,梅画闲的蛋疼,八卦的火焰浓烈,紧催着问,“那你怎么还穿上了?二叔没生气?” 刘芬芬喝了两口水,一想起这个就气不顺,也不怕在侄子门前出糗,声调拨高, “他生气不生气不都那样么,在困难的日子我都过来了,他还能一年不跟我说话啊,反正我都习惯了。”刘芬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梅画还想深层次的八卦,可是人家不配合,只能意犹未尽地改从别处旁敲侧击,恰巧这时艾岭子身着一身宝蓝色精棉长衫进来,中间束着三指宽的腰带,年轻人骨骼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初见挺拔硬朗,比往日里精神许多。 打过招呼,艾美给他倒了一杯水叫他坐在椅子上说话。 “瓜子呢?” 艾岭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放松了心情,笑说,“一下车就跑了,再也管不住他。”又问,“二哥还得几日回来啊?” 一说气艾奇,刘芬芬恍惚地拍下大腿,急忙忙道,“对对对,瞧我,正经事差点忘了,两家定了腊月二十八成亲,再过两天正好是过年,连回门的日子都定了,就初二那日,正好一起热闹了,省的还得二次。” 艾美在刘芬芬跟前坐不住,倒了水又开始给他拿点心吃,听他这话便眨眨眼,真情流露,道, “我这还正想问呢,二十八这日子吉利,头午我还跟画画说呢,能定到年前最好,可是亲家那边也觉得这个日子顺溜吧。” “你也知道。”刘芬芬随意地拿起一块咬一口,一手托着下巴,生怕渣渣掉到衣服上,蠕动两下腮帮子,说, “他家三个娃子,下面第二个马上及笄,那人家儿也说好了,好像是姑表亲,只是还没下定,他看着咱岭子再没有不满意,也想着尽早砸实这桩喜事,而且年前年后的又差上一个多月,日子可是不短,我俩一商量,凑双凑对,就定了二十八,这样他也可以缓一缓在准备老二的,为这事他可是承了咱们一个情,而且跟我说了,嫁妆少不了,我聘礼是六两,他也陪这些。” 梅画对银子没啥概念,磕着瓜子乱吐皮插言道,“这么点啊,姑么娶夫郞好像也是这么点儿。” 就他这没心没肺的一句,刘芬芬一下子吃不下了,咽下那口噎在嗓子眼儿,喝了口水才将将下去,磨牙拿手点点他, “你以为都跟你似得家财万惯啊,六两不敢说最多,可在咱们庄户里也是最高的了,谁听着了不得竖起大拇指,又不是地主家,拿着银子不当回事!” 艾美瞅着俩人又要开战,忙从旁调解,按住梅画,给他科普,“画画,咱这都这样,通常三两银子就行聘了,婶么出这些,可是打心眼儿里看中了那个哥儿,一门心思的给岭子说的好的。”转头又对刘芬芬说, “婶么瞧着那哥儿今儿哥喜欢不?” 刘芬芬白了一脸无知的梅画一眼,暗想这就是败家子,不再搭理他,开始说这一天的事,末了又说, “家里的房子天凉前儿就收拾出来了,我想再给他们那屋在盘个小灶台,冬日里用个热水什么的也方便,等二奇回来还得叫他开始打家具了,料子你二叔早就备上了,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应当不算紧,还来的及。” 即使刘芬芬不说艾美也会主动提出来叫弟弟帮忙,这都是堂兄弟,以后就得他们相互帮衬依靠着,随即赶着说, “叫周里也帮着,还有青牛,早早收拾完心里也安稳,再说还得晾段日子呢。” 刘芬芬对他的上道很满意,点点头,“再有你俩过来我这帮着做被子,倒不用现在,等二奇回来再说,我还得准备准备,一应物件还没买齐呢,到时候妥不了叫上你。” 一说干活梅画就不情愿,脸拉的老长,“我可不会缝被子,我干不了啊,去了还不够给你们添麻烦的呢,出银子我到没问题。”总归自己有自知之明,远离一切针线。 刘芬芬懒得搭理他这成日里养膘的主儿,却又不说不痛快,抚了两下胸口,瞪着眼道, “不会不学么?等孩子生下来穿不上一件儿你给做的衣裳,那孩子不觉得难受啊?等等就跟你生分了!” 梅画愕然,蹙眉,呛声,“他那么点知道个屁啊!”然后一扭脸一抬下巴,扔下的话掷地有声, “不学!” 刘芬芬被他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秉性气的肝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就往外走,头顶冒烟,也不会理追出来的艾美。 艾岭一个小叔子也不好意思单独跟年轻的嫂么在一屋,而且这人还刚跟自己阿么吵了嘴,不免有些尴尬的站起来,搓搓手,为难地宽解他道, “嫂么我阿么心不坏,你别往心里去,那个我就在堂屋坐着,你有事招呼我啊。”这时屋里一个人没有他自然不能离开,他可知道二哥对嫂么关爱的紧着呢。 梅画一瞬间收敛了方才的倔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等人出去了,才慢慢地躺倒,蒙上被子,手指在被子上搓搓,然后少有的将手抚在肚子上,贴上的那一刻,里面立刻跳动起来,那频率格外熟悉,冲撞的力量和劲道却昭示生命力的顽强,以及与自己的心灵相通,这一霎那,似有千言万语凝于胸腔,挣脱不开,梅画微微一笑,第一次从心底发出愉悦之情。 第149章 艾奇回来的比预期早一天, 背着沉甸甸的竹筐跑的额头汗津津的, 身上穿着单薄的补丁褂子, 裤子还是走前儿的那条, 原本就是灰色的, 这么长时间磨的更显不出颜色了, 一见到人, 积攒满身的喜气轰然炸开,十几日的心心念念在一刻全部开放,缤纷绚烂, 光芒万丈。 梅画愕愣地盯着人半饷,黑白分明的眼珠定住不走动,视线凝结, 仿佛是遇见到天外来客一般, 直到艾奇叫他,他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沉在心底的委屈思念随着血液漫流全身, 骤然的欢喜后呜嗷乱叫, 双手在空中胡乱舞扎, 咬牙切齿的飙高音, “你快走你快走你走吧……” 画面跟想象的差距过大,艾奇分怔一下, 而后快步的跑上前将人楼主,大脑袋窝进香喷喷的脖颈里来回嗅嗅, 口中呢喃, “画画画画画画……” 饱含思念的嗓音如魔力一般将人圈住,梅画这一刻的内心满满当当的,再也装不下别人。 两人都不是嘴甜的人,诉说相思之苦离别之情的桥段根本演练不出来,再说又不是十年八年的,梅画才不会那么侨情呢。 还好艾奇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许久没换了,强忍这不舍将人放开,趁着这时大哥不在跟前儿,猛的偷香两口,换来了小夫郞送出了两枚娇媚的白眼儿,自己傻乐了半天。 艾奇将一块银元宝塞进小夫郞手里,剩下三百多个的大钱装了一口袋放在小桌上, “这么多?不是八两么?”梅画狐疑地瞧这手中的东西,故意忽视这人邀功的神情和举动。 艾奇正在脱外衣,转身骄傲地说,“那家地主汉子瞧我做的好,又加了一些活,不然能早两天回来呢,哥夫他们也得了些,只没有我的多,不过今年过年手里算是宽阔儿了。” 艾奇一回来,家里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再也不是没着没落的了。 “做的不错,再接再厉!”梅画雀跃兴奋地给与中肯的评价,说着话就把银锭子装进炕角的枣木箱子里。 艾奇嘿嘿嘿一乐,自信息爆棚,炫耀道,“这回是头一次跟人搭伙,感觉也不赖,苗子说了,他再接到大活还叫上我,这家伙是尝到甜头了,往常他自己找的都是小来小去的,一个月顶天赚上一辆银子,还净有歇着的时候。” 梅画瞧着人拎着衣裳往外走,忙插一嘴,“锅里有热水,用热水洗衣服。” 艾奇应一声,在外屋回道,“这是做活穿的,随便涮两把就成,热水留着吧。”紧接着就听着开门的动静。 …… 汉子们回来了,晚饭弄的比较丰盛,猪肉白菜豆腐炖了一大锅,艾美自己煮的肉皮冻,配蒜汁,再有一盘艾奇买回来的卤牛肉,一大盆米饭,吃的是热热闹闹。 吃饭档口艾美给两人说了艾岭定亲做家具的事,叫两人空出时间少接活, “他就做四个箱子吧?那用不了两天。”艾奇不认为是大事。 艾美给梅画夹几片牛肉,倪了弟弟一眼,“哪那么简单,婶么说新房给他俩盘个炕,再有一些衣裳架子脸盆架子什么的,零零捌捌的加起来就不少。” 腊月里正月里成亲的人特别多,庄户里普遍看重这个日子,都盼着喜上加喜,所以每年冬天弟弟这边都能接到好几个活,忙不过来的时候还叫上自己男人给帮忙。 艾奇小抿了一口酒,斯哈一声,挑眉问道,“岭子定的哪家的?” “你这个人!整天都琢磨些什么,家里家外的事都方不在心上。”艾美极其不满的说教一句。 结果不光艾奇,就连周里听到这信儿也一头雾水,颇为认真的为内弟辩驳, “这不能赖二奇,我也不知道,婶么相来相去的瞧了好几个,这乍么慌儿的定下来了,也没个兆头,先前儿也没听他有这意思,可不叫人意外呢。” 一个个的真堵人!艾美郁闷着脸嘀咕,梅画拽拽大哥的袖子,叫他别跟粗神经的人一般见识,俩人转头自说自话起来,艾奇和周里面面相觑,暗道夫郞的心思九转十八弯,只是自然不能这样僵着下去,周里极有眼色的擦边溜缝,说些逗乐好笑的,将两人往自己的话题里带,终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还有艾奇笨嘴拙舌的从旁答话,时不时的添上一嘴,渐渐地桌上的气氛才又重新欢乐起来。 艾奇和周里再次不着痕迹的相视一眼,纷纷抹了一脖子汗,对方眼中的意思分明,这比干活还累。 晚饭后艾美夫夫没多留便走了,艾奇去西屋洗澡,俩人自从搬进了东屋,澡盆便挪到了原来睡觉的那屋。 屋里长着两根烛火,照的屋里亮堂堂的,只是无法跟灯泡相比,梅画半倚着被子看书,却一眼也没瞅进去,耳朵里灌满了那边撩水的声音,哗啦呼啦的让人心烦意乱,实在坐不住,掀了被子挪下炕,只穿一身火红的薄薄的大睡裙找人去了。 梅画扶着腰挺着肚子掀开门帘,开口就问,“我给你搓背啊?”口气十分正经。 艾奇背对着他,一时没察觉有人进来,乍一听动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谁之后连忙拒绝, “不行,快回去,一会儿凉着了!” 梅画要做的事情谁能阻止,脚快的几步窜到浴桶边,抓起白毛巾就给人往身上蹭,还不怀好意的瞎嘿嘿, “怕什么?有什么见不得的?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敢让我知道啊?” 艾奇本就被热水熏红了脸,再又一听小夫郞这意味不明却又叫人遐想连篇的暗示,锈顿的脑袋突然开了窍,顿时热血上涌,一股脑冲到头顶,两腿紧紧并拢,双手遮掩似的握成拳头,拳欲盖弥彰道, “你别,别别乱说,我,我没有。” 梅画奸笑几声,小眼神瞟的乱飞,贼兮兮的趴这桶往里瞧,结果黑灯瞎火的啥也没瞧见,顿时气馁,撇撇嘴,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说, “你遮掩什么啊,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对我有想法这不是很正常么,你没那念想才叫人生疑呢,切~” “画画啊……”艾奇简直口干舌燥,欲哭无泪,百般央求,“画画你回去吧,好不好?这屋里没那边暖和,你穿的这么薄,冻着了可不是好说的。” 梅画当自己是聋子,充耳不闻,一门心思的戏弄人,手上还不忘使劲搓,另一只手还在人身上作乱,听着人呼吸变了频率才坏心眼的放下白毛巾,清咳一声,严肃地说, “我先回去了,你早些出来,明儿还要做活呢,别想偷懒。”然后不等人反应便翘着下巴高抬着腿迈着四方步晃悠悠的回去了。 艾奇,“……” 浑身冒火的一头扎进水里,好半天才出来…… 梅画回到屋里,将炕中央的小桌搬到一边,铺开了褥子被子,自己脱的光溜溜的往里一躺,头发拢到头顶用发带绑起来,不然明早又是乱糟糟的一团。 等了将近两刻钟艾奇才施施然进来,往常这个点儿梅画早就酣睡上了,今天却格外清醒,两人头一次分开这些天,梅画觉得有好多话想说。 艾奇穿着小夫郞设计的大裤衩进来,头发半干,见人还没睡,就先将明早要穿的衣裳找出来,丝毫不见方才的窘迫。 又端了一壶热水放到小炕桌上,熄了灯,这才掀开被子钻进去,没有直接躺下,而是一只手臂压在枕头上支着头侧歪着,另一手环上小夫郞凸起的肚皮,轻轻摩挲,低着嗓音体贴道, “娃娃又长了,这些日子辛苦么?” 梅画背对着艾奇,细细地感受着那份久违的熟悉的触感,心情特好,自然而然的用极为少有的轻柔语调说道, “嗯,他可不老实呢,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他在里面跳高,太调皮了,一点都不像我这么安静,也不知道随谁。” 艾奇在梅画的脖子窝里擦擦蹭蹭,浅声低笑,声音满是愉悦,梅画被他弄的痒痒,来回扭动,嘻嘻哈哈,一来一去两人肌肤相贴气息急喘。 梅画清晰地感触到后身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再找入口,惊的他立刻按住伏在自己胸前的又吸又添的人,心肝肺的纠结到一起,吃力的咽口吐沫,气喘不匀地问, “二奇,能,行么?” 艾奇全身憋的发毛,鼻尖全是汗,轻咬了一下已经溢出奶水的□□,口腔萦绕甘甜,不舍的抬起头来,身体往上窜,哑着嗓子低语, “不成,会伤着你。”话音一落,拉过小夫郞的手按在自己的硬物上,央求,“画画,用手,好不好。” 窗外的月光映对屋内的景象朦朦胧胧,梅画飞红着脸颊眼睛湿润润,舔舔干燥的嘴唇,一头窝进硬朗的胸膛里,手下开始飞快的套-弄,那什么,男人长期憋着容易出毛病,梅画自以为实过来人,理解万岁,照顾小年轻啥的,不在话下。 …… 第二天俩人全部睡的日上三竿,头天晚上梅画这个话唠拉着人说了半宿,其实到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说的啥内容,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人答话,在扭头一瞧,人早就睡着了,这可把他气的啊,白费了半天嘴皮子。 亏着艾美半上午了才过来,不然准把两人堵在被窝里,丢了老大的人了。 第150章 天气越来越冷, 即使日光充足, 梅画也懒的动弹, 整日里窝在炕上发霉, 做着天外飞仙的美梦;艾奇趁着上冻前儿把地里余下的土豆地瓜萝卜一股脑儿的刨了出来, 放进后院的一个小地窖里, 随吃随拿, 还各样装了一些给二叔那送去一筐,跟往年一样。 赶着天气好的一日,艾岭赶着车驮着自己阿么和大哥去镇上置办成婚用的一应物件儿, 吃了早饭出的门,等回来前儿都傍黑天了,满满的一大车, 光往屋里搬就出了一身的汗, 哪怕是再繁琐也觉得开心。 第二日开始,艾美就得过去帮着缝被子做衣裳, 艾奇也开始着手打家具, 家里没了人, 梅画不得不离了热乎乎的炕头和温柔乡, 裹着棉衣一步一挪的跟着往这边来。 一进屋, 梅画就急忙忙的蹬了鞋拖着肚子往炕头上钻,大呼小叫的冷死了冷死了, 胡乱抓个被子往自己身上蒙,哆哆嗦嗦的好像真从南极冻回来的一样。 刘芬芬就不待见他这不能吃苦的样儿, 磕一点碰一点的就瞎咋呼,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家里虐待他了呢,可你瞧着这溜光水滑的脸,白里透红,再也没有比他更滋润了。 月份大了肚子沉甸甸的很是坠的腰疼,刘芬芬过来人,感同身受,知晓他这段日子身子重不好受,也很少拿话刺激他,脾气较以往温和了许多,即使好多时候被这牙尖嘴利的人气的心肝脾都不对了路,也不会当面跟他呛呛,顶多冷着脸不搭理人,自己出去吸几口冷空气暗骂几声便过去了。 屋子里烧的热烘烘的,梅画身上的冷气散去,不多时在被子里就待不住了,推了棉被,慢腾腾地脱下大棉袄,又把棉裤褪去,只着一身长到脚裸的绯色钩花长衫,丝滑如绸,乌发黑亮,随意的披着,圆圆的脸光滑雪丽,即使叫同为夫郞的刘芬芬也不免多瞧的好几眼,心里暗骂几声妖精,越长越勾人。 “冷不冷啊,穿这么薄,把那个棉袄披上。”刘芬芬恐他着凉,这一冷一热的最容易生病,而且这小子不爱喝药,一闻到药味恨不得躲出八里地去,再说他目前在这个身子喝药不见的就有多好,所以就不免关心的多叮嘱几句。 梅画靠着被子摇摇头,抬起手拉开荷叶边的袖子叫人看,“不冷,我这个两层呢,哥新给我做的。” 艾美在炕的另一头絮棉花,听了后笑着说,“这衣裳样式还是画画教给我的呢,我做了这些年的衣裳,镇上的铺子也转过,就没见过他这样式的,婶么你别说做起来还挺容易,他穿着也省事,再不用系那些扣子,头一身做出来以后连催着我又做了两身,一直换着穿。” 刘芬芬也少见多怪,拉着衣裳细琢磨了半晌,最后给他盖上被子,点点头,附和道,“倒是不难,他喜欢你就给他做,家里又不差他这一点。” 转头又换了副口吻奚落梅画, “你就是个事儿多的主,穿什么不成,还巴巴的描了样子叫人做出来,可见是个骄纵奢侈的,还好吃懒做,这一年也就算了,过去的不提,可等生了娃子再不行这么着了啊,外头有你男人支应,烦不到你,家里的活你就得全拿起来,你哥嫁了人还叫他每日里往回跑,替你操持家务,做兄弟你脸上不觉得害臊啊,我都替你抬不起头。” 梅画盘着腿儿喝着蜂蜜茶,也不愁闷,笑的眯起了眼睛,答应的痛快, “我也是有脸有皮的人,婶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其实我什么都会做,就是不爱动手,等哪日有兴趣了,我给你做上一桌饭孝敬你跟二叔,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刘芬芬心里不大信,这人惯会说好听的,巧嘴的很,答应的事扭头就往,再一问他就装二愣子,一问三不知,着实叫人发恨,于是不阴不阳道, “能吃上你的一口饭那我跟你二叔真是天外来的福气,可别叫我们做梦娶夫郞,到时候一场空欢喜。” 梅画一时间没顾上接话,心想,可不是天外来的福气,还不是一个空间,这得多渺小的机遇才能和你们成为一家子啊,一时又感叹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啊。 大红的背面绣着鸳鸯戏水,腊梅喜鹊,红色晃的人眼睛直发晕,一上午二人做出了两床被子,刘芬芬和艾美都是干活麻利又细致的人,被边缝的针脚极密实,被子用的新棉花,软和又厚实,梅画在一旁看着眼馋,他就喜欢新的,颜色重的,厚着脸皮的开口, “这被子真好,给我吧。” 刘芬芬扯着被边的手一顿,疑惑道,“你家被子不够?”不能吧,光自己看见的百花锦缎被就好几床,被面被里可比自己这个贵气多了,倒不是自己不舍得给儿子花银子买好的,只是他也得有地儿去买才行啊,就这还是挑的最贵的料子呢。 梅画灿然的咯咯一笑,脸不红气不喘地道,“这不是新的么,看着就好!” 艾美只顾在一旁笑,这时他到不好开口说话,是应啊还是不应啊,都不合适。 “真是个雁过拔毛喜新厌旧的货!”刘芬芬醒过味来,极看不上他这贼不走空的性子,却也没再说旁的,嘴角上挑着应了一句, “我多买了几块被面,棉花也富余着呢,等这些做完再给你置办两床,” 瞧着那张恬不知耻的谄媚相,恶声道, “有那些盖的还往家扒拉,见什么要什么,你那高贵的眼还能瞧上咱这普通的物件,真是了不得啊!” 得人松了口,梅画也不管刘芬芬是褒是贬,反正东西到手了,心情一下豁亮起来。 外面的汉子也叮叮当当的热火朝天,日头到了正午,艾美将被子叠好摞到箱子上,跟刘芬芬出去做饭,梅画一人待着没意思便穿上衣服出去围着那些木材板条打磨旋。 两天时间做了十床被子,刘芬芬只留下六床喜庆的,多余的四床给了艾美两条,剩下的梅画乐颠颠的指挥艾奇抱了回去,皆大欢喜。 铺的盖的有的,六床被子不少,而且哥儿的陪嫁还得带过来一些呢,足够新婚小两口用的,剩下的几日,刘芬芬跟艾美则给新夫郞做了两套家穿的衣衫,两套出门穿的衣裙,冬季的衣裳厚,下针费力,线还要多走一圈,再加上还有两件花色的棉袄,就这些衣服下来两人用了七八天才完工,还好惯是做活的,不然一下子坚持下来,手都得肿了。 赶着一个好天气,艾奇赶着车拉着刘芬芬和艾美给那家小哥送衣服,还有一套银质头面,自然的中午在那头用了饭才回来。 每日都在匆匆忙忙中度过,日子溜的也快,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这一天正式进了腊月,开始数着天儿盼着过年了。 梅画和常华两个大肚子的夫郞对立而坐,梅画嘴里嚼着梅干,常华低头做绣扣,照着新样式先头做出来的五十枚已经卖出去了,比普通样式的每个多卖了二十文钱,至此常华更是舍不得放下一针一线,只要得空就得坐下来穿穿引引,一刻不得闲。 梅画无聊透顶,拉着人扯闲篇,对他的家事尤为好奇,“你继阿么出月子了?谁照顾呢?” 常华头也不抬,听不出喜怒,“我爹呗,总不能叫我弟弟啊,那成什么了?一个没成亲的汉子伺候继阿么月子,这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就我爹那么不要面子的人脸上也挂不住啊。” 梅画听着愉悦,继续八卦,“那老么子怎么摔的?眼神不好使啊?” “哼,缺德事做多了呗,再让他撺掇我爹给我打搅乱,没听说出嫁的哥还得管自己后么的,管爹那是理所应当,他算老几?”常华有些愤愤的,不觉得自己说话过火,本来就没感情,还指望父慈子孝,可能么。 梅画咂咂嘴,好奇道,“谁给你爹说的这个老么子啊?”其实常华继阿么一点都不老,还不到三十,可谁让他跟常华他爹过日子了呢,梅画自动的把他往上推了一辈儿。 一提这个常华脸色有些难看,其实梅画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他不清楚自家那些腌臜事,美子哥不是嘴碎的人,更不能唠家常一样跟他说这些糟心的事,可只要一想到村里流传过的那些风言风语,常华只觉得自卑羞愧到无脸见人。 梅画当做没瞧见常华的黑脸,还求知欲极强的盯着人,目光灼灼,这表情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对于日日除了拉屎撒尿不再多走一步的人来说,是多么好的床头趣事啊,是以务必要从他嘴里抠出来一二,不然真浪费了自己的一番脑细胞苦苦等待。 “说啊?”梅画催问,“早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得解开心结,放空思想,看你平时不是个气性小的人,怎么就上次着了魔一样发疯,爱钻牛角尖,结果呢,躺了半个多月,那药渣子就那么好吃啊。” 常华恨恨地捅了一针,扬起手收线,嘴角抿的死死的,眼睛发红,盯着桌角不动,视线直愣愣的。 梅画一瞧,暗道瞎菜了,把人逼急了,开始琢磨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出口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不觉得哪个是带刺激性作用了,舒了一口气,抓抓着头发转而安慰人, “算啦,别想拉,肯定不是愉快的,反正你现在也嫁了人,不开心就不回去了呗,眼不见心不想,就跟我哥似的,顶天十天半月登回门,皆大欢喜。”挖坑的是自己,埋坑的也是自己,梅画暗道做了一次赔本的买卖。 堂屋门响了,常华轻声说了一句没事,擦擦眼角,又开始低头做活了,梅画翻着死鱼眼,仰在炕上挺肚子,听着脚步声,一脸的无聊透顶。 “画画,华子。”艾奇带着寒气进来,俊朗的脸上笑容兜不住,“今儿运气好,我们逮了一只野猪,四个人合力抬下来的,嘿,一百多斤,可壮实呢!” “啊?真的!”烦闷一扫而空,梅画手支着炕爬起来,惊喜道,“快走快走,我看看去,野猪什么样?” 常华也露出笑意,感慨道,“可是不容易,确实好运到,得费多大劲,猪在哪呢?我也想去看看。” 艾奇走到梅画对面,他没洗手,只离着人一步远,“你俩瞧瞧去也成,蹄子都绑着呢,不用害怕,抬在大哥家去了,我们从前山道下来的,离着那儿近。” 这边梅画早坐不住了,兴冲冲的穿衣裳穿鞋戴帽子,这利索劲儿全然不见往日里这疼那痒好逸恶劳的症状,棉帽子一戴,神情亢奋,拉着常华俩人相互搀着往外走,艾奇作为一位贴心的汉子紧紧跟在后头。 第151章 梅画真真实实第一次见到野猪是黑色的, 倒不是他孤陋寡闻, 却是少有经历, 当时艾美家的院子里围了好多人, 都是来瞧热闹的, 老的少的, 夫郞或是小娃娃, 来了走,走了又来,吵嚷声不断, 还有的人询问他们这猪什么时候宰,盼着来称上几近留着熏腊肉放到过年吃,别说, 志同道合的人还不少, 他这一问,大家立刻你一嘴我一言的, 场面再次欢腾起来。 野猪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半下午的, 周里几人商量后先放一宿, 等第二天一早开始杀猪, 原本计划这猪肉留出一半, 关系近的亲戚们分分,剩下的拉到镇上卖掉, 哪想到村民如此热情捧场,倒叫他是省了好多的功夫。 晚间一起吃过饭, 艾美带着未做完的小衣裳回去了, 再有一个月弟夫就生了,娃娃需要用的物件也该准备出来,他这已经做出了两套衣裳,前儿个婶么给了两条小被,精棉软面的,做的挺用心,针脚严实,他估算这姑么那定也预备了不少,艾美便想再做一套就得,有换着穿的,等孩子长大一些在新作也来的及。 进了家门,周里先一步进屋点上蜡烛,屋子里宽敞干净又整洁,比原来自己住的那小屋不知体面多少倍,锅里的热水滚开,两人洗漱一番便上了炕,周里脱了衣裳钻进暖呼呼的被子,一手拉艾美想要亲热亲热。 艾美这会下-身只穿着一条里裤,上身的棉袄并没脱掉,一扭头打掉周里的手,温声嗔怪,“做什么?快睡你的吧,我这得把衣裳做出来。” 周里也不恼,不痛不痒的改变策略,手伸进被子里改摸大腿,笑嘻嘻地道,“哪就这么急扯巴拉的,不还有一个月呢么?再者,你做了这些那刚生下来的娃子能穿么?”他可记得自己大哥的孩子到现在还裹着布着呢,并不是没有衣裳,只是衣裳大,根本穿不下。 艾美自然清楚周里话外之音,也不纠正,只笑着说,“咱侄子生下来个头小,才那么点儿斤两,给他准备的衣裳自然不合适,虽说养了这些日子,可也只是才将将穿上最初的那些,这还不错呢,三个月长了二斤多,可二奇的怎能一样,你就瞧着画画的肚子吧,我估摸着啊,没有七斤也差不多了。” 周里对自己夫郞的话欣然赞同,开始浓情蜜意的奉承,“还不是你养的好,好吃好喝的供着,一点心都累不着,跟嫂么那时的境遇可是大了去了。” 自己并不是是个瞎子,阿么过日子太细,忒较真儿,殊不知过犹不及,原本嫂么打心里尊敬阿么,可瞧瞧现在,也不过是面儿上的事儿,倒不是自己有意偏袒谁,他也不能急头白脸的指责阿么的过错,就是因为预见到了美子以后也可能会遭受这样苛责的待遇,自己才着急忙慌的出来盖房子的。 而自打搬了出来,艾美便将婆么那边只当普通亲戚走动,没事也不会往跟前露脸,而且婆么未必就愿意看到日子过得舒心惬意的自己,但是该孝敬的时候他不会往后缩,平常也就周里有事没事的过去瞧一眼,尽尽孝心,有时候他就在琢磨,就这么安安稳稳保持着距离的过吧,真凑到跟前未必就能和谐美满,他又不是生来受虐的,干嘛非要没眼力的没自尊的追到人家屁股后头呢。 艾美心里舒了一口气,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再回想,脸上显出得意又满足的神情,声音愉悦, “那如何一样,打根上就差了去了。” 等了半饷不见人说话,艾美撩撩眼皮一扭头,哪只人早就睡着了,恨恨地啐了一口,嘴角往上抿抿,手中加快了针线的穿梭。 冬季里天亮的晚,虽然庄稼人习惯了早起,但一般即使醒来也会躺到天亮再起身,不然还得点灯费油。 早晨天边刚显现出一丝光亮,周里就迫不及待的穿衣起身了,感觉到身旁被子的蠕动,想叫艾美多睡一会儿。 “不了,”艾美伸出一只胳膊在夹被中划拉衣服,声音软软的,“吃过饭我早点过去,今儿杀猪见血不能叫画画过来,你们商量好留出一半,单独给我称五斤,我给毛毛叔送去,这些年他照顾我们兄弟许多,画画嫁过来之后多亏是他敲打着才没那些闲言碎语的,日子过的安稳平静,吃水不能忘挖井人呐。” 周里正在系裤腰带,很是体贴的笑道,“你不说我也会准备,原想是从咱们分出的里面单独割呢。” “那你看着办吧,最好是留后腿上的。”艾美坐起身弯腰从旁边的小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喝。 “得嘞,你甭惦记,野猪是在我挖的陷阱里逮着的,少不得咱们拿大头,估计就是分给我大哥和青牛他们也不会要那么多,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剩下的百十来斤定能卖上几两银子呢。” 家里多了收入艾美也高兴,“你们爷们外头的事我管不了,反正姑么的二叔的这两份你都得留大头,其余的你瞧着办吧。”又道, “画画不甚爱吃腊肉,你瞧二奇的意思要是不多要就随他的意,但是猪蹄子你留下来,赶个日子泡上把黄豆,给画画炖着吃。” 周里正要往外走,闻言愣怔一下,不解道,“这就要下奶了?这才什么日子,忒早了吧。” 艾美秀脸一红,咬唇呸他一声,恼羞地骂道,“快滚吧,什么话也能是你说的!” 被人喝呼一句,周里讪讪的摸摸脖子,也觉出自己的话不得当,暗骂一句魔障了,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另一边梅画吃过早饭就开始在茅厕里蹲着,老半天才拉出来一小点,艾奇在外面焦急的来回走动,好几次几乎要破门而入,梅画实在受不了他的恬燥,黑着脸提裤子黑着脸推门。 “画画?”艾奇双眼紧盯的门,一出动静立刻迅速拉开,上前一步小心的搀扶人,眉宇间尽是不安,关切地问, “画画,今儿的时间久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梅画正烦着,脸拉的老长,呼出的哈气白乎乎的,毫无耐心的冲人嚷嚷,“不就多蹲一会儿么,火上房了,毛毛躁躁的。”便秘的人心情就没有好的。 艾奇不急也不恼,连连称是,赔笑道,“那画画咱进屋玩,外头冷,甭转圈了。”小夫郞每日趁着如厕后的功夫都要在外面走两圈,这挺着个大肚子自己都替他累的慌,时时担惊受怕,平时到还好,只要无事一日都不下地,可就这么转的一刻多钟的时辰自己那心悬地啊,一直吊吊在嗓子上。 梅画蹲了半天早就没力气了,鼻腔里似有似无的弱弱地哼了一声,慢慢地挪着步子往屋走。 没多大会儿,艾美常华和娟娟都到齐了,梅画神情恹恹的,做什么也静不下心,一上午跑了两次厕所,来回折腾的脑门直冒虚汗,艾美在一旁瞅着焦心,哪哪都下不去手,只能干着急,差点没落了泪,娟娟去叫郎中了,常华倚在炕被上给梅画捏腿,也是忧心忡忡的。 娟娟先去叫的郎中,后又去找的刘芬芬,所以这三人几乎是前后脚进的门。 众人摒心静气的等着艾郎中把完脉,留着常华在屋里,几人去了堂屋, 艾美最担心不过,焦急的问,“大伯,我弟夫的身子怎么样?” 刘芬芬的脸色多少有些凝重,斟酌下开口,“老哥,是不是娃娃忒闹腾了,算算日子用不了一个月就该生了。” 艾郎中缕缕山羊胡,抬抬手叫两人坐下说,声音沉稳道,“莫心急,这孩子身子硬实呢,娃娃也精神,只是身上带了些冬季里人们惯常都有虚火的症状,”郎中说到此便笑了笑, “你们给他补的太过了,老二家的你是过来人,到了这个月份就知道食物以流食为主,适当的清减一些荤物,多用些萝卜白菜,用肉汤熬煮,并不失养分;药就不用开了,提前请上接生么么,出不去正月你们家就该添人口了。” …… 郎中的一句话,梅画连着吃了一个多礼拜的白菜萝卜,表情别提多菜色了,可光吃这个人家脸色依旧水润润的,但凡见到的人都会赞上一声富态。 腊月二十三这一日是小年,年味越来越重,这个地区的降雪并不多,进了冬季也就才下了两场毛毛雪,落在地上不足两厘米,隔日就化,空气干冷干冷的,出去转一圈,鼻腔里都是冷风,半天暖不回来; 窗户上贴了趣味剪纸,寓意均是喜庆的祥乐的,房檐下挂着火红的辣椒串子,玉米棒子,有娃子在外面开始放鞭,劈一声啪一声,隐约还能听到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童趣纯真,年味袭来。 艾美今儿去婆么家吃,这一天家里就两个人,白菜猪肉的饺子煮了五大盘子,梅画馋肉好久了,这次发誓要吃个够本,直到两盘子的下饺子下了肚,再也装不下一个,可算是望穿秋水的心满意足。 吃过饭两人躺在炕上歇觉,艾奇拿捏着腕力给人捏腿,温温地目光凝视着人商量道, “这两日家里拾掇拾掇,你什么也不用管,我来打扫就成,后个去买年货,大后日给姑么家送年礼,下午给村里的辈分近的叔叔伯伯家送,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按理说第一年合该是你跟我一起登门,只是你这身子亲戚们都清楚,定不会怪罪你的,你安心便是。” 梅画眯缝着眼似睡非睡,喉咙里噢噢噢的表示自己知晓了,眼珠子转了两圈,撩起眼皮问, “你跟谁一起去?自己?” 艾奇就喜欢小夫郞关心他以往的生活,笑容能暖化了人,“是跟岭子一起走,往年也一样。” 梅画得了答案,复又闭了眼,一扭头睡着了。 窗外开始飘起了小雪。 第152章 腊月二十六这一日, 艾奇艾岭堂兄弟俩每人手里拎着年礼登门给直系五福以内的长辈们拜年, 进门不能放下东西就走, 自然得陪着说说话话, 是以一家一家串下来也用了将近一日的功夫。 艾美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就在二叔家帮着管事, 借来的桌椅, 租来的碗筷, 鸡鸭肉禽的拾掇,烟酒糖茶的斤两种类都需要从他这过手,还好有过一两次办成亲酒席的经验, 倒难不倒他,只是实物琐碎了些,须得分出十二分的精力照看。 前来帮衬的也是亲戚长辈, 或有不周到的地处自有人提醒, 按理说艾美属于嫁出去的人不应该再管着家里事,叫人多嘴生闲话, 而他这手里的活本应是梅画来操持, 可谁叫人家有福气怀着身子呢, 自然不能挺着肚子出出进进的来受这份累。 到了二十六这日晚间, 艾美和周里从二叔家吃过饭往回走, 拐到大路上时艾美不放心的念叨, “不知道这俩人东西准备齐全了么, 我得过去瞧瞧。” 周里一下把人拉住,好脾气地劝道, “你也太操心了, 他俩又不是小孩了,再说并不是头一次,你这样事事撂不下手可不成,我觉得没问题,大事上两人都不是胡乱凑合没有分寸的人,再者有旧例在那摆着,断然错不了;走吧走吧,灌了一肚子凉气。”用力把人拖回家。 第二日一早吃过饭,艾奇给梅画穿上蓝色粗布厚棉袄,帽子也是同色的,里面装的棉花,棉袄的领子开的大,竖着能到耳朵根,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粗布当围巾。 棉袄长到脚裸,非常合身,身侧一排一字型盘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小棉靴,通体素净,沉稳,暗淡。 “东西全装下了么,别落下一两样。”梅画的小胖脸白净净的,倚在炕边,眉眼柔和。 艾奇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棉袄棉裤,头发扎的板板正正,声音有些严肃,“嗯,齐了,咱走吧。”拎上篮子,一手搀着小夫郞的手往外走。 刚锁上大门,扭头就看见艾美周里两人从南边胡同里出来,两家一回合,便往地里去,因为照顾着梅画,几人走的都挺慢。 艾家村在村北山脚下有一处坟场,大大小小的几十座坟包,颇为壮观,艾奇艾美兄弟的阿爹阿么就埋在这里,从家走到这需要两刻多钟,往日里荒凉又孤寂的坟场此刻终于感染了一些人情味,离着远远的就能瞧见坟场处虚虚渺渺的冒着青烟,烟雾缭绕,这是别支的后辈亲友过来上坟了。 艾奇阿爹阿么的坟靠位于后方,几人错开走,艾奇紧紧攥着这小夫郞的手,到了两个并拢的墓碑前站定,坟前已经有烧过的纸灰,不用猜就知道是二叔已经来过了,年年如此,不管他们来的早或来的晚,从没跟二叔照过面,出了奇了,神出鬼没。 二奇和周里先一步跪下,两人并排挨着,艾美和梅画分别立于两侧,艾奇双手撑着梅画慢慢跪下去。 梅画这是第二次来,上一次是七月十五,当时对于这种传统的拜祭方式很是惊讶,过后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几人先磕了三个头,然后艾奇开始诉说这小半年来家中发生的大小事,这也是梅画第二次发现艾奇的记忆力惊人,连几个月前的鹅毛小事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要不是确定这人不识字,他都以为是照着笔记念的。 “……阿么阿爹,画画正月里就要生了,你们要保佑他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让他给你们生个大胖孙子,等百日的时候我抱过来给你们看看……” 梅画,“……”真想找个阴暗的角落揍他一顿才解气! 艾奇几乎把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事一字不落的都叙述过了,可谓面面俱到,艾美和周里没啥可补充的,太详尽了,两人就在一旁烧纸或金元宝,临到最后的时候艾美抹着眼泪祈祷阿爹阿么保佑一家人健健康康万事顺遂,最后几人起身前又磕了头,将摆上的酒水果子点心装进篮子,一家人神色黯然身披青烟地慢慢悠悠的回去了。 今日天气好,艾奇回到家把晚上盖的大被拿出来晾晒,自己和梅画换下来的衣裳洗了一遍,之后就开始拾掇午饭,炖了一条鱼,炒了一盘大葱鸡蛋,炖鱼时还贴了两圈饼子,梅画嘴馋的吃了两碗,喝了一碗浓稠的鱼塘,啃了五六个巴掌大的饼子才算饱了。 并且真心诚意的给与褒奖,“二奇,你这鱼做的越来越有味道了,尤其是豆腐,特入味!” …… 后午的时候艾花枝带着钱窖拉着一车东西浩浩荡荡的来了,除了给侄子的成婚贺礼,还有两家的年礼,他领着小儿子先到,等明日自己男人跟大儿子夫夫赶早过来。 艾花枝放在炕上两个包袱,梅画瞧见了立刻喜滋滋的解开,哪知一个里面是小衣裳一个里面是两条薄被子,顿时不高兴了,脸一拉,嘴一撅,愤愤不平, “姑么,怎么全是小孩的,我的一件没有!” 艾花枝正脱外头的棉袄,一瞧人瘪着小嘴瞪着眼珠子七窍生烟的摸样,哈哈哈的仰头弯腰乐了一通,奚落道, “当阿么的人了还跟你儿子抢东西,醋性这么大!”将棉袄往椅子上一搭,走过来搂着闹小性儿的人百般哄道, “姑么记着你呢,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咱画画的,瞧瞧,姑么亲自给你做的,连你哥都没有,谁也比不过咱画画。”伸手展开一条粉的黄花细棉薄被,讨她喜欢道, “怎么样?颜色可是喜欢?多嫩的色儿,最衬你了!” 这一番卖好恭维下来,梅画心里舒坦不少,只还作怪似得斜楞眼不顺气,故意咂咂嘴感叹一嗓子, “姑么你是叫我披着被子当衣裳啊!” 艾花枝就喜爱他这古灵精怪玲珑多变的模样,一见到他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搂着人心肝宝贝的好一顿摩挲揉搓,再也不愿撒开手。 稍微歇了片刻,喝了一壶野干花泡的茶水,艾花枝起身穿衣裳要走,“我先把年礼给你二叔婶么送过去,再瞧瞧那有什么需要帮衬的,那俩人铁定忙不开,画画甭去了,乱乱腾腾的碰着可不是好说的,那边汉子们出出进进的,别在冲撞了,家里叫二奇给你做伴。” 梅画掀被的手又落回去,他清楚自己当前的状态,也不上赶着给人添乱,只央求道, “姑么你晚上回来吃饭,咱们顿牛肉吃。” 艾花枝妥妥的受用,满身喜意,忙不迭地应声答应。 一时间送了东西过去,里外转了一大圈,二奇站站脚就往回走,需要他做的已经弄完了,这会儿就剩下点零碎的。 刘芬芬家院子东边靠着栅栏的东边摞着几十张桌子凳子,艾瓜子也不怕冷,冻着红红的耳朵欢天喜地地指挥小伙伴们往后院抬桌子摆凳子抱木材,见到艾奇过来了,蹬蹬瞪的仰着小脸跑过来说话。 “瓜子进屋戴上帽子,瞧这冻的,一会儿婶么又该说你了。”艾奇关心的用热手给他捂捂,小耳朵冰冰凉的直通心底。 二瓜子双手抱着艾奇的腰嘿嘿嘿的傻乐,露着豁牙子愣不登的点脑袋。 刘芬芬在村里的人缘算不上四通八达,主要是他长久以来的战斗力居高不下,威名远播,虽然擅长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可真心交往的人屈指可数,而且他一向眼高于顶,性子又拔尖张扬,事事想要压过旁人一头,久而久之即使有些愿意交往的人也被他的气焰给打压的体无完肤,敬而远之。 刘芬芬的心思通透,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表面奉迎,只是自己大小子成婚,喜庆的日子,他也不愿非得在这几天得罪人,所以,不管是送礼的还是道喜的,他全部保持风度,一笑到底,展露爽朗热情好客的一面,只是到了晚上,压了一日的性子攒了一肚子的口舌是非酸话赖话一股脑的全都向自己男人倾倒,也不管他听不听的进去,脸色如何。 好容易歇了口,郁闷之气散光,扭弯的五官恢复原位,刘芬芬突然咋呼的一拍大腿,却不敢大声喊叫,而是轻摇背着身闭目凝神的艾寒流,轻音问道, “夫君,你,你有没有教给岭子啊?” 耳根子终于不用受虐了,艾寒流眉头松动,冷声问,“什么?” 刘芬芬一时口吃,红晕爬过脸颊,手指搓着被子,嘴角抖了半天才蚊子声地呐呐道, “就是就是那事啊?”不知什么缘由,反正每当独自面对夫君时,自己就气短。 艾寒流没往别处想,一时不解,“到底什么事?”话音一落转过身来,神色清明。 刘芬芬面对着人更觉得难以开口,虽然成婚十几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他就是在这人面前一贯的面皮薄,战战兢兢,而且这种私密事更是羞于开口;眼珠子转来转去,扭身吹了灯,转进被子,隔绝夫君的视线,柔柔地小声说道, “就是圆房的事啊。”说完一蒙被子。 艾寒流一滞,随即轻起嘴角,“我给他了画本。” 虽然蒙了被子,刘芬芬耳朵却支棱着,一听这话立刻急了,也不顾的方才的扭捏害羞,拉开被子瞪圆眼睛急急道, “夫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他话本?他未经人事,明儿就成亲圆房,行-房之事一窍不通,可是叫新夫郞笑话,难不成还叫夫郞交给他,那咱们脸上可没光了。”炮仗似的说完也不容人辩解,直接拉开艾寒流的被子,推着人起身, “快去快去,今儿你跟岭子睡,好好教给他,出不得差错,可别叫亲家那头说闲话,哎呀□□心了,我早该提醒你的。”心中一个劲儿的自责。 他那点放轻的力道如何能推动身强体壮的艾寒流,只见人一把拽住乱飞的手,掀开被子倾身压了上去,准确地堵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吻的人七荤八素,半饷才喘着粗气在他耳边道, “儿子聪明着呢,你宽心。”说完一手拽人的裤子,抹上光滑的臀-瓣。 “夫君!”身下一凉,刘芬芬惊喘一声,躲不开脖颈间火热的唇舌,红着脸脑子嗡嗡嗡的发蒙,却还是壮着胆商量道, “夫君,明得早起,明晚上好不好啊……”声调徒然拔高,却原来是身后涌进了熟悉的手指前后抽。动。 瞬间一股激流贯穿身体,刘芬芬咬着唇艰难忍耐…… 艾寒流熟络的将人脱-个精光,而后迅速地解开自己,眸色深深,气息不匀,沉着嗓子道, “不成。” 说着就抬起他的屁股垫上随手抓过来的枕头,将一条腿扣在自己腰间,附上轻颤的身体,慢慢推进……进而强力冲撞…… …… 屋子里烧的原本就热,俩人再热火朝天的一通运动,更是汗流浃背。 刘芬芬仰着下巴神情迷离,岔腿坐在夫君的身上,上上下下,腰部被一双手用力扶持,一起,一落,艾寒流沉闷的用力一撞,刘芬芬高声一吟,而后断断续续地央求, “夫呃君,我,我受不住了。”说完便趴在自己男人的身上,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艾寒流不声不响的将人翻转,压着人疯狂加速,最终在一阵变了声的宛转悠扬吟呼中泄。了出来…… 抱着人歇了半饷,艾寒流拔出自己,湿湿嗒嗒的浑不在意,起身找出火折子点灯,而后去了堂屋端进来半盆热水给人擦拭,这是他少有的却从未间断过的柔情体贴。 刘芬芬红彤彤的一张脸,光着,身子换了褥子被子,等夫君躺下了立刻窝进他的怀里,这已经是十几年的习惯了。 艾寒流神情餍足,慵懒地拍拍人的肩膀,低沉地嗓音道,“快睡吧。” 虽然得了一声宽心,可刘芬芬依然忧心忡忡,趁着夫君心情爽歪歪,忍了忍斗胆发出质疑,“夫君,你给的是什么话本啊?岭子认不得几个字,这如何是好?” 哪知艾寒流一阵闷笑,末了也不逗他了,清楚地说,“是图画的话本,讲解详尽,莫忧心了,儿子比你想象的聪慧知情理。”那小子扮猪吃老虎,也就自己的夫郞一门心思的认为他是老实人。 刘芬芬把这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黏歪半天,突然眼前一亮,这时才明白是自己弄差了,顿时觉的脸颊发烫,无脸见人,窝在人怀里一动不动,不多时便睡着了。 第153章 腊月二十八这一日, 天还不亮艾花枝便轻手轻脚的起床的了, 晚上他跟梅画在大炕上睡的, 艾奇跟钱窖在睡西屋的床上, 屋里点着两个炭盆, 他俩又是火力壮的年轻小伙子, 是以并不觉得屋子冷。 艾花枝打开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醒醒脑子,再进屋的时候天就微微亮了,准备开始生火做饭, 这时艾奇正披着衣裳出来,见他穿的还是昨儿的那件灰棉袄,一连叠声的叫人换了去, “二奇, 今儿你陪着岭子接亲,哪能穿这件儿旧的, 我不是给你做了一件棉大褂么?那料子是新的, 穿出去体面, 快换了去!” 艾奇披散着头发, 手指抠着眼角, 咧咧嘴,“我晓得姑么, 等吃了饭再换,不急呢。” 艾花枝知晓侄子的性子越来越稳重了, 行事周全, 心下慰藉许多,便不再说多余的,回身掀开水缸往锅里舀了两瓢水先烧开。 另一头艾美先一步起床收拾了早饭,快快的吃完便顶着清晨的冷空气往二叔家去,心下合计着今儿兴许一天都站不住脚,趁着吃酒的喜客还没来,先将要紧的事再跟婶么捋一遍才稳妥,脑子里想着事,步子迈的越来越快。 …… 梅画卷在被子里闻着香味醒来,他一睁眼,肚子里的小家伙立刻得到共鸣,拳打脚踢的好一阵的翻腾,顷刻间梅画全身一阵抽搐,痛苦煎熬的直冒冷汗,抱着肚子缩缩着,等了好一会肚子才安静下来,艰难忍受的他都快虚脱了,还饿的直翻白眼,挣扎着坐起来,先披上衣服,一早上就被闹的神色倦怠,心里突发无名火,低头瞅瞅硕大的肚子,怒气难消,恨不得捶上几拳,凶神恶煞的举起拳头,可等落到肚子上时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轻抚,眼神逐渐柔和光亮。 艾花枝做了一锅疙瘩汤,里面参了昨儿剩下的牛肉汤,香喷喷的直叫人流口水,梅画快快的洗漱完,一屁股坐下端起碗来就往嘴里扒拉。 “慢点慢点,小心烫,锅里多着呢,管够你吃饱。”艾花枝并不笑话和责怪他吃饭不雅观,只是这孩子养的娇嫩着呢,皮子薄生生的,唯恐将人的嘴烫出泡,连说带唬的伸手把碗从人手里夺下来,给他手里塞尚一柄勺子。 滚开冒泡的疙瘩汤刚出锅,梅画喝了一口汤的舌头直打颤却不敢傻愣愣的咽下去,只能张大口斯哈着热气,等温乎了才咽进肚子,逼的眼角都红了。 艾花枝脸一板,没有生气,只是严肃的说,“日后可不行这么急急躁躁的了,早晚吃到嘴里,哪就差这么一会子了?” 梅画也算是尝了一次皮肉之苦,自作自受,忙虚心受教的点着脑袋,等舌头不在发涩,便拿着小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艾奇和钱窖早先一步吃了饭出的门,艾花枝等梅画慢吞吞的吃了三碗后,笑眯眯的收拾碗筷而后给其换衣裳梳头发。 天上的日头挂在八点钟位置,朝阳无限美,这个时间许多人家已经吃过了早饭熄了火,只是偶尔还能看见不远处的零落的烟筒徐徐地冒着青烟;鸟儿或四下纷飞,悦耳啼鸣,或扎堆的挤在光秃秃的老树枝杈上,抖擞的小脑袋好奇的张望。 梅画今儿穿了一件枚红色开襟窄肩宽袖的长棉袄,精棉缎面,竖到耳朵的大领上绣着精致的银线梅花,与袖口互相辉映,前身一排繁琐的淡紫色吉祥如意扣,从脖间直通膝盖,下身穿着同色厚重的喇叭裙,脚蹬一双锦绣银缎面棉靴,通体华贵俏丽,雅致大方; 今儿他出门没戴帽子,脑袋两端竖着长长的辫子,上面各绑了两根玫色纱的花朵,长长的六根长长的纱带垂到脑后,迎风飘扬,美感非常。 要说平常他不爱佩戴这些装饰物,只感觉累赘的要命,今儿却不得不打扮的亮丽的一些,除了耳朵上的翡翠坠子,连那条翡翠珠子项链都都被他挂到了脖子上,谁知照镜子的时候怎么瞧怎么看都不搭,只能砸着嘴儿放下,而后挑了一枚大银锁挂上,这才觉得顺眼。 扶着身穿新制的褐色衣裙的艾花枝走在路上,心情飞扬,爽利利的,又能吃喜酒了! “画画,累不累,咱走慢点。”一路上艾花枝问了这话好几遍,搂着漂亮的小侄夫郞真给他长脸,这轻轻松松一打扮,呦呵,体面的不得了,尤其这身儿衣裳,把人衬的跟朵大荷花一样,嘿,要多耀眼有多耀眼! 梅画吸着凉气,浑身清爽,血液都透着清凉,真醒神啊!这会子也不觉的身子笨重了,完全自信跑两圈都不成问题,所以再次听到艾花枝关切的体贴时,弯弯的眼睛脆生生的答道, “我不累姑么,你别忧心,我好着呢,”说完又加一句,“大的小的都好!” 他胸前的银锁随着他的走动闪着光,艾花枝觉得他声音带着些许亢奋,心内猜想可能是入了冬之后把人关狠了,这一下子能出来透透气了,瞧这孩子欢喜的,就跟那刚出窝的小鸡子一样,一个劲儿的向前冲! 艾寒流家的大门竖在胡同里头,一拐进来,就能看到大门口出来进去的人流不断,门上挂着三朵大红花,两边垂下红绸子,再走近一些就能瞧着对联福字已经贴上了,在门后负责迎来送往的人也是熟悉的,里长家的大儿子,艾毫升,他身旁跟着的是艾瓜子,这会同样是装扮的人五人六的负责招待客人。 艾寒流和艾东方是没出五福的堂兄弟,艾奇跟着去迎亲,这边他就托了艾毫升帮着招待,周里则在院子里跟其他的艾家堂兄弟们一起摆桌椅,离着门口五步远是写账的桌子,请了族里的一位老人负责。 这会子过来的都是村里人,两家远处的亲戚还未到,所以出来进去的汉子或者夫郞自然都认识梅画和从村里嫁到外村的艾花枝。 梅画喜滋滋的眉开眼笑,挺着肚子阔步而行,脸上养的溜光水滑,虽然胖胖的,可他本身的姿容不俗,即使不复初时的苗条风雅,就这胖熊一样的形象往那一站,同样能吸引一大波追赶的目光,就跟金子似的,到哪都埋没不了。 院子里大部分都是年轻的汉子,艾花枝可不愿这些糙老爷们将人看了去饱眼福,是以紧拉着人一溜打了招呼便往屋里冲,独留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院子里静寂了半饷,才又渐渐恢复方才热闹的气氛。 这头艾瓜子和艾毫升目送人进了屋,艾瓜子仰着脸问艾毫升,“毫升哥,我傻么漂亮不?” 艾毫升被他的大嗓门一嚷,登时心一紧回了神儿,忙扭过脑袋正视前方,心里咚咚咚的跳,木愣愣的训道, “莫混说,叫你二哥听到了少不了一顿揍!” 艾瓜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思想单纯,不晓得这人咋一下子就恼了,可又憋不住话,瞧了瞧紧绷僵硬的毫升哥的脸,想不明白便不理会,反而摇头晃脑道, “我傻么最漂亮了,我阿么说了,等我长大了也给我说一个漂亮的夫郞!” …… 屋子里就是暖和,梅画一进屋就被人围住了,这个时间来的都是艾家关系近夫郞们,打头的就是艾毛毛,只见他一下子将人搂紧怀里,摸完头发摸脸,摸完耳朵摸脖子,这亲密的举动刺激的梅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艾毛毛搂着人搀上炕,扶她往里头坐,亲亲热热地说,“好孩子冷不冷,今儿你婶么娶夫郞,你这身打扮可是给他长脸了!” 他这一说话,旁边穿红戴绿的几个夫郞忙好话连篇的往外奉承,热辣辣的目光扫视着梅画全身,嘴里啧啧声不断,一个夸他皮肤好,一个说他的衣裳颜色鲜艳,全镇上都找不出这样精致的,又有赞他长相怪俊的,还比较谁家谁家的新夫郞,再有恭维刘芬芬和艾花枝的,一个个的嘴那个会说能说,梅画可算见识到了浓浓的八卦乡土气息。 屋里的椅子上坐了两个没梳头的小哥儿,眼睛含羞带怯的直往梅画这瞟儿,梅画应付完一堆八卦爱好者,可算能喘口气喝点水,艾毛毛越看他越喜欢,之前虽说照过几次面,可这样坐下来说话的次数却不多,拉着他柔软无骨的小肉手,眉目柔和的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穿红花棉袄的十二三岁的小哥儿,说, “这是我小儿子,叫水儿,那头的是你顺子大伯的小哥儿,他俩都跟你就差一岁,赶闲了你就过来找他们玩,或者叫他去找你,你们年纪小的性情相投,在一处最能合的来,跟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待在一起没得叫你们拘束不自在。” 他这话一说完,旁边的人哄哄的一笑,而那个长的跟艾毛毛五分像的艾水儿柔柔的一抿嘴,端着身儿走过来,轻轻的笑道, “二嫂么好,我早就听阿么念叨过你,只是你去了两次我都不在家,这回赶巧了,赶闲了我去找你玩,嫂么可不行烦我啊。” 艾水儿十三岁的年纪已经出落的有些标志,一言一笑极其规矩,可见艾毛毛教养之严格,另一个见他打了样子,也急忙跑过来表态,笑嘻嘻的偏好讨巧。 梅画哪能真跟十四岁似的跟着年龄相近的人玩到一起,甭管心里怎样黑线,面上不得不装的开心熟络,脸上一直挂着招牌的笑容应付,好容易等常华来了,心中才松口气,暗道陪人聊天也是项体力活。 人多一乱,进进出出的,溜走的就是时间,钱老三带着大小子两口子和刘芬芬的大哥大嫂么带着侄子前后脚到了,还未静下一分,屋内又跟认亲似的喧闹起来。 艾美跟在刘芬芬身后招待亲临,灶上托了四位本家的夫郞照看,艾美又单独请了娟娟和以前的邻居夫郞帮衬,来往之间的琐事就由他俩传话,而后再经艾美汇报给刘芬芬裁决,一应事务都有专人照管,所以虽然忙乱,却井井有条。 巳时四刻时候,灶火上的师傅开始起火备宴,同一时间,大门外的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伴随了汉子们的欢呼哄叫,迎亲的回来了。 第154章 新夫郞接回门, 叩拜长辈行三礼, 而后由一群人咋咋呼呼欢天喜地的簇拥着进新房, 艾美跑到门口洒铜钱, 十几个小娃子扯着小嗓子呜嗷的乱枪, 嘻嘻哈哈的乱作一团, 场面一顿喜庆又热闹。 院子中央摆了十张圆桌, 桌子上放置了瓜子花生苹果酥糖,后院摆了八张,圆桌跟碗筷是一起租了来的, 每张桌子能坐下十五六个人,冬季里酒席吃的早,一般午时初便开宴。 院子里的宾客渐渐多起来, 又临近过年, 几乎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开怀又真挚,艾奇跟在艾寒流身旁先请送亲的亲家那边人入席, 主桌上请了族长和族内的长老的依次落座。 今日阳光灿烂, 正午时分的日光更是充足, 朝贺道喜的气氛热烈, 即使说话时口哈白气, 一时间也无人畏寒。 随着第一道热气腾腾的肉菜出锅,酒席正式开始。 先不说外头如何推杯敬酒, 新郎如何被人猛灌,梅画这里却是享受着特殊待遇, 他跟常华两个人独独守着一张小炕桌, 面前摆着一道四喜丸子,一大盘鸡肉炖蘑菇,再有刚刚娟娟送过来的四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说了一上午话,不仅口干舌燥,连肚子差点都饿瘪了,梅画顾不得谦让,温水洗过手,拿起来就吃,一阵狼吞虎咽,形象全无。 外头汉子的吃酒劝酒声一波高过一波,再有起哄架秧子的,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有人吹口哨,喧腾的场面可以想象这些人有多兴奋欢乐。 “你不再多吃一些?”常华看他放下筷子,关心地问一嘴。 梅画鼓动着腮帮子摇摇脑袋,双手支撑的身体往后靠,倚到炕柜上,待咽下了嘴里的,略显疲惫道, “我早上吃了不少,刚才那会儿就饿了,垫吧了些乱七八糟的,你快吃吧。” 常华的眼睛睁了睁,盯着他的肚子视线移不开,心想也不知等自己这个月份的时候娃子会不会也有这么胖,他这瞎猜遐想的住了嘴,梅画那头虚着眼闭目凝神,屋子里冷不丁的安静了下来,只闻屋外的喧嚣。 婚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去,收拾碗碟的活自有帮工的邻居夫郞,艾美在席面上陪着刘芬芬也喝了一小杯,简单的吃过几口便携着梅画和常华去新房里陪新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厢房的炕是新盘的,从早上烧到现在,屋子里热哄哄的只穿单衣都觉不到冷,梅画一进去就呼哧带喘的将外头的棉袄脱掉,里面穿着一身花色的棉坎肩,脑袋上冒了一层的汗珠子。 “这屋里够热的,都成夏天了的温度了。”身上有些燥气,梅画喝了两杯花茶水才觉得淡定下来。 常华笑这人不懂习俗,却给他讲说,“小画子,腊月里成婚新屋子必须烧的旺旺的,家家这样,也就你这个外行人挑礼儿。” “这些丁丁卯卯的风土人情于我来讲确实是门外汉。”梅画倒实诚,并不争强好胜为了保面子胡邹分争,却也不想在这上多聊,只换了话题问, “你家过年咋过啊?” 常华的心思并不复杂,自然随着梅画的话回道,“跟头年一样,回我婆么那,年礼我早送过去了,给我我婆么一身缎面的衣裳,可把他高兴坏了,今年跟着你赞了不少银钱,虽说头一个月的木工活我们青牛没去了,可是今年额外的收入添了许多,我还想着等你生娃的时候给咱侄子买个铜锁呢!” 常华对今年自家的收入既满足又骄傲,小金库不再干瘪瘪的了,而给梅画的娃子送铜锁,也是他跟青牛商量好的。 “打住打住打住!”梅画一连好几声制止,还打了个手势,格外牙疼地说, “你的心意我领了,铜锁就算了,你挣点银子不容易,都是你的辛苦钱,关键是——” 梅画话拉长音,表情讥笑,“他那么屁大点能知道什么好的赖的,有那好东西还不如给我呢。我也不要你的银锁银镯子,你就把你晒的干豆角什么的多给我吃一些就行,别的通通不要。” 艾美给新夫郞端了一杯温水,刚才亲家送亲的陪这吃的饭,这会儿人家完成使命回家了,以后便是一家人,艾美自然不能叫他孤零零的单独坐着,主动地拉着人说话。 这新夫郞叫柳春芽,跟艾美见过几次面,也不算生分,在盖头里恍惚瞧着是出嫁了的堂哥给倒的水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艾美和善地笑着压着他坐下,让他不必拘束,柳春芽连连称是。 一个屋子二十多平,梅画和常华的对话自然听到艾美的耳朵里,却不插言。 常华满脸不乐意,蹙这眉,“那怎么成,我送的自然是因为喜欢他,并不是为了叫他记住什么,你这做阿么的不说多帮小子收礼,结果还往外推,真是个通底儿的面口袋,钱财兜不住。” 梅画掰开两粒炒熟的花生豆扔进嘴里咬的咯吱咯吱响,翻着眼皮子得瑟, “我告诉你啊,我不缺,你要送就送我喜欢的,什么金银软玉的我不稀罕,不信你问我哥。” 艾美笑着走过去,坐在梅画旁摸摸他的肚子,从中调和,“你俩啊别为了送礼再打起来,那可是新年里的笑话了。”然后对着常华道, “华子,他不要你就甭送了,哪有收礼的还挑来挑去的,真真性子怪异,索性你就留着吧,我说的这是真话,咱这屋里没外人,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画画啊不缺金银这些物件儿,他不是那等眼皮子浅钻进钱眼子里的人,谁诚心待他他心里自有一本账,咱们之间的情分不再这些银白之物上。” 常华咬着嘴唇心里发涩,听完美子哥的话,眨了半天眼,他就是这么容易感动,为了不让自己在大喜的日子掉泪,故意拍了梅画的手臂几下,噗呲一声了出来, “好心没好报,不要就不给了,还当我花不出去啊。” …… 后午送走了艾花枝一家,刘大伯一家,梅画回到家里睡了快黑天才起来,晚上还有一顿自家的家宴,虽说请的都是族里人,可也不能仗着大肚子就缺席,叫人说眼高手低目无尊长之类的。 随便拢拢头发,披上衣服,跟着二奇往过走,这一顿饭吃了快三钟头,后来梅画实在支撑不住,刘芬芬和艾毛毛催着护着叫艾奇搀着人回去休息了。 回到家热水烫了脚,梅画又清醒一些,躺在被子里意想入非非,“二奇你说说我爹办事咋这么不靠谱,不过年不过节的出其不意给我惊喜,这一到大日子了反倒不见人影,难怪会被摘了官帽,果然办事不牢靠啊!”最后还一声长叹。 艾奇用小夫郞泡过脚的水自己又洗一遍,现在正搓着两人的娃子,这猛的一听小夫郞念念叨叨的埋怨亲家爹,当即吓的扔了袜子一手水的捂住人的嘴,瞪大眼睛唬道, “画画啊画画,可不行这么说爹爹啊,他多不容易啊,我们都不知他能不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呢,上两次给咱送东西一定冒了极大的风险,说不定还给她带去麻烦了呢,他多牵挂你啊,心中一定不好受,你可不行这样责怪爹爹啊,知道么?” 梅画冷不丁的被捂了一脸的水,吓了一嘚瑟,瞪圆了眼睛还被教育一通,心里越发的不痛快,可眼瞅着要是不认错点头这关就过去,这人急赤白脸的好厉害啊,衡量了半天,最后只能憋屈的垂下眼睛表示悔过,等那湿乎乎的手离了嘴,登时大喊大叫起来, “一股子脚丫子味儿,脏死了,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说完就恨恨的扭了扭身子,蒙上脑袋闹隔离。 艾奇拿人无可奈何,知道他嘴硬心软面冷心热,也是自己着急了一时没顾上许多,抬起手放在自己鼻尖闻一闻,什么味都没有啊,摇摇头,暗道小夫郞的鼻子忒敏感了。 有句老话叫好事不禁念叨,艾奇第二日早起一开门,眼前豁然一亮,呵!四个红木大箱子并列在门口,这这这……艾奇即使有过喜从天降的过经历也不免觉得亲家爹爹的阵仗太威武了。 使出浑身的力气将箱子搬进西屋,实在是东屋已经放满了,而且摞在一起太扎眼;箱子摆好,艾奇火急火燎的去叫醒酣睡甘甜的人,也顾不上没睡醒的人翻脸最无情的那一面了, “画画,画画画画……”艾奇轻摇着人。 喊了十几声,梅画终于紧锁眉头怒睁双目,几欲喷火…… 艾奇只当看不到,欢呼道,“画画,爹爹给你送好东西了,四个箱子……” 话音未落,梅画金刚怒目的推了人一把,一拱身,拉上了被子。 艾奇,“……”情绪多变的人惹不起,又想到昨儿夜里小夫郞忽然提起的亲家爹爹的那些话,琢磨来琢磨去,恍惚了然,是不是小夫郞想家了啊,这个念头一起,越来越觉的有可能,只是不知如何劝慰,艾奇一时没了主意,呆坐在炕头。 第155章 早饭熬了些稀粥, 蒸了四个红皮鸡蛋, 五六个细条红壤的地瓜, 锅缝呼呼呼的冒着热气, 艾奇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便撤了火; 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嘟囔呢喃, 艾奇正准备捞腌黄瓜的动作停下来, 只是还没往屋里走,院子里又想起艾岭的喊声。 过年前后几乎家家的大门从一早开到晚,这叫迎福纳财, 除了走亲戚的家里不留人,但会将一个红口袋挂在门口,起同样的作用。 艾奇打开门, 门板上贴了两个厚重饱满的福字, 是自己买了红纸小夫郞亲手写的,两人开开心心一起贴上的。 一身红衣的艾岭和夫郞正好走到门口, 柳春芽挎着篮子先给艾奇行了礼, 称呼一声, “二哥。” “快进来, 来。”艾奇眉开眼笑热情爽朗的将俩人让进屋, 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嫂么还没起呢, 你俩先坐,吃过了么?” 艾岭脸上有些羞涩, 拉着柳春芽的手坐在凳子上, “还没呢,今儿早晨我阿么蒸了两锅肉包子,刚给大哥那送去了,这些是给哥和嫂么的,刚出锅的还热乎呢。” 艾奇端着烧开的滚水给俩人倒了两杯,柳春芽有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眼睛天然会笑,看人的时候好似一汪清水,认真又专注,他腼腆地翘着嘴角双手接过又道谢,轻轻柔柔地回道, “阿么先紧着大哥跟二哥这边,等我们回去在一起吃。” 艾奇还没接话,梅画这边披头散发的穿着火红的睡裙出来了,一点都不知道客气,撩开帘子张着有些哑嗓子问, “什么馅儿的啊?” 艾岭见到他立刻站起来,柳春芽快走几步扶着人笑说,“是猪肉野菜的,阿么说嫂么最喜欢这个口味了。” 果然梅画一听眉开眼笑,愉悦道,“特特的给我做的啊,你们什么样的?” 两人走到桌前坐下,柳春芽离着梅画近,闻的一股清香和奶香味扑面,萦绕鼻腔,从侧面细细地打量人,暗想,嫂么即使不修边幅依然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难怪上次自己阿么打听回来的传言说即使冬日里出门嫂么都要带上遮面的帽子呢,要是叫他家里有这样一位明艳娇媚的兄弟,定然也会百般珍藏,轻易见不得外人。 艾岭夫夫略做一会儿便回了,梅画就着盆里倒好的温水洗脸洗牙,艾奇回屋里叠了被子,收拾齐整了便开锅盛饭。 梅画心情好,先喝了一小碗香香的米汤,吃了半个包子这才问道,“早上你跟我说什么?我爹来了?” “不是爹来了,是爹又悄么的给咱送箱子了,这次是四个,我放在西屋了,你吃饭瞧瞧去。” 有人惦记的日子真不赖啊,梅画心内感慨一句,出口话却是,“真不禁念叨。”脑子里胡乱猜测,不会有什么细作潜伏我身边吧,又一想觉得不可能,村子里猛然多个外人早就嚷嚷的四下皆知了,自己守着两个顺风耳不会一点消息都不得,所以,梅画断定,这应该是提前准备好的,从远处运来的。 今儿是腊月二十九,三十初一该吃的东西俩人需要预备一番,家里人口简单,艾奇又是不多事不挑食的,所以预备的菜肉都是照这梅画的喜好来。 泡了半个馒头,加入面粉,胡萝卜丝,白萝卜丝,新剁的肉馅,各种调味料,梅画守在小炉子上炸肉丸子,另一头艾奇收拾了六条大鲤鱼,这鱼是活的,提前买回来养在厢房的大桶里,那儿还有十几条呢,各个肥厚鲜美。 梅画不能长时间坐着,所以炸这么一盆丸子的功夫屋里屋外的溜达。 丸子炸了出来,空气中参着肉香,他边捞边吃,中午饭都省下了,还好记着郎中跟他说的少吃荤类食物,所以一头午光水就喝了两壶,茅厕跑了七八趟。 裹了面的鱼就着油炸出来,梅画礼尚往来叫二奇给刘芬芬送去了两条连带两盘子丸子,回来就带着个小尾巴,艾瓜子蹦蹦颠颠的穿着新棉袄张着满嘴漏风的牙跟在旁边。 艾瓜子在这玩了半下午,走的时候梅画给他装了两包点心,是从新来的箱子里发现的,他自己打开尝了一口,呵!再吃镇上买的那些,只觉得粗制滥造难以下咽。 艾奇舍不得吃,梅画给他送到嘴边也只抿了一小点渣渣,余下的那十几包全都留着给小夫郞解馋。 “这是什么?”艾奇疑惑地掀开一个青绸的装裹的半尺高的匣子,宽度等同于外箱,靠在一角。 “哪个?”梅画扔了手里的鹿茸盒子,趴过来看,一眯眼,笑了,“这是燕窝,跟冰糖一起熬,最是美容养颜对身体好了。” 燕窝?艾奇扶着箱子的手差点没撑住,这这这太名贵了吧,眼界窄性子又粗憨的艾奇直咂舌,目光直直的凝视着那一片片窝状的物件,末了一想这是给小夫郞补身体的,忙用手托出来一片,急乎乎道, “画画,怎么做啊,你教给我,咱每天吃一片。” “补什么补啊!”梅画没好气,一手指指自己肚子,“你没听郎中说我营养过剩了么,咱儿子现在啥都不缺,你再不遵医嘱胡乱叫我吃好的,到时候生不下来我找你算账!” 一通严厉的批判,艾奇自我反省,只好小心翼翼的物归原位,轻轻阖上盖子,哪只小夫郞挡住了他的手, “这东西不能长期放着,而且这么一大堆,得啥时候吃完啊,拿出来点,给大哥送去一些,再给婶么点儿。” 艾奇心中登时一片火热,却是摇头拒绝,“不成啊,画画,这是爹爹给你补身子的,可……” 梅画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精明地分析道,“你看,上次和这次我爹都单独给了礼,这次一样,这东西明知不易存放却还是给了一箱子,这不是秃子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叫我当礼物送人呢么。” 歪歪头摸着下巴思量,小眼神飘乎乎的直勾人, “他既然能送这些好物件,每次都是半夜送来,咱一点动静都听不到,轻手轻脚的,而且村子里无一人发觉,由此可见这些人是有些武力的,身手了得,并且受我爹管制,所以啊——” 梅画拍拍艾奇的肩膀,万分笃定道, “他的日子比咱好过多了,甭愧疚难安,这些心思全部不需要,咱们好好的过日子,就是给他最好的回报。” 艾奇被他这一番大道理激发的热血膨胀,尤其是最后两句,直觉小夫郞冰雪聪明分析的头头是道,搂着人亲了好一番,画画画画叫的不停,最后梅画实在受不了他的黏歪,还有腰侧杵着的一根硬东西,费力的推开人,急眉瞪眼道, “你叫鸟呢!” 趁着外头的阳光温热,梅画换了一身新衣裳,洋红色的镜面大棉坎儿,领边儿袖子边儿扎了一圈兔子毛,连同色的帽子上都一圈,整个人散发着祥瑞的光,艾奇的一身鹿皮大褂也是新得的,只是他舍不得穿,还是换上姑么给做的那身蓝缎子棉袄。 梅画挎着篮子,艾奇拎着一个包袱慢悠悠的出门,这个时辰家家都在收拾年饭,连小娃子都不再外头疯跑了。 梅画两人进屋的时候,刘芬芬正准备蒸馒头,柳春芽和面,面板还没抬出来呢, “哟,这又提留的什么东西,晌午你送来的丸子和鱼还没吃呢。”刘芬芬招呼起来,说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十分浓烈,暗道,这小子真算是个有个心的,原来对他好并不指望他回报什么,左右生的孩子是艾家的,即使俩人再对不上眼他也那也是大人之间的恩怨,于娃娃并不会小看一分,可谁想俩人竟然吵出了感情,虽然平日里没少被这小混球气倒,要说往心里去那也是头一两次,后面干脆就不走心了,就当练嘴皮子了。 “咋还不吃?丸子要热着吃了才香。”梅画垮上刘芬芬的手亲热的往屋里走。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个馋嘴的啊!”刘芬芬笑着埋汰他一句,“好吃的那小子去你家吃了个饱,你送的那些我想等晚上做个烩菜,正好你来了,晚上在这吃吧,真会赶时候,你是成心来吃饭的吧!” 柳春芽简直尴尬死了,在一旁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梅画,心想婆么这话也太直白太伤人了,不是说叔侄俩人关系挺好的么,早上还催这自己跟夫君将第一锅的包子给二哥家送去呢,这咋又这般讲话?嫂么听了心里得多不自在啊,脸皮薄的话绝对都站不住的。 哪只接下来却让他大开眼界,事后不免埋怨自己看事情太片面武断,一时间又想起自家阿么的教诲来,初初嫁人,务必多听多看少说话,又说自己婆么是个严厉的,莫要挣一朝一夕,细细相处方能长久。 这边梅画当没听到他刺头的话一样,反正自己脸大面子大,啥都不怕,笑嘻嘻道, “我就是来吃饭的,人多热闹,家里就我跟夫君俩,大眼瞪小眼的,看腻歪了呢!” “德行,给你个杆子就往上爬!”刘芬芬扶着人往炕里坐,这才眯眼注意到他的衣裳,舌头打颤,差点跳脚, “这又是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银子?你就是个败家货,你男人挣那点家底都叫你给祸害了,这衣裳帽子的没个十两绝对下不来,他上个月做那些天的木工活也就给你换一身儿衣裳啊。” 刘芬芬极善教训人,越说越厉害,绷着脸,苦大深仇一般,“你那些衣裳都穿不过来,这年年又长身体,等再一年都未必能穿的下,简直白瞎了银子,赶你生下娃子,衣裳又这么肥,谁能穿啊,啊?还不是压箱底啊,真是个大手大脚的,一点都不知道过日子,你甭给我笑!” 边说边拉过梅画的小胖手五指并拢捏起来左右翻看,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纳闷道, “这也不是漏财的啊,怎么就赞不下银子呢!” 梅画偏不乐意人家说他的短处,扯着嗓子强辩道,“谁说赞不下啊,我就是聚财童子,再说了,年轻时不穿什么时候穿,像你这么大岁数还能穿这么艳的色儿么?” 刘芬芬眉头一立,恨的牙痒痒,“你个混球,你说谁年纪大啊,再说话不走心我就教育你!反正你也快生了,到时候看我打的你下不来炕!” 谁知梅画嘿嘿嘿嘿的乐的直打颤,扭捏地谄媚道,“婶么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我早知道啦,你把我当心肝宝贝一样疼呢。”说完就抱着人往怀里扎,嘻嘻哈哈的闹腾一番。 刘芬芬被他奉承的直起鸡皮疙瘩,恶心的不行,满脸嫌弃,却没将人推开,过了一会儿才叫他脱了外头的衣裳好好坐着,仔细地摸着衣裳跟摸银子一般,心疼死了。 见到他带过来的燕窝时,眉头皱了几皱,没多说话,只收了起来,他清楚这小子的性子,出手的东西绝不往会拿,心下合计得跟夫君细细说说这事儿,忒奇怪了。 梅画给刘芬芬送了两套精锻精绣的衣裙,给柳春芽挑了块花色的绸缎做衣裳,几人乐呵一番便开始蒸馒头,梅画知道自己碍事,便坐在一旁掰着白菜梆子,一时艾寒流从西屋出来,梅画立刻收了笑容恭敬地站起来问好,柳春芽同样行个礼称呼一声。 “坐吧。”艾寒流应一声,轻轻点头,他没往别处去,只是再堂屋溜了一圈又回西屋了,仿佛就是为了出来露一面刷存在感似的。 “婶么,二叔在那屋不冷么?”梅画好奇。 “那屋点着两个炭盆呢,不比西屋凉。”刘芬芬往锅里摆馒头,抽空回他一句。 第156章 到了晚间, 梅画跟艾奇走了以后, 刘芬芬爱不释手的又将梅画送给他的衣裳拿出来观赏, 待如珍宝, 喜溢眉梢。 柳春芽温温柔柔的在一旁边凑趣, 言里言外的夸赞衣裳衬人, 福气又端庄, 他表达的含蓄却努力的讨对刘芬芬的欢心,一时间屋内的空气轻松又欢乐。 贵气十足的衣裳平常哪里舍得穿啊,刘芬芬唯恐触碰不当沾上一星土, 爱慕完了便照着原来的压褶叠起来准备回亲家阿么那时再穿上,摆门面; 柳春芽极有眼色的恭敬地将给他的两块花绸缎一并交给婆么,有些露怯地商量道, “阿么, 这么精贵的料子您收着吧,我人小, 手中没个分寸, 难免有不周到的地处, 由您收着我心里踏实着呢。” 刘芬芬系着包袱的手一停, 挑眉看过去, 这话说的叫人舒坦,再一瞧人眼神清澈到底, 不似虚假的试探,心中对自己挑的这个儿夫郞越发满意, 于是显露几分真情道, “谁没有第一次的时候,慢慢学就是了,好东西多见见多看看也能拓宽眼界儿,回去拿布头包上放到箱子里,你是个仔细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柳春芽才嫁过来一日得了认可的话头,抿嘴一笑,脸上透出羞涩,却坚持道, “还是阿么您收着,要是等那天想做衣裳了我在来找阿么要。” 话虽不多,可句句衬人心意,刘芬芬将包袱挪到一旁,拉着人坐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转转眼珠促狭地问他, “昨夜里的行房可好?可有伤痛?岭子可是莽撞了?”刘芬芬对着自己夫君羞于开口,可对着下一辈却自持身份认为问的理所应当。 画风毫无准备的变换,柳春芽原本白净的脸皮徒然爆红,脑袋快要垂到胸口,心如擂鼓,支支吾吾地半饷,才呐呐道, “没没没受伤,夫君,很很温柔。” 刘芬芬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体贴地教给他,“你嫁过来前儿想必你亲家阿么定然将私密之事教授与你了,初初房事后需要涂抹药膏,这个我已经给你准备了,想必岭子已经给你用上了?” 刘芬芬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涌入心田,柳春芽红的滴血的脑袋稍稍抬起,眼睛只看着自己的红棉袄,乖顺道, “叫阿么挂心了,我用着很好。” “那就好,”刘芬芬笑着点点头,眼珠眯了眯,端正身体,词义严厉道, “汉子们跟咱从小受的教养不同,成了亲之后更有自己的注意,在那事上往往把握不好尺度,又是初经人事,心粗一些的难免顾及不到自己得夫郞,只想着自己痛快了就算;” 态度一转换,目光柔和,接着说, “我们岭子打小是个体贴细致的周全孩子,跟二小子胡天海地的撒风的性子天差地别,可无疑他也是个汉子,一时把控不住自己也是有的;我只告诉你,你记住,他若是一时不尊重你或者行事鲁莽了,再或者冲撞你了,你莫要与他争辩,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断不会叫他成了逞了威风,千万不要自己背地里流泪受委屈,可晓得了?” 刘芬芬的一篇至情至礼关心入微的暖言直叫心性单纯善良的柳春芽立时恨不得将心也掏出来叫婆么保管着,一时间情绪激动,感念颇深,神色动容地应着口,心内发誓日后定会诚心诚意的孝顺婆么,不生二心,自此之后,更未思量过一次想要接手管家权利的念头。 * 第二日大年三十,天不亮鸡就叫了,一声比一声高昂,远处传来零零落落的鞭炮响,也不知是谁家的娃子在黑布隆冬的天里放鞭。 艾奇早早的起来,亲了亲睡梦中的梅画,摸了摸安静的肚皮里的娃子,自己穿戴一身新,先去洗了脸梳好头,之后挑扁担水桶去离家近的那口井挑水。 天色渐渐发青,黑幕退下,空中的星星已然醒目璀璨,天空的亮度已经能看清楚人影了,这个时辰起来的他还不是最早的,井边已经有三个人在等待跳水,走了近了大家喜气洋洋精神饱满的道声新年好,之后开始相互打听午饭晚饭的菜肴野味,谁说汉子们不好攀比争锋。 这时有一个三十多的汉子问向艾奇,“你家里的快生了吧?”艾岭成亲喝喜酒那日他可是瞧见了艾奇的夫郞,那个肚子哟,嘿,他看成了双胎的,回家还跟自己的夫郞聊闲话,谁知夫郞敲着面盆言之凿凿的告诉他是一胎,话说,这个汉子的夫郞就是经常跟梅画在村里碰见的说话的那个穿黄衫的人。 艾奇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事真有点张不开口,不太好意思,只是人家问,哪有不回答的,脸上一抹红云飘过,清咳一声,言简意赅地低声说, “出不去正月吧。”还好前边轮到人打水了,水桶扁担一响,都往前动,到没人注意自己。 那汉子离着艾奇近,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艾奇那一瞬间的窘色没能逃过他的眼底,心想这小子当爹了还这么面皮薄呢,哈哈笑着说句喜庆的话,见后头不远处又有人跑着来了,当即止住了话头,改说别的。 艾奇缓缓地扭过头,再人注意不到的角度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心还有点嘭嘭嘭的跳,抬手掐掐脸皮,暗恼自己一谈到小夫郞的话题还是放不开,就好像宝贝被人窥视一般,这种机警敏锐的感官真叫人又喜又恶。 另一头艾美也早早的起来了,穿上新制的胭脂色窄袖棉袄,下着同色绣边圆裙,梳洗之后一连催着的叫了周里起床,昨儿一天没去弟弟家,心里不踏实,今儿明儿两日都不得闲,他想趁着早晨去婆么那拐个弯瞧上人一眼,还有昨儿自己蒸的馒头花卷也给他们送去。 艾奇挑了水回来,熬上稀饭,热上馒头,进屋叫人起床,今儿是大年三十,他们吃了早饭就得过二叔家去,中午在那边吃,到晚间才回来自己做,这是自从阿爹阿么过世后二叔定下的规矩,年年如此。 艾奇连着叫了好几声梅画才满脸不高兴的睁开眼缝,十分恼火,苦不能将人的嘴缝起来,起床气饱满, “你干嘛呀,人家睡觉呢,昨天也是,睡的好好的让你给炒醒,今天又这样,你到底抽什么疯啊?” 艾奇好似没听到他的气恼,笑容满面的从被子里掏出暖得热乎乎的棉衣,也不管人家现在什么情绪,直接把被子撩开,双手搂过人扶起来,温声软语道, “画画,昨儿我不是说了,今儿吃了早饭就得去二叔家,虽说不叫你干活,可也不能跟平常一样赶着饭点上门啊,咱做小辈儿可不能这样没规矩。” 小夫郞睡眼咪咪的靠在自己怀里,光着上身,肚皮整个露在外头,艾奇目光直视,清楚的看到他儿子小手小脚踢一下踹一下的,一下子心里那个暖洋洋的啊,比温泉还高八度,只应了那句有子万事足这老话。 梅画这刚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地收拾利落,艾美就进门了,屋里正摆饭,他跟周里一起床空着就过来的,便笑着自我打趣说后脸皮跟着沾光,反正也不知多少次了。 简单的吃过饭,艾美给梅画梳辫了两个羊角辫,脑后的头发披散,额头挂了一根银质花钿抹额,中间悬着一朵雕刻精致的山茶花,下面坠着双层花瓣状的流苏,古典雅致,末了,艾美给他额间点了一抹红,衬得人更加珠圆玉润,秀外慧中。 “今儿穿这身?”艾美略惊讶的抚着他的肚子,这件红底兰花的粗布棉袄还是二婶么给做的,下-身是一条大红色粗布广裙,别看外头是粗布的,里面贴身的可是用的精棉,舒服着呢。 梅画没睡醒,精神不济,愣愣地点着头,额间的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呆呆地答道, “是啊。” 艾美帮他揉揉腰,一边心疼一边嘱咐道,“今儿画画辛苦些,赶后午回来由着你睡,今儿是大年三十,去了那边不要跟婶么顶嘴,要欢欢喜喜的开开心心的,婶么稀罕你,这一年到头的了,甭叫他肚子里存下别扭,有什么话啊咱们回来说;画画最是善解人意的了,是不?” 连捧带劝地哄着人,艾美费心费力的得了人准话,这肩膀刚一放松,外头一阵炸响,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来是艾奇和周里在院子里放鞭炮。 之前没得到一点音信,屋子里又安静,晴天霹雳一般,遂不及防地,不说梅画,就是艾美自己也被惊的颠了三魂七窍,顾不上抛出怒火质问,艾美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将手捂住梅画的耳朵,在一瞅人的小脸全是惶惶不安,登时要把外头的两人劈了的心都有。 好容易鞭炮放完了,艾美连忙搂着梅画急声问,“画画,可是惊着了,肚子难受么?” 梅画也缓过劲来了,白着脸咽了口吐沫,心脏虽然仍旧跳动异常,只是肚子还算安好,只有刚一开始好像针扎一样疼,估计肚里的娃也被他爹这二百五不着调的瞎丈劲儿给吓到了。 艾奇和周里两人嘻嘻哈哈的披着烟火味进来,艾美劈头盖脸一顿说,恨不能拿着笤帚疙瘩将两人打上几十遍才解心头气,这马上马上就要临盆了,要是冷不丁的刺激到了提前早产,那不得后悔死啊,简直是作恶呢! 最终还是不放心,艾美亲自把人送到二叔家,又将两人不经大脑的罪恶行径当着二婶么的面义正言辞一通愤慨,自然少不得又挨了一顿骂,而且言辞犀利不留情面的简直叫二人恨不得打了洞钻进底下躲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出来,实在是忒没脸了。 第157章 大年三十的午饭比想象中的丰盛, 满满的冒着热气的十个大盘子摆在桌中央, 菜类均以农家土味为主, 当然了, 这个贫乏落后的村落你想要法式的海鲜鹅肝那是异想天开;实际上一共是六样菜, 那多出来的盘子不用说是装的重复的菜, 目的取十全十美之意。 在院子里放了两挂鞭, 等身上的烟气挥散艾奇兄弟三人才进了屋落座,这个时候还能听到不知哪家同样放炮的响声,此起彼伏, 年味十足,村里人家的午饭差不多都在这个时辰。 艾寒流一身镶边玄衣端坐在正位上,面色比往日里的平淡多了一丝温和, 眼神也不再严肃冷冰冰的, 艾奇和梅画坐在他的左手边,艾岭夫夫位于他的对面, 而艾瓜子则跟自己阿么坐一起, 自然坐于艾寒流的右手边。 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欢喜和乐, 艾寒流当先举杯, 柔和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家人, 轻轻颔首,道一句辛苦了一年新年快乐便仰头先干了, 得他说一句辛苦简直受宠若惊,众人皆称不敢当纷纷举杯喝酒, 梅画只抿了一抿, 口腔喉咙些许辛辣,也不知这是什么酒,后反劲儿倒是挺香醇的。 艾寒流先开箸其他人才守礼的动起筷子,一顿饭梅画和艾瓜子吃的最欢,有刘芬芬时不时的从一旁喝呼瞪眼,再有不明就里的柳春芽细声慢语的从旁宽解,这顿午饭吃下来也是别开生面热闹非常。 在梅画再一次夹起一片酱牛肉时,刘芬芬犀利的目光迅速的扫射过来,眯眯眼,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你吃的够多的了啊!”要是以往大家都会觉得这人太抠唆,登门吃个饭还得数着人家夹菜的筷子,这还是大过年的,至于这么小气吧啦的么,只是当前境况容不得大家这样歪曲事实,因为事实就是梅画的肚子太大了,恐怕生的时候不会容易。 梅画讪讪的嘟着嘴,拐个弯将牛肉放进艾奇的碗里,不甘心的顶嘴,“我就多吃一块又能怎么了,反正都这样了,也不差一口。” “是啊,不差一口,那你一口一口的加起来呢?”刘芬芬不理会他的任性,无论说什么这小崽子总有理由,话一撂就起身给他去盛锅里的鸡汤。 柳春芽见状忙按住他手,勤快道,“阿么想要拿什么?我去。” 刘芬芬顺势坐下来,指着门口的小炉子上的砂罐,“那个鸡汤倒上一碗给你嫂么端来。” 柳春芽爽利的应一声起身过去,再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蓝边的大瓷碗,稳稳的放在梅画跟前,笑道, “不太烫了,正合适入口,嫂么尝尝,阿么煮了一早上呢!” 梅画垂眼瞧了瞧已经撇去黄油的香味浓郁的鸡汤,乐了,抬头指使人,“你给我切点碎葱花洒在上面,要葱叶不要葱白。” 柳春芽一丝不情愿的的神情也没有,笑呵呵的应着转身去灶台的案板边切葱。 刘芬芬早知道他这叼口,依然忍不住笑骂,“你就是个瞎讲究,那放了生葱的鸡汤还能喝么,一天到晚的作怪,全家人加起来也没你事多。” 梅画却不以为然,乐淘淘地道,“美食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材料火候手法是一方面,另一个关键要点就是配料。” 这时柳春芽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碗过来,里面装着梅画要的碎葱,这碗正是艾岭成婚时艾奇夫夫送的。 加了配料,梅画倒出一小碗给了期期盼盼眼冒星星的艾瓜子,两人又得了一通骂,一个烂好心,一个贪吃鬼。 午饭过后梅画在这歇了一会就要回家,刘芬芬知道规矩,也没甚留,走前给他装了几个馒头,叫艾岭和柳春芽跟着一起送到家。 年三十这一日没有走亲戚的,梅画待在自家更自在,一觉差不多睡到夕阳西下,醒来以后跟艾奇一起磕磕绊绊吵嘴似的做了晚饭,一道腊肉炖茄干,另一盘蒸热熏香烧鸡,艾奇心里高兴,痛快,满足,日子舒坦,多喝了几杯酒,脸色出奇的红润,投向梅画的目光柔的能化成一汪水,爱意旺盛,公主抱似得搂着人往炕上一侧歪,手脚全部缠上,脑袋埋进香香的脖梗里不出来。 屋内的烛光温暖如阳,寒天冻地的室外一片静逸,晚饭前的烟火早就散去,成员多的人家围在一起侃天说地,气氛浓烈,父子之情,手足之情,血脉相连的亲近,通通融入一片欢声笑语中,温馨和睦,与室外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梅画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艾奇怀里,或者说被迫,全因这人的力气过大,他连推人手臂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火烛跳动几番,烛芯噼啪的响了几次,梅画没有去管,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对方,回忆的闸门紧紧锁闭,不去触碰,就这样吧,去他的大无畏,与命挣命,实不是什么高明的做法,脑中心中思想全部放空,不知几时便睡了过去,守夜什么,对于两口之家实在画蛇添足。 第二日一早,艾奇抹黑起床,昨儿夜里不知几时睡过去的,连衣裳都没脱,搓搓脸醒醒酒,给小夫郞挪挪枕头掖上被子,让他睡的舒服一点,而后自去外面梳洗,收拾昨夜的碗筷,等天将将微亮时,换了一身儿新棉袄先去二叔家行礼,而后带着岭子和二瓜子去族里各个长辈处磕头拜年,家家户户贴着大红的春联福字窗花,喜庆祥和,寒冷的空气阻止不了人们的脚步和笑容,路上碰到不少同样焕然一新的汉子,每个人都热络欢笑地说着吉祥话,这一圈走下来天已经大亮了,天边的日头正渐渐地红火的升起。 回到家时梅画还没醒,艾奇换了衣服先洗手做饭,吃过之后还得去近处的几家走走,首先大哥的婆么那就少不了。 梅画这一觉睡的足,等两人喝过吃过,还没出门,梅画的两个学生来了,领他们过来的是当家汉子,艾奇在堂屋招待,梅画则给两个小娃几样他爹悄么送来的糕点,俩小娃一人给先生磕了一个头,梅画惊愕的差点跳脚。 这两家人都非常敬重梅画,不仅仅是自家娃子学到了本事,关键是人家即使大了肚子照旧教书,身子渐重的从未停歇过一次,这种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简直叫人敬佩的五体投地,当然了他们比艾奇高一辈,自然不能真磕头,可对梅画所表现出来的尽职尽责的优秀品格铭记于心,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汉子们来前儿都得了家里长辈的嘱咐,并没有多待,坐了一刻钟便起身离去,年前他们送了年礼,今儿又不是空着手来的,梅画瞧了瞧桌上的东西,有些得意的指挥这艾奇收起来。 艾奇再次出门拜年同样没带着梅画,这一次用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发暗,守着梅画的面收敛了情绪,俩人乐呵呵的包饺子,放鞭炮,梅画这段时间的智商有些拉低,一时间并没觉察出艾奇的笑容僵硬,反正自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大年初一的一天就在走亲访友中度过,到了初二可就热闹了,艾花枝一家回门,艾美夫夫回门,全部向艾寒流家聚齐,艾岭则套着牛车跟夫郞回他亲家了,车上拉着不少的年礼回门礼,柳春芽的笑容别提多柔美了。 乱乱腾腾的热热闹闹的一日过去,艾花枝临走前说正月十六就过来,也跟刘芬芬商量私下提前跟接生么么打了招呼,叫他不要出门随时预备着。 过年对于从现代社会而来的梅画来讲实在没什么新鲜企盼的,不过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他也不能兴致缺缺的搞特立独行,于是入乡随俗的也加入待客送客的大军,只要登门的人便笑脸相迎,热茶点心的端上,街坊四邻的八卦听着,一件琐事纵说风云,能传出十八种结局,谁说庄家里人见识短脑子笨,光那虚无缥缈的想象力就足以引人侧目,一来二去的,梅画切身体会到快乐其实是堆积起来的。 日子快快的走过了十五,到了十六这一日,梅画央求二婶么将家里家外的收拾干净整洁,恭迎艾花枝的到来,艾奇的床铺被挪去了西屋,又添了一床新的,是给钱窖预备的,果然没出乎他的预料,艾奇连人带物的拉了一车来。 艾花枝一下车急忙忙的往里走,后边的活儿自有小子们去做,几个箭步冲进屋,一把按住梅画要动的身子,急忙忙道, “甭动,躺住了,姑么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安安稳稳的就成。”他走了一路身上披着凉气,说了话就退了几步先脱下棉衣。 梅画感觉最近几天肚子沉到了一定程度,虽然自己长高了些,可突然有一天感觉有些承受不住这个重量了,艾奇知道后便勒令他不准下地,甚至连拉屎撒尿都要求他在屋里解决,最后被梅画的冷暴力不配合妥协,却换成了抱着他去茅厕在抱着人回来。 梅画的脸有些浮肿,本身他就胖,这下更圆了,他侧躺在炕上,减小肚子的压力,身上盖着一条粉色被罩的薄被,最近有些上火,他连饭都不敢吃了,每日只喝白开水,或者稀粥,就是这样简单的饭食,依旧气火旺盛。 刘芬芬从外头进来,没想到他扭身去后院的功夫人就来了,使个眼色,跟艾花枝俩人出去低声交谈了几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梅画又睡着了。 艾花枝趴着帘子缝往里看,愁容满面,“嫂么,我瞧着这肚子忒大了,这可难生啊,要不咱们请两个接生么么?” 刘芬芬脸上也有些凝重,却不赞同,“找一个两个还不一样,人多了反而添乱,有经验就成,再说还有你跟我呢,怕什么?”说是这样说,心里不免骂了梅画一顿,叫你的嘴没个把门的,这下子知道苦了吧?! 刘芬芬从正月十二开始便两日一请郎中,打过了年把脉,艾郎中就叫他们预备东西了,刘芬芬唯恐那小娃等不到日子就要出来,还派了二瓜子来这边住,起传话作用。 艾花枝住了下来,晚上就给梅画捏捏脑袋,按按腿,柔柔脚掌,饭食上给他用肉汤熬干菜,鱼也只叫他喝汤,所以梅画每日被灌的水饱,可即使这样他一点都感觉不到饿,胃里臌胀臌胀的,就连胸口也是隐隐发胀,只是他不好意说,等屋里无人的时候便自己抓两把,可那个疼啊,跟针搓一样,要说他对自己向来能下狠手,不然也不会在刚穿来那日撞的满头青包了,可这种愣是不知从哪下手的胀痛感简直叫人无力抓狂,嘿,那叫一个妙不可言。 梅画肚子的发动可以说毫无预兆,他嘴里吃着半块馒头,突然就感觉自己裤裆湿了,那一瞬间梅画睁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惊悚的头皮发麻,因为他以为自己得了尿失禁了,过了半响才抖着手,还不忘将嘴里含着半口馒头咽下,伸进宽松的裤子里,抹上自己老二,愣怔,诶?不湿啊?鬼神神差的又摸向身后那湿热的地处,再将手拿出来放到眼前一看,手指上沾着亮晶晶的水渍,两根手指一张开还拉丝。 刹那间,一个念头冲进大脑,梅画劈手扔了馒头,咧着沾满馒头渣的嘴扯开嗓子开喊, “二奇,你儿子要出来啦!” 这一日正是正月二十六,立春,大地回暖。 第158章 疼…… 从头发梢到脚底板全部的感官传递的一个信息那就是疼, 它没有过度, 毫无预警, 就在梅画将预知发出去的那一刻, 阵痛的冲击接踵而来。 肚里的娃儿仿佛接到指令一般, 急刷刷的涌入出口, 那种感觉啊, 仿佛奔腾宽阔的江水一股脑的涌入手指头粗细的河流,那河道的承受力受压忒沉重啊…… 梅画这一刻真希望自己晕过去,可偏偏不如心愿, 家里每个人被安排的任务一清二楚,感官无比清晰,艾奇飞奔着去叫接生婆了, 钱窖跳着去找刘芬芬了, 谁也想不到他这一大早上就要临盆啊,之前一丝征兆都没有。 艾美被撵了出去烧水, 紧接着梅画的裤子被脱下来, 皮肤接触到温热的空气, 滑溜溜的袍子被推到胸部, 屁股底下被垫了一块东西, 软乎乎的还挺舒服,接着身上盖了一块布, 估计是怕自己着凉或者避免春光乍泄,耳边还有艾花枝温声温语的教导…… 斗大的汗珠子从额间滑落, 他的两条腿惯性使然的叉开, 完全不用人导教,肚子里的动静忒大,除了疼好像还有孙悟空腾云驾雾的飘忽感,盆骨尾椎骨生生的劈开,当然这是他的错觉,但是疼痛的滋味的一模一样,身临其境,然后就,就好像拉屎,只是为毛那块软肉以最大程度的张开,走向撕裂啊,梅画七窍生烟,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快给他一刀吧,解脱了…… 不知道刘芬芬几时来的,反正比接生婆快,因为没听到陌生的声音,刘芬芬一来,先在外面脱了棉袄,可不能将寒气带进去,又用热水洗了手擦了脸才进屋, 满脸焦急,语气担忧,“怎么样了?” 说完走到炕边掀开单子,扒头一看,眉头立刻舒展了,一乐,“开了,这么快,这小子也不算受罪了!” 梅画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说的风凉话,真想大吼一句,要不换你来!可他疼的直哆嗦的,嘴中咬着一块白布,连呜呜声都不愿意发出,一门心思的要将肚子里的娃儿早点生出来,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梅画拼命了。 艾美和柳春芽在外头烧开水,端两盆进去就被轰出来了,艾美眉头紧锁,焦急万分, “怎么不出动静啊?画画没声音啊?”他可记得自己嫂么生娃子时那嗓子都喊哑了! 柳春芽也觉得不大对头,可心里告诫自己这时候千万不能乱说话,所以紧紧搂着艾美的手臂,俩人相互搀着守在门帘边上,一听到里头的召唤恨不得连气儿都不喘就飞进去。 他俩这儿还在屋里呢,总归离着近,可外头的艾奇浑身简直要火上房了,来回走动不说,还趴在窗户跟下面喊梅画的名字,先不说声音饱含多种情绪,偏他这跟知了似的嗡嗡嗡的动静就足以吵的人心乱,人为的噪音让刘芬芬在屋里骂的老远,还喝令钱窖看着不许到跟前儿来捣乱。 “诶?二奇不是叫接生么么去了么?怎的他回来了人没带回来?”艾花枝给梅画擦擦汗,十分不解的问道。 刘芬芬也疑惑,还是帘子外的艾美解释了,“二奇叫了人就跑回来了,瓜子跟在后面呢!” 他这话音刚落,那边梅画随着疼的规律和肌肉撕裂的感觉突然一发力,就听刘芬芬惊呼,“出来了,头出来!” 艾花枝一听忙在旁边鼓劲,“画画,再用力再用力使劲……” 刘芬芬也大声喊,“快,快,再来用力,头出来了,好好……” 外头艾美和柳春芽两人紧紧拉着手,瞪圆了眼睛,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只听见里面两人不间断的说话鼓励,连外头的艾奇都定住了,目光死死地盯着窗户纸,大气都不敢喘。 最多半刻钟,加油鼓劲的声音持续不断,就听刘芬芬突然喊了一声‘出来了’,紧接着又是啪啪啪的几声,随后耳边传来嘹亮的婴孩啼哭。 一阵忙乱,人影纷飞。 擦了身,敷上药,换了干净被褥,婴孩被洗干净,肚脐上系着一块两指宽的红布条,包裹着小红被子放在梅画身边,梅画脑袋上也系着条红布,头侧还打了一朵蝴蝶结。 谁也没想到梅画生的这么顺利,接生么么到了以后自然没上了手,可还是给了他两大串铜钱,一包红糖,哄的人高高兴兴的走了,艾美亲自送到了门口,日后再用到的机会还有呢。 外头自有人收拾带血的什物,梅画一点都不困,疲倦倒是有一些,每天都睡的精神十足,还是吃了早饭生的,他能困到哪去,再说屁股上那么疼,就算敷了药一时半刻也缓解不了症状,所以从他儿子被拽出来到目前安静的躺在他身侧这其间所有的步骤和事情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接生的未必比生产的人轻松,刘芬芬和艾花枝将人安顿好,长气一松,去外头换了艾美和柳春芽进来。 艾奇也被允许进屋,话音未落的那一刻他就闪身而过,直冲进房里一股脑的挤走炕边的大哥,手臂一揽,宽宽的后背遮住人影,张嘴亲了梅画几口,哎哟那个响噢,羞的艾美和柳春芽掩面退了出去。 “画画画画,苦了你了。”艾奇手掌捧着已经回了血,脸色红润的人,深情款款,“好好养着,你想吃什么咱都有。” 梅画抿嘴微微一笑,抬起手碰碰艾奇湿润的鬓角,声音柔柔,“看你急的,脑袋都冒汗了,你看看你儿子,八斤多呢,婶么说少有他这么壮实的。” 艾奇忙把他的手塞被子里,“别出来,不能受风,”心满意足地笑道,“我早听见了,都是你当阿么养的他。” 边说便探过身子往里边看,这会儿功夫孩子已经呼吸稳稳的睡着了,小脸并不红,有点发黄,头发黑黑的,耳朵挺大,小嘴时不时的动动,艾奇欢喜又兴奋的掀开被角看看,这胖乎乎的哟! 外头艾花枝和刘芬芬歇着说话,言语中都是表扬称赞梅画,看着平时娇气,生的时候那真是发狠不怕疼啊,除了闷声哼哼,就是咬牙使劲,真让人刮目相看,旁人家的夫郞生娃子短的需要三四个时辰,长的那一天一夜的都有,可他家这个真省劲,总共还没一个时辰呢就都收拾利落了,还是头一胎,得多不容易。 而且这娃子个头忒大,刘芬芬瞧着那伤口都有点心惊,可给他敷药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吭,单这份坚强的忍耐力,就叫刘芬芬和艾花枝齐齐夸口,谁都比不上。 艾美煮了一锅红皮鸡蛋,开锅之后跟柳春芽提上篮子挨家挨户的送喜。 不多时娟娟和常华前后脚的提着贺礼前来道喜了,自有刘芬芬接待,俩人还进屋坐了下,不过当时梅画小睡一咪咪,并没说上话。 大门上系着两条红布条,表示着艾家的夫郞生了一个小汉子,族里的长辈夫郞或者平日里走动勤的邻居都笑容满面的前来道贺,熟悉一些的人刘芬芬会请到里面,不顺眼的就直接在外头接待了。 晌午吃过了饭,梅画只垫着枕头喝了一碗鸡蛋汤,另一侧的娃娃的一直睡着,好似闻到了香味才不出声的浑身乱乱的扭动。 梅画不敢乱动,一是他伤口疼的发毛,二是他哪抱过这么点儿的婴孩啊,这突然一动他恨不得离开十里地以外。 艾花枝放下碗,嘴里发出逗弄的哟哟哟的声,弯身从里面拖着小被子出来放到梅画的另一侧,而后仔细的帮手脚乱动的娃子转过身儿,脑袋冲向梅画, “画画,娃子饿了,快喂喂,你已经出奶了。” 本来就发毛,一听这话梅画头皮跟针扎一样,虚着眼,嘴硬道, “没有没有,快给他吃别的吧。” 艾花枝只当他不好意思,然后亲自上手拉被子解开他的衣裳,“这有什么害羞的,姑么是过来人了,你出没出奶还能骗过我?你慢慢躺下,侧着,叫他吃你右边的。” 梅画简直要哭,虽然他胸口胀痛的难受,可,可真不愿意,心里就是不愿意接受! 娃子挣扎的越来越厉害,小腿等开了被子,小脸憋的通红,一扭一扭的,满脸褶褶。 艾花枝边哄边将梅画的枕头撤下去,然后用强硬手段慢慢的帮他翻转躺着,瞧了人还是一脸的倔强,笑这点点他的脑门,拉开被子,将衣襟解开,露出了微微隆起的胸部,乳。晕饱胀,乳-头也涨成黄豆粒大小。 梅画再要强面子里子,也不能干看着这么大点的婴儿挨饿,只能瘪着嘴不情愿地动动身儿,将乳-头趁婴儿张嘴时往里面塞,生物的本能从此就能体现,娃子毫不费力的立刻含住吸允起来,劲儿还不小,梅画身体稍稍一僵,过了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只是娃子吸着吸着又开始扭动,艾花枝一直关注着,探手将娃子往后挪挪,露出疑惑,“诶,不能啊?怎么会没有?” 这时刘芬芬进来了,“怎么了?吃奶了么?” “画画没奶啊?不应该啊?”艾花枝一面紧着娃子的棉被一面伸过脑袋仔细盯着梅画的胸口,距离不到一厘米,差点成了斗鸡眼。 “你傻了,揉一揉,或者叫二奇来,头一次出奶费劲着呢,”走到跟前刘芬芬也低头看,又信誓旦旦地说,“这还不容易,他这是一时堵住了,娃子劲儿小,用不上力,叫二奇来。” 艾花枝一拍脑门,“嘿!你瞧我,这事都能记差。” 梅画一听,急不可耐的连气儿说了好几声不不不不不,谁知他话音未落,艾奇咧着到了耳后根的嘴进来了,一听要求,开心的笑容登时变成羞涩的了。 刘芬芬和艾花枝相互看看,抿嘴一乐,打趣了几句先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转身前还要求快一些,娃子都饿急了。 艾奇红着脸走到炕边,先拍拍四肢乱动的娃子,又盯着小夫郞的眼睛,梅画被他看的不自在,拢拢衣襟又扯开,露出洁白的肌肤和粉嫩的乳-尖,难为情的低声道,“你快点吧,又不是第一次。” 艾奇没有立刻行动,他眼神充满柔情,而是先吻了温梅画的唇,然后往下移,没直接上嘴,而是用姑么教的方法轻轻的用手柔了半响,然后才下嘴含住,用力一吸,另一只手则柔左边的一个。 梅画一瞬间全身紧绷,贝齿咬着下唇,垂下眼帘,慢慢弓起身,抬手抱住他的脑袋,艾奇的力气大,没几下就感觉一条甘甜的细流流进嘴里,比他往日里吸出来的几滴有着天壤之别。 一只通了以后,艾奇立刻退后,托着娃子的小脑袋靠近,含住,自己再去吸另一只,不多时左侧的也通了,梅画可算松了一口气。 艾奇给梅画拉上衣襟,透着奶香味的嘴凑近梅画的脸蛋,而后两人就温情满满地看着小娃子闭着眼鼓动的腮帮子吃的那个有劲儿。 晌午饭吃的晚,后午艾花枝守着梅画睡了一觉,他在旁边给娃子换尿布,小家伙还没睁眼,嗓音极小,小腿小胳膊上的肉特别瓷实,虽然刚生出来,可小模样已经能看出长的跟自己侄子一样,尤其是小时候,就是嘴巴小,艾花枝抬头瞧了瞧一旁睡意正浓的侄夫郞,心下愉悦,像画画的嘴,贵气,日后定不愁吃穿。 第159章 无论梅画内心如何排斥, 反正他这月子必须坐起来, 没办法, 身体素质弱下来了, 硬件条件跟不上, 即使他想下走也不现实, 伤口不是一两日能长好的, 而且屁-股后面豁裂的较长,没个十天半月肉芽根本长不齐全,再加上好几双眼睛监视着, 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引起群愤。 当前的食物以流食为主,什么鸡汤猪蹄汤鲫鱼汤轮着来,偶尔他央求换个口味都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 必须刘芬芬和艾花枝同时点头才可以, 但凡这俩人有一个不应声的那他算是白费心巴力的表演博同情了。 而且根据梅画多日来细心入微的观察,这俩人估计打年轻的时候便互相看不顺眼, 拆台到不至于, 但是要想平心静气的讨论一件事情, 认同一件事情, 那可谓难上加难。 不过在对待梅画的月子里的饮食问题上, 俩人却出奇的一致,共同站在梅画的对立面, 还将艾美这个心软耳根子软的人撵到一边,不许他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和看法, 只听派遣便得了。 婴儿出生到十天的时候, 胖胖的脸上退了黄点,肌肤滑嫩,小模样一天一变,养的比别家出了月子的娃子还壮实。 “瞧瞧瞧瞧,咱大宝真有劲,你看他这小腿,哎哟,继续蹬,对,对,真好,大宝真厉害。”艾花枝笑眼咪咪地给娃子换尿布,一揭开被子,这小手小脚立刻挣动起来胡乱舞扎,而且这小子特别喜欢曲折双腿往上翘,梅画偶尔坏心眼儿拉住他的腿伸直,突然动不了了,这小子便哼哼哼的喘着粗气要哭一样,别提多逗闷子了。 梅画侧着头,笑容温柔,再次寻根究底地问道,“姑么,他什么时候能看见东西啊?我感觉他眼睛好像有一层膜一样。”而且总是靠鼻子出气,表达情绪,也不哭,除了刚从肚子里出来时,在就一声都没听他哭过,不流眼泪,或者说,孩子的嗓子不发音,过了这么多天了,梅画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艾花枝将换下的拉稀的尿布扔到炕边凳子上的盆里,正给他屁股上换了暖的热乎乎的,闻言便指导梅画说, “新生的娃子都一样,他要看见人还得等上两日,发声你也甭急,出不去一个月,而且咱大宝多乖啊,多聪慧啊,哟哟,是不是是不是啊宝宝。”说着说着又逗起来。 既然是正常现象,梅画也踏实下来,不再纠结,对于自己对新生儿知识的零的认知,他十分信任有着丰富育儿经验的艾花枝和刘芬芬; 这时艾奇从外头进来,一掀帘子就说,“今儿逮了两只狍子,又肥又大,哥夫猎了野鸡和兔子,都拿咱这边来了。” 梅画扫了眼艾奇的装扮,想了想说,“你给大哥送回去吧,咱家什么都不缺,那野鸡兔子后院还不少呢,叫哥夫去镇上卖了吧,狍子我不喜欢吃,咱家也没人好那口,都扔给哥夫吧,叫他一起卖了。” 艾奇看了眼姑么,有些犹豫,“大哥要是不收呢?” “不收你扔下就走,真是,这还用我教给你啊。哦对了,咱后院的兔子太多了,正好你捆上十只肥的,叫哥夫赶上车帮着卖吧。”梅画想反正要走一趟,兔子留在家里还费粮食。 艾奇答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走,而是上前几步逗乐逗胖儿子,然后转身出了门去后院逮兔子,大哥那儿的活物存了有一些了,原想着就是准备今儿套车往镇上去的,二月里成亲的人家多,而这个季节青菜缺乏,少不得那些富裕的人家多备上几道荤菜,所以野物自然成了香饽饽。 艾奇出门以后,艾花枝给一大一小盖上被子,而后坐到梅画身旁,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目光慈爱,温暖, “画画,多亏了你,你哥才能攒了银子盖上新房从那家搬出来,他跟我说就是盖了房这小半年也攒了十两银子,你哥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心和善,又软,你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呢。” 梅画一遇到这煽情的场面就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顶着感动人心的画面不甚在意的说, “这有什么,姑么你想的太多了,要我说,情谊才是用钱买不回的,大哥将我当亲弟弟疼,一点活都不叫我做,即使我犯了错他都不训我,只是慢慢的用爱心改变我,对我更是掏心掏肺,我早就把他当自己人了,要不是大哥严词拒绝,我早就分享他好多金元宝了。” 艾花枝还等着他说一篇互助互利的大道理,哪想道这孩子只三言两语就说的这么实在贴心,而且目光真诚,神色清明,一丝作态的情绪和架势都没有,再者他说的什么金元宝什么的,自己当然相信,就现在那枣木箱子还在那炕角放着呢,可见这不是个将钱财看的过重的好孩子,更喜欢亲情的温暖和亲人的关爱。 不到晌午,刘芬芬端了一个木盆过来,进门前瞧着院子里竹竿上凉了一片尿布,见到艾花枝就问, “怎的不等我来,昨儿就是你洗的。” 艾花枝往灶里仍一根劈材,闻言笑着说,“你我还分那么细做什么,多做一些少做一些又不值当的说嘴,偏你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 刘芬芬进了堂屋将木盆放下,也不跟他在这事上争执,掀开上面的白纱布,叫他过来看, “这是头几日发出来的,怎么样?偏他是个嘴叼的,大冷天的吃豆芽,平常人家哪舍得用绿豆,也就咱们把他捧的越发娇气了,赶明儿你走了我可不这样惯着他!” 艾花枝立刻笑了,也不怕斗嘴似的揭穿他,“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你也就是嘴上利害,要真不管他,怎的他一提话头你巴巴的回去了就发上了?”扑扑手,走过去看盆里, “哟,真不错,瞧这支愣愣的一根根的,托他的福,大冬日的咱也吃次精贵物件儿。” 刘芬芬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朗朗一笑,煞有介事道,“可不托他的福么,这年岁馆子里的猪肉都没它贵!” 两人哈哈一笑,开始收拾饭食,梅画在屋里听的真儿真儿的,心里痒痒也好奇怎么发的豆芽,奈何干着急出不去,又怕自己嗓门大将睡着的孩子吵醒,最后只好恹恹地拿起旁边的看了不下十次的话本,随便翻开一页开始看,心思却全不在上头。 晌午饭刘芬芬在这吃的,艾瓜子屁股沉的也不走,家里有柳春芽做饭,他也不担心汉子们没的吃。 出了正月后,艾奇接了两家的木匠活,一家嫁人一家娶亲,都是前后村的,细究起来还都面熟,保不准去地里的时候可能打过照面,人家提供木料他只负责加工,一家需要打四个箱子两个脸盆架,另一家是两个大柜子一张床,再有桌子和凳子也都要新的,两个活加起来不到二两银子,后来一家要求多打一个雕花的首饰箱子,艾奇将梅画嫁妆里的首饰匣子拿出来做样板,对方一眼就相中了,多出了五钱银子定要一模一样的。 二十多天一晃而过,娃子一点一点长大,现在会笑了,会翻白眼,就是还不出声,尤其是那白眼,你瞅瞅吧,再没有比他翻的勤的,无师自通。 梅画喂完奶,直起身,想着给他擦擦嘴角,这还没动,那黑漆漆的眼珠灵动的转两下,眼皮一合一开,眼珠换了个位置, “嘿,你再白楞我我可打你了啊!” 他这话音刚落,只听忽然间被子里噗噗两声闷响,一下把梅画吓的离了老远,满脸恶心,扯开嗓子大 喊,“哥,哥,快点他又放屁了,吓死了,跟打雷一样。” 艾美正端着一碗滚烫的小米粥拿勺子搅拌,打算凉一凉加点红糖给弟夫补食,这下又有活了,立刻搁了碗跑进来,笑着责备道, “娃子放屁你就不乐意了啊,还做人家阿么呢。”说完就撩开小被子看看是不是拉了。 这头梅画裹着被子滚到窗户跟底下,捏着鼻子嫌弃,“臭死了臭死了,哥你快把他抱走!” 艾美简直拿他没办法,再次纠正,“娃子整日里吃奶水,哪有臭味啊,偏你是好干净的,可不行这样乱讲究啊,连自己儿子都嫌弃,是不是大宝,哎呀大宝又乐了。”艾美检查到尿布干干的,又仔细给他用绳系上,小手小脚的也包起来。 “哥,我看他的手指甲又尖又长,你给他剪剪吧。”梅画感觉自己儿子的手就跟小鸡爪子一样,细细的,好多褶褶,指甲还尖尖的。 “那可不行,像头发啊指甲啊这都得满月之后才能剪呢。”艾美果断拒绝。 “哦,那只能再等几天了。”梅画心里掰着手指头数数,嘿嘿,再有五天就能出门了,心一松,不知不觉的手又摸上自己软乎乎的肚皮,嗯,不再松垮垮的一摊肉了,这伸缩性还挺强啊。 第160章 满月当日的后午, 梅画痛痛快快的洗了遍澡, 头发用了三盆水, 身上用了两遍, 他还要求艾奇给搓泥, 艾奇激动的那一个脸红欢呼啊, 差点没搂着人在浴桶里来一炮, 多亏他脑子还算清醒,记得姑么和大哥在东屋,只好极力压制着心内的狂热和窃喜前前后后的吃豆腐。 当梅画撅着屁-股叫他描述伤口的模样时, 艾奇眼里啥都没有,只装下了两大块白花花的肥肉,登时抱着心肝宝贝的猛亲起来, 梅画脸上又气又臊, 也不敢发出太大声,身子又被勒的紧, 动弹不得, 只好等着人亲够了才立刻回身没入水桶, 紧接着啪啪啪的糊了人一脸的洗澡水, 结果那人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上赶着叫他泼水,那个贱贱的傻样啊, 恨不能脱了衣裳一块洗。 …… “也不知那俩人做什么,半天了听不见说话声, 光听见水声了。”艾花枝好奇的难受, 那边进去都快半个时辰了。 艾美心想姑么大概不清楚弟弟喜爱的梅画又黏又紧,这好容易娃子生了月子也满了乍不愣登的摸着人了一下子肯定松不开手,只是希望那俩人脑子里有个分寸,哪能白日里做那事,而且自己和姑么还在这呢,忒没脸了,他有意替俩人遮掩,便换上轻快的笑容道, “姑么不晓得,画画好干净,这一个月没碰水了,不洗上个几个来回估计且出不来呢。” 艾花枝搂着睡着的大宝轻拍,觉得十分好笑,道,“这也是个刁钻的,再没有他这样性子独的,打定了注意偏不回头,跟你婶么可对了脾了,咱们家娶的夫郞啊也就春芽性子柔和,顺溜。” 似有所感,艾花枝轻叹一口气, “稳稳当当的就好,孝顺,这样的孩子跟你婶么绝对闹不起来,要是太伶俐了到失了本心。” 艾美自然听出了艾花枝话中深层次的意思,更何况他脸上的表情透出惆怅懊悔,当即追问是不是钱庄的夫郞赵小叶给他气受了。 艾花枝摇摇头,口中发涩,“有你姑丈和大庄小窖在,料他也不敢对我不敬,只是这性子啊过于钻营了。”艾花枝拿艾美当亲儿子一样,自然许多事不会瞒他,前一阵不说是因为侄夫郞在月子里,他不愿意说这些烦烦扰扰的碎心事,弄的月子里的人都不愉快, “自大庄他们成婚以后,大庄挣来的银钱我都叫他们自己放着,虽然没有分家,可小年轻的哪能手里没个富余的银钱呢,做事也方便;”谁想自己一番好意竟然填了窟窿,怎能不叫人生气,冒火, “年后村里后巷的一家人娶亲,原本跟着我们不是一家子,只是后来因着一个什么事两大家子的人才越走越近,大庄那会办喜事的时候他们家只要成亲的儿子都是单独上的礼,这回轮到他们家了,我就叫他俩照着两贯钱的礼随,只高不低;可到了你猜怎么着,大庄管他拿铜钱,他就支支吾吾的搪塞,要了三次还拿不出来大庄面上就恼了,小叶一看大庄急了,这才说过年回亲家时银子都给了他阿么,说他弟弟眼看要娶夫郞,他做哥哥的想要帮衬一下。” 艾美越听越皱眉,不解地问,“既然是亲弟弟,帮一下很正常,在情理,可为什么偷偷摸摸的不叫大庄知道?再者他攒了多少钱?难不成要掏空了家底么?他自己手里竟然一分不留么?而且姑么相看时他家也不是穷的吃不上饭啊,怎么还叫出了嫁的哥儿管着弟弟呢,这都不叫填补了,这是一家子养着人家呢!”说道最后艾美也气愤起来。 “谁说不是呢!”艾花枝现在是后悔不已啊,自己眼拙,叫儿子跟着受屈, “你想大庄是个什么性子啊,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打小就厌恶手脚不干净的人,说起来他跟二奇最是相像的;那天下午他就找了我跟你姑丈,一分一毫的跟我们把这事说清楚,最后撂下话,打心里不愿跟这样缺家教的人生活一辈子,要写休书,再退一步合离。” “这……”艾美吃惊,一下子忧心忡忡起来,眼泪刷的一下冲进眼眶,着急道,“姑么,这么大的事你如何先现在才说出来,你憋在心里多难受啊,为何不跟我念叨念叨,即使我帮不什么,也能宽宽你的心啊。” 艾花枝也难受,只是不愿意侄子在再跟着累赘,这是话赶话的说到这了,他放下娃子,掏出手巾子给艾美掩掩眼角,一时间喉咙发紧的说不出什么。 艾美顾不上别的,抓着艾花枝的手急色地问,“那你跟姑丈就同意了?大庄他……” “我们当然是劝他的,可劝不住啊,一根筋,就认准了不跟这样鬼鬼祟祟的人一起过,说什么也不要赵小叶了,瞧不上他;那天是正月十四,我急着往这里来,便跟你姑丈商量说先冷冷两人,等明个儿我回去,如果大庄还是坚持,那我们便随了他。” “美子,你说我当阿么难道不盼着你们过的和和美美么,大庄是我亲儿子,人生就这一辈子,下辈子谁知在哪啊成什么人啊,他这么年轻,今年才十六,又是个敦厚纯良的,让他守着心术不正的又吃里爬外人过一辈子你说我到最后我能闭上眼么,那不是我害了他么!我宁可叫人说闲话也不愿委屈着他过一辈子啊。” 说道心酸处叔侄俩人抱头流泪,眼盼着往前都是好日子,谁知娶进门这样一个糟心的人,真是天不随人愿啊。 等梅画期期艾艾的穿了整洁的衣裳出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只是脖子根儿以下什么颜色外人就无从知晓了。 艾奇负责工作收尾,一趟趟的倒水洗刷,梅画的细棉布红花棉袄是刘芬芬在他月子里量身给他做的,下身的棉裤则是艾花枝动的手,前后尺寸哪哪都正好。 梅画出来后在堂屋坐了好半天,挨着火墙子烘头发,七八分干了才回屋,一进去就臭显摆,四下打转,好久没这么松快了,步伐都觉得轻轻盈盈的。 艾花枝恢复了笑脸,拉着人好一顿揉搓,然后问艾美, “你婶么也不知通知完了么,我想明儿怎么最少也得摆上六桌,光族里的人就能来不少,还有看着里长面子的,汉子们怎么也得四桌,剩下的夫郞们坐两桌,不够的话上炕桌。” 艾美拿过梳子给梅画拢头发,心下合计一瞬,想了想说,“我觉得您安排的正好,满月酒不都是族里人一起乐呵乐呵么,再有走的近的过来坐坐,加在一起也不差不多了。” 艾花枝捏着梅画稍微廋下去的脸蛋,放心地说,“左右咱们准备的齐全,来的多也不怕,这人越多才越好呢,说明啊咱们芝麻人气旺,日后定是不俗的。” 芝麻是梅画给自己儿子起的小名,大名一般是孩子满三周岁的时候起,不过梅画早已经想好了,叫艾归知,知,通音之,而‘之’又包罗万象,寓意宽泛;归之,归去哪里?端看这孩子的运到与机遇吧。 梅画手指缠着发带玩,财迷的劲儿上来了,“那来喝酒的还上礼么?”这一个月可攒了不少东西,虽然不是名贵的多值钱的物件,但看着就开心,光布尺头就一大堆了,再有什么红糖小米老母鸡是,哎呦,哈哈,吃上半年都未必见底,这个时候梅画全然不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艾花枝瞧着梅画闪亮闪亮的小眼神,鸡贼一般的表情,又一通畅笑,最后掐着人的腰笑骂, “瞅瞅瞅瞅,这才多早晚的就是咱庄家人了,忒务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指着这点东西发家致富呢,还偏你是个钱财满贯的,那大银锭子到你手里都跟石头子一样,怎的就对这些普通物件儿上眼了呢?” 梅画全身痒痒肉不能碰,一侧外就倒进了艾花枝怀里,刚梳好的头发又散乱开来,黑黑的铺了一片,胡乱喘着气讪皮讪脸道, “我就是大头不算小头算,那金子我还不稀罕呢。” 梅画憨态萌发,一动一行格外引人开怀,屋中充满欢声笑语,艾花枝心中的愁云消散不少,鼓拽期间他瞄到了梅画脖子窝里一个通红的吻痕,想也不用想,这一看就是刚刚弄上去的,艾花枝越发的笑逐颜开,一时半刻真舍不得离了人家去。 不多时,刘芬芬和柳春芽肩负重任的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快给我倒杯水,这一圈走下来,哎哟,我这腿哟,直打哆嗦。” 梅画心情正好,也不埋怨他大题小做,忙屁颠屁颠的端了外头小炉子上滚开的热水泡了一壶茶,端着托盘进来,像模像样的低眉顺眼道, “辛苦婶么了,我心里都记下了。” 刘芬芬略诧异地抬了抬眼,却不给人面子,毒舌开始,“呦呵,得你一声感念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啊,我这煞费苦心的伺候了这么久才换上一句中耳的,哎呀,罢了罢了,这就知足吧,人呀贵在懂得见好就收。” “嫂么!”艾花枝忙亲热的喊一声,止住人的阴阳怪气,笑道:“画画多懂事啊,日后你就放宽心等着他孝敬你吧,知书达理,行事规矩,心地又善良,咱俩人数你最好命了,叫我瞧了都眼热,更别说旁人家的了,你的福气大着呢。” 刘芬芬轻哼一声算是认同,扭过脸瞧着洗的白白净净的香气扑鼻的人,暗道真是是一副好皮囊,就是性子忒叫人摸不着规律,无端气闷,心里又暗骂了几句,脸上才扯开嘴角,端起梅画倒的一杯花茶轻轻吹气。 刘春芽暖过了身子,走到小床前看逗逗已经睡醒自己玩的芝麻,圆润润的乖巧极了,真想抱一抱,只是这娃子身子娇软着呢,他又没经验,只能叫着娃子的名字引他注意,心里期盼着自己也能快些怀上,渴望这些日子自己沾到了嫂么的孕气。 这头说完明日酒席的细事,刘芬芬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倒处一枚金闪闪金锁,放到桌上,冲梅画努努嘴, “这是我跟你二叔给大宝的满月礼,赶明你给他戴上,你姑么送的金镯子,正好配一对儿。” 谁知梅画一点荣耀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脸的苦恼委屈,极度不甘心,大呼小叫, “太偏心了,我什么都没有,你看看他,又是衣服又是金首饰的,他懂什么啊,屁都不知道地位就比我高,凭什么,不管,我不干,我不给,全都是我的。”说完就气冲冲的走过去,拿起来就往自己脖子上套,也亏着这链子长,不然还真套不进去。 艾花枝瞅他这醋意大发的样儿哭笑不得,刘芬芬气的倒仰,伸着手一个劲儿点他,对艾花枝挑眉, “这就是懂事?我看纯粹是个不知斤两的,这是跟他自己儿子抢呢,真是个有出息的啊!” 第161章 满月酒办的热闹, 应了艾花枝的设想, 一共摆了六桌, 娟娟和张兰兰提前过来帮忙收拾酒宴, 梅画身为主君自然应当参与其中起领头作用, 常华的肚子也大了, 这帮人只要求他在里屋看着两个娃子, 张兰兰的娃子快七个月了,十三斤左右,刚出生那会儿不大点, 还是后来精心养着,慢慢长了肉,只是身子有些娇弱, 稍微受点风就不得劲儿, 这是今儿的天气好,日头足, 张兰兰才敢抱出来。 艾毛毛过来的也早, 给娃子的满月礼是一对银手镯并一枚小银锁, 另有两身针脚齐整的小衣裳, 其中一套还是他的小哥儿亲手做的。 其他的族里的长辈夫郞有送尺头的, 有送的点心的,再有送猪肉的, 五花八门,满月礼不同出生礼还有门道讲究, 这个则全凭个人喜好了。 让梅画意想不到的是艾桃李的夫郞许容也来添礼, 梅画热情的把人请进屋亲自斟茶倒水,许容忙笑着拉住他, “哪还用你亲自招待,我瞧着今儿来的人不少,你快别顾着我,我看看娃子坐坐就走,这么些人呢,难道还渴了我不成。” 许容一般不在村里走动,不过今儿来这儿的人大多是他的本家,一大家子人再生疏也比外头的亲近,是以说的话也透着熟络,况且他跟艾毛毛本身要好,又喜欢梅画的性子,所以比去别处到多了几分自在。 他这么一说,旁边自然有人搭话,左一句右一句的气氛欢乐起来,梅画诚意邀请, “既然来了怎能不吃饭,可不能光收礼叫你空着肚子回去,亲戚长辈一直照顾我,我都铭记于心,今儿说什么也得喝上几杯,汉子们那是不醉不归,咱们虽说比不过他们,但也得尽兴才是,不然可浪费了这一桌饭食和美酒呢!” 夫郞门一个个笑容八面,瞧着梅画仪态不俗,生了娃更添一分丰韵,而且说出的话并不是念词造句叫人听不懂,全是接地气的实在话,当即对他亲近的态度又添许多喜爱。 艾毛毛磕着瓜子对许容挑眉道,“瞧见了没,这可是主家的说话了,不喝酒不叫迈脚,我到看看你怎么出门!” 许容一时不知如何拒绝,只是家里三个人等着他回去呢,嗔怪的斜了艾毛毛一眼,埋怨他帮腔,待要说些什么,旁边的刘芬芬心思通络的开口了, “好容易出来一次你急什么,往日里单瞧不见你在外走动,趁这个机会咱们在一起坐坐说说话有什么不好的,偏你是个独木性子。” 又对梅画说, “你叫二奇跟岭子去把你桃李哥还有侄子们都请来,别咱们这吃的好喝的,叫爷们在家苦等不回。” 梅画痛快的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叫派人,也不管许容张口结舌的伸出来要阻止的手臂。 这时艾花枝扎着围裙端进一盘肉丸子,“咱们不管旁人,都尝尝,这是画画调的味,哎哟,可是香死个人。” 众人只见一盘子圆圆的金黄色的冒着肉香丸子放到桌上,纷纷凑到跟前,七嘴八舌, “哟,闻着就流口水,比我年里炸的精细多了,里头有什么秘方没有?” “猪肉放了不少吧,这孩子真实诚。” “花枝都说了那咱就尝尝,可说好了,一人一个,别吃撑了,一会儿子好酒好肉进不了肚子,亏着了可赖不着旁人!” 他这几句捧气氛的话说的大家都笑起来,拿到手吃进嘴里个个喜出望外,这比闻着可是香百倍呢。 刘芬芬吃完一个拽住还要出去忙咯的艾花枝,“你快歇着吧,好几个孩子在外头忙呢,哪里就单缺了你,知道的说是你爱做活闲不住,不知晓得的以为我们亏待了回亲家的姑么么了呢,这怎的偏人多的时候进厨房,是不是来了饭都不叫吃饱啊!” 众人听了又是轰然一乐,艾花枝也畅笑的啐了刘芬芬一口,其中一个跟艾花枝年轻时相好的夫郞夸赞道, “花枝向来勤快,打年轻就爱做活,美子就随了你,一时半刻都歇不住,每次瞧见他的时候不是拾到菜园子就是做绣活,就我所知道的年轻的主君里面就没有比他再踏实勤朴的了。” 艾花枝顺着刘芬芬抓他的手坐到旁边的凳子上,静笑不语,与荣有焉,美子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性格行事随了自己。 另一个忙兴冲冲接道,“要么说咱家养的哥儿好说亲呢,论样貌,品行,心地,你就数去吧,方圆十里地的村子就没一个赶上的。”这人边说便掰着手指头,满面得意。 艾毛毛从旁插言,故意刺激人,“咱们村的汉子顶天立地,小哥儿们无人能及,照你这么说,别人村的都是瞎菜呗,我去你的吧,不害臊,多大的脸,好东西全搂你家去了!”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立刻哄堂大笑,那人也不恼,仍旧气势如初,神情亢奋, “可不是!我这可是有真凭实据的,再不蒙人,你们不在外头走动那些好话赖话自然听不到,我小子在镇上当学徒,年下回来可是好一顿显摆,脸上风光,咱村在镇上可是出了名儿,连着东家都对他看重了许多,听说那西街的员外郎还要上咱村给他小子讨夫郞呢!” 那员外郎在他们眼里就是土财主镶了金边,等闲人挨不到,人家那眼界高着呢,如何能瞧上祖祖辈辈靠地吃饭的庄家老汉做亲家,所以在场的人都当做笑话听,少有往心里的去的,乐一乐就掀篇。 不过这等看似异想天开的传言艾花枝和艾毛毛倒是颇有几分赞同,艾花枝是因着离着镇上近,镇上人们言论风向的转变他们最先嗅到,而艾毛毛则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站的高,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估计是屋内的气氛高涨,连着大芝麻都发出了稚嫩的笑声,艾毛毛就守在他边上,只等着人睡醒逗弄呢, “哎呀,大芝麻醒了,你瞧瞧哭都不哭,睁开眼就乐,这娃子真好带。”他这一嚷嚷,话题又跑到孩子身上了。 临近午时,酒席开桌,艾寒流自然坐在首位,余下两边左手是族里的长辈,右手艾东方和艾桃李,艾奇则带着他那一辈的兄弟们坐在靠下方的一张桌子上,其余的都是邻居街坊关系走动近的人。 今儿来的都不算外人,梅画提前在西屋将孩子喂饱,然后包裹整齐,带着小红帽,由梅画抱着在外面露露脸,大芝麻一点也不认生,或者说他根本认不清人,就连梅画估计都记不住,只知道他身上的味道好闻,愿意亲近。 梅画抱着十斤的肉球一出现,年轻的汉子们开始起哄,这孩子听到声音张嘴就乐,挨桌转了一圈,全程咧嘴眯眼,特给面子,艾瓜子兴奋的还将筷子沾了酒放他嘴里,艾岭一个不注意手慢一步没抓住,就等娃子呛着开哭呢,谁知这小家伙就只皱皱眉,呼吸间个功夫,又开始笑了,叫满桌的人松了一口气。 别看孩子小,可他沉啊,再有棉被棉袄的一裹着,走这么一圈梅画的手臂就酸了,好容易走过最后一桌便急忙忙的进屋了,屋里的人都是手快的,抢着抱,再也不用累了。 酒席吃了一个时辰,酒菜锅碗的收拾利落也用了将近了半个时辰,艾毛毛和许容最后一个走的,走前梅画给他俩每人包了两包亲爹给他的五颜六色的糖果和点心,娟娟和常华再有张兰兰则每人给了二斤白糖二斤肉,算是礼尚往来,再有他们帮着忙了大半天,够实心实意的,而这点东西对梅画来讲称之牛毛,对于乡村人却极看中的,关系不都是你来我往处出来的么。 满月酒办完,大家歇了一会,艾花枝便说要回去,这是早就定好的,出来这些天,家里的孩子让他一直挂着,东西早前就收拾了,梅画单独选了一对儿飘绿的镯子和两条指甲盖大的圆润珍珠项链,给他装在一个艾美绣的荷包里悄摸的塞进包袱里。 艾花枝不叫梅画送出门,虽然天气转暖了,可一乍冷乍热的娃子禁不住。 套了车装了东西,背筐里有两个大肘子,四条鱼,再有一些蜂蜜啊红糖白糖什么的,这都是梅画亲手装的,艾美等人送出去的时候低声在艾花枝耳边说叫他将包袱里的荷包装在身上,还告诉了他里面的东西,唬的艾花枝当场就要跳下车换回去,还是艾美眼疾手快的稳住人催了二奇赶快走,临了艾美又喊道等上几日他就去看他,叫艾花枝红着眼眶挥手不忍离开。 “成了,家去吧,”刘芬芬看人走远了招呼俩人回屋,他自己先一步进了门。 柳春芽陪艾美走在后头,细微的发觉他心里藏着事,还以为是舍不得姑么家去,便暖暖地宽慰着说, “大哥,你要不舍的姑么,那就等上两日请二哥套上车去看看,到时我陪你一起去。” 艾美喜欢这个堂弟夫,是个勤快聪明的,却不会自作聪明叫人生厌,敛了敛情绪,微微一笑, “好啊,你还没去过姑么家吧,姑么那离着镇上不远,赶哪日闲咱们一起去逛逛。”说着话俩人进了屋,正听见梅画的大嗓门, “这个红珊瑚的好看,你戴这个呗,正好配年上那身枣红的衣裳。” 掀开帘子一眼就瞧着炕上摆了三种价值不菲的璀璨生光的圆珠项链,柳春芽后一步进来,大呼一声后立刻意识到不妥忙双手捂着嘴,只剩一双吃惊连连的眼睛飞快的眨着。 刘芬芬没理会柳春芽的失态,抱着大芝麻神色不愉的催促道,“快收起来,有点好东西就现眼,跟我用的着么?要真孝敬我日后甭气我就成了。”瞪了人一眼又说, “给你姑么那是应该的,这一月他受了不少累,你表表孝心叫他心中欣慰,虽说不是为着东西,总归是你的大家风气,教养学识的体现,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这是闲来无事就随便摆出来的么?一点提防人的心都没有。” “家里不是没别人么。”梅画顶嘴一句,嘴里说着,手中乖乖的收东西,却只留一条小一号的红玛瑙项链,转身对还在惊愕中的柳春芽道, “这个给你啦,这些日子辛苦你忙里忙外的。” 柳春芽当即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忙一边往后退一边挥着手,“不不不不不……” 梅画耐心尽失,对着年龄比他大却辈分比他低的柳春芽毫无压力,一把将人拉住,兜头一罩,还威胁道,“要是敢摘下来你就留在我这做苦工。” 柳春芽哪见过这种场面,瞠目结舌的望向自己婆么和大哥,跟木头人一样,动也不敢动。 刘芬芬接到求救的讯息,笑了笑,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既然是你哥夫给的,那你就留着吧,这东西要不是他手里有啊,咱庄家地里的人一辈子不见得有这赏眼的机会,只是轻易不要拿出来,记得藏拙,收起来吧。” 艾美也从旁安抚人,心想画画是好心,可强硬的举动别再吓着他了。 不说柳春芽心绪如何翻滚,这边刘芬芬将打着哈气的娃子递给梅画,“他饿了,你喂一喂好叫他睡,然后干点活,这回身上轻松了再找机会偷懒可是不能够了。” 一听喂奶梅画汗毛倒竖,直到现在他也适应不过来,盯着刘芬芬强烈的目光,梅画逃不过去,找借口道, “咳,这么大了,谁有奶给他吃啊,那个锅里还有米汤,我给他盛点。”说完要往外走,结果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艾美,就连柳春芽听到他着胡邹的话都不知如何插言。 刘芬芬性子一向狂横,想骂人向来不忍着,这回却气笑了,“你好!你没有是吧,你当我是瞎子,那奶-头子都鼓成什么样了,要不是衣服厚你前襟早都湿了一片了,这一个月你喝催奶的汤进了猪肚子了!”说完还觉得不解气,或者就想臊臊他,虚着眼角上下打量下人,极尽暧昧道, “你是不是留着给你男人喝呢?嗯?” 梅画的脸腾的一下爆红,红的滴血,就连无辜的艾美和柳春芽也遭了殃,尴尬又难为情的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一瞬间屋内只有大芝麻哼唧的动静,梅画第一次在刘芬芬手中丢脸又碰壁,却又没法找回场子,最后只能别别扭扭的解开衣襟,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刘芬芬完全是胡说八道。 微隆的胸-脯,鼓鼓的乳-晕,昭示了他的乳汁丰沛,梅画自欺欺人,这时候只觉的抬不起头,结果他忘了昨天洗澡时艾奇又亲又搂的,原本白皙的胸-部点点暗红色的吻痕,马失前蹄,这下子叫这个春风得意的人算是拿捏住把柄了,再看他戏虐和早知道如此的眼神,梅画简直哭死的心里都有了,却又不敢声张太过,只好愤愤地抱起孩子喂起来,如鱼得水就是这种感觉,大芝麻吃的那个带劲儿哟,根本不知道他爸爸连里子带面子都丢光了。 第162章 到了晚间, 大芝麻吃饱就睡了, 艾奇洗过澡, 一转身化身饥饿的雄狼抱着梅画好一番啃噬, 大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 炕上的被子左一团右一堆, 床单更是不去向,梅画带着一身红紫印记气喘吁吁的趴在炕边,垂着的眼角飘到精壮的艾奇熟悉的动作时, 立刻软弱无力的尖叫一嗓子,没出息的抛媚眼求饶, “二奇夫君夫君改日好不好, 我不行了不行了……” 艾奇眸色深深, 粗气急喘,一把捞过溜到炕边的小夫郞拥进怀里用口水上下洗刷一番, 大手狠命的抓着翘翘的屁-股, 手指头流连于深凹的臀, 缝里, 几个呼吸过后, 只听屋内突然传出肌肉的拍打声和细细的哽咽的控诉声, 梅画屁股被扇了好几巴掌, 虽说没肿,却是通红一片, 莫名其妙的被打, 任谁也不会乖乖的受虐,只是他现在别说奋起反抗,就是能推动人他就谢天谢地了。 梅画是个小心眼记仇的,为此三天没正眼瞧艾奇一眼,谁知那人死不悔改,一点不都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没有丝毫觉悟,还跟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时圈住人,与自己设想的谄媚讨好做小伏低相差甚远,梅画气的倒仰! 早已进入春季,可三月份的天仍旧穿着薄棉衣,两场春雨过后,休息了一冬季的农民开始陆续的春耕。 给大芝麻办过满月酒,艾奇逐渐的忙碌起来,先是沤肥,需要将自产的鸡粪牛粪运到麦场,家里地处小,而且他怕难闻的味道熏着梅画跟孩子,以往他都是用鸡鸭粪,打去年买了牛,艾奇就将粪便收集起来专等今年开春用,他积攒的这些够好几家用,所以和周里周实还有青牛商量后大家一起做,而且他还还特意去了二叔家征求同意后将艾岭也拉了过来。 专职专责,分配得当,艾奇空下来时间就在后院育稻苗,年年如此,一个月后移摘。 梅画干农活确实不在行,而且大芝麻离不开人,再加上艾奇和艾美喝令着不叫他动手,梅画真没那么厚的脸皮看家里人忙来忙去进进出出,自己啥也不干坐吃等死的,这脱线的节奏要不得,况且还有一个刘芬芬整理日虎视眈眈嘴歪眼斜的,所以,他自动的退居二线,将家务活捡了起来。 头几日地里施了肥,晾晒过后,艾奇第二天将泡了一日的小麦种子装到车上准备种下去,旱地分到了一起,艾奇顺路接上青牛周里等人,大家一起劳作。 “大宝,爹下地了,你跟阿么乖乖的在家,不要惹阿么生气,不然他饿着你爹也求不了情啊。”临出门前,艾奇特意扒到小床上对着自娱自乐的笑哈哈的大胖儿子亲身嘱咐。 梅画穿着一身粉色长棉坎进来,披头散发,不悦道,“你怎么把棉袄脱了,这还冷着呢。” 已经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五公斤的艾奇站在最多一米六五身形体微丰的梅画身前就跟一座小山似得,是以每次仰头说话时他都会免费获赠一枚白眼。 “今儿下种,出汗多,我不冷,每年都这样,画画你别担心。” 屁,我才不担心呢,梅画心里哼哧一声,然后催这人赶快走,早干完早利落。 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得在雨水之前种下,不然出苗晚种子有可能烂掉。 起早摸黑了三四天,全靠人工下种,终于将三亩上等麦子地整理完,回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饭菜都在锅里,人回来了,艾美叫他们洗了手换下衣服,自己和梅画在堂屋摆饭。 艾奇收拾干净自己又习惯性的在院子里转一圈,然后进屋就问,“今儿家里来人了?”不然老母鸡怎么多了两只。 艾美正盛粥,知道弟弟表面木愣愣的其实最心细了,自然能主动发觉,而且这事本就不应该瞒着,况且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想了想便笑着回他, “是西头的桂花婶么过来了。” 艾奇和周里帮着端饭,梅画神色别扭地从里屋出来,在家里他就穿了一件素净的棉袄。 “桂花婶么怎么突然过来了?有什么事?”艾奇住在东头,跟西边的人接触的不多,虽说认识,可真没什么深入的交往。 饭菜摆齐,艾美叫人边吃饭边说,单给梅画一碗新熬的猪蹄黄豆汤,又给他掰了一块馒头,方才慢慢说, “是大梁的夫郞昨儿生了一个小子,可他夫郞身子差,娃子一出生就没奶,一天只吃了小半碗的羊乳,再喂就直接吐出来,他也是没办法了才抱着娃子过来请画画给奶一奶。” 艾奇和周里一声没言语,大梁家的困难情形在村里排的上号,先不说大梁小时候发热烧的痴痴傻傻,而他爹去的又早,家里就一个老么子带着一个傻儿子过活,留下的五亩地娘两个黑天白夜的伺农,也没攒下多少钱,当初给他汉子治病欠下的饥荒好像头两年才还清,这大梁今年二十二了,去年娶了一个样貌普通身架子宽大的哥儿,恍惚昨日听到一嘴说是生了个小子,只是红鸡蛋没送到这边来,他们也不能上赶着随礼啊。 梅画面色古怪,别看他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其实跟刘芬芬一样,内心总有柔软的一片,那个被裹在红被里的婴儿,瘦瘦小小的,比张兰兰的孩子刚出生时大不了多了,他这一心慈,再在对上大姑姐悲天悯人的表情,也没多想就接了过去。 艾奇低头沉默半响,说了一句,“能帮就帮吧,谁都不容易。” “今儿头午我还瞧见桂花婶么跟大梁下种呢,瞧着俩人脸上的喜气不少,不过挺憔悴的。”周里喝了一口粥慢悠悠地说道。 艾奇琢磨了一下,抬头看着大哥说,“哥你明去他家看看吧,家里红糖不少,带上一些。” 艾美欣慰的笑了,就知道弟弟会说这话,便道,“我晓得,原也是这么打算了,今儿他还带了几斤小米,我想明再送些鸡蛋,最近我攒了不少,给你们一些,留出二十个我给他送去。” 艾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下若有所思。 晚上睡觉的时候,艾奇搂着光-溜溜的夫郞,一手敷在他的右-胸上轻轻揉捏,手心湿润润的,低沉的嗓音在梅画耳边想起, “供的上俩娃子么?明儿叫大哥多给你熬些汤喝。” 梅画最敏感这个话题,拨楞一下打掉扰人心乱的爪子,一被子蒙住脑袋,拒绝谈话的架势。 艾奇轻笑几声,手掌在滑溜溜的身体上游窜,情-欲渐起,梅画也被他摸的心痒痒,撇开那些不愉快的话题,干柴烈火的俩人无所顾忌的闹了一个时辰才歇下。 第二日艾奇早早的起来了,今儿没什么事,主要是将园子里的土翻一翻,施点肥,蔬菜种子该种的种上,胖儿子的尿布洗干净晒上,这两日的去地里的衣裳过一遍水。 艾奇出去前将儿子塞进了小夫郞的怀里,所以梅画一睁眼就对上翻着白眼的大芝麻, “你怎么不像你爹一样心里那么能藏住事啊,记住不要表情外露。”梅画用嘶哑的声音教育人,然后恻恻身将依然红肿臌胀的乳-头送进小巧的嘴里,喂了十分钟才起身穿衣裳,期间肚子上被踹了好脚,胸口也被挠了几下,这小子人不大,可力气真不容小觑。 为了方便给孩子喂奶,梅画现如今的衣服都是开襟的,肚兜也不带了,方便简洁。 吃过饭去桂花家时他跟艾美一起去的,梅画还装了两块红尺头,其实他去主要是喂喂小婴儿,免的他们还跑一趟。 一路转了好几个弯,在门框上挂着两根红布条的木门前停下,院子里静悄悄的,艾美喊了两声就见桂花急忙忙的跑出来,一见人立刻笑容满面的迎进屋里。 家徒四壁,没有更穷只有最穷,梅画一句话做总结。 俩人进了里屋,炕上躺着一个脸色略白的年轻人,梅画估量也就十五六岁,看见他俩立刻抿嘴笑了,就要挣扎着起来。 “看闪了身子,快别动!”艾美忙上前一步按住人,直接坐到了炕边上,见他精神还不错,微笑道, “恭喜了,我们也是昨儿才听到信,没得闲,这不今儿领着我弟夫过来走走,你俩都是才嫁到村里不久的,也认识认识,倘或在别处见到了不打招呼可就叫人笑话了。” 这夫郞脑袋上系着红布条,目光望着艾美,笑容真诚,声音有些弱,“谢谢美子哥和这位弟弟,本就劳累你们,还叫你们特特的跑一次,我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艾美拍拍他的手,看着立在炕边的桂花婶么和他,宽慰道,“这就说的见外了,都是一个村子的,谁家没有个大事小情,难不成还真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那根山上的猎户有何区别。” 又瞅瞅端坐规整的梅画,然后转过头接着说,“这也是赶巧了,你跟我弟夫前后脚的,除了你俩,这年前年后的可是没有奶娃子的阿么了。” 桂花老么一直心中惴惴的,这看艾美和这个小夫郞亲自上门又说了这些令人安心的话一时感怀万千,差点洒了热泪,就这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颤抖的一个劲儿的感谢两人,要是实在没法子他也不会抱着娃子求上门,脸皮什么对他们来说简直奢侈,这么些年带着一个傻儿子孤苦无依的走过来,那份凄苦和艰辛叫他无处诉说;而自己家又穷的掉渣,实在拿不出什么好礼,只能将给儿夫郞补身子的老母鸡送去两只,若不是为了孙子吃上一口奶,日后健健康康的,他真拉不下脸登门。 说话的功夫,梅画背过身给那个婴孩喂了奶,叫他饱饱的吃了一顿,临走前,艾美只拉着人说娃子饿了就抱去,别屈着娃子。 出门时正碰见大梁喜滋滋甩这膀子回来,他虽然傻,但认人儿,一照面就开开心心的喊了一声“美子。” 艾美知他这性子,也温和的问话,“大梁哥做什么去了?”咋还拎个湿乎乎的水桶,也不像是挑水啊。 大梁没心眼,但却能感受善恶,见他问出来便提着水桶走两步放到艾美眼皮子底下,嘴唇一咧, “我去抓鱼了,给娃子阿么煮汤喝。” 几人一低头就看见水桶里面装着十几条泥鳅,这个季节要抓这东西真得费一番尽呢,真难为这个知疼知热的呆子了。 艾美夸赞了两句,大梁喜的更是仰着头傻乐,目光触及到梅画时,眼中露出疑惑,一只湿了袖子的手挠着冥思苦想的脸。 桂花生怕傻儿子冲撞了梅画,忙介绍说这是二奇的夫郞,要说二奇大梁自然记得,一眨眼睛,又傻嘿嘿的乐了起来。 桂花想叫艾美带几条泥鳅回去,他家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可艾美怎能接受,极力推劝的方将人拽住了。 他们在那儿没坐多大会儿功夫,回来的路上又去常华那玩了会,要不是艾美怕大芝麻饿了生拉硬抓的将人拖走,梅画估计得待到午饭才回去。 常华的婆么过了年便住在这边照看他,将人送出门回来跟常华念叨,“这画画真是个性子敞亮的,一般的夫郞哪像他这么宽仁大度的,就你大哥赁的他家那二亩地也只收了一丁点的租子,这个人情你们可得记着,不能人家不提不在意,我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装不知道的。” 常华静静听着,时不时的点头,“我和青牛都晓得的,阿么你放心吧,”话音未落屋门咣当一下推开了,常华吓的心惊肉跳,这种横行霸道豪迈作风的行径除了他小叔子没旁人,紧接着就听人声调嚣张喊道, “阿么,二嫂么,你们做饭了么,唉,跑了一头晌累死了。” 老么子瞧着儿夫郞面色一紧,心下差点急出火来,忙软声软语的安抚人,随后快脚的走出去,不容人说话,大力的扯的小儿子的衣襟拽出去,还顺手捞过门口的笤帚,步伐混乱,再接着院子里就鸡飞狗跳和求饶声呜嗷乱喊了。 第163章 过了清明之后, 艾美在家就坐不住了, 大庄那到底如何分辨的到现在也没个信儿, 是分是合的也不清楚, 艾美日日胡猜乱想, 寝食难安, 每日里神色焦虑不宁, 也不晓得姑么到底愁成什么样,小雨后的一日,艾美让弟弟套了车兄弟俩先去镇上买些礼品然后急忙忙的赶过去。 一听可以出门梅画自然不愿意在家待着, 可他还得奶娃子,大芝麻将将两个月,撒不开手, 于是梅画只能满脸不情愿的抱着孩子矗立在门口目送牛车远去。 “切, 你们不带我我也不看家。”梅画小下巴一翘,径直小跑回屋里拿上锁, 一扭头锁上大门就跑二叔家去了, 那边柳春芽喜欢的要紧着呢, 既然有免费看孩子的, 他才不愿累心呢。 到了刘芬芬家门口, 正碰上背着筐往外走的艾瓜子,一听要去山上, 立刻跟得了口气活了过来似的跳脚叫他等着,然后自己抱着孩子飞奔到艾岭的房里, 不理会惊慌的柳春芽, 把孩子塞给他,留下一句跟瓜子玩去了就见不着人影了。 柳春芽愕然,“……”嫂么的性子原来这样活泼开朗啊。 梅画跟二瓜子一大一小臭味相投,走一路跳一路,嘻嘻哈哈没个正行, “嫂么,今儿要是能逮着一只大野猪咱就挣着了。”二瓜子新长了牙,说话终于不漏风了。 梅画跳过一个水坑,憋了他一眼,打击人,“你以为容易啊,这可不是天上掉馅饼,先不说你逮不逮的着,最起码得有运气碰到啊,你先抓只野鸡再说吧。” 一听这话,艾瓜子立刻精神百倍神气活现,蹦跳着显摆,“嫂么你不晓得,我阿么说我是福星呐!” “福星?”梅画滑稽的看着个子窜到自己胸口的人,暗道,你要是福星那你阿么就不会整日里对你大呼小叫,一犯了错恨不得打上三十板子才解气了。 俩人扯着闲篇,不大工夫就到了山脚,头两日下过雨,虽说是小雨,但泥土中的水分也不小,梅画从周边找了两根结实的木棍一人一个,上山时当拐棍用。 四月份的花花草草极为茂盛,发芽的发芽开花的开花,好似一夜之间春风一吹,万物竞相生长。 艾瓜子经常往山上来,刘芬芬曾多次严厉训诫不叫他往山腰去,艾瓜子并非不知好歹,也晓得山腰里有大型野物出没,他这么点斤两都不够那些大家伙一顿饱餐的。 艾瓜子领着梅画只走自己熟悉的小路,碰到了可以吃的蘑菇啦竹笋啊野菜啦从不放过,梅画还在一小片斜坡上摘了二斤多的野草莓,个头不大但已经红了,特别甜,这叫一冬天没啥新鲜水果吃的梅画欢呼的跟孩童一样。 走走停停,快到正午了两人才两脚泥泞的相互挽着手下来,这到下面一看,连裤腿和下衣摆上都沾泥。 俩人合力拎着筐往回走,到家时出了一脑门的汗,还没歇口气,梅画就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有个当阿么的样子么?娃子才多大就扔下他自己出去疯跑,那孩子饿的呜嗷呜嗷的哭,从生下来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他掉泪,你真行啊你啊。”刘芬芬怒气冲顶,恨不得上去揍他两巴掌,这娃子哭的啊怎么都哄不好,小脸憋的通红,可怜见的,给他小米汤根本喝不下去,最后还是自己熬了一碗红糖水黏糊糊的才入了口睡下。 梅画心里更不痛快,好容易玩的高兴一点就因为孩子饿了又被骂,他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越想越觉得无辜冤枉,当即拧着脸大声辩驳道, “那么胖,饿上一顿怎么了,饿了就给他喝米汤,哪那么娇生惯养的。” “屁话!”刘芬芬冷声一喝,眼角上挑,目光凌厉,“要你做什么的?娃子生下来就不管了?他没学会儿走一日你就不能扔下他!” 柳春芽一脸焦急,想劝又不敢劝,气氛紧绷,硝烟弥漫,俩人都在气头上,艾瓜子更是腿软的蹲在筐后腿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梅画被他这话刺激的差点发疯,凭什么他都负责生了而后面的事还赖上他,简直是厚脸皮粘包赖,他不要被困住不要被束缚,念头一起,这些日子心中的憋屈烦闷一下子开了闸,索性天不怕地不怕的甩了手,以后别想拿这事要挟他,冷静下来,恢复神色,一字一句顿道, “我不要了,你送人吧,这样也两全其美。”说完扭身就往外走,颇有无事一身轻爽快感。 他这一动作在场的人都愣怔了,这是什么话?要送谁?送哪去?眼见人快要走出大门,刘芬芬一拍大腿,慌色大吼道, “快拦住他快拦住!” 柳春芽登时一机灵飞快的跑过去,艾瓜子这会子也顾不上他阿么秋后算账了,撒丫子窜出去留下人,心中只一个念头,这脑子里全是话本的嫂么走了,以后谁给他说那些神奇怪诞天外飞仙的故事噢。 梅画当然不愿意再转身,纯爷们一口吐沫一个坑,出尔反尔那是他这英明神武的人可以做的事么。 他还想去县上转转,或者去外省旅旅游,浏览浏览这个世界的乡土人情,来了这么久最远就去过和尚庙,忒没劲了。 可有两个没眼色的人齐心协力的死死托住他,简直破坏他的英俊高大璀璨光辉的形象,活了这么久还头一次遇到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就在互不妥协挣拽期间艾寒流和艾岭扛着农具进门了。 一瞬间院子里静寂的只有鸭子的嘎嘎声…… 艾岭瞠目,满脸不可思议,心下甚罕,这是打架了?什么由头?跟谁打?顾不上眼前衣衫错位的三人,艾岭绷着一根弦先去守着自己的阿么。 艾寒流面无表情,神色未变,简直处事不惊,可众人愣是能感觉出他此时的不愉快。 艾寒流盯了几人半饷,只字未说,抬脚从旁边走过去,连个余光都没留下。 梅画一下子就觉得很没意思,动动胳膊将手臂从身体僵直的两人怀里抽出来,正正衣襟,百无聊赖的抠着上面的泥点子,低着头不说话,像是无言的反抗等待判决一样。 刘芬芬顾不上几人,紧跟着进了屋,服侍当家的净了手换过衣裳,期间一字不落的讲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倒也没添油加醋。 艾寒流擦干手进屋先瞧了睡的安稳的大芝麻,而后喝了一杯茶,这才去了堂屋坐下,这架势就像击鼓升堂,刘芬芬使个眼色叫艾岭去吧人叫进来。 