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将军要爬墙》 第一章城破 满眸都是鲜血,死人,厮杀声不绝于耳,孟良辰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他累了,怕了,退无可退了。 后面的那座小院里,住的是他的女人,他能想象到让这些鞑子冲进去之后那些女人会有怎样的下场。所以,他只能苦苦的支撑着。 可是,他挡不住。 他没有自己父亲那么高超的武技,也没有兄长那么卓绝的计谋,他们在前方厮杀,而自己却连自己的院门都守不住。 “二爷,快进院子,快进院子……” 侍从的嘶吼声戛然而止,抬眼便见那长刀穿胸而过的情景。仿佛那不是个人,而是一只熟透了的南瓜,被放在砧板上,菜刀举起,一刀两段。 就这么瞬间的愣神,一道寒光便到了眼前,他身子晃了晃,身上的素色锦袍像一根绳子一样捆着他似得,脚底下似乎有千金重,动一下都无比艰难。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那逼过来的寒意,退无可退了,他闭上眼睛,既然这是命,那就死吧! 至于后面院子里的那些女人,他尽力了,但愿下辈子,她们不要再遇见自己。 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他被一具身体撞了一下,踉跄了几步,脚挂在一具尸体上,差点没有站稳。 睁眼,入眼的是那抹穿着桃粉色长裙的娇小身影。 “清莞!”他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喊出了声:“快回去,快回院子里去。”该死的,怎么就跑出来了,这个女人,从来就不让人省心,不听话。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脸对那些鞑子有着怎样的诱惑吗? 听见他的声音,舒清莞捂着胸口回头对着他微微一笑,灿烂的如同三月里的桃花。 真好,他还记得自己,两年他都不肯来看自己一眼,还当他早就忘了。 果然,她出来是对的,这一刀挨的也是极值得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她的良辰其实还是记得自己的呢! “死女人,你傻了啊,快跑啊!” 孟良辰气的跳脚,看着那只抓向舒清莞的大手,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大爷的,他当初一定是疯了才会娶这么一个蠢女人。 舒清莞的速度比他还快,捂着胸口直接就朝他扑了过去。 “死女人,你朝哪里撞?”瞎了么? 孟良辰骂完一抬眼,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在他眼前颤抖。 舒清莞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他伸手摸了一下那晃动的刀柄,浑身一颤,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女人翻动了一下。 大片大片的红,他明明看见她穿的是素日里最爱的那条桃红色的撒花裙,怎么会有这么大片大片的红,他一定是眼花了。 “清莞,别闹了好不好?” “清莞,我回头就去看你好不好?” “舒清莞,你闹够了没有,这样寻死的戏码一点都不好玩……” …… 疼,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孟良辰想尖叫,想骂人,大爷的,这是被刺了多少刀,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头顶那修着兰草的天青色帐子。 这是,在自己院子里?鞑子呢?退了? 外面嘈杂声不断,隐隐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是谁,是舒清莞那个蠢女人,还是他的莺莺燕燕? 他伸手捏了捏脑袋,而后爬了起来,着着白色的里衣下了地。 屋子里守着的丫头一声惊呼:“二爷,您醒了?” 孟良辰一愣,这是,白芨?怎么看着一下子小了很多,目光落在她头上的抓髻上开口道:“白芨,你今年多大了?” 白芨的脸瞬间露出一抹红晕,手里拽着帕子小声道:“二爷忘记了么?奴婢上个月就及笄了。”及笄了就是大人了,就能伺候二爷了。及笄那日二爷还让人送了发钗来,说是过些日子就要将她收房的。 一想到这个,白芨的脸就越发的热了,连带的耳垂都粉红一片。 孟良辰却没有注意到她那有意加无意的娇羞,整个人感觉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了当场。 白芨上个月才及笄? 这么说他才十四岁?没有舒清莞,鞑子也没有进幽州城? 那先前的那些是梦吗? 不! 他摇摇头,那不可能是梦,他到现在都还能闻见血腥味,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清莞死之前留下的温度,他的手握着长剑一直拼杀,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到虎口发疼发麻。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鞑子进了幽州城,杀进了梁王府,都死了,清莞死了,他也死了。 “二爷,您怎么了?您还有哪里不舒服?”白芨脸上的余热还没有散,看着愣神的孟良辰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开口道:“哪不舒服?爷哪里都不舒服!”话毕,一把拉开门,看着那被小厮挡在外面哭骂的妇人吼道:“哭什么丧,爷还没死呢!” 小宁氏哭的正凶,被他这一嗓子吼的差点岔了气。拉开脸上的帕子看见他眼睛就是一亮,提着裙摆就要上前,却又被小厮拦了下来。 “辰儿,辰儿你醒了,你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孟良辰此刻头疼的厉害,冷冷的瞅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别让爷在说第二遍,哪里来的立马滚哪里去,不然,爷立马让人扒光了你将你吊到天街上去。” 小宁氏瞪着凤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辰儿,我是你母妃,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 孟良辰转身懒得看她,留给她一个背影一句话:“母妃忘了么?我可是个纨绔,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不敢的。” 话毕,门哐当一声,连白芨都被关在了外头。 孟良辰捂着脑袋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他算是记起来了,眼下是大楚兴明二十六年夏,他十四岁,跟人去春花楼喝酒从楼上摔了下来,他居然在这个时候重生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部都是那一身被血染红的裙子,他喃喃道:“清莞啊,爷这是重新活了,你呢?你去哪里了?不管怎样,可别再遇见爷了,你是个好姑娘,该找个好人嫁了……”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猛然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行,他孟良辰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别人。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再说了,那女人那么蠢,除了自己,还有谁会要她。 第二章赔罪 有了目标似乎头也没有那么疼了,朝外面喊道:“来人啊,都死了么?弄点吃的来,想要饿死爷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芨抬着一大碗汤进了屋子。 孟良辰看了一眼,青彩的瓷碗,里面是一碗鸡汤,油沫子被打的干干净净,是他最喜欢喝的。可是他知道,这碗汤是那个女人做的。 从此刻开始,一切那个女人碰过的东西他都要离的远远的。 白芨哪里知道他此刻变了心思,只道他平日里最喜欢这个,所以那边送过来的时候她就接了,放在小炉子上温着。 这会儿孟良辰喊饿,她便第一时间取了来。 “爷,奴婢伺候您用些鸡汤!” 孟良辰身子一侧没有搭理她,对着门口喊道:“金元宝,你死哪里去了,爷让你去给爷弄吃的你耳朵聋了?” 外面圆圆滚滚的小胖子赶忙应了一声,连爬带滚的就去了大厨房。 白芨抬着鸡汤的手就那样僵住了,半响才挤出一抹笑柔声道:“二爷,您先用一些吧,这可是娘娘亲手熬的,足足吊了一下午才得的这么一碗。” 孟良辰没有看鸡汤,而是看着白芨。 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面容,他不是记不得,只是他只记得眼下,却记不大清楚后来。 他记得后来自己是纳了她的,也欢好了一些时日,而后,而后便再记不起来了。 眼下的白芨还是一个小丫头,可是眉眼间却带着少女不该用的妩媚风情,一件杏黄色飘叶的比甲,素色的罗裙,腰间红色的腰带将腰束的不赢一握。 孟良辰突然吓了一跳,自己不会已经把这个小丫头给那个啥了吧? 他既然从头来过了那便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了,他是要为舒清莞那个女人守身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破了呢? 简直不敢再继续深想了。 收回目光开口道:“白芨,你已经及笄了,是大姑娘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白芨的脸瞬间就红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蚊子一样的声音回答道:“奴婢,奴婢全凭爷做主。” 孟良辰抬眼看了她一眼:“这样啊,那爷就替你做主了,爷瞅着元宝儿不错,是个实诚的,不如爷做主将你许了他吧!” 白芨闻言手一抖,手里的青彩瓷碗啪的一声就落在了地上,瓷碗瞬间成来了两半,碗里的鸡汤溅的到处都是,还冒着热气。 娇俏的小脸一瞬间褪尽血色,不敢置信的看着孟良辰,半响道:“二爷,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您怎么能把奴婢送人?” 孟良辰闻言捂脸,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真的开荤了,把小白芨给吃了,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白芨,爷是不想耽误你,爷从楼上摔了一跤把那啥摔了,你懂的,你跟着爷会守活寡的。” 你懂的,懂个屁啊,白芨一点都不懂。 那啥摔了啊?什么叫做守活寡? 她平日里仗着在主子屋子里伺候,又有几分颜色,早早的就与孟良辰这个混不济的厮混在一处了,该亲的都亲了,该摸的都摸了,可是她还是完壁之身,至于那啥那啥的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啥。 这一切都是主子不想要自己的借口,他及笄的时候他还说要纳自己做姨娘,可是转眼他就要把自己送给金元宝那个死胖子。 这个认知对于白芨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也顾不得地上那只价值不菲的碗和王妃娘娘亲手熬的鸡汤,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孟良辰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将那只破碗一脚踢了出去。 死元宝啊,弄个吃的这么慢,想要饿死爷么? 元宝提着食盒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是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大热天的,身上还有汗呢,怎么就着凉了似得。 想着先前那一身大吼他加快了步子,刚刚到院门就碰上了红着眼睛往外跑的白芨。 “白芨姐姐,你走慢些,小心脚底下!” 白芨平日里跟谁都是笑容满面细声细气的,此刻红着眼睛不说,看见是他还瞪了他一眼,然后跑的更快了。 元宝郁闷的怵眉,自己这是怎么得罪白芨姐姐了,等下得问问爷,女孩子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打定了主意他这才提着食盒进了屋子。 孟良辰看见他就一肚子火:“你想饿死爷啊?这么慢,爬去厨房的?” 元宝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开口道:“爷,奴才没有爬,奴才可是跑着过去的,大厨房的师傅不得现做嘛,您趁热吃。” 孟良辰飞了一记刀子眼,捧着碗就将一碗汤灌进肚子里,看了一眼剩下的包子和菜道:“剩下的赏你了,吃完饭找人把爷屋子里收拾了,记着,不管是白芨还是白芷,都不许进爷的屋子。” 元宝一脸的不解,好想问一下为什么啊,可惜没敢问,只吞吞吐吐的开口道:“爷,奴才刚才看见白芨姐姐哭着跑出去了,她还瞪了奴才一眼,爷,奴才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啊,奴才要不要找个机会去陪个罪?” 孟良辰披上衣裳正要往出走,闻言又顿住步子,恨恨的看着他:“你没有得罪过她你赔什么罪?蠢不蠢啊?以后少跟着爷,丢人现眼!” 元宝刚刚咬了一口包子,闻言直接忘记咽了,完了,不仅白芨姐姐生气,现在连二爷也生他气了,怎么办? 孟良辰气呼呼的出了门,当然,走的不是王府的大门,而是后门。 他可是记的很清楚,他上辈子他醒过来之后被他父王孟修远狠狠的修理了一顿,好几天都下不了床。这回他得学聪明一点,绕着走,先躲一躲。 小宁氏知道自己醒了,那他老爹肯定也知道了,他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硬碰肯定会吃亏,他不如先去舒府看看,看看舒清莞,看看他的小媳妇回来了没有。 第三章求情 舒府离王府真心不远,同在一条街上,王府在最东头的双鱼胡同,舒府则在西面的猫眼胡同。 正值中午,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路上的行人很少,孟良辰从王府后门出来绕路去了猫眼胡同。 舒家是幽州乃至整个大楚最有钱的人家,幽州城的城楼和天街就是舒三元自个儿掏钱修的。 所以,来了幽州,你可以不知道孟修远是谁,但是一定得知道舒三元是谁,那是银子,是钱。 舒三元原名舒萦回,丞相舒淮瑾的第三子,不喜读书,喜欢做生意,因着不是长子,舒相对他管束的并不严。 他的媳妇在生舒清莞的时候死了,他这些年都没有续弦,不过,他不缺女人,舒府莺莺燕燕全是女人。曾经,他就是孟良辰的榜样,孟良辰不止一次的想过,做人就要做舒三元那样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睡谁就睡谁。 想来想去,舒三元居然成了他的岳丈。 孟良辰从舒府的后院墙上翻了过去,他记得那里有座秋千,清莞出嫁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在那里荡秋千。 爬上墙头快速的跳了下去,记忆中的梧桐树在,可是梧桐树上没有秋千。 他对着自己脑门就是一巴掌,如今才兴明二十六年,自己才十四,他是十八那年在天街那边的西子桥上遇见的清莞。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他从花楼里刚刚出来,天飘着毛毛细雨,桥的那头走过来一位女子,撑着印着花的油纸伞。桃粉的撒花罗裙,同色的绣花褙子,眉眼如画,他远远的站在桥头就痴了。 他是一个极肤浅的人,就这样被舒清莞那一身如画的皮囊给诱惑了。 如今的舒清莞根本就不在舒府,而是在京城,在舒老太太身边养着。 舒三元怕自己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带坏了自己的女儿,早早的就将她送回了京城,养在老太太身边,自己则借着生意两头跑,一年里一半时间在京城敬孝,一半时间在幽州风流快活。 没有清莞,他便原路又翻了回去,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他认命的叹息一声,还是回去吧,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孟修远靠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今年四十三,下巴上已经留起了胡须,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一身湛蓝色的葛布常服,头发绾在头顶,插着一根桃木簪子。孟良辰对着守在门口的小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蹑手蹑脚的进了书房。 看着眯着眼睛的孟修远撇了撇嘴,装,可劲儿装。 他直挺挺的就跪在了孟修远面前,孟修远似乎被他吓了一大跳猛然睁开了眼睛。 “逆子,你又作什么妖!”他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收拾这小畜生呢,却不想他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 孟良辰收起脸上的笑意,一脸肃然的跪的笔直:“父王,儿子知道错了,所以来负荆请罪了。” 孟修远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背着的那一捆带刺的荆棘,还真是负荆请罪。 “说吧,错哪里了?” “儿子不该出去喝花酒。” “还有呢?”孟修远问。 “呃,还有,儿子不应该跟人打架。” “还有呢?” “哦,还有,还有儿子不应该从楼上摔下来,太丢人了,下一回儿子一定努力让别人摔下来,让别人去丢人。” 孟修远瞠目结舌,下一回?敢情前面那两句都是放屁? “你,你,你给本王滚回去,没有本王的允许你敢出王府大门,本王立马让人打断你的狗腿!” 对于这个儿子,孟修远已经绝望了,他有才华横溢的长子为世子,对于这个次子便纵容了一些,可是这一纵容就成了今日这幅样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去青楼喝花酒,还被人踹下楼。他梁王府的脸面都被这个小畜生给丢尽了。 孟良辰跪在那里没有动,请罪是其一,他还有别的事情呢! “你还在这杵着做什么?不气死本王你不甘心是不是?” “你母妃这几日因着你连觉都睡不好,你醒了正好,去她那里看看,本王等会儿过去和你们一起用饭。” 孟良辰依旧没有动,抬眼看着他:“父王,我母妃在生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不记得了吗?她算是我哪门子的母妃?” 孟修远一愣,一脚就踹了过去:“混账,你给本王滚出去!” 孟良辰冷笑,利落的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一把扯下手里的荆条,直接扔在了门槛上。 狗屁负荆请罪,见鬼去吧! 母妃? 那个女人也配?他如今可不会再糊涂了,他清楚的很,当初就是自己的母妃撞见了那个女人与孟修远的好事才会早产,然后生下他就断了气。 男人好色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可是孟修远他不该在妻子即将临盆的时候跟自己小姨子有牵扯。即便是情难自禁也该注意一些收敛一些,王府这么大,怎么就会让一个足不出户的孕妇撞上的? 上辈子他喊了小宁氏二十年的母妃,对她言听计从,这辈子一晃又是十四年。大爷的,不能想,一想就要恶心死了。 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元宝惨白着一张脸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看见他就有了主心骨一般大声嚷嚷道:“爷,您可算回来了,白芨姐姐上吊了!” 孟良辰的步子一顿,而后继续朝里走,饶过屏风,将外面的袍子一把扯下来丢给他道:“上吊了?断气了没有?” “啊?”元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响才道:“没,没断气,白芷姐姐发现的时候才挂上去,救的及时。” “没断气你叫什么?一个奴婢,整天要死要活的,等她醒了你去牙行问问,把她给爷弄出去,这样的奴才爷用不起。” 元宝这回真的是反应不过来了,这是为什么啊?二爷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白芨姐姐了,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怎么突然就要将人发卖了? 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孟良辰一口气堵在胸口就散不开了,元宝,太实诚了,他怕是得寻两个机灵一点的小厮跑腿了,元宝只适合守门口。 “还愣着做什么?再发傻你就跟白芨一起回牙行吧!” 元宝闻声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爷,您把奴才卖了吧,把白芨姐姐留下来好不好?”白芨一个姑娘家,被府里送回牙行哪里还有什么好去处,他不一样,他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第四章到底谁重要 “ 孟良辰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有顺过来,这是元宝?他是不是认错人了?说好的忠心耿耿呢?喂了狗了? 为了一个贱婢居然连自己这个主子都不要了? 