不算磨磨蹭蹭的走进来,梅画有些发虚的站在当中,双臂自然的锤在身侧,低眉垂目,掩下眼底的不服气和倔强。 屋内气氛一时间凝滞,该坐的坐,该站的站着,只闻呼吸,就这样晾了几人一刻钟,梅画先前果断硬气的神情早已不复存在,蔫头巴脑的浑身不自在,没法子,越是无声无息越叫人胆寒,起初的那些愤满骄横也在这鸦雀无声的肃静中抨击出地球之外。 艾寒流的目光穿透几人,似利剑般射向房外碧蓝的天空,一刹那梅画直觉脊背乍凉,丝毫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和动作,又等了几吸之后,方听他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感, “今日之事无需再提,过去便罢,日后我不希望再听闻类似的言论。” 这话显然是对梅画说的,梅画虚心受教点头称是,面上露出悔意,最起码当前他是不敢在二叔跟前耍把戏,这男人从头到脚不好惹,深着呢。 紧接着又听他说,“芬芬,你性子急,好压人,画画又惯是多人捧到大的,脾气难免骄纵,你二人日后当须克己自持,多思自省;芬芬,你身为长辈,更需压制脾性,切记心浮气躁口不择言,即便管教后辈也应当稳重得体和善端正。” 一应人都挨了说,之后散会,准备午饭,梅画自然不能走,而且他原本就打算在这蹭午饭的,吵过去就翻篇,这会子又屁颠屁颠儿的婶么长婶么短的了,牙酸的刘芬芬暗瞪了他好几眼,却又时刻谨记自己夫君的会议精神,只好吩咐梅画做这个端那个,把人指挥的团团的转站不住脚,心中才算出了一口气。 中午炒了四个菜,过年的腊肉野菜,一盘子炒鸡蛋,再有白菜土豆,还有一盘腊肉豆芽,吃到中间的时候艾瓜子耳朵灵的听到大侄子呜呜声立刻嚎嚷出来, “快去,多喂喂,娃子饿狠了。”刘芬芬催着人。 “我还没吃饱呢!”他才吃了一碗米饭,也就半饱。 刘芬芬扯扯嘴角,忍着性子磨牙道,“回来在吃,还怕饿着你啊。” 柳春芽已经先一步站起来了,笑眯眯地望着他,梅画躲不过,只能大口扒一口饭又添了一口菜鼓着腮帮子冲艾寒流行礼告罪快步进屋了,柳春芽后脚跟去却被推出来,梅画支支吾吾口齿不清的叫他去吃饭,柳春芽争不过只好又坐回来。 大娃子一见梅画就张嘴乐,其实他现在根本不认人,估计就是情绪不错,梅画冲他做个鬼脸解开衣襟,哼一声讨债鬼真麻烦,大芝麻问到熟悉的气味立刻乐不思蜀,早忘了头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等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梅画把他放下整理好衣襟然后抱了出去,一坐到位置上就将大芝麻往刘芬芬怀里塞,嬉皮笑脸道, “他想你了。” 刘芬芬看他这发贱的样真想一脚把人踹出去! 第164章 赖在二叔家睡了一个午觉, 睁眼就发现大芝麻一个人怡然自得玩的不亦乐乎, 膝盖总是弯起来, 两只小脚丫翘翘的上下蹬弄, 胖鸡爪一样的手指张的大大的, 左右挥舞, 梅画有时候真闹不懂小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儿, 被盯视了半天,大芝麻偶尔赏梅画一两个眼神,其余的时候连眼角光都不给, 梅画气的呲牙咧嘴的捏上他的脸蛋子,第二下还没上手就被一个通天响屁蹦的老远,躲在墙角时还慌乱不已心有余悸, 暗赞自己的身手够利落, 还有空闲心中腹诽,一顿我靠我靠我靠吓死爹了, 然后快手快脚的下炕穿鞋找人换尿布去了。 刘芬芬屋里有给孩子准备的干净尿布, 柳春芽找出两块来的给大芝麻换上, 逗了一会儿便乐不得的出去洗了, 再瞧梅画这亲爹, 被屁蹦走之后就没再进来。 此时他正充当倾听专家,坐在刘芬芬和艾美旁边听他俩掰扯艾花枝家的大事, 只是他加入的晚了,话题已经接近尾声, 致使他毫无用武之地, 只能听个尾巴, 刘芬芬眉头舒缓,言辞犀利,“你姑么这回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往日里我说他他还跟我犟,不服气,一味的好心善心,看人没个准头斤两,这娶亲的大事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定了么?亏着大庄的性子不随他,不然那家里得成什么样?三两年就得让人掏空!” 痛快的说完又问道, “文书去衙门办了么?”这可是板上钉钉的重要关口。 艾美拿手帕摸下眼角,难过地道,“昨儿去办的,嫁妆彩礼也都分清了,我就是瞧着姑么脸色憔悴,心里难受,大庄和姑丈到没什么。” “这就对了!”刘芬芬一拍巴掌,“这是喜事,你姑么瞎难受什么?净分不清里外,有什么不忍心的?留着那个祸害当宝啊?眼不见心不烦!大庄才多大,错不在我们,该头疼无脸见人的是那家人,哼,日后再给大庄说个好的,他条件在那摆着呢,还差说不上好亲家?这你甭操心了,”刘芬芬一挥手,总结道, “让你姑么家先缓一缓,等上三两月再请媒婆,到时候我给把关,定给大庄说的样貌性子都齐整的。” 艾美收了帕子,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姑么也是这么说的,来前还告诉我叫您跟二叔甭挂念,等家里的事顺溜顺溜他就过来待几日。” 刘芬芬拍拍身上的围裙站起来,得意的说道,“想过来就过来,这还不随他的意,又有哪个是多嘴的。” 正待转身,好像突然发现梅画一样,眉头一皱,恨的牙痒痒, “这就是个懒的,浑身懒肉,老艾家的夫郞几辈子数下来出了这么一个货,连自己娃子的拉了尿了都怕脏,哎哟,啧啧啧……”满脸厌恶的咂舌走了,去给鸡鸭喂食。 梅画分毫不在意刘芬芬嫌弃的口吻,反正他就这样,人之本色,有必要装的勤劳简朴么,还不够累的呢,不理那个话茬,忙上赶着问大姑子到底怎么个情况。 艾美也不瞒他,只细细地说,原来艾花枝回家之后,当晚大庄就跟自己爹和阿么深谈了半宿,结束之后他就跑钱窖那屋睡了,自打起了合离的念头他就没再往自己那屋去过一次,用行动表示了他不动摇的抉择。 赵小叶这回是真知道怕了,惊慌又恐惧,后悔不跌,一个月眼瞅着人就瘦了一圈,他跪着求艾花枝,哭诉悔过,奈何钱庄意志坚定,未有半分动容,艾花枝再心软也不会叫自己儿子难过,再说这原本就是他自己看走了眼,闹的家里人人不安宁。 于是第二日在钱庄亲自送走了哭天抹泪的赵小叶,到了他们家将其所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那亲家夫郞臊的满脸通红,可一听钱庄的决断,就跟晴天霹雳一样轰的人呆立当场,等回过神儿来早就不见钱庄的影子了。 赵小叶的爹和阿么焦急万分的商量来商量去忙备了礼下午登门赔罪,可是钱庄心意已决,钱老三将他俩客客气气的请出去,没有分说的余地,后来对方又请了媒婆过来说情,再有三亲六戚的,出出进进,好不热闹,使得原本隐秘的事一时间传的乡下四邻众人皆知。 艾花枝也恼了,更对那家人不待见,因为后来他们根本不是过来赔礼道歉,那根死缠烂打没啥区别,话里话外的竟还有恐吓威胁之意,当场就叫钱老三的大小侄子一起拿棒子打了出去。 这样一闹,算是坐实他们家八卦,艾花枝差点没气病了,险些起不来床,又隔上两日,钱庄在他堂兄亲弟的陪同下去镇上办文书,赵小叶家不同意也行,他直接给休书;是要休书还是合离书,哪个更好听,只要是傻子就不会选错了。 啧,也不算啥年度大戏啊,梅花心里有些意犹未尽,可这样的结果对艾花枝一家已经造成了心灵和门面的创伤,再深层次探究肯定不合适,所以梅画不得不掩住内心的猎奇,体贴的劝慰了大姑子几句。 既然事情了了,也没啥后续,梅画拍拍屁股准备去外面逛一圈,昨儿艾毛毛的小儿子水儿过来他找自己玩,当时他正没空,水儿没站脚就回去了,他说是要编什么东西,梅画对手工活偶尔还挺待见,艾奇雕梳妆匣子时自己就眼馋,手痒痒,就是那时候不能下地,只好干看着。 屋里还有个小祖宗,梅画进屋喂饱了大芝麻哄睡以后打声招呼便跑,刘芬芬想说点什么还没出口就不见了人,柳春芽忙在旁边给梅画开脱道, “阿么,嫂么喂了芝麻才走的,芝麻现在正睡的香呢。” “就是个不着家的。”刘芬芬没再说别的。 *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柳树飞毛,老树挂叶,路边的野花茁壮开放,如此大好的时光梅画却表现的大相径庭,他整日提不起精神,身上倦怠,原来还想着跟艾奇一起去下秧苗,结果实在懒的动,近几天门都不愿意出了。 天热之后他们般到了西屋来睡,婴儿床也挪了过来,说起大芝麻,梅画感觉最近奶水不如往日充盈,为此艾美特意给他熬了猪爪汤,鲫鱼汤,凡是下奶的,每日一碗,喝不腻,这样不但奶水维持住了,他整个人好似胖了一圈, “好不容易瘦下来怎么腰又粗了!”梅画烦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拉过床单盖上,困死了,得睡一觉。 艾美从常华家回来,一进院静悄悄的,走到屋里一看,笑着摇摇头,然后抱起白白胖胖的大芝麻去院子玩,常华这两日就要生了,他过去的勤一些,那边有他婆么照看,十分细致,艾美也能放下心。 梅画一觉睡到了太阳西下,起来的时候脑袋也不清晰,蒙蒙的,下床的时候差点崴到脚,心里不由的一突,只是还没站起来,肚子猛然间一阵翻滚直冲嗓子眼,来不及穿鞋,慌乱的捂住嘴就往外跑,跌跌撞撞的到了园子栅栏旁附身一松手立刻呕吐起来。 “画画!”艾美做活的手一顿,扔下绣品惊呼的跑过去。 梅画吐了好久,胃里的酸水都没留,空荡荡的,差点虚脱,浑身跟散了架一样,仰着头靠在栅栏边,渴求新鲜空气,大口呼吸,艾美急冲冲的端了一碗水给他漱了口然后又拿了鞋,把他脚底上的土扑棱掉才给穿上扶着做到阴凉地。 艾美心中隐隐有个预知,却又不敢下定论,他给梅画冲了一碗橘子皮水,加了一勺白糖,酸酸甜甜叫人一口喝了下去, “可好些了?” 梅画白着脸点点头,难受的不想说话,艾美见此直接搀住人进屋躺下,之后倒出锅里的热水给他擦脸洗了脚,干干净净的,然后搭上一条薄被子,叫人好生休息,又将外头冷了半响没人理的大芝麻抱进来放在梅画的里侧,轻声留一句自己出去一下便火急火燎的走了。 他这次没有直接去找郎中而是先去了二叔家,柳春芽正在院子里剁菜叶,他家的鸡鸭现在有一百多只了,后院还养了不少的大白鹅,清明的时候老母鸡又抱了四窝,三十多只小鸡崽养在一个单隔出来栅栏里,家里整日的鸡叫声鹅叫声不停。 “大哥?你怎么了?急慌慌的。”柳春芽听到脚步声忙抬起头,见人一脸又焦又喜的表情,迅速的放下菜刀站起来。 艾美脸上的喜意难掩,快人快语直接问,“婶么在么?” “找我做什么?”刘芬芬提着一个空桶正从后院的夹道里过来。 “婶么!”艾美快跑上前,激动不已,嗓音发颤,“画画可能怀上了?” “什么?”刘芬芬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连跟到后头的柳春芽都心中一震。 艾美兴奋的两手握拳,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极力镇定的下来,咧着嘴角重复道, “画画可能怀上了,肚子里有了。”然后便将这些日子弟夫情绪行为的反常细数出来,这样一叙述,他自己更觉得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乖乖!”这速度,刘芬芬自认都比不上,别说自己,前后多少个村都没他有这个运到的。 顾不上感慨,刘芬芬吩咐艾美和柳春芽一起去请郎中,自己则解了围裙小跑去了艾奇家。 此时梅画正晕晕乎乎的半睡半醒,朦胧中他闻道熟悉的气味把孩子抱起来,没过多久那个老大夫也来了,两口水的功夫一帮人又呼啦啦的出去了,这到底要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做梦了,梅画内心咆哮一嗓子,翻个身蒙头大睡。 艾郎中笑意不减,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不到两个月,脉象明显,胎位正,稳,好生养着吧,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福气,不用喝药,饭食上荤素兼顾,切勿多用油荤之物。” 送走了郎中,得到证实,几个人欣喜若狂,刘芬芬的眼中也是大喜过望之色,稳妥的叮嘱了艾美一番,叫柳春芽在这相伴听差遣,自己眉飞色舞的回家报喜去了,哪只一惯冷淡的艾寒流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少有的惊诧之意,随后轻轻的笑了出来,低沉悦耳,顿时把刘芬芬迷的神魂颠倒,差点变成一根标杆。 尾声 也许是经历过第一次的震撼、恐慌、无助、畏惧或许还有时而层出不穷的恼羞, 梅画这一次表现叫人夸夸奇谈, 实际上他只蒙着被子闷了十分钟以后就该干啥干啥了, 平静又平淡, 甚至开始了一日吃七顿的惊掉下巴的食谱, 艾家人自然乐见其成, 只要能满足他的要求, 家里人从不拒绝。 端午节过后,艾家村办起了方圆五十里地以内第一个学堂,主讲当然是艾桃李, 借着这个机会,梅画在艾美的陪同下请辞了他的两个学生,两个学生自然不舍, 但梅画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留给他们思考,他言辞恳切, 即使学生再有不舍也只能接受梅画的安排, 但是这两家人对梅画的感激之情从未断过。 艾奇现在做活越来越卖力, 甚至有些不顾身体, 在梅画三令五申的强调下才收敛一些, 但就这样他还是接了好多木工活,每天精神亢奋的或下地或做工, 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他的性子越见沉稳,遇事多思, 对症下药, 比梅画初遇时可是无师自通了好多阴谋阳谋的论道,常常让梅画不知不觉中断了思考,忘了反驳,乐入其中。 春去秋来,时光跑的快; 经历了夏日的酷暑,秋季的丰收,冬季的温情,过年时的嬉闹,正月十五这一日,梅画产下一对双胞胎儿子,这个生日足够大,梅画起名艾赋尊,艾予知。 债多了不愁,娃多了不闹,梅画每日权当甩手掌柜的,只喂奶的时候才往前凑,艾美一时一刻跟在身边,大得小的全部接管,每日守着白胖白胖的小婴儿,他的整颗心都融化了,以往心中的执念慢慢消失,开始信奉一切随缘。 这边安宁和乐,那方粉墨登场; 在梅画降临这个世界的第三年,梅画的父亲横空出世,一朝复起,拜入相阁,梅家重现豪门贵地再赋辉煌,犹如一支利剑归来,砍伐果断; 皇城之中一夜间倾天覆地动不安,朝堂之上更是血雨腥风,人人深陷囫囵,而惶恐保命者居多,他却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唯独只有那高深莫测的九五之尊和一只潜伏多年的笑面狐狸端看官形百态,自此,便开始了梅家长达百年的简在帝心,圣宠不倦。 一年的时间,朝纲政局再次恢复平静之后,梅画的阿么和大哥梅羽带着累卷多年的思念和期盼,千里迢迢乘着车马由护卫相伴前来探望梅画,彼时梅画正拖着六个月的肚子躺在摇摇椅上,乐呵呵地在土房子前啃猪蹄,多逍遥,多自在。 他有钱,钱多着呢,那金元宝一个个闪瞎人眼,可他就是财迷,宁可给儿子摆积木也舍不得花出去,所以多少年了,仍旧住着土坷垃房子,连刘芬芬和艾美劝了多好次也不听,人家就是喜欢,旁人干瞪眼却束手无策,这顽固的不开通的说一不二的性子跟艾奇越来越对脾了。 相见的场面自不需多说,反正梅画毫无压力的收了许多好东西,摆在屋里差点人都没地住了,至于错将梅羽当爹的囧事叫梅羽和梅父小心眼的记了一辈子,每次见到人都得拿出来臊臊他才觉得不吃亏! 学问在于点滴勤,寸阴必争。 大娃子十五岁的时候考中秀才,这可炸锅了,头等大事,光耀门楣,人人奔走相告,甚至还得到了县上的褒奖,艾家村再次成为人人嘴上的口头禅。 梅画的大儿子和老二老三后来被接到皇城梅家由梅画的父亲亲自教导,这一乍然分开,梅画最先受不了了,没出三天,便嚷嚷着收拾东西要去看人,正中梅画他亲爹下怀。 梅画的父亲只有两个嫡子哥儿,爱如珍宝,年上四十五岁的时候梅画的阿么企盼多年终于贵添了一个儿子,一时间梅主君风头无两,内宅当家的位置更是无人撼动; 梅画亲爹对梅画的孩子十分疼爱,却不宠溺,教养严格,倾心倾力,其中不言有对这个儿子的愧疚,但是看到他现如今生活的充实美满,心中才略觉的宽慰许多。 梅画没去过皇城,不知东西南北,也不知道怎么走,还好梅羽当时给他在镇上留了人,这是他第一次长途跋涉的观山望水,顺带着旅旅游,于是艾美夫夫艾岭夫夫再叫上钱庄钱窖,一大伙子人欢天喜地浩浩荡荡的见世面去了。 ———— 这是一个细水长流充满温情的平淡故事,梅画的一生都会跟艾奇生活在落后闭塞的小山沟,安享平乐; 但是他跟艾奇的儿子却不会这样静寂,多年之后的朝堂上自有艾姓人的一番天地。 第166章 自古以来, 但凡成名之人的自身价值与广泛影响均被津津乐道, 声名远播;有人以武成名, 有人因文被传颂, 再有什么种植高手啦厨艺天才啦, 反正是应了那句话, 甭管哪一行, 行行出状元。 而美丽动人的梅画则因为他肚皮争气,自打他家的老二老三老四以无影脚般的速度稳稳当当地坐在肚子里之后,他的名字就像发酵的老酒一样, 弥漫渗透于整个艾家村,使其再次名声大噪,甚至连周边的村落都能叫出他的大名号, 这股热涨膜拜的气息一直延续至今, 无人可以打破。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日,说起来这一天正是梅画的十八岁生日, 农历四月初九。 一大早上, 艾奇甩开膀子将家里的四个大水缸灌满, 劈好的烧火棍子被整齐的摞在墙边上, 做完这些, 大手一抹脑门上的汗,抬眼瞧瞧日头升起来了, 嘿嘿一乐,浑身充满力量, 自以再也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到了时辰, 准备洗手做饭,四个儿子马上就醒了,再有今儿是夫郞生辰,他准备多做些好吃的,好好乐呵一番,即使每日已经很开怀了。 艾奇今年二十岁,下半年就会过二十岁的整生日,这几年因为伙食好,心里痛快,没有发愁的事,反而喜事一桩接一桩,心下一宽,身高体重猛涨,当然,因为每日劳作,挥洒汗水,营养均衡,再有剩饭剩菜的搭配,他的身材比例非常匀称,将近六尺的身高,体重七十多公斤,这样标准的身形在艾家村的年轻汉子中简直就是标杆,就连里长的儿子艾毫升在他面前也矮上半脑袋。 大芝麻今年三岁了,人不大,却非常懂事,做事情一板一眼,常常小大人一样的照顾三个弟弟,虽然两个正在呀呀学舌,一个还不会走,经常留口水,话也说不清,可大芝麻一点都不嫌弃,除了读书认字就是帮助(接过责任)爸爸照顾弟弟。 哦对了,阿么说在家的时候必须要叫他爸爸,只有不认识的人在场时才能叫阿么!大芝麻不晓得阿么为何如此严肃(固执),但他身为艾家的长子,必须以身作则,树立榜样,要听阿么的话! 大芝麻和双胞胎弟弟睡在西屋的炕上,醒来之后揉揉眼睛,伸伸脑袋见弟弟还呼呼睡着,便坐起身拿过身边爹爹给准备好的小衣裳一件一件规整的穿起来。 炕边上被艾奇架了一排木质的格子栅栏,高六十公分,紧贴里面的柜子是一座小楼梯,从炕边到地上一共六节,栅栏门是向里面开的,安全性稳固性绝对第一,并且所有的边边角角都被打磨成了圆形,他和弟弟玩乐的时候绝对不会被磕到。 大芝麻慢慢的扶着扶手爬下楼梯,而后坐在最后一阶穿鞋,他现在可以续发了,只是头发很短还扎不起来,给自己收拾整齐之后便直接大步走出去给叮叮当当做饭的爹爹一个早安吻,当然,这也是阿么以身作则(言传身教)自己耳读目染光明正大学来的,而且这种亲亲的感觉非常棒! “大宝!”艾奇甩甩手上的菜叶子,一躬身连忙接住跑向自己的大儿子,紧接着麦色的脸上贴上一小片柔软,湿湿的,暖暖的,浓浓的血缘之情一直传送到心底,化都化不开。 “爹爹~”大芝麻开心的搂着艾奇的脖子曾来蹭去。 “唉!我们大宝每日都起的这样早,合该跟你弟弟一样多睡片刻。”艾奇抱着大芝麻的小肉身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大儿子开智早,聪明,是家里的小帮手,可身为父亲总想叫孩子无忧无虑的成长,不要承担太多。 大芝麻窝在父亲宽厚的胸膛里,再次朗朗的强调自己长大了,才不要像弟弟一样被小看呢! 父子两个相互鼓励一番,自信心爆棚,艾奇继续做饭,大芝麻跑去外面上厕所洗过脸,觉得自己干净了,才颠颠儿的飞一般的去找自己的阿么。 梅画睡的正起劲,他身子里侧是八个月大的老四,也正仰着肚皮睡的美美的。 大芝麻进了屋便放轻脚步,虽然他岁数小,可是打胎里养的好,虽然不那么胖了,可有那么一个大高个的爹,基因优秀,所以他的个子比同龄孩子要高上二十多公分。 屋内的景象打他记事起就没换过,大芝麻熟门熟路的爬上床沿,小嘴嘟嘟着给他漂亮的阿么一个亲吻,然后隔着阿么的腿掀开小弟的被子检查是否尿湿了,虽然爹爹每日早起都会换上新的,可架不住小弟吃的多拉的多,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院子里每日的尿布都得晒上一大片。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但早晚的空气还有些凉,时间为早晨六点半,梅画生物钟准时的睁开眼,翻个身在老位置上抓过肥大的绯色长衫,兜头一套,衣料丝滑,直垂脚面,然后踢拉着一双褐色不漏脚趾头的拖鞋,虚着眼风风火火的就往外冲,昨晚牛肉汤喝多了,这憋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艾奇早就做好了饭,这会正跟大儿子一起练字呢,见梅画小跑着出去,连忙放下笔抬腿就跟了出去,嘴里还着急的嘱咐着, “画画画画,你别跑,慢点,小心磕到!” 大芝麻瞧着阿爹阿么匆匆忙忙的背影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落下最后一笔,开始有板有眼的收拾桌子,阿么一回来就要摆饭,他得去看看小弟们,他们最好现在醒,要不就等到饭后,如果正赶上吃饭当中,那他可以想象阿么又要黑脸了! 丰盛的饭食摆上餐桌,有牛肉野菜汤,蒸的红皮鸡蛋,热腾腾的白面馒头,清爽的凉拌黄瓜,啧啧,这饭食,方圆十几里就属他们家最奢侈! 艾奇拿过一个馒头一掰两半,一个给梅画,一半给大儿子,张口说道,“吃饭吧,牛肉汤特别鲜,我跟大宝刚才每人喝了一碗。” 梅画没说什么,反正吃剩饭剩菜是他们爷俩最大的乐趣,不过这牛肉汤确是自己喜欢的,越熬滋味越浓,也就不归属到隔夜饭里头了。 大娃子眨着小眼睛,咽下嘴里的馒头,声音嫩嫩的脆脆的,跟阿么请示,“爸爸,吃过早饭我想跟小叔叔上山玩,好不好?”家里的大事都得阿么做主,而且今儿是阿么的生辰,他想去山上找些阿么喜欢吃的水果孝敬他。 梅画撩撩眼皮,心下一阵痒痒,看了眼没啥动作的艾奇,于是非常正经的回答,“可以,记得将爸爸喜欢吃的东西带回来,不能往深山里去,一个时辰后必须回来。” 二瓜子长了岁数,办事也不那么没谱了,再说之前大儿子也跟着去过,没出啥问题,再者,这个时代落后,小孩子也没啥娱乐项目,除了上山转悠,还真没什么去处,所以梅画也不会过度的拘着大芝麻的心性,只要大面上不出错基本就散养了,而且每天下午艾寒流都会教导大芝麻一个时辰,孩子有灵性,脑袋灵光,心思通透,自己跟艾奇在教养上还真没费多少心思。 吃过早饭,梅画洗了碗抹了手油然后开始收拾自己,一天的时间也就这会儿能清净些,过不了一刻钟,几个小崽子就醒了,一天的繁乱就此开始。 梅画端坐在铜镜前,镜子里模糊的应着自己面容,十八岁的梅画长大了,身形高挑,姿容亮丽,静如竹,动如蝶,一驰一笑,璀璨生辉,好不引人侧目。 似拼了命般的长到一米七就再也不动了,不过他这身高在这个时代的夫郞中算是拔尖的了,像艾美刘芬芬春芽顶多也就一米六;即便全国的夫郞小哥儿们站到一起也未必能找出五个比他高的,如此鲜明的对此,梅画个人还是比较满意滴! 换了一件家常的绿色衣裤,脚上还没穿鞋,三个儿子几乎同时醒来,要说他的儿子也好带,从大芝麻开始,这几个小子都不爱哭,无论是饿了尿了都是哼哼几声引人注意,可不像娟娟的二小子一样是个小哭包! 艾奇下地前把老二老三抱到了自己那屋的婴儿床上,这会儿醒了自己就爬起来,稳稳的站起来张开手臂要抱抱。 梅画正给小儿子喂奶,见状便走过去腾出一只手臂挨个把人抱到床上,又弯着身子给他俩穿鞋。 别看梅画生了四个,可这四个一个长的像自己的也没有,一个个的小脸蛋跟艾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多是某一处有自己的影子,比如嘴,比如耳朵,比如眼睛,每次看到他们爷四个待在一起时,那成就感(小心眼)啊,就跟那打气筒是的,一股一股的! 喂饱了老四,梅画拍拍他后敦子一样的后背叫奶水顺一顺,然后给他放在婴儿床里,这小子现在会爬了,小胳膊小腿的忒有劲,稍微不注意就惹乱子! 梅画趁着老二老三解决生理问题的间隙,将小米汤和鸡蛋羹从小炉子里拿出来,这是早上做好了以后一直温着的,几乎天天如此,梅画早已练就的熟门熟路了。 外面的日头升起来,这会刚刚八点多一点,指挥着俩小子洗过手脸,也不用他多说,他们自动的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张六十公分高的四方桌,旁边是四个带靠背的椅子,都是艾奇这亲爹给做的! “爸爸~” “么么~” 老二老三齐开口,脸蛋圆乎乎的,规规矩矩坐好,等着投喂,像他们才两岁多一些的孩童能做到如此那全是梅画的功劳,美其名曰锻炼他们的独立性动手能力,天知道才两岁的孩子哪就懂的那么多,可人梅画偏能训练的与众不同。 梅画现如今的耐心简直比天高比海宽,当然这是他以为的,要叫艾美说,顶多是娃子拉屎的时候他不在躲开了,当然,这也算是一项进步不是? 第167章 艾美一年半前生了一个小汉子, 这可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 喜的艾美即使周老么给他冷脸故意找事也不计较了, 轻轻松松略过, 反正有儿子了, 万事足以。 梅画喂饱了孩子让他们自己玩, 然后开始洗衣服, 小孩子的衣服一天换好几身,这样的天气好洗也好干,这活几乎每天都有, 以前都是春芽和艾美来干,当然现在他们也不会撂手,只不过梅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要是一个也就算了, 这一下四个。。。 “真是烦人啊,白天伺候小的, 晚上伺候老的,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梅画拧干一件精棉的小裤子, 吧唧一下扔到旁边的空盆里, 大声的埋怨, 还有些恼火,艾奇长的精壮, 这两年对床上的事需求越来越大,以前还能顺着梅画一些, 自己赖叽一下, 撒个娇就能躲过去,可现在这些招根本就不管用,惹急了人干脆裤子一扒直接上垒,自己这小身板努力的反抗结果成了助兴剂,虽然自己也能爽到,可就是不喜欢他这么蛮横! 艾美过来的时候梅画已经洗完了衣裳正准备晾晒,老二老三两个小胖墩坐在铺着草席子的薄褥子上完积木,见艾美过来了,立刻用稚嫩的嗓音大声的叫人, “姑么么!”别看小娃子口齿还不太伶俐,但这几个字说的极其熟练。 “唉!”艾美扬声欢喜的答应着,快步走过去,先把自己的娃子放在上面,然后惯例的一人楼了一会儿才放开。 艾美扭头瞧着弟夫不痛快的脸色,就跟没看见似得,谁让他那个表情一天三百六遍的上演呢, “画画,今儿是你生辰,也算是个正生日,我叫你哥夫去割肉了,肘子和猪蹄膀都带了,晌午你想吃什么?哥给你做。”长寿面是少不了的,一会儿就得和面。 梅画将半盆水泼进园子里,闻言扭头道,“包饺子吧,芹菜猪肉的,挺久没吃了。” 艾美对他口中的挺久不置可否,上一次包饺子好像是六天以前,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画画喜欢,见天儿的吃他都没二话。 “□□芽过来帮忙包,不然这么多人得多久才能吃上!”指挥人干活的事梅画向来不客气。 艾美只呵呵笑却不说话,梅画擦干手又道,“二叔不过来吃那就跟以前一样给他俩送去,咱们乐呵咱们的。” “你呀你呀!”艾美点点他,为柳春芽抱不平,“人家春芽哪次不是早早的过来,偏你还每次都吆喝着,亏着人家春芽心思单纯不多想,不然早跟你冷分了,虽说你是他长嫂么,可究竟没春芽年岁大,那口气该和顺些便和顺些,可不好总是喊来喊去的。” 梅画一屁股坐在草席子上,长手一伸,把离他最近的老三和艾美的娃子推到一边,空出来的地方则自己脱了鞋盘上腿,不以为然道, “哥你也说了我是他长嫂,除了婶么他必须听我的,还不行我行使点我的权利啊。” 艾美没理会弟夫的硬话,只心疼被推了一个跟头的三宝儿,再瞧瞧坐的摇摇晃晃的自己的儿子,又一想到弟夫向来不走心的举动,一阵气馁,嘴角扯了扯,生生的把责怪的话咽了下去,罢啦罢啦,娃子都是磕磕绊绊的长大的,估计弟夫也不是成心的,用劲不大,当然,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这个时间还早,艾美像往常一样便做绣活边看着四个宝贝儿,老四睡饱了醒了之后便被梅画抱出来了,他自己则跑回去睡回笼觉,这阵子看孩子看的忒困乏了。 过了两刻钟,艾美放下针线,起身去屋里的桌子上到了一杯蜂蜜水给几个娃子喝了,二宝尿了湿了裤子换下来,自己的大娃子又拉了一泡屎,再有三宝的口水滴滴答答的湿了衣襟,好家伙,光伺候他们都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再累再繁琐艾美也心甘情愿,那开心的笑容简直都泛着光。 大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听柳春芽笑问,“大哥你来的早,我今儿晚了。” 艾美正给二宝穿裤子,瞧着他只拎着一个篮子便说,“什么早晚的,哪分的那么清楚,婶么做什么呢?怎不把大哥儿带来?” 大哥儿是柳春芽生的一个小哥儿,年龄比艾美的儿子小两个月,正学走路,柳春芽深知婆么最想抱孙子,所以一直暗暗地闷头努力。 “阿么说娃子多咱们看不过来,大哥儿又是个好动的,看他比看二宝三宝费心多了,就没叫我抱。” 按常理说小哥儿一般都是文静的,乖顺的,可他家这个的却完全颠倒过来了,婆么说这孩子随了小叔,这好动不老实的劲头跟二瓜子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才学会儿走路,还不稳当呢就想要跑起来,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此时,艾寒流家里,刘芬芬正费力的抱着两只小胳膊挣扎的大孙子,才多大功夫,脑门出了一层的汗,刘芬芬不轻不重的在大哥儿屁股上拍两巴掌,冲另一边看书的当家的说, “夫君,你说大哥儿怎的这么调皮,就这么一小会儿我手酸的不行,可跟岭子小前儿不一样,性子到随了瓜子,你瞧瞧这小脚丫子一瞪一瞪的,就没他老实歇会儿的时候,还这么有劲儿。”他说这些并不奢望能得到回复,只是心随了口,想说就说,习惯使然,果然下一句就开始逗弄小娃儿了。 艾寒流本想清净的看会儿书,奈何一大一小都不会看眼色,索性丢了书,准备去外面转一圈。 “唉?夫君你去哪啊?”刘芬芬一见人走,立刻抱着娃儿追上,口内还絮叨说,“晌午咱不用做饭了,今儿小画的生辰,那头做好了孝敬咱们……” * 艾奇家里,四个小娃玩累了睡下了,艾美和柳春芽一个和面一个剁肉,小炉子上炖着肘子,猪蹄的毛都踢掉了,正用水泡着,等晚上准备给弟夫红烧吃,他们也沾沾光。 弟弟家的日子现在越来越好过,家底儿估计比镇上的员外郎大财主家都不逊色,虽说这大部分都是弟夫的陪嫁,可弟弟这几年也是牟足了劲儿挣银子,为的就是不想再弟夫面前矮下去,虽说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只是身为汉子的自尊心和脸面比天还大吧; 艾美又回忆到了一年以前的一天,弟弟家门口突然停了十几辆马车,除了十几位一身戎装的威严武将,竟然连知县老爷都来了,亏着头一日有人给里长伯伯送了信,不然自己真得吓死。 艾美心想兴许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一次见到圣旨的机会,这可是天大的皇恩呐,要搁他们窝在村里一辈子,别说圣旨,就是能见到县太爷都得烧高香了! 自己没读过书听不懂圣旨的意思,过后里长一解释才晓得原来是弟夫的亲家爹爹得了官,而且好像似了不得的大官,得皇上看重,这不立刻下旨夺了弟夫的待罪之身,恢复原籍原身,还说弟夫心性坚韧不折不挠表现良好,弟弟身为夫君尽职尽责,因此赏赐了家里五十亩上等良田,百两纹银,至于其余的马车车辆都是梅画的亲家送来的,跟着来的老么么是弟夫的奶么么,一站脚便已经一脸的泪水的,搂着弟夫时更是哭成了泪人,抽抽噎噎的说这是弟夫的嫁妆,来的晚了…… 反正这件事情造成的轰动和影响无所估量,还好里长伯伯及时开了会喝令警告那些平常扯小人嘴的几个夫郞,不过当时的景象几乎人山人海,这么大的一个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刻钟全村人都出动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除了在家坐月子的,就连没满月的婴孩都被抱出来沐浴皇恩; 那跪下接旨的黑压压一片,等再起来时,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渡着一层圣洁的光,再也没有比皇恩浩荡更令人心生敬仰的大事了。 关键是艾家村在皇上那挂了名,这两年里长为着村里人能过上好日子多挣银子,经常往县衙跑,舍人情舍脸面,为村里人挣来了好几笔通商单子,大家伙儿的日子眼瞅着越来越红火,人人感谢里长,而这样不辞辛苦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皇上赐给了艾家村二百两银子用于村落建设,这个消息比爆炸还轰烈! 这样荣光的场景艾美经常回忆,过去了一年多却好像就发生再昨天一样,那样真实。 “大哥大哥?……” “啊啊!”艾美回过神来。 柳春芽笑的眯起了眼,打趣道,“大哥你想什么那么入迷?瞧你,菜叶子都剁进去了。” “还不是画画。”艾美也没瞒他,转头瞧了眼挂着帘子的门口说,“春芽你去瞧瞧画画怎么还不醒,这马上就晌午了,可别叫他睡的时候太长,叫起来醒醒神走动走动,睡魔怔了可不是好说的。” “唉!”柳春芽答应一声,往肘子锅里加了几段儿葱盖上锅盖,然后在水盆里洗干净了手然后还放在鼻子下闻闻没有味儿了才往屋里走。 屋内的景致早就变了样,雕花大床移到了东北角,原先空出来的位置摆了两个大箱子,靠近灶台的那面墙是一个尺寸相当的四开门衣柜,窗户下面放着一张四方桌,东西两边摆着两把漆油枣木椅子,靠近大庄半米处事一个双人的婴儿床,里面铺着锦缎飞花的小被子,再瞧着大床的床帐和被子,无疑不是上等精棉所制,除了房子是土的,单看用简直就是个金窝窝。 柳春芽来过这屋不知多少次了,也不瞎瞧,目的性强,直奔床上的人而去。 * 艾奇家的地都包了出去,自己只留了六亩,每年除了交税外光地租子就能攒下少,生活越来越宽裕,可艾奇并不喜欢当甩手掌柜的,他喜欢种地喜欢脚踏实地,要是什么都不干每日只是闲呆着估计一天就能憋出病来。 日头渐渐升到正当空,阳光刺眼,顶着飞了边的草帽,身上穿了补丁的衣服,脚上的鞋糊了一层泥巴,甩甩水从稻田出来,艾奇招呼不远处的周里, “咱回吧,午时了,后午早些出来。”边说边走了跟前。 周一下没注意踩了一脚深坑,身子侧外一下,而后连忙稳住,大声回道,“成,也是时候了。” 简单收拾一下,艾奇提着铜壶两人往回走,不过今天绕了一个圈,叫上了正在给麦子除草的艾岭,几人搭伴说说笑笑往家走。 第168章 汉子们到家的时候饺子已经下锅了, 堂屋桌上摆了切成片的肘子, 蒜酱, 蒸茄子, 尖椒肉丝, 一盘大葱鸡蛋, 再有切的咸鸭蛋一盘, 白糖西红柿,六个菜,分量超足。 桌子是艾奇头两年新做的, 比原先旧的那张大了一倍,专门用作人多的时候就餐。 “哥们回来了!”柳春芽正给老二擦屁股,余光瞧到人影立刻笑着招呼。 他刚说完, 撅着屁股的老二立刻站直身体光着腚跌跌撞撞张着小胖手臂的往艾奇那边跑。 艾奇乐的牙不见眼, 快走几步一下将跑不稳随时会摔跟头的二宝抱在怀里然后举过头顶玩飞飞,嘻嘻哈哈的, 一时间院子里欢笑声不断。 梅画是被尿炸醒的, 他现在对自己小儿子随时随地不分时段的大小便已经彻底无力招架了。 睡梦中只觉一阵湿意来袭, 头皮一麻, 登时清醒过来, 头都不用转,眯着眼就看见斜趴在自己肚子上四爪乱蹬的小胖子, 梅画的恼气瞬间从脚底直窜到嗓子眼,都不等打挺起身, 那巴掌就落在了四宝儿敦厚的屁股蛋子上…… 所以, 艾奇回来的时候卧室大床上趴着的老四还一阵阵的抽噎呢,那小泪流的,好不可怜。 梅画换了一身浅紫色三指宽锁边静色的衣裤,脸上倒是平静的很,方才的燥气全然不见。 梅画给艾美和春芽定了条纪律,就是他在教育孩子的时候谁也不准出头说话讨情,不然他会打的更狠,所以这小娃子哭了半饷也不见一人出来哄着,其实艾美和柳春芽早在外头急的来回踱步停不下来了。 “画画?”艾奇被艾美推着进来,二宝被艾岭抱过去玩了。 “画画,四宝又惹你了?”艾奇先问的梅画,可目光一直在一大一小之间打转,步子向大床走去,瞧着床上一片水渍时便知道咋回事了,也不管四宝能不能听的懂,直接把他抱起来,擦了眼泪,看了眼小夫郞,轻咳一声,略严肃的训话, “四宝,怎的又让阿么生气了?爹不是说了么,要让着阿么,怎的又不乖了?这可不成,再不老实屁股可就疼了啊!”训话是训话,可当瞧着那小屁股上层叠的巴掌印,简直揪心死了。 四宝才八个月哪听的懂自己爹的话,反正自己嚎了半天终于有人理了,也就不抽噎了。 艾奇心疼一阵,也不敢表现出来,然后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地给梅画顺气, “画画,四宝乖了,以后不尿你身上了,衣服一会儿我给你洗,我用力洗,洗干净了保准没味。” “哼!”梅画斜眼冷哼一声,丝毫不觉的艾奇的话有和违和感,瞪了眼哭了一阵开始昏昏欲睡的老四和那个装憨的腹黑爹,头一甩,迈着步子出去了。 外面桌子上已经摆了菜,锅里正煮着饺子,冒着蒸气,已经两开儿了。 大芝麻跟二弟三弟和小表弟在西屋的炕上玩数字拼图,刚刚被喂了食物,这会儿也不饿了,几个小娃儿玩的还挺开心。 往锅里倒了半碗的凉水,艾美侧耳听里屋,再没有四宝哼唧的动静,这才放了心。 “哥,这拌杂菜另装一碗么?”柳春芽端着小铜盆递到艾美身旁让他检验。 艾美正过脑袋,脸上的忧心不见了,看了看盆里五颜六色的杂菜,笑着说,“装上一碗,二叔喜欢吃清淡的,这正和他口味,上次画画调的菜我瞧着多下了几次筷子呢!” “可不是!这还是嫂么手艺好,我学了这么久总归是不知差在哪,放的东西都一样,可出来的味道就是差这那么一点,今儿爹一尝,准能吃出来。” 柳春芽将盆子收到胸前,脸上有些愧色,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及嫂么做的好,即使努力了下了功夫,可还是赶不上,这叫从小到大要强的他真不知如何自处,这两年受的打击可是不少。 灶里的火越烧越旺,艾美又添了一根木材,锅里的饺子白胖又圆滚,水花泛起,热气翻腾,眼看着又要开锅。 艾美扑扑围裙上的面,伸手攥了攥柳春芽握着筷子手,又开始了他的强项,连安抚带开导似的说道, “这人和人怎能全一样?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擅长的,就说你,做家务,收拾院子,伺弄园子,做绣活,这些哪样不比你嫂么强?”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 “你有那份上进的心,这是最难得的,你做的那些,下的苦心,二叔和婶么都看在眼里呢,莫要不安,也别自责,你想想,单你和顺仁义的性子就比旁人强百倍,要是你的性子跟你嫂么一样,那你家就整天干仗了,日子还过不过?” 艾美这么一分解,柳春芽脑子了突然闪现出来前儿个嫂么跟婆么吵架的场景,一个忍不住,噗呲一声乐出来,方才又兴起的那些困扰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梅画正在这个时候走进来,还有一只脚没进门,直冲的开口, “又说我了?只要一拿我做例子你们可是再没烦心的事!” 柳春芽其实从心底里对梅画又敬又怕,即使很熟悉了,也不敢直接接他的话,尤其是在他气儿不顺的时候。 艾美怎能不知柳春芽的心态,虽然多次告诉他不必如此,可心里还是盼着他能对梅画多尊重;这人啊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心里。 往锅里打了最后一碗水,艾美故意捧着他说道,“可不是又说你,家里就这么两口人,你又是个出挑拔尖的,自然事事依照着你做样子了。” 梅画惯会顺杆爬,脸皮厚地哼道,“哥你是看的最真切的一个人,可也不要总是夸奖我,小心我会骄傲的!” “真真儿的一点弯儿都不知道拐!”艾美笑睨他一眼,这时饺子开锅了,忙拿过漏勺招呼人。 盛出来的饺子用凉水过了一遍,然后沥干了水才开始装盘,最先盛满了两大碗,装在一个大食盒里,另一个食盒里面已经摆了四盘菜,三荤一素足够连个成年人吃的了。 “画画,你跟春芽将食盒给二叔和婶么送去,回来咱们在开席。”艾美吩咐道。 “知道了。”梅画答应一声,低头瞅瞅自己的衣服可以见人便准备走。 艾奇这时搬了一坛子酒进来,红油纸封口,往水缸旁一蹲,忙喊住人道, “画画你等下,这是哥夫从镇上买来的,还有一坛子,正好叫岭子跟你们一起送回去,这是二叔喜欢喝的老梁酒。” “怎的还不直接送过去?”梅画疑惑的问一句。 “已经去了。”周里刚好走进来,接着说,“我叫岭子直接搬回去了,你俩走吧,说不定还能碰上。” 梅画点点头,跟柳春芽提着食盒就要走,结果刚迈开两步又停下了,转过身一脸贼笑地说, “夫君你也跟我一起去,把二宝三宝都抱上,这么久了他们肯定想祖么么和爷爷了。”对他来说是很久,其实也就昨天下午才分开。 “啊?”艾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挠着后脑勺犹豫,“不会吧,昨不是才……” 艾美离着艾奇近,立刻伸腿踢了他一脚,这个弟弟,是真没听清其中的意思还是装傻。 艾奇被踢了一脚还一头雾水,这边梅画没耐心了,“你快去,叫上芝麻,背上书包,晌午在爷爷家睡一觉,下午直接上课。” “哦哦,那你们先走,我马上。”艾奇还没合计过味来,但不妨碍他依照小夫郞的话行事,再说二叔特喜爱这四个孙子,定不会厌烦。 梅画的声音还在后头追着喊,“人去了就行,什么都不用带!” 艾美,“……” 看戏的周里,“……” 一直插不上话的柳春芽,“……” 总之,等一家子人到艾寒流家的时候,刘芬芬的眼角不可抑制的抽搐起来,眼珠子翻了好几次,鼓着腮帮子冲一直笑眯眯的正开食盒的梅画没好气地道, “怎不把小四宝也带来啊!”最后一个字竟有些咬牙的味道,不过这几年他的牙也没磨平,反而越来越尖利,谁叫对手一天天长大呢! “嘿嘿嘿……”梅画贱兮兮一乐,大言不惭,“别着急啊,婶么,等他醒了我立刻把他送到您眼前儿,叫您祖孙俩好好亲香亲香。” 充当背景板的艾奇艾岭和柳芽一直冒汗珠…… 刘芬芬懒的搭理他,伸手将老大老二老三挨个搂一搂,虽然不待见孙子他阿么,可孙子还是他的心头宝。 话说梅画端了一碗菜出来就扔下不管了,跳着脚喊着二叔二叔,直奔东屋去了,听不见艾寒流说话,里屋只听他一个人叽叽喳喳,没一会就见梅画笑语晏晏的虚拖着满目愉色的艾寒流出来,嘴里还絮叨着, “二叔您慢些,二叔您走稳,二叔您请坐……” “这个马屁精啊!”刘芬芬实在看不过去他这点头哈腰的样,虽然人物很美,可就是不得劲,一口闷在胸口,气呼呼的打断他, “你二叔还不老呢!” 艾寒流觉得这小子得瑟的差不多了,便适时开口,“好了,你们回去吧,今儿虽说是小画的生辰,可你们也不许闹的太厉害,酒不可过多,回去跟你哥夫提醒一句。” 几人赶忙答应称是,拽着还准备发言的梅画退了出去。 “夫君就是向着他!”刘芬芬一边撇着嘴抱不平,一边将几个孙子抱在艾奇做的婴儿座椅上。 艾寒流微微一笑,这两年来他的表情可是变化不少,慢慢说,“孩子们高兴便好,你也不可过于苛责了。” 对于自己男人性子的细微改变,刘芬芬作为他最亲近的人,自然第一时间感触的到,要说心里不开心那是不可能的,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顺眼了,不过唯独梅画跟他不对盘,只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个浅显的道理他也懂得。 第169章 孩子不在跟前晃悠, 梅画一下子轻松的想要飞起来, 还好他记得这会儿是在道上走着, 恰值是正午, 可有不少下田的汉子正往家走吃饭, 顾着自己在外的形象, 梅画只好拉着柳春芽一起快脚走步, 不过脸上的笑都能描绘成喇叭花了。 一进家门梅画立刻松了手欢呼起来,柳春芽用眼角的光偷瞄了自己男人一眼,见他正跟二哥说话没注意到自己, 便也抿嘴乐着小跑的跟上。 “哥,快吃吧,闹事的都走了!”梅画扯着嗓门喊, 两步跨进了屋里, 后头紧跟进来的也是一脸兴奋的柳春芽,今儿不在公爹和婆么跟前拘着, 他也松快了许多。 艾美正哄着儿子睡觉, 忙对扑过来的梅画嘘着嘴, 眨眨眼, 梅画的声音嘎然而止, 瞄了一下睡的不算稳当的娃子,停顿一刻, 立马推着艾美的肩膀往往卧房走,边推着边急切的催促, “你放在床里叫他自己睡, 对对,跟小四作伴!”不过声音放的很轻。 艾美原本就有这个意思,自是依着他点着头往东屋走。 这头几个汉子入了坐,柳春芽站在自家男人身侧,等着艾美出来在一起坐下。 梅画从西墙的四脚柜上端了一小篮子的红草莓,这是大芝麻和二瓜子亲手摘的,方才在路上时,大芝麻可是一个劲儿的炫耀自己的孝心呢! 艾瓜子从山上回来后就去了玩伴家里,这也刚进门,他单独坐在一张凳子上,屁股来回挪,虽说不像小时候那样好动,总归还有三分活跃藏不住, “大嫂么,这红果可甜呢,你多吃点,我大侄子可是一个一个摘的,回来的路上怕颠簸坏了,可是双手托着回来的,累的小脑瓜上都是汗,我要给他拎会儿,你猜他说啥?” 艾瓜子不等人回话就自顾自的抢答了,“说这是儿子献给阿么生辰的礼物,万不可有一丝不敬。” 艾瓜子拍着大腿与荣有焉的感叹道,“你瞧瞧你瞧瞧我大侄子多孝顺,多贴心,哎哟,你说嫂么你是怎么管教的,还是说是我爹,他爷爷教育的?” 艾美正巧从房里出来,听这话便立刻接上,“当然是二叔每日教导的,还有婶么,再有画画跟二奇言传身教也分不开啊。”一句话把老的少的都赞了一通。 屋里的气氛如室外的骄阳一样火热起来! 所有人举杯一干而尽,然后最小的艾瓜子负责给汉子们倒酒,而梅画则抢了柳春芽的工作,先给艾美斟满,而后在柳春芽的惊诧和不安中给他的杯子倒满了酒。 除了来这的第一年梅画没过生日,从前年开始便会这样热闹一番,去年常华和青牛还过来了,今年因为他那头走不开就没来,不过礼物倒是早早的送来了。 这回梅画率先举起杯子,酝酿一下感情,满含感激的目光融入大家疑惑的眼神中,对着桌上的人朗朗开口道, “今儿哥哥们和弟弟们都是来给我过生辰的,我夫君就不说了,在此的每个人我都应当致谢,谢意言之不尽,说多了反而失了情谊,全在这酒里,我就重复一句,但凡需要我跟我夫君出银子出力的,哥哥弟弟们莫要推诿,我先干为敬。”话一撂下,醇酒涌入喉咙。 艾奇仿佛早知道自己小夫郞的举动,一丝诧异也不见,立刻紧跟着举杯,环视一圈,什么也没说,仰头干了,但每个人都能读懂他眼中的含义。 “好了好了。”艾美拉住梅画手,有些颤,紧了又紧;柳春芽趁此机会站起身给梅画满上,心中泛着别样的滋味。 “莫说了,哥知道你也不是那整日里将谢字挂在嘴边的人,有这一次就够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些说道,相亲相帮还不是理应的么!成了,你们汉子该喝的喝,叫我们也松散松散,今儿也多吃一些酒!” 艾美的一席话将有些煽情的气氛扭转过来,席上复又热闹起来,最撒欢的当属瓜子,离了他爹总算吃饭可以吧唧嘴了…… 喷香的饺子,酱香味十足的肘子,再有各色凉菜热菜,虽然隔三差五的便吃上一顿,但心情不一样,入口的感觉自然不可同日相比。 欢声笑语融入浓香的酒气中,有着家长的叮嘱,几个人一共才喝了小半坛子,不过桌上的菜和饺子都吃的十分干净。 过了午时酒席放散,桌子收拾干净,碗筷则堆到盆子里等后午睡醒了再洗,艾美和柳春芽两口子走了以后,梅画打了盆凉水沾湿了手巾给艾奇擦了脸和手,这小子越来越能喝,两年前还只能喝一小杯的量,现如今五六倍下肚也不见谜楞,就跟他的脾气一样,暗暗滋长! “唔……画画……”艾奇口齿不清半醒半醉,大手不老实在梅画身上胡噜。 “你给我老实点!”梅画费力的挣脱他的魔爪,出了一身汗,怒视人半饷,不解气的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又发狠了拧了两下才觉了舒了心,喘一会气,抿嘴瞧着脸色发红眉宇硬朗的仍在呓语人,心中的甜蜜指数又开始飙升,不过扭头就被自己打碎了,将手巾啪的一下扔进水盆里,大吼道, “我都成老妈子了!” …… 半下午时,柳春芽独自过来洗碗,尽显他勤劳贤惠的一面,梅画则光干跑腿的活,舀水啦,收碗啦,再有逗着逗着婴儿床里的俩小孩玩了,不过才走了几趟他就觉的累倦了,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把腿从婴儿床的栅栏里伸进去,光着两只白脚丫,给他家老四啃,话说这是他家小四的一个独特癖好,就是啃梅画的脚丫子,只要逮着机会就抱着不撒手! 而艾美的小子有样学样,不过毕竟他可以坐了,所以就倚靠在栅栏上捧着梅画的脚丫子玩。 柳春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洗干净了晌午的碗,随手又将娃子换下来的衣服泡进盆里开始揉,还不太敢使劲,因为娃子的衣服用的都是好料子,他怕给洗坏了。 没一会儿,常华来了,打他一进门嘴里就开始发出啧啧声,那个其中含义之多啊,只是到了没说什么,还是那句话,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只是有些替人家柳春芽抱不平, “大宝还没回来?二宝三宝也不在?” 梅画闭目养神,懒懒地开口,“你怎么每次来都问上一遍,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都引不起你的关注啊?” “哟!这还挑剔上了!”常华嘻哈一乐,然后对两个玩脚丫的娃子拍手,“来来来,叫叔么么抱抱!” 老四头也不回的一心啃脚丫,艾美的小子给梅画的脚丫流了一脚面口水然后瞪着两条小腿要站起来。 常华俯身一用力将他抱在怀里,上下颠一颠,开心道,“我们大小子又胖了!” 艾美的娃子咯咯咯的乐,搂着常华的脖子呼了他一脸口水,常华丝毫不在意,还喜的抱着他在院子里绕了两圈,站在葡萄架下面给他摘了一片叶子玩。 这边柳春芽晾上最后一件小衣裳,将盆里的水倒进菜园子,然后问常华,“华子哥,赶明儿的大集你去么?你家的菜接上一茬了么?” “去!”常华转过身,笑说,“菜接不上还有鸡蛋呢,攒了半筐了,我家盐快见底了,还得称上一斤。” 柳春芽甩甩手走过来,拉着大小子的小肉爪逗他,又说:“那正好,咱俩作伴,大哥和嫂么明儿不去,我阿么不得闲,家里的鸡蛋鸭蛋可是不老少了。” “诶?你们头个集没去么?” “去了,上次卖的鹅蛋,阿么怕我一个人拿不了就没让我带那些。”俩人边说便往屋门口走,准备坐下来聊。 “那你家今年的鸭蛋腌上了么?”常华可记得梅画几乎每天早上的饭都有咸鸭蛋的,早先还买着吃,后来就自己腌,总归自己做出来的要省银子。 两人走到婴儿床边,柳春芽从床下拿出一双小鞋给大小子穿上,嘴上不忘回他, “早腌上了,过年前腌了一坛子,三月初的时候又腌了一坛子,在等半个月年前的那坛子就能吃了。” “呵!”常华吃惊一下,挑眉,用万分质疑的口吻问,“能吃的了么?” “怎么不能?”柳春芽骄傲的一笑,“嫂么最喜欢吃了。” 哦,合着都是给小画子准备的啊!常华腹诽又撇嘴。 傍晚的时候艾美接走了儿子,今儿黑夜在老房一起吃饭,他得早些过去做饭,他嫂么张兰兰怀的第二胎刚刚四个月,这回可是养精蓄锐的很,多一丝劳心劳力的活都不做,不过这也碍不着他的事,反正两家现在分着过呢。 太阳落山,空气中的余热渐渐散去,清凉的微风拂过山野,乱腾的一天即将过去。 梅画挽着袖子坐在小凳子上切土豆块胡萝卜块,小炉子上的骨头汤咕嘟咕嘟的发出响声,梅画一看开锅了,立刻放下刀掀开锅盖,拿过桌上的小铲子先将锅边的两圈玉米饼铲下来。 “啊~啊~趴~趴~”小四宝趴在婴儿床里,胖手爪顺着栅栏的空隙伸出来,冲梅画上下摆动,“啊~啊~”口水流了一下巴…… “啊什么啊?这么大了也不会说话。”梅画将散着肉香的饼筐盖上白手巾,回身把切好的土豆和胡萝卜捧进锅里,拿勺子豁楞豁楞后加上盖子,低头看看炉子里的火还可以就没再加劈材。 拍拍手,走过去将四宝儿伸在外头的胖爪子推回床里而后抱起来,拍拍他几下屁股,柔声道, “你是不是又饿了,不饿你也不叫人,下午不是给你啃脚丫了么,怎么也吃不饱啊~” 话是这么说,其实下午喂了他和大小子两次鸡蛋羹呢,瞧瞧这小肚子鼓的,还要张嘴吃呢。 四宝肉球一样的身子在梅画怀里拱啊拱,屁股撅在外头,小嘴找到熟悉的位置就开始咬。 小四宝已经开始长牙了,每次张嘴都能看到下颚中央的两个白尖尖,现在最喜欢咬东西,别看梅画对孩子凶,可四个娃的生活习性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如指掌。 “好啦好啦,看你一脸馋相,真不随我。”边嫌弃边搂着进屋。 房内有些暗,他也没点蜡,抱着四宝坐在床上,衣襟解开,肚兜解开,梅画露出左边微微隆起胸口,暗红色的乳-晕饱胀,乳-尖比几年前大了许多。 四宝闻到熟悉的气味,歪歪脑袋就凑了过去大口吸起来,一脸的满足。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矜持啊!”梅画轻柔地抚着小脑袋上的碎发,一下一下,安静的时光最能叫人轻易地回忆往事,他的眼睛眯起,朦胧的目光穿过窗户,四年了啊,日子过的真快,思绪正要发散,怀里的小脚突然蹬他一下,梅画收回目光,神色清明起来,笑容牵起,手指点着小家伙的脸蛋, “就是个不省心的!”也不知道这话意指自己还是婴孩儿。 第170章 梅画哄睡了四宝, 轻轻地将他放到大床上, 屁股下垫了厚厚一层的尿布, 身上盖一片薄薄的棉被单, 然后拿着方才尿湿的裤子出去了。 天色渐渐暗青, 劳作一日的汉子们三三俩俩的溜达着搭伴回家, 艾奇也在这一群人中, 不过他的步子显的比旁人急切多了。 梅画把随手过了水的小裤子搭在杆子上,开始收整阳光暴晒过的干衣服和尿布,听见大门吱呀声也没回头, 像平常一样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 “嗯!”艾奇大声的支应,并没关严了门, 而是留了一条小缝。 “洗一洗准备吃饭了。”梅画抱着衣服往屋里走, 这几乎每日都会发生的对话场景。 艾奇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院子,“四宝呢?”婴儿车里不见人。 “一回来就找他, 有那么想么?我还能扔了他啊!”梅画不咸不淡的甩了一句, 给人一个后脑勺。 “嘿嘿嘿嘿……我这不是怕他闹你呢!”艾奇没跟进去, 但声音一直追着人, 瞧着小夫郞进了卧房, 才回身往院角走自去擦洗。 梅画放了衣服出来就开始掀锅摆饭,中午埋进大灶膛里的三个土豆被他扒拉出来, 还带着余温,梅画挺喜欢配着咸菜吃着软土豆的, 他还经常发明多种多样的卤汁浇在捣碎的土豆泥里, 家里的几个儿子各个喜欢。 一会功夫,艾奇光着脊梁进来,他先去屋里换了条家穿的裤子又亲亲小儿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吃饭。 夏日的炖菜不易散热,即使早就撤了火入口的汤肉还是烫嘴,除了炖菜梅画还调了一盘子凉豆芽,浇上辣椒芝麻油,清清爽爽口感绝佳。 “下午又浇地了?”梅画吃了一口土豆问。 “嗯……”艾奇啃着入了味儿的大骨头,正再吸骨髓,“不过就浇了一亩多,今年雨水不丰,河道窄,里长说家家轮着来,谁家也一次浇不透。” “今年下的雨不少啊,上个月的时候半个月都稀稀拉拉的,哪有几日晴天啊。”梅画觉得他这话奇怪。 “谁说不是呢。”艾奇将吸唆干净的骨头往旁边一放,也纳闷,“昨儿族老还说组织几个人去上游看看,是不是哪堵着了,里长也这个意思,他们正商量呢。” 梅画夹菜的筷子一停,不耻下问,“上游是哪?多远?属于哪个村子?”不外乎他不清楚,这几年几乎足不出户的人能把村里的人认全了已经不容易了。 艾奇塞进他手里半块饼子,对于深居简出的小夫郞非常有耐心,给他普及,“是于家屯子那一片,离咱这五里地,后方村和咱们都属下游,这次去探查的也有他们村子的,估计会搭伴去。” 梅画点点头,脑子里又想起了下午艾美临走前跟他说了一嘴的事,艾奇是家主,他觉得有必要跟他商量下,于是问道, “毛毛叔家的水儿要定亲了,咱们两家走的近,又是同族,你说咱的礼怎么随?”这两年不是没给村里或娶或嫁的人家上过礼,只是情谊不同,近远不同。 艾奇的脑子里除了他的夫郞儿子就是种地做木工活挣银子,其余的婚丧嫁娶的根本进不了他的脑子,原先是只等着自己大哥的通知,他跟着上礼,现在家里有小夫郞坐镇了,他更成甩手掌柜的了。 艾水儿在他的印象里还是十一二的小哥儿呢,猛一听要定亲竟一下愣住了,诧异地问了一句, “他才多大?” 梅画一听他这么问就知道这傻子又开始他独瓣蒜的德行了,不过对于自己男人不关注其他家的小哥儿而是一门心思只想自家那是相当满意啊,于是展开亮丽的笑容,轻声漫语道, “既然要定亲肯定十五了,我听哥说定的是另一支上的一个汉子,俩人岁数相当,毛毛叔舍不得将他嫁的远,而且咱村的变化这些年多少人看在眼里,只会越来越好,除非那些没脑子只顾眼前的人才犯昏病呢!” 艾奇从他一堆连讽带刺的话里终于挑出来原来水哥儿定了族里的汉子就不再关注了,继续闷头吃饭。 梅画这个无语啊,想提醒他漏了重点,可看着不算亮堂的烛光里艾奇晒黑的脖颈和脸颊时,心一软,白眼翻不出去了,没滋味地吃了一口土豆,把炖菜的大碗往他跟前推推, “多吃些。” …… 蛙虫名叫的夜里,银丝绿纱中,艾奇大喘着快速律-动,脊背上汗水不停的滑落,圆月当空照,月光透过窗棂涌进薄如蝉翼的纱帐中,艾奇双眼如炬,一丝不苟地盯着身下随自己的动作而晃动和迷情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梅画实在无力了,支撑不住,呜呜地趴再床上不愿在动一分,艾奇顺势俯-下身紧贴着人,两人连接的地方仍旧不停歇,只是这个姿势进入的更深。 梅画的长发凌乱的挽着,双手紧抓着床单像是在极力忍耐,或者也是享受,优美的脖颈上除了汗珠就是口水,还有深深浅浅的不同日子落下的吻痕…… 又过了一刻钟,大床突然发出比方才还要大的吱扭声,仿佛要和他主人的音色争宠一般,紧接着混杂高昂的美声终于再两人同时的颤抖中渐渐落下…… 艾奇翻过来抱着人享受这静静的时刻,小夫郞只有在这个时段才最乖觉。 过了一会,劳累的梅画困顿的快要挣不开眼了,艾奇专横的在人屁-股上狠抓了两把才将人放开,出去打水…… 第二天又是一个红彤彤的旭日开启了阳光明媚的一日,大宝二宝三宝昨晚是柳春芽照看的,小娃子不哭不闹非常好带,早晨吃过了饭才送回来。 有很多时候三个儿子不在梅画身边,梅画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还有好几个儿子,极至见了面才恍然发觉,他这话跟家里人说过好几次,也不知挨了刘芬芬多少的骂,可即便这样着三不着两,也挡不住他对孩子习惯的熟知其实早已刻在了脑子里。 梅画一睁眼差点没起来床,昨晚艾奇发疯做了两次,自己差点没废了,虽然有点夸张,可腰酸不是一般的折磨人。 柳春芽和艾岭一起来的,梅画平常就一副大爷样,今儿身体不得劲更不会起身相迎了, “嫂么,可吃了饭了?”柳春芽将三宝放在梅画的摇椅旁边,娃子的衣裳都换了干净的。 二宝一下地,窝在艾岭怀里的三宝也呆不住了,舞扎着要下来,而大宝一进院子就要求自己二叔放下他了。 梅画没精神的看了这些人一眼,“吃了,你这就走啊?” 二宝三宝一人抱着梅画的一条腿阿么阿么叫的傻乐,大芝麻放下小书包赶紧过来拉爸爸的手。 柳春芽和艾岭看着小娃子这样都乐的不行,柳春芽扶着三宝的小身子怕他站不住往后仰,笑回道, “是呢,跟华子哥一起,我们跟大伙坐着车一起去,我就两篮子鸡蛋,嫂么你有要带的东西么?我给你捎回来?” 家里什么都不缺,梅画摇摇头,“你快去吧,岭子你给他送到村口,这么沉春芽拎不动。” 艾岭在旁边的小凳上坐着,听到点他的名立刻回答,“我晓的嫂么,原本我也要送他。” 没再说旁的,艾岭跟柳春芽走了。 这头梅画一躬身使劲将大芝麻抱在怀里,爷俩在一起晨光中晃动着享受朝气蓬勃的气息,二宝和三宝则一直紧搂梅画的腿坐在摇椅的脚踏上,像荡秋千一样嘎嘎嘎的乐。 画面很美好,只是没几分钟,安宁又快乐的气氛被小四宝的哭声打破了。 第171章 风景秀丽野味横生的边陲小镇, 天气一转热, 窝了一冬天的人们全身长毛一般的待不住了, 每逢赶大集的这一日, 瞧瞧吧, 镇上的街道全都挤满了人, 赏春赏花赏光景, 大人小孩欢乐的笑声时不时的从人群中散发出来,国富民安的繁荣景象即使在偏僻的乡村也会有别样庸俗的诠释。 距离小镇大门的一里地外,停歇着两匹俊马, 马儿正低头吃草,时不时的打个响涕,其中一人显然是随从装扮, 另一个则是衣冠奢华, 身形玉立; 主人挺拔着脊背,交握着手指, 目光凝实, 遥望向城镇东方, 他的眼神似乎极具穿透力, 劈裂空间, 射向心心念念的牵挂。 这两人看着都比较年轻,真实年龄不知, 只看面向大概在二十五六岁。 “二爷,今儿是镇上的大集, 恐怕不好走, 我们可以从边上的管官路绕一下,多用不了一刻钟。”随从的眼珠子在他家二爷和城镇的方向来回转换,沉稳地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主人一时间没回话,仿佛沉醉于迫切的渴望等待中,过了一会才颔首道,“也罢,听你的吧。”嗓音清透,悦耳如泉。 两人没再多停留,闪身一杨,飞垮于马上,麻绳一提,马头转向东北,马蹄子踱腾几下,四蹄霎时飞奔,两个衣衫膨起的身影迅速消失。 五月正直稻香麦丰的时节,大片大片的水田麦田从身边一晃而过,速度极快,溅起的尘土久久挥散不去,马是好马,人的技能更是驾轻就熟,飞扬的英姿,飞舞的长发,飘忽于绿色的天地间,没用了两刻钟,疾驰的二人便停在了艾家村的村口。 马蹄翻起,仰头鸣叫,似乎在抱怨他还没有跑够,青年男子轻轻拍拍他的鬓毛好似在安抚一样,然后身影一闪,轻轻落地。 今儿的大集村里很多人都去逛热闹了,不过年老的人喜欢安静,他们年龄高,家里孝顺的孩子也不许他们下地了,闲来无事时,便经常三三俩俩的聚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抽着旱烟侃大山,这其中就是大娃子他爷爷,艾奇经常喊二爷爷的老头。 突然出现了两匹马,骑马的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几个老头立刻停止了吹嘘,纷纷望向声音来源。 青年远远就瞧见了这几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而后阔步上前,双手抱拳一揖,态度有着小辈的端正, “几位老人家,敢问这里可是艾家村。” 几个老头一瞧这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如此彬彬有礼言行温和,在一盯着他的模样,立刻反过味来,他们村打去年开始就经常有陌生人来寻访,起先很是惊疑不定一阵,后来隐约知晓了内情也就不在大惊小怪慌里慌张的了。 艾老头因为是族里的长老,有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自然当仁不让的出来接客,只听他热情到, “没错,正是艾家村,这位公子是寻亲还是访友呢?”其实艾老头心里已经有一个猜测了。 “老人家好眼力,小子正是前来寻亲的。”青年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小侄子嫁与你们艾家村的汉子艾奇,此番前来正是为探访一番。” 他没有说梅画的名字,直接报的艾奇,嫁了人的哥儿自然随着夫家的姓氏,况且小侄子在村里还是个老少皆知的名人,他并不想给小侄子拉仇恨值,让人们觉得梅画的身份贵不可言高不可攀,虽然这是实情。 果然如此,艾老头心里肯定,打刚才他的脸就笑出了褶褶,听了他谦虚有礼的话,脸上的褶痕越发的深了,当即哈哈笑,亲近了许多, “原来是二奇家的亲家,远道而来,小子辛苦了,走走走,我领你去,二奇家在村子东边,离这儿不远。” “如此多谢老人家。”梅画的小叔梅眉源又一拱手,又转向其他几个已经站起身子的老头抱拳道别,然后跟着领路的老头往前走。 不论留下的这个老头如何夸赞梅画他小叔的品行,单说他在艾老头的带领下走了十分钟,然后在一个结实宽阔的大木门前停下,艾爷爷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喜欢,朴实有教养,谦和文雅,单凭外形就知道出身高贵,却不会高傲的轻视人。 走路的十来分钟艾老头兴致勃勃地将梅画这几年的生活情形细致的描述出来,别问他怎么知道,都是一大家子,他们关系又近,即使不想知道可天天听他老么子絮叨也能过记住一二,而且自己大孙子跟着二奇家的启蒙,着实受益不浅,他原本就喜欢艾奇,这下子更是当孙子来疼了。 “这里就是了,想必你们好些年不见了,小画是个好孩子,知道你们来了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你快进去吧,有什么事就叫二奇支应一声。” 梅眉源得知多年挂念的人如此近在咫尺,一时心绪如波涛翻滚,此刻他压制着强烈的思念冲动,忙向艾爷爷道谢,看着老头远走了,这才转向虚掩的门缝,手心都冒汗了,心中既紧张又兴奋,脸色有些白,额上隐隐沁出汗珠,四年未见了,太久了,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这时,耳中突然灌入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晓得这是他最喜欢的小侄子,他在咆哮,他在大喊,嗯……这音色转变的真好听! 院子里阴凉地,二宝三宝光着身-子站在草席上,双双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来,爸爸每次打的屁股都好疼,刚刚小弟还被揍了一顿,大哥也挨训了,爸爸不高兴了。 “每次都是你俩,多大了还尿裤子,会不会提前说一声,没事给我找事,再哭再哭?给我憋回去,我再听到一声就把你们小鸡儿割下来,长着干什么用!嘴也给你们缝上!以后想说话都是奢望!” 梅画简直要气死了,这还不到中午就尿了两次裤子,老四还拉了一堆,他转过头收拾这个,那两个又尿了,至于大芝麻则完全是气不顺受波及的。 大芝麻板着小脸一声不吭,低垂着小脑袋在站在二弟三弟身旁,乖乖受训。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个宝宝同时望向声音的方向,以为是爹爹回来了,大喜! 可是@_@…… 爸爸不是去后院了呢么?为什么……却看到一个和爸爸长的一样的人……就连趴着的四宝也拧着身子,呆呆的忘了收回下巴,口水成了河…… 唯独梅画,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拎着有屎有尿的小衣服转身去洗,反正来的都是那几个人,他现在非常坏脾气,谁也不要见,见了没准就吵架。 打开门的梅小叔只来得及瞟到一个移动的红影子迅速的往房后走,连回头瞧一眼的意思都没有,霎时心中一片冰凉,他的小侄子哟!快来看看小叔,回头回头回头…… 哪成想梅小叔心中呼唤了千万句也没能跟侄子心有灵犀一次,唉,又失败了! 大芝麻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跟阿么长的好像的人,看着这人一步一步走进,等快到跟前了才反应过来,行动快过大脑的反应,他飞快的站在几个弟弟前面,用并不强壮的身板挡住他们,身体撑成大字,双手张开,鼓着眼睛,非常严肃的问这个陌生人, “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只是他的声音太稚嫩,丝毫不含威严。 梅小叔有趣的瞧着侄孙的动作,眉毛挑挑,眼珠子转转,蹲下-身,慢条斯理的说,“我呀,你说呢?” 二宝三宝这会儿也不哭了,同样的表情愕愣愣的盯着这张脸,四宝继续流了一下巴的口水。 大芝麻没想到会被反问话,秀气的眉毛一皱,眼含警惕,小嘴抿成一条线。 梅小叔趁这个功夫将四个侄孙全都细看了一个遍,一阵失望,心中唉声叹气,我的天,咋一个像我们梅家的人都没有噢!我们梅家的风度翩翩连根毛都没遗传到,这都咋长的!瞧这样子肉呼呼的都是随了孩子的爹吧,丑死了!……罢了,也不至于太磕馋,总还是能见人。 内心哀嚎完,梅眉源盯着仍旧保护架势十足的大侄孙,玩心一上来就逗他,“你是大芝麻吧,哦,你大名叫艾归知,这是你阿么起的吧,哎呀,这名字真不错,有修养有内涵。” “你如何知晓我的大名,从实招来!”大芝麻一惊,平常他阿么的口头语就溜了出来! 还在门外的梅合此时无语望天,心中替人着急,二爷哟,您整天念着小少爷长小少爷短的,这好容易见着了怎么还不赶快相认,要是叫小少爷知道你戏弄他的儿子们估计又不给你好脸色了。 谁知这嘀咕声还没落下,耳聪目明的他立刻转头看向远处急跑过来的两个人,嘿,这信儿送的够快的,他若猜的不错,这其中一人应当就是小少爷的汉子了吧。 原本二奇在收拾山脚的七分地,新出的土豆收了两大筐,又洒了些种子,正待拔地瓜秧子时就瞧着瓜子风风火火的跑来,到了跟前也不歇着拉起人就走,口内急道, “二哥你快家去吧,嫂么家来人接她来了!” 一个警铃大震,二奇的全身细胞登时浇了一锅热油噼里啪啦起来,全身的心思落在那个‘接’字上。 接,接,接,接……那还了得! 这下子撒丫子就跑! 后面紧跟着把事儿搅乱了的艾瓜子!他本人还急头白脸的呢,嫂么嫁给二哥了凭啥梅家人接走啊! 第172章 艾奇家堂屋的气氛充满温情(?), 梅画木着脸心中疑惑万分, 目光直视那张自从见了自己就一脸深情的人, 没错, 十足十的一往情深的俊美姿容。 两人对视了半响, 梅画喝了一口桌上的蜂蜜水, 掩下奇怪的感觉, 试探道,“你真是我小叔?” 那人眼光一亮,更是含情脉脉, 嗓音极其温柔,“真真儿的,我的画儿, 你终于想起我了!” 梅画想把这个擅长自动脑补的人踹出去, 这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要不是他已经自报了家门, 绝对会被人当做身段儿撩人引人遐想的小哥儿, 瞧着这人深情款款, 眼神迷恋, 不会是跟这原主有一段世俗不容人伦禁忌的叔侄恋吧! 不过这么一猜测, 梅画的小心肝儿有些活络,嘿嘿, 瞧这小眼神瞧这修长洁白的手指,再瞧着雌雄莫变的姿容, 绝对一个被压的!哈哈, 若果真如此那老子绝对要翻身,去他的禁忌,老子才不在乎! 想到极有可能的情节,梅画沉默一瞬后随即展开笑容,真挚的询问, “你真是男人?” 梅小叔不知小侄子正朝着禁忌恋的大路上飞奔,却又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一眼就看出来的问题,却仍旧瞟了一个妩媚的眼神, “如假包换!” 不对!梅画被晃一个恍神,心中立刻叫停,剧情再完美有何用,他他他……千恨万恨自己没硬件啊! 梅眉源单手支着下巴,笑眼咪咪地注视着自己亲亲爱的小侄子脸上的每一个变来变去表情,心中又震惊又愉悦,哟哟哟,他的小侄子终于不在孤芳自赏了,真好! 懊恼的泄了气,真会撩拨人!梅画瞪视这个漂亮的男人,不再跟他推诿,打算言归正传,然后把他赶出去,白了人一眼,一本正经道: “我爹是首屈一指的大官,如今真真假假的托关系找门路认亲的人络绎不绝,既然你说你跟我是亲人,那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说我爹叫什么?” 梅小叔立刻抛个飞眼,柔声道,“这个有何难,你爹是我大哥,他叫梅眉生。” 谁知他话音一落,梅画立刻打断,身形一正,双手展开搭在桌子两边,一副胸中有沟壑的深沉状,只是脸上表情是贼笑, “错了错了,哼,你既然学那弄虚作假的事,却为何连这最基本的功课都不去做,你以为我只会问你那些豪门秘事么?不过你既然来一次就没有二次机会,我也不防告诉你真实答案,叫你死了那条招摇撞骗的念想,听好了,我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梅羽。” “嘎?”正得瑟的梅小叔惊愣住了,随即开始忧心起来,难道小侄子的脑子还没恢复过来么?唉,真是叫人伤脑筋啊;说起来他这样玉面朱唇体态风流的人突然间转换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还真叫人不忍心痛斥。 不过画面一转,梅小叔眼角一挑,心中又立刻无比雀跃起来,哼,叫大哥跟自己挣着宠画儿,嘿嘿,这下可好,画儿可是不认他了啊,哈哈哈哈…… 大芝麻跟着坐在梅画对面,跟着爸爸一起审问(?)这个胡乱攀亲的人,二宝三宝四宝则待在婴儿床里玩积木,一时间屋内充满了不知所谓的笑声,气氛着实怪异。 “你到底乐够了没有,这里不是你的家,看你的穿着也是家资颇丰的人,快回去吧,我就不报官了,以后没事不要出来,小心坏人给你拐走!”梅画一通语重心长,说实话,这个人还挺合自己眼缘,即便是个骗子也不忍心呵斥他,如果自己的二两货可以千锤百炼的使用……梅画眯眼瞧着犹自自娱自乐人,罢了,放过他吧,估计是个脑子不好使,整天想当大官的幻想者。 “哎哟我的画儿啊,你可真是逗死小叔了,哈哈,你怎么会把你大哥认作你爹啊,啊哈哈哈……”又一阵颠倒众生的笑声穿透堂屋。 “你说什么?我哥?”梅画不满他毫无正样的形象,秀眉蹙起。 大芝麻也摆出一脸的质疑。 梅小叔笑够了,恢复那份淡定的气质,眼中盛满温暖,认真盯了梅画半饷,心中感念,那个青涩倔强的孩子长大了呢! 而后细细解说, “可不是,你哥才叫梅羽,九年前嫁给了恭亲王,你爹是我大哥,这个辈分如何能差了?” 梅画听完,一直以来心中的迷乱才解开,难怪打去年开始经常收到两个不同的箱子,而且每个箱子里都有一封信,只是一个没有名字落款,只写着父亲或者阿么,另一个则是落款梅羽,他还跟艾奇胡思乱猜,他爹玩的是什么把戏呢。 不过即使这个自称小叔的人说的貌似有道理,梅画也不能全信,因为这完全有可能误打误撞的。 梅小叔就知道自己小侄子不是三言两语好糊弄的,这长大了以后心眼子更多了,不再逗他,当即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给他, “给,我来探望你,我哥跟你哥自然有话叮嘱你。” 还我哥跟你哥,饶不饶嘴!梅画撇着嘴接过来,两封信同时打开,这么一瞧算是明白了,从字体就能辩真假。 梅画看完将信递给仍旧小脸严肃的大儿子,“给,你外租跟大伯的来信。” “如何?小叔可是真小叔?”梅眉源对着小侄子送出一堆桃花,也不管人家能不能收的下。 梅画脸色一变,立刻起身,作揖行大礼,口内自责,“是侄儿莽撞了,小叔安坐,请受侄儿一拜。”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梅眉源手快的一把拉住他,心疼死了,“不怪不怪,小叔怎能怪你,要怪也怪你爹,让咱们叔侄分开这么些年不得见。” 梅画是真心想拜的,受这气氛感染,他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是第一个见面的亲人呢。 他感觉出梅小叔的话里有话,奈何小叔不再继续,他也不好直接问,正在这时,大芝麻跳下凳子跑到梅小叔身前,落后梅画一步,娃娃的嫩声朗朗开口, “侄孙拜见外叔祖!”边说边跪下磕了三个头。 这个孙辈的迟来的礼梅小叔没有阻止,他转头对梅画点头说,“孩子你教养的好,有大家风范。”话一落双手将大芝麻扶起来。 梅画也不居功,谦虚道,“是他爷爷教的好,我哪有功夫啊。” 认完亲,之前的那份警惕隔阂全都不见了,逐渐亲热起来,两人说了一些话,无非是梅画这几年的生活琐事,谈道孩子时,梅小叔一阵气馁, “画儿啊,你瞧瞧你生的这几个崽子,一个像你的都没有,全然不具咱们梅家丝毫的贵气,亏着白白嫩嫩的还算讨喜,不然将来只能打光贵儿了。” 梅画对崽子这俩字满额滑下黑线,大声反驳,“这是我儿子,什么崽子啊,我又不是老牛,再说了我家财万惯,娶不来就买来,银财在手天下我有,谁敢小瞧!” “好,有银子就是爷!”梅小叔大手鼓掌,对他这话十分赞同,就这张狂的气势,除了他梅家,别家根本就是虾米; 不再跟亲亲侄子争辩,而且爱屋及乌,他对这几个小崽子还挺喜欢,看到小孩了他又想起大侄子,便万分感慨道, “还是画画肚皮宽阔啊,你哥成婚了九年才生了三,你在瞧瞧你,按你这速度……”梅小叔大仙一样的掰着手指掐算起来,全然忽视了侄子越来越阴的脸…… 屋内的气氛将在结冰时,梅小叔不知是太久没享受这个冰冻场景愿意再次体验还是本意就喜欢刺激亲亲小侄子,只是还未成功,院子里突然传来步伐急促紊乱的脚步声,呼吸的间隙闯进来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还未待他瞧真亮时,直冲门面一声大喊, “谁也不能把画画带走!” 梅画简直无言见江山父老,一个不留神就被有劲的手腕拉到身后,他这个气啊,这边还没应付完狐狸精八怪一样的小叔,这头又来一个没脑子的家伙。 梅眉源的气势立刻一变,先前的不着调也不见了,他眼一眯,不知从哪拿出来的扇子一展,唇角上挑,挑衅道, “我若执意带他走呢?” 艾奇喘着粗气,站稳了才看清楚对面的这个跟自己的小夫郞九分神似的男人,被他的气势一压,艾奇反而越发冷静,头上的汗珠子一滴一滴滑落,脑子里回旋着这句话,在对方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中,艾奇咽下口中的干涩,下定决心,一字一板道, “那我跟他一起走。” 梅画愣怔的一下抬起来,不得不说他也期待艾奇的回答,心下立时升起一轮暖阳。 梅小叔忽然一笑,冷冽的气势一泄,合上扇子指着梅画,心有不甘地说道,“瞧瞧,你爹给你找了一头蛮牛!”一点都不知变通,不过这份深情的执着倒叫他欣赏。 哪知人家梅画不乐意了,甩开被抓的发红的手掌,气愤的反驳,“小叔你什么意思,我夫君是牛,那我是什么,我儿子是什么,小牛犊啊!” 梅小叔嫌弃的撇撇嘴,举着扇子点着不远处的几个婴孩,争辩道,“可不是小牛犊么,你看看这一个个胖的,唔,个头倒是不小。”说着话目光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艾奇,嗯,身强体壮,块头大,个头够高,模样嘛,也算凑合,不过跟自己是比不了的。 梅画不搭理这个自恋狂,推推还在震惊无措中的艾奇,亲自介绍,“这是我小叔,我爹的弟弟,特特来看我的。” “啊啊?啊!”艾奇一下子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刚才不明就里吼出来的气势早就丢了,直到确认不是来接人的,心脏才算归到原位,第一次见画画的长辈,艾奇刚才丢了脸又无礼,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顾着搓手尴尬。 要说还是大芝麻了解他爹,轻轻慢慢地挪到爹爹身后,小手拉拉爹爹衣襟,小声道, “爹爹,你要给外叔祖行礼问好。” 真是好儿子!艾奇眼前一亮,不再傻站着,一边骄傲一边快速地给梅小叔见礼,同样声称自己鲁莽了,冲撞了长辈。 “果然是两口子!”梅小时嘀咕一句,他本想要惩戒一下这个不会审时度势的侄婿,可实在忽略不了亲侄子那飞刀一样的小眼神,罢拉罢拉,不情不愿的叫人起身。 梅画无视小叔那怨妇一样的怨念,指挥着自己男人陪小叔说话,也不管俩人能不能谈到一起。 家里来了亲戚,二叔那头必须知会,他准备亲自走一遭,估计晌午饭需要在那边安设了,其实他不知道,艾寒流自然第一时间得了信,在家规整一番准备来见亲家,奈何自己的夫郞拖了后腿,他又不能一个人先走,不过这时已经快到艾奇家门口了。 第173章 话说艾寒流送走报信的艾爷爷, 临出门前还叮嘱他切勿慢待人家, 要彰显咱们艾家的厚重大气热情好客的家风, 艾寒流连连称是, 艾爷爷才精神百倍满意又开心的离去。 等人一走, 艾寒流原本有些惊奇的面容又镇定下来, 他早知道梅家会来人, 却没想到会隔了这么久,但他明白这并不是因为梅画不受重视,相反, 每到各个节日的节礼梅家都会不远千里的提前送来,不但给自己儿子,连着他们这些亲近的人都会郑重的送上一份, 可见梅画在梅家受宠的份量不轻。 只是不知这次前来的是哪位, 梅画的父亲想必是没有这个闲暇时间的,艾寒流正暗自琢磨时忽然被一声急促的声音打断, “夫君, 夫君, 你想什么?”走在一旁的刘芬芬喊了好几次人都不没反应, 不免声调高起来。 艾寒流无法忽视自己夫郞一副要朝见大官的荣耀感, 静默一瞬,平静道, “换身衣裳,先去二奇那儿。” “那是自然的, 亲家好容易来了咱们可不能失礼, 哎呀,真没想到还有这一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呢!”要不是手里还抱着大哥儿,估计他能飞跑进屋,又急呼呼道, “夫君,你就穿上个月新裁的那身儿吧,我穿什么呢,哎呀,这一乍么慌的也没个准备,这梅家也是,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来几个人,几日到,也好给咱们准备的时间,哎哟,我差点忘了,晌午饭可不能普通了,他们家都是见惯大场面的眼界高的人,可咱们村里又没啥子好吃食,早知道叫岭子今儿从镇上的大饭庄定回来了,也不好都一次见面就叫人家小瞧啊,唉,只能去后方子多割些肉回来,唉?瓜子呢,瓜子,瓜子?这混小子,用到他的时候从来不见人影……” 艾寒流就在这叽里呱啦的恬燥声中早已麻木回了屋…… 刘芬芬简直风风火火,先把大哥儿放到床上,然后嘴里不停念叨的开箱子找衣裳, “夫君夫君,今儿你自己换吧。”把衣服放在床头,又转身忙叨叨的拾掇自己,一会儿这个件衣裳太艳,一会儿这个颜色不庄重,在不就是花色忒杂乱,平时喜爱的紧的舍不得穿的这下子全都入不了眼了,又不能穿梅画送的那些,那不是给自家男人打脸么,衣服摆了一床,选来挑去,眉头翘的老高,焦的原地打转,最终定下一身去年柳春芽孝敬他的暗红色精棉刺绣掌宽镶边的衣裙。 衣服定下并未急着穿,而是重新梳了头发,对着铜镜照了半天,还擦了粉,然后打开梳妆匣子翻到最下层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红包,里面有三支金钗,样式各异,翻来覆去的对着镜子比量半天,最后选了一个不带步摇的繁复牡丹花金钗,这支钗是去年生辰时自己夫君送的,他一直舍不得戴。 小心翼翼的插上,左右照照,漂亮的不得了,刘芬芬笑容更盛,发饰装扮好了就就开始换衣裳,这期间他一直顾着美自己,少有的没去烦扰艾寒流。 外衫脱下,低头一看自己穿着蓝色的肚兜,立刻觉得颜色不匹配,又手忙脚乱的拿出一条红色的,只是这件红色是后面系带,他自己不顺手,便急乎乎的叫自己汉子帮忙, “夫君,快帮我系上。” 被冷落半天的艾寒流眸中光线不明,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夫郞在屋子里旋来旋去,最后还脱了衣裳叫自己帮忙,凝视着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的紧致肌肤,神色渐冷,半天不动手。 “唉?夫君,你帮我系上。”刘芬芬抖抖带子催促,疑惑夫君为啥还不动。 艾寒流抬头睨了他一眼,嘴角绷直,不紧不慢的伸手帮他系上一个结扣,喉咙有些痒痒,面容越发冷峻。 大哥儿咿咿呀呀地爬在刘芬芬的衣裳里,穿来穿去,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这一磨蹭就过了快两刻钟,艾寒流僵着脸,原本温热的室内一下子变的清凉,他的口气有些冷, “你打扮成如此,目的是为了见其他男人?”他猜测第一次来的应当是梅家的汉子。 “啊?!”刘芬芬系上最后一个盘扣,愕然的愣住,脑子回想着夫君的话,明白过来其中的映射时,圆润的脸蛋瞬间爆红,双手条件反射的紧攥着一角,脑袋不自主的垂下去,口内羞涩地支支吾吾道, “夫夫君,你你说什么呢?我我我这不是那什么么……”夫君有好些日子不给自己冷脸,这情绪突然来这么一转换,刘芬芬恍惚回到了一年之前,原先要见亲家的那份欣喜和狂热瞬间烟消云散了,小心脏乱跳,心中慢慢惧怕起来。 艾寒流凝视他一看,慢慢站起身,转身道,“走吧,莫迟了。” 刘芬芬哪能听不出夫君眼前儿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延误,虽然心中无限委屈却不像近日来那样声张多话,只能咬着嘴唇面露酸涩,转身将自己把自己缠进在衣服堆里的大哥儿抱起来,也不管一床的杂乱,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夫君身后,原本还想出门前戴上那对抛光的金镯子,这会儿却连想都不敢想了。 梅画出门刚走了十来步便迎面对上夫唱夫随的两人,当即小跑两步到跟前,欢天喜地道, “二叔,婶么,我爹派我小叔千里迢迢过来探望我了,刚到家,我正要去给您报信呢。” 艾寒流出了家门脸色便缓了过来,这会瞧着梅画开心的不似往常,也不扫他兴,微微点头, “我已得了信,正要去拜访,走吧。”话未落继续迈开了步子。 梅画笑嘻嘻地跟在刘芬芬身旁,暗想,二叔真是穿什么都精神,这件浅色的儒衫更显的他英俊无匹了。 心内赞叹完才发觉一向锐利的婶么怎么今儿这么老实,瞧着打扮的这么隆重,为何脸色却好像抱屈一样,梅画好奇地扯扯他袖子,眼珠子抖来抖去,一个劲儿的用目光询问。 刘芬芬哪有心情跟他斗嘴,紧张地看了前面的夫君一眼,转头张口无声的骂了他一句别惹事,仍规规矩矩的走在艾寒流身后,到家前的这一路无论梅画怎么撩拨他他都只管走自己的路。 这是又挨训了,梅画暗里狂笑,他就见不得别人家欢声笑语,破坏分子! …… 梅眉源在很早之前便听过艾寒流的名字,因着种种巧合却从未照过面,没成想有机会得见时,两人已然成了亲家。 艾奇家堂屋内的气氛还算和谐,艾寒流虚长梅小叔几岁,虽说他性子冷,但场面上的人情来往一点都不逊色含糊,往往不知不自觉就让人顺着他的意思走,普通的人对上他基本只有挨打吃亏的份;又说梅小叔在官场混迹多年,形形□□的人物不知见过多少,他自小又是在大宅门里成长起来的,别看他一副没正行的模样,其实最是心狠聪慧之辈。 而梅小叔之所以最喜爱梅画那是因为他觉得梅画跟自己最像,平淡清傲的外表下隐藏着浪荡不羁的内心世界,尤其是时隔四年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刘芬芬自见过礼之后便退了出来,心下砸嘴,梅画这小叔怎么有点不着调啊!憋眼瞧了瞧一旁给三宝擦口水的梅画,俩人倒是挺像的,连模样带性子,就是不知道梅画他爹会不会也这么不稳重。 这么一晃日头已经快到正午的位置了,艾瓜子被刘芬芬拧了几下推出去割肉了,晌午的饭食必然要在自己那头摆,家里有的都得拿出来,还得杀鸡宰鹅,可是耗时不少,这个时候让美子过来帮衬不合适,不过春芽应该快回来了,再瞧瞧小声训教八个月的四宝儿的梅画,刘芬芬主动忽略了这个指望不上的人。 堂屋里,艾寒流给梅小叔满上一杯茶,客套完,他关心的问, “相爷的身子可好?”相爷即是梅画的爹,当朝首府。 梅小叔一摇扇子,嬉笑道,“大哥身子骨好着呢,五六个高手都打不过他,这要说咱大雪朝最具有勇有谋的人,除了上头那一位,也就我非大哥莫属了。” 艾寒流十分认同,正色道,“相爷的智谋岂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梅小叔扇子摇的欢,眯眼观察从进屋后神色未变的人,眼珠一转,似有惋惜道, “你就这么甘心?窝在这里可是屈才了。” 艾寒流淡淡地喝了一口茶,视线投向远处,没有迟疑地说道,“我本是庄家人。” “唉,你这人够无趣的,你不晓得,霍元帅那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啊,每当下面的人犯错误时你都被当做榜样举出来,多少年了,那老家伙的克制古板丝毫没变,也就对你不同。” 艾寒流眸光闪了闪,低头喝茶,声色没有起伏,“恩师他怎么样?” ……两人说话的时候艾奇没再旁边,只有大芝麻坐姿端正的乖坐在位置上,静静聆听,眼关口口关鼻,不点他他就当一个听话筒,这是阿么教导的。 梅画家后院有一个两米见方的小鱼塘,挖了有两年了,池塘别看小,养的东西可不少,又是鱼又是藕的,还有荷花,想吃的时候捞一条,再也不用去买啦! 第174章 梅合是打小被梅府的老太爷挑出来服侍梅小叔的, 他是家生子, 父亲和阿么在府中均有管职, 梅小叔用了这人两年觉得还算投自己的脾气便提了他贴身服侍, 慢慢的升了长随。 梅合瞧着屋内的认亲大戏落幕, 正巧亲家小儿子被打发去割肉, 自己闲来无事, 想着二老爷到了这儿之后一时半刻用不上自己,就自作主张的陪着那个憨头傻脑的小子一起去了。 哦对了,二老爷就是梅小叔, 只不过他特排斥这个‘老’字,即使辈分在那摆着也不成,所以勒令府里的人都喊他二爷。 这边艾奇深知自己嘴笨不灵活又不会说话, 并且对着一直笑眯眯的小叔实在战战兢兢的, 喝口水都会呛到,后来二叔来了, 简直是救命稻草, 他就将聪明伶俐的大儿子留在他们跟前, 自己默默地退了出来。 艾奇去后院西北角的池塘捞了两条大白莲, 四节长莲藕, 鱼收拾干净后用草绳捆住准备送到二叔家,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跑到门口一头是汗的大哥, 艾美来不及松气,抓着弟弟的袖子劈头急问, “二奇, 小画家来人了?来的谁?都说了什么?” 打从知晓弟夫的父亲升了大官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不踏实,虽然官府律例严禁官配的小哥儿合离,可架不住弟夫的父亲官职太大了,吓死人,哪是他们平头百姓可以抗衡的,人家只要向皇上求道圣旨,弟夫就可以脱离他们这土房土炕的平淡日子,回去继续当他的豪门少爷,再配上一个地位相当的汉子,回到那锦衣玉食的生活中简直太容易了,艾美甚至还想过,要是梅家强硬一些,他的这几个可爱的侄子都会被带走,那对他家来说就是晴天霹雳,犹如挖了他的心肝一样,更何况自己的弟弟呢。 “哥,哥!”艾奇忙稳住自己大哥,自然忽视不了他眼中的惊恐不安,一阵心疼,立刻小声低头安抚道, “哥,你别急,来的是小画的小叔,不是旁人,没说要带小画走,他就是来看看。”艾奇不忍心将梅小叔的话全须全尾的讲给大哥听,从心里不想叫大哥再过多的担忧劳神了。 “真的?没说要带小画走?”艾美一阵惊喜,脸色可见的亮起来,目光直逼弟弟的眼睛,就怕他不说真话。 艾奇心中酸涩,却不露出来,他连忙点点头,口气坚定,“是真的,哥,你安心,莫忧心,小画也没有那心思。” 悬了很久又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慢慢落回远处,艾美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还有些心慌,口内不断的重复,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视线落到弟弟手上的鱼时又问他做什么去,而后懊恼自己真是吓傻了,也不多说,紧催着弟弟快走,还不忘嘱咐一定要好好表现,该说的话莫要藏着掖着,一定要让弟夫的家人接受他。 这头刘芬芬宰了一只大公鸡和大鹅,柳春芽也回来了,跟着婆么两个人在堂屋忙的团团转。 时间赶的紧来不及蒸馒头,刘芬芬指挥这柳春芽架起另外一个小灶蒸上一大锅精米饭。 鱼香肉香混杂的香气瞟的满院子都是,估计味道太浓了,连他后院的邻居都忍不住抻着脖子翘望,扯着嘴砸吧, “这芬芬家又宰鸡了?也不知今儿又是谁的生辰,见天儿的吃肉啃骨头,要馋死谁啊!虽说日子不紧吧了,可也不能馋啥吃啥啊,那么抠搜的一个人,谁承想也是个嘴叼的。” “你又嘀咕什么。”这家的汉子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一照面就看见自家夫郞一脸羡慕的往二寒子家扒头东张西望。 “啊,没,没什么!”这夫郞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哆嗦,紧接着压下心中的心虚和奢望,立刻换了夸张的笑脸快步走到自己汉子身边,拿着手中的湿汗巾扑棱他身上的土。 …… 刘芬芬家的院子阴凉地里同样摆着一张足够装下四五个婴孩儿的栏杆床,梅画一股脑的将三个儿子和大哥儿装进去,随手扔了几个洗干净的胡萝卜叫他们磨牙,只要不吵着叫人就好, “小画你把这野菜调了,别来回转悠一点都不知道干活。”刘芬芬腾不开手,他现在正煎鱼呢。 “知道啦,说的我好想多滑头一样。”梅画挽挽袖子,习惯了顶嘴。 “难道不是么?哪次做饭你不偷奸耍滑的。”即使今儿梅画的亲人来了,刘芬芬也不会掂量着少训人几句,他根本没想那么远,惯性使然。 梅画一面往盆里添作料一面不认账,转移枪口,“你别老是教训我,看我好欺负啊,哦,就你儿夫郞好啊,怎的不见你说他啊。” 柳春芽经常无辜地躺着中枪,往往这个时候他都闭口不言,装个木头,更加低眉顺眼的做着自己手里的活。 “你好欺负?你可别让人笑掉大牙了,得了得了,你这个死德性一点亏儿都不吃,少给我唧唧歪歪的,给我切两段葱,姜片也备上。”鱼块煎好了,马上就用到,要说以往他根本不会用这么麻烦的做法,都是简单的添了酌料炖上,舍不得放油,只是今儿不能如此省事了,到叫亲家小看了去。 梅画撇撇嘴,不在争辩,搁下盆子自去切葱,另一个锅里的鸡肉蘑菇青笋快炖好了,柳春芽算着时间撤了火,将肉菜盛到一个大的瓷盆里,满满一盆,还余出来一碗汤。 唰了锅,烧干,接着便开始炒菜; 梅画近些日子不喜油烟,他们家的菜最近都是以炖为主,所以他只管着调凉菜或者切菜,离着灶膛远远的,还美其名曰看孩子,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刘芬芬对他这好吃懒做的行径也不气了,要是见一次生一次气他早就气死了,家里没人的时候还能骂上几骂,这会儿忙的乱了套谁还顾的上他啊,唉,愿意咋招咋招吧,很多时候刘芬芬都在想,要是他嫂么还活着,哪怕他那种脸软心慈心平气和的人估计都受不了梅画这脸比城墙厚的自恋德行。 劈材加了又加,火旺了又旺,最后一道菜出了锅,桌上的酒菜摆规整,长凳换成椅子,刘芬芬留着柳春芽收拾灶台,自己洗了手和脸领着梅画去请人。 今日晌午的饭比往常晚了两刻钟,时间虽然紧凑,可刘芬芬备的酒菜一点都不差。 几人说笑在路上走着,梅小叔一路打量着艾家村的景色,其实没啥好看的,都是一座座土房子,他原本以为艾寒流家怎么的也得是青砖大瓦吧,谁承想跟侄子家一样,土培房。 梅小叔别有含义的挑眉看着面容未变的人,暗想这家伙够能装的。 “都是乡村野味,你吃惯了珍肴美食,不防换换口。”艾寒流浅笑着戏虐。 堂屋的热气已经散出去了,屋子里的物件摆放齐整,正堂当中一张新制的四角桌,桌上是荤素搭配的八道菜,梅小叔虽然是客人,但他比艾寒流小,所以主动让出来上位,自己选择了他右手边的位置。 他俩坐下来以后,艾寒流叫艾奇艾岭坐下,艾奇则拉着梅合谦让一番,梅合推辞不过又不敢擅自做主,梅眉源直接点了他坐在下首,如若不分主仆,梅合跟着他这么久,也可以以兄弟相称呼了。 另一边刘芬芬带着梅画柳春芽在二瓜子屋里摆了张小桌子,二瓜子抹了一头冷汗,暗自庆幸得亏他爹没叫他,不然晌午这么好的饭食他都不敢大口大口的吃,多可惜啊,这会儿跟阿么嫂么在一起,真是上天保佑啊! 大芝麻端着一个小碗规规矩矩的吃饭,祖么么给他夹什么他吃什么,一点都不挑嘴,可是,可是小叔的吃相为何如此夸张,难不成是饿狠了么? 二瓜子正闷头苦吃,吃的正欢之时,突然被一双筷子敲了敲碗,紧接着就听自己阿么恶狠狠地凶他, “你看你那吃相!你一个月没吃饭啊?我饿着你了?没出息,今年都十四了有个长大的汉子样么?” 刘芬芬简直头疼死了,二小子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性子到底随了谁啊! 哪知人家二瓜子脸不红气不喘,一分一毫也不觉得在嫂么和几个小侄子面前被训有啥可丢脸,他快速的嚼着满口的菜,匆匆咽下去,无辜地说, “阿么,怎么了,我吃饭的样子不挺好的么,再说又没外人,我就是吃的急了些,那不是饿了么,头午我可是跑了好远的路呢!”又送信又割肉的,脚底板子都疼了。 “咋的?平常玩的时候没见你叫苦,这喊着你割趟肉就委屈了?累瘫了?哪那么些毛病!”刘芬芬立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二瓜子还待解释,梅画拿手推推他,然后和稀泥,“瓜子别说了,快吃吧,多吃点。”然后又对没笑脸的刘芬芬道, “婶么别说他,你也说了他才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是肚子里老空么,今儿的饭食又晚了,别怪他了;您老也多吃些,莫担忧,瓜子日后定是不俗的,快喂你二孙子,他还张着嘴等你的饭呢。” 他的话音一落,柳春芽麻溜的扯了别的话题挽救于他小叔子于水火中。 第175章 家中有贵客, 刘芬芬自然不能踏踏实实吃饭, 中途的时候他带着柳春芽进去添了一回酒菜, 本以为梅小叔身份高贵对他们这乡村粗食瞧不上眼, 意思意思就得, 哪成想就他那半拉的菜肴下的快。 梅小叔喝了一盅酒, 眼角有些发红的他瞄着刘芬芬和年轻的小夫郞忙东忙西, 有些不明白的问, “怎不见画儿啊?” 刘芬芬哪能当着亲家的面说梅画浑身懒骨呢,只见他笑道, “亲家小叔想必也知道,小画一贯不喜做这些粗活,我们也不强他, 正好娃子们都离不了他, 我便没叫他上来。” 梅小叔哪能听不出这是托辞,言外之意就是你家梅画一身富贵病, 吃喝玩乐才是他的正途, 而且根据之前送回来的暗里消息, 他亲亲小侄子确实是个好逸恶劳的, 家里的活计喜欢的就沾下手, 不高兴的时候那就等这人伺候;不过那又怎样,要不是大哥跟皇上秘密谋划唱这一出大戏, 他的画儿也不必在这山沟里受屈。 只是想归想,恼归恼, 毕竟画儿已经嫁了人, 只要他自己不松口,这一辈子不挪窝都是有可能的,那他自然不能帮着自己侄子说话给他树敌,于是脸上的表情马上装出心痛和难过,惆怅地说道, “唉,都是我大哥跟嫂么宠的他,叫他一点人情道理也不懂,倒也难为了他;只是这日后还要劳烦亲家嫂么,莫要惯着他,事事依他,使得他的性子越发的随意,您该严厉的时候莫要有顾虑,既然嫁了人生了娃他就应当担当起他的身份。” 这情理通透的一番话讲的叫刘芬芬心中大悦,虚着眼瞄着自己夫君没有怪罪的意思,便笑意满满地连着又顺口说了几句才退出去,转身时的神采得意洋洋。 回到西厢房的时候那飞扬的眉毛还没落下来,一对上又教训二孙子的梅画头一次和颜悦色,没有冲他嚷,而是将撅着小嘴不敢哭闹的二宝抱到自己怀里柔声的哄着。 柳春芽无论是出来还是进去都是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有外男出现的场合他必然更加守规矩,这是自己阿么自小教导的。 梅画又添了一碗饭,用勺子舀了粘稠的鱼汤泡饭,今儿的鱼一点都不腥气,他自己吃了能有小半条,鱼眼喂了大芝麻和三宝,今儿的糖醋藕也格外对口,不知不觉的他又吃了不少。 刘芬芬吃了半饱,有客人在他也沉不下心,只垫吧垫吧,逗着孙子从一边旁观梅画一口又一口的吃的欢,眼神不自觉的转向了他的肚子,疑问脱口而出, “你最近精神如何?” “唔?”梅画满嘴的食物一下子咽不下去,只好点着脑袋又摇着脑袋。 刘芬芬明白他了的意思,心里的猜测落实了几分,越发的高兴,催着他多吃点,慢慢吃,又瞧着慢条斯理的柳春芽时,心里有些不对味,心想着这孩子自打嫁进来便一直听话的很,叫他往东从不往西,对自己和夫君一向孝顺尊敬,每日里都欢欢喜喜的,对岭子更是全心全意,就是这肚子不争气,哎呀,罢啦罢啦,日子还长的很,没准过一两年就有了呢,再者若是实在怀不上,自己还有二小子,总归能叫自己抱上一个吧,他也不是要抱十个八个的,哪怕就一个,就一个,刘芬芬心中升起一片强烈的期盼之意。 柳春芽最近对婆么的目光十分敏感,尤其是方才那探究和深思的眼神,直叫他坐立不安浑身难受,都不敢夹菜了,只能战战兢兢的小口小口的吃着剩下的半碗饭,却难以下咽不知滋味。 等堂屋的酒席散了时早已过了午时,几个小娃子哄睡了,刘芬芬和他儿夫郞收拾碗筷,梅小叔婉拒艾寒流的挽留,直言道很久不见侄子了,就在他那歇着,艾寒流深知其意,又说改天再请他喝酒,方散了。 梅画原本打算帮着刷洗,还是刘芬芬催了他回去,哪天干活不行,偏偏今日臭显摆,梅画觉得自己的好心被践踏了,不过他心里的确有打算装装样子,谁晓得被慧眼独具的人给识破了,他也不觉得丢面子,没心没肺的跟着梅小叔走了。 到了家,梅画直接安排梅眉源住在西屋,跟他侄孙在一起,至于梅合则自请睡厢房,梅画随了他,反正厢房一直收拾的干净,钱庄钱窖来的时候都住那。 房里就剩下两个人,艾奇搓着手不自在地询问梅小叔是否梳洗一番去去乏, “哦,我到是愿意,只是挺麻烦的吧?”梅小叔没骨头一样的靠椅子上,家里就这几间房,他去哪沐浴啊? “不麻烦不麻烦,”艾奇立刻摇手说,“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浴房,就在房后,简单的很,这会儿日头足,水温也不会凉,小叔你……” “浴房?”梅小叔来了兴趣,“那好吧,走着。”他还以为是跟自己家里一样的池子呢,心想他的小侄子还真是够奢侈的。 “唉,好,”艾奇忙在前面带路,心一松,紧张感也没了,还跟着得意的炫耀,“小叔你不晓得,这浴房可是画画琢磨出来的,比以前在木桶里可是方便太多了……” 巴拉巴拉巴拉的对小夫郞一通夸,倒是黑瞎子摸对了门,梅小叔这会儿瞧着侄婿算是顺眼了,只是走到一个不大的木房子前时挑眉疑惑, “小叔这就是画画发明的,你看。”艾奇像是一个快乐的孩子炫耀家里的宝贝,他打开木门,里面是足够四个成年人转圈的空间,地板上摆着一个凳子,还有几个小木盆,头顶是一个露着窟窿眼的方形物件,被一根竹节吊着,直接穿到了外面,这个时候梅小叔刚才注意到的这个木头房外部顶端支撑着一个大木桶,这就有了解释, “你的意思是上面的水从这流下来么?”梅小叔惊奇地指着几样普通的东西,可组合到一起却作用大有不同。 艾奇用力的点着脑袋,他还给梅小叔试验了一次,只见他用手稍稍抽出竹节里的卡片,冒着热气的水立刻倾泻下来,亏着下面接着一个盆,不然两人都得湿了身。 “好好好,果然有趣。”梅小叔拍着巴掌,闪亮的眼睛跟梅画如出一辙,“非常简便,确实适合夏季沐浴。” 炫耀过后,艾奇捧着小叔的衣衫出来,他在外面听了一会水声,见小叔没有其他吩咐便快跑着去找梅合,给小叔准备新衣裳。 浴房里正仰头冲水的梅小叔听着跑开的脚步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个心实的。 梅画回到自己家倒头就睡了,所以后面的事根本不知道,等小叔湿着头发一身舒爽的回屋找人时,只剩下咂牙花子,气哼道,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来探望他的,不说跟小叔谈谈心诉诉苦,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口内都是不满,可表情却愉悦的很,艾奇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合适,好容易等小叔发完牢骚,转身要去休息时,艾奇才松了肩膀,忙跟在后头铺了新床单新枕巾,唯恐小叔挑毛病嫌弃自己家。 “去吧,你也睡一会儿,伺候我估计比你种地还辛苦呢吧。”梅小叔倚在炕角的箱子上,冲人挥手。 梅画家的地上没位置了,能塞的都塞满了,所以再来的箱子都排上了炕,好在他家炕大,并排三个不成问题。 “不累不累,小叔说这话折煞侄婿了,” 艾奇一听这话立时惶恐的红着脸表明心迹, “小叔千万莫要客气,我,我没什么本事,画画跟着我本就委屈了他,可我不会叫他受苦的!” 一米八多的壮汉想来时头一次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吐露心扉,紧张和兴奋冲击的大脑,他今儿又喝了酒,所以最后一句话颇有气势和信心。 从西屋退了出来,艾奇不放心的回房瞧瞧梅画,见人睡的还算安稳,便给他盖了薄被子,小画怕冷,可不能冻着……也许梅小叔一来,艾奇受的刺激和惊吓太多,一时间忘了现在是五月了…… 这头艾寒流家中,一片肃静,只闻不知哪个角落里的知了声参差不齐。 刘芬芬洗净了手心有余悸的进了屋,脚步放到最轻,缓缓地挪到门帘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不得已地掀开门帘的一条细缝, “诶?”门帘掀开的大一些,“怎么没人?”走前儿啥样还是啥样,只剩一床混乱的衣物。 放下门帘,刘芬芬转身往西屋去,帘子掀开一角果然看见炕上夫君的身影,刘芬芬将门帘掀开,轻轻走进来,走到炕边就不动了,偷偷瞧了侧身闭目的夫君一眼,嘴角动了动,可准备好的话就是说不出口,本来就是,自己根本没有旁的心思,是夫君断章取义了,这摆明了是冤枉人嘛。 他还在这自爱自怜,这边艾寒流静静睁开了眼睛, “做什么?”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生气还是生过了气。 第176章 刘芬芬原本迈到一半的脚立刻顿住, 等了等还是上前了一步, 躲不开夫君直视的目光, 只能束手站立, 垂着眼睛细声商量, “夫君, 我收拾下东屋, 你去那边睡吧,一会儿娃子就得醒,莫吵了你。” 艾寒流躺的炕里边并排安睡着五个小娃娃, 他家这几个小子睡觉睡醒好像定时了一般,向来差不过一刻钟去。 他今儿晌午喝了不少,梅眉源一个劲儿的灌他, 自己也是开心, 谈话中得了不少恩师的消息,一不察觉就疏忽了, 只是之前精神亢奋, 等人散了酒劲也上来了, 所以这会儿头有些晕晕的。 他眯着眼注视着自己夫郞生畏小心的样子, 脑海中突然闪现头午这人脱了衣服的样子, 下一秒,全身一下子燥热起来, 眼神渐沉,他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见自己夫郞的脸色一下子雀跃起来, 好像刚才惶惶不安不是他一样。 得了准话,刘芬芬立刻迫不及待的回屋收整床铺,没用了一刻钟艾寒流只穿着里衣躺在了新换的床单上了,刘芬芬还端了一盆温水给自己夫君擦手擦脸服侍人,只是等他转身要出去时却被一把拉进了坚硬的胸膛。 “夫君!”刘芬芬一声惊呼,接着就是一个颠倒,自己被压在了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撩起,肌肤上感受着熟悉的抚-摸。 可是,可是这是大白天的,夫君难道醉糊涂了不成,虽然屋里关了门,可窗户还开着,这万一要是被儿子瞧见他还要脸不要了,这个捉急的念头一闪而过,刘芬芬用力的推着自己的夫君,摇着脑袋躲他的亲吻,口中羞涩的抗拒着, “夫君,这青天白日的如何孟浪……晚……”鼻尖充斥着酒气,他自己好像都要醉了,目光恍惚起来,身体也发了热,还有了反应,可他头脑中始终绷着一根弦,就是…… 只是还不等他继续抗争,眼前忽然一暗,也不知艾寒流如何做到的,床幔飘落下来,丝毫缝隙不留。 艰难的争执间刘芬芬轻易的被扒8光了衣物,胸前一片湿意,褐色的乳-尖被含在口中大力的吸允,身后的臀瓣被捏的变了形。 “嗯……”细碎的呻-吟从口中流出,刘芬芬紧紧咬着牙不叫自己发出大声响……只是当自己男人那可观的硬物几乎是飞速地冲进娇嫩的入口时,刘芬芬一下子僵直了身体,高扬着下巴,停了一下,然后是大口大口呼吸,被强烈刺激的兴奋点直逼大脑,几乎失了声,他不敢抓夫君,双手只好紧绞着床单……眼睛湿润…… 艾寒流在床上一向强势,尤其是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临界冰点的关系,更很少行-房-事,而在极少数肌肤之亲时他自己都是粗暴的,仿佛只是为了宣泄,再无其他;近两年他的性子软和了许多,也会顾及自己夫郞的感受,只是习惯已经养成,或者说他更喜欢更钟情于有些暴力的开拓…… 大床的吱扭声始终持续不停,刘芬芬仿佛卡住了嗓子不愿喊出来,夫君的撞击又快又有力,连续不断袭来的快感使得他的脸色更红,全身换了粉色,粗喘声,肌肉的拍打声,水润声,生生冲击的人敏锐的感官…… 午间的日头炙热难耐,屋内的热浪一层又一层。 过了许久房间终于恢复了平静,艾寒流趴在好像被喷了水一般的身体上,慢慢平复跳动的心,又过了一会儿他欢愉地才从夫郞身上下来,平躺在床上,醉意再次叫他混混欲睡,浑身一舒爽,下一刻就睡了过去。 刘芬芬等着夫君的呼吸声均匀了才缓缓起身,一坐起来,身后立刻流出了不少液体,他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头发散乱,娇羞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硬朗英俊的面容,怎么也看不够,爱意盛浓,只是嘴里小声的嘀咕, “夫君真是,真是越活越小孩了,哪有这样的!”说着责怪的话,心里简直甜腻死了。 神游回味了半响,才将就的穿上衣裳去外头重新打了一盆水回来,给夫君轻轻擦拭。 * 梅小叔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时神情气爽,家里安静的很,想着侄子还没起来,他就披着褂子在院子里溜了一圈,园子里的瓜果蔬菜浓密又茂盛,后院的两颗果树开了花,结了果,鸡鸭鹅一见到人立刻聚成堆,它们把梅小叔当成喂食的人了,还有一窝兔子,三头牛,正跟自己的两匹马作伴,哦,还有那葡萄架子和小池塘,物产丰富,吃喝全有;院子很大,只是被这些东西一装,可也满满当当的了。 梅合烧了一壶水,滚开之后泡了一杯清茶,在二爷的指点下摆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上。 “啊,真是惬意啊,不比咱府里差,端看个人的心境。”梅小叔一屁股坐在梅画的摇椅上,发出心底的感叹。 “二爷,说是这么说,可要住的久了,哪哪都不方便,去趟镇上还得半个时辰呢。”梅合是希望他家二爷劝说小少爷回皇城,不过最终得看小少爷的意思。 ……梅小叔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只是目光扫见自己头午穿的一身衣裳跟一堆尿布挂在一起时,嘴角抽了抽,然后问旁边的梅合, “你洗的衣裳?” 梅合顺着二爷的视线望去,顿时露出了跟主子一样的表情,木木地摇头道,“不是我,我准备睡醒了洗呢。” 梅合很想猜测是不是小少爷,不过心中立刻否定了,自打吃了饭回来小少爷进屋后就没再出来过,那么,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梅小叔眼珠子转了半天,最后低语一句,“到是个勤快的。”娶了亲的汉子洗衣裳,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忽然耳尖动了动,原来是屋里有动静,梅小叔立刻精神起来。 梅画睡的有些谜楞,又渴又热,手感不对,低头发觉盖在身上的是棉薄被时,差点气疯了,恨恨地捶了几拳,踢着鞋扑倒桌子上一顿猛喝,喝饱了又尿急,杯子都没放稳就往外跑,只是跑到窗户跟下面看到突然出现在葡萄架下的两人时,猛然站住,眉头蹙起,想了半天才醒过味来是谁,立刻没头没脑的扔下一句, “你咋来了。”继续跑走。 梅小叔,“……”这不是头午才见的?什么叫我咋来了?一头雾水…… 梅合看了一眼立刻低下脑袋,“……”他的小少爷哟,这都是穿的啥啊,头发也不梳,不行,可不能叫小少爷的汉子知道,趁着人没回来前,跟二爷告了罪,说是等小少爷穿戴整齐再出来,然后瞬身闪走了。 梅画蹲了会儿厕所,在脚麻以前擦了腚起来,这回算是清醒了。 梅小叔一直盯着拐角,一瞄到人影立刻催着人去打扮利落,言语里不乏几分严厉,这穿着里衣在院子里晃荡成了什么样子,梅家的家教跑哪去了?才几年未见就粗野起来了。 “知道了啦,事儿妈。” 梅画拉着脸甩出一句,不过等再出来时已经是干净漂亮又得体的人儿了,梅小叔点点头,暗道这才像个样子。 “大宝儿几时接回来?”梅眉源问道,他时间不多,趁着这会儿多跟侄孙亲亲,待回府之后好跟大哥细细汇报。 梅画喝了一口蜂蜜水,莫名奇妙的抬起头,“接回来干什么?闹死了,谁看啊。” 梅小叔瞧他竟然一脸意外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常有的事,有些脱力地道,“我好好看看,抱抱,回家也好跟你爹详细说说。” “看什么?说什么?不就那样么?”梅画不以为意,“你回去抱你自己的去吧。” “我还没成婚哪来的娃儿?”梅小叔犀利反驳。 也不知怎么想的,梅画的眼珠子立刻瞄射到梅小叔两腿间,吃惊诧异惋惜…… “哎哎哎瞎合计什么?你小叔我全须全尾的,甭操心。”梅小叔被他精光闪现的眼神盯的双腿一紧,有些恼羞的拿扇子敲了下梅画的脑门。 “谁操心了?我这不是好奇么?小叔,你说你长的也不赖,为啥还不成婚,我爹也不管你啊,他怎么当哥的!”梅画上来就一通批判,只是眼中的狡黠太明显了。 梅小叔躺回摇椅上,不疾不徐,“有什么好奇的,没看上的呗。” “不信!”,梅画梗着脖子唾弃,“就你这模样的,追你的人得人山人海了吧……” 梅小叔哈哈哈乐起来,容貌绝艳,身心愉悦,伸手捏捏梅画的脸颊,跟小时候一样,开心的时候他就喜欢捏小侄子的脸蛋子,又滑又嫩,还能换来这小子的一枚白眼,白眼一瞟。什么烦忧的事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梅合又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梅小叔直接叫他把包袱递给梅画,道, “这是小叔给你的,好生收着。” “什么啊?”梅画疑惑的接过来打开,原来是一个三十公分大小的四方盒子,盒子看似普通,实际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打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盒子珠宝首饰,穿透葡萄架的光速打在上面闪闪发亮,在一个边角落里有一叠纸,根据梅画的经验,目测应当是银票。 “这里是五千两,小叔给你换了小额面值的,方便取用。”梅小叔从旁解释。 梅画又讶异又开心,却独独表现出嫌弃,“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宝石啊,这破纸稍稍一用力就破了,屁用没有。”丝毫不觉得五千两是一个多了不得的概念! 他的话音未落,又换来梅小叔又一阵爽朗和润的笑声,视金银如粪土果然是他梅家的人,可见其中的宠溺之意无边。 叔侄俩许久未见,一丝陌生感也没有,反而越说越亲近,仿佛是默契天成,而且俩人都没想起来互相问问当家主人艾奇干啥去了。。。。。 艾奇本意想留在家里,只是头午刨了半路的地瓜仍在山脚,这都是家里的口粮,吃不了还可以换成银子,所以给小叔洗了衣裳,自己眯了一刻钟以后就牵着牛拉着车把刨出来的土豆地瓜胡萝卜拉回来,等到家的时候那叔侄俩聊的正欢的呢。 梅合帮着卸车,七八个筐立在后院,牛车归到原位,艾奇神采奕奕次围着两匹马转悠来转去,摸了马头摸马屁,还拍拍,马儿不厌其烦,觉得这个人类很烦人,尾巴甩来甩去,要不是那会儿他给了自己好吃的青草,早就踹一边去了。 第177章 梅画进屋将宝贝盒子锁进箱子里, 钥匙放在床架顶端的凹槽里, 那是他特地叫艾奇抠的, 估计贼来的都猜不到原来钥匙藏在那儿, 要是撬锁, 那更不可能, 根据梅画曾经突发奇想没日没夜的深入研究一个月的效果看, 这些锁绝逼是高手所制,没有那奇才鬼才的人根本就是白忙活。 半大后午的时候,娟娟一手抱着他的二小子一手提溜着一个小篮筐, 里面装了他头两日洗干净晾晒好的荠菜,梅画家大门没关,他来的熟了也不像刚认识那会儿还敲门, 所以直接进来了。 脚步踏进院子, 眼睛习惯使然地直接看向葡萄架那处,平常这个时候梅画一向喜欢在阴凉处逗娃子, 这一下瞧着艾奇也在时心里还纳闷, 这个时间酷爱耕田的人如何在家呢, 他也没往深里想, 直接大声笑说, “小画,你要的荠菜我给你拿来了, 你想怎么个吃法?”因为院门口离着葡萄架是一个大对角,所以他还认为是梅画坐在那儿。 哪知回答他的声音却从屋里传来, “小哭包又哭了!” 场景转变的太快, 画面忒诡异,娟娟直接蒙了,似乎吓愣住了,就连泪眼汪汪的二小子也觉得气氛不对,收敛了哭腔,小孩子对环境的变换是最敏感的。 娟娟的眼睛瞪的老大,又迷又恐,青天白日的,这咋出现了两个小画! 他离了大门几才步远,一颗心吊吊着,白着脸审视着门口的梅画,又立刻转头正视更远处的那个‘梅画’,恐惧的嘴巴里的话都不成句了, “你你你……” 梅画知道这人一贯谨小慎微的,看他这见鬼的了表情好笑死了,不等他说完就好心情的打断他,边往他那边走边解释, “我什么啊,连我都不认识了,那边那个跟我长的像的人是我小叔,不远千里的来看我,头午刚来的。” “你小叔?”娟娟一脸震撼的望着快走到他眼前的人,这个词语让他他脑海中首先联想到的是美子他小叔,可美子他爹就俩兄弟啊,觉的这思路不对,又一思量小画刚说的不远千里,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是梅画的亲家小叔。 既然是小叔,那就是汉子,身为一个娶了亲的夫郞方才还盯着人家汉子瞧了好几眼,不管知情不知情都让她觉得自己过分了,臊的脸红,亏着这会儿他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忙把篮子往梅画手里一塞后腿几步,低着头磕磕绊绊地道, “我我先走了,改日来找你。”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难得小哭包没哭嚎…… “唉你走什么啊?”梅画还想叫住人说说话呢,真是,太腼腆了,我小叔有那么丑么,嘴里嘟囔着手里翻着干净的荠菜,想起晌午的肉还有不少,这天儿吃不了肯定放坏,就琢磨着包饺子,打定主意,冲那边三个人嚷开了, “晚上吃饺子,去二叔家吧,小叔你不是想你侄孙么,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于是四个人浩浩荡荡的出发,这个时辰各家门口边有不少夫郞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做针线,梅画这一家子一出动,简直就是一条璀璨的风景线,先不说梅画是少有的秀丽绝伦,只是几年的功夫他们看多了见惯了,就把他当成了普通人,也不觉得眼前一亮; 而梅眉源比着梅画娇柔的面容更添了一份硬朗,他神态俊美,贵气天成;行止豪迈潇洒,处处透着豁达;他本身要比艾奇还高出一些,长身玉立,步伐大气; 而梅合长的也不赖,身姿挺拔,试想长期跟着梅小叔的人自然形象不差,梅小叔用人标准的第一条就是得看着顺眼。 梅画一路走过,三姑六婆的熟悉的陌生的都打了一遍招呼,跟预想中一样收获了一大堆探究仰慕和钦羡的目光,更有未出嫁的小哥儿当时就看直了眼,痴迷的眼神紧紧追逐,直到后来被身旁的年长夫郞敲醒。 进了胡同,梅画立刻翻了脸,温柔什么一去不复返,露出挑剔和醋意十足的嘴脸,夹着嗓子哼哼道, “小叔你太招摇了,不知道我们村儿民风朴实啊,从今天开始你在家不许出门,免得人们都疯魔的丢了魂一样。” 梅小叔摇着扇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眨眨眼,给他一个万般得意的炫耀眼神,气的梅画想上去垂他两拳。 走在他身旁的艾奇轻咳一声,小声地捧着他的夫郞,“画画,你是最娴静端良的人了。” 梅画耳朵好使,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霎时偏头斜眼瞪着人,非常义正言辞反抗,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怎么胡乱编排我!” 梅小叔听着两人的对话在一旁抖着肩膀笑不停,哎呀,这俩人生活的很有趣很自在嘛,自娱自乐少烦忧啊。 几人进门时,柳春芽正挨个的喂小娃们面糊糊,娃子们有的吃的就没空搭理人,梅小叔只好去跟艾寒流下棋,棋谱摆在了院中,混杂于鸡鸭鹅的嘎嘎声,娃子的咿呀声,大芝麻稚嫩的背书声,柳春芽的剁菜声,还有梅画和刘芬芬嘀嘀咕咕的争呛声,一波一波参差不齐,两人对棋凝神屏气,丝毫不受其扰,。 走了一局后,梅小叔忽然抬头笑道,“我不能久待,还未见过二奇的哥哥,不如晚上一起吃?” 艾寒流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回身叫守再旁边的艾岭跑一趟,还是不远处的一直关心着这面的梅画止住了他,自己拉着正剁菜柳春芽一起去。 这头梅画前脚出门,艾寒流又道,“黑夜请里长过来吧,有些琐事他们费了不少心。”艾寒流原本是想明日请人,只是脑中思付半饷还是觉得不过今天才好。 梅眉源向来是个人精,闻歌而知雅意,亲亲小侄子为何能够安稳平静的在村子里生活自然少不了后面里正夫夫的爱护,不然梅府也不会每逢节礼时都会备上他们的一份。 梅小叔一展扇子,璀璨一笑,“我正有此意。” 于是艾奇和艾岭被催着去请里正一家。 另一边的里正家里,艾东方这一天都坐立不安,打从艾爷爷给他送了信,他就一直这个样子。 艾毛毛出来进去好多次,最后实在看不惯,轻轻上前捶他一下,嗔道,“想去就去,莫做那磨盘的样子,绕的我头晕。” 艾东方被捶了一手也不生气,摇着头坐回椅子上,十分为难道“这不是旁人,其中不简单呢,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容易。” 艾毛毛就不喜欢他着把所有事都往复杂里想的心态,可这人就是改不了,负气一样坐在他对面,将自己的认知道出来,侃侃而谈, “我到不知晓你需要什么深思熟虑的,在我看来却是很简单;这梅家来人,说白了那是人家亲小子嫁到这了,亲家来人这很正常;于理来讲根本碍不着我们什么,我们关系是没出五福,可也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只不过我们几家比旁处族人走动勤一些,我喜欢先大堂哥留下的两个孩子,往日里对他们也是真心实意的照拂,等到他们嫁了汉子娶了夫郞,咱们的关系越来越近了。” 缓了一口气,艾毛毛接着道, “我们并不是那等挟恩图报的人,不然你也不会当这个里长,你是最重名声的;只是人心换人心,你看看,现如今不就挺好的么,梅家打去年开始山高路远的送礼,第一次就没少我们的,其实不管给不给咱们,咱都不能说二话,可是呢,只要节日上的礼,梅家就从来没落下过;这是对我们的尊重和谢意。” “先不说东西贵重,单那份心意就叫人难推却,他们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感谢我们暗里照顾小画么,再说那些礼,既不会叫人觉得高贵的难承受,也不会让我们觉得心里受到怠慢,轻视;这多好,”艾毛毛拍拍手掌,神色轻松地点醒自己男人, “你呀想的太复杂,当局者迷,梅家一向面面俱到叫人挑不出任何差错,按我的推测,人家既然亲自到了这,甭管来的是谁,势必是要见上一面,若是猜不错的话,过不了明儿晌午,要么就是他们过来,要么就是着人来请,到时候你就安稳的做东道主就得了,而且寒子也不是不知礼的人;要我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他口中的寒子就是艾寒流。 浅显易懂的关系一梳理,艾东方立刻豁然开朗,忧愁散去,当即扶着没有胡茬的下巴大笑道,“是我钻牛角尖了。” 顿悟后恢复了正色, “并不是我们要攀附什么,梅家重情意,远道而来,我们若不露面那成什么了。” “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怕人说我们上赶着,可咱是那样的人么!”艾毛毛见自己夫君终于想通了,也不揪着这个话茬了,反而说起了自己小哥水儿的亲事。 另一边梅画和柳春芽吃了个闭门羹,艾美没在家,大哥不是一个好串门子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地处了,于是俩人又风风火火地往周老么家去。 第178章 艾美的嫂么张兰兰自从有了二次身孕之后几乎肩不扛手不挑的, 这回他可不是那么傻老实了, 总是面子上过不去的顾及他人, 结果带累了自己跟娃子, 或者说, 鬼门关走了一遭, 看开了, 心狠了。 当然,他的转变不是立刻扭转形象,而是一朝一夕的慢慢的渗透, 平平淡淡中让自己的态度强硬起来。 等周老么回过味来的时候家里早已不是他摆大牌和身份的日子了。 所以,周老么病了,来势突然。 周家 周老汉原本红润的脸色这会儿非常暗淡, 他垂着眼低头吸着旱烟, 周实和周里也面色焦虑的坐在一旁,屋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郎中刚走, 把脉后的病因是气急攻心, 气血不畅导致的昏迷, 还好救治及时, 施了针,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里屋有张兰兰照料,艾美跟着去拿药了。 周老汉抽完一锅烟, 烟雾中虚着眼环视自己的两个儿子, 半响之后起身出去了。 “爹!”周实喊了一声,冲弟弟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忙追出去了。 周老汉没走远,他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高处的太阳,阳光刺眼,更刺痛他的心。 周实在周老汉身后站了一会,心中不安的安慰自己老爹,“爹,阿么身体一向强健,郎中也说了问题不大,您别跟着着急上火。” 周里也在一旁劝慰,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急得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来,这会儿脸上的汗珠子还往下落呢。 周老汉摇摇头,脊背挺得绷直,即使在光芒的刺激下眸色依然黯沉,失了往日的光亮。 等了片刻,周老汉缓缓开口,只是语气却和身体相反,显的十分苍老地说, “你们小时候家里穷的吃不上喝不上,你阿么大冬天里去山脚下给你们挖冻僵的野菜根,回来煮的稀烂透,和着糙面子喂给你们,为了省劈材,寒冬腊月的自己饿了却只喝冰凉的水,那一年庄家大旱,家里就收了不到十袋子粮食,除去交税,你阿么愣是留下两袋子说给你们吃,那一年家里攒下的银钱不到两吊,唉,也是爹没本事,叫你们跟着受苦。” “爹!”周实周里失声齐齐跪下,眼眶发红,热泪流淌。 周老汉没应声,目光寻向远方, “你阿么身上有很多叫人不喜的地处,可他从不会害人,要是没有你阿么,爹是拉扯不大你们的。” 话音一落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回房的步履有些蹒跚,他不是没看见,不是没听见,只要没过界儿他就做睁眼瞎,大儿夫郞受了屈自己知晓,哪怕他现如今想要顿顿宰鸡宰鸭,自己也不会呵斥一句,那都是身外之物,但是这次不一样,夫郞忍饥挨饿跟着自己活了半辈子,到今日日子宽裕了,反而事事不遂心,受了儿夫郞的气,更气晕了身子,他们现在还能动弹做活,要是等一日瘫在床上动不了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啊,周老汉不愿去想,甚至不敢去想。 梅画和柳春芽到了周家也没敲门就进去了,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味,梅画不喜的捏上了鼻子,探头探脑地找不出半个人影,俩人守规矩的先进了正屋,屋内的药味更浓,梅画和柳春芽对视一眼,这是咋个情形?没听说谁病了啊? “大伯么,你在家么?我是小画。”梅画作为长嫂肯定不能让柳春芽先说啊,他管周老么一直叫大伯么。 只听屋里传来一下瓷碗的叮当,然后是艾美的声音,“你俩咋来了?”说着话已经出来了。 几人坐下,柳春芽轻声问,“美子哥,是谁生病了?” 艾美朝里屋使个眼色,然后略显低落地说,“是阿么,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刚熬了药喂过。” 梅画眨眨眼,忙高音说,“那我们来的可是不是时候了,可是扰了大伯么休息,不过既然来了,我们应当探视一番。”梅画一在外面说话时就发挥他的装相。 艾美弯着嘴角用手指点点他,叫他少作怪,然后装作故意拿不定注意的样子,犹豫道, “你们等一下,我去问问阿么。” 留下的梅画和柳春芽地嘀咕地嘀咕的,半分钟都没有,艾美撩着帘子挤挤眼叫俩人进去。 梅画很久之前来过这屋,变化不太大,周老么脸色有些发白的倚靠在床柱上,身上搭着一条半新不旧的青色薄被,见他俩来了,已经不少褶皱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声音看似虚弱, “快来坐吧,美子给搬个凳子。” 柳春芽那能劳动大哥,直两个人争抢的去。 这边梅画坐在炕沿上,一脸关心和急迫的问,“大伯么的身子一向硬朗,如何突然间倒下了?若不是我们不知情的乍然过来了,竟不知这等担忧的事。” 周老么对梅画一向和颜悦色,这几年收礼收的恨不得再年轻二十年,又喜欢这小子说话中听,对他脾胃,所以没事的时候周老么还叫梅画经常来玩呢。 “不妨事不妨事,人啊老胳膊老腿的指不定哪天就动弹不了了,倒叫你们挂着心着着急,我这心里啊真过意不去。”说的可是叫人一个感动呐。 梅画听他这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话,脑回路往后倒了倒,简简单单一句,其中含义颇多啊。这是遭嫌弃了?还是吵架败了阵?做出这番自我贬低的囧境,不过他这话虽然说的漂亮,梅画自是立刻不能赞同的, “大伯么可莫要这么想,叫大哥和哥夫晓得了如何放心的下,便是我哥也觉得是他们的错,没孝敬好您。” 屋里一股子药味,梅画坐了一下胸腔里就觉得喘不过气,而且家里那边还忙着呢,回去晚了,又要打嘴仗,也不给周老么继续自怨自怜的机会,趁机道, “瞧我,之前没得了信,原是来找大哥说句话,就这么空着手来了,可是不对的很。” 被梅画往正路上一带,周老么脸色稍齐,想着这小子日后定会补回来,心里高兴的很,便接话追着问, “是了,寻到这来了想必你是找美子有急事,不碍什么,我这吃了药好多了,你有什么话就跟你哥说,莫耽搁了。” 梅画先是表现出一张为难的脸,直到周老么话落才大大松一口气,笑着奉承道, “我就是知道大伯么不拿我当外人,其实今儿是请我哥过去坐席的,我小叔瞧我来了,知道我哥对我向来当眼珠子疼,这说什么也要见见我哥,所以这不我就来找了。” “你小叔?”周老么一时迷糊,“你二叔不是经常见着么,我可没拘着美子回去啊?” “不是二叔,是我的小叔,姓梅。”梅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怎么一说叔叔全都想到二叔啊。 “你你是说你亲家的小叔?从皇城来的?”周老么一下子咋呼起来,眼珠子瞪的溜圆,好像刚才还气短的不是他一样。 梅画笑吟吟地肯定道,“是呢,可是辛苦的很,跑了那么远的路。” 这时艾美和柳春芽搬着凳子进来,周老么一时顾不上问他怎么半个凳子还跑出去二里地了啊,半天见不到人影。 …… 没意外的艾美顺利的出来的,还被周老么叮嘱着带上他大孙子,叫梅家的小叔给端详端详,长大可有当官的命。 梅画差点跌破了眼球~ 艾美回家要去换身衣裳,柳春芽抱着大小子先回去,梅画离着这个鼻涕虫走的远远的。。。 半路上的时候,梅画就从柳春芽嘴里了解到的事情的经过,叫人一阵无语,梅画只给这场不算精彩的生活剧俩字的评判——太无聊,手段欠缺;而且周老汉别看没声没语的,未必就是弱势,张兰兰倒不如学他哥一样,不温不火才能长久。 他俩人这一去一回时候不算短,进家门的时候里长正和梅小叔聊的火热呢。 刘芬芬一个人忙的团团转,晚上不止有饺子,还得备上热菜,怎么也得六道菜,而且分量得大,不然可就丢脸了。 艾美穿着一身得体的焦黄色衣裙,头发用银簪子挽起,耳朵上坠着一副圆形的银耳环,言语温婉,举止大方,梅小叔很看中他,格外表扬了一番。 艾毛毛后面自己来的,穿着也很得体,他还拎着一筐菜,得亏今儿是集他买了些糕点,还有一块酱牛肉,原本晚上是给自己家添菜的,只是不想空着手来,便当作上门礼了。 刘芬芬瞧他自己光杆司令的来了,立刻叫柳春芽去叫水儿和毫升家的。 艾毛毛放下篮筐一手拉住快要跑的人,笑着解释道,“今儿不同往日,他俩没见过世面,来了帮不上反而占着位儿……” 刘芬芬不等他说他完立刻责怪道,“什么世面不世面的,梅亲家也不算外人,即便失了分寸,丢人也是丢在自己家里,怕个球儿,再说了,我这正缺人干活呢,偏你是个小气的!” “你瞧瞧你瞧瞧你婆么,这个嘴厉害的哟,我都说不过他,得,今儿我就当一回小性儿的人,才不让他们在你这受累呢!” 原本打趣的一番话叫众人都乐了出来,场面十分热闹。 洗菜的洗菜,和面的和面,再有烧火的切肉的,人影重重,没一个闲着的。 几个岁数差不多的娃子都被装进了大床里,别看人家岁数小不懂事,可几个小娃玩的愣是不叫人操心,一个伸着小肉手啊啊啊,另一个立刻接上同样啊啊啊的,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啥,只有二宝三宝偶然吐出几个人字儿,还口齿不清的,也没人有那闲功夫去猜。 第179章 远际的霞光普满天的时候, 院子里的酒席开始了。 原本刘纷纷打算准备六个菜, 只是后来加了人, 之前那些就不够看了, 于是, 过年时候的腊肉腊肠拿出来, 又炸了花生米, 梅画做了一道水煮白肉,添了两道凉菜,十二道荤素搭配的席面备在了大圆桌上。 汉子们入了席, 满了酒,就连想要逃走的艾瓜子都被梅小叔点着名上了桌。 夫郞们这头有多余的菜,况且按照规矩必须等汉子们吃过一半时才用饭, 而且还有饺子没包完, 今儿人多,可不是两盖帘儿就能够用的。 梅画别的不喜欢, 包饺子还是非常愿意上手的, 几人说着家长里短的速度并不慢。 柳春芽蒸了一大碗鸡蛋羹, 配着米饭和肉菜单单给大芝麻放在小桌上叫他慢慢吃, 自己另端着鸡蛋羹去喂婴儿床里的五个娃子, 一人一口吃的好不欢快,只有四宝儿抿着嘴不吃, 不是趴着就是躺着翘腿啃脚丫,柳春芽没法, 便想着一会儿跟嫂么说一声叫他抱着进屋奶一奶。 柳春芽将一碗鸡蛋羹喂光, 给娃子擦了嘴,准备给他们端点水来,哪只回来的时候二宝儿和大小子又拉了,虽然有尿布兜着,可孩子好动,还是沾到了褥子上一些,柳春芽一个人弄不了两个孩子,他又不敢叫梅画,只能去请艾美帮着一起收拾。 梅画耳朵尖着呢,一听二宝儿又拉到床上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挑战自己的忍耐力呢,告诫他多少次了拉屎要喊人,这光记吃不记打的二货! 当然他不可能在娃子满屁股是屎的时候扇巴掌,他离着三步远捏着鼻子气冲头顶,大声训话,只是出来的声调鼻囔囔的, “二宝你是不是聋子,屁股不疼了是吧,屎尿屎尿一个道理,不是说你尿裤子不对拉裤子就对了,说了多少回了你记不住。” 别看梅画手掌捂着脸,可光听他的声音就知道火冒三丈,原本漂亮的眼睛目露凶光,二宝儿一向惧怕阿么,被吓的哼哼唧唧不敢哭出来,柳春芽小声的哄着给他用湿布擦干净屁股收拾利落,还没把人松开,突然一个人影晃过来,再就是听到巴掌落在屁-股上的声音。 二宝始终不敢大声哭,可小脸上已经泪流满面了,鼻涕吃进了嘴里,梅画打了五下才放手,哎哟,这个沉啊,浑身都是肉,就是个小肉炮。 艾美的大小子被梅画的阵仗给吓唬住了,他怕自己也挨打,本能地紧紧抓着阿么的衣襟不松开,脑袋一个劲儿的往里拱。 打完了梅画舒心了,可揪心的人好几个。 酒桌和婴儿床离着不远,艾奇又正好面向那边,方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瞧着还人事不知的二宝被扇的屁股都红了,委屈的又不敢哭出声,眼睛一直寻着自己,还伸手要抱抱,这一刻他简直心疼死了,真恨不得自己替换上去。 二宝在柳春芽怀里找寻求慰藉,这时候四宝儿又欢乐着一张胖脸啊啊的冲梅画叫唤,一瞧他那一出渴求的胖脸,梅画就头皮一紧,这又是要吃奶了,这才刚舒了心又来一个上眼药的,梅画跳着脚开骂, “你闻着屎味都能饿你到底是什么鼻子啊!”巴拉巴拉巴拉…… 他这咆哮的声音足够大,连主桌那边都听的真真儿的,梅小叔直觉的浑身不对劲,自家侄子的礼仪都丢哪去了,别人不好开口,他可不能装听不见的,况且方才扇巴掌那一出,对面侄婿满眼的心疼可不是假的,这一出一出的这还叫人怎么吃下去,虽然是小娃子,可毕竟场合不对, 于是梅小叔放下酒盅,缓缓转身,原本笑意浓至的脸突然变的严肃起来,“画儿啊,娃子还小,慢慢教导才是,如何张口就打骂,成何体统,你自小所受的礼仪教养去哪了?你现如今不是你自己,你的一言一行全部代表彰显梅家的家风学识,若是你忘了这些,赶明我给你派一个教养么么来,亲手把关教导,从初学起,你跟着一起学。” 梅小叔这番话说的无比犀利,够苛责,也不留情面,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重的口气训诫侄子; 一方面是表达梅家书香门第家风高尚严谨,重规矩;一方面表示梅家从未放下过梅画,即使远隔重重山水仍是关怀备至万千挂念,再一方面的意思就是梅画未出嫁时原本的性子与如今大相径庭,这都是撞了脑袋失了过往嘛,可谅解,可原谅。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年轻的汉子们都垂着眼,柳春芽和艾美僵住不敢动,心想弟夫一向随性惯了的,这猛的在人多的时候被训可是失了脸面,还不得怎么耍横撒泼呢,艾美正给柳春芽使眼色,两人准备趁人不注意将他拉走。 谁知人家梅画就是不按常理来,只见他浅浅一笑,从张牙舞爪瞬间恢复了端庄娴静的样子,朝向主桌施了一个极其规范标准的夫郞礼,嗓音柔和的能滴出水, “大伯二叔小叔夫君以及各位为弟弟,是梅画失礼了,叫你们看了笑话,梅画在这里赔罪,请勿怪罪,梅画知错了,梅画不敢扰了伯伯叔叔们的兴致,这就退下去。”说完又一礼,回身抱起看直了眼的四宝进了正屋,独留下一干人回不过神来,人人猜破了脑袋,这又是唱的哪出?画风巨变啊。 酒桌上又热闹起来,刘芬芬和艾毛毛一直关注着外头,这瞧着梅画抱着四宝进屋,刘芬芬立刻撵了他进西屋奶娃子,也不管梅画高兴不高兴,嘴里还叨叨着,让你不分场合,挨训了吧,看你以后还张狂不! 其实梅画一点都不在意,试想要是自己吃饭的时候别人一个劲儿屎尿屎尿他绝对能把饭碗扣到那人的脑袋上!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饺子出锅了,过了凉水,一盘盘的端上去,柳春芽调了醋汁,点上香油,每个汉子面前一小碟。 上了饺子,夫郞门才坐在堂屋的桌子上开饭,刘芬芬灌了艾毛毛两盅酒才作罢,大家欢欢喜喜的吃饺子聊家常。 “水儿哪日定?光得了信儿,具体日子也没听你说,告诉你,我们的礼晚了可不行骂人啊!”刘芬芬说起水儿定亲的事。 艾毛毛吃下一口饺子,撑不住的笑道,“咱可不兴骂人的,礼晚了不怕,礼上档次就成,你可不行出的少了啊,不然我上门来找你!” 逗嘴儿的话说的几人都乐起来,梅画好像饿狠了一样,吃了一盘饺子不够又吃了一碗才算勉强饱了,看的旁边的几个人都咋舌。 艾毛毛心思活络,想了想就冲旁边的刘纷纷使眼色,那意思,“这是又有了?不然那肚子如何装的下?光菜就吃了不老少呢!” 刘芬芬扬着眉,合不拢嘴的边点头边眨眼,又冲艾郎中家的方向杨杨下巴摇摇头,那意思,差不多了,就是还没看郎中。 他俩人在这打哑谜,弄的艾美和柳春芽一头雾水的。 圆月爬上西山,院子里的酒席撤了,艾东方和梅眉源又客套了一回方散了去,梅画没叫柳春芽和艾岭送他们,有三个汉子呢,仨娃子一人一个就能抱回去。 回了家,梅画丢下一句困死了睡觉了就钻屋里去了,梅小叔也不在意,坐在梅合搬来的椅子上仰头看星星。 艾奇去后院浴房里放了一盆水,把娃子挨个放进去洗干净,梅合在一旁帮忙,小娃子精神好,咿咿呀呀的学说话,大芝麻字正腔圆耐心的一遍一遍教他们,独独四宝儿煞风景的在水里面尿了一泡,艾奇赶紧将大芝麻抱出来给他擦干净,剩下二宝三宝还不懂事,晚上一会儿不碍事。 梅小叔在一旁乐的差点断了气,哎哟哎哟的没形象的揉着肚子,直嚷嚷太好玩太好玩了。 要休息的时候梅小叔阻止了艾奇搬床,扬言说要跟侄孙一起睡,叫他甭操心。 艾奇哪能放心的下,大芝麻好说,可二宝三宝四宝太小了,估计很难乖乖的听才见了一天的外叔祖的话,结果艾奇想的太多了,等他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几个娃子跟梅小叔相处的那叫一个和谐欢乐啊,根本没他什么事,艾奇微微心塞。 其实是他想差了,因为,梅小叔跟梅画太像了,二宝他们都把梅小叔当成阿么了! (*^◎^*) 阿么很少跟他们玩呢! …… 第二日天不亮艾奇生物钟醒了,一睁眼,先想到的是他的乖宝们可别尿了,小叔那么仪表不凡的一个人要是被尿泡了……艾奇不敢想了,忙披了衣裳急匆匆的往西屋跑,到门口时才放缓了脚步,一步一蹭的撩了帘子探头,瞄着小叔睡的正安稳,就更是放轻了脚步,开始掀开床单,检查横七竖八的儿子们的尿布。 只尿湿了两个,艾奇手麻脚利的给换了新的,然后把那片湿了的小褥子晾到外头。 艾奇一出去,梅小叔就翻个身儿,睡眼朦胧地嘟囔,起的够早啊。 艾奇先把缸里的水灌满,然后又挑了两桶,爬上梯子给浴房上的大桶里灌上,之后开始给鸡鸭牛喂食,今儿又多了两匹马,忙忙碌碌,艾奇一点不觉得辛苦和麻烦,浑身充满朝气和力量。 第180章 今早晨艾奇没往地里去, 而是琢磨着给小叔做些什么花样的好吃食, 自己虽然是个汉子, 每日间不仅下地务农, 甚至家里零零碎碎的活都包揽了, 艾奇一点也不觉的没地位失了面子, 反而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只是很多的活计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比如说吃食,同样按照步骤做出来, 可无论什么品尝都没小夫郞弄的勾人味蕾。 艾奇浇了一片菜地,顺手摘了各式各样的菜一大筐,准备按照小夫郞的方法炒一锅麻辣杂菜, 主食是米饭, 馒头什么的他认为小叔未必喜欢。 梅合也早就醒了,起身后陪着艾奇一起烧火, 他经常跟二爷外出办案, 早就练就的一身全能的本事, 就没有他做不来的, 原想借着机会多了解下这个人, 结果配给小少爷的这个汉子不善言辞,经常傻乐, 要么就闷头干活,简直无趣的很。 灶里的火升起来了, 青烟袅袅, 锅里蒸着米饭,饭香飘进了院子。 柳春芽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昨晚小叔说不过他们这吃饭了,今儿一早婆么起来蒸的馒头,才出来锅晾了不到一刻钟就催着自己送来了。 柳春芽见到外男还是守规矩没抬头,行了礼,将馒头篮子放下,主动的接过艾奇手里的切菜的刀,艾奇也没叫他多做,只切了菜就赶着让他回去了。 梅画比梅小叔起的还晚,而且一点也不觉得丢脸,甚至吃饭的时候无比挑剔和严格的点评了几盘菜,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没一个好吃的,结果就他吃的最多! 梅小叔瞧他一脸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差点倒戈相向,替艾奇抱不平! 吃了饭洗了碗,新一天又开始了,院子里的老母鸡带领着她的一群子女游游荡荡,二宝三宝嘻嘻哈哈的追着小鸡,磕到了也不哭,别扭的爬起来继续追,四宝在床里看的眼热,一个劲儿的冲他们招手,啊啊啊的大声叫唤,没人听得懂他的天国语言。 梅小叔正儿八经的坐在堂屋里考校大娃子的功课,而梅合则被梅画撵上山了,说什么来了不能白来,这会儿山上的野物正多着,能抓的都抓回来……合着昨儿才收的那盒子珠宝转头就忘了是吧! 吃饭的时辰过去了,村子里的人出来活动,梅画家的院子外头总有人不经意的走过,然后不经意的看进来,然后装作无事的走开…… “二宝三宝!”梅画吆喝一嗓子,“早上新穿的裤子,还没一个时辰呢都成土色儿了,当你爹的活还少是吧,给我滚过来!” 梅画鬼哭狼嚎的一嗓子吓的外面探头探脑的人瞬间溜走了,是人都知道艾奇家的不是好惹的,却也是最心善的。 二宝三宝早习惯了他阿么的发飙,扔了手里的黄色鸡毛,蹬蹬蹬的迈着小胖腿跑过来,咧嘴笑的那叫一个开心,还张着手臂,这是准备飞扑! 可对象错了,这不是他爹! 梅画跳脚往后退一步,伸手一点,“给我站住,埋汰死了,还有个人样么!随了谁了,这么淘。” “阿么。” “阿么。” 二宝三宝嫩嫩的呼喊一声,立正敬礼,动作还有些不准,配上包子一样的脸,样子十分滑稽可笑,一前一后的讨巧。 “等着!”梅画转身进屋了,再出来的就是梅小叔了,梅小叔无语望天,这还是他亲侄子么,自己嫌弃的就推给他,他来了以后没享受到一丝孝敬,反而时不时的被安排活计,还不能反抗,唉!都是宠的啊。 另一头,艾毫升和村里十四个年轻的汉子斗志昂扬的跟后方村的汉子们集合,再浩浩荡荡的顺着河水往上游去,今儿必须要把原因找出来,再有一个月就麦收了,浇灌跟不上,今年的收成若不好,损失的可不是一户两户。 * 刘芬芬过来的时候梅画正啃馒头呢,就着流油的咸鸡蛋,那叫一个香,二宝三宝眼巴巴的舔着小舌头瞅着,梅画愣是不给人吃一口,因为他们正在受罚。 “祖么么!”二宝三宝就是乖。 “哎哟,好大孙,又挨饿了!”刘芬芬快走几步一下子把人露进怀里,眼神汹汹的撇着梅画。 梅画吸溜一口油,当看不见一样,十分有底气地说,“你大孙子在屋里写字呢!” 刘芬芬伸手拍他一下,横道,“你甭给我打马虎眼,自己吃叫娃子看着,这也是天下独一份了,瞧把你能个得,哎呦,啧啧啧……瞧吧我二孙三孙饿的,哎呦,小脸都瘦了圈!” 一阵嘬牙,还抢了他半个馒头,手里的半个咸鸡蛋也抢过来,一点点地投喂早就咽了一肚子涂抹的二宝三宝。 “您可拉倒吧,估计十里地以内同龄小娃的斤两都没他俩重!”梅画真怀疑以后这俩小子会不会变成小胖子,然后是中胖子,再然后是大胖子,再再然后就是老胖子,我的天,这一辈跟胖分不开了! 刘芬芬不理会他海阔天空的胡思乱想,反而继续鼓励道:“我呀就知道土财主家的娃子肯定养的好,你也是个财主,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梅小叔和大芝麻出来打声招呼又回去了,刘芬芬喂了俩孙子就叫他俩自己玩,转头叫梅画换身衣裳跟他走一遭。 “去哪啊?”梅画疑问。 “你管呢,跟着去就成,到了就晓得了。”刘芬芬斜愣人一眼。 “还挺神秘的呢!”梅画嘟囔一声,却是笑着,比起在家看孩子,他是干啥都愿意。 只是他俩一往大门的方向去,二宝三宝也同样手拉手的追在后头。 “你俩在家陪外叔祖,好生孝敬,赶明儿再带你们出去玩。”梅画趾高气扬的摊派。 二宝三宝穿着开裆裤,一水的好料子,张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漂亮的阿么,不懂! 梅画弯下腰把俩人的小肩膀一掰,轻轻一推,“继续走!” 这回俩人明白了,当即不干了,双双转过来伸着胖手指着门外,“出去玩啊!”这几个字甭提多标准了。 梅画没耐性了,刘芬芬拦着他,柔声道,“带着去吧,小孙孙最乖了!” 梅画烦的跳起来,“你小孙子还啃脚丫子呢!” “你给我稳重点,跳什么!”刘芬芬突然冷了声音,刚刚那一大蹦大落惊的他的心脏差点停了,虽然这小子身子骨稳当,从没得个头痛脑热的,可眼前儿是什么时候,马虎不得! 梅画到没被他的声音吓到,可脸色不如那会儿欢喜了,他转头就走,边迈脚边说, “我不管啊,你自己抱吧!”然后走到大门口抱着双臂一脸高冷的等人。 刘芬芬不跟他一般见识,微微弯腰将二宝的小手包裹起来,斜着身子慢慢地领着走, “谁说我们要人抱啊,是不是啊?小孙孙最心疼祖么么了,多懂事啊,”后又添一句, “可比你阿么强百倍!” 梅画自动忽略了这话,又开心起来,只是有着俩小孩儿怎么也走不快,慢慢腾腾的跟乌龟一样,碰上在地上啄食的鸟儿,还要玩一会儿。 只是 去的时候欢天喜地,回来的时候简直郁闷的要死了,当然,这是他的心声,还不敢明晃晃的喊出来! 早知道是去郎中家他说什么都得藏起来,这就是不敢面对现实。 陪人到了家,刘芬芬先给梅小叔道喜,没意外的梅小叔差点将梅画供起来,要不是身上有差事他真想住上一年! 其实这次有身孕梅画自己差不得已经觉察出来了,笑话,生了四个了还不清不楚他不就成傻子了么,只不过是做了一回掩耳盗铃,不想面对现实罢了,他也没问刘芬芬如何猜测的,那人眼毒的呢。 好日子好兆头啊! 梅小叔是第三日鸡叫了第一遍走的,艾奇天没亮就起了,做了一锅腊肉疙瘩汤,煮了二十个鸡蛋,六个白面大馒头,梅小叔和梅合吃的饱饱的,艾奇还给他们包了十个鸡蛋路上吃。 梅小叔上马前儿很是郑重的拍拍艾奇的肩膀,叫他好生对梅画,安稳的过日子,随即身影一闪,马鸣嘶杨,两人绝尘而去,此时,天空微亮,泛着清白,艾奇的一颗心收回肚子里,露出了两日来最轻松的笑容,意志满满。 梅小叔是来的有影去的无踪,梅画头天知道他要走,所以拉着人说了好些不舍的话,这份亲昵全部来源于身体血液的真实情感,不过梅画自认为是江湖儿女,也不能太期期艾艾的,梅小叔给他留下一个信物,叫他有任何事情去县上的某一处找这个人,无论什么问题他都会解决,于是,梅画圆满了。 到了早饭的时候,艾奇吃的梅小叔剩下的疙瘩汤,独独给小夫郞做的他喜欢的鸡丝面,鸡是早晨现宰的,鲜嫩着呢,剩下的鸡肉艾奇将他们切成丝裹了面炸成了鸡柳,又软又脆,这个很好做,也是从小夫郞那学来的不多的成功的零食之一,剩下一个鸡架则炖了汤,洒上葱花,给娃子们喝。 第181章 梅画洗了脸涑了口, 绕着院子走了两圈, 然后在一双虎视眈眈含有无数批判精神的目光下慢悠悠地坐在了椅子上, 屁股挨上凳子的那一秒, 打在身上的眼神立刻柔和的跟白棉花一样, 这种尖锐又迅速的转变, 造成的心灵冲击极大, 脸皮薄的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 桌上依旧是三人,大芝麻教养及标准地坐在梅画的对面,等着爹爹和阿么先动筷子。 “你喂我!”梅画没骨头一样的靠在椅子背上, 神情懒懒的,撒娇的样子更直勾人。 “好!”艾奇就一个字,周身散着喜意洋洋的光, 光芒万丈。 面条装在一个大面碗里, 紫花细瓷,清亮的汤汁, 劲道的细白面条, 葱丝炒鸡丝, 上面还点着细碎的香菜, 洒了一层香香的熟芝麻, 再配上梅画那时而恬淡时而妖精似的脸庞,艾奇觉得刚才那两个馒头白吃了, 梅画咽一口,他跟着咽一口, 只不过是口水。 吃了半碗, 再喂就撇过头了,“你吃吧,不喜欢了。” 艾奇深知他的性子,于是收了碗坐好,自己秃噜秃噜两口就把剩下的面条吃光了,汤都没剩。 大芝麻规规矩矩的吃着自己的细米粥,爹爹给他加了红枣,粘稠稠的,又香又甜,吃到小半碗时,他张着闪闪的大眼睛,开心地对阿么说。 “爸爸,你要给我生五弟弟了,大芝麻一定好好读书将来教给弟弟!” 梅画正正身体,不忍冷了大芝麻的欢喜,强撑着劲儿咬牙笑道,“好,爸爸等着你的豪言壮语落地成实,以后弟弟们就交给你了。” “嗯!大芝麻一定会努力的。”大芝麻用力的点着脑袋,心里暗暗想着从今日开始每天多写一篇字,爷爷说了,一点一滴,循序渐进,日积月累,大道所成。 艾奇给芝麻剥了一个温乎的煮鸡蛋放到他的碗里,骄傲又心疼,“芝麻多吃些,如今你还小呢,一步一步来,莫要急迫,你弟弟们也小呢。” 大芝麻看向爹爹,露着整齐的牙齿声音亮亮地说,“我知道爹爹,爹爹每日里劳作耕地比儿子辛苦百倍,儿子将来考了状元出人头地再不叫爹爹这般劳苦。” 岁数不大,说出的话着实感人肺腑,生生的叫艾奇这个汉子差点落了泪,于是爷俩一起努力,大力的——埋头苦吃。 梅画特别煞风景,摇着脑袋不屑道,“你爹啊,这辈子就是个干活的命,别说你将来考状元,你就是当上一品大学士,当上威风凛凛的将军,你爹呀还离不开他那土坷垃地。” 梅画说的出这番话就证明他对艾奇的性子了解极深了,不知想到什么,一个人呵呵呵的乐起来,瞧着对面的爷俩满是讥笑, “不过你爹闲不住也好,等你成亲的时候家里的柜子箱子都不用买了,这些东西你爹肯定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上阵,哈哈哈……”说完又一通大笑,那低头猛吃的爷俩同时抬起脑袋露出同样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表情,然后又同时底下脑袋继续吃。 梅画,“……”操蛋的,这家里就没一个叫他看对眼的合拍的人。 吃饱了饭,大芝麻帮着艾奇一趟趟的收拾碗筷,他爹洗碗,他把洗干净的碗拿回堂屋整齐的摆在灶台上,等爹爹回来再挪到柜子里。 人爷俩干活的时候,梅画就爷一样的闲逛。 “画画,”艾奇洗碗最后一个碗,抬头商量,“昨儿咱不得空,今儿得去瞧瞧周大么,你跟我一起去么,要不你就……” “去!”梅画十分机警的打断他。 “可是,”艾奇站起来走到他身旁,面带忧虑,“可是他病着,你身子又不稳,我怕过了你病气呢。” “你想多了。”梅画一挥手,转身瞧了一下外头没人影,而后低了声音道,“那老么子是装的,当时就没事了,郎中给开的药是起巩固作用的,你安心吧,他要真不好了,大哥那会那么轻松的离开啊。” “装的?”艾奇不能相信,又皱起眉,“因为什么?”昨儿因着有梅小叔在,俩人也没细说这事,他也只是听大哥说了一嘴。 “大权被夺了呗,还能有什么。”说着俩人就往屋里走。 艾奇琢磨来琢磨去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想来大哥没跟着婆么住,那就只能是大哥的嫂么了,艾奇觉得这个事件的发展突破了自己认知。 现在出门还太早,旁人家也就刚吃饭,正好二宝三宝四宝醒了,艾奇又接茬忙了上了,俩人准备过上两刻钟在走。 去了自然不能空手,可是带什么呢?梅画还是头一次探望生病的人,以前都是生孩子喝喜酒的,名头不一样,东西也不能乱拿了。 梅画梳着头,脑子里又蹦出一个事,憋不住的朝外头给心肝宝贝擦屁-股的艾奇喊, “那河水怎么着了?岭子咋说的?”这可是关系到银子的大事呢。 “打起来了!”艾奇中气十足的抬头回复。 这下梅画可坐不住了,匆匆梳了个简单的,大步流星的往出走,只是跨出门槛的时候条件反射的慢下来,那步伐快速的转换就跟机器人得了指令一样,十分敏捷。 梅画缓步走到离着屎堆五步远的地方,忽视了三宝的那声爸爸,好奇心旺盛, “到底怎么弄的?真是上游给堵上了?那也太缺德了,揍他们都是轻的!”恨不得自己跟了去,痛快的打一番。 艾奇用温水湿布给三宝擦干净屁屁就轮到了二宝了,忙的不可开交,还得回答小夫郞的问话,太阳还没晒呢他就出了一身的汗, “好像是后方的人先动的手,那边有两个看着的,一看这么多人,先一个跑走报信了,他们就理论起来了,咱么人多势众,先把拦上的泥沙通开,那头正好叫了人来,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来了。”这是昨儿后午他去二叔那问消息时知晓的。 梅画边躲着往他身上扑的三宝边问,“岭子受伤了?” 三宝还以为阿么跟他闹着玩,兴头大盛,乐哈哈的勤追不舍啊,其实是被阿么嫌弃刚拉了屎身上臭! 二宝一瞧那俩人玩的好,这也蹲不住了,撅着屁-股就要跑,被二奇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没,他们倒是理亏的没敢带东西,不过有几个汉子的身上倒是青了,后方的人比咱们伤的多。” 二宝啊啊啊的挣扎,被爹爹拍拍小屁-股,又转头跟爹爹玩了。 “没劲!”梅画高冷的甩出俩字就走了。 三宝在后头摇摇晃晃的苦哈哈的追…… 喂饱了几个小崽子,梅画叫已经写了两篇字的大芝麻歇会儿,休息下眼睛。 大芝麻听话的放下笔,扶着凳子把手跳下来,蹬蹬瞪的跑到阿么面前,“爸爸,我今天可以出去玩么?我和壮壮约好了去找他!” 壮壮就是梅画给奶到八个月的小娃儿,比大芝麻小一个月,今年也三岁了,他爹是个傻子,不过壮壮阿么很能干,租了梅画家六亩地,傻子别看傻,做活也是一把好手,关键是听话!去年的时候他家又得了一个小哥儿,梅画还送了五尺红布头呢。 “怎么约好的?”傻子傻,可他儿子一点都不随他。 大芝麻双手垂立,大声回答,“前儿个姑么领着我的时候在街上碰到了,上次是来的咱家,这次就去他家。可以么爸爸?” “可以,当然可以了,带上你二弟三弟一起去,晌午你爹去接你们。”梅画爽快的摊派。 “谢谢爸爸,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大芝麻举着小拳头信誓旦旦。 不过艾奇怎么会同意呢? 自然,几人出门的时候手里都提着东西,大芝麻背了一书包的好吃的好玩的。 先把大芝麻送到壮壮家,壮壮的祖么立刻迎了出来,二宝一见还有比他俩还小的娃子直接不走了,迈着小短腿一个劲儿的往里冲,拉都拉不住。 “唉,就叫娃子在这玩吧,有我看着你们放心好了,肯定不叫他们受屈。”壮壮的祖么拍着胸脯保证,全村的娃子拿出来比都没人家二奇家的一个白净,自己可是稀罕的不得了。 梅画倍感轻松,直接不好意思的客气道,“那麻烦您了,晌午我就过来接。” “唉,见外了不是,就是在这吃又能怎么着,成了,你们快忙去吧,甭挂心。”老么子推着他们走,这手里拿着东西一瞧就是有事的。 两人走出来,艾奇还不放心的回头瞅呢,被梅画掐了一下才忍住看第二次,他们直接往周老么家去,还没到门口时正碰上扛着锄头的周实。 艾奇抱着四宝打招呼,忧心忡忡,“哥,大伯么的身子咋样了?” 周实迎上他俩,原本有些暗沉的脸色亮堂起来,“没事了,吃了一剂药就好,到又叫你俩破费了,来就来,以后莫拿这些东西了,咱们的情分不在这上。” “我晓得了,没事就好,昨儿有亲家小叔一直不得闲,不然我们听着信儿就来了。”艾奇缓口气道,心想没事就好,不然受累的就是大哥了。 周实拍拍摸摸四宝的脑袋,喜爱的紧,看了眼梅画,羡慕地笑着说,“早点晚点有什么,我还在那话,情分不在卯卯叮叮上,成了,快进去吧,美子跟大小子也在,他们一早就来了。” 第182章 夫夫两个并没在周家停留多久, 而周老么的火眼金睛一盯上俩人拿来的物件儿, 原本装着三分的病立时只剩剩下了一厘厘, 那眉开眼笑的欢快劲儿啊, 恨不得梅画就是他亲儿子了。 艾美心里憋气又无奈地送了两人出来, 得知弟夫又怀了身子时, 登时将他那一股脑的郁气挥散的无影无踪。 嘱咐了又嘱咐, 车轱辘话来回转了六七遍,最后张着极其不舍的目光望着人远去。 艾奇将人送回家后自去了地里,梅画在家倒了一会儿, 活跃好动的四宝从他身上爬来爬去,搅的他想安静会都不成,终于耐心用尽时, 觉得厌烦了而且肚子有点饿, 这会儿的时辰刚刚九点,梅画懒的自己做, 就想去刘芬芬那蹭点儿吃的。 他回来的时候自己换了身儿家常穿衣裤, 这会儿也不愿意来回倒腾了, 倒是从西屋的箱子里挑选了两身颜色亮丽的衣裙准备送给柳春芽, 他有好些衣服穿着都小了, 还有大部分连试过都没试过,送来前儿什么样, 现在仍旧老样子的躺在箱子里,梅画又不喜特别鲜艳的颜色, 想起来的时候就给他们送去一两身, 结果那俩人还舍不得穿,柳春芽是回他亲阿么家的时候穿一回,大哥则是去姑么家的时候打扮上。 梅画抱着好动的四宝,肩上垮着一个小包,路上碰到熟悉的人就停下来说说话,左右没啥要紧的,一路溜溜达达的就到了。 “嫂么,四宝儿。”柳春芽给他家邻居送完家务什儿刚出来就碰上了俩人,急忙快走几步将快二十斤的四宝抱过来。 昨得知嫂么又怀上了,柳春芽一天都迷糊地魂不守舍,一方面是羡慕的五体投地,一方面是自卑和惭愧的无所遁形,饭都没吃多少,自觉的在公爹和婆么面前抬不起头来,还是黑夜里自己夫君温声软语的开导之后他才又振作起来,可肩上的那种无形的压力快要将他压弯了。 梅画松开手,甩着胳膊,一脸厌烦,“哎呀,胖死了,抱着一会儿我都要累倒了。” “嫂么,四宝儿多可爱啊,多富态,咱村儿谁见着不争抢着要抱的,是不是啊四宝儿。”柳春芽稳稳地抱着小娃子,才不像嫂么一样往胳肢窝里一夹,叫人每次都提心吊胆的。 俩人边说边走,梅画感觉自己累的手脚无力,说话都没了声调,“你喜欢快抱走,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眼前。” “嫂么!四宝儿要听到了。”柳春芽差点要捂上他的嘴,自己一直觉得二哥家的几个娃子都是人精,一个个人小鬼大,聪明的不得了,刚才嫂么一说那话,没瞧着四宝扭着小身子朝嫂么张手要抱抱么! 刘芬芬坐在阴凉地里挑黄豆,干瘪的有虫眼的挑出来喂鸡鸭,其余的准备泡一泡晚上炖猪蹄子。 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于是头也不抬的问,“不在家歇着又跑来干什么,少念叨一句都不成,整日里串门子。” “我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时不见度时如年,哎哟,不行,饿死了,小春芽快给我弄点吃的!”梅画靠在小椅子上,肩上的包往婴儿床里一扔,正好砸到大哥儿和四宝凑到一起的脑袋上,唉,都没准头了,真是饿了。 柳春芽惊了一下,生怕嫂么的包袱里装俩金元宝把娃子的脑袋磕到,不过拿起包袱掂量时就晓得没事了,嘘了一下,立刻挽起袖子笑着问, “嫂么想吃什么?早上阿么熬的米粥,还有饼子,炖菜还剩下一碗,还温着呢。”柳春芽特别满足现在日子,婆么是个精打细算的,却从不在吃食上过度苛责,虽然偶尔吵吵着油下去快,盐怎么又没了,不过这很正常,谁家不是数着铜板过日子,当然了,这里除了家财厚重的嫂么家。 “哦,那直接给我端来吧,饼子来几个。”梅画直接道,饿了什么都能吃。 刘芬芬抖抖簸箕,抬头睨了他一眼,有些严厉地问,“你早晨没吃饭啊,甭拿着自个儿身子不当身子啊,可加小心点,你给我注意分寸,再有上一回那样,我就把你锁到床上,你跪着给我磕头我都不放你。” 梅画心虚的一嘿嘿,摸着鼻尖转眼珠,嘴里说着软话,“哪能啊,那不是失误么,我受到教训了,您可是小半年没给我笑脸呢,我晓得的了,您就甭旧事重提了,又不是啥高兴的事,竟喜欢揭人伤疤。” “你也要脸啊,知道要脸就成!”刘芬芬警告的看他一眼,并没多说什么,端着挑完的黄豆去洗。 梅画冲他背景拉个鬼脸,不乐意道,“谁不要脸了,我这么帅的模样干啥扔掉啊。” 柳春芽动作麻利,不多时饭菜就摆好了,香气扑鼻,引的梅画的口水泛滥,拿起筷子就吃。 柳春芽熟知梅画的喜好,这种大锅菜特喜欢在碗里点香油,香喷喷的。 梅画吃了几口,空出一根手指指婴儿床,含糊不清,“包袱里是给你的东西,两身儿衣服,你挑一身,什么时候回你阿么家的时候给你二弟一身儿。” “嫂么又想着我弟弟,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柳春芽喜的情不自禁,“春日里头给他那一身儿他到现在都舍不得穿,跟我一样,想穿的时候拿出来过过眼瘾,里里外外摩挲一番又原样叠整齐了放回去,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他家的小叔子想看一眼还得求着他呢。”柳春芽说的直乐呵。 “衣裳就是穿的,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你们别嫌弃就成,不过送给你们的都是新的,我从没穿过。”梅画特意强调一句,他不喜欢把旧衣服送人,特别是自己穿过的,觉得别扭的很。 “瞧嫂么说的,这样花式新鲜的料子给了我们那是嫂么看中我,别人只怕见都未见过,更别承望去买了,多少银子都买不到,我要心里有这想法那我成什么人了!”柳春芽急急的表白,这是他和他们家人的真实想法,自己阿么还特特叫自己对嫂么的事多上些心,嫂么离着亲家远,都不晓得多少年能跟家里人肩上一面呢。 梅画咽了一口菜,笑道,“我说两句你看把你急的,我还不知道你。” 柳春芽瞧着嫂么的神色是逗趣的意思,才不那么紧张了,这才笑着走过去瞧衣裳,两件翻来覆去的仔细瞧,无论做工还是刺绣都不是几两银子能拿下来的,他知道嫂么的东西一向是精工精料,普通的也不会劳心劳力的送到这么远; 琢磨半饷,自己选了一件柳绿色的,另一套嫩黄色的准备送给二弟,他还拿着衣裳在梅画眼前比量,叫他给评点一番,瞧着自己穿上如何。 “嫂么如何知道我明儿要回去?” “啊?”梅画一愣,随即道,“我不知道啊,就是突然想起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你回去有什么事啊?” 柳春芽坐在小凳上,一下一下地认真叠好衣服,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是我三弟相亲的小哥儿家里来人,这是第三次了,估计就要定下来,我阿么托人捎了信叫我和我弟弟一起回去合计合计。” “你弟弟都要娶亲了?过的可真快。”梅画抽空回了一嘴,他吃饭快,这么说话的功夫菜豆见碗底了,玉米饼吃了三个。 刘芬芬正好从后院转回来,闻言接道,“这都多少年了,芝麻都三岁了,春芽的弟弟早该说亲了。” 一见婆么,柳春芽立刻开心地把嫂么送他的两件衣服叫他过目。 刘芬芬里外看了一遍,便指着他自己选的那套道,“赶明儿回去你就穿这身儿吧,正好应景,颜色也清凉,年下打那副耳坠子也戴上,平日里家里做活穿戴这些怕脏了挂了的,回去的时候穿的体面些,叫你阿么也高兴高兴,跟着长脸,要晓得这些精致的装扮可不是咱们庄户里人家能穿得上的。” 婆么说一句,柳春芽郑重地点一下头,全都记在了心里,别提多认真了。 梅画吃饱喝足,挺着还没鼓起来的肚皮眯缝眼,困觉了;刘芬芬早起叫二瓜子去后方村称了一斤肉皮,准备做皮冻吃,这一转身见人昏昏欲睡,就叫柳春芽搀着人放到西屋炕上让他好生睡。 “阿么,我去接了娃子回来啊?”柳春芽不放心二宝三宝,就怕他们闹了渴了的人家照顾不过来,而且走路都还不稳当,要是真磕到了,人家指不定怎么自责呢。 刘芬芬搅着锅里的东西,抽空瞄了眼日头,想了想说道,“去吧,芝麻不回来就算,反正你二哥晌午得跑一次。” 柳春芽唉了一声,擦擦手解下围裙就跑出门了。 第183章 梅画的鼻子想必已经修成大道, 几乎每次都是闻着饭香醒过来, 为此, 刘芬芬不知指手画脚地骂他多少回了, 他的肉身也快成了铜墙铁壁, 丝毫不受虐于各类形势的语言攻击。 伸个懒腰, 侧耳听听没有人说他坏话, 然后趴着炕上的窗户跟一墙之隔的四宝来一个深沉的对视,在其扬起小肉手出音前迅速的缩了回来。。。。 兴奋的四宝,“啊~啊~么~么” 梅画一个跟头滚下了炕, 浑身的汗毛刷的一下全部张开了,现如今,他家老四的口里的么么二字, 对梅花来说堪比九道天雷, 而且历劫还是未必成功型的,相当于白劈了。 穿上鞋梅画走了出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菜, 看样数和分量都不用劝, 他都是在这吃了, 唉, 还怪不好意思的??? 柳春芽双手手抱着四宝进来,直接迎上梅画, 笑说,“嫂么, 睡的可踏实?饭已经做得了, 阿么烙的白面饼,特意给你多放了油,待会儿多吃些啊。” 梅画不着痕迹的躲开四宝雀跃的眼神,围着桌子转到另一边,慢腾腾道,“吃饼啊,嗯,好吧。” 四宝坚持着找阿么,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人,小胖爪一下一下地拍着空气,柳春芽商量着对嫂么道, “嫂么,四宝儿那会儿喂了些嫩鸡蛋,这可能是又饿了,要不……” “那就给他粥喝,不是温着小米粥呢,加点糖,他可喜欢呢。”梅画安排就往出走,装作大忙人一样巡视场地,还自言自语, “怎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不该吃饭了么?怎么二叔还不回来?” 柳春芽没法儿,只好哄着四宝儿给他重新放回床里,自己弄吃食去。 不过等全家人到齐坐在桌子前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梅画饿的前胸贴后背,一顿狼吞虎咽,吃的都没形象了。 二奇知道头午村里几个地位重要的长老开会研究昨儿个几个村冲突的事,他也关心这个事件,要是解决不了大家都不安生,二叔和岭子上午都被叫过去了,就是不知道谈的咋样。 饭刚吃了几口,艾奇就忍不住问了。 “二叔,那个堵水的事村里什么意见啊?” 他这一率先开口,闷了半天的人可算是等着话头了, “是啊,我也怪闷的慌的,真是坏了心眼的王八孙子,作下这等缺德事。”刘芬芬紧跟着骂出口,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家家户户就没不气愤的,自己还听见几个夫郞说堵水那头还气势嚣张呢,简直黑白不分啊这是! 二瓜子嘴里的菜囫囵个儿的咽下去,瞪眼抢着说,“爹,干仗的时候我可得去啊,不能便宜了他们。” 柳春芽先瞄了一眼公爹和夫君,见俩人神色未变,也试着出主意,“这干系着河水下游好几个村子,打上回回家的时候我就听我阿么说河水不丰的,还问我咱们这的情形,可见影响的不是一处两处,现如今知晓了是人为的,上游的村子还不认账,敢做不敢当,那我们不如联合起来干脆告到衙门。”说完又偷瞄了一眼,生怕因为自己瞎出主意叫公爹和夫君恼了自己,说自己没见识。 他说完这些,刘芬芬满意地瞧他一眼,跟着道 ,“可不是?我觉得春芽说的有道理,这可不是一户两户的,多少亩麦子地浇不够水,我看呐,今年的损失也得找他们陪,还不能陪的少了,就得敲他们一竿子,让他们清楚干坏事的后果,不然以为咱们艾家村是好欺负的呢!” 艾岭眼睁睁瞧着自己阿么的脑筋开动的大发了,忙轻咳一声,止住他,“阿么,这事儿自有村里几个长辈商讨,而且还要联合后方村的,现如今还没有定论呢。”这意思就是您快甭操心了,还是在家带好孙子要紧,然后又给了自己夫郞一个眼神,叫他住了嘴,别添乱。 刘芬芬哪是谁叫他闭嘴就闭嘴的,除了自己男人他可不惧谁,而且他也没多想自己大儿子的意思,眼珠转来转去,一排巴掌定夺似的说, “岭子你明儿去你岳丈家,正好把这事跟他们说了,再叫他们里长,年轻的汉子也集合起来一去上游,咱们人多占理,非得把损失填补回来不可。” 艾岭实在不知该如何回话,阿么兴冲冲地盯着自己,满眼里都对大儿子的喜爱喝期待,他不忍拒绝阿么,更不喜阳奉阴违,没法办,艾岭悄悄给艾奇使眼色,意思是你挑起的来的头你来解决。 只是艾奇当了一个好听众,这个时候脑子里都是大家的言辞,一时间没跟艾岭形成共鸣,艾岭顿时气馁,眼波白送了。 还好艾寒流说了声吃饭,这个热门讨论的话题迫不得已嘎然而止,以冷淡收场,无疾而终。 刘芬芬还有话没说出来,可又不敢继续,回头一瞧梅画吃的正欢,憋着的一口气都散在了他身上,这俩人吃饭时一向坐一张凳子,好几年了回回如此,见面就呛呛,还老分不开,奇了怪了。 梅画吃了半饱,这会儿也不着急了,正慢条斯理的用鸡蛋饼卷土豆丝呢,还没卷牢靠,被刘芬芬一推,一半儿的土豆丝掉进了菠菜汤碗里,得,这还怎么吃啊! 梅画顶着一张不爽的脸跟艾奇换了碗,耳朵继续受折磨,什么不关心家里事啦,心气大啦,眼界高啦,光知道吃啦,娃子撒手不管啦,还把他犯懒的那一套搬出来,足足说到午餐快结束才歇息。 梅画边吃边受训,左耳进右耳出,等他吃饱时刘芬芬那一碗菜汤还没怎么下呢,梅画心里偷乐,有些可恶地想,估计里面得装了半碗的口水吧! 脸上还挺正经劝他,“您快吃吧,什么时候教训我不成啊,这全都吃完了,就剩下您自个儿了,二宝,快,叫你祖么么快吃饭。” 二宝正玩着汤勺,听明白了阿么话,立刻仰着小胖脸冲着刘芬芬大声喊,“么么,吃饭啊~”声音嫩嫩的,喜欢死人了。 三宝也紧随其后,有样学样,“吃饭啊~”这几个字吐的特别清晰。 刘芬芬对上孙子简直就是慈母形象,收了扭着的脸,连忙笑盈盈地回答,“唉,我的好孙子,祖么么吃呢啊。” 觉得气氛不紧张了,艾瓜子准备将藏了一晌午的抓心挠肝的喜事说出来,先前嫂么挨骂他怕受连坐,而且自己实在也不晓得该如何决断,况且这事必须经过爹和阿么的点头才能成,早说晚说都一样,反正事情说出去就跟自己没干系了,为了这个他忐忑了一晌午,饭都少吃了一碗。 抱着这个心态,艾瓜子没事人一样扔出一个重磅炸弹,“爹,阿么,那前儿有个哥儿说喜欢我,你们看咋办啊?” 苦了刘芬芬刚喝下的一口汤差点噎到。 艾瓜子头一次享受到了聚光灯的待遇,这刷刷刷的眼神第一时间全部射像他,原本就不知该怎么办的他这下更坐立难安了。 刘芬芬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瞧着他,不过越看心里越满意,要说十岁之前的小儿子是个圆脸,不过自打过了十岁的生辰,这小子就儿大十八变,几乎一年一个样,急速地往夫君那张英俊的脸上靠拢,他吃的又好,饭量大,还不到十五岁个头就到他哥肩膀了,手长脚长,大脚板子的鞋号快赶上大小子了。 高压之下,艾瓜子溜光水滑的脸上渐渐爬上红晕,神情羞涩,见阿么和哥哥们一个劲儿的瞧他,反而不言语,屁股上就长钉子了,又不敢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呐呐道, “阿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刘芬芬收了心神,身子端正起来,头一次没呵唬他,和颜悦色地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这怎么也没跟阿么说?” “就是就是晌午我回来前儿。”艾瓜子红着脸道。 晌午?刘芬芬的目光渐渐敏锐起来,就听他继续问,“谁家的哥儿啊?”怎么这么没规矩。 艾瓜子单纯的很,情感的事对他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人家说喜欢他,他当时乐的要发疯,扭头就跑了,独留那个还等着回信儿的装作羞涩的小哥儿目瞪口呆。 “那个,就是前街边上的王土儿,我们小前儿还一起玩过,大了才没没没……”没什么也到了也没出来,艾瓜子觉得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说这个特别丢脸,关键是自己的大侄子正眼巴巴的瞧着呢! 王土儿,刘芬芬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个咯噔,神色越发精锐,只是他的口气未变,柔和地问,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你单单找的他?” “啊?没没没……”艾瓜子一下子惊慌起来,自己是个汉子,哪能单独跟一个未出嫁的哥儿见面啊,赶忙澄清, “不是我找的他,我去找呆驴子了,我们散的那会儿不是晌午要吃饭了么,我就走的坑洼子的近道,是在半路上,他,他突然叫住我说的。” “你说什么了?做什么了?”刘芬芬没给他喘气的机会,立刻犀利的问。 艾瓜子觉得气氛不对,他又不知道哪出错了,对上自己阿么严厉的质问,他也没多想,非常认真地回想, “我当时光顾得高兴了立刻跑回家来了,我什么也没做啊阿么?” 刘芬芬紧盯着小儿子的眼睛,知道他没说慌,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放心,又接着问, “你们俩当时离的多远?” 艾瓜子不知阿么问这话的意思,只实话实说,“少说也有五尺远呢!” “你没拉的他的手?或者做些别的亲近的动作?” 艾瓜子腾的一个红了脸,羞死了,却还是难为情地回道,“阿么你说说说什么呢,他一个未出嫁的哥儿,我还还还没成成年呢……” “成了!”刘芬芬一喝,刚才还笑着脸霎时板起来,十分严肃,冷静又果断道, “这个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赶紧给我忘了他,莫再提也莫要再想,最近这些日子哪都别去,出门就跟着你哥,不然就在家拘着,听到没有?” 艾瓜子被阿么吓了一跳,一脸迷茫,傻傻地问,“阿么?咋啦?我没没惹事啊?”咋就关禁闭了呢。 刘芬芬没搭理他,请示了自己男人后撤了饭桌,他也吃不下了,心里堵的厉害,故意不看彷徨又不安的小儿子,打发了二奇他们回去,哄睡了孙子们,又叫大小子去歇了午觉,这才拎着垂眉耷眼二瓜子进了里屋。 “坐吧。”艾寒流指了指下处的椅子。 “是,爹。”艾瓜子两手攥着衣角顶着自己亲爹审视的目光,顺着拐一步一挪腿地坐了一个椅子边,半个屁股都敢没搁下。 艾寒流没说话,另一边的刘芬芬做好谈话的姿势,率先开口,“你可晓得阿么为何阻止你?” 艾瓜子脸又红了,摇摇头,他现在就跟在热油上煎炸一样,甭提多难受了。 刘芬芬正色地凝视着自己小儿子,这孩子性子随自己,单纯,没主意,无心机,对人没有提放之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糊弄去了,不过还好,这小子心宽,不藏事,有什么都跟家里说,只因着这一点,刘芬芬对他放心许多,不过现在看来,孩子大了,不能一味的打骂,该教导的时候不能放松啊。 刘芬芬这会儿不像饭桌时凌厉,反而全身透着母爱,他循循善诱,“自古以来,娶亲的汉子,嫁人的哥儿,无不经过父么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没有媒人,也必须由双方的长辈互相相看然后定夺。” 艾瓜子点点头,他知道这些。 刘芬芬话题一转,言辞犀利,直奔要点,“哪有小哥和汉子私下定情的?那成什么了?叫人打脸,说你没有教养,家里没规矩,祖上没德!不单单是你,就是你爹和阿么,再有你二哥大哥都得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那是好玩的么?” “阿么,当时没没人,周围没人。”一说自己带累了家人的名声,艾瓜子登时急迫起来,眼睛都红了, “那是个洼坑,谁也没瞧见阿么。” 刘芬芬抬手拍拍他,表示信任他,目光慈爱,暖心地安抚道,“阿么知道,你是哥实诚的孩子;可你要晓得,就是因为没人撞见,你现如今还能稳当地坐到这里,不然你以为你爹会绕的了你,就是你爹不动手,阿么也会打的你起不来。” 这些轻柔地话生生地另艾瓜子屁股一紧,颤着嘴唇坐下来,一脸的后怕模样。 刘芬芬再加再励,给他分辨,“可你想想,一个未出嫁未说亲的哥儿单单挑着没人时候找上你,甭管他说的是什么,这都是于理不合的,这就是没规矩,没礼数,家里没教好,咱家不能要这样的哥儿,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我晓得了阿么,我我本来早就忘了他的,他要是不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想不起来,就是,就是他一一说话,我我就开心的忘了所以,可是我什么都没答应阿么,爹,我什么都没应和他。”艾瓜子就差指天发誓了。 先头那会儿堵在嗓子眼儿里的一口气刘芬芬终于舒出来了,不过为了日后安生,绝了那些小心肠的人的算计,他必须将这里里外外的干系给小儿子将清楚, “瓜子,日后阿么会帮你说一门好亲事,给你挑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哥儿,不过日后再有小哥儿想要找你说话你必须离他们远远的,可晓得了?” 艾瓜子的屁股今儿差点开了花,自然再不肯鲁莽行事了,所以刘芬芬说一句他点一次脑袋,神情别提多重视了,至于什么漂亮温柔的哥儿他到忽略了。 “你呀,根本不晓得,现如今盯着咱家的人又多少?可得给我警醒些。”刘芬芬手指点着他的脑袋。 艾瓜子不敢躲开,还得把脑袋往阿么那儿送送,这是打小养成的习惯,不过他不清楚为什么阿么这么说,反问道,“咱家咋啦?为什么盯着咱们?” “还能为什么?看上咱家的银子了呗?瞧着咱家日子容易呗?”刘芬芬瞪他一眼。 谁知人家立时艾瓜子就露出跟听着天方夜谭一样表情,“阿么,咱家哪有银子啊?我一年都穿不上一件儿新衣裳,都是捡的我哥剩下的,你每次还都给我打上好几个补丁才能穿,也就饭食这两年好了一些,以前我都不敢吃饱,还有阿么你这么厉害,谁愿意嫁到咱家来啊!” 又穷又吃不饱外加一个又抠唆又厉害又好训人的婆么,亏着他二嫂么也是个脸酸嘴硬能扛的住的,还有他哥还能娶到嫂么软性子一样的夫郞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把人骗过来的,而且俩人还过的亲亲热热的! 小儿子直白又认真的一番话叫刘芬芬直抽嘴角,就连一旁深沉的艾寒流都差点破了功笑出来,心里直摇头,他这个傻儿子哟! 刘芬芬给儿子留面子,没翻白眼给他,就坡下驴道,“咱家是没有,可你嫂么呢?他可是个富贵的,那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闪了多少人的眼睛,你嫂么对你又好,回回你挨骂的时候他都替你出头,做了好吃了从来不落下你,咱们什么关系?那起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可不是!这还了得!艾瓜子被忽悠的神色一凛,二嫂么对自己那般好,如何还能叫人惦记他的物件!谁也甭想! 自此以后,艾瓜子但凡碰见单独走路的小哥儿,无论说亲的未说亲的,娶了的还是嫁了的,他都跟碰上跳骚似的躲的远远的,再不给家里带累一点祸患;甭管是谁,只要说话的时候扯上他嫂么或者大侄子他就秒身变成一只战斗的大公鸡,立刻警惕起来,还别说,他这番性子一变化,倒真是让几个本想将主意打到他身上的人转移了苗头! 第184章 艾瓜子走了之后, 刘芬芬将心中的憎恶情绪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气急败坏的大骂, “真会算计啊, 啊?臭不要脸的混蛋东西, 浑棍赌棍一个, 自己家败光了就想豁楞我们家, 我呸!王八蛋狗孙子,打量我们家是个傻子啊,你想错了!什么东西啊, 哇瓜裂枣道德败坏的还想嫁给我们,你做梦!” 刘芬芬的怒火差点上了房,边骂边在房里转悠, 就差骂到人家祖宗十八代了。 “罢了, 左右不会成,过去就算了。”艾寒流轻声道, 他的声音平静, 听不出什么情绪。 “夫君!”刘芬芬急急地牵着裙子坐下, 万般焦虑, 出了这么一个事可是叫他松着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想想自己个儿小儿子后半年就过十五的生辰,现如今可不得将他的亲事提上来了, 原先还想着等过了年再说,可眼下来看不知多少人都等不及了呢! 千防万防人心难防啊! “夫君,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我虽然不常在外头走动,可我也晓得咱家的名声在外头响亮着呢,就连我阿么那儿都传的有声有影的,阿么还叫大哥给我传话,让我拘着小画些,没事啊莫要出去逛荡,这人云亦云的,简直天花乱坠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传的说咱们的家底比县城里的大老爷还不知多了多少倍,满院子的都是金银财宝,这不是胡邹呢么!叫我知道谁瞎咧咧的我非得撕烂了他的嘴!” 说着说着刘芬芬又狠起来,“得亏咱家现在就剩瓜子一个了,不然呢,我非得累死气死,这还有闲着的时候么,光盯着娃子了,生怕他们着了小妖精的道儿!” 艾寒流没言语,只静静地听,刘芬芬气了一会儿,琢磨了一会儿,痛拍下巴掌,好似下了决心, “夫君,我想好了,给瓜子说亲咱往远处挑,近处的就不想了,挑身体壮实一些的,性子也不能太面了,心性要好,家里条件差点也无妨,可以吃苦的,对了,兄弟不能太多,岁数大点倒是没关系,得是个有主意的,脑袋瓜还能太伶俐,竟是歪心眼子,要像花枝给大庄说的头一个就不成;唉,瓜子就是个没心眼子的,太厚道了,要是在找一个跟春芽一样的,那可真是糊涂人过糊涂日子了,不过倒也好,家里和睦!” 刘芬芬一个人又说又比划的还挺带劲,越说越高兴,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上天了,最后美滋滋地问, “夫君,你觉得可好?” 艾寒流对这个没多大意见,穷人的娃子早当家,于是点了点头,“这事你去办吧,不过要装就得像个样子,去相看的时候莫打扮的花里胡哨的。” “哎呀夫君,谁花里胡哨的了。”刘芬芬脸臊的一红,嗔怪一句,转身出去了,心想只要夫君点头了就成。 话说另一头的王土儿,就是半路拦着艾瓜子的小哥儿,还少年怀春一样的等着再次相约呢,或者是突然一天艾瓜子的阿么上门提亲,那一刻他可真是飞上枝头了。 再也不用过饥一顿饱一顿餐餐糙米汤清凉见底的日子了,到时候自己可以趁机抬价,多要些彩礼留给阿么,不叫他那么苦了,至于自己烂赌成瘾的爹,如果他对自己阿么好,到时候就给他些银钱,反正瓜子家富的流油,全村谁不知道! 至于他对什么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这全归结于那日瓜子脸红呆愣然后欢喜狂奔的反应了,以至于一个多月过去,他等的麦子都熟了也未见到人才晓得自己的美梦盼想落空,蒙着脑袋哭了一晚,又开始盯上了艾奇。 可他犹豫许多,一是还有些自知之明,长相比不过那个穿金戴银的外来夫郞,二是人家有好几个儿子了;可王土儿仍是信心满满,哼,哪个汉子不偷腥,况且,况且他那夫郞有了身子,肯定不能伺候他,而汉子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这个时机简直是天赐的! 等自己给他生下了儿子,都是他的骨血,自己在细语相求柔声相伴,以他那厚重的性子自然不会过于偏颇,而且他有好几十亩地,人长的也英俊,哪怕,哪怕自己做个伺君那也是财主家的! 自己可听说了,镇上的财主家里都有好几个伺君呢,于是王土儿了下定了决心转移目标,经常跟艾奇来个偶遇,或者柔情似水欲言又止的在远处望着他,只是做了无数的努力竟然换不来对方的一个眼神,王土儿气的快土了血,恨不得直接跑过去搂住人,可他终究没有这个勇气;倒也还算聪明,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再说艾奇,每天两点一线,脑子里装的是夫郞娃子庄家菜园子鸡鸭鹅几头牛,已经满满当当的了,再也容不下旁人,况且他回家想的是干活,出门想的也是干活,哪有闲心思注意旁人深情款款饱含情谊的目光啊,所以,也可以说,脑子一根筋人在毫不费力好不之情的情形下给自己隔绝的一桩别有心思的外遇,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转过天来,早早的吃了饭,艾岭换了衣裳去二哥家牵牛车,刘芬芬叫瓜子绑了两只鸡两只鸭两只大白鹅叫他们带上送给亲家,柳春芽在一旁阻止不及,犹豫着跟婆么请示, “阿么,我阿么那里什么都有,这些就甭带了吧,我阿么知道您一直惦记他呢。” 刘芬芬抱着大哥儿坐在小凳子上,知道他是怕自己心里多想,便似宽解一样责备说, “你这孩子,又不是常回去,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趁着这次回去正好上了礼,全了你的孝心,叫你阿么和爹爹高兴,甭记挂着你。” 柳春芽忙表态道,“家里知道您跟爹爹都看中我,夫君对我也尊重,还有嫂么二哥小叔,对我都真心实意的,他们再也没有不放心的。” 刘芬芬听他这话很满意,脸上自然笑的畅快,“这是亲家之间的来往,可不能断了,再有,我刚嘱咐岭子了,你们路过那个小集的时候割上六斤肉,猪蹄子要四个,好吃的糕点也称上,今儿你们家人多,该你这个大哥孝敬的可不行往后缩,没这个道理,咱家可是一向注重规矩脸面的,呐,” 刘芬芬指指桌子上的一个荷包, “这里是二百文钱,你拿上,手里松快些,该买的想买的别思来想去的费神,家里不差那一点,说话做事都要大气,在这方面你就要跟你嫂么学了,虽然平常是个不着调的,可你看他每次办正事或者在人多的场合,向来都规正叫人挑不出错,这就是礼出大家。” 柳春芽晓得婆么的性子,平常是手紧,可该给你银钱的时候也不是装样子,所以他谢过之后就接过来了,就听婆么又道, “既然回去了也别紧着时辰回来,吃了晌午饭歇一歇,再陪你阿么好生说说话,你阿么是个富态的,有三个小子,还都孝顺,这辈子可是享福的很,你俩赶天黑前儿到家就成。” 刘芬芬闲谈一样说着话,每吩咐一句柳春芽就答应一声,笑意绵绵,端是和顺乖觉。 太阳升上来了,刘纷纷撵着俩人走了,瓜子跟自己爹下地了,他把大哥儿放到床上给他一个彩色的数字链条叫他玩,自己想着毛毛家水儿的定亲礼该出些什么。 第185章 早晨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梅画领着儿子们晒暮光浴, 大芝麻骑在转转木马上, 身后是紧搂着他的三宝儿, 晃晃悠悠的, 这俩小家伙也不嫌头晕, 还能听到三宝儿童真稚趣的笑声。 而梅画则趴在小桌上给他儿子们做动物趣味算珠, 珠子是艾奇打磨好了的,梅画正给他们涂颜色,二宝闲着不住, 非要给阿么帮忙,说他也不听,小手爪都被拍红了, 手中的笔愣是不松开, 其实他就是想玩,分给他的那几个不但被他弄的乱七八糟, 就连他的脸蛋和衣服上也蹭了不少颜料。 四宝最乖了, 也最孤独了, 照例被仍在小床里, 随便扔给他的苹果, 一个人啃的还挺欢乐。 “我看你屁股又痒痒了是吧,说也不听, 你看你还有人模样么!”梅画露出阴脸装作吓唬他。 二宝最机灵,一瞧阿么生气了, 立刻举着手里的珠子叫他看, “爸爸,不忙啊~”他的意思是帮忙呢。 “忙个屁!”梅画没好气,“你让我更忙!” “个屁啊~”二宝正是学话的年纪,对新鲜的世界充满好奇,平常也是,梅画说点什么他都跟在后头重复,一板一眼的鹦鹉学舌叫人好笑不已。 梅画绷着笑点点他沾着颜色的脑门,“你个屁!” 聪慧的二宝觉察出这不是好话了,也不跟着学了,嘟着嘴,又开始认真的帮忙! 梅画摸着下巴琢磨这小子心眼还挺多,要是好好开发引导,没准以后还能当大官呢,只是他这望子成才梦想还没憧憬完,就听未来的大官报告, “爸爸,尿啊~” “快去!”梅画瞬间回到现实,反应极快,“老地方!” 二宝被训练的犹如发出的利箭,捂着屁股蹬蹬瞪的晃着小身子往园子栅栏根儿下跑,一到地方立刻蹲下来,哗哗哗~ 完了还冲着远处的梅画喊,“爸爸,湿了~” 梅画牙痒痒地捏着笔,“你说什么湿了?”说着话开始往二宝那走。 还没走到跟前二宝已经站起来,手指着尿湿的那一片,张着灵透的大眼睛,“土啊湿了~” 梅画眼神好,从前面看不出他尿了裤子,就招手,“过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二宝捂着屁股又往阿么那儿跑,还差点摔跟头,得亏梅画一个箭步给扶住了,然后不顾二宝不情愿又有些胆怯的眼神扭过他身子检查。 耳边同时传来二宝急乱的声音,“爸爸阿么,裤裤没湿啊~” 梅画拍了他屁股一下,佯装怒道,“没尿裤子你说什么湿了,这是惩罚你谎报军情的,再有下一次屁股开花。” 二宝一下子又被花给吸引了,扭扭身子指着园子里认识的黄瓜花道,“花啊~吃啊~” 二宝窝在阿么的怀抱里,梅画给他正正拧到八里外的裤子,顺着他道,“是啊,开了花就能吃了,去玩吧,不许给我乱揪乱踩啊。”还警告一声。 二宝一撒欢去园子里作了,三宝又眼馋了,嚷嚷着从木马上下来往园子跑,大芝麻也跟在后面钻进去一起玩。 梅画没管他们,回头检查了下四宝屁股下的小棉垫,清爽干燥,“今天还不错,少吃少喝,少拉少尿,就当减肥了,你看你胖成什么样了,再这么继续下去可不成,不然长大等着打光贵吧,这么胖谁给嫁给你,光有钱也不行啊,人家还挑模样呢,那为了钱来的是真心对你的么,没事认真思考思考,别目光狭窄的就知道吃!” 也不管人家四宝听不听的懂,反正梅画是该说就说,从大芝麻那会儿就这习惯,还别说,别看他家儿子很多时候不会表达,但自己的话有时候还真能管用,听的进去,至于意思对不对那就另当别论了,梅画也不强求,才多大啊,要是个个是神童,他也招架不了啊,名誉声明,既能带来福禄,又是祸患的深源,双刃剑。 很少有这样清闲又安静的时候,梅画把晾干的的珠子收到一个盒子里,桌上的颜料没动,他进屋取了一张上好的宣纸,桌上铺了工作布,颜料重新调过,静坐了一刻,收心凝气,双目沉淀,起笔游走,手腕旋转,灵巧多变,不多时,一副乡村景园图完成了,细数其中隐约瞧着三个顽童的影子,正是还在菜园子里捉迷藏的大芝麻和双胎弟弟。 “很久不画了,还不赖。”梅画自我点评,端看一番,将画纸卷起来收到西屋靠墙的箱子上,那上面好多都是闲来无事画的,艾奇当宝贝一样的收着,除了最初卖的几副,再未流传出去过一张。 眼瞧着阳光越来越晒,梅画将老四的床挪到阴凉里,把了尿,喂了点鸡蛋糊糊,然后继续回他的床里,大芝麻兄弟三人玩累了也出来了,为了不叫阿么受累,他挺着一个小身子给弟弟洗手洗脸,摘干净衣服上的菜叶,能见人了才领着人回到阿么跟前。 快到晌午了,梅画开始合计午饭,吃什么好呢,唉,山村野味,枯燥乏味啊。 另一边,柳春芽跟艾岭一路走的稳当,路过当初梅画吃面的那个小集市时,俩人称了上好的五花肉,四个猪蹄子,艾岭做主又割了两个肘子,卖肉的屠夫认识俩人,虽然不经常光顾他的肉摊,但每次来都不少买,而且俩人一次比一次穿戴光鲜,后来屠夫的夫郞一打听才晓得这是汉子陪夫郞回亲家,而汉子就是这几年越来越富裕的叫十里八村都红了眼的艾家村人。 屠夫的夫郞是个巧嘴的,又热情,每次都把两人夸一番,斤两称的高高的, “这是又回亲家了?可是把人羡慕死,你阿么不得多高兴呢!”这俩人一来,屠夫就被推到了一遍,这夫郞亲自来招待。 柳春芽脸上光鲜,笑容真诚,轻巧地回道,“这不是快端午了么,我婆么嘱咐我回去瞧瞧,也是尽夫君跟我的一片孝心。” “哎哟,你可是遇了一个好人家,婆么又开明,还大方,多好命呐,端午虽说是个大日子,可那些出了嫁的哥儿有几个能有你这么顺遂回去的?”屠夫郞一边羡慕夸赞,一边手麻脚利的切肉割肉捆绳子。 “可不是呢!”柳春芽虽然品性和静,不过是人哪有不爱慕虚荣的,而且连着自己婆么也别人赞耀,再者旁边站着夫君,说的都是婆么的好话,他到希望这夫郞多赞几句呢。 给了银钱,俩人将肉放到筐里,柳春芽坐稳当,艾岭牵着牛车继续往前走,他要回去的路正好穿过这个小集,将东西买全差不多用了一刻钟,车上还有早上艾奇给拎的四条大鱼,三四斤的莲藕,再有鸡鸭鹅,呵,满满当当的一车,着实羡慕死人。 俩人离着村口还有半里地的时候远远的就有一个熟悉的人冲他们招手跑过来, “大哥夫,大哥!”飞奔的小汉子,正是柳春芽的三弟,柳根。 “小弟!”柳春芽一听见声音赶忙扬起手冲他挥舞,开心至极。 柳跟跑到车跟前,艾岭拉拉套牛的绳子停下,笑道,“等的时候长了吧?” “哥夫。”柳根喜眉笑眼地摇摇头,喘了口气道,“也没多长时间,我估么着哥夫你们快到了才来的。”每年端午大哥跟哥夫都早早的来,比二哥强多了。 艾岭站了下来,空出一只手摸摸他脑袋,比量这自己,“又长高了!” 柳跟喜出望外,声调高了不少,“真的么?我还想着自己这几个月都没长呢,我目标就是哥夫这身量。” 柳春芽半天插不上一句话,瞅个机会忙催说,“好啦,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在这堵着做什么?” 柳根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慌慌地道,“可不是,爹和阿么早在家盼着呢,阿么一大早上就在院子里张望,哥夫,咱回家吧。” “成,给你来赶车吧!”艾岭让道,每次都是如此,这小子平常摸不着牲口,家里没有,旁人家也不可能叫他学,牲口于庄家人来说跟土地一样值钱;所以回回都是想着盼着哥夫赶着车来他好上手多学学。 柳春芽却还不放心的叮咛,“慢着些,到了家就莫急了,小娃子们跑起来不看路,千万莫冲撞了人。” “我晓得了,大哥!”柳根兴奋地牵着缰绳,不忘认真的回一句。 这个时辰正是巳时过一点,村里人走动最多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夫郞娃子或者老人,汉子们都下地去了。 牛车一进村就被人立刻关注上了,又有眼尖的人认出来是柳家的嫁出去的大哥儿回来了,忙左右相告。 这柳春芽嫁的汉子模样又好家里又殷实,起初到没觉出什么不同,后来但凡回来的时候都是衣料光鲜面容俏丽,再有他家汉子赶着一车的东西,可是刺红了不少人的眼睛和心肠。 羡慕有,眼馋的有,还有那调三窝四挑拨他家兄弟不和的,为此柳春芽的阿么还跟人干过嘴仗,差点打起来,不过为了自己儿子在婆家的名声他硬是不甘心地忍下不少怒气酸气。 后来也想通了,那帮人说的越多就说明越妒忌,那就妒忌好了,反正自己不缺斤少两,这人呐,你越上赶着跟他呛呛他到跟那大公鸡的尾巴支棱起来了,你要是转头不搭理他,哼,久而久之他也觉得没意思了,都是贱的! 第186章 一路走过, 相熟的人都打了招呼, 不知接收了多少艳羡醋意敌意的目光, 还有人大喇喇的仗着是长辈上前摸着他的衣裳, 然后嘴里发出一连串的不知含义的啧啧啧, 要不是还有夫君坐在旁边, 柳春芽真想急眼, 他无法忽视那些面露恶意的眼神,这都是什么人呢,怎的他嫁出去几年, 大家都变的这样急功近利心浮气躁,怎就就盼不得旁人一点好呢。 好容易拐进胡同了,家门口就在眼前, 柳春芽差点热泪盈眶, 他一抬眼就瞧着自己阿么眺望的身影,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往前跑, 欢喜的高呼, “阿么阿么!” 柳春芽的阿么柳张夫郞笑逐颜开, 一边挥着手一边叠声叫他慢些。 艾岭也是第一时间下了车大步前行, 才跨出几步就和柳春芽并了肩, 然后双双笑容满面地行至岳么躬身行礼,“阿么!” 柳张夫郞对大儿婿的满意和喜欢一向宣之于口, 那是从心底散出的慈爱,还不等艾岭弯下身, 忙伸手扶起, “好好好,早说过了莫要如此多礼,你的孝顺阿么和你岳爹都瞧在眼里了。” 柳阿么远远的就瞧着了自己大儿子身上的新衣裳,等到了跟前儿更觉得着精秀的衣衫衬的人越发的明媚娇艳,肤白颜美,真不像土里刨食的人家出来的,到是能比得了管户人家的主君了,一点都不差!他的大儿子是个福气满身的孩子,不枉自己当年一眼就相中了艾家,再瞧瞧硬朗挺拔的大儿婿,真是越相看越心满意足。 登对,登对的很呐!。 又瞧着后头赶着牛着过来的小儿子,有些压不住喜意地责备道,“每回家来都带这些东西,家里什么都有,又叫你婆么破费,下回可不行这样了啊!”话语责怪,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 柳春芽娇嗔一声上前挽着阿么手臂,撒娇道,“阿么,这都是婆么准备的,还有二哥和嫂么,我不拿的话婆么还要训我呢!” “你呀你呀!要我说就该多训训!”柳阿么宠溺的拍拍他的手,煞有介事道,“下回我亲自给你婆么讲,这送来送去的不都是自己的呢,还能跑出去别个姓啊,偏他是个好讲究的!” 艾岭但笑不语,柳春芽冲他努努嘴,那意思,看吧,叫你不劝着阿么,光知道推给我。 说着话几人往院子里走,柳老爹正抽着旱烟笑眼眯眯,艾岭和柳春芽先见了礼,然后艾岭帮着小叔子将车卸下来,柳春芽在一旁雀跃地解说,哪个是谁拿的,谁送的,哪个是集上买的,他说一句,柳阿么从旁啧一声,最后故意板着脸温怒道, “下回可不行这样了啊,岭子回去跟你阿么说,咱们多亲近的关系,这还跟定亲似的送这些下回我可是不收了啊,不但不收,我还要找上门去问问你阿么,当不当我们是亲家!” 艾岭一听忙温声宽解说,“阿么莫气,这不是快到端午了,这都是我爹和阿么心意,也是我跟春芽孝敬您二老的,自然不会回回如此。” “这还罢了!”柳阿么脸色回转。 柳老爹在一旁看了半响,抓着机会说,“岭子跟我回屋吧,走了一路歇歇,剩下的叫根子做。”又吩咐小儿子好生照看牲口,莫饿着了。 “可不是,快进屋,瞧我也糊涂了,早就煮了绿豆汤,这会儿冰的凉了,正好你们解解渴。”柳阿么拍下巴掌,又一连叠声的催着人回屋。 柳春芽喝了两茶杯绿豆汤解了渴,又给自家夫君的茶杯填满了,边拉着问左问右的阿么进屋说贴己话。 柳阿么没脾气的顺着他,轻声责备道,“你这孩子,一回了家就放任起来,在你婆家可不行这样啊。” “我晓得,您也说了,我这不是在您跟前儿么!”柳春芽软声软语地回话,回身将刚进屋放到炕上的包裹拿过来打开,欢喜地说, “阿么这是我嫂么昨送我的,这还有一身儿是送给二弟的,这一块花色布料是给您的,都是嫂么的亲家从皇城差人运来的!” 柳阿么打进屋就眼冒金星地瞄着大儿子的衣裳,嘴里念叨金贵死了金贵死了,今年过年前大儿子就穿回来一身新的,那颜色儿,那勾线,那手艺,真真儿是叫人开了眼,自己还叮嘱他平常做活莫要穿着,可是糟践了,这一下又穿又拿的,还有给自己的,柳阿么一向随口就来的话愣是堵在嗓子眼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春芽抬眼一瞧阿么惊奇连连又愣怔的样子一下子乐开了,边笑边宽慰, “阿么,您莫有顾虑,这可不是我自己上门要的,那我成什么了,”而后坐在阿么对面,将衣料放到他手上,细细地道, “你也知道我嫂么的身量,虽然瘦溜,可他个条儿高,这衣裳他穿着短一截,而且他呀最不爱这种亮丽的颜色,他那还有好多呢,叫我喜欢什么就去拿,可我不是那种不开眼的,也不是拿着物件当命的,况且我平日里做活穿的好可是糟蹋了,所以呢他想起来就送我一身儿,这不是正巧赶上了么,您再瞧瞧这衣料,是早上他亲手包给我的。” 柳阿么回过神来,珍宝般地端详着,又喜欢又不知该怎么谢人家,打头两年春芽回来的时候人家就给带东西,一般都是吃的物件,这几次送的是越来越贵重了,可自家回礼的那些东西都是自家摘种的,跟人家一比档次就差了不老少,可柳阿么又拿不出特别像样的物件,单是家底儿就比不过,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以柳阿么就嘱咐大儿子多帮着那边些,不然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礼,柳阿么心里着实不落忍,其实自己知道,正是因为春芽善良柔和,不争不抢,一心一意的对人家,那边才对他跟亲兄弟一样的相处,但凡有了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自己儿子,这就是老话说的人心换人心呢。 柳春芽叫阿么好生的将衣裳收起来,自己则依偎在他怀里,酸酸地道,“阿么,我嫂么又怀了娃子,可我……” “你,你说真的?”柳阿么摩挲着大儿子的手臂一顿,惊愕不已,回过神后只咋舌道,“我的天我的天,这是多强的命啊。” “阿么!”柳春芽情绪不高,他到不是嫉妒,而是自责,恼恨自己不争气。 “阿么听到了!”柳阿么一下将他楼的更紧一些,心里疼的紧,闷叹一声,哄着他道, “这人啊,该什么命就什么命,莫强求,也莫相争,你婆姑么早不就说你嫂么是个多子多孙的身子了么,打他怀着二宝三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说的准。” “娃儿啊,你这才多大,还不到双十,正年轻着呢,莫着急,你婆么那样厉害要强的人也没给你脸色,你莫要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这身子一积了郁气更是不好,听阿么的,顺着来,保不齐年底就有了呢。” 柳春芽吟着泪珠点点头,心里难受的不行,有好多次夜里都睡不着,好像身上一座大山一样压着喘不上来气,可他又谁都不能说,无处诉苦,第二日还要露出笑脸,不然就好像无辜的受欺负了一样,可关键是家里人没人给他气受啊。 柳阿么拥了大儿子一会儿,忽然想起个茬儿,然后贴着春芽的耳朵问他,“你跟岭子那事儿顺利么?” 柳春芽几乎一秒间就领会了阿么意思,窝在怀里的脸红了起来,没犹豫的点点脑袋。 “多少日子一次?” 柳春芽咬着嘴唇从阿么怀里挣扎出来,然后起身伏在阿么身边悄声道,“两三日夫君就要一回,有的时候还要两次。”他没脸说夫君的一次要好长时间。 柳阿么的脸色舒缓开来,带着茧子的手指摩挲着大小子的脸庞,鼓励一般地说道, “芽子莫忧心,你日后的福气大着呢,听阿么的阿么告诉你……” 艾岭在堂屋跟自己夫郞的爹说闲话,柳老爹跟柳阿么不同,他是个精瘦的汉子,个头不高,精气神十足,他比艾寒流要大上七八岁,因为小时候身子弱,所以娶亲晚,不过后来家里的吃食都先可就他一人,身子渐渐的才养了起来。 柳春芽跟柳阿么在屋里待不大时候就出来了,一会儿老二家也要到了,晌午人多,席面得提前准备,鸡鸭早上已经收拾得了,柳阿么猜到春芽会带了肉来也就没准备,这会儿就得要切上了。 柳春芽当然上前帮忙,可柳阿么什么都不叫他做,好容易回来一次,而且穿的那样出挑,可不能沾上油腥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房顶的烟筒冒了烟,院门前一阵热闹,原来是柳根接了他二哥一家回来了,柳根照例赶了驴车,只不过车上的物件比柳春芽他们带来的一半还少,而且这驴车也是借的他们一家子里的人家的。 艾岭打头迎了出去跟他们相互见了礼。 柳春芽的弟弟柳春叶像麻雀一样的叽叽喳喳十分跳脱,一会儿问艾岭大哥回来了么?一会问给他带什么稀罕东西了?可有糕点?可有好玩意儿?…… 柳春叶的夫郞孙旺的脸上尴尬的不行,忙向艾岭解释说是自己夫郞十分想念大哥的缘故。 艾岭但笑不语,笑不达眼底,不过他早已转过身,并没叫对方看到。 第187章 自打柳家老二柳春叶回来以后, 原本有些安静的院落一下子热闹起来, 无论坐在那里都能听到他银铃般的笑声, 柳春芽的性子偏向于恬静, 而柳春叶与大哥正好相反, 自小就活泼好动, 心思灵敏, 人称小机灵鬼,呼扇呼扇的大眼睛灵动传神,往往叫人不设防的便被套了话。 当年刘芬芬第二次来柳家这里时见过柳春叶一面, 第一眼就为之不喜,觉得过于灵巧,他生怕自己相中的柳春芽内里也是如此, 先头所见只是表象, 所以隔了许久两家才定下来。 期间刘芬芬托人打听的细了又细,若不是柳春芽在他相看的几个小哥儿里属于性子最和顺的, 模样也温婉, 怕也最终没有了这段和美的姻缘。 柳春叶一进来就围着柳春芽转, 眼里再也没有旁人, 只听他一个人跟百灵鸟一样打盘转, “哥,你这衣衫真叫好, 漂亮死了,比上次你给我的那身儿还要强!” 柳春芽见着弟弟自然开心, 只是这话却让他皱了皱眉头, 但只一下就松开了,有些在意的说, “春叶,这衣裳是我嫂么送的,上回给你那身只比我穿这身强,那料子我听嫂么说可是上好的苏南绸缎,等闲人买不到的,你莫要当做普通的物件。” 柳春叶快速的一撇嘴,而后立刻嘻嘻哈哈地回转说,“哎呀哥,我就随便说说,我稀罕的紧呢,上回咱表弟要看一看我都不叫他瞧呢,可是跟我冷了好几日的脸,哎呀不说他了,” 柳春芽转转眼珠,细眉笑脸继续道,“哥,你穿这衣裳和哥夫真般配,你瞧瞧这轻纱,哎呀,这还是银线呢,真叫开眼,哥你今儿就跟那大宅院的主君一样,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我穿上有没有这做派。”言语意犹未尽之意很明显。 柳春芽的阿么一直听着两个儿子闲话,他刚把蘑菇洗干净了放进锅里,准备煎鱼,几个儿子都是心头肉,只是二小子太精瓜,好胜心强,喜欢拔尖;方才说那话明显不中听,自己都觉得面上发热,更何况大儿子呢,所以他任由春芽该说说该做做,权当听不见的。 柳春芽确实有些生气,更何况二弟后来这话的意思太明显,原本想着吃过饭后将衣裳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可谁想他竟然要穿自己这身,这成什么了?刚还说自己跟夫君的衣着登对呢,然后就开始抢衣裳了? 柳春芽越深究越气恼,没有接话,一时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喘不过来气,便跟柳阿么招呼一声去院子里洗菜。 柳春叶心有不甘的冲着大哥身影翻个白眼,嘴里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穿的别人不要的!” “老二!”柳阿么突然低声一喝,冷声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叫你大哥听见伤心不?” 柳阿么这个时候真是要气死了,还有些隐隐惊心,这二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刻薄了?尖言尖语的,不达目的就口出恶言,还是对自己亲大哥,这话多难听啊,什么是不要的?什么是剩下的?退一万步,就算如此,可旁人想要能要来么?恐怕他们这穷山沟里见上一眼都难,难道他就忘了自己收到那身衣裳时欢天喜地乐的发疯时的情景了? 柳春叶被着严厉的一声吓的一颤,还没来的及收回嫉妒的眼神,就被阿么逮了个正着,顿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有些太急躁,于是立刻换上知错的笑脸,见风使舵道, “阿么,我是瞎说的,没旁的意思,阿么~” 柳阿么瞪他一眼,知道这时候教训他只会耽误晌午的酒席,压下火,只说叫他莫要乱说话伤人心,就催着他帮忙做饭,拘在自己身侧,心里却不像面上那样平静。 亏着柳春芽往后院去了,不然听到这话真得流了泪,心中对梅画又得愧疚难安了。 叮叮当当,盆碗乱响,香气飘满了院子,正午十分柳家准时开席了,都是自家人,柳老爹就吆喝着坐到一起,儿子好容易回来一次还分什么主次啊。 艾岭先敬酒,说了几句祝词,柳家老两口开开心心的应了,还叫他们好好过日子,接着轮到孙旺,柳根也不愿拉下,紧随其后的敬酒,还一敬就是一圈,这满桌子菜还没吃呢,酒先下去不少,众人一下子全都笑了出来,气氛温馨。 柳春叶怎么可能甘心,他跟夫君坐在一张凳子上,对面是大哥跟大哥夫,这两年大哥夫变化非常大,原本还其貌不扬呢,这转眼间就长的帅气威武了,再看大哥的穿戴,直觉的浑身冒光,要说他家没银子瞎子都不信。 柳春叶一门心思的琢磨自己的小九九,饭桌上的欢乐场面仿佛与他不相干,思来想去,一瞬间心里忽然闪出个念头,这个念头一经冒出,疯狂生长,柳春叶眼中的算计与狂热遮掩不住,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太精妙,简直是天作之合,于是抓着一个大家都轻松的机会,他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哥夫,大哥,咱们都是亲近的血亲,这里也没有旁人,我有一个亲上加亲的极好主意,我想叫我家的小哥儿跟亲家二哥的小子定娃娃亲,你们觉得是不是个好,这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生分了,也让那起子挑唆我们兄弟关系的人干瞪眼。” 这是一个自带闪电的重磅炸弹! 全桌的人被他的极好注意轰的雅雀无声,柳春芽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子白了脸,他此刻不敢看夫君的表情,心如擂鼓的垂下了脑袋,二弟的意思昭然若揭,自己简直没脸了! 空气一凝,紧接着柳阿么回过神而来,顾不得骂这个惹祸精,先是紧张的瞧了瞧大儿婿的神色,只见他仍是笑吟吟的,可越是这样柳阿么心里越清楚他这是表面的,这大儿婿可不是那银样镴枪头,要真把他当成面软心慈的那可是瞎了眼。 而现在瞎眼的正是自己这个惹事生非看不明就里的二儿子,他这是要绝了他大哥的好日子啊! 柳阿么心一定抢先出口说话,眼睛紧盯着老二,“什么娃娃亲?娃娃亲可不是好定的?生辰八字比你们定亲那前儿可琐碎多了,你别一兴起就一个主意的,跟小时候一样乱;成了,咱们接着吃饭,莫理他,生了娃了还这么忙里忙慌的不稳重,看我给你婆么说叫他管教你!”最后这句话柳阿么说的非常重。 可柳春叶光畅想着自己日后的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了,这定了娃娃亲,汉子那一方就得年年给哥儿家送节礼了,那个皇城来的人那么富,怕他想送便宜的都挑不着呢! 柳春叶愣是没觉出阿么话中的深意,还喜上眉梢地继续进言,“哎呀阿么,有什么繁琐的,亲家二哥好几个儿子,一个不成就换一个,总有一个……” “老二住嘴!”柳阿么不等他说完立刻喝止他,气的直哆嗦,还一个不成换一个,人家金疙瘩似的宝贝是他可以随意挑选的么!他多大的脸啊能说这种话,简直是贪心算计!先不说那梅画的心机城府,单单亲家婆么那关就过不去!自己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几辈子的脸都叫他给丢尽了,他就差说看上人家的家底了! 孙旺的眉头夹死,一手在下面扯着夫郞的衣襟,心里也被他这话惊的又气又没面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没头没脑的就提出来,把他这个汉子扔掉了么?眼中还有没有自己?而且自己宝贝一样的小儿子是没人要了么? 桌面上的人恼的恼,气的气,没脸的没脸,难堪的难堪,独独艾岭仍旧脸色不变,见气氛有些僵硬,他轻笑一声开口, “二弟的意思我明白,亲上做亲,自古以来都是佳缘,就如二弟跟二弟夫一样,只是,”艾岭神色一转,有些为难, “只是这件事情我不好做主啊。” 柳春叶以为有戏,他早被钱串子沾满了大脑,不理会旁人的牵扯和眼神,急攀扯道, “我知道,哥夫的先大伯不在了,肯定是亲家爹爹做主,我常听大哥说亲家二哥和嫂么是个爽快实诚的人,想必只要亲家爹爹一点头,二哥再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艾岭神色不变,抢在旁人前开口, “二弟说的对,侄子的亲事确实需要我父亲点头方可成,只是也不尽然,因为我侄子们终究不会生活在这里,用不了几年我嫂么的父亲就会派人来接,那么,亲事上自然不能这样草率了。” 进城?皇城啊! 春风拂面,柳条摇曳,风光美景……柳春叶恍惚一瞬间看到了自己住在豪门贵府里的场景……木愣愣的只剩下痴心妄想。 桌上的人也被艾岭突如其来的话震的惊呆了,独独柳春芽的脑袋垂的更低,眼泪汹涌地盘旋于眼眶中,一股不被信任的感觉爬上脊梁,为啥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没听到信呢。 其实不怪柳春芽,这个事情是梅小叔单独跟艾寒流商谈的,旁听的是艾奇跟艾岭,其余人一律蒙在鼓里,就连当事人和当事人的阿么梅画都一点影没透露过。 柳阿么趁机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渐渐的又说回到自己身旁的闲七杂乱的庄稼事,他给三小子使了个眼色,叫他看着柳春叶,但凡他说话就用吃食堵上他的嘴! 柳根子也被自己二哥神来的一笔弄的又烦又燥,他自小就喜欢大哥胜过二哥,刚才瞧着大哥估计都哭了,还偷偷安慰了呢,本想不搭理二哥,不过为了不再叫他把好好的气氛破坏了,柳根不得不得盯着人的一举一动,心里恨死了这个给大哥裹乱的精明透顶的二哥! 还好剩下的间隙柳春叶都活在富丽堂皇的精神世界里,倒也省了人提放他。 第188章 酒席撤了之后, 原本合计叫大儿子和老二回来商讨小儿子的娶亲之事也不成了, 眼下有更迫在眉睫的荒唐闹剧需要解决。 柳阿么一早收拾干净的东西厢房叫艾岭和孙旺进去休息, 吩咐儿子送了冰糖水, 然后喊了三个儿子一起回了正房, 屋门关上。 柳阿么满腔的怒火这一时一下子犹如火山喷浆一样爆发出来, 满眼的失望与不解, 目光逼视地盯着仍旧做着春秋大梦老二,咣叽给了一响亮的巴掌。 这一巴掌打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柳老汉阴着脸垂暮抽烟,眉头紧锁, 柳春芽打一进屋就缩着肩膀低声抽泣,柳根子回想起方才那场景,臊的脸上恨不得掉头就跑, 活这么大十几年的脸都丢到大哥夫跟前了! “阿么……”柳老二被打蒙了, 如何不蒙,从小到大可是被宠着长大的, 从未挨过骂, 更何况打呢? 柳阿么的手疼, 头疼, 心疼, 全身疼,不错一眼的凝视着自己的二小子, 一寸一寸的扫量。 屋里的空气沉重的叫人不敢呼吸…… 火辣辣的巴掌叫柳春芽迅速的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高声大呼, “阿么,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你还有脸皮子问为什么?”柳阿么怒火中烧,颤着身儿的颠着手指他,恨铁不成钢, “你不知道为什么?你有没有自知之明,你晌午说的那叫什么瞎话?你叫你大哥的脸往那放?你想过他的处境没有?你如今怎变的这样自私?” 柳春叶也急了,万般不忿地梗着脖子反驳,嗓子尖利,“我怎么了?我怎么没为大哥着想?我就是为了他才……” “你给我闭嘴!”柳阿么怒声一喝! 柳春叶未说出口的话一噎,恨恨地低下头,想到罪魁祸首,红着眼瞪向离他不远的柳春芽,胸腔起伏不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的怨气。 “老二,你回去吧,”柳老汉将一切看进眼中,二小子的仇视刺痛人心,好赖不分,他是要把全家都得罪了啊。 “有事情我自会叫你,再者,晌午的话过去就算,不是你的莫要妄想,老三,送你二哥和哥夫走,跟孙旺说,改日我去他家。” “我不走!”柳春叶大惊,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即使哥夫做不了主,可也许多商量商量没准就成功一半了呢,柳春叶这时候想到了大哥,急忙转身去拉扯他,焦急的口无遮拦, “大哥,你帮我说合,我这也是为了你啊,日后你侄子去了皇城自然会带上你的,那数不清的家财早晚都是你的,他可是你亲……” “老三愣着做什么,快去!”柳老汉看他越说越不像话,仍旧执迷不悟,声音一下子暴戾起来。 “我知道了爹。”柳根子一个激灵,上前抓着二哥就往外拖。 一阵兵荒马乱,柳家老两口并没出去,院子里都是柳春叶的哭闹声,直至渐渐消失。 柳阿么垂着眼默默流泪,原该喜庆的场面却悲凉起来。 柳根送了人回来,今儿新穿的衣裳被踹了好几个脚印,晦气的不行,他进屋就说了一句话,人送走了,然后坐在凳子上弓着身子沉默起来。 “老头子,这是作的什么孽啊,眼巴巴望着日子有了盼头,这怎的这怎的就生出了这个孽障啊……”柳阿么呜呜的流泪,恼恨这二小子太不争气了,即便生出这坑人的算计也不能大喇喇的说出来啊,还是当着大儿婿的面儿,他就不想想日后这亲戚还能走动不。 柳老汉唉声叹气,原本晶亮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烟雾,他哑着嗓子道,“人心贪啊。” “芽子,”柳老汉转向一直默默不语的柳春芽,艰难的开口,“回头你跟岭子好生说和,咱家并无此意,莫叫他多想了,再有你婆么那儿,他要是听到信了,你就忍着些,叫他骂一阵就过去了,总之你二弟的话作不得准,就是个笑话,为难你了,叫你委屈。” 柳春芽肿着眼泡点点头,不叫自己爹再多累心,哽咽道,“我晓得,爹和阿么莫难过挂怀,婆么最是知情理的,再不会,再不会不明不白的骂我。”只不过不会像以往那样真心待我罢了,柳春芽心中默默的填补了一句。 柳阿么听出些苗头,忙用帕子擦干眼泪,心事重重地问,“芽子,那些孽障话原是你那个心里没成算不会说话的二弟惹出来的,不碍你的事,你先头并不知晓,情有可原,阿么不叫你吃瓜捞儿,阿么去找你婆么,亲自跟他细说分明,不叫你中间难做。” 柳春芽哪能叫自己阿么出头,他受些骂并没什么,嫂么不也是见天的挨骂么?虽然,虽然缘由本质不同,想到这里,他强露笑颜道, “阿么,不需这样做,只要分说清楚了,婆么不会给我难看的。” “阿么,大哥,”柳根子听了半响突然抬头,犹豫着说,“我觉得你们多想了,这事儿是在咱家发生的,只要大哥夫不回去说,并没人知晓啊。” 柳根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 只是,柳阿么仍旧眼含忧虑地看着大儿子,焦心道,“芽子,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你最了解岭子,这……” 柳春芽也笑,宽解道,“阿么,也是我想差了,夫君并不是无事生非的性子,这事没头没影的,想必夫君一笑而过了,而且他当时也回绝了二弟,以夫君的性子,断不会找后账的。”别看他讲的信誓旦旦,其实心里却游移不定,只不过为了让阿么哥爹安心,他才说的如此肯定。 “好,好,那就好!”柳阿么关心则乱,并没看出什么,松了一大口气,脸上重现了释怀的笑容。 夏日里的庄户人家都有歇中觉的习惯的,这闹了一大晌午,柳阿么的精神有些不济,便撵着柳春芽好生的歇息去了。 俩兄弟一起出来,柳根叫直接住了大哥,面露疑惑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么?”爹和阿么没看出来,自己可是没漏掉大哥眼中深藏的不安。 柳春芽推着人回房,装作无事一样,“什么真不真的,人不大净乱想,成了,快歇着吧。”说着自己已经转身往未出阁前住着的厢房走,只是脚步有些重,还希望这条路长一些,他现在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夫君。 艾岭中午虽然喝的不少,不过那些对他并不算什么,除了外衫躺在床上,本想睡一觉,奈何耳朵太灵敏,巴掌声和哭闹声扰了他的睡意。 其实对于夫郞二弟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奈何自己真做不得主,况且,就算做得住,这事最终成了,他柳春叶能抖的过黑乌鸦般的二嫂么么?艾岭摇摇头,要是真有头脑的聪明人自然是扒着敬着自己夫郞,平常给些穿的吃的,够他显摆的,只是这人虚荣心过重,失了本心。 艾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就听着自己夫郞极小心的打开门又合上,之后半天没听到脚步声,艾岭等的不耐烦,喊他,“作何还不进来?” 柳春芽还在门口彷徨时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心一紧,本能的立刻答道, “我就来。”话音未落已经迈了脚步。 艾岭双臂枕着脑袋,两条腿交织着躺着,见人进来了,一照面就问,“缘何哭了?” 柳春芽压着心虚,故意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然后镇定地坐个床边,扯着嘴角笑道, “没什么,夫君。” 柳春芽心里有事,不敢瞧夫君,肚子里的话在喉咙里滚了老半天,最后一鼓气,细声地嗫嚅道, “夫夫君,晌午是是二弟不懂事,我阿么狠狠地教训他了,你莫往心里去,等,等家去了我亲自去向爹和阿么请罪。” 艾岭半天不吭声,眼中笑意绵绵地瞧着人,他最喜欢夫郞这个扭捏胆怯却往往撑着胆子说话的样子,就跟受了惊的小白兔一样可爱。 柳春芽心如擂鼓的半天等不到回话,只认为夫君真气恼了,便越发的缩肩缩骨模样可怜起来,这是他的本性善良,倒不是作态。 艾岭瞧着人无辜又委屈的不敢争辩,也不逗她了,正色说,“二弟小孩心性,他的话当不得真,我早也忘了他说些什么。” 不容傻夫郞又惊又喜就催着人上来歇着。 柳春芽对自己汉子有着盲目的崇拜和绝对的信任,只不过等反应过来大白日里躺在夫君怀里时,脸色一下子爆红,推又推不开,只好装鹌鹑一样把脸窝的更里面。 只不过他心中还占着一个事,琢磨来琢磨去的最后还是仗着此刻的温存吐出疑惑,原来是芝麻去皇城的事,这事艾岭没瞒他,实打实的告诉了,却叫他守口如瓶不得露出一分一毫,自己阿么和嫂么都是精的不能再精的,露出一丝别样就能叫他俩给套了去,不防着些怎么行,这事还没最终定论,但也八九不离十了,甭看嫂么平常对娃子非打即骂的,可他着实护犊子的很,这冷不丁的要是知道娃子以后不在跟前,还不定怎么疯呢,估计家里就不得安宁了。 艾家村艾奇家 过了晌午饭,艾奇一家子在大床上玩拼图,顺便消食,艾奇不嫌热不嫌闹,把四个儿子全都搂在怀里。 拼图是梅画让艾美打的那种做鞋底用的隔板,四层,他画的一副海绵宝宝带着骷髅帽子佯装海盗喜感非常的搞笑画板,然后切成了百十来块四方格子,他还在薄木板上画了一副小样图做参照。 五月中旬的月份空气已经发闷了,艾奇光着膀子全身只穿一条蓝布短裤,大芝麻稳稳地坐在他的右腿上,打扮和亲爹如出一辙,剩下的三个全都光屁-股蛋子,窝在爹的腿窝里。 “三宝,给我放下,你拿那个正是我用的。”梅画正拼到武器那儿,周围找了半天才看见那褐色的一小块在老三手里攥着呢。 三宝非常大方,白嫩嫩的小胖手臂一身,“给~爸爸。” 梅画伸手接过来,表扬一句,“这还差不多。” 瞧见他们爷四个的状态时,梅画无奈地问一嗓子,“你不嫌热啊,几十斤的肉呼在你身上腻歪死了!” 艾奇开心着呢,“不热,宝们身上凉快。”说完一抬脚,一勾,快要爬出圈子的老四给勾了回来。 “爹~”四宝捧着他爹的大厚脚丫子,今生的挚爱,开始啃了。 “臭不臭!”梅画乐的要死,坏笑的冲他得嚷一句。 四宝有脚万事足,谁也不搭理。 梅画继续拼,谁知一低头差点气死,刚拼好的一大半就被二宝一脚踢乱了,他的火还没发出来,觉得好玩准备继续伸腿的二宝一下子被爹抱回去了。 艾奇连忙赔不是,“画画,二宝不是故意的,他出溜下去了!那个你在接着弄吧。” 梅画凶巴巴的瞪着那爷几个,二宝敏感地觉出阿么生气了,忙往爹的怀里扎,却把屁-股露在了外头。 第189章 半下午的时候, 梅画给三个儿子喂了点加餐, 三个小家伙吃饱了就玩, 梅画被吵的脑仁疼, 无缘无故没犯错的他也不能老是打, 得恩威并施不是?家里没什么需要他做的, 于是收拾收拾, 梅画就抱着老四,身旁跟着老二老三准备去艾美家玩。 大芝麻每日午睡之后会被艾奇亲自送到二叔家,即使那条路走过无数次, 可艾奇还是不放心,必须亲眼将人交给那边才能不惦记的干农活。 梅画抱着老四溜溜达达的,后面跟着两个时不时好奇这儿好奇那儿的拖油瓶, 原本不到一刻钟的路愣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亏着中间有坐的地方休息下,不然他还真坚持不下来。 老四就是个肉球, 还是个活动的, 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的, 碰上人家玩蛐蛐蝈蝈的扯着嗓子咿咿呀呀的伸手要瞧, 这还是不会走的呢就兴奋成这样, 那会走的两个更叫人翻白眼儿,一个瞅不见就转进谁家院子了, 俩人还特别心有灵犀,别看会说的话不多, 可要作妖儿胡闹顶数他俩最团结一致。 出了一身汗终于到了, 谁知还扑了空,二宝三宝跟阿么一起啪啪啪的拍门,嘴里还喊着, “姑么,么么,弟弟~么么~” 梅画换了手抱老四,深喘一口气,吆喝还拍的带劲的兄弟俩,“你姑么没在家,咱走吧,改天再来。” “没家啊~”三宝仰着小脑袋懵懂地问。 “是没在家,家里没人。”梅画重复一句,抬脚要走,“跟上,回家了。” 俩宝还没明白,二宝继续拍门,三宝转眼瞧着阿么要走了,有些着急,萌萌地喊道, “阿么,找弟弟啊,玩啊~” 梅画迈了一步,回身儿耐心地解释,“你姑么跟弟弟没在家,你们瞧着大门锁着呢么,回去吧,明天再来玩,快走,不然就把你俩扔在这。” 二宝三宝估计这回听懂了,俩人拉着手左摇右晃地跟在阿么后面走,路过艾美家邻居艾五爷爷家门口时,见大门开着,两人直接大摇大摆的拐了进去。 五爷爷家院子大,但大部分都种了菜,只留出人活动走路的道,以前二宝和三宝跟着姑么来过两次,这俩精怪的东西就记住了,别看他俩人小,可要真一心一意的走路不东张西望的,那小步子捣腾的还挺快。 走过夹道拐上正房前的院子,顶头就瞧见五爷爷正在修里农具,俩小娃对认识的人向来不吝啬开口,立刻开心地奶声奶气地叫人, “爷爷啊~” 五爷爷坐在阴凉地里正专心致志呢,听人叫他抬头一瞧,乐了,“嘿,你俩又来了?俩个小精瓜。” 五爷爷满脸褶子,脾气不好,性子倔,刚硬,年轻时经常跟人干仗,一言不合就动手,族里没跟他对过手的简直屈指可数,这还是跟平辈,对小辈的他都不废话,瞧谁不顺眼的上去就踹,尤其俩自家儿子,那就是在棍子陪伴下长大的,现在一说起小时候俩人就故意跟他爹哭诉委屈,俩大老爷们淌眼抹泪一回没换来抚慰反而常常又招一顿骂,不过他们这都是为了都自己爹开心,骂就骂了,老爹心里痛快就成。 不过五爷爷的如今年纪大了,脾气软和了许多,他最小的孙子都十多岁了,这个年纪偏爱白白嫩嫩娃娃,因此每回这双胞胎过来的时候,五爷爷都用他又褶又茧干巴皮一样的糙手把俩娃子上下捏一遍,当属他最大的乐趣了。 五爷爷扔下农具招手,笑的眯眯眼,腮帮子上一层花白的胡茬,“过来过来。” 二宝三宝嘻嘻哈哈跌跌撞撞的小跑,五爷爷忙起身迎过去,嘴里不断地喊着吓唬着, “慢点慢点,看摔屁股了!” 梅画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转头一看,无语望天,这俩爱串门子的小屁孩肯定又半道溜了! 艾美住的这条胡同一共有七家,他家位于竖向的第二户,梅画从南边走过来只路过了一个大门,第二个就在眼前,不用说他就猜出跑哪去了! 这边比较热闹,五爷爷的夫郞五么么从屋里端了一碟梨花糕出来,要搁在往常家里肯定不会有这些费铜板的小吃食,这还是昨儿自己外嫁的哥儿赶着临近端午回来看亲买上的,自己收了起来,每个孙子只分得了一块添嘴吃,叫他们解解馋。 五么么的小蝶里躺着四块米白色的长状糕,可是下了老本,谁叫当家的稀罕这俩娃子呢。 五么么一迈出门框就招呼二宝儿三宝,“娃子来,太么么给你们糕吃。” 一听吃的俩小家伙的眼睛闪闪亮,一点都不留恋地推开跟他们玩的正欢的五爷爷,抬着小胖腿就往桌子子那跑。 “这个小混蛋,一有吃的就翻脸,这是随了谁?!”五爷爷哈哈哈的笑骂道。 五么么一人手里塞一块,斜了自家老头子一眼,怨嗔道,“当家的!你叫人美子听到小心不喜欢,多俊的娃儿,瞧这模样富态的,日后定有大出息,你倒好,一口一个小混蛋的,先给人定了身份,他老子听到了非得找上门不可。” 五么么还以为艾美从他婆么那回来了在家待着娃子玩,然后自己跑过来的。 五爷爷不以为意,随口说出来的又不是诚心的,他漫不经心道, “那有啥,二奇来了我照样骂,我还要打他呢,你瞧把娃子饿的,哎哟,慢点慢点。” 五么么心知他是外冷内热的人,也就没理这个固执的老头子,转回屋给娃子倒温水喝,他听儿夫郞念叨过,二奇家的可精细呢,吃食就不说了,给娃子的水必须似烧开了的才下肚,说什么有细虫子子,可自己喝了一辈子凉水也没见过水里有虫子啊,嗳,没准也是养的太金贵的缘故,还真未听过他家娃子生过病闹过灾的,每次见到都是活蹦乱跳的。 梅画就在这时候进来的,走了一大圈浑身没劲累的快虚脱了,结果这俩小子在人家有吃有喝的,梅画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不要面子一人山一巴掌。 五么么喜欢的什么似得,直接抱了四宝到怀里哄着,梅画趁机搬过小板凳坐下捶腿捶腰,当然,这都是小幅度的,毕竟守着两个长辈,梅画也不能显得太过娇气了。 说些闲话,坐了不大工夫梅画就要走,还未动身呢,五爷爷的大儿夫郞拎着一个手筐回来了,后面跟着他家嫁到本村的小哥儿,两人边走边嘀嘀咕咕,眉来眼去的不知算计着什么事。 见到梅画时俩人着实有些惊诧和意外,同时琢磨着这个人怎的还到他家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因为梅画一贯给人的印象是优雅的温和的,但是他在村子里很少这家串那家走的,最多也就是隔几天来艾美这走一趟,就连跟他一门之隔的常华那儿都很少登门。 不解归不解,见了面自然不能冷场,热络热络,不过当那个小哥儿注意到梅画的俩个儿子又吃又喝时脸上有些不好看,自己小子头午来的时候外祖么么只给拿出来一口,这怎么屁大点的娃子就吃了这么些! 第190章 梅画是什么人, 那眼睛比蛇还毒, 别说对方那不乐意不平衡的表情那么明显, 就是稍微眨眨眼他都能解读出一百八十种含义来。 这艾家村的百姓近两年虽然比之前富足了, 可村民们数着铜板过日子的习惯风气并没变, 再说, 富余也是指整体的宏观的大现象, 并不是家家装银子的罐子都白花花的,现如今就有人家还没脱贫呢,仍旧吃着糙面窝窝挖野菜, 土房子快塌了都没钱两修葺,当然,这也跟每个人的性格有关, 不努力不上进难道还等着天下掉金子啊。 所以梅画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也没表示出来, 毕竟不是谁家都像自家似的拿着零嘴当饭吃,算着自己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 估计人家回来也有话说, 就抱着四宝儿起身告辞。 碟子里还剩下一块梨花糕, 五么么瞧着娃子喜欢就掰开给二宝三宝每人手里塞一小块, 梅画阻止不急, 俩个小家伙已经开开心心的谢上了。 “哎哟,双宝儿真乖, 真是个乖宝。”五么么赞叹着摸摸两人柔顺的脑袋顶,稀罕的要紧。 五爷爷哈哈乐的从一旁开口, “宝儿们再来太爷爷家玩啊, 可不行出门不认人,不然就打你屁股!” “老头子!”五么么扯了人袖子一下,脸上有些讪色的中和道,“宝儿的记性好着呢,谁不认得啊。” 梅画说着不叫人送,五么么和大儿夫郞还是送了出来,出了门还热络的叫梅画经常带着娃子过来玩。 等出了胡同,梅画扫视着旁边没人,一人给了屁股上一脚,凶巴巴道,“个吃货,馋嘴蛙,家里没有啊,没出息样!” 二宝的小腿往前耸了一下,倒是没磕倒,他以为阿么也想吃呢,就转过身来举着那啃的湿漉漉的一口糕冲着梅画道, “阿么,吃啊。” 他一说完,三宝也举着手叫梅画吃。 望着两张肥嘟嘟的大脑袋上嵌着的纯洁的小眼神,梅画心里甜蜜的冒油,突然一反转,眼里带笑地撇着嘴道, “还算有良心,你自己吃吧,以后不经允许随意出列,军法处置!”狠话撂的有声有色,奈何娃子一时听不明白。 “弟弟玩啊~”二宝有了吃的还想着姑么家的弟弟呢。 “谁知道你姑么干什么呢,家也不着。”梅画心无旁焉地领着娃子往家走,无聊地跟着俩宝神聊。 梅画不太愿意跟一帮年龄大大小小的夫郞凑堆扯闲篇,路过村子那颗老槐树时周围坐了一圈的人,日日如此,有做针线活的,有看娃子的,有搓玉米粒儿的,有筛虫子的,在他们不远处就是围成圈抖蛐蛐的娃子,年龄小一些的挤不进去就带着哭腔找大人帮忙。 有人见着梅画来了,熟悉的离老远就打招呼,“二奇家的,过来坐会,又去你大哥那儿了?” 梅画换上亲和的笑容,不急不慢地回喊,“是呢,大哥没在家,就去五么么那儿坐了坐。” 旁边一个穿花袄的年轻夫郞立刻献殷勤,“你大哥这会儿指定不在家,早遇上我好了,也省的你白跑一遭,我出来那会儿正好看他抱着娃子往西边去,这才多大功夫,怎么可能回来。” 先头那个打招呼的人好奇心重,忙追问,“咋的?周婶么的身子不还好?我听着一嘴说是能下地了呢。” 梅画这时已经走到了跟前,旁边一个小年轻的夫郞让出一个树墩子叫他坐,梅画笑着谢过也不客气,他腰酸着呢,关键是老四死沉死沉的,浑身上下的肉瓷实的成砣了! 那个花袄的夫郞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眼含他意地瞄着梅画说,“那我哪知道,反正听说又不好了,唉,这美子也是累心,家里的活计本就不少,这下子还得□□分心地往那头跑,这才几日的功夫,脸就瘦了一圈。” 梅画听出些意思,一时没答话,那个给他让座的别村嫁过来的小夫郞看了眼梅画,犹豫着问, “美子哥的嫂么应当能帮着一些吧,即便怀了娃子也过了三个月,哪能全叫美子哥一人忙活,他做不了重活,那搭把手也成啊!”言语中有些质疑。 “这咱就不晓得了,我离的远,就是这话也是偶然听着他家邻居念叨的,”花袄夫郞一副不知内情的样子,摇摇头。 梅画一直没怎么说话,坐了一会儿觉得腰上好一些了就跟旁边人道别领着娃子回去了。 刚才那个替艾美抱不平的小夫郞心有戚戚地问花袄夫郞,“那个,小画哥不会生气了吧?咱们没说啥美子哥坏话啊。”虽然一直笑着,可给人的感觉好像不高兴似得。 “瞧把你吓的!”花袄夫郞白楞一眼,“他生气什么,咱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大哥又受累了,感谢还来不及呢!”说完正正身子,一阵得意。 先头那个跟梅画打招呼的夫郞也笑道,“可不是,你才嫁过来不晓得,这二奇家的别看不言不语的,可对美子关照着紧着呢,他这是不好在这开口说什么,你也别看他面善就觉得是个柔顺的人儿,其实那人内里厉害着呢。” “可不是!”花袄的夫郞煞有介事的接了一句,望着梅画和两个小娃子走远的身影,羡慕兮兮地跟旁边人又开始显摆自己的包打听, “唉,你们听说了没,他又怀上了,快三个月的身子了呢!” 旁边的人唬了一跳,一惊一乍,人人不可置信,七言八语地问, “啥前儿听见的?我没听说啊?我的天我的天呐!” “就昨儿个,我家侄子不是跟租了二奇家的水田么,闲聊的时候说出来的。” 这下子又一次炸开了锅…… 有人星星眼地奢盼,“他这次生个哥儿吧,等大了叫我小子聘了,我们用八抬大轿娶回来!” “做你的梦吧!我呸~你小子比人家大了多少。”有人立刻开讽。 更有跟风的,“就是,人家能看上你这个泥腿子!那开铺子的都未必能入的了眼。” 再有浮想联翩的,“没准以后说个官家当主君呢,就冲人家的嫁妆,小官都未必能瞧上!” 还有擅长回忆倒嚼的,“唉你们还记得二奇亲家的小叔不!那真是那真是我都……” 旁边人立刻奚落哄笑,“就你也能配的上人家!回头我就跟你家汉子说去。” 这人立刻毛了,急嚷嚷,“你们甭混说,我是说竟然没想到天下竟有那般飘逸的人物!” 感慨完,眉毛一竖,指着几个人鼻子道, “甭拉扯我,那日见了之后,你们谁不是口水流了一缸,眼珠子都直了,甭过后就不认账,一个个打量自己多大脸呢!” 又是一通轰然大笑相互揭短…… …… 到了晚间,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梅画哄睡了四个儿子,穿着单衣回房,此时艾奇洗过澡只穿了短裤进来。 “宝儿睡了?”艾奇问。 梅画点点头,继续往自己屋走,关心地问,“门都锁好了么?” “好了,锁都落了。”艾奇跟在后面。 梅画直接爬上床,脸贴着枕头趴下,鼻音重地嘟囔囔,“二奇,给我按按腰,酸死了。” “又酸了?”艾奇忙扯稳当门帘,两步跨上床,大手覆上熟悉的位置,有些担忧地说, “画画,你这回比前几次腰酸的厉害,次数也多,明儿咱们叫大伯过来瞧瞧吧,吃上一剂药试试。” 梅画感受着腰间柔柔的力量,酸胀一下子舒缓许多,一说吃药立刻没有商量地坚定地反驳道, “不吃,过一个月就好了,你常给我按着些就成。” “我就怕你受不住。”艾奇心疼道。 “那你就离我远点不成了,说好好几次不叫你弄里面也不听。”梅画支了脑袋怒目相向。 “那怎么成!”艾奇在这事上从不退缩妥协,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汉子的尊严,夫郞建议的那种做法他强烈抵制,反正每次行房到最后的时候小夫郞已经浑身瘫软了,就算他过后谴责骂人或者打人,艾奇全都受着也不松口。 “执迷不悟!”梅画愤愤的吼了一嗓子,他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完全没话语权了,但气势不能弱。 梅画的单衣是一层竹色的薄纱,晚上在烛光下还隐隐发光,透亮,轻薄,艾奇按着按着有些心猿意马,另一只手顺便伸进他裤子里在肥大的屁-股上偷香几把。 “流氓啊!”梅画拿人没法子,扭着身子不叫他按了,反正现在舒服了不少。 “画画。”艾奇斜躺下将人搂在怀里依偎着,心里泛酸难受地给儿子讨情,“以后莫要打二宝三宝了,他们还小呢,再等一年,跟芝麻这么大的时候就懂事了,也不会气你了,咱宝儿多乖啊。” 第191章 艾奇是一个生性沉默寡言的人, 木呐淳朴的外表给人一贯的印象都是稳重老实的庄稼汉子, 其真实性子如何也许只有血脉相连的艾寒流和如今最亲近的梅画最清楚了。 试想, 他有一个头脑和心智不一般过人的二叔, 还有一个避其锋芒处处低调的堂弟, 再有儿子大芝麻的天资聪颖, 二宝三宝的早慧伶俐, 即便少不了随了小夫郞的才思敏慧,可当爹的基因也占一半的遗传呢,只不过很多人被表象所迷惑, 或者他们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 艾奇天生少言寡语,但并不代表他是个糊涂的或者目光短浅的人,相反, 他少年老成, 做事坚毅果决,从初次见面就能冷静干脆的一口答应梅小叔可以随梅画离开时就能端看此人说一不二的心性, 想必早就料想过此情此景, 说明他是一个深谋远虑之人; 当时梅小叔提出要接几个娃子去皇城时, 几乎是呼吸间他就做了决定, 心中即便万般难舍, 还是非常痛快的点了头,可见他的心胸与远见。 艾寒流当初提了三个问题, 第一,他从不担心孩子在物质上所受亏欠, 反而是生长环境, 或者说梅府上下如何看待一个外姓孙子的长久寄居;孩子在逆境中成长是好事,可以磨练他们的心智,但是过多的轻视与不认同同样会压垮他们的锋芒与心气。 第二,相爷亲自教导自然求之不得,但孩子是否有进学堂的机会,这里指的这个学堂不是家族的,而是国子监,也就是大雪朝四品之上的官员嫡子方可入学的学府,那里自有德高望重的大儒和博学广闻的青年才子施教,可不是家族里请的文人举子可以相比较的。 第三,艾寒流希望大芝麻十岁之后入皇城。 以上前两个问题,梅小叔自然应对如流,实际上他来之前这些潜在的隐患他大哥已经在着手安排处理,至于第三点,梅家的意思是孩子五岁的时候接过去,早接触早适应,不过梅小叔并未在时间的问题上争执不休,他思考片刻只说回去商量,日后梅家还会来人,再谈不迟。 艾奇当时听的认真,暗自思量若是岳丈那里坚持芝麻五岁时接走,那他们相处也就剩两年的时间,虽说日后他们全家可以去皇城探望,可哪比的上娃子就在眼前儿养着呢,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不过艾奇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这件大事被定为机密,既然不能对外说,他自然不会露出分毫,就好像九岁那年,有一日晚间起夜,迷迷愣愣的虚着眼就见床边坐着一个人,他人小胆大,也不害怕,况且家里没有值钱的物件,不可能是贼,等揉开了眼才发现是二叔。 二叔当时就那样平平静静的望着自己,但他愣是能看出二叔眼中的喜爱,二叔摸着自己的脑袋,说自己是一个小汉子了,顶天立地,支撑门户,要学会坚强,不怕吃苦,不要去轻易的接受旁人的帮助,人情难还,要自强不息,二叔还说相信自己,一定会把家支撑起来。 艾奇当时不太理解为啥二叔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说这些叫人不理解话,可虽然不太明白,他还是一字不落的全部记在了脑子里,二叔叫自己不要跟人说,他就一直闷到心里,直到现在,可见他是一个多能藏话的人。 不过随着一年年的长大,他自然理解了二叔那份苦心。 小时候爹就常在他耳边反复叙说,说二叔十岁就征兵离家了,本该是爹去的,可爹一走家里的支柱就没了,二叔当时跟谁也没商量,反正第二天再找人时就不见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 后来每一年二叔都往家捎银子,不过爹都给攒起来了,只在爷爷生病抓药的时候用了一些,等二叔归家的时候,爹一分不落都交给了二叔,不过好像为着这事二叔好长时间跟爹不说话,闹脾气,后来也不知道咋和好的。 梅画扇了艾奇一巴掌,才把人突然从回忆中抻出来,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嗯?嗯,没什么。”艾奇将怀里的梅画搂紧一些,换来一声怨怪,艾奇笑笑,手覆上梅画的肚子,心里猜测着岳丈准备接走几个娃子,当时小叔也没说准数,但一个是铁定不会的,而且若只芝麻一人,艾奇绝对不会同意,至少也得有个兄弟陪伴,他才安心一些。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梅画躺在艾奇的胸膛上,仰着脸精明地问。 艾奇心里一惊,立刻傻笑一下,转移道,“傍晚回来的时候我听说二爷爷摔了一跤,腿拌在石头上了,伤的不轻,腰也扭了,我合计着赶明得去瞧瞧。” “就这事?”梅画狐疑,贼眉鼠眼的死盯着人,不屑道,“这么点事用的着摆出沉思的模样么?” 艾奇仗着一张忠厚的脸,拒不承认,揽着人说,“我不是合计拿些什么呢,你向来不沾这些琐碎的事物,操心的还不是我么。” “说的好像我甩手掌柜的一样似得。”梅画给自己抱不平,舔着脸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自己做过的大事情, “儿子不是我生的?不是我养的?那柜子不是我设计的?那桌子不是我拼上的?……” “是是是是是,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艾奇笑意澎湃,搂着人一顿亲,心想终于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艾奇刮了胡子,收拾干净,趁着日头没升起来,去后方村割了六斤肉,猪骨头猪大肠都称了些,回来的时候轻雾才刚散去,他还去山脚拾了几朵蘑菇。 不过路上碰见了艾岭,两人商量一下早饭后一起过去瞧人,二奇还叫他甭割肉了,他都带上了,又单另的给了他二斤,说叫婶么做着吃。 艾奇拐个弯去了大哥家,进门的时候艾美刚起来不大工夫。 “你咋来了,”艾美正在园子里浇菜,听见走路的声音一趴头见是弟弟。 艾奇挂了二斤肉在他的栅栏上,昨听夫郞说了大哥的话,他不放心,一早来瞧瞧, “我吃了早饭去瞧二爷爷,割了点肉,给你带了。” 艾美系着围裙从菜地里出来,清凉的空气,心里却暖的紧,笑着责备,“我这年上的腊肉还不少呢,又给我,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不妨事。”艾奇的心思不在这上,望着黑了的大哥,眉头皱的老高,说话声都低沉了, “那边还不好?你一个人怎么能做的了这些?哪有那些精力?” 艾美拉着人进屋坐,刚熬出来的米汤给他盛了一碗,催促道,“喝了,暖暖身子。” 见弟弟脸上不好看,就解释给他说, “左右不过这两日,不碍事,再者我去了也就帮把手,兰兰也做了不少,力气活都叫你哥夫和大哥包了,只不过剩下些零零碎碎的,你们汉子也没那些耐心,甭挂心,我好着呢。” 艾奇一直盯着自己大哥,看出他不是强撑着,才笑出来,端起碗几口喝光了。 俩人又说了两句,艾美便催着他回去了。 艾奇回家的时候梅画刚醒,穿着歪歪扭扭的衣裳坐在床上发呆, “画画?起来了?” 梅画醒过神,一转眼瞧着人穿的整整齐齐的,纳闷地问, “去哪了?约会去了?” “说什么呢!”艾奇气闷道,他脱下干净的衣裤,换上带补丁的,“我割了些肉,一会儿去瞧二爷爷,你就甭去了,冲撞了可了不得。” “封建迷信不可要。”梅画没力气的回了一嘴。 “我今儿不想起了,哪也不愿意去,你带着儿子去二叔家吧,我自己一人心静心静。”说着又趴了回去。 “可是不舒服了?”艾奇紧张的走过来。 梅画脑袋砸到枕头上,一股子清幽的花香扑鼻,又困倦了,娇声娇气地说, “没有,就是懒得下地。” 艾奇用大脑门贴贴小夫郞的白净脑门,不觉得是发热,也就放了心,于是随着他的意叫他安生躺着,还把床帘给他放下来了。 梅画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翻个身儿,仔细听听,院子里传来柳春芽和常华逗娃子的笑声,细听好像娟娟家的小哭包也来了。 第192章 也不知为什么, 反正今儿就是懒怠下床, 不过必须解决生理问题, 梅画迫不得已的出外走动一圈。 梅画一出动, 二宝三宝眼睛直望着自己阿么, 也不好好玩了, 脸蛋子嘟嘟着, 蹬蹬瞪的小尾巴似得跟在后面,嘴里一个劲儿的欢乐地喊着阿么阿么~ 从睡醒就没见到阿么,娃子可不是想的紧么, 追到茅厕外头俩人也不走,梅画在里面蹲了久俩人就跟石墩子似得站了多久,手掌也不怕疼, 梅画喝止了四五次才不拍门了, 叫他脑门一阵黑线,拉个屎都不得安宁。 门慢慢的推开, 二宝逮着机会趴着缝奶声奶气的喊, “阿么阿么, 饭啊~” “往外点, 我出去。”梅画迈不开脚, 也不敢使大力推门。 三宝精瓜的拉着二宝往后退,仰脸盯着阿么, 明亮的眼睛也不知想要表达啥。 “看什么,也不嫌臭。”梅画关了门, 伸手领着俩娃回前院。 二宝还惦记阿么没吃饭, 操心地继续劝说,“么么,你吃饭呢~” “知道啦,还没吃呢,一会儿的,”梅画低头对上二宝的渴望的眼神,猜测地问, “你是不是也饿了?我吃饭你也蹭一点。” 二宝一听阿么叫自己也吃,立刻兴奋地点着脑袋,用它懂得的简单词汇表示,“一起吃啊,弟弟也吃。” 梅画气的牙痒痒,闷声骂道,“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原来是要偷食儿,你是家雀儿啊,见人吃你也吃,一天八顿都填不满你的肚子,你是无底洞啊,有那么大的地儿装么!” 二宝三宝敏锐的习惯性地觉察阿么又教训他们了,一个两个心心相印的装闷葫芦,老老实实的也不开口了,倒是二宝牵着阿么的手指攥的死死的。 娟娟来的时候带了一块豆腐,柳春芽切了碎香菜照着嫂么的口味拌了出来,小灶上火不熄的煨着骨头鲜蘑汤,玉米饼有点凉了,但是很软呼,梅画也没让他热,只盛了碗汤就着吃起来。 小娃儿们天生喜欢模仿,见着有吃的了,明明不饿非要吵吵着上桌,光给他们饼子还不成,必须全须全套的才算满足。 常华负责照看四宝儿,他顺带手地要给娟娟的二小子喂食人家还不乐意,扭着身子躲着他送到嘴边的勺子,白瞎了他一腔热情,气呼呼地道, “不知拉到,难伺候,瞧四宝儿,谁喂都吃,再瞧你那小身板,还挑食呢!” “他哪是挑食,他是挑人呢!”柳春芽笑着点明事实。 常华觉的没面子,顶他一嘴,“偏你瞧的真亮!” 娟娟给二宝系上了围嘴,不急不慢地给他俩讲和,“不碍你们,二小子就是这么个独性子,谁碰都不乐意,在家里除了我,就是我婆么,他爹抱一下扭脸就哭,就能跟大小子玩。” “小哭包小哭包好听不?等大了再这么叫你看你还有脸不。”常华冲小哭包做鬼脸,倒是逗乐了二宝和三宝,四宝不知他俩乐什么,只觉得好玩,也跟着张开没牙的嘴哈哈哈哈。 梅画只管着自己的碗,什么也不参与,没那心情,突然觉得生活没滋没味的。 几人深知他的脾性,也不强拉他说话,喂着娃子说起了前两日跟上游村子打仗的事。 娟娟愁的不行,跟他俩诉苦,“你说要是再干起来可咋办,上回我当家的就动手了,偏他还没事,倒把人家给打了,听说当时不知是踹着谁了,反正他自己说那一脚挺狠的。” 常华心大,并不往心里去,反安慰他,“你怕啥,动手的又不是你汉子一个,我家青牛也在里面呢,你还怕他们打回来啊,虽说这事到如今还没一个章程,可咱们占理那是真的。”然后又问春芽, “你家岭子呢?没伤着吧?” 柳春芽一愣,回想着说,“应该没有,我没瞧见啊?” “你这是问谁呢?”常华好笑不已,“你自己汉子伤没伤不晓得?” 柳春芽脸一红,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说没见到,不过好像是他跟毫升去那边村里了,回来的时候两边的人已经散开了。” 娟娟还兀自犯愁,“我邻居夫郞听族里说上游的那个村子要过来人给咱们赔不是,也不知真的假的,这要是认了错,再拿出伤人的事说话可不是要我们陪银钱么?” 娟娟是怕自己汉子累代大家,心里犯愁,觉得对不住。 “陪什么?凭什么陪?”常华瞬间满脸愤满,“咱们里长可不是好说话的人,本就与我们不相干,是他们做了糊涂事,不怕叫人笑话去,还有脸要伤药钱,都没天理了!” “就是。”柳春芽接道,相互鼓劲,“就是到了衙门我们也有话说。” …… 梅画吃这顿饭的时候差不多十点了,等收拾碗筷的时候正好午时,常华和娟娟一起走的,俩人还约好午后去娟娟那做针线。 柳春芽被梅画催着抱上四宝领着芝麻和二宝三宝回家,他要静静,头昏脑涨,要是他们继续待着说不定就会挨打,吓的柳春芽啥也没带抄起四宝飞奔出院子…后面跟着三个小屁娃… 安静了 梅画得意的笑了。 艾奇回来后知道小夫刚吃了饭,娃子又不在,他便也没做饭,捡着锅里有的剩下的对付着吃饱了,转头瞅见小夫郞又睡着了,给他拉了门帘自己往厢房去,午间回来前儿有个人找他打两个箱子,工料都没有,只出银子,说是两日后来拿,艾奇收了定钱,准备利用晌午的间隙做出来。 千山万水相隔的皇城首相府邸梅家 宽阔典雅的精致景园,梅家主君的院落,主屋,梅画的阿么笑意满满地亲奉一杯茶放置夫君梅眉生手边,而后坐在相邻的秀椅上,欣喜地问, “老爷,可是小叔来了信?” 梅眉生摇摇头,端起秀巧的茶碗喝了一口,滋润心田。 梅主君一阵失望,华贵的衣裳仿佛也跟着失了色彩一般,不过转吸间又期盼起来,自我安慰地柔声说, “也是,按照小叔临行前的话想必这时候也才出了郊边的地界,即便他日夜兼行的奔波,至少也得半个月的日子。” 梅眉生轻颔首,宽解道,“莫忧心了,画儿的日子惬意着呢,也许他未必想回来。” “老爷?”梅主君意外的拔高声调,随即的觉得不妥又压下来,端庄的容颜不再平静,眼中的急色挥之不去, “老爷,画儿独自一人受了这些年的苦,如今老爷拜入内阁,安能狠心叫画儿继续流落那等荒野之地。” “什么话!”梅眉生放下茶杯,不过一丝责怪的意思都没有,似劝解似的说,“那些信件你反复的看过了,艾家对他捧着宠着,虽然日子粗糙一些,可那里民风淳朴,自有他们的乐趣。” “这我自然清楚!”夫君的一席话令梅主君恢复了仪态,他不缓不慢地细说, “老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若是画儿一直不回来,那叫我……叫我日日心悬挂怀,再者,几个外孙日渐成长,老爷即便接过来了,可不是令他们骨肉分离么?这与我们跟画儿的现状如出一辙,他们是画儿的亲骨肉,长久不得见,这不是这不是……我如何能安了心?”话及于此,梅主君有些哽咽。 “那以主君的意思呢?”梅眉生深笑着看向陪伴着自己落落起起的半辈子的夫郞。 梅主君觉得有戏,面上一喜,顾盼生辉,抿唇浅笑道,“我的意思,老爷不妨给儿婿安个官职,官职不需过高,只要留在城内,离我们不远,这样我们也便于照顾,来往便利,老爷觉得呢?” “你呀!”梅眉源失笑道,“你说的容易,官职也是一句话,只是,你可曾想过,艾奇愿意么?” 梅主君没想到夫君竟然顾虑着这点,十分纳罕道,“缘何不乐意?这是天大的恩典呢,到时候老爷您在奏请圣上,咱们过了明路,也不怕再有人事后搬弄编排。” 想了一想,继续斟酌地问, “老爷是怕儿婿应付不来?那给他找个帮手,老爷门下追随的人千百,何愁一个军师?” 梅眉生静默不语,暗思,那小子根本用不着什么军师,若是真做了官,也许前期需要人把扶,等渐渐摸清了门道,哪还用的着人引路啊。 但关键是,他是否有这意愿,自己可记得清楚,他二叔急流勇退的壮举呢,多少人有他这魄力?谁不是迷失于荣华富贵中?能保持清醒独善其身的人又有几个? “老爷?你倒是说话啊!”梅主君焦虑的起身打盘旋,又失了风度,唉,这一遇到小儿子的事就坐不住静不下心啊! 心中正烦躁焦灼之时,余光不经意瞧到门口的仆人发愁为难的样子,当即就问怎么回事。 那仆人是梅主君贴身的使唤,一直追随,堪称心腹,只是另一个院子的送到他这的信,他当然知道拦下来,可他又知道那个院子的伺君在相爷心中的份量也不轻,更何况还是相爷长子的亲么,虽说的庶出,可奈何自己的主君没生儿子不是,到底还是缺少一丝硬气。 梅主君见他忐忑难安的样子只以为是后院中处理不了的杂事,索性叫他报出来。 那仆人见相爷也注意到了自己,便知躲不过去,他抬头瞄了一眼主君,便把那院的传话挑拣着报了出来。 谁知话音刚落,一个精致的茶碗啪嚓一下碎到他的脚后,屋内一下子静寂的闻声可见,门口的下人更是屏声静气,半丝不敢动。 第193章 只见梅主君红了眼眶, 浑身轻颤, 胸腔泛着潮水突袭的酸涩, 多年的怨恨仿佛一瞬间开了闸口, 汹涌奔腾, 却无处可泄, 只有悲凉地哽咽, “我儿受困于乡野,住着泥土的房子,吃的是粗食果腹, 我外孙每日只与土趣儿玩乐,有了银子又如何?有银子又如何!有多少眼睛盯着!他如何享乐!” 说完悲愤冲天地怒指西边的院落,声色俱厉的整个人几乎癫狂了, “他不是身子不好么?罢, 既然不好就在院里待着,甭出来晃荡, 关上两年, 再是如此送了庄子!”最后这一句几乎是嘶哑的喊出来的。 仆人匍匐在地上, 冷汗直流, 他不敢称是或者不是, 因为老爷还在坐,正在他犹豫不定时, 只听头顶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 “主君发了令, 缘何不去施令。” 仆人身体一惊, 心头大喜,连忙称是的退了出去,暗嘲笑那院争宠的人这回可是踢了铁笼子,叫你张狂!哼,你只看到了主君没有少爷傍身,想必你们都忘了主君的大公子可是恭亲王妃呢!安敢挑衅主君的地位?真是活的腻歪了! 这边的梅主君心中并没因为处置了时常在他眼前夹棍带棒偶尔越礼的伺君而生出一丝欢喜,反而想到遥远的小儿子时,更加难以自抑,泪雨滂沱了。 梅眉生心中也不是滋味,起身拥住他,温声安慰,他当年与皇上密谋退舍,为的是挖出通敌奸佞之人,却同样是兵行险招,为了不使人生疑,硬是狠着心肠舍了小儿子,从自私来讲,何尝不是给儿子留一条后路。 目光望向遥远的碧空,他脑子里思考着先前的安排可以着手了,原本还想等等,可如今看来,有些人心大了,逾越了,是该叫他们认清自己身份的时候了。 艾家村 又一日艳阳高照,梅画早早的睁开眼,昨天下午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总是揪揪着,到了晚上那股难受的酸涩感才消失,晚上到是一夜安眠,所以今儿几乎是跟艾奇一起醒的。 “唔,再睡会。”艾奇搂着人低语,长出胡茬的下巴蹭着小夫郞的额头。 梅画扭着脑袋往外躲,还得费力把人的大象腿推下去,哀怨地嘟嘟囔囔,“沉死了沉死了。”手边还杵着一根硬棒子。 谁知艾奇楼的更紧了,双腿夹着小夫郞滑嫩的脚丫,一手还摸上人家肚子,迷糊糊道, “为何还不长大?” 梅画没理这话茬,没好气的抬手拍了他大腿几巴掌,无比嫌弃道,“一腿的毛,你是老绵羊吧!” 艾奇好脾气的由着梅画发了一通无名火,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巴掌,瞧着人顺心了舒坦了,又搂着人腻歪会儿才穿了衣裳起来。 梅画也起身,系着肚兜跟艾奇商量,“我给老四断奶了啊,今天开始不叫他吃了。” “那怎么行!”艾奇要往外走的脚步立刻顿住,转身回到床前,好言好语的劝和, “画画,四宝还小呢,才不到九个月,如何能断的了,村里的娃子谁不是吃到一岁多,四宝这么轻,这些日子都没长多少肉,我都心疼死了。” “他没长肉?”梅画简直要气死了,这是什么眼神啊,全村,不对,就是前后几个村的同岁的小孩放到一起比较,顶数他们家老四最胖了! 梅画不跟他犟,除了大芝麻吃的时候长,因为老二老三生下来以后又连上趟了,他跟着吃到一岁半,二宝三宝吃到一岁的时候梅画死活不喂了,艾奇为这事还跟他赌气了一阵呢。 “不成我已经决定了,还有,你甭跟人家比时间长短,你比比分量成不成啊?” 梅画不忿的讥笑, “你家老四宝多少斤你别说不知道,他都超标了,完全超出这个年龄段婴儿的标准体重,再这么没有原则的放任,你以后就养个大胖子吧。” 艾奇跟梅画生活这么多年,对他时不时冒出陌生冷涩的词语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这些年的锻炼下来,他能第一时间理解这些话中的含义。 艾奇无动于衷,继续苦口婆心地给四儿子挣口粮,“画画啊,咱不跟旁人比,咱就关起门来自己家比,四宝在几个娃子当中……” “你给我打住!”梅画真希望眼前出现一个棍子,然后拿着它把眼前这个本着能多吃绝不少吃一口的傻爹给敲醒, “你这几个儿子在一个年龄段么?你别逗我了成不?” 艾奇急了,抓耳挠腮,“那咱跟,跟……”跟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村子里还有谁家的娃子是不到一生日的,然后比自家小子还胖的。 梅画知道他心疼儿子,语气软下来,“好啦,我知道你稀罕儿子,难道我就是后爸爸啊,我这是为了他好,他整天吃完就睡的,活动量太少,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这都多大了,前儿个才学会坐着,那二宝三宝七个月就会了,你得锻炼他,让他学会成长。” 艾奇坐在床上,弓着身子,双手抱头,也不说话了,浑身缠绕着不解的郁闷之气。 梅画推他几下也没反应,抱着手臂翻愣他几眼,最后狠舒了一口气,退一步道, “行啦,一说不过我就搞孤僻,我不一下子给他戒了,慢慢的行了吧。” 艾奇有反应了,放下手臂闷声道,“慢慢的是什么意思,一天吃几回?” “你!”梅画面目扭曲的大吼,“一天八次满意了?” 艾奇眼睛一下子如星光般璀璨,大喜,“真的?” “个屁!”梅画七窍生烟的狠捶人的后背,恶狠狠地道,“做梦做梦!” ……不欢而散 反正梅画是铁了心,艾奇拿他没办法,一早上跟在小夫郞屁股后头讨情,连个眼神都没换来。 早饭蒸了喷香的大白米饭,炒了两个菜,腌的雪里红,每人一个鸡蛋,米饭里还有红薯,这是梅画跟艾美学的,起初觉得不好吃,后来反倒习惯了,地瓜甜丝丝的,几个儿子都喜欢吃; 灶里昨天晚上埋了三个土豆,一晚上的时间早就凉了,梅画将土豆去了皮捣碎,拌上盐香油,加了些葱和香菜,做了一大碗的香香土豆泥。 二宝不喜欢吃葱,梅画单另给他弄了一小碗,喜的他哈哈哈的谢了爸爸一早上。 四宝早上没了口粮,艾奇抱着他喝小米汤,父子俩一起哀怨地时不时的瞧着梅画,梅画雷打不动,和三个儿子吃的有滋有味。 其实四宝挺好哄,几乎给什么吃什么,不是梅画心狠,而是他觉得这个年龄段该吃些大人的食物了,对他身体的成长自然有好处。 大芝麻吃了一碗米饭,又吃了小半碗的土豆泥,觉得饱了就放下了筷子,脑子了想着跟阿么请求想给壮壮带些好吃的过去。 “你们又约了?”梅画转头问。 “嗯。还有大娃子哥哥。我们约了去二太爷家玩,我能带着么?”大芝麻期盼的问。 一听大哥出去玩,三宝立刻摇着勺子嚷着要去。 大芝麻这次有些为难,皱着小眉毛,满眼歉意地对三弟说,“三宝儿啊,这回大哥不能带你了,因为我们还要去抓小河蟹。” 二宝听了个河字,饭也不吃了,嘴里蹦出一溜的河河河…… 艾奇听着要去河边,立刻警醒起来,语气有些严肃地问,“芝麻,跟谁去?只有大娃子可不成,你们几个没大人跟着不成,爹不放心,你若想去河边玩爹就陪你们,不然不许去。” 梅画也是这意思,虽然自己训练的大儿子会游泳,可是家里的大浴桶跟河水溪流可不同。 大芝麻见爹爹不似开玩笑,就一板一眼的认真回答,“爹,爸爸,就我们三个,我原想着叫小叔的,只是只是还没跟他们说呢。” 梅画摸摸大儿子黑亮的短发,叫他僵的小身板放松,“好啦,以后记住,没有你爹跟小叔在旁边,谁领你去河边都不成,更不许自己独自去,即便你会浮水也不允许,知道么。” 大芝麻打一记事起就很少见爸爸这样严格,只有他做错事的时候才会如此,因此大芝麻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小脸特别严肃,漆黑的眼珠坚定的看着爹爹和阿么,心里下决心再也不叫他们担忧劳神了。 不过今儿是大集,家里的菜接了两茬了,再不卖就老了,而且马上临近端午了,必须去姑么那走一圈,所以商量了一下,叫芝麻跟伙伴说今儿要走亲戚,改日再去河边玩。 第194章 一家子一出动就是一大车人, 再加上好几筐的菜, 鸡蛋, 还有梅画困住的七八只兔子, 结果一个车根本装不下, 艾奇叫艾岭又牵了一头牛, 反正家里有多余的推车, 直接套上就成。 常华原本想搭着车去卖菜的,得知他们走亲戚后就叫艾美帮着卖了,不然一晃一大天, 他家娃子离不开人。 牛车套好,艾奇将车的后半部分围上一圈挡板,里面铺上草垫子棉垫子, 四个儿子挨个抱进去, 空余的前半部分装菜筐和活物。 前些日子梅小叔的长随梅合被梅画驱使着逮了五六十只野物回来,他家装不下, 就给二叔和大哥家分一些, 加上自家原有的那些, 后院的一个大拐角都是圈养的的家禽, 梅画嫌呼放在前头有味又吵死人, 所以除了鸡妈妈和两窝小鸡仔,全都不叫露面。 大芝麻跟弟弟穿了新衣裳, 开开心心的准备去姑祖么么家,有些日子不见, 大芝麻表示非常想念。 梅画拎了一个小书包出来, 走到车后头胡噜着二宝三宝的脑袋,最后摸了一把坐的稳稳当当的四宝的脑袋顶,拉着脸道, “告诉你们啊,今儿不许给我尿裤子,要拉要尿的都给我吱声,谁要是犯了错误我就把他扔在半路,不要了,知道么?” 二宝三宝懵懵懂懂的瞪圆了眼睛,先头嬉笑的表情还留在脸上,一听说阿么不要他们了,唬的俩人立刻勤快的点着脑袋,还作保证,“不尿裤裤啊~” 四宝啥也不明白,只流着哈喇子傻乐,两手冲着阿么挥舞,别看他才学会了坐着,可人家那吨位在哪摆着呢,愣是比一岁多的娃子坐的都扎实。 梅画给他裤子里垫上一层厚实的吸水性强的尿布,外头用一根绳系牢固,然后抱起他放在角落里挨着芝麻,手里塞了一个苹果,“玩吧!” 艾奇关严实窗户,锁了屋门,手里的毡帽给梅画戴上,牵着牛车往外走。 梅画今儿穿了一身儿淡紫色的窄身宽袖长衫,袖口用深紫色细缎锁边,阳光一照,暗纹流动,周身贵气稳重又大方。 牛车出了大门,正巧见着艾岭赶着车过来,艾瓜子先一步下了车跑过来,挨个把侄子轮番亲了一口,美死了。 车到了跟前,柳春芽也一身干净的穿戴,大哥儿被他抱着放在几个娃子的坑里,他自己则挨着挡板坐下负责照看。 艾岭和瓜子把菜筐挪到他们车上,这边青牛又送来了两筐菜,常华抱着三岁的儿子跟在旁边问, “美子哥还没来?” “没呢,”梅画转过头扫着艾美家的方向。 他话音刚落,艾瓜子就跑走了,嘴里喊着,“我去给大哥帮忙,估计他们拿不了那些。” 艾岭刚要跟着去,艾奇拉住了他,“你在这,我去,估么着已经走半道了。” 他们今儿出门有些晚了,村里赶集的人已经走了不少了,没等了一刻钟,艾奇和周里每人扛着一筐菜回来了,后头是抱着大小子的瓜子,拿着小包袱的艾美。 人到齐了,准备出发。 几个夫郞坐在娃子的车上,艾岭那边是周里赶车,晃晃悠悠出村口的时候差不多快八点半了。 艾美稀罕地亲自抱着四宝,唯恐牛车不稳的磕到娃子。 柳春芽带了两块油饼出来,刚一出村就忍不急的拿出来一人喂一口,梅画虽然刚撂下饭碗,可一见着油滋滋的东西也馋的不行,他怀着几个儿子的时候很少害喜,只是偶尔情绪烦躁,估计他这几个孩子就随自己,不挑嘴,可也没见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嫂么,给,这是阿么叫我带给你的。”柳春芽极有眼力的拿出另一个油纸包,里面叠着三张饼,上面铺着翠绿的葱花。 梅画高兴了,喜滋滋的接过来,不忘说,“还是婶么疼我,等我给他买烧鸡回去!” 梅画撕开一半递给艾美,“哥,你尝尝,婶么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艾美笑着接过来,“可不是,一瞧着颜色就让人流口水。” “阿么还烙了糖饼,红糖的,最下面一张是糖的,大哥你也尝尝。”柳春芽撕了一口饼给大小子,转过头来告诉他们。 “糖饼啊,挺久没吃了。”梅画立刻把咬了一口的饼递给二奇,自己又开始吃糖饼。 “丢了芝麻捡西瓜,慢点吃,集上还有混沌,一会儿到了喝一碗。”艾美笑他一句,又紧张道, “画画,往后移移,靠着我。” 梅画没出声,但是身子听话的贴了上去,这会儿的日头不晒,俩人挨着也不热。 半个时辰的路程不算远,可中途愣是停了两三次,一会儿是这个拉了,一会儿是那个尿了,把艾美河柳春芽忙的不行,梅画甩手掌柜的躲的远远的,不但不干活还黑脸,一路上光听他教训娃子了。 他们今儿到的晚,不过一直卖菜的地方没人占,张老五这个屠夫给他看着呢。 一下车,屠夫的夫郞兴奋地抱走了几个娃子,他身子壮实,一次抱上三个轻轻松松的。 艾美他们早就习惯了他举动,摆了菜摊,牛车牵到一旁,柳春芽和艾美守着菜,艾岭留下,艾奇跟周里领着瓜子去买物件,两头分工,也不耽搁时间。 萌娃子在哪个时代都受欢迎,梅画从屠夫那借个椅子一坐,把儿子一个一个往菜筐旁边一立,由大芝麻开始领头吆喝,一人一次。 大芝麻起先不好意思,不过瞧着阿么殷切期盼的目光,那小小的害羞全丢掉了,他毕竟三岁了,说话全须全尾,大人能听懂,只是到二宝三宝这就逗笑了, 二宝不知脸皮是何物的仰头大喊,“菜卖啊~” “不对不对。”大芝麻立刻纠正,“二弟,是卖菜,你反了,是卖菜!” 二宝知错改错,继续用力大声喊,“反卖菜啊~”他光记住了几个重音节的字。 哈哈哈哈……周遭围了一圈的人哄然大笑 原来早在大芝麻他们一现身,周围立刻聚集了不少逛街的夫郞,年轻的老的中年的可是不少,更有甚至以前买过他们菜的人还在这等着他家呢,谁承想今儿还好运的见到了几个白白嫩嫩的娃子,这可不是常有的事;而原本走动的人一瞧有热闹也都停下来观望,是以人越聚越多。 要说娃子谁家都有,可梅画家的就是与众不同,先不说那聪明劲儿,单单漂亮的外貌就叫人恨不得抱回家自己养,人人说一白遮百丑,这话对娃子同样管用,就说艾美的儿子跟芝麻兄弟站在一起,虽然容貌相近,可就是瞧着比二宝三宝黑了丑了许多。 艾美的儿子长相随了弟弟艾奇,不但模样像,连肤色也随了根,跟表兄弟一比明显黑乎乎的,健康色;而大芝麻几个明显随了梅画的肤色,小脸蛋又白又嫩;如果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不过后面绝对跟着一句,这娃子咋还不一个色儿啊。 三四个小胖墩往那一站,穿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还一个个机灵透顶的,不像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娃子畏畏缩缩扭捏害臊,他们敢说,敢笑,大大方方,人来疯,可是融化了许多夫郞的内心柔软之处。 二宝一开口,三宝也跟着,还有大小子,再有好凑热闹的的四宝咿咿呀呀,奶声奶气,梅画家的菜摊子前都快人山人海了。 有一个年轻的夫郞大胆地拉着二宝的手轻笑着问他,“你这菜怎么卖啊?” 二宝哪知道价,不过他以前跟着姑么来过,还记得必须给东西才能拿走菜,精贼精贼的,他自来熟,陌生人拉他也不怕,还咯咯的乐,睁着大眼睛,睫毛长长的呼扇,眨了两下眼,也不问家长就自作主张道, “一个银子啊!” 关键他还聪明的竖着一根小胖鸡爪! 这下人们更乐了,也不介意娃子张口闭口的银子,也没谁评判物价过高,反而接二连三的上前逗弄起来,就连不会说话的四宝也被梅画按坐在草垫子上,被那些人不知揩了多少油。 梅画搂着大哥儿笑的前仰后合,艾岭站在车旁,动作随意,目光柔和,不过细看的话眼中则透着警醒。 人们就是这样,喜欢凑堆,后头有垫着脚瞧热闹的人问,“这是谁家啊?真能个,瞧着一样样的,一家的吧?” 旁边那人也不知内情,只猜测道,“瞧着是亲兄弟呢,没准是哪个地主家的,你没见着那娃子的衣裳,可是不便宜,一般人家哪舍得哟!” …… 有白嫩鲜亮抢眼的娃子做招牌,那几筐菜就跟流水似的一会儿就卖光了,要不是艾美捂的急,他们捎给姑么的兔子都得给人抢了。 人散去了,还有几个未走的,这都是艾美河柳春芽的老顾客,镇上员外郎家的采办,梅画怀着大芝麻时有个人还给了二十个铜板呢。 张屠夫给留了六斤上好的五花肉,六个猪蹄膀,艾岭提起前付了银钱,他们装车的时候艾奇也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几人一回来,神色特别诧异,瓜子惊奇纳罕的问,“都卖干净了?咋这么快?” 大人们还没回话,二宝坐车里邀功了,兴奋地举着一个铜板,“我卖的啊!” “啊?”瓜子几人唰唰唰的低头看向表情雀跃的二宝。 一头的柳春芽笑意满满地过来解释,可不是娃子们的功劳?对了,还有嫂么的出其不意呢,谁能想到用娃子当招牌呢,偏嫂么是个特立独行的! 不过当时梅画只把几个小汉子推了出去,柳春芽生的大哥儿却被他搂在身旁,不管怎么说,这个年代的人有着封建礼教思想,还非常严重,一般未出嫁的哥儿都是不叫外头走动的,尤其是成婚头两年,艾美那时候都被弟弟拘在家里,凡是出头露面的大事小情艾奇都包了的。 这些细腻之处柳春芽都瞧在眼里,心下思量,难怪婆么时时嘴上教训嫂么,却仍叫自己跟他多学多看,若嫂么真是粗枝大叶轻率浮躁的人,如何能搂着才一周半的大哥儿不叫人瞧呢?倒是暗里护的紧的小子们被推了出去,任人打量玩笑,可见嫂么并不是个性子狭隘心中糊涂的,村里还有人说嫂么是徒有虚表,瞧着外头好内里则是个脑子迷糊的,呸,柳春芽真想敲破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堆害虫! 第195章 一大车的菜就用了小半个时辰都卖光了, 超出大家的预想, 时间还早, 而且走亲的礼也买完了, 几个娃子兴头正高, 在家里可没有这么些人围着他们转悠呢, 还有给果子的给糕点的, 娃子们收礼收的还不愿意走了呢。 而且梅画也好久没来了,即便家里啥都不缺,可就是手痒痒的, 愿意花钱,只不过又转了一大圈也没花出去一文钱,眼光高啥都瞧不上眼, 梅画有些悻悻的, 觉得格外没劲。 出城门的时候不经意的瞧着有卖石榴的,一个个都是大红皮, 颗粒饱满, 颜色晶莹, 于是猴急猴急的叫人停了车。 卖石榴的老汉面容慈祥, 梅画瞅着顺眼, 就想多买些,得亏艾美在旁边劝着, 不然那两大筐都得搬家去,老汉稀罕几个欢实活泼的娃子, 还一人多给了一个, 二宝没皮没脸的接过来,还给人道谢,喜的老汉又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大个的咧嘴的。 出了城门,艾奇慢慢赶车,梅画盘腿坐在车当中,义正言辞的教训二宝,“真是不害臊啊,你的脸那么大呢,给你什么都要,也是,看你那大馒头脸,饿了都想咬一口。” 二宝听不大明白,反正是等阿么松气的时候举着双手捧着石榴往阿么跟前送,得意地说,“爷爷给的。” 梅画扭头,不忍看他那堆起的一脸白肉。 艾美在一旁看着,怕二宝受了冷落心里不自在,要知道小娃子都脆弱着呢,他忙顺手接过来表扬几句,喜的二宝转身去拿另一个。 大芝麻抱着石榴扣皮,小心翼翼掰下来的颗粒送给阿么,“阿么,你吃。”放到阿么手里,又分别给了艾美和柳春芽,无意外的获得了一通赞扬。 三宝也跟着学,只是他的手没有大哥灵巧,好容易掰下来的几个颗粒还是黏糊糊的,就这样还兴奋的颠着屁股送给姑么,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艾美可不嫌弃,简直开心死了,幸福又自豪,还把三宝抱出来给他擦手和衣服上沾的汁水,免的一会儿叫他又挨训。 梅画当然得发飙,这上午还没过半呢,除了芝麻,几个小崽子的衣服都成画布了。 艾美跟柳春芽拦住他不叫给换,说脏一些不要紧,姑么又不是外人,等到了再换,免得受风。 “这都什么天了还受风!”梅画无语,“不能太娇惯了,大哥儿也就罢了,一个个跟猪八戒似的,那皮厚着呢,就你们瞎大惊小怪的。” “嫂么,可不是这么说的。”柳春芽非常认真,一遇上娃子的问题他有底气了, “华子哥的小子就是昨儿后晌贪玩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才闹肚子的,说是吃了一剂药还不算精神呢。” “可不是,不能这么马虎。”艾美搂着三宝从旁助威。 梅画懒得争辩,反而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早晨那会儿说的,我见他抱着娃子,娃子没什么精神就多问了一嘴。”柳春芽给自己大哥儿擦了嘴,挪到另一边收拾芝麻跟四宝,兄弟俩一起玩的好着呢。 梅画带着帽子有些热,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即使有树荫也不凉快,偏今儿还没风,赶了一次集浑身燥燥的,不如家里躺着舒坦。 这会子路上的人不多,两边的麦子地里不少务农的人,他们下了大路拐上进村的小道,村口清晰可见。 没有提前捎信,不过他们这几年都是这两日来,想必姑么已经准备上了。 艾奇这两车人太打眼,也因着经常来,所以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认识他们,见了面招呼一声,随意说几句话,慢慢悠悠的就到了艾花枝的家门口。 “也不知道姑么在不在,万一赶集去了呢?”梅画嘀咕一句。 艾美扶着他下来,脚一沾地就给他整理衣裳,还关心的问他身子是否舒坦,要是难受不要强撑着什么的,梅画笑嘻嘻地点头说知道了。 艾岭周里分别拿着东西进去,艾瓜子稳住牛车,院子里传来惊喜声,不错功夫,艾花枝飞一般飞跑出来了。 一阵喧闹…… 小娃子见了小娃子,熟不熟的先玩起来。 艾花枝两个孙子,老大是小子,老二是小哥儿,自然,大孙子是钱庄的,二孙子是钱窖的。 钱庄第二个夫郞是刘芬芬帮着相看的,当时他跟艾花枝看了五六个才定下来的,到了二小子钱窖这儿,艾花枝干脆说了一个当村的,知根知底,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爹么都熟悉,可省了不少心气。 几人进屋落座,钱庄的夫郞赶着倒了几碗绿豆汤,艾美拉着他坐下,不叫他忙,说是好好说说话。 钱庄的夫郞叫马颗,身形有些壮,不似一般的小哥瞧着柔柔顺顺的,模样周正,但算不上漂亮,没出嫁前家里也拿他当个小汉子养,不娇惯,性子直,稳当,随他爹,光从面相上看就没那些花花肠子,目光坦荡见底,他是艾花枝和刘芬芬相看的最后一个,俩人几乎是当时就瞧上眼了,第二天催着媒人说定,格外的顺利。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马颗嫁进来后,家中里里外外都让他收拾的规规整整,叫艾花枝挑不出一丝错处,也不等指使着他做这做那的,往往当婆么的还没言语呢,人家就已经主动上手了,而且这人守本分,从不打听这打听那的,这叫艾花枝别提多顺心遂意了,更满意的是,马颗进门第二个月就有了身子,来年就抱了个大孙子! 因为艾花枝家离着镇上进,家里从不特意赶集,园子里的菜随摘随卖,所以今儿个也都在家,艾奇几个汉子放下东西就去地里了,前年的时候钱老三跟艾花枝商量后家里又添了五亩地,其实也是拘着钱窖不叫他瞎跑,家里活计重了,落不下人,二小子是个孝顺的,忍不下心让爹么劳心,慢慢就把他野马的性子扳过来了。 夫郞们在屋里说话,艾花枝搂着几个侄孙亲香一阵,一个也不愿意撒开手。 “么么吃啊。”三宝被梅画教育的有好吃食必须先给长辈。 “唉唉,乖孙,祖么吃,吃!”艾花枝欣慰的差点哭出来,多喜庆懂事的娃子,要是大哥还活着指不定多享福呢!艾花枝湿了眼眶,不过他知道自己奢望了,急忙拿袖子掩下去。 就像艾奇说的,艾花枝估算着他们这两日就到,家里已经准备了不少吃食,眼见着到晌午,马颗开始准备酒席,除了梅画,几个人全都扎进了厨房抢着做饭,有了儿夫郞,艾花枝退居一席之地,这些迎来送往的琐事都交给了他俩人,除了需要他出面的地处,几乎成了甩手掌柜,每日里照看两个小孙子,日子过甭提多轻松充实了。 梅画跟艾花枝在屋里看孩子闲聊,当他扭捏的告诉姑么他又要添侄孙时,艾花枝欣喜若狂的差点痛哭流涕。 梅画暗道这人的反应咋这么与众不同,还好梅画又说了些对方极其关注和想知道的生活细节,差点连蹲茅厕的时候长短都倒出来,艾花枝搂着大芝麻听的入迷,恨不得参与其中,然后情绪才慢慢欢喜起来,之后就是不叫梅画乱动,不想坐着就躺着,反正不让他随便走动,坐席的时候若不是梅画积极争取,艾花枝恨不得叫人躺着吃。 梅画带了几块衣料,他也没有别的,只能物尽其用,不然放着也白瞎,给马颗和钱窖的夫郞一人一对儿珍珠耳环,公平公正,从不厚此薄彼。 艾花枝前些日子给几个侄孙每人做了一双虎头鞋,用料厚实,针线细密,给他们换上了新的,会跑的都出去显摆了,不会走的四宝儿捧着新鞋一通乱啃。 艾花枝哈哈哈的乐,抱着老四宝亲个不停,稀罕死了,他的老孙子咋这么招人喜啊。 厨房里的人井然有序,切肉的切肉,洗菜的洗菜,柳春芽将二哥买的牛肉拿出来切了一半,另一半继续用牛皮纸抱上,让马颗放到阴凉的地处好保存。 马颗从筐里发现了烧鸡,笑道,“咱们人虽多,可哪吃的了这些,哥哥们就瞧着我们的肚子跟水缸一样不成?” 切肉的艾美睨了一眼,他挺喜欢这个马颗,比当初的赵小叶强百倍,也开玩笑似的接到, “可不是,还不是一个水缸,得好几个,我可知道大庄跟小窖的饭量,连着姑丈都被比了下去!” 几个人连说带笑的干的也快,都是麻利人,马颗收拾筐时另发现了一包两只的烧鸡,有些疑惑的问挨着自己的柳春芽, “芽子,这咋还有?” 柳春芽看了一眼就笑的不行,嘻哈道“哦,这是嫂么买回去给阿么的,说是早晨吃了阿么的油饼,要给阿么买烧鸡回敬。” 又说, “嫂么的记性要是好的时候,几年前的事都记得!”翻过来的意思是瞧不上眼的就是天天在他眼前晃悠都未必认识。 “那是自然的,”艾美洗了手让出地方,剩下的就交给两个弟夫了,他逮着梅画的趣事给他们分享, “头两年不是多吃了婶么的香油么,他怕婶么骂他,连着好几个集打香油,加起来足足有十几斤,可把人腻死了,我那儿现在还剩小半坛子呢,这几年可省下了香油钱;” 一边乐一边拍巴掌, “可谁成想到了还是被婶么骂一顿,说他大手大脚的不会过日子;结果他还有理呢,说什么给婶么家换换味,要不出来进去的都知道他家是养鸡的,不说还好,说了又被训一遭。” 艾美的笑话逗的人直不起腰来,马颗笑的也起劲,心中又想,归根结底还是家里底子厚,不然谁拿十几斤香油哄人,便是土财主家也没这魄力,殊不知即是大户人家的吃穿用度也没这样随性的。 马颗家就是普通的农户,他家条件不强,家里有兄长有弟弟,他排第二,因着自家爹身子不好,从小家里的活计都是兄弟三个扛起来,大一些的时候大哥去县上讨了个伙计的活,自此他就成了家里的老大,阿么是要强的,他爹经常拿药,家里不宽裕,可阿么从不向人伸手要,后来阿么不愿大哥离家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家里穷,说不上,自己跟大哥差一岁,阿么精打细算,就想叫媒人一起说,这样一出一进,两个小子一起办,家里能省下不少。 原本媒人说夫君的时候阿么和爹是不同意,甭管谁对谁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合离过的汉子他们不放心,先头说的几个都不合适,不是人家嫌弃自己穷,有拖累,要么就是对方性子不好,条件比自家还差。 后来媒人三说四说的,爹和阿么才同意见一见,哪成想,就好似上天定下的姻缘,两个月后他就嫁进来了,公爹看中,婆么和气,夫君尊重,小叔子活泼,条件就不说了,比自己家好上几倍,刚成亲那会儿自己做菜舍不得放油,婆么见到了也不多说,他自己做了两次菜,叫自己在旁观看,有过两次,马颗就晓得该如何做了,婆么没有摆明了说,这是给自己和亲家脸面,很是宽仁的一个人。 滋啦的葱油响声将马颗从回忆里拉回来,脸上的笑意加深,都说人心换人心,现如今自己回阿么那儿的时候,阿么回回都教导自己,做人做事需留一线,与人与己方便,就像当初,若是他们一根筋的不见亲家,哪有二小子的好日子。 大芝麻在亲兄弟表兄弟中年龄最大,所以人人以他马首是瞻,别看人小,号召力一点都不逊色,玩的正带劲的时候,小眼神尖的瞄到爹爹的身影,他一招呼,几个小娃子跌跌撞撞撒欢的一起往门口飞奔。 第196章 因着都是自家人, 晌午的两桌酒菜都摆在了堂屋, 堂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的, 虽说现如今都成了婚生了娃有了各自的小家庭, 可相互间的那股子血缘亲热劲儿却是一年一年不断的累加。 艾花枝坐在夫郞这一桌的首席, 梅画跟艾美分别位于他左右, 柳春芽挨着梅画, 接着是钱窖的夫郞钱云云,然后就是马颗,他跟艾美挨着。 小娃子们的座位都夹在大人中间, 大芝麻被钱老三抱走了,单独设了一个座,爷孙俩人紧挨着, 钱老三还逗他喝了一口酒, 结果大芝麻意志刚强,愣是辣的小脸通红也没吐出来, 钱老三拍着桌子叫好, 汉子们一通竖起大拇指乱夸。 艾花枝抱着老四宝儿, 一会儿喂点嫩嫩的鱼肉, 一会儿喂一勺鸡汤, 四宝有了吃的也不闹,乖乖地窝在人怀里, 只不过黑漆漆的眼珠时刻追着梅画。 梅画受不了他黏人的目光,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吃饭还不老实, 瞎看什么?也不累的慌。” 艾花枝心疼的赶紧放下筷子给揉揉,生怕小子委屈,“我们四宝最孝顺了,他那意思是叫你多吃些呢,亏你还是阿么呢,可是冤枉我们四宝了,是不是啊?” 也不知道四宝听没听懂,反正是非常给台阶的满脸堆笑,“啊~么么” 艾花枝以为四宝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惊喜的吧唧亲了一大口,搂着人乐开怀的来回晃悠。 这桌上就属梅画最松快,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想起来的时候就喂身边的二宝一口,想不起来就顾着自己吃,反正自有人操心。 这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梅画要帮着收拾,艾花枝强拧着人回屋了,美其名曰叫他看娃子,这么多人呢,哪能用到他。 殊不知梅画心里哀嚎不领情,叫他看小孩还不如干点活来的省事呢。 吃了饭,汉子们坐了一会儿说说话艾花枝就撵着他们休息去了,钱窖成亲的时候在他厢房南边又盖了一间单独一门的房子,占了小半块菜园子,为的就是家里偶尔来人的时候有处歇脚的地方,平常的时候里面就放些谷子稻子,这些也都摞在架子上,所以房子里一直干干净净的,随时能住人。 里面盘了一个炕,艾奇四个汉子并排躺着还富裕不少,马颗给送来两壶水,叫兄弟们好生歇着,自己退了出去,还不忘放下帘子。 马颗前脚出门后头钱窖一脸亢奋之色的进来了,手上还抱着一个色盅,好容易人多一回可不得玩过瘾才行,平日里阿么拘着不叫他碰,跟大伯家的兄弟又玩不到一起,那人是输了一个铜板都心疼好几天的货。 大伯家日子紧吧,钱窖也不好意思赢钱,明明准头高,还得摆出输家的样子,年轻气盛的谁心里不憋的慌啊,可表哥们就不同了,玩的开,手里松,而且俩表哥再加一个哥夫都是大能之人,钱窖就是输也输心服口服,转过头仍是斗志昂扬的接着来;他们这边刚坐定,钱庄也光着膀子来,进来先给老弟一瓜子,有玩的不叫他! 于是众人纷纷磨拳搽掌,准备大干一番! 梅画他们几个在西屋,一堆孩子凑到一起可算有玩的了,叽叽喳喳的跟回巢的麻雀一样,一个个的那个精神啊,平常这个时间二宝早就咪咪眼了; 梅画被吵的头疼,离着他们远远的,自己拿过一个枕头背对着他们准备睡觉,乐的正欢的四宝瞅见阿么躺下了,他也坐不住了,弯着身儿就往那边爬,别看人家身上肉多,可速度一点都不慢,跟条鱼一样爬到跟前贴着阿么坐下,小胖爪子啪嗒拍着梅画的后背, “么么~” 梅画动动,挪挪,没回头,四宝再接再厉,一弯身准头极好地趴到了梅画的腰上,大胖脸正好贴在梅画的肚子上。 梅画这个气的,刚要谜楞就给吓醒了,关键是他家老四的这个分量,就跟小半袋大米一样砸在身上!还是遂不及防的,丝毫没预兆。 他这几天腰酸背疼的不得劲儿,这半天心里又烦躁,这回可算找到出气孔了,只不过手还没杨起来,身上徒然一轻,耳后还一阵风,紧接着就听柳春芽小声哄着四宝抱走了。 算了,还是你命好,不然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梅画撇撇嘴,下一刻就进入了梦乡。 马颗帮着哄睡了几个娃娃,轻轻的垫了尿布,柳春芽给几个娃子盖上薄单子,自己也上了床挪到里面挨着大哥坐下来。 这样聚到一起的时候不多,马颗跟钱云云也没回房,一起陪着说话,马颗是个话不多喜欢做事的人,钱云云年纪小偏活泼一些,性子爽利,倒是跟品格温润的柳春芽最合的来,俩人的脑袋贴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就这样还时不时的传出闷笑声,也不晓得说些什么有趣的事。 艾花枝盘腿搂着睡着的四宝,不多时手臂就酸了,艾美笑着用力托过来给人安置好。 “哎呦,这不抱不知道,一抱累人腰,”艾花枝觉得再累也开心,伸手去摸四宝的胖脸,轻音道,“你瞧瞧,才多少日子不见,又胖了一圈,要说我见过的娃子可是海了去了,真没一个比咱家这些长的壮的,就说你这俩侄子吧,怎么吃都不长肉,可是急死我了。” 马颗会意,连忙接道,“阿么,小子随我,是个不上肉的。” 艾美给马颗解围,笑道,“这一人跟一人的体质不同,小子随阿么,这是常有的话,姑么你不记得大庄小前儿就是个喂不壮的,偏他还比谁都吃的多,我看啊,这倒是随了大庄。” 艾花枝没想旁的,气呼呼的点头,“可不是,我还常念叨呢,再这样下去,我也不喂了,反正也吃不胖,白瞎了饭。” 话音一落,几人都笑出来,气氛轻松,艾美说了梅画小叔的事,艾花枝惊雷一样的反应跟艾美如出一辙,待他慢慢解释了,艾花枝的肩膀明显不僵了,大松一口气,心里不知念了多少句佛。 又说起梅画的肚子,艾花枝则期盼着他这次生个小哥儿,不然全是小子,大了以后家里可是没地住了,除非再买宅基地盖房子。 艾美笑出声,“姑么你这合算的也过早了,等芝麻长大说亲少说还有十年呢,哪就这样火急火燎的了。” “怎么能不合算,就跟你们一样,昨儿还在我眼前撒娇呢,这一晃今儿就娶亲生娃了,”艾花枝笑叹时光匆匆,还把自己这些日子合计的话跟侄子说, “不然就上你二叔家去,叫他把后院的厢房也盖上,多盖几间,还要宽敞的,日后四宝他们住到那边。” 艾美被姑么的的话震的心里一颤,先是快速是看了柳春芽一眼,而后果断拒绝道, “姑么,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艾花枝眉头一立,“你爹和你二叔又没分家,只不过是你二叔成婚的时候另盖了宅子,没跟我们住到一起罢了。” 艾美当然知道这些事,可过了这么些年了,二叔也有了孙子,按理说二叔家应当由二叔的孙子继承,这大喇喇的四宝儿过去了,叫岭子跟瓜子怎么想,再者,还有婶么呢,那可不是个糊涂的主儿。 艾美不晓得姑么怎么就突发奇想了,这叫人心惊胆颤的差点闭了气,自己说了好些话才压住了姑么兴起的念头,不叫他去跟二叔说,不然家里又是一番乱腾。 接着又说了些其他的,艾美瞧着姑么精神有些短就停了话,催着马颗跟钱云云回房后,姑侄两个挨在一起睡着了。 天空晴朗,风轻云淡,正午的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偏房里的汉子们热火朝天,不过他们特意压低了嗓门,可谁叫人多呢,一个个又是又正当年,热血青春,所以即便不想打扰人,跟他们紧紧一墙之隔的钱云云的愣是做了一晌午的针线,不过钱云云自认年轻,少睡一刻也不妨事,而且婆么一向看中表哥们,夫君跟表哥的关系近自有他的好处。 梅画午睡每日固定一个半小时,准时醒,他起身的时候床上就他一个了,连着最小的四宝儿都出去耍了。 起来后没待不久一大家子人就启程了,艾花枝给他们装了些自己晒的干菜,腌萝卜腌腌豆角什么带了不少,梅画喜欢吃,还是财迷,即使家里有也不说不要,反正给什么要什么,艾花枝就喜欢他这痛快劲儿,吆喝着马颗和钱云云搬的更带劲了。 早上走的时候一大车,下午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大车,艾美给他揉了一路的腰,到了家才舒缓一些。 艾奇跟艾岭分开的时候跟他说牛车不叫送回来了,家里没地放,也有用的,就在二叔家搁着吧,艾岭回说跟他爹说一声,同意就成,等人走了,梅画突然扒着门冲他们大喊说晚上一起吃饭,叫婶么多做些。 第197章 梅画到家的时候刚四点多一点, 自己下了车就进屋换衣裳, 其他的自有艾奇规整, 不需要他劳心费神。 一天没去地里艾奇总觉得少些什么, 儿子们抱下来, 牛牵进棚子, 加了草, 给鸡鸭鹅添了食物,准备跟小夫郞说一声去地里。 大芝麻跟二弟三弟在院子里玩秋千,四宝搂着爹的脖子不撒手, 艾奇舍不得放下,直接抱进屋了。 梅画斜靠在床头,手里把玩一个紫色的水晶瓶, 四宝眼睛毒, 一见到就盯着不放了,扭着身子舞着手往梅画那边抻, 艾奇习惯性地一手环住他的后背, 生怕扭的狠的一下子张过去摔个底朝天。 把四宝放到小夫郞身旁, 四宝手麻脚利的爬到阿么身上抢好奇的玩应, 艾奇摸摸小儿子的后脑勺, 温声对小夫郞说, “我去地里了, 你歇会就去二叔那吧。” 梅画轻掐了四宝屁股两下,掀掀眼皮道, “都快黑天了你还去, 有什么要紧的么?地还没浇完啊?” 艾奇坐下来给梅画按摩脚丫子,实打实的笑说,“没,昨儿就全浇过了,我这不是一日没去心里总觉得少点什么么。” 梅画无语,心想就知道他这么说,一点都不会享受生活,闲上一会儿就浑身长草,就这样毫无情趣的的人愣是跟他一起日出日落的过了好几年,真难为自己胸怀大度披星戴月的忍受下来了。 梅画不乐意在家看着几个崽儿,就扯大旗说“你不是给人做箱子么?你做完了?别超了期限。” “嗯,我晓得,板子都割好了,明儿晌午装上就成,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窗户外传来大芝麻跟二宝三宝的嬉笑声,嫩嫩的,欢乐的,也不知兄弟三人玩的什么。 “你别去了,来回一趟就两刻钟,还没下腰呢就吃饭了。”梅画很少说软话,通常都是颐指气使的态度,直接下命令。 艾奇耳朵立刻耷拉下来,心中眼中一片火热,直觉的全身上下痒痒的难以忍受,揉着脚丫的手慢慢往上滑,裤腿卷起,白嫩修长的小腿露出来。 梅画被他摸的发烧,伸着腿儿象征性的踹两下,结果勾的艾奇直接搂着人啃,可怜四宝儿一个人自己抱着瓶子埋头苦思深入研究也没人理。 两人亲了一会儿,梅画歪着头喘气,艾奇抱着人浑身上下摸了一个遍,又饥又渴,眼中冒火,握着小夫郞的手按在自己的蓬勃待发上。 梅画绯红的眼角瞪着人,嘲笑他没出息,“一点定力都没有,还是当爹的呢!”说归说,手却不由自主的上下动起来。 四宝不知俩爹在玩什么,扔了抢夺过来瓶子抱着阿么的腰乐的哈哈,梅画夹在中间,黑着脸把俩父子骂了一个遍。 一场情0事过后,梅画的头发散乱,衣襟大开,胸前一片吻痕,裤子早不知飞哪去了,虽然他没做什么吧,可现场比做了什么还疯狂。 艾奇再没有不满足的,现如今村里的汉子比起来谁也没有自己幸福的; 收拾干净后圈着人歇息,得亏大芝麻是个极其有耐心和恒心的大哥,指挥俩弟弟排排坐,小桌上摆着爸爸新作的算珠,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当他的小老师,得意的很。 太阳落在山腰上休息,梅画躺了一会后精神渐长,推推一脸深沉不知琢磨啥的二奇, “起来了,早点过去。” 艾奇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回神后愣怔一下,露出常有的笑容,低头亲了一口小夫郞的额头,把人慢慢撑起来。 “小四怎么跑那儿去了?” 艾奇回头望了一眼啃脚丫的四宝,笑说,“我怕他吵到你,这小子好动。” 梅画摆出明显不信的表情,言语放诞,“你是怕我揍他吧,就你是亲爹啊?我发现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成心狠手辣内心恶毒的人呢。” “莫乱讲,整日瞎想。”艾奇笑容退去,不带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些冷冷的,他很少有这种严肃的叫人捉摸不透的面相。 “知道啦!”梅画莫名的心里一突突,故意拉长音掩饰心慌,本能的有些不高兴。 梅画的不高兴一直延续到吃晚饭,刘芬芬只以为他累了,不然为何向来标榜大吃大有的人只吃了一碗饭就落了筷子,就连平常喜爱的谁也抢不得的鸡翅膀都只沾了一只呢。 吃过饭,刘芬芬瞧他精神有点少便催着人回去了。 梅画一路无话,格外沉默,回到家倒头就睡,连最爱的大芝麻都不稀的瞅一眼。 大芝麻天真地仰着小脸,眼神充满迷惑,不知阿么为啥心情不好,只能转向爹爹问答案, “你阿么是跟我生气了,乖,爹爹给你们洗澡,咱们一起睡。”艾奇凝视了梅画的背影片刻,然后抱着芝麻和老小出去了。 梅画忽视不了艾奇沉沉的视线,却又不愿在他面前表示出他样的情绪,待人一走,立刻扯了床单子整个人裹住。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关门落锁,节俭的人家早早熄灯睡觉,位于艾家村的东部,离着艾奇家二十米远的一户人家,堂屋里即便长着一盏油灯,屋内昏暗的连人影都瞧不真亮儿,微风吹过,本就不高的火苗抖了几抖,差点熄灭。 临桌对坐着两位形容衰老的老人,汉子脸色灰败地吸着旱烟,老夫郞垂头难掩哭泣,家中的景致普普通通,就是一户寻常人家。 老夫郞哭了一会抬起头来,满脸的褶皱昭示了他一生过的艰辛,望着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当家的,老夫郞又难过的哽咽一阵,而后缓缓地摇头说, “当家的,我还是觉得你说的不成,二奇的亲家不是咱庄稼里的人,先不说二奇家的同不同意,若是家亲家那头晓得了,这这……”老夫郞是担心人家那头不乐意,万一使了手段不叫艾家村好过,他们家老两口可是族里的罪人! “怕啥!他嫁进了艾家就是艾家的人,走到哪咱都能说出理,没见过出了嫁的哥儿家人伸手伸到汉子族里的!” “可他……”老夫郞一见当家事成定局的脸色,即将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了,他想说,人家那是一般人家么? 老汉憋着气吐出一口烟,目光有些涣散,心中酸涩,有些悲凉惆怅地说, “难道你就想大小子绝后么?老二家三个哥儿,老二家的即便生出来也是一个,你还指望他过继不成!就算生出来,得等到什么年岁了?你我还能活到那时候么?” 老夫郞每每想起早逝的大小子那眼泪就跟雨帘子一样刹不住闸,狠哭了一会,他心肠向来软的一塌糊涂,胆小又谨慎,琢磨几番还是觉得这事不妥,犹豫着商量, “当家的,换个人家不成?别家也可以啊。” “别家?”老汉眉间的折痕清晰可见,望着外头漆黑的夜,叹道,“你以为我没想过?一个是辈分远,另一个是人家也最多两个,哪有合适的?我旁观了多少年,才等到如今,思来想去二奇那是最合适的。” 见老伴儿仍旧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语气生硬起来, “你以为我就愿意开口?这不都是为了以后么,大小子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你叫我们百年之后怎么见他!还有,娃子来了咱家,咱也不亏待,好吃好喝养着,供他读书认字,长大了给他说一门好亲,家里的房子耕地都留给他,也是咱的一份心意吧,不能亏了娃子。” 老汉瞧着老夫郞还不言语,脾气又软下来,宽解道,“我是听了话,说二奇家的又怀上了,不然我也不会张口的,那四宝还未满一生日,不记事,抱过来正好,养在跟前儿日后跟咱也亲。” 这人一憧憬,生活就有了目光,老汉说着说着又欢喜起来, “那娃子我瞧着了,胖的很,好养活,虎头虎脑的,精瓜儿,哈哈哈……” 第二日,老汉艾丰收精神烁烁兴冲冲的来到了里长艾东方家,过继子嗣更改族谱,身为里长兼族长的艾东方必须知晓。 “您说什么?”艾东方震惊的手都不稳了,茶水翻洒出来,全身上下感觉跟五雷轰顶差不多。 艾丰收摸着下巴上的黑白胡子,斜看他一眼,哼道,“我老了耳背,你也老了不成!我说我要过继二奇家的四宝儿到我大小子名下!” 艾东方此刻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聋,若不是这是自己堂叔,他非得怒目相向,然而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表情跟看到罪大恶极的人也差不多少了! “大,大伯啊!”艾东方被刺激的口吃了。 艾毛毛在外头听到茶碗倒的声音,心里有些慌慌的,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堂叔常年不见笑意的脸上明显是有喜事,堂叔性子独,轻易不跟族里人走动,这骤么慌来了还不叫人听,可别是什么为难的事吧,艾毛毛拿不定注意的在门外踱步,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屋里的气氛有些冷凝,艾东方神色复杂,半天不言语。 “怎么的?你倒是给个话,不然我就亲自找寒子去。”艾丰收坐不住了,他盼了多少年才相中一个最合适的,如何还能等下去。 艾东方双手搓搓脸,骑虎难下,堂叔可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若是旁人家,他做族长的牵头拉线做中间人,双方同意再没有不可的,可这二奇家的,那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么。 