他狠狠的嘘了一口气,忍住将人一脚踢出去的冲动,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元宝平视。 “元宝,爷重要还是白芨重要?” 元宝愣愣的看着他:“当然是爷重要。”可是白芨姐姐也很重要。 孟良辰的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语气也和善了不少:“既然知道爷重要,怎么还为了一个白芨争抢着让爷把你发卖了?” 元宝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才道:“白芨姐姐是个姑娘家,被主子发卖了会很可怜。” 孟良辰就那么蹲着,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元宝啊,从来都是这么善良的。 腾然起身:“行了,起来吧,这件事情爷考虑考虑,那个白芨,不要让爷再看见她,你想法子把她弄别的院子里去。” 元宝半响才反应过来,而后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谢谢二爷!” “谢个屁啊,还不给爷找衣服来,你想冻死爷?” 对于孟修远来说王府里就没有秘密,白芨虽然是个丫鬟,可是她是孟良辰屋子里的大丫头,他最近很是关注这个儿子,所以很快便知道了白芨上吊的事情。 “问清楚了是什么事情?” 王府的管事刘铭道:“问清楚了,说是从二爷屋子里出来就上了吊,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孟修远揉揉头,每每一碰见孟良辰的事情他就无比头疼。 “王妃那里怎么说?”这些事情本就是内宅的事情,他头疼个什么鬼。 刘铭一顿,而后回答道:“王妃那里还不知道。二爷发了话,以后章华院里的事情王妃一律不许过问。” 孟修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他想干什么?想翻天不成?” 刘铭没有开口,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心道:就是真的翻天了也是您纵的。 “去,去将那孽障给本王弄过来!” 刘铭应了一声快速出了书房,看了一眼满天的星辰,这个时候二爷应该睡下了吧,不知道自己去章华院会不会被丢出来。 章华院的正房里还亮着灯,孟良辰伏在案子上在作画,纸上轮廓初成,可以大致的看出是一个女子。 屋子里的丫头白天就被尽数遣了出去,晚上更是不需要她们守夜,只有小厮元宝靠在门边上打盹。 听见脚步声,他一哆嗦差点没有站稳,借着房檐下的灯笼射出来的光晕他看见了来人,是王爷跟前的大总管刘铭。 “刘爷爷,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 房门没有关,帘子也被掀起来,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屋子里的大致情形。 “二爷还没有睡?” 元宝摇摇头:“没,二爷说这两日睡的太厉害,要好好松泛松泛筋骨。” “去,给二爷说一声,王爷让他去一趟大书房。” 元宝应了一声,进了屋。 孟良辰一手执笔一手托腮,脑子里就是舒清莞那浅浅的笑,皎月般的眸子,深深的梨涡,绣着粉色桃花的撒花长裙。 手底下的纸上 美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浑然未觉有人进了屋。 “爷,” 他的手一抖,笔尖上的墨汁溅了一坨。 “滚!”将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瞬间就模糊了纸上的美人轮廓。 元宝浑身一哆嗦,脖子一缩,脚却没有挪地方,小声道:“爷,王爷喊您过去。” 孟良辰咬牙切齿的吸了半天的气才将心口的怒火压了下去,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是这样容易动怒,这样子不好,真的很不好。 心里平顺了之后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袍子朝外面走去,元宝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圆滚滚的身子刚刚跨过门槛就被孟良辰喊住了。 “爷自个儿过去,你给爷好好守着屋子,不许旁人进去。” 元宝乖巧的点点头立到了门旁继续当门神。 刘铭一直没有出声,站在门旁等着孟良辰出了院子才跟了上去,心里却暗自在想:二爷今日真是奇怪的很,将丫头都遣了出去,屋子里不让人进,难不成藏了宝? 章华院离大书房不算远,出了院子上了抄手游廊拐上两个弯穿过一道垂花门就到了。 孟良辰进了屋,刘铭自觉的留在了外头,顺带将房门关了起来。 白日里两人刚刚呛过嘴,孟修远这会儿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儿子,刚刚只是一时气盛,待刘铭出了门他就后悔了。 可是人已经过来了,总要说些什么的。 “本王听说你院子里有个叫白芨的丫头上吊了?” 孟良辰扯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首坐了下来,吊着眼皮斜眼看着他道:“父王好清闲,连我院子里的丫头都能关注。” 孟修远一愣,而后怒不可遏的低喝出声:“混账,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本王是你老子,你既不想让你母妃管你的事,那么你的事情自然得由本王来管!” 孟良辰不以为然,仰头看着房梁半响才收回目光:“这样啊,那么父王,把孟章给我吧!” “你说什么?”孟修远眸子一闪死死的盯着他。他却半点惧意都没有,一脸风淡云轻的笑:“我说,我要孟璋。” “你可知道孟璋是谁?” 孟良辰坐直了身子:“知道啊,先帝坐下第一暗卫,却没有给当今皇上,而是给了您。他原本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暗卫,是先帝赐的国姓,单名一个璋字。” 孟修远的眸子里寒光迸射:“谁告诉你的?” “没有谁告诉我,我就是知道啊!” 孟修远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眸子里除了冷还有一股子杀意,孟良辰却丝毫不惧,迎上他的目光 眼神坦荡荡。 “你既然知道孟璋就更应该知道他对于梁王府的重要性,对本王的重要性。别说是你,就是你大哥开口,本王也不会答应。” “儿子既然开了口就有让父王答应的把握。” 孟修远冷笑:“你就这么笃定?凭什么?” 孟良辰起身与他平视,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凭什么?凭我母妃之死,凭我提前来到人世一个月算不算?” 孟修远眸子一缩,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 第五章落荒而逃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父王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 不待孟修远开口孟良辰又道:“我母妃宁氏下嫁与你那是先皇御批亲自赐的婚,可是你却在她即将临盆的时候与过府探视她的小宁氏苟合,还被她撞见。我本还需一月才能出生,却因母妃动了胎气早产。”话毕,对上孟修远审视的眼痞痞一笑。 “我的好父王啊,梁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院子屋子,您说您到哪里去偷香不好,偏偏就让一个足不出户的大肚子女人撞上了?” “你说,要是让皇上知道你和小宁氏的丑事,他会不会很开心?” “趁着我母妃有孕爬床还算计她,小宁氏那样的贱人也配进皇室的门,也配为梁王妃?父王,您是不是没有见过女人?” “父王,您说,这够不够我问你要一个人。” 孟修远只觉得脑子轰隆作响,这哪里是儿子,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债主。 “滚,你给本王滚出去。” 孟良辰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笑意之下不掩嘲讽,看的孟修远差点背过气去。 “父王只要答应将孟璋给我,我立刻就滚,滚的远远的,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再来打扰您!” 孟修远咬紧牙关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人可以给你,但是你该知道他的重要性,你必须告诉本王,你到底要孟璋做什么?” “当然是学习啊,他会的我都要会,然后做幽州城最厉害的纨绔,我看谁还能把小爷我踢下楼……” “滚,你现在就滚,别再让本王看见你!” 孟良辰头一甩,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出了大书房。 脚才跨出门槛,屋子里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的脚步闻声顿了顿,而后大步就朝外走去。 砸吧,使劲儿砸,反正王府多的是钱。 第二日,才不过五更天,一道黑影就立在了孟良辰的床前,孟良辰心里一跳迎上了一双如利刃一样的眸子。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他觉得那人不用动,光眼神都能将他凌迟。 他干脆坐起了身,扯过大迎枕靠着,两只手抱着后脑勺仰头看着他:“是不是极不想跟着爷?” “我跟过先皇,然后又跟着王爷,如今又跟了二爷,二爷是我所有主子里最无用的一个人。我不明白,二爷做个纨绔挺好,为何非得将我要过来。” 这话说的,让人好脸热啊。饶是孟良辰皮厚肉糙不要脸惯了也忍不住老脸发热,轻咳两声道:“纨绔也有纨绔的苦啊,想做一名合格的纨绔也是需要大学问的,你不懂。”末了,突然又道:“我其实要的不多,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这一回他真的只想活着,跟那个蠢女人生一窝孩子,白头偕老。 孟璋似乎懒得跟他说话,身子一转便消失在屋子里。 孟良辰一把抄起大迎枕就朝他先前站的地方砸了过去,大爷的,武功高了不起啊? 被这么一扰,他真的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帐顶出神,直到帐顶那株兰草清晰的印在眸子里的时候他才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地。 “给爷守好院子,哪都不许去。” 如此交代了一声给元宝自己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出了王府。 今日刺史府的大公子管长寅宴客,前几日他们聚在春花楼就是这事起的头。 捏了捏袖子里的帖子,他加快了步子。 本来不打算去的,可是黎明的时候他突然就决定了,该去一趟的,虽然是些狐朋狗友,可到底是开裆裤的交情,要走了,于情于理都该去话别一声。 自此一别,山高水长,说不定真的是后会无期了。 刺史府在幽州城西边,府衙朝南开,府衙后面是两处三进的大院子合并而成,没有梁王府大,可是也绝对不小。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管长寅自诩为风雅之人,也颇有些才气,更喜欢结交朋友,无论是王孙士公子还是贩夫走卒,只要能入了他的眼皆会被奉为上宾。 “三人行,必有我师。” 孔老夫子的这句话是他的座右铭。 是以,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年轻人扎堆的地方。 穿过垂花门,跟着领路的下人绕过一座池子,远远的便看见几个少年在池子后面的凉亭里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远远的就听见一群人放肆的大笑。 他步子一顿,突然有些感慨:年轻真好。而他,已经老了。 亭子外面是一条游廊,游廊的另一边就是荷池,眼下这个时节,荷花已经吐苞,藏在大片大片的荷叶之下别有情趣 坐在上首的那个身穿白衣手持折扇的便是管长寅。 他左边坐着的是一个青衣少年,约摸十四五的年纪,那是刺史府长史之子刘俊丛。右边穿着紫袍的则是幽州城一员外郎的小孙子周寄云。 往常,孟良辰一有功夫就会与这些人混迹一处。 管长寅几人正在说诗经,说到《蒹葭》这一则,自然就提到了美人。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在一处,自然少不得说一些风花雪月的艳事,是以才会热的人哄然大笑。 “少爷,王府的辰二爷来了。” 笑声因着小厮的这一句话戛然而止,目光便齐齐落在了游廊里迎面而来的少年身上。 孟良辰的到来让这几人有些意外,毕竟那一日春花楼他们也在场,孟良辰从二楼掉下去摔的不清,据说整个幽州城的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没救了。 没曾想这才几日,这家伙竟又生龙活虎的上了门。 正所谓“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 管长寅是主,率先合了折扇起身迎了两步:“本还想着过几日就递帖子去王府探视,没有想到良辰兄已大好了。” 孟良辰越过他,径自走到人前,一撩袍子,在八仙桌的对首扯了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少跟爷整那些虚的,探视爷,是等爷断气了你们去烧纸吧?” 管长寅与同桌的几个少年相视一眼,手中的折扇一合,再一次轰然大笑。 往日这般笑时孟良辰绝对是那个声音最大的,可是今日,他一语不发,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那几日,眉头还微微皱了皱。 管长寅不语,眸子闪了闪,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他怎么就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呢? 孟良辰没有避讳他的目光,坦荡荡的由着他打量,双手枕在脑后一语不发。这是第一次,他觉得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竟是如此的幼稚,可笑,无聊。那往日让他觉得畅快不已的大笑声此刻听来竟是格外的刺耳。 突的起身,二话不说摇摇晃晃的就朝外走去。 管长寅在后面喊了一声:“良辰兄,来了怎么又走了?” 他摆摆手只道:“你们玩,我有事,改日再聚。”也不知道那些人听见没有听见,他快速出了刺史府大门,看似步履匆匆,实则落荒而逃。 他其实是来话毕的,而然直至此刻他才发现,他在不在或来不来都没有区别,没有他,人家一样的潇洒。 就如同王府,他回不回都没有人在意,他不回,人家心里更安定。 人人都道他是梁王嫡子,有权有钱有势,可是这些到底哪一样真正是属于他的。 他其实,一无所有。 作者:素衫开新文了哦,要各位多多支持 第六章趟浑水 因着春花楼一事,孟修远好些天没有进后院,如今孟良辰身体大好了他便有有些蠢蠢欲动了,日暮时分便去了小宁氏的霜辉院。 他前脚刚刚出门,后脚便有人将消息传了过去。 小宁氏知道他要来,瞬间就将心里的不愉快丢到了一旁,精心的收拾了一番,就着他平日里的喜好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肴,还取了酒。 王府的后院里不止她一个女人,比她美的有,比她年轻的不少,可是比她有手段的么,还真没有,否则她也不可能在大宁氏才刚刚咽气不到一百日就嫁进了梁王府做了梁王妃。 虽然是填房,可是那也是皇家的媳妇,哪怕大宁氏是先皇御赐的又如何,有些东西,死人是真的争不过活人的。 小宁氏如今刚刚三十,虽说没有豆蔻年华的鲜活,可是去多了一份妩媚,加之她素来都极重保养,面色细嫩光洁,精细的着装之后看着不过双十年华。 对于孟修远这个禁欲了大半月都没有沾腥荤的饿狼来说,什么美味佳肴能抵得过她。 进了霜辉院,他看都没有看那桌子上的饭菜一眼,一把将人抱起来就朝屏风后面的美人榻走去。 屋子里伺候的婆子和丫头都乖觉的退了出去。 小宁氏满眸含春,情意绵绵的看着他,不是春药胜似春药,没有任何的前奏,他直接一把粗鲁的就将她身上的裙子掀了过去,隔着亵裤伸手探过去。 小宁氏起初勾着他的脖子,当下索性大胆的伸腿勾住他健硕的腰。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如今花期快过,快至如狼似虎的年纪,后院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又因着孟良辰的事情,算算日子已经大半月没有近孟修远的身,怎么可能不想。 所以,什么矜持,通通都见鬼去吧。 矜持那玩意,是留在人前给别人看的,在自己男人下面,你只能做荡妇,这样才能勾住他,连人带心。 衣衫凌乱,罗裙半卷,喘气声与低吟声交织,刘铭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在院子里响起。 “王爷,二爷走了。” 孟修远才进了一半,刘铭的声音让身下的女人一哆嗦,差点让他丢盔弃甲。 一张俊脸咬牙切齿到变形。 这个逆子,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狠狠的撞了两下之后突然起身,整理好衣衫出了屋子。 小宁氏还衣衫不整的躺着,一动不动,眸子里尽是冷意,那个孽障,生来就是专门与自己过不去的。 果然,不是自己生的怎么喂都是喂不熟的。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怎么就怀不上呢? 孟修远黑着脸出了屋,刘铭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手里的留书递了过去。 他拆开一看,纸上歪歪扭扭的只写了一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无期!” “混账!”孟修远紧紧的捏着纸,气的牙齿咯咯作响,任由纸张在手里化作灰。 刘铭垂目盯着自己的脚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知走了多久了?” “回禀王爷,奴才问过门童,两个时辰前二爷出的门。” “派人,立马将这孽障给本王追回来。” 刘铭应声匆匆出了霜辉院。 孟修远在他走之后也出了门,满肚子的火气,什么想头都没有了,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疾步朝大书房走去。 他得好好想想。 前往京城的官道之上,三个人纵马疾驰,卷起厚厚一层黄土,正是孟良辰和孟璋,还有他的小厮金元宝。 孟修远大概还没有想到他会去京城,否则一定会告诉刘铭,就地打断他的狗腿。 京城,对于旁人来说那是一个极好的去处,但是对于番王来说,没有旨意擅自回去,那是大罪。 皇帝本就对各路番王颇为忌惮,将各府的子嗣都扣留在京城,就孟良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去了无疑是自寻死路。 马匹在官道的拐弯之处遇上了两辆马车,速度陡然就降了下来。 两辆马车都宽于一般的车辆,车顶的幔帐用的是极考究的油毛布,厚实不渗水,四周淡紫色的流苏上都坠着拇指大的珠子。 马车靠后的那一面布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管”字,就连车辕上也刻了标识。 “元宝儿,爷该不会是眼花了吧?竟然看见了刺史府的马车?”莫不是这个管不是刺史府那个管? 元宝看了看前面的马车,没有看出来,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孟良辰没有得到回应,扭头看着他的表情,气的想伸手拍他,可惜人在马车上,不方便。 “瞧见没有,那马车上面的有一个管字,幽州城除了那个“管”还有哪一家敢明目张胆的印着这样的字在外面行走?” 金宝挠挠额头低声道:“少爷,奴才不识字。” 孟良辰一愣,瞪了他一眼,双腿一夹,揪着缰绳小跑着撵上去挡在了马车前面。 “敢问车上坐的可是刺史府的人?” 话毕,一勒缰绳横在路中间,大有人不开口他不走的意思。 马车的帷幕被一只手从里面掀开,管长寅捧着一卷书坐在最里面,抬眼看了看他道:“原来是良辰兄,良辰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孟良辰不答反问:“长寅兄要往哪里去呢?” “京城。” 孟良辰闻言哈哈大笑:“我与长寅兄有缘,正好同路。” 管长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良辰兄去京城做什么?” “去京城,当然是奋发图强光宗耀祖啊!”话毕,拽着缰绳将马调了个头继续道:“我说长寅兄,此去京城路远,你跟个女人似得坐马车,何日才能到,不如一同骑马快一些。” 管长寅示意小厮将帘子放下来,而后才回答道:“路途遥远有遥远的好,正好可以一赏沿途风景,我不如良辰兄志向远大,不急。” 隔着帘子,他听见外面一声嗤笑,而后就是马蹄声渐远。 一旁伺候的小厮有些不喜,忍不住低声开口道:“大少爷,您说这孟二爷脑子是不是又抽风了,就他还发奋图强光宗耀祖?” “嘘!青松,非礼无语。” 马车里一瞬间静了下来,管长寅重新捧起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是要进国子监读书的,只要赶上九月初十去报道即可。眼下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行路。 只是孟良辰,他去京城做什么? 京城里已经有个孟良英,孟修远那只老狐狸怎么舍得让他也去趟浑水。 他想不透,索性不再想,拾起书卷继续看。反正都是要去京城的,来日方长。 第七章初见 京城的梁王府与皇城只有两道街的距离,出了皇城,过了广建门便是了。 此处的府邸是梁王分府的时候先帝下旨建的,与幽州城的梁王府有些相似,却更为的奢华。 亭台楼阁耸立,假山池水环绕,美不胜收。 偌大的梁王府,内侍和婢女无数,却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梁王世子孟良荀。 梁王孟修远虽然远在幽州,但是依旧名声不减,只因他有孟良荀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红梅怒放初风雪,一揽素袖尽芳华。 红,说的是太子孟九藜,素,便是素衣公子孟良荀。 诗经有语: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他貌若谪仙,风华绝代,天文地理无一不精,若说唯一的不完美,那就是他不会武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 皇帝孟修齐忌惮各路番王,将梁,勤,赵,楚四王的世子全部留在京城,名为与太子作伴,实则不过就是质子罢了。 四王之中,他最忌惮的就是梁王,可他最喜欢欣赏的却是梁王世子。 除了太子,他是四位世子之中唯一一个参与朝政可在御前随意行走的,其余几个都还在国子监“进修”呢! 孟良辰到的时候他刚刚下朝,脚刚刚进王府,身上还穿着白色金蟒的朝服,头上的玉冠也没有摘下。 王府的管家刘福来匆匆进了香樟院。 “世子,二爷到了。” 孟良荀的手刚刚摸到头顶的玉冠,还未来得及去下,闻言手一顿,而后立时反应过来,大步朝外走去。 “人呢?” 梁王府,被称作二爷的只有他的弟弟孟良辰,上一次见面,他还是个六岁的稚童,一晃八年了,他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怎么突然就来了? 刘福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便走边道:“在王府大门口站着呢,拿着王爷的腰牌说是要见您。” 匆匆的步子微微的缓了缓:“良辰是不是长很高了?” “是啊是啊,二爷今年都十四了,虽然眉目没有变,但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若不是拿着王爷的腰牌,奴才差点……”后面的话完全说不下去了,他不能说就那架势,他只当是从哪冒出来的泼皮。 孟良荀没有去想他后面未尽的半句话,他长孟良辰四岁,六岁的时候就被留在了京城,十岁的时候去了一回幽州。那时候孟良辰还是一个粉嘟嘟的奶娃娃。 偌大的梁王府就他一个人,一住就是十年。 如今良辰来了,他心里瞬间被欢喜占满,什么都不去想,第一次觉得香樟院离王府大门实在有些远了。 孟良辰吊儿郎当的倚在马背上打量着面前的梁王府,门头上的三个大字熠熠夺目,是当年分府的时候先帝御笔亲提。 他和兄长都在这里出生 可是他才两岁各路番王就要就番,他便被梁王孟修远带去了幽州,留下长兄一个人在此。 彼时他也不过才六岁。 六岁的稚童懂什么?孟良辰只知道自己六岁的时候因为小宁氏的坚持还没有断奶。 上一世,匈奴南下,大举犯境,他整日沉迷酒色,直至幽州城破,鞑子闯进关内他才知道。 幽州都被攻破了,那么带兵抗敌的孟修远又怎么会活着呢?至于这个兄长,孟良辰死的太早,不知道他的结局,可是无论生死,他都是难过的。 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孟良辰抬眼,一袭白衣映入眼帘,剑眉星目的男子便走进了他的眸子里。他站直身子唤了一声:“大哥!” 孟良荀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欢喜之意溢于言表:“良辰,来了怎么不进去?” 孟良辰咧嘴一笑,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的刘福来道:“那厮不让,他说我是冒牌的。” 刘福来闻言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世子,奴才有罪。”天地良心,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像,并没有说旁的,可是现在不能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身后的孟璋眉毛抽动了几下,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拉仇恨了,不知道小鬼难缠吗? 孟良荀眼下满心都是与胞弟相见的喜悦,哪里会去跟一个奴才计较,还是一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奴才,只对孟良辰道:“你走的时候才两岁,他不认得很正常,我认得便好。走,咱们进去说话。” 孟良辰正要抬脚,突然又顿住步子,转身看了身后的孟璋与元宝一眼道:“大哥,那个小胖子是我的小厮,前面这位是父王替我请的武夫子。” 孟良荀点点头对着刘福来道:“福叔,让人给夫子安排一所院子,要宽敞些,安静一些。” 孟璋也不矫情,直接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道:“谢过世子爷。” 孟良荀轻笑,抬手拍了拍孟良辰的肩膀道:“这下放心了,走,咱们去香樟院说话,然后再送你回你的院子。你住的章华院我一直留着,就想着有一日你和父王回来要住的。” 孟良辰轻笑,跟着他并肩进了府,步子出奇的一致和谐。 前院有好几处院子,除了梁王住的安云院便数香樟院和章华院最大最好,两下距离也近,就隔着一座园子。 眼下正直热天,进了府才觉得有些凉意,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老树,院墙里头都是绿油油的藤萝,长的极旺盛,让人看着就舒坦。 进了香樟院,入眼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之外有几株海棠,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眼下已经过了花期,只有大片大片的绿,还藏着一点点的小果子。 守门的是一位身穿青灰色衣裳的小厮,长的眉清目秀的,见到二人便鞠了一躬招呼了一声:“世子。”而后顺手就打开了帘子。 “朱笔,这是二爷。” 名唤朱笔的小厮从善如流的又一次鞠躬招呼道:“二爷。” 孟良辰倨傲的点点头,身后的金元宝很有眼色的从身上扯下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见面礼? 朱笔迟疑的看着眼前那天青色的荷包没有伸手,一旁的孟良荀道:“二爷赏的,接着吧。” 他这才伸手,接过荷包道了谢。 孟良辰根本不搭理他,跟着孟良荀摇摇晃晃的进了屋。 “坐。”孟良荀招呼了一声,他就大咧咧的扯了太师椅坐下,而后便有一个同穿青灰色衣裳的小厮抬了茶水过来。 孟良辰抬眼瞟了一眼,依旧是个清秀的少年,但是不是那个朱笔。 像是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孟良荀抬起茶盅轻啄了一口茶水道:“这是云墨,我院子伺候的只有他和朱笔。” 孟良辰点点头,一旁的元宝机灵的又掏出一只荷包。 云墨不同朱笔,不等孟良荀开口直接就眉开眼笑的接了,脆生生的开口道:“谢二爷赏。” 话毕,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他一走,元宝也不久留,跟着出去了,还拉下门口的帘子。二爷和兄长团聚,总是有许多私房话要说的,他虽然笨,但是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兄弟二人孟良荀才开口:“尝尝看,新到的大红袍。” 孟良辰抬起来灌了一大口:“我是俗人,不懂这个。” 他喜欢酒,茶这玩意儿,对于他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用来解酒。 一盅茶见底,孟良荀这才开口问:“你来京城父王可知道?” 孟良辰哼哼两声:“知道?他要是知道还不得直接打断我的腿?我这是离家出走。”话毕,坐直了身子看着他道:“大哥,我这可是离家出走来投奔你的,你不能不收留我。” “说什么傻话,这里也是你的家,你要是喜欢,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话毕,剑眉微微一怵道:“她对你不好吗?” 不是问的梁王孟修远,而是问的小宁氏。 孟良辰闻言没有立时回答,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架绣着寒山碧水的屏风之上,半响才道:“好,极好,怎么能不好呢?她敢么?” 在她生下儿子之前,自己就是再混她也得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勾引姐夫在先,再不搏个贤名,她如何在王府立足。 孟良荀是何等聪慧之人,一句话便能听出好几种不同的味道。当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中暗自计较,回头要修书一封,好好问问父王,如此待良辰,可对得起母亲,对得起英国公府对他的扶持。 “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看看还有哪些不喜欢的,好让人换下来。等你洗漱好便让人传饭,我也不曾用过,咱们正好一起。” 孟良辰闻言懒洋洋的起身,跑了一路,他确实乏了,正好泡个澡,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 行至门口他突然顿住步子道:“大哥,我来京城,是不是先进宫报备一下。” “无碍,今日你好好休息,等用过饭之后我先进宫一趟。” 他眨眨眼道:“若是皇伯父问起来,你一定记得这样去说。” 孟良荀转身看着他。 第八章不喜欢 看着面前的兄长一身蟒袍加身,头上还压着沉重的玉冕,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大哥不妨先去更衣,然后再一起去章华院,咱们边走边说。” 话毕,孟良荀点点头转身出了内室去了一旁的耳房。 朱笔到柜子里取了一套衣裳跟着送了过去。 约摸一刻钟左右,孟良荀出了耳房,已然穿戴整齐,头发也擦干,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根白玉簪束在头顶。 身上穿了一件流云锦织成的白色长袍,通体都是白色,只有袖口绣了两片竹叶在上头。 腰间系着的水蓝色的腰带,上面坠着一块翠色的空心玉。 孟良辰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听见动静抬起头,半响没有回过神,而后嬉笑着起身喊了一声:“大哥。” 孟良荀点点头,走到跟前没有落座,只温和的开口道:“先过去章华院洗漱吧,走了这么一路你肯定也累了,等用完饭之后你便好好在院子里休息,有什么话等我从宫里回来再说。” 孟良辰起身走到他跟前道:“大哥说的极是,不过,大哥,等会儿若是进宫,皇上若是问起你大可不必在意太多,直接将责任推给父王就好。” “怎么说?” “嘿嘿!”他干笑两声:“就说父王喜欢美色不喜欢我,把我打出来的。” 孟良荀闻言就是一愣,半响摇摇头道:“你呀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说你才好。你好好在府里呆着,我自有分寸。”话毕,眸子轻轻扫过他的脸,而后微微一闪。 这个借口看似大逆不道,可是却是眼下所能想出的最为妥帖的法子。 皇上对番外忌惮颇重,尤其是自己一家,若是让皇上觉得梁王是一个重色连骨肉都不顾的人的话,说不定还能让他放心几分。 一个人就怕他完美无缺,梁王重色,重色而轻情,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大作为。 只是这是这个主意是不是有些太合时宜了? 想及此处,他刚刚迈出去的脚就是一顿。 察觉到他的异样,孟良辰立在他身旁歪着头侧目看着他开口道:“大哥这是怎么了?我说的话不妥?” 他摇摇头道:“不是,只是想到了旁的事情。走吧,咱们去章华院,你好好看看,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话毕,抬脚就往院子外头走去,心中轻轻一叹,是自己想太多了。 孟良辰应声,跟着他出了香樟院,朱笔留在了屋子里,倒是守门的云墨跟了上来。 香樟院外是一条鹅卵石铺的小道,两旁绿茵成行,走出一段之后上两个石阶便是一处长廊,这长廊的两头都是石头,中间隔着一道水渠,跟一架桥一样,横跨水渠之上。 刚刚洗漱完毕,孟良荀换上了木屐,走在木板铺就的道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咚咚声。 孟良辰与他同行,不时的眼睛乱瞟,手搭在走廊一旁的栏杆之上,恰好看到下面飘着浮萍的水渠,竟然是活水,真是好大的手笔。 “大哥,这水是从什么地方引过来的?” 孟良荀抬手一指:“王府的后面有一个湖,修建的时候从湖里引了一道渠,从那边横穿过来然后又绕了回去。” 话毕,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改日让刘叔找匠人来,直接将水引到章华院那边去。” 孟良辰连连摆手:“别,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不能喜欢什么就都得弄到自己院子里去吧?” 孟良荀轻笑不语,在他眼里,孟良辰可不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么。 说话间,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下了石阶便是青石板铺的道。与香樟院那头的幽静不同,这边就热闹很多了。 除了道路右边的假山,其他各处都遍布着各色星星点点的花朵,还有那大朵大朵的木槿立在枝头。 哪怕是燥热的盛夏,也挡不住空气里那一丝香甜。 孟良辰是个极喜欢热闹的,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穿过此处便是一道起伏的院墙,院墙之上挂着一丛丛怒放的蔷薇。 穿过院墙中间的那道垂花门在走不远就是康华院了。管家刘福来在他进府之后就赶紧带人到了此处。 虽说平日里也时常打扫,但是院子里不住人,门窗大部分时间都是敞着的,这会儿自然是要敞开散散气。 院子里的花圃中刚刚生的杂草一定要去掉,屋子里该擦的也要再擦一遍,花房里的花也要送来一些,剩下的就只能等着主子发话,需要的开了库房去取了。 总之一切都要尽可能的妥帖,毕竟刚刚进府的时候刘福来就已经见识过了,这位,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兄弟俩一进院子他便迎了上去,行了礼:“世子,二爷。” 孟良荀点点头:“辛苦刘叔了。” 他忙不迭的摆手:“世子说这话就折煞奴才了。” “好了,刘叔不必如此,让人都下去吧,朱笔去厨房说一声,我与二爷就在康华院一起用膳。” 朱笔应声刚刚要出院子又被他叫住:“你去后面,让朱砂和青黛过来,日后就由她们俩个在康华院伺候。” 朱笔一愣,又应了一声便匆匆出了院子。 孟良荀跟刘福来说话的空档,孟良辰站在院子里将这个院子看了个大概。 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五间,不算后退步,加起来十多间屋子,座北朝南,与凉州那边大庭相径,却跟宽敞更气派。 院子中间除了一条鹅卵石道,还有一个小花园子,里面栽了一颗石榴树,火红的花开的正艳。石榴树的周围还有各色的花朵,都是花房里临时送过来的。 “进屋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早些让人换掉。明日让刘叔开了库房,你去挑一些喜欢的过来。” 孟良辰勾勾唇没有说话,从善如流的跟着他进了屋,被人当做小孩子哄的感觉,他很喜欢。 上了走廊进了屋,入眼便是一架绣着兰草的屏风,黄花梨木做的几案,凳子,金丝楠木做的拔步床。 案子一左一右各放置着一樽一人多高的明德彩瓷烧制的瓶子。拔步床上面用的是他最喜欢的天青色做的帐子,上面除了两旁的络子,还有一排米黄色的流苏。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怎样的,这些都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弄的,想着你迟早有一日会来看看,住上一些时日,便稍微拾掇了一下。”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迅速别过眸子道:“大哥有心思,我很喜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若不是重活一次,若不是他胆大的任性一回,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兄长心里是怎样的记挂自己。 毕竟上辈子,他到死也没有踏进过京城。 听他说喜欢,孟良荀的脸色就越发的柔和了,指了指东边的帘子道:“耳房我让人安置在了东侧间,你先去洗漱,而后用点东西好好休息吧,我进宫一趟,回来再来寻你说话。” 孟良辰点点头:“大哥先去忙。”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撩袍出了屋子。 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并没有立刻去耳房梳洗,而是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对着那天青色的帐子开始发呆。 孟璋他要过来了,京城他也来了,他还想做什么?。 在去见舒清婉之前他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光一个孟璋远远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人。 皇上忌惮藩王已久,撤番是迟早的事情,这不是自己示弱就能平息的了的。想要不惧,必须有所倚仗,可是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任重而道远啊! 正走神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不等他起身便听见元宝在外面高叫:“二爷,来了两位美人姐姐,说是要替您沐浴更衣。” 他索性又坐了回去,懒羊羊的靠在椅子上扬声道:“衣服拿来了就送进来,还等爷请你进来不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元宝那肥嘟嘟的头,探头看了一眼之后才进屋,手里抱着一碟衣服绕过屏风走到他跟前将衣服递了过去,而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二爷,您若是不喜欢外面二位姐姐伺候,不如奴才给您搓背?” 孟良辰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就没有能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从他手里一把扯过衣服没好气的开口道:“爷自个儿没长手?赶紧的,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元宝憋嘴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朝外头走去,顺带很贴心的将门给他拉上。 屋外的院子里站着两个俏生生的美人。 一个穿着石榴红的长裙,另一个则着素色青边的裙子,两人身上都系着同色的红腰带,连腰带上的络子都一模一样,只是配饰有些区别。 见元宝出了屋子,两人丢掉手里刚刚掐的花迎了上去,红衣的朱砂道:“元宝小哥,二爷不让我们姐妹进去伺候吗?” 元宝的脸不争气的滚热,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道:“二爷不喜欢女子进他的屋子,二位姐姐还是在外面候着吧!” 话毕,他低下头,以掩饰更烫的脸。 前不久在幽州的时候二爷还是极喜欢美人的,尤其是沐浴的时候,大都是白芨姐姐进去伺候的,然后突然就不喜欢了。 好奇怪哦! 第九章好好算算 “ 朱砂和青黛相视一眼,各自后退一步站到门边上,占据了元宝的位置老神在在的当起了门神。 她们没有同这位爷相处过,自然没有机会去摸他的秉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孟良辰哪里会去理会两个婢女的心思,尤其还是两个不熟悉的婢女,在耳房里冲了澡,换上元宝送进来的衣裳,自己用帕子拧干了头发,而后才发现,他自己不会束发。 他不会,元宝也不会,离了婢女,他似乎还真不行。 “爷就不信了。”坐在案子前,拿过牛角梳和篦子在手里看了看,而后先拿梳子从头顶往下刮。 “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头发被扯下一缕粘在梳子上,细看还能看见头发上的发根。 这满头的青丝要挑出一半将它绾成发髻用发带束在头顶之上,可是他连基本的梳都不会。 那些丫头手里做起来得心应手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一座攀登不上的高峰。 “清婉啊,爷连个头发都蓖不好,还有何面目来见你。”长嘘了一口气之后,拿起梳子重新开始。 小半个时辰之后,某人的头发总算是用发带缠住,除了那发带捆绑的样式,其余的到也差强人意。 起身三两步到门口拉开门道:“元宝,取饭了没有,你想饿死爷?” 话落音之后,这才瞄到门口的两个女子,弱柳扶风,此刻正捏着帕子掩着嘴轻笑。 “没规矩!”斥责了一声,转身便朝屋里走去,心中想着晚些跟大哥说说,这章华院也要和香樟院一样,拨几个小厮跑腿,再要几个促使婆子洒扫就行,丫头什么的就算了。 大厨房那边,他一进王府大门就得了吩咐,哪里敢怠慢,菜一早就准备好了,放在蒸屉里热着。元宝才到半路便遇见了刘福来,带着几个丫头亲自送饭过来。 没办法,这位祖宗不好伺候,他身为一府的大总管又如何,还不是直接在大门口就落了个没脸? 虽说孟良荀吩咐午饭随意用一点,但是他依旧不敢怠慢,比照往日待客的例子准备了八荤八素十六道菜,外加一份白米饭,那米可是壁照那边的贡米,皇上赏了十斤给梁王府,世子一次都还没舍得吃过。 