不说他们,就算撇开梅家的身份,就是寒子那儿都未必能应,不是寒子不近人情不亲族里,关键是寒子对他大哥的情分不一样,他小时候是大哥带大的,大哥又为着家里累垮了身子早早去了,这亲侄子好容易过的好了些,外头又盯上了人家的娃子,而盯上的又不是旁人,还是一个爷爷的堂伯,得,这外头的事还乱的扯不清呢,家里又纷争上了。 艾丰收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为难人,反而瞧着堂侄自打自己说了事情后就好像浑身下油锅一样的煎熬,艾老汉生气了,也不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伤人, “罢,我一个没孙子的人不敢要求你们,罢了罢了。”摆着手就要悲怆的离去。 艾东方哪能让他走,自己可知道堂叔的性子,可不是说算就算的,他这跟你轻易的松口,转过头就能去找寒子,而且依照老顽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保不准就嚷嚷的四邻皆知了,那可真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了,艾东方自然不能如此放任他出去。 第198章 梅画跟艾奇纵使天生性情差异巨大, 但多年点点滴滴的生活磨砺已经将两人紧密地融合成了现如今如此其乐融融和谐美满的家庭画面。 早晨一睁眼, 艾奇的身体下意识的紧了紧臂弯里的人, 压了一晚上的手臂有些麻, 可仍是舍不得放开, 温情凝视了一刻钟, 艾奇缓缓地将手臂抽出来, 给人盖上薄被。 他挪到床沿穿了鞋,先把婴儿床里的小儿子抱过来,垫了尿布后稳稳地托到小夫郞怀里, 这样四宝醒来就可以直接吃奶了,他儿子聪明的不用人教;是的,艾奇故意遗忘了昨儿早晨小夫郞立誓断言戒奶的话! 果然艾老四不负他爹的期望, 睡醒了还没睁眼, 迷迷蒙蒙的就晃着脑袋开始寻找每日的早餐,轻车熟路, 都不用人指引, 闻着味找到后立刻张嘴含-住吸-允, 吃的那叫一个香啊, 小嘴耸动的频率极快, 生怕不知啥时候自己的口粮就断了,要知道昨儿一天可都没吃到! 梅画睡的沉沉的, 一点知觉没有,或者说这几年的生存环境使得他卸下了戒备, 将自己所有的, 全部的,都交给了这个家,那个人。 当然,等他醒来的时候艾老四早就吃饱了玩手指呢,若不是发现胸前的异常,他都得情绪饱满声情并茂地夸奖老四宝儿今儿的表现极佳呢,可结果呢,梅画黑着脸将这对投机取巧做贼心虚的父子骂了一早上! 鸡飞狗跳的一天又开始了。 另一头,艾东方心里正在做艰难的挣扎,忽视不了堂伯一厢情愿恨不得马上冲进二奇家抢娃子的激昂亢奋,艾东方打发了身旁差点石化的儿子艾毫升去将他寒子叔喊来。 艾毫升脊背汗津津的,早就恨不得躲出去了,奔跑到院子里时一个没留意就叫正捉急的阿么逮住了,在其严厉的眼神逼迫下,艾毫升不得不留下一句话后遁走了,愁的快掉了头发,这叫什么事啊。 他跑走了,艾毛毛可真毛了,能不焦躁呢,这堂伯可是给他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这个时间村里的人刚吃过早饭,艾丰收去里长家里时人家刚捡了桌子,而此时艾寒流吃了饭正在屋里看书呢,艾毫升来的风风火火,脚后生烟,跑了一脑门的汗,刘芬芬正端了一盆菜叶子往鸡圈里走,顶头就对上了他,立刻皱了眉说道, “做什么没个汉子样?你还是十二三啊?”如此训话一是因着他跟艾毛毛熟悉,二来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看什么不顺眼了也不管人家恼不恼,张嘴就说,说痛快了才算。 艾毫升自然不会恼,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愁眉苦脸地问,“婶么,二叔在家呢么?” 刘芬芬平缓了脸色,和气道,“在呢,做什么?咋的了?那边打来了?”语气中还有些兴奋。 艾毫升赶紧摆摆手,心说婶么咋还盼着打架啊,不过眼前这事儿迫在眉睫,他也不打哈哈,直接道, “那我进去了,有急事。”说着就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喊着二叔。 刘芬芬瞧他大难临头的样子越发好奇的不行,索性放下盆子,双手擦着围裙后脚也跟了进去。 艾寒流早听见了声响,在堂屋见到了满脸写着有大事情发生的人,心中虽然有疑问,但他向来不知着急是何物,于是自然地问, “发生何事?” 此刻刘芬芬正进门,盯着跑来报信的艾毫升坐到了当家的左边的位置上。 艾毫升顾不得其他,再说这事也瞒不了家里人,他咽了口吐沫,定定神神,一五一十的将早上的时期说的清楚,末了还添一句,请二叔赶快过去,不然他爹真撑不住了,当然,后一句是心理喊出来的。 艾寒流还没说话,刘芬芬先憋不住的吼开了,“这不可能!”吼完了才想起夫君还在呢,不过此刻他的贤良淑德都喂狗了,忙惊慌不已的冲当家的喊道, “夫君啊,这可使不得啊,四宝才多大啊,啥也不懂,这使不得使不得啊。”又急又恐的他一时六神无主词不达意,只能不断的重复。 艾寒流仍旧端坐如常,只是内心却不平静,他早曾听闻堂伯要过继孙子,后面这几年一直没消息,原以为他歇了这个念头,不过此时看来,不是他偃旗息鼓,而是一直没有适合的。 “夫君你倒是说话啊?”刘芬芬这个急性子的早就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告诉他们自己不同意! 艾寒流面无表情的凝了刘芬芬一眼,极其镇定地说,“稍安勿躁。” 艾毫升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他还没练就到他爹的对人对物不骄不躁炉火纯青的心态,所以这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里替二奇发愁。 艾寒流静坐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起身道,“走吧。” 刘芬芬还没得到啥准话,人就从眼前过去了,夫君这到底是同意啊还是不同意啊,恰巧此时去后院的艾岭进屋,只是他还什么都不清楚呢就被刘芬芬推耸着跟他爹走,一头雾水的艾岭瞧着阿么天要塌下来的表情只以为出了大事,也没停下细问,而是快步追上自己爹,只不过事情得从毫升嘴里得来。 人仰马乱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艾瓜子当时就在门口修农具,然后趁人不注意又去报信了…… 梅画昨晚的不高兴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二瓜子来的时候一家人正嗨皮呢,十万火急的他毫无眼色地又给丢了一个闪光大弹! ……梅画的心脏差点一停,真有那么一瞬他都毫无知觉了,得亏艾奇一直在他身边反应迅速,用力拍着人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刺激他的神经将人救了过来! 艾奇一阵后怕,心悸,向来憨厚的脸上冷的可以结冰,小夫郞方才的脸刷白,白的,白的仿佛停了呼吸,甚至瞳孔都涣散了那么一瞬,艾奇压抑着从脚底刹那间蔓延至全身的惊恐,心如擂鼓,手下不留情,用全身最大的力气敲击怀里人的脊背,嗓音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喊着人的名字。 大芝麻愣愣的听明白了,可二宝三宝不知道,他们看着阿么被打一下子嚎嚎大哭,接着大芝麻被感染的开始掉泪,搂着二弟三弟不够,两个不算健壮的小腿儿圈着眨巴眼的愣头愣脑的四弟。 原本欢乐的场面一下子凄凉无比。 梅画长吸一口气,双目睁大,手上渐渐有了力气,他狠命地抓着艾奇的手臂,指间泛白,拼命地摇着脑袋,几近祈求地注视着二奇, “我不给我不给……” 人终于救回来,艾奇红着眼叠声承诺,柔声说了几百便才把人安抚下来,几年以来他自己第一次见到小夫郞无助哀求甚至恐慌的神态,心痛至极。 艾瓜子不知道自己差点闯了货,他这还急的火上房呢,而瞧侄子们莫名其妙的哭了,身为小叔的他还得责无旁贷挨个哄,唉,侄子们也太会添乱了。 等二哥将嫂么送回去,二瓜抓耳挠腮地急催着问,“二哥,这可咋办,爹跟哥已经过去了,我阿么差点疯了!” 虽然刚才那一出叫人心惊胆战,可艾奇并没有责怪瓜子,他知道瓜子脑子一向大条,做事随心,而且肯定又是偷着来送的信,这个弟弟他一向喜爱。 艾奇心里不好受,虽然他方才答应的痛快,可他知道一旦二叔松了口,那可他的四宝儿可真就换了爹了;艾奇相信二叔不会轻易点头,可族里呢,族里的压力可不是好承受的。 想要过继的堂爷爷他知道,他还得管他早逝的儿子叫大伯么,关系不远,一个太爷爷;他也能猜到堂爷爷等到如今提出来,想必早已观察许久了,把握十足。 谁叫自己儿子多呢! 真是不太好办啊!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叫人喘不上气,艾奇心如刀绞愁肠百结地搓头发,无论如何,他现在是不能出头,出了头,不管是成与不成,堂爷爷都会怨恨他们这一支的人。 而过继子嗣最后必须经过过继方的点头才可,但凡家里有嚼头的,谁也不愿意将亲生骨肉推出门外,除非迫不得已;可自家的情况人人皆知,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富贵,哪怕将来有十个儿子自己也有信心养的起,这咋么慌的来一个过继,谁能点头接受啊! 艾奇现在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二叔身上…… 艾瓜子跟着艾奇一起揪头发,俩人并排着蹲在院子里,难兄难弟一样,芝麻人小鬼大,知道现在家里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做不了别的,只能搂着哭红了眼的还抽抽噎噎的二弟三弟在一旁守候。 四宝儿被送到了屋里,只是艾奇这里还没合计出个由头,梅画就抱着艾老四跌跌撞撞的出来了,他全身上下散发这决绝与坚定,漆黑灵动的眼珠逼视这个雄武刚毅的男人,朱唇轻启, “二奇,你送我我,我要走,我要回家,我不在你家了。” 艾奇还没反应,二瓜子闻言惊弹了起来,失声嚷道,“嫂么你要去哪?你要走?” 梅画无视精神抖擞的二瓜,目光紧盯着人,他知道,哪怕此刻艾奇有一丝犹豫他都能天塌地陷,这几年错信了人。 时间分秒静静流淌…… “好!”这是艾奇的回答,沉着,果断。 梅画笑了。 他俩这心意相通含情脉脉可是闷坏了冥思苦猜的二瓜。 只是他们还没行动,家里又来了,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煞气的刘芬芬。 刘芬芬原本在家烦恼的跳脚,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后,突然想到叫二小子来这儿知会一声,打个前站好叫二奇他们做好准备,谁知一找人连个影都看不见,刘芬芬深知他的脾性,根本不可能主动下地,那就是又犯了老毛病,偷摸送信去了。 一想到二小子的所作所为,刘芬芬更头疼了,他是好心,可好心经常办坏事,上回诳了二奇说梅画家来人接走他,结果差点把人吓出心脏病,这会儿子怕是…… 刘芬芬顾不上怕是了,一拍大腿,狠狠地骂了几句裹乱的货,狗咬屁股一样的去追人,这一天天的竟是事儿! 艾东方千盼万盼的将人盼来,这一刻钟赶上了好几年,估计头发都得白了几根。 艾寒流没啥表情,打过招呼就坐下,艾丰收知道他这暖不热的性子,也不在意,况且今儿算是有求于他,所以往常拉拉的脸也变的和颜悦色了,马上就抱到大胖孙子了,礼不礼的没个鸟用。 艾寒流坐下来,不容分说先发制人,犀利拒绝,“大伯,过继小四这事不成。” 第199章 也不知艾寒流是如何在那边盘旋争分的, 也不知开口承诺的了何种条件, 听说后来族里的几个长老都出了面, 反正事情最后尘埃落定, 皆大欢喜, 梅画的几个儿子不会过继。 突如其来晴天霹雳般的冲击大起大落, 兴许是过度的刺激, 一向身体康健的梅画病倒了,来势汹汹。 郎中开了方子,可梅画坚决不吃药, 即便郎中再三保证不会对胎儿有损,即便家里的人如何苦口婆心的劝来劝去,即便刘芬芬骂了无数次不知好歹, 反正梅画就是要紧牙关不松口, 同时他这份宁可自己虚弱无力头昏气弱也要保护娃子的奉献精神叫人刮目相看,当然了, 也有人不懂他这份坚持,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药物对胎儿不利的现代医学常识, 说风凉话般地认为他是自作自受。 艾美这些日子可是忙坏了, 婆么那刚阴转晴天, 弟夫这又病倒了,打听出冲撞的缘由时他自己也差点崩溃的晕过去, 还好是在弟弟家,不然又是一场乱。 往前一日就是端午了, 梅画体虚不通气的在床上躺了三天, 今儿感觉身体轻快许多,就想走出屋子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大芝麻四个兄弟这几日寸步不离,梅画一眼看不到就焦灼难安,扯着哑了的嗓子嚎人,连晚上睡觉都得躺一张大床上,芝麻每日下午照例去学习上课,艾奇若是没空送,就有人来领,反正不许单独一个人,就连二宝三宝吵吵着要出去玩,梅画都不点头,而是叫了常华跟娟娟的儿子过来,必须在院子里眼皮子底下,他还得听到声响才安心。 就连原本要给老四断奶的豪言壮志都抹去了,只要娃儿想吃了,梅画再也没有不情愿的,还为了使奶水丰沛些,梅画可是忍着腥气难受恶心吃了好多催-奶的汤食,因此,全家人都觉得老四因祸得福,最起码一时半会儿饿不着了!(?) (#‵′)凸 夏日炎炎,柳春芽洗了一小碗草莓进来,见梅画起身穿鞋,连忙放下手里的碗上前帮扶,细声问道, “嫂么觉得好些了?” “嗯,好多了。”最起码不再头昏眼花四肢无力的了。 梅画身上回了力气,不像前两日似的疲乏,就要往外走,柳春芽给他搭上一件衣服, “外头日头晒,一阴一凉的难免激着,嫂么多穿些。” 柳春芽是好意,梅画也没拒绝,不过他不是病入膏肓连起身都困难,所以推了搀扶过来的手,自己走到院子里。 阳光有些刺眼,梅画抬手遮到额头,柳春芽已经将躺椅上铺了软和的褥子想着叫人坐下来。 二宝三宝前几天可是大哭了一回,那还是自他们出生以来哭的最厉害的一次,估计心里有了阴影,头两天艾奇抱他们的时候,小身子扭来扭去躲着,眼中流露出抗拒和害怕。 艾奇为此伤心了一阵,不过打心眼是喜闻乐见的,娃子聪颖,灵敏,心疼阿么,当爹的如何不欣慰呢,梅画知道后特意给俩儿子一人一个大响波,竖着大拇指赞不绝口,为此还特意褒奖说给他俩两次免打的机会o(╯□╰)o 梅画一病,不少人都来探望,有的是真情流露的关心,有的则是面子活,还有的是拉关系,也不知是谁透露的,说艾奇家的娃子日后是要去皇城的,考举子,做大官,反正病了这天家里的人络绎不觉,大门开关频繁的都松动了许多。 不过他们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真佛,外头自有柳春芽待客,别看他品格温婉和顺,可要真拧起来也是不好商量的,独他自己的时候愣是拦下了不少要往里闯的夫郞。 梅画躺在床上隐约听到什么皇城娃子的,先前以为是自己做梦梦里的事,要不就是发烧糊涂了,可这些人总是话里话外的带着,梅画就猜出来另有隐情,家里人有大事情瞒着自己。 他也没特意的问,就是话赶话的左一句右一句没头没脑的闲聊,最后从柳春芽的前后摇摆和支支吾吾中合并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梅画没有发飙,而是静静地细细地琢磨。因为家里的来信中无论谁都没有谈到此事,连个话影都没有,那么再一深究推算,梅画直接将苗头对准小叔。 而这若是小叔自己的想法,那一定不会掩藏,但这事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不对,不是自己,婶么未必知道,不然以他的作风肯定不会跟没事人一样,转过头来琢磨柳春芽逃避躲闪的神态,梅画明了了。 终究是好事,可以预见孩子们前程似锦,并不是谁都有这个机遇的,深思熟虑一番,梅画恢复了常态,就当没听过这话一样,再有人在他面前露出攀奉的意思时,他就摆出茫然无知的样子,叫那些人主动的退了乱七八糟的念头。 艾奇还为此高度紧张了一阵,见小夫郞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狠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自己心里清楚,越是这样平静,那么就表明小夫郞心中已经十拿九稳了,不过他没有张扬没有点明,就表示他是认同此事的;于是夫夫俩共同守着一个相互皆知的秘密,却从未摆到明面上研讨过,因为信赖,所以不需多此一举。 经过此事,其实梅画对艾奇是高看的,欣赏敬佩的程度跟过山车一样骤然拔高,先是艾奇不顾非议的痛快的点头送自己离开,然后是将亲生儿子送到高门大户的外祖家成长,要知道这一去可不是一年两年,夫家势微,弱小,总有善妒眼红的人说那些趋炎附势讨好巴结甚至更厉害一些的卖子求荣之类的,当然现在还没有这话传出来,但未必就没有此等想法的人。 估计连淡泊名利的二叔都得连累了,不然呢,你身为一家之主就这样将孙子送到亲家?除了没改姓,那差不多就是人家的孙子了! 所以,梅画虽然因为艾老四过继未遂生了场大病,但他心情好,情绪高,也没有因为这事迁怒谁,整日里顶着个红扑扑的发烧脸见谁都喜气洋洋的。 家里人见他精神尚好,都放心了许多,不然一大一小俩人出点什么事这个家就毁了。 二宝三宝原本玩着积木,一瞧阿么出来了,纷纷跑过去黏着,梅画少有的没嫌弃,每个都亲香一口,娃儿们手舞足蹈地继续搭积木去了。 梅画的病并非伤风感染,而是急火攻心,燥气入体,心中的郁气排除来了,自然病情减轻了,也不怕传染。 还不到晌午,柳春芽已经开始择菜洗菜了,他这几天跟大哥轮着来,毕竟家里有娃子有地,自家还好说,婆么是个能干的,可大哥家里里外外就他自己,哥夫还得顾着好几亩地,一刻也不得闲,头些日子家里可是攒了不少活计; 柳春芽照顾大哥,只叫他得闲再了来,说是轮着,可他几乎每日都过来,而艾美如何放心的下,所以也是每日来一遭,做做这儿通通那儿,什么都得顺眼了安生了才走。 “嫂么,晌午调个芹菜叶子,最是清爽去火了。”柳春芽洗了菜叶跟嫂么闲话。 “成,你瞧着来吧,这几日辛苦你了,等过年我给你封个大红包。”梅画不是说笑,确实挺感谢他的。 “嫂么,你这不是拿我不当家人么!”柳春芽有点撅嘴,“谁能保证一辈子没病没灾的,偏你记性好,我就搭把手,哪那么值得你话里话外的记着了。” 梅画从未见过柳春芽红脸,所以还挺惊喜的,不过老实人不禁逗,随意笑笑俩人又说起艾水儿的定亲礼。 梅画伸了个懒腰,无语道,“都反复说了多久了还没送去,不是要等到人家生了孩子才上门吧。” 柳春芽咯咯咯咯的笑,起身将滴水的菜叶均匀地摊在盖帘上,“这不是家里一直走不开人么,不过阿么已经预备出来了,连着咱们的也一起备上了,嫂么不需费神了。” 他们虽说是一大家,也没分家,可只要成亲汉子的都单另算一户,这是长久以来的习俗了。 梅画无聊地问,“婶么准备的什么礼?他什么时候去的镇上。” “没去,阿么说是早先家里就有的。”柳春芽还跟着一起包裹了呢,说到这,他神神秘秘地靠近梅画的椅子悄声吐露, “嫂么,阿么昨儿请了媒人上门!” 梅画眼皮一跳,抑制不住兴奋,神展开,挤眉弄眼口不择言,“咋啦?要给岭子说二房啊?” 柳春芽顿时一脸菜色,又羞又恼,小心脏一下子碎了好几瓣儿,他立刻扭了脑袋,难掩悲戚,心中不停的问自己,难不成自己想差了?不是给小叔说亲,竟是给夫君说伺君不成? 那媒人自己见过,就是给自己和夫君说媒的人,时隔几年再次登门,自己虽然没有在场,可远远的扫量过媒人,那样子除了喜气得意外,恍惚还有惊讶意想不到在里面,难不成真的是应了嫂么的话? 越深思越有这个可能,小叔还有半年才成年,现如今就找媒人可不是过早了么,即便成年后找也不迟。 热辣辣的日头照耀在身上,柳春芽此刻却犹如身陷冰窟窿一般,透心凉,可他谁也怨不着,是自己身子不争气,若是像嫂么一样,早早的生下小子,哪还有这些年的寝食难安呢。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泪珠子噼里啪啦的掉落。 梅画等了半饷也不见人回声,扭头看时只见人耸拉着脑袋,肩膀轻颤,有些不满又诧异地问 “偷笑啥呢?说出来叫我乐乐。” 第200章 晌午饭前儿艾美送了两碗小豆腐来, 里面加了萝卜缨和肉丁, 因为二宝不喜葱的味儿, 那小子的鼻子比狗还灵敏, 哪怕里面放了指甲大的一块也能闻出来, 所以艾美将葱换成了香菜, 出来的味道也不赖。 吃饭的时候梅画说起柳春芽的怪异, 好模好样谁也没招他就哭了,自己无非就是说了句笑话,怎么心里那么脆弱呢。 艾奇喂了大芝麻一勺小豆腐, 听小夫郞这神经大条的话立刻有了不好的感觉,紧追着问, “你说啥了?他脸皮薄, 性子软, 你莫要拿他取笑。” “我能说什么?”梅画咽下一口菜,不觉得自己惹了事, 反负气道, “是他心眼小, 小题大做, 听风就是雨的, 我这是磨砺他的心性呢,要学会战胜挫折, 克服困难,百炼方可成钢。” 艾奇听完他华丽的大道理, 越来越忧心, 不依不挠的问,“你到底说什么了?他心里容易藏事,莫要因着你一句随口的话叫他心里存了郁气。” 梅画鼓动腮帮子觉得这人的话这么刺耳呢,瞪着眼道,“哦,在你眼里我就是霍乱的源头啊,什么都赖我,赖的着我么?” 说完吧唧扔了筷子,双臂抱胸冷哼哼地讥笑, “你怎么对人家那么关心?关心过头了吧,你可给我清醒点,找相好的也别找一个窝里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混说什么!”艾奇声音一下子冷了,平常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也就罢了,自己不与他针对,可这话如此有悖伦理! “这是做长嫂么该有的话么,叫人听见了像啥?你的大家礼教呢!还我去找相好的,我整日除了家里就是地里,有一刻得闲么?我对你如何,对娃子如何,难不成你没长心?” 不得不说小夫郞这话过头了,也让艾奇听了难免伤心,声音不免严厉苛责起来,除此外还有些丧气。 梅画得了一通声色俱厉的质问,先前儿习惯性顶撞的气焰此刻也萎靡了,也不抱胸嘲讽了,撅着嘴拿着筷子胡乱撮着碗里的饭。 大芝麻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瞧瞧爹看看阿么,抿抿嘴,然后用手拉拉爹的衣袖,轻声轻语地给阿么找台阶下, “爹爹,阿么知错了。” 二宝三宝也不吃饭了,懵懂的呼扇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爹。 艾奇心中缓了一口气,抬手摸摸大儿子的脑瓜,将身旁的二宝三宝每人摸摸毛,不想再吓到他们。 “吃饭吧。”艾奇给小夫郞的餐碟夹了一筷子肉片,好脾气地温声解释,“我不是吼你,你是做阿么的人了,你的一言一行都影响到娃子,他们正是学舌的年纪,你不还时常说言传身教么。” 见小夫郞的脸色仍没缓和,继续耐心地解说,“画画,春芽是岭子的,你刚玩笑似说那些话多叫人……” “谁是那个意思了?”梅画快速争辩一嘴。 艾奇握住人的一只手摩挲,神色忧虑道,“我知你不是,所以只是打断你,再者,你说什么相好的,那不是说我狼心狗肺呢么!” 梅画光听了前一句,大怒,“哦,你还想打我?你来啊,我还怕你!” 预感这人又不按常理出牌,艾奇生恨自己多余的解释,生拉着人按住他,又赔礼道歉说了不少软话才将人哄转回来,暗想这比干一下午农活还累,不过有身子的夫郞情绪不稳定,他这是早知道的。 梅画好哄,几句话又叫他欢喜起来,桌上的气氛又恢复如初,二宝三宝也欢实了,芝麻的小脸一直笑莹莹的。 艾奇左拉右扯的终于套出了先前的疑问,不过过后他十分暗恨自己没事找事,还不如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呢! 艾寒流家吃过午饭,刘芬芬解下围裙进了东屋,满脸都写着有事要说。 艾寒流外出一上午,回来直接吃饭了,这会儿子才换了家常的衣服,一转身就对上欲言又止的人, “何事?” “夫君,夫君你不觉得春芽今儿好像不对头?”刘芬芬猎奇心极强,接过夫君手上的衣服叠起来。。 艾寒流愣了一瞬,而后点点头,表示认同。 刘芬芬琢磨来琢磨去,摸着下巴道,“吃饭的时候一直不抬头,大哥儿叫他他都没听到,我原本以为他跟岭子吵嘴了,可瞧着岭子的神情又不像,你说他到底咋了?” 不容艾寒流说话,自己一个人又开始自问自答起来, “那感觉好像是被遗弃了似得,哦对了,他打从二奇那回来就这样,莫不是跟小画吵嘴了?唉,也不对啊,他的性子到哪都不是好争斗的人啊。” 艾寒流留给他足够的空间任他自由发挥肆意畅想…… 还没容人捉摸出所以然,柳春芽带着一身罪责的表情敲门了,得了话方进来,进门后他始终低着脑袋,形容欲哭欲泣,不等问话先是跪了下来。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出使得艾寒流挑了挑眉,刘芬芬反倒是拧了眉,征求性的看了夫君一眼,得了令就迫不及待的问, “春芽,这是作何?起来。” 柳春芽的脸庞黯然失色,少了往日的润和,他摇摇头,咬了咬嘴唇,声音颤抖着道, “爹,阿么,敬上,不孝儿夫春芽谢罪,”随即冲着两人磕了三个头。 这太意外,连艾寒流都忍不住换了表情,他抬手止住要说话的刘芬芬,两人静默以待。 柳春芽磕了头,悲伤的哽咽道,“春芽自入了门来,爹跟阿么慈爱宽仁,兄弟嫂么友善关爱,夫君相敬尊重,春芽一直感念于心,春芽不孝,四年来并未生下长子,春芽不敢奢求过多,只求爹和阿么多与春芽一年,若是,一年后仍旧未生得长子,再请阿么为夫君寻得二房,春芽甘愿退居一席之地,不叫夫君做难。” 艰难苦涩的说出来一直存于心中的压抑,竟然有种轻快豁亮的感觉,柳春芽流着泪又磕了一个头。 他这一通篇的罪己自责完全将两人说愣了。 艾寒流更是不知情,眼神飘向刘芬芬时明显不悦,若有所思的问, “你要给岭子说二房?” “没,没有啊?”刘芬芬本就木愣愣的,对上夫君的质问一下子慌神了,急于分辨, “我没有啊,我我,夫君,这是从何说起!” 艾寒流自然信得过他,过了小半辈子,很是熟知夫郞的脾性,虽说他为人尖锐一些,但在自己跟前从不说谎,况且自己也未听他絮叨过此事。 刘芬芬心肝儿胆颤儿地注视着夫君,从其少有的神色中觉察出夫君的信任,吊吊着的一颗心才归了位置,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惊出了一身汗,再看向底下跪着的柳春芽时,不免生出一阵气闷,烦躁道, “你听谁胡言乱语的?竟连我都不知道。”刘芬芬冷了脸,语气有些硬。 柳春芽心里一紧,阿么明显生气了,可听着方才爹跟阿么的对话好似自己误会了?不过到这时也融不得他多想,他没什么心眼,也不知藏着掖着,况且是对家里人,更是不藏隔阂,阿么一问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还把晌午前儿嫂么的断言也吐露了。 艾寒流听过后摇摇头,刘芬芬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只伸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深呼吸了几口气,刘芬芬声音缓和下来,咬牙道,“起来吧。”白白的叫自己得了冷眼。 柳春芽预感到自己是弄巧成拙了什么事,越发不敢抬头,缩着肩膀站起来,希望阿么给自己些脸面,不要当着爹骂他。 可刘芬芬哪顾的上他的神色,他心里还一股子怨气呢,是以说出的话也不留情, “多大的人了?还是刚成婚么?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自己在后头瞎合计,合计出什么来了?就合计出我这个做婆么的要给自己儿子说二房?你这是说我这个长辈不尊重呢,还是埋汰你自己呢?” 言辞辛辣,生生的叫人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柳春芽抹着眼泪一个劲儿的摇头,哭的断断续续地,委屈死了,他真是来请罪的好不好,奈何现如今口里只剩下一连串的没,没,我没…… 刘芬芬不理会他,越发气急,“你嫂么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没脑子啊?他就是个裹脚布,逗你玩的不知道?真话假话听不出来?” 艾寒流适时出声,“罢了,一场误会,也是春芽好胜心强,自责于心。” 思考一下又道,“春芽,你莫要惊慌或者不安,咱们家不是死板的人家,后代是一方面,我跟你阿么更看重你的品性,孙子已经有了,大哥儿很好,我也不怕你多想,我一直把二奇当我自己的儿子,所以芝麻就等于是我长孙;今儿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以你嫂么的性情他就是闲来无事找乐趣,并非坏心,莫要为了这事恼他,你们之间相处还要跟往常一样,记住,家和万事兴。” 艾寒流头一次对着柳春芽说这么多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夫郞的,柳春芽一边听一边忙不迭的点头,末了还发誓般的表示自己不会对嫂么不敬重;不管如何,他这阴错阳差的去了一大块心病,要知道公爹可不是随意开口的,他既说的话那就表示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不提柳春芽这边柳暗花明的行礼退出去,单说刘芬芬有些坐不住了,夫君那是什么意思?二奇明明是侄子,咋就成了儿子,那他孙子咋办,虽然从平日的细节中感觉出夫君对先大哥的不同,可也没有将侄子当做儿子的啊,这不是脚趾头脚后跟分不清了么! “夫君。”刘芬芬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 艾寒流抬抬手,“我这是宽他的心的,这孩子过于压抑,心思重,又孝顺,莫要因着娃子损心伤肝,再者,那也是我的心里话,只不过从未宣之于口,你不是很喜欢芝麻呢,如何不情愿?” 对上夫君精利的眼神,刘芬芬一颤儿,急扯白脸地反驳,“我自然喜爱芝麻二宝三宝,不然堂伯说兴起过继的念头我能发火么,只是,只是……” “你安心吧,岭子跟瓜子会给你生孙子的。”艾寒流很少贴心的补充了一句。 那就好,刘芬芬得了夫君的话,心中踏实下来,孙子嘛,多多益善,虽然不喜欢梅画这混球,不过他生的娃可是老艾家的宝贝。 转头夫君已经躺在了床上,刘芬芬追过去忍不住地问,“夫君,你头午去哪了啊?” 这边柳春芽回了房,虽然用冷水洗了眼睛,可哭的时候长,还是有点红肿,他怕夫君瞧出来,愣是不跟人对视,进屋就低头做活。 其实艾岭打他一进去就好奇的站在门外头听,本以为是随便的家常话,谁知道夫郞心里竟然压着这么大的石头,不过得知爹跟阿么并无那番意思时自己着实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每日对着两个争风吃醋的人,别看自己夫郞单纯好骗,其实骨子里也好强着呢。 艾岭听了一半就回来了,为了不叫夫郞尴尬难堪,他就当做什么不知道的,倒头就睡了。 第201章 转过天来就是端午, 恰巧这一日也是镇上的大集, 过了端午就意味着辛苦大半年的劳作到了丰收的日子, 所以每年的端午这一天家家户户都洋溢的喜庆喧闹的氛围。 吃过早饭, 艾奇拎着一筐菜四条鱼, 抱着四宝将夫郞跟儿子送去二叔家, 自从大芝麻出生以后这一日都是一起过的, 而对于梅画来说能少做一顿饭,少看一次孩子,哪怕让他出去十里地吃饭都乐的蹦高。 他们到的时候正巧有隔壁村的人来刘芬芬这买鸡崽, 春芽正帮着他们挑大小,因为手上沾着鸡毛,也不好抱娃子, 便请二哥直接进屋, 说爹在东屋呢。 梅画无聊透顶,也跟着蹲下来瞧着玩, 原本还挑挑拣拣的两个夫郞一瞧梅画这形容装扮, 立刻不像方才那样挑毛病了。 梅画不知的是这俩人自来了以后就开始选, 都快两刻钟了始终在这挑挑捡捡的, 不是嫌这个鸡仔儿毛少, 就是说那个不精神,反正就是没一个顺眼的, 饶是柳春芽性子软和也都要冷脸了,他心想亏得阿么不在, 不然早把俩人撵出去了, 骂一顿都是可能的。 梅画的长相和穷乡僻壤的人差距太远,哪怕他不说话只静静待着都叫人自卑地不愿和他共处一刻,他一来,柳春芽登时有了底气,而那俩人也没了起先的张扬,快速的每人选了二十只,柳春芽就按照正常价码算,到最后连零头都没抹,那俩人愣是没说什么,跟后头有人追赶一样地小跑走了。 柳春芽收了铜板高兴的很,瞧着嫂么还蹲着,立刻请人去软垫上坐着。 二奇进屋跟二叔招呼一声,本想把四宝放外头,谁知二叔直接抱了过去,芝麻三兄弟规规矩矩的爬上凳子坐下,一个个拿眼睛看着爷爷,这样子是准备好要听书了,不管是真懂还是假懂,反正一个个全神贯注的样子到装的挺好,不过艾奇的几个儿子性子都随他,其中有一点就是能坐的住! 二奇带了四条鱼来,留下两条,另两条是准备送到艾美家去的。 “二哥等一下。”柳春芽叫住刚要抬脚的二奇,手上拎的是一块二斤左右的腊肉,小跑过来递给他,笑说, “阿么说叫你捎给大哥的,还说叫大哥晚上家来吃饭,晚上咱包饺子。”说是给大哥,其实是叫他拿到老周家去的,包括那两条鱼,这是家里人都门儿清的。 艾奇眼中带笑,痛快地道,“成。”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小夫郞,谁知好好的突然抛了一个媚眼过来,这光天化日的传情,害的艾奇一个不稳差点崴了脚,挺老大的一个块头慌里慌张的操着大步伐跑了。 梅画在后头乐不可支,柳春芽有些莫名所以,捎捎脑袋实在想不出嫂么又因为啥开心了,只能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头刘芬芬在艾毛毛家坐了一会儿功夫,说些艾水儿定亲的细处,因着不断有人来找里长说事,他们就挪到艾水儿的闺房又说了会儿,眼瞅着待的时候不短了,家里又有事情,刘芬芬就起身要走。 “在坐一会儿呗,好容易说说话,偏你是个火烧腚的,哪就那么忙了。”艾毛毛站起来留人。 刘芬芬乐滋滋地眉飞色舞道,“怎的不忙,家里多少活,就算有春芽也落不下脚,你又不是不知道,娃子一个两个都离不了人,今儿的日子,这会子估计早就过去了。” 艾毛毛瞧他得意的神色忍不住笑骂他,“你个老货,专会拿话噎人,甭臭显摆了,快走吧,不留你!” 俩人说笑着往外走,正巧碰上里长也送人出来,顶头一对上,这还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要过继艾老四的堂伯的二儿子,这人比艾寒流还大几岁,所以刘芬芬就算心里有别扭仍是守礼打招呼。 那个汉子点点头算是回应,转头不叫里长送,背着手先走了。 刘芬芬出门后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要知道这人的脾性可是随了堂伯的,性子独,我行我素,不凑热闹,轻易不会跟亲戚间走动,就连他自己的嫁了出去的哥儿都不轻易叫人回来,这好模好样的怎么又来了,莫不是又起了什么主意? 一觉出这个可能刘芬芬撒丫子就往家跑,这时候谁还顾虑着形象不形象的。 刘芬芬跑回院子,累的直喘气,头一次见到梅画没喝呼,实在那么功夫,喘口气就直奔屋里了。 艾寒流听到外头的声响,止了话,几个娃子一同看向突然出现的大气喘不匀的祖么么。 不等艾寒流出声,刘芬芬噼里啪啦将自己看到的和猜测的一股脑的倒出来。 艾寒流静默半饷,脸上的情绪丝毫未变,只淡淡地说,“莫慌张,不会再有那事发生了。” “不,不会?”刘芬芬心下犹疑未定,堂伯家的人都成他眼中的惊雷了。 “不会。”艾寒流非常沉着肯定地说。 那就好!刘芬芬大松一口气,他就是这样无条件地信赖自己的男人,抹了一脑门的汗水,扯着松动的脖领准备去西屋换身衣裳。 艾寒流读了两刻钟的书,孙子们一个个听的非常认真,不管懂不懂的,正襟端坐瞪着眼睛流露出求知的良好态度叫人十分满意,估摸着得活动活动了,就叫芝麻领着弟弟出去转转,自己一手抱着四宝一手抱着大哥儿随在后头。 虽说梅画不爱劳动,可不代表真就没眼力的什么都不做,只不过对于勤劳的犹如小蜜蜂一样的柳春芽,他确实是个懒惰的了。 梅画有一下没一下的躲着案板上的菜叶子和青草,视线贴在儿子身上,二宝三宝苦哈哈的追逐十几只小鸭崽,半大的大白鹅则伸着长脖子尾随两人,快要贴上时,张口就咬,可二宝三宝的屁股就跟装了一个防盗仪一样,眼瞅着就要咬上了,俩人愣是在那一刹那收起屁股两手捂住左右分开狂奔,独独剩下那只晕头的小白鹅呆愣半饷不知该追谁。 梅画瞧着画面喜感非常,乐的前后摇摆,刘芬芬瞅着他太不像样子,疯癫的拍着大腿,摇头晃脑,披头散发,简直不堪入目,蹬蹬瞪上前夺了人的菜刀叫人坐到犄角旮旯里去,免的丢人。 梅画还乐得不停,伸手指着二宝三宝,“多好玩多好玩,哈哈哈~” 刘芬芬,“╰_╯”旁人家稀罕都稀罕不过来,这可好,这拿着娃子当取乐的玩意儿呢! 二宝扭着凹凸不平的胖脸跑到阿么面前告状,委屈地指着远处的小白鹅,“阿么,咬我,坏蛋~” 梅画为自己儿子的语言组织能力点赞,谁有自己小子的口条清楚!搂着胖乎乎的小身子亲香一口,正正拧到姥姥家的裤子,梅画随着二宝的话说, “那你打它去,不过得等你长大了才行,喏,就跟你大哥那么高就成。” 二宝听着阿么的话,突然来了一句,“多吃饭!” “哎呦,这个精瓜儿!”刘芬芬就在旁边,摸着二宝的大脑袋喜欢的不得了。 刘芬芬撵着梅画挪窝,就那么点子菜剁了半个时辰了还没完呢,梅画笑嘻嘻的倒苦水,说自己手臂没力气,他今儿觉得身上大好了,恢复如初,可就是使不出来劲儿,刘芬芬原本就担心他肚子里那个,不愿叫他碰这些刀啊棍子的,谁知道一个没注意这人还自己给自己找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俩人也没过多争执,柳春芽拉着人去蒸馒头了。 刘芬芬剁菜拌食,大芝麻帮着祖么么捡掉到外面的碎菜,二宝三宝也凑热闹,刘芬芬欣慰的简直不知所以,可他不愿意大孙子做这些小哥儿们的琐碎伙计,就哄着他们去屋里找爷爷,还说叫他们乖乖读书。 大芝麻认真的点着头,听话的领着二弟三弟回屋,每日有几个孝顺活泼的大孙子陪着,刘芬芬再也没有烦忧的事。 前后院走一圈,装食桶空了,准备去洗刷时,眼角的余光溜到大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声音,刘芬芬纳闷,这个时辰他怎么来了? 第202章 大锅里噗噗噗的冒着白面的香气, 除了馒头, 里面还蒸了一盆精米饭, 小叔起早割了肉回来, 今儿晌午阿么吩咐了要做八个菜, 柳春芽留出晚上包饺子的肥瘦肉, 切了一块瘦肉多的用于晌午的菜里, 除了肉,还有两块肺叶,估计是婆么特地嘱咐的。 柳春芽从二哥的菜筐里分门别类的将各色青菜摆好, 发现筐角放着一个大瓷碗,不用猜就知道是嫂么熬制的麻辣料,嫂么口味重, 偏好这些又麻又辣的菜肴, 也不知他是怎么研究出来的,上回熬制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帮忙, 这各色酌料加起来就得十多种, 可把自己惊叹住了, 当然了, 味道一出来直勾人的口水, 用它炒出来的菜家里人都喜欢的不行。 柳春芽系着围裙屋里屋外的转悠不停,梅画坐在小凳上剥大蒜, 一是晚上吃饺子用,一是一会儿做麻辣菜用来炝锅的, 想想就馋死了, 这几天因着自己身体不舒服,清汤寡水的饭可是吃够了,那叫一个没滋没味,觉得生活都失了颜色,这好容易大好了,可不得爽上一回。 刘芬芬提着空桶瞟见门口的人影,心下有些愕然,随手放了桶就往门边走,一边走还一边试探着大声问, “花枝?” 艾花枝付了二十文铜板,正好听到嫂么喊他,谢了赶车的人,扑扑衣服上折印,转过身来,苦撑着强笑出来, “嫂么。” 还真是他,刘芬芬急忙快走几步,迎面对上,稀奇不已,纳罕地问, “这是作何?咋就你一个人来了?”还是赶在节上午饭的档口,他往左右瞅瞅,并未见到钱老三和几个侄子。 艾花枝支吾半饷,哀伤苦涩,喏喏半天也没处说一个所以然来。 刘芬芬瞧他这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得亏他记着两人是在大门口,也没多话,不由分说便拉着人往屋里走。 梅画好好地剥蒜皮,听见俩人走路的动静以为是瓜子回来了,抬头一瞧,喜出望外,雀跃地站起来就要跑过去, “姑么,哎呀你来了,正好,晌午我给你做好吃的。” “快停下快停下,莫要惊到了。”艾花枝暖心的差点没绷住泪,瞧人那开心的劲儿别提多慰藉了。 梅画一步还没迈出去,只好站在收了蹦跳的冲动一步一挪窝的走,柳春芽也展着笑容迎出来,殷勤地请姑么赶快进屋坐着,一时间除了刘芬芬谁都没细想如何端午的日子姑么孤身一人回来了。 刘芬芬猜到若不是大事小叔子不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撵出去了好事儿的梅画和还有活做的儿夫郞,推着艾花枝进了东屋。 梅画望着撂下的门帘,嘴撇到了二里地以外,“我咋就不能参与啊,我不也是这个家的人么?难道不是么?”说完扭头眼神不善地盯着柳春芽,非得叫他说出个所以然才行。 “嫂么,”柳春芽虚着心将人稳稳地拽到椅子上,轻声地安抚道,“想必是姑么有为难的事,当着我们小辈的面不好开口,这个时候咱们在场就不合时宜了。” 梅画早就估摸出是这样,可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觉太难受了,其实他是不承认太过无聊了。 俩人话音刚落,刘芬芬抱着四宝领着几个娃子出来,交给两人照看,也没说什么就又回去了。 娃子一出去,内心不平静又难受了一头午的艾花枝崩溃地哭了出来。 艾寒流坐在正位的椅子上,脸上的仍是没什么表情,不过眸色明显暗了下来,他什么都不问,就静静的直着腰身注视着人流泪。 过了这些年,刘芬芬十分熟知自己男人的脾性,别看这会儿没言没语的,可观察力极强的自己早就发现了夫君这会子是不高兴的。 当家的静默不语,刘芬芬可不是慢性子的人,这乍么慌的一人雇车家来,回来就哭,啥也不说,这铁定是受了大委屈,不然以小叔子的性子定然不会多余外的给人留话茬,叫人说他都做祖么的人了行事还没有分寸,要知道这话传出去可不是丢他一家的人,说的严重一些,艾家的嫁出去的和没出嫁哥儿的名声多多少少的都会波及到。 刘芬芬与艾花枝合不来,其中一点就在这行事风格上,一个极左一个极右,而偏偏艾美这个侄子又是艾花枝带大的,虽说艾花枝在他过门后半年就出嫁了,可到底俩人在一处生活了一段时间,零零碎碎的就有了些间隙,况且他走了,还有他的一个影子在呢。 刘芬芬无语望天,到底失了耐心,出口的话少了温和,参杂这不顺气,“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进屋就哭,揪的人心肝疼,受了什么委屈你讲出来,你不说我们如何出头出面?” 艾花枝手中的帕子早就湿透了,嫂么递给他的一条也湿了,哭了半饷,心中的郁气散了出来,可脸色仍旧不好看,得亏他这几年养的丰润一些,不然那脸色铁定蜡黄蜡黄的。 刘芬芬瞧人抽噎不停,强压下气燥给人倒了一杯水,这顶着日头走了一上午,车都不见得是他村里的,很大可能是他走到镇上才雇的。 艾花枝确实渴了,谢过嫂么眼里吟着泪花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杯凉水下肚,艾花枝缓过劲儿来了。 只不过对上二哥亲情注视自己的目光时,掩藏于心底的那股子怨怒和不平又一下子燃起了火苗, “二哥,呜呜……” 刘芬芬算是拿他没辙了,这若是小辈,他喝呼几句骂几声都由着自己的喜欢,可眼前这个人是跟自己夫君一胎出来的小叔子,甭看平常夫君一副不理庶务的样子,对着谁都没有和颜悦色过,可自己清楚那是没触及他的底线,哪怕搁平常自己跟花枝吵起来夫君都未必见得理会,可这会子情形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个面疙瘩啊,刘芬芬真想锤他几下,奈何手痒痒的只能抓椅子扶手。 眼瞧着日头挂到脑袋顶了,屋外的鱼香融入空气中,院子里的欢乐声不停,二宝三宝哈哈哈的不间断,再等上片刻估计下地的孩子就该回来了。 刘芬芬瞧瞧目光沉沉的夫君,再瞧坐在对面哽咽低泣的小叔子,刘芬芬突然觉得这俩人要不是亲兄弟还真说不过去,最起码在比耐性上俩人是如此的相像,真是金口啊,嘴紧的连那老蚌都赶不上。 外头有春芽操持,刘芬芬放心的很,这几年春芽越发稳重了,无论是饭食上还是家务活什么的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哪怕有一点半点不对的地方,还有小画那个事儿精呢,所以在屋里待了这老半天,他倒是老神自在的最省心了。 “罢了,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多住些日子,有事日后再说。”艾寒流冰霜似的脸在说话的时候回暖了几分。 刘芬芬可算松口气,再坚持下去他非得疯了不可,这半天被夫君的气息压的都喘不上来气了,一听夫君开口,他紧接着劝道, “听夫君的,花枝,来了就住段日子,正好我一人看不过来,小画前儿还病了一场,可是叫我忙乱了好些日子。” 艾花枝自二哥发了话就不停的点头,又一猛然得知他亲亲的侄夫身子倒下了,努力睁着红肿的眼睛急问, “什么?如何病了,他身子一向好着呢,嫂么,因为什么啊?” “还不是……”刘芬芬正要口无遮拦,猛的收到一记冷眼,突兀地嘎然而止。 艾花枝得不到话,立刻转向二哥,“二哥,怎么回事,咋还不叫说?” 艾寒流跟定海神针似得,只平静地道,“过去了,无须再提。” 可艾花枝也是个拧性子,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又转回头冲刘芬芬焦灼地问, “嫂么,急死人了,咋的你俩还打哑谜不成。” 刘芬芬偷瞄一眼夫君,喉咙里有话说不出来他也难受,可又不敢触霉头,就只好支支吾吾没出息地蚊子声道, “夫君不叫说。” 艾花枝晃了个神,被他这小哥儿般的扭捏样子惊的差点咬破舌头,跟人处了这些年,真真儿的头一次见他娇羞的模样,都多大年纪了,孙子都有了,咋的还有这儿刚刚嫁人似的情意绵绵的心态。 问不出来,艾花枝也不会偃旗息鼓,他本也打算在家住些日子,早晚都能套出来,况且二哥说这事已经过去了,想必当时知情的人不少,心下一思量也不追着问了,没瞧见嫂么脖颈都红了么。 日头越来越晒,梅画招招手,给跑了一脑门汗的二宝三宝擦汗,俩人争抢着往阿么怀里钻,大芝麻礼让弟弟,自己靠后,谁知却被阿么先抱进怀里, “大芝麻永远第一。”梅画甜蜜蜜地亲亲,哎呀,他家大芝麻就是个小帅锅哦。 大芝麻咧着嘴笑,双手张开搂住阿么的脖子,被胖胖的不知是二弟还是三弟的脚丫踩了好几次也不介意。 他不声张,梅画倒是替他喊疼,因为自己的脚也被踩来踩去的,你要知道二宝和三宝的吨位,实打实的往上踩,次数多了就是汉子也忍不住呲牙,更何况肉皮子细嫩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呢。 梅画面露凶光地瞧着褐色鞋面上灰扑扑的印子,又瞧着不知危险来临仍旧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俩人,一手搂紧大儿子,另一手就带着风贴上了出生后还没下去的青色印子的屁股蛋儿, 啪啪,真响亮! 第203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梅画教训了人还收获了一个礼物, 挤在外侧的二宝送了阿么一声响亮的大屁, 自己嘣完了痛快了就哈哈哈的乐, 好像遇到了多有趣的事。 梅画那个发恨啊, 出气都是一股子一股子的, 恶心的恨不得把手剁掉, 沾了臭屁的修长手指在二宝山上抹了半天,手掌都搓红了,二宝还不知自己惹了阿么讨厌, 恬着大饼子脸拼命往里挤,梅画虽然是个成年人,也禁不住几十斤的肉墩子往身上砸啊, 鬼叫一般的嚎着柳春芽过来把肉球搬走。 一时间院子中笑声不断。 艾花枝应了二哥跟嫂么的安排, 准备住上一段时日,再也不想家里的糟心事, 因为他是半途出来的, 所以并不晓得后续发展。 家里的青壮汉子提前回来了, 纷纷表示出对姑么到来的欢迎跟喜欢, 不过转身的时候艾奇跟艾岭低头不知嘀咕些什么。 艾花枝早用凉水敷了眼睛, 吃饭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有何异样了,全家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 举杯同庆丰祥端午。 艾花枝坐在刘芬芬跟梅画之间,手中抱着四宝, 一口一口喂的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还时不时嘱咐梅画多吃些,给他夹菜,梅画得瑟的左右摇摆,照单全收,笑吟吟的吃的满嘴流油,吃的爽了还不忘给刘芬芬和艾花枝夹菜,他手长脚长,离他远一点的菜都不用站起来就能夹道,一夹一大筷子给俩人分开, “这个是我做的,可是香着呢,还有这刀工,没个十了年可是练不出来,丝是丝块是块的,” 说完又给艾寒流夹了一大筷子,他这两筷子下来菜就少了半盘子, “二叔您尝尝,喜欢吃下回晚上我再给您做。”满桌子人就属他捣腾的最欢,一会儿给这个夹,一会儿照顾那个的,还不忘将自己嘴里塞的满满的。 艾花枝就喜他这爽利直率的性子,一家人哪用分的那么清楚,成日里立规矩,情分都薄了,是以打一上桌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撤下来过,而且,他觉得小画好像比往日里见到的时候更活泛了。 刘芬芬偏瞧不惯梅画这一顿饭都叽叽喳喳的乱攀扯劲,不过今儿中间隔着小叔子他也不好捶人,只好从言语上攻击他,夹枪带棒嘲笑他, “甭混说,这里可都是自家人,你贴金也得找个大场子,还练了十多年,多大的脸,你那是搁梦里呢吧。” 虽然这话不留情面,不过刘芬芬晓得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跟眼前的粗细均匀的肉丝一样,若是没个几年的功夫,还未必有这份水准,可谁叫这家伙给人的印象一贯是个四体不勤的呢,所以对于他偶尔惊艳一把露一手的时候总觉得老天爷跟自己开玩笑,没睡醒似的。 梅画塞了一口麻辣菜花,得意洋洋,“怎么会是梦里,您说上辈子还差不多。” “滚一边子去,我看你吃多了脑子又不清楚了,再嘴里没个把门的看我不捶你。”刘芬芬就听不得他这满口胡诌的欠揍德行。 艾花枝从旁圆场,拿胳膊肘碰碰他,“画画,听你婶么的,这话可不是你能说的,姑么说的话往心里去啊。” 回头又跟嫂么说软和话讲情,刘芬芬最清楚梅画的德行不过,还下次不会了,糊弄傻子呢,不过今儿日子讲究,他也不好硬拉着人教训,只能心里给他记上一笔,等下次犯口舌的时候一并算账。 俩人饭桌上吵吵的已经是家庭便饭了,谁也没当真,吃的正尽兴的时候,忽然间门口闯进来一个人,还没瞧真亮人的容貌呢,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二伯,我阿么来这了么,我阿么不见了!”声音焦灼,言语急切,喘着粗气,紧接着后头跑进来的是他夫郞马颗,同样表情凝重。 比钱庄岁数小的人都站起来了,早有柳春芽让了俩人进屋。 艾寒流没说话,艾花枝还未言语钱庄就瞧见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又惊又喜的差点流了热泪。 这当口正是饭点,俩人即使赶车也是小半个时辰,再加上寻人心切,肯定没吃饭,柳春芽有眼色的去厢房里搬椅子,马颗拉住他跟着一起去。 俩人坐下来后艾寒流什么也没问,继续吃饭,钱庄可是了解二伯的脾气,再说阿么也找见了,他分崩离析的心脏霎时恢复如初,没了压力,饿了一晌午,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桌上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中间加入的俩人有啥影响,或者说大家心中一致的想法是无论什么事,眼前都不是商讨的最佳时间,所以一桌子人继续吃吃喝喝,有艾寒流镇场,天大的风波都不放在眼中。 当然,所有的预料都得将艾瓜子排除在外,不过,这会儿他也只顾得吃了,唔,好容易阿么今儿不盯着自己了,他得再多吃两个馒头。 饭闭,艾寒流也没有要声讨研究的意思,只叫艾花枝去二奇那歇息,马颗没有留下来,他抱着吃饱的昏昏欲睡的三宝陪着婆么跟嫂么回家。 刘芬芬也不许参与,他又不敢偷听,思来想去,只能拉着柳春芽抱着大哥儿去二奇那儿,准备跟花枝谈谈心。 堂屋里,艾寒流端坐于正位,面前一杯温热的清香绿茶,艾奇跟艾岭分别坐在他左右手,钱庄愁眉苦脸地坐在二伯对面,耸拉着脑袋,一副被雷击了的样。 只有二瓜子未出席,因为他吃的太撑了,赶着阿么咆哮之前逃回自己屋里做梦去了。 艾奇面容严肃,目光直视着钱庄问,“大庄,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听说姑么是自己雇车回来的?” 不管内里如何,是眼前这个表弟行事欠缺周全,哪怕那一大家子打起来也不能叫自己阿么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这都过了多长时间才找来,这亏得是姑么主意少,倘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姑么未必会赶在这日子回亲家来,没准就找个稳妥的地方待一晚上第二天再回来。 钱庄苦着一张脸无颜面对二伯跟表兄弟,小窖跟堂兄闹出来的下作事搅的家里鸡犬不宁,本来挺好的一个日子,结果追债的上门要银子,双方争吵的都动了手,还叫自己阿么受屈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他跟爹脸面真是丢的一点都不剩了。 不过表兄既然当面问出来,就说明阿么并没多言,这叫钱庄更觉得抬不起头,阿么这是保全爹的门面啊。 钱庄双手搓着脸,实不知如何开口,弟弟被爹打的起不来,爹气的差点没厥过去,再找阿么时人就不见了。 钱庄清楚这事必须得给二伯一个交代,况且,况且,钱庄一个汉子被巨额债务压的直不起腰,况且追债的讨上门来,家里根本没有那些银子,大伯家堂兄还欠着一屁股债,二伯就算掏空了撑死也就二十两,这哪够弟弟被阴了的数目啊。 钱庄内心挣扎,咬咬牙先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起身跪下来,无比愤怒又丧气地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倒出来。 晌午空气燥热,躲在树荫里的知了从不知休息,嗡嗡嗡的齐开合唱,院子里的鸡鸭鹅蹲在栅栏的阴凉里午睡,偶尔有口渴的一两只跑到水盆里喝水,脚步都懒懒的。 外面燥热难耐,可堂屋里的空气反差极大,讲述完的钱庄犹如身在冰窖中一样,从二叔身上袭来的气息压的简直不能呼吸。 艾寒流的脸色少有的阴沉,艾奇和艾岭同样十分难看,这得着魔到什么程度连这等一眼看破的骗人伎俩都能上当。 光叫钱庄跪着也不是个事,艾奇得了二叔的指示叫人起来坐。 “实不知小窖陷的这么深,平常在家里他从未表现出什么。”钱庄不是给弟弟辩解,连他自己见到欠条时都觉得是那人搞错了对象。 “蠢货!”艾寒流沉声喝骂。 艾岭锁眉沉思,不解地问,“你堂哥跟小窖债主是一家的?” 钱庄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岭子一问他不由的回想起头午混乱的场景,而后不确定地苦恼地回道, “你不问我还没深想,瞧对方碰上到一起竟然没有意外的样子,这么说他们是一家的呢?” 你问谁呢!艾岭无语扶额。 艾奇心中默默合算,他想知道关键问题,“期限几日?”要债的一般都有还债期限。 钱庄手一紧,握成拳,低声道,“他们明日还来。” “孽障,叫人卖了都不知道!”艾寒流声音跟冰碴子似得。 钱庄从小就胆怯二伯,长大了,这种从骨子浸出来的惧怕也没改观,是以,二伯一骂人,他更不敢答话了。 艾岭瞧出他的不安,也是,这个时候谁还能平心静气的,当然,他得解救于表弟于威压中,余光瞄了爹一眼,清了嗓子追问, “这么说坑骗他俩的是一伙人了,小窖跟你堂兄经常一起玩么?”自己记得俩人岁数差了八九岁呢。 钱庄感激地看了表弟一眼,犹豫着说,“不经常,”停顿后补了一句,“兴许玩的时候我没瞧见。” 艾奇跟艾岭默契十足,再次直击靶心,“到底欠条上是多少?”他没问本身输了多少,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钱庄一时难开口,羞愤难堪地不敢看人,喉咙里跟堵了坐大山似的,双手交叉在一起紧握着,指尖发白,隐隐发颤。 “你还想什么?都到这会儿了还遮着掩着的,是不是兄弟,难不成姑丈那凑齐了?”艾岭瞧他这墨迹的样子想给人两拳,这节骨眼儿上了还有必要捂着么。 “一百三十两。”钱庄呼出一口气,眼角有些发红,别过头。 第204章 且不说究竟是被阴还是被下了套, 或是不知自的时候得罪了人, 叫人使了计谋坑了, 只观现如今债主拿着按了手印的欠条的找上门来, 这走到哪都是有凭有据无法抵赖的, 现如今砸锅卖铁还上银子是正经。 人家专挑了节日团圆的时候上门, 吵嚷的四邻皆知, 想必就是赖上了,既叫你还了钱,失了门面, 还叫你无法辩白,如何辩?你说你没做过,那这手印子是谁的? 对方做的就是这种营生买卖, 养着不知多少流氓无赖, 他们要什么脸面?不但不要脸,还净是不要命的, 庄户里老实的本分人家谁愿意跟那种人结下仇, 惹了官司人家都能全身而退, 你靠天吃饭的人有那种八面玲珑千丝结一样的关系网么? 艾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低骂钱窖糊涂秧子瞎眼货, 又心疼他不但叫人诳了还受了皮肉之苦, 心里不定多自责自怨呢; 艾奇脸上的表情摇摆不定,跟扇面似的, 这边晴那边雨的。 罢了,吃一堑长一智, 只是这次亏大了, 沉重的教训够让他记上一辈子的了。 屋内的气氛渐渐回了温,艾寒流深知就是打残了钱窖也得堵上这窟窿,他清楚小弟家的日子不算困难,弟夫是个肯吃苦的汉子,银子应当攒下不少,只是近几年开销也大,儿子娶亲,生娃,人口添了礼情来往也多,若是说家里有五十两的底子他是信的,在多余的恐怕拿不出来了。 指望钱家的大房二房?想也甭想,先不说钱老大的小子也套进去了,而原本他家于几个兄弟中过的是最紧吧的,钱老二家则是个喜欢望风望水瞧热闹的,轻易不会参和兄弟间的掰扯,想他往外掏银子,真是比登天还犯老难。 艾寒流原本也没指望他们,况且弟弟如今并不晓得这巨额债务还伤心伤肝呢,若是什么时候听见风声了,晕过去都是轻松的。 从里屋拿出来两张银票,一张面额一百两,一张是五十两,直接给了二奇,吩咐道, “你们随大庄回去,明日将事了了再回,莫叫对方抓到多余的把柄,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切勿再有过多牵扯。” 他这是对三个人说的,艾奇握着手中的银票直觉发烫的很,对上二叔冷肃的面容时欲言又止,他想说他手里的钱差不多够用,姑么姑丈照顾自己这些年,两个表兄弟亲如手足,突然发生了这种事,他做侄子跟兄弟的,不能袖手旁观。 艾寒流读出了侄子眼中的渴求,眼中闪过一丝温暖,欣慰道,“去吧,日后少不得你们勤走动。” 钱庄素闻自己二伯与众不同,却没想到他如此有‘份量’,他本就是前来寻求帮助的,这会子自然不会推却,想到长了这么大,成了家有了娃,本该孝敬长辈,撑起门面,却没想到遇事仍旧扛不起来,不仅如此,更是恬脸要求长辈帮衬劳心,一时间只觉得羞愧万分,五尺高的汉子潸然泪下。 艾岭没多话,得了爹一个眼神,又跟堂兄对视一眼,然后拉着表弟起身,也没收拾换洗衣裳,直接赶了钱庄的牛车起程,话说这连牛带车也是梅画送的,老牛便是当初那头跟母牛一起买回来的小牛犊,几年的功夫已经长成家里的壮劳动力了。 人走了以后,艾寒流觉得有些头疼胸闷,便上床躺了一会儿,闭目沉思起来,斟酌着是否该将钱窖抓过来关上一段时间,那小子性子油,脑子灵,却又用不到正点上,外头看着好,可两次接触下来就知道是个单纯好坑的人,说难听些就是棒槌一个,这点还跟二瓜不同,二瓜那是里里外外一副傻瓜缺心眼样,就差脸上写着我是良善之人几个大字了。 不若拉出去锻炼锻炼?艾寒流头脑发胀的思考着,若是他稳稳当当不生闲心的种地也就罢了,偏偏还没有自知,交友不慎,夜郎自大,这点真是随了老钱家的根上,不然他堂兄也是近而立之年的人了,如何跟初出茅庐的小子一样轻易受骗? 心中隐隐有了主意,艾寒流也不在费神,晌午喝了不少,那会儿不觉有什么,往床上一躺,困意上来了。 艾奇家 梅画是主人,虽然姑么来了不知多少回了,完全不拿他当客人,可真不能啥都不管不顾的仰头就睡,这跟在梅小叔跟前还不一样。 马颗舀了水,请婆么洗了脸,梅画不用他服侍,马颗就给几个娃子擦手擦脸。 二宝三宝来的路上就睡了,马颗给他俩换衣裳的时候那表情甭提多轻柔细微了,站在旁边的梅画真想大声高呼他自己儿子喜欢摔打,毛手毛脚粗鲁的对待惯了的;万一叫他们染上了温柔抚-摸的习惯改不回来可咋办。 梅画从自己屋里取了一条花色的床单,马颗连忙接过来铺上,闷声闷语的干活,梅画瞧着没什么事了,他身体里的瞌睡虫早就叫喧了,艾花枝催了好多次他才有些留恋的回屋去睡,脑袋挨着枕头就着,是以,并不清楚后头刘芬芬心事重重的追过来了。 “他睡了?”刘芬芬问一嘴,还往东屋扒扒头,就瞧着枣红色的大床上,一袭细瓷儿般的脊背,腰上只穿了短裤,两条大白腿交叠着,被子乱糟糟的没个形的揉进两腿-间,漆黑光顺的长发铺开一片。 美是美,可不符合刘芬芬的审美,一脸痛恨地表情, “睡觉都没个样子,那被子招你惹你了,像个啥像个啥!啧啧……” 咂着舌摇着头,嘴角咧咧着迈腿往西屋去,心里还想着大白天的就脱的这么光,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货; 马颗和柳春芽跟在后面,并没瞧到里头的情形,不过柳春芽还是心细地将折了一个缝的帘子抚平整了。 大芝麻四个兄弟一次排开睡的香香的沉沉的,柳春芽也将合了眼的大哥儿放在一旁,挨着仰着肚皮起伏匀定的艾老四。 艾花枝早脱了外衫,只着一身碧色的里衣,头发也散了开来,脸色有些白,他原本已经躺下了,听到嫂么的嗓音后赶快坐了起来,帘子刚撩开就急忙说, “嫂么不歇晌觉呢,日头灼的很,我没事了,叫你惦记又跑一趟了。” 刘芬芬就跟在自家一样,也不用让,直接脱了鞋上炕,那高出一块的栅栏一点都不妨碍,他声音平静,含着关切, “夫君叫着汉子说话,我也睡不着,过来瞅瞅,也能安生些。” 甭管俩人平常怎么看对方不顺眼,相互挑毛病,可真到有事情的时候,刘芬芬也不是冷眼旁边隔岸观火的性子,不然饭前那会儿也不会跟着着急了,对于小叔子,他根本不需要佯装作态。 嫂么温声细语的关怀却叫艾花枝又红了眼,一时间心绪婉转难平,强装起来的笑容一下子垮台了。 嫁出去的哥儿想要再夫家立足,除了自身要具备才干和管家本领,再生一个小子有所傍身,最大的仰仗莫过于有一个强有势的原亲家了,当然,夫夫间的琴瑟和鸣也少不得,但多数的只能算作锦上添花。 要知道,夫郞门白日里跟婆么相处的时间可是遥遥高于跟自家汉子在一起的时间,况且,晚上是积累精气时候,劳作辛苦一日的汉子早累倒了睡觉了,哪有闲情侬侬我我啊,再加上没有文化,他想表示个情啊爱啊的一般都是直接行动了,夫郞即便想小鸟依人也不可能拉着汉子说一夜的话啊,若是碰上粗心大意的汉子,直接一句:你跟阿么说吧;得,白费了半天感情。 若是碰上心慈面软的婆么还好,事事商量着来,未有一手遮天的架势,也尊重儿夫,时时照拂;若稍微碰上心眼儿窄吧点的,光拉着你立规矩这点就叫不少夫郞门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家务活一点不少干都未必能得到一声夸赞,日子也甭想顺遂如意。 刘芬芬正了身子,准备跟人好生慰藉慰藉,哪想一抬头这人又流了泪,登时将他一腔热血泼了盆冷水,浇熄了,满肚子的疑问愣是找不出个头发出来。 这还哪谈的了,设想挺好,俩人说说知心话,寻摸寻摸缘由,自己给出出招;这有何做难的,无非是家庭争分公婆偏心之类的,不然还能有啥。 可刘芬芬这人有个气性就是最见不得别人连哭带说的,就如昨儿个柳春芽的娇柔做派一般,原本没火气也叫他给浇了盆油,呼一家伙子烧的通了烟筒顶。 刘芬芬忍着性子等了会儿,结果小叔子还没完了,这一下就失了耐心,遂烦躁地摆着手道, “罢了罢了,歇着吧,醒了觉再说。” 看人一眼又压着嗓子柔和一些,“甭抽噎了,孙子都有了也不嫌害臊,还当自己十七八呢。” 艾花枝只抽噎不说话,确是点着脑袋表示自己听见了。 刘芬芬气不顺地招呼规矩的立着的马颗跟柳春芽上来,炕大,再躺下四个人也富裕,可比自己的地处大了两圈呢! 第205章 晌午还是天空晴朗艳阳高照, 不知啥时候天空飘来一大片阴雨云, 一片还不够, 数不清的灰云密集的接憧而至, 挨肩并足, 不留一丝空隙, 整个大地霎时被黑暗笼罩, 无声无息的几道闪电划过,闷雷隆咚响,狂风四卷, 瓢泼大雨如瀑布倾泻。 梅画是被惊雷炸醒的,身上不知谁给盖了被子,屋里的窗户关上了, 倒不是很冷, 因为怀里有一个大暖炉。 艾老四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贴在他胸口,一股子一股子的吸着奶水, 有滋有味。 “你什么时候来的?”梅画癔症醒了, 弯了弯手臂搂住肉球, 他也没指望这个笨嘴的小儿子开口, 父子俩准备再睡会。 不过梅画有言在先, 肚子里串出一股无名火, “你要是敢尿我床上, 可别说我不顾父子情分啥的,以大欺小, 要知道, 你大哥两个月的时候屁股就肿了好几次,你二哥三哥都到这会儿了还挨揍呢,这怨不得旁人,都是他们自找的,你要是想步他们后尘,爸爸完全可以满足你。” 艾老四懵懂地松了口,小嘴边挂着白丝,莫名其妙地望着阿么,小胖爪拍拍阿么的胸口,本意是跟阿么玩,谁知屁股上换来一肉贴,就听阿么吼道, “在打一下我把你扔出去,不知道自个儿什么份量啊,没轻没重的,疼死了,你那爪子是爪子么?跟铁锤一样!” 吼完就指着胸口的红色印子,怒道, “你看看你看看,都红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心脏,你练黑虎爪呢!真是欠了你们的了,一个个的都是来要我命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滚吧,甭在我眼前晃悠,看你就来气。” 艾四宝儿承受着阿么的河东狮吼,一脑袋扎在他怀里,潜意识里觉出阿么生气了,大饼脸紧贴着舒服的肌肤就是不挪开,。 梅画对几个儿子向来说大人话,吃饭就吃饭,睡觉就睡觉,要让他说什么饭饭觉觉,自己就先把自己腻歪死了。 严酷暴行的专政下,几个孩子虽然话说不利落,不过耳力跟理解能力倒是锻炼出来了,同时,抗打击能力,判断力,察言观色,思维跳跃力,分辨是非的能力均在高速稳步成长中…… 骂归骂,没两分钟梅画又开心了,听外头噼里啪啦的雨点,泥土的腥气瞟了满屋,爷俩相互依偎取暖,儿子的皮肤滑滑嫩嫩的,比他爹那个糙汉子的细腻多了,身上净是肉,软软的,虽然胸口跟压了一座小山一样,不过鉴于抱着比较舒服,梅画还是勉强忍耐了。 梅画拖着四宝挪到胸口,忽视了人的奶味口水,两只乱蹬的脚丫握在手里,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这小子脚劲儿不小,蹬一下哪还了得啊。 爷俩一起神游天外,思考人生,忽然梅画一下睁开眼睛,格外精神,他咋忘了,今儿姑么来了呢,拍一巴掌脑门,低骂一声真是蠢了,掀了艾老四,准备穿衣裳起来去西屋看看。 哪知还没等他套上裤子,就听柳春芽在门口轻声问,“嫂么是醒了么?要喝水么?” “醒了醒了,进来吧,”梅画扭正了裤腰,开始系衣服扣子,听见帘子响,抬头就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浇湿了么?婶么来了么?” “我跟阿么就在你们后头,不过当时嫂么已经睡着了。”柳春芽手里端着一柄金银花细瓷大肚茶壶,壶嘴上挂着一只同色的精致茶碗。 “四宝醒了?”柳春芽将茶壶放在床边的高脚桌上,笑说,“二宝三宝醒了后我怕他们吵到四宝,就抱到你身边了,用换尿布么?湿了么?” 梅画仰头系上脖子里的一字型盘扣,抻抻衣摆道,“没有,我去看姑么。”说完啥也不管了抬脚就走。 柳春芽笑笑没说话,嫂么的习性他知道,也不多言,只从床上抱了埋进被子里瞎乱股丘儿四宝快步跟上。 梅画不喜欢人给他叠被啊铺床啊,他知道那是好心,可好心归好心,就是觉得别扭,卧房是私密的场所,哪怕亲大哥都不愿叫碰,艾美常常说他左性,难伺候。 马颗坐在堂屋里给二宝三宝喂食,大芝麻自己吃的乖巧,梅画打过招呼,叫马颗不必拘谨当做自己家,步子也没顿,一阵风似的溜过去了,愣是没瞧见二宝三宝雀跃的眼神,独独给了大芝麻一个飞吻。 然后就听到一声高昂的呼喊,“婶么,姑么!我来啦~” 艾瓜子是被雨浇回来了,其实不止他,很多人欢天喜地奔腾的往家跑,这场雨来的及时,虽说上游堵住的河道被通开了,可是周边多少耕地指着这条河呢,再加上小一个月没降雨,可是愁坏了不少人,不过像梅画这种不缺吃不少喝的人自然留意不到,再者,艾奇也不跟他说这些忧心的事。 艾瓜子浑身浇透了,到家换身衣裳就往他爹屋里窜,他午觉后起来就下地了,等到下雨也没瞧见他哥来,连堂哥的身影也不见,奇怪的不行,本想中途回来一趟瞅瞅,又怕阿么骂他,嘿,谁承想连老天爷都知道他的心愿,愣是一场雨给催回来了! “爹。”二瓜推门进屋,直奔东屋,撩开帘子又喊一声,“爹。” 外头下雨跟黑天一样,艾寒流的房里点了一根大油蜡,他正伏在桌上不知写什么,听到话也没抬头,直接问, “何事?” “爹。”二瓜有些发憷的顺拐进来,不敢盯着他爹看,瞄一眼立刻低头,支支吾吾问, “我哥咋不见啊?二哥也没去地里。”说到这,忽然发现家里很冷清,眼睛在屋里撒愣两圈,挠挠后脑勺,纳闷地问, “咋阿么也没在啊 ?”然后开启遗传性的自问自答模式, “难不成去二哥家了?哦,姑么来了,兴许阿么过去说话了,爹你不晓得外头的雨下的有多大,嘿,麦收前都不必浇地了……” 艾瓜子手足舞蹈了大半天,猛然发觉是在跟他不苟言笑的亲爹跟前,欢闹的嗓音霎时停止,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艾寒流似没注意到小儿子的局促,也没对他先头的疯狂模式评点,只十分平静地说道, “你阿么去二哥家了。” 二瓜心惊胆战地矗立半饷,没挨骂,没挨冷眼,瞬间活了活了过来,傻乐半天。 傍晚的时候天晴了,天际一大片绚丽的彩霞,碧空如洗,蓝的跟什么似得,半山腰上还挂着一条醒目的彩虹,泥土清新,树叶上的雨珠闪着七彩的光芒。 这场雨来及时,声势浩大,对于屋里屋外都是土的庄户人家有喜有烦,梅画就不喜欢下雨天,忒脏,到哪都湿乎乎的,出来进去的都是泥。 可小娃子们喜欢,仿佛是天生的似的;这会儿芝麻三兄弟正在栅栏旁边的坑娃里……踩水…… 梅画一眼没看好,再瞧见时,差点疯了…… 堂屋门口下雨时竖了挡板,屋内很干燥,屋外一片泥泞,小鸡仔跑在上面直打滑,房檐滴着水,一个个碗大的小坑排列整齐; 雨停之后挡板就撤了,吃饱喝足的三兄弟手挽手准备去抓鱼,虽说大芝麻早慧,可毕竟才三岁,正是天真烂漫时。 以往雨水过后梅画都拘着娃子不许出去,而且那时候小,往小床里一扔什么也不用操心。 现在可好,会跳会走了,看不住了,一个不留意就能让你一秒钟变刺猬变毛猪,浑身汗毛疯狂摇摆,只待咆哮。 梅画的情绪酝酿迅速,可还没开嗓,突然头晕了,还好他倚在门框上,不然直接滑倒了,脚下的泥水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眼前黑了一秒又恢复光明,梅画不敢逞强,倚着门板歇了几口气,远远望着欢脱的踩水玩的三个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声冲撞内心,梅画无声的扬起唇角,算了,玩去吧,反正不是自己收拾,末了心里还填补一句。 说好晚上包饺子的,柳春芽回去剁肉馅了,马颗掐了两斤韭菜洗干净控着水分,然后开始和面,他俩人之前商量好的分工。 梅画没将自己短暂的异常说出来,他也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就是太急了,自己身体自己最清楚,他的健康完美着呢。 艾美知道下了雨弟夫一般不愿出门,所以抱着大小子先来了这边,见到马颗时愣了半天,而后磕绊着道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你啥前儿到的?就你自己?姑么大庄来了么?” “哎呀哥,”梅画拉着人坐下,“你一口气问这么多他怎么说,有的是时间,来,放松放松。” 回头还叫四宝给姑么么唱歌,自己接过大小子扔进小床里跟四宝儿作伴,说了半天他也还不清楚姑么咋就光杆司令的家来了呢。 艾美哪轻松的下,一颗心惴惴的,打进屋目光就没离开马颗,自然无法忽视他眉宇间的愁容,哪怕他掩藏的再好,关键是他出现的时间不对。 第206章 因为降了雨水, 土路泥泞不堪, 刘芬芬得了当家的话叫梅画他们在自家包着吃, 大人都能走个路不留神的就滑到呢, 在抱着个娃子, 更不稳妥了。 艾花枝去二哥家又坐了半个时辰方回来, 顺便将剁碎的肉馅捎带过来了。 艾美只从马颗那儿得了几句轻描淡写的缘由, 再往深里问他就摇头闭嘴了,连擅长脑补的梅画都听的稀里糊涂了,还好不多时艾花枝回来了, 不然他非得郁闷死。 艾花枝不愿侄子跟着操心牵扯,只摆摆手说跟钱窖生气了,不愿看见他, 就不再多置一词, 艾美无法,纵使不信也得只能先搁置一旁, 私下合计着晚上住到这边, 跟姑么好好谈谈, 开解开解。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包饺子, 梅画捏了一个金元宝正要往盖帘儿上放突然觉得家里少了一个人, 醒过味儿来后问艾花枝, “姑么, 夫君是去地里了么?下了雨也不知道回来?哪有躲雨的方,早跟他说了下雨的时候不要站在树底下, 不会是又跑山上去了吧?”被雷劈了这不是找死么?梅画心里气的嘀咕一句。 他这一问, 艾花枝才想起来,安抚道,“你二叔派了他家事,跟岭子出去了,今儿不回来了,晚上瓜子来给你看家。”这是二哥的原话,至于是什么重要的事二哥一个字也没透露,只说晚上叫小侄子过来看门,不然他这一屋子夫郞娃子,不知多少的金银珠宝,家里没个汉子可是不成。 “家事?”梅画刚想问什么家事,就听他家艾老三开心的大笑着踩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的鞋跑进来,双手举的高高的报喜, “阿么,虫,虫,给阿么!”小腿捣腾的忒快,没几步眼瞧着就贴上了。 梅画原本不紧不慢的扫了眼他的手,谁知下一秒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了,也不管他家儿子有多欢喜兴奋,反正自己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嚎大叫冲破天, “快扔出去,快拿走,拿走~”后面的音儿明显被惊吓的跑了调。 艾老三犹不自知自己殷勤献宝的豪壮之举把他爸爸吓的要死,还一个劲儿的紧握黏糊糊的东西紧追不舍呢。 梅画心肝聚颤的退避三舍,艾美可稀罕的要紧,他扑扑手上的面,弯身接住快碰到椅子上的三侄子,笑的欢畅,“三宝儿给阿么的礼物啊,哎呀我们三宝儿真孝顺啊,真是个乖娃子呢。” 艾老三长了一对富贵耳朵,偏喜欢听好话,听人夸赞他,说他漂亮,明明两岁多的一个娃儿可知道好赖话呢!被人表扬的乐不思蜀,窝在姑么的怀里,大脑袋死命的往里戳。 艾美也不嫌呼娃子满身的泥点子,哄着捧着将他手里的蚯蚓骗过去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扔去院子了,偏有个眼尖的老母鸡瞧见了,当仁不让的飞跑过去啄走了,一顿美餐。 “唉哟,我这浑身都不舒服了,”梅画这时候的瓜子脸倒真是有不自然的白,沾着面的手蹭了一前襟,嘴里还哆哆大骂, “这个欠揍的,两天不打上房揭瓦,混球,我怕什么给我什么,你那脑袋瓜子里是浆糊吧。” 艾花枝打刚才梅画突兀的一跳,旁人没事,他自己差点紧张过度的厥过去,这会儿好容易倒过气儿了,忙连哄带喝的拉着人按到自己椅子边上,一个劲儿的追悔,满面愁容,唠唠叨叨, “画画啊,你要吓死姑么啊,可不行这么毛躁大动啊,你要有个闪头可要了姑么的老命了啊,你忘了你怀四宝的时候了?遭了多大罪,就算你不喜欢喝药,不还是生生的喝了一个月么。” 艾美抱着三宝不含笑意的注视着弟夫,口气少有的严厉,“可不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平日里活泼一些不当什么,咱家并不拘着你学那沉稳庄重,可此一时彼一时,丁点闪失都不能有,你若还不拿这话当回事,那我去请了婶么来,叫他亲自教导你。” 梅画被说的不高兴,扯着脖子分辨,“还不是这个死小子吓我,不然我能大呼小叫么,我最怕那玩应了。”软体动物,没骨头,肉了吧唧的,每次见到恨不得躲出百米远。 艾花枝听他这不走心的话作势要打他,却又舍不得,只能故意冷了脸,心痛道, “什么话!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晦气不晦气,做阿么如何信口开河,这次就算了,再不行这么毛毛愣愣的,不然我真请了嫂么看管你,到了哪会儿看你还自由么!” 旁的吓唬不住他,就这一点能制服,艾花枝心想,说那些花里胡骚的不中用,现如今讲究一招制敌。 梅画尤为不甘心情愿,认为自己这明显是受牵连,罪魁祸首却无忧无虑的,真叫人有冤无处申,可自己偏偏还有前科,哪怕无心之过,可实打实的记录在案,为了日后不受人看管监视,梅画只能抱屈的低头认错,还明晃晃地剜了人家好心好意地给阿么献宝的艾老三好几眼,以至于一时间都忘了这个家的男主人干啥去了。 人多手快,没一会儿就包出了一盖帘儿,汉子不在家,几个人吃这些足够,可想着还有周里,艾花枝就叫艾美将剩下两碗馅儿都包了,吃不了剩下明儿蒸蒸吃也坏不了。 马颗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打来了就抢着干活,谁也争不过他,就由着人去,艾美从旁打下手。 饺子两开儿的时候周里提着个袋子进门了,后午他阿么煮了二十几个种子,知道晚上要过来吃饭,特意温在锅里的。 他先去的二叔那,知道自己夫郞孩子都在这头,放下六个种子,跟二叔说一声就过来了。 梅画不太偏好黏黏糊糊沾牙的东西,糖除外,所以他家一般不包这东西,二艾奇一向苦惯了的,哪怕如今日子宽松了也舍不得浪费,就连娃子掉在桌上的饭粒他都得一个不拉的捡起来放到嘴里,所以,小夫郞不喜爱的食物他也不张罗,对他来说,现在能吃上白面馒头已经是身在福中了。 周里来前儿瓜子在他耳边嘀咕一句,所以见到姑么时并没表露什么,陪着说几句话,饺子就出锅了。 小娃子们洗了手脚换上干净衣服,往座位里一坐,不吵不闹的等着分食。 梅画因为艾老三受了通教导,对他也没好脸,偏他还没眼力,隔着二宝歪着身子抓阿么。 “你干什么?说话,不许动手动脚的,毛病。”梅画没好气。 艾三宝黑黑的眼珠望着阿么,嫩生嫩语,“吃饭,饺子。” 说实话,要是眼前没这么些人,就他自己的话,非得公报私仇的饿上他一顿,一顿饭又没啥大不了,又饿不坏,可一双双关切的眼睛完全无法忽视,梅画又不想叫人觉得自己小心眼,跟自己儿子都能计较,所以只能恨恨地暗里瞪了几眼,躲开他抓蚯蚓的爪子,虽然洗干净了,可心里还是发毛, “你坐规矩了,跟你大哥二哥学,你再看你大弟小弟,哪个不是乖乖的,就你特立独行,收回爪子,越来越皮了。” 马颗正好坐在三宝儿身旁,他担心娃子小不知轻重的腰拧腰,忙柔声哄着人正了身子。 桌上艾花枝最大,不过是回亲家,他也没占着身份讲两句啥得,只叫孩子们多吃多喝,氛围温馨。 梅画给二宝三宝分饺子,每人碗中两个,他俩这肚子现如今一顿能吃二十个饺子,不知羡慕死多少人。 艾美挨着马颗,他身边是敦实的四宝,大小子则挨着自己男人。 马颗切了周里拿来的种子,还热乎呢,盘子旁边摆了一小碟白糖,今次的种子周老么可是下了功夫,里头还加了红枣,个头大,汉子们吃上两个准能饱。 梅画赏脸的夹了两块,笑说,“大伯么手艺不赖呢,这枣可真甜。” 周里喝了口酒,脸上喜意很深,“美子晓得,我阿么的饭食手艺啊真是平平,也就这种子能拿出来,我回去把你的话说给他,不定怎么高兴呢。” 美子给四宝嘴里塞了一片面皮,到没拆自己男人的台,实打实说,“那可不,阿么就喜欢小画这行事,每回去了都能念叨老半天。” 艾花枝如何不晓得其中的深意,不过不论因为什么,侄夫有人捧着宠着稀罕着,他做姑么的脸上有光,心里也能放下一些。 又说起艾水儿明日的定亲酒,艾花枝说起自己的考量,“不见面也就罢了,既然家来了,哪能不露头呢,这是喜事,赶上了是福气,礼多礼少的,心意到了就成。” 几人都赞同这话,梅画边听边给二宝夹饺子,这小子吃的有滋有味,两三口就一个,梅画瘪着嘴骂了一声小猪,说道上礼,他插了一嘴, “家里什么都有,吃了饭咱就准备,我们的礼是婶么一起准备的,我都不晓得有什么。” 艾花枝心中妥帖的,听到后头不得不给自己嫂么说句公平话,“不叫你花费还不好,纵然家资丰裕也得善于管理,噢,都像你这么大手大脚不走的心的话,等不及芝麻长大就叫你散没了,可得精算着些。” 梅画虚心受教,不过气死人不偿命的来一句,“无妨,我爹说我还有一百多台嫁妆运来呢!” 第207章 不知梅画究竟是心宽还是心窄, 心大的人可以装得下天下, 心小的人只容的下他自己, 吃到一半儿的时候二宝挺着鼓囊的肚皮冲艾老三喊了几声爹, 童声稚语一出口, 才使得长着一张美人脸的阿么记起来家里少了一号大人物。 “是呢, 夫君做什么去了?耕地不就是他的工作么?”梅画假惺惺的露出关切。 艾花枝已经撂了筷子, 这会儿正逗弄大小子呢,笑笑说,“这可不清楚了, 你二叔派的,夜里回不来,明儿能到家, 你安心, 你二叔说不是什么大事。” 合着您老人家就光听个音儿啊,也不知多问一嘴, 不过想到二叔的大男子主义, 在他的封建礼教思想中, 内人只管生娃做家务, 旁的事多问一嘴就认为是逾越了规矩, 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英俊古董,梅画识趣儿的哼哼两声也不追着问了, 反正该表示的关心已经到位了。 收拾了桌子,剩下一碗饺子扣在缝隙稀疏的篮筐里, 天刚擦黑, 醒目的月牙挂于天际,数不清的星星光芒闪烁,如此干净的夜空,漂亮极了。 艾美跟周里商量叫他回去锁好大门,晚上在这边住,跟瓜子一起睡厢房,周里毫不犹豫的应下,逗着四宝玩一会儿便走了。 瓜子吃了饭就跑来了,进门招呼一声就开始驮着几个侄子玩飞飞,挨个娃子骑在他脖子里飞一圈,满屋子里都是愉快的欢乐声。 下午的雨很大,土房子最容易返潮,艾美怕炕过凉容易睡出病来,身上沾了潮气可不是好去的,于是点了灶火准备烧一烧,正好锅里烧开的水给娃子们洗澡,自小养大的习惯,整个村子顶数侄子们白净香喷喷。 堂屋热闹死了,瓜子又是个行事随心的人,他特别喜爱二哥的几个小胖墩,宝贝疙瘩一样宠着,每次见到了不是抱着就背着,这会儿帮着几娃洗澡,一个个白白嫩嫩的好皮相,你推我我拍你,玩着巴掌打水花,他自己在外头看的眼热,差点把持不住的跳进大盆参与其中。 每间屋子里长着一根油蜡,淡淡的黄色烛光映衬着修长晃动的身影,梅画在房中翻箱倒柜,艾美进来两次,两回都瞧见人找东西,再进来的时候屋里跟战场一样,便忍不住问道, “画画?找什么呢?可不好长时间窝着肚子,过来躺会儿,找什么我帮你?” 梅画拢了一下垂到脸庞的头发,直起身来,有些无力的烦恼,心下不爽,“哥,头几天你给我缝的那两身儿衣服呢,姑么跟马颗没换的,我说给他们拿出来先穿,这怎么还长腿跑了呢?”悻悻地回到床边,身子倦怠的斜躺下来。 “叫你说的,衣服还能长了腿儿,那不成妖魔了!”艾美笑嗔一句,对于弟夫的周到细致艾美妥妥的受用,想了一下,便走到靠墙的衣柜前打开门,恍惚地回忆道, “那衣裳做好你还没穿的呢吧,我记着上回给你叠到这里了。” 梅画耷拉着眼皮,认真思考,“好像没穿,还来不及呢,夫君给我拿什么我穿什么;” 停顿一下,透过纱帐注视着艾美的身影,嘟囔,“哥,我衣裳太多了,你甭费心给我做了,多给你自己做几身儿,还有二宝三宝的,叫他们捡着芝麻剩下的穿呗,小孩哪知道好赖啊,给他块破布兴许还当锦绣呢。” 艾美扎下身子从一堆整齐的衣服里抻出两套颜色相近的粉色精棉衣裤,这料子是弟夫的亲家头年送来的,自己家还有一块呢,只还没舍得动,听到弟夫如此直率的言语,心想这若是外头不知情的人准以为二宝三宝是捡来的呢,差别待遇忒明显了,摇摇头笑道, “芝麻就一个人,二宝三宝双胎,你不能叫一个穿衣裳,一个光屁-股吧。” 也不知艾美哪句话刺激了某人的笑神经,下一秒这人毫无征兆的捶着床浑身乱颤哈哈哈起来。 艾美拿人无法,弟夫神经质的样子左右不知见过多少回了,走到床边提醒道,“稳稳的,小心肚子啊。” 艾花枝搁堂屋听见这癫狂的魔音,笑意满满的走进来,手臂上坐着咧嘴的艾老四,还听他逗趣娃子, “瞧瞧,瞧瞧阿么笑什么呢?给我们说说,也叫我们四宝乐呵乐呵。” 艾老四根本不用人哄,自带亲爹系统,大嘴一张,露出长着两颗小白牙,舞扎着肉肉的双臂开心地往床那边抻,啊啊啊的发出稚嫩的嗓音。 艾花枝唯恐娃子掉下去,要知道老四宝的分量可不是一等二等的,手掌忙护住胖身板,猜测着说出四宝想表达的话, “我们四宝是想找阿么是吧,瞧我们四宝多孝顺,离开阿么一会儿都想念,真是乖宝呢。”话音落下俩人已经到了床前。 西屋里马颗给洗过澡的娃子穿上衣服叫他们自己玩,瓜子乐哈哈的捧着小浴盆出去倒水。 艾花枝生来节俭,见不得一点浪费,细心地嘱咐梅画几句就叫人早点歇着养精神,有事明儿个再做,不然黑天半夜的点灯费蜡活还未必做好。 艾美给人拉了床幔,吹灭蜡烛,门帘挂严实,搀着姑么去西屋睡觉。 堂屋里二瓜正捧着那碗凉的饺子吃的欢,他打小就不知道啥叫脸皮厚,反正每次来二哥家的时候从未住过嘴,他有时候不吃嫂么还塞给自己呢。 “凉不凉,仔细吃了闹肚子,叫你哥点着火烧的滚开了撒些葱花当馄钝吃。”艾花枝关心小侄子。 二瓜鼓囊着嘴摇摇头,好容易咽下,忙止住说,“用不着姑么,大哥你也别费事,我就是闻着味儿馋了,肚子正好有些空,这也不是冬日里,没凉透呢。” 艾美给他倒了杯热水,这小炉子里烧开的,推给他,“喝着些,今儿夜里肯定凉,一会儿睡觉的时候你端一壶,都给你灌上了。” 艾花枝虚眼瞧着小侄子大口吞咽的吃相,脑子里不由得的多想,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二瓜,夜里饭是不是没吃饱?又挨训了?面壁了?”往常他就见过小侄子受教训的情景,二哥不打不骂,冷眼沉默,只叫人立墙根,嫂么的惩罚是不叫吃饭,艾花枝给二瓜说解过好几回,说是做错了事情可打,如何能饿肚子,娃子的脾胃最是娇惯了。 二瓜猛的灌了一大口水,打了一饱嗝,摆摆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没,没,姑么,我都多大了还惹祸,又不是小前儿,我还要脸皮呢,就是今儿这饺子忒香,我这不是情不自禁呢么。” “哟,我们瓜子都会书本里的词了!可是了不得。” 艾花枝喜出望外的直拍手,一下将二瓜惊吓住了,要是叫自己个爹晓得了不得天天拘着念书啊,他还知道欲盖弥彰的道理,慌里慌张的只说是跟芝麻学的,扔下一句就跑了,还不忘装饺子的碗。 艾花枝瞅着人火烧屁-股加心虚的影子笑骂了一句,也没多说什么就跟亲亲侄子回屋说悄悄话去了。 第二日早起,睡梦中的梅画觉得自己好似坐在歌剧院里听戏剧;可为什么是二重唱呢,这一点叫人实在无语,况且为何唱来唱去只有那一句词,简直是个骗子,他可是花大价钱买的票呢!! 阿么,起床啦~ 阿么,起床啦~ …… …… 复读机一样的音调,只能调大小…… 梅画被强烈的上当受骗的感觉气醒,睁开眼,哦,场景如此熟悉,立刻回了神; 耳边熟悉的声音忽大忽小,音色充满童真。 二宝三宝今儿起的早,大芝麻还在屋里写字呢,这小哥俩手拉手的充当闹钟了,也没人教给他们,实属原创! 艾美跟马颗在堂屋做饭,艾花枝在院子里给侄孙洗衣服,马颗揉了一团面准备烙大饼,切葱的时候本想叫二宝三宝儿离远一些,谁知转身的时候一个人影没瞧见。 “婶么么,二弟三弟进阿么的屋里了。”大芝麻写完了字,收拾笔墨时,就见婶么东张西望的。 马颗一颗心放下,温声笑说,“那就好,芝麻功课写好了,休息片刻,一会儿咱们就开饭。” 艾美摘了两样菜进来,正抖着水,马颗紧着问,“大哥,我没留神,双宝儿去嫂么屋里了,要不要叫出来啊?”吵醒了嫂么可如何是好。 “不打紧,这个时辰画画也该醒了,”艾美将菜放到灶台上,然后跟马颗低语, “画画可护的紧呢,轻易不打娃子。” 哪只他的话语刚落,里屋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嗷叫…… 艾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白给人正名了。 马颗打了一个激灵,“……”早些抱出来好了。 独独大芝麻跟没事人一样归置好笔墨,一板一眼的请示了两位长辈,进去哄阿么去了。 第208章 梅画吓死人的嚎叫宣泄着排天倒海般的怒气与暴躁, 来势凶猛! 艾美身体一哆嗦, 像是接受了一枚霹雳信号弹, 直逼脑袋顶的一个想法就是先将侄子从弟夫的铁砂掌中解救出来, 即便困难万分, 与火中取栗差不多, 奈何弟弟不在家, 这时候自己哪能记着那些协议,晚一步他的宝贝侄子就得遭受皮肉之苦啊。 火烧眉一样冲进去,眼前的景象则有些超出意外。 梅画离了床八丈远, 一手捂住鼻子,即便这样也能看出他的气急败坏,身上只穿了肚兜和长裤, 脚上挂着半只鞋, 另一只脚搭在凳子上,一看就是匆忙不已。 艾美再看向床上, 明白了, 心一松, 紧张之感随之消散, 笑说, “我当是什么,无妨无妨, 哥来收拾,画画, 你披上件褂子, 早上凉。” 马颗紧守着门口,屋里传来大哥声色缓和的音量,知会一声自己也进来了,马颗见到床上的情景什么都没问先一步走过去收拾,对艾美说, “大哥,我来归置,你帮嫂么找衣裳吧,咱俩分工还快一些。” 艾美温和一笑,不与他争执,边向柜子走边说,“成,挨着床柱的小柜里有干净的尿布,四宝儿衣裳也在里面。” 芝麻三兄弟守在床边与四弟对视,二宝指着他屁股上的一层泛着热气的褐色稀状物品朗朗道, “拉屎了!” 三宝不愧是跟二宝一胎出来的,大声接上,“弟弟,打屁-股。” 梅画要被气晕了,这俩精豆一唱一和的一早上不说,现如今还进行现场演说,他膈应什么想要做什么这俩人偏就心有灵犀,简直呐喊出自己的心声。 梅画凶着脸穿了褂子,艾美还叫他外头套上件儿马甲,多暖着肚子些。 老四宝对自己做下的恶心人的事情毫无愧色,也许是夜里着凉了,放了一个大屁,拉了一堆稀的,他又天生好动,说话的功夫屁股上就沾了一层,连着着梅画的被子也遭了殃。 “不行了不行了,再看下去我早饭都省下了。”话音刚落下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门帘轻晃。 马颗真是个五好夫郞,手麻脚利面色不变的给四宝洗刷干净将人放到小床里,艾美将沾上屎的被单拿出去泡上,卧房的帘子掀起来,按照弟夫的要求放放味,不然一天不都不想进去。 一早上手忙脚乱的不停歇,马颗开始烙油饼,梅画好心帮忙,他的工作就是添油倒油, “油饼油饼,没油那叫火烧,干巴巴的我都咬不动,牙齿是需要保护的,不要总是吃那些对牙齿磨损性极高的食物,谁也不是铁齿钢牙的。” 马颗有好几次想张口说油太多了,一张饼的油都能够自己亲家吃上三四天的了,就说婆么家日子宽松一些也没这样猛的,家里烙饼或蒸馒头的时候还添棒子面呢。 奈何他一直记着婆么的训教,到了嫂么家只管做事,旁的不需多言,只管按照嫂么的喜好行事; 马颗来过嫂么家几次,往常都是去二叔那儿吃饭,也没住下过,要说这么近距离密切的接触的还真是头一遭。 咽下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说辞,换成了征询,“葱要多放吗?” “嗯,只一张不要葱,其他的多加,二宝也不知道随谁了,那么各色挑嘴,就他事多,不吃那个,要是换成旁人家谁那么惯着他。”梅画一通抱怨。 艾美用小炉子炖了大锅菜,里面加了一勺用牛油炒的麻辣料,瞬间香气蔓延,饿的不饿的都忍不住留口水。 七点多的时候正式开餐,昨晚被艾花枝按着睡的早,不然往常这个时辰梅画才刚睁眼。 四宝被艾花枝抱在怀里,梅画一个劲儿的扔斜眼,阴阳怪气,“臭死了臭死了,老四宝儿你脸够大,一家子人伺候你你都不说声谢谢,还大摇大摆的上桌吃饭,你脸皮是野猪皮么?” 二宝跟着学话,指着四弟,“猪皮啊~” “你给我快吃,还说人家,再瞅瞅你,单另的给你弄一张不带颜色的,下回就饿着你。”梅画气不顺,总觉的屋子里一股子屎味,喷香的饭完全掩盖不住。 二宝嘟嘟着嘴不说了,他现在完全能听的出好赖话。 艾美跟瓜子早习惯了梅画在饭桌上念念答答,艾花枝也还好,虽然不是长时间相处一起,可对侄夫的外刚内柔的性子很是熟知,这桌上唯独不适应的就是马颗了,不过他向来秉持着少说多看,所以默默的给二宝三宝添菜擦嘴,照顾周到。 喧闹的早饭过后,梅画寻思着给艾花枝拿些什么随礼。 “甭劳神。”艾花枝拍拍梅画的手臂,“姑么身上揣着银子呢,家里有红布头扯上两块就成。” “唉~”梅画苦恼,这家底多了也叫人烦恼,关键的时候愣是想不起家里有什么好物件,真叫人泄气, “哦对了,想起来了!”梅画一拍巴掌,“端午节前两天吧,县太爷的主君来了,带了不少东西,我当时也没细瞅,直接叫夫君放进厢房了。”当然,值钱的都收起来了。 艾花枝惊喜又忐忑,一连叠声问,“不是年上来一回,这咋又来了?说什么了?可有难为你,你二叔晓得么?” 梅画撇着嘴一脸不屑,哼唧道,“端午是大节,过来赚脸熟呗,还不是想在我爹那儿挂名,切~” 不过那人倒是一脸和善,眼中不见轻视,穿戴也没刻意装扮,言行得体,只说家常,没套话儿,梅画觉得这人即便有攀附的心思也是掩藏的非常好,自己倒不觉的讨厌,来了只带一个老么么,也不叫进屋,那人分寸把握的很好,笑谈适宜,到是看着像是大家族教导出来。 艾花枝瞧着梅画的神色对这事无甚喜意,想了想,慢慢的安抚道,“好好,只若你不受委屈,他不是来求事的,你拿捏的住就好;若是你不喜欢,或者厌烦了,也莫要一下子扫了人的面儿,只管请你婶么出来周旋,莫要使着性子冷脸,到底是有官爵的身份,老话常说‘县官不如现管’,亲家那里毕竟相隔山高水远的,倘或有些什么事,一时照顾不到,还得请他们帮着调停。” 这一点梅画很清楚,所以无论当时有多坐不住,他都完美的展现出了一代相府公子的一流交际手腕。 这也是艾花枝从心底喜爱侄夫的一点,虽然平日里耍耍性子闹闹脾气蛮不讲理;可大事上向来拎得清,严谨周到,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圆滑的叫人摸不着抓不着的。 梅画请艾美帮着去厢房挑上礼,过了一会儿艾美抱了两块红底印花的棉段进来,笑道, “挑了好半天,就这连块不打眼,可我还是觉得随这礼过重,姑么瞧瞧?” 艾花枝过了半辈子了,好的赖的见了不少,尤其这几年眼界着实拓宽许多,待侄子坐定,上手一摸,很是认同的点着头, “可不是,这可不成,画画,你的礼不是嫂么出的么,美子你去你婶么那走一趟,问问他都上了些什么,抱着这个去,也叫他瞅瞅可行么。” 瞧着正进来的儿夫时,补充道,“小颗跟你哥一块去,你婶么有什么话你俩都记着,再有,咱们是一起过去还是自己走自己的,这话你们问明白了。” 马颗爽利的应一声,并不多问,挂了围裙后伴着艾美身侧出门。 另一头的里长家,原本应当喜庆的氛围一丝不见,堂屋中跪着一个年轻的身形修长的汉子,自他往这一跪,艾寒流的心脏徒然沉到谷底。 艾毛毛脸色十分难看,双目喷火,手中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透了好几个窟窿,盯着地上的人的目光哪怕咬伤几口都不解恨! 艾东方肃容冷面,阴沉沉地开口,“你当真?” 年轻的汉子双手握拳,再次冲里长磕头,嗓音坚定,却透着几分难过,“请族长降责于小子,这事是小子糊涂,未能及时表明,小子对不住了,小子愿承担一切责任。” “你承担的了么?”艾毛毛刷的一下站起身,全身火气冲天,几乎嘶喊,“你早作什么了?今儿的日子你不知道?你这是要坑死人啊。” 院子里忽然想起混乱的脚步声,接着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夫慌乱的跑进来,见到地上跪着的汉子时,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艾毛毛哭声难掩,艾东方不复往日温和,直视门内一脸灰败怒气复加的人,言辞不留任何情面, “这件事情你们家去分说,我不希望听到一句对我儿不利的传言!不然,不然我们族人不会容忍背信弃义之人。” 他的一席话,另门口满身红色的老夫郞无力地摊坐到地上,双手拼命捶打着身体绷直肩胛消瘦的年轻汉子,嚎嚎大哭, “孽障孽障啊……” 艾毛毛见不得一家人在他面前演戏,满面泪水地大吼道,“滚,你们滚,莫站脏了我家的地方!” 第209章 吃酒席的场面喜庆, 梅画准备选上件暖色调的衣服, 衣柜里的铜质衣架挂着许多绚丽缤纷样式繁多衣裙, 有的鲜艳夺目, 有的清新雅致, 梅画按照颜色分类排序, 挑选起来自然容易。 “姑么你说这件怎么样?”梅画兴冲冲的提溜出一身樱桃红薄纱收腰长衫比量起来, 前襟和衣摆上绣着层层叠叠的银丝并蹄莲,既干净雅致,又光鲜耀眼, 要说这样的华丽的衣衫还真就只能配梅画,旁人穿的话简直像是偷来的衣服,处处不协调。 艾花枝搂着四宝和大小子, 眼神一直注视着梅画, 始终笑盈盈的,见状忙夸赞, “好好, 就是配你, 要我说你年轻就该穿些亮色的, 不然留着做什么, 你时常还总对我们说口,偏你自己特立独行;就穿这件, 姑么瞧着漂亮着呢,再也没有人比我们画画尊贵的。” 梅画偏爱听好话, 其实艾老三就是随了他, 长了一双显贵耳朵;梅画喜滋滋的换了衣裳,艾花枝越瞧越喜欢,还给人重新梳了头。 平日里梅画裹着冷色调的衣服,整个人显得似风竹一般清俊雅致,这一乍然换了亮色的,气势徒然翻转,真叫人移不开眼,璀璨的如光华宝石一般。 艾花枝左瞧瞧又看看,心中发出两个声音,到底是太扎眼了,恨不得捂起来不叫人看,另一个心思就是与荣有焉,俗话就是面上太有光了,这样一位花容月貌娇艳动人的夫郞是他们艾家的,艾花枝不认字,学识有限,思来考去,也只想到这两个夸人的词语。 几句实实在在的赞叹把梅画捧的飘飘然的,连臭气熏天的四宝看着也顺眼了。 不多大功夫,艾美跟马颗回来了,随着他们来的还有柳春芽, “姑么,这是婶么拿出来的,婶么说他上的礼就是这样的,这两块料子收起来吧。”艾美回话,马颗跟柳春芽已经将包袱打开了。 艾花枝伸手摸摸,点点头,“就听你婶么的,这个你物归原处。” 艾美答应一声,柳春芽从一旁抿唇笑说,“姑么,阿么的意思是咱们会齐一起去,左右一家人,若分两拨去没得叫多嘴的人得了又瞎话的嚼头。” 艾花枝知晓嫂么思虑周祥,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便直说很是。 梅画喜欢吃大户,可不是家家都愿意驾临的,里长家在他的心中已经排上深入交往的标签,这俩人平常对自己很照顾,梅画是一个很挑剔苛责人,能让他说上句不错的人还真是少的可怜。 “那咱们快走吧,还等什么。”梅画坐不住了,有些急切。 艾美跟防贼一样眼睛冒绿光,压迫人的视线直击弟夫的双目,跟人来个大碰撞,声音非常柔和地说道, “莫急躁,这才多会儿,咱们跟毛毛叔关系近,早去一会帮衬帮衬自然应当,不过这回是水儿定亲,又不是毫升娶亲,咱得去汉子家里,都是族里的,离的并不远,这回兴许用不到我们上手。” 艾花枝坐在梅画旁边,伸手拍拍人安抚,“可不是,若论起血缘亲疏,咱们家跟毛毛可是更近一层,这样说的话咱们就属哥儿家的宾客,到的晚,端着一些,很正常的。” “那好吧。”梅画耸耸肩,没骨头似的又躺下了,手欠的去挠老四宝的脚丫子。 这头艾美几人就说些家常话,灶上煮着的绿豆汤开锅了,柳春芽起身去撤了几根劈材小火煨着。 估计是早上醒的过早,身旁还有人说话跟念经一样,眼皮一沉,梅画睡起来了。 马颗眼尖的瞧到了,起身将床脚的薄被子展开给嫂么盖上,顺便抱走了啃胡萝卜的艾老四。 “咱们去那屋吧,叫他安静睡着,头两个月最是劳累不得。”艾花枝摸摸怀里大小子的脸蛋对几人低声说。 没有不赞同的,全体一致悄没声的开始转移阵地,芝麻三兄弟在院子里玩的开心,嘻嘻哈哈的笑声好不脆生。 谁知刚坐下,就听外头一声大叫,几人愣怔一下看向声响来源,就瞧见打外头横冲进来一个人影,不是二瓜却是谁? 艾花枝的心脏猛然跳起来,直觉没啥好事,但还是压着心中异样缓缓地问,“咋了这是?慢些说,是着火了还是地动了,快来歇歇,那就这么驴撵一样,将要成年的汉子了,再这么不稳重小心你老子捶你!”软硬兼施的斥责一通,最后还拿当家人压人。 二瓜子今儿穿了一身干净的没补丁的衣裳,脚上是半新不旧的布鞋,大气喘匀,抹了一把脸,开始报讯。 艾花枝越听越稀奇,忍不住皱眉打断,“他莫不是疯了?这叫毛毛家如何做人,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了,这不是坑人呢么?” 艾花枝善恶分明,立马对这一家厌恶死了,这还是一族的人呢,办事忒没脸了,说出去他们家还有立足之地么。 艾美知道二瓜给今儿定亲的汉子家帮忙去了,现如今那家肯定乱死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毛毛叔那儿,于是赶忙问, “毛毛叔那儿如何了?” 艾瓜子摇摇脑袋,喜事变成臭事,难免有些扫兴,悻悻道, “不知道,我从大宽家出来就回家了,跟阿么说一声就来这了,不过大宽是去认了罪被打回来的。” 艾花枝气愤的拍着桌子,恨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往常瞧着通情理的一家子如何这般龌蹉,还藏着掖着,这是能满的了的么,难不成遮掩到娶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再要那哥儿做小的么,简直荒唐,做梦。” 柳春芽紧锁眉头,清婉的面孔生出些怒气,惋惜道,“可怜水儿了,不知这会儿哭成什么样呢!” 二瓜在一旁挠挠头,试着给大宽解说,“好像大宽被他爹关了好几天,今儿才放出来。” 艾花枝瞪了二瓜一眼,厉声道,“那之前呢,甭说没有遮遮掩掩蒙混过关的意思,这说话定亲有两个月了,那两个月他是死人啊,想要推掉这门亲何时不成?” 二瓜被吓的一缩肩膀,不敢言语了,姑么不苟言笑的样子跟爹一样叫人生畏。 “利欲熏心啊,自私的人家,还望大小通吃,太可恨了,这毛毛这回可是走眼了,” 艾花枝一阵嘘吁,想起什么似得,模样又憎恶起来, “这家人的做派也不算师出无名,随了根子,大宽的堂老祖就干过这么回事,真叫人冒火啊。”再往深里他就没继续说了,毕竟是族里的长辈,况且也不再人世了,念叨那些老话没甚意思。 屋里的空气有些低迷,艾花枝呼出一口气,拍下桌子,“成了,今儿这喜酒是喝不上了,美子你去你婶么那儿,出了这事他必定得过去瞧瞧,你少不得也得走一遭,春芽也回去吧,瞧瞧你阿么有何指示。” 俩人应了声就要走,艾花枝让他俩带上来前儿拿的布头,左右也用不上了。 瓜子心里不搁事,转头蹦跳的找侄子玩去了。 梅画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经正午了,迷蒙的睁开眼,入目是顶头藕色的纱帐,赖叽的翻个身儿,被子裹成一个球蛋,眼珠子转来转去总觉得自己忘了啥重要的事,等扫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时,立刻咋咋呼呼起来, “咋没人叫我啊,晚了晚了,定亲酒早开了吧!” 马颗系着围裙匆忙的掀开帘子进来,和润地回说,“嫂么,今儿吃不上定亲酒了,我做了饭,你饿了吧,马上就好。” 梅画有气无处使,一脸后悔不跌,双手捶床哀嚎,“白换了衣裳,真是睡觉误事啊,你怎么不知道叫我啊!”又把矛头指向旁人。 马克瞧着嫂么愤恨怨怒,哭笑不得的解释一番,才去了人的哀怨, “你说亲事黄了?为什么?这简直不成体统啊。”虽说这边的风俗是上了十岁的小哥儿家里就管的严了,轻易不叫在外走动;要说小时候俩人还一起玩过,不过大了之后就没照过面了,可见礼教习俗的严格,况且汉子这方这临时改主意退亲,这简直是丝毫不讲情面的伤人门庭,更伤害小哥儿的名声,即使当事人什么都没做过;唉,谁让这是男尊的社会呢,制度就是这么任性。 “真不知道两家有啥冤仇,不地道啊不地道。”梅画一时感慨起来。 既然不出门了,梅画又把衣服换下来挂回原处,他的立柜是自己画样子叫艾奇打的,犹如现代的独家定制,功能齐全,挂上自己的衣服,梅画留意到方才马颗的穿的还是昨天的那身,他猜测姑么肯定在这得待上些日子,夫妻冷战啥的哪有一天就和好的,姑么不走,身为大儿夫的马颗理所应当在这服侍。 想到如此,梅画阖上柜门,走到床头的立柜前翻楞,他记得去年的时候他大哥发神经的送了他好几身不合适的衣服,估计大哥没想到自己只向树条发展吧。 第210章 马颗没有自己高, 肩膀稍宽, 说起来他跟艾美的身形到挺相似的, 甚至比艾美还壮阔一些。 艾花枝抱着老四宝儿进屋, 四宝饿了, 一个劲儿的阿么阿么阿么, 见到阿么的背影时小嗓门嚷的更欢了。 梅画捧了两身衣服放到床上, 回头关柜门,小四宝活力四色的嫩嗓门直叫他头皮发紧, “四宝你是不是皮痒痒了?早晨没挨打是不是分外想念啊?” 艾花枝笑呵呵地抱着小四宝凑近梅画, 艾老四聪明的立刻张开胖手臂攀上梅画的脖子搂住,开心的两条腿乱蹬, “么么么, 爸爸~” “胖死了!”梅画拖着人的屁股一阵拍打, 四宝儿估计天生的受虐体制,巴掌贴上屁股时乐的发疯。 晌午吃饭的时候艾花枝说起里长家的糗事, 又一阵长吁短叹, 进而愤愤不平, “得亏水儿是毛毛生的, 这但凡是个平头百姓还叫不叫人活了, 先不论这事谁对谁错,只临时变卦没头没脑的退亲这一点就叫水儿的后半辈子抬不起头, 唉,这还是水儿命好, 上辈子积了福德, 性子讨喜,托生在毛毛肚子里,他爹又是里长,里长近些年威望极高,压的住人,那些人就是想说些什么也得思量思量当不当说了,这年头,最是人心不古啊。” “可不是。”艾美坐在艾花枝身旁的位置,口气皆是惋叹,“先头我跟婶么去的时候,毛毛叔跟水儿俩人抱着头哭,叫人好不心酸,婶么劝了好半天俩人才止住泪,我瞧着啊,毛毛叔断不会就这样忍下的。” 梅画吃了一个大花卷,觉得肚子不饱,又拿一个,咬一口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从另外一点来说这也是好事,你们想想,若是水儿嫁过去了,那个大宽占着碗里想着锅里,三心二意,到那个时候难不成还合离么?所以,在车未开之前及时刹住,虽然名誉些许受损,可总归未陷入泥潭,若是板上钉钉了对方再来个马后炮,你说以他的性子能这样颜面尽失的凑活过下去么,单毛毛叔那关就过不去。” 艾花枝没啥心情,馒头只吃了半块就吃不下去了,觉得心口堵得慌,觉得侄夫说的不免有些道理,点点头思付道, “画画说的也对,总比定了亲然后反水强;人这一辈子啊,难免有沟有坎的,再者,小哥儿总比汉子活的艰难,譬如你们,在家的时候有爹么疼爱,哪怕日子过的苦一些,往前看总是有盼头的,不然怎么叫亲骨血呢; 可等到说了亲,嫁了人,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你的心啊势必分出好几块,每日周周全全的都未必换来一声辛苦呢。” 艾花枝的生活磨砺总结说进了艾美跟马颗心中,两人一时间安静下来,独独梅画吃的欢,时不时的还骂骂儿子取乐,艾花枝不忍二宝受虐,起身抱到自己怀里柔声安抚。 一顿饭剩下不少,可见大家心情都受了影响。 后半晌时候艾奇跟岭子回来了,先去的艾寒流那汇报一番。 “了了便好。”得知弟夫病了时,他沉默一瞬,而后说,“你去跟你姑么说,叫他家去看看吧,什么时候想来了再来,岭子去送。” 于是,艾奇堂兄俩这又马不停歇的回家,此时艾花枝刚睡醒午觉,衣服还未来得及披呢, “什么?你姑丈病了?如何病了?昨儿那气势不是挺厉害的么?”艾花枝并不大信任,只以为俩小子过来说好话来了。 艾奇口干舌燥,喝了两杯水,接着艾岭的话劝道,“姑么,侄子如何能用姑丈的身子开玩笑,二叔也晓得了,您回去瞧瞧,若是不愿在家您的就跟着回来,回去瞧一眼你也安心不是。” 盯着俩侄子再认真不过的目光,艾花枝心中渐渐去了疑心,只是转身去穿外褂时脚步复又停住了,回过身将信将疑的问, “你们不是你爹派了家事么,缘何得知你姑丈不得劲儿?” 艾奇俩人早就想好了托辞,三言两语就把姑么哄信了。 艾花枝带着马颗回家,几人走的利落;这边艾美拽着弟弟严加审问,他可不会轻而易举的信了。 “真没事,哥,”艾奇死不松口,憨笑的表情叫人瞧不出破绽,“去了趟县里,又不放心姑么那,顺便走了一趟,再没旁的事,你现在咋越来越多心了。” 艾美表情严肃,抱胸而立,无论弟弟有多平静从容,他就是觉得事情不简单,可一时又拿不出证据,只能瞪人一眼作罢。 “去瞧瞧画画吧,这小子,你一天不搁家都没念你一句,可见你的地位!”艾美乐淘淘的给弟弟上了一剂眼药,活该,叫你有事瞒着我。 艾奇讪讪地摸摸鼻子,有些丢脸,不过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拿了换洗衣裳去浴房洗了澡,晾了半干的头发才去看他只分开一日却犹如一年的爱人。 梅画睡醒后发现艾奇回来了,也没啥大表情惊喜的,叫艾奇心里微微不是滋味,不过他知道小夫郞向来情感内敛,哪怕对儿子稀罕死还整日朝打夕骂呢,熟练的自我调节过后,艾奇从头发丝都脚底板全身松快起来。 “买点羊肉吧,咱们烤羊肉串吃。”梅画两腮各流了一留儿口水印儿,也不知在梦中啃了多少了。 艾奇□□着胸膛靠在床柱上,一手扶着梅画丰润的腰肢轻轻按揉,宠溺道,“赶明儿我去买,今儿先忍忍好不好?不然咱烤些腊肉,上回你不挺喜欢的么?” 古代就是这点不方便,吃什么都得等到望眼欲,等买回来了,早过了那个垂涎欲滴饥肠辘辘的劲头了;梅画心里不高兴,脸上自然带出来, “腊肉不好吃,拷出来硬死了,还不如弄些菜烤烤呢,你也别给我提猪肉,没听说过。” “要不咱家养上几只羊吧,冬天涮锅子也不用赶车去买了,直接宰一头,跟二叔家一分,省下多少功夫。” 艾奇静静听着并不插言,等问到自己他才说了现实了问题,“咱家没啥地方了,上回梅合大哥逮回来的野物占满了,你忘了你还送二叔家十几只呢。” “牛羊牛羊可不是乱配对的,它们本一家子,也不用多买,买上两只小羊羔,往牛圈里一放,养着还能积肥,积肥又能卖钱,再说那羊比牛可小多了,随便往哪一塞就成,再不行就把后院的菜拔了,前头这么些足够咱们吃的。”一说起未来的口粮,梅画天生无理搅三分。 “菜地是万不能动的,土是靠养的,咱家的稻苗就指望后院那处呢。”涉及到根本问题,艾奇一丝不让,可又知晓夫郞的脾气,没歇气紧接着说, “牵头牛放到二叔家,腾出来一处能装下三只羊羔。” 梅画叽叽呱呱一通得到了还算满意答复,拍人胸口一巴掌坐起来,“本还以为你今儿赶不上一顿宴席呢,没想到命还挺好。”自己吃不成,旁人也没沾上半点儿。 艾奇从大哥那了解了事情经过,这会儿听着小夫郞窃喜的声音不由得摇摇头,心想他宁可错过也不想发生这种两败俱伤脸面全无的事,想到这,又跟小夫郞知会一声, “一会儿我去那走走。”起先不在家,这回家了于情于理得登门瞧瞧。 “唔,应该的,”梅画弯腰抠脚丫子,脚心痒痒,又说,“要不我也去?水儿我还挺喜欢的,这次肯定伤心了,倒不是说俩人有感情,只是少男情怀总是诗,无缘无故谁愿意被抛弃啊,又不是有这种特殊癖好,他现在急需开解和心理辅导,光抱头哭屁用不顶,就是把大宽打死了能阻止言语的传播么,说来说去,首先他自己得坚强起来,难道一辈子还生活在阴影和束缚中不成。” 艾奇不甚理解他的那个什么诗歌,但觉得小夫郞的一通大道理十分清明,于是捧着人说, “那还真的你去了,毛毛叔再能干毕竟见识有限,他又没有学问功底,道理上又弱一分,论起开导启示,当真非你莫属。” 梅画脸上顿时泛起傲色,不过仍端着身份扮谦虚,叽叽咕咕的贼笑道“唉唉,别外传啊,家里说说就罢了,日后若是谁都闻风而来,找我讲道理断案子我可受不了,是收钱不收钱啊,可也不能免费劳动吧,我口水比才学贵多了!” 艾奇觉得小夫郞越来越对自己脾胃,这时不时表露出来的娇憨当真叫人爱的死去活来。 西屋里大芝麻跟弟弟们醒了,个个精神饱满,脸蛋红扑扑的;兄弟间感情好,一醒神就开始增进情感,不过说的是只有他们之间相互能懂的半拉子话,连手带脚的都用上了;之后一二三排序踩着楼梯下来,大芝麻身为好哥哥给俩兄弟穿鞋,带着去小解然后洗手,有秩有序。 第211章 梅画心花怒放地当了一个时辰的人生导师,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大典故小寓言能用的都用上了, 没有案例就瞎编乱造, 甚至还将前世的娱乐新闻掐头去尾的拿出来充数, 说的天花乱坠, 饮鸩止渴;直把艾毛毛跟艾水儿听的恨不得立刻拜了梅画为师傅, 供奉活佛; 好长时间没有一次说这么多话,这回可把人累坏了。 艾奇先一步走了,汉子们之间的情谊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往往更直接果决, 不需要铺陈点缀,直接进入主题阐明观点立场即可; 梅画身旁有柳春芽陪伴,艾奇放的下心, 从里长家出来他就去地里了, 不瞅上一眼身上就不得劲,总觉得少些什么, 耕地就是他一生的工作, 懈怠一日, 人生追求仿若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无知无措。 梅画跟柳春芽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霞光漫漫,绚烂的耀眼。 刘芬芬坐在小凳子上端着碗一人一口的喂孙子们鸡蛋小米粥, 鸡蛋捣的碎碎的参在粘稠的小米粥里,软糯喷香, 里面还加了白糖, 甜丝丝的,娃子们个个喜爱,吃的可带劲儿了。 梅画在里长家滔滔不绝,只喝了水补充体力,这会儿肚子也空了,不过他可不喜欢着黏糊糊的东西,而且还带着一股子腥气味,真不知道小崽子们的味蕾是不是出现偏差了,难道尝不出来啊。 柳春芽洗了手,先给嫂么盛碗温温的米粥,配菜是腌制的胡萝卜,另有蒸的两枚红皮鸡蛋,梅画不用他剥皮,自己拿过来往桌子上一敲再一滚,皮子哗啦啦自动就落了。 往常在家里也这样,大芝麻几个兄弟每次都跟看到极好玩的游戏一样,手舞足蹈的笑的前仰后合,现如今还学会了拍巴掌,大哥儿没怎么见过,或者见过也忘记了,小孩子的记忆力一般都是朦朦胧胧的,这会儿瞧着奇怪的玩意了,身旁还有哥哥们嘻嘻哈哈跟魔怔了似得,开心的笑容最容易传染,愣怔两秒,他也跟着有样学样呱唧呱唧的左摇右晃,场景甭提多喜感了。 刘芬芬详细的问了那头了情况,再次痛骂了一阵,大宽现如今在族里就跟罪大恶极的人一样,人人谈之色变,估计短时间内是扭转不过形象了,而且他开罪的还是里长家,即便里长向来正直不寻私,难免不会有为了讨好里长而落井下之人,端看他家人日后的行事作风了。 端午过后再有半个月就是麦收,这些天日日阳光高照,家家户户将收麦子的农具准备出来,镰刀的刀口磨的锋利无比,对着空气挥舞两下,简直虎虎生风。 艾奇家今年只留了六亩地,三亩稻子三亩麦子,再有山脚下的七分杂地,不过那种的都是五谷,什么红豆绿豆红豆土豆之类的,无需费工夫费神,歇脚的功夫就收了。 按理三亩麦子他一个人就能收的了的,不过以往都是兄弟们一起干,今年也一样,青牛早过来打了招呼,说是先割二奇家的,他自己种了二奇五亩上等地,后来二奇家地多了,他大哥也过来租了几亩,兄弟们相顾帮衬着日子可比往年松快多了。 梅画的肚子微微鼓起来了,四宝歪歪扭扭的会站着的了,嘴里又长了一颗牙,每每都喜欢炫耀,张着嘴等人表扬,人家不夸他他就一直张着,这种喜欢卖弄的优越感也不知随了谁,要说他一家子都是低调内敛沉默的人,偏出了这么一个臭显摆的怪胎。 “把嘴给我闭上,你哈喇子流到脚面了,你是不是圣伯纳转世啊,我给你改名吧,闭上,知道啦,看见啦,不就长颗牙么,就你有啊,我满嘴都是呢,谁稀罕!” 梅画点点艾老四的白净大脑门,不对这幅谄媚的尊荣感冒,“坐会儿吧,原先还以为你笨呢,没想到你胎里就学会了厚积薄发,嘿,小子不错啊。” 老四宝长着一双招风耳,比他三哥还喜欢听好话,咿咿呀呀啊啊了半天,高兴的一个没站稳,摔个大倒仰,不过小床里褥子铺的厚实,哪都没磕到,他经常摔,摔出经验了,自己哈哈一乐,捧着脚丫子撅着腚啃起来。 梅画坏心眼儿的揪揪艾老四的小鸡-鸡,猥琐地抻了抻,咕咕唧唧一阵嘲笑,还大言不惭的鄙视了一番。 眼瞧着日头爬到了头顶,梅画打个哈气,开始准备午饭,早上买了块豆腐,还剩下一大半,梅画准备做麻婆豆腐,再炒个肉跟豆角,加土豆炖上一大锅,晚上饭都出来了,他家人口多,光弄两个根本不够,别看娃子不丁点,架不住张嘴的多啊。 留着艾四宝孤零零的晒太阳,梅画端了盆子去舀米,主食准备闷米饭吃。 艾奇在地里待了一会就去后方村割肉了,屠夫的夫郞早跟他熟悉了,见人来了立刻热情的招呼, “二奇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你家里的了,肚子大了吧?” 二奇也爽朗回他,“嗯,三个月了,虽说稳定了,可我不叫他动,稳当点好。” 胖夫郞放下手里的猪皮,引着他去厢房,开口大笑,“可不是,夫郞自从有了身子起到娃子落地,一时都不能放松,不过你家里的有经验了,你安心吧,就等着再当爹吧。” 二奇憨笑着应承,心想自己就是闭上眼也放心不下,到了肉板前,就见上面放着一整只猪腿。 胖夫郞笑着解释,“俺们村里今儿有过寿的,晚上的宴席,这是早说好留的,你要多少我给你割,差不了他们的,甭多想。” “那就好。”艾奇承他的情,“肥瘦给我割五斤吧,再有肉皮给我二斤,早上我家里的说要吃红烧肉,他这好容易想吃点东西了就多做些。” 胖夫郞一边手起刀落麻利的割肉,一边赞叹艾奇是个疼夫郞的好汉子,旁人家有身子的汉子哪这么舍得啊,吃上口荤油都了不得了。 艾奇给了铜板,拎着肉篮子回家,走到田间的时候碰上岭子兄弟了,俩人扛着刀说是上山溜一圈,艾奇叫俩人中午过去吃饭,岭子还没应声瓜子乐淘淘的答应了。 梅画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艾奇记在心里,望着篮子里的肉,梅画心里甜丝丝的,不过嘴却撅起来,心口不一的抱怨, “就知道使唤我,我是保姆啊,看孩子洗衣服做饭,样样不落,结果你还点菜,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艾大老爷!” 艾奇眼中温情爱意满满,也不回嘴,他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个爱劳动的大老爷。 “洗干净些,切成小块。”梅画的话追在后面。 大芝麻跟弟弟去常华家玩了,快到午饭前儿常华送过来,脸色恼火地喋喋不休的说教梅画, “看你管的严的,给块糕儿娃都不敢接,还是芝麻点头双宝儿才吃上,娃儿才多大点,留吃饭也不成,我都做好了,娃子宁可咽着涂抹都不沾一点,你这个当阿么的,在没有比你苛刻的了。” 梅画在小炉子上干炒着白肉,肥油炸出来就盛到旁边的小坛子里,等肉块表面焦黄时就出锅,然后开始上糖色,小火炖,这样做出来的红烧肉不油不腻,软嫩滑口,汤汁粘稠,儿子们最喜欢吃了。 他这会儿刚做完第一步,正往外盛肉,哪有功夫跟常华掰扯,他教育这样儿子自然有道理,若是从小养成伸手就要的习惯,日后难免骄纵纨绔。 “行啦行啦,说这半天你不累啊,快回去吧,不留你吃饭,我这忙着呢。”梅画开始撵人。 艾奇在后院也听到动静了,主要是常华的嗓门太大,每每说道动情之处嗓音格外高,因为他这声带特别,梅画跟常华俩人不知叽喳过多少次了。 “哼,你不留我我还厚脸皮非得扒着你啊。”常华恼人,瞪他一眼上前帮忙,又开始数落, “我来吧,瞧你笨手笨脚的,烫着不是好说的,这荤油爱崩出来,你躲远点。” 梅画索□□给他,回屋取糖罐和油壶。 艾奇过来说两句话就把儿子带后院去了,常华见过几次梅画这种红烧肉的做法,自己过年的时候尝试过几次,已经熟练了,这会儿便主动帮忙上手,炒糖色的时候青烟滚滚,梅画离的老远,直到滋啦几声炸响过后才慢慢挪到跟前。 “成了,剩下的你来的,我得回去了,我婆么今儿在我这吃,估计青牛也回来了。”常华翻炒几下后将铲子递给梅画。 梅画接过来,一边添加酌料一边嘻嘻嘎嘎的说,“那就不叫你在这了,肉也吃不上了喽~” 常华跺两下脚,恨声道,“下回做好吃的提前吱声,偏趁人不得空的时候,哼,走了~” “后午过来吧,你不是要打花样子么。”梅画大声道。 “知道了,睡醒了就来,等着我,别出门啊。”常华快走到大门口了回头冲人喊。 梅画空着的一只手摆摆,表示知道了,肉炖到锅里,添的开水,小火儿炖上半个时辰就成,趁这间隙点着大灶炒了两个菜,调了一个蒜汁茄子,茄子在米饭的锅里蒸的。 第212章 满院子飘着肉香, 小灶的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浓汁泡泡, 几个娃捧着自己的小木碗一圈圈围着锅转, 头冒金星, 垂涎三尺, 眼中再无他物。 梅画瞧着画面颇具喜感, 也知道儿子们饿了, 盛了大锅里的菜之后,叫了几人到跟前,从豆角土豆的大碗中夹了肉片, 每人分两个。 “吃去吧。”梅画豪气的一挥手。 几人欢喜的差点磕头谢恩,大芝麻知趣地带领俩弟弟去找小床里的四宝,守着他吃, 美其名曰照看弟弟。 梅画从门口扒头偷瞄, 差点崩笑,肩膀抖成筛, 强忍住大笑出声, 怕四宝惊觉, 只能疯魔了似的狂拍门板。 艾奇换去一身木屑的衣服, 然后去跟儿子们亲亲, 哪知到跟前的时候发现四宝正眼泪汪汪的做着重复的自虐活动,两手抓住栏杆, 大脑袋死命要往缝隙里挤,那股劲头犹如拼命三郎, 可他那大脑袋哪能挤出去, 那不开玩笑呢么,估计是撞疼了,加上又馋又饿的,娃子小脸都成花猫了,那个可怜的样啊,艾奇心疼的想要劈了床。 梅画瞧热闹似的看了一出自虐的戏,心满意足,拍拍手准备起锅盛肉,他听二奇说晌午岭子跟二瓜过来吃,所以多做了两个菜,加了一盘炒鸡蛋,油炸花生米,汉子们下酒吃很对味。 买回的肉都做上了,盛了两大碗,其中一碗扣上配套的兰花盖子,梅画从柜子里拿出食盒,装了进去,又装了一大汤碗的豆角,一盘子茄子,然后盖上食盒。 艾奇正好抱着小嘴儿蠕动的四娃进门,梅画笑嘻嘻地接过来,下巴冲食盒抬了抬,道, “给二叔从去吧,稳一些,”又问, “岭子他俩什么时候来?” 艾奇捏捏梅画的手心,心中熨帖,笑道,“估计差不多时辰了,你饿了就跟娃儿先吃,又不是旁人。” 梅画打开他手,嗔怪,“别动手动脚的,这么不老实呢,”白了人一眼,催他快走, “快去吧,来回一趟时候不短呢,不然我们还得你。” “唉!”艾奇知足的答应一声,换件干净的衣服提上食盒大步走了。 二宝一瞧爹出门了,忙捧着空碗颠颠颠的跟上,他也想去爷爷家。 “二宝你回来,不能自己出门,你不长记性啊?”梅画抻着脖子怒喊,这滑头小混蛋,跟泥鳅一样,每次都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开溜,华子还说自己管教严厉,不厉害行么?这年头偷孩子的可不少呢! 二宝听到阿么的声音不得不站住,却还是心心向往,胖爪儿指着开着的大门,俩字俩字往外蹦, “爹爹,爷爷,我去啊~” “去个狗蛋,下午去,回来,一会儿你大叔小叔就来,吃了饭去找爷爷。”日头忒晒的慌,梅画采着门框立在阴凉地里冲人招手,哄着他道, “快来,给你肉吃,吃饱了去听书,好好学习,将来考状元。” 二宝一听可以听书,眼睛蹭蹭蹭的冒光,小腿开始往回捣腾,欢乐起来,“听书呢,爷爷。” 别看二宝话说不全,可长了一双机灵的耳朵。 梅画嗓门敞亮,即便他家占地大,平常只要他开了嗓门嚷嚷,邻居那儿都能听见点声,跟他东边一墙之隔的是一家老夫夫,再往东就是常华的院子,他家西边的邻居是一家子四口,其中一对儿小年轻是去年刚成婚的。 老夫夫这边的夫郞正给往地上洒些谷糠,听到梅画声音了便笑着跟门口磨菜刀的自己老头念叨, “这二奇家的可是啥话都敢往外说,二宝才多大点,话还没学利落呢就想着当状元了,字都没认呢,想的忒远,不过这人啊有盼想才会上进不是。” 他这一辈子生了俩哥儿,没儿子,俩哥儿也都嫁出去了,其中一个嫁到本村,就是为了老有所依,原本他也想从族里过继一个,可老头不愿意,老汉的原话是:谁家的儿子谁不疼啊,那是心头肉,罢了,莫做分离人骨肉的恶事,老天爷给了自己俩哥儿已经是厚待了,人要知足啊,还有一辈子没娃子的人呢。 所以前些日子寒子的堂伯想要过继二奇家的四宝时,老两口还惋惜感叹了一回呢,那堂伯扬言哪怕把宅子银钱都留给四宝,恐怕也比不过二奇家的十分之一吧,况且这也不仅仅是银钱的事,单说才学这一点就比不过。 瞧瞧大芝麻,才三岁多的娃,礼学十分规矩,言行举止有模有样,跟村子里的同龄娃子高出不是一星半点,教养学识更甭提了,听说人家大芝麻每日都写上好几篇大字呢,再瞧其他娃子,让他坐上一刻钟都跟凳子上有钉子似的,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你根本就比不了。 原本这事估计得调停一段时日,哪成想人家寒子当时当刻硬是有能耐的说个不字,还非常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到现在族里都没一人说闲话的。 老汉闷头磨刀,不误回话,“他敢说出来自然有道理,人家有底气,二奇家的是认字的,大娃子先头不就在他这启蒙么,我听说那孩子在桃李的学堂里可是拔尖的呢,老菜那老小子回回见到我都得炫耀一通,就好像他家大孙子已经是秀才了似的。” 这话说的酸不拉几的,不过大娃子自从读书认字之后还真跟同龄的娃子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就有了些读书人的风度;这老汉口中的老菜就是二爷爷。 话说到这,老头酒酿红一样的沧桑脸笑起来,“你咋知道双宝不认字,人家还会数数呢,上回去老五那的时候,双宝被美子带在那玩,俩娃抱着一个木珠子算盘一个一个的给人演练呢。”他没说的是,三宝念一个数艾老五必须得说声好,不然人家尥蹶子不干!嘿,小王八蛋玩应儿心眼可不少。 俩老夫妇在这说着大芝麻兄弟的趣事,那头艾奇已经到了二叔家,他在门口碰上了正待要去他那的岭子,艾岭先一步开口, “我家来换件衣裳,你咋还追过来了?”不过瞧着他手上的东西立刻明白了。 俩人往院子走,艾奇道,“瓜子呢,你咋不带他?” 艾岭一想这个就气闷,“那小子从山上下来直接跑你那儿去了,我叫他回来换双鞋都拉不住人,跟头倔驴一样,一门心思想啥做啥。” 艾奇好笑道,“你也是,就兄弟吃个饭,你还非得打扮打扮。” “还说我,这赖的着我么,上回我倒是直接去了,嫂么瞧着我裂了口子的衣裳笑了好几天,咱爷们也是好面子的,你说做活谁穿的那么干净板正啊。”艾岭一想起这事就觉得丢份儿,气咻咻的。 艾奇哈哈笑,捶他一拳,“他那人你还不知道,在他眼里只有好笑跟不好笑,你听过去就算,等他找到新乐子自然忘了你糗事。” 艾岭一阵无语望天。 春芽眼尖地发现二哥来了,立刻迎出来,艾奇将食盒交给他就去屋里跟二叔说句话。 梅画摆好桌子,外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这声音太熟悉了,连大芝麻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是小叔来了,爸爸我去迎小叔。” “去吧。” 二宝三宝起先还在灶台上挣一个绿色的帆船,你一句‘我的’他一句‘我的’,跟扯大锯一样,争执不休时一瞧大哥往外走,立刻心灵相通的和好如初手拉手跟上去。 瓜子拎了一小筐草莓,跑的脑门上都是汗,搂着三个侄子亲香一番,就要给人去洗草莓。 梅画知道瓜子不是心细的人,叮嘱了好几遍叫他洗干净些,谁知端回来的时候草莓上还能瞧着一个半个的草叶子。 “嘿嘿。”瓜子搔搔脑袋,“我再洗一次。” “算了吧。”梅画拉住他,斥他,“别浪费水了,洗多少次也这德行,不过这本不是你们汉子的活,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艾瓜子活到这么大,独独嫂么夸奖他,起先在家里的是他都是挨骂的角色,得亏这娃子心大,脑回路跟人不一样,若但凡是个愁眉善感的性子估计早受不住了,还哪能天天这样吃饱万事足的样子呢;再者谁也不是天生喜欢的被骂的,泥人还有三分土气呢,所以艾瓜对梅画非常信任,言听计从,打心里头亲近。 梅画叫二瓜洗了手脸,拿件艾奇的褂子给他换上,自己从新洗过草莓沥干水分后倒进海碗里,加了白糖搅拌均匀,添做果盘。 艾奇艾岭回来后直接吃饭,瓜子提前满了一壶酒,给兄长斟上,兄弟三人对碰干了一盅,开始起筷子。 宝们先头吃了不少,肚子也不空了,小娃子天生善于模拟,捧着爹爹给他们做的木头酒杯喝白水,大人们干杯,他们就伸着手臂凑热闹,饭桌上的笑声不断。 吃到一半的时候梅画给瓜子又盛了一大碗米饭,还舀了两勺子红烧肉,浇了不少汤汁,递给他, “吃吧,长大个。”又冲艾奇和艾岭道, “你俩也快点,别光喝,菜吃不了晚上就酸了,”边说边给人夹菜。 兄弟俩正商量后个开始收麦子,先把麦场占下来,瓜子只管吃不参与意见,干活的啥他从来不落后推诿,每每兄长们吩咐他的他保准做的好,只是叮嘱不到的地方往往叫人怒也不是气也不是的,你训教他吧他还觉得挺冤枉的,人家还有道理:谁叫你先头没说准呢! 第213章 割麦子的这一天早晨, 天空的颜色还是暗青之时, 静寂一夜的村子忽然间喧嚣起来, 这一日几乎家家户户开始收割, 有的家里的烟筒甚至更早的冒出青烟, 汉子带着娃子先一步下地, 家里的夫郞做好饭食之后带过去, 这饭食几乎就是他们一日的口粮,中途没有要紧的事情几乎不会回来的。 艾奇跟旁人不同,家里大的大小的小, 一个也放心不下,往日下地前他都会做好早饭,今儿也如此; 近两年日子宽松了, 也不急于一时半刻, 年龄越长他的心性磨练的日家沉稳,不过透过家里的栅栏缝隙望着影影绰绰的人流时, 那颗跳动的心脏还是止不住的做痒, 强烈的念头冲撞着脑海, 叫喧着的想要加入他们, 那种带着无尽的企盼而挥洒出的数之不尽的汗水再经过漫长的月份等待后终于获得厚重的回报时, 那种无以言表的感天谢地之情最是难以轻易压制的。 梅画为了体恤艾奇的愿望今儿也醒的早,简单的吃过早饭, 艾奇将他和娃子送到了二叔家,他们家壮劳力多, 不需要夫郞跟着下地, 再说家里没个人照看也不成,刘芬芬跟梅画守家,柳春芽负责送饭送水,间歇时候还会帮着打捆,就连刘芬芬做完家里的事也会去瞅一眼,不过他待不多大时候就会回去。 兄弟们经常一起做农活,个个都是好把式,分工明确责任到人,收割的时候速度只快不慢,不知羡煞了多少相邻的邻居。 这两年艾花枝家添了五亩地后钱庄钱窖两人就分一个人过来,只是今年钱窖挨打了,丢了脸,犯的错事自觉愧对爹么跟兄弟,所以好些日子不出门,在家面壁自我反省。 这到农忙收割的时候了更是出力最多,不怕苦不怕累,经过上回那事,他可是长了深刻的铁的教训,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床上躺的那些日子钱窖沉默了许多,就是好了之后也不像往日那般跳脱活泼,从他的行动和眼神中能够觉察出人正在慢慢沉淀,踏实下来,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 艾花枝跟钱老三起初很是挂心担忧的一阵,命小儿子的夫郞好生细心的照看,生怕小儿子一个想不开轻生,若是那样他们宁可叫他去外头闯荡也不要发生追悔莫及的事。 钱庄身为大哥这个时候用处就体现出来了,他经常找弟弟谈心开导,告诉他想要报恩就赶快振作起来,输了银子不怕,若是输了银子又输了人那才是叫人看不起,要是从此就颓废下去,那可是辜负了多少人的情谊,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立不起来。 问他:难道你就想一辈子生活在旁人的轻蔑和嘲笑中么?你想让养育你长大的爹么从此备受旁人的冷眼和闲言碎语中么?那是不孝!比你被人坑了银子跌了面子更叫他们无颜面对亲邻。 再有后来艾奇艾岭期间来探望了几回,回回耐心的劝导,令他解开心结,谈话严肃深刻,是个汉子就该顶天立地,因为一次错误就自暴自弃怨念人生那就不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弟弟没有孬种; 并且告诉他这事没多少人知道,最起码家里的夫郞们都不晓得;有了这些亲兄弟的关心帮助,钱窖从消沉中慢慢走出来,人也变的成熟稳重了,吃一堑长一智,幡然悔悟,浮躁与轻率慢慢褪去,也许这个教训不算是坏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钱窖是第三天过来的,刚到的时候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极至说了半天话,伯么跟嫂么还像以往一样对他,言谈和眼神中并不带有多样的神情,浑身才放松下来,心也踏实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换了大桌子,梅画一直盯着钱窖看,目光简直不能叫人忽视,是个人就觉察出来,刘芬芬不能装瞎子,通通他的手臂,喝止道, “小窖脸上长花了?你这个做嫂么的盯着小叔子看也不害臊,人家汉子都不好意思了!”因为没外人,刘芬芬说话也不需顾忌。 梅画收回目光,嘻嘻嘻的乐,“我怎么发觉小窖不一样了?婶么你瞧出来了么?说说,小钱窖这些日子也不来,在家做什么呢?” 以往钱窖一个月就往这跑一次,多的时候三四回,有的时候当天来当天回,有的时候住上一两晚,他跟表兄弟关系好,把这就当自己家一样。 钱窖一时发窘,不知该怎么说,倒是瓜子坐在他旁边相应嫂么的号召急乎乎的问, “表哥你是不是又摸着啥好玩的了?咋也不带我,不待这样的啊。” 刘芬芬在一旁直运气,小儿子还是四六不着的叫人头疼,隔着桌子点点他,“玩儿啥玩,天天惦记疯跑,你的皮紧了是不?” 艾瓜子一缩脖不敢出动静了,低头猛吃。 “就是,是不是有啥乐子,还藏着掖着,这可不行啊,吃喝齐兄弟,打仗父子兵。”梅画眼睛闪闪亮,这几天天天在家做饭可闷坏了。 刘芬芬抽抽嘴角啐他一口,“你别胡邹,连我不识字的都晓得是打仗齐兄弟,你甭在这儿胡搅蛮缠,”撇了人一嘴,冲钱窖道, “我觉得挺好,汉子就该大气稳重,到了年岁就该长大,还跟娃子一样能立的起来么!” 这话说的钱窖一阵脸红,呐呐的应了声也不敢多言,学瓜子低头吃饭。 梅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不然好模好样的人咋就跟犯了大错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格言一个调子呢,这变化也忒快了,不合情理呢。不过当前可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梅画夹了一块鸡肉吃,吐掉嘴里的细骨头,开始无病呻吟, “天天的做饭吃饭刷锅洗碗,每天过的重复的生活,真够无聊的,关键是我现在就能设想到我人生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啊,一丝惊喜都没有,真叫人泄气。” “啊呸呸呸!”刘芬芬极快地上手糊了下他的嘴,然后扭头冲后头连呸三下,一连串的举动把梅画弄愣住了; 等刘芬芬转过头时眼睛瞪的能吃掉人,恨的牙痒痒,大声嚷道, “你甭说胡话,找挨打呢,嫌日子没滋味我就给你立规矩,再口无遮拦的就把你嘴缝上,还给你绣朵花,叫人都来看看这是高门贵第出来养出来的人呢!” 饭桌上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眼睛盯着梅画,梅画忽然间被高度关注,有些不能适应,况且还是应为挨骂,再也没有比这还丢脸的,白净的脸庞爬上红晕,尴尬死了。 刘芬芬眉头皱的老高,瞧着人脸上有些悔意,就给他个台阶下,“知道错了么?错了就道歉,给娃子做榜样。” 梅画挠挠脸,心想不低头是不行了,二叔的气势明显冷了一格,二奇责备的目光叫人无法抗拒,咬咬牙,梅画放低姿态,诚心诚意地说, “对不起,二叔婶么,我错了,再也不那样说了。” “先有所想后有所言。”刘芬芬今晚是非得得他一句话,不然这小子记吃不记打。 “我再也不那样想了!”梅画一阵痛彻心扉,怨念自己说话不走心,这回儿输了个底儿掉,以后再出言无状可不是自己打自己嘴么。 艾寒流点点头,接受他良好的认错态度,淡淡地说,“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论。” 梅画一怔,随即表情更加认真虔诚,他坚定地说,“我知道了,二叔。” 艾寒流不再多言,大家继续吃饭,谁也没有疑问,有的是知道其中含义,有的是大致了解,更有甚者这话对他就是天书,既然不明白那就无需明白,独独刘芬芬左猜右思,暗自琢磨夫君这话是嘛意思?也不解说详细些,净打哑谜,真叫人抓狂啊。 周里今次没有过来一起收割,他爹身子头几日热着了,身上一直不痛快,兄弟俩租的地加上自家的可是不老少,艾美把娃子交给张兰兰看,反正他大着肚子做不了重活,然后自己跟婆么一起扎了头巾去地里收庄稼。 艾奇跟二叔家的用了五天就全收完了,而且只剩下一半的稻子没碾,二奇把这些交给艾岭和钱窖,自己跟瓜子去给艾美帮忙,青牛晚他半饷过来的,还拉来了他小弟;艾奇一来就撵了大哥跟周老么回家,大哥脖子上晒的起了痱子,一层层的直扎的他眼,身上指不定多少呢。 柳春芽头两日送饭的时候也给艾美带了些,张兰兰一个人拖着肚子带着俩娃还得照顾病着的公爹,家里的活计也全是他一人操持,未必比去地里劳作的人轻松。 周大伯的大儿夫郞帮着送几天饭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张兰兰暗地里哭了一鼻子,第二天再不用旁人,自己无论多累都要亲自送饭,俩小的就交给公爹看一眼,他快去快回,周老汉怕自己的病气过给娃子,就叫娃子在院子阴凉地方玩,他自己坐在大门口守着,只他们不出去就成。 第214章 艾奇帮着大哥忙活了四天, 周里急乎乎的推着人回去了, 这会儿正是将玉米的好时候, 前期地里还得追肥, 哪怕只有三亩麦子地也得他一人忙活, 反正自己这只剩下碾压了, 自己哥俩辛苦一些用不上五日都能出清。 赶在梅雨到来之前种下玉米, 都省下了浇地,老天爷自然奖赏一番; 麦收的这半个月梅画也疲乏的难受,虽然没下地出力, 可两个院里的杂活少不了伸伸手,再有四个娃子喂养,照看, 摸索这儿摸索那儿的简直分不开一丝神。 “哎呀, 好些天都没吃上肉了。”梅画双眼无神,靠在椅背上望天, 家里的汉子驾车去县城卖粮食去了, 年年这个时候需要离家两天。 刘芬芬端着针线筐出来坐在他身旁, 给大孙子做的虎头鞋再上一层线就完工了, 听到梅画的抱怨, 翻白眼嗤笑他, “晌午的鸡肉不是肉啊, 眼睛长到后脑勺上了,满村子的人家算上, 你数数还有比你吃的富贵的么?”睨了他一眼又说, “你这人啊我有时候竟看不懂你,饿的时候馒头咸菜的都能吃个饱,要说也不是挑嘴的人啊,咋有时候就这么难伺候。” 梅画嘟嘟着嘴,旁人流血流汗的苦干了一个月,饭有时候都吃不到嘴里,他这段日子倒是胖了不少,尤其脸上,原本的瓜子脸成了大鹅蛋模子,不过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莹润雪白。 梅画不甘心被数落,硬找理由,“您当我愿意吃啊,不知道面食容易使人发胖啊,我连着吃了多少天馒头了,偶尔才吃上一口米饭,简直成了奢望,您这是虐待我。” 忿忿不平后立刻紧跟着一句,“今儿黑夜吃米饭啊,我要干的,绝不喝粥!” 刘芬芬穿了一根线继续缝,也不看他,不紧不慢道,“说话可得凭良心,我何时虐待你了,噢,好吃好喝的还落埋怨,你不瞅瞅全村子能找出我这么一个心善宽仁的婆么么,那东头的老张家,他儿夫肚子都快生了还帮着磨面呢,不说远的就说兰兰,多热的天,顶着日头见天儿送饭,家里头全靠他一人两只手,再比量比量你,得,人家是麦收脱层皮,你倒好,长一圈肉,现如今谁见到到我不得赞一嘴,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饿你两顿就不叽歪了!” 梅画哼哼唧唧两声不作答,心想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心态不端正,不地道不满足一样。 芝麻跟弟弟们在院子里玩跳格子认数字,连着大哥儿都学会三个数呢,柳春芽在一旁照顾,这会儿喜上眉梢的跑过来给婆么嫂么报告。 过了一会儿,热气渐渐落下去,日头西斜,再等上半个时辰就开始做晚饭了,梅画吧唧吧唧嘴想到一个好吃的,也不细说,催着柳春芽去削土豆跟胡萝卜,其实猛然进入脑海的这个食物还是他上一世在饭店吃到的,当时没觉得多诱人,不过时隔一个世纪空间,一下子想起来还挺思念的。 三宝耳朵好使,蹬蹬瞪跑过来,大眼睛一派纯真,“阿么,饿了我。” “是我饿了!”梅画死鱼眼的盯着人。 三宝眨眨眼跟着重复,“是我饿了~” “笨球~”梅画曲指弹了他一个脑崩,“等着,给你做好吃的。” 三宝立刻展露他自认为迷死人的笑容,双手拍拍,“谢谢阿么~”像模像样的弯弯身子呱唧呱唧的跑了。 刘芬芬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直夸三宝聪慧耳朵灵,还说三宝这耳朵跟二瓜一个样,二瓜小时后就是个好吃的,只认吃,有的时候喂饱了他睡着了,这头一开饭,他都能立刻睁眼啊啊叫唤,非得吃上一口才能安心睡,刘芬芬说二瓜打小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儿。 梅画在旁边听的直哈哈大乐,心说难怪瓜子的个头在一般小子中最高呢,再者他并不觉得二瓜笨,二瓜那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看上去傻傻的,其实心里通透着呢,只不过做事手法并不成熟,毕竟年龄学问见识在这摆着呢,。 柳春芽识趣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将两个土豆和胡萝卜切成极细的丝,用清水去掉土豆的淀粉,然后和萝卜丝放在一个大铜盆里,打上四个鸡蛋,加入盐,葱花面粉搅拌成粘稠状。 梅画只动口,柳春芽端着盆子兜兜转转,刘芬芬时不时的扫上一眼,暗道这混小子平常什么事都能凑合,唯独吃的,喜欢的时候倒是能静下心来琢磨。 柳春芽将盆子放在小桌上给梅画检查,“嫂么这样成不?” 那盆子里装了半下子,他家人多,头一次多做点都尝尝,点点头,指挥柳春芽点上小炉子烧干锅,倒油,煎土豆饼。 柳春芽做完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眼睛再次落到盆里时一下子想起来一个问题, “嫂么,我再从新做一小碗吧,咱都忘了二宝不吃葱!” 梅画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摆摆手,装出一脸深沉样,“不必,从现在开始锻炼他,人不能有弱点,不光今天,以后也都不惯着他毛病,咱们得具备铁石心肠,小树苗不抽打如何长成参天大树!” 柳春芽对嫂么越来越崇拜,能对亲生儿子下手这么狠,可见是个心性刚毅高瞻远瞩之人,刘芬芬不忍看这俩一个演戏一个瞎眼,不过对梅画这小子准备做的新吃食倒是感兴趣的很,强忍着俩人惺惺作态和盲目崇拜的即视感,从一旁观察学习。 下面的就很好操作了,就跟烙饼一样,这手艺柳春芽没的说,不大工夫院子里就飘出来了不一样的香气。 娃子们挨排儿洗了手排排坐,端着小碗等喂食,柳春芽烙的土豆饼薄薄的金黄透明,梅画拿出最上层的一张在案板上切成小碎块分到每人的碗里,这边三个大人边聊边吃,刘芬芬吃的高兴,还表扬了梅画几句,最让梅画又笑又郁闷的一句评价是, “扛饿,就是费油!” 几个娃子吃的喷香,满嘴腮帮子蹭的都是油,独独二宝不知所措的捧着碗张望,看向阿么的神情特别委屈,谁知半天等不到阿么的关心,二宝捧着他分到的葱花最多的一块饼慢慢地走到刘芬芬面前,眼泪汪汪, “么么,我不吃啊~” 刘芬芬瞧了梅画一眼,然后故意问,“噢,二宝不饿啊,那好吧,祖么么吃了,二宝真孝顺!” 二宝一瞧碗里空了,当即开心一笑,眼泪收了回去,他却不走,而是依偎在柳芬芬怀里,馋的吧唧嘴,灵动的眼珠子盯着刘芬芬的手,好容易等到他又拿起一块看不见绿叶的饼时立刻抢着说, “么么么么我吃我吃。” “哦?二宝不是不饥么?”刘芬芬把饼又放了回去。 “吃吃吃吃~”二宝急了,“我饿了。”小胖脚快速的跺了好几下。 梅画就挨着刘芬芬,听话把人拽到自己身边,扔到他碗里一个葱花,盯着他,“吃!”口气很严厉。 聪慧的二宝估计这个时候也理解了阿么的意思了,小嘴一瘪,腮上的肉一皱准备装可怜。 梅画不理他,将他推到一旁,任其孤零零的捧着碗,大芝麻一直关注着弟弟,不忍弟弟挨饿,又不想惹阿么不快,就想偷偷的给弟弟一块饼,哪知他还没动,梅画不赞同的目光立时看向他,大芝麻手指紧紧抓着碗,试着给二弟求情, “阿么,二弟二弟不喜葱,我替他吃了吧?” 梅画不受触动,“不成,必须吃,又不是□□,在这个家里不允许出现挑三拣四的性子,不然就饿着吧。” 大芝麻抿抿嘴,跟二弟站在一旁,小声在他耳边说话,二宝委屈,肚子空空,碗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葱花,顿时觉得没人爱他了,眼泪哗啦啦留下来,却不敢大声哭,只能无助的抽噎。 柳春芽和刘芬芬心疼死,觉得梅画有点矫枉过正了,刘芬芬通通他的手臂低声道, “差不多得了,把娃脾胃饿坏了可不是好说的。” 梅画下了决定再不会退怯,硬下心肠道,“不行,必须一次到位,不能让他觉得咱们好说话,这是给他立规矩,一个男人,动不动娇气耍赖,日后成不了人。” 刘芬芬如何不理解梅画的心思,只是觉得为了一点小事用不着这么大阵仗,谁这一辈子还没个喜好呢。 二宝就在周围的吞嚼声中被抛弃似的站了小一会儿,虽然旁边有他哥哥陪着,可脆弱的心肝再也经不住无情的无视,眼泪蹦了闸口一般大声哭出来, “么么阿么么么……”边哭便往梅画身边挤,一脑袋扎进人怀里,小碗也扔了,双手紧抓着人的衣襟不松开,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动情啊。 他哭他的,梅画吃自己的,一点都不耽误,等二宝哭够了,扬起脑袋时眼睛跟个小兔子一样。 “吃不吃?”梅画问。 二宝还抽噎,鼻涕蹭了人一身,打着嗝道,“吃,二宝吃。” “吃就别哭了,我就喜欢听话的孩子,二宝是个乖宝,阿么最喜欢了,去洗洗脸。回来给你吃热乎乎的。” 二宝一听阿么还喜欢自己,霎时笑了,被遗弃的孤立感瞬间烟消云散,来的快去的也快,胖脑袋重重的点着,“嗯,二宝最乖~” 这头刘芬芬和刘春芽松口气,刘芬芬白楞梅画一眼起身亲自去给二宝收拾,梅画嘻嘻嘻的笑,抓过还在愣神儿大芝麻亲香一口给人一块大饼,不吝啬的夸奖道, “真是个好哥哥!” 院子里重回温馨详乐,一家子光吃饼就饱了,刘芬芬说煮个菠菜汤,就当晚饭了,俩人没有不同意的,柳春芽刷了盆自去洗菜,烙饼的锅里直接添了水烧开,也不用再另外洗锅。 菠菜下到锅里的时候就听院门口有人走进来说话,“呵,你家这晚饭够早的,做啥好吃的了这么香?” 第215章 柳春芽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迎了出来, 十分热情, “毛毛叔来了, 快请进。” 刘芬芬正给大芝麻穿新鞋, 蓝色的粗布帮面, 用金线勾勒的老虎头栩栩声威, 大芝麻喜欢死了, 开心的搂着祖么么亲香了好几口,二宝三宝盯着新鞋挪不动脚,抬着脚丫叫祖么么看, 嘴里发出嫩嫩的索求, “么么,我穿新鞋~” “乖乖乖, 么么正给你们做着呢, 等上两日就穿上了,莫急啊。”刘芬芬有求必应, 将俩肥宝搂紧怀里, 挨个摩挲一边, 娃子是他从小带到大的, 感情深着呢, 一日见不着可想的紧。 这边见有人来了,就让芝麻领着双胞去给人问好, 自己也站起来。 艾毛毛自然稀罕几个娃子,他不是空着手来的, 今儿他家卖了粮食刚回来, 儿子稍了几斤糕点,他拿了十几块带过来。 “他们刚吃了饼,这会儿哪吃的下,没的糟践了。”刘芬芬走过去笑着劝阻。 艾毛毛一听,立刻紧了口袋,娃子的脾胃禁不住撑,哄着几个娃道,“么么把糕点给你么么,饿了再吃好不好?” 大芝麻有礼貌的道谢,二宝三宝先前被阿么教训了一回再不许随便拿人东西吃,必须经过大人同意方可,上次打的可恨了,这俩娃印象深刻,这会儿自然乖乖的不敢伸手。 刘芬芬接了口袋递给柳春芽叫他倒出来,笑问,“咋这会儿来了?赶上饭点送吃食还怕我们饿着不成?” 艾毛毛斜了一眼,上下打量好似不认识一般,奚落他,“甭说这恼人的话,谁家缺粮食你家也不会饿肚子,偏你还这般佯装作态。” “罢罢罢,我统共就说了一句话倒是遭你扯出来这么些。”刘芬芬后退一步巧笑道,又问, “毫升回来了?行情如何?等的时辰久么?” 说道卖粮食,艾毛毛收起嬉笑,正经道,“后晌回来的,这回跟我大哥家一起去的,价钱到没变,不过今年收粮的管事多,开了好几个门店,倒没等太久,你看,他们是前儿个一早走的,到今儿,刨去路上的时辰,满打满算也就两日。” 俩人坐在小凳上聊,刘芬芬脸上可见的露出轻松,“这么说我们家差不多明日就能回来吧,家里没个汉子可是没主心骨。” “你做梦呢!”艾毛毛嘲笑他,认为他异想天开,“你家的粮食可比我们多不少,这回不是里子兄弟跟你们一起走的么,好几大车粮食,光路上走的时辰就的比我们多出一半,前后都得照看,还得排队,哪就比我们用的日子短了,我算着啊,后天回来都不错了,没准还得多用上一日呢。” “这么久!”刘芬芬完全没想到,皱眉道,“去年我们可是只用了两日呢,还是打来回儿,你甭在这诳我。” 刘芬芬完全不信,这一下子好几日家里没个汉子,二奇家多少叫人眼热的物件,虽说乡里乡亲的都是熟脸,他们村又没有偷盗卑劣之人,可架不住野猫偷腥啊,他会闻味啊,所以自然不信夫君会轻轻松松的走这么多日,扔下一家老小。 