元宝虽然脑子简单,可是简单不代表他傻,自然知道这王府除了世子眼下就是刘总管最大,只能交好不能交恶。于是肉嘟嘟的脸堆着笑迎上去招呼了一声:“刘爷爷!” 刘福来被他的热忱吓了一跳,这不是二爷身边的小厮元宝嘛。 “元宝小哥,这是要上哪去呀?” 见他一脸和善,元宝松了一口气:“刘爷爷,奴才去厨房给二爷拿饭。” 刘福来闻言一摆手道:“饭菜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就给二爷送过去,你先回一声?” 元宝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就跑了。 刘福来带着人过了中门去了章华院,一进院门便看见站在门口柱子边的朱砂和青黛,眉头微微一拧,很快便又舒展开来。对着二人点点头,支使着抬饭的丫头有条不紊的进了屋。 “二爷,奴才给您送饭来了。” 话毕,身后的丫头便排成排,依次绕过屏风,将托盘里的碟碟碗碗摆放在屏风后面的黄花木大圆桌上面。 跟着进来的朱砂和青黛亲手将扣在上面的盖子一一掀起来,一股子香气瞬间就散了开来。 刘福来摆摆手,送饭的丫头低着头出了屋子,他这才道:“不知二爷的口味,奴才让大厨房的师傅各样做了一些,二爷喜欢哪些告知奴才一声,奴才好吩咐下去。” 孟良辰点点头撩袍落座,看了元宝一眼之后道:“刘总管很周到,元宝,赏!” 元宝上前,捏着荷包塞了过去,刘福来也不推辞,直接接了过来,捏着那薄薄一层,心里头松快不少,点头哈腰的道了谢,而后退出屋子。 孟良辰看了身旁的两个丫头一眼,两人并没有意识到不妥,她们既然是世子调过来伺候的,自然是衣食住行样样都要俱到的。 见二人无动于衷,孟良辰轻咳一声道:“爷用饭不喜欢有人在一旁看着,你们下去歇着吧!” 朱砂闻言看了青黛一眼,两个婢女齐齐应了一声,而后退出屋。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元宝了,他这才拿起筷子,捡了几道素日里喜欢吃的,剩下的动也没动。用完就吩咐元宝喊人进来将菜拿下去分了。 “告诉刘总管一声,以后章华院的饭提前会送单子过去,比照着单子上做便是。” 元宝应声出了屋子,脚刚刚卖过门槛便又听他道:“顺道跟刘总管说一声,院子里除了那棵石榴树,其他花花草草都给爷去了。”自己一个爷们,要那些花草做什么,玩物丧志,要也得等以后娶了媳妇再说。 至于石榴树么,那是多子多福的好兆头,自然是要留着的。 吩咐完之后,院子里就静了下来,孟良辰起身掀开帘子往床上一倒,抱着大迎枕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路跑马,直接要散架了,浑身不自在,睡觉都睡不踏实。 不知什么时辰,迷迷糊糊间便听见外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而后门被推开,他彻底清醒了。 孟良荀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招呼道:“大哥用过饭了没有?” 孟良荀道:“用过了,要是没睡醒就再躺一会儿。” 孟良辰摆摆手道:“不了,再睡晚上就睡不成了。”话毕,扯了椅子与孟良荀一道坐下,而后问道:“皇上怎么说?” 不等孟良荀回答,朱砂便捧了茶进来放在了二人面前的桌子上。 “世子,二爷,茶。” 孟良辰抬了抬眼,这话听起来怎么 怪怪的? 朱砂留给他一个背影,拿着托盘迅速出了屋子。 “皇上让你明日进宫觐见。” 孟良辰闻言眼睛一鼓,进皇宫啊,听起来很不错。 “大哥跟我简单讲讲宫里的事情吧,免得我不知晓犯了忌讳。” “皇上有七子,太子孟九黎为皇后姚氏所出,二皇子孟朝令为德妃石氏所出,六皇子孟朝元为贤妃刘氏所出,其余四位皇子的母妃皆是庶妃或者嫔位。皇后身体不好,后宫诸事一概交由贤德淑良四妃共同打理,除却有皇子的二妃,皇上对淑妃曲氏颇为宠爱。” “朝堂之上的关系就更复杂了,除了左相舒伯伦,右相曲琮居,还有三侯四公。” “即长宁侯宁家,定远侯石家,冠军侯刘家。英国公府姚家,诚国公府张家,安国公裴家,平国公平家。” “长宁侯你该知道,便是大舅舅,还有舒伯伦,你或许不知道他,但是你应该听说过舒三元,此人为我大楚的不世奇才,富可敌国,即便是一商贾,也让皇上高看几分。” “皇后不理杂事,一心吃斋念佛,中宫形同虚设,德妃和贤妃斗的厉害,连带的朝堂之上也互相踩踏。好在太子大材,英国公又是一个有手段的,这才能在朝堂之上站住脚。” “朝堂之上,皇宫之中就是一汪不见底的浑水,只要踏进去便是满身脏,你是个聪慧的,明日进宫拜见皇上,切勿多言。” 孟良辰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只要进了宫哪还由得了自己,皇上若是要问,自己还能不答?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又是另一番说辞:“这是自然,我尽量多听少说,早去早回。” 孟良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这个弟弟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先前从凉州的来信中他只道其多么的顽劣,其实也不过是父王的片面之词罢了。 他整日忙于政事,后院交由小宁氏打理,孰好孰坏自然都是由小宁氏传达的。 这个女人,果真不是个好的。 好在这些年一直无所出,否则良辰今日和不知道是何模样。 最可气的还是父王,母妃去的早,他又没有别的子嗣,难道就不能分出一份心思照看一下吗?。 都说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果然如此。 好在良辰机敏,还知道来京城找自己。 既然他来了,自己少不得要多多照顾他,先前在宫里自己已经跟皇上说了儒国子监与九皇子十皇子读书一事,皇上也允了,其他的只能慢慢来了。 孟良辰哪知道只是半日功夫兄长就为他考虑了那么多,他心中有自己的谋划,是以便开口问道:“大哥,我是不是应该去长宁侯府拜见舅舅?” 孟良荀道:“此事不急,等明日我先去拜帖再说不迟。” 孟良辰点点头,他记得如今的长宁侯是他嫡亲的舅舅宁中远,但是侯府的老夫人却不是他嫡亲的外祖母,而是小宁氏的姨娘周氏。因为小宁氏做了梁王的继妃,打着替姐姐照顾孩子的名义,所以舅舅才请了族长,在外祖父过世之后让周姨娘以二房夫人之名入了宗谱,而后侯府上下便称其一声老夫人。 想及此处,他的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既然他来了,前世今生的账就都得好好算算了。 第十章见驾 正说着话,院子里便又来人了,还是刘福来,今儿他已经是第三趟往这边跑了,这总管直接成跑路的小厮了。 这回他领了一个媳妇子和一个小丫头,是针线房的绣娘,给孟良辰送成衣过来,顺便拿了尺寸,然后再回去赶制另外的。 送成衣的媳妇丫头没能进屋,元宝机灵的给看了赏回了尺寸。 送来的两套衣服自然也是他收起来的。 “明日要进宫,你今日好好休息,若是烦闷可来香樟苑,也可让朱砂青黛陪你去府中好好看看。” 这是要起身走了,孟良辰也不留,站起来将他送到院子里,他走之后才回屋。 “元宝,孟璋呢?”来了这大半日,并不见他人。 问元宝元宝也一头雾水,他一直跟着自家爷,一起进的王府,却不见人去了何处。 “奴才去问问刘总管?” 孟良辰摆手,这些事情就不必去麻烦了,孟璋自个儿长了腿,谁也不能一直跟着他或者绑着他。 “去让外头那两个丫头帮忙,将……算了,就这么着吧,院子里的事情你跟外面那两个看着来,屋里的事情你必须亲自来,爷不信旁人。” 元宝一愣,而后点了点头,二爷这是,不信世子? 孟良辰并不知道他想岔了,起身朝外走去。 章华苑的三间正房是连在一处的,但是为了方便又各开了侧门,除了居中那一间寝室,右边那一间是用来待客的厅堂,左边稍小一些的便用来做了书房。 虽然章华院一直没有人住,但是并没有半点陈旧之感,尤其是这个书房,布置的一丝不苟,乍一看只当日日有人在此办公学习。 这个书房,堪比幽州城梁王府的大书房。 屋子朝正南开,窗户一扇朝南一扇朝北,打开背面的窗户伸手便能勾着院墙外头的枝桠。 元宝进屋先支起窗户,外面的阳关便从窗户和门里面洒进来,屋子里瞬间就亮堂起来。 屋子里,除了一张很大的黄花梨木桌子和两张椅子,便是两扇高高的书架,每扇都有五层,用上好的紫檀目做的,上面还雕有古老繁复的花纹。 孟良辰扫了一样,还真是齐全,从《三字经》到《春秋》《诸子百家》,还有《民生要术》《水注经》等,两架子术,从浅到深,包罗万象。 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看书什么的,对于他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 他虽天资聪颖,却顽劣不堪,在幽州的时候少不更事被小宁氏宠着,夫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没有哪一个能教过他一个月的。 他是继舒三元之后的幽州城里另一个传奇。 连字都认不全的纨绔。 当然,那是以前。 其实,他知道自己还是很有学问的,前世成亲之后也不忘猎艳的他在幽州城里可是“文采斐然”颇有盛名,淫诗艳曲作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从《论语》一字一句读起,重新学安生立命齐家治国之道。 书架边上的墙上挂着一把弓,下头的架子上放着一把剑,靠窗的那处是一架古琴,他的鉴赏能力不差,自然知道这些都不是凡品。想来他那大哥为了这间书房废了不少功夫,闲暇之余有想过让他做一个文武双全的能人。 看了一圈之后他顺着桌子坐了下来,吩咐元宝道:“爷看书,你去外面守着,孟璋若是回来,让他进来,爷有事情吩咐他。” 元宝应了一声,退出去,将门带上。 屋子里稍微暗了几许,却并不影响。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砚台和磨,都是极好的,浅碧色的笔筒里放着两只狼毫,一大一小,一旁放着一沓纸和两本字帖。 好生周全。 他挽起袖子研磨,而后又开始作画,依旧是他最擅长的人物画,这回却不是画美人,而是一个男子。待轮廓成型,便可以看出画中之人正是世子孟良荀。 画成型,他想了想,又在一旁提笔写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末了,咧嘴一笑。 这是他醒来之后画的第二个人。 傍晚时分孟璋才回来,进了章华院正房与他说起明日进宫的事情。 与孟良荀先前说的没有多少出入,孟良辰又细细听了一遍,许是第二遍的缘故,竟然真听出来一些名堂。 心里暗自盘算半天这才落枕入睡,到第二日寅时三刻被元宝叫起来,穿戴整齐出了院子,孟良荀一身白底金纹的朝服已然在王府大门口等候多时了。 今日孟良辰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袍子,身上坠着一块羊脂玉,黑色金边的腰带,白底黑锻靴子,格外的,夺目。 用元宝的话来说,二爷今日进宫是要见皇上的,皇上是谁,那是长辈,自然要喜庆一些才是。 孟良辰随着他折腾没有多言。 到了门口,却见自家长兄眸子一闪,这才低头打量自己,通体大红,俗不可耐。 “大哥,是否不妥?” 孟良荀眼里恢复了笑意,并不接话,却让他上车。 上车之后才道:“这一身很适合你,但是太子喜红。虽然早朝他不会穿常服,但是还是不妥,我让人去你院子里取另一套,等会儿我先进殿早朝,你换了衣裳跟着朱笔随后。”话毕,正襟危坐,眸子微微闭起,心中已经转了好几圈。 针线房的人居然送了这样的衣裳倒章华院,才不过第一天,有人就沉不住气了,看来,梁王府不是什么铁桶,根本就是筛子,到处都是别人的人。 过了广建门便是皇城,马车驶进皇城,在内城的朝阳门口停下。 孟良荀下了马车,乾元殿伺候的小太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了孟良荀伏身一拜道:“世子,皇上命二公子与您一道见驾。” 孟良荀微微一愣而后便道:“辛苦公公跑一趟,我这便喊上二弟一道。”原本也是要一道进乾元殿的,只不过他以为皇上要在早朝结束之后才会见孟良辰。 孟良荀折身的时候,孟良辰已经穿戴整齐,今日元宝没有跟来,所以香樟院的朱笔和云墨都跟了来。 云墨跟着孟良荀,朱笔自然就跟着他,只是这乾元殿二人却是没法子进,只能靠着马车在皇城内等着。 兄弟二人联袂而行,孟良辰虽然才十四岁,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稚嫩,但是潋滟之色已然遮挡不住,如同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剑,挡不住。 小太监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低眉顺目的跟在二人后头。 很快,皇城门口的车马就多了起来,可以进乾元殿参加朝会的皇子宗亲以及百官都到了,在乾元殿外排成两例,静静的等候皇上驾临。 孟良辰则被让进了乾元殿的侧殿次间,等候通传。 很快,皇帝孟修齐便出现在了乾元殿的围廊之上,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红袍手拿拂尘的大太监,还有八名小太监。 人还没有进殿,那太监高亢尖锐的声音便响起来:“皇上驾到!” 孟良辰在屋子里扯了扯耳朵轻轻的嘘了一口气,而后便听见外面齐刷刷的迎驾声音。 “吾皇万岁万万岁!” 怪不得那么多人争着想做皇帝,做皇帝好啊,一睁眼就有这么多人欢迎着。 而后便听见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外面的大臣都依次进了殿。 借着,又是先前那刺耳高亢的声音:“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孟良辰扯了椅子坐下,四仰八叉的往后一倒,嘴里呼哧呼哧的笑,心里暗自谤诽:无事退朝?眼睛透过那支起的红木窗子看到那蔚蓝的天空缓缓眯起。 守门的小太监跟木头桩子似得站在那里看也不看他一眼,心里却是在嘀咕,这个梁王二公子跟世子区别可实在有些大了。 正嘀咕着,外面的声音就再一次响了起来:“传梁王二公子孟良辰见驾!” 不等音落小太监便动了,孟良辰也坐直了身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配饰,觉得一切妥当之后这才跟着那小太监跨过那道菱形的福字门,去了大楚最神圣的地方,乾元殿。 迈过门槛,双手规矩的在袖子里交叠,目不斜视的从百官之间的通道里走到那九层白玉阶前面。 偷偷抬眼快速的瞄了一眼,而后便对着那上首明黄色的身影跪了下去。 “草民孟良辰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话毕,抬起头,双手交叠举起与眉相齐。 孟修齐端坐于龙椅之上看了一眼下方的少年,一袭素衫,浓眉大眼,与梁王世子有几分神似,却没有他稳沉,多了一份跳脱。哪怕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背脊梁挺的笔直,但是那双眸子里的好奇却一点也掩饰不住,不时的四处打量。 身居高位,最大的好处便是只要他想,便可以看尽人生百态。 下面的臣子随便的一个小动作,只要他有心都可以瞧的清清楚楚。 这不是一个安分的孩子,但是却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这个年纪本来就是策马扬鞭快意人生的年纪。 几位皇子和世子都缺失了。 第十一章朱玉在前 “平身!” 孟修齐的声音在上头响起,孟良辰轻轻嘘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放手磕了头:“谢皇上。”而后才起身。 身后,有无数道目光在他身上徘徊。 毕竟有世子孟良荀朱玉在前,他这位二公子总会被别人拿来比较一二。 孟良辰此刻却没有在意身后这些人的目光,他只在意眼前的,坐在最高处的那个人。 眼中没有半丝的慌乱胆怯,大大方方的直视天颜,隔着十余步的距离,他将上面的皇帝孟修齐看了个清清楚楚。 和他父王长的一点也不像,只是周身的威仪更甚,明黄色的袍子上绣着五爪金龙,头上冕旒说话时有节奏的微微摆动。 按年岁,皇帝比他父王长半岁,看起来却要比他父王老上好多岁。 孟修齐就那样坐着,脸上神情莫辨,任由他打量,大殿里静的只剩下百官的呼吸声。半响之后他突然抬手道:“辰儿可是看不清楚伯父,上前来。” 话落音,静寂的大殿里清晰的传来几声嘘气的声音,“伯父”啊,这两个字不应该用在这里呢。 身后的孟良荀提着袍子前襟就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弟年幼,第一次面见圣颜……” “哎!”皇帝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孟良辰。 孟良辰迟疑了一下,从白玉阶右侧的梯台上走了上去。 一旁的大太监拂尘一甩:“退朝!” 那掐脖子一样的声音还未落,皇帝威仪的声音又起:“太子和梁王世子留下。”话毕,起身,拂袖便朝白玉阶下走去,边走边道:“良辰随朕来。” 接受着身后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他站在侧阶上笑着扫了几眼,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不管皇帝此举何意,总归是在人前抬举他,他只能安然接受。 雷霆雨露皆是恩,皇上给你砣屎,你也得笑着双手接过来高高兴兴的吃了。 出了乾元殿,沿着宫殿旁的走廊一直走,而后右转不远就是一道门,门口有头带红樱盔的御林军把守。 皇帝从他们身边过时亦一动不动,并不行礼,进门之后有小太监乖觉的将大门掩上。 这才算是真正进了皇宫之内。 紫宸宫,坤华宫比肩而立,而后便是众妃嫔所住的椒房殿,漪澜殿,昭华宫,朝阳宫,储秀宫,雀罗宫,此为东六宫。 而后便是先帝妃嫔以及后宫六司所住的西六宫。 出了乾元殿,孟良辰就放慢了步子,落皇帝几步,与兄长孟良荀同行。 而后才对着一旁穿着杏黄色朝服,头戴九色冕旒的孟九藜打招呼:“太子殿下。” 虽不似对皇帝那般行叩拜大礼,但是依旧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孟九藜应了一声,脸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那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嘴里发出来的还是从鼻子里出来的,脚步并不会因为孟良辰行礼而慢半分。 孟良辰与自家兄长交换了眼神,落后一步不紧不慢的跟着,眼珠子四下乱瞟,似闲游一般,颇为自在。 下了长廊,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路一直走,过了一座石拱桥,远远的便能看见一座红墙绿瓦极为威仪的宫殿。 紫宸宫。 这是东西六宫之外最大的宫殿,里面有皇帝的寝宫紫宸殿,会宴用的太和殿,还有处理军机政务的御书房。 皇帝带着他们三个人进了太和殿。 雕龙的白玉柱子,两旁轻纱舞动,四周全部都是紫檀木的几案,案子下面铺着一层羊皮毯子。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金碧辉煌的奢华之下凭添一份圣洁。 孟良辰三人在大殿中央止步,皇帝则由大监吴忠全随侍阔步朝正上方走去,一撩袍子,在白玉流珠椅上坐了下来。 刚刚落座,便有一行侍女便拿了锦罗扇,抬着翡翠盘,盘上放着碧玉觞、金足樽,和一只银白色的酒壶。 “没有外人,都坐吧!” “谢父皇。” “谢皇上。” 而后,太子于左侧落座,孟良荀于右侧,孟良辰自是挨着自己兄长,盘腿坐在了垫子上。 既落座,立马便有宫婢上前在几案上摆放好金樽,倒上美酒,捧上果品点心。再有宫婢便持着半人高的青翎锦罗扇站在后面缓缓的打着扇。 一时间大殿内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孟修齐坐在高位之上,目光扫过孟良辰,缓缓开口道:“良辰,怎么会突然想着进京来?可是你父王对你不好?” 孟良辰闻言起身,却见他摆手:“没有外人,不必客套,坐下说话。” 孟良辰笑嘻嘻的点头:“父王怎么会对草民不好,草民是想大哥了,也想看看皇上,所以就偷偷跑出来了。” 孟修齐眉头一挑:“哦?你父王不知道你进京?” 孟良辰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嗯嗯,草民是离家出走,而且不打算回去了。” 孟修齐一愣,连一旁的孟九藜都抬头了。 这种话说的这般理直气壮,是傻呢还是过于奸诈。 半响之后孟修齐失笑:“胡闹,你就不怕你父王担心吗?良荀回头修书一封去幽州,跟你父王好好说说。” 孟良荀起身道:“已经写好,回头便要送出去。” 一旁的孟良辰不以为然:“草民又不是女子,还怕被拐了去不成。好男儿志在四方,困在府里整日不出门能有什么出息。” 一席话忍得皇帝哈哈大笑:“很好,不愧是我孟家的孩子,有志向,有出息。” 话毕看着一旁的孟良荀道:“你是兄长,长兄如父,既然已经来了京城,就好好教导他。休息两日,然后让他去国子监跟襄陵先生做学。” 孟良荀起身头微垂,双手放平与额头并排,向他行了大礼:“臣,谢皇上。” “世子不必如此,于公,朕是皇帝,自然希望江山人材倍出。于私,朕是长辈,自然希望晚辈有所寸进。” 孟良辰也跟着起身谢了恩,却没有同自家兄长一道坐下,而是出言道:“皇上,草民不想读书,草民在家的时候一听见夫子读书就瞌睡。草民想习武,以后做大将军。” “哦?”孟修齐又笑了:“你想做将军,想做将军好啊,但是做将军也要识字看书,学好兵法懂得谋略。否则,空学一身本领只能做莽夫。太子和世子的学问都很出众,又都是你兄长,闲来无事你要多去讨教才是。” 孟良辰见躲不过进学便不再挣扎,点点头乖乖坐了回去。 对面的孟九藜突然出声道:“国子监不止教文,也习武,待明日早朝之后我与仲之带你去转转。” 孟良荀,字仲之,师从当朝大儒襄陵先生,与孟九藜皆为襄陵先生的得意弟子。 不待他回话,孟修齐就在上首点点头:“如此甚好,太子是兄长,良辰年幼,带他去露个脸熟,莫叫那帮混小子欺负了去。” 孟九藜淡淡的应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出了乾元殿上了马车,孟良辰才轻轻的嘘了口气,静静的靠在车厢上,耷拉着眼皮,敛去眼中的寒意。 一旁的孟良荀突然开口道:“明日去了国子监,怕是就要跟夫子进学了,你且记着,凡事不出头,但是也不能步步退让,但凡有人敢欺负到你头上的,尽管还回去便是。” 孟良辰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失笑道:“瞧大哥说的,国子监是做学问的地方,又不是龙潭虎穴。” 孟良荀摇头道:“你还小,不懂,按着我说的去做便是,莫要损了梁王府的名头,凡事有我。” 孟良辰没有接话,他如何不懂,大哥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让自己好好做学问,顺便再和幽州的时候一样,做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以便掩人耳目。 梁王府已经有一个惊为天人的世子了,所以必须再出一个无法无天不学无术的纨绔,否则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不能安眠。 皇上今日从乾元殿开始就表明了态度,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处处捧着自己,拂照着自己。不用等明日,京城各个府邸都会知道,新进京的梁王二公子得了皇上的眼缘,盛宠在握。 皇帝的宠信,那是一把利刃。 用的好可以杀人,用不好就只能自杀。 从出幽州城的那一刻,他自己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哪怕明知道前路荆棘丛生,也得咬牙走下去,否则就会重蹈前世覆辙,说不定比前世更惨。 马车很快就出了广建门,进了邡武大街,朱笔却没有将马车赶回王府,而是沿着大街一路朝南,穿过光武路到“在水一方”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孟良荀才道:“今日不回府,我约了朋友,为你接风洗尘。走!” 孟良辰笑着跟着他进了在水一方的大门。 刚刚进门,便有那穿着青色粗布短衫搭着白色帕子的伙计迎了上来,一脸殷勤周到的笑意:“二位公子,里边请!” 第十二章挟持 在水一方做的那都是有钱人的生意,没有大堂,只有雅间。 孟良荀是此处的常客,被小二迎进楼里顺路就上了楼。 行至三楼,在一处屋子门口停下,孟良辰跟在后头一看,门头写着一个“竹”字。 梅兰竹菊,乃是在水一方最好的雅间,孟良荀喜竹,是以每回来都会到这里。 他先一步进了屋,孟良辰跟在他后头,一脚才跨进门槛便听见里面的笑声。 “仲之,有你珠玉在前,你的弟弟想必也不会是俗人。” “哈哈,宗望慎言,仲之堂堂男儿,岂能用珠玉相较。” 而后便是孟良荀那温润的声音:“在下的弟弟,自然是不凡。” 孟良辰:“……”原来自家大哥竟然是这样的。 他才刚刚进屋,门便被身后的小二关上,抬眼便是一架绣着富贵花开的屏风,绕过屏风便看见了已经落座的三个人。 孟良荀朝他招手:“来,阿辰,我介绍给你认识。”话毕,看着一旁身穿白色云鹤长衫的男子道:“这位是姚宗望,姚家大公子。” “宗望兄。”孟良辰抱拳算是见礼。他虽年幼,可是姓孟,皇族之人在士族跟前从来都是高人一等的,再如何礼贤下士也不会随意行礼。 姚宗望点点头道:“年纪虽小,样貌却不俗,再过几年仲之的位置怕是要挪一挪了。” “那有什么关系,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们俩个可是亲兄弟,又岂会在意那些虚名。”说话的是一位约摸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着一身淡紫色长衫,一双浓眉似剑,不威自怒。 姚宗望被驳了话也不恼,轻笑道:“青彦说的极是。” 孟良荀跟着看着道:“良辰,这是舒相的长孙,舒青彦,长你四岁。话毕一旁一直坐着未动的蓝衣少年便嚷嚷开了:“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舒相家的,小公子。” 孟良辰不着痕迹的抱拳见了平礼,心中却是暗笑,自己的堂舅兄啊,上辈子没有见过,没想到自己一进京城就遇上了。看着还与大哥交情匪浅,看来自己与舒家的缘分颇深呐! 姚宗望半倚在椅子上,与孟良荀相对而坐,看着孟良荀道:“既是仲之的弟弟,那么便是我们的弟弟。”如此便算是表了态。 他们几个是打小就有的交情,又一路进的国子监,虽然师从不同,可是私底下常一同玩耍。今日见了孟仲之的弟弟,果然,龙生九子。 能与孟良荀相交的都是心中有沟壑之人,还有一个与孟良荀年纪相仿的舒青岚,几人谈笑风声,又有他不时的说笑,一顿饭吃的颇为欢愉。 出了在水一方已是晌午,街上人声鼎沸,行人比肩接踵。孟良辰刚刚出大门,便见一人身着白衣,手持折扇从不远处一晃而过,身形颇为熟悉。 管长寅? 这厮不是坐的马车吗?怎么这么快就进了京城? “大哥,你先回府,我好像遇见熟人了,要耽搁一下。”话毕,也不等孟良荀应声,直接就朝那人冲了过去,连元宝儿都丢下了。 孟良荀看着被人群淹没的身影眉头不由得一皱:“元宝儿,你家爷在京城有熟人?” 元宝一脸茫然,没有啊,二爷这是头一回进京,哪里来的熟人。 对了! “世子,应该是幽州管府的人,来时在路上遇见了,管公子要进国子监做学问。” 孟良辰冲进人群,哪里还有先前那人的影子,他恨恨的一跺脚正准备转身,余光飘到不远处的珠宝楼。 楼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之上是舒府的标识。 舒家的马车?舒家兄弟还没有走? “小姐,慢一些,路上人太多,小心被冲撞到。” “环儿,舒府的马车就在门口停着,哪个不长眼的敢冲撞?” 孟良辰猛然转身,浑身似被雷劈了一般,僵硬不能动弹,而后便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盖过一声,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似得。 面前的人群川流不息,那小丫头带着帏帽,身形没有长开,声音也带着一丝稚嫩,可是他却听出来了,那是清莞。 他横冲直撞的冲了过去,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面前,哪怕知道不能唐突她,自己也想看看,哪怕知道她还小,自己依旧想看一看。 等他到了马路对面,舒府的马车已经离开原地,缓缓朝大街东面驶去。 他鬼使神差的就跟了上去。 那是他的小媳妇耶,他们离的这么近了,想想都觉得好开心。 马车行至最东头 ,一个转弯离开了闹市,按理说孟良辰跟了半道街此刻也该离开了 可是他偏偏鬼使神差的停不下步子。 上辈子他在幽州城渡过了他的半生,从未踏入过京城一步,连京城舒府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老天爷既然给了他再一次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才是。 他发誓 他真的只是想远远的目送自家小媳妇回府就离开,哪知道才刚刚拐弯,脑子就被重重的撞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身子一软,没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隐隐听见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他眨了眨眼睛,总算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些。 这是在一处山洞内,抬眼隐隐能看见上方的石壁,他应该是在洞口某处,再往里看就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挣扎着想起身,而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捆着。 这是被敲了闷棍,挟持绑架了? 他想不明白,他昨日才到的京城,并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怎么这么快就被人给掳了? 然而,在下一刻,他看到不远处那个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身影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些人的目标是舒清莞,他不过是个顺带的。 身下的石头硌的人生疼,他翻滚了一圈,离舒清莞又近了一些。 只是不等他开口将其唤醒,外面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急忙闭上眼睛,脸贴着地面,以掩饰醒来之后异样的气息。 听着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脚几乎是擦着他的脸过去的,在舒清莞的面前停了下来。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醒,该不会是你下手太重把人给敲死了吧?” 声音有些尖锐,孟良辰此刻有些感谢他们把自己的手捆的那么结实,否则他真的会忍不住伸手捂耳朵,那么装死什么的也就不存在了。 而后,便听见一道略粗的声音道:“我下手是极有分寸的,养尊处优的小姑娘,自然是娇气一些,让她多睡一会儿也好,只要舒三元来的时候她能醒就成。” “那这个呢?他是舒三元的什么人?不是说只有一个女儿吗?” 那人没有说话,但是孟良辰清楚的听见他哼哼了两声。 “走吧,让人好生守着洞口,主公马上就要到了,看好人,别出岔子。”话毕,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而后脚步声远去。 孟良辰这才狠狠的嘘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被捆着丢在地上的舒清莞,他咬牙朝另一头翻滚过去,那边有一处叠嶂的岩石,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将手上的束缚去掉的办法。 在摔倒了数十次之后,他终于艰难的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屁股对着那岩石,手腕上的麻绳来来回回拉锯一般的在石头上摩擦。 这是一项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任务,一直到山洞里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手上的麻绳依旧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被磨断,,而此刻的他俨然已经精疲力尽。 但是他不敢停,必须要将绳子磨断让身体自由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时间越久,就会越麻烦。 那人口里的主公不晓得是谁,但是他们抓清莞定然是为了胁迫舒三元。 而孟良辰了解的舒三元那绝对是一个为了女儿会不顾一切的主。 他必须要在舒三元到此之前带着舒清莞逃出去。 那么,无论对方想从舒三元那里得到什么,都是徒劳一场。 黑暗之中一声嘤咛,舒清莞醒了,孟良辰的动作一顿,却再也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半响之后他才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开口道:“清,舒姑娘,你醒了?” 黑暗中传来舒清莞那轻灵又带着迟疑的声音:“你是谁?” “我,我是和姑娘一起被抓来的。” 许是太静的缘故,孟良辰的话落音,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嘘气声。 而后,他等了半天也不见舒清莞再有任何动静,身后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想了想开口道:“你不要害怕,我会找机会带着你一起逃出去的。” “嗯,我不害怕,在我爹爹没来之前,他们不敢把我如何的。” 孟良辰一愣,悄悄的吸了一口冷气,上辈子这女人就是一个胆大的,没有想到这辈子依旧如此,她似乎就不知道那个“怕”字怎么写。 “你知道他们抓你是为了威胁你爹?” 第十三章自救 “ 舒清莞却没有搭理他,黑暗之中再一次陷入死寂。 已是立秋的天气,一到了晚上那股凉意就越发的明显了,孟良辰看不见对面那蜷缩在一处发抖的身子,自己依旧在哪里锲而不舍的与手腕上的绳子拼搏,挥汗如雨。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感觉到手上的束缚微微一松,他心中一喜,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成了。 “舒姑娘,你还好吗?我这成了,这就来给你松绑。” 舒清莞应了一声,他便寻着声音摸索了过去。 舒清莞今年才十一岁,虽颜色初成,个子才到孟良辰的肩膀。没有光线,所以解开绳子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折腾的孟良辰一脑门子汗。 他先是寻着声音摸到了舒清莞的脚,然后才扶着她站起来,站稳之后才开始解绳索。 手腕上的还好说,顶多就是手与手的触碰,可是腿上就尴尬了。 孟良辰已经尽量让自己的手不要抖了,可是为了找到绳索的接头,免不了一次次摸到舒清莞的腿。 虽然隔着罗裙,可是他的小心肝差点从喉咙里飞了出来。 在第很多次触碰之后总算找对了地方,他红着老脸道:“舒,舒姑娘,我不是有意的,你,你放心,我会负责的,等这回脱了困,我便让家里上门求娶。” 回应他的是舒清莞咬牙的声音:“我只当被虫子爬了一下,无需你负责。”她舒清莞虽是商贾之女,可也不是谁都能娶的。 孟良辰在黑暗之中讪讪的笑了笑,开始认真的做事,他的时间不多,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再来。 刚刚解开绳索,大气都还没喘匀,远远的就看见一点亮光。 那亮光很快就近了,伴随着一阵阵脚步声,而后便瞧见了是两只火把。 火把已然到了洞口。 孟良辰担心舒清莞会喊出声,一把捂住她的嘴,蹲下身子猫在石头下面,凑在她耳朵跟前悄悄的开口道:“就两个人,等一下我去引开他们,你赶紧跑,出洞口就行,找地方躲起来,等天亮再下山。” 话毕,洞内已经响起了惊呼声:“人呢?” 两个人举着火把把原先的地方照了个遍,只看见散乱的绳索,哪里有人在。 那个微瘦一些的男子反手一巴掌就朝那胖子打过去,怒斥道:“饭桶,不是让你好好守着洞口吗?人去哪了?” 那胖子被他这一巴掌打的好恼火,却没有发作,而是瓮声瓮气的开口道:“老子一下午连撒尿都没有离洞口,一个小白脸跟一个小丫头能飞了不成?找,肯定还在这山洞里。” 这里离京城不远,是一座并不大的山丘,山丘下面全是庄子,这处洞穴也并不安全,可却是难得的藏身之处,在半山腰。出了洞口往山上走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翻过山直下便出了汴京的地界。 虽然危险,可着实是接头的好地方。 山洞并不大,出了几块石头根本就没有能藏住人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那堆石头后面走去。 孟良辰背对着舒清莞,手里捏着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渐近的亮光。在那亮光中出现人影的一瞬,他就如同一只狩猎的豹子一样迅猛的飞身扑了过去,手里的石头狠狠的砸出,而后便听见一声惨叫。 暂时解决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此刻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张开便朝他抓过来。 孟良辰冷笑,借着火把上的光亮,捏着一把匕首,抬脚便踹过去。 他虽然不济,可是上辈子也是拿过刀杀过鞑子的,这两个人虽然有些身手,可是他还不惧。 中午在大街上那是大意了,才会被敲了闷棍,这样的错误,他以后都不会再犯。 将两人撂倒之后,他拾起火把,这才看清楚身旁的小丫头,桃粉色的罗裙,头上梳着两个小抓髻,上面用鹅黄色的飘带。 哪怕身上一身的泥土,脸上还有一些印子,也不掩她初露的芳华。 他的小媳妇还这么小,这么小就这样美了。 他在看舒清莞的时候舒清莞也在看他,一身青衣微显凌乱,却是京城水云阁里出的天织锦。看着比自己长几岁,脸上略显稚嫩,却有一股子与年龄不合的气势,让她有些发怵。 不过,他救了自己,虽然还没有成功,自己也该感谢他。这样一想,身上的戒备便淡了许多。 “我们没法下山,此地也不能久留。”甚至于,这个火把都不能出山洞,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对方的人,有多少人,即便只有这两个人看着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舒清莞点点头,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些花了心思将她掳了来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眼下是因着她年纪小,所以才留了这么两个人看守,等天一亮,肯定就有人来了。 所以,今夜是关键。 孟良辰丢了手里的火把,她主动的拽住了他的袖子,两人趁着朦胧的月色摸索着朝山下走去。 此刻的相府和梁王府早已经乱了套,甚至于连宫里都惊动了。 孟良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弟弟竟然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丢了。 他在在水一方的门口等了半响不见人影,而后便见街上的人都朝东头涌过去。 “云墨,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如果看见良辰,顺便将他带回来。” 云墨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一脸的凝重。 “世子,东头巷子里死人了,被杀的是舒府的车夫和丫头。” 孟良荀只觉得眼皮狠狠的跳了跳,开口道:“良辰呢?” “奴才没有看见二爷。” “立刻派人去找!”是他大意了,京城就是一个是非之地,良辰还不熟悉,怎能放任他乱跑。 这一找几乎没将整个京城翻过来,却没有一点消息。 消息很快便传进宫里,孟修齐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梁王的儿子昨日进京,今日就出了事情,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封锁城门,命九门提督全城搜寻。” 孟良荀心一沉,全城搜寻,那么城外呢? 已经过了大半日,谁能保证人一定还在城内? “皇上,还有一事。” “说!” “舒家的马夫和婢女在城东被杀,马车内的舒小姐不见了踪影。” 孟修齐眉头一挑,看来这件事情被相府捂住了,他居然不知道。 不过再一想很快又释然了,都说了失踪的是舒府小姐,女子名声重要,自然是不愿大张旗鼓横生枝节。 再看孟良荀,孟修齐就有些不满了,素来知道梁王这个长子是个进退有度的,却不想此刻竟然做出此等难看的举动。 梁王府与相府莫不是有他不知道的纠葛? 孟良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继续奏禀道:“皇上,若是旁人,臣只作不知,可是这位舒小姐有些特别,他是舒萦回之女。” 孟修齐闻言一愣,瞬间变了脸色。 舒萦回,舒三元,发妻早逝,只有一女,养在舒老夫人院子里。 若是他的女儿,那么不见了猫腻就太多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孟良荀道:“你的意思是良辰与舒小姐失踪有关?”他不会认为孟良荀此刻只是顺带提起。 孟良荀双手抱拳一揖道:“臣对皇上不敢有任何欺瞒,良辰失踪与舒小姐出事的地点时间相近。” 孟修齐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圈,而后才丢下一块牌子:“去,京郊大营调士兵三千,九藜与你同行,务必找到良辰和舒小姐。” “臣,谢皇上!” 入夜,万籁俱寂,梁王府内灯火通明。 元宝儿靠在章华院的屋子门口打盹儿,一阵脚步声将他惊醒,他猛然睁眼,喊了一声:“二爷!”而后见到一声黑衣的孟璋差点飞魂。 “孟,璋大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孟璋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快步朝院子外面走去。 院子里又剩下元宝一个人,他揉了揉发麻的腿,顺着柱子蹲了下来,用手指头在地上画着圈圈,心里不断呐喊:“二爷,您到底是跑哪快活去了呀,赶紧回来吧,再不回来元宝支持不住了。” 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中午自家爷追着一个看着像管长寅一样的人走了就没回来。世子在找人,他连章华院的大门都不敢出,就怕被问。 若是世子问他要怎么答,难不成说二爷有可能被拐去喝花酒了? 他就知道,二爷虽有大志向,可是一遇见管家公子就要玩完。 此刻的孟良辰哪里会想起来因为他而乱了套的王府,他牵着舒清莞的小手跌跌撞撞的抹黑朝山下走,只感觉心情,甚好。 第十四章我叫孟良辰 “小心一点,你看,下面有灯火,我们就到那里去,先想法子熬过这一晚上,明日便进城。” 舒清莞虽聪慧,但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被舒老夫人带在身边如珠似宝的娇养着,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一段山路走的跌跌撞撞,若不是孟良辰,她怕是已经摔进荆棘丛里多少回了。 从中午到现在都未进食,饥肠辘辘,好在她尚能克制,知道此时逃命要紧,并不耍脾气。 深秋夜凉,可是山路难行,还未至山脚下,两人已是满头大汗,舒清婉更是觉得自己的腿有千金重,每迈出一步都困难。 