艾毛毛拍拍他的手背,不叫人着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不,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个事的,往年里也设想过,可你家一直留着人,这回可去的一个不剩;我当家的就说组织几个青壮的汉子守夜,也不光是偏颇你们,咱们村日子好了难免有黑心肝儿的人惦记,旁的不说,谁家一锅一碗不是银子换来的,平日子打破一个都得心疼好几日,这会儿正是得银钱的时候,哪怕被偷了一文钱心里头也膈应痛恨不是。” 刘芬芬有些愕然,随即心下惊喜起来,“这可是大好事,你不知道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原先还合计着叫青牛过去帮着照看,得,这回可解决大难题了。” 柳春芽往锅里打了蛋花,他只静静的听,也不插言,不过表情却跟婆么一样,眉间的担忧慢慢散去。 瞧着这俩人的反应,艾毛毛心说自己当家的这个安排做的可真妥当,他来的目的就是叫他们得知这个村里的安排,传达完了起身就要走, “成了,你们踏踏实实的,晚上三波人呢,村口各有安排,还有巡逻的,定然出不了事。” “那感情好,对了,那我们家里有人的需不需要提供些饭食啥的?”刘芬芬想的多。 艾毛毛摆摆手,“不用,家家户户轮着来,你家汉子回来也得参加巡逻,等村里的粮食卖的差不多了便回归日常。”家家户户割麦子的时间不等,这会儿还有才碾麦麸的人家呢。 刘芬芬笑的舒心,去了一大块心病,艾毛毛抬脚走着突然想到这半天都没见到梅画,奇怪的问了出来。 “他蹲茅子呢,甭看多利落的一个人,偏在这事上跟拉磨一样。”刘芬芬不认为这是在说人坏话。 送人出去,刘芬芬关了大门边往回走便跟柳春芽小声抱怨,“你爹真不知咋想的,哪怕把瓜子留下也好啊,剩我们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的,他也真能放心的下。” 这边艾毛毛回了家,家中院子里站着坐着的十几个汉子,见他回来了年轻的都起身打招呼。 艾东方正好做完安排,临散之前再次强调,“大家晚上都警醒着些,不光为了你们自己家,若是村子有了巡逻的再报出来谁家丢了东西,哪个脸上都不好看,就这几日,辛苦些,打起精神来,不做便罢,做就做最好。” 汉子们均是点头称是,再没有不配合的,等着回去吃了晚饭就开始执行任务了。 天色渐黑,这头艾毛毛的儿夫郞跟水儿开始摆桌子吃饭,艾岭抬了坛子酒回来,倒出一壶,准备跟他爹喝上几口。 艾水儿这段日子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再没有刚退亲时的愁云惨淡,每日间脸上都带着笑,可把家里人高兴坏了,他不知道自己哥哥前几日堵着大宽很揍了一顿,家里人都觉得痛快,不过没人告诉艾水儿,他是偶然间听见阿么跟嫂么念叨的,不过既然家里人不说他也当做不知道的,爹么大哥的苦心他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艾东方跟儿子碰一杯,又开始嘱咐,“夜里你跟青牛两人就守着二奇家附近转悠,不需要去别处,除非谁家着了火这等大事,你俩也必须留一人在那,莫要中计。” “他爹!”艾毛毛好笑的嗔怪一声,“好好的说什么火啊,你就跟儿子说莫要动地方就得了,严防死守。” 艾东方一拍桌子,大笑道,“哎,就是这个道理!” 艾毫升频频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松懈,他只喝了两杯就放下了,喝酒误事这个道理打他小时候爹就在耳边告诫。 吃过饭收拾了饭桌,艾毛毛给儿子一个布口袋,里面有吃有喝,还有件褂子,虽说这会儿是夏日,可露水也重着呢。 “阿么,我就守着青牛家,什么没有,你咋还给我带这些。”艾毫升哭笑不得, 艾毛毛脸一板,“带上,倘或用到了呢,你去吧,时候不早了,你身为里长的儿子,下一任里长,时时刻刻起到带头的作用。” 叮咛一番,瞧着儿子虎虎生风的出了门,催着大儿夫带着孙子跟水儿关门睡觉,艾毛毛也回屋准备歇息。 东屋点着三根手指粗细的蜡烛,艾东方伏在桌子上看账本,艾毛毛走到床边铺了床脱了外衣,见人还老神自在不动,就叠声念着人赶快休息。 艾东方无奈地合上账本放好,回头熄了烛火,刚一躺下,身旁的夫郞凑过来细声细语地说话,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忧愁, “夫君,水儿我是断然舍不得的聘到外村的,先头那事咱就接过,不说了;这些日子我扫听着村里适龄的小汉子,左挑右选的还真相中一人。” “谁?”艾东方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叹声道,“这回咱可得擦亮眼,咱们丢面不怕,可水儿再不能受屈了。” “这我还不晓得,你放心吧,我说出来你准认同。”艾毛毛这回信心十足,声音爽快起来,扔出一颗地雷, “你说二瓜如何?那小子我越瞧越顺眼!” “你说谁?”艾东方差点蹦起来,完全想象不到。 艾毛毛被他咋呼的吓了一颤儿,心脏狂跳不止,恨恨地拍人胸口一下,恼火的责备道, “吓死了,你小点声,开着窗户呢!” 艾东方有点迷糊了,黑暗中轻车熟路地抓过熟悉的手扣在自己手掌中,轻轻抚摸,慢慢冷静下来,温声道, “我这太惊讶了么,你说寒子的二小子?瓜子还不到岁数吧?他才多大?” “你呀你呀,平日子只顾公事,”艾毛毛气的收回手不给他摸,却又给他细细分说, “瓜子九月份的生辰,整十五,你瞧那小子的个子,这几年窜的多快,我瞧着日后肯定超过岭子,而且上个月的时候我就听说芬芬找媒人了,这可够早的,如今这村子里待嫁的哥儿谁不盯着他家,他故意放出话来不在村里说夫郞,那就不是防着一些细小的人么……” 第216章 艾东方越听越邹眉头, 他到不是不看好瓜子这娃子, 只是人家已经放出信儿了你还没眼力的往前凑, 那就是不知趣了; 况且说句难听的, 自己宝贝小子刚被退了亲, 瞒得住外面的, 村里可是没有不知情的, 不管错在哪一方,或多或少对娃子的名誉有些影响; 若是真说起媒来,寒子他倒是认为不会抗拒排斥, 怎么说呢,寒子虽然不热衷于族里的事,但该尽的责任从来不会推诿糊弄, 而且他的性子不是那种只看重眼前利益的人, 不然当然卸甲归乡就会去衙门当差了,衙门差事多少人可望不可及, 他愣是能面不改色的辞了去。 虽然不清楚寒子在外有何营生, 不过在二奇未成亲之前寒子家可是村里的隐形富户, 这一点也只有自己知道, 正是因为自己是里长, 有些事情需要开具村里证函,通过几个文书来往, 自己才隐隐猜测出来的,不过对于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 连最亲近的夫郞都没透露过, 正是因为这样,他跟寒子的私下关系较好,俩人碰面的时候常会讨论一些切身相关的问题。 就比如当初寒子夫夫对艾美兄弟不管不问时自己还颇为寒心的指责过,叫他多去关心关心,当然了,话说跟没说一样,人家愣是不走寻常路,甭管外头怎么传言对他如何不利,寒子就是能坚持己见,不闻不问;当然了,私下里如何谁也不知道。 再看眼前两家亲和的跟一家似的,村里许多人闷的要死,相敬如冰的两家人到底咋和好的! 现如今看来,并不是寒子对侄子视而不见,而是一种变相的严苛教养吧,用深刻的现实教会他们人情冷暖;其实少时艰苦些不算什么,老了之后过的艰难那才是凄凉呢。 至于芬芬的态度就不好把握了,两家处的关系好,那是因为不牵扯利益,这要是说亲事,就是另一层面了,况且寒子夫郞那么个千般玲珑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在他手下讨生活,要么就是如他大儿夫乖顺如绵羊一般,要么就是烈性如二奇家的一般,而自己小儿子甭看往日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可心里有主意呢,这不上不下的性子如何跟尖刻多事的婆么相处哟! 艾毛毛跟自己汉子生活了半辈子,往往对方一个眼神便能互通心意,这么会儿子男人都不说话,艾毛毛自然清楚他所思所虑,其实这些他自己又如何想不到呢,缓缓地依偎过去,艾毛毛面色有些凄苦,轻声道, “是有些难处,若是咱没有先头定亲,直接跟芬芬去说兴许还谈的上,再者,他不愿从村里选不就是怕人图他家的财富么,或许他心里也相中了我们水儿,奈何咱们许了人家晚一步也说不准。” “不见得就是我们一方觉得惋惜呢;”艾毛毛声音激动起来,越往深里分析越觉得有可能, “咱家他是知道的,万不是那等喜欢攀扯的人家,他给瓜子往外村说亲还偏往远处说,目的是什么,首要的品行,他最瞧不上最顾忌的不就是杂七杂八的亲家关系混乱的人家,这一点咱家可是没有的!多知根知底的啊。” 艾毛毛还待继续分说,艾东方拍拍他的手止住,“毛毛,这事不急这事不急,你容我想想,水儿咱多留一年也无妨,他今年才十五,也给娃子时间缓和缓和。” 艾毛毛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出来,半道儿被截住了上不去下不来,但也知道这亲事不能立刻去说,那不叫人打嘴呢么,这么急么慌的找亲家,就是真的成事了,日后水儿嫁过去也叫人小瞧,合计过味来,艾毛毛叹服地推了自己男人一下, “罢了,听你的,不过你可得记在心里!”要不说汉子是家里的主心骨呢,夫郞的性子最容易冲动了,连自己都不例外。 艾毫升哄住了人,努力保证,“看你说的,水儿也是我的宝贝呢。” 艾毛毛踏实下来,再不多说,两人依偎着闭眼睡去。 一夜安宁平静的过去了,第二日朝霞铺满云端,又是一个艳阳天。 刘芬芬夜里跟梅画他们一起睡在西屋的大炕上,天刚蒙蒙亮他跟柳春芽就醒了,起身后开始一通收拾,三宝四宝大哥儿都尿了炕,梅画有先见之明自己躲到炕梢去睡,怀里只搂着大芝麻。 柳春芽给娃子换了干爽的小褥子,拿着湿了的去外头洗,院子水缸里的水还剩下一小半,他准备先去挑上两桶回来。 “春芽你顺便瞧瞧豆腐家开门了么,割块豆腐回来,没有就罢了。”刘芬芬梳着头在后头追一嗓子。 柳春芽爽利的应声,走回几步从自己屋里拿个小篮子就出门了。 这个时辰出门还挺早,路上碰到不少下地的人,有人见他挑着水桶却不是去水井还好奇的问几句,不过遇到一个豆腐家隔壁的人得知他家没做豆腐时柳春芽道了谢就折回去挑水。 刘芬芬熬了金丝南瓜菜粥,单独给梅画的里面不加菜,按照人头一人一个煎鸡蛋,要搁以前他可舍不得,甭说一人一个了,更甭说还是用油煎出来的,不过回头瞅瞅柜子里的两大桶菜籽油心里乐开了花,暗骂,这小子嘴上不亏,于银子上从来不是个吝啬的,自己也跟着沾光。 锅里剩下点油,刘芬芬舍不得直接刷锅,便炒了一大盘醋溜白菜,昨晚泡的干木耳洗出来烫一烫,加了蒜汁醋香菜凉拌,这么丰盛的早餐头几年可是不敢想的,其实平常他也不会这么奢侈,也就偶尔煮个鸡蛋,早上一般都是米粥馒头咸菜,谁家还跟吃晌午饭似得又炒又煮的,又不是财主员外郎家。 梅画迷迷愣愣的醒来,满屋子都是酸味,咽咽口水,肚子有些憋了,转个身睁开眼,炕上就剩自己跟老四宝儿了( vv) “啊~”梅画双臂双腿上下一展,伸个大懒腰,绷直挺了一会儿,全身松散下来,准备起床,他的头发这两年长的有些慢,还没盖过屁-股呢,亏着比较柔顺好打理,要是枯黄的跟杂草一样,以他的脾气甭管谁劝他都得给剪掉。 刘芬芬以为人还没醒正打算叫他起来吃饭呢,一打帘瞧着人正弯腰穿鞋,就说, “起来就行了,饭都好了,再等就凉了。” 梅画提上鞋直起腰,上衣襟的脖子扣还没系上,长发散到身前,应着亮红色的里衣,再配上凝脂白雪般的不俗容貌,饶是见惯了的刘芬芬都惊诧一瞬,钦羡地嘀咕一句咋长的呢? 见人不穿外衣就往外走,唬一把抓住,口气不算顺和的斥责道,“梦游呢,衣服呢,没睡醒就接着躺着,像什么?多大了?” “你怎么一大早上就教训人啊?我不是没醒神呢么,再说我露哪了?哪都没露,至于挤鼻子瞪眼咄咄逼人么?”梅画也没好气,他又不是抖m,本来心情挺好的,结果一下子叫人全吼没影了。 刘芬芬放下人的手,眉头立起来,眼神失了温和,厉色道,“你再嚷你再嚷!跟谁大呼小叫呢,说你不对了?就是错误你也得给我听着!”甭看刘芬芬没梅画身量高,可气势一点不小。 梅画扭头不看他,咬着嘴唇觉的委屈,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在这受苦受难啊,世界那么大,辽阔无疆,独独是他被绑着脚链寸步难行。 越想越觉得自己活的不自由不舒坦,翅膀被砍断的鸟还是鸟么,那是只剩下华丽外表的孔雀。 眼眶渐渐红起来,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不知为啥,生了大芝麻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点都不是原来的他了。 刘芬芬瞅他那模样以为是知错了,便拿了衣裳叫他穿,自己出去摆桌子。 吃饭时饭桌的气氛有些闷闷的,柳春芽方才在外头自然听见了婆么跟嫂么争吵,虽然这如家庭便饭一般,可今儿两人的神态都有些不对劲儿,以前是吵完就和好,这咋还相互冷脸不说话了呢,只是他干着急也没用,又说不上话,只能无措地照顾身边的几个娃子。 梅画委屈归委屈,饭量一点没减,还多吃了一个煎鸡蛋,多吃的那个是柳春芽的,不过他可没注意这些,谁叫鸡蛋都在一个大盘子里放着呢,又没写着名! 刘芬芬吃过饭就出门了,也不知去哪,梅画失意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浑身笼罩着沮丧和郁郁不得志的失败哀怨感,跟嚼了十斤黄连一样。 柳春芽陪着娃子玩,就在梅画不远处,目光时不时的往这边扫扫,唯恐嫂么一个想不开搭错筋去撞墙∑( △|||)︴; 虽然这个担忧在别人看来天方夜谭,可柳春芽自认对嫂么多些了解,嫂么可是,绝对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下的去手的人呐{{{(>_<)}}} 第217章 柳春芽神经质的坐立不安抖来抖去, 自以为心惊胆战了半晌午, 幸好直到婆么回来也没发生令他无法解决的大事件, 频率不规律的心脏终于回归原始状态, 柳春芽深深地觉得陪伴冷酷冷漠外加格外冷冰冰的嫂么若是没有过高抗压能力还真不能完成这项不寻常的任务。 刘芬芬拎着篮子进门, 脸上倒是平静, 晨间的不愉快没有留下啥影子, 看了梅画一眼,把篮子交给柳春芽后就进屋了。 梅画在他走过夹道就站起来了,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无悲无喜, 蔫头蔫脑的跟在刘芬芬后头,没精打采,往日里吵架过后斗圣的状态全然不见。 刘芬芬知道梅画在后头跟着, 也不言语, 也不回头,自顾自的换了衣裳往床上一坐, 凝视着低头垂目的人, 半饷才问, “做什么?不是不理我么?” 梅画也不说话, 也不知怎么想的, 突然两步走到床前贴着人坐下来身子依偎过去,双手环过刘芬芬的腰部, 脑袋紧挨着人的胸口,啥也不说。 刘芬芬先是一惊, 发愣的时候人就贴上来了, 不知为何,从未有过的一种美好的温情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来,席卷全身,他这辈子除了被自己男人搂过抱过,再就是儿子孙子小时候亲香过,再未与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 不过很快的他就做出了反应,双手慢慢的附上顺滑的脊背,像是对待梦想中的奇珍异宝一般,连脸色都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将人搂在怀里,这是几年来一直斗鸡眼似的两人头一次如此亲近。 刘芬芬有的时候很羡慕家里有哥儿的人家,母子两个时时说些只有他们之间知道的悄悄话,有烦恼时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的宽解,遇到开心的事情母子两个一起快乐的分享,可奈何这一切都是向往,原本他打算这几年添一个小哥儿的,只是一直怀不上,渐渐的也就失了期盼。 摩挲着人的手臂,刘芬芬心中微微感叹,细细想想这小画也是不容易,未及笄就嫁了过来,山高水远没个亲人,起初还是待罪之身,纵使有嫁妆如何,他又不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周围都是未开智的畜生;一来了就有了身孕,甭管有多不愿意仍是稳稳当当的生下了大娃,接下来几年肚子从来就没落空过,也是这孩子命好,身子强健,娃子跟大人从来没遭过罪; 虽然平日子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可终究没犯啥大错,虽然爱顶撞爱吃爱喝爱耍心眼不受约束懒惰成性小心眼……这么一想缺点还真多啊,真叫人郁闷;罢了罢了,人无完人,谁让他们老艾家摊上这么一个侯门贵地的酸脸大少爷呢。 “可知错了?”刘芬芬假装板着脸,“再惹我生气我可不饶你,管你肚子有没有娃,照例给我去做活,天天儿大少爷似的娇养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瞅瞅旁人家谁像你一样,站起来比谁都高,也不知道害臊,生在福中不知福。” 梅画依偎一番,起先那种孤独感寂寞感空虚感消失了,再说本就没什么大事,完全是一股无名火作祟,跟自己无干系,心里满足了,痛快了,刘芬芬说什么是什么,况且他也是嘴上厉害,回回威胁自己的话不就是绑床上,要么就是摊派重活,可每次都只是说说,从未动过真章; 腻歪一顿,俩人又和好了。 拥抱是一种潜在的含蓄的博大的力量。 晌午饭前柳春芽跟梅画回家一趟,摘些菜,看看门啥的,等回来的时候艾美正抱着娃子在那玩。 正赶上午饭,刘芬芬留他俩在这吃,艾美带了两只卤熟的猪耳朵,半块猪脸肉,笑说, “这是我嫂么他哥送来的,过来瞧瞧人,兰兰又送到我家的。” “呵,这回他可是大出血了啊,往常间可不见这么大方。”刘芬芬明褒暗贬,皱眉道,“甭是有什么事求来了吧?” 艾美也有同样的猜测,就说,“兰兰没说,兴许是日子好过了,勤走动一些,起先时候是离的远家里走不开。” “哦,照他的意思这会儿到是不远了,”刘芬芬满脸嘲讽,又对艾美说,“你警醒着些,人可不是那么善变的,性子啊打一出生就定下了,老话不是常说三岁看老么,跑不了!” 艾美用力的点着头,很是明白,“我晓得,婶么,不过我跟他本来就没关系,再者,我们又不住一处。” “不住一处又如何,你们又没分家,就说先头你婆么病了你不照例扔下家从早到晚的伺候么?”刘芬芬打断他,刻意提醒,话一转头又讥讽道, “不过这回麦收你婆么到叫人赞一回,其实那老家伙猴精猴精着呢,在他面前你就记住,少说多做,越说越错,他眼里有谁啊,只剩他们一家人。” 艾美默默低头摘菜,说道辛酸处也不答话了,刘芬芬斜人一眼,还想说说过往的事,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说了有什么用,年月还能倒流啊。 梅画回来瞧见有肉立刻欢腾起来,扯开嗓子叫唤,“春芽你多洗两根黄瓜,咱们凉拌着吃,天儿这么热一顿都吃了,放到晚上准坏了。” 刘芬芬听他胡吃海塞的德行就不忍直视,偏不如他意愿,吩咐柳春芽,“那么些你能吃了么?切上一块剩下的扣在井水里,晚上吃。” “哎呀,怎么吃不了,这么些人呢,”梅画不乐意,故意笑嘻嘻道,“婶么你甭那么小气,吃光再买,有啥啊,赶集的时候我给你买上十头回来。” “瞎丈话,我那是舍不得么。”刘芬芬好面,被小辈当场说小气能不咋呼么,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能如此直白啊,他气咻咻地道, “你多饭量不知道啊,眼大肚子小,那卤味加酌料剩下了难吃死了,各留一半黑夜吃,甭给我掰扯。” 梅画扯扯嘴角,无奈地两手一摊,好脾气地商量,“咱们各退一步,那耳朵那么点儿,两筷子就夹没了,耳朵都吃了吧,猪头肉剩下一半儿,好不好啊婶么?” 刘芬芬一瞧他贼兮兮的样,白楞他一眼,有了台阶下,面上有光了,松口说道, “就听你一回吧。” 晌午饭自然又是热闹翻天,艾美吃过饭也没回去,在这儿歇的午觉,起来后跟柳春芽俩人一起做针线,他们各色繁复的盘扣销路非常紧俏,还有的成衣店铺预定呢,虽然也有人买回家自己学然后向他们一样卖高价,不过他们的生意并没有被撬走,反而有过对比之后增加了几户稳定的客户,年初的时候弟夫的大哥特意给他们捎来了好多别致的新颖的花样子,可叫几人兴奋雀跃了好些日子。 大芝麻小小年纪严于律己,这时正坐在桌上写大字,二宝几个则围着小桌子摆积木玩算珠,院子中充满了童声稚语。 半下午的时候家里有人来交地租子,来人去二奇家碰着个大锁头,只好找到这来了。 梅画家的地一年收两次地租,与别人家的方式不同,他家是半年收,因为田地的粮食产量每年变化不大,中等土地和头等土地的差距也是固定的,偶尔多出一些梅画也不格外计算,只按照土地的平均产量,另外他家土地的地租比别处少一成,比如上等田地他家只收四成,中等的只收三成,而租种的人都是周围村落的,当然,在同等条件下他只以自家村子的人为首选。 梅画睡觉的时候长,他醒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大芝麻负责记账,柳春芽将银子放到了一个荷包里。 梅画看着账本上的名字,挑眉笑着说,“年年他家最勤快,总是第一个来。”他表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给奶了一年孩子的傻子那家,是傻子夫郞过来交的。 艾美也觉得那人性子不错,“可不是,你就说银子捂上一年他也生不出银子,有些人偏得等着看着张望着,难不成还等着你给他们降租子不成,这都够低的了。” “那可不行,我这又不是做慈善啊,”梅画摇摇头,往下看时,挑眉问,“秀才家也来了?他家今年收的早啊?” 柳春芽给梅画搅了一碗炒面放到跟前,凑话道,“没听说啊,桃李哥家回回比别家收割的晚,难不成今年不拖拉了?” “哪啊,他家麦子还没碾呢,租子又没变,他只是按照去年的价钱交的。”这事艾美知道,昨儿还碰到他家小子往麦场跑呢,话一顿,转向梅画提点一句, “不过画画,秀才秀才的只在家说就成了,到外头可别秃噜嘴,桃李哥比咱们大不少,你没个轻重可不成。” 梅画觉得无所谓,秀才这称呼多响亮啊,看一眼大哥也不让步的表情,只好退一步,囔囔道,“知道啦。”拉着长调。 他声音还未落,门口传来非常熟悉的声音,梅画惊喜地站起来,“二叔回来啦?” 艾美跟柳春芽也听到了,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迎出去,艾美还不忘叫梅画稳着些慢着些。 几个娃子也争先恐后的往大门跑,艾寒流先进门,快走几步抱住了几个孙子,四个娃在爷爷怀里挤来挤去,谁也不让谁,都想叫爷爷抱着。 大哥儿年龄最小,可他身子灵活,拱来拱去的拱到最里面了,倒是把先头地理位置优越的二宝挤到外面,二宝当然不高兴了,他本身长的高壮又胖,手上有劲儿,二宝哼哼两声伸手抓住大哥儿后背的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拽,这小子心眼贼,他害怕大哥儿撞到自己,忙往三宝那边挪两步,待空间位置空出来他瞅准机会立刻扑了过去。 第218章 大哥儿才一岁半, 猛的被大力一拉又没人扶, 胡乱的后退几步没站稳, 一下子后仰到地上, 不知道磕到哪了, 张口大声哭出来。 变故在一瞬间, 谁也没设防, 二宝为自己抢了好位置花枝乱颤的嘻哈呢。 艾美唬一跳,最先跑过去将人抱起来检查,浑身上下检查一番, 连脑袋后头都摸了,没有磕到算是万幸,估计就是措不及防的被吓到了, 任谁好模好样的被人没打招呼的就放到, 就是大人都得冷不防的惊着,更何况才半大的娃娃呢。 二宝还不知道自己犯了错, 欢天喜地的搂着爷爷不松手, 大哥儿被艾美抱在怀里一遍遍柔声安抚, 柳春芽虽然焦急又心疼, 可不好再过去, 只能去外头帮着拿东西。 梅画在后头瞧的真亮,气的不行, 蹬蹬瞪的快步走过去,站在艾寒流身旁请示, “二叔, 我想教训艾赋尊。”艾赋尊就是二宝的大号,艾三宝大号是艾予知。 连大名都出来了,可见梅画此刻非常认真。 谁知艾寒流四两拨千斤,淡声道,“当着长辈说什么教训,娃子玩乐谈何轻重。”说着也不理会人,轻飘飘的抱起三个宝贝孙子往院里走。 梅画一阵无语,暗道您老人家忒不通情理了,您小孙子还哇哇大哭呢,咋能无视不理呢,微微啧叹一声,转过头对正好两手提着包裹的柳春芽,便立刻歉意地说, “等回去收拾二宝,绝对给大哥儿讨回公道。” 柳春芽拎着东西没法摇手,只能一个劲儿的晃着脑袋,还没说什么,就听走过来的夫君笑说, “嫂么,爹可说了不让你教训二宝,你可不能背后下黑手啊,娃子打打闹闹磕到了不很正常么,你动不动打一通,娃子的灵气都打没了。” “什么叫背后下黑手?”梅画哭笑不得,“算啦算啦,春芽你晚上多看一眼大哥儿,别再惊到了,那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这会儿听不到大哥儿大的哭音儿了,柳春芽神情松下来,忙接道,“我晓得的了,应当不妨事,嫂么你也莫往心里去,大哥儿皮实着呢,摔一下没什么的。” 梅画点点头,心里已然确定回去还得上一次思想政治教育课,探头往外瞧时只见一辆牛车,艾岭从一旁解释, “二哥直接家去了,瓜子在他车上,哥夫跟大实哥直接回去了。” 梅画眨眨眼哦了一声,甩手甩脚的回院子了。 艾岭牵着牛车送去后院,柳春芽拎着包裹放进正房的堂屋,一样一样拿出来,时不时的看一眼窝在大哥怀里吃桃子的眼睫毛还挂着泪珠的大儿子。 艾美哄开心了大哥儿,叫他坐在椅子上自己玩,知道周里已经回来了,便要抱着儿子回去。 “大哥黑夜跟哥夫在这吃吧,热闹热闹。”柳春芽诚心留人。 艾美拉起一直老老实实的坐着小凳子上的儿子,给他摆正衣服,想了一下笑着回绝说, “今儿不成了,今儿晚饭肯定摆在我婆么家,改日吧,我早些过来。” 梅画去了茅厕回来正听到这句话,不过他眼睛一直盯着桌上一堆的好吃的,也没参合俩人的话,等到艾美进屋跟二叔打了招呼后往外走,梅画才含着一块梨花糕出去送人。 预备晚饭的时候刘芬芬才回来,到了家才得知家里的汉子们卖粮食回来了,匆匆忙忙的就要进屋,哪知道脚刚迈进卧房,迎面就传来一声含着冰碴儿的质问, “你去哪了?” 久违的冷漠感突袭,刘芬芬本能的哆嗦一下,后面抬起的脚一顿,然后慢慢放下走进来,步子透着谨小慎微,站到桌子前两步的距离,低头垂目,细声细语地交代, “是东胡同他家的哥儿下个月嫁人,请了几个人去做被子,明儿再做半日就得了。” 刘芬芬一向畏惧自己男人,心如擂鼓的等了半天才来了一声,‘罢了’,这才敢俏俏抬眼看人。 见夫君仍然穿了两日前的衣裳,立刻慌张的要去翻箱子找衣服。 艾寒流不知正看着什么,余光扫到人的动作,淡声阻止他,“黑夜再说吧。” 刘芬芬手中已经拿了一套衣服,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头说知道了,屏声静气地等了一会儿见夫君没有旁的吩咐,规矩地行了一个礼,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这大热天,愣生生的逼除了一身冷汗…… 晚饭很丰盛,汉子们高兴,每人喝的都不少,眉宇间的疲劳被开心的笑容遮了去,大芝麻兄弟好几天不见爹爹,这时都要围在亲爹身边吃饭,二宝则是抱着爷爷的脖子不撒手,非得爷爷喂他才肯吃,梅画冲人挤眉弄眼了老半天也得不来相视一眼,又不能把他从二叔身上扒下来,气闷的不行,心中默默的又给艾二宝记上一笔。 饭后收拾立正就散了,麦收半个多月最累的是汉子,今日才算是真正结束,艾寒流直接叫人回去休息,有话改日再说。 夜深了,高空星云密布,月牙弯弯挂天际,刘芬芬给小儿子送了干净的衣服明天穿,他自己洗过澡,收拾规整浴房后披着半干的整齐的头发进屋,他今晚穿了一身樱桃红的里衣,轻薄贴身又顺滑。 屋内长着一根荧光蜡烛,扣着米色的灯罩,可能是蜡足细小的原因,屋内的光亮有些暗,给人朦朦胧胧的暧昧感觉。 刘芬芬瞄了一眼赤着上身合着双目的夫君,虽然知道他没睡着,但仍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桌前吹灭蜡烛。 屋内一瞬间暗下来,刘芬芬的心脏突然咚咚咚跳起来,若是这会儿还亮着灯,一定能发觉他的脸上颜色跟夜晚的霞光一样。 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来,脱掉鞋,双手不自然的有些发抖,正准备做一个深呼吸起身时,就听道一声低沉地听不出喜怒的问话, “磨蹭什么呢?” 刘芬芬一僵,心跳到嗓子眼,越紧张越话不成句,最后发出蚊子声,“没没没……” 艾寒流双目睁开一条细缝,趁人跨在自己身上时一把按住,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刘芬芬一不留神坐了下来,屁股底下垫着一根熟悉的硬东西,脸庞瞬间爆红,羞死人了,虽然夫夫多年,可在这种私密事上他一向被动,虽然内心向往期盼,可夫君的强势真叫他无法抗御。 艾寒流呼吸渐渐粗起来,双手灵巧的脱了夫郞的衣裤,以他黑暗中优良的视力自然看到含情脉脉的人羞涩又无措的窘境。 他拉着刘芬芬的手压向自己,肌肤相贴,一时间屋充满了内唇舌吸允声,艾寒流的双手也不闲着,游-走于滑嫩紧致的肌肤上,甚至穿过双腿抚弄夫郞的软-物。 刘芬芬沉溺在亲吻中,猛然一个机灵,他喘息地离开夫君的双唇,轻轻摇头,羞耻心爆棚,祈求道,“夫君不要……” 艾寒流置若罔闻,手上不断施压,不轻不重的一捏换来一声急呼,刘芬芬难堪的伏在夫君的脖弯里,羞愧的再不愿抬头。 屋内的空气因子渐渐躁动不安,仿佛被抽干了水分一般正在做最后的拼杀,艾寒流仍是很镇定地扶起人,要求道, “自己坐上来。” 刘芬芬一听差点想躲到床底下去,夫君夫君……太叫人没脸了,奈何当家汉子的话向来是圣旨一般,心中争斗一番,刘芬芬扭捏着动动屁股,一手扶起熟悉的每次都叫他害怕胆怯的夫君的硬物,对准自己水润的穴口慢慢往下坐…… “唔唔……”刘芬芬发出难以抑制的声0吟,夫君的东西太大了,每回行房进入前都仿佛似一种酷刑。 缓缓的往进推送,等到底部时刘芬芬已经出了一头汗,感觉这个过程好漫长。 艾寒流强忍着快-感的冲击等人适应过来迅速推动…… 半个多时辰的欢愉结束后,两人依偎在一起歇息,刘芬芬全身酸软的趴在自己男人身上,轻吐气息,时光美好,不过想到自己藏在心底的多年的愿望时,喉咙一下子痒痒起来,趁着此时夫君情绪高涨说出来商量, “夫君,我,我想再生一个哥儿好不好?”音调纤细,还停留在欢好的余韵中。 艾寒流手臂搭在额头上,体内慢慢调息,一乍然听到这个问题,眼波闪了闪,片刻后不确定的问, “你说什么?” 刘芬芬起先以为夫君不回话是因为不喜欢哥儿,不免有些失望和失落,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时夫君又问了话,这回他没简要的直接出口,而是换了个说法, “咱们家小子多,忒淘气,我想着生个哥儿,性情跟美子似的,讨人喜,夫君你说好不好?”说道最后一句不免有些忐忑。 艾寒流没在意他那小心思,而是非常诚恳地问他一个现实问题,“你还能生出来呢?” “哎呀夫君,你真是真是……”刘芬芬臊的一翻身躺回自己的位置,随手拉个床单盖在自己身上,又羞又臊又难堪,不理人了,虽然是夜里,黑布隆冬的啥也瞧不见,可夫君这质疑真叫人下不来台,即便是实话! 艾寒流瞧他这没脸娇羞的样子愉悦地放声笑出来,音色好听极了,抬手拍拍夫郞的屁-股,用力拉了人搂进怀里,低语道,“若是能生就生吧!” 第219章 这一日是镇上的大集, 麦收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忙的昏天黑地, 根本无人空出闲暇摆摊卖东西, 是以今儿的大集是农忙后的第一个, 可以想象的出那种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吆喝声叫卖声混杂的场面。 柳春芽跟艾岭匆匆吃过早饭便赶了车来到二哥家, 这会儿的晨光刚刚冒出头, 不过村子里已经有挑着筐往镇上走的人了。 让他俩大感出奇的是嫂么竟然起床了, 往常这个时辰可都是睡着呢,莫不是有啥事吧,俩人心里同时警醒一瞬。 “收起你俩跟见到外星人似的模样, 很稀奇古怪么?”梅画坐在椅子上搅着盆子里的面糊糊,泰若自然。 叫嫂么看透了心思,柳春芽不好意思一笑, 摆正了表情关切道, “嫂么如何起的这般早?是身子有不舒坦的地处么?” 梅画表情愤愤的,“我好着呢, 为了不被骂做全家最懒惰的人, 我正在做拼死的努力。” 话音未落, 柳春芽就跟大白鹅咬了屁股一样, 连惊带喘的呸了好几声。 梅画对他们这种动不动喷天呸地的封建迷信做法早就视而不见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柳春芽就去园子摘菜了, 艾岭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清晨的空气湿润润的,梅画昨儿夜里睡安稳, 一觉到天亮, 骨头躺的疼,所以早早的起来了,这会儿儿子们还睡着呢,难得片刻清宁,艾奇也是见夫郞起床了才去地里溜达一圈,不然早饭前这会儿绝对不会扔下睡梦中的家人出门的。 梅画在小炉子上摊鸡蛋葱花饼,每出锅一张都是金灿灿油汪汪的,另一个小炉子上熬着南瓜粥,蒸帘儿上腾着六个咸鸭蛋六个红皮鸡蛋。 柳春芽跟艾岭摘了三筐菜,他们常年干活的手速快着呢,洗过手准备要走,梅画叫他们吃几张饼再说,现在七点都不到,去那么早也没人啊。 柳春芽跟艾岭也不客气,不过俩人是吃了早饭来的,所以他们只拿着饼吃,柳春芽笑嘻嘻的, “嫂么,今儿还给你带烧鸡回来么?” 梅画摊了十来张饼,他也跟着吃,一听烧鸡口水直流,特特嘱咐,“去镇西边那家买,他家的入味深,好吃,上回你哥图省事买的路边上那家的一点味道没有。” 说到那回艾岭不得不给他哥澄清一下,“嫂么,上回是真有事,来不及,我跟二哥瞅着颜色都差不多才买的,味道也一样吧,差不哪去。” 梅画恼火这帮大老粗味觉惨淡,极其不满的更正,“要是一样怎么不叫一个名字,再说你们那眼睛长到脑袋顶上了,那鸡皮颜色明明一个发白一个红润,味道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眼睛不好使也罢了,舌头也失了灵,却还不接受批评,真气死个人。” 艾岭觉得嫂么过于挑肥拣瘦了,眼光太高,却又不好直接反驳,只嘀咕一句,‘不都是鸡么。’ 梅画凶巴巴瞪着人,恶声恶气,“鸡毛还带着鸡字呢,你咋不吃呢!” 艾岭一下没绷住哈哈大笑,英俊的脸庞线条优美,他边摇晃边无奈地说,“嫂么你忒能狡辩了!” 柳春芽静悄悄吃自己的,十分知趣的不参与其中,要知道嫂么骂人向来是连坐的。 艾岭吃了三张饼就摆手停下了,盘子里还剩下六张,梅画叫柳春芽拿着油纸包起来给大哥带着,他们顺道去接艾美一起赶集。 等人走了以后,梅画准备添点面粉继续烙饼,这边刚切了葱花,西屋里传来咿咿呀呀阿么阿么的娃娃音,梅画的刀柄一顿,擦擦手转身进屋。 精心细致的给几个儿子穿了衣裳,叫他们从大到小一字排开,老四宝如今站的稳稳的,贴在三哥身旁拉着他的手。 四个模样相同的白白净净的胖娃子,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阿么,好奇心旺盛,也不知阿么叫他们站在一起做什么。 直到老二宝憋不住举手要尿尿,梅画瞅了一眼他直愣着的小鸡鸡,才放了人给他穿鞋。 “成了,穿鞋去洗脸,你爹回来就开饭。”梅画拍拍大芝麻后背叫他领着三宝出去,还剩下老四宝,梅画抱着这个胖墩子放到堂屋的婴儿座椅中,从柜子里递给他一个苹果叫他磨牙。 小锅里加了油,先摊出几张薄的,最后烙了四张厚厚的给艾奇,汉子光吃这个不顶事,饿的快,梅画额外煎了五个鸡蛋,再有昨晚上埋进灶火里的几个土豆,梅画放在炉子里加热了,早饭最数他们家花样多。 艾奇准时准点的回来,一家人温馨欢快的度过早饭时光。 饭闭收拾利落,艾奇并不往地里去,梅画正准备问他,家里就来人了,来人梅画不算熟悉,是一老一少两个汉子,还拉着车;他的不熟悉是指没说过几句话,实际上都是一个族里的,自然见过许多次。 家里来人梅画自然不能坐着,连着在一旁学认字的二宝三宝也规规矩矩的站起来。 艾奇最先迎出去,梅画心想这是干啥来了,作为主人家自然得摆出迎客的道理,那老汉并不老,算是个中年男人吧,笑容从心底发出来,脸上带着光,瞧着艾奇家的忙摆摆手叫他不要动, “我就是送板子来了,没旁的事,二奇家的莫慌着了。” 梅画自然不能只听客气话,不过他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因为中年汉子跟他儿子已经又拉又推的把车弄进来了。 梅画始终微笑着,听他们说话原来是他家哥儿下个月要嫁人,托艾奇给他打上四个箱子两个匣子,因为是自备料,又是族里的长辈,艾奇只说收个低价,那中年汉子还不乐意,俩人推来推去艾奇不得不多收了五十文钱。 两人帮着把木材搬进后院就走了,梅画抱着四宝去后院转了一圈,得知艾奇不去地里了,老四宝被扔进他爹怀里。 梅画回到前院继续当他的教书先生,才坐下来没一会儿院门又被敲响了,大芝麻不叫阿么辛苦,自己应了声小跑着去开门,二宝三宝也争先恐后的跟着大哥去。 艾奇专门按着大儿子的身高给他按了一个门把手,大芝麻并不急着开门,他先问了人,脸上一脸迷茫,孙少爷是谁?他不姓孙啊,这样想着,还认真回复门外的人, “你找错人家了,我家姓艾。” 不知外头又说了什么,大芝麻仍是不开门,而是叫他等候,自己拉着弟弟往回跑。 梅画坐房门口,因为有菜园子挡着并不能看到门口的情景,他以为是熟人,也没在意,可等半天见到是的几个儿子苦哈哈的跑着,后面一个人也没有。 “阿么阿么?”大芝麻离的几米远喊人,小娃娃的惊喜的情绪掩藏不住,“阿么,是外祖家来人了。” “啥?”梅画一愣,而后漂亮的双目弯起来,笑容大大的,嗓门亮堂,“你外租来了?准是给咱们送好吃的来了!怎么才来,太不关心咱们了,快走快走,开门去,哦对了,先去叫你爹,他老丈人来了!”梅画几乎是喊出来的,大喜过望,忍不住蹦跳起来。 梅画这么大动静艾奇再听不见就是聋子了,抱着四宝步伐冲冲的跑到前院,远远的就问, “爹来了?在哪呢?” “唉你别慌里慌张的,”梅画张扬着笑意,不过这会儿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分析着说, “估计不是我爹,是他派的人,你想我爹当官哪能随意出城呢,我也才想起来的,甭急甭急,四宝给我,你去开门。” 艾奇听着夫郞的话一想还真那么回事,抹抹脑门上急出来的汗珠,镇定下来,不过没把四宝交给他,而是放到了小床里,回头对儿子说, “芝麻跟爹一起去,二宝三宝也去。” 梅画给艾奇抻抻衣裳,前后打量一番,推他去,“去吧,估计还是上回的二管家。”熟悉了一次,断没有再派一个生人的道理。 梅画猜测的非常准确,来人正是来过一次的梅府二管家,梅画后来了解道这人还是梅小叔贴身长随梅合的亲爹。 梅二管家给小少爷和姑婿见过礼,几人二回再见也没了初次的陌生感,二管家指挥着人将四辆车上的物件搬下来,一起跟来的有三个小厮和四个护卫。 二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身材壮实的男人,他们这一路风餐露宿走的快,只用了二十天就到了,见到小少爷时很是激动了一回,热泪盈眶,待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就把老爷和主君的交代一字一句的道出来。 他还说主君原想派个贴身么么来服侍小少爷的,是老爷跟二老爷极力劝住了,理由是现如今跟过去不一样,小少爷嫁的是平常百姓,若是他们这样兴师动众的,怕是亲家这边脸上不好看,再者,也不愿此举令村里人生出无趣的闲话; 最重要的是小少爷现如今的日子过的顺遂,并未受到慢待或苛责,若是平白无故的添了人服侍,兴许还给小少爷造成困扰呢。 艾奇跟梅画听的认真,连大芝麻和二宝三宝也都睁大眼睛装着听懂的样子时不时的点着脑袋,那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模样可把二管家蒙住了,心里暗暗咂舌,老爷真不愧有先见之明,没想到孙少爷将将两岁多就如此聪慧,这等小小年纪便从容镇定的气质真是随了老爷,不枉老爷牵肠挂肚日日惦念啊。 其实二管家真是误会了,大芝麻懂事早就不说了,二宝三宝的做派存粹是在爷爷那听书听习惯了,气氛使然,耳读目染,爷爷每日讲书都是一副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这二管家此时肃容汇报的表情跟爷爷一模一样,不管词句是否明白,他们都摆出跟听书时一个调子。。。。假皮假象,惯会糊弄人,随他们爹跟阿么,随到骨子里去了。 第220章 梅家遣了人来, 自然要去拜见亲家长辈, 梅二管家指挥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红色酸枝木的箱子由艾奇带着去拜会二叔。 不谈艾寒流那边的会面谈话, 梅画这头得准备晌午饭, 可这老些人的饭要是都让他来做饭肯定得累死, 正犹豫不决找人帮忙时, 一个领头的护卫站出来阻止了他, 笑话,小少爷虽然嫁给了没钱没势的普通人家,可那也是他们主子, 如何能颠倒过来让主子服侍他们,这不是上下不分擎等着叫他们挨鞭子呢么。 “那你们自己来吧,想吃什么家里都有, 自己摘菜去, 你们也带了肉来,多做些, 这一路都没好好吃上一顿吧。”梅画笑说, 这个小领队同样是第二次来, 他都认识了。 领队脸上的表情面目一向稀少, 但当着小少爷却是极力地牵着嘴角笑出来, 拱手回道, “这是护卫们的职责, 小少爷莫道辛苦,折煞了小子们。” 梅画挺高兴, 冲他摆摆手, 拿出主人的款儿来,“到了这不用紧张,也不需那些俗礼,就跟你们自己家一样,晌午咱就做大锅菜吧,我也喜欢吃,再闷上一大锅米饭,好就好肉吃饱了算。” 领队和其他人都乐的点头纷纷称是,落下一颗心来,侍卫中有熟脸的心里还觉得小少爷这几年变化太大了,可比未出嫁前平易近人多了。 梅二管家在艾寒流那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告辞了,艾寒流留饭他委婉的谢绝了,说是午饭后就往回赶,艾寒流知道他必定有话要给梅画说,便没有强留,而是让刘芬芬过去帮着做饭,来的都是一帮汉子,即便只吃一顿饭也不好将就,先不说仆人不仆人的,大老远的跋山涉水的来了,代表的就是亲家家长的,焉能随意打发客套的不理呢。 一来一往就到了午时,艾岭赶集回来后被他爹派到这厢陪客,正好买的烧鸡带过来,柳春芽留下给公爹和小叔子做饭,可那头也不能就刘芬芬一个人,梅画是个甩手不干的,即便动弹也就是递个筷子拿个碗,所以艾寒流又叫艾美过去帮衬,周里则因为他大哥有事商量回家吃了。 梅画趁着午饭的功夫画了一张画像,内容是艾奇芝麻他们爷五个,至于他自己,则是对着模糊的铜镜画上的,完成之后叫每个人看了一圈,是人都竖着大拇指夸赞小少爷文笔优秀,画像逼真,唯独刘芬芬抽着眼角不苟同, “你是不是把你描绘的过廋了?明明是个树桩子,怎么成木条了?” 梅画喜滋滋的不与他争辩,只说,“这是神似,不讲究形态,我爹没见过夫君跟外孙子,当然得把他们画的现实一些,我就不用了,看见我小叔就跟看见我一样。” 刘芬芬不喜他弄虚作假,张口就斥哒,“你明明跟胖头鱼一样,偏把自己弄的跟泥鳅似的营养不良,亲家见了还不得以为我们亏待你了,不给吃不给喝的,你赶快给我重新画,莫做叫人猜忌误会的事情。” 梅画一听立刻宝贝似的把画纸折起来,急乎乎道,“不成不成,那样我的潇洒倜傥形象就全毁了,反正这么些人的眼睛见到过我,回去你们一说就成了,画是万万不能改的。” 二管家见这场景乐的不行,忙奉承道,“是是,老奴一定传达道,只是小少爷还需多保重身子才是。” 梅画对二管家的识趣很是熨帖,把画纸交给他,叮嘱道,“好好保管,回去叫我爹裱上,挂在他书房里,每天看着我们一家人,再是开心不过了。”话音未落一拍巴掌, “不成不成,光我爹不行,还有我阿么我小叔我大哥呢!”说完也不会理会众人的各有千秋的表情,闷头回屋做画去了,不仅如此,他还把大芝麻每日习字一起卷起来带去,至于写封书信聊表思念啥的,他压根就没考虑过。 字迹是最容易落人口实引人深思的,所以,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但凡写的字从未流出去过,起先他脑中根本没想过这个复杂的问题,当时是一个极微小的事引发的预警,令他一下子提醒吊胆起来而后从未松懈过。 热热闹闹的吃过一顿晌午饭,梅二管家领着人准备上路,艾奇和跟梅画给他装了两筐的自家晒的干菜,其实他家没这么多,有一大半是刘芬芬和艾美送来的,刘芬芬对二管家说他们庄户人家没啥拿的出手的,乡下野物,亲家不要笑话才好,二管家连连拱手称不敢不敢。 梅画还给他们装了六只肥兔子,小气吧啦又声情并茂的说,“你给我爹说,我给他带的都是我最喜欢吃的,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世间最难得的莫过于‘喜爱’二字,这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他儿子将自己的心头肉不远万里的送给亲爹,当儿子的纵有万般不舍也比不过孝敬亲爹。” 梅二管家被他说的差点老泪纵横,抹着眼角忠心耿耿的发誓一定一字不落的把话带到,离别的场面有些伤感,艾奇领着芝麻跟艾岭把人送到村口,二管家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侍卫头领一番感念后有些无语,这他们一路风尘的回去,路上还得照顾好活蹦乱跳的兔子,还不能饿瘦了,这小少爷真是给他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啊,估计老爷准会把它们养起来,虽说是送给老爷的食物,可凭老爷对小少爷的珍视如何舍得拿来享用呢。 闹腾了一上午,人一走,院子突然空了,刘芬芬陪着梅画在堂屋里坐着,他在一旁瞧着整日没心少肺的人一下子安静许多,神情淡淡的,就知道他是想家了,俩人处了好几年的关系,感情是越吵越深,到了这会儿,刘芬芬看他模样落寞,心中也有些难过,可俩人也不能抱着头哭啊,嘘了口气,刘芬芬缓和着嗓音道, “罢了,人走了,莫要学那小家子性子,哭哭啼啼的,若是想你阿么和爹爹了,等你生下这胎,养足了身子,赶着个天气暖和的日子叫二奇陪着你,带着芝麻,一家子回趟家吧,虽说有些距离,两个月也能打个来回了,你再待上一个月,左右不过三个月。” 梅画忧伤的眉宇有些松动,抬头茫然的问,“我能回去?” “谁不叫你回去了!”刘芬芬竟有些无辜,“先头是你回不去,那是我能做主的么?现如今可大不一样了,你若愿意受那吃土咽灰的罪也没人拦着你,我可把话说到头里,这可不是三五日,你也瞧见了,二管家他们黑白不歇着的还二十天呢,你这金贵身子熬的住连夜赶路么?” 一个月披星戴月的行走在路上,想象一下那种吃不好睡不好的景象,梅画原本有些喜意的脸上又换成了沮丧,转瞬间,心底一股无名火发出来,气急败坏道, “不回了,不去了,谁让他把我送这么远的!” 暴吼一嗓子的高音差点把刘芬芬吓毛了,捂着胸口念着阿弥陀佛一下下平复,对人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正巧艾美洗了所有的碗进来,见俩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明显不在一个调调上,他只当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又吵嘴了,这时最好谁也不要参与进去,不能帮腔,过不了一刻钟俩人准保和好如初。 艾奇抱着芝麻回来,艾岭直接回家了,刘芬芬和艾美也回去歇午觉了。 梅画上身套着一件粉色的圆形肚兜,下端正好盖住他隆起的小腹,已经三个多月的肚子,比正常三个月的肚子大出一圈,刘芬芬头两日摸过一次当时笑言夸口说是双胎,梅画打死从心底不承认。 屋门吱扭一声合上,艾奇光着晒的发红的膀子进来,梅画大胆的目光直条条射过来,空气闷热,他有些口干舌燥。 艾奇顶着多趣味的目光大条条的脱了单裤换上短裤,宽厚的臀-部,精壮苍劲的腰肢,再加上毛发丛生的笔直的两条大长腿,梅画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要着火了,他急需一口水缸要跳进去。 梅画双眼迷离,唇色湿润鲜红,两手伸开五指搓着床单,脚趾头乱舞,浑身散发出一副饥-渴状勾-引人, “快来~” 艾奇打进了屋,余光就没离开过床上的人,他故意不看人,就是想吊吊夫郞,谁知自己还未有动作呢,床上的人就急不可耐的抛媚眼了。 轻笑几声,艾奇两步跨上床随手拉了床幔,他家窗口上挂了一层绿色的纱帘,每日拉合着,木窗上还绷着白纱,再有菜园子遮挡,外头的人根本瞧不见。 梅画火急火燎的双手攀着人的肩膀勾住,嘴一贴上,相互交换了一记深-吻,自打诊出小夫郞怀了身子,艾奇这是头一次如此亲近,都快一个月了,年轻力壮的一个汉子,守着心肝美人儿哪能憋的住,即便期间草草的对付了几次只能算是临时加餐。 第221章 梅画的股-沟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弯弯曲曲, 颜色粉嫩, 这是生儿子时撕裂后慢性生长凝结的产物, 艾奇每次摸到时他都痒痒的胡乱扭动, 偏艾奇还扣着人不放, 回回都得摩挲好长时间。 梅画魅红着眼角, 娇气嘘嘘捶着压在身上的二奇,嗓音撩人,“你别每次都没完没了。”抗拒着他的动作, 一扭腰伸展一条长腿盘上他粗粗的毛毛腿,上下曾来蹭去。 艾奇趁势手滑到白丘上,抓住揉捏, 厚厚的嘴唇贴着夫郞的耳垂急喘, 喷出的热气和那条作乱的脚丫子就好像催化剂一样,亦犹如即将奔赴战场的兵将耳边传来令人热血沸腾的振奋军心的擂鼓之音, 艾奇急不可耐的稍稍变换了一个姿势, 熟门熟路的找到突破口, 缓缓推送进去…… “还是这么紧~”艾奇额头的汗液滴到枕边, 湿润一片, 低沉地调-情。 梅画仰头愉悦地承受,这人偏见不得别人舒坦, 颤着嘴唇煞风景的说了一句话, “不紧不就露出屎了么?”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嗯……”艾奇受刺激的一个没绷住, 往前一推, 整根入门,梅画心神俱醉地发出一声长音…… 他们家的床非常坚-挺,无论如何摇晃使力,这几年下来连块皮都没掉, 燥热的午后连活跃于树荫里的知了都打蔫了,两人一番激情四色的运动完成,相互拥住沉睡,迷糊时梅画还问了句白日宣淫这是不是祖传的,艾奇惩罚他出言不逊,象征性的拍拍怀中的人的屁-股叫他赶快睡觉。 半下午的时候,刘芬芬跟柳春芽将梅二管家买来的牛肉切成块,用沸水滚过后,准备红烧,里头加了小红辣椒和各色调味料,晌午回来时摘了六七个熟透的西红柿准备添到里头,晚上饭准备做手擀面,牛肉西红柿做浇头。 这时候离傍晚还早,只是先把牛肉炖上,刘芬芬擦了手回屋,一屁股坐在自家汉子对面,突然满心惆怅, “夫君啊,我想了想,还是不生哥儿了。” 艾寒流正准备翻书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着脸上全是烦恼心思的人,也不说话。 刘芬芬知道夫君这样是等他往下说,瘪瘪嘴,继续忧心忧虑地道,“夫君啊,我这一想咱们当做宝贝一样养大的哥儿长大后嫁给不认识的人家当牛做马的,我这心里头就疼的要紧。” 话匣子一打开,刘芬芬跟煮了黄莲的茶壶嘴一样往外倾倒,“夫君啊,我真是舍不得啊,打说亲开始就让人挑来挑去的,凭什么啊,我的儿子凭什么叫人评头论足啊,不成,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受不了。” 艾寒流这会儿是了解他的心思了,将书放到桌上,好整以暇道,“那以你的意思呢?” 刘芬芬苦大仇深一般哭丧脸,“夫君你不知道,我给岭子相看小哥儿的时候,不嫌是这个有罗圈腿,就是觉得那个身子单薄,要么就是牙齿长,门牙大,再有头发不齐整的,走路八字步的……唉,甭提了,相看一圈下来我真是心力憔悴,哪哪都不满意。” “可是呢,我们这是娶儿夫,自然眼光高挑剔,可你要知道并不是仅仅我是这般细致,换到旁人家自然只有比我更苛刻的,可是那些人家的哥儿真的毛病多的拿不出手见不得人么?并非如此!皆是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 换了口气,刘芬芬打起精神来,“可是……可是倘若换到我自己的哥儿叫人相来相去的指手画脚,我宁可养他一辈子也不愿那样,我不愿我心窝上的宝儿受任何人的眼色,嫁了人家还要伺候一家子老小。” “所以呢?”艾寒流浅笑着,自己夫郞的话还真说到了他心坎里。 刘芬芬没有立刻回答,他还没说完呢,“更何况到最后一步的时候还要亲家那头脱衣裳检验,虽然都是哥儿夫郞,可我就是不想给那起子人看,瞎了他们的眼!” “所以……”刘芬芬面色的忿忿之色褪去,换上娇羞状,“所以,夫君,我还是想生个小子,只许我去挑人,不兴旁人挑我!” “哈哈哈……”艾寒流轻摇着脑袋大笑,口吻宠溺,“你呀,蛮横霸道。” “夫君!”刘芬芬嘟着嘴站起来,走到自己男人身旁贴着椅子把手,眼中透着决绝, “我偏不如那些人的愿!” 艾寒流心想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想的倒是挺远,心下愉悦一番,做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亲密动作,拉过人坐到自己腿上。 刘芬芬小心肝突突突跳,这大好的亲昵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呢,原本坚强不屈的脸颊跟抹了腮红一般,两手绕过夫君脖子搂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心里美死了。 哪知这等久违的温存还未停留片刻,就被二瓜子旋风一般的冲进来打碎了。 刘芬芬连惊带恼的直愣愣的蹦出去老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脸红的滴血,心里骂死了这个没眼色的小儿子。 “爹,阿么,我去河边玩了,晚饭前回来,阿么你多擀些面条,我吃四碗呢。”艾瓜子冲进来急吼吼道,神经大条的一点也没觉得屋里的氛围不对。 艾寒流非常镇定,唇角的笑意未变,目光柔和,他轻轻点头,“去吧,莫往深处去。” “唉!”二瓜开心的大声应着,看向阿么时,眨眨眼,关心道,“阿么,你咋了,脸咋这么红,是不是热着了?” 刘芬芬好容易跟夫君亲近亲近还被抓了包,这时正又羞又恼呢,气狠狠地瞪人一眼,咬牙到, “看错了,快滚吧。”说完恼怒地快走几步甩开帘子出去了。 二瓜一头雾水的搔搔后脑勺,冲他爹问,“我阿么咋的了?” 艾寒流心情不错,没回他,只让他玩的时候注意安全,催着人走了。 屋内只剩了他一人,艾寒流深思夫郞的那些话,是啊,若是自己的孩子被人像物品一样翻来拣去的,他自是不能容忍的,哥儿不比汉子,嫁了人就闲不下来,一生活于细末之中,若是碰到个情深意重的可以两方相持,若是找个头脑不清的,这辈子就是个劳苦命,人都是自私的,自己的孩子总比旁人家娇贵几分。 刘芬芬出去后逐渐淡定下来,手中捧着针线筐,目光扫着一旁玩布老虎的大哥儿,儿子是自己生的,可孙子是儿子生的,不行,大哥儿以后的婚事也得早早定下来,要不就说个娃娃亲,手中的针线快如梭,脑中搜索着合适的人选,只是一时半刻没有什么头绪,便索性放下手中的活计。 头午梅画亲家送来的礼还未收拾,趁着时辰尚早他从屋里拿出钥匙准备规整一番,二管家还给了礼单,只是刘芬芬不识字,便请了夫君帮着对照。 同一时间梅画也在家对单子,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一样一样翻看,嘴里念念叨叨, “拿这些燕窝做什么,我又不喜欢吃,还有这些药材,我又没病,补来补去的补过头了又去去火,这不是瞎折腾呢么,真拿我阿么没办法。” 楠木箱子都是珍贵的补品,再有两箱子衣物,给芝麻和二宝三宝的衣服鞋袜帽子挂件玩应儿满满一箱子。 梅画醋意横生,斜着眼跟比目鱼一样,酸味十足,“真是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这么厚此薄彼的么,我还是不是他们亲儿子,满打满算才给我六箱子东西,给这几个人事不知的这么些,简直是浪费,这衣服穿一年准小,就不能大点么,算了,明年当七分裤穿,裤腰松一松就行,得亏裤边边留的多。” 梅画这不满那不满的,可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大。 艾奇瞧着夫郞手里的一条紫色小裤子,扶额道,“画画那是给四宝的,双胞自然穿不下。” “啥?”梅画一乍愣,“他穿什么衣服,不需要,套个肚兜就成了,或者裹块布,你不是有一条补丁裤子穿不下了么,剪巴剪巴给他裹上得了。” 艾老四正扶着小床站着,大眼睛盯着一箱子的花花绿绿,以为都是给他的好东西,两条小胖腿来回蹦高。 “只要勤俭节约,一朝一夕的积累,人人都可以致富,即使做不成大富翁,也可以成为小财主。”梅画说了句不知谁说过的名言。 艾奇十分欣赏夫郞的这种不攀比不轻浮不张扬不好事的性子,非常认真地附和他, “只要老老实实的流汗,认认真真的劳作,对得起睁开眼的每一天,夜里睡觉前不会后悔自己这一日虚度,我就对的起自己的一家人。” “噢,哲学家啊~”梅画眼睛笑眯眯的。 艾奇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虽然不晓得小夫郞口中的蛰雪是啥意思,不过是好话总不会错的。 院门口有人喊他的名字,艾奇赶紧扣上箱子锁好,按住了梅画不叫他动,自己抱着芝麻出去,原来是外村来送地租的,艾奇将人留在外头坐,自己拿了账本子和红印子出去。 第222章 悬浮了一日的热气慢慢散去, 傍晚时刮起了凉风, 洒了诸多汗水的汉子们纷纷开怀的大笑说夜里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艾奇抱着四宝跟梅画手拉手去二叔家吃饭, 芝麻则一手拉着一个弟弟, 几人穿着崭新的衣裳, 老虎头鞋, 神采奕奕, 二宝三宝乐的找不着北了。 梅画侧头瞧着大儿子的头发有些长了,按照这里的习俗再长一些应当束发,可梅画始终觉得短发清爽帅气, 小孩子家家的留着大老长的头发光洗起来就麻烦的不行,他们自己还收拾不好自己呢,再多个梳头的工作, 简直是添乱, 心里默默合计着趁家里没人的时候给他剪了,即便二奇生气那也是过后的事了。 刘芬芬家的院子里再也不是两年前光秃秃的样子了, 梅画派遣二瓜去山上挖回来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围着养鸡的篱笆栅栏种了一圈, 现在是越长越茂盛, 缠缠绕绕, 蜿蜿蜒蜒, 连带着鸡圈里头也长出不少,各色花香草香掩盖了随地可见的鸡粪味, 二瓜还从山上扛回两颗枣树种在里头,后院则种的是核桃树, 起先头一年光见绿叶开花, 今年才瞧见稀稀拉拉的果实,刘芬芬说是果树乍然挪了水土得给它们适应的过程。 几人才到门口梅画精气神旺盛的喊起来,“二叔,婶么,你大孙子来啦!” 梅画这一开口就跟裁判吹哨子放枪一样,余音未落,三个小家伙立刻跑了进去,老四宝瞅的眼热,张着手抻着身子啊啊啊就要追他哥哥们去。 柳春芽最先跑着迎出来,嗓音柔柔的一声声叫侄子们慢些慢些,接着就听刘芬芬惊喜的大音量传来, “哟,穿上新袄啊啦,真个俊!我孙子就是招人稀罕!瞅瞅瞅瞅,恍的祖么么都要花眼了,唉哟,可了不得!” 梅画哈哈哈的大步子跨进来,脸上跟洒了层金粉似得,金光闪闪的,豪气万丈道, “都是我生的,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人可能生出癞□□么!” 刘芬芬是从心底里喜欢这几个胖头胖恼古灵精怪的小孙子,全部搂紧怀里亲香一顿再不愿放开,听着梅画放诞夸张的言语一时间也不跟他计较,什么癞□□,简直不知所谓,亲香一阵便叫芝麻领着弟弟去屋内找爷爷,这边又接过老四宝儿搂进怀里摩挲, “咋给娃子就穿一个肚兜,这晚上温度可低呢,你这阿么怎么当的,汉子理会不到这些,你呢,光顾着自己打扮!”刘芬芬邹眉头,有些不悦。 梅画摸摸四宝的手臂,温热的,便不在乎道,“这不热乎乎的么,大夏天的好几十度再悟出痱子了。” “甭给自己找台阶。”刘芬芬斜人一眼,这时柳春芽已经拿了身儿四宝儿衣裳来,刘芬芬抱着娃亲自给穿上。 梅画有些无趣,捏捏耳朵四处乱看,院子里满是肉香味,他肚子有些饿了,瞟见四宝穿好了衣裳,又笑嘻嘻的凑上去, “婶么,啥时候吃饭啊,我都饿了!” 刘芬芬跟梅画的脾气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爱记仇,比如,都小心眼爱计较,再比如,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所以,给四宝穿衣服的这功夫已经去了气,盯着人问, “睡醒了没吃些零嘴啊?” 梅画挠挠脸,昨儿夜里被蚊子咬了一个包,这会儿还痒痒呢,“吃了几块,二管家带来的莲子酥加了蜂蜜做的还挺好吃,可我怕晚饭吃不下就只吃了一块。” “一块也不少呢,那点心是我见着的个头最大的,一个可得有小半斤。”刘芬芬这里也得了六块,再有其他各色的点心装了满满一匣子,不过等他睡一觉起来就剩下半匣子了,不用说,都叫那个嘴馋的填进肚子了。 说着话,刘芬芬扭头叫柳春芽将切好的西红柿和小半盆土豆胡萝卜块倒进锅里,加大火用不了小半个时辰就熟, “再等等,面条已经擀上了,他们兄弟回来就吃饭。” 柳春芽先盛出来一小碗肉送到婆么跟嫂么面前,恭敬道,“您二位先尝尝咸淡,肉已经烂糊了。” 大瓷碗里装了半下子肉和汤,柳春芽细心的还给添了一把香菜,梅画闻着涌入鼻腔的肉香,口腔里的唾液立刻泛滥了。 再如何忍不住,他还是识大体的将第一口肉吹一吹送到刘芬芬口中,然后自己才吃起来。 刘芬芬心中很是受用,一向尖刻的嘴角柔润起来,怀里的四宝是个好吃的,只要见着东西就喜欢往嘴里塞,刘芬芬差点困不住这个肉球,只能拿个勺子盛点汤一下一下叫他吸溜,喝一口,乐一嘴。 晚饭的时候,梅画最欢腾,一会儿给二叔舀一勺子肉,一会儿给刘芬芬夹一筷子肉,少有的捧的刘芬芬没舍得骂他一句,也算是开了先例。 比起梅画饭桌子上咋咋呼呼的,柳春芽就显得安静多了,他默默无闻的照顾身旁的二宝三宝,或者及时地给汉子们添面条,或者汤碗的菜见底了便去锅里盛满了出来,一样一样做的都是琐碎的事情,可每一样都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梅画抹抹嘴放下筷子,挺挺肚子,“呃,可算吃饱了,吃顿饱饭真不容易啊。” “锅里还有面呢,嫂么不添了?”柳春芽笑着问。 “不了不了。”梅画倦怠无力地摆摆手,“我撑着了,再也吃不下一口了。” 柳春芽准备起身给他盛碗面汤,梅画一把拉住他,“你快吃吧,别管我,每回吃饭你都照顾来照顾去的,吃不安生,来,多吃点。”说完舀了一勺子牛肉放到他碗里,柳春芽赶忙端了碗接过来道谢。 “你那眼睛看来不是白长的!”刘芬芬揶揄一句。 梅画转头美滋滋的搂住婶么的手臂,“怎么会白长,春芽的情谊我记着呢,再者我不是长嫂呢,我以身作则伺候您跟二叔呢么,那下面小崽儿还轮到我啊。” “滑头,专会巧舌,家里有你一个这性子的可是够了,再给瓜子说亲家的时候可得擦亮眼睛,再来一个耍奸偷懒的我就甭活了,见天儿跟你治气都治不过来!”刘芬芬感触颇深。 “说的我好像是避恐不及的□□一样,可□□也有□□的好处,不是有以毒攻毒的说法么!世界上的生物,相克相生,既然存在就有他的道理。”梅画扯着嗓子给自己申辩。 汉子们低头吃自己的饭,对这俩人饭桌上的拉锯战从不轻易参与。 刘芬芬没好气的拍人一下,“甭给我扯白大道理,我比你活的年岁长。”瞪人一眼,说起旁的话, “吃完饭甭睡觉,跟我去你毛毛叔家一趟。” 梅画没骨头一样仰到婶么身上,意兴阑珊地问,“干啥啊?我累着呢。” “刚吃饱了就累,能累到哪去,吃饭用腿啊,”刘芬芬喝呼他,“今儿你亲家管家送来的礼,给里长家的也有,既然送人情就别越过明日,后午我是腾不出来功夫,今儿夜里还凉爽,你陪我走一趟。” 梅画越发的没形象,一手楼上人的肩膀,眼皮乱翻,故意有气无力摊派,“明儿有什么不可的,又不是旁人,要不□□芽陪你去,就会使唤我。” 刘芬芬生生忍住了冲到嘴边的屁话二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出不来,圆圆的杏眼眯缝起来,拧了拧梅画后背上的肉,凶巴巴斥他, “春芽明儿回他阿么那儿,一会儿还得收拾东西,哪有空闲,怎么叫你串个门这样费劲儿,往常不是还说家里闷么?” 梅画正要开口时,目光触及二叔放下碗筷起身,他连忙从婶么身上立起来,跟着一起站起来。 艾奇兄弟们也吃完了,最后剩下了半碗牛肉,柳春芽用篮筐抠在桌子上,明儿早晨添些青菜还够吃一顿。 梅画黏候一样跟在婶么脚跟后面转过来转过去,嘴里嘟嘟囔囔的,脸拉的老长不愿意出门,刘芬芬不理会他,任由人在耳边唠叨,若是平常便依着他了,这回可是他自己阿么送来的物件,他若不出面送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梅画白费了半天唇舌也不管用,一屁股坐下来运气,“我阿么真是的,这不是给他儿子找活呢么?干嘛闲着没事……” “闭嘴!”刘芬芬冷喝一嗓子,手中的锅盖放到灶台上,回身教训他,“越大说话越没分寸,你阿么这么做是为了谁啊?不说感念你阿么的一番良苦用心反而在身后抱怨,你就是个白眼狼!好好合计合计自己做的对不对。” 梅画被说的低了头,一时无言;院子里乘凉的二奇跟艾岭相互看了一眼,艾岭悄悄凑到二哥耳边,“嫂么咋没声了?” 二奇推他一脑袋,叹口气说,“肯定是觉得自己错了,不然你以为他是谦让退缩的性子么?” 艾岭当即甩甩脑袋,表情极其夸张的否定,得了二哥一巴掌。 等收拾利落了,刘芬芬解下围裙做到低眉顺眼的人对面,正色道,“知道错了么?” 梅画抬起头,脸色淡淡的,低声道,“知道了。” “那还不跟我道歉么?” 梅画心里酸了酸,吸吸鼻子,摆出个悔意的模样,呐呐道,“我错了,再不那样了。” 刘芬芬不错过这次机会,不留余地的剖析,一字一句,凝视着他训道, “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那要脑袋是干什么的?先有所思后有所想,你要从心里认识到自己的言识错误,我要是你阿么得哭死,你当着我的面说出不敬长辈的混话,让我觉得十分愧疚和难堪,我从心里觉得对不住亲家,认为自己没尽到教导的责任;” “你小小年纪嫁过来,长辈长辈孝敬的稀里糊涂,小辈小辈看管的乱七八糟,就连你自己的汉子都不懂得体贴服侍;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只图一人吃饱喝足,你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啊!” 这些话仿若无数个耳光抽打过来叫梅画白了脸,饶是厚脸皮此刻也见了内里,往常他自己出口无状的时候婶么最多是沉下脸喝止一两句,今晚算是把他的面皮都扒光了。 柳春芽垂首低头站在婆么一旁,静心屏气,跟着一起受训。 刘芬芬这会是真的有些伤心和后悔,早知将他养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娇宠刁蛮的性子,还不如当初抓到眼跟跟前受教,世家有世家的礼仪典范,平头百姓也有他们的小家规矩,大有大的道理,小有小的见识; 这可倒好,只顾念他一人不容易,平常越了尊卑不予他计较,现如今倒是养的脾气骄纵骄矜狂傲了。 第223章 刘芬芬自小就是一个要强好胜处处拔尖的人, 活了这么大年岁除了对自己亲爹么和夫君卑躬屈膝的服侍外, 再未向任何人低过头服过软, 当然, 他也不容有人在他面前言语不敬拨火挑刺, 先头村里有人想要拿他闲话或者调嘴弄舌的人都被他以气势震慑了, 总体说起来, 梅画能在他面前行为放纵,言语荒唐,少不得有他一份纵容的成分。 桌上的烛火跳了跳, 刘芬芬板着的脸松弛下来,不过口气还是很严厉, “你这样的行止说不得有我放任不管教的缘由在里面, 罢了, 说的再多不如亲身改正,我虽然不是你婆么, 可这家里除了你二叔便是我最大, 你孝敬我本就理所应当, 况且, 我们与先大哥并未分家, 你喊我一声二婆么并不出错。” 梅画愕然抬起头,目光闪闪, 觉得这人话里有话,而且不是啥好事。 “少给我露出贼眉鼠眼的做像!”刘芬芬一喝, 这混小子猴精猴精的, 这个时候不给他来通下马威日后不定疯魔成什么样子呢,然后对身旁一直恭敬着的柳春芽道, “去喊你二哥跟夫君进来。” 柳春芽一愣,忙低声说是,静悄悄出去了,几个呼吸间艾奇兄弟俩进来,垂臂站刘芬芬面前,面容严肃。 刘芬芬看着他俩,又斜愣一眼梅画,张口道,“我方才的话你二人想必已经听到了,二奇,从明日起,家中不必生火做饭,你的夫郞辰时必须到我这里服侍,春芽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梅画感觉头顶劈了一记闪电,张口结舌,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我起不来。” 刘芬芬没直接接她的话,反而说道,“你如今的身子过了三个月,已经非常稳妥了,辰时已经是我放宽了时限,你要知道,春芽每日卯时便起了。” 说起来又一通气, “婆么都起来做活了,你当儿夫的睡到大天亮,像话么?哪家的规矩,你要是碰上个心狠手毒的,管你有没有身子,哪怕是九个月你也得起来给我烧洗脸水!” 艾奇没表情的看了梅画一眼,向婶么躬身行礼道,“是,侄子谨遵吩咐。” 刘芬芬憋气的胸口疼,挥挥手不想在听梅画那些给自己开脱的车轱辘话,叫他们留下孙子在这睡觉,撵人走了。 梅画心里自然还想申辩,可这会儿瞧着婶么面色十分不好,也明白此时气氛不合适,便识趣的行礼退出去了。 人走了之后,刘芬芬简单梳洗一番,端了盆热水进屋给夫君洗脚,鞋袜脱下来,一只一只放进去,仔细认真地搓洗,屋里比较安静,只听偶尔的撩水声,刘芬芬仰头看了一眼闭目凝神的夫君,声音柔柔地倾诉, “夫君,你说我今儿是不是太严厉了,可小画那些没大没小的话真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是我的过失,好好的一个孩子,虽然不晓得出嫁前他的性子,可亲家一等一的侯门,教养自然不会差,这咋的才跟咱们一起生活了几年就成了泼皮无赖的性子呢。” 顿了一顿,又改口道,“说泼皮无赖有些不恰当,反正是那个意思,刚成婚头一个月就跟和会喘气的木头似得,一丝朝气活力没有,不过这点咱们可以谅解,可过了一个月呢,这个人一下子就变了,估计是破罐破摔了,大门口跟我吵架,当着那些人跟我计较菜钱,还跟土匪似的枪了我十几只鸡鸭。”可把我心疼死了,心里补了一句,这话积到心里四五年了,总算吐出来了。 “美子这小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就那么惯着他由着他胡来,这可倒好,主子不在家猴子当大王,可反了天,你瞅瞅,这给惯成什么德行了,现如今我开始给板正,也不知难不能板过来呢!” 艾寒流双手交叉搁在胸前,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凝视了满身惆怅忧郁自责还有些愤满的人半饷,然后闭上眼睛,沉着嗓子说道, “你费心一些,他是个聪明的,莫生气着急,日子长着呢,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得了夫君的肯定和认同,刘芬芬灰暗了一晚上的脸色红润起来,连嗓音都清清凉凉,欢快道, “我晓的,夫君放心吧。” 擦干了脚,刘芬芬开始给夫君按摩足底,瞧着脚趾甲长长了,想着一会儿得修一修。 今儿的夜里有些凉,天上的阴云遮住了星星,估计明儿是个雨天。 梅画垂头丧气的回到家,脱了衣服往床上一趴,想象自己受苦受累的日子即将到来,再提不起一丝笑意。 艾奇拧了湿帕子进来,仔细的给人擦脸擦手擦脚丫,见人闷闷不乐的,缓缓给他开导, “婶么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你如何看不清,只是今儿你的话说的忒过了,叫婶么如何自处?你得站在他的立场想想。” 梅画撩起眼皮,想不明白,“我说我自己阿么,又不是说他……” 艾奇打断他,摇摇脑袋,心想小夫郞平常是个通透的,怎么在这点上认不真亮,便耐心道, “你若说的是婶么,婶么顶多训你一两句就过去了,可你当着婶么面说你自己阿么的不是,这不是谴责婶么不会教养人呢么?不但不会教养,还把知书达理的一个孩子养成亲疏不分的纨绔,这种过错必定是汉子家的失当。” “封建礼教坑死人啊……”梅画失神的喏喏一句,而后打起精神来,“是我错了,我深刻的反省了,可让我每天起那么早,辰时就得过去,那我提前半小时就得起,夫君啊,我起不来啊,你儿子在我肚子里还睡着呢,惊动他可怎么办?” 艾奇搂着人,抚摸着他的长发,他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小夫郞很多时候无法无天,今儿认了错明儿还得犯,翻来覆去的叫人不踏实,性子忒独,还有些野;可这些话不能当面斥责;早些时候他就想请婶么管教,可又见不得他吃苦,这回犯了口舌,索性狠心一回吧; 所以他这回不偏颇,只宽解道,“婶么这回是真生气了,你理解一下他,虽说是叫你过去学规矩,我估计也就一两日的事儿,熬过了这几天,你哄的婶么喜欢了,他自不会时时管教你。” “希望如此吧!”梅画悻悻地嘟囔一句,他只顾想着自己需要早起的凄凉,一时没留意二奇的心思, “快睡吧,我明还得受累去呢。” 到了第二日,梅画自然没有准时起床,他的生物钟这个时辰也在休眠;儿子们不在家,艾奇省下好多事,挑水砍柴给鸡鸭喂食,估么时辰差不多了,就进去叫人,喊了好几遍,小夫郞才不顺气的睁开眼,瞄着外头暗乌乌的天色,口齿不清道, “天还没亮呢吧。” 艾奇把人抱起来,给他穿衣裳,“今儿是阴天,估计得下雨,我闻到土腥味儿了。” 梅画任由他收拾,软胳膊软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穿戴整齐,艾奇拿了温湿的手巾给他擦脸,反反复复好几遍才把人彻底弄醒。 梅画在院子里用细盐洗牙,用铜勺刮舌头,干呕几声,喝水漱口,然后去茅厕,他这一通下来又过了一刻钟,等俩人忙忙慌慌的到二叔家时,已经过了辰时一刻了。 梅画当没看见刘芬芬冷脸,嬉皮笑脸的贴上去,“婶么,我头一日起这么早,您给我个适应的时间,明儿我保证不迟到了!” “罢了,只许这一次。”刘芬芬一甩手巾,然后指着门口放着稻糠的簸箕说,“先去喂食,过一刻钟摆饭。” 梅画巧嘻嘻的大声应着,端起来就走,芝麻和二宝三宝已经起来了,柳春芽正给他们穿衣服,单单剩下大哥儿跟四宝仰着肚皮呼呼大睡。 刘芬芬掀开帘子进来,“物件儿收拾齐整了么,昨儿你嫂么亲家送来的布料我挑出一块给你阿么带上,叫他做身儿衣裳体面体面,甭压箱底舍不得,叫你弟弟亲家也开开眼。” “是,东西都收拾好了,阿么叫我带的我都带上了,我替我阿么谢谢阿么了,每回回去他都念叨您,说是打大哥儿生下来有一年多不见了,还怪想的慌的。”柳春芽笑盈盈的,恬淡的脸庞端是可爱的紧。 刘芬芬一听这话自是开心,“可不是,等闲了你就叫阿么过来玩,有些日子不见了,我也有好多话给他唠呢。”放下了一块枣红色掐丝的缎子衣料,又放了一个钱袋,哗啦哗啦响, “这里是二两银子,还有些铜板,你带上,上多少礼你跟你二弟商量着来,都是亲兄弟的,断然不能不一样。” 柳春芽给三宝提裤子的手一顿,忙推拒道,“阿么,不用不用,我这里还有呢,都是往日阿么给我的,我也没处花去,嫂么还给我了不少,往常给嫂么卖菜的铜钱他不要,也都在我这呢。” 刘芬芬给二宝穿鞋,他就喜欢春芽这不藏着不掖着的性子,平日里小画因为什么给他多少银子,卖菜买物价剩下的铜钱,哪怕是一文钱也都跟自己汇报一下,想到这一点,刘芬芬妥妥的受用, “你嫂么给的是他给的,这不一样,拿着吧。” 第224章 吃过早饭, 艾岭跟柳春芽两人架着车准备走, 二宝三宝打牛车一赶出来就盯着不动了, 他俩以前多次跟着赶过集, 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 还能得不少好吃的, 好多不认识的人的美声夸赞, 这俩小东西可是记的牢牢的。 梅画怎么拉怎么哄俩人也不松手,一人抱着艾岭的腿,一人抱着柳春芽的腿, 最后没办法刘芬芬请示了当家的,得了首肯,便叫大儿子俩人带着去, 因为是阴天, 又怕他们冒雨往回赶,便允许俩人要是赶上下雨就在亲家住一晚也不方事, 给双宝带上换洗衣服, 在俩人如愿以偿的乐哈哈的笑声中望着人走远。 “还是我大儿子听话。”梅画颇觉的受伤, 蹲下-身体搂着半高的大芝麻, 爷俩亲香腻歪一回找安慰。 在刘芬芬眼中, 哪个孙子都是心头肉,倾身牵起大孙子软软的小手拉着人往院子里走, 回头跟梅画说, “你这就跟我去一趟毛毛家, 莫再耽搁了。” 梅画一手揉着腰, 知道这一趟躲不开,就乐着说道,“好啊,芝麻跟你爹去地里,晌午阿么给你做好吃的。” 大芝麻懂事的大力点着脑袋,嫩声嫩气地回答,“我知道阿么,我会帮爹爹做活的。” 刘芬芬心疼孙子,忙阻止道,“芝麻跟着去玩便罢了,稻田里湿气重,莫往深处去,这时候最容易犯湿热了。” “我晓得了,祖么么。”大芝麻仰着小脑袋眼神亮晶晶的回答。 艾奇扛着农具领着大儿子去耕地,这边刘芬芬拎着篮子抱着四宝跟梅画一起串门,大哥儿摇摇晃晃的手里抓着两个核桃走在梅画身旁。 两家隔着三条胡同,俩人到的时候艾毛毛正跟他的大儿夫和水儿一起嗮干菜呢, “哟,小画来了,可是轻易见不着你,快进来快进来。”艾毛毛一边高声迎客,扑着围裙上的菜叶子,一边催着水儿去拿果子给两个小家伙。 刘芬芬抱着的老四宝被毫升家的接过去,还别说,这一路可把他手累的酸疼,不过再累也高兴,走到院子当中将篮筐放在石桌上,随着他的话戏虐道, “见得着见不着的他不都长那样么,想他了你就去家里看他,又不是十万八千里的!” 艾毛毛恼他一眼,拉着梅画坐在余外的两个石凳上,故意挑拨道,“你婶么说话可是让人噎着的慌,咱不搭理他。”低头瞧瞧他肚子,关心的问道, “这些日子可好?月份大了要多加小心,家里有什么活也不要急,做不来的就让春芽帮你,你哥不也经常过去么。” 他这还没知疼着热的说完,刘芬芬又阴阳怪气的了,哼哼道,“你关心的这些话只留在肚子里吧,你以为他是个给自己找罪受的啊,快甭叫我心痛了。” 梅画只在旁边笑着,一时没插话,艾毛毛深知刘芬芬这人是彻头彻尾的反复无常利己主义的性子,便嗔道, “你又心痛什么了,我们说我们的,你只吃果子吧,再不干涉到你。” 毫升家的把自己儿子抱出来跟四宝和大哥儿一起玩,水儿倒了端了一壶蜂蜜水出来。 闲说了几句话,刘芬芬将篮子里的包裹拿出来往艾毛毛身前一推,上面还放着一个折叠的巴掌大小的红纸,脸上得意的说, “这是亲家着人送来的,昨儿夜里他有些不得劲儿,这才过来,亲家的一番心意,莫要推辞。” 艾毛毛一年收梅画家的节礼五六回,也不像刚开始那般一惊一乍的,看着眼前的一个大包裹,有些盛情难却道, “这如何使得,回回忘不下我们,可是再没有亲家这般客气重礼的。” 梅画今儿起的早,往这一坐有些困倦,强打着精神支撑着,刘芬芬瞄他一眼,替他说道, “客气不客气的我们也不能往外推啊,来人赶了大半个月的车,就吃了一顿饭便回了,我给亲家捎回去了些干菜,只盼他们不嫌弃就好,唉,”刘芬芬一拍大腿, “嫌弃也没法子,咱们可不是家财万惯有那些金银软玉的,画画说的那叫什么,哦,礼轻情意重,物件不值钱,可全了咱的心意,你说是不?” 艾毛毛昨儿听说二奇的岳家又来人了,只没想到都没住下就走了,想必是人家府中的仆人送来的,赶着回去给主子报告。 看了一眼始终笑意盈盈的梅画,非常诚恳地道,“瞧你说的,亲家虽然高官厚禄,可我觉得最是平易近人的,不看别的,端看小画这样的品格,亲家就不是那等眼高于顶的人家。” 正说着话,大门口处传来一阵吵嚷,家里又来了旁人,艾毛毛紧着叫大儿夫拿了礼送到屋里。 来人是村里南边住着的一个夫郞,原来是家里兄弟间又打起来了,他这是紧跑慢跑请里长过去说和调停, 艾毛毛极其不悦地指着他大声训道,“你们家成日里三天两头的干架,还当是不懂事的娃子么?里长不干别的天天光给你们拉架了,现如今多好的日子还不知足,脸面也不要么?” 那三十多岁的夫郞想必是常来报信,此刻也不脸红也不羞愧,只不过因为其有他夫郞在场,脸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透着讨好, “您甭气着,像您说的这也不是一两回,我这也不是求不到旁人么,只有里长能镇住人。” 艾毛毛不愿看他谄媚的样子,不言不语,转头叫毫升家的去二大爷家找里长,他先跟着人过去,这头又对刘芬芬跟梅画不好意,说改日再坐一起说话,哪知几人刚出了大门又碰上另一人,不是别个,正是刘芬芬找的媒婆,只见那媒婆一拍巴掌,眉开眼笑道, “艾夫郞,可找着你了,你家大锁头看家,亏着有人见你来这了,我这不赶紧巴巴的找来了。” 不说艾毛毛心里一个咯噔,刘芬芬倒是喜气洋洋起来,他自是知晓媒婆来的目的,也不多说,抱着四宝领人就往家走。 艾毛毛这会儿生恨过来乱事的夫郞,不然他一定得跟上去仔细听听,这可是关心着他家水儿一世的前景呢。 这头刘芬芬跟梅画到了家,上了橘皮水,媒婆天花乱坠夸了梅画跟两个娃子一道,上天下地能用的上的好话都说尽了,捧的刘芬芬越发轻飘飘起来,不过刘芬芬虽然偏爱炫耀和虚荣,可他不会昏了头,自家男人曾经告诫过自己,人的情绪激昂时是最容易犯糊涂的时候,所以,无论开心或者愤怒,头脑中必须留有一丝理智,须知,无论是哄你高兴或者刺激你生气的人,必有所求;当然,家人除外。 刘芬芬兴致盎然,笑眼清澈,“凭你一张巧嘴啊,在没有办不下的事,今儿你来,想必是有眉目了?” 媒婆四十多岁,头上插着两只银簪子,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摇摆,悉悉索索,叫人头晕,偏他还喜欢摇头晃脑,好像特意显摆一样,脸上涂着腮红抹着粉,嘴上滴溜溜的红,穿的也是一身精棉细织的通体长裙,上面绣的全是花。 刘芬芬只觉得一阵眼晕,还好很快镇定下来,急着性子催问,“有几个合适的?你都见过了?模样如何?” “嘻嘻嘻……”媒婆拿着红色的手帕掩嘴直乐,翻翻眼皮,咂着嘴儿道,“啧啧啧……瞅把你急的,你既然托了我我还能不放在心上。” 刘芬芬跟他也算是二次合作,再者这人就是后方村的,离的近,到不怕他弄虚作假,于是收回前倾的身子,稳稳神态,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水,而后非常淡然的道, “我自然信你,不然你可挣不上媒银了,你要知道我们村里不少待嫁的哥儿可都盯着我家二小子呢。” 媒婆又捂着嘴自嗨自乐了一会儿,等吊足了人的胃口才慢慢将自己筛选出来的人报给他。 梅画一回家就躺倒睡了,虽然很好奇未来的二弟夫,可瞌睡虫赶不跑只能老老实实睡觉,四宝儿和大哥则在小床里玩玩具。 天空阴沉的越来越暗,估计不多时就会有一阵雷雨,艾奇抱着大儿子跟瓜子前脚到了家后脚大风就刮了起来。 刘芬芬闷熟了米饭,就等着炒菜,打东屋出来进去好几趟,梅画都没醒的意思,刘芬芬知道孕期的夫郞嗜睡,他也理解,可让他窝火的是今儿头一日过来侍奉,也就早饭给全家汉子添了一回饭,再没做旁的,好容易等到晌午饭了呢,这又睡不醒了。 汉子都回来了,不能等他一人啊,刘芬芬低骂两声,闷声闷气的炒菜,大芝麻小小的身子跑来跑去帮着祖么么拿这个拿那个,刘芬芬稀罕大孙子不叫他做,可大芝麻精头精脑的猜到阿么又惹祖么么不开心了,他就想多做一些不叫祖么么教训阿么。 刘芬芬心口的气堵着出不来,却不牵扯到大孙子受骂,孙子日后是考状元的料子,如何能围着灶台转,便叫二奇抱着他去找自己汉子。 第225章 午后果真阴雨绵绵, 雷声滚滚, 午饭吃到一半雨就下起来了。 梅画迷迷糊糊的一睁眼还吓了一跳, 以为自己睡了一整天呢, 外面黑漆漆的, 屋里没掌灯, 雨点砸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的, 还能听到远处打雷的声音,咚咚咚的,击打着人的心房。 “阿么, 你醒啦?”大芝麻窝在阿么怀里,俩人盖着一条被子,大芝麻左右动动露出柔亮的一脑袋乱毛, 原本白嫩的小脸烘的红扑扑的, 眼神闪亮,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才华帅气的端容。 梅画还没完全清醒, 摸摸索索的楼住怀里的小人使他贴近自己, 昏昏沉沉地闷声问, “你帅帅的闷骚爹呢?” 大芝麻的小脸紧挨着阿么的胸口, 差点喘不过起来, 可他开心极了,稍稍转下脑袋, 露出两个鼻孔可以呼吸阿么身上的香味,瓮声瓮气地回答, “爹在小叔那屋歇着呢, 阿么,外面下雨了,可大呢,我跟爹爹刚到家就刮了好大的风,还好爹爹抱着我跑回来的,不然我们就挨淋了呢。” “嗯,干不错。”梅画也不知是表扬谁,等了片刻待神色清明一些,又问,“这会儿什么时辰了?你祖么么呢?爷爷呢?”他还记得不是在自己家。 大芝麻小手正偷偷地摸着阿么肚子里的小弟弟,心中一阵窃喜,听到阿么问话,立刻认真地答道, “芝麻也刚刚睡醒,芝麻也不晓得呢!” 话音刚落,刘芬芬掀了门帘进来,走到炕边探过身子轻声问,“芝麻醒了?”他在西屋做活,恍惚间听到这边有人说话,就赶紧过来了。 梅画跟大芝麻一起转头,露出两双相似的眼睛齐声开口,“婶么,祖么么。” 刘芬芬应了一声脱了鞋上炕,给他们把被子拉一拉,手顺势伸进去贴上梅画的肚子,前后左右摸了一圈,心里有数地嘀咕,“比前日好像大了一些。” 然后给他系上衣扣盖住肚脐,“外头降温了,莫晾着了,可是饥了?” 屋里虽然昏暗,可梅画火眼金睛妥妥的观察到婶么眼中的真情,全身顷刻间仿佛被温暖的海洋包裹着一般,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能柔的滴水,“嗯,您真是料事如神,我是被饿醒的,婶么给我留什么好吃的了?” 刘芬芬瞧他这上赶着的讨巧样心中晒笑,也不理这茬,反而冷言冷语道,“还说过来做活呢,空口白舌的,又赌咒又发誓,结果呢,倒是睡了一大天,半点都指望不上你,早看清你了,哼。” 梅画嬉皮笑脸的跟没事人一样往他跟前凑,眼睛弯弯的,厚脸皮地奉承道,“这不是我早就猜出婶么疼我么,我就知道婶么是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嘴硬心软,不然我哪还能在这舒舒服服的躺着呢。” “甭花言巧语的讨好我,我还不是老糊涂呢!”刘芬芬没好气地推他一巴掌,不过一点力度都没有,他弯身将芝麻抱出来,又给他裹上一层薄被,一手胡噜着大孙子的脑袋一边说正经的, “锅里温着米饭大锅菜,你醒醒神儿再吃,刚睡一觉起来就填补东西,食物容易积在肚子里,攒了胃气又得花银子吃药。” 梅画双臂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屋里的空气凉丝丝的,不禁打个机灵,一下子抻着被子裹住自己,只留一个脑袋, “嗯,就是有些口渴,有温水么?” 刘芬芬紧搂着大孙子左右晃悠,小时候他经常这样哄睡芝麻,“炉子上煮了姜汤,你喝碗那个,去去寒。” “又不是寒冬腊月的,您还怪多事……”梅画嘀咕了半句立刻捂住嘴,然后傻兮兮笑起来。 刘芬芬淡淡地看他一眼,不与争执,给芝麻套了一层衣服后给他穿上鞋,祖孙俩手拉手出去,大芝麻回头冲阿么眨眨眼睛,还被精明的祖么么把脑袋掰过去了。 老天爷发了善心,这场雨一直持续到傍黑天才渐渐停下,吃过完后二奇披着一件衣裳自己回去了,路上泥泞不堪,天空还飘着毛毛雨,温度又低,夫郞跟大儿子小儿子都留在二叔家住。 转过天来清晨梅画早早的就醒了,不过外头的土地湿乎乎的,不经意就得滑到,刘芬芬不叫他往院子里去,就连去茅厕都是他本人亲手扶着走一遭的。 刘芬芬做熟了早饭叫瓜子给二奇送去,正好兄弟俩人吃了一道去地里,日头渐渐升起来,碧空如洗,干净透亮,树叶子上坠着沉甸甸的水珠,好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只一个晚上全部竞相开放,缤纷多彩。 大芝麻跟着爷爷学习认字,大哥儿也拿个笔在那乱描乱画,艾四宝儿被放在小坐椅上,手里捧着个大红桃子磨牙。 刘芬芬做绣活前专注的瞧了一眼四宝的牙,对他这个阿么炫耀道,“小四真是个伶俐娃子,瞧瞧这上牙都长了,还差半个月才一生日呢,西头老赖家的孙子比四宝才小两个月,这会子刚刚回坐着。” 梅画手中被塞了一副鞋垫,正抓狂呢,闻言便大夸特夸道,“可不是,您孙子那是一般人么,把十里八乡的小孩聚到一起比较都未必能挑出一个赶的上的。” 要说刘芬芬对梅画唯一满意的或者是钦佩的一点就是他这肚子,忒能生了,忒争气了,自打嫁过来就没闲着过,年年都不走空,而且生的时候还特轻松,就自己知道的生娃的产夫谁不是鬼门关走一遭,这可好,打大孙子开始,一个比一个利落,家里连接生婆的银钱都剩下了,往往人还没到了,肚子就瘪了。 而且这四个孙子,谁见谁竖大拇指,养的好,皮实,轻易不得病,模样精神,一个个跟肉团子似的,富态,还早慧,懂事,都不用往远处比,就村子里同龄的娃子站到一起,他的孙子们个个都是佼佼者。 刘芬芬灼灼的目光凝视着梅画的鼓起的小肚子,十分纳罕地问,“你说你这肚子是咋长的?” 梅画向来敏感,肚子反射性的一缩,立刻打哈哈,“我哪知道,我还没您活的大呢,这种深奥的问题可猜不透。” 刘芬芬诡异的一笑,弯身凑到他跟前,探秘似的问,“你跟二奇那事是不是很多?” 梅画一激灵,白润的脸爆红,磕磕巴巴温怒道,“您说什么呢?真是的,这么大岁数了问这话也不害臊。” 刘芬芬直起身子,对他说的有些不敬重的话不置一词,而是佯装正经的戏虐他, “你甭以为我不晓得,还瞒着掩着的,二奇今年还不到二十,身强力壮,长的又高大威猛,那事儿上需求定然少不了。” 说到这儿又上下打量眼前品貌非凡的丽人,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言之凿凿道, “你又是个模样的出挑的,身段儿线条哪个不是上品,年纪轻轻的小夫夫俩,晚上躺在一张床上睡,他要忍的住才怪呢!” 饶是梅画性情爽利,也忍不住将这种私密事儿青天白日间挂在嘴头上说,可又逃不开那双洞察一切的锐目,只好退一步双手遮面,难为情死了,气羞道, “您这是挑翡翠呢,还上上品,千万别套我话,反正您是过来人,其中滋味体会最透彻了。” “甭给我扯东扯西的。”刘芬芬嘴一抽,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话题,伸手拧他一下,警告他道, “你俩发混腻歪的时候留出一分神,别什么都不顾的只知道自己痛快,娃子还未成胎,弱着呢,冲撞了可不是好说的,但凡因着那事惊了胎,脸皮干脆撕下来甭要了!” “……”梅画无语,简直天雷滚滚,干脆脑袋搁在膝盖上,臊红的脸冲着门外,头顶冒烟地喊道, “您去管教您侄子去,可是赖不着我!”大声嚷嚷完猛然记起来二叔还在屋里呢,顿时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说是叫他做鞋垫,可没通几针那人就甩手说眼睛疼没力气,刘芬芬早门清儿他并不擅长这个,应塞给他也是想磨磨他性子,可真瞧见了那曲流拐弯不成趟儿的走线和剪的乱七八糟坑坑洼洼的毛边,就算前面有心理准备,还是压不住火气,破开嗓门生生骂了人一头午,坐不住,屁-股长钉子也就罢了,还糟践东西,这怎么穿?能穿的出去么? 梅画前倨后恭做小伏低了一上午,好容易挨到吃饭时耳根能清净一些,今天他也不爱表现了,至始至终都是闷头苦吃,生怕说起哪个话题又勾的人骂上一顿。 “哦对了,夫君,赶明儿路好走了我得出去一趟,还得叫上美子跟春芽,就让领子赶车吧。”刘芬芬跟当家的请示。 艾寒流知道他的事,就点了头,“提前跟美子说,大小子抱到二奇那儿一起看。” 刘芬芬兴奋的答应着,就听旁边一直未出声的人万分好奇中夹杂着浓浓的怨气问道, “去哪啊?好玩的地方不带我,干活倒是落不下我。” 第226章 夏日里即便雨水厚重, 泥土中的水分增发的也足够快, 经过一日阳光和暖风的双管齐下, 泥泞只属于边边角角的沟壑与田地里, 跑牛车的大路则是平坦许多。 今儿恰逢镇上的大集, 挑着担子拖着板车挎着篮子的人成堆儿成堆儿的往镇集上走。 艾寒流家吃过早饭收拾齐整, 艾美刚巧抱着大小子过来, 他昨儿得了信儿今儿去给小堂弟相看夫郞,为此特拾掇一番,不过婶么耳提命面的不许穿好的戴好的, 所以他挑了一身家常的长衫蓝布褂子,耳朵上戴了一对儿银质耳环,质朴又大方。 虽说要低调, 可也不能太寒酸了, 看起来干净整洁面容和善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做派,人家才放心把小哥儿嫁给你不是, 毕竟谁都不愿意亲身养大的孩子嫁给一个比自己更穷的人家去受苦, 人之常情罢了。 梅画从昨天就兴致缺缺的, 无论申请了多少次都被无情的驳回了, 早先他还笑眼旁观别人是看孩子专家, 这可好,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了, 而且午饭还得自己做,简直到了世界末日拿他当奴隶用了, 。 刘芬芬穿的也很朴素, 仔细看就能发觉袖子都洗掉色了,鞋也不换,只穿了平日里干活的,提前用湿布抹了抹,还能看到泥点子印记呢,头发上戴了一个紫花发箍,色调猛的一暗下来,显的整个人稳重得体,目含威严,不笑的话绝对叫人望而退步。 梳了头发,从铜镜里映射出后方梅画撅嘴闷闷不乐的脸庞,刘芬芬额头的青筋一下子跳起来,心生不快道, “把你能挂油瓶子的嘴给我收回去,晌午伺候你二叔和汉子的饭食,不需多复杂,米面的你也知道在哪放着,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你能做的来,往常只是发懒罢了,心思不在家务上头,今儿是给你个机会,莫要叫我寒心才是。” “知道啦!”梅画蔫头耷脑的应和,板上钉钉的不能出门,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的争取场外求助, “那叫常华过来帮我看孩子吧,这么多我就一双眼睛哪看的过来啊?” 刘芬芬皱皱眉头,思索一下,最后还是点头应和了他,“□□芽去喊一声吧,不过人家兴许没空闲赶集去了呢。” “他要不在家那就算了。”梅画悻悻地说了一句。 这会儿也才辰时刚过一刻,他们这回相看的人家有十五里地的路程,虽然有牛车,可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占满了一日,所以今儿早晨的饭食提前了许多。 艾岭喔喔喔地将牛车牵出来,车板上放了两篮子见面礼,这里的风俗就是如此,不管成与不成,头一次的礼是万万不能少的,人家养大的哥儿哪是轻易的叫人瞧的呢。 春芽抱了三个布垫放到车上,趁着小娃子们都在爷爷面前听训的功夫,急乎乎的坐车走了,若是叫他们其中的一个见到了指不定就走不了,尤其是是双宝儿,那执着的劲儿头连大人都的举手投降。 常华跟他的汉子赶集去了,梅画找不着伴儿,只能无趣的坐在院子里盯着老母鸡溜小鸡…… 总归他还记得自己的责任——负责一家老小的午饭; 瞪直了眼睛冥思苦想半天,觉得自己很久没吃豆腐了,呵呵一笑,转身从橱子里拿出一个手篮儿,里面放个盘子,准备去打豆腐。 不过他出门怎么也得跟二叔说一声,于是踮着脚尖一脸贼相的走到门口,扯开帘子的一条小缝隙,第一时间跟二叔四目相对。 “何事?”艾寒流目光温温的。 梅画顿时蔫儿了,本想静悄悄的溜走呢,可跟二叔一点都不心意相通。 小娃娃最好奇,他们能坐这么半天已经快到极限了,芝麻兄弟还好说,好动的大哥儿早早儿的晃悠的双腿准备出去玩了,大小子倒是一脸迷茫的听天书,性子随了艾美。 梅画期期艾艾地闪身进来,挠挠脸,征求地说,“二叔,晌午咱们做豆腐吃,我去打一块回来。” 艾寒流轻轻一笑,看透了他的心思,“罢,去吧,早些回来。” 如此痛快,梅画一下子精神起来,眼角注意到二宝要开口出声时,慌忙退了出去,疾步行走,及至出了胡同口才松下一口气。 “哎呀,阳光真好!”若不是还顾及形象他非得原地转几圈才算圆满。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很少看到闲逛的人,倒是有几位年老的汉子坐在老槐树下乘凉,梅画慢悠悠的行走,哪怕他把步子放到最慢,从家到豆腐坊也用不了一刻钟,谁让二叔家离着近呢。 他家有二十多斤豆子富余在豆腐房,省了每次还得拿铜板;豆腐家只留了他大哥儿看家,夫夫俩一早赶着驴车去镇上卖豆腐去了。 梅画给那十二三的孩子闲说几句话就走了,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南的那条河边,河岸上有几个洗衣裳的夫郞,远处还有扑腾在河里玩耍的小子,梅画在一旁眼馋了半天,不过只看看他就心满意足了,青山绿水的乡间农家院落生活,乏味中自有一种简单,甘甜。 待了不大工夫,梅画开始往家走,他穿的胡同,拐了几个弯儿,还去村里的学堂站了会儿,灌了一耳朵的读书声,之乎者也的快把他绕晕了。 到家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梅画对二叔钦佩的五体投地,他走前走后家中一丝变化没有,祥乐一片…… 二叔好棒! ~~o(≥v≤)o~~ 梅画到家后接过重任,指挥着大芝麻带领弟弟去院子里玩画图…… 晌午饭也不麻烦,梅画做了四盘菜,一大锅米饭,一大碗鸡蛋羹,加上炒鸡蛋一共用了十个,他这会儿就能想象到婶么回来后冲他发飙的样子。 因为要喂小孩儿饭食,梅画自己也吃的比较慢,还好二奇跟二瓜一人解决一个,不然真得燥死他了,缺乏耐性啊。 还好后午的时候常华领了他的小子过来陪人,不然梅画非得患上狂躁症不可。 太阳快落山后外出一整日的人回来了,有常华帮衬提前做了饭,刘芬芬难得表扬了一句,需知在外颠簸一日,身子和精神绝对是双重疲倦。 梅画这个好打听就乐意听新闻和新鲜事,可刘芬芬饭桌上一句都没说,能把人急死,不过这一日他也劳心费神的,实在没精气神支撑了,刘芬芬瞧着人脸色都发暗了,急打发了人回去歇着,倒是把孙子都留下来,叫他省些功夫。 月上中天,刘芬芬沐浴后关了房门,先去瞧了一眼安稳睡着的孙子们,掖了被子,抱了四宝儿回自己屋里。 艾寒流坐在灯下看书,等人把四宝安顿好了才询问白日里的情况。 刘芬芬拢了拢头发走到书桌对面坐下,眼角透着丝丝疲倦,但笑容掩不住, “夫君,我瞧着不错,家中细末跟媒人说的一样,那小哥儿长相不算温婉的,颜色比不过春芽,不过相貌算是周正的,身子骨架也大,比我还高,不过没小画那么细条高挑,身板儿壮了些,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末了还添一句,“屁股大。” 艾寒流静静听着,到结尾不免轻咳一声,将书放在桌子上,端起一杯温茶,继续问, “家中老小呢?要注重品行,莫要舍本逐末了。” 刘芬芬正准备细细的开说,屋门突然被叩响了两下,再听则是小儿子叫门,他看了一眼夫君然后冲着门口喊声进来,而后连忙从衣架上拽了一件长衫披上。 二瓜子磨磨蹭蹭的挪进来,溜边挨着凳子坐下,也不言语,只垂着脑袋。 刘芬芬奇怪的不行,不过今儿心情不错,也没立刻斥答人,只轻声问话, “怎的还不睡觉?深更半夜的跑这来做什么?” 二瓜子双手搓着膝盖,墙角的的阴暗正好遮住他的脸,叫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不光搓手,两只打了补丁的鞋也搓着地,没两下就搓气一堆儿土。 刘芬芬(╰_╯)#“……” 艾寒流在一旁瞧着有些好笑,自己小儿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这般沉的住气,只是时候不早了,这会儿可不是比耐力的时候,便先一步问道, “瓜子,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如今也快成年了,莫再做那般小儿心态。” 艾瓜子身子一抖,脚下没收住劲儿,蹭出一大块土坷垃,顿时缩回脚不再找骂了,吭叽吭叽半饷,才道, “爹,阿么,我……我不想成亲。”没错,这就是他连日来寝食不安辗转反侧开口难言的大实话。 不光刘芬芬,连艾寒流也是一愣,没等他发话,刘芬芬先火了起来, “这是什么屁话?前儿你还跟我说有个小哥儿喜欢你呢,现如今如何不成亲了?”想到某种可能,刘芬芬几乎头顶冒烟,恨铁不成钢,直骂他没出息的被狐狸精勾的不认亲爹, “难不成你还跟那个姓王的小哥儿眉来眼去的?混账混账,阿么早就告诉过你……” “不是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没有,阿么,爹,我没有!”二瓜子惊愕的抬起脑袋一连串反驳,急头白脸的澄清, “上回阿么说过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是真的,我都不往他家那边去了,不信你问二哥,这些时日我都跟着二哥一起下地。” 第227章 自己的亲儿子给他出了一个头痛万分的大问题, 刘芬芬只觉得脑袋里波涛汹涌, 涛声骇浪, 雷雨阵阵的。 二瓜子神情淡淡的, 无喜无忧, 细看的话眉宇间好像渲染了卸下一座大山一样的轻快感。 “你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刘芬芬从镇骇中醒悟过来, 一时摸不着头绪, 看看夫君,满目深沉,再瞧瞧小儿子, 一派天真,简直头疼死了。 二瓜子搅着手指,吭哧吭哧了半天壮着胆子说道, “我不喜欢跟陌生的人睡一起, 我都不认识呢,浑身别扭死了。” 刘芬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急忙腾出手杵住额头, 有些虚弱无力道, “就为这个?就这个?你这孩子, 你要吓死阿么啊?” 他以为自己儿子身子出了啥疑难杂症又恐于羞耻不敢说出来呢, 缓了缓心神,刘芬芬细声细语地安抚一番, “你说的这些阿么都懂,哪个汉子小哥儿娶亲前是熟悉的?当然, 也有自小青梅竹马的, 可那毕竟是少数,汉子到了年纪就得娶亲生子,人人这样,咱家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不可能你成年了阿么还不给你说亲啊;听阿么的,日子久了不就熟悉了么,你一个汉子,莫要扭扭捏捏的不成像。” 二瓜子十分苦恼,自己好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口的丢脸话轻轻松松的就被阿么驳回了,不仅如此还被洗脑一番,脸色一下子灰暗起来,被打击的垂头丧气,想到阿么车抽一样的认死理儿,知晓今儿是叫人松不了口了,站起来扔下一句‘就是不成亲’的硬气话闪身抬脚就跑了。 “唉你这混小子……”刘芬芬起身抓人没抓住,大骂一声。 “夫君这可如何是好?”刘芬芬没了方才的主心骨,求助一般的看向自己的男人。 艾寒流的表情不似方才暗沉,在烛光的照耀下一派淡然,手指扣了几下桌面,乾坤独断道, “继续,瞧好了年前成亲,叫他慢慢适应。” …… 第二日一天刚蒙蒙亮,艾寒流醒来后扭头看了一眼睡的安稳的夫郞,轻轻抽出手臂起身,披了一件月牙色的褂子踱步去了小儿子屋里。 艾瓜子此时正四肢大展的呼呼沉睡,薄被乱糟糟的搭在身上,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条单裤,估计是梦着好吃的了,嘴巴吧唧吧唧的。 艾寒流坐到了床边,无视小子的磕牙挠痒痒,推了他的被子,目光直视胯-部,心里有数了,男人晨间醒目的标志性物件儿直愣愣的突兀着,艾寒流伸手拉下遮盖物,那件儿笔直的勃发的青涩的小棒子颤悠颤悠的跟他打了声招呼,此时,艾寒流还不算完全放心,给儿子提上裤子盖了被子返回自己屋里。 院子里遇上往茅厕跑的大儿子,艾岭有些迷糊,咋爹是从小弟的房里出来的? 艾寒流回到卧房又躺了一会儿,等到夫郞完全醒了神才问出悬了一早上的话,“你给瓜子洗裤子的时候发现没有?” “?……”刘芬芬觉得自己非常愚钝,完全没领会夫君的意思,洗裤子能发现什么?那小子是有钱就花的主,被自己抓到把柄还无理搅三分,要不就是逃之夭夭,去梅画混球那儿躲了两三天,滑头的跟泥鳅似得。 艾寒流盯了呆头呆脑的夫郞片刻,不跟他继续打哑谜,问道,“瓜子出-精了没有?” “啊……”刘芬芬恍然大悟,懊恼原来夫君是这个意思,可夫君问出这番话那岂不是一晚上都在思考小儿子不愿成婚的缘由么?刘芬芬此刻恨不得捶打自己脑瓜子几下,怎的自己就没有一阵见血地想到可能会是那方面出毛病呢,不过认真回想一番,刘芬芬神色凝重的摇摇脑袋。 艾寒流心下一沉,刚要深入的发问,就听夫郞猛然地拍了巴掌高声嚷道,“夫君,我想起来了,有几次是那小子自己洗的,还起的老早,裤子带着水就晾起来,也不知道拧干,为此我还骂过他几回呢,难不成是,是那几次?嘿,这小子也知道害羞呢。” 虽然一惊一乍的叫人跟着心惊肉跳,可总归另艾寒流放了心,娃子身体康健是当爹的最大的期望了。 被窝里暖洋洋的,刘芬芬欢喜地搂着夫君腻歪了一会儿才起身,现如今他跟夫君关系缓和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能挨近甜蜜的机会他从来不放过。 听到屋外柳春芽说话的声音,刘芬芬才不舍的坐起身准备穿外衣,艾寒流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扶上夫郞光滑的后背,揉捏了几下,欲念渐起,只是天已经大亮了,闹出些动静脸面无光,艾寒流只好压制住某些跳动的筋弦,等到夜里再说。 这边梅画起了床就来二叔家点名应卯,他今天表现还不错,主要是没有小孩子牵绊,一个人利落的很。 全家一起吃过早饭后,刘芬芬准备去后方子媒婆家走一趟,既然相中了昨日哪一个,旁的也不需看了,挑多了反而眼花缭乱,关键是他对自己的眼光十分信任,可不是花枝那种见谁都是良善之人的软绵性子。 只是他还没出门,家里就来人了,这还不是外人,是他亲大哥的大儿子,自己亲侄子。 大侄子叫刘大树,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脸和气的表情跟他爹如出一辙,他赶着牛车来的,这个时辰艾岭还没去地里,忙接过他的鞭子将车牵到院子里。 刘大树根表兄弟们见过一番,挨个抱了芝麻兄弟几人,这才被刘芬芬催着进屋。 刘大树始终笑呵呵的,进屋拜见姑丈后就坐一旁说话, “是这样的,姑丈姑么,我说了你们也别急,已经没事了。”在姑么马上要瞪起眼睛前,刘大树赶忙说出他来的目的, “前儿不是下雨了么,还挺大的,地里连着几天都不好走,爷爷不听劝,背着我爹去地里,偏地垄那有水窝,爷爷一时没觉察就崴到那儿了。” “你说什么?现在怎么样了?磕到那儿了?身子如何?”刘芬芬炮仗的性子叮铃一下站起来,神色湍急。 连着艾寒流也蹙起了眉,关切地询问,“摔倒腰么?请郎中了?” 旁边坐的艾奇兄弟也忧心忡忡的看着大表哥。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刘大树一下子紧张起来,忙安抚姑么道, “姑么姑丈,没事了,是扭到腰了,手臂……手臂摔拧了,不过已经请过骨伤郎中正过来了,如今敷着药呢,你们甭担心,原本爹是不想告诉姑丈姑么的,只是爷爷和祖么么说好些日子不见你们,想的慌,就叫我来接你们过去看看,哦对了,芝麻和双宝大哥儿也都带去。” 不等他说完,刘芬芬焦躁的原地直跺脚,手中的帕子抻的绷直,想到爹的手臂摔折了心疼的差点抹了泪儿,负气地嚷嚷道, “真是真是,大哥如何不告诉我,拿我不当兄弟么?他既然不告诉我,我也不去了,你走吧快走,不用你来接我,我自家没车么?走走走……再不跟你们相处了。” 刘大树早知道自己姑么的好强任性,可这当着表兄弟的面儿叫他滚出去还真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尴尬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屁-股颤悠悠的就想离了凳子。 艾寒流接了他的求助,再知道岳丈身子稳妥好生休养后也踏实下来,然后不慌不忙地宽慰自己夫郞说, “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大哥不告诉咱们无非是怕你心急上火,莫喊打喊杀的,岭子套车,你去收拾收拾,一刻钟后咱们出门。” 刘芬芬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大哥排挤了,爹跟阿么都被大哥哄骗的不理自己了,被抛弃的委屈的眼泪流下来,抹了一巴掌,倔倔的回屋点拨要带回去的物件,上次回去还是端午前儿,这都快两个月了。 梅画和柳春芽都在外屋竖着耳朵坐着,见婆么泪眼摩挲的出来连忙跟上脚一起收拾东西。 刘大树哪想到姑么的情感如此丰富,他反复回想自己的话没有一句使人伤心落泪的啊,咋就还哭了呢? 艾奇想了一下跟二叔请示他也要去,艾寒流思考一瞬就点头同意了。 刘芬芬收拾了两件衣裳,他准备在家住些日子,梅画送过来的燕窝带上两盒,又拿了一只人参盒子,梅画说回去多拿些其他补身子的药材,被刘芬芬拉住了,简单的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梅画和柳春芽被留在家中,梅画是禁不住舟车劳顿,柳春芽存粹是在家陪她的,连着早晨放下饭碗跑出去的二瓜子都被喊了回来。 四宝儿也被带走了,望着两车人浩浩荡荡出门,梅画万般无奈地摸摸肚子,自言自语道,“你啥时候才能不拖后腿儿啊!” 第228章 农村的生活琐碎又单一, 日落日升, 循环往复, 可乐的乐趣普通又单调, 昨天像今天, 今天像明天, 哪怕像个酒鬼似得喝的日月不知, 神魂颠倒的睡上一年,某一日睁开眼,还以为只过了一天呢, 日子就是在无数的畅想期盼渴望……无聊中慢慢溜走。 临近八月中旬的日子,梅画的肚子将近五个月了,大的出奇, 鼓鼓的;几日前艾花枝跟钱窖过来住了几天, 昨儿个刚走,每回离开前艾花枝都习惯性的细细叮嘱一番, 这回还说家去几日再回来, 竟有一刻都离不开的心思。 刘芬芬回家照顾亲爹去了, 走了有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对梅画来说还挺想念的, 无人在他耳边骂人管教了,总觉的人生无趣, 艾花枝笑他就是个贱皮子,哪还有人盼着婆么给立规矩的呢。 这日快到午饭时, 艾美抱着儿子过来了, 预备给弟弟家做饭,柳春芽在家照顾公爹夫君和小叔子,再加洗衣做饭屋里屋外的收拾,全仗着他一个人,一时半刻都腾不开手,每每都是提前做了吃食送过来一些,便紧着回去,家里还等他摆碗筷呢。 前两日有艾花枝还轻松些,他一走,梅画不得不把琐碎的家务事拾起来,二宝三宝长了个子,话会说的多了,每每兴奋雀跃地在梅画耳边学舌,把梅画给躁的啊,恨不得躲进地窖里再也不出来,可又不想打击儿子积极向上的进取心,所以他就经常拉着常华或者娟娟过来免费当听筒,这俩人还乐此不疲,感觉脸上贴了金,开心的跟什么似地。 二宝三宝十分好奇为啥阿么肚子里的弟弟还不出来跟他玩,只要有机会这俩人就舔着大脸贴着肚皮大喊,‘弟弟出来玩~’ 这个季节的衣服料子薄,家里没外人的时候梅画只穿一件通到脚底的肥大裙子,肚脐眼隔着衣服凸出来,跟揣着一个宝贝似得,双宝儿猎奇心强,逮着阿么不注意的时候就去抠~@^_^@~ 俩人还没轻没重的,喊弟弟的时候还带上动作,拍拍打打的,虽然家里人告诫几次了不许打人,弟弟会疼的,可这俩人坚持己见,为啥四弟不哭不闹地跟他们玩,为啥阿么肚子里的弟弟不搭理人呢?双胞觉得十分委屈呢!╰_╯~ 快到晌午时梅画去后院的水塘摘了小半片荷叶,他捧着肚子慢慢往回走,看见艾美了就说, “哥,晌午蒸荷叶米饭吧,前儿姑么做的可香了。” 艾美正在削南瓜皮,闻言惊的立刻回头开口便训,“谁让你去的?水塘那儿又潮又湿的,滑倒了是好说的么?我看遭罪的是谁!” 梅画笑嘻嘻的往过走,后面跟着拿着莲蓬的双宝儿,一点都不介意大哥的严肃脸,还乐陶陶的呢, “我没往里头去,那不是有围栏么,我摘的边上的,是长到外头来的,而且边上都是木板,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就能滑到啊。” 即便听了解释,艾美脸色也不缓和,弟夫那种无所谓不在意的性子才真正让人忧心,重点是态度问题! 接过一大片荷叶,他冷着脸催人去躺椅上歇着,面色不愉的嘟嘟叨叨,老调重弹, “想吃什么等我们来,或者叫二奇提前预备,万万不能不经心,这都几个月了,叫哥松松心成不成!” 梅画挺着肚子扶着腰,一步一步往那边挪,一丝知错的念头都没有,仍旧嘻嘻哈哈大摇大摆, “怎么不成啊,哥你太紧张了,活动活动对生产有好处的。” 艾美拿弟夫没脾气,便吓唬道,“那等婶么回来有你好看的,你男人我也告一状,你也甭跟我分辨,我还不知道你歪理多着呢。” 梅画停下脚步转身怒视人,“哥你小心眼儿啊,背后说人可不是哥你君子的所为。” 艾美不耽误手中的活,笑哼一声,“我自认软性,制不住你,还不行我找帮手啊!” 二宝三宝在一旁剥莲蓬,碎皮子掉了一地,两手黏糊糊的,衣襟上蹭了一片绿色,好容易扒开一个莲子,好似得胜的将军一样,欢天地里的给姑么送去,三宝扒开了则蹦蹦跳跳的给阴凉地里的阿么送去。 “乖,就在这坐着扒吧,爸爸等着吃呢,都饿了!”梅画可不觉得是压榨小孩儿。 三宝乐哈哈的高声应着,一屁股墩儿坐在小凳子上开始闷头苦干,一点都不觉得受累,反以为荣,连二宝也蹬蹬瞪的也跑过来加入其中。 大芝麻跟四宝被柳春芽领走了,可减轻了梅画一项大负担,主要是四宝,正学走路的岁数,全身好动,一刻也不停闲。 晌午饭做熟,汉子们到家前儿已经摆上碗筷了,一般艾美在这儿的时候周里都会在这吃饭,偶尔则家去陪陪老爹和阿么。 饭桌上蒸了两盘南瓜,艾美把南瓜和米饭和到一起给几个小孩分到他们的木碗中,香喷喷的米饭中夹杂丝丝香甜,娃娃们最喜欢了。 菜色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上午艾美割了五斤肉,给二叔家送去一半,剩下的一块搭配着尖椒和长豆角炒了两大盘子。 梅画呼哧呼哧的咽下一碗米饭,艾美早等着给他盛第二碗,谁知梅画手快的按住了,满脸不情不愿地说, “哥,我得减少饭量了,营养过剩可不是好事。”其实他只吃了三分饱。 “那怎么成?你吃的可不多,画画,听哥的,姑么看的可准了,你这一准儿是双胎,”艾美边说边给弟弟使眼色,就听艾奇在一旁万般肯定的道, “你一点都不胖,怀四宝儿的时候肚子跟如今一般大,四宝不是健健康康的么。” 梅画暗想,感情生孩子疼的不是你了,总归呦不过自己的口腹之欲,明明饥肠辘辘却要守着一桌子喷香的饭菜,估计就是神仙都得犯戒,何况他一个五谷之人呢。 欢欢喜喜的又吃了三大碗,梅画才抹抹嘴表示满足,他如今胖的有一百五十多斤了,浑身上下都是肉,手臂都好像粗了一圈,更别提脸蛋子了,他们家现在全是大胖子,除了艾奇。 歇了晌午觉,他这一觉睡的时辰够长,迷迷愣愣的听着外头不知谁大喊大叫,再一认真听吧声音又没了,刚想翻个身儿动换儿动换儿就听艾奇往屋里来的脚步声。 梅画努力的睁开眼睛,一手抠着眼屎等人进来,赖赖唧唧的劈头问道,“谁呀?不知道安静点么?吵死人了!” 艾奇不搭腔他的抱怨,这种他只图自己痛快的言语一天能有百八十句;笑着走到床边告诉他, “是瓜子,你听不出来么?婶么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回来了?”梅画曲着的手指头一顿,随即情感丰富地感慨道,“终于回来了,唉,这家里没个主心骨就是不成,非得婶么在家坐镇,春芽办事忒不老道,缺乏历练和胆色,婶么一走他就慌了神,活比谁都不少干,忙忙乎乎还不出彩,光看人团团转了。” 艾奇听着小夫郞絮絮叨叨的评判,他不经常在家也不知道岭子家的做了啥事惹的眼前的人发牢骚,缓缓地扶着人坐起来,转手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喝。 梅画舒散舒散筋骨,任艾奇给他套了鞋,然后穿了一件姑么在这儿给他做的一件嫩粉色的长褂套着,他里面穿的是丝光白的细绸暗花大喇叭裙,两厢颜色一搭,整个人就跟一颗蟠桃似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白里透红。 正好二宝三宝手拉手进来,这俩小子抢一个玩具的时候互不想让,拳脚相加,转过头就和好如何好的跟一个人似得;俩人咯咯咯乐的跑进来,齐声喊道, “爹,爸爸~”直冲梅画的肚子撞去,艾奇这个爹先一步将俩人抱起来,围着屋子转一圈,爷三儿你楼我我搂你蜜里调油似的亲香。 梅画在一旁极其不屑地啧啧啧咂嘴儿,可他做了半天表情也没人搭理,瞬间不干了,扯着嗓子喊人去茅厕……臭死你们! 半下午的时候日头正晒人,梅画带了一定遮阳帽,二宝三宝熟门熟路的前头跑着领路,艾奇扶着夫郞的一只手臂,不叫他走的急。 梅画亲身体会肚子的沉重,十来分钟的功夫腿就发酸了,这回不知怎么搞的,自打有孕后身子隔三差五的不舒服,倒不是生病感冒,而是腰酸背痛腿抽筋,老年人的毛病在他身上齐全了。 艾奇拿着帕子给小夫郞擦手中的汗,心疼地问,“咱们歇会儿吧?那块儿坐坐,也不急呢,婶么晓得的兴许还不叫你去呢。” 梅画停下步子抬起一条腿踢一踢,摇摇头,声音有些发虚地说,“不了,马上就到了,要一鼓作气,哎?二宝你回来?又不听话串门子?你回来……” 第229章 梅画与刘芬芬些许日子不见, 他强烈的表示自己分外想念, 刘芬芬心中极为熨帖, 较为红润的面色笑意盈盈的, 自己前脚到家, 后脚这小子上门, 可见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惯往的口中呲之以鼻, “你想我想的胖成什么样了?我虽没读过书,可也知道思念至极, 人比黄花瘦这话,再瞧瞧你,呦呵, 跟那树上挂的水蜜桃一样。”讽刺一通, 两手覆上他鼓起的肚子,暗道, 娃子长的够快的, 也就半个月不见, 咋跟肚子里塞进去个胖头鹅一样。 梅画挺肚子叫他摸, 嘎嘎嘎的乐, “还不是姑么整日叫我吃这吃那,姑么一心为我, 我哪能拂了他老人家的意啊,那不是不孝么, 可不光我, 你看我们家有几个没长肉的,再说思念可不能凭表象,全在我心中呐!” 两人相互注视一番,心中都落下心来,刘芬芬伺候亲爹半个月,自个儿倒是丰润一圈,艾奇跟梅画又问了外祖的身子,听说大好了,具是放下心来。 刘芬芬俩月没见孙子,想个跟什么似的,带回来的好吃食一股脑的拿出来,花花□□摆了一桌子,梅画不用人请自己就大腹便便的坐过去开吃,刘芬芬头一次没喝呼他,还挑了几样味道好的摆在他面前紧催着人尝一口。 艾奇把人送到,说了些关切的话就跟岭子一起下地了,春芽在后头追上叫二哥晚上家来吃饭,二奇笑着应了。 小娃儿胃口小,吃几嘴肚子就满了,芝麻蹦下凳子说是带着弟弟们去后院玩画图,这半年芝麻又长了五公分,跟旁人家四岁的孩子差不多高呢。 柳春芽服侍婆么洗净脸,自去洗他刚刚换下来的衣裳不提,梅画一人坐在院子里剥玉米皮,一会儿煮着吃,眼睛时不时的瞄眼西屋的门帘,脑袋里冒着小黄泡泡,暗搓搓地猜测这对儿中年夫夫好些日子不见是不是做啥不合适宜的亲密事儿呢。 此刻室内的刘芬芬倚靠在座椅上,神色不如方才松弛,反而拧着眉头不知思考什么,艾寒流坐在对面正写着什么,好长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过了半饷,刘芬芬抬起头来,嘴角抿了又抿,方问道,“夫君,这话是春芽给你说的?” 艾寒流手中的笔未停,也没答话,而是写完一纸之后搁下笔,才看向忧虑不宁的人,淡淡道, “毛毛先探的春芽的口风,第二日东方过来找的我。” 刘芬芬的心一下子吊起来,睁大眼紧张地问道,“那,那夫君如何回的?夫君你应承了?” 艾寒流瞧着人如临大敌的样子,缓了一口气道,“并未,我只说等你回来再定。” “哦……”刘芬芬仍是坐立不安,想到毛毛来说和的事,心里有些别扭,神情极为不自在,强装没事样儿开口, “夫君,美子已经跟媒婆下定了,虽说这不是定亲,可咱们话已经出口了,若是不等人家上门相看就退定,咱的银子可拿不回来了!” 一两银子呢,这并不是所谓定亲,只是男方相中了另一方的哥儿,就托媒人暂且定下来,一般都是一两银子的礼钱,这样一来,小哥儿那户人家就不许再应和旁人相看了,若是接下来那方相不中汉子这一头,便会退回定钱,至此两不相干;可若还未等另一方相看,汉子这头就中途黄了,那下定的一两银子人家是不退的,自古以来的规矩。 “再说……”刘芬芬虚瞄着夫君的脸色,这事相关小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便壮着胆子开口, “再说,我真喜欢那个小哥儿,虽说比瓜子大了一岁,可人稳重踏实,也不浮躁,回我的那些话有条有理,进退有度,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况且,瓜子屋里就得需要这么个沉稳性子的人。” 艾寒流垂眸沉思,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桌面,没有立时反对,这下可给了刘芬芬极大的信心,他鼓起勇气继续道, “水儿是好,这孩子我也喜欢,先头我还真没想过此事,主要是水儿那头定了亲,咱们给瓜子说亲又是临时兴起的;只是如今咱已经定了一个,这好模好样的换人家,多叫那头人家伤心。” 刘芬芬若是开了口,就顺畅的停不下来,看着夫君的脸色斟酌着说, “水儿吧,甭看不言不语的,心里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呢,人人说他像毛毛,可我看啊,他是一分不差的随了东方,往往不温不火的就把人压住,可见他的心思和智谋;不过话说回来了,咱家又不是土地财主深宅大院,即便装着两车的心眼子也无济于事,哪有给他发挥的场合呐,凭白的窝在咱家里屈才。”话到最后一句,已经亮出了他的态度和倾向。 又一阵寂静,刘芬芬心中忐忑起来,虽然自己表明立场,可家里做主的是夫君,而且他十分清楚,毛毛既然亲自上前来说此事,并且里长也出了面,无论是处于情理还是出于利益,他们只若是拒绝了,两家的关系就不会像从前那般亲厚了。 可是,刘芬芬暗中捏紧了衣角,水儿这个孩子作为别人家的小哥儿他自然喜欢,可是若是成了自己的儿夫郞,那就等着打擂台吧,即便自己仗着婆么的身份,也不好十分压制他,谁叫他爹是里长呢,刘芬芬甚至可以预见日后家中不宁的日子,不过,也未必,如若水儿事事依着自己,始终低眉顺眼的,兴许家中仍是一排和顺景象。 但是,即便这件喜事成了,也会成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梗儿。 “你先出去吧。”艾寒流目光微冷的看了夫郞一眼,“容我想想。” 刘芬芬一怔,心里千般难受的站起来,根据两人成婚多年的熟知,他知道夫君已经做了决定,小儿子无论如何打骂,可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了,他要给自己儿子找一个顺心如意的小哥儿有何不可,这个时候刘芬芬非常后悔,若是当初不那么急色就好了,这可好,进退两难,泼出去的水再难以回收了。 梅画千盼万盼把人等出来,可看着脸色咋跟挨批了一样,苦大仇深似得,八卦之风得放一放,他准备先安慰人, “婶么,你咋了?是不是累着了?那你去躺一躺吧,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不用你累心呐!” 刘芬芬满心酸涩,愣是挤出一丝微笑,这混球甭看平时的嘴能气死人,可要说哄人贴心的话谁也比不过他。 这个时候刘芬芬真的需要冷静冷静,轻轻点点脑袋脚步一转便去东屋了,留下一个失意失望消沉黯然的背影…… 梅画歪着脖子凝视着那个心灰意冷的人影,咂咂嘴儿,受啥打击了? 晚上的饭是梅画安排的菜谱,他叫柳春芽去自家抓了一只肥兔子,一只养的扑腾乱飞的野山鸡,抓了一条鱼,一筐菜,负荷沉重的归来了。 并且他亲自掌勺,麻辣兔肉,红烧鲤鱼,野鸡炖蘑菇,再有各样凉菜一共八个,分量超大,摆满了一桌子。 饭桌摆在院子里,天色发青时人到齐了准备开饭,小孩子提前吃了不少,再上桌也是捣乱,梅画给他们安排一个到小桌上,每人分了拳头大的玉米叫他们啃着玩。 桌上的气氛比较欢乐,刘芬芬还喝了两盅酒,期间给梅画夹了不少菜,当然,梅画这个爱表现的也不落后,俩人你来我往亲密的跟亲么俩似的,叫一旁的温温和和的柳春芽自惭形秽的很,无数次的自问,为啥自己就放不开跟嫂么学呢? 等柳春芽给梅画盛第四晚饭的时候,刘芬芬按耐不住的抽着眼角温吞吞的责备一句, “你吃的差不多了,晚上又不去锄地,吃那些能消化的了么,适可而止,知道不?” “知道知道!”梅画塞了一口饭猛点头,信誓旦旦道,“我就吃这一碗了,您也多吃些,太平盛世的饿着肚子那不是笑话么!”说完,夹了一大块兔子肉放人的饭碗里。 刘芬芬无语又嫌弃,伸手扯着他的衣衫,呱唧人两巴掌,喝道,“你着什么急,慢着点,这好衣裳给你穿都糟践了,这油点子最难洗了,颜色还这样浅,白瞎你姑么的手艺了,日后还能穿出门么,春芽给他拿个围裙,日后吃饭你就戴着围裙,跟娃子带着肚兜一样,费死心了。” 叽叽喳喳吐沫乱飞的结束晚餐,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夫郞们嗑瓜子,汉子们喝茶,小娃儿们玩捉迷藏,这窜那藏的,笑声充满了院子。 刘芬芬看着月亮爬上来了,就催着梅画他们回去,为了减少他俩的负担,孙子都留在这里睡。 柳春芽烧了热水给侄子们洗了澡,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娃子在盆里砸水花,等给他们洗完,柳春芽自己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家里渐渐安静下来,刘芬芬哄睡了孙子,自己披着已经干了的头发回屋睡觉。 成婚这么些年破例头一次,刘芬芬背着身子对着自己男人。 第230章 艾寒流家西屋的卧房比东屋小一圈, 仅有不到三十个平方, 除去家具摆设, 余下的空间倒也宽敞利落; 枣木的菱格床靠着北墙, 西墙上矗立着一排原木色衣柜, 这是侄子二奇前年新打的, 说是梅画设计的样子, 连着岭子那屋也有一套,他的书桌就摆在立柜前面,斜冲着卧房的门, 窗户下有两把椅子,中间竖着一个高脚桌,再有门墙的那一排是几个老式的箱子, 这还是成婚的时候夫郞的嫁妆, 他这屋的摆设跟侄子那屋很相似,只不过衣柜少了两排。 书桌上的烛火跳了两跳, 艾寒流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 抬眸的视线冲出窗外, 望向万丈高的圆月, 凝视了片刻, 才起身准备就寝。 青色的发带轻轻扯下随手扔到一边,吹了蜡烛, 屋内瞬间漆黑一片,艾寒流目不斜视的走到床边躺下, 缓缓呼出一口气, 脑袋转转看着背着自己赌气的夫郞,伸手拉拉他, “转过来。” 刘芬芬心事重重,本就睡不着,一直合计的种种方案,如何婉拒毛毛那边又不伤情面,可思来想去的也没得出一条妙计,心下不免暗恨自己愚蠢无能,又悲凉又气愤。 悲凉自己于小儿子的婚事上毫无用武之地,气愤……气愤夫君不站在他这一边,就那样袖手旁观,其实未必是不管不顾,兴许夫君还大大认同这门婚事呢,若是果真如此……那自己就是哭破天反抗到底也无济于事! 刘芬芬头一回对夫君的要求置若罔闻,一手紧抓着被单咬紧牙关就是不转过去,他也是有脾气的! 艾寒流无奈的微叹,转个身用力的将人掰到自己怀里,两两相对,一腿压上他乱扑棱的脚丫,低喝一声, “乖一点!” 刘芬芬起先还逞能誓死不从,四肢上下舞扎,可夫君声音一冷,他那满腔悲怒瞬间消散的连个影子都没了,老实的跟个小猫咪一样。 艾寒流轻吻了一下磕到自己下吧的额头,一手摸上人滑溜溜的后背,不仅有些意动。 屋内的空气莫名的热起来,两人的身体紧贴,刘芬芬清晰地感受到夫君的下-体的变化,一时再不敢乱踢乱踹的,索性当个红脸的木桩子,就听低沉的声音从脑袋顶上想起, “家里有我,你担心什么,没人敢越过你对你不敬,你需要学会知人善用,不可一味的压制,要发挥他们的长处;你当朝廷官员只因个人强势硬气便能做官么?你可知每个官员府中都养着客卿,那是专门出谋划策的才能济济之流,若是都如你这般恐惧被超越,一味的躲避惶恐,那天下早就乱套了,是人就能扯旗称霸当土匪了。” 刘芬芬有生之年头一次听夫君说起这些远在天边跟自己生活不相关的话,难免一时愣神,他又想到梅画的爹,呆呆地问道, “难不成皇城的亲家也这般么?” “你以为呢?”艾寒流反问。 刘芬芬第一个冲击脑海的想法便是,“这得浪费多少银子啊……” 艾寒流揉捻其背部的手一顿,就听夫郞气势朗朗地反驳道,“那是做大官的,跟我们的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反正,反正我不喜欢,况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能跟官家相提并论。” 刘芬芬于自己男人面前向来弱势,可又不想在这个事情上相让,大道理又说不过,眼珠转了转,就想出个□□的法子。 他推推夫君的手臂坐起身,眼含秋水的望着俊朗的面容,窗外的月光打进帐子,光华漫漫,刘芬芬含羞带怯的解开肚兜的带子,缓缓的脱下来,肚兜落到胸口时还装模作样的停顿一下,然后羞涩的牵起夫君白皙宽厚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胸口,他整个人则顺势前倾,眼神跟夫君慢慢相对,而后在夫君的嘴唇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两人半个月未见,艾寒流正直壮年,自然如狼似虎一般的期待,眼中精光大盛,一个调转重重的将人压在身下…… 刘芬芬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还有话没说呢…… 浓情娟娟,脑海中仍有一丝清明,赶在夫君进入身体前,急忙合并并不能并拢的双腿,屁股一个劲儿的往右边挪,气喘吁吁推着人的手臂,道, “夫君,你等等等等,你还没应我呢……啊~” 艾寒流非常恼火,挺着暴涨的命-根子颤颤儿的,眼神幽幽的望着四下晃动的水光润润穴口,额头青筋暴跳,向来淡然的性子突然戾气大涨,直接按住人的一条腿,用个力将人翻过来,不等人喘气,先是暴躁的扇了几下屁股,一巴掌一巴掌下去,趁人恍惚的时候,一举夺魁…… ……刘芬芬哭哭啼啼的捶床,悔意丛生,虽然无比期待今晚与夫君欢好,可这跟预想的柔情温馨差的好远啊,夫君力气大又蛮横的冲撞使得他他毫无保留的全部接纳,而且用的是最容易侵入的姿势,他极难的受不住的想要逃跑,自己的身体却被夫君牢牢的稳固住,而且屁股都被打肿了,虽然还来不及检查,可就凭夫君那放开的力道,不肿才叫怪呢…… 菱格大床开心澎湃的摇晃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停歇,屋中的气流散发着麝香的气息,艾寒流喘息着餍足的趴在夫郞身体上,嘴角悉悉索索地亲吻着圆润的肩胛。 缓过劲儿来,艾寒流撑着身体抽出自己,又摸了身-下人屁-股两下,准备披上褂子去舀了水来。 亲手给人擦去湿汗,完后才顾着自己,刘芬芬红着眼睛气不休的转过身,再不想搭理人一眼,不过等夫君清爽的身子靠上来时,他又没皮没脸的转过身窝进人的怀里了。 “打疼了?”艾寒流哑着嗓音关心道,音色动听。 刘芬芬咬着牙不回答,眼睛又红了一圈,虽然成婚这十几年来夫君有很长一段时间对自己视若无睹,冷淡如冰,可总归从未打过自己或者在外给自己脸色,今日这番无情的动作还是头一回,甭管是因为什么;刘芬芬从心底透着冤屈和难堪,夫君不问还好,一问他的眼泪就停不下来。 艾寒流抚着人的头发,轻轻道,“日后不许忤逆我。” 刘芬芬全身一颤儿,虽然夫君极为轻描淡写,可他知道夫君这是真生气了,因为这种口吻腔调的言语他听了好多年,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平静之下掩藏着冷酷无边,令他终生难忘。 刘芬芬泪珠哗哗哗的,却不敢多出一句杂音,只能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 艾寒流感受着胸前一片湿润,搂着人的臂膀又紧了一些,温和道,“睡吧。” 其实对于儿子们的亲事艾寒流并未有多余的意见,一向都随着夫郞的喜好来,只是如今东方说起这话来,他少不得深思一番,他不是目光短浅的人,更不是利益至上的人,不会单单为了跟里长扯上关系便牺牲儿子的幸福,男子汉铮铮铁骨,扛起养家护家的责任责无旁贷,须知利益关系是最不牢靠稳固的,而姻亲关系也未必天长地久。 只不过艾东方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自己很欣赏,他的儿子水儿落落大方识得大体,这在庄户人家中的小哥儿里是头等出色的,不是他自黑,水儿配自己小儿子富富有余。 艾寒流自己当初能从名利场中抽身出来,便是渴望平乐一生,自然,他也希望自己的后代更是如此,只不过出现了二奇亲事这一变故,日子走到如今,总算没脱离他的人生轨道。 若是能跟东方攀亲,现如今看来,双方均得利,这种利,并不是银钱,日后毫升接了他爹的班儿,只要后辈不出骄纵纨绔之辈,他们家里长的位置定会一代传一代,二奇家的能够在村子里安安稳稳和乐和美的过日子,这跟东方对村里人细致入微的管制有着必然的联系。 虽说日后梅家会接了孙子过去教养,但,以那头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全部接走,而且从梅画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来看,他并未观察出一丝这孩子有那种想要回归侯门的念头,再有他这强大的生育能力,孙子铁定是少不了的。 只要梅画不离开,便会在艾家村扎根,他的家底叫人多少人眼红惦记,自己虽然可以庇护,但若是有个名正言顺的里长姻亲,那些起了龌蹉心思的人做任何事情前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拐来拐去一家人,牵扯到了里长家,可不是好周旋的。 所以,方方面面看来,这于两家是互惠互利的,就像自己说的,只要东方的后辈不出蠢材,他们家的里长位置坚硬如铁,但是,想要做起事情方便,游刃有余,有了梅家这样的后台,哪怕在县衙,他们艾家村的底气也是足足的,为村子争取利益的时候再不用瞻前顾后的了。 艾寒流沉思一番,月亮西斜时方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又是晴朗的一日,刘芬芬起床时眼睛有些种,双腿软的无力,他怕儿子们看出异样,愣是用凉帕子捂了一刻钟才好转,出屋前欲言又止的看向夫君,等到夫君清亮的眼神第一时间望过来时,他脸一红,嗓子一噎,闷声闷语的低头出去了。 第231章 晨间的空气清清凉凉, 鸟儿鸣啼飞翔, 穿梭于枝叶繁茂的老树间, 不知世事, 生来逍遥。 梅画这几天夜里睡的并不算安稳, 胎动频繁, 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知为何精力那么充沛, 闹腾的怀着他们的人晚晚休息不好。 艾奇更是担心的不得了,一会儿揉脚一会儿捏腿的,不过他年轻, 身板儿健壮,劳神几日也不见神色倦怠。 今日又是早早的就起来了,艾奇早准备了温温的蜂蜜水给人灌了一大碗, 昨儿婶么说了不叫梅画自己受累做饭了, 每日过去吃,就当运动运动, 长时间坐着对夫郞的腰部有损害, 活动着些呢, 生产时也顺利, 艾奇已经是几个娃儿的爹了, 对于小夫郞的习惯和孕夫的习性牢牢记在脑子中,不错一处。 夫妇俩过来的时候太阳刚升起来, 梅画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的大阔裙,袖子绣着荷叶莲子, 衣领部分是他自己设计的, 一条深紫的飘带一系上,遮住了脖子,松松快快的,比盘扣的领子舒适多了。 梅画走了一道累的到院子就坐下,艾奇进屋跟二叔打声招呼,亲过几个儿子后下地去了。 刘芬芬在后院洗夫君的里衣,外头的褂子儿夫洗的勤快,没有脏的;柳春芽用小炉子先准备了几个娃娃的吃食,他做的多,余下的正好给饥肠辘辘的嫂么当小食。 梅画吃了两碗小米粥两个咸鸡蛋,肚子里存了食,精气神渐渐缓过来了,逗了几个儿子一会儿就让他们自己玩,他在一边摘菜削皮,嘴里哼着歌儿,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刘芬芬晾上了衣服终于想出一条一箭双雕的法子,不等将盆里的水倒掉,兴冲冲的奔腾的就往屋里去,连梅画都没搭理。 梅画扬起的手停到半路,无言,“……”有啥好事啊,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啊,怎么一回家就神秘起来了呢。 “夫君夫君……”刘芬芬热血沸腾的快脚进屋,也不等夫君问话,叽里呱啦的将冥思苦想得来的妙计献出来, “夫君,我想到一条两全其美的法子,保准两厢满意,再不用发愁了,咱们两个都娶了,一天娶,两个哥儿地位相当,平起平坐,没有上下之分,和气又圆满;你说如何?” 艾寒流一向冷淡的表情险些龟裂,这些年都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认真的看着沾沾自喜并且自认大功告成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的呈现极度骄傲状态的夫郞,第一次自认学识有限,不知如何作答。 刘芬芬一脸~(≧v≦)/~的表情仿佛等着夫君的表扬,眼中的光芒大盛,差点闪瞎了艾寒流的眼睛。 艾寒流回过神,轻咳一声,恢复严肃状,手中的笔随便一扔,淡淡道,“荒唐!” (⊙o⊙)刘芬芬不明状况,呆愣的矗立一旁,喜悦兴奋的神情还留在脸上,劲头还没过去,一时又变的惴惴不安,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错了。 艾寒流盯了人半饷,知道他一时解不开心结,可东方家等着回话,一直拖着显然不合适,若是应了夫郞意思,给瓜子娶两个,那成什么了?朝廷就没有这样的律例,即便是平夫,也分先后进门; 况且普通百姓庄户人家若是给孩子娶两个夫郞,必然事出有因,这没头没尾的一下子娶俩,那他们家还不成了笑话!本身就够醒目的了,这人还想锦上添花不成! 再者,亲家就能答应?想的太简单了!一头热! 被夫君静静地注视一会儿,刘芬芬脸色发白的慌张起来,懦懦道,“夫君……” “罢了,日后你便明白,闲时自己思考一番;”艾寒流舒缓一口气,指派道,“今儿你先去东方那头说定,后午去找媒人退定,这事总归是咱们理亏,多给那家五百文钱,算是赔礼吧,媒人也给上二百文,叫他好生给那边说说,莫要因为这事传出什么闲话。” 事成定局,刘芬芬一腔热血白无用处,即便心内千万不甘,气有不平,可夫君发了话,他不敢不尊,只是又一想到多散出去将近一两银子,顿时心疼的五内俱焚一般,里里外外二两多,亲事还没成,真叫人恨天恨地,欲哭无泪,他得卖出多少鸡蛋鸭蛋才能攒出来啊。 刘芬芬跺跺脚,一脸郁卒魂不守舍的出去了…… 锅碗瓢盆乱响一通,早饭做得了,两盘子麻辣醋溜土豆丝,两盘红烧茄子,再有腌菜几碟,咸鸭蛋切开的一盘,真是丰盛的不得了,炒菜那功夫,香气飘荡,刘芬芬家的邻居足足咽了一早上的口水。 梅画今天吃饭时还真戴了一条围裙,蓝色的粗布到跟他的紫衣很相配,今儿婶么的情绪不高,梅画一人乐不起来,一时间只听碗筷声吞咽声。 梅画感觉奇怪的很,他给慢腾腾举筷艰难的刘芬芬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关怀备至道, “婶么,你怎么了?是不是菜做的不好吃啊?今儿可是我掌勺呢,你给我点面子啊。” 刘芬芬一脸低落的表情强挤出三分笑,“还不错,我吃着呢,倒是你,甭一口吃个胖子,等会儿去东屋歇一歇,娃子闹着你了吧?”这小子眼底有些发青,一看就是晚上经常起夜。 梅画将他强撑的样子尽收眼底,上赶着话哄人开心,“可不是,等你孙子出来可不能饶了他,好好揍一顿叫他知道厉害。” 那边二宝三宝以为说的是他俩,俩人立刻睁大眼睛讨好地开口求饶,“阿么,二宝乖了,二宝好好吃饭呢!”可见这俩娃子真是被梅画打怕了。 有了这俩小崽子搅和,桌上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渐渐松弛开来。 刘芬芬吃了一碗饭就饱了,他看了夫君一眼,得到允许,就趁着家人齐全的时候开始说二瓜的婚事, “瓜子的亲事我跟你爹定下了,不是旁人,就是你东方叔家的水儿。” 话音一落,旁人还没表情,二瓜子一口饭嘭的一下喷出来了,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瓜跟艾奇坐在一条板凳上,瞧着满桌的饭粒,艾奇笑着推他一脑袋,戏虐道, “瓜子这是高兴的饭都咽不下去了!” 梅画坐在他对面,脸上都被饭粒沾了,可见这小子的肺活力,他露出一个极度嫌弃的表情,大喊大叫: “臭小子,你这还叫人怎么吃啊?怎么吃啊?” 柳春芽忙放下喂四宝儿的碗,起身拿抹布收拾。 二瓜满目惊骇,浑身发僵,磕磕绊绊的跟机器人似得挥手拒绝,“我不我不,爹,阿么,我不是说了……” “你说了什么?”艾寒流一边摘下身上的饭粒,一边冷静的看他,“我说的话可入了你心里?” 二瓜一梗,立刻求助者看向阿么,“阿么……” 刘芬芬眼神一暗,而后笑眯眯地训他,“又不是叫你马上娶亲,怎么也得等收了稻田和玉米了,那会儿正是秋高气爽,我合计着就跟你成年的宴席一起办吧,你说呢夫君?”这样可以省了好多事,他把决定交给自己男人。 艾寒流一沉吟,便说,“方可。” 二瓜子一瞧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委屈又忿忿的低头猛扒饭……用吃来表示自己极度不爽,心里合计着,到时候肯定不跟那人同床,别扭死了! 其实桌上的人除了梅画都对里长亲自上门说亲的事情有些了解,而且对于家中的决断估计的八九不离十,独独没人告诉梅画; 一是柳春芽得过爹的吩咐闷在心里,二是瓜子本就躲着亲事,更不会上赶着打听;三是艾奇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还得伺候事多娇贵的夫郞,一时忘记了。 梅画看看左瞧瞧右,全部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合着就自己被蒙在鼓里,顿时心情抑郁了…… 他一郁闷,也多吃了一碗饭,夹菜的筷子都能瞧着虚影了。 吃过饭嚼了一嘴茶叶去去口中的异味,梅画蔫蔫的晒太阳,啥心情都没有了。 婶么拎着筐不知做啥去了,柳春芽一趟一趟走来走去,晃的人眩晕,梅画没好气的冲人开嚷, “你不能歇会儿啊,被你转的眼花缭乱,偏爱显摆你勤快多劳啊。” 柳春芽头一回听嫂么对自己说这样刺耳的话,他不知哪惹着人了,愣时停下手脚,不知如何是好,等了一会儿不见嫂么有别的话,蹑手蹑脚的走开了,半天都不敢往前院来。 “受气包!”梅画嘀咕一句,越坐越觉得胸闷,看哪都不顺眼,阳光晒的万物热气腾腾,哪怕是阴凉的地方也引不起人的兴趣; 母鸡不停的发出咯咯咯的下蛋声,屋里传来的嫩嫩的读书声,知了虫鸣呱呱叫,都是让他烦躁的源泉,火气冲出胸口,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而行,找人开心去了。 第232章 常华家很少迎接梅画这样的娇客, 甭看两家的距离两步远, 即便如此, 多半是常华经常上他家门, 要是叫这个大少爷迈一步脚屈尊降贵的登临寒门, 指不定当天的日头打南边升起来了。 所以, 当常华似有所感的瞧着进入大门的人影时, 第一反应就是抬头观察脑袋顶上的日头在不在原位。 梅画身上跟披了一件飓风的斗篷一样,气势汹汹的阔步前行,目光灼灼, 打进门就盯上了傻头傻脑的人,眼见到了跟前,破开嗓门讥讽, “你傻了?憨头傻脑的, 是我,梅画, 芝麻他么, 魂出窍了啊。” 常华被他连讽带刺的叫回了神儿, 忙站起来快走几步扶住人, 一时没理会他的出言不逊, 而是紧张兮兮的责备开来, “哎哟, 祖宗,你胆子恁的跟老黄牛似的, 又倔又大, 悠着点悠着点,”口内责怪着,双手已经搀上了人的手臂,脑袋转悠半天没再瞧着其他人,十分奇怪地问, “咋的就你一人,从家来啊?美子哥过来了么?有事你就撵着娃子喊我一声,哪就劳动了你,快来快来,坐这儿高椅子上。” 接下来常华一通忙活,倒水拿果子,还得洗的干净了擦净水珠儿才敢给人吃。 常华当宝贝似的捧着敬着嘘寒问暖,梅画那颗被冷落了被排挤了被无视了的一颗老心肝终于慢慢回转,脸上露出了笑模样,憋了一早上的酸气被一股子感天动地从头到脚的热情慢慢烘干了,挥发了。 常华的儿子被他婆么抱走了,青牛去了地里,趁着有一刻的闲工夫正拾掇院子呢,陪着梅画闲话几句,就一边干一边陪着人,心里则纳闷的稀奇,这人进门的时候明显一脸怒气,没两句话又烟消云消了,瞧他笑的那个开心,难不成是谁惹着人跑过来撒气了?不然为啥刚开始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 常华眼珠子转了半天,摸透了其中的翘楚,不免一阵恼火,他本就是个心里不藏话的人,就想跟人吵几句,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当人撒气桶,可扭头看着那个大肚婆子,笑的没心没肺,心中又一阵气馁,罢了罢了,等他生了娃再说吧,这账必须给攒着! …… 刘芬芬亮丽光鲜的领着艾美去里长家说亲下定,顺便商量着两家亲事的日子,准备收了玉米后,瓜子的正日子整生辰,一起操办,意义重大又热闹,正好赶上丰收之后,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叫来喝酒,大办一番。 里长和艾毛毛对这门亲事有着八成的把握,前几日寒子家的人走亲戚去了,听说昨儿后晌家来的,俩人当时还念叨着寒子那头什么时候给信,哪成想今儿一早人就来了,事情圆满,夫夫俩再没有不满意的。 至于前儿打听的刘芬芬相中了一家的小哥儿的话头,俩人提也没提,一是完全没必要,对方并非定亲,说亲的时候汉子家相来相去的是常事,他们中间□□来对那小哥儿的名誉毫无影响; 二是,总归自家哥儿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已成定局再扯前儿话难免叫人不痛快,虽说自家的想法在前,可毕竟落后一步,没准刘芬芬心里还有疙瘩呢,他们干嘛上赶着结不痛快啊。 艾毛毛笑的畅快,“你安排的在妥当不过了,你向来是个细致周全的人,我哪有不放心的,水儿跟着你,就像在我眼前儿一样,这辈子跟你成了亲家,真真做梦都想不到!” 刘芬芬心中虽然有些呕血,可他惯是能应付场面的人,漂亮话比谁都能说,只听他微微歉然道, “按照咱两家的关系,给水儿的聘礼断然不应当如此,只是先头有岭子的例子,若是越了过去难免叫孩子心理不舒坦,你们别嫌少,水儿我从小看到大的,日后家用补偿定然少不了他的,不会叫孩子委屈;我统共就俩儿子,当然了,如今二奇也跟我亲生的一样,你说我这当阿么的攒了那些物件儿最后不都是给了他们么!” 他这话音刚落,艾毛毛立即接到,“看你说啊,什么多啊少啊的,没得情谊生分了,咱就是走个礼,是个过场,喜庆一番;你说的不错,没规矩不成方圆,家里总得有个规矩,尊卑有别,长幼有序,难不成就因为喜欢偏疼这个,冷落那个,那可不成;” 歇了一下又严肃地说道: “这话我也在这跟你撂下,水儿到了你膝下,就是你家的人,该分派什么该支应什么你莫要顾及,万不能厚此薄彼,叫孩子心理起疙瘩;不瞒你说,我也给水儿教导过了,他去了就得服侍你们,他是最小的,不能因为小就邀功,上下颠倒;公爹婆么宽仁疼爱那是因为慈悲良善,可不能因此就翘起了尾巴;我令他跟着他嫂么学,可不能因着自小亲近熟络就傲慢无礼,若是那样,不说你们,我跟他爹的先要捶他一顿,脸面都甭要了!” 刘芬芬满面含笑的静静听着,暗道毛毛这嘴皮子够利落的,等人落下话便指着人斜眼嗔怪, “偏你是个矫情多怪的,哪就那些啰嗦了,咱们寒门小户,讲的就是一个和睦,偏你还拎着娃子训教一番,忒严格了!” 艾毛毛瞧他恢复了往常的面容说笑终于放下了心,笑接道,“礼多人不怪嘛!” 艾美在一旁也说了些凑闹的喜庆话,水儿微微红着脸低头坐在下端,嘴角笑的温和。 艾东方始终端坐上方,并不多言,不过脸上的笑容越积越多,神色轻松。 * 下定回来已经到了晌午,刘芬芬到家的时候柳春芽正预备午饭,艾美回他婆么那儿了。 梅画散了一圈心回来就在院子里坐着,跟儿子们一起闹呢,眼尖地瞄到婶么进门,大吼一声山大王归山了,嗷呜一阵,几个小肉团子朝大门口飞奔,就连还走不利落的四宝在他的座位里都一颠一颠儿的么么的喊叫。 梅画得了清闲,主动帮着做饭,切了两根胡萝卜丝,半颗白菜丝,几根黄瓜丝,还有昨儿买的豆腐皮切丝,然后加入各种调料,还□□芽点火熬了辣椒油浇上,配上香菜,最后撒了一把熟芝麻,喷香清爽的一大盆凉菜上桌了。 春芽蒸了两参的馒头,白面跟玉米面的,用的今年新下来的麦子,香气扑鼻,连着不喜欢吃面食的梅画都不停的咽口水。 艾奇早饭后回家特特拎了两条鱼过来,柳春芽用铁锅炖上了,应着嫂么要求还贴了一圈玉米饼子。 夏日的饭食以凉菜为主,不过刘芬芬唯恐脾胃娇弱的梅画吃了闹肚子,所以餐餐吩咐多备上两道热菜。 梅画不知想起什么了,非要吵着吃花生米,刘芬芬内里燥火烧的正旺,转头瞪人一眼,磨牙道: “这些还不够你嚼的?就爱那些精贵的物件儿,没有!” “婶么!”梅画耍赖叽的搂上人的手臂,“山脚下那地里不是种着一堆儿呢么,咱又不指望他换铜板,留着不就是自己吃呢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刘芬芬烦躁的抽出手臂,冲人嚷嚷,“热不热,一边呆着去,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儿啊,磕着碰着是好说的么,哪乱活儿往哪凑,成心的吧,滚一边去!” “好模好样的你咋骂人啊!”梅画热脸贴个冷屁股,觉得自己被扫了面子,命真苦,愤愤不平的嘟囔, “也不知谁给了您气儿受,干嘛拿我当盾牌啊?