眼看就要下山到那有灯火的地方了,孟良辰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舒清莞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再不走,她怕自己坚持不住了。 孟良辰看着下头一点点缓缓移动的光亮眸子里晦暗不明,半响之后才轻声道:“我们先找地方藏起来,不急着下去。” 先前是他大意了,这个庄子根本就不是出路,而是死路。 这俩个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带着他们俩穿过这么大的庄子。 这个庄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或者说庄子里有他们的人。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个麻烦,所以今夜他们只能在山中藏身,绝对不能露面。至于天亮之后,那就只能各凭运气了。 相府丢了舒清莞不可能不找,还有自家兄长,定然也会派人找的。此刻他只能堵,堵这边的人比对方的人早一步,否则…… 顾不得灌木上面的刺挂的脸和手生疼,孟良辰先一步朝路旁的林子里摸去,被拉着的舒清莞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还没有走多远就摔了。 “舒姑娘,你忍着点,我们不走远,再走一段就行。”这里离庄子近,应该没有什么野兽,立秋了,可是野兽出没最厉害的时候。 舒清莞真的是要哭了,却又咬着唇爬起来提着罗裙跟了上去。 她知道,比起被那些人抓着来威胁舒家,这点苦根本就不够看。 再走了一段孟良辰便停下来,摸索着敛了一堆树叶子铺好扶着舒清莞坐了下来,而后又到一旁勾了一些树枝。 两人并排靠着后面的坎子坐下来之后,他这才将树枝搭在前面的灌木上。 “此处离路有些距离,但愿天亮之后不要被人发现。” 舒清莞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乙烯的灯光,忍不住开口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下山?或许能找到人求救。” “我也想,可是你看,山路如此难行,那两个人身手还不如我,怎么悄无声息的把我们弄到山上来的。” 舒清莞瞪大眼睛:“你是说山下那些人不可靠?” 孟良辰点点头,真聪明。 舒清莞道:“也不知道我们被掳到了哪里,祖父和爹爹能不能找到我们。” 孟良辰没有吱声,目光飘的很远。 此处应该是在京城之外,又不会太远,只是他初来乍到,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何处。也不知道王府的人会不会找到,若是找不到,明日怕是就危险了,他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被打晕带走,而后在山洞里醒来,折腾一日滴水未进,舒清莞早已经支撑不住,没一会儿功夫就觉得头晕沉沉的。 恰巧此刻,孟良辰突然出声:“舒姑娘,你怕不怕?” 她一愣,继而很快清醒过来,转身疑问的看着他。 怕,她怎么会不怕,只是太怕了,所以不敢多想。 孟良辰以为她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怕?” “你想做什么?”舒清莞问。 媳妇太通透了啊。 “我想下山去取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末了,孟良辰又补充了一句:“我怕明日家里人找不到这里,必须先做一些准备,你放心,我很快回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舒清莞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半响才道:“你快去快回。” 孟良辰起身,用树枝将她整个人都围住,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里:“乖乖在这等我,一定不要乱跑,不要害怕,我很快就回来。” 舒清莞咬牙胡乱的点点头,而后便见他的人影迅速窜了出去。 若是没有自己,他一个人应该能逃出去吧? 对了,忘了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来日也好感谢。 月上梢头,从树冠中照进来,地面上印着斑驳的光辉。林子里影影绰绰,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都会扑过来。 舒清莞紧紧的捏着匕首,酸涩的眼睛瞪的老大,心几乎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时间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般难熬过,那人一去就没有了踪影,这么久了也不见回来。 舒清莞咬着唇,眼睛酸涩的厉害,心中想着一个不敢想的可能,自己被丢下了。 也是,听那些人的口气,是冲着自己和爹爹来的,那个少年怕是受了无妄之灾,他能逃走也是正常的。 可是,自己要怎么办?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人在靠近,她的身子一哆嗦,一把捂住嘴,将到嘴边的尖叫声又压了回去。而后那黑影便到了跟前,压低声音道:“舒姑娘,我回来了。” 回应孟良辰的是一声长长的嘘气声。 孟良辰的手里拎着一个包袱,里面是他从庄子是顺来的一套衣服和两个馒头。 “把衣服换了,我们这就下山。” 他自己的身上已经还手了一身灰色的粗布短衣,俨然就是庄子上那些庄稼汉子的装束。 给舒清莞的是一套丫头的衣服,短衣长裤,洗的泛白。 舒清莞没有犹豫,接过衣服三两下就换了,还不忘将自己头上的饰物摘了,耳环也拿了下来。 孟良辰接过她换下的包袱,直接埋到了枯叶下面,而后拉着她就朝山下摸去。 已是三更,庄子上早就息了灯火,前头的院子里全是人,为首的一人带着面具,一口京腔并不十分流利,时不时的就夹带着一两句关外的方言。 “挟持了那个小姑娘真的能逼舒三元就犯?” 底下的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一脸笃定:“主上,绝对不会有问题,舒三元对这个女儿的看重超乎想象,他一定会赴约并答应我们的条件。” 一旁一个大胡子道:“这样最好,只有舒三元愿意出手,粮饷根本不用再愁,主上成就大业指日可待。” 面具人道:“小心为上,好好安排下去,务必万无一失。” 舒清莞已经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听见了什么?什么大业,这些人是想谋反。 那说话的,有大楚的人,还有鞑子,她在幽州城呆过一段时日,鞑子的声音她是不会忘的。 大楚的人居然跟鞑子勾结起来,抓了自己就是为了爹爹的钱。 “什么人?” 大胡子一声怒喝,孟良辰的心跟着就是一跳,暴露了。 他怎么好死不死的带着舒清莞闯进了这里,想好的躲起来等天明呢? 院子里瞬间就被火把照亮,两个人被团团围住。 面具人为首出了屋子。 火光照在他的面具之上发出点点寒光。 “你们是哪个院里的奴才,在这里干什么?在这里干什么?” 孟良辰咬牙:“奴奴才的爹是后院做活的,奴才妹妹有走梦之症,走错了地方,奴才来带她回去。”话毕,拽着舒清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奴才不是故意冲撞各位大人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怪异的冷笑:“呵呵,走梦?这是病,得治!” 话毕,一道目光如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的脸上。 孟良辰紧紧的抓着舒清莞的手,抬头迎上那面具人的目光,心里快速的转动。 今日,怕是逃不掉了。 他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遇上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他完全可以应对,可是眼前这三人,都是高手,随便哪一个自己都没有胜算,更不要说这满院子的人。 他不甘心! 既然重新活一次,他一定可以好好活着,清莞也要好好活着,他们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半响之后,那面具人再一次开口道:“拿下他们,好好招待。” 话毕,身后便有两个大汉举着火把伸手朝他们身上抓去。 孟良辰的眸子突然一变,人还未起,伸腿就朝那人横扫过去。 既然逃跑无望,那就拉上几个垫背的。 那汉子不妨他出手会如此利落,直接被掀翻了出去,倒是另一个反应够机灵,抬手成拳就朝他身上砸过来。 面具人的眼神越来越冷,而后道:“抓住他们俩个,死活不论。”话毕,转身对着那大胡子道:“上山,去看看 ,不要再出岔子。” 转眼之间,孟良辰的后背已经挨了好几下子。 他的武艺本就不精,又得护着舒清莞,吃亏是自然的。 如此几番之后便有些支撑不住,可是他的手始终拽着舒清莞 尽可能得护着她。 而后一个踉跄,他拽着舒清莞同时倒地,一旁那些人拿了绳子便要将二人绑起来。 孟良辰大口的喘着气道:“我若是死了,你就乖乖的跟他们去 告诉他们你就是舒三元的女儿,等你爹来救你。” 舒清莞眼睛一酸,忍不住哭出声来,嘴里呜呜呜的,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后又听孟良辰道:“清莞,记着,我姓孟,我叫孟良辰。” 第十五章嫁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 却也没有那心思刻意避讳着谁 旁边的人自然听进了耳力。 “她是舒三元的女儿?” “他姓孟,是皇室中人。” …… 一阵脚步声,面具人去而复返,走近孟良辰,附身看着二人,冷笑几声。 “真不错,不仅掳了舒三元的女儿,还有一个孟家的人,去查查,这小子是孟家的谁。先关起来,别让人死了。” 孟良辰闻言闭上眼睛靠在舒清莞的身上,既然知道逃不了了,他又何苦做那些无用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身子一软,身后的舒清莞尖叫了一声:“孟,孟良辰,你不要死啊!” 孟良辰心里轻笑,他离死还远着呢,但是,此刻却必须死,不然这些人怎么放松警惕。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孟良辰只感觉自己被重重一推,没有站稳直接倒过去。身后大概是柴禾之类的东西,戳的他生疼,而后便见一个身影也朝这边倒过来,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将人抱住了。 门再度响了一声,将外面的火光遮挡,屋子里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脸,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咳,你没事吧?” “你呢?” 孟良辰突然大叫一声,此刻没事也必须有事啊! 舒清莞的小心肝一颤,声音都带着哭腔,反手一把捏住他的胳膊道:“喂,孟良辰,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有事,你不能死啊!” 半响之后,实在舍不得小丫头抽抽搭搭的某人终于“缓”过来,极为“虚弱”的开口道:“咳咳,我,我无事,死不了,你不要怕。” 他一开口,舒清莞的哭声反而越大了,压抑了一天,心中的仿徨不安这一瞬间尽数释放。 门外守门的人闻声朝里面看了一眼又抱着胳膊老神在在的转了回去。还是个小丫头呢,被吓哭再正常不过了,不哭才不正常。 打算继续闭目养神的二人眼睛才刚刚闭上便觉得后颈传来一股子绞心的剧痛,而后噗通一声倒了过去。 屋子里装死的孟良辰眸子一瞪,什么声音? 而后便见那扇黑乎乎的木门被打开,一个挺拔的黑影站在门口。 “孟璋?” 见被认出,孟璋便歇了心中刚刚起来的一点小心思,一把抓着他就朝外拖去。 “哎,喂,那个要等等 ,还有舒小姐。” 孟璋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眸子里的寒意如同一只饿狼一般闪着光。 “二爷,想英雄救美之前是不是应该想想自己的斤两?” 孟良辰干笑两声 狗腿的讨好道:“你这不是已经来了?一个也是救,一双也是救 再说了,你不带她走,爷是不会走的。” 话毕 抓着他衣领的手一松,孟璋直接拦腰将舒清莞抱了起来,说了一声:“得罪了!”而后便大步朝外走去。 孟良辰捂着胸口忙不迭的跟在他后头,便走边压着声音道:“喂喂喂,爷还在这里呢!” 回应他的是孟璋那比平日更冷漠一些的声音:“属下只能带一个,二爷想救人,那就自己走。” 孟良辰“……” 才出柴房不远,一阵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所在的院子里围过来,隐隐的能看见火光晃动。 孟璋顿住步子,一把扯过孟良辰,身子往下一坠便借力上了房顶,踩着瓦片迅速朝庄子外面掠去。 “上面 放箭 快放箭!” 院子里,面具人负手而立,身上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结,却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回了梁王府已是天明时分,孟良荀并不在府内。 “二爷!” 元宝欢呼一声朝院子门口冲去,哪知人还没有到跟前便见自家爷直挺挺的朝自己倒过来。 好在元宝长的结实,这一刻更是把这项优点发挥到了极致,直接往前一扑就地做了肉垫。 这一回孟良辰是真的晕了,晕倒之前心里把孟璋狠狠的凌迟了一遍。 他本来就受了伤,一路上被孟璋毫不留情的拽着狂奔,哪里还坚持的住 。 待悠悠转醒外面的太阳透过窗户已经照进了屋子里,微微一动,浑身似乎被车轱辘碾过一般哪哪都疼。 “元宝?死哪去了?” 咬牙叫了一声,门口守着的元宝飞快的就到了床跟前,掀开帘子道:“二爷醒了?” 孟良辰眨了眨眼睛,狠狠的嘘了口气道:“醒了,快去给爷弄吃的,要饿死了。” 元宝眼睛一亮,浑身都是精神,应了一声道:“爷您等着,马上就来。”落音,忙不迭的就朝外跑去。 二爷醒了,还知道饿了,饿了好啊,知道饿就说明死不了了。 孟良辰:“……”这什么鬼逻辑。 “青黛姐姐,二爷醒了,要用饭。” 侧间的青黛闻言麻利的起身 将一早就温在炉子上的鸡丝粥端了下来,一罐粥,一副碗筷,扭着腰挑开帘子抬着托盘就进了屋。 孟良辰还是昨日在在水一方吃的东西,整整一日一夜滴水未进,此刻眼里只有那罐热气腾腾的鸡丝粥,哪里还能看见花枝招展的美人儿。 “爷,您慢着些。”一方沾着香粉的帕子碰到他的嘴边,还有那吐气如兰的女儿香。 孟良辰一愣,抬手就将手中的白瓷碗砸了过去。 “爷不打女人,还不下去?” 青黛一愣,而后脸上又挂上了常有的笑意,似乎孟良辰砸的不是她一般,小声应了,端着托盘踩着小碎步到门口,附身将碎了的白瓷一点点拾起来,而后才出了门。 刚刚出门便迎上了朱砂,朱砂看着她 ,一脸幸灾乐祸的笑道:“这算不算是出师未捷?” 青黛将托盘往她怀里一塞,哼哼两声道:“我好歹进屋伺候了,你怕挨骂就在这里守柱子吧!” 孟良辰靠着大迎枕听着两个丫头在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突然觉得脑门一阵阵的疼,而后觉得鼻子边上被帕子沾到的地方味道越来越重了。 而后,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屋子门口,元宝尖叫一声:“二爷!” 康华院鸡飞狗跳的乱成一团。 孟良辰由着人收拾干净而后放在侧间的榻上,裹着被子由宫里来的太医把脉,眸子半闭,因着刚刚吐过脸色很差。 太医姓周,五十多岁,穿着蓝领的太医服,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眼睛很是有神。把脉之后唰唰的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了元宝,而后对着孟良荀道:“二公子这是受了重伤,伤及肺腑,要好好养着,不然落了病根就麻烦了。” 送走了周太医,在榻上装死的孟良辰这才睁开眼睛,眸子里尽是幽光,哪有半分病重的样子。 他刚才,真的就是被那股子脂粉味给恶心到了。 屋子里就孟良荀一个,虽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何事,但是见他精神不错心里倒也安稳下来了。 找了椅子坐挨着榻坐下之后道:“先好好休息几日,国子监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晚几日去也无妨。” 孟良辰点点头道:“谢谢大哥了。” 孟良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看了他半响才道:“舒家六小姐已经安全送回去了,这里没有外人,良辰跟大哥说说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良辰垂下眸子:“昨日出在水一方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很像幽州城的一个朋友,追上去去没有找到人,正准备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跟在马车后面。我本来想看看那人到底想干什么的,结果后面还有人,等到我醒来之后便在一处山洞里,和舒家小姐一起。” 话毕,迎上孟良荀的眸子,目光坦坦荡荡,他说的都是实情,当然,不能说的他也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 孟良荀收回目光,手搭在扶手上,脸上若有所思,坐了一阵子之后才道:“你身边就一个元宝,明日我让管家送些人过来,你自己挑一些。” 正说着,刘福来就已经进了院子,站在外间道:“世子爷,长宁侯府来人了。” 长宁侯宁氏,是孟良辰兄弟的外家,只是因为小宁氏和孟修远的缘故,侯府与王府素来没有走动。 因着孟良辰的缘故,孟良荀本想着这两日就要上门拜访,却不想侯府竟然先一步登门了。 孟良荀其实道:“你先躺着,我过去看看。”话毕,就出了屋子。 等他离开章华院,孟良辰就喊了元宝:“去,给爷把孟璋找来。” 元宝的速度快,孟璋来的也快,进了屋子之后元宝自觉的退到了外面把门。 孟良辰对着他招招手道:“你过来。” 孟璋眉头挑了挑,不知道他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上前两步之后见他从怀里套出一本册子:“给,这是爷全部的家当。爷现在最缺的就是人,你抽时间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招人的事情就交给你。” 哼,孤军奋战什么的他再也不想了,单挑实力不够,他可以群殴。但是前提是,他有足够的人,眼下这个最缺。 他手里的是母亲宁氏留下的嫁妆单子,当然只是其中一部分,可是这也足够了。 长宁侯府当年的嫁妆可不少,铺子田庄,器皿珠宝,样样都是精品。 他今年才十四,还没有来得及败家,是以,数目相当可观。 孟璋接过册子没有看,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很多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用你说,爷知道,你把爷教给你的事情办好就行。” 第十六章顽劣不堪 到底是受了伤折腾了一宿,待孟璋出门不久孟良辰就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屋子里,因为他睡着,只点了一盏灯,元宝拥着褥子在屏风外面的小床上守夜。 睡的太久,脑袋发沉,眼皮也重,他伸手揉了揉,支起身子,这会儿被打过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开始疼了,浑身就像被车轱辘撵过似得。 “元宝儿!” 酣睡中的元宝一个哆嗦睁开眼睛,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二爷的声音。 掀开被子麻利的下床进了里屋,孟良辰已经靠着大迎枕坐了起来,身上就一件薄薄的里衣,在昏暗的烛火照耀下,脸色很难看。 “二爷,您醒了?” 孟良辰捂着嘴咳嗽一阵才道:“什么时辰了?” “二爷,亥时三刻了。”答后元宝又道:“小厨房那边还有饭温着呢,奴才这就去给您取来。” 一说到饭,孟良辰这才觉得饿了,肚子还极度配合的咕叽响了一声。 “顺便帮爷取点水来,喉咙不舒服。” 元宝应声出了屋子,孟良辰自己缓缓的爬了起来,睡了大半日身上越发的不带劲了。 秋日的夜已经有了几分凉意,他就着一身白色的葛布里衣,赤着脚下了地。 木质的地板上传来一阵阵凉意,昏昏沉沉的脑子因此又清醒了几分。 明日,他要去国子监。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眼下这般渴望过力量,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次日一大早,刘福来就带了十几个人进了章华院,除了两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其余的都是十五六的少年。 “二爷,这是从牙行那边要来的,奴才只粗略的过了一眼,二爷看看可有能用的上的?” 院子里齐刷刷站了两排人,屋子里却没有人出来,朱砂和青黛打了水送进屋子里,乖觉的退到门口,孟良辰自个儿梳洗。 待一切都归置好之后,他这才施施然出了屋子,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道:“既然来了,就先都留下来用用看,不合适的回头再打发出去。”话毕,抬手指了指排在最后头的一个清瘦少年:“你,过来,让元宝给你寻身衣裳换了,今日随爷去国子监。” 被他指的少年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来,一瞬间愣在了当场,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双腿一曲就跪了下来,双手伏在地上磕头。 “谢主子收留。” 孟良辰没有看他,却对元宝道:“爷去国子监了,你不必跟着,以后就留在院子里,替爷好好守着屋子,除了你们仨,别人一律不许进爷的屋子。” 元宝一听他以后都不让自己跟了,肉嘟嘟的脸瞬间就跨下来了,而后又听他说要自己守着屋子,一瞬间又开心了。 二爷最器重的还是自己,对吧对吧? 而后便对着那少年道:“还愣着作甚,跟我去换衣服,把二爷伺候好了。” 那少年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之下战战兢兢的出列随他去了西厢房。 刘福来看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二爷既已经挑好了人,奴才就不叨扰了。” 孟良辰点点头:“刘总管先忙着,顺便跟我大哥说一声,就说我去国子监了。” 话毕,不等刘福来离开,自己先出了院子。 王府之外,自有马车在那里候着,孟良辰看着那青顶的车厢一脸的嫌弃,看了看身后畏畏缩缩的少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午后再说吧! 国子监从皇城的西城门广安门进,虽处于皇城之中,却与东西六宫完全的分离开来。 在国子监里学习的大部分都是孟氏一族的子弟,还有京中的士族。 皇子和士族子弟混迹一处无形之中就分割出来了党派,这些党派之中又以六皇子孟朝元势力最强。 孟朝元,单单一个“元”字就能看出来皇帝对他的恩宠,有风姿绰约的太子孟九黎在前他还能得这么一个字,足以让那些蛰伏的人蠢蠢欲动了。 贤妃刘氏出自冠军侯府,冠军侯五代为将,那爵位是祖祖辈辈用鲜血泡出来的,用不计其数的军功堆积起来的。 好在皇后娘娘姚氏身后的英国公府是京城最大的士族,几百年的沉蕴,一样不容小觑。太子孟九黎也异常的聪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力压众皇子之上。 冠军侯刘筌膝下的两个孙子刘衍之与刘河云与孟朝元年纪相仿,六岁便得了恩典一起在国子监读书,与孟朝元朝夕相处,不仅是亲戚,更是名副其实的伴读。 三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无人敢招惹。 原先还有孟九黎与孟良荀压着,然这二人如今参与政事,基本不再来国子监 ,孟朝元一朝翻身,直接上了天。 当然,作为皇子,即便是上天也得上的不显山不露水的,他想做什么,一个眼神立马就有人鞍前马后。 国子监的瑶光书屋里 此时时辰尚早,授课的先生都还没有到,学子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孟朝元正襟危坐,尽显皇子威仪,一旁的刘氏兄弟一左一右的趴在桌子上跟他说话。 “六殿下,孟良荀那个弟弟怎么还没有来上课?” “不会是不敢来吧?” 孟朝元没有动,甚至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半响之后开口,声音冷的渗人。 “父皇很喜欢他,你们俩个悠着点,无事不要去招惹他。” 话毕,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一个草包而已,他又何须放在心上。 刘河云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一个藩王的子嗣,脸个爵位都没有,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穿天青色袍子的少年缓步进了屋子。 书屋里的人齐齐回头,入眼是一个约摸十四五的少年,眉如刀剑,眸似星辰,脸上带着与年龄相符的稚嫩,可周身却有一股不相符的凌厉气势。 孟良辰进门之后步子微微一顿,将屋内的人扫了一圈,而后在离窗户很近的地方寻了一处空位置坐了下来。 刘河云和刘衍之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朝他走来。 刘衍之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进来怎么不打招呼?” 孟良辰坐直身子,挑眉瞟了他一眼,伸手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我们很熟?” 当然,不熟,初见呢! “大胆,六皇子在此,你胆敢不行礼?” 孟良辰轻笑:“六皇子啊,上面不说太子,还有二三四五好几位皇子呢,爷凭什么非得跟他先行礼?爷虽然不是皇子,可也姓孟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招惹的。”话毕 目光如刀子一般刮过刘河云的手,脸上依旧带着轻笑,却让人不自觉的发寒。 前面一直没有回头的孟朝元总算是有了动静,转身看着他道:“他二人年幼,素来顽劣,与良辰不过是开个小玩笑,良辰无需放在心上。” 孟良辰点点头:“六殿下既开口,那么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只是不知这二位是?” “冠军侯府刘家的两位表兄。” “哦!”孟良辰拉长声音点点头:“原来是冠军侯府的二位,智障!” 话落音,只听接连几声吸气声,而后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刘衍之的眸子瞪的跟铜铃一般,而后便听他一声怒吼:“臭小子,你找死!”话还未落音,一拳头就朝孟良辰砸过去。 而后轻微一声咔嚓声,先前还气势汹汹的人满脸通红的抱着胳膊蜷缩在了一处。 “你,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刘河云指着孟良辰。 孟良辰冷笑:“你眼睛瞎了么?” 刘河云挥拳头。 孟良辰道:“一左一右,想凑成一对吗?” “河云,不得放肆,还不赶紧让人去寻太医?”孟朝元站起身制止了他,而后便见两个身穿蓝色羊羚服的小太监进来 扶着刘衍之出了屋。 刘河云紧紧跟在身后,一脚跨出门槛之后还回头狠狠瞪了孟良辰一眼。 孟良辰撇嘴,手腕脱臼而已,又不是断了腿,用得着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吗? 待人出了屋子,孟朝元这才走到他的位置跟前,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立,谁也不愿意示弱。 半响之后孟朝元先一步开口:“京城里谁不知道梁王世子温文尔雅,洁如璞玉,却不想其弟竟是如此顽劣不堪。” 孟良辰不以为然:“古人有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六殿下与太子不也不一样嘛!” 孟朝元再如何聪慧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素日里他最讨厌的就是孟九黎,处处压他一头,这会儿被孟良辰提起,压制了许久的火气一瞬间就喷发了。 “孟良辰,刘衍之可是冠军侯的嫡孙,冠军侯战功累累,他若是有个差池……”话到此处突然停住,意味深长的看了孟良辰一眼。 孟良辰咧嘴一笑:“素闻六殿下明事知理,果然传言不虚。不如,我们一起去皇上那里,殿下将方才那些话再细细说上一遍?” 话毕,孟朝元还来不及回应,门再度被推开 ,国子监授课的大学士张尧到了。 第十七章长宁侯府 书屋里的学子再一次规规矩矩的坐回了原位。 少了刘衍之和刘河云,张尧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翻开《春秋》,继续前一日未讲完的课业。 他的课只有半个时辰,接下来之后便是制艺,待到午时过后还有骑射武功。 下课时,他喊住了孟良辰:“你来的晚了一些,《春秋》老夫已经授了大半,你将这大半内容每日抄上一遍,次日交与老夫。” 这是妥妥的惩罚了,只是不知道是给自己一人的,还是刘衍之兄弟也有。不管如何,张尧是老师,作为学生他此刻都不宜再有旁的举动,免得落了下乘。 想及此处,孟良辰点点头:“学生知道了。” 半部《春秋》,每日一次,呵呵,他真想笑。 见他态度恭顺,张尧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位是个混不济的,若是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自己的颜面何在。 他倒不是为冠军侯府的两位公子出气,而是纯粹想压压梁王这位小公子的锐气。进学第一日就与人动了手,不小惩大诫以后还不得上天? 孟良辰哪里知道转念之间他心中就有了这么多考究,作揖行礼之后便朝外走去。只是脚还未迈出门槛,一只胖乎乎的手便搭上了他的肩头,回头一看却是五皇子孟朝惜,搭在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孟良辰挑眉,心中苦笑。 刚刚才到国子监的大门,远远的便见孟良荀带着两个内侍候在门口。一袭白色葛布长衫,双手交叠在袖子里,遗世独立。 孟良辰快步迎了上去,人还未到跟前声音已至:“哥,刘氏兄弟欺负人。” 声音不大,可是身后来来往往的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孟朝元和孟朝惜等人齐齐顿步,一脸的不齿。 这厮居然恶人先告状。 孟良辰似没注意到身后那些异样的目光,只盯着自家兄长看。孟良荀点点头,唔了一声:“为兄自会处理。现在我们先去乾元殿见驾。” 见驾? 孟良辰心头疑惑顿生,而后便明白了,冠军侯府有人去皇上跟前告状了。 乾元殿 此刻早已经过了早朝时间,孟修齐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待在后面批折子。 几案之上,奏折堆积如山。 下首不远处,一身杏黄色朝服的孟九黎也盘腿坐在几案后头,面前的折子不比御案上的少。 他从早朝之后便被留下来,替皇上“分享”国事。是以,冠军侯世子见驾告状的时候他也在场,自然知道梁王的那个小儿子初入国子监就惹了乱子。 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愚蠢,居然折了刘衍之的手。 刘衍之可是冠军侯的宝贝疙瘩,如今冠军侯没有出面,世子却出面了,想来后面还有旁的文章要做。 他倒是想看看,皇上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刘家,是不是真的难以撼动。 执印太监朱有礼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孟修齐执笔的手轻轻一顿,却并没有抬头。 “皇上,梁王世子携梁王小公子在殿外候着。” 孟修齐轻轻嘘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朱笔:“让他们进来。”话毕,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头疼啊! 朱有礼快速出了内殿,站在乾元殿门口道:“宣梁王世子,梁王二公子见驾!” 孟良荀率先朝殿内走去,孟良辰错后两步,在门口步子一顿,扫了朱有礼一眼,而后才跟了上去。 殿内,皇上和太子依旧低着头在忙,孟良辰走进去,对着御案直挺挺的就跪了下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他从小就懂的。 皇上面前跟在他老爹面前一样,不能争长论短,即便自己觉得是对的也要先认错,总归不会吃亏。 他跪着,孟良荀却站着,只拱手作揖行了礼。 孟修齐这才抬头,面色没有一丝异样,甚至于嘴角还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好端端的怎么行这样的大礼?起来!” 孟良辰却没有动,抬头看着他:“侄儿不能起来,侄儿犯了错,特来请罪,请皇伯父责罚。” 孟修齐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连带的一旁的孟九黎也坐直了身子,目光在他和孟良荀身上来来回回的游移。 真认错假认错一眼便知,好一招先发制人,孟良荀,果真不容小觑。 孟良辰话毕,头顶便传来孟修齐的声音:“哦?那你且说说,错在何处?” 孟良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他开口,自己便能顺坡下。 “皇伯父,侄儿从国子监到乾元殿一路反省,自觉错有三处,第一不该不先向六殿下行礼,第二不该沉不住气与同窗起口舌之争,第三不该在刘家公子动手之后还手。” 孟修齐半响没有出声,就那么端坐于御案之后静静地看着他。 “何为口舌之争,何为动手之后又还手?你且细细道来,若是无错,朕自会为你要个说法,若是有错,朕便将你交于冠军侯,由他发落。” “皇上!”孟良辰不卑不亢,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满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倔强。 “小民初进学堂,与各位同窗不熟,刘氏兄弟却以不向六殿下行礼为由挑事。国子监里除了六殿下,还有三殿下和五殿下在,长幼有序,小民以为即便行礼也不该先是六殿下。” “小民不觉自己此话有什么不妥,可刘家公子竟然因此公然对小民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修齐眼睛一瞪:“你还有理了?” 孟良辰不甘示弱:“小民是孟氏子弟,刘衍之和刘河云算什么东西?他们敢对小民动手,小民就敢对他们动手,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还当我孟氏子弟软弱可欺!” “六殿下说冠军侯府功绩卓绝,可小民以为,这天下是我孟家的天下,刘家再能耐也不该妄想爬到孟氏的头上。小民虽然不是皇上所出,可也是孟氏子弟,还能惧了他一个刘氏不成?” 一旁的孟九黎没有出声,低头似乎在看奏章,心中却是在冷笑。理是这个理,可是却不该由孟良辰说出来。孟良荀再厉害,也不能逐字逐句的教他怎么说怎么做。 军师聪慧如神,将士蠢钝如猪,完败。 孟修齐没有让孟良辰起身,目光落到孟良荀的身上,伸手抓出一本折子交给朱有礼道:“拿给荀世子看看。” 孟良荀接过朱有礼递过来的折子,翻开扫了一遍,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不过一瞬间,怵起的眉头便又舒展开来。 “皇上,冠军侯年事已高 ,怕是不易再南下了。” 孟修齐看着他道:“冠军侯镇守南海四十年,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海寇的习性,他年事虽高,可余威尚在,否则也不至于他刚刚回京海寇就抓着机会来犯。” “皇上也说是余威,朝堂之中并非只有刘氏子弟可用。冠军侯镇守南海四十余年,劳苦功高 ,如今年迈,实在不易再与海寇周旋。” 孟修齐看着他:“世子有何良策?” 孟良荀作揖行礼:“臣斗胆,请皇上下旨,广纳贤士,于点将台钦点镇南将军,挥师南下,一举拿下海寇,犯我大楚,虽远必诛!” 孟修齐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孟九黎身上:“太子以为如何?” 孟九黎起身:“父皇,儿臣以为世子之言大善。大楚北靠匈奴,幽州十六郡有梁王叔镇守,可保无虞。南海原本由冠军侯镇守,经年大小战事不断,冠军侯如今年事已高,实在不宜征战。我大楚人才济济,父皇可下旨广纳能人贤士,调兵遣将,将海寇彻底驱逐。” 孟修齐点点头:“如此,此事便由你和世子全全负责,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务必选好替代冠军侯的人选,调兵遣将前往南海。” 话毕,看了孟良辰一眼道:“你起来吧,择日去冠军侯府认个错,下一回捅篓子放聪明一些,朕忙的很,没那闲功夫陪着你们折腾。” 话里话外带着责备,却完全是一副长辈的语气,孟九黎目光闪了闪,不免又多看了孟良辰两眼。 孟良辰道了谢,孟修齐有些不耐烦,对着他挥手:“滚滚滚,赶紧的,别在这里犯朕,日后在国子监好好进学,别丢了孟氏皇族的脸。” 孟良辰不以为然,笑嘻嘻的退出了殿外。 出了乾元殿,孟良荀回王府,他则重新回了国子监,下午还有骑射课,这个他很感兴趣,自然不会借口逃课。 国子监后面有一处很大的空地,里面设了跑马的跑道,擂台,还有草靶。学子们练习骑射武功都在此处。 早上新点的小厮早早的就牵了马在武场入口候着。 国子监里学习的除了皇室就是士族,皆是身份显赫之辈,里面用的东西都是再三检查过的。即便是马儿,也都是御马厮调教好的,脾气温顺的。 刘河云和孟朝元各自牵着马匹站在不远处没有动弹,目光时不时的扫过那小厮,面露讥讽。 “殿下,走吧,他不会来了。” 孟朝元摇摇头:“未必。”他虽然不了解孟良辰,但是他知道孟良荀,有那个人在,衍之别说是舍了一只手,就是丢了性命也不一定能伤到孟良辰。 有这样一个兄长,可真是好呢! “本殿听说梁王叔如今的正妃是继妃,取的是先王妃之妹?” 刘河云点点头:“是的,据说如今的梁王府是长宁侯府的一个庶女,麻雀飞升枝头做了凤凰,连带的她那姨娘也抬高身价,成了侯府现如今的老夫人。” “长宁侯快回京了吧?到时候你记得透点消息给他,本殿听说前两日孟良辰出事,长宁侯府只派了个奴才去问了一句,侯爷怕是还蒙在鼓里。” 刘河云会意一笑:“殿下英明!” 第十八章警告 孟良辰到了武场,接过小厮手中的缰绳,牵着马摇摇晃晃的朝武场中央走去。 教授骑射武功的是御林卫四大副指挥使之一的胡世安,浓眉大眼,生的一副好相貌,偏偏不苟言笑,一脸的生人勿近。 孟良辰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而后便落在了不远处的某人身上。 这是真的管长寅啊,这厮速度可一点不慢,坐着那摇摇晃晃的马车,也不过就比自己晚了几日而已。 显然,管长寅也看见了他,不等他上前管长寅便签了马儿迎了上来。孟良辰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而后落在他身后那名身穿蓝色粗布衣裳的少年身上。 不容他多想,管长寅已经到了他跟前,从不离手的折扇一挥,对着他道:“原来二公子也进了国子监,以后便又是同窗了。” 孟良辰嘿嘿一笑:“爷也是很好学的,长寅兄日后要多多关照了。” 管长寅摇头失笑,眼前这人再怎么不济也是梁王的儿子,皇室之人,哪里轮到自己来关照。 身子微微一斜,将身后那少年让了出来,开口介绍道:“二公子,这位是我进京刚刚识得的好友,姓许 名纶平。” 孟良辰喊了一声许学友,而后便没有了下文,目光扫了许纶平一眼,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大楚姓许的可不少,可是士族许氏却只有一家。眼前这个人虽身着一身粗布衣裳,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 入国子监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有身份的皇室弟子和士族子弟,还有一种成为监生,乃是从各地举荐上来的有学之士。这两种人着装不同,所处的地方不同。 前者相对来说学的复杂,教的散漫,后者便相对严格很多。 国子监后头有一排小院子,那里便是这些建生的住处。 这个许纶平能混在这边,想必是大有来头。 管长寅只是想将人引荐给孟良辰知晓,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转身又对着许纶平道:“这位是梁王的小公子,孟良辰。” 那边的许纶平嘴角扬起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度跟他打了招呼。 孟良辰道:“择日不如撞日,长寅兄今日去王府一趟,我替你接风,这位纶平学友也一道,人多热闹。” 管长寅一摇折扇笑道:“正合我意 ,顺便还能拜见一下荀世子。” 话毕看了一眼许纶平,许纶平见他答应的爽快便也应了下来。 有管长寅在其中穿针引线,孟良辰与许纶平很快就熟稔起来,而后才知道这小子竟然是上清许家的嫡系。 上清许家不是士族,却是沉蕴数百年的书香世家,许纶平的太祖便是孟氏太祖的老师,许纶平的祖父,则是当今的帝师。 说是姚家尽出奇材,可许氏却力压一头,更因为不入仕这一条,深得皇室历代帝王信任看重。 孟良辰一下午都觉得心情特别的好,老天爷果然待他不薄,居然让他与上清许家有了牵扯。 虽说是初识,可只要他愿意,初识变成熟识一点也不难。 下学之后,他邀了管长寅和许纶平一起走,孟朝惜再一次伸出了他那只胖乎乎的爪子搭讪:“堂弟,请客怎么不喊本殿?” 孟良辰抿嘴,不客气的一巴掌拍下他的肉爪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孟朝元等人道:“我宴请同乡,改日再请堂兄。” 孟朝惜却舔着脸道:“相请不如偶遇 ,难不成堂弟舍不得管为兄一碗饭?” 这厮脸厚的让人始料未及,任孟良辰巧舌如簧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词拒绝,于是三人变成了四人,带着各自的随从浩浩荡荡的出了国子监。 然而还未到梁王府所在的大街上,孟良辰便又改变了主意,折身去了在水一方。 因为,他遇见了熟人。 舒三元。 管长寅是个聪明的,对于他突然改变主意并未多话,甚至于连表情都没有变动一丝。倒是孟朝惜,颇有些傻缺的样子,嚷嚷着:“堂弟,你不厚道,不是说去梁王府吗?” 孟良辰轻笑:“今日有些仓促,我得好好准备一番,然后再下帖子邀了各位去王府做客。在水一方也不错,咱们就先在此小聚一番。” 话毕,目光扫到舒三元已经在在水一方下了马,将马儿交给了迎客的小二,而后径自进了酒楼。 他进去不久,便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去。 孟朝惜几人正在说话并没有注意,孟良辰却看的真切,居然是执印太监朱有礼。 虽然换了常服,去了内侍帽,可那张脸总是不会变的。 日理万机的朱大监便装出宫,想来不会只是为了到酒楼吃酒。 舒三元,上辈子自己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居然跟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有私交。 孟良辰的步子有些急,进了在水一方,要了二楼的雅间,与舒三元正好相邻。