我最善解人意最无辜了,回回我躺枪,真是孤家寡人的命,叫我碰上一个恶毒的婆么。” “你说啥?再说一遍?!”刘芬芬刷的一回头,眉毛倒立,眼神如刀。 梅画脖颈一缩,再不敢碎嘴,灰头土脸的溜边走,前些日子的警示突然在他脑袋里亮起红灯了,这会儿可不能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 …… 吃饭的时候气氛还算和平,梅画如愿以偿的吃到了炸花生,笑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不过仿佛感受到身旁的冷气,他不得不收敛一些得意,任命的服侍婶么吃这吃那,不过今儿得瑟表现殷勤了半天也没换来一个夸赞的眼神,不免叫人有些意兴阑珊。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刘芬芬觉得实在咽不下去了,看了一眼夫君便放下筷子冲二奇和大儿子说, “瓜子的亲事定下来了,十月里成亲,我想趁着这时候不是农忙,你两个把他那屋休整一番。” 瓜子只顾吃饭,偶尔喂喂小侄子,对于阿么的话充耳不闻,好像跟他无干系。 二奇喝了一口酒笑问,“婶么想着怎么收拾?需要做些什么?” 岭子也正要问,却被梅画兴奋的插嘴,“给瓜瓜打一个立柜,我亲自给设计,吃过饭你俩量尺寸去,保准时尚新潮。” 二瓜听着嫂么喊他瓜瓜,一阵恶寒,嘟着油嘴抗拒,“嫂么,你别那么叫我,我又不是二宝四宝儿,我都多大了!叫我伙伴知道了丢死人了。” 梅画嘿嘿嘿的贼乐,“你就是八十岁不也是瓜瓜么!” 第233章 刘芬芬不理会俩人的闲话, 只说自己的要求, “窗棂换新的, 床打一张, 他那屋床过于窄吧了, 柜子就按小画说的吧, 再有箱子桌子都得换一套, 岭子成婚前儿有的,瓜子也跟着,没有的, 也不必多预备。” 刘芬芬的话一条一条说下来,最先踏实下来松口气的就柳春芽。 艾奇跟艾岭乐呵呵的连城称是,梅画又问二瓜自己想要什么, 他全部包办。 二瓜眼睛一亮, 冲着艾奇说,“二哥, 你给我单独打张床吧, 不打也行, 就把我现在那个放到外屋就成了。” 桌上的人都不解他这意思, 艾奇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二叔, 见他没什么表示,便关切地问, “这是为何呢?” 二瓜好像被蚂蚁咬了似的浑身扭动,吭哧了半响才支支吾吾说出来, “嗯, 我,我喜欢一个人睡。” 一瞬间,全家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身上,还有小娃子们懵懵懂懂无知好奇的眼神,也跟着大人望过来,二瓜全身就跟触电似的,僵着不敢动了。 艾岭代表着大家问话,体现自己是哥爱护弟弟的好兄长,“这是怎么说的?要是旁的小哥儿也罢了,不认识也情有可原,倒是你跟水儿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呢,哦,还玩儿过过家家呢,我可记得清楚。” “哥!”二瓜脸色一下子红起来,恼羞成怒道,“那都多久的事的了?你咋还往外捯?我这些年就没见过他,谁知道他长的是圆是扁啊。” 刘芬芬瞧着越说越不像话,咳嗽一声,严肃道,“成了成了,你甭给我想一出是一出的,你当自己是多金贵啊,少出那幺蛾子,再叫我听到不成体统的言语,你仔细你的皮!” 二瓜被阿么一骂,言语不清的嘟囔几声也不敢强争硬辩了,只准备没人的时候跟哥哥们说说,好歹给他弄张床,有个睡觉的地处,屋子叫人占了也就罢了,再弄个无处安身,那他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午饭散了之后,梅画领着几个儿子回去了,有几天不在一起睡,还怪想的慌的,他想抱着四宝暖暖亲情,可这家伙的分量真让他有心无力,艾奇怕小儿子坐坏了夫郞的肚子,一直用手托着四宝的屁股,才走了十来步还没出胡同,俩人就交接了过去。 四宝不愿离开香香的怀抱,扯着阿么的丝巾不松开,他那冷不防的抻那一下子,好家伙,差点给梅画嘞的窒息了。 打打闹闹的到了家,艾奇从院子里舀了一盆温水给大的小的擦洗一遍,儿子放到床上,等他自己再进来时,一身的水汽。 梅画跟大芝麻玩怕巴掌,二宝三宝四宝学的手脚乱飞,没头没脑的拍了一会儿,三个胖墩儿自得乐趣的滚到一起了。 “累不累,仰着倒一会儿吧。”艾奇从衣柜里抱了两床花面被子放在床头,扶着夫郞靠过去,然后出去端了一壶菊花茶进来,壶嘴冒着热气。 “四宝,多大了还吃脚,痒死了。”梅画抻抻腿儿,想把满是口水的脚收回来。 艾四宝一身瓷实的肉,全是在小床里爬来爬去锻炼出来的,他人小力气大,愣是宝贝着阿么的脚不松手,咧嘴笑起来,嗓音软软的,“阿么,吃吃~” “屁!”梅画恶心的不行,伸出手指头点点他,“那是我的脚,走路用的,不是你的美餐,唉哟……” 艾奇正给宝们找衣服,一听唉哟立刻慌张的望过来,“怎么了?” 梅画觉得闹死了,他抓着三宝的胖手爪,狠狠打了两下,怒道,“让你没轻没重的,把爸爸打疼了,混球混球!” 三宝也不觉得疼,哈哈哈的把大脸贴上阿么的肚子,二宝跟哥哥芝麻在一旁玩拼图,注意力一下子被这边吸引,蹬蹬瞪的爬过来凑热闹。 艾奇抓了几件衣服过来,先把三宝抱在怀里给他换了一件肚兜,将肚脐眼遮起来以免着凉。 “皮死了,一个个的。”梅画撇着嘴,瞧不起见的时候想的慌,到了眼前又没耐心哄。 艾奇又给二宝换下来,骄傲自满地大笑,“男娃儿有几个不好动的,咱们小子皮实,活泛,要是每日跟个小哥儿似得文文静静的,兴许你还盼着他跑动呢。” 梅画不置可否,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没精神搭理自我膨胀的几个父子,稍微为挪动挪动就躺下休息了。 艾奇见小夫郞倦怠了,就抱着几个宝去小床里安置,芝麻长高了,艾奇叫他睡在大床上,大芝麻开心的眯着眼,轻轻地爬到里面身旁躺下,小手轻轻地贴上阿么的肚子,心内一阵欢喜。 八月的稻田绿油油的,天气晴朗,清风舒爽,艾寒流很早就预备下了二小子成婚用板材,用到的时候也不需慌手慌脚的赶乱了。 艾奇跟艾岭这几日就在家里叮叮咣咣的敲敲打打,周里和青牛偶尔过来帮忙,先是换了新窗子,糊了窗纸,屋里盘了一个火墙子和灶台,瓜子这几天就睡在二哥家,他做不了木匠活,所以家里的几亩地就交给了他,二奇他们闲暇的时候回去瞧一眼。 艾毛毛知道刘芬芬那翻修房子,打家具,他特特跑过来说自己给水儿准备了几个箱抬,叫他们莫要做多了,不然没处放也是个大事情。 忙忙乱乱的过了半个月,九月初的时候,二瓜的新房修成了,梅画送了四床百子千孙的锦被,两床粉色纱帐,再有床单枕巾挂件碗筷盘子茶壶瓷器若干,均是成双成对的,赶着一个日头高照的日子推了车送去的。 艾美也做了四床被子,特意去集上扯回来的新鲜花样当的被面,用的是今年在家种的棉花,软软和和活,颜色喜庆,他还去铁匠铺定了两个铜盆两个铜壶,一起系上红花,叫自己男人推车装上,跟着梅画一个日子送去的。 小儿子要成亲,对于刘芬芬来说自然是头等大事,他还叫岭子在新房前放了两挂鞭,劈啪啦的震天响。 大芝麻亲手写的红纸福字贴在衣柜和窗户上,二瓜稀罕的背着人满院子玩飞飞。 转过天来开始收稻子,忙来忙去的用了小半个月才弄利落,艾奇留了三袋子大米存在地窖里,现吃现磨,这么多能吃到明年四月份了。 沥沥拉拉的琐碎事不间断,脚不沾地的陀螺似的转了一个月,十月初的时候,柳春芽的弟弟成亲,他跟艾岭回去了三天,梅画还随了二两银子的礼钱,说是不用记账,偷偷塞给柳春芽的,柳春芽暖怀的热泪盈眶,不过他还是跟夫君说了这事,艾岭只叫他记在心里,莫要多言,只叫阿么晓得就好了。 地里的玉米收获后,日子已经到了十月十五日,艾家两家定亲的日子是这个月的二十六,满打满算还有十天的空闲,刘芬芬和柳春芽已经开始准备酒宴的食物了。 梅画天生怕冷,旁人这个时候也才穿两层单衣,火气壮的汉子穿单衣的多的是呢,他里外已经裹了三层了,这还是金秋十月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呢。 阴历七月十一五给先人上坟的时候还因为起的早着了凉,鼻涕喷嚏流了两日,在炕上裹着棉被捂了三日才好转过来。 这一日的阳光很好,照的人暖洋洋的,连风都没有,梅画早晨起来喝了两碗地瓜粥就吃不下了,他的精神尚好,不过可能因为大着肚子的原因,整个人显得笨拙懒散。 四宝吃了半碗粥,还剩个根儿的时候一不注意将碗扣身上了,还好粥是温乎的,不然孩子的那样嫩的皮肤准得烫红了。 艾老四自知犯了错,立刻收起开心的表情,紧闭着小嘴胆怯的望着阿么。 艾奇急乎乎的起身给四宝收拾,又抱又搂的哄了半天,以为娃子是被烫的吓到了。 梅画整日因为肚子里的崽子闹得心神不宁的,哪还有精力训斥四宝,只凶巴巴的瞪人一眼,又恐吓一句,“下次再吃饭不集中精力,就给你断粮!”也不管四宝能不能听的懂,反正算是轻飘飘的揭过去了。 艾奇给小儿子换了衣服叫他跟哥哥们在炕上玩,自己回来吃剩下的饭,盆里还有一碗量的粥,梅画抬手给人全舀上了。 艾奇分了一块甜丝丝的地瓜给他,“再吃一块,烂糊着呢。” 梅画不想扫了他的兴,拿起筷子两口吃进嘴里,然后咬了一根腌的长豆角就着咽下去,扯闲话问道, “园子里的菜老秧子都拔了吧,直接扔进鸡窝里,大棚还是在西边墙起吧?” 去年梅画尝试了扣了一个大棚,根据前生的见过几次的印象改良而成,不算特别成功,但是也能种出一些夏日里的蔬菜,只不过无论是出苗率还是长相都不如夏季的繁茂,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吃吃新鲜,打打牙祭,供给他们几家食用完全是没问题。 听说今年大哥那儿也准备扣一个,哥夫周里已经把砖买回来了,应该是这两天起墙了吧。 艾奇咽下一口粥,拔了小半块咸鸭蛋的黄儿放到夫郞碗里,无视人呲牙咧嘴的推拒,点着头回答,“这你就甭费心了,家里有我呢,你每日只管舒舒服服的养身子就成!” 梅画不屑的扭头撇嘴:自大狂! 第234章 天气好, 风轻云淡, 梅画穿着休闲款式的紫色宽袍在院子里教儿子们认字, 他肚子大了, 刘芬芬勒令他不许随意出门走动, 又因着这几日家里边忙忙乱乱的, 唯恐他碰着撞着的也不叫他往前头去, 只安生的在家待产,稳稳当当的,他就阿弥陀佛了。 艾岭去后方村的屠户家提早定了半扇猪肉, 鸡鸭鱼则是自家出产,蔬菜类的也就是白菜萝卜土豆,对于紧着裤腰带过日子的庄稼汉子, 可不稀罕这些素食, 日日顿顿在家吃的够够的了,但凡碰着红事白事的谁不愿意甩开膀子吃肉啊, 所以蔬菜类的的只算是菜肴里的点缀了。 间间断断的学了一上午, 二宝三宝聪明伶俐的背会了一首唐诗, 等艾奇回来的时候争前恐后的跑过去背书给爹爹听。 梅画早晨泡了一捧干蘑菇, 中午做小鸡炖蘑菇吃, 他家春天抱窝的那二十多只小鸡有一半是公鸡,天天早起打鸣, 嗓门那个尖啊,一个落下, 另一个马上接起, 从天黑叫到天亮,梅画嫌吵的慌,每次杀鸡必然首选他们。 艾奇在后院收拾鸡毛,梅画蒸了一小锅南瓜准备给儿子们做南瓜饼吃,他这正往南瓜糊糊的盆子里加面,守在一旁的三宝一爪子杵进了盆里,沾了一手黄腻腻的南瓜出来,然后特别高举着手冲阿么喊, “阿么,宝宝干活了!” 梅画正系面口袋,头皮一紧连忙转过来,登时想把人扒了裤子揍一顿,奈何现在身子不能大动,只能气势汹汹的干瞪眼, “你还等着表扬呢,爸爸没打你就谢天谢地吧,淘气是不是传染啊,以后不许出去玩,别的没学来,捣乱倒是一出接一出的。” “爸爸啊,你看看宝宝~”三宝还兴奋的举着黏糊糊的手,邀功似的往爸爸眼前凑。 梅画慢悠悠的走过去,先将盆里的面倒进去,然后抓着小胖爪,把他手上的南瓜刮下来,三宝一直跟在自己后头,手倒是干净,梅画秉持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格言,一块也没浪费。 “行了,站在一边看着,爸爸让你做你才能做,听见没有?” 三宝瞪着大眼睛点脑袋,大声回答,“宝宝听见了!”然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在小桌子旁,只是眼珠子滴留乱转。 梅画搅拌面粉和南瓜泥,觉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拿了蜂蜜瓶子放到三宝儿面前,分给他任务, “帮爸爸舀两勺蜂蜜进来。” 三宝蔫了一阵,这话犹如一针鸡血,瞬间活跃起来,先是抑制不住开心的蹦了几下,然后拿起旁边的瓷勺,态度极其认真的慢慢的开始舀。 “对,对,慢一点,非常好,”梅画一边监督一边杨,“儿子真棒,来,再来一勺,这是给你的奖励。” 三宝开心极了,小腿一个劲儿的晃悠,禁不住两句好话的咋胡,反过来还捧着他阿么, “宝宝好棒,爸爸好棒~” 梅画看着儿子亮晶晶的骄傲的小眼神,心里满满当当的,梅画不叫他通面粉,却也不叫他闲着,一会喊着帮爸爸做这个,一会指挥着帮爸爸做那个,还叫他去后院给爹爹送物件,三宝儿被指挥的团团转,扬起的笑声一直咯咯咯的不停。 艾奇生怕累着儿子,箍在怀里好半天不叫他动,给人擦了一脑门的汗,喂食了一口点心,才放开,还哄着他蹲在自己身旁,说什么爹爹想听三宝儿念书之类的。 小炉子火升起来,梅画坐在屋门口煎南瓜饼,一个个黄橙橙的,上面铺了一层芝麻,喷香诱人。 艾奇早先从铁匠铺子打了一口平锅回来,锅底宽,一次能煎十几个,先头煎出来的一大盘子,艾奇去青牛家接大儿子二儿子时梅画叫他带去送给常华了,等父子几个回来的时候梅画的第二锅已经出来了。 他烧的火旺,翻面勤快,一个糊的也没有,芝麻焦香,第二锅留下几个就送二叔家去了,梅画把剩下面的又煎了一锅出来,这种东西凉了不好吃,不过以他们家人的庞大胃口,估计一个也剩不下。 大灶里的鸡汤开锅了,梅画将蘑菇放进去,炖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艾奇领着二瓜回来的,手里还拎着小筐,里面盛着刚出锅的玉米面饼,二瓜一到家就背着侄子满院子飞奔,直到摆了桌子几个人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梅画拿着筷子冲几人耀武扬威,“不想吃了是吧,瓜瓜你可要娶亲了啊,还不稳重些,叫人家水儿知道了可是笑话了。” 不说还好,一说娶亲,二瓜几乎满肚子怨气,“嫂么你甭提醒我了,我觉得成亲可麻烦呢,一点都不自由了,连老天爷都不帮我,这两日我阿么老去我屋里,还骂我不知好歹,就连我昨儿盖了床新被子都被数落半天。”二瓜一边拿着干毛巾给芝麻擦汗,一边向最疼他最懂他最可靠的嫂么抱怨诉说。 艾奇去厢房倒了一壶酒走进来,听到这话推了人一脑袋,责备道,“又胡言乱语,人不大竟瞎合计,叫二叔听到了有你的好!” “二哥!”二瓜闷闷不乐,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似的,怨怼的目光充满无助, “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我真失望死了。” “甭混嚼!”艾奇盯着他喝了一嗓子,放下酒壶,将儿子挨个抱上椅子,转头看着蔫头耷脑的人,抬腿扫了他屁股一脚, “过来吃饭,你嫂么身子不舒坦莫要叫他挂着你。” 梅画坐在桌前笑的乐呵,不着痕迹的开解他,“瓜瓜快来吃饭,今儿是你哥的手艺,南瓜饼可是嫂么做的,多吃些,想那些烦恼的事做什么,人生无常,吃的时候想着吃,干活的时候也只专心做活,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可不是汉子该有的性子。” 二瓜向来听嫂么的话,就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魔法咒语一般,再没有不顺气的时候,全家人都知道他这驴性。 一顿饭吃的乐乐呵呵,瓜子还跟二哥对干了几番,先前存于脑袋里的好几股子的憋屈违逆抗拒的紧箍咒一样的念头被嫂么简简单单的化解了不见踪影,血液仿佛一下子不再横推倒流了,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嫂么,我今儿还在这睡,阿么生怕我把新房弄脏了,见天儿的训斥我,车轱辘话念的我都没脸在家待着了。”二瓜觉得被阿么商了自尊,很多时候还生出了自己是被捡来的荒唐心思。 梅画秀眉微微蹙了一下,而后亮丽的笑了出来,“这就是你家,跟你二哥还用的着特特的支应一声么,在这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婶么的严厉连我也得低头,你这会儿体会不到一点也不怪你,既然想不明白就先撂下,放在心底藏起来,等你生了儿子,再拿出来翻翻,就能理解婶么苦心了!” 二瓜天生不喜拘束,最是洒脱的年纪,嫂么的话叫他心宽地广豁然开朗,忙不迭的点头, “我听嫂么的,反正我也想不明白,索性不瞎耽误功夫了。” 二奇大概明白了小夫郞的思量,也不多说什么,吃过饭只叫瓜子带着芝麻兄弟去厢房歇午觉。 梅画进房后愁眉不展的跟艾奇絮絮叨叨,“婶么辖制的过于苛刻了,瓜子的心性注定不是安静乖觉的人,每个人的脾气不同,他还经常这样教导旁人,怎么到了自己小子这就行不通了呢。” “婶么对瓜子自小行的是棍棒政策,跟岭子从根基上就不同。”艾奇拖着人上-床,蹲下来给他脱鞋,又回忆似的说, “岭子性子随二叔,小时候可不爱说话了,谁都不理睬,我们一块玩的时候他也只跟在我后头,只跟我说话,这是大了以后行事才慢慢圆润起来,他骨子里像二叔,面上又随了婶么。” “甭管随了谁,反正我得跟婶么沟通沟通。”梅画往后一仰,嘘了一口气说。 艾奇从床脚给他抻着被子盖上,想了想说,“其实你不劝和也成,瓜子眼瞅着成了亲,夫郞进门,就预示着儿子成人了,婶么心中自有一本账,甭看他对瓜子非打即骂的,那不是他小么,可守着新夫郞,他断不会像以往一样。” 梅画静静地听着,完后笑道,“是我钻进去了,旁观者清,我思考着瓜子受了十几年的虐待,总得有人给他抱不平啊,我就是那梁山好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我,如何能因为敌人强大就恐惧退缩呢?先前没沟通过是因为瓜子还小,并且经常往咱们这来,偶尔叫他受训一番是好事,可现在看来,这小子心里指不定藏了多大的郁气呢。” 艾奇对他口中的虐待啊好汉啊敌人啊抱不平啊默默略过,耳朵贴着鼓鼓的肚皮,跟傻爸爸似得转移话题道, “娃子怎么不动了?如何吃饱了就睡?” 第235章 大喜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十月二十四这一日是集市, 刘芬芬坐着牛车领着春芽卖了四筐鸡蛋, 一筐白菜, 艾奇拎过来的五只野鸡, 两只獐子叫岭子一起卖了。 刘芬芬跟着去主要是去拿新打的一副银质头面, 跟当初大儿子娶亲时一样, 他给小儿夫也置办了一副,然后称了两份六斤牛肉,十个猪脚, 糕点果铺之类的加在一起装了一大筐。 他们回来的路上还碰上了五爷爷跟他两个儿子,艾岭左拉右拽的将人请上车拉回了村子。 梅画再家等的望眼欲穿,估量着这些人快回来了, 就扶着腰拖着肚子往门口走, 哪知还没走过厢房,外出的牛车就停到门口了。 刘芬芬从车上跳下来, 心情不错, 拎着个包袱向大腹便便的人走去, “谁叫你出来的, 这胡同子里都是没脑袋乱窜的小子, 不长眼睛的撞到了等着受苦吧! 梅画笑呵呵的,嚷嚷着, “买回来了么?好看么?猪蹄买了么?” 刘芬芬走到人面前,用空着的一只手用力扭过他的身体, “齐全了, 甭跟那没见过世面似的,家走吧,有春芽拿着呢。” “好。”梅画近些日子脾气明显柔和了许多,几乎从不跟婶么呛声,时不时的还会开解人,充当小棉袄, “婶么你受累了啊,等我松快了您也好生歇歇。” 刘芬芬觉得这话十分熟悉,好像……去年四宝落地前儿听过,可现实是什么?反差太大了,一年来的嘴仗那叫一个不休不止…… 梅画没听到回话也没多想,他急着去看买回来的好东西呢。 汉子家给准儿夫的头面聘礼一般是提前两日送过去,盒子放到桌上叫梅画观赏,刘芬芬回卧房换了身喜庆的亮红色的喜鹊腊梅的外褂和圆裙,头上插了一根金步摇,耳朵挂着一双宝葫芦的金耳坠,脖子上戴了梅画送他的湛蓝色锦缎围巾,系的板板正正的,手上圈着一对儿抛光的金镯子,这镯子一年戴不上两回,上次梅小叔来前儿也没机会展示,这会儿终于等到炫耀的场合了。 装扮利落,他亲自服侍夫君换上一件暗青色的棉段长袍,这是准备瓜子成婚那日穿的,刘芬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剪裁细致,针脚细密,领口袖口均用黑缎包边,五指宽的同色腰带,衣料不算奢华,但在庄家户里来说已经是最头等的了,当初刘芬芬裁了两块料子回来,搁夫君身上比较一番后,选用的这块,果然一上身,夫君的气势就变了,说他是官家老爷一点都不夸张。 刘芬芬微微红着脸,心内好像突然闯进来一直梅花鹿,四只蹄子乱敲,给人系上脖扣,前后扑一扑,脸上就跟着火了似得。 二宝晶晶亮的眼神看着祖么么,然后毫无预兆的指着他的脸大声道,“么么生病了,发烧了!” 他这煞有其事的一嗓子,屋里的几双眼睛唰唰唰的盯了上去,就连艾寒流也都莫名其妙的小角度转个身观察一眼。 刘芬芬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头一个想法就是丢脸丢到孙子眼前了,恨不得将二宝的嘴缝上,这混小子若是忒精了也叫人牙痒痒的恨揍一番! 刘芬芬溜圆的眼睛凶凶的看了二宝一眼,给二宝逗的哈哈哈前仰后合。 “夫君,你坐下,我给你重新梳发。”刘芬芬柔声细语温情脉脉地看着人,杏眼满是桃花。 艾寒流瞧他一往情深又春心萌动羞涩模样,心下觉得好笑不已,十几年的老夫夫了,也就他还这般纯情如一;衣摆撩起,阔步四方端坐,满足夫郞情意绵绵的心愿。 今儿晌午按礼是在待嫁的一方用饭,二奇岭子跟二瓜提着上亲礼,大芝麻陪在爷爷身侧,一家老小光鲜亮丽的去赴酒席。 柳春芽要给嫂么和侄子们做饭,所以留了下来,梅画只削了土豆皮,柳春芽不叫他多做,央各嫂么在旁边指导自己做饭。 虽说只有两个大人,可娃子就四个,柳春芽蒸米饭的时候蒸了两碗鸡蛋羹,炒了一盘醋溜土豆丝,头一天做的肉皮冻切了一盘,再有集上买回来的烧鸡,饭菜够多样的。 柳春芽很多时候都不敢想象如今自己生活的丰衣足食,每每还以为是在梦中呢,上回弟弟成亲他回去的时候还被阿么说教一番,一遍遍的叮嘱他牢记知足常乐,莫争莫抢,少言多做,手脚勤快些,日后自己是有大幅份的。 柳春芽正盛着米饭,梅画已经甩开膀子开吃了,他先拽了两根鸡翅膀,然后给二宝三宝撕了一大块鸡皮肉,大哥儿分了一只鸡腿,四宝……得到的是鸡头~另一只鸡腿则给了柳春芽。 “快吃吧,饿死了。”梅画操着一张旺旺亮的嘴唇点着柳春芽。 春芽又端了一小盘凉拌绿豆芽放到嫂么跟前,笑说,“这是阿么前两日发上的,我瞧着长的差不多了,还有两盆呢,嫂么后午带些回去。” 梅画吐出一根小细骨头,挑眉道,“婶么总是这样言不由衷,我说馋嘴了,他还骂我,叫我委屈了一顿,又总是给我惊喜,唉,铁汉柔情真叫人难以捉摸啊。” 柳春芽深有所感,正准备出口,对面二宝精灵精气的骄傲的大呼,“祖么么最疼二宝了。” 三宝竖着两只油乎乎的胖爪子,争抢着不相让喊道,“祖么么疼三宝宝呢!” 柳春芽笑哄着侄子,连连符合说,“可不是,双宝儿恁样乖巧,婶么么也稀罕呢,都是心肝!” 不提二宝三宝兴奋的坐不住,开怀舒畅的多吃了半碗饭,人家老四宝可真是憨厚老实的,从根儿上随了他爹,一顿饭只捧着一只鸡头啃…… 后午,刘芬芬逮着二瓜,逼视着他换上红色喜服,若哪是不合适,还有时间改改,这几天根本抓不着人,从早到晚歇到二奇那,偶尔看他回来转一圈,还未等自己喊出声,人就尥蹶子跑了。 人家汉子成亲那是恨不得早早的把夫郞娶到家里来,二瓜的表现倒像是勒着他上吊一样,刘芬芬怒其不争,很很给了人脊背两巴掌, “哭丧什么,甭给我掉脸子!” 二瓜前些日子被嫂么开解的人生再没忧愁,可事情到了跟前,无法躲过,难免叫他束手束脚,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晓得了,阿么你莫气了。” 刘芬芬坐在红床褥子上,注视着长大成人,相貌一日三变的小儿子,心底渐渐升起暖流,神色温和起来,谆谆教诲道, “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莫要跟小时候一样只知道玩乐,夫郞阿么给你娶回来了,不管熟络不熟络,先得好生待人家;你看你二哥,再看你哥,有哪个有你这般轻松好命,吃喝不愁,家务事不愁的?你二哥现如今家里家外的活还都他一人包呢,你哥呢,自小给你顶了多少次打,说起来,全家最自由松散的人就是你了,莫要不知好歹。” 二瓜低眉垂目地规矩的立在阿么面前,听一句点一回脑袋,咬着嘴唇脸色肃穆的跟阿么保证, “我再不叫爹和阿么为我操心了。” 刘芬芬欣慰的舒了一口气,身子往前倾倾,盯着人的眼睛问,“你爹昨儿教训你什么了?” “啊?”二瓜一愣怔,再然后眼珠子就四下乱看,就是不看阿么。 刘芬芬等了半饷,暗骂一句锯嘴的葫芦,探不成秘密,扇了一巴掌也不解气,哼道, “衣服脱下来后儿个穿,今儿不许去外头撒野了,外面自有你哥他们调停,你老实给我在家装鹌鹑!”说完,一甩袖子出去了,真是,一个两个都瞒着他,有啥好捂着不叫人知道的! 二十五这一日,刘芬芬请了五六个夫郞在家收拾鸡鸭,二奇和岭子拉了猪肉回来就开始切肉,然后就开始四下去借板凳;家里来了不少村里的汉子和夫郞道喜,进进出出的没一刻消停,梅画自然不允许过来,连着大哥儿和大小子也被送到他这看着,当然,少不了常华这个陪着看孩子的。 二十六一早,艾寒流和刘芬芬天不亮就起来了,今儿的酒席一共摆三十桌,如此大的场面多少年来村里头一份,刘芬芬昨晚兴奋的一直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入梦。 因为这一日还是二瓜的生辰,早饭的时候刘芬芬单独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饭食过后,艾寒流领着夜里睡在这边的大孙子开始贴对联,红色双喜,福字,窗花,贴满了一院子,因为先前家里所有的窗棂都刷了红漆,这一贴上应景的福气,整个院子都透着焕然一新喜气洋洋的新气象。 艾寒流抱着大孙子将他写的一对儿喜字亲手贴到小儿子的门上,大芝麻开心的搂着爷爷的脖子不松手。 “爷爷,你猜小叔能看出来是我写给他么?”大芝麻歪着扎一个小辫的脑袋神秘兮兮的问。 艾寒流对待孙子一向宽容,他拍拍芝麻的脖颈,同样说悄悄话,付在他耳边温声戏道, “若是猜不出来,你就罚酒,把你小叔灌醉可好?” 这小孙子今儿也穿了一身红色刺绣长衫,一副大人装扮,他主动请缨陪小叔娶亲,艾寒流自不会拒绝,眉开眼笑的应承了。 第236章 天色大亮, 东方的天际散出红莹莹的光芒, 夜间的月牙还挂在碧青的空中, 周边围绕着光光点点的数颗星辰, 院子中的月季花上铺着层层露珠, 原本有些打蔫的叶子今日全都精神烁烁, 仿佛成了精知道今日家中有喜事一般。 门口有声音, 在院子里晒水的柳春芽放下脸盆急急火火的跑出去,这个时辰赶车而来的不是姑么就是大伯。 艾花枝一家第一个来的,一家老少新衣新裤盛装出席, 甫一见过礼,艾花枝就打发马颗跟钱窖家的去照顾梅画来这,今儿的日子想必他们也早起了, 大的大小的小, 够侄子忙乱一早晨的,况且二奇还得提早来这边, 指不定那头多乱腾呢。 钱老三这回见二哥, 实在羞愧难当, 自己不但将儿子教育成了蠢笨之徒, 还受人蒙蔽诓骗, 差点连整个家都折进去,若不是二哥当初出手相助, 那还有他们一家安顺和美的日子呢。 “二哥,恭喜了。”钱老三黑红着脸垂眸道贺, 眼中难掩自责。 艾寒流端坐在正位上, 轻轻颔首,“同喜,过去的便罢,往前看,孩子们本性都是好的。” 钱老三连连称是,不敢多言,屋里都是近亲,也得给孩子留脸面,艾寒流便点到为止,独刘芬芬睁圆了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头雾水,这没头没尾的说的是啥呢? 梅画昨儿特意歇的早,一夜好眠,谁知还是大哥到了之后他才迷迷愣愣的醒神,艾美跟自己弟弟也没啥子可顾及避讳的,二奇小时候就是他带大的,里里外外什么没见过,二奇还没穿衣服呢,艾美就抱着睡梦中的大小子进来了。 艾奇有些红脸,着急忙慌的找裤子套上,然后光着膀子跑出去放水,艾美斜眼瞧着他蝎蝎蛰蛰的背影,摇头笑出声,呸了一嘴, “这还是当爹的呢,恁个没羞没臊!” 艾美笑意满满的将儿子放进四宝的睡床里,看了眼正在发癔症的弟夫,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打开衣柜给人准备衣服。 梅画颇为困难的扶着肚子转个身儿,半睡半醒地支吾,“哥,这么早你就起了?” 艾美正从衣架上摘下来一身樱桃色的石榴裙,背着身笑答,“今儿是早了些,不过时辰富余呢,画画再躺会儿也不迟,哥把衣裳给你准备好,饭食去婶么那吃。” 梅画穿着银色的睡裙,估计是盖的多了有些热,便将白白细腻的手臂拿出来放在外头,虚虚的睁开眼道, “唔,不睡了,睡多了人容易傻,我最近明显感觉智力降低了。” 艾美两手托着弟弟跟弟夫的衣裳转出来,一眼看到搂在外面的手臂,脚步大的走过去责怪, “当心凉着,还这么粗心大意的,谁说你笨了,全是你个儿胡思乱想的,我看你是闲着了!” 梅画抓着大哥的手顺势准备起身,艾美眼快的拉着一个薄被给人披上,他摸着弟夫的肚子好一阵安抚, “你受累了,哥都记在心里呢,画画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娃子生下来有我呢,还有婶么春芽,姑么也会过来帮衬,在不叫你烦恼。” 梅画虚胖的脸上表情十分柔和,知道艾美这是减轻他的负担呢,“哥,看你说的,这些年你们对我如何我又不是瞎子,你别不踏实,也不用安慰我,更不用担惊受怕的,我可不是没事找不痛快的人,我还有那些银子没花呢。” “胡说胡说胡说!”艾美用力捏了人嘴两下,这说着说着就往歪处拐了,赶紧转移话题,拍拍腿上的衣服, “穿这身儿吧,今儿你可不是重头戏,穿红色就了新夫郞的风头了。” 梅画对穿什么不在意,正准备问他嫂么张兰兰身子怎么样了,就听艾奇跟人在院子里说话。 “是马颗跟多多来了,准是姑么派来!”艾美高兴的站起来,他是大哥,不需要出去,不过他不是端身份摆谱的人,给弟夫裹了一圈被子,准备出去迎一迎。 屋里没人,梅画憋不住的打了两口哈欠,开始笨拙的自己穿戴起来,艾美他们进屋来的时候梅画已经换完了里衫,马颗跟钱多多披着晨风走了一路,俩人身上有凉气,隔着帘子跟梅画问过好,便在堂屋等着。 等梅画穿戴整齐耀眼夺目的出来,都差不多过了两刻钟了,艾奇早就去二叔那支应了,马颗两人则去拾掇睡醒的二宝三宝,人影转来转去却一点都不乱套。 梅画戴了顶跟衣服同色的帽子,手上拎着一个夸包,精神大好地对着几人说,“咱们走吧?”这会儿刚刚七点,时间不算晚。 二瓜一早换了新郎喜服,头发用红色发带系着,衣服剪裁得体,料子头等,昨晚上沐浴时大哥给他搓下一身的泥,换了两次水才算洗干净,累的艾岭差点虚脱了; 这人之本色一亮相,刘芬芬这亲阿么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碍于今儿大喜的日子,不能给娃子找晦气,他的手指便只能藏在袖子里使劲的捻,强忍住揪人耳朵的执念,对小儿子满含期待地柔声说道, “是个人模样,日后须得日日干净整洁,莫要再跟那不着调的混小子们土里刨坑去,你又不是属狗的,得有个人样!”语气里有些气儿子不争气。 艾花枝满心满眼的喜意,陪着嫂么关爱的说,“可不是这么说的,瓜子大了自然懂得嫂么的教诲和苦心;瞧瞧我们瓜子,多英俊的一个小伙子,谁嫁给你那是他的福分!” 艾瓜子小时候并不起眼,性子跳脱,圆圆乎乎的随了刘芬芬,可自打青春期抽条开始就朝向他亲爹的模子靠拢,这人一收拾出来,简直是艾寒流第二,竟比艾岭还多了两份相似。 只要他不开口,挺胸抬头的往那一站,光凭他的俊朗模样,真可谓是翩翩少年一般! 艾瓜子被一屋子人上上下下参详,僵住的手脚都挪不动地方了,腮帮子的笑容长时间维持的一个固定模式,牙齿都凉丝丝的。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个平静和乐的氛围, “阿么,我饿了,还有点吃的么?” 刘芬芬坡觉得十分丢脸的嘀咕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气哼哼地甩道,“等你二哥来了一起吃,不然还得费两下事。” 饿不着肚子就成,艾瓜子的黑眼珠闪亮一下。 庄家户里迎亲的时辰一般是巳时初,若是远的人家就需要提前出门,他们跟艾东方家隔了两条胡同,不需要提早,不过同村嫁娶时,一般都会有新人都会围着村子转上两圈的习俗。 这回没请轿子,艾寒流叫艾岭将家里的牛洗刷干净,系上红花,直接用牛驮着新夫郞来家,这在庄家户里也是一大风景,有的是用驴,在穷一些的不舍得花铜板的,干脆走着;至于轿子,那一般都是官家的人才允许使用的,艾岭那会儿便是用的牛车; 说起来,艾家村的汉子娶夫郞,唯独一个用轿子抬来的,就是梅画了。 说了些今日的人事安排,艾岭带着钱庄钱窖去外头准备去了,刘芬芬跟艾花枝去新房洒花生枣子,柳春芽则去后院给嫂么预备早饭,一家人分工有序。 艾奇先到的,门口正碰上去借板凳的表兄弟,艾岭不叫他跟着去,说是吃了饭有他忙活的; 梅画在后头慢悠悠地来,到了二叔家见过姑丈姑么,艾花枝按着人坐在东屋,柳春芽和马颗他们手麻脚利的摆了饭食。 梅画眼中光彩大盛,对面的二瓜真是人大十八变了,就连二宝三宝都张着嘴留着口水瞅了半天才敢叫人抱着,如此不同寻常,他又不是换了层皮,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看妖怪似的,二瓜暗暗郁闷了一顿饭,然后多吃了一个馒头。 日头慢慢升,家里宾客渐渐多起来,前来帮忙做饭的夫郞在屋门口说了些喜庆话,就一个个挽着袖子稳操胜券的去后头开工了,院子当中桌椅摆正,桌上放着新鲜的瓜果,有不少夫郞带着娃子来的,嘻嘻哈哈的场景一下子喧闹起来。 艾奇身着一身宝蓝色长衫,系着同色发带,二宝三宝跟他爹穿的一样,父子三人风度翩翩俊眼眉飞地立在门口迎来送往。 也不知谁教给两个小家伙的,只要进门的客人,他们都会双手抱拳,嫩声嫩语像模像样的喊一句,‘同喜同喜’,场景喜感非常。 艾寒流请了村里的秀才艾桃李做喜账,所以他们一家来的也很早,艾桃李的夫郞许容站下说两句话就要去后面厨里帮衬,偏叫刘芬芬硬拽着给拖住了,笑眯眯扯着嗓门道, “真是,哪还用了你,今儿你只管喝喜酒,少一杯都不成,灌醉了算我的!” 旁边的夫郞哄笑起来,七嘴八舌的说热闹话,许容拉着人的手红脸啐道,“当我是酒鬼了?那成,给我抬上十坛子,肚子撑不下我就搬家去!” 身旁的一个本家的夫郞凑趣大笑道,“瞧瞧瞧瞧,这还有连吃带拿的,不害臊,我只问你婆么去,难不成你们家都是大肚子弥勒佛不成!” 充满喜意的调-笑话又惹来一阵哄笑,有夫郞们的地方往往最不容易冷场; 艾寒流则在院子里陪着村里的汉子们喝茶敬烟,有的高一辈的族里长辈他还要亲自点火,例如二爷爷五爷爷等这些辈分高的。 唢呐喇叭开路,艾岭周里和芝麻陪着瓜子去迎亲,走了一会功夫了,这时候新人已经绕着村子开始绕圈了。 艾奇留着一个本家的兄弟和钱庄以及两个福财双宝儿儿子在门口应承,自己则跟在二叔身边跑来跑去,上传下达。 趁着松散的功夫,艾奇去门口转了转了,跟艾桃李闲说了几句话,摸摸双宝的脑袋要往院子走时,一扭头看见了已经快到大门口的铜子跟他夫郞,不是别人,就是小时候脑袋烧坏了的傻子。 估计今儿知道吃酒席,他特地穿了一身长衫,洁净板正,人还是那样,眼神纯洁,笑容大大,不过不像前几年那样瘦了,他身旁的夫郞面含笑意,脸色亮了许多;可见这几年家里的日子缓和了不少。 铜子一见艾奇脚步就快起来,还扬着手兴奋的大声喊,“二奇二奇我来了~” 艾奇也大嗓门的应一声,然后走过去,两人碰面先是抱了一磅子,这是铜子打小的习惯,一直改不了,不过熟悉他的人都不介意。 第237章 艾奇这头刚哥俩好的将艾铜子送进院子, 还叫一个关系近的本家兄弟照看着, 因为夫郞跟汉子不在一处坐席, 铜子的智商也不比常人, 虽说不会闹大乱子出幺蛾子, 可谨慎一些未必不好, 照看他的本家兄弟年纪小, 是个闷葫芦性子,不爱接触人,平日里也是独来独往的, 不过这人心细如针,很看重艾奇这个大堂哥,交给他这个差事最适合了。 这头送了人进去, 艾奇准备交代些事务时,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胡同行来一辆马车。 自从跟小夫郞成婚这些年,艾奇算是见了天大的世面了, 奇珍异宝, 锦罗玉衣, 应有尽有, 眼力自然渐渐练出来了, 说是火眼金睛一点也不为过。 缓缓使来的马车一看就是官家体制,前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赶车的,另一个……艾奇脑袋里突然映出梅小叔的长随梅合的脸旁, 他心里也分析, 若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坐在车外,那想必也是管家或者仆人之类的,至于艾奇为何断定这车就是奔向自己来的,自然因为这条胡同里住的人,也只有自己可以跟外头的大户扯上关系。 二宝三宝本来相互打闹玩耍,二宝鬼机灵眼又尖,一下瞧到一匹高头大马,登时没心思跟弟弟打了,伸着手指扯着嗓门大喊,“马马,大马……” 艾奇一回神,连忙弯腰抱住两个宝儿,生怕俩人无知无畏的跑过去惊了马车,二宝三宝兴奋的直蹦高,冲着马车一个劲儿的挥手呼喊。 大门口来往的人不少,这时都驻足停下稀奇的观望。 等到马车停到了离大门两米远的距离,那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下了车,只见他身穿深褐色缎面百福长衫,头上戴了一顶黑色遮盖帽子,身形微胖,笑容和煦,此人一下车便快速的绕过大马,抱拳向艾奇走来,朗声问道: “这位可是汉子艾奇?” 艾奇将两个宝转身交给一个族叔,神色淡定,向前一步拱手客气的回道,“正是小子,未知您是?” 这汉子笑容更盛,忙谦虚道,“不敢不敢,在下是知县大人的管家,今日得知贵门小汉子成亲,我家老爷特吩咐我送上贺礼一份。” 这一通简单周祥的介绍让整个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几乎愕愣当场,什么?他们听见了什么?县太爷给寒子家送礼?这……这县太爷未必太亲民了吧! 独独艾奇镇定如初,仿佛早有预感一般,他不浮不躁,笑容没有谄媚奉承,仍是之前那个大气稳重内敛的汉子,就连管家都不得不赞一声好定力,不过想到这人的身份,兴许更大的场面都见过,心里也有不怎么疑惑了。 早有族里的人跑过去通知艾寒流了,跟着艾寒流一桌的长辈纷纷情绪激昂的站起来,更有五爷爷火烧眉毛的大喝着撵人快去迎接。 艾寒流眸中流光快速闪过,却是不紧不慢的起身,他先是安抚族伯们莫要惊慌,然后给人感觉非常口渴一样,慢动作的喝了一杯茶水,看着五爷爷差点踹他一脚,真想骂他你少喝那一口能死啊! 艾寒流装作没看见五爷爷的吹胡子瞪眼,不过还没等他迈开步子,艾奇已经领着官家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打扮干净利落的小厮捧着高度几乎遮住眼睛的贺礼进来。 他等的就是此刻。 房里面夫郞们只得了‘县衙来人’的这个不清不楚的一个口信,刘芬芬惊魂不定,手帕子差点扯裂开,屋内瞬间雅雀无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有几个露出惶恐和不安的表情,此刻再没有人有那心情说笑,所有人屏声静气竖着耳朵听外头的说话声,奈何房子隔音太好,一句也听不到。 西屋里的梅画拖着肚子爬到窗户口,奈何只能透过窗纸看到人头影影绰绰,不过一想只是一个管家来的,又不是县太爷,他有啥可好奇的,梅二管家不比县太爷的管家气派多了啊!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刘芬芬掩在袖子中的手一直打着颤儿,脸上的笑容始终僵持着,大概过了一刻钟,外头陆续传来爽朗的笑声,身边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恢复如初,紧绷着的一根玄,出了一脊梁汗的刘芬芬才算真正将快要蹦出脑袋顶的心脏放原位,紧接着耳边传来的全是使人飘飘然的恭维声。 又过了一刻钟,外面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二踢脚,冲天响,人乌央乌央的往大门口跑,就知道接夫郞的新郞回来了,屋里一下子咋胡起来,一个年轻的夫郞开了门,堂屋内摆上了正位桌椅,艾奇虚拖着二叔走进来,等候新人叩拜! 刘芬芬一眼看向夫君,差点潸然泪泪,方才那一刻好像生死离别的感觉,以为他家要遭啥大难了再也看不到夫君了呢! 艾寒流第一时间接触来自夫郞的欣喜若狂的电流,给人一个暖意的目光,令人平静安稳下来。 这边的大门口黑乎乎一片,全都是人,更有娃子在大人中间窜来挤去看新郎。 二瓜子早上多吃了一顿饭,也许就是为了这时候积攒力量,将夫郞从大老牛上抱下来,直到走进门口才放下,心里暗暗嘀咕,真够沉的! 接下来跨火盆踩麦秆,一席风俗按部就班,在无数人的欢乐声中烘托下牵着红绸花,领着人进门叩拜爹么。 流程顺畅,唱过合亲礼,艾水儿被柳春芽和艾美亲手挽着送进新房。 又一阵起哄声,声浪滔天,外面再次放了四副鞭炮,喜宴开席…… 除了里长夫夫,几乎全村的老少都来参加了,若是平常根本没这么多人,谁让是人家村里最大的官,里长嫁儿子呢,谁能不给面子,而且礼钱还不能少! 不单单艾瓜子这个新郎官被灌酒,而一家之主艾寒流更躲不开一波一波汹涌前来敬酒的汉子,往常闷声不语不露锋芒的人,今儿可是让全村老少长见识了,大开眼界啊! 酒席原本定的三十桌,后来根本坐不下,得亏预备的桌椅多,不然还得吃两茬,不过对于村里人来说,哪怕吃三茬都愿意等。 酒坛子搬来搬去,椅子挪来挪去,你来我这桌喝两杯,我去你那桌找相熟的划拳,平常时候汉子们凑不到一起,今儿逮着这个机会可算能热络的拉拉感情了! 帮厨的夫郞们更是热火朝天,忙不过来时,娟娟常华还有许容再有马颗钱多多,刘芬芬的侄夫郞等亲近的人全部上阵,洗菜切肉,上菜撤盘子,也不讲那些虚礼了,小子们跑不过来,他们接上了趟。 大芝麻一直跟在爷爷身边,对前来敬酒的长辈言语恭敬,礼貌得体,还帮着爷爷挡酒,令一个桌上的爷爷辈的汉子稀罕的恨不得抱回自己家去! 艾桃李也在这个桌上,他离着芝麻不远,后来汉子们喝大了也不讲究辈分席座了,他就拉着大芝麻问书,饶是艾桃李一向清流之士,这时难免露出惜才的表情,他想跟寒子二伯说亲自教导芝麻,只是想到寒子二伯也是学识广博之人,兴起的那一股子强烈的念头不得不压下来。 殊不知他这番动作早就看进艾寒流眼中,只是他自己身在望洋兴叹和惋惜中,没注意罢了。 因为今日的人超出想象的多,刘芬芬勒令梅画待在炕上不许出来,艾美和马颗送了热乎乎的刚出锅的饭食进来,叫他慢慢吃,然后留了二宝三宝在这陪着,有事让娃子去喊人,其他的娃子则被抱到后院吃饭了,那边自由人抢着抱。 沸沸扬扬的酒宴拖到未时四刻才散,这还有喝的东倒西歪的走不动呢,夫郞们走的不多,他们知道今儿的人冒翻了,酒足饭饱过后就坐着聊天,然后等前面散了就齐手齐脚的帮着收拾。 家里的水不够用,年轻的小汉子帮着挑了五六趟,不然连碗都洗不干净,这样忙忙乱乱不停脚的一直忙到申时,用不多大会儿功夫就得准备黑夜的酒席了,刘芬芬也累的人仰马翻,趁着能喘口气的时候坐在板凳上直垂腿。 外面艾奇艾岭几个兄弟这会儿还忙着给各家送板凳呢。 艾寒流今儿可是被灌了不少,他强撑着精神送走大伯哥跟弟婿,回屋后到在床上就睡了。 艾花枝跟钱庄两口子留下来帮衬,他放心不下梅画,再说马上天儿就冷了,家里没啥子要紧的活计,他在这住上几日不妨事,原本想留下马颗,可一想自己不在家,里里外外得要个妥帖的人把持,二小子夫郞不是周全的性子,再说,要是留下大夫郞和小儿子,好好的把人家夫夫给拆开来,这看着不像,总归小二家里的还听的进去话,无非自己多费神罢了。 梅画睡醒的时候刚好钱老三出门,这边人差点累瘫,他倒是美美的睡了一大觉,瞧了眼正呼呼着的几个孩子,梅画转过身穿了鞋准备出去转转。 艾水的房里始终有人陪着,晌午时柳春芽还送了饭进来,后来二瓜喝多了被送进来,陪新夫郞的人就关上门出去了。 艾水儿盖着红盖头,眼睛从下头的缝隙里看着身旁一身红衣的夫君,甜蜜的笑出来。 他有几年没见到二瓜了,十岁之前俩人经常在一起玩,那个时候天天见面,他记得夫君是个胖乎乎的圆脑袋的小子,在他们一帮小伙伴里玩的拔尖,起初阿么说要跟二瓜结亲时,他头一个想法就是嫁给一个胖子,阿么得知自己的胡猜乱想后笑的前仰后合,大哥说二瓜早就男大十八变了,可不是那个只知道吃的馋嘴的混小子了。 艾水儿端着身板直直的,手里的红帕子搅成了花,犹豫了半饷,才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通通仰在床上的人。 二瓜打着呼噜,人事不知…… 第238章 晚上的酒席主要是招待同族的亲友, 年纪轻的旁支夫郞早早的过来帮厨, 家里还有艾美柳春芽钱多多, 刘芬芬这等长一辈的人都在屋内闲聊趣话, 许容来的也不晚, 不过这回刘芬芬没许他下灶。 十月末, 夜晚的天气有些凉, 酒席就摆在了屋里,堂屋摆了四张桌子,夫郞门则在西屋摆了两桌, 桌子宽敞,不过晚上来的人也不少,大家挤着坐, 正好暖暖呼呼的。 艾瓜子被大哥强拉着洗了两把冷水脸, 就这还有些犯迷糊,前头走的脚步发虚的直打颤, 只是今儿的日子他是正角, 哪怕是瘸了腿也得出来亮相, 并且必须得从头陪到尾。 一道道热菜端上来, 全是实打实的硬菜, 大鹅炖土豆,麻辣鸭块, 老母鸡炖蘑菇,鲤鱼炖豆腐, 凉拌葱丝木耳, 酸辣白菜丝,油炸花生米,腊肉烧笋干,酒酿红萝卜,最后一道猪蹄黄豆,十全十美十个菜上齐,艾奇和艾岭开了两坛子酒给长辈们倒满大碗,小一辈的则由瓜子去倒酒。 里屋夫郞门的菜肴一共八道,少了一道凉菜和一道热菜,梅画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况且他身子不方便,所以艾美搀着他去瓜子那屋令他守着新夫郞吃饭,正好俩人作伴。 小娃子们在里屋由夫郞照看,这喂一口那给一筷子的,不多时二宝三宝就吃饱了坐不住了,他俩人来欢,下了凳子乐哈哈的围着桌子前后转圈,光在这屋还不成,非得绕着一屋子汉子跑圈才心满意足,屋里屋外角落缝隙全部充满了他俩天真无邪开心欢乐咯咯咯的笑声。 五爷爷趁着俩人从他这跑的时候一把抓住三宝的手,一弯腰打算把人抱起来,哪知使了两回力气,不得不将挤脸上的褶皱挤出深印子才能把人捞进怀里,险些岔了气! 他旁边的二爷爷摇着花白头发的脑袋好一通嘲笑。 五爷爷也不恼,喝红的脸却极不服气,故意刺激他,“你能个?你能个你抱抱,这小王八蛋三十多斤,差点折了我的老腰!”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坐在他对面的五爷爷的儿子耳根子有些发热,老爹张口闭口骂人小王八蛋,还当着人家亲爷爷亲爹的面,这不是骂人家是老王八么,最要紧的是他们是一个祖宗!连带自己也成王八蛋了;他一个劲儿的给老爹使眼色,奈何全部付诸流水了,眼皮累的直抽抽~ 二爷爷才不跟这个没人情味的家伙犟嘴,喝了一口酒吧唧一下,笑呵呵道, “这是娃子的福气,能吃是福,你以为跟你一样是个瘦麻杆啊,风一吹就倒。” 三宝坐了放屁的功夫就扭来扭去的喊着要下去,五爷爷按不动他,只能十分难舍的把人放下让他跑去玩,坐在他左边的是上次要过继四宝的艾丰收,他还从旁边帮着拖着三宝的屁股,以防这个老家伙突然失了力将这么顶呱呱的一个娃摔个脚朝天。 艾丰收虽然没过继成看中的孙子,可还是稀罕到骨头里,简直情有独钟了,他非常直接的问艾寒流, “你家小四呢,抱出来瞧瞧,老窝在屋里怎么回事,汉子打小就得跟在汉子身边,老跟着夫郞,净学些小家子气。” 艾寒流还没说什么,旁边的五爷爷吹胡子瞪眼,大呼小喝道,“那小四才多大,你让汉子照看他那地里活谁干,怎么也得等他会走了再说,偏你是个驴性子,一个糙汉子还想照顾金娃娃,你再给摔进稻坑里。” 艾丰收只是嘴上说说,若是娃子真到了自己手里估计都不会让他踩着地,他以前想的好,不是背着就是抱着;只不过在外头他还得树立严格教养的风气,于是他也瞪着眼,跟人对峙般的大声争辩道,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那水和土我还分的清,不用你这个老家伙操心,盐吃多了。” 俩人都是脾气倔的人,说话还大嗓门,从年轻时就吵过来的,谁也不让谁,艾奇得了二叔的指示去屋里将肥嘟嘟的艾老四抱出来,然后放到一脸舔犊之情的艾丰收怀里。 艾丰收瞬间脸就乐成花了,干糙的大手急慌慌的仔细地摸着小四宝滑嫩的皮肤,可是也才两下就给人磨出印子划出红痕了,艾丰收真真实实的头一次抱孙子,他家那几个孙子哥儿可从来没有享受过爷爷的怀抱,所以艾丰收难得的有他不擅长的活计,掌握不好力度,这一看心心念念的孙子脸都出彩的立刻心痛的跟割掉自己身上的肉一样。 艾老四的身子骨跟性子成正比,稳当,小小年纪不浮躁,向来不哭不闹,哪怕陌生人抱着也只是好奇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人,时不时的还咧开嘴显摆他的小白牙,艾老四给面子,一晚上嘴都没合上。 哎呦,这一乐,可把艾丰收稀罕的老泪横流,这就抱着不松手了,一直到酒席结束才忍痛割爱似的不得不将娃子交给艾奇。 桌上人都知道他这一生的执念和心愿,所以除了五爷爷刚开始埋汰他两句,旁人也都有些感念,艾寒流和艾奇更是从未有从他怀里抱走小四宝的意思,使得艾丰收回家的一路上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因为晚上都是自家人,大家也没酗酒劝酒,主要是吃饭聊天增进感情为主。 送走亲戚长辈全部收拾利落后,已经戌时四刻了。正房的三间屋子灯火明亮,每个屋里都长着六根大红油蜡,可是花费了不少银子,等人一撤,刘芬芬首先吩咐春芽将蜡烛熄了,每间屋子只留两根蜡长着。 刘芬芬垂着腰坐在炕上,眉间有些疲倦,精气神还不错,他笑着对艾花枝和梅画道, “这会儿夜了,你俩留这屋睡,多多也在,叫二奇和小窖俩人回去,不然明儿还得起早来,折腾来折腾去的费事。” 艾花枝洗过脸和手,正换家常衣裳,闻言立刻笑承说,“嫂么不提我也得这样请示你,我到没什么,左右不过几十步路,画画可是不成,黑灯瞎火的绊到了我们哭都来不及。” 梅画早就溜炕里边歪着了,一整天的人声熙熙攘攘的闹的人头疼,困倦的眼皮直打架。 俩人没说多余的,谁都累的疲乏,刘芬芬抱了两床被子给他们就自便休息去了。 哪只他熄了堂屋的灯正要关门时,小儿子愣愣的闯了进来,刘芬芬只当他有话说便催着人进屋,这都多早晚了,留着新夫郞一人孤零零的可是不吉利的。 艾瓜子晚上没怎么喝,不过中午灌大发了,此时的眼角有些发红,他直冲冲的进了屋站在爹的面前,明亮的脸庞尽是羞涩别扭,还有愁眉不展,刘芬芬后脚跟了进来。 艾瓜子弯着红脖根看看爹,扭头瞅瞅阿么,然后又看看爹,眼睛眨巴眨巴。 艾寒流第一时间读出了其中的含义,他抬眼叫刘芬芬回避一下。 刘芬芬到嘴边的话一噎,抽搐半饷,愤愤不平,爷俩的悄悄话凭啥自己不能听!跺着脚恼着火的出去了。 艾瓜子目光紧盯着帘子落下合实,然后才一阵支支吾吾,艾寒流醉醺醺的,不过脑中还留一丝清明,迷茫的眼睛盯了一会儿,摇摇头,再次说到,“大点声。” 还大点声!艾瓜即便情商低,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此时成亲了,不得不让他快速成熟起来,可那私密的话能张扬么?爹还想叫自己敲锣打鼓不成,姑么跟嫂么可都在那屋睡着呢! 心神不宁别别扭扭了半饷,艾瓜子一屁-股坐到床边,舍去脸皮,把嘴凑近爹的耳朵嘀嘀咕咕,生怕有人偷听似的还有手捂住! 不知他说了啥,反正艾寒流少有的淡然的表情崩裂了,愕然的注视着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子,差点喷出一口血。 “爹,这可咋办,我要揪心死了,你给我出个招吧?”艾瓜也顾不得他爹超脱平时的异常,此时恨不得逃出生天,再不入洞房。 艾寒流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老半天才收回窘色,此时他头脑清醒些了,轻咳一声,强憋着笑问道, “谁跟你说的这话?给你的画本没去读么?” 不说这还好,一提那光屁-股的羞死人不要命的图画,艾瓜子的脸一下子跟火烧云似的,脑袋垂的老低,手一个劲的骚着后脑勺,磕磕巴巴道, “看,看了,没没人跟我说,是我自己想的,” 艾寒流刚想问他怎么思考的如此独树一帜?为何他的小儿子总是给他惊奇,就听瓜子接着用蚊子音的低声求饶欲哭道, “爹啊,你得救救我,你说我被夹坏了可咋办?那儿那儿那儿那般紧,我可受不了啊爹,我最怕疼了。”瓜子顶着一张哭泣悲催的表情,好像有人要他命一样。 “混说,你脑子里净想些什么?”艾寒流正经起来,想想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便缓和一些,然后慢慢给人普及开解房事, “那里是不同的,有松紧,缘何夹坏你?”呃,这么说并不错,可怎么感觉不对? “怎么不能?”艾瓜感觉自己大难临头,差点声泪俱下,“我一想要是自己屁股里塞进擀面杖我就悲痛欲绝,虽说原本我是擀面杖,可擀面杖也未必有好啊,就好像我打人,被打的疼,难道打人的就不疼了么?” 你么的!这是什么比喻,艾寒流差点喷了,雷的外焦里嫩!再说,那悲痛欲绝是用在这种场合么? “上回爹不是教给你了,蠢货,这事不能急切,得慢慢来,你阿么给你准备的东西就是让你用在那里的,那不是叫你吃的!” 艾寒流瞅着这个傻小子恨不得塞回他夫郞肚子里重生,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轴的不会变通的歪瓜裂枣。 最后,艾瓜子顶着一脸我命由爹不由我的悲伤惨痛的神情,壮烈的回了新房,那简直有去无回上刀山下火海的孤独萧瑟的背影。 第239章 庄家人无论是汉子还是哥儿自小就承担起家里的担子, 手又提肩又扛的, 小哥儿的待遇还好一些, 除非家里没有顶梁柱, 不然当爹么的一般不会让日后出嫁承担过重的活计;所以强健的身体是从小锻炼出来的。 沉沉的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起床时人人卸去了疲倦, 精神饱满, 容光焕发,除了梅画还在睡梦中所有人都起床了,连家里最小的老四宝都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 打睁开眼就开始勤奋的牙牙学语了。 早饭开始前,堂屋里,艾寒流和刘芬芬端坐在正位上, 艾奇坐在二叔下手第一位, 艾岭位于第二,柳春芽坐在婆么下手第二位位, 呃, 属于梅画的位置是空着的~ 桌子前方的地上摆了两个红圆垫, 艾瓜子和艾水儿一对儿新人恭恭敬敬的向父辈磕头敬茶, 艾寒流将夫郞一早准备好的一个鸳鸯戏水红色荷包送给艾水儿, 轮到刘芬芬时,也同样送了一个荷包, 每个荷包里装着六百文铜板,寓意吉祥顺心之意。 “都起吧。”艾寒流温声淡淡道, 目光描绘了小儿子还算平静的脸庞, 想到昨晚这小子因为洞房之事惊慌无助毛躁的窘态,心内又一番好笑。 等两人起身,刘芬芬说了些有关家庭和睦互敬互爱的训教,便令他们兄弟们相互问礼,一通流程走也来,也用了小半个时辰。 昨儿晚上酒席剩下的菜还有不少,酒宴都讲究富富有余,企盼日后生活富足美满; 不过新夫郞头一日嫁进来,不可能只吃剩的,所以刘芬芬吩咐柳春芽又做了几道新菜,因为宴席准备的食材颇多,直接洗干净下锅就成,艾水儿秉承着阿么的教导,令他只跟在嫂么柳春芽身后做事,做任何事情都要依照嫂么的例子行事,莫要初来乍到的就班门弄斧,须得言语谨慎,还说婆么最是见不得人在他面前搬弄炫耀了。 候在一边的艾瓜瞧着爹回屋了,立刻跟屁虫一样的黏进去,方才那股子淡定全然不见,扭扭的脸上表□□言又止,青涩帅气的脸庞渐起红晕,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丢人害臊了,连忙向爹汇报洞房秘事。 艾寒流身为当爹的,本无意窥探儿子的房内事,可看着这小子要是不让他说非得憋出毛病的失责感,才勉为其难的贡献了一只耳朵。 艾瓜子嘀嘀咕嘀嘀咕,间歇着挤眉弄眼,瞧他这莽荒失措的德行,即便有心里准备,艾寒流都再次差点精神崩溃,甚至他连扶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剩叠声痛骂, “蠢货蠢货,这般愚笨!” 艾瓜子还生了一肚子气呢,他找爹来寻求安慰,结果还被骂一通,能不丧眉搭眼的么。 “给我精神起来,”艾寒流低喝,“你要知道,洞房不是为了让你完成任务,你不是将士,只是我儿子;这是你人生重要阶段的起步,莫要当做累赘,你要从中寻找快乐,不是叫你去做恶!” 艾瓜子苦着一张失了俊俏模样的脸颊,强扯着嘴角,有些义愤填膺为自己抱不平道, “爹,可我不喜欢,我感觉好难受呢,我不想那样。” 艾寒流无语的盯着人半饷,他也知道这事不能一味的压着他,况且他当爹的对儿子的床事指手画脚成何体统,可这小子简直不通情理! “罢了,我只教导你,你的夫郞是要与你相依相伴一生的人,就像我跟你阿么一样,你现在有些抗拒那事我理解,慢慢来,但你不能再对你的夫郞使蛮力,哥儿那处娇贵着呢,就跟你命根子似的,日后做事情三思后行,换位思考,明白了么?” 得了爹的首肯再不用强扭着做不喜欢的事,艾瓜子的面容可见的明亮起来,只要爹不强行压制他就成,他什么都听! 等人出去了,艾寒流立刻叫了自己夫郞进来细音低语一番,刘芬芬这个气啊,恨声骂道, “混球混球,这个臭小子,早上我去他那屋检验晕圈的时候水儿的脸色就有些发虚,我以为是昨日累着了呢,哪知道是这小子……成了,我知道了夫君,这会儿子饭还没做好,我去给他抹些药,开导开导,唉,也不知伤的什么程度,我真是欠了这个魔障的!”说完就气急败坏的出去了。 艾寒流活了这么大年岁也是头一次犯难,关键这事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揍人,缓了一口气,希望夫郞好生宽解那孩子一番,俩人若是因此心里存了疙瘩可是不好解了,水儿那孩子骨子里刚硬着呢,就像夫郞说的,是个极有主心骨的人。 这边刘芬芬火急火燎的拉着水儿回了房间,令人脱了裤子检查伤口,看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想必是昨晚俩人都不愉快,闹的又晚,竟然都没有整理,今儿又起的早根本没时间清洗,水儿的屁-股缝里红红白白的糊了一片,根本看不清伤口。 刘芬芬大骂了瓜子一通,说是饶不了那个混账,然后温声软语的细细的安慰了水儿一番,然后去外头端了热水亲自给人擦洗上药,艾水儿始终笑着,原本坚持要自己来,可婆么只许他趴在床上,还勒令他一动不许动,艾水儿无法只得乖乖听话,先前心中对夫君的粗鲁行径和不顾自己感受的失望难过的感觉慢慢消散了去。 早饭按时摆好,梅画拖着身子也起来了,他的气色不错,精气神充满朝气,饭桌上摆出长嫂么的架势,很是照顾了艾水儿这个新夫郞,还怕柳春芽不自在,给他也夹了不少菜,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水儿抢着洗了碗,然后刘芬芬撵着他回房去休息,安安稳稳睡一觉起来晌午全家包饺子吃。 柳春芽和钱多多在院子里做杂活,刘芬芬跟艾花枝在堂屋算喜账,整理贺礼,收了一小红口袋的铜板,账面上合算的是一两七钱银子。 艾花枝笑眯眯的大声说道,“这可不少了,平常人家也就收上几吊钱,可是差了天去了。” “那你咋不说咱酒席的规格呢?”刘芬芬哗啦一下将手中的铜板扔进红口袋里,丁丁卯卯的给他算账, “……光那半扇猪肉就花了快要五两银子,鸡鸭鹅鱼肉这些就算是自家养的也得算钱啊,再有十几坛子的上好的烧刀子酒,茶水瓜果,难道这些不算银子啊!” 艾花枝听他细细一说,眉头皱了一抹后立刻抚平,劝慰道,“嫂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差出天去了,不过,你娶了东方哥的哥儿做儿夫,这往长远里说啊,可是不吃亏,你还赚了呢!” 艾花枝话里有话,刘芬芬眼睛一亮,还真是!他换上舒心的表情,眉开眼笑, “可不是,人哪能只顾眼前呢,瓜子可是毛毛家的儿婿,这个身份一辈子都不会变。”所以啊计较眼前的琐碎真不值当的,虽说不值当,可刘芬芬心里仍旧滴血,他的攒多少日子的银子才能堵上这个窟窿啊! 梅画将喜账合上递给婶么,心里有个疑问,“我看有的人上的礼跟岭子那会儿不一样,高了不少,这日后要是还礼的话按哪个走啊?” 能收半口袋的铜板,刘芬芬自然明白其中的不同,这事他也合计过,就说, “到时候再说吧,听夫君的,这也要看对方是谁,亲近些的多出几文钱这没什么,远点的话……罢了,到时候再看吧,” 话闭,瞄了一眼梅画的肚子,笑的心潮澎湃,点着他的肚皮道: “咱村里的人有一户算一户,最能搂银子的就是你,这一个一个的不知赚了多少礼了。” 他这一戏虐,艾花枝也放声笑出来,独独梅画额上爬满了黑线,他曾跟嫂么暗地里讨论过,极有可能这回还是双胎,他已经在家预备了好几条小褥子了,现在千盼万盼的就等着到了月份过来伺候月子呢。 …… 第三日是水儿回门,刘芬芬准备了小半车的回门礼叫瓜子推了车送过去,拎着耳朵叮嘱人半天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讲话前走走心,这不是跟家里,那是你岳丈岳丈!简直操心死了! 艾东方家一早就盼着新婚夫夫上门,热情的跟什么似的,艾水儿梳了夫郞头,面容娇艳润丽,眼神闪亮含笑,偶尔露出小哥儿的羞涩神态,艾毛毛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虽说还做不到心意相通,可儿婿直白的眼神时不时的看向他的水儿,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此再也没有不放心的;中午自是一番丰盛的招待不提。 日子一天一天过,进了十一月后接连下了两场雪,梅画眼巴巴的只能在上厕所的时候出外头呼吸口新鲜空气,平时只能窝在暖暖的炕上装鹌鹑,其实他也是有心无力,肚子快要撑破天了,他自己默默计算的预产期是十二月中旬,只是这次明显怀的是两个,也许小家伙会等不及提前出来呢。 第240章 进入冬季十二月, 全家都紧张起来, 脑袋里绷着好几根玄, 人人时刻准备着, 迎接家庭新成员的出世。 艾寒流这段时间准备了好几个名字只等孙子降生后选用, 大芝麻四个孙子的名号虽然是梅画这个侄夫起的, 但颇得自己的欣赏, 寓意光明深远,况且冠以名号时侄子跟自己请示过,完全是经过自己同意才上户籍的, 艾寒流对此并无芥蒂,只当是给侄夫的一些权力补偿吧。 这一日艾奇跟周里和瓜子从山上打了些几只獐子回来,家人对獐子肉不稀罕, 周里就跟瓜子驾车去镇上卖了。 艾奇灌了一身的寒气, 在堂屋里暖和了半天才掀开帘子去瞧心尖尖上的人。 二宝三宝方才跟爹爹隔空说了好半天话,这千呼万盼的见到人, 一个个跟个大肥虫似的往炕边蠕动。 梅画神色润和, 目光暖暖, 嗓音懒洋洋的问, “婶么不是说回去熏肘子去了么, 这都吃过午饭了还不来,是不是忘了我了, 就算忘了我也不能忘了你啊忘了他的孙子啊,还有猪耳朵猪头肉, 还有干豆皮, 哎呀,我又饿了。” 艾奇始终笑吟吟的,双胞腻歪在他身上,这俩月吃的多运动少,体重又沉了几斤;他知道夫郞这是闲着无聊找话扯闲篇,所以在一旁只笑不答,任人嘟囔。 艾水儿坐在绣凳上穿针引线,二哥不答话他就从旁逗乐道,“嫂么可是冤枉了阿么,您想想,那俩大个的猪脑袋足足四十多斤,七八个猪耳朵,还有其他嫂么稀罕的吃食,光收拾出来就得一头午,这去毛啊焯血水啊,细碎的准备多着呢,您啊就踏踏实实的歇着,等晚上准保让您吃到嘴里。” “啧啧啧……”梅画斜楞眼的一阵咂嘴,那舌头活泛的跟弹簧一样,酸酸溜溜地撇嘴, “可是成了一家人了,还护上了,应该给你发一个忠肝义胆的匾额呢!” 艾水儿俏脸一红,羞捏道,“哎呀嫂么,您老拿我作伐子,再不跟你说了。” “唉哟,这脸又蒸上了,都嫁人了,脸皮还薄呢。”梅画一手抚了抚肚子,猛然一顿,然后皱眉有些烦躁道,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里面的小子一个劲儿的乱动,难受死了。” 艾奇第一个急色惶惶,赶忙关切的问,“不舒服了?怎个不得劲儿法?” 艾水儿放下绣绷子两步走到炕边,慌慌的征询道,“我去请郎中,二哥,我去请郎中。” 艾奇看他一眼,准备起身说他去,就见小夫郞好像万般难受似的苦着一张脸,他此刻是想走也想留,平日稳稳当当的一个人此刻一下子凌乱起来,踌躇不决。 梅画一阵心悸,忍着难受咽下口水,他分出一丝目光看向艾水儿,不急不忙地说, “好像要生了,你去找婶么和大哥。” 艾齐和艾水儿齐齐精神一震,艾水儿严肃着小脸儿重重的点着头拔腿就跑,艾奇虽说有过几次经验,只是这回日子提前了好几天,难免提心吊胆神色湍急;他先将夫郞稳稳的抱着让他平躺,听人还能哼哼几声,就给二宝三宝穿鞋下地,哄着他们去堂屋玩。 二宝三宝有心灵感应一般死活不走,即便穿了鞋也趴着炕边大眼圆睁的惊奇地瞅着阿么。 梅画这会子阵痛的直觉比方才强烈,况且羊水已经破了,他能感觉道体内有湿湿的东西流出来。 艾奇强装镇定的给人脱了裤子,衣服撩至胸口,然后再夫郞哆哆嗦嗦的指挥下迅速从炕梢拿了几个四宝每日画图早看不出原色的薄垫子给人垫到屁股下面,最后拿了一个双层床单给人盖上, “感觉怎么样?深呼吸,婶么马上就来了。” 梅画阵痛断断续续的,听他的话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知道……深呼吸啊。” “深呼吸阿么~”二宝三宝抢了他爹的话,学的快,敏感的觉出说这几个字阿么就不会痛了。 二宝的大胖脸扭出了肉抗,稚嫩的嗓音带着些哭意,“阿么,不痛不痛,宝宝给你呼呼啊~” 三宝的行动比二宝快,眼泪汪汪的先呼上了,虽然父子俩隔着很远…… 梅画不想于儿子面前露出怯弱相,他扯了非常难看的一个笑容,压抑着纷乱的痛意和穴口的紧缩不适感,轻轻安抚, “爸爸不痛,乖儿子,去……跟你爹给爸爸做饭好不好,爸爸饿了呢。” 往常听话的双胞此刻同时摇头,仿佛猜出了爸爸的调虎离山之计,非常坚定地异口同声的说出‘不去,爹爹去~’ 梅画痛的无言,“……” 艾奇只恨自己不能替代夫郞受苦,他想去用热水拧干帕子给夫郞擦擦汗珠,可脚步沉的一步也挪不动,不想来开眼前的人一秒。 爷四个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艾奇默默祈祷婶么快来大哥快来,若知道夫郞今儿就生产,他断不会前儿叫姑么回去。 梅画看着艾奇和儿子的眼中满满的不安,虚弱地笑道,“都生了好几次了,你怎么还没适应啊。” 艾奇握着夫郞的一只手,丝毫缝隙不留,非常自信满满地说道,“不会,只要日后还有这一天,我永久不会适应。” 他这刚信誓旦旦的表白一番,院子里就传来一片脚步声,喘气个功夫屋门咣当一下推开了,就听婶么大呼小叫道, “了不得了不得,早了多少日子,”进了屋,见人还算安好,连忙将艾奇撵出去,还有俩孙子一柄抱走,二宝三宝抓着床单死不松手,哭的稀里哗啦,泥鳅打滚一样赖皮,艾奇没法,用力掰开他们的手指,一夹一抱的弄走了。 刘芬芬感喟颇深,边检查梅画的肚子边叙叙道,“养儿防老,双宝儿多疼你,你是个好命的,日后莫要打他们了。” 梅画等孩子走了才敢疼出声,此时也说不出整句子,听着外头的哭闹声不止,只能红着眼眶一个劲儿的点头,平日的刚强全被儿子不依不挠的哭声击溃的片瓦不存。 柳春芽在外头烧水,嫂么家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接生用的各类物品,剪子还是金色的。 不多时艾美发丝凌乱大喘着气跑来了,不肖片刻艾毛毛和他的儿夫郞双双急急火火的到了。 都是有经验的人,刘芬芬更是接生过好几次,说他是专业稳婆也差不多,一应器具准备得当,只等娃子降生。 艾奇给双胞穿成一个熊,爷三个趴在窗户旁边,恨不得将窗纸烧出窟窿,二宝三宝的眼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俩人怀里每人抱着一个从墙上扯下来的干玉米,说是等爸爸生了弟弟给爸爸吃,艾奇熨帖的啊,心中立刻变成了广袤无垠的暖洋。 梅画大口大口呼吸,双眼盯着灰扑扑的干草干土的房顶,外露的皮肤上全是汗液。 刘芬芬脱了外衣坐在炕里边,给他抹了一把脖子,“不要急不要急,疼就喊出来,憋出毛病可治不好。” 艾毛毛挽着袖子露出两条手臂,掀开床单看了一眼穴口,然后对刘芬芬道,“还得一会儿,这俩小家伙是在他阿么肚子里待着烦了吧,等出来后揍上几板子,想出来还不痛快点,可是叫阿么受苦了不是。” 艾美和柳春芽一人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外头水儿还在继续烧。 梅画真真实实的感却到生个孩子的时间如此漫长,前面四个顺利的叫人不敢想象,每每谈及此事时连他自己都骄傲自满觉得谁也比不上他,这回可倒好,疼痛传达全身的每一条神经,还不疾不徐的,让你想恨都摸不着头绪。 外头艾奇更是心焦如焚,想要抱着俩儿子走动走动,这俩小家伙就跟冻住了似得纹丝不动,关键嘴里还喏喏地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阿么阿么……’ 艾奇唯恐把亲亲儿子冻坏了想要送到二叔家,好容易抱着走了几步就换来一阵嚎嚎大哭…… 屋内的人煎熬,屋外人同样受着折磨,就连隔壁院子的那对儿老夫夫听见二宝三宝撕心裂肺的哭声都急头白脸的跑过来了。 苦熬的过程延续了小半个时辰,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艾奇登时跟熬了几年酷刑终究获得大赦一般,脱离苦海,得道升天,心花怒放的抱着俩儿子满院子转起了圈。 生下了一个后艾美立刻给婴儿擦洗身子,只是心里疑惑连连,弟夫的肚子那般大,即便双胎,侄子的分量也不应如此轻啊,这顶多也就六斤,要知道双胞那时候每个都六斤多呢,只是眼前分不开精神,不得容他深思。 梅画的肚子并没有立刻憋下去,又过了一刻钟,艾家排行第六的婴儿出世,柳春芽早守在一旁平稳的接了过去,刘芬芬和艾毛毛也累的满头大汗,生完孩子的夫郞必须第一时间清洗伤口,不然进了风可是一辈子的毛病,俩人顾不得喘口气,立刻着手擦洗,就在这时,梅画突然又痛声喊出来,俩人一惊,第一时间看向穴-口,只见一个黑黑的脑袋已经快漏出来了…… 艾家老七就在万众脱了眼眶的石破天惊中横空出世! 艾奇的夫郞半天生出三个小汉子,一顿饭的功夫,家喻户晓了,举村闻名。 第241章 家中添人进口, 还出人意料的一下添丁三人, 艾寒流一向了冷冷清清的面容如今也如春风拂面一般, 心情倍儿爽, 整个家里洋溢着暖融融的气流。 刘芬芬身为二婆么, 当仁不让的伺候月子, 住进了侄子家, 跟产妇一个炕上睡,不过当他的小叔子艾花枝犹如龙卷风一样飚来之后,他不得不谦让一席之地, 挪了位儿,每日家中和月子房来往不知多少次,跑瘦了腿也不见一丝烦意, 每日乐呵呵的喜颠颠儿的好不勤快。 小五宝小六宝体重相当, 最后出生的小七宝看着倒是赢弱一些,不过娃子睁眼后兄弟三人中数他的眼珠儿最亮, 哪怕外面覆着一层薄膜, 璀璨的也如一颗黑宝石。 家里人宝贝老疙瘩, 每每到了吃饭点都让梅画先喂小七, 不是不疼前两个, 实在小七的身子骨比五哥六哥娇小了一圈,就是铁石心肠的梅画也都多偏疼一些。 梅画养了十天, 伤口已经长好了,不过刘芬芬和艾花枝不许他下地, 所以梅画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活动范围就只有炕上一圈, 连着吃饭也用上炕桌,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亏着门帘子可以风,不然那屋里真没法呆了。 他的长发用一块红巾子包了起来,外面系着刘芬芬绣的一条吉祥如意的红色抹额,因为月子里吃的好睡的饱,原本怀孕时就有些圆润的脸庞这会儿更加滋润了,溜光水滑的。 梅画觉得小七的模样最像自己,闲来无事时就喜欢盯着他的宝娃娃看,时不时的不吝美言夸赞,就连最看不上和讨厌的换尿布这回也都亲身上阵了。 梅画把尿湿的灰色布片扔到地上的盆子里,准备拿一条暖的软乎的重新给人垫上,新生儿脐带还没长好,肚子上围着一圈红布条,上面还印着丝丝血迹, “姑么,快到日子了吧,肚脐该长好了吧?四宝小时候十二天就摘了。” 艾花枝抱着四宝睡觉,目光始终追随侄夫的动作,见他问就教导说,“再等等,这又不是啥急事,长齐整儿后布条自动脱落,你可不行给娃撕下来啊,娃的皮肤娇嫩着呢,尤其肚脐眼儿可是最重要的地处,你生拉硬拽的娃得多疼啊。” “我知道。”梅画歪着脑袋回了一句,“我就是问问,姑么,你看小七是不是胖了?” “那是你奶-水好,供的上,不然我就得叫二奇去找头刚产崽儿的母牛挤奶来喂,只是那牛乳一股子腥味,养分又不足,到底不如亲阿么的奶-水。”艾花枝笑着说,又道, “一会儿二奇赶集买回猪蹄子,炖上一大锅,全家人跟你沾沾光。” 梅画给小七宝系上小被子,觉得脖子痒痒,伸手挠了挠,别扭道,“姑么您还跟您侄子客气,几个猪蹄子还沾啥光啊,一会儿您就敞开肚皮吃,不过可得放咸盐啊,这几日我嘴里一点味都没有,拉的屎都是白色的。” 对于侄夫一向没轻没重的破坏气氛的本领,艾花枝一点也不介意,还开导他,“月子里的夫郞谁不是一样啊,听姑么的,忍着些,再有半个月,出了这屋子,你想吃什么姑么都给你弄来。” 早就知道说不通,梅画撅嘴失意的往后一仰,滚了两滚,嚎叫道,“那还有半个月啊,明明还有十八天呢!” 艾花枝乐的前仰后合,侄夫性子活泛,总是不知不觉的逗的人捧腹大笑,可比婆家那些糟心的人强上千倍万倍。 俩人说乐一通,马颗掀了帘子进来,柔声请示,“阿么,嫂么,馒头已经揉出来了,米也洗净了,是等二哥家来了上锅还是现在烧火呢?” 艾花枝抱着四宝晃悠悠的,直接吩咐,“这时辰不早了,你二哥他们估计已经在路上了,你开始烧火吧,再把泡的蘑菇笋干多洗两遍,拿腊肉炒了,出一道杂烩菜,量大些,厢房挂着的腊肉用上一块三斤的;再有那个木耳用新鲜肉炒,你嫂么最稀罕了。” “多放葱,葱要斜着切!”梅画仰着脑袋露出白皙的脖子,“柜子里的土豆淀粉你拿水晕开一些出锅前浇里面。” 马颗一边静静听一边点头,他知道嫂么于饭食上讲究,对这些要点特点全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芝麻兄弟三人在外跑了满头大汗的进屋,一冷一热的最容易伤风,艾花枝轻轻的将老四宝放到旁边,然后迅速的下了炕给几个娃子胡噜头发,马颗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湿了手巾然后热气腾腾的给几个侄子擦脸擦手。 二宝三宝特别喜欢三个小弟弟,他们比四弟还小,不会说话不会看人,哭的时候不流眼泪,声音还特别小,每次小弟弟要哭的时候俩人都会将大脑袋大耳朵贴着他们的小嘴巴,特别稀奇为啥小弟弟嗓门这样细小哦~ 二宝三宝脱了厚棉袄,身上一轻,手麻脚利的互不相让的踩着小梯子上了炕,大芝麻谦让着弟弟,一个人挺着小身板行止有度不急不缓的一节一节走。 梅画最为欣赏大儿子这份稳重气和庄重,气定神闲的容态哪怕天大的事到了眼前也全然不失风度,这简直就是二叔的翻版呐,再看那两个泼皮小鬼,梅画格外嫌弃的用鼻子重重哼一声,真不知随了谁。 一眼没留意,就见二宝兴奋的抖着小腿往他家老六跟前凑,梅画立刻出声制止, “二宝,你过来,你别离弟弟那么近,规规矩矩坐会儿,昨儿六弟被你压哭了这么快就忘了么?” 二宝抬起懵懂的眼睛,小鸡爪指着睡梦中的老六,大声道,“弟弟睡觉呢,阿么叫他起来玩啊~” 大芝麻上炕后就老老实实趴到小七身边,始终安安静静的,再瞧这俩,放屁个功夫袜子都不知飞到哪去了,还不长记性的老往弟弟面前炫耀,一会儿我吃糕点了,一会儿我这有糖块不给你啦,再不然就是跟弟弟争抢阿么的怀抱,还跟弟弟抢口粮,一丝身为兄长的作风都没有。 梅画拍拍手张开手臂,哄人道,“过来,爸爸抱抱二宝,爸爸瞧瞧二宝英俊了么?” 他一糊弄,俩胖墩齐齐往梅画怀里扎,直接一个冲劲儿把人掀倒了,这可好,几十斤的肉球差点把人压窒息了,再有方才冷不丁的一个冲击,梅画的尾椎骨泛出丝丝痛意,虽然伤口长好了,可那块的肉芽脆弱敏感,经常抽一下抽一下的疼。 俩肉球光顾着腻歪在爸爸身上,兴奋的撒欢,倒是大芝麻发现阿么呲牙咧嘴,一个跟头翻过来,先把胖弟弟从爸爸身上扯下来,还不忘申请援助,高声呼着姑祖么么快来。 梅画觉得自己命够大的,躺了好一会儿胸口才不疼了,不过他猜测肋骨的表皮那绝对撞青了,要是平常,他一个一米七的老爷们,怎么可能被俩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压垮呢,简直天方夜谭;只是这会儿哪比的上以前,他肚子上的浮肉还没下去呢,就跟带着一圈游泳圈似的,体力更不能拿出来比了,小半年没锻炼,近两个月还是在床上虚度青春,唉,回忆对他来说是一瓶□□,还是不要自虐了吧。 这时院子里渐渐传来说话声,梅画支起耳朵听一嘴,立刻求救似的将艾奇叠声喊进来。 艾奇以为出了啥事,也没暖身子快步进屋了,就听小夫郞劈头盖脸涂抹乱飞地撒泼, “你快把这俩混蛋扔了,要砸死我了,快抱走,不要了,送人,别让我看见!” 梅画的语速太快,双宝儿并未听懂,再加上爹爹回来了,俩人蹦着高的叫人抱,至于阿么早就扔脑后头了。 艾奇身上凉,连忙先托了外衣,然后走到炕边一把将乐的脸通红的双胞抱住,一人给了一个大波儿,安抚了躁动的俩儿子,第一时间关心小夫郞。 艾花枝坐在一旁瞧热闹,这是两夫夫的内务事,他当姑么可不能事事参乎,即便帮忙也得分得清深浅。 梅画搂着大芝麻拿屁-股对人,死活不看二宝双胞,只一句话,那就是这辈子不想看见混球了。 艾奇笑呵呵的无法,艾花枝给他使眼色,只能抱着趴在自己肩上的双胞去西屋玩儿。 瓜子卸了车进来,洗了手暖了身子就去跟侄子闹腾,屋内传来的不知收敛的笑声气歪了梅画的鼻子。 今日的阳光好,菜做熟之后,马颗提着盒子给二叔家送去一份,回来后已经摆了桌子,他们三个夫郞在里屋炕上吃,艾奇跟瓜子兄弟俩在堂屋吃,哦,双胞也被分到他俩这儿了。 梅画只被允许吃了一小碗米饭,然后喝了两碗小米红糖粥,菜吃了几口,他半上午进过副食,并不太饿。 饭后马颗勤快的里外洗刷干净,也不歇会儿,就开始收拾猪蹄子,先用棍子火将猪毛燎了,除去焦黑的的外皮,每个都洗的干干净净的,然后拿了一口砂锅炖汤。 梅画只让他炖四个,其余的拿去红烧,也不能叫所有人都跟着他吃没滋味的饭啊,多不落忍。 柳春芽和艾水儿饭后过来帮衬,梅画喂了一遍孩子,自己躺倒睡下了,艾花枝精神短,也陪着睡一会儿,剩下他们三人就围着圆桌一起做绣活,时不时的悄语嬉笑一番,也不知说的哪家的笑话。 第242章 这一日艾寒流将弟弟艾花枝叫到家中, 非常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待了半个多月了, 家去瞧瞧吧, 老三一身强力壮的汉子, 如何长时间没有夫郞照应, 待上几日, 想回来再回来便可。” 艾花枝跟艾寒流一个娘胎出来的,几乎第一时间秒懂他的深意,登时脸红到脖子跟, 臊的整个人差不多跟蒸熟的虾子似得, “二哥!你说什么呢!什么照应不照应的,钱老三又不是吃奶的娃子, 瘸腿的公爹, 你也说他身子骨强,用的着我天天念着他么。” 艾寒流无视弟弟的恼羞成怒, 接着淡淡地说道, “再有大庄, 他们年轻夫夫分开时间长了容易生分, 回吧, 过些时日再来,孙子满月你是必到的, 端看你的日程。” 这要不是亲哥,艾花枝绝对认为这是人家嫌弃自己外嫁的哥儿沾着亲家孙子有家不回, 手伸的太长了;还啥日程, 二哥说话这个讲究啊,他又不是那官老爷的主君,三五不时的有人邀着赏花吃酒席,噢,要外出还得瞧日子提前安排,他有那些功夫呢,日日得闲! 不过二哥是家里的支柱,既然发了话,艾花枝只有规规矩矩听从的份,若是侄子才生第一个孙子,他是断然不会半途溜走的,如今嫂么跟侄子处的跟亲生的,连他瞧着都眼热的很,从此再没有不放心的,再者,谁的汉子谁疼,出来这些天,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哪能真不想啊,自个儿又不是没心没肺的泥人。 梅画情真意切的嚷着姑么满月的时候一定要来,然后艾花枝和马颗就被艾奇安安稳稳的送回家了。 刘芬芬等小叔子走了,原想晚上过来伺候,不过柳春芽说不忍婆么劳累,他年纪轻精神长,所以先一步抢了婆么睡觉的位置。 梅画对于谁来照顾自己没意见,反正享福的是自己,他这不敬不贤的言论偏偏守着刘芬芬的面前论道,只是看在睡梦中的孙子的面上,刘芬芬狠狠剜了人几眼,算是给他一个警告。 三胞胎一天一变样,长的胖乎乎的,连刚出娘胎时娇弱的小七都渐渐的健壮起来。 艾美抱着大小子来看弟夫,梅画见他又抱着孩子来的,不免有些气馁,“哥,你宠孩子不是这么宠的,这小子都多大了,你娇生惯养得有的度,走路说话,这是人之本能,马上就三岁了,一点机灵劲儿也没有,你得放开手,让孩子尽情的快乐的成长。” 艾美多少年才盼来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那真是捧着怕摔了喊着怕化了,吃饭喂着,走路抱着,睡觉哄着,跟几个小侄子比起待遇,那简直就是世家公子和街头乞丐的鲜明对比。 艾美当然知道弟夫的理论不是错的,要是别人家如此对待孩子他还得劝说几句呢,只是这话到自己身上就不管用了。 艾美把儿子放到炕上一角,先给他脱了带着冷气的外衣,然后自己才脱衣裳,听到弟夫的老调的谴责,艾美装傻笑道,“外面冷,不好走,所以才抱着来的。” “解释苍白无力。”梅画毫不留情的抨击,然后冲一脸谜楞的侄子拍拍手,“过来,叔叔给你好玩的。” 大小子愣愣的看着婶么么,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后才弯起身子撅着屁股往婶么么那爬去。 艾美先看看几个小宝贝,没瞧到芝麻和双宝儿就问道,“芝麻呢?水儿带走了?” 梅画从身后拿出一个海绵宝宝的玩偶逗大小子,一边回他,“二叔说送芝麻去学堂,春芽领过去了,剩下那仨你又不是不知道,芝麻做什么他们做什么,连亲亲四宝都落不下了。” “送学堂?”艾美惊讶一不已,“二叔不是亲自教么?怎么还送桃李哥那儿。” 梅画好玩的捏着大小子的腮帮子,把自己思考的缘由说出来,“这不一样,二叔的知识庞杂,而桃李哥是正统科考出身,两者需要融会贯通。” 另一边,艾寒流已经领着芝麻跟双胞站在了艾桃李家的大门前,大芝麻朗朗的叫门后,爷孙几人器宇轩昂的开始往院子走。 许容一身蓝布黄花的衣裳迎出来,笑容温和,热情的请几人往屋里去,屋内的艾桃李听见声音整理衣服后连忙大步走出来,斯见过后几人在堂屋落座。 炉子上坐着滚开的水,许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青花方罐子和一个精致的茶壶泡了茶,给几个娃子的是两碟紫花糕,外面裹着一层脆皮; 大芝麻和双宝懂礼貌的纷纷谢过,等爷爷点头后才拿起来一点一点吃,斯文有样,就连二宝三宝也都学的不疾不迟,举止有度,优雅的拿捏着阿么教导的礼仪,小娃子举手投足的模仿起来很是可爱极了。 艾桃李给艾寒流倒了茶,两人喝了一杯后,艾寒流简单扼要的道明来意。 艾桃李虽然心中隐隐有翻推断,只是等艾二叔一说出来,仍是忍不住的惊喜一下,他对大芝麻的早慧懂事明理着实喜爱,就是那两个不到三岁的双宝儿也都刮目相看,能够将芝麻收为学生自然万分愿意,只是他还有一丝不解。 艾寒流知道他的疑虑,非常坦然地说道,“你我的学问结构不同,你是名副其实的走的文人举子之路,于学问文章自有一番经营道理,我之所学是形势所逼,为了生存,读书认字更是大势所趋,我孙儿日后定然不会居于这方寸之地边陲要塞,早学早成才。” 艾桃李连忙谦逊地称不敢不敢,反而十分钦羡艾二叔的经历,“二叔早年投身兵士,见多识广,博闻强识,侄子从心中钦佩二叔的胆识与勇气,若是二叔当年走科举之路,以您的才智才情定然高于如今成就。” 艾寒流从不持才傲物,人生没有回头路,况且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于是淡笑道, “芝麻就交给你了,明日开始去你的学堂,二宝三宝的兄弟情分厚重,于芝麻分不开,他们会一起过去听书,你无需特殊照顾,若是他二人在你课上捣乱影响他们学习,你只管教导,三次之后还未改变,我便领他们回来。” 艾桃李原以为这俩胖小子是跟过来玩的,哪成想人家还想要玩大发的,去上学?不到三岁?这年岁就是在大家族都过早啊,艾桃李觉得自己额头上淌汗了。 艾寒流只笑不语,他习惯用事实说话,交了半年的束脩,领着吃饱喝足的孙子悠闲的回去了。 艾桃李送走几个大佛之后,习惯性的捏捏眉心,全然不解的慢悠悠的回屋了。 许容给他打了帘子进来,见人眉宇间流出愁思,有些纳闷道,“夫君,二叔送了芝麻使你教导,这不是全了你的念想么?怎的还发愁呢?”许容方才就在里屋,堂屋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艾桃李就着他的手脱鞋上了炕,倚在被褥上,清俊的脸庞泛着笑意,“芝麻来学堂自然是我求知不得的,可双胞儿……两岁多的娃娃,别说听书了,能做住不捣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原来是为着这啊,”许容恍然大悟,然后立刻给人开解说,“夫君你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恐怕还不晓得二宝三宝早就识字认数了吧?” “什么?”艾桃李一怔,匪夷所思地问,“你说双宝儿?” 许容笑的开心,“可不是,我听毛毛叔说的,说是二奇家的教的,还有,他们每日下午跟着芝麻一起去二叔那听书,我可听说了,俩胖小子可是个勤奋好学的,二叔讲多久人家就坐多久,性子可稳当呢,跟外头那些咋咋呼呼的只知道耍的小子们可不一样呢!” “……”艾桃李心想,这不是听天书呢么? 大芝麻要去学堂啦,全家热血沸腾,柳春芽给芝麻做了一个新书包,后来得知双宝也上学,又跟艾水儿连夜赶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等第二日吃过早饭,装了笔墨纸砚,艾寒流领着三个小娃娃在一家子的殷切期盼中送孙子上学去了。 大芝麻跟双宝穿着一样的褐色棉袄大衣,同色兔毛边的帽子,脖子上挎着两只黑色的棉手套,蓝色粗布的厚实的双层双肩包,包里还有他爹给做的木质文具盒,上面还雕刻着祥云奔腾的马匹。 艾家村的学堂位于村子南方,学堂是一个四合院的构造,正房年年由村子里的轻壮汉子修缮,坚固牢稳,学堂的正屋三面火墙,冬季一点火,屋内再不冷风嗖嗖的,还有个老么子给娃子们烧水,随时随地都有温水喝。 因为条件好,又是十里地以内的仅有的一个学堂,所以学员并不少,大大小小的也有三十多人,要知道这在落后穷困的地区能有这些求学的孩子,已经是超出想象了。 学堂分为两个班,芝麻三兄弟在小班,只是这小班最小的孩子也都六岁了,而大班还有十四五岁的呢,先头梅画教过的大娃子和另一个孩子现如今已经上大班了。 因为有的娃子离家远,冬季里天又黑的早,所以家远的孩子就住在学堂里,吃喝都在这,自有一个村里请老么子照料。 第243章 大芝麻兄弟三人跟小明星一样雄纠纠气昂昂的走进属于他们的学堂, 此时艾桃李一身湛青色细布薄棉衣, 头戴一顶书生特有的巾纶冒, 两条长长的发带垂于脑后, 手执书卷靠于椅背上, 待三个小家伙进门时, 正好读过一章。 大班和小班的上课时间不同, 大班比小班开课早半个时辰,那边温书时,正好小班到了初始讲课的时间。 小班学堂的桌椅比较矮, 每张桌子上坐着三个学生,近两年但凡家里富余一些的汉子都会舍下一年一两银子的银钱送家里伶俐的娃子读书认字,所以即便是小班, 也有十三个学生。 大芝麻阿么是村里的名人, 大芝麻兄弟的名气也不见得比他阿么小,况且都是一个村子的娃子, 哪怕没一起耍过也都照过面, 是熟脸, 知道姓谁名谁, 当然, 这里指的是小名;也有临近村子的娃子来求学,面相就比较生了。 芝麻兄弟三人闪亮亮的登场, 离着门口最近的一个七岁孩儿童最先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顾不上先生还坐在上面, 惊奇又兴奋的大声开口问, “唉?大芝麻,你咋跟你双胎弟弟来学堂了,快家去吧,这可不是玩耍的地处,我们在这学文章呢,可没时间跟你打土仗。” 实际上因为他跟大芝麻差着年岁,俩人根本就没再一处玩过,只不过如今到了自认为是自己的地盘,小娃子好胜心强,难免沾沾自喜,以主人自居。 他这一大嗓门不要紧,下面写字背书的娃子们登时全都往门口望去,待瞧到星光闪闪的三个小豆丁时,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欢腾大笑起来。 大芝麻面不改色,露出微笑,双胞眼睛发亮,好多人啊;不过兄弟几个都没被这阵仗吓住,芝麻领着一双弟弟走到艾桃李的桌子身,拱手行礼,朗声道, “学生艾归知见过先生。” 二宝三宝在家得到爷爷的教诲,也跟着大哥一起行礼,小拳头抱的还挺规矩,说的话也完整。 艾桃李自这三个娃子一出现就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镇定,从容,平稳,只是双胞毕竟年幼,他们脸上露出的奇异和欢喜也是非常自然的,应景而生。 艾桃李起身绕到桌子跟前,托手将孩子扶起来,然后指着第一排靠着右边的一张桌子道, “你兄弟三人暂且坐到那边,学堂里的位置每半月一轮回。” 大芝麻恭敬的谢过先生,就领着弟弟往靠近火墙子的一张桌子上做去,三宝坐最里面,二宝位于中间,边上是大芝麻。 此时兄弟三人被十几双眼睛注视,这灼热度可不是盖的,可人家愣是坦坦然然的走路落座,大大方方的掏出笔本,班上的学生一下子寂静无声了。 离着门口的那个七岁的孩子还张着大嘴吧做出不可思议状呢。 “时辰到了,今日有新学生加入我们小班,现为尔等介绍一番……”艾寒流清清淡淡的开始授课。 儿子去了学堂,感到最荣耀的莫过于亲爹了,艾奇跟二叔讨情说是晌午接一回,脸上增增光,艾寒流嫌弃的撇了一眼,允了他一回,艾奇这个傻爹乐的差点疯了。 梅画的月子就剩几天便圆满了,他掰着脚指头一天一天数,三个宝儿瞅烦了,他就叫柳春芽把大哥儿抱来玩,还不许大哥把大小子抱回去,说什么,侄子跟叔叔睡不一样么,所以大小子连着两天没回家了。 “数数,6,7,8……”梅画举着一只手变换动作,只瞧着大小子的眼睛愣神眨巴眨巴的,半天吭哧不出来一个数,倒是旁边的大哥儿都学到十了…… 梅画面瘫着脸扮作无语装,趁着大哥不在眼前,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大小子的额头,他用劲儿不小,给人点的直晃悠,嘴里啧啧啧的不停,怒其不争: “你个笨蛋,教你多少遍了,连五都数不过,真是个笨麻雀,你爹那样猴精,你阿么也不愚蠢,怎么到你这继承的就全是糟粕了呢!” 艾奇正好进来听着这话,转一圈瞅着屋内没旁人,便有些不高兴地道,“画画,小子就比四宝大半年,开智还早呢,娃子伶俐着呢,可不行这么说,叫娃子听了心里多堵得慌,你可是当婶么么的。” 梅画气的翻白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澄清道,“我没说他坏话,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只是着急,不过有句话叫赶早不赶晚呢,我这不是给他进行早教呢么,你儿子可是打一会走就开始认数的啊,可别装糊涂。” 艾奇一曲腿跪在炕上,捞了大小子到自己怀里,一手摸着他的脑袋,给小夫郞讲道理, “我怎么装糊涂了,只是大小子还小呢,你慢慢教就是了,他不是学到五了么,我在他这个岁数连一都不认识,咱大小子绝对聪明的,是个读书的料子,等到了三岁,也跟着你表哥去学堂好不好?”艾奇斜低着头问大小子。 大小子跟叔叔亲香,当即露出两排小白牙嫩嫩的回一句,好~ 梅画小心眼气的口歪眼斜,凶巴巴的瞪着那叔侄俩,“真是倒胃口,酸掉牙了,我费了一早上涂抹都没换来一声好,你这屁叔叔一照面就扒上去,狼……子野心。”本来想说狼心狗肺白眼狼,又觉得太刺耳,太严重,而且守着小孩子;话到了嘴边连忙改了,也不管对调不对调。 艾奇轻飘飘看了小夫郞一眼,不与他计较,改说旁的道,“明儿就腊月二十了,得开始置办年货,你想吃什么我提前预备,今年咱家添丁,给族里长辈的礼不能轻了,西头有家娶亲的,定了腊月二十八,贺礼选什么?再有满月的酒是在哪头办?双宝和四宝的都是在二叔那办的,婶么和二叔叫我问问你的意思。” 梅画搂着大哥儿给他扎小辫儿,他一听这些家长里短的杂事就脑袋皮痒痒,不过也是因为一个月没洗头了,心情一下子烦乱起来,只是说道儿子的满月酒,他才能稍稍静下些心, “就在二叔那办,亲爷爷不出银子不给置办,还摊派给当爹的啊,你就这么回二叔,我看二叔生气不?哈哈哈……” 艾奇知道小夫郞关了一个月差不多到极限了,所以但凡闹点小脾气的也就随他去,也跟着笑道, “我估计二叔不会恼,倒是婶么听到了,你少不得挨上一顿。”等了一下,艾奇又道, “前儿岳丈来的信说是年礼这两日到,这回不晓得来的是谁,我准备了一些野物给岳丈带回去……” “你准备的什么?我咋不知道?”梅画觉得大权旁落了,哪怕这是知情权。 艾奇搂着侄子往里坐坐,倒也没瞒着他,“也没啥,这几日不是跟哥夫和瓜子岭子上山么,打回来不少东西,大哥儿跟春芽水儿都做成腊肉干了,方便储存,天气冷不容易坏,爹要是吃的慢留到明年夏日也坏不了。” 梅画给大哥儿手里塞个玩具叫他自己玩,对于艾奇送给亲爹礼物不太高兴,抠抠搜搜地数落人, “冬日里的野味本就难打,你不留着过年多换些银子攒着,竟给家财万惯的人送去,你岳丈缺这些啊,真是一个二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再说,你岳丈岁数大了,牙口还利落么,别你孝敬的肉没吃成,倒把牙崩坏了,可惜了的那些物件了。” “画画,这是什么话!”艾奇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打断他,待要说些什么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听就是瓜子进门了, “二哥,嫂么,快来,嫂么亲家来人了,好几辆车,人多,正往家走呢。” 艾奇的动作快于语言,他先一蹦跳下炕,然后将侄子稳稳地放到大哥儿身旁,暖暖地望了撅嘴的小夫郞一眼,蹭的一凑近亲了人的双唇一下,哄人道, “莫要气了,爹使了人来,我去迎迎,你好生躺着,可不行趁屋里没人偷摸下地,叫我发现了,再拘你一个满月!” 梅画瘪瘪嘴又开心起来,充耳不闻这男人的恐吓,财迷的只催着道,“快去吧,好东西都给我搬进来!” 第244章 因为家里接待来客, 艾奇不得不将接儿子的重任交回给二叔, 不过瓜子想着谁接不是接啊, 全须全尾的将侄子领回家不就得了, 所以艾二瓜便正正衣领, 亲身上阵。 这次除了梅二管家, 还有两个老么么, 一个是梅阿么的贴身奴婢,另一个是梅羽派的,俩人先于堂屋给梅画问安, 等身子暖和过来后,就进了里屋再一次正式请安。 外头自有艾奇和管家小厮们搬箱挪笼的调停,屋里头两个老么么早已感怀的泪眼摩挲的, 见到了小少爷和孙少爷, 瞧着姿容神态,即便住在泥土的房子里也掩盖不了少爷的雍容华贵, 比头一年可是胖了不少, 可见亲家细心周到的照料, 他们再没有不放心的。 老么么情感丰富, 话多的犹如陈年茶壶, 只管咕嘟咕嘟往外倒倾倒,恨不得将家中方方面面细细碎碎都对小少爷絮叨出来, 梅画表示出兴致盎然的关心与注视,时不时的还问上一嘴稀奇的, 俩人更是牟足了劲儿分说的周祥。 每人轮番抱了一回新生儿, 万分舍不得的放下,然后两个老么么各自从兜里掏出三个金锁,亲亲热热道, “这是老奴们给孙少爷预备的,小少爷莫要嫌弃,盼着咱们孙少爷将来啊顺顺当当的。” 梅画盯着一个二两多的大金锁,脸上乐的开了花,老么么早知道另外两个小娃子的身份,他俩先头从主子那里得了信儿,自然提前有准备,从另一边的荷包里拿出金头花和金元宝金葫芦金瓜子塞到两个小不点手里,还摸摸俩人的头发,眼中一片慈祥。 二管家跟梅画请示之后亲自带着人赶车去亲家院子,艾奇自然一起去,两个老么么自然也得一起去拜见,正想着两人一走家里就剩下小少爷一个人和堂屋两个小厮时,艾美和艾水儿回来了。 双方一朝面又是一阵寒暄客套,家里有人了,老么么随着前面的车赶脚走了。 这边艾美瞧着几个娃子身上怀里金灿灿的光景,顾不得其他,忙上前先一阵稳妥的收起来,俩小娃玩的开心,不过一见吃的,就讲元宝撒手了。 “唉哥?这是给大小子和大哥儿的,你咋还往我被子里塞,拿出去拿出去!”梅画一个劲儿的往炕里挪。 艾美使个劲儿用力一塞,给他抓了一把被子说,“他们只晓得吃饱了不饿,多大的娃给他这样贵重的物件儿,你收起来,赶他们大了你做叔么么的再赏他们。” 小六宝睡醒了,哼哼唧唧开来,艾水儿就在身边,忙解开红绳检查尿布是否湿了。 梅画光知道摇头,推拒道,“这是老么么私给的,不算进公中的,你这人太瞎讲究了,反正我不给收着,没地方收,晚上回去的时候你赶紧拿走。” 俩人呛呛半饷,还是被艾美塞进炕头柜子里了,算着快到午饭时候了,想必跟上回一样亲家人在这边用餐,他就跟艾水儿着手开始准备。 而梅画则从箱子上拿出笔跟纸开始给他家新添的三个宝画像,亲爹一定盼的望眼欲穿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柳春芽和岭子随着大部队归来,迅速加入做饭的工作中。 大芝麻和双宝头一日下学回家,竟然见到了外祖家的么么,三人开心的团团转。 大芝麻到家后应阿么的要求给祖父写信,二宝三宝则在一边凑热闹,俩小家伙人模人样的拿笔画图。 老么么主动帮着做饭收拾灶台,艾美不叫他俩受累,说是赶了一路辛苦了,只管守着他们少爷就成。 这俩老人在府中有着不低的身份,这等厨上的活计多少年没做过了,不过俩人也是真心诚意的相帮,在小少爷面前他们始终是奴才,因此推脱一番并不是做样子。 俩人争执不开,艾美和柳春芽亲手挽着人的手臂送进来,梅画倚在被子上笑道, “么么莫要拘束,来这就当自己家,我自当您是长辈,大冷的日子到叫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今年的年夜饭你们也得耽搁在路上了,不得与家人团聚,我心里……” “小少爷小少爷,您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见着您跟亲家和和乐乐的老奴心中熨帖,老爷和主君王妃再不必挂念少爷和孙少爷了,我们如何辛苦,实在当不得;不瞒少爷说,往日里我们成年家拘在府中,很是出不得外头逛荡,托少爷的福分,我们一年也能出来自有一下望望风景呢。” 其中一个深蓝缎子袄的老么么忙弯着身子止了小少爷要说出口的话,心中一阵阵酸涩,故意说些轻松的话题带过,不过等他直起身来时,脸上丝毫不见异样,另一个么么也如是说的差不多。 气氛暖融融的,俩人稀罕的什么似的,盯着孙少爷们瞧个够,恨不得连头发都一根根的数清楚,回去好宽主子的心。 晌午饭自然不差,二管家敬了姑婿几杯酒,小厮们跟瓜子年岁差不多,这回来的两个有头一次见的,汉子们好玩,没几句话几人就说笑到一处。 屋里头另外摆了一桌不必提,老么么谦让半饷最后得了他家少爷一句话才不得不坐到了上首,一顿饭吃的和乐美好。 冬日里天短,这边刚撂下碗筷撤了桌子,刘芬芬挎着两个大框来了,知道他们午后必要离开,家里提早准备的野货年礼自然少不得送来。 老么么代表的就是亲家,刘芬芬拉着人坐下喝了一壶茶,说了好多不要钱的亲和的话,后来见天色不早了就催着人早些起身。 梅画突发感性的肠怀,眼角微微湿润,他这一莫名的表现,两个老么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离别多愁的泪水就跟自来水似的说来就来。 俩人带走一个大包袱,里面有一家人各种摆拍的画像,自然少不了新娃娃的,一些是梅画闲来无事画的,不过这回他还画了两张钱窖和瓜子的; 再有大芝麻的请安信,二宝三宝的数字信和平常没头没脑的涂鸦;最有趣的是梅画还红着脸放了四双鞋垫儿进去,不过鞋垫用一层红布包着,谁也不知道针线的真面目。 七八个人乌泱泱的来,又乌泱泱的离去,就跟一阵风似的。 家人说了些开心的话,哄着梅画回转过来后,艾奇抱着双宝儿,岭子抱着芝麻和大小子,瓜子抱着大哥儿,三个汉子一堆儿娃子去二叔家睡觉。 这边留下夫郞们收整亲家送来的年礼,来一回就有六七个箱子,梅画家别的不多,箱子都快成灾了,亏着之前空出来的一些往婶么和大哥家分了几个,不然这回真没处搁着。 梅画手里捏着一份礼单,扫过一遍心中有数后就放到炕角柜子的抽屉里,然后神采飞扬笑丝丝的看着三人掀开箱子整理。 刘芬芬抱着七宝盘腿坐炕上,跟梅画一样好奇的往箱子中扫量,家里新得的两个箱子他还没来的及整理呢,这会儿瞧瞧这边的也不错,饱眼福了。 一个箱子里是衣物,一个箱子里吃食,规整一个后抬出去,临近用到的就拿出来放到西屋,不常用的继续锁进去,几人抬进抬出,一下午没干别的竟然累的满头大汗。 而另一边,因为头午那个快嘴小子费心尽力的宣传,几乎半个村子都晓得艾奇家的三个儿子去学堂了。 各家反应不同,有的是关系近的,“要不说芝麻打小聪慧呢,脑袋瓜可是随了他阿么了,有那样一个显贵身份的亲阿么,他倒是想笨老天爷也不许啊。” 还有眼热嫉妒的,“啧啧,银子多了没地儿花了吧,两岁个娃娃还吃奶呢,他晓得读书俩字咋写么?唉……皇上不急急太监,咱也甭在这说酸话了,人啊有多大能耐端多大的碗!整天盯着人家做什么?能盯出一文钱么?!……不过这也忒不会过日了,这不是白扔银子么,还不如倒贴给我呢!” 再有差点呛着的,“啥?你说的芝麻吧,双宝不是才会走么!笔都会拿了?” …… 艾水儿这日回阿么家坐坐,亲娘俩窝在炕上说悄悄话,艾水儿腻歪了了半饷,未语脸先红,支支吾吾道, “阿么,你说……你说瓜子他……成亲俩月也就做了两回那事,他身子又不是有毛病,如何如何……”艾水儿说不下去了,一脑袋窝进阿么的怀里不出声了。 艾毛毛第一时间秒懂,沉默半响,皱着眉咂嘴,“是呢!阿么也意外的很,汉子有几个不稀罕温香软玉的,听你这话,偏他是个独木杆子,瞧着外头不是个傻的,偏生还不开窍,真是个榆木疙瘩!” 艾毛毛一下一下地抚着儿子的软发,兀自琢磨着,而后慢悠悠地开解道, “我的儿,你莫忧心,阿么啊也听过有的汉子搁那事儿上不热衷,不过那都是年轻的时候,就像瓜子这年纪,你想啊,他过了年才算真正成人,按照咱们的风俗他就是十六成婚也不算晚呢!” 艾水儿咬着嘴唇,垂着眼角点头,鼻鼻齉齉的轻嗯一声。 “我的儿,你们年龄不大,莫要急切,娃子早晚会有的,你嫂么如今只得了一个哥儿,你看你公爹和婆么宝贝的什么似的,你爹跟你公爹自小一起长大的,阿么也经常一处玩,我们几十年的感情,他们待你不会薄分的;况且,你晚生一年也好,你二嫂么如今还未出月子,眼瞧着这一年你婆么都撒不开手的;阿么不是不向着你,只是你这事啊不严重不是大事,我儿有福气呢,你等瓜子回转过来,还怕他不黏着你啊!” “哎呀阿么!”艾水儿撒娇的嗔念一句,心中堵住的一屏迷障渐渐露出光芒。 他是从二嫂么那儿插空回来的,待着不得长时候,跟阿么温存了片刻,他从荷包里掏出六个抛光的宝葫芦,灿烂的笑盈盈道, “阿么,这是二嫂么给我的,说是这些日子劳累我的,我不收他非要塞给我,我都留给阿么,你也给嫂么和侄子两个吧!”说着就往艾毛毛手里放。 艾毛毛端详着做工精湛的拇指长短的金光宝葫芦,看了一会儿啧啧赞叹,而后又给水儿塞回他的荷包里,捂住,严肃地教导他, “水儿,你孝心爹跟阿么自然知道,可如今你嫁人了,有了婆家汉子,便事事要以他们为先;”见儿子眼光清澈的点头明白,又宽怀地笑道, “这是你二嫂么念着你的情分送你的,你必须要让你婆么知会,你不知道,阿么早先也没跟你提过,先头没跟你婆家说亲的时候,你婆么经常在我眼吧前儿说你嫂么春芽是个实心单纯的孩子,要知道,你二嫂么无论给他多少银钱他都是一分不落的送到你婆么手中,从不留私,哪怕是一文钱,又或者是十两银子,一个小金元宝,又或者是一副耳环一副穿戴;” 艾水儿睁大了眼睛,有些迷惑; 艾毛毛摸摸儿子自打成婚后就日渐白皙水润的脸颊,夸赞道,“这话若是旁人听见了,必说你嫂么是个傻的,可阿么知道他是个真真不藏私心的人,这也是春芽的亲阿么教导的稳妥,你当他缘何嫁进家几年来只生了一个哥儿,却仍在你婆家站稳脚跟,上得公婆哥嫂看中,下得小叔子侄子敬重,就是因为他这份难得的高尚的蕙质兰心的品质。” 艾水儿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不知为什么,他只觉眼前的道路宽阔许多,分外平坦。 “捂了吧!我的儿,阿么说过,你是有大福气的,切勿只看中眼前,你成婚的时候阿么曾说过,人心换人心,这话你要牢记一生。”艾毛毛现如今才敢松下一口气,眼神透着淡然平静,殷殷期盼。 第245章 今日是腊月二十五, 正是梅画‘得见天日’期盼已久的一天, 冬日里的天刚蒙蒙亮, 他就招呼着分别了一个月昨晚终于梦寐以求得以近身的艾奇, 迫不及待的叫人起来给他烧洗澡水。 艾奇搂着人的滑溜溜的身子, 意动连天, 碍于小夫郞刚给自己生了三个娃, 身子并不算彻底养好,难得的只亲香了一阵,痛快的起来烧水去了。 水缸昨晚添的满满的, 浴桶也是昨晚搬到堂屋的,这样不至于太冰;灶里的火通开,锅里留的水冒着温气, 艾奇从水缸里又舀出好些, 两个灶火加一个小炉子一起开烧。 梅画躲被子里偷懒,反正一会儿洗澡, 现在穿了衣服还得脱, 在被子里股丘儿股丘儿, 梅画爬到艾小四身旁无聊的捏着四宝胖乎乎的懒蛋儿。 天大亮的时候, 梅画已经坐在浴桶里洗刷上了, 洗干净的头发盘起来,用了三回水才见清凉, 艾奇乐不可支的给人用毛巾搓着后背,简直美死了。 浴桶的水换了两回, 梅画舒服的泡了小半个时辰才精神抖擞的站出来, 差点刺激的把艾奇的鼻血喷的飞扬。 “没出息!”梅画扭着嘴角沾沾自喜,“又不是没见过,至于么?有点出息啊,你大儿子今年四岁啦!” 艾奇充耳不闻,用一条大毛巾把人裹起来抱回炕上,屋里烧的热,他没洗澡的都一脊梁汗了,所以不怕小夫郞冷着,不过还是迅速的给人擦干身体,盖上被子。 还哑着嗓子叮嘱,“等我把水倒出去你再穿衣裳,莫凉着了,给娃喂奶的时候你就靠着火墙,头发干的快!” “知道啦知道啦,你小儿子且睡着呢。”梅画伸出一只白白的手臂摇晃,哪知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塞回去了,两侧的被子还被压的严严实实的。 “无趣!”梅画甜丝丝的斜愣人一眼。 艾奇披了件后衣服开始充当搬运工,这时芝麻兄弟睡醒了,二宝三宝一睁眼,家中的空气立刻喧腾起来。 今日穿的衣服就摆在枕头边,梅画大喇喇的掀开被子开始从里到外的一件一件套上,全部是红色,红色衬裤红色里衣,红色暗花大棉袄,红色棉裤,外面还套了一件红色的厚裙子,这身衣裳是刘芬芬亲手给人两身定做的,一针一线都没假手他人,说是给他的奖励!梅画‘感动’的搂着人嚎了半饷,被耳朵差点震聋的刘芬芬一个巴掌掀一边子去了。 大芝麻自己穿了衣服后,开始帮着二弟三弟系扣子,三人每日表演兄友弟恭兄弟情深,到四宝这儿,就是三个小家伙一起帮助,老四宝可知道享受了,叫伸胳膊伸胳膊,叫抬腿就抬腿的,全程咧嘴微笑。 他们刚下地要去茅厕,这边也正要往外走的梅画被留住了,登时气哼的扶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臭小子,就不能晚醒一会儿啊!”虽然这样说,他的动作却不慢,麻溜的蹬上炕,解开衣服喂奶,老四宝坐在一旁眼热的很,弯下胖成球的身子小脚乱蹬的爬过来,脑袋往阿么怀里一杵,就要喝奶。 梅画始终记得四宝要被过继的那出戏,所以对老四宝向来宠着,快要一岁半的人,这一个月跟弟弟们抢口粮,从来没落败过。 老四宝叉着腿坐在阿么的腿上,嘴巴紧紧咬着奶-头吸允,两只胳膊围着阿么的身子,大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另一边吃奶的五弟弟, “四宝,不许咬,爸爸疼着呢,不然叫你喝粥了啊!”梅画吓唬人一嗓子。 艾奇从院子里进来,舀了热水到盆子里给儿子们洗脸,等身上的凉气散了,梅画已经开始喂小七了,吃的饱饱的四宝敦实地依偎在五宝和六宝中间大眼瞪小眼。 梅画扭头瞧人抬抬下巴,“换下来的,你拿到西屋吧,吃过饭用热水洗。” 艾奇哎了一声,捡着儿子尿布出去了,不过眼珠子一直瞟着小夫郞的白生生的胸口,可耻的咽了口吐沫。 因为二宝三宝长大了,炕边上的栅栏撤了下去,一家子早饭就摆在炕桌上,清粥小菜,煮鸡蛋,艾奇炒了一盘子肉片木耳,一盘子酸豆角腊肉,饼子贴的跟他手掌一般大,一家人温温馨馨的吃早餐。 “二宝,再不许不吃鸡蛋黄,你看你哥哥弟弟都吃,以后长大了,全家就属你最矮,你看你婶么么,是不是比爸爸矮,就是因为小时候吃不上,快吃,不许给你爹。”梅画严厉的教育。 二宝睁着眼睛瞪了一会儿,淡淡的眉头轻蹙着,估计是脑袋瓜子琢磨过来阿么的意思了,憋着嘴开始一点一点下咽。 “这才对,真是爸爸和爹爹的乖孩子。”梅画竖起大拇指表扬。 二宝伸出小舌头舔舔嘴边的渣渣,特别傲气的大声说,“我还是爷爷么么的乖宝贝!” 三宝眼睛亮亮的也在一边接口,“还是大叔小叔的呢!” 吃过早饭,梅画用热水洗了碗,孩子们玩了一会儿,艾奇就给芝麻穿上厚棉大衣送他们去学堂,学堂要腊月二十八才放假,他儿子自打去上学,一日都没耽搁过,二宝三宝从不喊累喊烦,日日都跟着哥哥一起上学下学,艾奇这个当爹的骄傲的差点飞上天。 娃子们的大衣是小夫郞设计的,长到小腿肚子,到了学堂一脱,里面只穿一层薄薄的棉衣棉裤就成,手臂弯着写起字来也不觉得紧的慌,听说学堂里好多娃子也学着儿子这样装扮呢! 艾奇出门正好碰上柳春芽和艾水儿,他俩是来接梅画和孩子过去的,头午需要准备的饭食不少,趁着这会儿吃酒的还没到,他俩先一步过来。 梅画正给儿子换喜庆的衣服,用红色的花团锦簇的被子包裹,艾老四今儿也跟着吃香,穿了一身儿红衣红裤,开心在炕上翻来翻去。 收拾一番,几人锁上门抱着孩子往家走,快到胡同口的时候刚好碰上艾毛毛跟他儿夫还有小孙子。 艾毛毛喜气洋洋的接过梅画手中的艾老五,几人边说话边走,原本以为他自己到的是最早的,谁知许容和艾美比他还先一步,屋子一下子喧闹起来,有夫郞的地方在没有冷清二字。 艾毛毛稀罕的抱着小五不撒手,好奇地问梅画,“咱家几个状元今儿也没歇着?” 梅画微笑着点点头,“吃了早饭夫君就送学堂了,可勤快呢!” 刘芬芬只觉面色光芒大盛,故意奚落艾毛毛,“咋就好几个状元,连我不识字不读书的都晓得,一场考试下来也只得一个状元,难不成剩下的两个你自己封的啊!” 艾毛毛眼角飞着,半嗔半笑摇指着得意忘形的刘芬芬,“听听听听,这还埋怨上我了,我还只怕说的少了,我若说你家这七个个个是状元,你都得尾巴翘上天!艾家村可是再装不下你了,甭跟我叽叽哇哇,心里不定怎么乐开花了呢!偏你家的好!成了吧!” 屋里的人一通抚掌大笑,喜乐的气氛浓烈,谁不愿意听好的,哪怕是戏说的奉迎话。 满月酒必须正午开席,夫郞们说笑一阵便开始准备饭食,昨儿艾奇跟周里艾岭瓜子合力宰了一只羊,就是夏日里家里养的那只,留出一半过年吃,今儿的宴席用上一半,鸡鸭鹅昨儿收拾出来的,猪肉是艾岭一早起割回来的,蔬菜是梅画家出产,预备每桌十道菜,汉子们摆上六桌,堂屋四桌子,东西屋各两桌,西屋的两桌摆给夫郞们。 艾花枝来的也不晚,一辆车一大家子全倒了,马颗和钱多多一下脚就帮上手,人多却不混乱,井然有序。 张兰兰比梅画早生两个月,又生了一个小哥儿,孩子留给婆么带着,他也早过来帮衬,半路上还遇见了娟娟,俩人结伴到的。 汉子们一般来的比较晚,只是今儿贺礼的人有些超出预想,刘芬芬跟梅画算计着人头后,催着瓜子去家里搬了两张桌子,就摆在柳春芽那屋,瓜子一人来回得两趟,其他人都不得闲,青牛注意到了就追着人一起去。 红烧羊肉萝卜土豆一大锅,酱牛肉,炖的稀烂的鸡鸭鹅,麻辣腊干兔子肉,基本上全是肉菜,比艾瓜子成婚的酒宴一点都不次,村里人估计是在艾寒流家吃肉吃上瘾了,随礼十文钱,却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村子里除了他家在没这好地界这样享受了,是以今儿来贺喜的人比芝麻双宝儿那几回的人还多。 屋里摆不下,艾寒流跟艾东方和几个长辈一商量,汉子们全挪到院子里,今儿日头足,少风,并不冷,桌子凑到一起,喝酒还热闹。 芝麻兄弟跟着艾桃李回来的,反正他得到场,早上就跟艾奇知会了一句。 艾丰收打进屋就抱着四宝的撒不开手,直到请他上席面,才万般难舍的将又胖了几斤的娃子交给柳春芽。 汉子们挪到院子里,夫郞们的桌子就摆在了堂屋。 按照惯例,满月酒开席,梅画抱着娃子得逛游一圈,柳春芽和艾水儿分别抱着六娃子和七娃子,艾奇伴着梅画,一桌一桌敬酒。 梅画穿着一身红,耳朵上坠着两只碧绿的水滴形的翡翠耳环,脖子上挂了两圈翡翠珠子,甭看穿的是棉布衣服,可在他身上一丝土气儿也瞧不出来,一圈转下来,梅画始终笑意盈盈,面若桃花,到长辈这一桌还先行行礼,举止有度,端庄得体,朗朗清清地说了几句应景的祝酒词,再次博得一纵汉子们的高看。 回了夫郞们的天下,娃子争抢的被抱着,梅画因为奶着孩子,也没人没眼色的灌他酒,倒是刘芬芬被敬许多杯,配着许多吉祥的奉承话喝的那叫一个畅快。 第246章 欢欢腾腾的满月酒持续了一个时辰, 肉菜上了两回, 刘芬芬僵笑着脸坐在位置上心里暗骂这帮汉子们绝对是没吃早饭来的, 上他这占便宜来了, 估计肚子里塞那些干货管饱两日都富富有余。 全部规整利落, 最后一个客人送走, 刘芬芬内心极不平衡跟艾花枝和他亲嫂么抱怨, 五脏六腑全都翻了个儿,口歪眼斜,脑袋顶冒热气, “人家不论娶亲还是办月子酒从来都是净赚,就咱家!就咱家,那是纯往里搭啊!再来这么几次我这一年的收成都得搭上!”痛诉一番, 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的叫唤。 刘芬芬嫂么瞧着屋里不是亲家小叔子就是侄子夫郞, 亲弟弟这样大喇喇的张口银子闭口银子的不顾长辈的端庄,只觉脸上有些发烫, 又恐孩子们想的多, 忙接过去插着话笑骂说, “你甭得了便宜卖乖, 瞧瞧一屋子的孙儿小子, 放眼全村子,顶数你福气满盆, 谁不眼热你的位置,花些银子又如何, 那是给娃子积德积善, 多吃些又何妨,权当乐和了;那大户人家不还经常做些舍米施粥的善事么,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再者,你当人家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来捧着你敬着你啊,偏你还泥鳅的眼睛白长,只看那些丁丁卯卯,快歇了那点子小家子心思,守着孩子说这些还真长脸呢!” 然后又歉意地对艾花枝念叨,“花枝啊,咱不是外人,多少年的亲戚关系了,你嫂么啊就是嘴上厉害,只图自个儿痛快,谁也不管不顾的,咱不跟他一般样啊。” 艾花枝跟刘芬芬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真话玩笑话啊自然听的出,说起这些,无非是令孩子们感念他的付出,其实家里这些孩子又有哪个敢看轻他呢,心下婉转一番,便热情地承说道, “可不是,嫂么向来心口不一,打年轻时他就这样,唉,其实嫂么说的也在理儿,你说你统共就撤了二尺布头,都不够两个孩子的衣裳,嘿,谁承想吃肉的时候筷子比谁的都勤快,罢了,不说了,咱这么做是为了咱的宝贝孙子,图的就是喜庆吉祥,吃亏是福,老话不是这样讲的么!” 俩人相互掏心话的解说一番,面对面的哈哈哈笑起来,刘芬芬先头的一阵郁气在他眼睛盯着襁褓中的孙子时早就换上了慈眉善目,小七离他最近,睁着滴溜溜的黑眼珠一动不动的瞧着他,刘芬芬心中这个滋润啊,甭提了。 艾水儿去外头给姑丈和大伯添了壶茶,回来后端了一壶温温的蜂蜜水给长辈们满了杯。 艾美和柳春芽整理贺礼,梅画念礼单,他手里拎着十二个铜锁,一小荷包银葫芦,兴冲冲地他们道, “嘿嘿,婶么,发财了,你看看,这得值不少银子吧,还有小银镯子呢。” 艾花枝和刘大伯么见他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哈哈哈直乐,刘芬芬也笑出来,没好气地伸手点点他, “钱串子钱串子,眼里都是银子,比我还爱财,你那屋子里的宝贝海了去了,还在乎这点东西?” 梅画小气吧啦的蹭的收回手护住,惊呼呼嚷嚷道,“怎么不在乎,太在乎了,这么些小子,长大了给他们娶亲得花多少银子啊,大哥儿我还得给出嫁妆,大小子的婚事我也的伸手,可不够可不够呢!” 刘芬芬只觉得腮帮子疼,骂道,“你的手爪子可够长的!”不中脸上尽是宽慰之意。 艾花枝和刘大伯么唯恐俩人再吵起来,一个一个的胡乱插言当说客搅和,梅画撇着嘴嘟囔一声, “我的手可不是爪子!” 热热闹闹的又说了会儿话,天色不早了,艾花枝和刘大伯么起身准备走,艾奇和艾岭早每家给割了二十斤的羊肉,猪肉是提早准备出来的,也是各家二十斤,新鲜的鱼摔晕了,一家六条;梅画每家送了四匹花样缎子,各色精致盘扣二十对儿,还有皇城新兴的外戴花领一人一副。 三家人又是一番争执推脱,刘芬芬抱着四宝盛情道,“这可是年礼,你们自个儿捎带回去,头年儿我们可是不等门了,今儿你们要是不带着就拉倒,可说好,不许挑我们的理儿!” 刘大伯么狠拍了刘芬芬脊背一下,嗔怪道,“没听说送礼的还跟嚣张的强盗一样!” 艾花枝从一旁紧跟着点头称是,几家关系亲近,也就没再继续推脱,送人出了胡同,刘芬芬对一旁的柳春芽和艾水儿道, “给你们亲家的年礼已经分好了,水儿你离着家近,一会儿跟瓜子先给你爹阿么送去,明儿春芽你跟岭子回去,明儿就二十六了,接下来几天都不得闲,趁着这会儿松快点先把咱自家的办了。” 柳春芽和艾水儿连忙成是,独瓜子脸上扭来扭去,每回去岳家自己都跟坐牢受罪一样,他的古怪表情被艾奇和艾岭瞧进眼中,俩人一人拧了他一巴掌,艾瓜子差点跳叫,不过即使疼的嘶嘶哈哈也不敢扯出大动作,生怕走在前头的亲爹发现了。 艾奇留下的羊腿肉很多,给瓜子割了一大块装进篮筐中,还有两个肘子,两条鱼,糕点瓜果的装的一筐,艾岭当大哥的帮着提到大门口才回来。 外面天色渐渐发青,柳春芽通开了灶火准备做饭,那会儿得了嫂么的指派切了四斤多的薄片羊肉,说是晚上涮锅子吃,晌午的菜基本没剩下,盘子碗的也都洗刷干净了。 他去后院地窖里拿了些干木耳蘑菇和冻豆腐,青菜啥的艾美大哥去家里摘了,他只准备烧水热点馒头就成。 艾寒流端坐在书案前,给家里的小娃娃读书,大哥儿坐不住一个劲儿的往外跑,他就喊着柳春芽抱了出去,剩下一堆小萝卜丁全神贯注。 梅画在屋里给刘芬芬说今儿的礼单,一家一户拿了什么都得给他分说清楚。 刘芬芬换了身儿家常粗布棉袄,抱着五宝摇晃,时不时的点脑袋,末了收起了单子,刘芬芬突然问他, “年上的地租子交够了么?” 梅画把礼单放到一个匣子里,合上盖子,凝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后方还有两户没交,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刘芬芬柠起眉尖,不高兴道,“这都多早晚了,我竟不晓得冬日他们也去地里不成,冷天薄地的能种出金子来啊,啧啧啧……你跟二奇商量着来吧,若还是这样磨磨蹭蹭的不痛快,过了年就不租他们了,这人啊就不能惯着,哼。” 梅画没意思的耸耸肩,“日后叫夫君定条规矩,不能晚于哪日哪日,天天这么拖在屁股后头,跟屎橛子没拉干净一样,时刻得想着,真难受。” “……”刘芬芬盯着姿容不俗的人,噎的半天说不出话,闭了眼又睁开,万般没辙道, “你的嘴能跟你的模样一样叫人挑不出毛病么?成日里屎尿的挂在嘴边,亏得我大孙子不随你。” 梅画嘿嘿一乐,伸个懒腰往炕上一侧外,懒懒的道,“是,亏着不随我,可随您呢!您听说了吧,您二孙子三孙子多会写了好几个大字了呢!” …… 饭桌上架着两口铜锅,猪肉羊肉各种菜色摆了一桌子,一家人就着滚开的锅子举杯相碰,梅画喝的红糖水。 火锅的汤料还是两种,有棒骨熬煮的清汤,还有麻辣烫,梅画眼巴巴的望着艾水儿他们的火辣辣那一锅,眼珠子差点掉里面。 艾美心软,瞧不了他这小可怜样,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夹了一筷子自己锅这边的有辣味的羊肉给他,梅画窃笑不语,偷腥一样第一时间放进嘴里,啊~满足了。 都是自家人,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及了,东家长李家短的扯嘴皮子,中间春芽加了一回汤,梅画喜欢喝涮锅子里的底汤,他不光给自己盛,还不忘刘芬芬和艾美,幸亏桌子宽敞,不然光这些盘子碗啊的就盛不下。 吃到半路的时候,刘芬芬兴致来了,抹抹嘴向自己男人请示,“夫君,我不想把大哥儿嫁到远处或者陌生人人家,这两日我琢磨好久,冥思苦想,就大庄或者里子家吧,这俩侄孙跟大哥儿年纪相仿,若是定下来可是亲上加亲,不说花枝和亲家婆么,单美子和马颗我都是满意的。”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每人都保持着停顿那一刻的动作,有往嘴里送菜的,有给四宝喂肉的,周里艾岭和艾奇正碰酒,瓜子的筷子正在捞肉,艾美正好跟春芽水儿说笑着什么。 唯独梅画喝汤咂嘴的动静不停,觉得气氛过于沉寂了,他放下碗,喜滋滋的情绪饱满的发表政见: “挺好的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因着他抑扬顿挫的一句话,桌上的气氛一松,大家都坐直了身子,眼睛看向艾寒流,艾美和柳春芽缓过神来,眼中流露着惊喜。 刘芬芬见夫君沉思,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回话,屁股痒痒的坐不住的催促道,“夫君,你说我的想法如何?” 艾寒流平平静静的放下筷子,转而举起酒杯喝了半盅就,眸色深了一瞬,然后轻轻颔首, “很好,至于人选……” 全家人竖起了耳朵听…… 第247章 到了年根底下, 室外的温度反而升了几度, 艾美跟周里手挽手一起往家走, 大小子昏昏欲睡地窝在他爹怀里, 脑袋上带着兔毛的白绒绒的帽子, 白天里对照着他的脸色跟帽子简直两个色。 艾美一路上晃着神儿百思不得其解, 连周里的问话都哼哼哈哈的不走心, 完全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是什么,满脑门子净是官司了。 到了家,洗涮干净, 赤脚转进被子里,还是一副迷茫的困在迷宫中转不过弯来的表情。 周里关严实了门进来,先是探头瞧瞧儿子, 然后转身熄了烛火爬上炕来, 终于憋不住地询问, “究竟为着何事琢磨来琢磨去的, 什么愁事也敢烦扰我夫郞, 来来来, 有什么不清楚的夫君给你开导开导。” 耳边一阵喳喳, 艾美随意的唔了一声, 转过弯来伸手给人一拳,气哼道, “你甭话里有话,呸你的歪心思!当我是因为把大哥儿说给姑么不高兴呢?我成什么人了?大庄的小子就跟咱小子在我眼前一样重要!” 周里嘻嘻一乐, 拽了被子躺下, 正色道,“我知道你困惑什么,婶么不想将大哥儿嫁的远,又不想受婆么兄嫂欺负,所以选了咱两家,后面一条自然不在话下,你是亲叔叔,姑么是亲祖么,就是大庄跟咱的关系比旁人家的亲兄弟还热乎,可前一条……为啥放着近在跟前两步远的咱家不挑,反而选了五里地之外的大庄,对吧?” “可不是么?”艾美挠挠脑门,困惑团团,小声道,“而且,你发现没有,二叔当时还想了半天呢,这有啥可深思熟虑的?我跟姑么可不是外人。” “二叔就是二叔,他的心思谁能摸透,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周里伸出一只手臂枕着脑袋,兀自悠闲地提醒说,“莫要多思,你这样闷声不语的最容易叫人误会。” 艾美一怔,抢着争辩一句,“我晓的,就是二叔的话使我不明白罢了,哦对了,你还记得不?小画还说什么他给亲家爹爹捎回去了瓜子跟小窖的画像,这好模好样的为啥偏偏……” “啊~我知道啦!”艾美猛然间坐起来,睁亮眼睛大喊一句,“我知道为啥了!” 周里冷不丁地被吓了一嘚瑟,他第一反应就弯着身子看看儿子被吓醒没有,然后急呼呼的把人拉回来按进被子,十分无奈道, “这一惊一乍的,好好说……” 艾美想到极有可能发生的大事还哪能安静下来,可夫君按着他又起不来,所以不得不侧着身子,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人,振奋激昂地拉着人的手说, “我晓得前因后果了,绝对跑不出这个前景。” 周里非常理智,再次把人按住,被子拉到脖颈,冷静地回他,“那我聪明的夫郞你就分析分析,为夫洗耳恭听!” 艾美这会儿子强压住心中猜测出的自认为□□不离十的真相的震撼,咽口吐沫,有理有据的说前因道后果, “夫君,先说小画这辈子绝无可能回皇城过日子了,可亲家爹爹绝不可能容忍他一辈子不回去,父子两不相见;这是其一,其二,那用什么方法才能叫人经常回去呢?以小画的性子,生气的时候一个月不出家门简直小菜一碟,他现在可不如刚成亲那会子儿跟个跳蚤似的关不住,哪都想去的性子。” 周里神色有些变化,但没有打断夫郞,容他继续说, “再第三,画画搁咱家的生活细事亲家那边了如指掌,再说这几个侄子,个顶个冰雪聪明,人见人爱,我合计着亲家早就一清二楚,恐怕……恐怕亲家那头一早打的就是娃子的主意,也就是说日后侄子定会去皇城的!” 周里手一紧,精神一震,眼神放空,思考着着夫郞的缜密分析,半响后点头认同道, “你说的不错,两全其美,一箭双雕,这招太妙了!”周里双手一捶拳,恍然大悟, “所以二叔是早就知晓得这个事情了?或者说他已经与梅家达成一致了?家里人也都知道?” 话出口又觉得不对,自我否定道, “不对不对,婶么最起码不晓得……” 艾美躺着不得劲儿,况且这会儿他已经躺不住了,披着棉袄坐起来,双目坚定,言之昭昭, “婶么肯定不知道,知道的人必定只是家里的几个汉子,瓜子也被瞒着,不然以他的大嘴巴怕是这会儿后方都听到传言了。” 周里的心绪也不平静,陪着夫郞坐起来,把人拘到怀里,还有些不解,“那跟今晚说的大哥儿的婚事……”说到这周里一下子茅塞顿开,惊愕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你说咱小子也跟芝麻一起走?” 艾美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看起来还想镇定,继续说他所思,深入的猜测, “皇城梅家虽说是画画的亲家,从小长大,可那一家子多少人呢,多少双富贵眼睛盯着,二叔和二奇断然不会只叫芝麻兄弟只身前往的,就算是画画也未必痛快的应承;况且,这会儿咱并不晓得亲家那头要接走几人,那么,画画一定会让表兄弟堂兄弟陪同相伴,可跟芝麻一般大的咱家就一个,大庄家的小子是长孙,画画不会打那个注意,你没看他给递过去的画像全是排行第二的么。” “看来这事成定局了,这么说,小窖和瓜子两口子都陪着去?”周里再次确认一回,实际上他已经琢磨出弟夫的意思了。 艾美平复下心来,长舒一口气,眼睛有些湿润,“板上钉钉了,这若是跟姑么一说,姑么那样疼二奇和孩子,再没有不点头的道理,怪不得,怪不得呢” 周里搂着人一愣,“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每回我抱着儿子过去,画画都让我不要宠着护着,有几次二奇听见了还不高兴的说他两句,以画画的性子可不是上赶着找别扭的道理,可独独在这件事上从不想让。” 温暖的空气中参杂着淡淡忧伤,两人相互依偎着,艾美的眼睛渐渐发红,转而低声泣哭。 周里也不好受,圈着手臂将人搂的紧紧的的,好半饷,周里沉着嗓子道,“这是娃子的福气,运到,咱们做爹做阿么的为的不就是让孩子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么,你拼命攒银子难道不是为了他日后读书,有个亮亮堂堂的前程么?现如今有这样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对娃子来说是莫大的造化!” 艾美的眼泪浸湿了周里的里衫,含着泪花抬起头看着人,微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再也想不到,再也想不到咱们有这样的好命啊,没事没事,我不伤心,日后二奇画画去皇城的时候咱也跟着去,开眼界,见世面!” 这边艾美两口子窥探天机窥得了了不得的人生转折,互相开解地絮叨了半夜方睡下,另一边梅画被饿狼二奇黏黏歪歪的伺候的舒服的直叫,待两人停战歇息时, 梅画抛出要人命的媚眼挑着人的下巴耍流氓,声线腻死人,“帅哥,你真猛!” 艾奇顾着小夫郞的身子,忍着二次上垒的冲动,半个身子压着人令他乖乖睡觉。 第二日阳光照射进来二奇才醒,不只他,连艾寒流都起晚了,谁叫昨儿喝多,晚上还身心舒畅的释放了两回呢。 刘芬芬迷迷愣愣的觉得屋里一阵黄光,刚想问夫君咋大半夜的不睡觉看书呢,话到了嗓子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可是搂着夫君呢,这一下完全清醒过来,愕然的坐起身,滑下的被子露出斑斑点点身子,大呼小叫道, “可了不得了,丢了老脸了,夫君啊,日头大亮了,快快快,孙子吃了饭还得上学堂呢!” 芝麻四兄弟夜里在这边睡的,刘芬芬陪着孙子脱了衣裳钻进被子了,又被夫君提留到西屋,奋战了大半个晚上累的晕头转向才让睡觉,他能不起晚么! 第248章 今日腊月二十六, 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 家里鞭炮和一些零碎还未购置全面, 吃过早饭后, 阳光充裕起来, 雾蒙蒙的天空放晴, 艾奇套了牛车驮着瓜子一起赶集去了。 梅画抽不开身, 三个儿子半刻都不消停,这个一个会儿饿了那个一会儿尿了,若是夏天他还能抱出去转转, 或者放到院子里晒太阳;可谁叫他们生在大年底下呢,这寒冬腊月的可是一点受不得风,娃子太小抵抗力差, 所以梅画从不冒这种请郎中喝苦药的风险。 柳春芽今日回亲家拜年礼, 所以艾水儿早饭后过来帮把手,他没生过孩子, 有些微末之处思虑不到, 不过还好他也是看过阿么和嫂么如何养侄子, 他本身又是个心细如发的, 所以一乍上起手来倒也不显得过于生分; 因为梅画养孩子与他所闻所见着实有许多迥异之处, 艾水儿恳下苦心和耐心学习,所以他这保姆当的还挺顺手的, 关键是这孩子负责任,有一颗抗打击的顽强的心脏!平常嫂么摆架子斥嗒他几句, 甭管言辞中听不中听, 每回都是虚心接受默默改正,这种端正的态度令人值得表扬,所以梅画对他倾心尽力的付出是看在眼里的。 过大年,人人脚不沾地,忙着感念亲情的走亲访友,忙着虚情假意的客套,忙着人情来往改善关系;今儿艾美也不得闲,定好了他们一家回周老么的亲家上年礼,只是张兰兰的儿哥儿才三个月,离不开人,所以他便留在家里看门。 半晌午的时候,艾奇家的院子里来了访客,梅画正好喂完艾小六,衣襟还敞着呢,艾水儿跟嫂么支应一声出去迎着了,心里暗想这个声音真没听过,陌生的很呢。 打开屋门,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容貌俊丽的夫郞婀娜柔美地正往他这走,艾水儿当即愣住了,此人穿着华贵,粉面含春,目光明亮,发鬓上插着一串红光闪闪的簪子,通身荧光蓝色的缎面精美绣花长衫,姿态轻盈,衣裙摇摆,不知道腰上系着什么,每行一步就发出清脆的响声,十分悦耳。 这人未语先笑,眉目清婉,“这位年轻的夫郞想必就是画儿新晋的弟夫吧,你未见过我,不认得很是正常。” 我的天,就连声音都好听的不得了,好像天空的云彩,软的轻飘飘的,可字字却能涌入人的心田。 及至这位美丽的夫郞走到眼前,艾水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微红,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来人能一字不错的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定然是与嫂么熟络的人,因此笑容真诚的回话, “正是,未知您是?” 这人正要回答,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接着,一身红色棉衣棉裤打扮的村姑出现了,相互对视一眼,来客当场失笑。 此人不是旁个,正是知县的主君夫郞,他跟梅画也算熟悉了,知道他性子爽利,不喜客套,所以说笑起来没有担忧,很是自在。 几人进了屋,褪去身上的凉气,知县主君便进屋看孩子,满月那日他的贺礼早早到了,不过人没来,早有考虑到村里人顾及他的身份不能好生吃酒,原本应该喜庆漫天的酒宴若再因为他的到来不能尽兴,那可真是大煞风景了。 服侍他的一个婆子和侍从将年礼一趟一趟搬进来后,俩人就在堂屋候着,艾水儿出去给他俩倒茶俩人连忙起身接过去,可见其规矩。 知县主君坐了半个时辰后告辞离去,梅画手中持着两张礼单对着堂屋的大大小小的盒子发呆,思考着那人的原话, “得首府大人看中,我家老爷年后便调任邻省知州,正月十五前上任,来接替这里府衙的大人姓梅,调令已经下来了。” “什么意思?姓梅的都是跟我一家啊?”梅画觉得不尽然,难不成他爹还找个自家人来管自己啊,再说了,不是说他爹就兄弟俩么,即便有关系也是八竿子打的老远的了。 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一通,梅画跟柳春芽一起收看礼品,呵!这回的礼很丰盛啊,有昂贵的药材,有上等的精锻衣料,梅画打开离他最近的一个大大的檀木匣子,挑着眉吟着嘴角笑了出来,六副头面首饰,金银翡翠玉石珠宝算是占全了。 物品按类归放,梅画只动口不动手悠闲自在,倒是把艾水儿忙的团团转,堂屋的南墙竖着一整墙的原木色柜子,里面分门别类的装着各色贵重品,艾水儿将最后一盒塞进去,抬手抹了一额头的汗滴转身告诉嫂么柜子里已经满满当当了,若是再放东西就得放到屋里头的箱子里去。 “满了?”梅画咬着一口脆皮桃酥,碎渣渣掉了一袄,“那你看什么能吃的,拿出来吃了,别占地方。” 艾水儿刚要直起腰来的身子差点一个趔趄,暗道,这里头好像除了人参就是药材,哪个能当饭吃啊,就算拿老参炖鸡,那也只能切一片两片,若是正根放里头……不敢相信,这人得补成什么样啊~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话,“嫂么说笑了,这样贵重的物件儿可当不得饭吃,我只是只会嫂么一声。” 梅画嘴里赛的满,说不的话,只伸手示意他坐过来吃东西,桌子上摆着三包已经打开的糕点油皮纸,然后眼神示意他快吃。 艾水儿自家条件本就不赖,在村里数一数二,不过自从嫁过来后才算真真正正开了眼界,以往的骄傲犹如井底之蛙,只道是自己家生活富足,旁人再也比不上,哪成想嫂么家的日子就跟那偶尔闲话听来的财主家一样,甚至更胜一筹,就说婆么家的日子细究起来并不比自家落后一分,隔两日就杀鸡宰鱼,虽说婆么回回惯例的絮叨人口多开销大,可那也只是说说,图个痛快,饭食上真未亏待过家里人。 艾奇赶着午饭前到家,去二叔家卸下东西,只拉了一个提筐回来,进门先看夫郞,然后再去解车,向来如此。 艾水儿帮着烧火后才走的,手里提留着四包点心,嫂么说两包给婆么,两包拎回自家,大过年的,叫亲爹亲么尝尝县上买来的点心。 艾奇从阳台根儿底下抱了一颗白菜进屋,菜帮子已经扒掉了,想着切成细丝凉拌着吃,爽爽口。 堂屋里充满着葱香,梅画弯腰正炒着菜,见人进来顺手把铲子交给二奇,自己接了白菜去案板上切丝,边干活便唠家常,还把头午来客送过的礼单给他看。 艾奇脱了外头的棉袄,只穿了一件褂子,油手在围裙上蹭蹭,接过来慢慢看,渐渐的脸上有些不解,合上之后非常疑惑地问, “今年的礼多了三成呢?” “那当然,高升了,够不着咱爹那儿,还不行来谢谢我啊,况且,他这么点礼要是送到我爹眼前根本不够看的,只不过这穷山恶水的,他们也不宽裕,能送出这些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这个主君的性子我倒喜欢。”梅画把切碎的白菜丝装进大碗里,开始添调料。 艾奇静心屏气的听完前因后果,终于明白过来,不过心里实在不踏实,神色不安地给人做思想工作, “画画啊,咱们就是老老实实的本分的庄稼人,平常日子知县主君过来闲坐一坐不妨什么,按理知县大人的政绩如何自有上面的长官考评,若是因为咱们的关系升迁,恐怕……恐怕不大合适。” 他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一个是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一个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不干实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岳丈不该逾越职权遥控指挥啦?手伸的太长了?”梅画阴测测的斜眼瞧着人。 “不不不……我不是!”艾奇慌张的摇着脑袋否认,急色道,“这这不是咱爹刚得了皇上的垂青么,若是再来一次,重蹈覆辙,爹的身子骨能受的了么,得不偿失呢,你在咱家有吃有喝,累不着你,应该叫爹放心才是,画画,你给爹去封信吧,就说,就说你过的好着呢,莫要再在那样了。” 梅画收回刀子眼,变成翻着白眼,讽刺他,“哟!这都学会成语啦!这话你跟他去说吧,好好教教你岳父如何为官做宰!” 第249章 “又生气了。”艾奇听着阴阳怪气的假嗓子声, 无奈的摇摇头, 先把锅里的菜盛出来端上桌, 而后贴身坐到夫郞身旁, 一手搂着人的肩膀, 一手顺着人的头发, 温声细语地解释道, “缘何生气?我这不还是担心爹的前程么,我虽没见过大人物,更不知道何为官场, 可爹那个位子何等重要,不知何其多的险恶之徒和别有用心的小人盯着呢,不计手段追名逐利的更是大有人在, 爹身在朝中, 有朋友,肯定也有敌人, 对手;咱们离的远, 我又没本事, 原就帮不上什么, 再给爹添一些累赘, 咱们还有什么脸面呢。” 如此善解人意,梅画收起拐到二十里地以外的嘴角, 慢慢回转心意,不过表情还是倨傲之意, 微微抬着双层圆润的下巴, 言辞夸张,“算你识大体,哼。” 恢复本色后,梅画反过来给人讲说,“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爹是个老油条了,当-官的关系网庞大的绝对不是我们可以参透和想象的,再说,水至清则无鱼,皇帝可不喜欢干干净净没有后顾之忧的臣子,不信你去问问二叔是不是这个道理。” 艾奇是个一点就透的人,小夫郞一针见血的解释一通,这人立刻醒悟了,也就是说上面喜欢抓把柄,至于何为把柄,估计能有千种万种的花样吧。 话题谈开了,两人和好如初,梅画盛米饭端馒头,艾奇回屋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出来吃饭。 艾奇今年二十一岁,七个娃子的爹,一顿饭能吃四个馒头,两大盘子的菜,干活时同时抗两大包的粮食轻而易举,看着身上没多少肉,力量却不小,主要是他身上肉特别瓷实,套上厚衣服也显不出来。 猪蹄儿黄豆汤熬了一早晨,梅画捏着鼻子喝了一碗,转个身的功夫,碗再次被填满,人一下子郁卒了,于是使出看家本领,撒娇道, “我真吃不下了,我忍了一个月到现在你还让我吃,你当我没脾气是不?” 艾奇心坚志强,不为所动,还将碗往夫郞跟前推推,“儿子不够吃,加上四宝你得奶四个,四宝吃的还多,充裕一些没啥不好,你看,骨头都熬烂了,你吃肉,我吃骨头,莫要挑食。” 梅画不顺气,肚子里的话脱口而出,恶声恶语;“是啊,真是了不起,加上你就五个了!跟儿子抢食,我要去揭发你!” 艾奇一点也不脸红害臊,反而觉得很正常,当爹的给自己开脱,“又没吃多少,你咋还大喊大叫的,我就是尝尝,不是口渴了么。” “是啊,天天口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缸里的水倒是省下了!”梅画明晃晃的嘲讽人。 艾奇神色坦然,露出疑惑的表情,歪着脑袋回想道,“我怎么不觉得用的慢;不过水太淡,没滋味。” 这个混蛋! 梅画差点舞刀弄枪! 叽叽呛呛的吃了一顿饭,梅画武力不敌,败下阵来,喝了三碗黏糊糊的猪蹄滋补,然后双目似火盯着人开心的咯吱咯吱的嚼骨头,骂了一肚子。 艾家长房坚持餐桌光盘光碗勤俭持家的风气和行动,艾奇咽下最后一口菜汤,本能自觉的开始收捡碗筷。 梅画还赌气,不过赌气归赌气,仍是帮着挪挪椅子,擦擦桌子,家庭的氛围温馨又美好,空气中还萦绕着丝丝甜蜜的气息。 冬日里白天短,艾奇从不睡觉,梅画身体的生物钟早已根深蒂固,到点儿睡觉到点醒,他上辈子活成双面人,这辈子决心活的肆意,反正也有这条件,只要不犯大条,怎么舒心怎么来。 艾奇专心研读文字,顺便照看小儿子们,黄橙橙的日光映射进屋子里,生活真美好。 这边艾水儿洗净手回到房间,就见夫君一脸愁闷的看着一个本子,夫君竟然识字这还是婚后第二个月发现的,这比老天爷散财还让人难以置信。 艾水儿轻轻放下帘子,脚步放缓,走到铺着精棉褥子的床边坐下,拿过矮桌上的针线筐继续给夫君做鞋,还剩一个鞋帮就完工了,以自己的手速,大年初一保准能叫夫君穿上新的。 艾瓜子全神贯注的冥思苦想,视线投到本子的那一页已经两刻钟没翻过了,这些天过去,脑海里全是一个问题,为啥嫂么平白无故的叫他看账本,关键还必须“认真领悟融会贯通”。 瞧瞧嫂么这词儿用的,这句话无形中化成一把钢刀矗立他面前,纹丝不动,偶尔他想懈怠片刻,这刀仿佛通了人气一般逼射出幽幽冷芒,叫人寒毛倒立,最叫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亲爹和二哥还持赞同态度,方才饭后他还被叫过去考验,得亏自己脑子好使记的牢固,不然这会儿铁定得挨揍,守着侄子的面儿挨板子,他这张俊脸日后干脆遮起来吧! “嫂么真叫人捉摸不透!让我看这个还不如去跑腿呢,一点都不理解我。”艾瓜子咂嘴低语一声。 艾水儿未听真亮,以为是在叫自己,忙勤快的柔声问道,“夫君说什么?想要水么?” 艾瓜对于自己房里住进了一个人还是不能完全接受,不过事事有人操劳安置,被子有人铺,睡醒了有人叠,喝水吃饭都有人服侍,这点倒是不赖;可不如意的地方也有,睡觉不能大张旗鼓的翻身,一个床只能占半个,衣服天天有人催着换,少换一次就在你耳边念经,简直一点都不安生,头疼死了。 “不了。”艾瓜无趣的回一句,想起爹说的今儿得看满五页,这种威压政策一下来,脑子都大了,恨不得去姑么家躲些日子。 艾水儿轻轻一笑,婉转劝道,“夫君累了歇会儿吧,盯了老半天了,仔细眼睛疼。” “那好吧。”艾瓜快速合上本子,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去床上躺会儿,吃饱肚子睡个懒觉那是人生一大妙事。 “夫君等下,外衣脱了睡的舒服。”艾水儿见夫君分秒钟倒在了床上,立刻放下针线筐去服侍人脱衣裳。 他的手正要解开衣领的盘扣,只见夫君闭着的双目霎时睁开,这一瞬,艾水儿仿佛错觉一般,夫君不再是往日那个粗心大意万事随心的人了,因为这个感觉非常玄妙和短暂,艾水儿也没经心,因为再看第二眼时,夫君仍是他熟悉的那个模样。 艾水儿见夫君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双手一下顿住,不解的问,“怎么了夫君?” 艾瓜子硬挺的眉毛皱了皱,鼻尖耸耸,“你身上什么味?抹什么了?” “啊?没有啊……”艾水儿眼睛眨巴眨巴,而后恍然笑道,“夫君的鼻子真好使,头午我去二嫂么那儿,他给了我一盒胭脂,那个胭脂是知县主君送他的,好几盒子,什么颜色儿香味的都有,嫂么不爱这些,叫我拿回来几合子,还给嫂么带了呢,说是我们用不了就送送亲人朋友啥的,嫂么惯是大方。” 艾瓜子闻着萦绕鼻腔挥之不去的淡淡幽香,不知为啥身子有些燥热,关键是眼前这人还喋喋不休,他早就发现了,只要自己问个话,甭管什么话,哪怕只一句就能回答清楚的,这人都得拖泥带水的说出好多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出来,真叫人无语,哦对了,无语这词儿还是跟嫂么学来的,这俩字当真能够充分地诉说出他眼前的苦恼和无力之感。 艾瓜子脱了棉袄棉裤,觉得腮帮子有些痒痒,他挪挪身子往后靠靠,说话也不看着人,嗓子突然有点不得劲, “你那个,有点热,远点远点。”说完迅速的拽过被子搭在自己身上躺下,用后背对着人。 艾水儿已然习惯了夫君的经常莫名其妙的举动,所以也不觉得奇怪,谁知正准备收了衣裳挂起身时,夫君突然大声叫他脱鞋上去。 艾水儿回了屋里只穿一身薄薄的衣裤,他家屋子烧的热,火墙子都烫手,艾水儿不解夫君何意,却还是乖乖的脱下鞋上-床,又遵命将帘帐放下,正想开口说话时,只见夫君腾的一下转过来,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艾水儿还没见过夫君这幅急眉色眼的样子,一时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夫君这是咋的了? 艾瓜子只觉的胸口一把火在烧,越来越旺,等不及时,发现这人还穿的板板正正,登时怒了,直愣愣的上手解人的衣服,嘴里不停抱怨, “你倒是快点啊,磨蹭什么呢?平时挺利落的一个人,这会儿反倒驴拉磨了!” 艾水儿这会儿子算是明白过来夫君是要做啥了,这把他连惊带吓的差点掀了帐子逃走,可有他的劲儿哪敌得过顿顿饭四五个馒头的艾瓜子,这小子浑身是肌肉,俩人挣扎掰扯一番,艾水儿头发散乱的全身只剩下一个月牙白肚兜的,脸红的滴血,眼睛不敢看人,紧紧闭着,身子都打颤儿,脑袋里一片空白…… 虽说成亲三个月,可俩人这样□□的对着还是第一次,前两次他是羞涩的不敢看,第三次就是今儿,虽说一直期待着与夫君欢好,可……可他从未企盼过是大白天的! 艾瓜子恍惚自己成了饿狼猛虎,搂着一个软软香香的美食享用,人之本性往往无师自通,艾瓜子火热的唇舌搅乱了艾水儿的羞耻心,他慢慢放缓身体敞开胸怀用于接纳,心中告诫着自己低音低音,莫叫婆么听到…… 第250章 午后的日光暖洋洋的, 睡醒了午觉, 刘芬芬带着孙子们坐在院子里搓玉米, 晒干的玉米搓下玉米粒, 然后用石磨磨成粉面, 早上或者晚上熬粥吃最暖胃了。 芝麻兄弟不是第一次做这些, 二宝三宝力气小, 只能三四个的玉米粒往下抠,就这还干的特带劲,时不时的显摆自己面前的一小堆, 非得等祖么么表扬几句才继续干活,四宝是个实心地的娃子,随他爹随的没一处不像, 人家甭看年纪小, 可一门心思的知道闷头苦干,复杂一些的事情学不会, 这简单的劳作却一点也难不住他, 所以同样的时间算下来, 他一个人剥的玉米粒并不比大了一岁的二哥三哥少许多。 刘芬芬稀罕的眉飞色舞, 觉得孙子在外头待的时候差不多了, 就叫芝麻领着三个弟弟在院子里溜一圈,然后回屋去听爷爷讲书。 艾水儿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刘芬芬已经搓了半簸箕了, 见到婆么做这些连忙快脚走过去拿起旁边的狗啃了一样的玉米一起干。 “瓜子呢?睡着呢?”刘芬芬扫了皮肤水灵灵的艾水儿一眼。 艾水儿心里蹦蹦跳,垂眼低声道, “夫君说累了, 躺一会儿。” 刘芬芬刚要破口骂他年轻轻的累什么累,这还是大冬日里,又不是农忙时节,只是瞬间反应过来眼前细声恭敬的人是儿夫,即将冲出口的话不得不咽了下去,眼皮一耷拉,反说道, “你爹派了他差事,让他稳稳当当的去做,莫扰了他,他的性子是个活泛的,稍微有些动静就勾的他坐不住,你是他夫郞,往日里该劝一句提醒一声的莫要因着脸皮薄抹不开面儿就不管不顾,终究日后是你们一起过,磕磕绊绊的才能长久,相敬如宾的你也不好意思我也落不下面的,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艾水儿脸上的笑渐渐收起来,思考着婆么的话中之意,而后重重的点着脑袋,虚心受教道, “阿么的教诲儿夫定当铭记于心,再不叫阿么和爹爹劳心。” 刘芬芬见他有所顿悟,便掀过这一章说些别的,小儿子夫夫间冷淡的关系他自然看在心上,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他不如当瞎子去。 小儿子的性子始终定不下来,喜欢无拘无束,刘芬芬也不愿拘着他,因为是老幺,对他的管教较为宽泛,只要不出大错,都随他;但如今不同,娶了夫郞后这人还跟以前没区别,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不能够时常自省,缺乏生活重心,这可就不对了,汉子本身有责任,当夫郞的碍于新婚舍不下面皮,害怕与夫君发生争吵和冲撞而选择袖手旁观就更是错了。 后一日是村里一户人家汉子娶亲,因为住的有些距离,平日走动不多,不过这两年自家无论是娃子满月还是儿子成亲人家都上了礼,若是不去也不合适,显的自己薄情,况且那家夫郞还亲自上门来请的。 “我就不去了,你二嫂么自己弄不了三个娃子,后儿你跟你嫂么一起去,带上两份礼,比旁人家重一成,一会儿你嫂么回来了,去他那屋你俩合计着来。”刘芬芬思索着分派道。 艾水浅浅的笑应着,“是,阿么,我那还有不少红棉布,前儿回我阿么那叫了带了些……” “你定是说什么了吧?”刘芬芬反应极快,洞察力强大。 “啊?啊……”艾水儿心里一慌,急切解释,“我想着给侄子们做几双红衬袜年上穿,就是顺口一说……的……” 刘芬芬脸上已然露出不快,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地说教, “我跟你阿么的关系再好,如今也是亲家了,跟以往相处自是不同;你离着亲家近,平日得了空闲回去坐坐无伤大雅,并不妨事,也不用回回都得了我点头,这是给你方便;只是你去归去,往回带东西可就不对了,咱们一家人,原不该分的那样清楚,一个布头值什么?可若是旁人瞧见了呢?那些偏爱煽风点火的人瞧到了呢?说是我们家亏待你,竟然舍不得一块布头,还巴巴的遣了你回去要。” 好几个石头重的高压帽子扣下来,艾水儿又惊又恐,忐忑的眼眶发红一个劲儿的冤枉的摇头,含着泪珠无比自责的请婆么原谅, “阿么,阿么,是我错了,儿夫思虑不周,水儿错了,我我没往深处想啊阿么。” 刘芬芬见他眼神清澈,真是一时兴起的,又知道艾毛毛那人喜欢多管闲事的调子,脸上渐渐和润起来,也不继续责备了,不过口吻严厉, “罢了,你们成了昏就是大人了,日后慢慢的学会当家做主,什么事情可不能只顾着眼前,哪怕多往前想一步,就会躲开好多麻烦事,罢了,也是我操心受累的命,一点一点教吧。” 刘芬芬很多时候都固执的认为艾水儿时常在他面前端着架子,因此颇为不待见他,即便生活中对两房儿子向来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即便从未给过艾水儿小鞋穿; 而艾水儿自嫁进来就表现的毕恭毕敬,待人热情有礼,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刘芬芬从心里是真的不太喜欢他,所以,只要抓到他一点错处,刘芬芬都得摆出婆么的身份训教一番,不过,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公正,就是春芽那个时候不也是隔三差五的挨训么!不能因为你爹是族长我就必须对你网开一面吧,当初说亲的时候你爹可不是这么说的! 又搓了两棒子玉米,刘芬芬吩咐艾水儿收了这些,自己去做旁的活计,回到屋里背着身子很是偷乐了一番,快意极了,艾寒流瞧他着做贼的样儿摇摇头,淡淡道, “孩子年纪小,做事难免有疏漏之处,莫要过于苛责。” 刘芬芬正乐的欢,结果旁边有人给他浇冷水,登时没心情了,可又不敢不遵命,便撅着嘴巴称是,说完觉得自己也委屈,于是不甘心地分辨道, “夫君,可怨不得我,难不成我眼睁睁的看他犯错不提点啊,真叫那起子好事儿的瞧见传开就晚了,咱家缺哪些东西么,春芽刚成亲时每回赶集我都给他铜板使他买自己喜欢的物件,到了瓜子这同样的待遇,一分不少,偏他还回家去要,咱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艾寒流目不转盯的盯着书,轻轻颌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声色也没波动,“你做的不错,如果语气再缓和一些较好。” 刘芬芬左右扯动腮帮子,冲人做个鬼脸,遇到夫君他就强硬不起来,只能没骨气的说啥听啥。 孙子们在东屋的炕上写字,这屋就他俩人,刘芬芬瞄一眼门帘,而后含羞带怯地慢腾腾地走到夫君的椅子边上,欲言又止地温柔滴说道, “夫君啊,我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乏的很,胃口也不好,你说……你说我……是不是有了?” 艾寒流的视线终于离开手中的书,迅速地看向一脸情深意切的夫郞,张了张口,回忆似得一字一顿道, “你晌午不是吃了两个馒头么?”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与平常无异。 刘芬芬原本羞涩的泛着红晕的脸庞立刻青白交替,真是……真是……夫君太煞风景了!羞的人脑袋顶冒烟,跺跺脚,再也不愿看见这人,扭身要走。 艾寒流眼中流出笑意,伸手拉住人,一个用力将人抱到腿上,忍着笑声低语安抚, “兴许真有了呢,怀了娃子吃的多啊。” 此刻跌进温暖的怀抱,刘芬芬也不关注自己怀不怀了,挨上一刻是一刻,他知足的很呢! 临近傍晚,艾岭驾车回来了,车上有岳家准备的给自家的年礼,柳春芽抱着大哥儿先回了屋子,瓜子在房里听到说话声直接飞了出来。 “阿么呢?去二哥家了?”岭子跟弟弟瓜子合抬两个背筐往地窖里去,平常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回来,只要阿么听见声响保准第一个出来迎他。 瓜子打个哈欠,好容易磕磕绊绊的记熟了账本,一会儿还得回去再润色一遍,必须记的滚瓜乱熟,这是爹的原话,听到大哥询问,眨眨眼摇脑袋,猜测着说, “不晓得,没在屋里么?那就去嫂么那了吧,芝麻没在么?那肯定是送回去了,昨儿就在这睡的,一白日又见不着,嫂么不定怎么想的慌呢。” 艾岭想也是这么回事,又笑说,“我刚在门口看见你大伯哥了,说是晚上叫咱们过去吃酒,爹肯定不去,一会儿你去喊二哥,我收拾收拾换身衣裳就去。” “啊……”艾瓜的脸一下子苦哈哈的,到了地窖口,打开盖板,露出木质的台阶,兄弟俩端着力气一上一下的将两筐东西放下头,二瓜拖着筐到墙角,掀开盖子探头看, “嫂么亲家送的啥啊,这沉呼呼的。”地窖里暗,也看不真亮。 艾岭将另一个筐挨着放,扑扑身上不存在的灰土,“我也不知道,赶明儿叫阿么过来翻腾吧。” 二瓜这会子离的大哥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皱眉不喜道,“你晌午喝了黑夜又喝,酒大伤身,一会儿多吃些菜吧,如今不顾及身子,等老了受罪可是你自己。” “呦呵!长大了开始教训起我来了。”艾岭给人仗着身高优势给人一脑瓜嘣,心中却暖意一片, “甭惦记,我心里有数,晌午你嫂么端了一大碗鸡汤我都喝了,这酒气是衣服上的,午饭并未喝多少。” 第251章 艾奇家的堂屋中, 靠近大灶台的北边放着一个小炉子, 炉子上坐着一个大个儿砂锅, 青红色的火苗不同程度的奔腾的冲撞着砂锅的底部边缘, 砂锅里面的汤汁冒着粘稠的泡泡, 空气中缠着丝丝香甜。 因为柜子的盒子盛不下了, 就这还是每只盒子里装好多东西, 为了减少空间,梅画炖了一盒子燕窝,添了两大把红枣, 这就是砂锅中冒着泡泡的食物了。 刘芬芬简直不忍直视,啧啧啧的念叨着暴殄天物,无比心痛地骂人, “吃不了就拿到药材铺子了卖了, 换回银子,银子多了害怕烫手不成, 你这没算计的胡乱炖一锅, 这分量旁人得吃上两年, 败家子啊;年纪一年一年长, 怎么心里越发没数了。” “你直接就说我傻不得了。”梅画把吃饱的小七塞给婶么, 不甘心被数落,呛嘴道, “这不是恰巧赶上了上,以前都是一片一片, 不够麻烦的, 柜子里实在搁不下了,索性一锅炖,就这我还嫌少呢,一人合着一碗都不够呢。” 刘芬芬亲亲老孙子的脸蛋,挑眉哎哟哎哟逗了两句,一听他这狂妄骄横的言辞,气不打一处来, “没地方?搁不下?你这屋子连人都站不下了?甭跟我无理搅三分,盛不下放我那去,我还偷吃你的不成,偏是个肚子里养个馋虫的懒货,你那智慧聪明劲儿呢,被狗吃啦!” 怒视了一眼富态滋润的心宽体胖的人,恨声骂道, “这是当饭吃呢,不会熬稀一点啊,就吃个金贵味,你当是牛吃草混嚼啊!” 梅画给小六宝包着尿布,被吐沫星子喷了一顿也不恼,仍是柔顺地咧着嘴,态度乖觉, “是是,不过可不是被狗吃了,您没听过一孕傻三年的话么,我这年年生孩子,加在一起估计十几年都得跟笨蛋俩字做兄弟了。” 刘芬芬憋了一眼没说话,脸上隐隐的还散着火气,抱着小七准备放下要走,“一会儿贴了饼子给你送来,你只做米粥的就成,愿意炒菜就做上一道,晚上饭甭弄的那么复杂,简简单单的吃的更香。” “我知道了。”梅画心情好的痛快应一声,暗想,您这是舍不得叫我吃好的啊还是怕我受累啊,见婶么起身忙拦下, “您稍微坐会儿,这马上就好了,盛了半锅您带回去,岭子他们不吃不要紧,您跟二叔得喝上两碗,春芽水儿也补一补。” 刘芬芬也不跟他客气,想了下就说,“成,拿那个厚实盖碗,不然回去得凉了。” 俩人说着就往堂屋走,屋子里长着两根高台蜡烛,外面天还不黑呢,这就掌灯了,刘芬芬方才没注意到,这一猛然见了,心中的算盘珠子瞬间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梅画觉察气氛不对,扭头看到婶么的眼睛仇视地盯着灯火时,心虚的挠挠脸立刻活动起来,脚不沾地的做这做那儿,刻意的显示自己是个贤惠勤劳的人。 刘芬芬对他这出殷勤视而不见,又不是第一年认识这人,暗暗生口闷气,走到离自己最近的蜡台前,掀开灯罩把火吹灭了,屋里微微暗了下来。 梅画这会子不愿跟他对着干,所以装作啥都看不见,柜子里捧出一个瓷碗放到灶台上,从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里往外盛东西。 “甭弄那么些,够上四小碗就成,给我孙子多留些,娃子正长身体,他们正该多补补。”刘芬芬帮着梅画切了半刻白菜,叮嘱道。 “知道了,少不得他们的。”梅画笑嘻嘻的应着,这时,屋门一响,艾奇和瓜子披着寒气推门进来了,俩人在院子里已经说了一会子话了。 得知晚上去吃酒,梅画也没说什么,刘芬芬更不会拦着,嘱咐艾奇换身衣裳,还叫他莫要多喝,早些回来,俩人一人喝了一碗燕窝就走了,艾奇不担心家里,知道婶么必不会独留夫郞和娃子的。 梅画又给婶么盛了一碗叫他趁热吃,尝试着建议,“请二叔来这吃吧。” 刘芬芬吹过热气吃了一勺,肠胃里舒坦,对梅画这个建议想也不想就摇头,“你还不清楚你二叔的性子?问都甭问;一会儿春芽过来给你做伴,水儿我也派过来,你们妯娌几个一起吃晚饭。” “那好吧。”梅画耸耸肩膀,想着婶么一时半刻回不去,就把盛出来的燕窝端进里屋给儿子吃,每人一把小勺,也不分小碗了,兄弟们守着一个大碗,正好巩固什么叫做谦让有礼兄友弟恭。 春芽比预计的来的早,刘芬芬等他到了后没多待便回去了,梅画给将半碗滚开燕窝给人装进食盒里,送他出大门,关切的叮咛,“黑的很,您慢着些。” 刘芬芬往回推了他一把,“回吧,守好家门。” 梅画极快的嘟哝一声表示不满,“我又不是看家狗!”然后又极快的换了一张脸,笑眯眯的注视着人走远才半合上大门。 …… 月上中天,艾奇兄弟三人才醉醺醺的回来,艾岭和瓜子接了春芽水儿回去,艾奇锁了大门去趟茅房,回来用热水洗净手脸,搓搓脚底板子倒了水,关严实屋门才上炕。 芝麻兄弟早早睡着了,梅画怕孩子上火体内存燥气,让几个儿子并排睡在炕尾,三胞胎睡在中间挨着自己,炕头让给了一家之主…… 艾奇脸上微红,光着膀子钻进夫郞的被窝,大手准确无误的抓着挺翘的屁-股捏来捏去…… 房内昏暗,梅画的瞌睡虫全跑了出来,这会子都要进入梦乡了,又让人折腾醒了,情绪极度不满道, “睡觉睡觉,一身酒气,钻你自己被窝去。” 艾奇口中支吾的应承着,脑袋离的远一些,大手从屁-股挪到胸口,兴致盎然的柔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给人将衣服扯平,温柔的低语道, “睡吧,不闹你了。”说着不闹却也不动,一手还箍着小夫郞腰部,这意思就是不走了。 梅画困的眼皮直打架,就由他去了。 半夜起来给小七喂了一回,五宝六宝睡的到稳当,不过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兄弟俩齐齐醒了,梅画是个负责人的爸爸,生了就得养,兄弟俩一起吃了奶顺了半刻钟,俩人也不睡了,就那样眨巴眨巴睁眼玩。 梅画还是犯困,艾奇就叫他躺炕头去睡,自己守着儿子,还给四宝检查了尿布,这个亲爹当的无比称职。 梅画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都出来了,清醒后才听到堂屋有人悄声说话,刚要问是谁,一扭头正对上婶么的一张圆脸,愣了出神。 “甭犯傻,醒了就起来,全家等着你吃饭呢。”刘芬芬正给大孙子梳头,扎小辫。 二宝三宝好容易盼到阿么睡醒了,兴奋的翻着跟头往梅画怀里撞,独独四宝性情沉静,一个人玩着二哥三哥丢弃的长颈鹿算珠,见阿么醒了,张口问好后,继续低头拨楞圆珠子。 梅画抱了满怀,下巴被三小子的额头装的生疼,偏又气的头疼,只要这俩胖球在家睡,每天早上都得来这么一出。 刘芬芬看见那喜乐的场景直晃身子,给大孙子系上衣服扣子,走过去捞了三孙子起来, “宝宝调皮啦?” 三宝喜欢祖么么的怀抱,听到问话立刻义正言辞的嫩声反驳,“宝宝喊阿么起床啦,阿么赖床打屁股呢~” “闹死啦!”梅画扯开嗓子嚎了一句,结果换来刘芬芬发狠拧了他脸蛋子一下,疼的他哎呦哎呦叫唤。 “甭装相,我使多大力道我不晓得啊,快起来,恁个懒货,不知羞。”刘芬芬喝呼他。 梅画将肉坨儿一样的二宝推到一边,支着一根手臂起身,懒洋洋打个哈欠诉苦, “婶么啊,七宝半夜醒了两回,刚躺下,您五孙子六孙子又嗷嗷待哺,您说我容易么,对我宽容一些吧。” “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丝累,改改你娇生惯养的性子,甭废话了,快起来,桌子摆好就等你了!”刘芬芬边说边抱着三宝往外走,一会儿回来抱二孙子,实际上他也懒得浪费唇舌,估计就是嘴皮子说的冒泡这人也这德行。 梅画嘿嘿嘿的应着,套了一条薄棉裤,外头罩了一件垂到小腿的修身粗布蓝色棉衣,头发随意一绑,揽着四宝去吃饭,二宝还在那儿撅着屁股玩他五弟的小手呢。 堂屋里春芽和艾水儿盛菜摆碗筷,鲜香的鱼汤,红油牛肉片,凉拌了一盘子爽口麻酱茄子,再有蒸熟的鸡蛋鸭蛋十几个,跟饼子一起装在小筐里。 梅画晃了个神儿,望着刘芬芬问道,“二叔不在家么?”咋一道年根底下就玩消失?这回还带了长子?对了,他家家主呢? 第252章 “少探头探脑的了, 二奇跟你叔出门了, 这两日就回来。”即便刘芬芬心中好奇的要死, 并且对于夫君大事小情都瞒着自己心里不快, 不过于小辈儿面前围护夫君大家长的尊严和地位他一向坚定自律矢志不渝。 梅画迷惑的挠挠头, 不解的很, “瓜子也去了?”艾岭一起去这是铁定的事实。 艾水儿正盛了粥来, 听到这话笑着回答,“夫君没被爹派去,他找请牛哥不知啥事, 这会儿该家来了。” 他这话音刚落,常华来了,说瓜子今儿在他家吃, 不要等了, 一阵风来又一阵风的走了。 瓜子不回来,众人开饭, 梅画等婶么坐下了他才做到自己的位置, 低头注意到自己面前摆着一碗粥, 便对收拾灶台的柳春芽指挥道, “春芽, 我不喝粥,鱼汤给我舀一碗, 加点碎香菜。” 清汤精米粥是艾水儿盛的,一听嫂么不喜, 霎时闻风而动, 自责并抢着道歉, “是我糊涂了,嫂么莫怪,这粥熬的黏黏的,暖胃的狠,我只思量的嫂么吃了心里舒坦,一时……一时忘了嫂么不喜喝粥了。” 梅画倒不觉有什么错,只认为他反应有点快,过于惶恐了,于是微微一笑,和善地表态, “没什么,你不用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对稀粥一类的只是不喜欢,又不是有什么病灶迫于无奈必须忌口,既然你说今儿这粥熬的好,那我就吃一碗,不妨事,行了你俩别忙了,快来吃,水儿坐,春芽你别勤快了,来吧。” 刘芬芬始终关注的几人,到这时也暗暗点头,心道这败家子惯会说暖人心的话收买人情,不过家里人口多,若要和睦,首先一点就是胸怀大气善解人意,不论长幼不分尊卑,秉持着一颗宽仁感念之心,家人之间的情分才能团结长久。 哪知他这一颗老心刚熨帖了还没放屁的个功夫,那头这个混球就打破他一厢情愿的固执地认为家庭美好的幻境了。 人家艾老四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守着自己的小木碗喝粥,婶么柳春芽给他夹啥吃啥,连二哥丢弃一半的鸡蛋黄都被他自觉地捡起来放到自己碗里配着粥一起喝了,多么懂事勤俭淳朴美德乖巧的一个好孩子啊。 可艾老三就见不得弟弟闷声闷语的香香的吃饭,他眼尖的看见四弟把二哥扔过来的不要的鸡蛋黄吃了,心眼多的就想把自己碗里不喜欢吃的粥也叫他吃,可这小子估计是想一下子干票大的,俩人挨着坐,他直接将粥碗端起来往艾老四那边倒,只是他过于急切,距离又没计算正确,这一股脑的全扣到了桌子上……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艾小三得知自己犯了错,第一件事就是瞪圆眼睛紧张万分地看向阿么,然后第一时间大胆地用于承认错误, “阿么,三宝错了,三宝宝错了,三宝宝要给弟弟喝粥啊~” 粥还冒着热气,微微发烫,亏着柳春芽动作快,先将四侄子的凳子挪一边,而后快速的用干净的麻布将洒了一片的粥扫进一个空碗中。 梅画脸色很平静,只是伸手指着屋门,不发怒也不发火,风轻云淡道,“出去吧。” 刘芬芬此时非常后悔没抱着三宝吃饭,不然也不会弄这一出了。 艾老三这回真怕了,也不找阿么求饶了,而是可怜巴巴的用渴求的小眼神望向祖么么,小嘴撅撅着, “么么啊,外面冷呢,三宝儿不要去啊~” 这时坐在梅画身边的大芝麻放下筷子替弟弟求情,“阿么,三弟还小呢,院子里冷着呢,阿么,饶了弟弟这一回吧,他知错了。” 刘芬芬暗暗给大孙子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若无其事的轻咳一声,做出一个不相帮不偏袒的神态对梅画说道, “你教育娃子自有你的道理,他做错了事情很是该罚,这不论年纪大小,瓜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摔破了一个碗,我都打了他一巴掌,好叫他记住,家里一针一线都爹爹辛苦劳作挣出来的,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给你摔着玩;” 话题一转,又继续说眼前的, “可你教育娃子也得分时候,他统共就吃了那么两口子米粥,你又让他去冷天冻地的院子里罚站,他的小身子骨如何受的住,到头来冷了病了,甭说娃子遭罪,就是大人也跟着提心吊胆烧炉子灌药;罢了,今儿我做个人情,你罚个旁的,咱们目的不是为了体罚他,不就是想看他知错能改么。” 刘芬芬人生道理的一番话,屋里的人都静静听着,梅画深思后一笑,十分敬佩道, “婶么,您是这个!”梅画竖起一个大拇指,真心实意的捧着他, “若您这一生是个男人,绝不是只安分的种地的汉子,以您的智慧和头脑,绝对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刘芬芬被捧的心花怒放,却还记得不忍孙子受罚的头等要事,得意之色尽显,“成了,好话留在心中;今儿就过了?” 梅画给婆么一个面,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成,不去外面,也不能在门口,三宝去帘子门口站着,面对着我们,就罚你不许吃早饭,看着我们吃。” 刘芬芬疼孙子却不骄纵溺爱他们,如今这是家里有嚼头了,可以吃上精米,再早几年前家里都是吃粗米的,人不能忘本!就是到了这会儿村里吃粗粮的人家还占着绝大多数呢! 三宝竖着一个标准的立正站姿,大人的饭食吃了多久,他的小粉舌头舔嘴唇就舔了多久,那个孤立无援求助无望的被冷落的疼人劲儿哟,刘芬芬揪心揪了一早上,胸口堵的慌,他也只吃了一碗粥,宝疙瘩孙孙投过来的惹人心肝疼的目光刺的他差点抱过来狠命亲香一顿。 这边收了桌子,门帘旁的艾老三还在站军姿,芝麻衬着阿么不留神的时候将自己藏起来的一块饼子偷偷塞给三弟,芝麻的手并不大,况且就在阿么眼皮底下他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所以那块饼子也就一块糕点大小,可就这样三宝也知足,死死地窝在手里,趁着阿么出去的时候三两口就咽进肚子了,临了还不忘抹抹嘴巴不留证据。 这个精瓜! 刘芬芬关注全程,给俩孙子竖起大拇指,柳春芽之前得了嫂么的眼神暗示,盛了小半碗粥去喂三宝,三宝先是盯着门口,没瞧见阿么,就不张口,嘴巴紧紧闭着,不管婶么如何哄着劝说不妨事,三宝愣是躲着不吃。 “罢了,你去喊你嫂么回来吧,三宝这娃子有骨气呢!这军罚不撤,他不敢违令呢!”刘芬芬十分自豪,这会儿也忘了方才三孙子偷吃那一幕。 …… 三宝解了令,一家人其乐融融起来,春芽跟水儿去村里豆腐坊换豆腐了,今儿是人家年前最后一日做,年后过了十五才开业,家里人都喜欢吃冻豆腐,嫂么尤其偏爱,俩人结着伴准备打上十几斤,早饭后就出门了。 梅画每日的工作主要是对儿子进行寓教于乐,四宝一板一眼的拨楞算珠子学数数,大哥儿在一旁捣乱,芝麻跟双胞胎弟弟去学堂了,今儿是刘芬芬亲自送的,史来头一回。 婴儿向来吃的多拉的勤,梅画憋着气给六宝换了干净的尿布,屋里的帘子掀起来放了一阵臭气,尿布还没扔出去,院子里好像有人喊他,梅画侧耳听了一下确实有人,就把尿布扔到盆里顺便端了出去。 “二嫂么你在家呢?我见大门开着就直接进来了。”来人是梅画家西边的邻居,去年那家才娶的新夫郞。 梅画露出一个惯有的平淡的笑容,“是你啊,进来吧,冬天门关的严实,不大声招呼真听不到呢。” 这人是个外向性子,嫁进艾家村一年的功夫村里人都认全了,还处了几个好朋友,他也曾向梅画交好,毕竟两家离的近,更该亲和热络一些,可回回对方都是不冷不热的,他年轻,难免自尊心强,傲气一些,有过那么几次后,他也不咋登门热脸倒贴了。 可许多时候这人啊就是叫人捉摸不透,你友善对他他不把你当回事,你越是冷着他不咸不淡的,这人就偏追着你,一个字,贱皮子! 这个年轻的夫郞笑容甜甜的,声音跟细铜丝儿一样,“大年下的还不松快松快,你这忙啥呢?” 梅画对这种见面熟的热情向来反应淡淡,他把盆子放到门右边,叉开话道,“怎么有空来了,过年了没回你亲家看看?” 说话的功夫这夫郞已经走到了眼前,神情飘飘然道,“回了,我婆么前儿准了我跟夫君去的,待到晚上回来的,我阿么做了好些菜劝我们吃酒,差点醉倒回不来呢!” 梅画对这些家长里短吃啥喝啥不感兴趣,管你喝多喝少的,跟我有啥关系?阳光照的有些刺眼,屋里的儿子他放心不下,就直奔主题问道, “你不常来我家,今儿是有事?”俩人就站在门口说,作为主人也没有往屋里让的意思。 第253章 梅画的骨子里是个孤僻独傲的人, 与他如今表现出来的平和温润的处世手法截然相反, 对于感兴趣的事或人投以全神贯注, 对于不相干的没理由接触的人往往报以淡淡一笑, 随风飘散, 不留一丝情绪。 年轻的夫郞没啥屁事纯属聊天, 梅画可没精力和耐心陪着他, 抬手挡挡刺眼的阳光,面上闪过烦躁, “我得回屋了, 有空来坐吧。” 正常的人听到这话就知道这是主人要送客了,估计眼前这人自我感觉良好,愣以为梅画请他进屋坐着了, 立刻开心的似火, “有空有空,到了年底下了, 家里该收拾的全弄利落了, 总算松散两天, 我跟婆么夫君说了来嫂么家串门, 他们都应承了呢。” 梅画, “……”算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吧, 来就来吧。 这年轻的夫郞并非头一回进这屋子,但也不是常华那样的熟客, 是以, 小尾巴似的跟在人后头慢腾腾挪步,这眼睛就不够使的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 梅画心里不太高兴,也不让人进里屋,就在堂屋坐了,他扒头瞧了眼炕上的宝贝儿们又坐回来按下不喜陪人说话。 没见过世面土生土长的村沟里的成了婚的夫郞,能有啥可说的?无非是牛家的鸡马家的鸭子,这人以串门子为乐,谁家的事都能说出个影儿,梅画硬扯着嘴角听人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就说道明儿娶亲吃酒席那家了。 这人一脸神叨叨的与十六七岁相当不符的资深八卦扯老婆舌的模样,悄没声的告密似得问道, “嫂么你没听说吧,明儿娶的那个夫郞是个绝户!” 梅画总算听到点感兴趣的,挑眉稀奇地问,“谁是绝户?你咋知道的?” 这夫郞一撇嘴,“还我咋知道的,咱村子还有几个不知情的,也就嫂么你成日不出门听不到这些。”这会儿他就愣是没往深处细想为啥眼前这人的妯娌也不跟他说这稀罕事。 “绝户怎么了?”梅画意外的关心。 “还能咋,人家说他命硬呗!”这夫郞往后仰着脑袋,一副‘你竟连这也不懂’的不可置信的模样。 “命硬?那谁把他养大的?谁给他说的亲?”这不是还有家人么,梅画觉得村里人过于迷信了,人云亦云。 好容易能跟漂亮富贵的人撩起共同话题,一时恨不得将自己得来的小道消息全都抖出来,贼兮兮地痛快的显摆出来, “是他大伯二伯一家呗,你不晓得,他家离着远着呢,说是什么什么地处的,哎呀我记不起来了,反正挺老远的,啧啧,真是狠心啊,你不晓得,他亲家要了多少彩礼,”说完比了两根手指头,咋咋呼呼的喊道: “二十两,我的天!他们家还是养了个大少爷不成!这是卖人呢!啧啧啧……” 梅画看不了他那过度夸张的表情,想去看看儿子,咋半天里屋没动静呢,正在这时,刘芬芬回来了,梅画可算解脱了,留下一句‘你坐’抬脚就进屋了。 这夫郞对上刘芬芬有些胆怯不自在,身体内的浮夸因子萎靡了绝大数,简单的说了两句话拔腿跑了。 刘芬芬注视着人的背影离开大门才收来,进屋问道,“他咋来了?” “说是过年了,勤走动走动,这不过来给我说趣闻了么。”梅画歪靠在被子上正给小七喂食,胸口露出一小片雪白,其他的都被衣服遮住了。 “什么趣闻,无非是嚼舌根,岂不知你在背后说人,难道就没有人在背后说你?他在你面前说旁人,自然也会在旁人面前说你是非。”刘芬芬总结经验之谈。 梅画动动手臂,不在乎道,“我又没啥把柄落在他手上,凭什么说我?” 刘芬芬曲腿坐到炕边,一手抚了抚发鬓,扮作高深状,“什么是‘是非,’是是与非非,真真与假假,连这都猜不透?” 梅画了然一笑,非常有气势地说了一句,“他不敢!” 没意思,刘芬芬不再说什么,搬了小炕桌准备做些绣活,他的手艺一般,只是针线非常细密紧凑,他的手法和别的夫郞不同,做出来的衣裳裤子鞋袜都非常结实,就拿小时候常在泥土里打滚的二瓜来比较,若是穿了旁人的裤子,跑不出三天准备咧开! 所以刘芬芬很少做绣活去卖,他清楚自己的短处,所以宁可劳动些喂家禽;若是遇上一块好料子给自己男人裁衣服,下剪刀之前他得量了又量,几次三番确定后才会动手,若是做成一件衣服,怎么也得小半个月,他用的这个时间艾美能做两件身儿了。 瓜子到了晌午才回来,原来是跟青牛和周里跑山上逮野物去了,预备去县上跑一躺挣些家用。 “不过这回是志气满满上路,哪成想空手而归,兴许那些东西跑回老巢跟家人团聚去了!”艾瓜子有些郁闷,咋就不顺手呢,去年这个时候他还逮了两只獐子呢,抱怨完又说, “后晌去不了,我得去给明儿娶亲的帮忙,晚饭兴许就在那儿吃了。” 二宝三宝一人坐了小叔一条腿,同时举手说,“我也去小叔~” 二瓜每人香了一口,不忍拒绝道,“天儿太冷,这回不成了,赶夏日里好不好?小叔领你们去摸鱼,摸大鱼。” 俩人精力不集中,这回又被鱼吸引了,二宝伸着脑袋身后往后墙那儿指,“小叔,家里好多鱼啊~我们抓来吃啊~”说着就逃往下出溜。 二瓜一手忙搂住胖胖的二宝儿,哄着说,“不成啊二宝,鱼都睡觉了,等春日到了鱼崽子醒了咱们再去抓啊。” 艾水儿在一旁抿嘴笑,心想夫君这样喜爱孩子,将来他们有了娃子定然也这般耐心吧。 锅里炖着排骨酸菜豆腐,贴了三圈饼子,梅画抱着不睡觉光知道好奇乱看的艾小六走出来,递给二瓜, “二宝三宝下去,叫你小叔宝宝弟弟,不然弟弟都不认得小叔了。” 刘芬芬在一旁搅拌着蛋液,听他这话差点喷他一脸吐沫; 吵吵闹闹的吃了午饭,二瓜逗了三个还不认人的小侄子一通,就说要出门,刘芬芬点了头也没嘱咐话,儿子大了有他个人的主意,自己该撒手时就不能愣抓着不放,艾水儿送夫君出了大门。 艾奇叔侄三人腊月二十八后晌回来的,到家也没歇着,马不停蹄的开始给族里长辈送拜年礼,各家转一圈下来就到了晚上吃饭,吃了饭还不算完,艾奇跟艾岭带着芝麻又去了艾桃李家坐坐,儿子跟先生读书,过年了如何能不登门上谢礼;从艾桃李家回来,艾奇让艾岭家去,自己带着儿子又去周老么家走一圈,坐坐说说话。 回到家洗漱完已经亥时四刻了,艾奇将儿子抱上炕自己也上来,芝麻亲了阿么一口,自动的跑去弟弟身边躺下睡觉,梅画垂散着一头瀑发,淡淡的荧光照着人优美清贵的脸庞,艾奇险些看痴了; 梅画不理会痴汉执迷坦荡的目光,叠着火墙子上烘干的尿布和小衣裳,轻声和悦地问, “你跟二叔这两日跑哪去了?还神神秘秘的,二叔在外头有多少财产,说分给你了么?不给你也行,可得给他七个孙子留着。” 俊雅脱尘的人一开口不是金子就是银子,市侩的不留瑕疵,艾奇也是没脾气,躺在被子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饿着你了么?” 梅画翻个飞花眼,将手中一摞衣服放到炕角,一轱辘,钻进艾奇掀开的被子,伸展双手搂着人的脖子,身-体贴上去,装作恶狠狠的又轻佻地问, “你们昨儿睡的哪?有没有温香软玉的相陪啊?”尾音还颤了颤儿。 艾奇面上不受鼓动,搂着人软软的身体手臂紧了几分,压着嗓子不高兴道,“瞎说什么,我有了你再不图别的,睡吧,明儿得起早呢。” 梅画哼唧一声,手撤回来动动身子窝在人臂弯里,稀里糊涂的打哈欠道,“知道了,东西都备好了,放心吧。” 艾奇低沉的嗓音嗯了一声,亲亲人的发鬓,起身吹了蜡烛,一家人进入梦乡。 第二日天不亮鸡叫第一遍艾奇和梅画就起了,俩人换了身儿素净的衣裳,梅画叫了芝麻和二宝三宝起来,换上平常穿的深色大棉袄,每人喂了一口热水,等柳春芽来后,一家五口拎着筐出门,他们先去的大哥艾美家,会齐之后去给长辈烧香。 不出意外的二叔早就来过了,艾奇作为儿子先是领着梅画儿子磕头,接下来是艾美和周里,连着大小子也被带来了。 艾奇每回拜祭长辈都跟上了发条的八哥儿一样,大事小情咕噜咕噜往外倒,讲到开心的时候眉飞色舞的,跟平常稳重木呐寡言的性子判若两人。 待了小半个时辰,下山来时碰上好几拨族人,这里也不是站住唠嗑的地方,简单打声招呼便相错而过了。 梅画拉着艾美一起吃饭,柳春芽已经做好了,艾岭后到的,虽说是早饭,不过有菜有肉,兄弟三人还喝了几杯。 第254章 腊月二十九, 需要准备过年饭桌上的食物还挺多, 夫郞们忙的鞋底子差点占不着地。 大芝麻四兄弟跟着爷爷写春联写福字, 爷孙三人相处那叫一个和乐融融其乐无穷。 刘芬芬带着柳春芽在家烀猪头猪蹄肘子, 加了酌料煮熟了之后还得熏出来, 昨儿柳春芽换了十多斤干豆皮, 用肉汤煮过之后跟着肉一起熏, 堂屋里始终热气腾腾仙雾缭绕,双宝和四宝闻着肉香留着口水,四宝的口水还滴到了自己画的红纸圆圈上, 墨迹晕开汇成了一副抽象画,三个哥哥看见后哈哈哈的嘲笑一通欢快。 梅画也没闲着,在家炸鱼炸肉丸子炸耦合, 先头出来的一锅他捡出两条鱼和一盘子丸子送给了他东边的邻居, 那家没孩子的老两口,这俩老夫夫多有照顾自己跟儿子, 梅画从心里对两人挺敬重的。 一大盆子肉馅, 锅里的油倒了三四回, 艾水儿从一旁给他打下手, 渐渐学会之后就接过了嫂么的工作, 梅画将屋门开出一条小缝,温暖的阳光和冷风转进来, 卷走了油烟。 他家的小鱼塘今年冬天连冰都没结,水面还飘着枯萎的荷叶呢, 早饭后艾奇收拾了十多条鱼出来, 光礼就得送出去八条,自家再留一些,想吃的时候也不费劲收拾了。 堂屋有艾水儿,梅画趁着间隙喂了一次儿子,然后开始给娟娟和常华家送东西,每家两条炸鱼两盘子肉丸子,送到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呢,娟娟和他婆么想要拉着人坐会儿,可一想到还没俩月的娃子,不得不歇了念头,娟娟送他出了大门被梅画强推回去了。 娟娟婆么乐呵呵地抱着孙子小哭包,给他手里赛一个热乎乎的肉丸子,大孙子塞了两个,见儿夫回来了,就感叹说, “年年落不下咱们,是个实心地的孩子,可说他这肉丸子是咋调的馅儿,里头放了啥祖传秘方不成,恁的娃子一个个都爱吃,连我都稀罕上了这个味儿。” 娟娟面容笑腆的将鱼和丸子扣在盖筐下,回头道,“甭说您了,连美子错不开眼睛一直盯着他做的也学不来,春芽讲话了,咋的搁的东西都一样,凭啥出来的味道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得亏小画不是小气藏私的性子,不然人人都以为他有家传绝学呢。” “很是这个理儿。”娟娟婆么咬了一口软硬适中焦黄酥香的丸子,眯着眼分辨品尝其中味道,半饷总结说道,“猪肉放的不少。” 娟娟差点笑岔了气…… 常华家最先送去的,从娟娟家回来,梅画又走了一趟艾毛毛家和周老么家,艾美一般腊月二十八开始在婆家吃饭,周老么这半年气色不错,拉着梅画说了好一通稀罕话才放他走,艾美正揉着白面馒头,张兰兰送了他出来,俩人说着和孩子相关的话题,到门口多走了几步才分开。 再次到家时丸子已经炸完了,盆里也只剩一点耦合儿,梅画看了看躺着玩的嗨皮的三个儿子,抢了剩下的一点活,叫艾水儿做些别的。 “唔,晌午也不用吃饭了,吃点这个吃点那个我都饱了。”梅画咬着刚出锅的耦合儿,呵呵呵呵的说道。 艾水儿摘着菠菜,听言便建议说,“那晌午熬个汤?嫂么想喝什么样式儿的?” 梅画一时没回话,伸着脖子歪下头,斜眼望了望外面的太阳,嘀咕一句马上十二点了,思考了一下说, “还有调好精肉馅,做丸子汤吧,大哥中午给咱送馒头,不用蒸饼子了。” 艾水儿紧接着‘哎’了一声,手下的动作快了起来。 艾奇和瓜子结伴回来,艾奇的胳膊搭在瓜子的肩膀上,瓜子手舞足蹈神采飞扬一路走来一路比划也不知说些啥高兴的事。 梅画教给艾水儿如何做丸子汤,肉丸不能开水下锅,不然就散了,必须用温水,肉馅好熟,开锅后等上半刻钟起锅,时候长了肉就显的老。 梅画说一句,艾水儿谨记一句,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态度端正,被嫂么吩咐着加了青菜和冻豆腐,煮开后就撤了大火,改用小火温着,还往锅里倒了一勺香油; 小半个时辰后,艾美送了十六个馒头来,婆家两个大锅一起蒸的,下午还得蒸,二叔家还没送呢,被梅画和水儿拉着匆匆忙忙的喝了碗丸子汤后火急火燎的走了,家里还等着他吃饭呢,这可好,恁大碗肉和汤,填满了整个胃,估计回去又吃不下了。 梅画单独盛了两盖碗装进食盒,叫二奇和瓜子给二叔送去,里头还添了六个馒头;也不知那头做的啥饭,吃了没有,若是送到时那边已经收拾桌子了,没准婶么还得训上一回。 谁知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俩人也不回,梅画拿出主人的身份豪气说,“咱俩先吃,不等了,兴许在那头喝上了。” 艾水儿听嫂么的话,开始盛饭,俩人搬了小炕桌守着孩子在里屋吃,这边刚摆上,柳春芽风风火火跑来了,也不歇气,呼哧带喘就摆手, “别……别等了,大庄兄弟来了。” “我说呢。”梅画了然的笑了一声,“你没吃吧,在这吧,我们正要开饭。” 柳春芽这会儿喘匀了气,连说不成,“阿么一人在呢,我得回去,”见水儿要动的意思忙拉住, “阿么叫你在这,家里有我就成,”然后转向梅画道,“阿么说嫂么炸的耦合带上一盘,这时辰再做菜也晚了,家里有现成的还快一些,阿么在家炒白菜呢。” “你俩去拿,在平筐里呢,拿下面热的,那是刚出来的,”梅画说着也跟出来,瞅见馒头又让俩人都装上,只留下三个够他俩吃的就成,那些大老爷们,饭量可不是盖的,估计这些还不够呢。 当时锅里的底油被梅画炸了三斤多的花生米,这时也派上上用场,“就是鱼吃不上了,炸之前也没腌儿,必须回锅儿才有滋味。”梅画觉得可惜,自己的超高厨艺俩人吃不到了,不过回去时可以带上。 柳春芽走后,梅画俩人开始吃饭,丸子汤非常鲜,梅画晌午跑来跑去的腿发酸,做饭前说是不饿,等这会儿碗在面前了,肚子又觉得空了,连喝了两大碗才放下筷子。 艾小七的眼睛转来转去的盯着梅画,梅画乐开花的抱起他,左手托着脑袋,身子放到自己腿上,跟儿子逗话, “咱们家小七啊,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小七长了双富贵眼,见到漂亮的一点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他这一笑可把梅画惊呆了,嗓子恨不得变成喇叭大广播, “快来看快来看,我们小七会笑啦,哈哈哈哈,哎呀哎呀,爹的宝贝儿子哟!” 这甜腻腻的强调,对面的艾水儿的看直了眼,从他嫁过来至今,嫂么可送来没这般……这般表现出慈爱之心…… 梅画心花怒放的兴奋了一顿午饭,艾小六艾小五也被轮着抱了一会,这俩兄弟长的一样,圆脑袋大眼睛,现在就能看出来跟二宝小前儿一个模子,肯定不用说,长大了后铁定随二奇。 收拾了午饭,梅画撵着艾水儿回去瞧瞧,这都二十九了大庄小窖又过来了,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艾水儿踌躇片刻,领了嫂么的指派,梅画指挥着人装了四条炸鱼,四斤多丸子,四斤多的耦合,还带了两个礼品盒,里面装的是一根老参和一斤多的燕窝,东西够多的,叮嘱人走的慢一些,吃的东西掉地上可瞎菜了。 梅画关了大门回到屋里,盯着只剩两盘的丸子摸着下巴,“还是做的少了,没事,家里有肉,现吃现弄吧,比起这些,我还是喜欢熏肉。” 另一边钱庄钱窖兄弟今儿是特意来还银子的,他们打去年开始仿照嫂么在家扣大棚种菜,马颗是干活能手,做什么都一门心思做到最好,去年虽说是头一年,可收成却比梅画家强多了,钱庄钱窖同时灵光一闪,俩人趁着年根底下去县城赶集,青叶绿菜出现在大冬天,可是稀罕死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买办,仅仅两回集市,就把一大棚的菜卖光了,甚至还得到了预定。 兄弟俩尝到了甜头,今天家里前院后院的菜地全都扣上了,马颗和钱多多跟照看娃子似的精细的不行,今年出量多,钱庄兄弟俩进入腊月就开始贩卖,他们不常停在一个地方,偶尔去县里,偶尔去隔壁县,辛苦了一冬天,菜价抬了高一些,收入着实不错。 昨儿赶了临县最后一个集市,算吧算吧银子挣了三十多两,兄弟俩留下零头交给阿么,跟爹打过商量,剩下的三十两先还给二叔,虽说二叔不是外人,可脑袋顶上压着庞大的债务,兄弟俩跟扛着十座大山一样,尤其是钱窖,这小半年的笑容简直屈指可数。 艾寒流并未推拒,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留俩人吃晌午饭,饭还没熟艾奇就送吃的来了,碰上了,大过年的,兄弟间自然不客套的喝上一杯。 第255章 大年三十一大早, 晨雾散去, 红彤彤的日头升起来, 宁静祥和的村庄于沉睡中苏醒, 家家户户的烟筒飘出了青烟, 传统节日喜庆的氛围渲染了整个村庄的天空。 大芝麻夜里睡在爷爷身旁, 睡醒之后发觉炕上只剩自己和三个弟弟了, 帅气的小脸立刻皱呼呼的,苦恼的自言自语, “又起晚了, 真不应该,爷爷和祖么么也不叫我,弟弟晓得了定会嘲笑我的。” 拧着小眉头翻出夹在被子中暖暖的衣服, 一板一眼的穿起来。 堂屋里刘芬芬正在收拾早饭, 艾寒流已经运动一圈回来了,披着晨光和冷空气进门, 低头问正在熬粥的夫郞, “芝麻起了么?” 刘芬芬这半天根本没进屋, 愣了一下才不确定道, “应该没有吧……”他话音还未落, 屋里传来芝麻朗朗的回答声,刘芬芬立刻展露笑颜说, “我光顾着做饭了,一时没注意里头的动静, 合着我们芝麻早就起来了。” 艾寒流若有若无的点点头, 情绪不错,隔着帘子跟孙子对话,刘芬芬早泡了滚烫的茶端到人面前,然后进里屋看孙子去。 吃过早饭后,艾寒流抱着老四宝,后面跟着三个半大的胖墩,艾岭走在一侧,手中端着浆糊碗,开始贴春联和福字,老四宝最亲香爷爷,双手搂着爷爷的脖子不松开,直到爷爷叫他拿着红纸往门上按时才舍不得腾出一只小肥爪来。 二瓜吃过早饭后不像以往一样撂下筷子不见人,反而是满腹心事的回了房,或者说打昨儿大庄表兄弟走了之后就开始反常。 刘芬芬看在眼里,心中担忧了几分,转头问正在刷碗的艾水儿怎么回事。 艾水儿也是一头雾水,昨儿夜里睡觉前思来想去的终于问出口,谁知道夫君只一句‘你甭管了’就背身儿睡觉,他再想多关心一嘴又怕夫君恼了,好容易俩人之间的那种无形的屏障薄弱几分,艾水可不敢这会子没眼力的找不痛快。 刘芬芬见什么也问不出来,一时有些不喜,可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小子葫芦嘴,只要他想说的那是成天当喇叭,但凡谁嘱托了几句或者自己有啥心事,那你就瞧着吧,闷上一年也未必能叫他开了口。 艾水儿心思敏锐,人又通透,立时就知道婆么对自己不满了,于是更加勤快和谨小慎微起来,他心知这事怪不得婆么生气,可自己也在努力啊,他也满肚子委屈呢。 夫君年纪小,主意却正,很有主心骨,可不是那些年轻轻的汉子娶了夫郞后耳根子耸拉的发软的人,许多时候他都想跟夫君说说知心话,可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看不出来,愣是一句话就绕出去,专给人泼冷水,每每都能叫人失意没脾气。 阿么还叫自己忍耐,殊不知他也心里也孤寂的很呢,还好婆么虽然严厉但是非常公正的,两个嫂么也对自己一直温温和和,不然饶是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得背着人哭鼻子呢。 “罢了,瓜子的性子也独着呢,难为你不与他计较。”刘芬芬坐下来神色缓和的说了句安慰人的话,大年下的因为这个跟儿夫置气也不值当的,这孩子嫁过来一向谦逊的很,也没出啥大错,有眼力知退让不抢风头,自己正在用心的尝试喜欢他,端看日后吧,刘芬芬心里念了声佛,开始摊派工作, “你俩这会子松快着,先去接了你嫂么和孩子过来,晌午饭说话就到,这会子出了日头不会太冷,娃子裹的紧一些,莫要受了风。” 柳春芽和艾水齐齐应了,两人今儿都换了新棉衣,柳春芽是褐红色,艾水儿因为成婚第一个年,刘芬芬给他扯了大红的料子,衬的人亮丽又不失婉约; 俩人相互挽着出了胡同口,柳春芽拉拉艾水的衣袖,眉木柔和地小声宽解他, “你莫要伤心,小叔一向孩子性子,或许是刚成婚不习惯,慢慢就好了,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心肠,有什么话你软和的跟他说,他定听的进去,只不过汉子们都有独占欲,领地强,就跟那占山为王的老虎一样,这乍么然的属于自己的地方猛然多出一个人,定会不适应的,可又赶不走,当然气不顺了,放心吧,慢儿慢儿就好了。” 艾水儿认真听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睛睁的大大的,迷茫又不解,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有些荒谬却叫人不得不思考的说法解释,不过仔细想想跟夫君所处这两个月多月的光景,仿佛……仿佛还真如嫂么说的一样! “难不成,嫂么与大哥成婚时也这般么?”艾水儿好奇心驱使,有些抹不开面的问出这话。 “呵呵……”柳春芽不介意的爽朗一笑,“夫君倒没这般,他是长子,身上有担子,思虑多,自然不会任性而行,小叔就不同了,你也是,你们都是家里的老幺,你反过来想一下,若是你的屋子突然被不熟悉人闯入,会不会立刻便接受他?” 艾水儿反射性的摇摇头,而后顿悟过来,拉着嫂么的手紧了几分,心下十分感激, “是我没想明白,我以为……”以为什么,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反正嫂么也能猜出来。 柳春芽和艾水儿走在阳光下,艾水儿的一脸娇羞,柳春芽继续道,“小叔是个胸怀广大的人,咱们村儿啊定然拘不住他,爹还说过,说小叔日后定会出外闯荡的。” 艾水儿身子一紧,连惊带慌的忙问,“何时说的,我咋没听过?” 柳春芽见人这般急色,也不逗他,只坦诚地说,“那会儿你还未嫁过来呢,说这话时小叔并不在场,只有阿么夫君和我,不过爹说了这话就止住了,并未说缘由。” 艾水儿揣着一张起伏不定波澜壮阔晃动不止的心脏,脑袋里完全空荡荡的,无知无觉的跟着嫂么的步子,直到进了门才恢复过原本的情绪和脸色。 梅画家里有客人,并不是啥陌生人,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常华。 常华坐在炕角低头抹着眼角,眼睛哭成了核桃,柳春芽和艾水儿来了后只起身站了一下又坐回去了,垂着脑袋,并未向往常一样说笑。 梅画早包裹好了儿子就等着人来,常华向他剖情诉苦来了,他亲家的又是那种情况,没地儿去,只好躲到这来了,说明不拿梅画当外人。 梅画让二奇他们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先走,说自己随后就去,柳春芽得了嫂么的眼神识趣的没有多问,只说闲了叫华子哥去家里坐。 这边一走,常华的眼泪不争气的又落了下来,抽抽噎噎半天,梗着嗓子倒苦水诉艰辛, “你说这些年来我有对不住他的地处么,小叔未成亲时性子那般乖张,婆么照顾我多久他就在这吃多久,我何时抱怨过一句,哪怕那个时候家里不宽裕,我也是一日三顿饭的供着,我坐月子里婆么给我熬的鸡汤他都得抢上一碗,这样不知礼数我说过一句责怪的话么?可他是怎么做的?青牛是他亲二哥,婆么起先偏帮也就罢了,小儿子难免多疼一些,可青牛难道不是他的亲儿子么?呜呜……” 梅画一阵无言,盯着伤心欲绝的常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抓耳挠腮,觉得身上好像有跳蚤似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常华是梅画的朋友,而且这事明显是常华受委屈,于情于理梅画都得站在他这一头,挠挠下巴,梅画皱着眉关心的问, “你儿子呢?” 常华哭了一会渐渐停下来,哽咽着说,“青牛带着呢。”想起来又一阵难过,怒斥不公, “你说这些年我们二房得了什么?我们不是那种眼巴巴的盯着长辈手里几个铜板的人,可……可也得差不多点啊,银子,宅基地,房子,耕地,样样拿出来顶数我们最少,就这还说我们占了大便宜,天地良心,分家的时候请了里长做公证,我们得了什么?我们青牛说过一句不公的话么?还不是念着婆么一人拉扯他们长大不容易么,可……可也就是帮我看了一年的娃子,还不是日日都在我这,呵,这就成了他们说的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了,天地良心呢!” “这是你嫂么和老三家的说的?”梅画头疼这些。 常华肿着眼泡晃着头,鼻子哭的通红,嘴唇哆嗦,“我嫂么不是那个性子,是老三家的,他能这样作,还不是得了老三的点头,简直是白眼狼,他家哥儿周岁的时候我还送了一对儿镯子呢!真是白瞎了,还不如拿去喂狗,狼心狗肺!”常华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可转瞬一秒又变成那个被欺负的受气包了。 梅画这时能说什么,只能劝他,“你们没分家还好说,分了家,他势必管不到你这里,顶多就是看着你家过的好了,吃香的喝辣的眼气呗,他越眼气你就越气他,气死人不偿命!” “你说的好听,如何管不到,还有我婆么呢?他向来宠着老三,那些体己钱不知补贴了多了,就这还不知足,还看上了我们分的那二亩地,我说‘你看上了那我们就换’,他又说我们家地多,少那二亩地不当什么,小画啊,这是人说的话么?这是明抢啊!呜呜……”常华情绪激动的咆哮起来,几乎撕心裂肺。 梅画在一旁看着,猜测估计常华这是把几年的怨气不平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了,一个人发狂,另一个人不能跟着疯,所以他冷静的探知根源, “怎么大过年的说起这些了?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过年都过不痛快。” 第256章 刘芬芬只盼来了侄子和孙子, 探头瞧不着那个花蝴蝶的影子, 不等他问二奇就说夫郞未到的缘由, 还请婶么莫要怪罪。 刘芬芬接过侄子手中的老七宝, 掀开遮在脸上的小被子, 音色悠扬拉长声的逗起来, 耳朵里完前因后果, 一阵啧嘴,意想不到地叨念着, “华子他婆么年轻时不这般里外分不清啊, 很是直性子的一人;说起来,他是有这个毛病,偏着老小, 咱族里的人都清楚, 咋的这几年还变本加厉了呢,这老么子, 越老越不通情理了, 糊涂虫一个!好好的老封君的福气不会享受, 偏给儿子找业障。” 刘芬芬依照事情的过程给人下定论, 脑子里还回忆着前几天那人来吃满月酒时精气饱满的样子, 怎的心肝就偏出肚子外了呢,难不成灯下黑, 眼神不好使?于是又细说道, “他家那三个小子, 老大是个憨厚不多舌的, 老二青牛是傻卖力气的,他家最数老三是个泼皮猴儿,嘴又会说,惯能哄的人甜言蜜语,他长大这些年我都不记得他往地里去过,哼,这成了家有了担子还想往他两个哥哥身上推不成啊,活土匪一个,那老货这回也走了眼,娶个母夜叉,他家要是安宁才怪了!” 刘芬芬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也不是自家事,最多当趣闻听听,评判一回,说过便罢; 他吩咐着柳春芽烧大锅,将头几日宰的羊骨头煮了,羊头和蹄子昨儿已经煮出来了,晌午吃那个羊排,按照小画的方法做,那孩子打好几天就惦记着,今儿全了他的念想。 梅画充当情感倾听的职业人员,常华有冤无处诉的眼泪流了两大盆,宣泄过后人慢慢的缓了过来,抽抽噎噎地道, “其实我都知道,我哭一通闹一通又能改变的了什么,无非叫他们更得意看热闹罢了,我就是心里憋的慌,到你这来坐坐。” 梅画拧着脸暗道,你这是来坐坐啊,我家都要发大水啊,可嘴上还得不能表现出厌弃,他装作理解人的宽慰道, “谁家没个糟心事,我不也一样么,我跟我婶么一天吵八回,这还算次数少的,你这好几年才撒泼一回跟我比的了么!” 敢情你还拿这事当家常便饭的炫耀啊,瞧那得意洋洋的模子;常华眼泡红红的撇嘴,心里却门清,重重哈了一口气,愁眉不展道, “你跟我本质就不一样,婶么先头对你是薄幸了些,换过来说,你对他有几分敬重?可自打你怀了芝麻,他是从心底里开始疼你,拿你当自己人,给你体面;你甭不认账,我眼睛亮着呢。” 合着你是来翻我的旧账的啊!梅画来气;这人够钻牛角尖的,我和我婶么的情谊天长地久经久不衰比天高比海深广袤无垠,谁也插不进来,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你不平衡啊;真是不知好人心! 见他还兀自愁绪满肠的,也不与他计较,只哼哼道,“是啊,亮着呢,跟俩大灯泡似的。” 常华没心情跟他逗贫,抓着小画给他的绸缎手巾子抹抹眼角,边说,“我走了,你快去吧,我没事,心里松快多了。”说着就下了炕沿儿抻着衣服。 “你在这不耽误我时间,你也知道我去了也不干活;回去你能去哪?回家还是回那边啊?”梅画双手杵着炕,身子前倾,眼含关心又带气的问, “咋你来这么久青牛也不来找你,真是太大男子主义了,缺乏责任心。” 他这话刚落,屋门就响了,再见到人,正是他嘴里没责任心的青牛,青牛脸上青紫不堪,嘴角还有血痕,一看就是跟人干架了,动静还不是小打小闹的;他刚进来时神色特别暗沉,直见到常华才露出往日的暖色。 常华抬头一见吓了一大跳,急扑过去扯着人,还未说话眼泪先留了出来,渣渣呜呜的半天说不来一句话,后来干脆抱着青牛大哭…… 梅画,“……”这估计是刚下了战场吧。 俩人估计都忘了梅画还在场,忘情的抱了老半天,互相安慰,梅画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倾诉衷肠,只在一边默默的关注,后来还是青牛先反应过来,稍稍拉开常华一些,对梅画说先回去,常华扭着脖子点点头表示赞同,梅画只说有事就去二叔家找二奇,还劝着大过年的别太冲动,冷静冷静,动手啥的咋也得等了年后再开战啊……这是个火上浇油的人。 梅画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看太阳,挺刺眼的,不知是羡慕还是感叹,,怪声怪气地呢喃, “还是你最惬意啊,朝九晚五的!”锁好了大门,一蹦三跳的阔步奔跑……好些日子没这般自在了。 芝麻双宝儿跟瓜子小叔在院子里玩闹,二宝眼尖,瞄到阿么的身影立刻抛下三宝的手兴奋雀跃的往门口大跑。 梅画见到儿子乐了起来,大声笑着阻止他,“小胖子小胖子不许跑,摔倒了疼的是你。” 二宝嘎嘎嘎的乐,听话的站住脚快步走,转个弯就抱住了阿么的大棉裤。 三宝和大芝麻也往这边走,一人一声的喊着‘阿么阿么’,梅画答应不过来,还得低头拨楞二宝往上爬的四肢,嘲讽他,“你是狗熊啊,我可不是大树,下去,自己走,多大了还抱着。” 二宝一晚上没见到阿么,心中想的紧,喜的蹦高,“阿么,宝宝贴春联啊~”这就开始标榜他的功劳了,一时半刻也忘不下。 梅画在院子里跟儿子玩了一会儿,艾水儿进进出出搬着盆子,梅画让瓜子继续看着孩子,他挽挽袖子准备干点场面活,真说起来,他儿子的好多脾性都是遗传了自己啊。 还没进屋,门口就闻到了淡淡的膻气味儿,放了不少调料,原本的味道总算压制了许多, “放了多少萝卜?”梅画露出手腕子的肌肤白莹莹的,上面套着一对儿碧绿的镯子。 柳春芽正在桌子上切胡萝卜,抬头笑说,“半扇儿的骨头都煮上了,放了十个萝卜,切的大块,这会儿已经入味了,嫂么要不要尝尝?” 梅画溜溜达达地在屋里转一圈,最后挑了颗葱扒皮,“不了,你有准成,这么些得一锅吧,咱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艾水儿正好进来,听到这话就接道,“阿么说了,咱头一年有这精贵的物件,如何能关起门来自己吃独食儿,说是熟了之后给大哥和我阿么那边送去些,说是大过年的叫他们也尝尝鲜儿。”艾水儿语调轻快,笑容闪耀甜美。 “婶么是个菩萨心肠!”梅画杨着嗓子冲里屋喊了一嘴。 刘芬芬在屋里听到了,忍不住骂了声混球,浑身发懒,就嘴皮子是个跑马场! 艾奇和艾岭趁着松散功夫去山上砍了一车的劈材拉回来,俩人运道强,还遇上了两只不知是饿晕还是冻晕的兔子,虽然瘦不拉几的皮包骨,可也是荤腥不是,拿回来往鸡圈里一扔,里面有的是菜叶子,能不能活就看这俩野物的造化了。 满屋子都是羊肉的香气,二宝三宝长的一样高,舔着相同的胖脸守在灶台等着开吃,柳春芽笑的不行,揭开锅盖夹出几块熟烂的骨头放在小碗里给他们啃着吃,当然少不了长孙的份,可大芝麻早就知礼懂事,爷爷还没吃呢,他躲着不肯上桌,后来还是祖么么过来抱着他坐上去,得了令,大芝麻才跟弟弟一起开心的啃起骨头来,大哥儿和艾老四也分了一块,俩人吃的满嘴油乎乎的。 起锅之后,艾奇梅画拎着食盒往周老么家送,艾瓜子和艾水儿则去送岳家,每家两大瓷碗,够他们吃上一顿的。 晌午有羊肉,柳春芽应着婆么和嫂么的要求调了两道凉菜,炸的花生米盛了一盘,饭菜端上桌,送礼的回来后,艾寒流领着孙子们去院子放了一挂鞭炮,大芝麻的耳朵被爷爷捂住,二宝三宝一个躲在爹后头一个躲在大叔后头,捂上耳朵了还眼睛挣的老大的盯着冒着烟的噼里啪啦的鞭炮,他俩去年这时候懵懵懂懂的,这算是第一次见到鞭炮的威力吧。 刘芬芬生怕将俩宝贝孙子吓掉魂,扯着艾奇和艾岭一人给了一巴掌,喝道,“当爹的人了还玩呢,吓到了有你俩好受的。” 鞭炮放完,午饭开席,全家人举杯庆祝,大芝麻音色纯净的念出几句祝酒词,刘芬芬乐的给了大孙子一个大肉骨头啃,二宝三宝看见不乐意了,非得祖么么分给他们才叫公平。 有了孩子就是热闹,叽叽喳喳的不歇气,一顿饭吃下来用了半个多时辰。 艾寒流今儿高兴,至始至终嘴角的笑容都没落下,儿子们向他敬的酒的全干了,足足有十几杯,面色变都未变,可见其功力。 酒足饭饱之后,桌上基本只剩骨头了,连骨髓都被艾奇几个人挖出来吃了,二宝几个小娃子啃不干净的骨头,艾奇这个当爹的还捋了一遍,二瓜不嫌侄子脏,专挑四宝抓的烂乎乎的肉骨头。 农村人讲究不多,他家如今这是能吃上肉了,早先闻个肉味都是稀罕的。 第257章 梅画撑的肚子溜圆, 和同样肚子圆圆的四个儿子仰倒炕上玩闹, 四宝依偎在阿么的两腿-间稳坐如山, 被二哥儿大力推也不动, 二宝儿又急又气, 瞪着人-大声冲他喊, “你起开啊 , 那是宝宝的地方。”宣布完领地所属权,又继续推人。 四宝一点也不理会二哥的怒目圆睁,被耸疼了也不在意, 反手搂着阿么的腰部不松手,给人一个后脑勺,做无言的对抗。 二宝见四弟不理自己, 反而态度充满挑衅, 小脾气一下子上来,他高高的举起巴掌, 凶巴巴的凝视着人, “四弟弟, 你让开, 不然二哥哥就打你啦, 我打你打的可疼啦!” 二宝装模作样表示不听话就要扇巴掌,实际上是恐吓为主, 爷爷和爹爹可是时常在他耳边教导要疼爱弟弟,学会谦让, 保护弟弟等等等等。 梅画抱着胸看热闹, 笑吟吟不帮腔,大芝麻跟三宝和大哥儿在一旁搭积木,听到二宝的‘豪言壮语’立刻爬过来拉下二弟的手不叫他动用武力,四宝转过脑袋看着二哥和大哥,懵懵懂懂的眨着眼,不知动了那根脑筋,他挪挪屁股让出一小块地方,冲二哥说道, “来啊~” 二宝充满气愤又委屈的小脸一瞬间瓦解,娃娃脸换的快,兴高采烈的回归阿么的怀抱,跟四弟重归于好,俩人相互搂着后背乐哈哈。 刘芬芬在一旁坐着针线活观赏完全程,十分感叹地说,“精豆,俩精豆!血缘浓于水啊,兄弟间合该如此。” 梅画搂着俩宝骄傲万分,嘴里则说,“这是有兄弟,要说那单蹦一个的也够享福的,最起码没人争宠了。” 瞟了眼不远处乐趣横生的芝麻和三个自嗨自乐的三个宝儿,又说, “这全加起来七个,眼瞅着一天大似一天,还都是小子,淘气可是本性,再等几年家里还不跟马蜂窝一样啊。” “甭给我来劲啊!”刘芬芬斥人一嘴。 梅画想想就头疼,看了一眼还是笑模样顺着气儿的婶么,转转眼珠说,“我说的是实情啊,这都是可预见的,您想想啊,一两个还好说,管也管的过来,这七个,可是七个!我哪有那些精力啊。” 刘芬芬手中缝着鞋垫,今儿大年三十还能动动针线,明儿初一开始一个月不叫用针呢;心中思考着这混球全身的心眼子,平常是懒的用,装鹌鹑,这会子反倒长篇大论起来了,话中有话,定有所求,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免得又被他糊弄到沟里。 放下针线,起身将簸箩筐放到柜子高处,孙子正是无知无畏活泛调皮的年纪,针扎到了可不是好玩的,复回到炕上,倚着炕柜准备养眼睛,耳边不停的回想败家子的诉苦,越想越气闷,憋的气说他, “甭给我嚼舌头,还有脸说呢,娃子生下来你除了只管奶一奶,兴起的时候抱一抱玩一玩,你还管过什么,说句你不高兴的话,芝麻他们□□芽一声阿么都不为过!” 自己的儿子认人当爹,他当然不乐意,他还在这活蹦乱跳的呢,关键是这谈话内容发展的与预期不一样,于是据理力争想要掰回正轨, “这就不对了,我对孩子那辽阔无疆的大爱可不是体现在这等细末之处的,您见几个富贵主君做过奶么么的活儿啊;孩子们重要的成长阶段,智力开发,潜能挖掘,未来道路的定位,人生目标,我思考的都是人生大事!您懂不懂啊!” “我不懂!”刘芬芬来气的杨了一嗓子,气势压人,“你臭拽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大道理趁早给我歇菜,好高骛远,那也不是你该合计的,你有你的本分;家里有长辈,你二叔,你汉子,这是他们男人的担子;少给我灌迷魂汤,我只知道你把孙子给我养的白白净净的就成,莫要叫你洗件衣裳那嘴撅的都能挂两个酒缸。” “您得讲点道理啊!”梅画搂着俩宝嚎叫,婶么的思想太顽固守旧。 “讲什么道理,在这个家里,除了你二叔,我就是道理,汉子们我管不着,你们全都是我的手下,想作妖想反抗,你做梦!”刘芬芬言辞犀利,直接断了这人天马行空的奇谈怪论。 梅画双目无神,将下巴搁到二宝的脑袋顶,还挣扎着试探,“你孙子日后可是要考学的,谁陪着去啊?” 刘芬芬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个,拧着眉头琢磨了一下,大手一挥,“这有什么,叫瓜子陪着,他自小心大,家里关不住他,芝麻跟小叔又亲香,你们都离不开,就叫他去,派了他这个差事,指不定怎么乐疯了呢。” 梅画眼睛一亮,姿容美艳,峰回路转啊,再次确认道,“真的?您舍得啊?” 刘芬芬微微后仰,眼珠转了一下,盯着花容月貌的人上下扫视,疑窦重重,心想不会是这混球给自己下了套吧;说出的话反复在嘴里颠来倒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眼前这人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德行真叫人十分不爽,于是,故意模凌两可起来, “唉,芝麻才几岁,说考学还远着呢,他小叔去不了,就他大叔去,再不行他爹去也成啊!” 梅画此刻生恨自己表现太过,嘴角抽了老半天才点头说声是啊,就没下文了,唉,与婶么斗智,苦矣!他也许缺乏人生哲学没有大历练,可生活处处充满智慧,要想他嘴里得到承诺,真不容易,除非是他自愿。 艾奇兄弟三人趁着不忙又去山上捡劈材了,春芽和艾水儿在屋里做零碎活,俩人说些亲密的悄悄话,梅画觉得自己劳心劳神累到了,把儿子全推到一边,自己裹了被子蒙头睡大觉。 刘芬芬对他这光杆司令的脾气已经生不起来气了,脱了鞋亲自给孙子除去外衣一个个的哄睡,之后去西屋瞧了瞧夫君,见没什么吩咐,自己则回到这边守着孙子,躺了一刻钟也睡不着,脑袋里回旋着梅画的那些言语,琢磨来琢磨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平白无故的说起芝麻考学,这想的也忒远了点吧? 白天日头短,一觉睡了半个时辰,梅画头发散乱的坐起身,柔柔眼睛,他身边是六儿子,正睁着大眼睛看他,目光直直的,又不像是看他,小娃子经常这样,梅画也不奇怪。 这屋只有自己和三个儿子,堂屋里倒是偶尔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他闻到了韭菜味,肯定是在包韭菜猪肉的饺子, “啊呜……”梅画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这日子过的,今天像昨天,昨天像前天,前天像大前天,虽说让人厌倦,可生活的本质不就是这样平淡如水么,要是整天跟放烟花似的缤纷多彩,一时闪耀璀璨,过后呢,总有空洞无边的一瞬虚无。 梅画加入包饺子的行列,他捏饺子的形状漂亮,柳春芽是第二个学生,艾水儿也会了,每个盖帘儿上摆着一排排的小元宝。 刘芬芬洗净了几枚铜币放在其中,按照人头来的,每人一个,端看运气能不能吃到了。 大年三十晚上光有饺子还不成,柳春芽得了婆么的令,备了八道菜;梅画和刘芬芬负责包饺子,柳春芽和水儿做菜,二宝三宝眼馋的想要伸手包,刘芬芬哄着他俩去找爷爷,他大孙子将来是要做官的,可不能做这些家务活计,哪怕是不知事觉得好玩也不成。 堂屋里长着六根大油蜡,灯火通明,柳春芽和艾水儿做了一道鱼炖豆腐,三道肉菜,两份凉菜;另一个锅里煮着饺子,热气腾腾,雾气蒙蒙,屋门敞开一条小缝隙,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的人家一日吃两顿饭,夜晚的这顿已经吃上了,光鞭炮声听了不下十几处了。 四开儿后,肚圆饱满的大馅饺子出锅,一共煮了两盖帘儿,还有两盖帘预备着,不够再接着煮。 艾寒流再次抱着孙子放炮,这回儿是瓜子点的火儿,简直震耳欲聋;大大小小一身烟气的进来,桌上已经摆满了喷香的吃食。 团圆饭,年夜饭,艾家最小的三个孙子也得出席,梅画抱着艾小五,另两个是柳春芽和艾水儿抱着,碰了第一杯酒之后,三个娃子被放到婴儿床里,小床位于刘芬芬的身侧,不用转头就能看见。 汉子们喝酒,梅画三人先将饺子拨了一遍,粘在一起破皮了可不好吃; 艾寒流给长孙夹了一个饺子,长孙的孝道学的顶呱呱,又分别孝敬了爷爷和祖么么,刘芬芬特别开心,饱含长孙心意的饺子第一个吃,冥冥中注定他是福气满贵的人,一口咬住了一个硬东西,不用猜就知道是铜板,刘芬芬脸上的笑堆积的跟层层叠叠的山茶花似得,将银币擦一擦,隔着夫君塞进长孙手中,眉目慈祥的滴水, “这是我大孙子的,祖么么给的。” 大芝麻开心的叠声道谢,二宝三宝大哥儿瞧见了不乐意,纷纷伸着手冲人要,刘芬芬早有准备,从衣兜里掏出四个,不偏不倚的分到小手中。 有孩子的饭桌少不了热闹,童言稚语惹的人乐开怀,再无愁事;铜币吃着的最多的当属三人,一是大家长艾寒流,二是钱串子梅画,三就是外表稀里糊涂的二瓜子。 第258章 二瓜吃了两大盘子饺子, 运道盈足的一共吃出三个铜板, 大感惊诧之后, 嬉笑怪诞眉飞色舞的拍着巴掌向他爹和侄子们臭屁的显摆, 天真烂漫的样子还跟小孩子似的质朴无邪, 那欢喜从心底而发, 笑声豪爽, 感染的全家人都跟他一起开心。 刘芬芬这个当阿么的少有的没出言喝止打断,目光暖暖地望着小儿子俊朗的容貌,张扬的个性, 摇前摆后随心欢畅的身影,心中一下子添的满满当当的。 “来来来,小叔可不是小气的, 也不藏私, 全给我大侄子。”二瓜这就坐不住了,把当宝贝一样的铜币给大芝麻和二宝三宝每人分一个。 大芝麻是小孩子, 自然喜之不尽的乐于收礼物, 朗声向小叔道谢, 二宝三宝纯属财迷, 跟他爸爸一样, 得了好东西就往兜里揣,当然也不忘谢他小叔。 四宝坐在艾岭身侧, 黑溜溜的眼睛看来看去,迷迷茫茫, 后来琢磨过味儿了, 伸着手冲小叔索要同等待遇,人家说话不多,表达却十分明确, “叔啊~板儿~” 四宝儿一岁半了,每日跟着哥哥们一起听书学习,他的思维转换能力优于语言表达能力,再加上他性子不是跳脱的,喜静,沉闷,所以他很少开口说话,跟家人互动时多半也是使用肢体语言,但反应呆呆并不代表他蠢笨,相反,这娃子相当有智慧,平常不言不语的,那是学着思考和察言观色呢。 “哟,我们四宝儿不乐意啦,哈哈……”艾岭觉得意外和好笑的将艾小四从坐椅里抱出来放到自己腿上,逗着他。 大哥儿跟四宝儿坐一起,另一边挨着的是阿么柳春芽,大哥儿向来活泛,见弟弟伸手要了,他也照葫芦画瓢的跟小叔伸手, “小叔铜板~”小孩子最喜欢凑热闹。 全家人被他俩这要账的逗的哈哈笑,二瓜更是拍着大腿发颠,他故意苦恼着对俩人摊手, “没啦,小叔没有啦,你们朝爷爷要,爷爷有好多呢!” 二瓜不能伸手指着爹,脑袋转来转去,下巴向亲爹那努努,还给俩人俏皮的眨眼。 四宝愣了一瞬,转了脑袋看向不远处正位上爷爷,小脑袋里不知想的啥,一时没说话,三宝夹在艾奇和艾岭之间,扒着大叔的手臂盯着弟弟,他以为弟弟听不懂,还给人用兄弟间的语言解释, “小叔叔没有板儿啦,爷爷有啊,讨好爷爷~”这么屁大点就知道阿谀奉承了。 艾奇对自己儿子的鬼点子门清,笑着摸了摸他黑色短发一脑袋,脸上骄傲的很。 大哥儿学的最快,甜丝丝的冲着爷爷吐舌头,装乖巧可爱,也不知平常跟他的漂亮伯么学了多少机灵古怪的鬼东西,小嘴专挑哄人的话说, “爷爷,爷爷最棒了,爷爷赏孙儿了吧~”后来两个小手掌托着下巴扮作一朵花,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 艾寒流对于孙子向来宽仁,他喜爱大哥儿的灵动,慈眉善目地从自己吃出来的铜币中拿了一个给了他,大哥儿拿到手里之后开心极了,低头作揖致谢,小规矩学的一分不差,之后就翘着小下巴向四弟弟炫耀。 这时全家人的目光都看向小四宝,想知道这个平常不开金口的宝贝要怎么做。 艾老四好像没看到大家的目光,眼珠子盯着大哥儿手中的金币,目光紧随,过了一小会儿,就见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家伙转向爷爷的方向,双手抱拳,上下摇动,小脸一板,中规中矩地说道, “爷爷啊~恭喜发财~” …… “哈哈哈哈……” “嘎嘎嘎嘎……” 全家人哄堂大笑,艾岭抱着老四宝亲了好几口,就连艾寒流也忍不住的快意大笑…… 梅画笑出了眼泪,面子十足,口中说着责备的话,“这都跟谁学的啊!” 刘芬芬拿着绢子抹着眼角,倍感欣慰,“他的孙子哟,最体贴他祖么么的心思了!”虽说这话是对夫君说的,可夫夫同体这话没听过么?! 笑过,乐过,还是家里人多有气氛,艾寒流心中感慨,喉咙苦涩,若是大哥和嫂么不是为了这个家拖垮了身子,想必如今他们一家最是圆满的。 碗筷撤了后,艾寒流亲手给芝麻穿戴暖和,想要领着孙子去外面转转,享受一下夜晚的宁静和清凉。 二宝三宝眼尖的瞄到后就不干了,也非得穿了棉袄,戴着漂亮着兔毛帽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爷爷。 艾奇和艾岭担心爹一人照看不过来,俩人对个眼神,披了衣服跟在后头。 刘芬芬瞧着祖孙三代一起出门,好奇无奈的嘟囔,“你爹今儿真奇怪,大年夜的出去溜达,那月牙子连人影都照不出来,这侄子儿子孙子还都带上,偏显的他家人全乎是吧。” 柳春芽正在洗二遍碗,盆里的水干净,听到婆么不像自言自语,心思细腻的就接到, “今儿爹高兴,我瞧着爹一晚上都舒心着呢,想必是吃了饭怕夜里积食,所以带着芝麻出去消化消化,有二哥跟夫君在后头,阿么莫要挂念。” 刘芬芬就喜欢柳春芽这份善解人意,处处为他人着想,满意的看他一眼,欣慰地说道, “你爹这个人啊,性子内敛低调,二奇也好,岭子也好,这方面都随了他,当家汉子有心事闷在心里头不说,脸上也未必会表现出来,所以就需要我们做夫郞的心要细,眼要毒。” 话音一落猛的拍了下倚在门边悠闲的嗑瓜子的梅画,怒其不争, “听到没有,这不是说旁人呢,一点反应没有,白叫我费了唇舌!” 梅画差点被打了一个趔趄,忙腿上用力止住要往前倾倒的身子,站正了后,颇为无奈地耸着肩膀,也不跟人顶着,而是顺着他的心意道, “瞧您说的,您字字真言小侄铭记于心,定当不负众望辅佐其左右。” 刘芬芬斜眼瞧着人,一阵咂嘴,“少说阴阳怪气的漂亮话,辅佐什么?插秧苗的还是掰棒子啊,不求你多的,把你自己男人和我孙子服侍好,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 梅画笑嘻嘻的推着人坐下来,给人倒了一杯自己熬制的橘皮蜂蜜茶,双手恭敬的送到人嘴边,嬉皮笑脸道, “您的肺腑之言小侄分毫不敢忘记,您放宽了心,瞧好吧,我还能让别人比过去啊!” 刘芬芬凝视着他清澈认真的眼睛看他半响,呼了一口气,才接过茶,改说别的;隔三差五敲打敲打,得恰到好处,不能火候太过;懂得物极必反拿捏分寸这个道理,是刘芬芬多年生活在总结出来的调-教经验。 柳春芽和艾水儿忙进忙出,收拾碗筷,打扫灶台,刘芬芬享受了一番长侄夫的揉肩捶腿,心下舒坦的很,俩人挨的近,刘芬芬嗅到了他身上淡淡奶香,还有发间传来的轻柔的花香,就问道, “你今儿洗了头发了?” 梅画正给人按摩肩膀,听话就回答,“没,昨儿晚上洗澡的时候顺带洗的,晾干等了好长时间呢。” 刘芬芬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就睁开眼,瞅见春芽和水儿都不在屋里,仍是低语告诫他, “你身子还得养一养,虽说郎中把脉说恢复的好,可也不能就心大放松了,该补的还得补,你俩那事上也别急哄哄的,年纪轻轻的,日子长着呢,哪就紧赶着这一两日了。” 梅画静静地听着他发自肺腑的关爱,心中无限感动,俩人向来说话从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可要说相互惦念的关心那也不是假的,梅画念着他的实打实的为自己好,少有的靠着人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些私密话, “我晓得,婶么,夫君也不是那浑人,这小半个月来……就一回,晚上他只搂着我睡觉,并不干别的。”摸来摸去的话,梅画舍了老脸也说不出口。 “那便好,我也放心了。”刘芬芬脸色祥和,抬手拍拍他的手臂,又叮咛道,“汉子若是有了那念头定然一时半刻冷不下去,你也莫要一根筋耍脾气的就不要他碰,俩人商量着来,换个其他的法子使他泄-出来,让他舒缓舒缓,若是一个劲儿的憋着,可是能伤了身子的,记住啊。” 梅画的脑袋搁在人的肩膀上,眼珠子撇来撇去,心想就您侄子那强烈的欲-念一般人还真压不下去,想归想,梅画没有顶撞和分辨,老老实实的应了,大过年的也不想吵上一嘴,谁都不顺气。 艾水儿拎了一个木桶进来,俩人就停了话,梅画虽然端着身份,那是在柳春芽和水儿面前,对刘芬芬来说他还是小辈,自然不能啥活都不干,那不是蹬鼻子上脸呢么。 这边艾寒流心情舒畅的带着小辈儿在村里溜达,他们也没往远处走,也不转悠胡同,而是绕着自家在的那半边村子外围散步。 月牙悬于高空,星罗密布,云雾好像薄纱,轻轻渺渺;呼一口冷空气,精神爽利,往外头走这一圈,酒劲儿几乎散了大半儿,还有孙子前前后后的跑跳,嫩言稚语,问题千奇百怪,年纪刚过三十五岁的艾寒流风度翩翩,意气风发。 祖孙三代惬意的踱着步子,谁知要往家走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里面的争吵摔打声冲破了安宁美好的画面。 第259章 常华姓常, 这个姓户不是外来的, 艾家村打建村那一年人家就扎根于此, 只不过这个姓的族人一向人丁不旺, 繁衍生息这些年统共就五个分支, 老老小小连着外嫁的哥儿加起来才五六十人, 不过即便族人单薄, 也是土生土长于此的坐落户,常家族人在村里自有一份脸面和地位。 常华他爹人称常老六,并不是他排行老六, 他的名字是单字一个‘留’,念来念去的人们习惯喊他老六了。 艾寒流神清气爽地溜达回家,途径争吵的这户不是别家, 正是青牛家, 规范一些的说法就是青牛的阿么家,自古以来的规矩, 长子承门, 他家也不例外, 目前大哥跟阿么生活在一个院子, 服侍他老人家。 艾奇跟艾岭站在大门口听了两耳朵, 都不用靠近,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咆哮声, 不是别人,正是青牛的岳丈, 常华的亲爹, 常留。 间杂着板凳的碰撞声,娃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大人之间的辩驳声。 青牛跟二奇大小一处长的,跟亲兄弟似的,这没碰到还好,如今听着不是小事,艾奇眉头皱的老高,放心不下,这大过年的还干上了,估计跟晌午前儿华子受委屈脱不开干系。 艾寒流自然忽视不了侄子的情绪转变,让他进去看看,必要的时候帮把手,自己则带着三个孙子先回去,艾岭也要留下,艾奇不放心二叔一人,用力将人推走了。 无需敲门,院门大敞四开的,以华子爹的脾气绝对是直接踹了进来,屋内的争吵声越来越清晰,好似华子爹在怒吼。 艾奇三步并作两步奔跑,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屋内混乱的景象立现。 青牛的阿么翠儿婶么站在西屋的门口,脸上青白交替,任是平日里坚强爽利的人,此刻怒气中难掩慌乱,说出大天去他也是上了年纪的夫郞,被亲家打上门来责骂,现如今还能立在这里面对,骨子里的刚硬不是一般的。 青牛的大哥山牛和他夫郞一人守在阿么一旁护着,青牛站在屋门口,白日里打架留下的伤痕清晰可见,常华更是哭花了脸立于一侧,手被青牛牢牢的包裹着,独独不见他家老三两口子。 地上碎的不知是盘子还是碗,到处都是,饭桌上的菜连动都没动,带油腥的菜汤表层已经凝固了。 常留躬身一脚踩在一把椅子上,面部肌肉全都拧巴着,额上的青筋显露无疑,正准备继续算账,被突然的推门声打断了。 转头一瞧是二奇,哼了一声不理会,继续跟人算账,“我如今喊你是亲家已经是给两家留脸面,可你们家怎么做的?当初上门说亲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保证的。” 常华真不知道自家爹从谁嘴里听到的话,这大年夜的独自一人打上门来给自己撑腰,他心中不感动是不可能,可说理归说理,好模好样的动上手了,这日后叫他如何于婆么前儿立足,趁着如今还不算太过,他立刻哽咽着出言制止, “爹,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你莫动气,婆么对我好着呢……” “你给我住嘴!”常留毫无预兆的一声暴喝,火气转了方向,对着儿子大骂,“没囊性的混账,受了欺负就知道往别家躲,有家不回,你爹我还活着呢!” 常华听了他爹这话更是泪雨滂沱,心中一阵酸一阵暖的,哭的断断续续的说不出来话。 青牛阿么听这话不高兴,他拂开大儿夫的手,绷着脸,久经风霜的皱纹痕迹深深,冷静地开口, “亲家这话我不能认,华子打嫁进来我何时给他气受过……” “你甭给我扯歪话。”常留大摆手,露出讥笑,“什么是给气受?给口饭吃给口水喝就是疼他了?那不用你,是个人家就能做到;我们常家不是要饭的!” 常留年纪大了,经年劳作,喊了这半天有些气短,咽口吐沫准备喘上片刻,一见青牛大哥的神色好像要说什么,也不上歇了,换了口气继续掰扯,陈年老账一起翻出来算, “按里说你们分家我们不应当插言,手伸的太长叫人膈应,可我说亲家,你当村里人是瞎子么?还是你觉得我这些年对华子不管不问就是舍了他了?” “你看你住的什么院子,好,这是留给你家老大,人之常情,我不说什么,可你再看你给你家老三置办的那个宽绰,你再看看你家青牛,那屋里连个身儿都转不开!呵,多少年了,憋的我口气,好么,现如今我儿的手里刚有俩铜板你家老三又惦记上了,做人不能太过分!那叫无耻!我今儿就是来告诉你的!”大巴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空盘子颤出声儿。 青牛大哥山牛听华子爹说这些家产分配的不公,脸上一阵难堪和自责,可这是自己阿么的主意,他做儿子只能干看着却做不得主,但也不能叫亲家守着这些人的面给阿么没脸下不来台,所以他神色复杂的劝道, “留叔,不是那样的,阿么是打心里疼华子的,”山牛一向是笨口拙舌的,说了这一句就再不知该辩驳些什么,况且,他心里发虚,难过,二弟那边的情境没人不清楚,谎话编也编不出来,急红了脸也不知什么话能叫留叔消气。 常留嗤笑一声,正待说什么,就听院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艾奇守着门口,迈了一步子歪脑袋一瞧,得了,这回闹大了。 只见影影绰绰的人快步而来,估算着有十几个人,前面打头的是常华的二弟,常留第二任夫郞给生的小子。 “爹,大哥,大伯和伯么来了。”常小华高音一嗓子,嗖的一下人就到了跟前。 后面的人也不慢紧跟着就堆在了门口,瞬间的功夫,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来人都是常华的大伯叔叔表兄弟们。 翠婶么一看这架势,身板反射性的挺的直直的,面容肃穆,嘴唇颤了几颤,到底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跟大儿子交互的手掌抓的更紧了。 常华另一支上的大伯不苟言笑的走进来,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在堂弟歪扭的身形上,眉头一拧,不悦道, “留子,当家亲家的面像什么,有话好好说。” 常华的堂伯么这时带着几个夫郞已经站在了华子身旁,明显是给他助威来了。 在外面常留给堂哥面子,抻着衣裳放下腿,像模像样的正正衣领,说道,“大哥来的正好,咱老常家嫁出去的哥儿受了欺负可得讨回来。” 常大伯来的路上已经听了经过,自家侄子嫁到这边来过的憋屈的日子也不是清楚,可总归念着青牛对侄子一心一意,又是努力上进肯吃苦的,老翠么子在华子生娃子那会儿照顾周到,不看僧面看佛面,闹的太僵了也不好,只是如今再看,岂止是不公,简直是欺负他们常家人少。 常大伯肃着脸,只问一脸凄苦之色青牛,“你三弟呢?”归根结底,这场乱象是他们引起的。 青牛动动嘴,看看阿么,还没说呢,就听门口挤进来俩人,正是老三和他的夫郞, “我在这,你找我干什么?”老三金牛还没喘匀气,一副拽拽的样子,他俩夫夫不愿干活,光想等着开吃,在家磨蹭老半天才来,谁知一进门就碰到这场面,他向来是个混不吝的,宠的谁也不怕。 “老三!”山牛和青牛同时喝止他,这三弟在家没大没小也就算了,当着亲戚长辈的面如此放肆,简直丢门面。 艾金牛刚要问喊什么,就觉的腿上挨了一脚,力度大的使他一下子跪倒地上,紧接着另一腿也被踹了,扑通一声差点趴下。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金牛的夫郞掐尖了嗓子大叫,下一秒他就被两个三十几岁的夫郞一拉一拽,再然后只听啪啪的扇嘴巴声。 常华的大堂伯么在一旁配音,语气极尽嘲讽,“外来的破落户,你当这是谁的家,睁开你的眼睛瞧瞧,只怕你压错了人,不敬长辈,不尊礼法,你既然没家教,亲家又腾不开手,就让我常家教育你!” 老三家的被打的扯着嗓子嚎叫,头发也乱了,鞋面上被踩的看不出颜色,一个年轻的常家的夫郞从灶台上拿了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抹布塞进他的嘴里堵上,然后在他身上又掐又挠的,过足了瘾。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金牛被踹到了地上,一个常家汉子压着他不叫他抬头。 翠婶么最先反应过来,儿夫被打他不在意,自己最疼的小儿子如何能被人欺辱,登时悲痛欲绝的哀嚎着忘艾金牛那边扑去, “老儿子啊……” …… 里长艾东方领人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门外有瞧热闹的不说,里面已经打的分不清你我他了。 真是一场开年大戏。 好容易等到撕扒开来,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没了正模样。 第260章 古代人家过年基本没啥子娱乐活动, 最多是全家人吃过饭坐在一起吃瓜子花生喝茶侃大山, 家中子息繁茂的, 气氛自然喧嚣热腾, 艾寒流家不算人数少的, 光小豆丁的数量就堪比他们大人了。 梅画给三个只知道饿了哼唧, 饱了睡的儿子加餐一顿, 而后跟柳春芽几人围着小炕桌一起嗑瓜子瞎聊。 艾寒流回来后到这屋子坐了坐便闪身回他的西屋根据地了,有他在场两个儿夫时刻得端着谨小慎微,大过年的想叫他俩好生放松乐呵一番, 所以简单的说些家常便抬脚了,关键是他这人喜欢独处,偏爱孤寂。 大芝麻跟祖么么怀里窝了片刻就要去找爷爷, 二宝三宝本来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的, 一听爷爷俩字,四只眼睛立刻睁的跟夜明珠似的, 打滚狗刨的非要跟着去。 刘芬芬暖心的狠, 今儿没打算让他们回去, 正好说, “咱们在这屋, 就让我孙子今儿跟爷爷睡一屋吧,好好孝顺你爷爷。” 大芝麻自己下地穿鞋, 神采奕奕的报告,“我要给爷爷捶背呢。” “我孙子惹人疼的很, 你阿么再不稀罕你, 就跟着么么过,”刘芬芬没事就乱挑拨。 二宝三宝光听说孙孙好了,一个个半迷糊半醒的举着小手喊道,“还有我啊还有我啊!” 刘芬芬只要见到孙子再没愁事,俩手一抱,也不用柳春芽帮衬,跟大孙子前后脚去找爷爷了。 梅画看的张口结舌,吐出一颗瓜子皮,“婶么是大力水手啊,这架势,小二小三加起来七八十斤呢,ohmygod~” “啥?什么疙瘩?”艾水儿正给婆么满杯子里的水,极其不解的看向嫂么,试探着问, “嫂么饿了?”想吃咸菜疙瘩? 梅画咔咔咔的,瓜子嗑的欢,撩撩眼皮,“我是惊叹婶么的孔武有力,不是饿了,我可不是直肠子。对了,瓜子呢,你二哥呢?” 柳春芽正好进来,笑一声提醒说,“嫂么不记得了?刚夫君说是去华子哥那儿了,好像有什么事,并未多话,想必一会儿该家来了。” “大年夜的合家团聚,跑人家干啥去?华子不也得去青牛家么?”梅画提出质疑,只不过这屋里的人都是惧外的,连问一嘴都不敢,一个个都是闷气葫芦。 刘芬芬去那屋安置了孙子,给夫君重新满了一壶冰糖橘皮水,放到一边悄声问, “岭子他们都干啥去了?二奇跟你出去就没回来。”他也好奇的不行,是个憋不住话的。 艾寒流感觉有些疲倦,身子因为喝了酒这会儿发沉,手中的纸张也没翻几页,看不进去索性放到一边,余光瞄到夫郞轻轻走到自己身后,接着头部被熟悉的力度缓缓按压,艾寒流顺势松了身体,闭目养神,低沉的嗓音开启, “青牛那有些事,他们过去盯一下。” 刘芬芬不再多问,专心致志的用心服侍自己男人,耳朵里偶尔传来西屋梅画那个清亮嗓音豪放的笑声,暗暗骂了两句,过了小半刻,服侍夫君梳洗上-床睡下,他熄了灯出来。 此刻已经亥时三刻了,刘芬芬掀了帘子进来,先关心了睡着的三个孙子,而后对柳春芽和艾水儿道, “你俩也回吧,明儿还得早起,守不守夜的心意到了就成,你嫂么熬不的很晚,散了吧,你俩人若是愿意就回去接着处,甭误了明的事儿就成。” 俩人纷纷说是,起身先把桌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皮子收了,刘芬芬不用他俩铺被,吩咐艾水儿打了盆热水便令俩人自去了。 屋子烧的热,梅画即便只穿了一层单衣,脸上也烘的红扑扑的,就着热水洗了脸和手,毛巾浸到里面拧干,扑到脸上盖着,等热气散了才拿起来,凝脂的肌肤清嫩滑手。 梅画不愿意睡炕头,说自己身上燥气多,三爬两轱辘的挨着艾小六去睡了。 刘芬芬熄了一根蜡脱鞋上炕,小炕桌挪到了炕边,上面点着一根手指细的红蜡,烛光微弱昏黄。 就着暖调子的灯火检查了一遍孙子的尿布,抬头瞄了一眼身上脱的只剩肚兜和里裤的那人,压低嗓子警告, “不套上一件啊,仔细凉了脊背,身子乍寒乍暖的皆不适宜,你受风不说,奶凉了,娃子吃了也跑肚子。” 梅画对这耳提命面的经验之谈不当回事,衣服一抛,泥鳅似的往被子了钻,还反过来关心人早点睡,摸摸索索的出动静吵的人睡不着。 刘芬芬很想给人一巴掌,又担心惊了亲亲的孙子,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弯身把他扔到窗户根儿下的衣裳拽回来掖进被子夹缝里,然后踩着被子吹了蜡,屋内一下子黑洞洞的。 “夫君也不回来,是不是忘了我了?”梅画开始磕牙。 刘芬芬刚躺倒,大脑就受了攻击,半天不知如何抵抗,末了想唉声叹气,可一琢磨大年夜的不吉利,生生咽了口吐沫,偏一下子堵到胸口,狠命喘了半天的气,精神乏力,嗓子都没劲儿了, “甭混嚼了,我还要多活几年,没事找事,快睡吧。” 梅画跟得了健忘症似的,继续自言自语,“看来我得加深在他心中的印象了,我都不回家了也不说表现表现的来看看我,这人忒吝啬了,我这心里啊拔凉拔凉的。” 刘芬芬给他念紧箍咒似的一圈一圈上头,喜气的日子也不想跟人歪脸,索性蒙了头转身睡觉。 梅画无聊的喟叹伤感一番,闭了闭眼睡着了,刘芬芬听人打起了小呼噜他这还干瞪眼睡不着,恨不得把人掀起来踹出去,大骂几声贱皮子,觉得爽利了,才慢慢睡去。 另一边艾奇等着里长解决完两家的家务事,已经月上中天了,人群散去,艾奇言辞恳切的安慰了青牛常华一番,兄弟三人才回家。 不过艾奇是跟瓜子回自己那,一晚上家里没人不放心,再说家里的炉子一直温着,俩人睡炕上也不冷。 第二日天还不亮,主屋的门就开了,艾寒流穿着青色棉衣长袍例行锻炼身体,他前脚合上门,刘芬芬紧跟着睁眼了。 今儿一头午也闲不住,来回拜年走动不说,开祠堂,叩拜先人,他们这些夫郞也得参加。 早饭之前,艾寒流领着一纵儿孙拜见族中长辈,大芝麻和双宝儿必须得跟着,艾寒流要求严格,只要会走的孙子都得参与,所以今年老四宝被打扮的跟大哥们一个模子被抱了出去,去的时候他还瞌睡着呢。 清晨都是各家走动拜年的汉子,路上碰见不少人,穿戴崭新,面容精神,全都喜气洋洋的相互问着过年好,碰到有带着娃子的一般都会给一个铜板,不多,图个吉祥如意。 初一早晨吃饺子,古往今来的惯例,昨儿剩下一盖帘儿,早起柳春芽和艾水儿紧着包了三盖帘出来,只多不少,寓意年年有余。 汉子们拜了年一进院子,艾水儿飞快的招呼一声,梅画开始往滚开的热水中下饺子,两个大锅同时煮,堂屋里沸气腾腾。 艾小四被抱了一路,这会儿也醒神儿了,不过还是木愣愣的眼神呆呆的,给个苹果就知道傻抱着。 大盘的饺子端上桌,汁醋香油的碗碟按人头分,每到吃饭的时候娃子是最开心的,一早晨马不停蹄的这转那转,空着肚子,这会不说大人,孩子也都饿的眼晕了。 艾水儿先给汉子们上了几碗饺子汤,暖和暖和身子,二宝喝了一口就吵着吃饺子,他今儿挨着阿么坐着,规规矩矩的,哪怕饿了,也只敢说一次,前几天三弟弟不听话被阿么罚不许吃东西的场景深刻的印在他的脑子中。 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里面放了荤油,一咬一口喷香的汁水,二宝吃了小二十个,一下子牛气豪天。 吃过饭接着一通收拾,年年这个时辰去祠堂;梅画穿了一身紫色长袍棉袄,下面一条双层缎面锦瑟花开的摆裙,刘芬芬则换了一套暗红色棉段素净的大棉袄,盘扣复杂绮丽,柳春芽和艾水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并没换,就这还扎眼呢,在一纵土里土气的花色粗布的夫郞中,俩人跟财主家出来的似的。 三个婴儿裹在红被中,鼓鼓囊囊的绝对冷不了,收拾整齐,全家一起出门,梅画手中抱着的是艾小七。 艾家祠堂位于村子北方,坐北朝南,祠堂去年刚刚修缮过,红油大门一推开,人人屏声静气垂首肃穆。 艾寒流一家到的并不晚,还有些早,汉子们要去里面的屋子,夫郞们则在一门之外。 梅画不是第一回来,却对这不公平不公正厚此薄彼的规定见一回气一回,不过心里再如何不服气他也只能随波逐流,郁闷的孤立无援,夫郞门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偏偏到他这横生枝节,却往往还得不到相助,他第一回无知无畏不明就里的跟着往里走的时候可被刘芬芬骂了个狗血喷头,冷嘲热讽好一段时间。 第261章 正房大厅内是汉子们的聚集地, 里面由里长艾东方和族里的长老为首, 外面属于艾家家族夫郞们候着的房间, 由艾毛毛管理, 他提携自己的儿夫和许容作为副手。 夫郞们聚在一起就喜好叽叽喳喳, 永远停不下来, 不过由于这里一向气氛庄严, 不管是老夫郞还是新进艾家门里的年轻的,大家自动的井然有序的寻找相近的人站在一起等候。 刘芬芬率领着他家这一门里的大大小小粉墨登场,刚一进来, 就有人热切的走上来问候。 芝麻四兄弟跟着爷爷去里头了,不会走的自然随着刘芬芬几人,艾家是大族, 汉子夫郞加起来三百多口子, 这还刨去了外嫁出去的哥儿们。 刘芬芬在这群人中不算年长,还有比他身份高身份重的人, 自然而然的先是向几位□□么么辈分的人行礼问好, 随在他后头的梅画几人依照行礼问安, 丝毫错处没有。 “好好, 受了你的礼, 可说我们是个有福气的老么子了!”二么么慈眉善目的虚手托起人,跟他邻座的五么么笑着夸口, 他是个精神烁烁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梳的整齐板正, 上面插着一根寿桃形状的银簪子。 五么么同样的打扮, 不过身材相比二么么丰润一些,笑容和蔼的接道,“你说的再没有不对的,细算的话,芝麻可是从我们这说起的第五代呢,快来快来,我抱抱,这几个娃子还未照过面呢!” 夫郞们都有一副母爱泛滥的柔软的心肠,见了娃子就跟金银财宝一样,这边刚立起身子,周遭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梅画是他这一门的长房长夫郞,自该亲身送过,他笑盈盈的走过几步就将手中的艾小七交到五么么手中,另一边柳春芽已经将艾小六放到了二么么怀里,艾小五则被另一个关系近的夫郞喜爱之极的抱走了。 五么么的大儿夫郞时刻陪在他身旁,梅画送过孩子的时候他可是揪着心双手从下头下托着,唯恐婆么手中一个无力将娃子掉了,毕竟婆么年岁大了,身亏乏力是常有的事。 五么么稀罕的什么似的,将大包袱放到腿上,一手揽着娃子头部的位置,一手轻轻解开小被子,露出一张嫩白可爱的小脸儿。 “哎呦哎呦,疼煞个人儿了!瞧瞧你们都过来瞧瞧,再没见过比这小七更俊俏的娃子,这才多大就这般俊朗的模样了,日后可了不得,这得多少哥儿们追着不放哟!” 五么么和二么么旁边早围了一圈的人,里一层外一层的,抻着脑袋睁大眼睛往里面扒头,有满月酒那天没去的,还有去的了没看上的,再说这都过了多半个月了,娃早该有些变化了。 就听赞叹声此起彼伏,五么么身边另一个年长的夫郞瞧瞧娃子又看看梅画,拍着巴掌笑说, “我瞧着小七的脸盘子倒是随了二奇家的,可跟小五小六不一样,唉?跟双宝儿也差了去了!” “可不是!”五么么笑睨了这人一眼,满意他会说话,“合该多像娃子阿么一些,虽说咱艾家的汉子容貌个个硬朗,可再英俊也跑不出去一个种地吃苦力的糙汉子,正该出个文文静静的,日后读书考学光耀门楣,那皇帝钦点状元的时候我可听说,丑的可是先给刷下去的!” 五么么说的有板有眼,逗的旁边的人忍俊不禁,可谁让这是祠堂,哪怕再开心的事情也不能放声大笑。 梅画最是扬眉吐气,觉得大快人心,从肚子里拉出来七个,千盼万盼的终得一人继承衣钵,恨不得放一天的鞭炮庆祝。 时辰差不多了,人也几乎到齐了,艾毛毛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他扫视一圈在场的人,眉头轻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平静地说, “谁看见老翠么子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到?”昨儿拉仗拉了半宿,他是后去的,金山家的脸都被打肿了,却不敢哭,只缩到灶台旁低头抽泣。 “阿碧,你弟夫怎么回事?缘何你们没一起来?”艾毛毛冷声问,阿碧是青牛的大伯么,两家离的近,只隔着一个院子,昨闹成那样他家自然躲不开,不过两家关系处的一般,等都快打完了,青牛他大伯才现身。 问话音一落,一个瘦弱的脸色土黄的人瑟瑟的应了一声,再听他的蚊子音儿, “不不晓得,大牛去了没叫开门,就……就回来了。”说完就低下头谁也不看,他身旁站着一个同样个头不高的二十几岁的人,面色发菜,衣服半新不旧,仔细看的话袖口已经磨边了,俩人跟秋风里的落叶一样,风一刮准能跑。 听到这回答,艾毛毛心中一阵发堵,这都叫什么事!守着全族的人,他得端正态度,不能带着情绪说话,哪怕是训话也不能在这个场合,正想着叫个人去喊一声时,翠么子领着俩人来了,一个是山牛家的,一个就是常华,三人脸色都不强,跟挂过一阵台风似的。 翠么子是个要脸面的人,哪怕族里人都门清他家的那场战争,这会儿他也强装没事人一样,先是冲着长辈的位置低头行礼道歉, “对不住各位么么,今儿是我家晚了,我认错认罚。”只字不提缘由。 二么么向来是个心善面软的,知他一人拉扯几个孩子走到如今不容易,便先开口谅解他, “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你心中有数就好,日子一天一天过,不要赶不要追,要学会心平气和,一碗水端平,你也是个有孙子的人了,该放手时要学会放手,好好地当你的老封君,谁不孝敬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告诉东方家的,我看谁敢不尊礼法家规!” 二么么一向温温和和,他从不捧高踩低不给脸面的教育小辈,总是话赶话的说到了便提醒一句,如今当着族人的面儿这般含沙射影的,也算是给他仰仗,那是告诉他,无论是对是错他的身份不许孩子忤逆,但同时,你也得给孩子脸面,处事公正,迈出去的步子过高或过低,距离天差地别,人就摔倒了。 屋子一下子静下来,较为空旷的房内回荡着二么么的委婉的却不容轻视的训话,这话不仅仅是对翠么子一人说的,相当于警示全族人的夫郞。 所有人的面上都带着恭敬和谦逊,翠么子的脸色比刚进来前和色许多,笑容也似放下了重担一样,舒畅,宽怀。 正屋里的汉子开始站位了,艾毛毛这边也领着夫郞们按照排位秩序站队;梅画跟常华离的远,他俩不再一个分支上, 都不用翘脚看人,就能从一纵灰扑扑的人群里找出他,常华似有感的望过来,俩人对视一眼,梅画冲他点个头使个眼色,意思散会后到他家来。 常华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只点了一个头,给梅画传递过来的意思却是不清不楚的,梅画觉得无厘头,此刻他并不知道昨晚的事情,谁让他家的男人嘴紧呢。 主屋那里开始上香念词了,叩拜开始,夫郞门齐刷刷的跪倒一片磕头,三礼过后起身,族长开始给艾奇家新生的三个婴孩上族谱,此刻孩子并没有名号,他在艾奇名字的下一栏进行标注,因为他家是个能生的,去年给老四宝上族谱时地方就不够了,艾东方特地从旁边别人家的位置划出一个方框,添上了小五小六小七的排行,待到三岁之后,数字排行下面会写上他们的名字。 庄严肃穆的程序过后,族人们便散了,年轻一辈的都去各家串着玩了,梅画抱着孩子时间长了也累的慌,刘芬芬就撵着他们三个回去了,自己则被艾毛毛的留下来,也不知道有啥事。 清场之后,正屋里留了里长和几个辈分高身份重的族人,夫郞这边二么么五么么自然留下,再有翠么子一家。 刘芬芬这时大概明白事情出自哪里了,精明的眼睛在灰头土脸青青肿肿的青牛金牛身上转了一个遍,再看一脸暗沉颓气的山牛,而今儿金牛家的还未出席拜祖,再联想昨儿头午华子跑到小画那儿躲着,一来一去的,他大概了解前因后果了。 里长这时还算平心静气,看向青牛的大伯,清清嗓子开口,“顺子,原本这是你们家事,族里本不该插手,管的太宽了,族里反而不落好,说我们手伸的长,可如今这般已然不是你一家的事情了。” 艾顺子,青牛的大爷,五十多岁的人,岁月遗留的痕迹较重,看着跟六十岁的人似的,可脊背挺的直直的,靠在椅子上,目光盯在地上,沟沟壑壑的脸上始终没表情。 族长问了话,他不能装没事人,这个面子必须给,思考一秒,低着嗓子反问,“族里想怎么办?” 艾东方这个里长当的挺累,疲乏,这不是指解决东家长李家短跑来跑去的身体疲惫,而是精神层面的,累倦,日积月累的心力憔悴,还不是跟外人,都是自己族里的。 汉子们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准确的说法是难说话,无法沟通,一个人比一人有脾气,怪异,各色;有暴躁如火山的,有顽固如磐石的,有冷淡如冰山的,有心眼多的跟跳蚤似的,但许多人共同的特点就是,不喜搭理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专门擅长搞孤僻自闭; 他这个族长当的差点憔悴了,还好有一点让他倍感欣慰,那就是真有事情的时候他们终于记起来自己还姓艾,绝不会袖手旁观,比如族人娶亲,比如孩子满月,比如谁家打仗了参与进来劝架,比如谁谁谁受欺负了,这个时候都表现的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可,谁家一年四季的娶亲?谁家年年生孩子?谁家不好好过日子整天打擂台? 当然了,有一点现在不能算在内,人家寒流这一支上可是年年办满月酒的,独树一帜,令人仰望,就冲这一点,能将族里的汉子找个推脱不过的借口聚在一起加深感情,艾东方就得对艾寒流竖起个大拇指,恨不得送上一块匾额表彰他家做出一项大贡献,可是给他解决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呐,头发差点愁没了。 第262章 青牛他大伯情绪不高, 似乎十分不愿意跟青牛家有啥过多的牵扯, 可如今族里已经介入, 自己作为这一支上年龄最大的人, 哪怕再不愿参合与亡故弟弟家的杂事, 如今也是躲不开了, 整理下烦乱的心思, 艾顺子企图周旋其中,尽快解决, “族长, 各位长老,常家那边什么意思?” 提起常家,屋中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伴于翠么子身侧的常华, 即便常华此刻低着脑袋, 突然感觉芒刺在背,强大的复杂多变的气息冲击发顶, 霎时他就跟个木桩子似得不敢动了。 里长的目光从青牛和常华身上绕了一圈, 还算心平气和的谨言道, “昨儿后来你也去了, 华子家再没来人, 我们先商量出几个方案,把酒言欢最好, 毕竟是亲家,这也是族里所期望的。” 艾东方直接将要求摆出来, 这意思是不管中间如何扯吧, 结局,他只要皆大欢喜。 刘芬芬此刻坐在自家男人身后,摆出一副洞察秋毫的姿态,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哑谜,结合他极善缜密分析和观察入微的特长,终于总结出‘悬案’的来龙去脉了,霎时兴奋傲娇的满树开花,不过他掩饰的极好,可不敢叫人发现,尤其是敏锐如光波的自家男人。 艾顺子这时非常恼怒弟夫偏心眼子惹出来的这段公案,年轻时吵吵闹闹事多爱计较跟兄弟间不和,老了老了又没个长辈的样子跟儿子闹不痛快,叫全村人看他这一支的笑话,好好的年过不心静,真不知他那早亡的弟弟能不能被他气得诈尸活过来。 暗自生了一通闷气,艾顺子脸色不如方才淡定,口气略冲,“既然亏了二小子,那就补齐了,”不容翠么子插言,直接对青牛金牛咆哮, “你们俩兄弟,至亲血缘,打来打去,想叫你爹从棺材里跳出来么?大没大的样小没小的样,还当自己穿开裆裤呢!一群混蛋玩应,没了爹就炸窝,脸呢,要不要了?不要了就说一声,甭在家里晃悠,去县上找活计,当学徒,站起来五尺高的汉子,见天窝在你老么子怀里,还吃奶呢!” 艾顺子撒尽了火,脸色黑呼呼的,目光不善,把侄子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脸面撕的足够彻底。 翠么子这会儿不敢强辩什么,纵使分了家,大伯哥也是一家之长,家主说话,他这个夫郞根本就没有插言的余地,而如今族里的长辈都在场,哪怕他性子刚硬不服气,此刻也不是他给自己和儿子辩白的机会,无理搅三分也需要场合。 青牛兄弟三人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二十郎当岁的汉子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个犄角旮旯躲着去。 艾顺子恢复了正常气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族长和族里的长老,见他们还是静坐如钟,知道这是给自己两家缓和的机会呢,只是阻碍他们兄弟家的深沟裂痕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即便想要填补齐整也得耗费时间运泥沙啊,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吹口气就能完璧无痕。 歇了口气,艾顺子不得不盯着压力继续‘断案’,压着嗓子道, “昨儿的事情起因我也清楚了,我还是那话,娃子长大了,成家立业撑门户,咱们当老子的不能分忧也就罢了,可也不能给娃子拖后腿!” 一说起来肚子里全是火,艾顺子懒的看他弟夫,只沉着脸对金牛声色俱厉道, “你爹临闭眼前给你们分了家,那是你爹的遗愿,即便我是当大伯的也不能改了;老三,今儿我就把话撂下,你家里的那个要是再有一次挑拨使坏闹的家里不宁,我就做主给你休了他,什么东西,当着老子面撒泼跳脚,那是少教养!” “还有你,你有没有心,你的心肝是黑的?你大哥二哥有一点对不住你的地处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艾家门不出白眼狼,住着宽敞的宅子,喝酒吃肉好吃懒做,我惯的你的尿性!” 几乎是怒不可遏吼完,又转头对至始至终低眉垂目的弟夫压着气放话, “老二家的,老三,老三啊,如今这样跟你可脱不开关系,你若不会教育娃子,无妨,有人能教育的了,我把老三摘出去,从此你也不必插手了,如今他是只在村里横行霸道,要是哪一日他冲昏了头惹上官司你就是我们家的罪人!” 翠么子被这话震的一个机灵,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轻颤起来,两手交织的握着,指尖泛白,可见他此刻的心虚和后怕。 艾顺子不理会他,平复下心境,只对里长和长老们说, “我是这样想的,山牛就不说了,青牛和金牛两家也不谈如今,只说青牛成婚时的家产,如今金牛那边多出来的折算成银两,分成三份,他们兄弟三人每人受一份,我弟夫仍是跟着山牛过,青牛是个仁义厚重的,这些年即便忍气吞声的也对他阿么孝顺,我旁观着没有一丝错处,对山牛和青牛我是放心的,金牛的话端看日后吧,常家那边后午我亲自备份礼上门说和,六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他的心思,里长你们放心吧,我们的亲家关系只会更亲和。” 他这公正的态度使得二爷爷和五爷爷当即点头称赞,里长艾东方终于松了口气,这个事情从顺子口里断定比自己来裁决自是道理不同。 夫郞门也十分认同,越上岁数的人心中越是期盼族人家人兴和顺遂,两人还出声安慰了一下翠么子,顺带着着重夸了山牛的夫郞和常华,至于昨儿被常家暴打的金牛的夫郞连提都没提;翠么子的心在滴血,脸色衰败刷白,全都平分平分平分……他小儿子日后可怎么活啊。 山牛和青牛从未想过他大爷会如此秉公处理,俩人还没从震惊不可思议中清醒,光知道傻傻呆呆的立着。 最心有不甘和后悔莫及的就属金牛了,阿么从小到大贴补自己,成婚后更是经常塞铜板,以往二哥二嫂么每月孝敬阿么的铜板几乎都到了他的口袋,自从二哥家发家致富以来他自己的手中更是宽阔了不得了,这……一下子全没了,断粮断水的可怎么活! 艾寒流装作没看到金牛心慌打晃的站不稳,率先站起身宣布会议结束,顺子走之前还拍拍人的肩膀,示意自己对他的决断非常满意。 艾奇对青牛点个头,意思晚上过去俩人喝喝;这边送走二爷爷五爷爷后,艾东方想着叫艾寒流家去,中午俩人喝上一杯,自从成为亲家以来,俩人就他孙子满月的时候喝了一回。 “可不是!”艾毛毛从后面走过来盛情邀请,“以前你俩还常在一处坐坐呢,怎的成了亲家反倒疏远了呢,这可不成!今儿是大年初一,咱是一家人,也不讲那些虚礼了,趁着娃子都在家,晌午都家去吃,席面早就备好了。” 艾毛毛出面邀和,这头自然得刘芬芬接话,只听他爽利的反应极快的应承道,“合着你们家早就密谋了,这么说帖子也是烫金印名了,那敢情好,先拿来吧,有了帖子我们才好登门啊!” 艾毛毛顺势打了他一下,挺着胸-脯霸道的伸着手指喊,“瞧瞧瞧瞧,多八面威风的人物,还巴巴的要帖子,告诉你,帖子没有,人必须到,一个不能少,大的小的都得来!” “嘿,你个毛腿儿的土匪,耍上气派了!”刘芬芬一掐腰一瞪眼,拿腔拿调,笑意深深。 哄笑一通说定了,两家人散去,自有毫升跟艾奇艾岭关闭祠堂厚重的大门。 这边刘芬芬到了家,先服侍自己男人换了衣裳,艾水儿他们回来的早,水早就烧的沸腾,他有眼色的端了半盆温水送到婆么手中然后恭敬的退出去。 这边梅画奶了一遍娃子,瞧着小五的脸上微红,就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宝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低语道, “不热啊。” 他担心自己摸不准就开了嗓子喊刘芬芬,刘芬芬正给夫君找衣服,一听他那急哄哄的大嗓么着实惊了一嘚瑟。 “去看看,他经历少。”艾寒流扔下手巾,走过来拿起夫郞手中暗青色的夹棉长袄自己穿。 刘芬芬忙答应一声,关了柜子门吊着一颗心快步出去。 艾水儿此时也在一旁,俩人检查了小六和小七,娃子都没异样,再看向原本白净的小脸此刻发红的艾小五,心里一下子七上八下的晃荡起来。 刘芬芬撩开花色的棉帘子进来,直奔俩人守着的五孙子,他跟梅画一样,先贴额头,又撸起袖子用手臂的温度探试,再后来解开小被子检查娃子的肚子,然后迅速的下了诊书, “风吹着了,不是大事,水儿给我倒半碗烧酒来,再准备一个浴盆,用温水,不要太热。” 艾水儿一阵风似的领命出去了,刘芬芬表现的沉稳不慌乱经验十足,一看就是有把握,令梅画一颗上串下跳的心脏归了原位,婴儿感冒发烧稍有不慎就转成大病,此刻他不敢走开,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神不分神,眼里只有小五了。 刘芬芬知道这小子此刻的安静只是表象,心里不定怎么急呢,连呼吸都轻的不可察觉了,微微一点头,准备温言稳住她,还表扬一番, “你这个做阿么的有心,发现的早,娃子这么小,头疼脑热的也不会说出来,就得需要咱们多经心,你做的不错。” 第263章 艾水儿一趟两趟出来进去, 麻利的将婆么要的东西准备齐全, 而后一直惴惴不安的守护一旁听后差遣, 小五侄子始终是自己抱着的, 抱着去的祠堂祭祖, 抱着一路回的家, 好端端的娃子毫无预见的发起了热, 他自然脱不开干洗,心中一声声念佛,祷告小侄子快快康健起来, 恨不得将病痛转嫁到自己上。 艾寒流听到这边的动静特意过来探视,此刻小五正被放到温温的水中,娃子估计受了风不舒服, 哼唧哼唧的来回扭动, 以他的目测观察问题不大,站了站就出去了, 有自己夫郞照顾他一向放心。 “噢噢噢~五宝乖啊, 么么给你去去火, 把坏蛋打走再也不会来了, 噢~不哭不哭啊。”刘芬芬左手托着五宝的脑袋, 右手抓着一块干净的白棉布一下一下的撩着水给他擦身。 水盆放到矮凳上,三个人围了一圈, 梅画和艾水儿的目光不断地涌出焦灼的波动。 娃子天生爱水,温温暖暖的水晕流动抚平了小五不舒服的情绪, 渐渐安静下来, 淡淡的眉毛也不皱着了。 刘芬芬喊着艾水儿帮把手,将五宝翻过来擦一遍,手劲儿不能过大,也不能向往常一样轻如羽毛,得适中才能退火,刘芬芬捏着五宝儿的两个只脚丫揉捏脚心,片刻后捞出来放到早就准备好的红棉布上,迅速的给他擦干水分穿上干净热乎乎的小衣裳包裹起来。 梅画等在一旁给儿子擦着毛渣渣的头发,洗了一回澡,孩子的脸上不似刚才那般热了。 “趁着有水,给六宝七宝也洗一回,一会将他们分开躺着。”刘芬芬再次试探了孙子的额头,舒了一口气叮嘱。 梅画艾水儿齐齐应声,一同忙活起来,等给另外两个小的洗过澡换过衣服之后三个人可算歇口气,倒不是累的,而是提心吊胆心揪揪的。 那半碗老酒刘芬芬没用,娃子忒小,酒性烈,激到了可不是能够轻易散出来,要出大麻烦的。 屋子里收拾整齐后,艾水儿胀红了脸向婆么和嫂么请罪,刘芬芬念及他未曾生养过,倒也没有重话,只说日后叫他加小心,不到两个月的娃子身子最虚弱容易得病了;梅画到没说什么,还宽慰一通,叫他别往心里去,又不是他诚心的,那话说的体贴又善解人意。 刘芬芬回头特意向自己男人报告一声,得了一通警示,不过没当着小辈的面给他没脸,刘芬芬已经感天动地了,夫郞的责任就是管理内院,收拾屋子照看娃子,家里夫郞加起来四个,无缘无故的叫娃子受了疯,谁也脱不开干系,夫君轻责他两句是顾及脸面和情分,不然撵出去都是宽宏大量了。 柳春芽从回来后便领着侄子在自己房里玩乐,那边紧赶慢赶的忙活并没有人通知他,是以等要出门吃席面时才晓得五宝闹了病,跟着担惊受怕了一阵。 这个节骨眼上梅画自然不会出门,可又不能留他一人在家,柳春芽和艾水儿因为争抢着留下来差点打破头说破嗓子,最后还是刘芬芬拍案定夺,柳春芽留下跟嫂么一起看家,家里年货丰富,想吃什么做什么,更自在。 艾奇也不知干什么去了,这边要出门时才跟艾岭和瓜子回来,家里以为他们直接过去了呢。 这仨人得知小五受了风,争先恐后要去屋里瞧,刘芬芬费了老大劲才拉住,冷着脸开训, “顶着冷气疯了大半天,从里到外跟冰碴子似的,进去干什么?恁大个人了脑子里全是浆糊,一个两个都是!” “阿么!我们不是担心小五呢么!”二瓜觉得被骂的十分冤枉,颇有不平。 “谁不知道你挂心啊?”刘芬芬眼睛一立,叫人生畏,白楞几人一眼,慢慢给三个焦急上火的人吃颗定心丸, “没事了,小画哄着了,火已经去了,好好睡上一觉,等醒了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子。” 艾奇艾岭明显肩膀一落,神情不再紧绷,二瓜傻傻的提醒阿么,“小五才俩月咋就会跑了?” 刘芬芬暗瞪了多嘴多舌的人一眼,这几个月少骂了不知多少话,可把人嘴痒痒的要命! 眼瞧着到了晌午,哪能赶着饭点去呢,打发春芽和艾水儿整理几样朴实的贺礼,一家人浩浩荡荡的赴宴吃席面去。 这一走家里立刻空了下来,小四宝没去,此刻正趴在七弟边上,兄弟间进行着无言的交流,梅画非常好奇艾老四是如何分辨他的双胎哥哥和弟弟的,从来没有叫错过一次,当然,相貌独具特色的艾小七不算在内,只要长眼睛的都能将他秒间认出来。 “嫂么。”柳春芽挽着袖子进来,征求人的意见,“早上留的还有饺子,生的也有,嫂么想吃什么?” “又吃饺子啊,两顿了啊。”梅画将黏在小五脸盘子上的眼珠挪过来,转了转,吧唧下嘴, “这两天老是大鱼大肉的肚子里全是油,做点清淡的吧,疙瘩汤吧,切个西红柿,不要炝锅,要调了葱花倒进去的那种,再有什么青菜你看着放一些吧,对了,稀一点。” 柳春芽从来不觉得嫂么是个事多的,认认真真的听了记下,接着问,“那是吃馒头还是饼子?” “别费事了,饼子还得和面,早上剩下的饺子你热一盘,够咱俩的就行。”梅画不叫柳春芽不受累,标榜自己是个推己及人的良善之辈。 柳春芽笑呵呵的答应着去了,梅画回头将双眼有些无神的艾小五抱到怀里亲亲,虽说不发热了,可还是没精神,往常只要醒着他的小腿儿就闲不住的蹬来蹬去的,这自从洗过澡孩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也不睡觉,偶尔还哼唧两声,梅画喂他奶-水,两口就吐出来,明显不饿,就是没精神。 艾小五窝在阿么的怀里,梅画拿了一个布偶娃娃放到他眼前晃悠,逗他,“看看喜欢不,诶诶?我叫小红,你叫什么啊?” 艾小五眼睛直直的盯着布偶的方向,好像是在看它又好像不是,半天没反应,梅画心里一下子有些难受,其实他知道小孩就是这样,时不时的愣神,他家老四如今还跟个傻帽儿似的呢,可谁叫小五病了呢,难免七猜八想的,对于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事情,人们总是习惯性的产生悲观主义,往坏处想。 梅画鼻子酸酸的,脑门贴着不算胖的五宝的脑袋,离开时,落了一滴泪水,泪花砸在五儿子的脸蛋儿上。 他不愿意显露自己的脆弱和遭遇挫折的状态,他不喜欢患得患失,狠狠的留了一通眼泪,心里舒服多了,再抬头时,才发现四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爬到自己身边了,抻着脖子看着五弟弟,见阿么终于发现自己了,便挪了一个位儿,一屁股坐到阿么的腿上,两手缠上阿么的手臂,懵懂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人。 他家老四差点被送了人!梅画此时偏又想起了这个冤案,心中波涛汹涌起来,一手搂着一个儿子,眼泪不争气的开始哗哗哗了…… 柳春芽点着火烧水,开始将白面加水搅拌成柳絮状,白葱香菜切碎放到碗中加入酌料,水开之后端着白面的盆子一点一点的往滚开的锅里倒入面疙瘩,时不时的用勺子豁楞一下,开锅时,往里面打了一个鸡蛋,然后加入青菜和西红柿。 开饭了,梅画早收拾好了情绪,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炕桌摆上,柳春芽端了粗瓷蓝花的两个大碗进来,进出两次,他们的午饭齐全了。 “小四,吹一吹再吃,小心汤出泡。”梅画磕了一个咸鸭蛋的皮,慢慢剥开,将流油的鸭蛋黄儿放到四儿子碗中。 “嗯。”艾老四用力的点着脑袋,拿小瓷勺舀了半勺的疙瘩放到嘴边吹了三下,然后伸出舌头先是碰一碰,立刻缩回去,觉得不烫了才大口吃起来。 柳春芽曲着右腿坐到炕边吃的,他拍了两根黄瓜凉拌,清清爽爽的,老四宝的碗旁有一个碟子,柳春芽专门给他挑的黄瓜心吃,嫩嫩的娃子嚼的省力。 “你明天回家吧?”梅画喝了口汤问道,初二嫁出去的哥儿回娘家。 “是呢,可是碰不到姑么了。”柳春芽笑盈盈的,语调轻快,每次回家都开心。 “东西准备了么?”梅画关心一嘴。 柳春芽给小四宝夹了一只饺子,回道,“没呢,头年才去送的年礼,家里什么都有,我阿么教训我了,不让我明儿回去再大包小包的了。” “婶么见外了不是。”梅画笑道。 “哪有,我阿么说就是自家人才不兴这样,年前嫂么买的牛肉我阿么说给做成牛肉干,说是让我明儿带回来呢。” 梅画意外的挑眉,“婶么还有这手艺呢,可没听你说过。” 柳春芽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家里日子紧吧,别说牛肉了,就是猪肉也都很少买,我阿么会做这个我也才知道,他说是跟我外祖学的,我大伯二伯也会,可是没有我阿么学的精。” “那我可得尝尝,不过你别全带回来,统共也没送去多少,一人两根尝尝鲜儿就得,不过很少听你说你大伯,你们不来往么?”梅画闲来无事喜欢探究别人家庭秘辛。 第264章 刘芬芬念念不忘他的小五, 孙子一刻好不利落, 他的心老得不上不下的悬着。 这边吃过酒席撤了桌子, 男人们凑在一起说话喝茶, 刘芬芬思量着准备先回去, 正想着怎么说合适, 就见艾毛毛神神秘秘的单单拉了他出去说话。 刘芬芬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不能明面上说的事, 便顺着他的力道往外走,哪知出了堂屋还站不住脚,竟有出门的意思, 正想转过头来询问,就听艾毛毛口内略有气恼和责怪的嗔他,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老蚌精上身了吧, 嘴那个紧哟, 水儿不懂事连你也瞒着我,可是跟我不一条心, 叫人寒的慌!” 刘芬芬诧异的睁大眼看他, 俩人脚下的步子还挺急, 连屋门都没关直奔大门口去, 他一时摸不清这人冲着什么说的这话, 梗着脖子就问, “咋的了?还上纲上线的, 如何拐了心,可不能冤枉人, 大过年的, 甭叫我抱屈!” “还你抱屈,亏你面子大还敢说,我先不与你理论,等明水儿回门我先削打一顿,老大不小了的成了亲了还不知轻重,做错了事到满的紧,感情你俩真是亲生的。”气呼呼的怒了一通,甩下刘芬芬的手,倔巴巴的自己头里走,也不管后头两两相望的婆儿俩。 刘芬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寸赶寸的竟然没弄明白艾毛毛这没头没尾的哪来的火气,眨眨眼睛,十分茫然的问话垂着脑袋尽是懊悔之色的艾水儿。 艾水儿被阿么骂的无地自容,想哭又哭不出来,婆么问话,他涩的嗓子低声回道, “阿么准是晓得我头午失了分寸让小五受风的事情了,我没想瞒着阿么,原是准备吃了饭告诉他的。” “唉,原来是为这个。”刘芬芬恍然大悟的巴掌一合,嘬下牙花子,他也气鼓鼓道, “不是我说你阿么,有啥话不能说清楚了,非得云里雾里的,这叫我好一阵瞎合计,我以为我欠了他银子呢,这个老家伙!” 哭笑不得的埋怨一通俩人赶紧小跑着去赶上人,艾毛毛也是做惯家务活的,手勤脚快的,刘芬芬这头出了胡同口,已经瞧不见人影了,他气笑道, “那就这般急色了,差这一会子功夫么,等等我就不行啊,被炮仗过了气了吧,还窜上了,啧啧……” 艾水儿亦步亦趋地落后婆么小半步,啥也不敢说,只管贡献耳朵。 两家隔着两条胡同,距离本就不远,既然他先头走了,刘芬芬这会子也不急了,反琢磨跟艾水儿嘀咕, “你阿么是如何晓得的?你没说我没说,难不成他长了千里眼啊。” 艾水儿同样绞尽脑汁苦思苦想,他自不会瞒着阿么自己做的失手的事,可他还没机会说呢,而婆么更不会主动让阿么叠面子,况且一来时就已经摆了个借口,除了自己就是婆么跟阿么走的近,真是奇了怪了,阿么到底从哪听到的呢。 艾水儿这还继续拧巴着眉头思来猜去的,他婆么刘芬芬转瞬间已经得了答案了——他小儿子!那个快嘴的,那个漏风的嘴!全家就他能干出偷信送信的官司! 罢了,又不是啥好藏着掖着的说不得的,刘芬芬脑子里拿着小鞭儿扇了了臭小子一顿,脸上还装出啥也不知道的样子,俩人大步朝家走。 要是往常,梅画吃了饭肯定睡会儿,今儿心里头存着事,一刻半刻的也不离他家小五。 小五是个孝顺的孩子,等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出去了,才慢悠悠的放个大屁,紧接着噗呲噗呲的声音出来了。 婴儿拉便便虽然都是稀稀的,可小五这回不同,光臭屁就放了好几个,稀糊糊的屎尿喷了一屁股,就跟呲水枪似的。 梅画第一时间掀开了他的小被子,啥也顾不得了,忙解开尿布的绳子,提着他的两只脚丫向上。 这家伙,一阵臭气扑面而来,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就跟鼻子前堵着一个下水道口子似的,而且这回拉的很稀,波及范围非常广,梅画此时还有心情检查,连儿子的小鸡-鸡蛋-蛋上都沾了星星点点。 “臭啊~”四宝憨憨的举着小小的手掌捂着鼻子,也不知他啥时候凑过来的,嘴里喊着臭吧,脑袋还非得往尿布上靠拢,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 “着凉了着凉了,拉出啦就好了。”梅画学了不少育儿要领,开始一通忙活,间歇这还得注意老四宝这个笨球。 柳春芽进来擦桌子时才知道五宝拉稀了,他急的连忙先把炕桌搬到一旁,就去堂屋里打热水过来给五宝洗屁股。 排泄出来的五宝有些恹恹的,洗澡的时候又放了两个响屁,到是一旁观赏的艾老四找了份工作,睁大了眼睛盯在水盆里寻摸,到底是哪出来的声音? 柳春芽收了盆子去外头清洗,跟正在给五宝换上干燥尿布的嫂么商量,“嫂么奶一奶吧,让娃子睡一觉,这会儿铁定肚子饿了。” 梅画痛快的答应着,给小五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解开衣襟露出殷红的乳-晕,五宝儿清空了肠胃,小嘴儿一含,本能的用力吸允起来,眼皮垂下,露出一条小缝隙。 能吃就好,梅画安慰自己,给儿子正正脑瓜顶上的小红帽,手臂就被艾老四抱住了, “饿了。”艾老四言简意赅的表达自己的要求。 梅画抽出手点点四儿子翘翘的鼻头,崩笑着训他,“你刚放下筷子,不行,低头看看你肚子,这么大,不能吃了,现在饱着呢,听话啊,乖儿子。” “饱了啊~”四宝学着阿么拍拍自己棉袄下的肚子,眼睛笑眯眯的。 “对,饱了,不过不能拍,肚子会疼,来,爸爸饱着,我四儿子最乖了。”梅画喜爱他家老四的淳朴无华,小猪羔子真好养。 等艾毛毛满面含忧急冲冲的进门时,艾小五早就睡着了,梅画先头守了一会儿,就怕他呛奶,孩子不得劲儿抵抗力太弱,大人必须分分秒秒的盯着,后来换了柳春芽,他才靠在一边躺一会儿,今儿祭祖本来起的早,紧接是大半天的心悸惶惶,精神片刻都不敢放松,这时是真有些倦了。 所以,艾毛毛轻手轻脚进来时,梅画睡的死沉死沉的。 艾毛毛脚程快,关上门时柳春芽才下炕,先前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以为是婆么回来了,哪知道一照面是毛毛叔。 “别下来了。”艾毛毛打手势低语一声,说着话就已经到了炕头,不过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有凉气,忙后退几步坐到凳子上。 他坐下的功夫柳春芽已经下炕穿好鞋,两三步走到跟前轻声询问,“您怎么过来了?”这会儿子不该出现在这儿啊。 艾毛毛摆摆手,又指指梅画跟孩子的位置,忧心的问,“如何了?好些了么?” 柳春芽大概也猜到毛毛叔火急火燎出现的原因了,便一句不落的将午间的事情讲说分明,末了还说娃子肚子的凉气出来了,刚吃了睡下。 艾毛毛可见的眉头一平,嘴角也不紧绷了;一路连跑带颠儿的过来,那边又是刚放下碗筷,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这会儿嗓子就有点发干了,柳春芽倒的水一滴不剩的全喝了。 觉得身上暖和过来了,便去瞧了瞧小五,睡梦中的娃子脸色红润润的不似病态, “没大事就好,没大事就好。”艾毛毛此时才算真的踏实下来。 这时屋门吱扭一声,刘芬芬和艾水儿到了家了。 艾毛毛的火气犹在,屋里坐不住,去了堂屋,看见刘芬芬时,脸上明显不愉快。 刘芬芬一瞧他这甩脸子,先一步拉了他坐下赔不是,“好啦好啦,是我的不是,娃子又没大事,哪还敲锣打鼓的说出来,偏你是个揉不得沙子的人,至于的么!” 柳春芽从里屋端了毛毛叔喝水的杯子,又给婆么满了一杯橘皮水,便坐在一边听俩人说话,不过屁股还没挨上凳子时发觉水儿不言不语的站在一旁,他也没多想就拉着他一起坐,哪只却被躲了过去。 “春芽甭管他,他还有脸坐呢!”艾毛毛冷着脸喝一声。 “你成了啊,当着我的面训儿子,真是够了你了!”刘芬芬扔他一嘴,示意柳春芽拽了水儿来坐,又对他道, “咱庄家户的娃子从小摔到大,哪就金贵儿的碰不得了,家家户户这般,我们家也不例外,你还没完没了的了,差不多得了啊。” “娃子忒小,生了病就是遭罪,又不吃的汤药,就那样生生受着,我怎的不着急焦心,再说了,哪能真一样呢!”艾毛毛斜他一眼,话中的含义不细表。 刘芬芬知道他八面圆通性子,什么事情都想的周全稳妥,沾亲带故的面面俱到,不过心里却不愿跟他切合,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身子一正,圆脸一板,专横锐利地强调, “有什么不一样,我孙子姓艾,不姓梅!”刘芬芬故意点破,恨不得此刻拿着喇叭大声通告全村老少。 “你呀!”艾毛毛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却不能洋洋洒洒的告之日后芝麻兄弟的去处,这家伙此刻定是不知情的,不然不知怎么闹腾呢。 第265章 梅画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 珍藏着一颗铁汉柔情的玻璃心, 却被无情的践踏与抛弃了, 他那几个比娇花还要鲜艳的七个儿子, 统一着装, 穿着现代的短衣短裤, 白袜子黑皮鞋,背着红色双肩包,脑袋顶上扣着匪夷所思的黄色施工安全帽, 手拉手并排向前走,走着走着,几个孩子突然间回头, 每个人都露出两排牙齿, 微笑,哦, 他的小五小六小七露出两排肉色的牙床, 他们三个还是两个月大, 却十分古怪的可以直立行走了。 七个儿子同时伸出右手跟他挥手, 大芝麻作为代表向爸爸告别, “我们要去找外公了,外公来接我和弟弟啦, 我们走啦,不回来啦!” 大芝麻的童音还是那般悦耳, 话音一落, 兄弟七个齐刷刷的转过脑袋继续正步往前走,连的留恋的眼神都懒的抛,好像爸爸只是一个代称,再无庞杂干系。 而梅画此刻就好像是一座冰雕人一样,全身都动弹不了,喉咙发不出声音,他想大声喊自己的儿子不要走,你们忘了爸爸啦,奈何有心无力,唯涌出两行热泪……恍惚间儿子们越走越远,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身子一个抽筋,梅画满头大汗的惊醒,入眼的是红底蓝花的棉被,脑中连番震荡……蒙着被子捂了一会儿,心悸缓和之后,才发觉后背的衣裳都湿了。 外头的天色已经发青了,绚烂的晚霞红艳艳,千篇一律的烟筒上冒着灰烟,远处传来鞭炮的响声,许多人家已经开始吃晚饭了,大年初一的夜饭,讲究鱼肉俱全,米饭白面,寓意应有尽有,享之不尽。 被子里缺氧,梅画轻动了一下,露出一只耳朵和嘴,大口呼吸,听了听堂屋里做饭的动静,还有他家二宝不知跟三宝在挣个什么东西。 “醒了?”略微低沉的男中音在耳畔响起。 梅画吓的一嘚瑟,反应过来,恼恨的要打人两巴掌,还未动,身子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搂住了,脸颊被人亲了两口,就听说, “小五利落了,莫忧心,方才又拉了一回,眼睛有神儿了。”艾奇侧外在梅画身边,贴着他,大手抚着小夫郞的长发,手指卷着。 “好了就好,心疼死了。”梅画神色一松,往后靠了靠,俩人贴的更紧,他的话音并不高,只够两个人听到。 “我知道,我都知道。”艾奇的嘴唇黏着温热的滑滑的奶香清香混合的肌肤低语,用力搂了一磅子,同样心疼小夫郞, “这两日你也不要出屋子了,一冷一热容易受风,你跟春芽他们不一样。” 梅画拧巴拧巴身体转过来,鼻尖正对着宽阔坚硬的下颚,稍稍一抬嘴,吧唧亲了人一口,甜蜜兮兮地扭捏, “知道了,为了儿子我就闷着呗,不过出去也没啥好玩的。” 艾奇高兴,大嘴咧开了,记挂着问,“方才做梦了?” 说起无缘无故的梦境,梅画愉快的心情落寞一瞬,据实报告,“我梦见你最小的儿子成精了,不大点就会走路,七个小崽子手拉手跟我再见,去找他外租,不要我了,不回来了。” …… 好半天只听两个人的呼吸,半响后,艾奇哑着嗓子强笑安抚:“梦都是反的,瞎想。” 梅画打破他的自欺欺人,有些伤心,“你知道不是,对么?” 艾奇嘴里发苦,“……”无言以对,只反射性的搂着人,生怕下一秒人就消失。 梅画配合他的情绪,俩人这是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讨论这个问题,早晚都需要面对,只是如今,一个梦境的抨击,几乎夺了他的呼吸。 “二奇,我们不送走了好么?一个也不送。”梅画从没有如此坚定的时候。 “你说什么?”艾奇恍惚一下,好似幻觉。 梅画微微抬起脑袋,明眸如光般看向幽深的瞳孔,一字一顿的说给他听,“我们不送了,我爹来人接也不给,一个也不给,我舍不得。” ……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艾奇心中反复的重复这两句话,普天之下有几个当爹的愿意看到儿子背井离乡,忍受相思惦念之苦,哪怕日后前途无量; 有失有得,从来不是虚话。 梅画自然看的透二奇的心思,见他呼吸有些沉重,就知道这人的内心正做着挣扎,其实这事自己也做不了主,还得跟二叔商量,还得告诉他爹那头,二叔容易松口,他那样疼孙子,况且本身他也不是个追逐名利之人。 而二叔能轻易答应自己爹送孙子过去教养,恐怕还是顾及自己,不过二叔从来没有问过本人的意见,他们这头要是拧成一股绳团结一致抗敌,自己爹总不能派个军队来吧。 至于,自己爹的深谋远虑,梅画挠挠脸,大不了以后勤回去呗,比如一年回去一次,或者一年回去两次,就当探亲旅游了。 再说的实际一些,这个朝代是典型的君-权至上,衙门里的沟沟壑壑,人际关系,庞大复杂,梅画从心底,本质上,不愿意自己儿子参与其中,只愿他们一生活的随心所愿,潇洒,逍遥,这才是自己两世所追求的目标。 当然了,自己的愿望不能强加给儿子,如果芝麻兄弟中有愿意走仕途之路,他也不会拦着,现成的家世摆着,当个官还不是分分钟敲定的么。 梅画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所期所望宏伟蓝图三言两语的讲给人,话音未落,就听艾奇略显激动的急速问, “那那那岳丈可可应的下么?” “应不下也得应!”梅画豪气一语,而后耸着艾奇的胸口臭显摆,“你岳丈最疼我了,噢,他不愿意跟我分开,那我就愿意跟我儿子分开啊,哼!反正我不回去,他要想我了咱们就去看他呗,那边住半年,这边住半年,有什么可头疼的,这叫两全其美。” 若真能如此就好了,艾奇冷静下来,却不抱多大希望,不过他只在心里推测这话,面上还是对小夫郞的一厢情愿持恭维支持的态度。 毕竟是在二叔这,又不是晚上睡觉,艾奇不好腻歪久了,又说了两句便起身了,就着屋外透过来的灯光,给小夫郞穿上外衣,亲亲儿子们,先一步去了堂屋。 刘芬芬此刻充当知县老爷正在断案,俩孙子争抢一个苹果,谁也不想让,多拿一个苹果给他们的,俩人谁都不接手,偏就捧着怀里的一个抢。 抢来抢去,半天没个结果,俩胖小子还都有些急躁,眼看着又要打起来,刘芬芬一拍巴掌,拿了菜刀一切两半, “成啦,每人分一块,平等,么么不偏不倚。” 得嘞,这回乐呵了。 刘芬芬好笑不已,孙子就是他的开心果,手里的红苹果也不浪费,送给了坐在旁边默默观战的老四宝。 铁锅炖的鱼火候差不多了,柳春芽撤了两根劈材出来直接放到了小炉子的灶膛里,那上面煨着砂锅牛肉,傍晚那会儿才炖上,这是准备明天上桌的大菜。 另一个小炉子上蒸着米饭,艾水儿守着一个大锅炖骨头汤,削好的红萝卜还没放进去,他正洗着菠菜呢。 艾奇从里屋出来,对婶么说,“画画醒了,马上就来。” 刘芬芬给老四宝擦口水,抬眼瞧他一下,不咸不淡道,“依他去吧,多他一个也松快不了。” 艾奇愣了愣,有些不知婶么这是什么意思?谁又气着他了? “去找岭子吧,他在瓜子那屋呢,这屋做着饭,汉子别总是围着灶台转,没出息,在家还没转够啊。”刘芬芬撵他。 “唉,我晓得了。”艾奇顿了顿脚,暗想这是哪来的火气呢,心不在焉的往外走。 梅画已经穿了好衣服,刘芬芬说话根本也没压着嗓子也没防着谁,所以他在屋里听的真亮,跟二奇一样的疑问,谁惹他了? 梅画可不想当靶子,所以抱了强壮的艾小六出来,笑眯眯的送到人眼皮子底下, “看看你六孙子,好像又长肉了,我这抱着胳膊都疼。” “那是少锻炼!”刘芬芬看也不看他,接过被包儿逗弄醒神儿吐舌头玩的小六。 梅画闹了个自讨没趣,大过年的也不想触霉头,索性离他远远的,挽着袖子去帮厨了。 刘芬芬望了望他的背影,转身回东屋了,孩子孤零零的躺在炕上,里面一个人没有自是不成。 “婶么怎么了?”梅画小声捅咕了柳春芽一下。 柳春芽正切着葱花,也是一头雾水,悄声道,“不晓得呢。”他没好意思说的是婆么在嫂么出来前一直很开心。 艾水儿神色惴惴地从旁边凑过来,脸上写满了悔悟,颜色有些发白,“是不是我让小五生病了,阿么不高兴了啊?” “肯定不是!”梅画和柳春芽异口同声的否定,梅画还提点他,“婶么不是找后账的人,他属嘎巴脆的。” 第266章 三个娇柔纤细的身影围在灶台前团团转, 艾水儿守着灶台的一角切土豆丝, 梅画端着个大碗搅蛋液, 柳春芽是一手铲子一只盘子盛鱼, 两条鱼, 鱼汤里的块状物品是冻豆腐, 全家都喜欢吃。 炒菜的工作梅画主动要求上灶, 大过年的他这个长子夫必须打前站啊,空出来的锅刷干净烧干,从角落的坛子里舀了一勺油倒入, 满满一勺,梅画条件反射的瞄了眼门帘子。 柳春芽一直盯着嫂么的动作,瞧他这般小心谨慎的跟往常大喇喇的人两样, 顿觉的喜感非常, 捂着嘴偷乐还不忘小音儿的盯梢提醒道, “阿么没出来, 可嫂么你舀的忒多了!” 梅画装腔作势的瞪人一眼, 胳膊肘推推他, “边去边去, 不许偷师学艺!” 柳春芽咯咯咯的乐, 还真转过身去了,不过是去开门, 炒菜油烟大,娃子该呛到了。 热油冒了烟, 梅画把握着火候, 扬起手,盛着蛋液的大碗围着热油绕圈浇下去,滋啦滋啦~,香味飘散。 鸡蛋摊成一个饼状,焦黄溜圆,绿色的葱花点缀,一共做了两份,他家人多,光一个盘子都不够分的。 油锅也不浪费,梅画开始炒土豆丝,荤素搭配才叫年夜饭,睁眼闭眼全是肉还没吃就堵饱了。 “盘子!”梅画这个大厨自己忙还不算,非得吆喝着,要是夏天里开门开窗户的,邻居家都知道他在干活,四邻皆知他是个勤快的;刘芬芬骂他专好做相,真不知随谁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熏的猪耳朵拌黄瓜丝豆腐丝,猪头肉切了两盘,这些都归艾水儿的范围。 差不多齐整了,柳春芽开始盛饭,艾水儿去自己房里喊哥哥跟夫君,梅画则请二叔和婶么就坐。 其实光摆凳子就得费一番力气,大人的还不算,光孩子的婴儿椅就五个! 艾奇兄弟们进来,他先观察了下婶么的模样,然后才准备坐下。 “不忙,你们先去放鞭。”艾寒流声色和悦的吩咐。 “我去我去,爹,我去。”二瓜还没碰到椅子立刻嚷起来,当仁不让。 “去吧,仔细些。”艾寒流叮嘱一句。 要搁往常,双宝儿势必跟着小叔活动,这回却老老实实的窝在凳子里装鹌鹑了,谁让那物件儿震天响吓着娃娃了啊!( vv) 刘芬芬趁着侄子儿子放鞭的功夫,拿出三个红荷包,沉甸甸的,上面绣的图案是金元宝,对着梅画三人亲和地称赞, “一人一包,压岁钱,你们也可以当做奖励,不偏不倚,一样多,一年来你们也辛苦了,都是体贴孝顺的孩子,我跟你爹很受用;都拿着吧。”说完递过去。 梅画早等着分钱了,欢天喜地的双手接过,眉飞色舞的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柳春芽和艾水儿则谦逊标准地行礼,反说婆么教导儿夫劳神费心,折煞儿子等等恭敬的话语,独独梅画的表谢跟别人不同。 刘芬芬知道他千奇百怪的性子,年年得了几百的铜钱就跟得了一座金山似的,明明家里富丽堂皇富的流油,却偏偏喜爱分分卯卯的铜板子,真叫人难以捉摸,说他是钱串子可是不冤枉。 除了他们三个,刘芬芬还用编制的红绳串了六个铜板,每个得孙子分一串,挂在脖子上,闪闪发光,二宝三宝爱死了,拿到手里那一刻开始四肢舞动双目发光闪亮的向爷爷炫耀,那个夸张得意劲儿哟,跟他爸爸一个模子,招摇!连着性子外向的大哥儿都被他俩带的爱财起来,咋咋呼呼的。 就人家大芝麻和老四宝文文静静低调不张扬,老四宝跟着大哥学,大哥将红线铜板塞进衣服里,拍一拍,老四瞄一眼动一下,笨拙的也把铜板塞进棉袄的缝隙里,只是方法有问题,外面还露着五个~! 艾寒流默默地注视着孙子间的互动,心下不断感叹,三岁看老,虽说孙子如今还未定性,可大概的性情这会儿能估摸的差不多了。 外面的炮声停止,艾奇三个人大笑着进来,晚饭开席。 刚吃了两口,梅画端着自己面前的小酒盅冲向主位,“二叔,侄子敬您一杯,以后您可得罩着我啊,可不能叫我受欺负。” 他表演的有鼻子有眼,不知情的人以为是真事儿呢。 “好好说话,谁欺负你了?”刘芬芬拍他一下,“大过年的你莫找骂啊。” 艾寒流的眼睛显露温情,半执酒盅,不甚明白,却觉得有意思,唇角微微牵起,挑眉问, “哦?何出此言?” 画面仿佛按了暂停键,一家人的脸色各有千秋的望过来,艾奇看了他一眼,又望回二叔,不盲目插言。 “我可不是找事,婶么,二叔,说好了,要是你亲家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你可不能事不干己袖手旁观啊。”梅画自觉这话说的正义凛然。 刘芬芬一时糊涂,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口,“你说亲家?谁家啊?”他家三门亲家呢,不等这小子解释,刘芬芬猛然换脸,捏人腮帮子一嘴,低声警告他, “你找事呢,春芽的亲家仁义本分,你毛毛叔更是疼你跟亲侄子一样,你没脑袋还是没长眼睛,全抛到脑后了?混球一个,说的什么话!快住嘴!”他这会儿连梅家的毛都没想到一根。 梅画被他一骂才刚想起来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说春芽跟水儿,我是说我爹,我爹,隔着万水千山的我爹!” “呼…呃…”刘芬芬先松口气,紧接着又提了一口气,频率转换之快跟呼啸疾驰的过山车一样,。 “二叔,我先干为敬。”不容他人劝阻,一扬脖子,潇洒利落。 艾寒流此刻掂量掂量,有些猜不透,便先喝了这杯敬酒,慢慢等他下面的所求。 艾岭跟堂哥对视一眼,先一步表示疑问,“嫂么这话好生怪异,如何……如何梅大伯会干涉于你呢?” 画面已经重启了,桌上的人筷子不停,却都竖起耳朵听着嫂么的奇谈怪论,梅画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压压酒气,边嚼边故意露出难言状,秀气的没眉毛被他弯了几弯,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你不知道,我这心里苦啊……”还没苦出个所以然,就听他突兀地转换话题惊诧的大声问, “岭子,看你文绉绉的问这话,读了多少年的书?藏的够深的啊,你小子。” 艾岭朗声一笑,谦逊道,“让嫂么见笑了。” “客气客气,来,当哥的跟你碰一杯!”梅画直爽豪言。 艾岭正要阻止,还有比自己更快的,就听他阿么惯有的斥人口气,“你有没有脑子,心肝有没有!” “我怎么没有?”梅画抹了一把脑门的汗反问,他觉得婶么明显是看低了自己的智商,忽视了他的才学,他也是会读书认字的人,两个文盲在旁边坐着呢,什么眼神儿这是! 被他阴差阳错的一打岔,先头的那股子诉衷肠寻靠山的冲劲儿也淡了,而艾寒流仅通过俩人的一个回合的对话已经大致猜出来侄夫的诉求了。 强取豪夺,只有两个目标,依着如今眼前的人心情不受影响的状态,要说强取豪夺过于严重,难不成那边有了新动向?或者来了未知的消息?事情有变?艾寒流的心中慢慢发沉,不过很快他的顾虑消除了,侄子二奇附耳过后,艾寒流的神色显而易见地从所未有地和煦愉悦起来。 仿若春暖花开时! 二叔乃是一名大帅哥哟! 梅画小眼神飘乎乎的,兴奋的屁股挪来动去,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倒酒,筷子乱飞,不过他一直留意着二叔跟二奇,果然,俩人密语之后,梅画果决断定,二叔至始至终是不愿孙子远行的, 嘿!柳暗花明哟。 欢快祥乐的晚餐结束,梅画的兴奋踏实劲儿还没过,挽着袖子收拾桌子刷碗,那份勤快劲儿令一旁的刘芬芬看了直眼晕,真想拉了稳妥的柳春芽问问那家伙是不是换了个人。 艾水儿泡了壶清茶送到东屋,里面公爹跟二哥大哥好像商谈事情,他放下茶壶杯子便恭敬的转身退出去了。 梅画擦了最后一遍桌子,抹布隔空一抛,嗖的一声,准确的落到灶台的水盆里,溅出一圈水花。 “嘿嘿~”梅画扭头讨好脸色黑臭黑臭的婶么。 碍于大年夜的,这人又是好容易伸伸他那金贵的手,刘芬芬不跟他一般见识,抱着沉甸甸的四孙子回东屋,前脚走起,身后立刻黏上一个靓丽多姿的大尾巴。 艾奇跟艾岭两刻钟后从二叔房里出来,俩人面色平静,跟阿么和夫郞招呼一声就往外走,二瓜早在院子里等着了。 “干啥去啊?”梅画闷的慌,“华子家有人啊?大过年的也不着家。” 刘芬芬盘腿靠着火墙子,怀里抱着眼神亮晶晶的小五,看他一眼,闷气一回,给他普及三从四德, “汉子们自有汉子们的担子,做什么无须事事向你报告,他们是一家之主,不是你,挺伶俐的一个人,怎么老问些傻乎乎的问题?你看不见春芽水儿如何做的?” 第267章 大年初二的清晨, 早霞美丽又多姿。 吃了早饭, 刘芬芬先打发了远道的儿子跟柳春芽, 粉嫩嫩可爱无比的大哥儿穿着红棉袄, 头戴羊角棉帽, 坐在阿么怀里跟祖么么挥手拜拜, 二宝三宝这就不愿意了, 非得挣扎的要跟了去,刘芬芬和艾水儿好哄赖哄的才把人抱进去,要不说姑祖么么和表兄弟来玩, 俩人就得追着这轱辘跑。 梅画知道后拎着俩人的耳朵进行深刻教育,双宝儿打心里畏惧阿么,迅速做出一副悔悟状, 然后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那信誓旦旦的小模样一个比一个正经。 梅画呸俩人一脸涂抹,不信! “成了成了, 我们宝儿正是玩乐的年岁, 再等上一年你看他们还这样不?”刘芬芬可不愿意孙子受训呢。 “您就宠着吧, 越来越不听话了, 昨儿在毛毛叔家把人孙子还打了, 就为了争一个什么玩应儿,这样争强好胜不懂得谦让, 到底哪来的底气?一根筋的德行也不知像谁了。”梅画明讽暗贬意有所指。 刘芬芬给俩宝胡噜毛儿,嗔人一眼, “像谁?谁生的像谁, 还不知味呢,少装无辜。”不与他废话,刘芬芬还得催着水儿他们, “去吧,你俩离着近,两步子就到了。” 艾水儿正叠着尿布,失了颜色的布片子被他叠的四四方方的,闻言腼腆的细声回道, “阿么也说近了,哪就急候一样,我等大哥来了再走,有几日不见了。” 自从二奇两口子过年聚到二叔家以后,艾美他们年年回这头来,按理说刘芬芬今儿也是回他家的,只是如今儿子娶亲,侄子生娃,他成了祖么么辈分,所以他跟夫君商量便将回自家的日子定了初三,那边自己阿么知道后,可是狠狠的称赞了一通,说自己越来越大气了,刘芬芬当时还不乐意呢,啥叫越来越大气,自己的胸襟从来都是广阔的,只是大家看不到罢了,谁叫以往总是揪着自己的错处呢! 艾水儿又道,“阿么,我那屋的小鸡仔快出栏了,我觉得也就这两日功夫。” “小鸡小鸡我要小鸡~”二宝听风就是雨,搂着祖么么的脖子蹦跳吵着非要小鸡仔儿。 刘芬芬哎哟哎哟的搂着人,哈哈哈直乐,哄着亲孙子安抚他,“明就得了,没听你小婶么说么,小鸡明儿就出壳喽,给你一个,给你大哥一个,还给谁啊?” 梅画在一旁听着直抽嘴,这幼稚的的言辞怎么看怎么把他儿子当傻子了,实在听不下去,又不能阻碍人家爷孙俩相互舔舐,梅画一脸便秘色的出去放风。 室外的空气冷冷的,凉凉的,吸入鼻腔里真叫一个清爽,梅画穿着一身粉色棉袄大褂,站在院子中间做扭腰的动作,这些日子伙食太好了,运动又少,身上的肉那是蹭蹭的往上长,双下巴去了又来,别提多烦恼了,人家是吃不饱瘦的成皮包骨发愁,他跟人正好相反。 抻抻腿,伸伸胳膊,弯弯腰,围着前后院转了三圈,顶头就迎上了大包小包的艾美和周里了。 “哥夫,大哥,新年好啊。”梅画欢快的跑过去接着东西。 周里气色不错,咧着嘴回他,“新年好,你是不是能掐会算,早知道我们这个时辰到。” “哈哈,这算什么,我会的多着呢,只是一贯低调,低调低调~”梅画跟周里挺合的来,俩人经常这样逗舌。 周里不让他接东西,艾美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他一个小包裹,开心地问,“冷不冷?出来多会儿了?婶么做什么呢?春芽走了吧,水儿呢?” 梅画点着大小子的鼻头,靠着他一起走,无奈地拉长音,“哥,你看你问这些我怎么回?进去就知道啦。” “罢罢罢!”艾美好脾气的看着人,眼中全是喜爱。 艾奇和二瓜在他那屋不知捣鼓些干什么,听到动静了,俩人推了门迎出来,又是一顿热络的喧嚣。 艾美来了不大工夫艾花枝跟钱老三两个单蹦儿的赶车来了,俩儿子全都回岳丈家,他们夫夫这回是轻装上阵了。 不表这边如何亲和闹腾,艾水儿和二瓜出了大门往里长家走。 出门前艾水儿换了一身儿亮红的密织绸缎斗篷棉袄,下面是嫩黄色的多层薄沙裙子,跟个小公主似的,脑袋上戴着一只红珊瑚的发箍,耳朵是同款坠饰,脸上还涂着知名品牌的胭脂腮红,嘴唇红艳艳水灵灵的,娇羞一笑,看直了多少汉子的眼睛。 话说这身打扮的手法再无旁人,梅画发言了,说水儿头一年,成亲归家,可得好好拾掇一番,其他的都是现成的,独独这个大斗篷是他跟艾美合计做出来的,柳春芽也有一件儿,当然了,梅画只管出谋划策,针线缝制全是艾美劳动的,艾美做这些完全诚心诚意,推脱不过的应弟夫的要求,他还得给自己做一套,不过他有权选择花色,可不要大红的,成婚多少年了,打扮的那样年轻,花枝招展,还哪好意思出门啊。 艾瓜子左右手全都占着,虚着眼儿瞄着步步紧跟自己的夫郞,头皮一阵阵发紧,自从眼前这人换了这身儿打眼的衣服,艾瓜当时差点天旋地转卧倒不起,这都什么跟什么,多冷的天,穿这般嫩的颜色儿,还有这搭配,说是棉袄却没袖子,说是棉被还挺贴身,早起他嫂么回岳家也穿了这一件儿,也不知他哥做啥感想,真是想不通啊。 “夫君,怎么了?”艾水儿柔柔的唤了一声,脸颊的两坨红晕更深了。 艾瓜子嗓子一噎,心想今儿回岳丈家,还是不要产生隔阂的好,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轻声问, “你这衣裳挺怪异的,我咋没见过?” “哦你说衣裳啊,漂亮么?这是二嫂么亲自画的样子,大哥亲手缝的,我跟嫂么各人一件儿,是不是特与众不同,二嫂么说了,这是最时兴的款式,咱县里独一份呢!” 艾水儿轻快的语调跟黄莺一样,张口就停不下来,眼中周身散发着迷人与自信的光辉,二嫂么说了,穿这衣裳必须挺胸抬头身子站的直直的,还要迈大步子,这样才有气势。 “呃……”艾瓜子反射性的想要挠挠后脑勺,谁知手里都是东西,两手不得不放下,嘘了一口气,没脾气道, “既然是嫂么的路子,那就是吧,兴许是年上皇城传过来的,不过嫂么怎不见穿啊?”艾瓜子微微后仰脑袋,上下打量一遍,心说,这叫斗篷的棉被,个子高的人穿着更带感吧。 艾水儿欢喜夫君跟自己聊家常,脸上的笑容就像盛开的花朵一样,雀跃道,“嫂么说了,他怕冷,受不得风,不然也得做上一身儿呢。” 艾瓜子直觉嫂么的话水分大去了,不过嫂么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不是水儿同日而语的,况且穿这奇形怪状的衣服又不是自己夫郞一人,不还有俩人陪着呢么! 这个时辰有不少艾家村外嫁出去的哥儿回门,虽然他俩只走了两个胡同,碰上的人还真不少,有出来闲逛的,有在大门口盼头张望的,有扫院子的,还有抱着娃领着自家男人回家的。 一路上盯着稀奇百怪的目光走来,艾瓜子不算薄的脸皮此刻也觉得尴尬窘迫,好容易到了岳丈家,他岳么早也跟那些把儿子嫁到十里地意外的人一样翘脚企盼,让人无法言表的是昨儿他们才见过! “哎呦,我的儿啊,你这是穿的啥{四声}啊?”艾毛毛一嗓子大呼将那个黄花花的搂紧了怀里,心肝宝贝。 艾瓜子应付不来这场面,夫郞们的心思真猜不透,不过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岳么其实也看不惯这披着棉被的古怪样子吧,哪知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心中那一点点慰藉,就听他岳么夸张的大喊, “真个俊俏!” 艾瓜子,“……” 挥发着满腔的热情,艾瓜被迎进屋里,享受到这辈子只有成婚后才有的人生罕见的重视和宾至如归。 俩人给爹和阿么行了礼,艾毛毛分别给了俩人一个荷包,不叫他们拒绝,“你们到了八十岁也是我儿子,长着赐不可辞。” 艾瓜起身行礼谢过,然后坐下来陪着岳爹说话,如今身份不同,艾瓜起先两回还毕恭毕敬言语谨慎,后来感受到岳爹慈爱宽容的目光和态度,他也慢慢的放松压力,神情从容,想着拿出在家对待自己亲爹的态度对待岳丈,这总错不了吧。 艾毛毛搂着艾水儿进屋说父子间的私密话,艾水儿脱了斗篷,上身一件嫩黄缎子的贴身小袄,无论绣边还是盘扣都精致的令人咂舌。 艾毛毛扶着儿子微微圆润一些的腰身,满意的笑道,“我儿富态了,富贵了,这小几个月可是变化不小,若是外头街上遇到了,阿么都不敢认你呢。” “阿么,瞧你说的。”艾水儿娇俏一笑,依赖在阿么怀里,甜蜜蜜地说,“如何认不得,儿不还是儿子啊!” “如何一样?穿绸缎还是穿粗布,吃糠咽菜还是鱼肉俱全,那养出来的人如何一样?”艾毛毛抿一下儿子耳后根的头发,手移到他的耳朵上摸索着耳坠子, “就说这个,可是寻常人家有的?怕是梦都不见的梦到过,还别说,你嫂么惯会打扮人,这红色配着水嫩的荧黄,真叫出彩!” 艾水儿羞涩一抿嘴,恼羞道,“还说呢,来家的两步路,不知碰见多少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盯着人,路都不会走了!” 第268章 艾寒流家吃过午饭, 大家围着桌子吃瓜子聊天, 小半个月不见了, 艾花枝想念侄孙想的夜夜梦见他们, 这会儿正搂着他亲亲的长孙依偎腻歪呢。 大芝麻今年四岁了, 个头长了, 体重也长了, 梅画怕累着姑么,这抱了小半个时辰了,腿估计都得麻了, 跟大芝麻使眼色叫他别处玩,嘴里跟姑么说的闲话牵着他的注意力。 “你甭在我眼前耍诡计!”艾花枝笑睨一眼,识破他的歪门伎俩, 十分暖心, 故意刺儿着人逗他, “我还不老眼昏花的呢, 眨的什么眼啊, 怎么, 我多抱抱我孙子都不成了?” “唉哟, 瞧您说的, 哪能啊,您这是正当年呐, 谁眼神不好使诅咒您老,我绝不饶他, 得!您要是稀罕就抱您家去吧, 天天儿的看着,多稀罕似的!”梅画被抓包也不觉得丢脸,反正他是好心好意。 “甭理他,惯会装腔作势耍滑头。”刘芬芬抱着艾老四,此时他又跟小叔子一伙儿了,刚才跟艾花枝还不对眼儿的掰扯一个话儿呢。 “那是我慧心巧思馨德有才好不好,您甭我把我往反派人物里面推,我可是一个大良之人。”梅画觉得受了打击,投诉无门。 艾花枝唯恐俩人呛呛上,急忙从中劝和,挑个头再次说起吃饭时二哥预想两家做亲的话题, “真想不到,我还从未合计过小孙子的亲事呢。” 刘芬芬对这事自然上心,立刻接到,“说起这事还是我撮合的,这孩子眼瞅着一天一个模样,眨眼就成人了,什么事啊还是要算计到头里,我这也是为了孩子,你说,再亲近的关系有咱们亲哥亲弟的血缘近么,大哥儿跟着你,我再没不放心的,就是大庄和马颗我看着也最踏实可靠的孩子,不然夫君哪能由着我胡来呢。” “嫂么这话我举双手赞同,既然今儿定了这个事,除了见证人,再有定亲礼也少不得,等我们回去看个好日子咱就办上两桌酒席,不能因为自家人就省下了,这可要不得。”艾花枝做事喜欢全须全尾,是个妥当细致周全的人。 刘芬芬更甚满意,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应和,“合该如此,就该这么着,日子你去看,礼什么的咱们就商量着来,又不是那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家,靠着几个铜板子度日的,礼金多少只图个顺遂吉利!” 梅画这会儿装哑巴,光吃不说,省的一发表意见就被斥答,艾美在屋里哄着二宝几个睡觉,听着姑么和婶么商量喜事,也跟着开心。 冬日里天黑的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艾花枝和钱老三驾车回去了,艾奇和周里送到村口看着车远去才往回走。 “回吧。”周里拍了内弟一肩膀,自己的目光也刚刚收回来。 艾奇嗯一声,俩人结伴抄着近路回家。 村里关于常家和艾家大年夜干仗的热闹传的人人皆知,周里和艾美昨儿后午去了青牛家一回,大门关着,他们并未得信儿昨儿几人喝闷酒,对这个事件的发展自然关心,便问了出来。 艾奇跟哥夫没啥可瞒着的,一五一十的讲出经过,末了郁闷地说,“青牛大伯虽然下了命令,可是不是按照那个做还未可知呢。” 周里打方才就皱眉,这会儿眉间的褶皱更密实了,声音隐隐地透着火气, “这全是老三搞出来的,挺高的一个汉子偏立不起来,日后谁能瞧的起?” 顿了一下又问,“他今儿回他岳家了么?他家里的伤了脸,这一回去又是一场官司,我好像听说他家兄弟不少呢,这要是为他出头,呼啦啦的全来了,啧……” 后面的话根本不用说就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艾奇不知从哪拽了一根儿干草放在嘴里嚼,俩人不知不觉的偏离了回家的方向,走到了河边附近。 今年是个暖冬,河里都没结冰,不远处有几波玩耍的小子,拿着石头子往水里扔,好像在比赛谁扔的远,欢快的笑声传了很远。 艾奇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会跟青牛岭子玩这个,后来大哥儿担心自己失了脚掉河里每回都让哥夫跟着自己,不然就不许去;想到那个无忧无虑光知道疯跑的年纪,艾奇还挺怀念的。 “能怎么着啊,昨儿他大伯领着青牛去的,算是赔不是,说了不少一家子亲和的话,六子叔到挺给面儿的,不过华子他后么尖刻了些,哼,这会儿倒是疼上了,以往可没见他上过心,呼……”艾奇冷嘲几句,也捡了个石头子往河水了打漂,劲儿不小,扔的挺远。 周里倒觉得华子爹是个硬气不输阵的人,这个人的性子有点跟二叔相似,平日里只要过得去的他不会给孩子和亲家找麻烦,而不管不问的做派给人的感觉说难听了是没人情味,可这种人一旦发飙护起犊子来,那就是山崩地裂了。 “且看吧,你哥还说今儿后晌插个空去瞧瞧华子呢,先回吧,也不知他去没去。”周里推了他一磅子。 “成。”艾奇应一嘴,弯腰捡了个光滑的圆形的石头,回去给儿子玩。 家里边此刻静悄悄的,东屋炕上并排躺着一溜的小娃娃,盖着一个大被,一个个睡的小脸红润,梅画窝在炕角,搂着大儿子当小棉袄,也不知做了啥美梦,口水都留到大芝麻光亮的头发上了。 艾美跟婶么盘腿对着坐,俩人和拆二宝的棉裤,这小子早上没憋住拉炕上了,蹭了一面棉裤不说,屎尿差点淹了紧挨着他的艾小六,险些被他冷酷无情的亲阿么丢出去。 俩人悄没声的低言低语,说些私房话,刘芬芬摘着小棉裤背带上的线头,关心他的身子问道, “你这还没动静?大小子可是两周多了,该要了啊,自己上点心,闲七杂八的事少参合,少了你人家还转不了了。” 艾美低低应着,面颊渐渐显露红光,有些苦恼的倾诉,“我也急呢,这小半年都没做累活,但凡使个力气的他都不叫我上手,可,可一直没信儿,我就不怎么奢望了,淡了。” 刘芬芬双手一放,无奈没脾气的看向睡在自己旁边的人,口内喃喃, “真是奇了奇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怀不上,这混球可倒好,诚心气人,我看着啊,今年又跑不了,不过我到盼着这会儿来个哥儿,跟大哥儿作伴,一个太孤零,可是说呢,人家啊都盼着生小子传宗接代,咱家可好,一个两个的念着生哥儿,这话要传出去,还不定酸死多少人呢。” 艾美捂着嘴乐,拼命点头应和,“谁说不是呢,昨儿我嫂么兰兰还跟我抹眼泪呢。” “咋的?你婆么又给他没脸了?”刘芬芬正了正身子,坐久了腿有点麻。 艾美挠挠下巴,摇摇头,“并不全是,就像您说的,长孙一直生不下来,他心里有担子呗,自个儿那关就过不去,大伯哥因着去年夏天婆么晕倒一回可是跟他冷了一段日子,唉,谁都不容易。” “甭乱唉声叹气,好日子都是自己咒没的。”刘芬芬喝他一声,暖了眼神接着问, “今儿他们怎么回去的?俩娃子跟着去了?”旁人家的事刘芬芬也好奇八卦。 艾美早不似几年前在刘芬芬面前战战兢兢又气不过的样子,如今俩人亲密的似亲生的,若是每回婶么教育他一句两句的他还开心不已呢。 农家院里过大年,初五之前一般都是走亲戚,邻里相串,初三初四忙活过了,就到了初五,俗称破五,这一日要吃饺子。 早起饭闭,柳春芽和艾水儿去接侄子过来,梅画初二晚上回家来睡的,初三这两天都是在自家吃的。 刘芬芬和了面扣上盖帘儿醒着,擦擦手去向夫君请示中午包饺子吃什么菜的? 刘芬芬每回进来时夫君不是写就是画的,虽然猎奇心强想知道到底弄的啥,可谁让他不识字呢,再者,在他心中,男人是天,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可以有自己的隐秘事,哪怕再得汉子宠着的夫郞,也不会忘了根本,插手汉子的圈地领域。 刘芬芬抠着手站在大桌子前等了好半天,不过他一点都不急,对夫君他是极有耐性。 艾寒流专心致志,写完一篇字,方问道,“什么事?等了这么久。” 刘芬芬立刻收了小动作,规规矩矩站好,轻声问,“夫君,晌午咱们吃饺子,你喜欢什么馅儿的?芹菜的可好,也清爽。” “就这事?”艾寒流略显威严的目光望过来,紧接着颁布条例,“日后饭食少备芹菜,一月吃上一次便可。” “啊?”刘芬芬傻乎乎的张大嘴,后来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笨拙滑稽,赶忙闭口称是,他敏感地觉察出夫君好似不开心,一时间不敢询问缘由,见夫君没有旁的要求,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艾寒流此刻遇到些棘手的问题,北边铺子的账簿显然动过手脚,欺上瞒下,看来以前小打小闹没满足他们的胃口呢,真以为自己退隐后方不走动,那些微末之事便行的天衣无缝么?简直是雕虫小技。 第269章 夫君和儿子离家五天了, 恍惚间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刘芬芬神色淡淡地坐在上床上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这还是近十年来夫君首次出远门呢, 他记得自己与夫君刚成婚的时候夫君总是往外跑, 经常半个月一个月的不着家, 过了这么久, 硬生生的再次分开,刘芬芬一下子很难适应。 每天睁开眼屋里就只剩自己,脱离了热乎乎的胸膛, 觉得生活失了色彩一般,连着几日天不亮就醒了,公鸡打鸣也才第一遍。 躺了一回儿没意思, 刘芬芬就着外头银灰色的亮光摸摸索索的穿衣裳, 睡在他身边的是大孙子,双宝儿和小四在这儿, 今儿村里的学堂开课, 刘芬芬昨晚没叫岭子将孙子送回去;也不知道夫君咋想的, 非得将养着一窝孩子的侄子和毛毛躁躁的小儿子带在身边, 而稳重精气的宝贝大儿子却留到家里了。 日子还没出正月, 天气却渐渐暖和起来,如今正是二月初, 乍暖还寒的,刘芬芬起来后先开屋门置换空气, 而后点了炕里的火将屋子烧起来, 孙子穿衣服时屋里也不会过凉。 再有一个月才开始春耕,水稻育苗,所以一般一二月份庄家里的人是比较清闲的;刘芬芬点着火烧了开水,柳春芽和艾水儿差不多时辰打开房门了。 “阿么今儿起的早,身子有不舒坦的地处么?”柳春芽的嗓音软软的,听着很舒服。 刘芬芬正从窗户跟下的木架子上抱了一颗白菜掰着外头的叶子,里面的菜心自家吃,外面的剁吧剁吧喂鸡鸭。 听到儿夫不是虚情假意的没话找话的关心,刘芬芬心里很受用,和色道,“夜里歇的早,睡不着了,岭子没起?” 婆么身子骨未有异常,柳春芽安了心,问道夫君时,他的脸颊徒添羞涩,微微转了脖子,腼腆地回道, “夫君说想多睡会儿,让我不要吵他。” 刘芬芬没往深处合计,又不是啥大事的非得问出个所以然,俩人前后脚回了正屋,开始一日的家务活。 梅画这头轻松许多,艾奇不在家,大哥艾美过来陪她,再加上只有三个小的在眼前,喂饱了啥都不用管,自有大哥追在他屁股后头操持。 他还计划开学头一天送儿子上学呢,哪知心太宽存不住事,等他睁眼的时候儿子都坐到学堂里开始早读了。 “哎呦我这小日子舒服的哟,赛过活神仙!”梅画从被子里伸出两只修长的手臂,跟练习举重似的,抻了小十下,又缩回被子了。 艾美在堂屋听到动静端着手上的大碗进来催促,“画画,醒了就起吧,可是不早了,一会儿要有谁来串门的,可把你堵被窝里了。” 梅画股丘股丘翻个身,被子一裹,露出大片的黑发和一张雪白秀丽的脸庞,就听他嘟嘟囔囔不爽地啰嗦, “我在我自己家还看人脸色啊,不喜欢就别来啊,你当我愿意跟那些人扯那些无关痛痒的闲篇儿呢,都不够我烦的,哥,你说张家的儿夫馋肉了,李家的婆么打人了,还有那谁家的汉子脚上长鸡眼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啊,啊?这跟我有鸡毛干系?” “大过年的你来我家欢欢喜喜的串门说点吉祥话顺眼的话不行么,非得说三道四嚼人舌根,人家过年吃不吃鱼的碍着他什么了?那是剩下的鱼刺少分给他了?人家品行不端不端你就能断定?谁没有失错的时候?忒爱跟风,他们那脑袋是不是白长的,就没个判断力?人云亦云偏听偏信最是要不得!气都气饱了,简直不知所谓,我也很忙,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我不管,一会儿有人来你给我挡住,恕我今儿怠慢了,谁也不接待!” 艾美听他不歇气不喘气鄙夷不屑深恶痛绝的长篇大论,不但不生气反而呵呵呵的夸张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等乐够了,一手杵着门框直不起要来,憋着劲儿摇头直叹, “你呀你呀,来了咱家多少年了,村里子人的习性咋还适应不了,祖祖辈辈都这么着,谁家夫郞不好说嘴,难道你就是红嘴的哑巴?他们编排他们的,我们只当乐呵一笑,当解闷了呢。” “解什么闷啊!都不够我的茶水钱。”梅画重新露出脑袋,一张俊脸满是讥诮。 “你是开茶铺子的夫郞啊,还算计上了。”艾美正了身子,继续干手中的搅拌,准备给弟夫蒸个鸡蛋糕吃。 梅画听这不痛不痒的话,毫无预料的大吼一嗓子,“你们哪晓得我的苦楚啊。” “啊呸呸呸呸呸呸越说越不像话了啊,这还没过十五呢,皮子痒痒了主动去婶么那领罚,甭跟我跟前作妖,我可受不住你折腾!”艾美冷了一嘴,撂下帘子出去了。 梅画愣愣神,舌头舔了一下略微干燥的嘴唇,大哥真是玻璃心,咋脾气还大了呢,以往可没这么爱跟自己计较啊,遂又扯开嗓子道歉让步哄人。 这一日到了正月十五,刘芬芬昨儿磨了些黏米滚了八斤多的汤圆出来,贫苦百姓一年到头吃上顿精米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哪还敢肖想元宵之类的奢靡的吃食,那都是侯门大户才吃的起的磕牙的玩意儿,有那银子他们宁可买白面蒸馒头吃。 家里做元宵也是打头年开始的,以刘芬芬这个斤斤计较的脾性如何能撒了银子做这个不顶饿的东西,无非是当家的发了话,再者孙子也大了,做些差样的给他们,日后去外头读书考学,遇到了乡绅世家的孩子攀比起来不至于没见过世面低人一等,不就是元宵么,俺家也有,只要孙儿喜爱吃,日日都能供的上。 十五一大早,艾美将几个小侄子穿戴整齐一起送到婶么家,刘芬芬装了小二斤的红枣花生的元宵递给他, “拿过去给你婆么,吃个味儿,你毛毛叔家也有,今年特意做的多,亲家们各自有一份,你要爱吃,等回来你装些,做一次就吃个够。” 艾美欢欢喜喜的应了,抱着孩子拎着篮子自去不提。 刘芬芬又吩咐春芽水儿去给艾毛毛家送去,回来开始做晌午饭。 “咋不包饺子呢,我以为吃饺子呢。”梅画搁下小七宝,用力抱起艾老四,三天没见着了,还怪想的慌的,老四宝反手搂着阿么的脖子,脑袋送进人的脖弯里。 “想吃饺子了?”刘芬芬将装着元宵的簸箩盖上白布,转身坐在他对面摘菜,不意外这人莫名的有这念头,几年处下来,自己自然清楚这人的叼口。 梅画也坐下来,将老四宝放在腿上,一手捏着他的脸蛋玩儿,咽口吐沫坦诚地说, “是啊,几天不吃就想的慌,婶么,咱包酸菜馅儿的吧,我可想吃呢,酸菜还有吧,过年前儿我看还有半缸呢。” 刘芬芬眼皮一颤,错将一根绿油油的菠菜放进干叶子堆里,若无其事的捡出来,平平静静问,“就想吃酸的?” 梅画并未瞧出异样,连做捣头状,夸大其词, “可不是么,这几天都没胃口,婶么你不知道,我饭量都小了。”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话给人多大的潜在的信息量。 刘芬芬一阵心悸波动,险些坐不住,微微侧身探向他,眼神跟x光射线一样扫视着奶白滋润的一张的脸,近乎逼视着人问他,“你是不是又怀上了?” “啊?”梅画傻傻一怔,待回转过来就像那炸毛的猫一样,若不是腿上压着一个大炮弹,他能串出二里地去,末了魔魔怔怔的给刘芬芬哈腰作揖围着桌子打转悠,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似得,苦不堪言, “婶么你可饶了我吧,您天马行空也琢磨些别的行不行啊,干嘛老盯着我的肚子啊,我是猪啊还是牛啊,您自己两个儿夫呢,您快去关心他们吧,真受够了,哎哟我的老天爷。” 刘芬芬万分狐疑的望着疯疯癫癫的人,眉头拧个疙瘩,“不是?那你怎么想吃酸的,还胃口不好,这不都是有了娃子害喜么?” 不容他插话,反呵斥,“自己说话不清不楚的还怪旁人乱猜测,再说了,你那肚皮可是我上供供出来的,自然跟别个不同。”话落,还是不放心的追问, “真不是?你俩不是有那事么,保不齐就撞上了,这哪说的准,你越不想要,那送子观音偏就给你呢,不行,我得去找郎中过来,你在家老实呆着。” “哎呀哎呀,真是有嘴说不清,您快拉到吧。”梅画早把小四扔一边了,眼疾手快的抱住已经起身的人,红着脸趴到人耳边涩然地开口低语, “出了月子一共就两次,后来那回还是他走前弄的,这才多久啊。”告密完了,气呼呼臊着脸不理人,丢死人了,谁愿意跟长辈老说房里床-上事,可不说根本躲不过去,这人忒瞎瞎蛰蛰忒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刘芬芬憋着笑瞄他,伸手点点一脸乌烟瘴气的人的脑袋,柔声安抚他,“好了,说说有何妨,我又不满村子去招呼放礼花,孩子都生了七个了,没那事哪来的娃子,真不知有啥可丢脸的;说还说去怨你馋嘴,不然哪有这些啰嗦。” 第270章 晌午如愿以偿的包了饺子, 酸菜猪肉馅, 舀了两大勺荤油, 青嫩的小葱切碎了搅拌到里头, 和了一大盆子馅儿, 梅画趁着婶么不在屋的功夫, 偷偷多放了两勺香油。 柳春芽艾水儿轮番擀皮, 梅画负责包,刘芬芬恐怕孙子胃小饿坏了,先煮了一锅汤圆出来, 他估算着时辰,开锅时儿子正接了三个孙子下学堂。 沸腾的元宵闷在锅里,刘芬芬先让孙子缓缓暖和暖和, 灌了一肚子凉气骤么慌的吃东西, 冷热一交替,娃子的五脏六腑容易受刺激, 可是马虎不得。 歇上了半刻钟, 柳春芽拍拍手中的面粉给侄子们盛汤圆, 大芝麻三个, 双宝儿两个, 大哥儿和四宝每人一个,另带着小半碗汤。 刘芬芬捏了一个饺子放到盖帘上, 严肃地说,“只能吃这些, 一会儿饺子就熟了, 稀罕吃元宵的话,等黑夜饭食么么再给你们煮,乖孙要听话呐。” 大芝麻懂事的最先表达态度,“孙儿谨记么么教导,孙儿吃三个就够了。” 二宝三宝也举手说听话,小模样装的挺正经,而大哥儿和四宝纯属吃货,脸都扣在碗里了。 “么么啊”大芝麻咬了一口汤圆默默咽下肚,明亮的眼神充满期盼地询问,“爷爷什么时候归家啊,我想爷爷了。” “我大孙想爷爷了?”刘芬芬眉毛挑的老高,叠声赞许,“乖孙,你爷爷没白疼你,我孙子是个重亲情的娃子呢。” 柳春芽和艾水儿也是趣味浓厚,表扬的话语好些不带重样的,二宝三宝这俩猴精的就等不了了,端着木碗喝光了粘稠的汤汁,一抹嘴,高声呼喊思念爷爷,俩人跟上好了发条的青蛙似的,你喊一句我喊一声,整齐划一。 场景如此熟悉,梅画恍惚记起来夏日里清晨,兄弟俩手拉手喊自己起床的情景……真是够造笑的。 大哥儿打记事起并没印象两个长的一样的哥哥这般作为,好大一会儿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等他的小脑袋瓜转过味,一秒钟不耽搁的兴致勃勃加入其中。 独独人家老四宝吃饱了喝足了跟看戏一样的望着几个人,嘴角时不时的露出一抹笑意,单看他的面容还是木愣愣的,梅画关注着几个耍宝的人,暗叹,要说他家最有福相的人就属小四了,不温不火,淡淡无闻,外表纯良无害,还经常扮出呆萌脱线的傻样,其实这小崽子心眼儿多着呢,纯是他亲爹的复制板,属于黑暗属性的人物。 “老四~”梅画准备逗逗他,声音拐着弯的喊他一嗓子。 老四宝正看的有意思,就听一声熟悉的呼唤,继而摊着一张胖脸扭过脑袋,低低地喊了声,“阿么啊~” “老四啊,乐啥呢?”梅画捏着饺子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纯粹将老四宝当个有思想的成年人对待。 老四宝此刻表情未变,而是快速的眨了一下眼,认认真真地说道,“哥哥。” “你哥逗笑不?”梅画贼兮兮的瞄着他,伸手拿个饺子皮放了一块肉馅。 老四宝的目光清澈,嘴角却抿了抿,眼珠子转向了祖么么,又迅速的转回来,驴唇不对马嘴地提要求, “我吃饺子。” “乖孙饥了,你们快些。”刘芬芬疼孙子,四宝是个大肚子,那一个元宵半点事不顶,可不能令他多吃,都是黏米滚的,娃子脾胃娇气,积在肚子里最是不好消化。 柳春芽艾水儿笑着应声,梅画斜眼瞟了艾老四,骂他一嘴,滑头,估计这贼多心眼的小四是狐狸转世呢。 两刻钟过后,圆滚滚的薄皮大馅的饺子出锅了,刘芬芬早喊了大儿子关了院门,有些人偏愿意赶着人家饭点来串门,不是借这个就是借那个,拿了东西还不走,非得往你锅里搂两眼才算赚够了不白来。 “关上了?”刘芬芬瞅着儿子回来不放心问一嘴。 艾岭好笑不已,“关了,阿么你无须草木皆兵,来了看见了又能如何,咱又不偷不抢吃自己的,任他们馋去呗。” “你一个汉子知道啥,罢,这些细碎事也不是你该参与的,快坐吧,饺子粘了不好吃了。”刘芬芬推他一下。 艾岭对阿么一向敬重,虽然觉得没必要,可只要阿么吩咐的事情他一向列为重中之重。 艾寒流这个家住不在,艾岭身为长子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其他人则不动,大芝麻还坐在老位置,艾岭左手的第一个位置。 艾岭先给大侄子夹了一个饺子,开了闸口就得继续下去,每个侄子分一个,连自己的大哥儿也不能落下。 酸菜馅猪肉的饺子真叫香,咬开一个小口,能看见里面的油,再沾上蒜汁往嘴里一送,哎哟,人间美味! 刘芬芬吃了两个觉察不对,巴拉下吃的正欢的人,劈头问他,“你是不是趁着我不经意又放油了?馋嘴货,应你吃了饺子还不够,拿着油不当银子,那是水啊,没个准头。” 梅画腮帮子塞的满满当当,心虚的眼睛不看他,半饷嘴里空了才招供说,“我那会儿不是饿了么,您也知道空着肚子的时候树皮都是香饽饽了,嘿嘿,我就是舀了一勺,一勺。”梅画竖着一根手头在人眼前晃悠。 “才怪!我信你就邪了。”刘芬芬摆明态度,只是已经吃到嘴里了,说啥也晚了,暗自懊恼大意了,吃了饭必须将荤油坛子藏起来,让他摸不着。 吃到最后还剩下两盘饺子,艾水儿给每人成了一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梅画那叫一个惬意,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着盘子道,“晚上拿油煎一煎吃吧,煎饺子老香了。” 梅画一般说吃啥喝啥的时候,柳春芽和艾水儿当着婆么的面向来不敢接话,当然这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就听耳朵旁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出来,“甭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喝口凉水醒醒吧。” “唉?么么,二叔不在家了您可不能虐待我啊。”梅画显露惊恐状,表演的入木三分。 “你说什么?”刘芬芬立起眉毛,大喝一嗓子,吃饱了,底气就是足。 “阿么,嫂么说笑呢。”艾岭赶紧打圆场,给柳春芽使了颜色,叫他把侄子带进屋里,这婆夫俩当着娃子的面吵吵把火儿,最容易让他们学了去。 刘芬芬才不管他是不是说笑呢,前一阵儿刚准备给他立规矩偏赶上这人肚子大了,他还没使出权利呢,这运道;好么,就是个属狗的,一辈子改不了了。 “干活去,吃饱了就睡,惯的你。”刘芬芬脸色全冷了。 梅画一瞧这人认真了,顿觉的没意思起来,悻悻的起身,一脸的厌烦,却不想多说一句话。 刘芬芬面容似寒霜,端坐在正位上,神色变换,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直到全部收拾利落,梅画抱着三个儿子要走,他也没多看一眼。 梅画心情也不爽,按规矩守礼的说了声回去了,就抱着小七走了,柳春芽和艾水儿左右为难,想拉着人又不敢,后来还是艾岭发了话,两人抱着小五小六追过去了,不多时俩人又做着伴回来了。 柳春芽福了一福低声回说嫂么不许他俩留那儿,说的挺婉转,还帮人掩盖,他没说的实话是,嫂么是把俩人推出来的,得亏晌午头上大街上没人,不然可是丢脸了。 刘芬芬搂着大哥儿睡觉,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俩闪人,艾岭一直陪在一侧,点个脑袋让俩人先出去。 几个孙子万事不知愁的睡着了,独独大芝麻依偎在祖么么身旁,继续给他阿么道歉求情, “么么,是阿么无礼,孙儿带阿么受训,么么,您不要生气了,气大伤身,么么要保重身子。” 刘芬芬抚-摸着大孙的脑袋,紧紧搂着,心中甚是慰藉,他没说原谅不原谅的,只叫孙子躺下睡觉。 芝麻皱着小眉头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没留意就被大叔掐腰抱起,对上大叔正给他眨眼,大芝麻接受其中的含义小脸一下子展露笑容,搂着大叔的脖子亲亲,乖乖的被放到被子里睡觉。 艾岭安抚了大芝麻,转身又去抱大哥儿,“阿么,仔细膀子酸,大哥儿沉着呢,日后让他自己睡,哪能总是劳动您呢。” 怀里一空,刘芬芬一怔,便扯了边上的被子盖在腿上,揉揉太阳穴,焦虑担忧的叹道, “你爹说话的功夫走了小十天了,走的匆匆忙忙,什么也没说,我这心里可是晃晃荡荡的,岭子,你爹定是嘱咐你了吧。” 艾岭正轻轻的放倒大哥儿,闻言转身平静地坐在阿么身旁笑了笑,“没旁的事,是爹之前的一个朋友有事求到他了,您知道爹之前从军退甲的,生死默契之交总有几位,甭担忧,过不长日子就回来了。” 第271章 刘芬芬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山沟沟里的哥儿没见过大世面, 从出生嫁人生子兢兢业业几十年没迈出过镇门口一步, 哪怕是去县城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平日里所来所往接触的全是土坷垃里刨食的灰头土脸的乡邻, 见识窄, 没有大智慧, 可他自有他的小聪明之处,生活细节中捕捉到的痕迹点点滴滴汇总起来,他早就猜测笃定自己男人于外面有营生, 只是再深里的东西他就不清楚了。 刘芬芬眉间夹杂着忧虑,眼神布满愁绪忐忑,此刻虽然不满儿子藏着掖着, 想来定是夫君吩咐的, 当家的命令他首先就要以身作则不去质疑和违拗,所以他思来想去挑了一个不是秘密的却又最要紧的问题直白的问话, “你……你爹……你爹不会有事吧?”首先他得确认自己的男人的生命安全, 这是让他最寝食难安的。 艾岭一震, 阿么凄婉发白的神色令他鼻子差点一酸, 随后握紧了阿么带着薄茧的双手, 灿然一笑,拍着胸脯保证, “阿么,你放宽心, 爹跟二哥瓜子觉得对安全。”心中平稳一瞬, 特意换了个张扬的笑容细细安抚, “阿么,您听儿子的,儿子还能哄您不成,爹忽然有个急事,二哥他俩是带着出去见见世面,咱家小的多,爹不忍心您一人操持,所以才留我在家坐镇,阿么,您这样担惊受怕儿子心中难受,就是爹知道了在外面也挂怀不能安心,阿么您每日笑笑呵呵才好呢。” 刘芬芬的目光转成审视,大儿子神情坦荡轻松,不见一丝遮掩之意,那种燥乱的摸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才慢慢的释缓了,口中不断呢喃,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这是我最放不下的。” 艾岭搂了阿么,母子两个依偎相靠,其实他心里一早便十分不确定了,爹走的急,去的还是不近的北边,以前他读书的时候爹也只是提到过几次,坐马车就得小半个月,听说那边极为富庶,他们附近村里的有个小子跟了一个走商的经常往那边跑,可但凡富庶财欲横流之地就没有安稳平静的,他爹经年不出村子,兄弟们更是头一回,艾岭虽然言语周密的安抚了阿么,可他的心却始终七上八下的。 梅画回了家一股脑的发泄一通,当然是避开了儿子,儿子蒙着小被子睡觉,他围着堂屋的桌子打转儿,转累了便往桌子上一摊,双目发呆无神…… 刘芬芬跟梅画脾气最像,自然产生排斥,俩人相互冷脸,谁也不搭理谁,开始冷战,任由好几人急的烧了眉头,人家俩人一个安安稳稳的该吃吃该喝喝,一个突然打扮的俏俏的,涂脂抹粉在家当美猴王,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可劲儿的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潇洒逍遥,就是地儿太小了,屋子里全空来出也就百平,翻个跟头都得撞墙。 刘芬芬木着脸听着儿夫和侄子的闪烁其词不发一言,这俩人还黏黏歪歪替他掩盖,末了实在听不下去了,巴掌一拍,揭了俩人的脸皮,毫不留情的大骂, “甭跟我这说漂亮话,他什么尿性我还不晓得?我门清的呢,得亏他这几年连生带喂的不歇趟儿,不然你们以为家里能关的住他?他骨子里野着呢,就算忘性大,咋好吃懒做忘不了?巧舌巧嘴的忘不了?你俩再谁面前扯谎呢?谁给你们的胆子!” 刘芬芬肚子里腾的串出一股子气,气飞冲天,怒目一喝! 说了瞎话被抓包,艾美和柳春芽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嘴唇抿的紧紧的,瑟瑟而立,气儿都不敢喘了。 刘芬芬冷了脸,露出尖锐苛刻的表情,嘲讽面前噤若寒蝉的人,“怎么的?吃的香了穿上绫罗绸缎了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个儿什么身份?” 哼笑一嘴,猛然厉声大喝,“眼皮子浅的东西,一个两个都没有骨气,既是如此,那你们寻了他去,当佛爷供着,我这吃糠咽菜的小庙莫要委屈了你们才是!” 如利剑般锋锐的重话,压的俩人直不起腰,艾美和柳春芽双双面色惨白,眼圈一红,纷纷跪下来,却不敢辩驳一句。 刘芬芬却连个眼神儿也没给俩人,径自回屋了,出了口气,可心下却不平静不开心,日日惦念心急如焚,憋的他五脏六腑几乎燃烧起来,夫君走了小二十天了,连个口信儿都没捎来,外面到底如何,他们在做什么,可有吃饱可穿暖了,有没有高门大户的人为难欺压他们,是不是惹上了官司……不知道,全都不知道……他就是聋子是瞎子,悲戚的凉意从脚底慢慢爬,侵染全身,刘芬芬双手捂着脸,朝思暮想挂肚牵肠惶惶不安的泪如泉涌。 都说上了年纪的人容易感叹流泪,刘芬芬先前还嗤笑人家,可谁成想这一日还真就切身体会了。 四宝和大哥儿玩的好好的,四宝眼尖,瞧着么么不像平常一样过来抱自己夸他是胖孙子,而且么么好像不开心,手指缝里有亮晶晶的东西流出来,四宝默了一瞬,不要大哥儿抛过来的木偶,弯着腰快速的爬到跟前,直起身子双手贴上么么的手,想要把他拿下来看看究竟。 “么么啊~” 四宝声音细润明亮,听的刘芬芬身子一颤儿,随即摊开手反射性的将四宝搂进怀里,眼泪不停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胡吃海塞了几天,梅画的心里空荡荡的,其实从艾奇走那可就空了,只是他没有正视罢了,当孤寂频临爆发的时候,换了另一种生活方式继续折腾,折腾来折腾去,自己弄的不像样不说,家里人也被他弄的心神具惫,他不是没心肝的傻子,只不过故意不想去牵涉罢了。 “真是无情的人啊,走的如此潇洒,扔下一家老小,呵,凭什么留我在这遵纪守法你去那消金窟快活,凭什么啊,冷酷薄情的人!” 梅画扔了一双筷子,四仰八叉的仰倒,喝的醉醺醺的思绪不清,眯着一双醉红的眼角,瞟着不远处炕角上躺的三个婴儿,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强烈顽皮的思念趁虚而入…… 晌午十分,艾毛毛挎着一个篮子风风火火的来了,大门虚掩着,他不费力的一推就开了,咦?咋这么安静? 脚步放轻,艾毛毛四下乱瞄,走了几步还不见人,用力喊一嗓子,“春芽?水儿?” 屏住呼吸等了几瞬,无人应答,艾毛毛心内一吊,小跑起来,到了正午门口还没换气,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 此刻艾美柳春芽正垂首竖立,见他来了,齐齐行礼问好,而开门的则是自己的儿子水儿。 屋内气氛紧绷严肃,冲击着他的感官,扫了一圈,压了嗓子问几个面色发菜的人, “你婆么呢?” 这是咋的了?一天见三次面儿亲的不能再亲的侄子意外给自己行大礼,这莫名其妙的。 “叔么您来了,屋里请,我阿么屋里呢。”艾岭掀了帘子出来,微笑道。 艾毛毛转向艾岭,对上他强挤出的笑容,心下大罕,眉头一下子上扬,急急的问, “怎的了?你阿么怎的了?” 刘芬芬可不是摆架子人,家里静悄悄的本就奇怪,这好模好样的躲着不出来更怪异了。 “阿么身子不舒坦。”艾岭撤了笑意,神色发暗。 “啊?什么时候事?你们这些孩子,这么大的事如何不言语一声。”艾毛毛惊呼责怪一嘴,将篮子放到桌子上,再也理会不了别的,快脚进了里屋。 屋内只有三个人,刘芬芬的面容不见往日的精气,反而有些蜡黄,气喘不匀,忽长忽短,身上盖着猩红的薄被子,听见有人进来了,虚虚的睁开一条眼缝,见是艾毛毛,便杵着手臂挣扎着起来, “你来了。” “躺着快躺着。”艾毛毛一个箭步窜过来,轻轻按下他的身体,着急上火的道, “这好好的如何就倒下了?啊?咋就不叫人告诉我一声,你这个要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咳,那就你说的严重了,躺一下就好。”刘芬芬不想叫人小看,实是身子发沉起不来,连着不叫人声张。 此刻守在另一边的大芝麻跟艾毛毛问好,然后就拧着小眉头继续给祖么么捏手臂。 艾毛毛摸摸大芝麻的发顶,扫了一眼不见其他孩子,便知晓这是挪到旁的屋子了。 “可叫郎中了?”艾毛毛关切道,家里不见药味。 刘芬芬摇摇头,眼中满是倔强,撑着辩道,“我没病,就是乏的很,叫什么郎中啊,花那冤枉钱呢。” “你!”艾毛毛气无言,半饷盯着他,“你不能讳疾忌医,有了病咱就得治,攒了银子做什么使,身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可是托不得,你可别走你先嫂么的老路!” 艾毛毛的温声软语的一席话透着威力,说的刘芬芬的沉沉的身子一惊,可转而他又消沉了下去。 就听旁边一个抽泣的哽咽的声音传来,“么么,我们请郎中好不好啊,么么,孙儿去请好不好啊,么么孙儿……” “呜呜……”满脸泪花的大芝麻一下子被搂紧刘芬芬怀里,祖孙俩毫无预兆地作伴哭起来…… 艾岭垂着头,眼眶发红,艾毛毛也红了眼圈,现如今他还没闹明白人是咋病倒的,可这不是重要的,迫在眉睫的是治病抓药。 艾岭自然知道阿么的病从何来,他守了一晌午,阿么丁点地方不让他动,大哥春芽和水儿都被撵到堂屋不许进来,也不许出门,稍微有点动静阿么就大惊失色,他原想着哄了阿么睡着了悄悄的请郎中,还没实施到位毛毛叔就乘风来了。 第272章 艾毛毛青红白脸的训斥了艾美三人一顿, 喝着艾水儿去请郎中, 他说的口干舌燥, 肚子里的火气仍一点点的往上串。 艾美抹了滴眼角点着灶火给婶么做了碗蛋花汤, 切碎的葱花洒了一层, 点了一滴香油, 瞟香的味道弥漫开来, 为闷沉沉的空气劈开一抹清新。 艾美殷切地端着汤碗进来,跟岭子对视一眼,稳当的送到什么面前, 轻声道,“婶么,侄儿煮了碗蛋花汤, 您喝一些吧。” 刘芬芬阖着眼皮, 一动不动不出音,谁也不搭理, 先头那股子气还没过去呢。 “婶么, 我们知错了, 您向来宽仁, 饶我们一回吧, 再者,您真是想差了, 侄子和水儿是您从小看大的,就是春芽的脾性也没有比他更纯良朴实的孩子, 我们不跟您说实话, 还不是怕您气着么,若知道费力不讨好,我可不愿意做着倒打一耙子的买卖。” 刘芬芬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一圈,斜斜的掀开一条缝,冷笑道,“听你的意思我还得承你们的情儿呢!” “瞧您说的,您这不是叫侄子折寿呢么!”艾美笑么嘻嘻的往前凑,准备伸手将婶么搀起来。 刘芬芬微微仰头一躲,仍是寒着嗓子道,“少嬉皮笑脸的,跟那个混球旁的学不了,油嘴滑舌倒是一套一套的。”恨瞪人一眼,肃声吩咐, “这汤喂了芝麻,然后给二宝儿他们做些吃食。”就继续闭口。 艾毛毛正巧进来,商量着安排说,“叫岭子出去吧,娃子那边没个大人还不定怎么闹窝呢,这有我和美子,你要指挥人我替你发令。” 将孙子一股脑的撵走,刘芬芬自然松不下心,倦怠的点点脑袋沉声让儿子去了。 艾岭知道毛毛叔这是要开解阿么,只说去那边瞧瞧马上就过来,艾美跟他一起离开,还抱走了眼泪汪汪的大芝麻,去给小娃儿们做饭。 另一边柳春芽疾步而行,比往日里加快了几倍的速度到了嫂么家,这一进门可是吓了一大跳,这老天,他才走了多大功夫,嫂么就醉倒不省人事了,不过他这会儿顾不得叫醒嫂么和收拾一桌子的大小骨头,因为小六侄子哭的哇哇的,小被子蹬开了,衣服袋带子股扭松散的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尿布湿了一大片。 柳春芽轻呼小叫的跑过去给人抱起来,谢天谢地,娃子身上不算凉,也不知这小子怎么辨认方向的,蹬蹬踹踹的扭到炕边上了,他要再晚来一会儿……柳春芽不敢细想,第一时间给小六宝穿戴整齐柔声哄人。 趁着六宝抽噎的功夫,他检查了五宝和七宝,这俩小侄子倒是乖乖的原地不动,睁着眼睛自娱自乐。 六宝在摇篮曲的安抚下渐渐止住了泪,柳春芽将他放到兄弟中间,开始挽袖子收拾残羹冷食,桌上的一个小酒壶空荡荡的,再瞧嫂么喝醉的红润的脸颊,毫无形象的骑着被子,柳春芽直觉脑袋里塞了一大团棉花,这可难办了,棘手啊,怎么交代呢,婆么晓得了不得气晕过去啊,啊不对,估计十有□□拖着病倦的身子拿着棍子跑过来,想想就头大。 柳春芽挂着一脑袋官司旋进旋出,头都撑大了也没想出个法子,不禁低落的暗骂自己愚笨,洗过最后一个碟子,柳春芽百感交集地进屋一屁股坐在炕边,抬了两回,手才轻轻放到嫂么的穿着薄裤子的腿上,使出最小的力气摇晃, “嫂么?嫂么?” 梅画醉生梦死,“……” 柳春芽着急啊,家里婆么还病着呢,心一横,放大了力道,声音起高,“嫂么,醒醒,快醒醒,阿么病了呢。” 梅画梦里重回长安,杀伐果决,乐享快意生活,颠倒人生,“……” 柳春芽咬咬牙,心一狠,一跺脚,爬到嫂么耳朵边,拿嘴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嫂么,快起吧,家里乱了!” 梅画被魔鬼音波击伤,打回原形,膛目结舌的睁开的眼,眼中尽是晦涩失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回到解放前,“……” “嫂么,您醒醒神儿,快跟我走吧。”柳春芽差点欢呼,叫醒嫂么可不容易,竟有功成名就之感。 梅画恍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云里雾里,轻飘飘散出一腔酒气,“去哪啊?飞机来了?” 柳春芽驴唇不对马嘴,“嫂么想吃鸡春芽晚上给你做,您先起吧。”越早过去婆么才能早些消气呢。 梅画一脸茫色终究褪去,认清了眼前的人,酒劲散去不少,脸恢复陌生人的原状,掀开被子盖住自己,不搭理他,墙头草不值得拉拢! “……”柳春芽顿时有股前功尽弃之感,方才的什么成就都是□□,强打起精神,柳春芽焦虑万分地请求, “嫂么,阿么病倒了,您快过去瞧瞧吧,阿么不吃不喝,连郎中都不叫请,这可如何是好,嫂么,您……” 柳春芽被突然狂卷的被子盖住了脸,声音也被淹没了。 梅画嗖的一下坐起来,表情十分冷酷的质问,“你说什么?好好的为什么病了?你们怎么服侍的?一个个两个都不省心,没一个能成事。” “……”柳春芽被遮住了脸,耳朵还露着呢,此时此刻真是百口莫辩,不过嫂么这般急色认真,定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婆么,俩人相处这么久还真未见过嫂么斩钉截铁的行事呢。 他这感叹还没发完,就被指挥上了,出去打热水洗脸漱口,堂屋开着门换气,梅画将几日未扎着的头发梳起来,穿上一件宝蓝色夹棉大袄,袖口领口皆是二尺宽的蓝白云朵的刺绣,脚上瞪着一双黑色牛皮短靴,脸上表情淡然,往那一立,真是翩翩公子一枚,如果忽略胸前胸后各背了一个娃子。 柳春芽也没耽搁,后头锁了门,大步子小跑着跟在后头,怀里的小六被颠儿的咧嘴乐哈哈。 梅画毫无预兆的到来,犹如乘风破浪,艾水儿打起帘子请嫂么,他便雄纠纠气昂昂面色坦然的阔步入内,脸上不见一丝尴尬,仿佛这几日的冷战他是看戏的一样。 郎中已经来过了,开了舒气解思活血安神的药方,艾岭跟着去拿药了。 艾毛毛早将梅画前后的带子解下来,娃子这么小就被立着背,时候长了脖子可得压弯了。 梅画不管儿子了,满目忧色的坐到婶么边上,炯炯有神的盯着人,暗里嘀咕,几日不见这人咋憔悴成这般模样了,肯定不是自己的过错,想丈夫了呗。 刘芬芬又不是无知无觉的植物人,热辣辣的目光的打在他脸上,实在憋不住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不待见地给他一个眼白,心里却有些宽慰,混蛋败家子还算有点良知。 梅画装作没看到那种嫌弃,很是关切的拉家常, “婶么啊,您这是咋的啦?前儿您还壮实的跳脚骂我呢,今儿我还等着您给我上课呢,这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的,我还以为您恼上了呢,我一想不可能啊,训诫小辈不是您最热衷的么,我那还深思苦想找缘由盼着您呢,唉,哪成想您累倒了,这不,还是春芽一说,我就飞来了,一分钟都没耽搁。” “……”刘芬芬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被他满篇鬼话胡诌的顿时有点喘不上气…… 旁边的艾毛毛不知内里,艾水儿这几日忙的团团转也没家去,是以并不晓得俩人冷战好几日,听着梅画发自肺腑的‘真言’,忙宽慰着刘芬芬给梅画台阶下, “画儿这孩子的真是对你实心实意的,你可别学那些灯下黑糊涂的人。”又对梅画使眼色说了几句好生孝敬的言语,嘱咐了春芽几个一通,便先回去了,说是晚上再来。 艾美和春芽出门送人,屋里一时只剩不对眼儿的俩人,不过梅画自诩大肚胸襟,就把前几日的事扫把扫把扔垃圾桶了,所以这时的殷切关心自然不是装出来的。 见婶么还是瘫着脸不理自己,梅画开始没话找话,说些他最想听的, “我听我小叔说起过,二叔以前在军中可是骨干,哦,骨干您知道吧?可能不知道,骨干就是人才精英,而且二叔得到咱们国-家大将军的赏识和垂青,二叔又是能人,一向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呢。” “你说真的?”刘芬芬极快的一扭头,瞪开的眼睛几乎能吃了人。 梅画心想,怎么样?外头那几人就是瞎忙活,治病还得从根上找原因; 态度从未有过的端正严谨的点着头,一板一眼跟老学究一样, “自然是真的,小叔定不会骗着我玩,况且,说起亲近,可没人比的过婶么跟二叔的关系,您肯定早就察觉了二叔的与众不同吧。” 梅画适当的恭维一下,继续捡着他知道的能说的说给人, “……所以说,婶么,您就放宽心吧,二叔即使离军十几年,可他的一身本领却离不去,他的朋友如今可都是当权当官的,二叔这些年虽然不在外面行走,可他的声誉却是不减的,即便大事情不好做主,但只要是小事定然不会推诿。”这还多亏了那个动不动拿二叔树立榜样的大将军。 刘芬芬听的入神,脸色可见的亮了起来,这些日子堵在胸口千万斤重的石头不着痕迹的消失了,看向梅画的眼神中透着不可多见的色彩与畅想期盼。 梅画可不觉得自己给人描绘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饼,要知道先头小叔给他讲二叔的真人真迹时自己听的都出神入化了, “婶么,您可得养好身子,若是二叔哪一日归家了,看见心上人老态龙钟的,说不定扭头就走,要知道外面漂亮温柔多情多才的小哥儿有的是,不晓得多少惦记着二叔呢,二叔又那般玉树临风的……哎呦,您打我干什么?” 只见刘芬芬早已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巴掌杨的高高的,正有往下放的架势,满脸的怒其不争,恨不得咬人一口。 梅画飞速的从炕沿儿一躲,蹦跳老远,嘻嘻哈哈道讨饶,“我错啦我错啦,最后两句我说着玩的,这不是逗您开心呢么!” “我呸!”刘芬芬只觉得胸口跟针扎的似得,撩起嗓子大骂,“逗谁呢?话不过脑子,我看你长嘴就是用来打的!” 最后一句显然收了气势,倚到被子上直喘气。 梅画赶忙从桌上倒了杯温水送过去,一手抚着人的胸口顺气,谄媚一通,“这不是话赶话赶上了么?婶么,您可得保重身子,家里大小事都指望您定夺呢,您看您一倒下就乱套了,春芽今儿还跟我叫板了,水儿也不微笑了,我大哥更夺了情面,我来这半天都没正眼瞧我!” 守在帘子门口相互挤着竖着耳朵的几人,愣是听着梅画无中生有的编排纹丝未动,谁让他最有能耐哄的生病不求医的人恢复了往日那股子高杨的气势了呢。 第273章 刘芬芬到底是病了起来, 虽然家里饭食不差, 可他忧心忧虑并非一两日, 往常吃的两碗饭量这些天只吃半碗, 哪怕孙子一个个的孝敬往他嘴边送, 他也只咽下几口, 而饭食即便咽下去了也是堵在胸口下不去, 一日循环一日,造就了一堵厚重的城墙,如今不仅是食物积压气血不畅造成的便秘, 常年劳作的身子一旦松懈下来,那些原本不痛不痒的地处都成了病原。 得亏近几年养的丰润,家中又没啥大事累赘, 每日得孙儿抚膝相乐, 不至于因思绪过重而耗的身子脱了形,如今也只患得颜色有些发枯, 精气减退而已, 大幸。 他恐将病气传给孙子, 连着大宝贝芝麻都不叫往屋里来, 所以每日早起午间后半晌十分, 就见帘子外面小凳子上并排坐着好几个胖墩娃娃,隔空高呼与帘子另一端的么么对话。 这几个小娃把它当成新的游戏, 只要想起来了就手拉手作伴给么么解闷,暖心的刘芬芬经常哽咽动情, 他的孙子们真是不白宠, 知道疼人。 连梅画他都不愿意叫近身伺候,毕竟奶着孩子,病气可是会传染的,可思想超前的梅画并不信这一套,打骂都撵不走,刘芬芬只好叫他不时的去外头晒晒太阳,言之昭昭什么污秽之物最见不得光的之类的。 喝了一剂药后,刘芬芬夜晚睡的安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也不来恐吓他了,第二日起来时明显看着精神不少,只是腿脚仍然发虚,使不上力气。 梅画在东屋喂饱了三个小崽子,刚系拢衣服,余光就瞥见他家老四稳稳当当的进来了,那步子隐隐透着兴奋, “阿么啊,吃饭啊~” 传到偏爱浮想联翩的梅画耳中,老四墩子这声吃饭的意思就是明晃晃的吃-奶,梅画一声不吭,不搭理他,等人迈着小胖腿急冲冲的撞到他腿边时,正好系完带子。 艾老四仿佛没看到,眯眯眼诉求,“阿么,饿啦。” 梅画拉拢衣襟,两手捧着他四儿子的胖脸蛋子,讥诮地说,“饿啦去外头,你小婶么给你蒸米粥了,香喷喷的可好吃了,去吧。” 艾老四不动地方,甚至连表情都不变,继续眯眯眼敞亮诉求,“阿么~”后面的也不说了,直接变成行动派,胖鸡爪抓着衣襟,脑袋往里送,嘴还张着。 梅画被他这出逗乐了,衣服那么贴身,他大脑袋如何能塞进去,将衣服边拽回来,提留着老四坐到自己腿上,给他对视,慢慢给人上课,“四宝啊。” “啊?”艾老四心心念念他的口粮。 “看着我,眼珠子不许乱瞄,叫你爹知道了非得给你扔鸡圈里去。”梅画恃宠而骄,儿子也是男人不是。 艾老四听的懂威慑,瞬时规矩了。 “你今年几岁了?快两岁了。”梅画展开自问自答模式,“当然了,还差着几个月,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长牙了,长牙就得吃食物,吃可以嚼的东西,不能只喝汤,明白不,那样你就长不大,永远是个小豆丁。” 艾老四眨吧眨巴眼,点点头,明显低落地说,“吃馒头。”这是说人家已经用到牙齿这个工具了,您老人家不是看到了么。 “对,老儿子最乖了,去吃馒头吧,还有鸡蛋,可香了。”梅画当爸爸的故意曲解含义,诱惑着人去吃饭。 老四宝此时已经瘪起了嘴,闷闷不乐,被阿么放到地上,愣是掰着身子往外推,老四宝觉得委屈了,阿么不疼他了。 梅画长的高,一时没留意小儿子的脸色变化,白净柔软的手指将人的短发胡噜成一锅粥,满足的前后脚出去吃饭。 柳春芽特地给婆么熬了小米粥,加了一勺红糖,放到托盘上端到房里面,梅画早已放好了小炕桌了,他的饭也在桌子上。 “行了,你去吧。”梅画接了他的餐盘,外头还有好几个小崽儿需要伺候呢。 柳春芽唉了一声,等婆么点头了,他才出去,规矩一分不差。 虽说进了三月,可空气时不时的反常一回,哪怕艳阳高照,可那小风刮真叫一个刺骨,竟不比冬日的寒风缓和半分。 梅画先剥了一颗鸡蛋放到婶么的的碗中,然后再剥自己的,刘芬芬喝了两口甜甜的粥,胃里舒坦不少,瞧着对面的人专心致志的剥鸭蛋壳子模样,圆润的手指甲干净利落灵巧,心中一直隐隐称奇,照理说这人虽然不爱劳动,可摸摸碰碰的总是避不开,家里物件儿又是粗糙的,日日积累下来,他的手还是跟当初嫁过来时一个模子,几年来连块皮都没破过,茧子更甭提,影都挨不着,一双手仍是保持着柔滑细嫩纤长,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得的少爷命啊,哪怕沦落至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山沟里,人家始终保持着世家出身的优雅气派。 梅画得意洋洋,贱儿贱儿的耸着肩膀,“婶么,是不是被我剥皮的娴熟技巧折服了,哈哈,我这可是练出来的,咋样?高标准不?” 刘芬芬僵了僵嘴角,方才那番畅想钦羡霎时龟裂,这人不开口还真像大家闺秀的身姿,甭说话,一说话准穿帮。 “快吃吧,再晾就凉了。”刘芬芬低下头不看他那臭贫的德行。 “嘿嘿,望而生畏了吧。”梅画兴奋起来,咸鸭蛋一分两半,流油的黄儿给了婶么,仔细盯着人的脸色看了半晌,认真道, “一会儿吃了饭叫岭子宰只老母鸡,拿着人参须子炖上一大锅汤,全家跟着您滋补一番,炖汤还得老母鸡才大补,啃骨头才选择公鸡呢。” 刘芬芬没言语,给他权利由着他去安排,只关心,“这两日你怎么样,奶够不够,早晨四宝想吃两口你咋还拒了娃子,四宝儿小着呢,又吃不多少,奶一口又如何?” “我瞅着您一点都像病的,这老远都听见了?您是得了神通吧?”梅画脸上的肌肉扭动一番,闷气小声商量, “哪是不够啊,他都快两生日了,谁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吃啊,该独立断嘴了,还有,他老是咬我,没轻没重的,昨天都咬破皮了,疼着呢,今儿喂老七他们几个我都没叫吃右边的。” 刘芬芬静静听着牢骚也不打断,末了等人愤愤地喷完,他才慢悠悠地开腔,“只要家里供得上的,就不能苦了娃子,这是我的吩咐,你记住了,莫要自作主张给四宝断食儿,可知道了?” 梅画无动于衷,淡淡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对面逼迫的视线不离不弃,过了半响,迫于无言的压力,蠕动着嘴角点点头,失意沮丧黯然地小幅度地点点下巴, “我知道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刘芬芬并不觉得胜利,他跟对面的人又不是敌人,觉察侄夫情绪不高,还给她夹了两根咸菜故意放到他的粥碗里,筷子还没收回来,面前的人就炸毛了,刘芬芬心中大乐,方才的僵持就算过去了。 早饭过后,艾岭送侄子去学堂,然后直接去了二哥家,这会儿正是育稻苗的月份,今年他们直接下到大棚里,里面的菜拔了几拢,之前也留出了一大块地方,预计出的产量足够两家下苗。 出了正月后,可以动针线了,刘芬芬躺着睡不着就起身拿了线框做些零碎的活计; 水儿在后院拔鸡毛,柳春芽给侄子们洗着小衣裳,这边还没晾上,就听院子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柳春芽侧着耳朵听了一嘴,比较陌生,也没理会儿,以为是路过的旁人,可接着就听到大门响和夫君的声音,夫君好像还听客气的说什么家中茅舍啥的,柳春芽紧着倒了水,两手擦着围裙往夹道小跑。 还未转弯,顶头撞到四五个聘聘婷婷形容脱俗的人影,柳春芽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脚被缠住了似的,木呆呆的站在路中央也不知道让开。 艾岭还穿着干活的衣裳,脚上的鞋和裤腿沾着泥点子,手上干巴巴的泥巴糊了一片,估计连洗都没顾得上,他走在前面引着几位品貌仪态具是端庄的人往里走,碰见分不清状况的夫郞时也没呵斥,而是温和的笑着说家里来了贵客,请嫂么到堂屋。 “……”柳春芽猛然仿佛被扎了一根针,立时反应过来,没工夫检讨自己丢脸的蠢相,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冲着走在前头年纪稍稍长的一位夫郞福了一福,不算失礼,退后两步小跑回屋了,甚至连人的正脸都没仔细瞧清楚,只留意到那人嘴角和顺的笑容了。 梅画这会儿正骚着脑袋琢磨法子哄转四宝儿呢,这小子估计早上被伤了自尊心,打吃了早饭就不理自己了,默默地坐在婶么那屋帘子的门口,当个守门员,一声一声的喊着祖么么,好不可怜见儿的。 当爸爸的后知后觉的发现老四宝生气了,这不,立刻抱起肉球回西屋作检讨,奈何老四宝是个老车轴,上了多少发条机油也转不起来,蔫蔫地守着他六弟,只给阿么一个萧瑟孤独的厚壮的背影。 梅画这个愁哟! 第274章 梅画暗搓搓地盯着老四宝的后背, 脑袋里忽然窜出熊猫这种动物, 这憨态可掬的神态, 身体胖又软, 笨拙拙的呆萌状, 唉哟, 越细瞧越像, 就是身上没长毛! “老四?小四?”梅画贱贱的拿手指头顶顶他的脑袋,嘿嘿一乐。 老四宝孤僻起来谁都不朝里,闷着脑袋玩自闭呢|(- _-)| 梅画找着好玩的了, 以前可没发觉他家老四自带搞笑因子,这明晃晃的往这一堆就是一出幽默剧呐,全身都是喜剧细胞, 正想继续撩拨人, 却被柳春芽慌里慌张的硬生生的打断了。 柳春芽先招呼的嫂么,然后飞去婆么那边报告, 梅画单手支着下巴, 疑来疑去, 只以为是自己爹又派人来了, 巴掌一拍, 扯了一条被子横在床边上,探头亲亲老四宝, 甜兮兮叮嘱, “乖乖的不要乱动, 爸爸马上回来啊, 可不许掉下去,好好看着弟弟呐!” 老四宝这回听说了,用力点点脑袋,就是嘴巴闭的紧紧的。 “小坏蛋,还玩深沉呢。”梅画笑了一回,整理下衣裳和精神面貌,昂首挺胸的出去了,正好跟那屋出来的柳春芽打个照面。 “阿么说了,一切全凭嫂么做主。”柳春芽敬佩的眼神望着嫂么。 梅画轻咳一声,装的酷酷的,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又不是来的重大人物,怕什么,跟在我后头。” “唉!”柳春芽欢喜的应一嗓子,跟着嫂么可是见大了世面。 梅画精神饱满的拉开门,踩着亮光羊皮的小靴子先一步踏出门外,紧接着一身红缎子的敞怀修身夹棉大衣的人矗立于门口,清淡的目光慢慢凝聚于不远处缓缓而来的几人,瞳孔紧了紧,心中的小人乱蹦跶,我靠,这谁啊一大帮,瞧这姿态仪表叮了当啷的,别是自己的哪门亲戚吧,这忒瞎菜了,自己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得;千万别露相!这是心中小人的威震一吼。 内心独白的功夫,这些人离着梅画只剩下五六步了,梅画神情始终平淡无波,给人一种清流娴雅之意,距离感是演出来了。 艾岭走在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身侧,瞧着嫂么清高可贵的扮相,嘴角不自在的动了动,等着人停了步子,率先出来介绍, “嫂么,这几位是嫂么亲家的本家,初到本乡,如今得了空闲,特地前来探望嫂么。” 梅画心中的小人又蹦跶出来,我去,这就是他爹给他找的后台啊。 梅画还没啥表示,走在最前面的一位三十几岁的穿戴不俗的夫郞又往前迈了两步,微笑着亲切地说道, “这位一看就是二公子了,初次见面,此前并未着人送请拜帖,我们直接登了门,想着都是一家人,无须客套,希望没有扰了二公子的庶务。” 梅画淡淡的眉尖松了松,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作态,神情不再是淡然,换成和颜悦色道, “原来是你们,早就得了信儿,今儿终于见到了,什么庶务不庶务的,我是最清闲的一个。”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后面的几人一眼,梅画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规范的邀请的举动,好听的声音微微传出热情, “还请屋里坐,寒舍简陋,怠慢了。” 那夫郞连称客气,上前两步亲手携了梅画的手臂一起进门,后面那个年轻的汉子则自有艾岭相陪。 刘芬芬家虽然住的还是土房子,可屋里变化非常大,基本上靠墙的一面都装了柜子,一水儿的原木色,给人清新自然的感觉,当然,脚下的地还是泥土的,这个一时半刻没啥改动,再就是灶台,基本上庄户人家的灶台跟堂屋分不开,不过他家有的是勤快人,所以屋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整洁的。 艾岭虽然是汉子,可谁让他是弟弟呢,所以主位当仁不让是梅画来坐,梅画飘然一笑,指了左边的位置请这个夫郞来坐,其他人不用说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梅画此时的气势与往常截然两样,可不是那个浑身懒骨头的夫郞了,坐有坐姿,笑不露齿,两手摆放规范,姿容清丽,端庄恬静,稳重大方,全身散发了侯门嫡子人品端方之风范。 等人全坐下来,梅画浅浅地笑着询问关心一番,“来了这里可还还习惯,相隔千里,纵有水土不服也是人之常情,男人们身强体健还好说,娇弱的夫郞和闺阁里的哥儿可是要受些苦了。” 梅夫郞白皙的脸色稍稍发窘,不过很快被掩饰过去了,不在意地笑说, “劳烦二公子记挂,不瞒你说,初到时,却有几日不适,我上了年纪很是叫孩子们担忧一阵,总算老天爷保佑,如今缓和过来,这不,身子一康健,第一个先是来拜访认亲,这可耽搁不得。” 一席话,道明了晚来登门见面的原因,梅画观面相这人并非钻营机诈之流,双目坦荡,笑达眼底,见只可亲,说话声音柔柔的,不紧不慢,听的人心里舒畅,没什么空大假之言,到是寻常的唠家常一般,遂放下冷漠感,热络起来, “您比我年长,莫要叫我二公子了,见外的很,不如随家里人叫我小画便可。” 梅家二公子如此平易没有架子,梅夫郞先头有些紧张的心情很快放松下来,接着便向他介绍自己的儿子和儿夫,儿子如今是一县之长,先前于工部只是挂名,当了一个小小的外官,连从七品都算不上,后来他从老家赶至皇城,跟儿子彻夜商谈之后,谨慎地拜访了当朝俯首梅大人,又过了三个月之后,儿子才得来这次升迁,十分不易。 虽说离着皇城距之千里,但这个官职才算是儿子仕途的真正起点,只要儿子能够清正廉明做出政绩,再有梅大人的稍稍提携,他相信儿子日后定有锦绣前程。 况且说白了虽然与梅家是一个大族,可他们族人太多了,而其中出类拔萃才华横溢之辈更是层出不穷,如今梅大人能够念同族之情给了儿子这个机会,再如何去经营,端看个人本领能力了,人家给你递了梯子你自己要是不愿意迈脚,总不能叫人抬着你上去吧。 坐下交流几句,梅夫郞稍稍转头环视了一圈堂屋,好奇道,“我先前从主君那里得知画儿与亲家最为亲密,今日本也是前来拜访,想必亲家主君不在家中吧。” 说起这个梅画不得不讲明缘由,梅主君一听再也不好干坐,必须照了面才算今日的行程圆满。 刘芬芬早于来客进门时自己换了新衣物,梳头了整齐的发鬓,可不能给自己男人丢门面。 亲亲热热的犹如一家人的说了半天,梅画起身与柳春芽商量午饭,梅主君觉察到了连忙阻止俩人,原本他们想着是中午在这用饭的,只是这一所见与预期大有不同,再者人家老的病的病,小的还牙牙学语,虽说他带了两个么子,可哪就让人家手忙脚乱的备席面呢。 又坐了片刻,梅夫郞起身告辞,说是这回离的近了,又认了门,日后定当常来,一起吃酒的机会多着呢。 今日梅夫郞主要是认亲,他的儿子也没摆出县长的身份,只当是梅画的表兄来探亲,所以两家人的初次会晤还算成功。 艾水儿先前儿一直在后院收拾鸡,等听信前院来人了,他也没露面,而是自己提了小炉子去自己屋里炖鸡汤,家里有大哥和嫂么,暂时使唤不到自己,况且若是没规没矩没眼色乱往前凑,还不够讨人嫌的呢。 等人全走了,梅画眼皮一耷拉,没骨头一样往炕上一倒,音调轻浮,“哎呦呦,待-客真不轻松,时刻得端着,得亏没留下吃饭,不然几天我都缓不过来。” 刘芬芬充耳不闻他,而是细细地问他,“这是你亲家的什么关系?先头我也没听你唠叨过,这么说原先的知县升迁了?他是新上任的知县老爷?” “嗯嗯嗯……”梅画只发一个音,脸贴在枕头上,里面的干花香气闻着醒脑。 刘芬芬弯了身子伸手照他屁股拍了一下,“起来,细细跟我说说,到底是亲是远,我心中也有谱。” 梅画伸手摸摸被打的地方,呲牙咧嘴,“婶么,这会儿穿的薄着呢,您省些力气吧,你让我细说我也不甚明了,反正是跟我爹一个族的,但是出了不知几福了,早没啥血缘了。” “这人的身形气度竟不似小门小户出来的,便是他的儿夫我看也受过严格的教养。” 刘芬芬盯着人回想方才的会晤,对那个不分高低贵贱的主君的印象倒是挺好,只是那个年轻的夫郞眼中偶尔闪过轻视,春芽给他搬了椅子来还用帕子抹一抹,生怕脏了他的衣服,哼,甭看状似不经意一手带过,打量谁是瞎子呢。 梅画的眼睫毛轻颤,眼睛虚成一条缝,看透了婶么的不屑,哼唧一下笑出来,“您跟他气什么,值当的么,一年见不着几回,等下回来您看着,我非得给他弄条满是泥巴的凳子,什么高身份啊,还嫌弃我,充其量是个芝麻小官的夫郞。我爹还是一品呢,我每天不是照样挨打受骂的,怎么?我受得了他就受不得啊,哼。” 先头几句听着顺耳,到了后头就不是那回事了,刘芬芬绷着脸往被子上依靠,眉梢一挑,露出尖刻的表情,颐指气使道, “还不做饭去,充大爷呢,既然觉得自己挨打受骂,我便不能白担了这个名,非得坐实了它。” 第275章 梅画两手捂住耳朵做掩耳盗铃状, 任由口水喷到了脑袋瓜顶上也不挪一分, 刘芬芬跟他嚷了一回, 颇觉身体气血顺畅, 即便脚底下那人扮作苗条的狗熊也爱答不理了。 柳春芽捧着一个蓝色绸布的长条盒子进来, 有些不知所措的请示婆么和嫂么, “阿么, 嫂么,这里面装着一只笛子,春芽眼拙, 只瞧出成色不赖,呵呵,您二位长长眼。”说着将盒子放置婆么的手边, 盖子也打开了。 刘芬芬先是接过两份礼单, 而后目光望向打开的盒子,中央躺着一只天青色的三十公分长的玉笛, 以他这几年练就出的眼力观察, 此物定然价值不菲, 犹豫一下, 叫了还在那边趴着的人过来看。 “干什么呀, 笛子就笛子呗,收起来不得了, 咱家又没人会吹,”梅画一脸不情愿的爬过来, 瞧见东西了便伸手拿起来感受一下, 忽略不了俩人求助的目光,他简明扼要的说了句重点的, “嗯,是挺值钱的,不过比不上先前我小叔给我的两只,但也不错了,婶么您收着吧,以后传给您多才多艺的乖孙。” 刘芬芬从人手里夺过来,仔细的放置原位合上盖子,问立在边上的柳春芽,“这是哪个礼?”手中两份礼单,很明显贺礼是两家分开的。 阿么真会调派人,若是多心的定以为婆么这是给他下面呢;柳春芽笑着打趣, “阿么如何忘记了,我也不识字呢,东西都摆在了一起,我跟水儿大致看了一下,贵重的挪了出来,专等嫂么分辨呢。” “分啥啊分。”梅画抢了一嘴,脑袋枕到刘芬芬的腿上,不见外地说,“都放婶么这吧,我那地儿满了,就剩地窖还空着,不过里面还放着我的酸菜呢。” 柳春芽从不乱接话自作主张,只等婆么的示下,低头将盒子上的绳子系紧了。 刘芬芬翻开两份礼单,盲目地瞅着不认识的画符,细细数下来,两家竟然一般多,轻轻合上后,吩咐道, “按你嫂么说的做吧,先将贵重的搬进来,余下的收到北墙的柜子里。” 柳春芽应声称是,却没离开,而是说起晌午的饭食,再者鸡汤熬到了火候,他的意思是先盛出来,请婆么嫂么喝了。 刘芬芬和煦地点点头,温和地嘱咐,“给四宝撕了鸡胸上的嫩肉,你汉子接了芝麻马上回来,鸡腿给二宝留着。” “等等!”梅画嗷的一嗓子绊住人的脚步,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提菜谱,“晌午烙大饼,炒上几盘子土豆丝,做卷饼,咱们吃这个,也不用发面,给岭子你们不是还有肘子么,切成丝跟尖椒一起炒了。” “全听嫂么的!”柳春芽连连应口,出去跟水儿忙活了。 刘芬芬等人出去了,将礼单递给他,“给我念念,我心里须得有本账。” “这么老些您记得过来么。”梅画半信半疑。 “长脑子全装着吃喝玩乐自然没精力记旁的了。”刘芬芬叹一气,“我们不识字的人,只能靠死记硬背,就算有个疏漏,只要总体不差出大天去就行。” 梅画咂咂牙,先是从前往后捋了一遍,嗤笑说,“这老远的他们不是把库房都搬了来了吧,……瞧瞧,还有一对儿玉麒麟呢,哟,这可值老鼻子了。” 他说一句,刘芬芬眉头加深一抹,沉吟片刻,坐正身体拍了下他手,神色并不轻松地跟人讨论, “画啊,虽说这是你的族人,可毕竟是当官的,咱们是亲戚不假,说句正经的话,你也明白,他跟你父亲那里的关系并不是多紧密,这……” 刘芬芬斟酌用词,他可不是那种被金银满柜迷糊了眼的人,“咱家是老老实实的种地的,说的好听一些,你二叔在外头兴许也许有几间铺子,可这于知县眼中不值什么,只是他们头一次见面就上了如此重的礼,我这心里不安稳呢,咱们可帮不上他什么啊,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老话可是有讲究的。” 梅画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出浓情,他大喇喇地不在乎地说,“他送了就收着呗,他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况,这不是看着我爹呢么。” 刘芬芬呼他一巴掌,恼火道,“就是因为干涉到亲家公我才于心不安,你爹是虽然是做大官的,可那朝廷上也不是他的一言堂,总有对立的人,我的意思是若是有心人专注盯着这关口,那咱可是给你爹扯后腿惹麻烦的。” “呵呵呵……”梅画一通笑,爬起来一屁股坐到婶么的身侧,抬手搂着人的肩膀,底气十足的夸口, “婶么,送礼通常分两种情况,一是必有所求,二是礼尚往来。你也说了,咱家是种地的,他能求什么,早在上一任知县的时候我就说过,当然,这人运道强,搭到了一条事业线。” “而礼尚往来的不是亲情就是友情,新上任的知县就属于这种,至于说连带责任,反正我是没让他们送,那也不能人家搬到家里了我丢出去吧,我又不是傻子,您放心吧,我家富的流油,他们这些物件在我家那都拿不出手才给我的,要说贿赂,那更不成立,我又不是政绩考评的主审管;还有,我爹手下不知多少人呢,哪能没有钻营耍滑的呢,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爹这辈子心系万水相隔的儿子,人家皇帝老子兴许还盼着我爹做点啥逾越职权的事呢。” “诶?这话咋这么熟悉?我啥时候说过?” 刘芬芬垂着眼波不言语,手指一下下摩挲着小画的袄袖,过了好半天梅画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听他深思后仿佛做了大决定似的平稳的声音传来, “不管你如何掰扯,我这心里都不落忍,平白无故的哪就当的起人家的重礼,亲家公是亲家公,今日这家人自然不能同等对待,等吃了饭你将看着值钱的东西挑出来,明后两日叫岭子驾车,春芽陪着你把东西还回去,这是我的裁决,你二叔在家必定也是这般。” 婶么的坚决明了的态度这真让梅画意想不到,其实这些东西有没有的对他来说真没啥要紧的,灿然一笑,倚着人晃一晃,娇哼声,“是,仅凭婶么吩咐。”完事嘻嘻哈哈笑起来。 刘芬芬这时的眉头才算舒展开,余光斜视着没正行的人一眼,气顺儿地问他,“四宝呢,先头你不是抱到西屋了么?这半天我都没听见他的动静……” “哎呀!”梅画支棱起来,敲着自己脑门大笑,“我让他看着他弟弟们了,估计这会儿还执行命令呢,哈哈哈……”说着话人就爬下炕,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出去。 “啧啧啧啧……这还是当阿么的呢,亲儿子,亲儿子,都忘到脑后了,唉,也不能全怪他,要是一两个肯定得揣在怀里了。”刘芬芬好心眼的给他找个借口。 梅画风风火火地往东屋跑,帘子撩起,大长腿三四步子就到了床跟前,傻眼了,他走的时候啥样,如今过了一个时辰了,人家老四宝仍是本本正正的坐在弟弟中间,连背影都没变过。 艾水儿后头一步步的跟着进来,神经兮兮的啰嗦,“嫂么嫂么,四宝可听说了,我想抱他出去透透气,四宝愣是不动窝,说是你发话了叫他守着弟弟,哎呦咱们四宝真是个大哥哥了呢。”当然,这是他自己对四宝三三俩俩往外蹦的话展开后理解,实际上人家老四宝就说了四个字。 “可不是,咱老四宝是阿么的小棉袄呢!”梅画坐到床边,双手使力将接近四十斤的四宝抱到腿上,歪着脑袋逗他,“小四啊,照顾好弟弟了么?” 四宝面无表情的点点脑袋,只有一双眼睛闪着亮光,嫩声嫩语蹦出俩字,“好了。” 梅画摸摸它的棉裤是干的,转头问水儿,“你给他换了尿布了?” “嗯,才换不久,客人走后换的,先头的也没尿多少,还是干的布片子娃子舒服。”艾水儿絮絮叨叨的胡噜四宝浓密的短发,又说了两句就出去继续做饭了。 四宝脑袋供着阿么的前-胸处,两手展开抱着人,小嘴巴一缩一缩的,目的明显,可就是不开口。 梅画心里又乐又发酸,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抬起来,装作糊涂的发问, “小四啊,你干啥啊,你脑瓜子硬着呢,磕着爸爸了。” 老四宝典型的浓眉大眼,睫毛弯曲翘翘着,小嘴撅撅着,一岁之前还爱笑,如今到成了一个高冷的小正太了。 梅画对上儿子再无脾气,四宝要是跟二宝三宝的爱闹腾也罢了,偏偏是个闷葫芦,动不动就用单纯的目光凝视着你,想使出疾言厉色的威严都不狠不下心,不过单纯不单纯的那纯属表象。 “服了你了,好吧,早上是爸爸错了,以后咱们商量的着来,你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哪能离不开奶嘴啊,日后外面闯荡开了小心掉裤子!”梅画展望前景吓唬人,一手解开衣襟露出乳-头,完全不用招呼,蓄势待发的老四宝嗖的一下凑过去叼进嘴里,跟头饿很了的小狼崽一样,用力吸允。 堂屋传来香气,艾岭也接了三个侄子回来,大芝麻带领着弟弟给祖么么请安问好,几个孩子不允许进去,所以大芝麻每回都是掀开门帘的一角挤进三个小脑袋。 大芝麻跟双宝弟弟过来找爸爸,梅画还奶着他家老四呢,老四是个大肚量,这吃了一刻钟了还不停嘴,梅画曾经无数次的想做个开膛手,曾经无数次的发起疑问,这奶-水到底是从哪流出来的??真真千古悬案。 “阿么,儿子下学了。”大芝麻一手领着一个弟弟规规矩矩走向前。 二宝三宝这一个月明显长大了,稳重许多,以往只要一进家门就到处是他俩的身影了。 “四弟啊,你好丢脸呢。”二宝率先发起进攻。 三宝向来与二哥同言同语,“是啊,四弟你多大了还学小弟弟,不跟你玩了。” 梅画拢拢衣襟遮盖住一点胸口,将三个宝拉到腿间,揉着他们发顶细心地问,“今天学什么了?先生留作业了么?” …… 第276章 吃了中午饭, 梅画心血来潮的帮着捡桌子, 芝麻跟双宝儿弟弟和大哥儿去东屋的床上玩算盘赢果子, 桌上只剩艾老四一人悠哉悠哉地啃着鸡头。 水儿托着温水抹布来擦二遍桌子, 觉得小四侄子的鸡头肯定凉了, 就趴到人跟前商量说, “四宝诶, 小婶么用橘子给你换好不好啊?”鸡头啃了一顿饭了,只剩下了骨架和表明涂的一层晶晶亮的口水。 老四宝难得的张口,气定神闲地送人免谈的俩字, “不要!” 水儿登时露出一张苦瓜脸,任命地向灶火边上嘶嘶哈哈抠着烤土豆的婶么求救, “嫂么, 还是你来吧, 剩的都是小碎骨头,别再卡着了。” 梅画揭了一块黑焦的土豆皮, 刚咬一嘴, 听声后头也不抬的招呼, “老儿子, 别吃了, 连个肉丝都没了,还有味儿么, 过来跟阿么一起吃土豆,香香的呢。” “嗯!”老四宝在阿么话音一落就撒了手, 将早不成型的鸡头一扔, 举手让小婶么给擦手,这架势,跟个被伺候惯了的贵少爷一样。 柳春芽正将剩下的油饼扣到篮筐里,颇觉不是滋味地酸溜溜地说,“咱小四就认准嫂么了,除了嫂么他就听婆么的,我们啊,且排不上号呢,是不是啊老四宝儿?婶么说的可有错?” “谁说的,人老四心里都记着你呢,这孩子性情不外漏,淳朴内敛,可不行说我儿薄凉啊。”梅画这时又给儿子打抱不平了,说的话自己都不认同,纯属信口开河。 柳春芽和和艾水儿无奈地对视一眼,哈哈哈笑一通,转而凑趣的上赶着改口讨巧, “是是是,我看哪个敢说咱老四坏话,谁要是拎不清啊,我先堵了他的嘴打一顿。” 屋里刘芬芬刚喝药躺下,听着外头欢乐一堂的声音也笑出来,他心里惦记着耕地的活,转头问守在一旁剥橘子皮的儿子, “稻苗长的壮么?再等半个月赶得上下苗么。” 一说起秧苗,艾岭神采奕奕起来,“阿么,咱以后就用大棚育苗吧,比以前可是高出一公分呢,里子哥那头也是,昨儿我还去瞧了呢,绿汪汪的一片,忒齐整。” “当真!”刘芬芬惊喜的微微抬头,松口气道,“那敢情好,要知道你爹走后我可是发了老愁,你说就留了你一人看家,这些地哪能种的过来呢,唉,也不知你爹啥时候回来,能不能赶上春耕还两说呢。” 艾岭剥了一瓣橘子喂给阿么口中,避开爹这个字眼重点说育苗春忙的事, “不碍事阿么,里子哥和青牛都来帮着,早就说好了,再有毫升和他大舅哥,小窖肯定也来,这都是手快的,不出去四天咱家苗都能下了,您就宽心好了,倒是您,趁着这会儿多躺躺,家里家外有春芽水儿呢,我嫂么和侄子还给您解闷,多好啊,莫要费心思劳神了。” 刘芬芬对大儿子越来越倚重,听他早就安排好了,心里也不惦记着了,神色轻松,说起春耕,不得不提醒他一嘴, “今年日子忙叨,你岳丈那边你跟芽子商量吧,总得去一次,赶早赶晚的不论哪天吧,我喝了这药精神多了,每日又参汤燕窝的,等两天便能恢复,你莫要觉得担子重。” “阿么,您说什么呢,爹出门在外,儿子理当扛起门户,什么重不重的,莫要说这叫儿子没脸跌面的话。”艾岭脸一拉,故意露出一副不受重视的模样。 “呵呵呵……”刘芬芬十分欣慰,可是不忍心打击儿子的积极性上进心,紧着说些旁的话将人哄开心了。 另一边梅画又喂了四宝小半个土豆,四宝揉着眼睛显然困倦了,柳春芽将他抱起来围着堂屋转,指指这通通那儿分散娃子的注意力,这刚吃饱了就睡对娃子的身子有损害呢。 梅画进里屋哄睡了几个小的盖上被子出来,老四宝已经迷迷愣愣睁不开眼了。 艾水儿穿针引线的闷头不知缝什么,梅画扯着衣领扇风,扭头问柳春芽,“去年我做的风筝放哪了,下午天暖和,芝麻醒了我领他们放风筝去,昨儿就答应了。” “嫂么真要去?”艾水儿惊讶的抬头,有些小激动。 “可不是,做家长的言出必行树立榜样,对了,全找出来,好像三个还是四个来着。”这点小事他根本不往脑子里记。 柳春芽坐下来,将老四宝放倒自己腿上,一下一下的拍打,轻声轻语地回话,“三个,全收在我那屋柜子里呢,一会儿拿出来就成。”不过他关心的是, “嫂么,去哪放啊?河边的话阿么肯定不点头的。” “不去河边去哪啊,院子里根本放不开。”梅画费力的掏着耳朵,痒痒的很。 艾水儿手里的针线举了半饷,灵动的眉眼射出光芒,跃跃欲试地出主意,“要不咱们去大哥家胡同口那儿,那儿离着大哥家近,正好喊了大小子一起玩,咱们人多定能看过来。” 艾水儿也是个开朗性子,成亲头两年几乎没迈出过家门,成亲后只顾着当标兵了,连赶集也只去了两回,这时候春天正是阳光明媚柳树发芽,他心痒痒呢,是以,嫂么昨儿提了话题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成,就这么定了。”梅画大锤定音。 趁着儿子睡觉,梅画也能歇会儿,有了孩子他便不再是自由身,更何况是七个呢,即便柳春芽和艾水儿帮着分担不少,他精神上真就能放松一刻么,未必,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句千古名句打大芝麻出生那一秒开始,他就把这话当成座右铭了。 稍稍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梅画瞧了眼床上只剩下的三个宝儿,一扭身去了东屋。 “你带着娃子去玩?”刘芬芬劈头一句。 “呃……”梅画抓着帘子的手一顿,心跳加速两秒后若无其事的走进来,扫了眼屋内,抓抓头嘿嘿一乐,转了圈眼珠子,避重就轻地解释, “这不是天气好呢,孩子总待在屋里该孤僻了,得让他多接触大自然,交朋友,您看老四如今不是越来越闷了么。” “胡咧咧!”刘芬芬嗤他一句,懒得计较,正色道,“日后有事说事,甭来那些虚话,还拿娃子当盾牌;去就去吧,不过不许离着河崖子忒近,仔细娃子,看好了,尤其是双宝儿,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哈哈~”梅画夸张的大喊,旋了一圈就耐不住的出去准备了。 柳春芽去不得,得守着家守着婆么,他给兄弟们穿戴齐整,每个人脑袋上扣着了一顶薄棉的帽子,五个小家伙打睁眼之后就等着盼着,好容易阿么睡醒了,他们早就迫不及待的站在院子里翘望着河边的方向了。 准备好之后就出门,艾水儿拎了一个小框,里面装着点心橘子苹果等零食,他还捧了一小把花生米,看着东西不多可拎起来还挺沉的。 “出发!”梅画漂亮的眉毛飞扬,竖起手臂冲天空做个打枪的手势。 “得令!”五个小家伙瞬间反应做出一个士兵敬礼的动作,就连老四宝和大哥儿都有模有样。 这家伙一出门,双宝儿和大哥儿就跟疯了似的。 柳春芽将他们送出胡同才回来,关门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瞅了好几眼呢。 “艾赋尊,艾予知,不许半途溜号,过来领着弟弟,出门在外首先要服从军令。”梅画迅如闪电的抓住俩人的衣领,托住他们不让动,凶巴巴的威胁, “不然可是要关禁闭。” 艾水儿斜着腰身领着老四宝,还给俩人求情,嫂么严厉的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令他都望而生畏。 下午阳光充足,出来走动的人还真不少,更不用说关不住的半大的小子了。 还没拐进艾美家的胡同,大芝麻就碰上了三个同班同学,其中还有那个让他回家玩的呢个,离的老远,三个人兴高采烈的喊着大芝麻的名字,还一边往这跑,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很容易交上朋友玩到一起。 二宝领着大哥儿,见到同窗了还给煞有介事的大哥儿介绍,“弟弟,这是我的同窗,我们是好朋友呢。” 大哥儿是个活泼的,平常总是围着几个一般大的哥哥们转,这会儿忽然见到比他们年长的,脸上的肉差点记成了花骨朵,一点都不认生的跟人打招呼的。 三个半大的小子向梅画和艾水儿问好,得知他们要去方风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们家里如今吃上白面馒头还一个月一回呢,当家长的如何舍得花铜板买不实用的东西呢,是以,虽说听过叫风筝的物件儿,可看到摸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梅画看出几个孩子的窘迫,又想着一起玩又抹不开面子,读了书学了教条可不是满地打滚的四六不懂的泥娃子了。 梅画和善地笑着,给大芝麻点个下巴,大芝麻非常开心的邀请同窗一起玩,于是队伍壮大了。 原是想着叫上大哥一起,谁知他家没人,没办法,只能他们自己玩了。 因为带着四宝,大家走不快,等到河边的时候两刻钟过去了,河岸处有人提水有人洗衣裳,不远处还有玩的嗨的小孩,春光明媚的天气,窝了一冬天的人都出赏春了。 河岸的另一头是山脚,此时树木已然发了芽奔向葱葱翠翠,再不是冬日里灰扑扑的景象了。 温暖的小风拂面,梅画发现自己的心境豁然宽阔无边。 “好了好了,不要急,我先给你们做个示范,大的老鹰的我来放,小的留给你们。”梅画被一堆高高低低的孩子用钦羡的目光注视着,一下子找到为人师的感觉。 他们离着河边远,踩在枯黄和绿意相交的草地上,这里石头子非常少,哪怕摔倒了也不会磕到。 原本不远处玩飘水花的小孩一见到他们这边好玩的立刻蜂拥着围堵过来了,叽叽喳喳兴奋又惊奇。 艾水儿唯恐将俩小的碰到,谁让他们太矮了呢,不得不将四宝和大哥儿搂住往往后拖,四宝还好,几乎说啥是啥,大哥儿可不好哄,小身子扭动不停,非要挤进人堆里凑热闹,生生的将艾水儿累出一脑门的汗。 将绳子解开,一手抓着风筝的肋条,感受下风吹的方向,豪气地对着一纵孩子说, “好了,全部散开,马上飞起来了,你们仔细看着啊……飞喽……”用力的往风吹的反方向跑。 所有的孩子眼睛都盯着风筝,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两个呼吸后,一下子没有预兆的沸腾了,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太厉害了……” “怎么飞的?很容易吧,我也会……” “快看快看越来越高了。” “唉,婶么咋跑了那老远……” “会不会掉下来啊……” “不会!”二宝儿忽然冷静地掷地有声,“我阿么最会放风筝啦,我爹也会。” “就是呢,去年我们就放了,”三宝摇头晃脑,补了一句,“我们是在家里玩的。” 孩子们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在越飞越高的蓝色苍鹰身上,正激动和雀跃呢,一时谁也没接俩人的话,不过俩人一点不介意,阿么和爹爹最有本事啦! 河边上洗衣服的夫郞自然注意到他们这的大动静,一个四十几岁的夫郞看了半天后乐着跟旁边的人说, “美子弟夫惯会弄这些稀罕儿物儿,这风筝我还只在县集上见过,可不便宜呢。” 另一个人接到,“便宜不便宜的放一边,就是买回来咱也不会啊,那可是有空闲的人才玩的,咱这一天不是笤帚就是碗筷的,叫你你能腾出来功夫陪着娃子啊。”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几个人哄笑一通,手上的棍子捶出声音,偶尔羡慕的往那边看一两眼。 “稳当了,来吧。”梅画端着线盘,招手那边的一堆人。 乌拉一家伙子飞奔过来,小孩们全都手痒痒,不过还都知道这是人家大芝麻家的,所以就听一声声的催促, “芝麻快拿着,你会放么。” 梅画将大转盘给了芝麻,上面还套着一根带子挂在他肩膀上,大芝麻去年就学会了,只是好久不玩有些手生,慢慢找到感觉后犹如畅游的鱼儿一般。 “好了,你们一人放一会儿的,这边还有两个,想玩的过来吧。”话音未落,呼啦一声都往艾水儿那边跑,余下两个没飞起来的都在筐里呢。 一伙子人玩疯了,以前只要聚到一起抢这枪那的孩子,今天那些霸道的毛病全丢了,他们还分成了小队,每个队有个小队长,有人专门计算时间,一人玩一会儿的,谁也不能霸着不撒手。 等太阳徐徐往下落的时候,梅画拍拍巴掌示意今天到此结束了,认真算起来统共就玩了一个时辰。 “婶么你明天还来么?” “芝麻明天出来玩不,我们去找你啊……” 好玩的东西哪能轻易松手呢。 大芝麻小脸红扑扑地回答,“这要向我祖么么请示呢。” “我祖么么点头我们才能出来玩。”二宝挺着小胸脯扮作乖孩子。 “好啦,”梅画拍拍二宝的脑袋,对着许多的渴望的企盼的目光,潇洒一挥手, “明天天好儿咱们再出来!” “呜嗷……”十几个孩子可兴奋啦,更有一个孩子还抱起了沉沉的四宝,硬生生的叫艾水儿吓出一个冷汗,那个小麻杆儿,那个壮实的老四宝…… 一纵人回到家时天色已然暗青了,芝麻和双宝大哥儿的兴奋劲儿一点不减儿,一路上全是他们的叽喳,就是艾水儿心里有些惴惴,这一出去就是一大后晌,婆么生气了可咋办?再者,嫂么自作主张的应了那起子娃子,明儿要出不去可咋办? 柳春芽听见声音早开了门,从水儿怀里抱过老四宝,笑问,“今儿玩的好么?” 这都不用梅画回答,芝麻双宝儿大哥儿叽里呱啦不住嘴的汇报上了,一边说一边往屋里冲,趴到帘子门口探进四个脑袋给祖么么请安。 梅画用手拢拢被风吹的不顺溜的头发,换了双鞋才进屋,一进去就倒下了,冲着面色还算温和的婶么装可怜, “累的腿发酸,一下午光跑了,您不知道,原本就咱家几个,谁想到半路碰到了芝麻的同窗,这还不算啥,等到了河边,我的天,反正最后是人越来越多,不过孩子们可是玩的欢实了,四宝一下午都没合上嘴。” “灌了凉气了?”刘芬芬抓住要紧的。 第277章 外面玩的嗨了, 梅画忽然兴起晚上吃火锅, 柳春芽端了白菜丝的盆子进来, 有些为难的请示, “嫂么, 米饭已经闷熟了, 我还炖了两条鱼, 您看,要不明儿咱们再吃,我提前预备?” “啊?”梅画耸耸鼻子, 屋子里还真是充满了鱼香,感情他嗅觉迟钝,根本没留意呢, “那好吧, 什么时候吃再说吧,这都是临时起意的, 没准你提前准备我还没胃口呢。” 柳春芽呵呵的应着出去了, 梅画伸个懒腰就要摆炕桌, 心中还系着婶么的身体, 殷切地问, “后午你觉得怎么样?” 刘芬芬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脸上始终笑融融的, 感慨道,“轻松多了, 汤药我吩咐春芽停了, 睡觉前再喝一碗就得,已然大好了,你们莫要挂着了。” 梅画挤挤两侧的褥子,将炕桌摆上,闻言点点头,诚心诚意地劝诫, “汤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都是以毒攻毒,您觉得身子舒缓了咱就断了它,咱改食补,燕窝每日一盅,老母鸡人参汤,持续来,多虚的身子都能补成铁桶,再说这些东西家里多着呢,您甭心疼,吃了也不占地方了。” “如何不计较?”刘芬芬大感熨帖,眼睛细细瞄着人秀丽的轮廓,暗叹长大了说话行事越来越顺人心气,不过自己须得时时刻刻进行教导,不能助长他骄淫奢侈之风气,就听硬气的口吻说道,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我还年轻着呢,哪能日日吃那金贵的,等吃上瘾了可怎么得了,再者,我的身子我清楚,听我的吩咐,明儿在做上一回就省了,倒是给我孙子多煮一些,他们学堂里费脑子呢,没瞧芝麻都瘦了么。” “他那是长个抽条呢。”梅画觉得有必要更正他错误观念,老是讲歪理,还不许人抗议,都成了一言堂了。 艾水儿捧了鱼块的大碗进来,正听婆么绷着脸说,“什么抽条不抽条啊,我孙子可不是柳枝发芽,甭混嚼。” 梅画翻翻眼皮,两手一摊,“成,成,听您的,我去端饭。”不跟这个古板的假男人争来争去了。 晚上做了三道菜,艾水儿展露厨艺摊了两盘圆圆的鸡蛋,金黄金黄的跟个大太阳一样。 饭桌子摆得了,老四宝被梅画抱进来吃饭,不容刘芬芬发飙,跳脚出去端他的糖醋蒜了。 “你们吃吧,我们也吃了,我就是端这个。”梅画按住要站起的柳春芽,抬抬另一只收手中的红花碗。 老四宝好几日没挨着祖么么了,这一落炕就往人怀里扎。 “哎哟,我老孙子,真好真好,啵啵……”刘芬芬猛亲了两口孙子的脸蛋子,稀罕死了。 梅画进来就喝令老四宝从婶么身上下去,被刘芬芬瞪了一眼,“就这么着,你嗓门轻些,再吓到他,魂掉了可是不好招。” 一顿饭吃的还算祥和,擦桌子的时候刘芬芬询问梅画的主意,“你晚上搁哪边睡啊?”他的意思是就留在这,来回倒腾那几个小的可是受不了。 梅画探出婶么神色中隐含的意思,便随了他说,“不回去,叫岭子过去吧。” 刘芬芬满足的笑了,搂着老四宝撒不开手,还被这臭小子尿了一身,得亏这会儿穿的还厚实,不然衣服就得湿透了。 “四宝,我是不是跟你警告过尿尿要举手。”梅画冷着眼睛盯着人。 老四宝抿嘴小嘴,从表情上来分析,这小子大概是觉得很丢脸,或者是羞愧?反正是没声没息的垂着头。 “好了。”刘芬芬搂着孙子靠近自己身侧,不乐意他这个阿么的强势, “四宝才多大,偶尔一次尿裤子有什么,你小时候就没个疏忽么?不要用你理所当然的态度应当这样应当那样,你多大了,娃子多大,你瞅瞅西院的他家孙子,三岁了还抱着吃饭呢,拉裤子更是家常便饭。得了,莫说了,娃子再小也要强,心里不定多冤屈呢。” “婶么,这点我可不敢苟同。”梅画拿着干爽的裤子一时不急着给四宝穿,坐下来跟他理论, “孩子的独立性必须从他有思维意识开始就得进行锻炼,其中就包含自制力,什么是自制力?噢,想拉的时候拉想尿的时候尿那跟傻子有什么区别,他得逐渐的学会判断,有撒尿这种意识的时候必须举手喊人,难道长嘴就吃一种功能啊?” “你回想想您大孙子,二孙子小时候,哪个不是动手动脑能力强?”梅画将破坏力归为实践操作能力了。 “什么字字力?”刘芬芬被他一篇话和许多陌生的词语搅和的困惑极了,不过说到大孙子懂事早,这确实他的逢人必夸的骄傲点。 “……”梅画瞪着一双死鱼眼,心想是解释呢还是不解释呢,解释的话势必带出一些新词,不解释的话,望着求知欲旺盛的婶么,再想起这人胡搅蛮缠的功力,最后选择了缄默。 “到底是啥?甭给我打马虎眼。”刘芬芬追着人问。 梅画摸摸鼻尖,“没啥,就是写字的意思。” 刘芬芬虽然表示极度怀疑,奈何这人又闭了嘴,只能自己脑子里瞎猜。 …… 第二日一早,梅画早早的醒了,结果刘芬芬比他醒的更早,人都出去了,梅画观察了几个小宝一回就起身穿了衣服。 艾水儿刚打了豆腐豆浆回来,进家门前顺便回了趟阿么家,告诉他婆么已经大好了,今儿下炕了,还放下了二斤豆腐,要走前儿忽然想起后晌放风筝,就邀着嫂么带着侄子一起去,娃儿多才热闹,昨儿他们玩的可好呢。 送走儿子,艾毛毛拍着胸口大缓一口气,“总算好了,总算好了。” “可不是?这些天春芽和水儿时刻提心吊胆的,小画也连着两三日没家去了吧。”毫升家的一边贴着面饼子一边爽朗地说。 艾毛毛喂着孙子鸡蛋羹,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前儿我去的时候他就在这边住了一晚上了,这病好了啊,芬芬更不会放人回去了。” “这是自然的。”毫升家的贴了最后一块饼子盖了锅盖,准备舀些水涮涮盆子,笑说, “画儿回去也是一人,不但美子夜夜陪着,小弟也过去相伴,芬芬叔如何能松下心,这样住一起倒是两全其美了,阿么,豆腐溜一溜啊,新鲜呢。” “成,依你吧,不是还有萝卜缨么,切碎了放进去些,后午去河边的时候你警醒些,重点看住小的这几个。”艾毛毛提醒一声。 毫升家的正唉着,公爹艾东方背着手回来了。 艾毛毛起身抱着孙子让了坐,纳闷地问当家的,“这一早上你去哪了?不是毫升自己去的地里?” 艾东方脑中合计着大事,一时没听到问话,手臂被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他也没去,今儿去二奇里子家转了一圈。” “怎么还去二奇那儿了?家里又没人。”艾毛毛疑惑不解。 “自然有事。”艾东方含糊一句,问他,“你听亲家说了么,寒子几时回来?” 艾毛毛一愣,笑道,“这可成了公案了,我如何去问,便是问了,芬芬也不晓得。” “岭子也没得信么?”艾东方的意思是毫无预兆的离家许久,应该稍封平安信叫家人安心呢。 “这我就不晓得了。”艾毛毛有些模棱两可,他好奇的是,“不过寒子到底出外做啥去了?扔下一家老小,还带走了两个壮劳力。” 艾东方摇摇头,寒子走的匆忙,那日晚上过来说有要事办,至于归期他当时并不确定,只说是尽快。 “你到底有什么事?”艾毛毛万分肯定当家的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 这边刘芬芬院子里视察一番,十分称心如意,院子的摆设井井有条,他的鸡鸭鹅养的壮实,缸里水满满的,围着栅栏的花草已经染了绿色,前后院的树也钻芽了,一切是美好的样子。 正房的墙角丢着十几根柳树条,刘芬芬盯了半饷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恰巧艾水回来,便招手问他。 “哦,阿么,这是嫂么准备扎风筝用的,昨儿一起玩的娃子忒多,轮不过来,嫂么就请哥给他折些柳条,准备头晌多扎几个。”艾水儿笑意盈盈的回说,想着后午又能去玩了。 “不务正业,专管耗费。”刘芬芬剪短的评判了八个字,倒没说把这些给烧了。 早饭熬了豆浆,馒头咸菜,梅画嘻哈哈地奉迎刘芬芬,“婶么,您在与不在就是不一样,您往这一坐啊,就是咱家的主心骨,这些天我饭都吃不香了呢,你孙子们都没能好好的亲香亲香。” 真不愧是梅画的儿子,就听大芝麻欢喜地大声说,“么么,孙儿日夜期盼您康泰长寿呢。” 这边二宝三宝也不落后,“孙儿夜里想么么!” 独大哥儿跳跃,挥着两只胖手,雀跃道,“么么么么后晌我们一起放风筝吧,可好玩了~” 刘芬芬开心的合不拢嘴,孙子就是他的开心果,注意到大哥儿脑袋顶的两只羊角小辫,遥指着问, “这,谁给弄的?”说是问众人,眼珠子却只注视梅画。 “我呗,除了我还有谁有这才华。”梅画一向不吝啬炫耀资本。 第278章 “小孩嘛, 扎起来利落, 天天跟一盘散沙似的乱糟糟的, 看这多好看!”梅画吃了口饼子, 掉了几粒渣, 挺了挺肩膀说, “我知道您看我的眼神有多痛恨, 我不是说了么,大哥儿才还不到三岁呢,过了三岁沿袭风俗也不晚。” “专会强词夺理。”刘芬芬哼一声, 退一步说道,“只准家里这般,只要出了院门就得解下来, 听到了?”他这话是对着三个小辈儿夫郞吩咐的。 三人紧忙答应着, 众人开始吃饭,二宝被严厉的指责不许扔鸡蛋黄, 小家伙自有一套方法逃避, 他将鸡蛋黄和自己碗里的半碗米粥搅到一起, 然后以二哥的身份隔着三宝往四宝那边推, 眼中满是狡黠, “四弟,乖, 二哥喂你~” 四宝正端端正正的吃着自己碗中的食物,听声抬眼瞄了一下, 非常自然的从三哥前边将碗拉过来, 与自己的贴到一起,丝毫不嫌弃满是口水的二哥的剩饭。 刘芬芬欣慰地看着兄友弟恭,当然,他完全将二宝丢弃的食物作为爱护弟弟的一种责任心了。 梅画看不惯老四受欺负,板着脸给二儿子威压,“你吃饱了?学堂里饿了可没有饭吃,今儿不允许带零食。” 转头又训老四没出息,“你哥给你你就吃啊,脸皮呢?” 老四宝刚舀了满满一勺子粥送到口中,腮帮子鼓的更宽阔了,这家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阿么,纳闷为啥哥给自己的不能吃啊? “我才不饿呢!”二宝这会儿给自己狡辩。 刘芬芬呵护宝贝,从一旁添油加醋,“不怕,你阿么吓唬你呢,一会儿么么给你装了馒头,饿了就吃,学堂里不是有水么,定不会饿着我的宝儿的。” “婶么!”梅画一阵泄气,“你再这么惯着他他就不正道的吃饭,光惦记着补给呢,人家学堂本来不让带吃的,还是因为他俩小才开了先例,你可不能无视学堂的规范。” 梅画给艾岭使了一个眼神,艾岭会意,搁一旁帮腔,“阿么,嫂么说的不假,学堂有学堂的规矩,咱不能总是仗着年岁小就忽视,再者,双宝儿今年长了岁数,先生未必给开后门了呢。” “那可怎么办?”刘芬芬一下子愁起来,“芝麻双宝听一上午书,中间不吃点副食如何坚持下来,时间一长娃子脾胃都饿坏了。”哀声一叹,垂了一巴掌,信誓旦旦地地对芝麻几个说, “莫怕,待会儿么么就去找你们先生,他若不答应啊,么么去找他爹,我孙子这么精神,可是咱艾家的希望,如何能饿着,一准儿叫先生点头。” 梅画和艾岭一对眼,得,闹大发了,话赶话的拉着人把原先的说辞圆过去,梅画只吃了一碗粥就觉得饱了。 刘芬芬亲自给三个孙孙的书包里装了馒头和点心,又叠声催着柳春芽重新点火煎了三个鸡蛋用油纸包装上,有些日子没给孙子收拾书包了,刘芬芬恨不得将自己装进去陪着孙子。 “去吧,好生学习,饿了就举手,冷了就添衣服,莫要委屈自己啊。” 刘芬芬送出大门外还喊着,特别不放心,跟十几年没见一样,三个小家伙拐出胡同的时候还回头给祖么么挥手再见,激动的刘芬芬差点跟了去。 艾岭走在身旁,好笑的拧了三宝一脸蛋,“心眼不少,将祖么么哄开心了有果子吃啊?” 三宝嘻嘻的抓着大叔的手指头,大声的嗯着,还歪着脑袋显摆,“侄儿这是孝顺么么呐。” 二宝也在一旁炫耀,加重语气,还煞有介事的点头,“对,我们是孝顺祖么么,祖么么一人在家家好没意思呢,侄儿可是令祖么么开心呢。” “滑头的小子!”艾岭暗道才这么丁点就知道耍心眼说漂亮话,日后还了得啊,低头瞧瞧另一边稳当的大芝麻,心中慰藉不少,有沉稳的兄长压着,这些小子闹不起来。 饭桌收拾齐整,梅画开始做风筝,柳春芽和艾水儿做副手帮衬,毕竟缝补补的活梅画做不来。 “做个蜻蜓的,在做一个蜈蚣,在做一个……大雁的。”梅画拿着柳条这摆那摆。 “伯么,咱家有一个大雁啊~”大哥也拿着一个短柳条要跟着学。 梅画开始做基础折型,听大哥儿的童言稚语,笑道,“昨儿那个不是大雁,那是老鹰,不一样。” “啊?”大哥张大嘴,好奇心来了,“可是,可是他们都在天上飞啊?” “哈哈……”艾水儿笑出来,伸手点点大哥儿鼻尖,喜欢道,“等伯么做出来你就晓得哪不一样了,到时候咱们比一比。” “嗯,那我们快些吧,我好想放飞呢?”大哥儿摇着俩小辫,一脸的向往。 柳春芽回去给嫂么拿颜料画笔了,出来锁门时一扭身碰上了抱着孩子的常华。 常华身上背着一个小兜,里面鼓鼓囊囊的,见面笑出来,“正要去找你呢,咋过来了?” 柳春芽锁了门检查一遍,揣了钥匙跟人走对面,拉着娃子的手说,“嫂么要做风筝,我这不拿颜料来了,走吧,家里热闹呢。” “还有谁去了?”常华挑眉问道。 “没谁,我说的热闹是指做风筝,家里两个小的还不热闹啊,后晌一起去吧,你家没事吧?”柳春芽挽着常华的胳膊一起往家走。 “这会子不忙,能有啥事,就是听说了你们昨儿去河边了,我才找上门的。”常华大喇喇的说, “呵,嫂么领着娃子就去了一回这就传你耳朵里了?”柳春芽笑叹这风声忒快了。 常华换个手抱着儿子,“我是听我当家的说的,他去地里的时候远远瞧见的,美子哥也晓的了。” “原来如此,后晌再叫上娟娟吧,他家二小子这会儿正是不正是满地乱跑么。”柳春芽想着既然人多,就把关系好的一起叫上,都是玩儿么。 俩人到家的时候梅画已经把框架做好了,刘芬芬和艾水儿正往上缝粗布,这俩人一过来速度立刻快了,梅画腾出功夫又做了两个,赶到晌午饭前,五个大风筝大功告成,柳春芽把他们挂到墙上晾干,艾水儿几个着手缠着线盘。 “得亏家里预备的多,纳鞋底子的线没用完,不然还真不够呢。”艾水儿笑说一嘴。 “没事,线长就放的远,线短就往近处放,不行你们就把那几个小风筝的线换过来,能用就成。”梅画正擦着蹭到衣襟上的红色涂料,估计得留下印子了。 太阳挪到了正位,常华领着儿子回去做饭了,柳春芽也请示婆么晌午的饭食,家里小孩子多,不像大人有口对付的就成,刘芬芬但凡有时间决不允许孙子也跟着凑合。 只是毕竟是农家里,又是闭塞的村庄,哪有那么些千奇百样的食物呢。 “做熬菜吧,有豆腐,腊肉多放些,你嫂不喜就给他炒上盘子土豆丝,他偏好呢个。”刘芬芬念着手中的线望着外头明媚的阳光吩咐。 “好嘞。” 梅画贴着外墙拿着毛笔描补风筝上的颜料,大哥儿和四宝儿觉得好玩,也学样的拿着笔一通乱画,不过梅画给他俩规定了范围,每个风筝上特地留出一块地方给俩人涂鸦。 绘了最后一比,梅画后退几步歪头瞧瞧,五颜六色,多彩缤纷,他还给大哥儿专门扎了一个粉色蝴蝶的,仔细观察了俩人的杰作,大笑一通后竖起大拇指言不由衷的夸赞。 “不错,你俩的也非常好,有前途,够抽象。” “喔噢哈哈哈……”大哥满身的颜料,拉着四宝彩色的手一起蹦跳,好似成功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一般,开心极了。 笔放回水碗中,梅画觉得肚子有些空了,就往屋里走,想着好吃的,喊到,“婶么,咱吃炸酱面……啊,都做上了,我还想吃面条呢,又晚一步。” 刘芬芬坐在凳子上挑黄豆,头也不抬地问,“想吃面了?等黑夜吧。” “哦,好吧,菜园子里还有些西红柿,摘了吧,多做几样卤子。”梅画兴冲冲的地说。 “你的菜园子该洒种子了啊,甭一天光想着玩,连个算计也没有。”刘芬芬扔他一句。 梅画舀了温水洗手,嗯了一声,却说,“我还上山采蘑菇木耳呢。” 柳春芽拍了几个蒜瓣放锅里,想了想说,“后个吧,阿么,后个我跟嫂么去翻翻园子,出不去两天,前后院都能种上,您不用费心。”然后给嫂么一个你懂的眼神。 “啊~好些天不做活了全身痒痒,那成,就后个儿吧。”梅画咧着嘴,身体前扭后扭的装腔作势。 刘芬芬也不看他,只提醒,“秧子拔了喂鸡,后面的鱼塘你俩注意些,这几天牛的饲料足么?” 第279章 日子进入四月, 家里人忙转起来, 连着梅画这个懒骨头都不得不耐着性子每日提着水桶浇菜园子, 喂鸡, 给果树施肥, 样样沾手, 此时此刻, 他本人深刻的体会到家里缺一个壮劳力的滋味,活儿倒是不累,可扛不住都是琐碎的, 放下这个操起那个,半刻不得闲,更何况家里还有七个半大的小子要养, 简直了! 这日刚给鸡鸭剁了菜叶还没扔进盆里, 他家堂屋里的一个崽子嚎开了,梅画失神的望了会儿远方的天际, 双手杵着膝盖任劳任怨的站起来回屋, “不是刚吃了, 又怎么了?”他也满肚子愁闷好不好。 “啊~啊~”艾老六见到人了立刻止住了哭意, 眼睛微微发红, 泪珠子滑到了耳朵里,不断的抽噎。 梅画心一抽, 连忙稳妥的抱起来,自己贴着小六的额头试试温度, 呐呐道, “也不热啊,你怎么就老哭呢,再没完没了的你就成了小哭包了,跟你娟娟叔家的小哭包凑一对儿吧,作伴儿哭。” 梅画抱着穿着夹棉连体衣裤夫老六在屋里转悠,这孩子也不困,从睡醒就没闭眼过, “看看这个?这是你大哥写的字呢,漂亮不?帅气不?”梅画指着柜子上贴着的大儿子的字体给小儿子看。 “啊嗯~”四个月的圆乎乎的艾小六晃悠的小胳膊,眼珠子盯着前面,也不知到底看没看见。 梅画抱着他回到小床边,小五和小七倒是挺老实的,这些天娃子明显长大了,尤其他家小七,那小脾气,嘿哟,动不动就翻白眼,等闲人瞧不上,他兴许还不认人,但是会闻味,这个属狗的鼻子,家里除了梅画和刘芬芬,再换一个人想要抱他这家伙就急眼,挑剔又孤傲。 “六啊,躺下玩会儿吧,爸爸得去喂鸡了,他们还饿着肚子呢,下不了蛋你吃啥啊?”一边说一边弯身就要放下,这还没撒了手,老六又叫唤上了。 “祖宗啊,你这辈分蹭蹭的长,跟你七弟学学啊,人家孤芳自赏可是省了我的老心了。” 没办法,梅画一手抱着老六一手收拾菜板,沥沥拉拉的算是把张嘴等着吃的全都伺候一遍。 “六啊,晒会儿太阳吧。”梅画商量着往屋走,准备将小床拉出来,估计是亲香了半天艾小六满足了,放回去的时候还冲人张口笑。 “臭小子!”梅画扮个鬼脸,使出巧劲将床和人一起拉出来。 今儿的阳光好,暖洋洋的,梅画也准备歇口气,哪知他刚坐下就来人了,不过这人倒是看着面熟,但一下还想不起来。 “二少爷事多冗杂,记不得老身在正常不过。”穿着暗色缎面四十多岁的夫郞十分恭敬,话语中透着亲和亲近。 梅画风姿玉立的站在庭院中,眼中的疑惑逐渐散去,恍然道,“惭愧,当时只照面一回,请坐吧,来了就是客。”梅画也没往屋里请,又不是深宅大院,里面外面都一样。 这个管事夫郞连连欠身,口内恭谦,“不敢当不敢当,二少爷折煞老奴了。” 梅画率先坐下来,指着旁边一个小凳,“坐吧,我这家里比不得你们府衙,一个小凳子再普通不过了。” “这是二少爷朴实纯善。”管事夫郞低了一回腰,半推半坐在小凳上,讨巧说, “老身还是头一回来这院子,竟没想到如此齐整,二少爷真是持家有方呢。” “唉,转来转去就这么大,乱糟糟的自己都看不过去,随手一放罢了。”梅画随意说道,转头问正事, “你是婶么亲自派的,想必有要事吧?”按照辈分,梅画应当管知县他阿么叫婶么。 “不敢说要事。”管事夫郞笑说,“这不是春意盛浓么,春季里的景儿独这几天的风光耐看,我们主君初来乍到,便想借着光景摆几桌宴席做东,主要请的是县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主君,只是他们再端贵的身份定高不出二少爷,这不,主君头一个就请二少爷赏光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帖子双手递上。 “赏春?”梅画意外一挑眉,接过来打开。 管家夫郞看了梅画带着笑意的姿容不俗的脸颊,微微垂下头,想起主君的叮嘱,万不可不于此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无礼轻率之意,你只看他如今是平头百姓,殊不知此人的能力手段不亚于任何一个高门大户里的主君,只不过是掩其锋芒罢了,你们不经意间若是有一处浮躁的错误,日后咱们无须再登他的门,管事夫郞正谨小慎微着,就听晴朗的声音传来, “赏春是好事啊,婶么事事将我排在前头,可是看重我。”梅画笑意阑珊,婉转地拒绝道, “只是我脱不开身呢,你们想必知道,我家里的夫君外出未归,孩子还都不会走呢,如果是一个两个,我带去也无妨,给孩子开开眼界,广结善友,如今可是只能妄想了,呵呵,替我谢谢婶么盛情邀请吧,改日若是去了县城,定当登门相聚。” 其实管事夫郞出门前主君已经猜到了极有可能被拒,但是明知道被拒却定要走这一趟,各种缘由双方自然心知肚明。 管事夫郞走前送了几盒点心,说是家中的厨么新制的,给二少爷和亲家尝尝鲜儿。 梅画送了人回来,自己打开一包温乎的吃了一块,觉得味道还成,就给三个宝儿的嘴里抹些渣渣,粉色的糕点软馕,不用担心卡着娃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芬芬送了老四宝和大哥儿过来,梅画简单的说了受人邀请回绝的事,刘芬芬盯着他的眼睛瞅着不似勉强,脸上的笑容立刻和色许多。 “晌午在这吃吧,”梅画给四宝和大哥儿喂了些糕点,仰头征询抱着小七的刘芬芬。 “成,咱们做出来,水儿回来送饭。” “什么时候浇完呢?”家里的麦子地浇水,昨儿已经浇了一整天了,汉子不在家,柳春芽和艾水儿齐齐上阵。 “你以为浇地是走路啊,抬水,运水,一瓢一瓢浇到麦苗上,哪个不需要人力?”刘芬芬亲亲七宝的额头,将人放下,准备挽起袖子做饭,张望了一圈灶台,暗自闷了一会儿,压着火气问人, “叫你发的面呢?吃了?” “啊?啥面?……噢,哎哟,我给忘了!”梅画立刻做出懊恼悔悟状,三两步跳到人跟前求饶,转嫁炮火, “都是小六,一会儿一哭,生生把我的家务活计划打乱了,那什么,咱们烙饼吧,烙饼也快,多放点油,他们干活的吃的好才有力气呢。” “行了行了,用不着你。”刘芬芬推了他伸向面盆的手臂,还算平心静气地催他, “去接芝麻吧,学堂马上就下学了。” “那行,辛苦您了,我就去啊。”可是躲开了一顿骂,鞋都不换,撒腿就跑,实话实说,他真把大儿子给忘了…… 人飞走之后,刘芬芬喝着大哥儿和四宝坐到自己眼皮底下,才好放心做饭。 梅画不是第一回儿接,昨儿是第一回,他今日出门有些晚,拐进学堂的胡同正碰上芝麻跟同学一起往外走,都是一个村子的,前一阵还一起放风筝,大芝麻的阿么给他们的感官不再是可望不可及了。 有礼貌的打过招呼,梅画慈眉善目的笑容看的几个半大的小子脸红红的,有顺路的就一道作伴儿,要说大芝麻兄弟也是奇人,他们学堂里那些个同窗,唯独大芝麻兄弟每日有人接送。 先是爷爷,再是亲爹,然后是小叔大叔,今儿又换成阿么了,善于想象的同学还打了堵,堵日后他弟弟会不会来接。 其实梅画还真思考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家老四可以入学了! 这个话题一出,家里的人争执不休,晚上吃饭的时候,刘芬芬最先反对, “四宝差一个月才两周,娃子每日不言不语的并不代表他就长大了,二宝那会儿是两岁半上的。” 艾岭倒是持赞同态度,“我觉得尚可,往常爹给侄子读书的时候,四宝可是安静认真呢,再说,我并不认为要将四宝跟同龄娃子一起看待。” 柳春芽和艾水儿两两相望,家里涉及娃子前程的大事他们一般插不上口,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索性不去讨人嫌自露短处了。 刘芬芬反对的原因主要是四宝太小,他怕娃子受欺负,要知道他大哥才四岁,若是娃子起争执动了拳脚,大芝麻自保都困难,而说到孙子早慧聪颖那他绝对持双手赞同的。 “要不咱们折中吧,”梅画摸摸老四的脑袋顶,想了想说,“先上一天,不成咱就回来等着,四宝肯定不会调皮的,是不是老四?”梅画把学堂当成幼儿园了。 “嗯!”艾小四添了添嘴角的米粒,他也要去学堂啦,o(n_n)o~~ 按理说,大哥儿整天跟四宝玩一起,俩人跟双面胶的似的,可这会儿四宝读书去了,他此回默了……读书啥的忒沉闷无趣儿~ 第280章 艾家人天生行动派, 定好的事情从不拖泥带水, 是以, 吃过晚饭后, 在无数星光的探照下, 艾岭抱着艾小四踏上了求学之路, (*^__^*) 艾桃李家已经吃过晚饭, 许容正跟当家男人商讨小儿子的婚事,前两日媒人说和了后柳村的一位刚成年的汉子,大夸特夸那一家人的端方品行, 虽有言过其词偏于美化,不过许容托人打听了那家的细致情形,却也和媒人的说法不会差出过多。 他这边正细细的说那小汉子的容貌, 家里的二小子敲了门进来, 说是二爷爷家的大叔来了,这孩子口中的二爷爷是指艾寒流, 艾桃李比艾寒流矮一辈儿, 他爹才是跟艾寒流称兄道弟的。 许容止了话, 撂下了手中的活计, 扑扑衣衫上的碎线, 然后给自己男人摆正了鞋子后先一步出去了。 艾岭已经抱了小四宝进来,熟络的打了招呼, “今儿是有些事情,三哥快歇着了吧。”艾桃李在家里排行老三。 艾桃李已经披了褂子出来, 衣衫整齐, 束发一丝不苟,面色亮堂,笑的时候两腮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哪啊,还早呢,这才多早晚的,坐吧。”说着话已经走到桌子前,眼睛不自觉地瞧了瞧胖成一坨肉的艾小四,这体型实在太过吸引人的眼球,对于他这种身材偏瘦的人简直不忍直视,盯了半饷,也不跟艾岭客气,直言不讳地道, “这小四长的够快的,你们也注意些,娃子吃好了就成,莫要不成章法的喂食,他肚子多大点,如何装的下那些东西。” 艾岭倒是觉得冤枉,“三哥,我哪管的了,家里都是阿么嫂么做主,再有这孩子也不是个挑嘴的,给啥吃啥,二宝搅和的不成样的粥往他跟前一递,四宝啥都不说,接过来就吃,家里都说四宝是个性子厚重的好娃子。” 许容听着艾岭抱屈,呵呵呵的直乐,到了两杯温水,拍拍手就要抱抱艾老四,他家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平日里抱过的小娃子也就是毛毛叔的孙子了。 艾桃李听了直抽嘴角,盯着被人描述的小小年纪的就质朴笃实的艾小四,那些关于自小应当注重养生的话滚了几滚咽下去了,想着日后还是跟二伯提醒下吧。 “三哥,今儿来是有个事,”艾岭不是黏糊人,直截了当地说,“四宝家里准备将他送到学堂小班,日后还请三哥多照看一眼。” 艾桃李刚准备端起茶杯的手蓦的顿住了,清明的眼睛睁大了几分,眼皮跳了一跳,暗呼好险,幸亏自己没急着喝水,不然定会呛住,跑不了。 “嘿嘿,您甭担心,小四打从会坐着开始就跟我爹读书,芝麻听书的时候他从来落不下,也不闹腾,更不会半道溜出去,就算尿了裤子,屁股凳子都湿了这小子也稳坐如山,我爹长夸四宝好定力呢!” 艾桃李,“……” 许容,“……哈哈哈哈,小四原来这么可爱啊……哈哈哈……” 艾小四羞涩的垂了脑袋,觉得好没脸…… 艾桃李这会儿不淡定了,水也没心情喝了,他缓过神儿,轻咳一声,想再确认一遍自己没有出现幻听, “岭子,你是说将四宝送入学堂?” 艾岭与有荣焉,使命感爆棚,目光精湛,声音洪亮,“是的,三哥。” 艾桃李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此时他心中涌出非常强烈的踱步的愿望……可,到底没失了风度。 许容已经听清楚了,一手抚着四宝的头发,一边不可置信道,“我记得四宝不到两生日吧,他能听进去么?” “这嫂么就不知了,四宝聪慧着呢,他人虽小可懂得的道理丁点不少,您往后瞧吧,慢慢就知道了。”艾岭狠说了一通,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过甚其词,话一顿,他转向踌躇和极其勉为其难的三哥,给双方留个余地地说道, “三哥,我知道你做难,我们也不是把学堂当成玩耍之地,咱可做不出妨碍旁的娃子读书求学之路,这样,让四宝试一天,这一天您将他当成正常的学生,不用特殊照顾,您该怎么开课讲学按照步骤来,若是四宝适应不了或者调皮捣蛋的,那我们没二话,一定等他到了岁数再送学。” 艾岭将前前后后的话说的如此到位,艾桃李还真的对这个老老实实坐在夫郞怀中的胖小子产生几分兴趣。 大功告成,叔侄俩欢天喜地的回家,艾水儿坐在堂屋里给小侄子缝着书包,家里的文具盒备的也有,当初艾奇给每个儿子做了一个,哪怕那个时候四宝还牙牙学语中。 四宝第二日入学堂,今晚就留在么么家跟大哥一起睡了。 刘芬芬注意到炕柜上的一块碎银子,喊着儿子进来,纳闷地问,“不是收下小四了么,咋还不要束脩?是不是咱家娃子交的束脩多,免了四宝的了?” 艾岭对阿么的不切实际的想象几乎要膜拜,他无奈道,“这不是让娃子试上一日么,三哥的意思日后再说,那就是看你孙子成不成,是不是那块料。” “什么话?谁敢说我孙子不成?”刘芬芬的蹭的一下眉梢扬起,万分笃定地显摆, “四宝那样乖巧,在你爹跟前从未耍过性子,全村都找不出这样一个老实的娃子。” “阿么阿么!”艾岭哭笑不得的安抚,给艾桃李正身,可不能叫阿么将人的好意扭歪了, “三哥不是这个意思,再者,四宝生日在那摆着呢,咱得实事求是,说的天花乱坠还得看表现,人家三哥也是好意,就说先放着,日后说也不急。” 这话还中听,刘芬芬露出了笑模样,口内却算计着,“桃李这小子这些年可攒了不少家底,大娃子一年一两束脩,半大的一年几百纹,他家花销又少,他自个儿每年还有朝廷的赏银,免了税,他身子骨也不用日日灌汤药了,唉,熬过来了,全村人谁不眼红?” “那是人家的本事。”艾岭说了句公正的话,又笑道,“阿么您不用羡慕,如今咱家的日子不是更叫人开眼?” “还不是你爹!”刘芬芬怨忒一声,“家里啥事都瞒着不说,你小的时候我多发愁啊,给你俩做口吃的都得合计好几日,你爹那会儿还老往外跑,我多问一嘴都不行,不是用冷眼登我就是闭口不言。” 艾岭记事早,阿么说的这些他亲身经历过来,不过还是给爹辩白一句,“阿么,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不是针对你,也不是对你不好,那会儿大伯和伯么身子骨不好,他心里难受么。” 说起这话就老了,刘芬芬沉默一刻,颜色有些暗淡,“你当我不愿对你大哥和二奇好么,要说我能嫁给你爹还是你伯么相看的呢,那会儿你祖么么已经病的起不来了,成亲前后里外的填补操持全是你伯么一人,我对他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话头一转,刘芬芬有些声色厉苒, “还不是你爹,怨我没照顾好你大伯伯么,那会儿你们几个小的都是我带着的,你姑么嫁了人,屋里屋外都是我一人,你爹从来不说心疼我,还每回回来都对我冷脸,跟个不认识的人似的,你说我能痛快么。” 说起往事,刘芬芬眼眶不自觉的红起来,他也是一肚子苦水呢,夫君冷冰冰,没有半分温纯体贴,家里张口的六七个人,不是身子重的起不来的,就是满院子只知道傻跑的小子,想找个人说些知心话都是奢望。 “阿么,我知道,这不都过去了么,莫要想了。”艾岭与阿么一脉相承,自然跟着难受,从炕沿挪到阿么跟前一手搂着他的肩膀,温声地宽慰说, “阿么,你不也常说么,年轻时的苦不叫苦,那是给自己积攒福气呢,何况,那时,爹在外头闯荡,孤身一人也是不容易。” “这我当然知道。”刘芬芬抹了一下眼睛,呼出一口郁气,“罢了,过去的过去了,你爹总算不枉我真心对他,苦尽甘来,可是,岭子,你爹在外究竟有何营生?说不得么?” “不是,阿么多想了,不过这事还是爹跟你说最好。”艾岭的嘴跟鸭子似的一般严实。 刘芬芬没好气的斜愣他一眼,“就知道你这幅德行,不光你,连着二奇瓜子都一样。” 艾岭不愿阿么心中存事,便转了个话题,不确定地说,“阿么,春芽这两日有些不舒服,明儿就不叫他去浇地了,水儿也甭去了,剩下那两亩我跟毫升青牛一天就弄完,不碍什么。” 方才艾水儿将做好的书包跟芝麻的放到一起,进来请示一声已经回房了,柳春芽将娃子哄睡之后,刘芬芬瞧他面色发虚也撵了他回去歇着,提起这话,刘芬芬担心起来, “如何不得劲儿,你不早说,病可是拖不得。” 艾岭皱着眉回想,语气不是平时爽朗,“今儿早晨还好好的,晌午那会儿我瞧着他额上冒汗,起初我以为是干活热的,后晌就不行了,腿儿都打虚,还是水儿跑过来告诉我的,我喝着他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第281章 第二日一早刚撂下筷子, 艾岭就被刘芬芬急哄哄的催着去请郎中了, 因着芝麻兄弟赶着去学堂, 艾岭起初并未守候一旁, 等到回来事才晓得自己夫郞原来是有了身孕, 一米八多的汉子, 纵然已是一个娃儿的爹了, 此番再次荣登爹位,却比第一回得知自己要当爹时的喜悦心情更甚,这会儿活像个缺心眼似的只晓得嘿嘿嘿的。 刘芬芬和柳春芽同时如愿以偿, 于生娃子这一添人进口的大项上婆夫俩的步调尤为一致。 “快去,找你嫂么,让他过来, 娃子都抱着来, 锁好门。”刘芬芬红光加身,喜气洋洋, 全身散发着慈母的光环, 和蔼慈祥(?)地吩咐艾水儿寻了梅画过来。 艾水儿跟着一起开心, 眼神中还隐隐透着憧憬和盼望, 抹了第二遍桌子, 洗净了手,脚步飞快的跑去了。 这头刘芬芬又对满脸羞涩红霞纷飞的春芽细声啰嗦, “真个好,开年好运道, 算着日子, 阳历年根儿底下就能生了,你有了大哥儿,得了不少经验,可阿么该嘱咐的还是不能省下,” 拉着柳春芽的手,轻轻拍了拍,温柔似水的都不像他自己了,只听道, “第一点就是莫让岭子耍横碰你,千万记住;第二呢就是头几个月好生娇养,家里的活不许你多手,这些人呢,该勤快的时候勤快,往后可不行麻利了,得慢着些稳着些,你看你嫂么了吗,这回啊跟他学,不怕,阿么不会骂你偷懒的。” 柳春芽心中甜甜的,垂头听训,婆么说一句,他点一下头,末了失笑道,“阿么你安心,我身子骨硬着呢,做点活计不妨事的……” “不行,可不行,听阿么的,好生养胎!”刘芬芬乾坤独断的打断他,不许有任何闪失出现,盼了多少年才来一个亲孙子,能不战战兢兢喜出望外的么。 柳春芽抿嘴开心的笑,不与婆么争执,从他心底来说自然希望平平稳稳的将娃子生下来。 刘芬芬唯恐柳春芽坐的久身子虚,又念叨了几句贴心的,便催人回屋躺着,等过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盼来那个人。 梅画威风凛凛地一前一后的驮着俩个娃子,足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后头的艾水儿险些跟不上。 他不但身前身后有孩子,两只手也不是空的,左手提着笼子,右手拎着食盒,这家伙,跟走亲访友似的,还是好多年不见面的亲友。 刘芬芬翘着脚跟盼着,等见了人时,差点发笑,一拍大腿,冲了过去,口内喊他, “我得的老天哟,你没把家搬来啊,你人来了就成,东西什么时候拿不行啊。” “婶么,恭喜啊,大喜,您这人到中年,孙子一个接一个的,这老些,抱的过来么!”梅画将笼子随手一扔,里面的野鸡吓的一扑棱,咯咯咯的直叫唤,食盒交给了刘芬芬。 前面的话叫人喜笑颜开,后面的令人打嘴,“呸呸呸!甭嚼舌,先去将娃子放下来,这才多大你就背着,仔细娃子脖子长歪了,哎呦,我的乖孙哟,可受了苦喽~” 俩人前后脚进屋,梅画直觉得这调调特别不通情理,好像他虐待了这俩小的似的。 艾水儿气喘吁吁的进来,手上包的艾小六裹着被子,俩人全都出了一身的汗。 刘芬芬一边给孙子擦身子换衣裳一边埋汰人,“这都什么天儿了,你自己穿的凉快,瞧把孩子捂的,还包这厚棉被,你当下雪天啊。” 自觉惭愧的艾水儿很有眼力的给婆么帮这帮那,当亲阿么的却跑到一边喝水去了,放下茶杯,就听他欢跳道, “我去看看春芽,是两个月了吧,哈哈,终于见到大肚子了的,这回可笑话不到我了。”轻快的话音飘着,人已经不见了。 屋里就剩下了俩人,刘芬芬恢复了往日的性子,问艾水儿,“你去的时候你大哥不在?” “啊?嗯,”艾水儿正给小五宝垫尿布,怔了一下解释说,“我到的时候嫂么正一人儿吃饭呢,大哥好像做了饭就走了,不知有什么急事,我问嫂么,嫂么也不知,可好像家里早上并没去人。” “那是怎么回事?别是周老么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孙子换上了薄薄的被子,刘芬芬抱了小七心情不爽。 艾水儿诧异了一瞬,轻摇着头不确定道,“应当不会,不过大小子昨儿没在嫂么家睡,嫂么也没多说,我四下合计着或许是周二么想孙子,抱到眼跟前了。” 虽说大哥是二房,可谁让目前周家就一个孙子呢,老周么自然疼的紧,隔了一两日就叫大哥抱着孩子过去,有的时候就在那边睡,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大小子离不开阿么,晚上瞧不见的话可劲儿闹腾呢。 “那还真没准,那老周么子的性子几十年如一日,这会子家里宽裕了,他拿着银子还老抠呢,你哥夫他们小时候吃的啥,没准大小子如今还吃的啥,稀罕是一回事,秉性是一回事,多喂一口米汤,在他眼里就是疼上了。”刘芬芬当初对艾美嫁给周里举双手否定,其中一大缘由就是周老么子的脾气,守财奴,说他这话一点都不偏颇。 艾水儿紧蹙这眉头,都是一个村子的,他自然听过周二么是何种性情的人,只是没想到到了如今家里有富余的银粮,他仍是如此这般,这可苦了大哥了。 刘芬芬见艾水儿焦虑的神情,心下宽了几分,“成了,往好处想吧。”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梅画蹦跳的从柳春芽房里出来,喊着叫着要去杀鸡炖汤,不过他对这活儿生分,最后还是艾水儿挽了袖子上阵。 “两只都宰了,一只炖汤,一只撇下点肉,我给大家炸着吃。”梅画将开水的水浇到鸡毛上,放下水瓢后进屋做准备工作。 刘芬芬换了个孙子,这会儿抱着艾小五,杏目透着趣味地注视着围着锅台转悠的身影, “这就做饭?离着晌午还早呢?这家伙,好容易勤快一回可得看准了时辰啊。” 梅画对这嘲笑的话拉下耳朵避开,也不撅嘴,哈哈一乐说,“提前预备,晌午炸些鸡块,好久没做了,不过我还是习惯吃猪肉,鸡肉咬起来不劲道,没吃头。” “没吃头你吃的也不少,自己关起门来好就好肉的不是过的挺自在的么?”刘芬芬说起前些日子俩人冷战那会儿,这家伙可胡吃海塞的痛快了。 “咳,那不是心情烦闷呢,您又不朝里我,动不动就训我,我这薄弱的心肝又不是铁打的,我也好脸面有自尊,您能不能站在我的位置考虑下,不要动不动的不管守着多少人想骂就骂啊。”梅画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硬生生的忍了下来,世界上哪有他这种宽宏大量不记前仇的人啊。 “呵,你还找后账呢,我不跟你计较你就烧高香吧!”刘芬芬刺他一嘴,晃悠着小五走到他身旁,看他手中的碗加了不少东西,感兴趣的问, “跟上回的一样?味道不错,就是东西少,不出数,我记着你用了好大一块嫩肉呢,可盛出来连半盘子都不到。” “哈哈哈……”梅画毫无预兆的大笑起来,身子颤颤儿的颠儿着脚嘚瑟道,“哈哈,那是我便炸边吃,哈哈哈……” 魔音穿耳,刘芬芬偏看不得他那张狂劲儿,满脸嫌弃地托着小五去外头晒太阳,远离这个人来疯。 另一边的艾美这会儿正搂着脑袋磕青的儿子流泪,摩挲着儿子鼓着大包的脑门,母子两心连心的面对面哽咽。 失了手的周琳琳此刻佯装镇定,声音有些尖刻的给自己娃子辩解,“都是一块玩的,娃子碰着磕着难免的,我们也不是诚心的。”说完就面色发虚地紧搂着自己一岁半的小子。 张兰兰此刻寒着一张脸,胸腔气的鼓鼓的讥讽他,“你说娃子一起玩也便罢了,那你呢,你伸手做什么?大小子玩的好好的,你小子过来横抢,我大哥儿拉着小子往边上去,你可好,上来就抢,你俩可真是一家子,你也是孩子么?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皮的孩子。”张兰兰气的恨不得拿笤帚将眼前的人扫地出门,这都是便宜他了! “你说谁呢?你说谁呢?”被人说成没脸皮,周琳琳恼羞成怒伸着手指着张兰兰,大喊大叫的撒泼跳脚, “来你们家串门,你们就这样欺负人啊,这是我二叔二么家,我想来就来想玩就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还姓周么?你早改姓了!”张兰兰蹭的打掉在他眼前晃悠的爪子,咬着牙放话,“今儿我家娃子若是破了相,受了惊,我饶不了你!” “你敢!”周琳琳虚张声势一瞪眼。 第282章 画面瞬间转换, 出其不意的一个巴掌, 周琳琳仿佛经历了天塌地陷, 更让他震惊难忘的是甩他巴掌的人! 他努力的将眼睛睁开最大, 试图千百次确认自己不是花了眼, 左手抚着火辣辣的脸颊, 耳边响起对方十分平淡的音色, “你在你家耍威风惯了,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以为我是谁?你觉得我软弱可欺是么?你妄想,我平日不与你多话倒是给了你逞强好胜的气焰, 周琳琳,有一次就有二次,你不要欺人太甚!” 忽然从脚底窜起一股子凉气, 周琳琳尤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一向清清淡淡不争不抢的艾美, 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无论何时都是让步不理论么,这……颠覆他人生观的难以想象的将人抡晕了。 看着对方仍是宁-静的面容, 周琳琳突然间心生怯懦, 可他矫揉造作惯了, 回转过来后, 凭着他性子中最为尖利的一面, 嗷的一嗓子夹着他的小子哭天抢地的跌撞的跑了。 “呼……”张兰兰一手扇着风,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仿佛多年笼罩在心头的乌云瞬间烟消云散了,闭了闭眼又睁开, 只觉的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强烈, 他转过头,挤眼大笑,硬气的冲艾美道, “不怕,打了就打了,咱俩一起扛,况且,我们行的端坐的正。” 艾美这个时候手掌还隐隐发麻,不过心里却十分畅快,噗呲一声乐了出来,蹲下-身将心肝儿的儿子搂紧怀中,整颗心不再颤巍巍的了。 大小子的脑门上还发青的地处还呼着一层土,大哥儿的两只小手杵到了石头子上,心疼的艾美一个劲儿的眼红,用干净的帕子浸湿了温水,一点一点的给俩人收拾,生怕一个下手重了,娃子肉皮痛。 “你没吃饭就跑来了吧,早晨熬的玉米粥,还温着呢,我给你盛一碗,俩宝儿也吃些,饿不饿的其次,娃子哭了一通,给他们肚子里添添食儿。” 张兰兰系着围裙走过来说道,拿了一个干净的手巾子给侄子和儿子擦脸,这俩小崽脸都哭花了,一个哭开了另一个紧跟着,还比赛似得一个嗓门比一个大,不知道了以为受了多大惊吓呢,不过,事实的确叫人寒心厌恶。 艾美松口答应着,这会儿才有功夫问,“婆么去地里了?咋今儿他兴起送饭了呢?”家里的汉子天不亮就起来浇地了,送饭的活都是张兰兰和艾美轮着来,今儿到是出奇了。 张兰兰微微稍后瞧瞧俩宝儿规整了,虽然脑袋上的包打眼,不过娃子肉皮嫩,也容易好,就拉起艾美领着娃子进屋吃饭,听他诧异的问话,讲笑话似的说, “可不是兴起么?婆么打起来了就叨咕今儿早晨他送饭,还说有些日子没往地里去了,麦子苗该不认得他了。” 说到此,张兰兰也好奇,为啥他这刚撕巴上人就来了,难不成真是心有灵犀,儿子受了委屈,他当阿么的第一时间感应到了? “你甭乱猜了!”艾美笑道,边将儿子抱到凳子上边解释,“也是赶巧了,我去厢房拿咸菜,这一转头,大蛾子拎着饭筐跟我对上眼了,我合计着他是听到你这边动静了特意绕远告诉我,不然哪就能顺道去二奇呢。” 弟弟不在家有些日子,这么久,就算是聋子也都觉察到了,更何况闲来无事扯话匣子的夫郞们呢,就这他走在路上,碰见谁家夫郞了人家还满肚子疑问兴冲冲的张口就来:你弟弟干啥去了? 张兰兰安顿好孩子,着手已经给艾美盛粥,听他这么说,便实心实地的感叹,“那还得真谢谢他了,热心肠不说,脾气还好,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俩孩子安稳下来,温吞吞的喝粥,时不时的还拉拉手玩一玩,跟往常一样,没啥影响,艾美和张兰兰全都放了心。 晌午时间过的快,艾岭踩着点到了学堂门口,一下学可是热闹了,不过往常大门口嬉闹的景象今儿到没出现,艾岭还有些奇怪,往门口走两步一探头,险些乐了,只见大芝麻这个兄长左手牵着四宝,右手拉着三宝,二宝则是拉着四宝儿的另一只手,画面温馨美好。 想必是大孩子让着年龄最小的同窗,芝麻兄弟头一个出的门,屋门的门槛并不高,但那是对于大人来讲,到四宝这儿就有些难题了。 艾岭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在外面瞧着四宝胖胖的身子被大芝麻抱起来,二宝儿就往上托着四宝儿的两条腿,等放到门槛外,大芝麻很是吸了一口气,艾岭捂着嘴差点笑岔气,再看老四宝,稳稳当当的走在哥哥身侧,一脸的坦然。 老四宝大名,艾定知,梅画夸言艾老四恰如定海神针,神通广大,于是取其首字。 艾岭接了芝麻兄弟,让他等一等,然后去屋里跟还未合上书本的艾桃李打听头晌四宝的情况,得知跟自己料想的差不离,艾岭双眉调高,自豪满面。 “得了,知道你们家出高才,甭傲气了。”艾桃李笑着揶揄一句。 外头还有几个跟芝麻一起等着的同伴娃子,艾岭哈哈一乐说了声先行一步,飞快的跳了出去。 “走喽,回家!”艾岭步子大的三两下跑到跟前,抄起四宝往肩上打横一扛,像个青春期的大男孩一样,张扬的笑。 家里刘芬芬盼东盼西的走来走去,还不嫌麻烦的总往院门口跑,嘀嘀咕咕地念叨着, “四宝唉四宝,也不知道受没受欺负,你阿么就是个心狠的,可怜我四宝正学舌的年龄让你给扔进学堂了。” “你也说了是学堂,他这个年纪学说话,可不得跟着名师么,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保证您孙子乐意着呢,他人小鬼大,鬼精灵着呢。”梅画调匀了凉菜递给艾水儿,艾水儿拨到早就准备好的盘子中。 “你甭瞎编乱造,我还不了解你?你定是嫌他烦了,送去一个是一个,你好躲清闲,哼。”刘芬芬自有他的思考方式。 梅画此刻不想挑起战端,只能被动挨骂,“行,我是狠心,不过您孙子也就去一上午,俩时辰都不到,我能轻松什么?想睡会儿都不能伸直了腿儿呢。” 边说便往外走去端砂锅里的鸡汤,远远的就听到二宝三宝的喊声,梅画一兴奋,冲着刘芬芬报告, “婶么,考状元的回来啦!” “哎呦,我的乖孙,想死个人儿了。”一溜烟儿的跑到大门看,腿脚利落的不亚于十几岁的小伙子。 梅画暗搓搓的盯着人的背影,有了孙子忘了男人! 刘芬芬一通嘘寒问暖,重点关照艾定知,“四宝儿啊,饥不饥?渴不渴?有大娃子欺负你吗?莫要抱屈,告诉么么,么么带你打回去!” 走在一侧的艾岭,“……” “么么,四弟可听话了,先生让写字他就拿笔,先生让休息他就去茅厕,四弟今儿都没尿裤子呢!”大芝麻这个做大哥的汇报的相当细致,重点是非常客观。 “哈哈哈哈……四弟交了好多鸭蛋鹅蛋!”二宝围着么么转圈,他嗓门又洪亮,这下子广而告之了。 艾岭不甚明白,追着问二宝,“什么鸭蛋鹅蛋?” “大叔我知道。”三宝举手告密,“四弟不会写字,先生让我们背书交课业,四弟画了一张纸的鸭蛋,哈哈哈……” “哈哈哈……”艾岭琢磨一下那场景,忍俊不禁的豪放的笑出来,跟着三个侄子一起嘲笑人家才会拿笔的艾老四,全然不顾手足之情! “你们差不多得了啦!”刘芬芬也抖着肩膀绷不住,再瞧瞧淡定自若的老四宝,心里突然觉得小画给娃子起的这个名字忒符合个人气质了! 梅画听说了他家小四的壮举,很是眉飞色舞的夸赞表扬一通,“咱这叫即不输人也不输阵,艾定知,你做的棒,全家以你为荣,等你爷爷爹爹回来了,一定给你颁个大奖!” “还有我们呢!”二宝三宝齐齐举手跳起来。 艾岭顺手将两人抱起来按在椅子上,“忘了谁也往不了你俩!”一人给个脑瓜崩。 “嘿,轻着些,咋个当叔叔的。”刘芬芬眼角瞧到了,登时不乐意了。 “我这也是日后状元郎的叔叔,咱先摸摸娃子的门面,贴贴金哈哈……”艾岭手贱儿贱儿的抻了抻着大芝麻的小辫。 梅画旋过这边旋去那边,他不叫柳春芽动,只许坐着等吃,柳春芽觉得好生怪异,一时适应不来,只好给三宝几人挂上饭兜。 “四宝啊,你尿急了怎么办?”梅画挺挂心这事,刚摸摸儿子的裤子不湿,就说明没尿上。 四宝规规矩矩的坐着,看着阿么回话,“等下学。” “什么?”梅画端了两碗鸡汤放到刘芬芬面前,“是课间么?那你能憋的住么?” “嫂么,早晨我给四宝垫了尿布呢!” 梅画一脸恶心又惊诧的表情,“所以你的意思是艾小四是兜着尿布去上学的?那他去茅厕的时候就没掉出来么?” 第283章 围绕艾家村方圆十里地以内的唯一的教书秀才艾桃李吃过晌午饭后, 回到他的卧室兼书房检查学生的课业, 遇到段落文字错误或不通之处, 他都会认真细致地在旁边划线标注出来。 午后的时间安宁美好, 只是当他举着一张满是圈圈的课业时, 愣是目瞪口呆地茫然地顿了半饷, 等他从一篇的圈圈差点眼晕中招抽身出来时, 终于找到了位于左上角歪歪扭扭的名字,艾定知。 艾桃李回醒过来,抑制不住的捧腹大笑…… 堂屋里刷洗碗筷的艾念儿被吓了一跳, 惊惊的望着阿么,“阿么,我爹咋了?您快进去瞧瞧!” 许容正要往屋里去, 顾不得回儿子话, 两步窜到了门帘儿边上,掀开便闪身进去了。 “夫君?”许容瞧着对面的当家安然无恙, 只是大笑而已, 心下一安, 却好奇起来, 书案前走, “夫君怎么了?什么事叫你笑成这样,说出来我们也高兴高兴。” 艾桃李微微喘了两下, 面容发红,这笑意一时半刻过不去, 只抬手指着艾老四的圈圈蛋蛋让人来看。 许容跟着夫君认识了不少字, 这会只瞧见了满篇的鸡蛋,不对,鸡蛋还没这么小,待瞧见上面的名字时,许容歪头想了想,而后推测着问, “艾定知?艾归知?难不成这是小四的课业?这可难为娃子了!”许容也觉得好笑不已,他转身给夫君倒了杯酸枣茶,令他润润嗓子。 艾桃李笑意不减,点着头道,“不错,就是艾小四的。” 一说老四宝,许容来了兴趣,“夫君,小四上课可捣乱了?你给安排了哪个位置?不是跟着芝麻他们一起坐吧?” “小四忒小,只能跟他兄弟坐一处,你还别说,这小子随了他的名字,真个好定力,一堂课下来就那么坐着,两手伏在桌子上,眼睛看着我,我教着念书,他就跟着念,让他们写字呢,这小子还像模像样的打开他的盒子,唔,拿笔的姿势非常端正。”艾桃李客观的对上午的新学生进行评价。 “这名字都会写了,可见是个聪慧的,只是夫君留的课业对他毕竟生疏。”许容笑着给小四宝开脱,不过他也是讲实话, “最起码人家不交白卷呢!”许容发笑了一声,想着哪天去毛毛叔那儿好好跟他说说这等趣事。 艾桃李若有所思的点点艾老四的满篇鸭蛋,坐了会儿便歇着了,后晌大班还有课呢。 天不亮就起床伺弄庄稼的汉子,晌午都是歇上一觉解解乏,此刻老周家的气氛确是箭弩拔张。 周琳琳上午被人扫了面,哭着回他阿么家了,这还不算,还跑回婆家黑白颠倒一番,他两年前嫁给了本村的冯家,是冯家大小子的夫郞。 此刻,冯家的大儿子,周琳琳的大哥嫂么,还有周大么,全部聚齐在周家的堂屋里,兴师动众的想要讨回公道,当然了,人家的意思的客客气气的。 周老么这会儿正因为两个孙子破了相怒发冲顶,脸色自然阴沉沉的,说话更没有往日的和气,不过就是平常他的口气也是硬冲冲, “大嫂么?你这是跟我讲客气?与我说道理?那成,我们便好生讲一讲。”周老么的带着针的眼睛刺了周琳琳一目,旁人连看也不看,只恨恨地盯着耍气焰的周大么问道, “你来我家,抢我孙子的玩意,动手打我孙子,如今却反过来问罪与我,这是哪家的道理?便是你身为长嫂也不能黑的说成白的吧?简直可笑至极,你既然带了人来,想必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那成,我们不怕,错不在我们,反而是你们欺人太甚,美子,你去叫里长,左右的邻居也全都招呼过来,今日索性大家丁是丁卯是卯的分辨清楚!” “等等!”周大么乍然慌了一下,立刻迈脚拽着艾美的衣襟,眉头微微皱了一瞬,眼睛扫了小儿子一抹,暗道这咋跟他说的不一样,不过此刻他定然不能松了气,微微一笑道, “弟夫,你说什么呐?有的没有的往我儿子身上安,虽说琳琳嫁出去了,可他毕竟是你的侄子,这亲侄子如何能反过来咬你一口,你瞧瞧你瞧瞧,琳琳只说受了冤屈回去找我哭了一通,我这不是心疼娃子么,只是过来问问,你瞧瞧你,咋还呼哧带喘的呢!” “只是问问?”周老么脸色听这轻描淡写的话脸色又暗一分,指着门口的几个人冷笑道, “你这是问问?你欺负我们家晌午男人不在家,这是要打上门来啊!啊?” “如何成了我的不是?是你家美子动手打了我家琳琳,我说弟夫啊,你可别老眼昏花的不辨是非啊?” 周大么装腔作势的大嗓门喊起来,内心却隐隐发虚,他当时真是昏了头脑,只听说儿子被打就要来找算账的,可这会儿才想起来,艾美断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哥儿,况且,二弟家的说啥,他孙子被打了? “打的好!”周老么一喝,严词厉色的打断他的话,“若是我在家,打他都是轻的!” “叔么么,您看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琳琳年纪小,不懂事……”周老么的大儿夫尽可能的说好话,实际上他特烦这个胡搅蛮缠的小叔子,没眼力不说还老是骄横,人人说他心眼多,会算计,那是不清楚他的内里。 张兰兰始终站在婆么左侧,听这话十分夸张的嘲讽一声,“是啊,都十八了还是孩子呢,不知道跟两岁的娃儿比起来谁大一些啊?” 周琳琳的汉子冯大和他大哥一直堵在门口,俩人一样的姿势,双手揣着袖子,沉闷不语。 周琳琳生怕火引到自己身上,害怕的掐了自己男人一下,低声急道,“你快说话啊。” 冯大被掐了一下连眉头都没动,心中却极为不满夫郞的行径,都是一个村子的,汉子们常在一起说话做活,他又不是眼下耳聋的人,艾奇和艾美的什么性格的人他能不知道呢,这事啊,明显是自己夫郞不在理上,再说,自己本来不想来,可夫郞在屋里闹的他连躺会儿都不成,纯粹是给气来的。 周里吃了送来的饭后去二奇的地里转了一圈,将剩下的没浇的半亩地给浇了,他家活做的快,再有半下午就成,就想着回家瞧瞧去,这一中午了眼皮老是跳。 谁知他还没到家里胡同口,就见隔壁的夫郞伸着脑袋隔着院墙往自己看,这仿佛是一个极强的信号,周里撒丫子跑开了…… 梅画吃了午饭想回家,刘芬芬抱着小七不撒手,“你留下吧,黑夜再回去,夜里水儿给你做伴去,你哥也是有家有业的,总是照顾你怎么成?” “哎呀……”梅画神情惬意地伸个懒腰,骨头酥软的往炕上一歪,不认同他这话, “怎么叫照顾我啊?真真切切的是照顾您孙子,我是手脚健全的自然能力人,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了,您可千万别给我戴高帽了。” “戴不戴高帽放一边,总归来说也是放心不下你。”刘芬芬摆出事实。 梅画揪着小六的被窝角儿玩,“那成了,不叫大哥□□乏术了,晚上叫水儿去我那睡吧,正好实践学习,等他自己生孩子了,也知道该怎么带,免费的给他练手,多好的机会。” “对了,”梅画扬起脑袋问此时的一家之主,“二叔啥时候回来啊?快俩月了吧?” “怎么?想二奇了?”刘芬芬拉拉薄被子盖在自己腿上,哈下-身把睡着的小七放下。 梅画脸一囧,口是心非道,“谁想了?这不是为您分忧么?” 刘芬芬只笑不语,过了片刻说,“你姑么说不定这两日就来,上回走前说是这几天的,唉,定好了给大哥儿办定亲酒,这可好,也不知拖到什么时候。” “您着什么急啊,等您喝上孙子的喜酒起码还得十年,等您抱上重孙子至少还得十五年。”梅画扒着手指头算年岁,觉得这人操心太过,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刘芬芬眼一横,“什么十五年,芝麻今年四周了,虚岁大两岁,他生日是正月里的,大生日,早结一年不算什么,咱庄家里的汉子都往大里算呢。” 梅画瞠目结舌,“婶么,您不会等芝麻十二三的时候就给他相亲吧,他还没成人呢,家里一堆崩豆,您再给娶进家里一个小的,这不火上浇油么,那我快乐的人生就不快乐了啊!” “那有什么。”刘芬芬洋洋自得,满目的骄傲,“咱芝麻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底有家底,田地殷实,银钱不差,再者,冲你这身量和他爹的身形,咱芝麻日后定然矮不了,甭说等成年,我估计啊,他上了十岁后媒人就得登门了。” “我地老天爷啊,您可绕了我吧,您是娶回来一个帮忙的还是娶回来一个裹乱的?不成不成不成,我脾气不好,莫要委屈了人家娇养的哥儿,还是等他成年后再说吧。” 梅画想起自己儿子十岁就定亲的场景实在亲切不起来,他十岁懂个屁啊,十岁不是胡打海摔的年龄么! 第284章 临近四月下旬, 稻苗开始移摘了, 家中有稻田的汉子们可是脚不停蹄满头大汗的忙活。 自从艾奇得了皇上封赏的上等良田后, 他就跟跟二叔商量让他们一起种好的, 家里几亩中等的田地全赁出去了, 是以, 两家的地是连在一处的, 照看伺弄起来非常便宜。 稻苗移摘统共用了四天时间,钱窖在这住了小十天了,就等着这活呢, 毫升周里青牛几人一起下田,速度那叫一个快,两家合种了八亩水稻, 远远一瞧绿汪汪的一片。 这日后晌全部完工, 艾岭弯身就着水桶洗手,抹了一脑门的汗, 笑容轻松的邀请, “兄弟黑夜都家去, 累了好些天, 我阿么可是不落忍, 说是晚上做满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呢。” 在场的都是铁打的兄弟,谁也没说客套话, 大声痛快的应了,钱窖透露个小秘密, “今儿晌午我可听说了, 二嫂么亲自掌勺呢,哎呦,咱们可好口福,你们不常吃的不知道,二嫂么做菜可是有一手嘿!” “谁不知道,偏你爱显摆!我们也是有口福的,这臭小子。”青牛牙酸的捶了钱窖一膀子。 艾岭也耸了这小子一脑袋,又说,“对了,家里的都叫上,娃子也带着,大哥和华子就不说了,毫升嫂么可得一起来,往常不见他的影儿也罢了,今儿我嫂么可是亲点了他的名号呢!” 几人轰然一闹,嘲笑毫升是个护短宠爱夫郞的人,轻易不叫自己家的出来走动,难道是怕被人瞧了去不成? 毫升二十郎当岁的汉子脸一红,晴天白日的被人说私密,登时大跳脚,恼羞成怒的踢了艾岭这个搅事的罪魁祸首一脚,却被人灵活的躲过了,毫升更气,追上前跟艾岭打闹起来,旁边尽是起哄架秧子的。 梅画此刻正在家里烧火做酱肘子,晌午他跟艾水儿两个割了十斤肉,两只前肘和猪蹄,肘子是头以前艾岭跑去让屠夫家给留的。 艾美下午过来的,大小子一落地就跑去跟表兄弟扎堆儿了,柳春芽歪头细致的瞧了瞧大小子的前额,放心地说, “娃子面皮长好了,大哥不用挂挂心了。” 艾美坐在板凳上摘韭菜,舒了口气说,“是啊,虽说是男娃,可日后成亲的时候对方避免不了得相看相貌,这要是身上有个疤瘌还能遮掩,你说若是留到了脑门上,那一辈子不得打眼死了,还有他堂哥,得亏院里的石头子是他们平常玩的,少棱角光润的很,你说若他堂哥手上留了疤,兰兰不得恨一辈子啊。” “谁说不是呢!日后可得加小心些,重点是防着不安好心的人!”柳春芽感同身受的符合一声,他坐在大哥的对面,手里扒着白菜叶子,一会儿切碎了做醋溜白菜,这些天偏爱酸口的,婆么断言他一准儿生个大胖小子,柳春芽心中暗暗窃喜,脸上的光彩照人。 “算了,不说他们了,没的心里烦躁的慌,对了,听说你弟弟和弟夫来了?前儿来瞧你了?”艾美恍惚听到一嘴,还是小画临睡觉前嘟囔的,待自己详细问时,那小子已经睡着了。 “是呢,前儿头晌来的,夫君请人送去的信儿,阿么留他们吃了饭,我弟弟还不要意思呢。”柳春芽笑谈。 “你弟夫有身子了么?”艾美算着俩人成亲也大半年了,合该出来喜信了。 说起这话柳春芽也摇头,“我就年上和开春回去了一次,再就是前儿见了一面,应当是没有,不然我阿么一定不准他出来走动。” “不怕,晚一年也无妨,咱们不就是例子么!”艾美眼神亮晶晶的,凡是说起跟娃子相关的话题,他永远都有耐心。 “你俩人光唠嗑不干活,说我什么坏话呢?”梅画拎着铲子出来,身子侧外靠在门框上,眼角吊吊的,一脸邪气,故意摆出一幅不易近人的包租婆的面相。 艾美笑睨了他一眼,“你那样通透灵气如何猜不出?” 梅画转而嘻嘻哈哈的跑上前坐下,“太阳快落山了,不是说下午就能完么,怎么岭子他们还不回来?” 艾美摘了能有二斤韭菜,准备拿过去洗干净,闻言敲他一脑门,“你当是只插秧就成啊?” “唔……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饭啊?”梅画拧眉看向俩人。 艾没抬头瞧了瞧红彤彤的日头,“再等一刻钟吧,华子估计马上就来,有他跟水儿帮你,对了,毫升家的来不来,每回他都缺席可不成,年轻轻的咋不好热闹呢,这点可不像毛毛叔啊。” “放心吧,今儿我点将他必须得来,要不水儿去叫一声,对了,水儿呢?”梅画问着人,眼睛四下乱看。 柳春芽的两颗白菜也掰齐了,提醒嫂么说,“嫂么,水儿跟婆么出去了,那会儿才走的,还给你说了呢?咋的就忘了?” 梅画斜目一思,一拍巴掌,“哈哈,还真是,才这么会儿功夫我就完全没印象了啊,哈哈哈……” 斜阳西下,暖洋洋的空气接触起来非常舒服,四宝跟大哥儿一蹦一跳的玩兔子抓泥鳅,大芝麻兄弟几个在一旁玩画图,小五三个则躺在小床里悠哉悠哉的欣赏着蓝天白云,每个人都寻找着自己的快乐。 过了一刻钟,常华领着他儿子来了,他俩一来院子更热闹了。 晚饭的喧闹程度自不必说,汉子们喝酒行令,夫郞们说着西家长东家短,酒碗空了再满上,谁不喝谁是胆小鬼,叽叽呛呛的到了亥时四刻才散了。 艾岭跟钱窖搭伴去二奇那儿睡儿,梅画拉着一窝小的留在这边,开心翻了。 艾寒流和儿子回家的日子已经是四月末了,再过一天就进入了五月,连清明都错过去了,到家的第二日便是先领着二奇和瓜子去给亲爹和大哥上坟烧纸,圆了他的记挂。 家里的汉子回来了,主心骨回来了,由刘芬芬打头,一家人精神抖擞起来,只要抓着机会,刘芬芬就跟盘磨似的追着夫君后面,将家里的大事小情细致入微的汇报一番。 将近有三个月未见,夫君仿佛更加挺拔俊朗了,刚一照面前他几乎都不敢认,那浑身的气势,那睿智锋利的眉目,好像是侯门府邸中的大老爷一样,极至歇了一晚,刘芬芬才找回心肝,夫君还是夫君,这粗暴的……简直不敢想象! 艾奇更加心急火燎,逮着自己夫郞和儿子就不撒手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恨不得长出十只手脚,全部禁锢到怀里,思念,牵肠挂肚,这滋味,着实不可轻易尝试。 南上一趟,回来带了几大箱子的东西,有家里用的,有给孩子们的,有送亲走友的,梅画拿着单子跟刘芬芬艾水儿一起分类规整,留出自家的那些,该送人的就得送人。 艾寒流先去了艾东方家,当然少不了二奇和瓜子,一顿摆席是少不了的,后晌时二奇又亲自拎了东西去青牛和周老家转一遭,第二日还得去姑么那儿,自己出门几个月,姑么不定怎么挂怀盼望呢。 艾寒流歇过晌午觉,微微一睁眼,就见淳朴的夫郞守在一边做针线,刘芬芬似有所感,抬头对上夫君的目光时,心头一喜, “夫君,你醒了,口干么?喝水润一润吧。”问着话,身子却已经起来端水去了。 艾寒流微微起身就着他手中的茶杯喝了一碗,复又躺了回去,注视着夫郞发自内心的一颦一笑,关怀的问了一句, “你头些日子病了?” 已经走到桌边的刘芬芬身子一僵,暗骂不知是哪个多嘴的欠欠儿,转过来时,脸上有些发窘,当着夫君的面还不好意思说,用手挠挠脸,磕巴道, “那什么?还不是小画嘛,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叫我省心,你们不在家可是没人降的住的他,整天作妖,我那……我那不是让他给气的么。” 磨磨蹭蹭的走到床边坐下,说了人半天坏话,开始给人平反,“不过毕竟他的心不坏,听着我病了立马就来,晚上也不家去了,眼巴巴的守了我好几日,还老是讲趣事给我逗闷子,还有,夫君你不知道,咱几个孙子啊,真是孝顺,我不叫他们去我那屋,芝麻几个就每日守在门口跟我说话,就连哈哈,就连不好言语的老四都一坐一个时辰,甭提多乖了。” 不知什么时候,艾寒流宽厚有力的手掌已经握住了肉肉的圆乎乎的手,刘芬芬欢脱的嗓音一下子嘎然而止,脸蛋子红的滴血,夫君那样深情温柔爱慕宠溺……的目光,真真叫人受不住…… 刘芬芬遗失于浓情蜜意的恍惚中,不知何时被夫君抱在的怀里,衣带渐渐松弛,只穿了两件薄衫的身-体慢慢曝-露于温温暖暖的空气中…… 尾声 无论梅画如何死缠烂打, 如何换了一百零八种方式都没能从艾奇口中逼出半个字, 累的气喘吁吁, 气得传神动人的眼睛圆鼓鼓, 他猛然觉得自己魅力无形中降低了, 黯然消色, 转身搂着他最爱的小七疗伤去了。 艾奇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 拖鞋上炕将俩宝一起环抱于怀里,温暖休闲的午后时光一家人甜蜜的睡去。 此后的每一年,艾奇三兄弟都会按着二叔的指示出门, 待到两年后,常往外面跑的就只有艾瓜了,当然, 日后少不了二宝三宝这俩不喜仕途偏爱商路的娃子。 今年麦收之后, 梅画的肚子再次鼓了起来,家里一下子两个孕夫, 刘芬芬简直不知如何炫耀好了, 哪怕前忙后忙也不让俩人动一手指头, 谁知更惊艳的还在后头, 金秋十月, 艾水儿身感不适,请了郎中一诊脉, 肚子里的娃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个消息一出,刘芬芬差点乐疯了, 不止他疯, 艾瓜这个首当爹的也差点疯,他可从没想过自己要有娃的那一天,这儿子给人的感觉非常遥远,而侄子近在眼前,一时间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极至娃子生下来,这个当爹的才找到真实感。 家中三个待产的,艾寒流一支想要低调都不可能,从外头转一圈回来,收获了无数的赞叹羡慕声,现如今只要是个汉子,不管老的少的都拉着他不放,光招呼不算,还非得站住聊上几句,庄家汉子说的无非就是地里的事,哪有什么新鲜的,可关键还不是一个人啰嗦! 故此,艾寒流每日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等他锻炼之后回家时,那些爱抓他不放的人也才刚起身^_^ 大芝麻七岁的时候仍旧被梅家以不可协商的口吻接走了,当然,人家对艾寒流是客客气气的,对于梅画这个不讲理出尔反尔的儿子使出了非凡手段,梅画头一次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同去的有艾小四, 二宝三宝不好课业,早就跟着小叔出外闯荡了; 已成定局,梅画不得不憋屈的妥协,除了先前定好的二瓜和钱窖一家,梅画又使出眼泪撺掇着大哥艾美一家子也陪上,首先他大小子肯定得陪伴,再者,钱窖家的和艾水儿毕竟年龄在那摆着,有了艾美这个细致入微的人管照,梅画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况且那皇城都是眼高于顶的人,他俩毕竟年轻,稍微受点轻视看低,心里不定怎么窝火和不如意呢,有了全能的大哥相助,再好不过了。 梅画给了三家各三千两银票,两包金子,让他们去皇城买房子买地买铺子,不管日后做什么,全凭他们的喜欢;三家人盯着桌上的金山银山恍如云雾飘渺的仙境。 艾花枝和钱老三殚精竭虑的给两房儿子开了一宿的会,第二日就风风光光的看着豪华的车马将小儿子一房拉走了。 周老么则是逢人就说,尤其是当着他大嫂么,压制着多少年的身份终于抬高一脑袋,这回他可是大方的很,由当家汉子点头后尽他最大努力给了艾美七十两银子,说的话十分感人肺腑,使得软心肠的艾美很是难受了几日。 刘芬芬即便知道孙子去了亲家教导自然比留在村子里强出天,但总归过不去情感那一关,为此,他将从小疼大却离家千里的忍受思念之苦的怒火哀伤全部转嫁到梅画身上,跟人冷战两个月之久,不许人进家门,也不去看人,谁劝也不好使,其余的几个孙子全部接到眼前养着,生怕梅家欺凌弱小的再来抢人。 梅画可是生生的熬过了水深火热的两个月,得到救赎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怀上了第十个孩子,刘芬芬这才熄了火,暂停冷战,缓和来往,不然以他的爱记仇的脾气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这个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大芝麻兄弟虽说去了皇城,却也是半年回家一次,今次大姑么陪着,下回就是小婶么陪着,每回来家就住上一个多月,来往的路上所知所见全部当做游学,孩子才出去半年就换了个模样,刘芬芬又惊喜又感念的搂着几个娃欢喜了好久,个子长高了,模样更俊俏了,连着老四宝也拼命很夸,终是放了心。 艾小七自有他特殊的命格,六岁时被梅小叔生拉硬抢的过继到自己名下,当然,这件大事他跟艾寒流互不相让的争执了三年多,最后定下来,艾小七留在艾家村时还是艾小七,去了皇城就成了梅小叔的儿子,名字已然上了梅家族谱,这种先斩后奏,使得艾寒流差点找上门! 这件事,只有艾寒流家里几个汉子知晓,刘芬芬等人一概蒙在鼓里,当然,梅画是瞒不过,不过当他得知自己的儿子已经越了级成了跟自己一个辈分的兄弟时,差点撞墙,为了弥补自己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愣是从他爹他叔手里抢了不少好东西藏在自己地窖里,闲来无事把玩一番,恰如其分的弥补了儿子摇身一变成弟弟的空虚荒谬感,而梅小叔不当爷爷定要为人父的一个奇葩的理由就是: 他不要变老! ………………………… 故事永没有完,如有后续,便是亲亲的大芝麻长大之后,主角与他的儿夫斗智斗勇迸发出的生活乐趣; 感谢,鸣谢,致谢,所有喜爱此文的所有的朋友的追伴; 谢谢大家,鞠躬 ! (*^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