刚刚落座孟朝惜就开始不客气:“堂弟,说好了,你今儿请客,本殿可是不客气的。” 孟良辰嘴角抽抽:“堂兄尽兴就好,一顿饭我还是请的起的。” 孟朝惜闻言咧嘴一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毫不客气的对外面喊叫:“小二,给爷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 孟良辰轻笑:“堂兄,你好歹是个皇子,怎么好像……”好像饿死鬼投胎! 孟朝惜捧腹作一脸哀痛:“本殿心里苦啊!”他就是一个被遗忘的皇子,顶着皇子的名头,过的比普通人还凄惨。 在国子监读书,手上有没有差事,在宫里住着,手中没有进项,全靠每月皇子那点可怜的月银度日,入不敷出啊! 孟良辰不以为然,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桌子:“有点出息,别给皇家丢人。” 孟朝惜看了管长寅和许纶平一眼,一脸的无所畏惧:“都是自己人,不怕。” 管长寅摇着折扇轻笑:“五殿下说的极事。” 待小二拿来酒水上好菜之后,孟良辰借口如厕出了雅间,朝一旁的雅间探去。 还没有到门口,隔壁的门便被打开,舒三元出了屋子,孟良辰飞快的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朱有礼,是先走了还是自己猜错了? 本来他就是有意跟着舒三元的,可是这会儿见了面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认识舒三元那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舒三元依旧誉满天下,可是孟良辰并未见过,此刻贸然开口怕是不妥。 正在迟疑间,舒三元径自走到了他的跟前 看着他开口道:“二公子,可否进雅间一叙话?” 孟良辰求之不得,但又不得不故作矜持。 未来的老丈人啊,好印象是必须的。 “我们认识?” 舒三元嘴角上扬:“自然是认得的 ,上回小女遇险,承蒙二公子援手。” 孟良辰恍然大悟:“哦!原来您就是舒小姐的父亲。您严重了,是舒小姐吉人天相。” 话已经说开了,就再也没有进雅间的必要了。 舒三元本来想亲自去梁王府一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梁王幼子,既是遇见了,道谢就是必须的了。 他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待在幽州,孟良辰没有见过他,可是他却知道孟良辰。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贾,任何风吹草动都该了如指掌,梁王的幼子在幽州城算得上是名人了。吃喝玩乐 斗鸡遛狗无一不精,简直就是幽州城的第一纨绔。 舒三元一听见自己的女儿跟这么一个人扯上关系,在山上待了一夜之后,脑子简直就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孟良辰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一个人渣中的极品,他的莞莞怎么可能交给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已经想好了,以厚礼相赠,而后带着莞莞去幽州。离开京城,便再也没有人知道莞莞被人掳走过,还与人在外面过夜。 是以,他此刻看孟良辰 满眼的戒备和挑剔,哪怕孟良辰自认为自己一言一行没有半分差错,他也不会有半点亲近之意。 道了谢,舒三元自认为跟这样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再没有什么话要说,该答谢的他不会少半分就是了。 “话虽如此,还是要谢谢小公子。舒某还有事情,这就先走一步了。” 孟良辰一愣,这就走了? “舒伯伯,舒小姐她还好吗?”终究没有能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舒三元步子一顿,背对着他狠狠地嘘了一口气道:“不劳小公子费心,莞莞她很好,明日我便要带她去幽州,过往的事情与她来说再没有任何关系。” 孟良辰一愣,脱口而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幽州?” 舒三元抬脚下楼,声音渐行渐远:“幽州是个好地方,莞莞到了那里才会有新的生活。” 孟良辰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站在楼梯口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一脸的挫败。 他能说什么呢?跟舒三元说他会对清莞负责? 不,此时时机未到,舒三元对自己有成见,绝对不会松口将女儿嫁给自己 那么上辈子,他是如何会愿意将清莞交给自己的呢? 他记得自己上辈子求娶的时候承诺过,梁王府章华院里只会有舒清莞一个女人,或许是这样的保证打动了舒三元? 最后,章华院是真的只有一个舒清莞,可梁王府外却有一处院子,住满了他的莺莺燕燕,让他流连忘返。 第十九章留下来 舒三元要带舒清莞去幽州,孟良辰怎么可能愿意,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出个两全之策来。 以至于回了雅间还恍恍惚惚的。 管长寅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二公子如厕的时间有些长。” “对对对,良辰堂弟,你该不是不想付账打算偷偷溜走吧?”孟朝惜掏出帕子,抹了抹嘴角。 两人一唱一和让孟良辰瞬间回神,伸手抬起酒杯轻啄了一口道:“刚才碰见了一个熟人,寒暄了几句。” 孟朝惜将手里的帕子一丢,身后自有小太监接着,拿起酒壶道:“来来来,菜都凉了,自罚三杯。” 孟良辰也不拒绝,仰头间三杯酒就下了肚,看得孟朝惜瞠目结舌的,半响才喊了一声:“爽快!” 一旁的管长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手里的酒杯轻轻打转:“二公子,我和纶平是不是也该罚你三杯,说好的接风洗尘,你却让我们在这里好等。” 孟良辰看似面不改色,其实已经有些许醉意了,只感觉自己脑子热烘烘的,侧目招呼管长寅和许纶平道:“长寅兄和纶平兄随意,咱们今日初见 以后聚的机会多的是。” 管长寅见状笑笑,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一顿饭也算是吃的宾主尽欢。 只是饭毕,几个人都有几分醉意。 孟朝惜道:“明日国子监要赛马,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一组如何?” 许纶平道:“五殿下,是十人一组,不是四人,我们四个人怕是不行的。” 孟朝惜嘁了一声,拍拍胸脯道:“我在国子监也不是白混的,自然是有人的,只是咱们自己人在一处更齐心协力一些。” 孟良辰撇嘴,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小胖子做自己人,看着就是一酒囊饭袋,在加上管长寅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许纶平,赛马,他怎么感觉就没有赢的希望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纶平突然开口道:“这赛马有什么说法吗?” 孟良辰一愣,好精致的声音,若不是人在眼前,根本就无法想象这样的声音出自于男儿之口。 孟朝惜道:“马上就是重阳了,赛马赢的可以放假三日,到时候我们可以出城去玩。” 一桌子除他之外三个人皆无语,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有口难言。孟良辰半响没有忍住:“既是这套说辞你就不必找我了,我想出城玩耍还需要挑时间就?” 管长寅和许纶平没有做声,但是表情很是赞同他的话。 被这样拆穿孟朝惜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的干笑两声道:“本殿也不藏着噎着了,就是想挫挫孟朝元那小子的气焰,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孟良辰嘁了一声:“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们兄弟斗气,干嘛把我们扯进去。” “本殿不扯你你也进去了!”孟朝惜突然抬高了声音:“你以为刘衍之折了一只手刘家会善罢甘休?父皇表面上护着你,可是背地里他却不会帮你防着谁。良辰,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本殿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吧?” 孟良辰看着他道:“五殿下说的已经够清楚了,我虽不及大哥,却也不是那等愚蠢软弱之人。刘家是刘家,皇子是皇子,我来京城才几日,东西南北都摸不清楚,不想再生是非。更何况,五殿下,我们虽是堂兄弟,可我们不熟!” 不熟,所以不帮。 事关皇子,他只要有半点举动就行同战队,一个不慎就会给梁王府带来灾祸。 孟朝惜原本有三分醉意,此刻全部清醒了,一张肉质的脸微微发红,目光凌厉:“本殿下认为,不管熟不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殿不强求你,明日赛马场上见,你会知道什么叫时不予己。”话毕,起身道:“长寅兄,纶平兄,本殿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聚。” 管长寅收拢折扇与许纶平起身道:“送五殿下。” 孟朝惜摆摆手,大步出了屋子。 等到小厮目送他出了在水一方,管长寅这才重新落座,打开扇子摇了摇道:“明日怕是不会太平。” 孟良辰嗤笑一声:“皇室本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何时太平过?” 话毕,眸子看向许纶平道:“我记得许家是不入仕的,纶平兄怎么进了国子监?”分分钟将话题岔开了。 许纶平道:“祖父说,在家里安生久了总要出来透透气,否则天下人会忘了上清杏子林的。” 空灵的声音宛如山泉,孟良辰不自觉的扯了扯耳朵而后又看了管长寅一眼。 刚刚来京城就结交了许家人,管大公子不简单呢。 “上清许家是书香世家,大楚有多少才俊出自杏子林,怕是算都算不清,这样的地方怎会被人遗忘。”话毕,他的目光从支起的窗户缝隙里落到了窗外,不知道是讲给许纶平听还是自言自语:“我若是纶平兄,定然会呆在上清好好研习学文,京城这个地方,呵呵!”话未说完,意思却不言而喻。 一旁的管长寅眸子闪了闪,他与孟良辰可是自小玩到大的,说真心不一定有多少,但是交情还是有的,孟良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可是眼下,他却看不透了,眼前的孟良辰半点也没有往日的影子了。 许纶平与孟良辰不俗,只道他历来都是如此老成,轻笑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就不能因为路不平去选择其他的路。比如二公子,不也是只身一人来了京城?” 孟良辰坐直了身子,面色再一次恢复了该有的狡黠:“纶平兄乃真君子。” 话毕,管长寅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来日方长我们再聚就是。只是明日,二公子要小心。” 孟良辰点点头承了他的好意。三人起身,孟良辰走在最前头,还没有下楼便见一个穿着宝蓝色袍子的少年从楼里往外走去。 没想到出来吃个饭又遇到了熟人,刘河云啊,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楼里的小二态度恭顺的送他出门,孟良辰耳尖的听小二唤了一声“少东家”。步子瞬间一顿,转身看着管长寅道:“居然是刘家的产业?” 管长寅道:“查查便知。” 孟良辰摆摆手道:“不用了,二位兄台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咱们明日见。” 回了章华院,院子里多了十来个人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元宝和朱砂青黛在屋子里伺候,跟着他出去的小厮则自觉的留在了门外。 “都出去,该干嘛干嘛去,爷要静静。” 元宝从屋子里出去就与那清秀的少年撞到了一处。 抬眼一看,顿时傻了,半响之后这才回神,肉嘟嘟的脸变了几次色。 第一眼只觉得这小厮一打扮真不错,而后他便浮躁了,最后他又觉得这样瘦的跟猴子一样的人二爷不一定喜欢,二爷喜欢自己这样的有肉感的,看着喜庆。不然幽州府里那么多小厮,怎么二爷就带了自己来京城呢?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抿嘴,看了一眼面前圆墩墩的人道:“奴才没有名字,爷还没有赐名。”他虽然被卖为奴 可祖上先前也是良民,他自幼聪慧,还识得几个字,在牙行学规矩的时候他学的比任何人都认真。 眼前这个小胖子虽然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奴才,但却是主子跟前的奴才,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样的人 ,轻易开罪不得。 元宝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同情,瞧瞧那脸,瘦的都成皮包骨了,肯定是受过罪吃过苦的,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如今他来到王府,和自己一道伺候二爷,自己也该好好照顾他才是。 这样一想便开口道:“二爷忙,怕一时半会也记不起来,我帮你起个名字吧,省的以后喊起来不方便。” 末了,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自顾自的就开口道:“我叫元宝,那你就叫银裸吧,不不不,叫银哥好不好,这样子听着才像是一家子。” 少年倒是没有在意银裸还是银哥,只是被他那句“一家子”给说的愣住了。 他原本也是有一家子人的,后来说散就散了,就还剩他一个人了。 “谢谢元宝哥,就叫银哥吧,奴才很喜欢。” 元宝听闻他喜欢,顿时眉开眼笑,绿豆般的小眼睛蜜成了一条缝。 二爷总是说他识字少,瞧瞧,他识字少怎么了,不是照样给你起名字。 两个小厮在外面窃窃私语,孟良辰在屋子里不是没有听见,却没有一个字听进去的。他现在很烦。 舒三元要带舒清莞去幽州,要用个什么法子才能让她留下来呢? 第二十章姗姗来迟 五更时分,天上的月儿还没有隐去,一道黑影闪身进了章华院,撩开帐子,将床上熟睡的人如拎小鸡一般的拎起。 孟良辰正在做梦,而后便被突然灌进来的冷风浇醒 睁眼,人已经在梁王府之外。 抓他的人周身一片漆黑,但是气息是他熟悉的,除了孟璋不做他人。 孟良辰一个七尺男儿被他懒腰拽着在各个房顶上飞奔,一时间翻江倒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待落地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弯腰干呕,半天才站直了身子,而后才站起身扶着腰怼孟璋:“别以为你武功高爷就拿你没办法!” 孟璋背对着他根本就不理会他。 这种感觉犹如狠狠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让孟良辰整个人都泄了气,若不是二世为人,他怕是根本就忍不住。 “天亮之前从这里爬上去再下来,我帮你留住舒家小姐。” 冷清的声音响起,孟良辰一愣,而后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好,孟璋你说话要算数。” 他话音一落,孟璋就动了,月色之下,朦朦胧胧的只见一团黑影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从他跟前快速上移。 而后他这才弄懂孟璋所谓的爬上去。 不远处,是一座巨峰面对着他这一面如同被巨斧劈过,笔直伫立。爬上去?这他娘的开什么玩笑,给他一双翅膀他也不一定能飞上去。 突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埋进去了,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孟璋根本就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在登上峰顶之后以内力传音于山下:“二爷可以慢慢考虑,等天一亮,舒府的马车就要成行,届时属下就是想帮也帮不了了。”话毕,孟良辰听得一串响动,有东西从山上垂了下来。 他上前几步伸手去拽,这才发现竟是一条小孩胳膊般粗细的铁索。 孟璋在说了你句话之后便再没有了动静,没有人催促孟良辰,他的心反倒是静了下来。 伸手抓住那链子,脚底下微微一用力,开始一点点的借着铁索往上攀爬。 不过就是攀爬山峰,若是这一点他都做不到,他重生何意,要来孟璋又有何意。 虽说是重活了一世,奈何他上辈子太混账,精力全数用在吃喝嫖赌上,文采平平不说,功夫也只是花拳绣腿。如今的他没有半分的优势,才爬了不到一半的距离就坚持不住,直接下滑了一大截。 待攀至山顶,旭日已东升,红彤彤的日头从天际出现,美极了。可惜他此刻却没有心思欣赏。 晚了,太阳都出来了,舒府的马车怕是已经出了城。 一时间,也顾不得磨的血肉模糊的手,站在那里大吼:“孟璋,你给爷出来。” 孟璋就在不远处的树上打盹,听见他的声音麻利的现身,扔给他一本册子:“好好读,一年之计在于春,属下答应的事情绝对不食言。”话毕,根本就不给孟良辰开口的机会,直接纵身一跃,消失在原地。 孟良辰瞠目结舌,带着几分羡慕,自己若是有这等身手,害怕那些魑魅魍魉? 羡慕过后这才感觉到那来自手掌上的疼意,火辣辣的,真的无法忽视了。这会儿别说读书,他想晕倒啊,他娘的十指连心啊! 可惜孟璋不在,要是在绝对会很严肃的告诉他:疼痛这东西是可以忍的,越忍越能忍,多疼几次就不觉得疼了。 孟璋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回来的时候某人正四仰八叉的瘫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那本留下的《春秋》此刻盖在他的脸上,正好挡住日光。 孟璋眉头一拧,原本就冷清的脸上突然就多一股子寒意。 “舒老夫人病了,舒三爷和舒小姐留下来侍疾,答应二爷的事情属下已经做了,二爷答应属下的事情却做的不怎么样。” 何止是不怎么样,根本就没做好吧!孟良辰心虚,只能干巴巴的讪笑两声道:“循序渐进,先慢慢来啊,你得给爷一个适应的过程,揠苗助长会适得其反的。” 孟璋瞅了他一眼,竟意外的点了点头:“二爷言之有理,是要一个过程,如此今日就先到这里,二爷下山吧!”话毕,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孟良辰瞠目结舌的看着迅速消失在眼前的人,再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高度,傻了。 “喂,孟璋,你这是几个意思,爷今日还要去国子监。” 孟璋的声音远远的飘过来:“属下知道爷有事,山下已经备好马匹,只要二爷一炷香时间下山,不会迟到。”当然,如果人家想迟到,他也无可奈何啊! 孟良辰咬牙切齿之后再一次看了看那峭壁,脑袋一阵晕眩。 这个山,根本就没有下山的路,就算是有,等他下去估计也是晌午之后的事情了。若是平日,国子监晚一点去或者不去都无所谓,可是今日,他必须得出现。 蹲下身子拽了拽那钳进山石里的铁索,顾不得手心的疼痛,拽住锁链,闭上眼睛,脚在地上一蹬 借力划了下去。 往下落和往上爬两者比起来前者自然是要轻松很多,但是轻松的是身体,心理却早已经超负荷。以至于他直到落地整个人还是懵的,心跳的快的让人窒息。 许久之后,一阵凉风刮过,吹散了他一身的冷汗。 再抬头,心中竟突然澎湃了起来。 天剑峰,他竟然上去了,还以这样的方式下来了,他做到了。 骑马回了府中,简单的梳洗之后找了府医用药包扎了手,而后带着银哥出府。 这一次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骑马,已经迟了,坐马车去更迟。昨日才收拾了姓刘的,今日若是去太迟就不好了,这样子会让很多人以为他怕了。 他怕吗?嘁,开什么玩笑,他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 让他吃惊的是,他的新任跟班,那个长的很秀气的少年居然很熟稔的上了马跟在了他后头。 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与之并行,想开口问,突然发现这小厮跟了他第二日了,自己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银哥一顿,翻身就要下马,却被孟良辰抬手阻止了:“边走边说。” 银哥抬手作揖应了一声是,而后才道:“奴才原是没有名字的,昨日元宝哥暂时给取了个,叫银哥。奴才求主子赐名。” “银哥?”孟良辰笑出声:“真难为他能想到这么一个名字,不错,就这样叫着吧!日后元宝要留在府里,你就跟着爷好了。” 至于会骑马这事情,他突然不准备问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的过去,只要与他无害即可。 到了国子监到底还是迟了,学舍里早就没有了人影,不用想也知道,此刻都去了武场。 武场上,除了受伤的刘衍之没来就独缺一个孟良辰。 两人初见就怼上了,想让人不关注都难。 刘河云可是特地关注着的,可是一个早上也没有看见人影,脸上的不屑越来越重,完全不加掩饰。 今日赛马由武夫子胡世安主持,大学士张尧,襄陵先生,还有太子孟九黎,世子孟良荀在此见证。 赵王世子孟昌蔺,燕王世子孟虢卿,晋王世子孟斓全部到了,皆是参赛者。 “还有一炷香时间,未到者取消比赛资格。” 胡世安话落音,刘河云就轻笑出声,在孟朝元身后与世子孟昌蔺窃窃私语:“蔺世子,你说孟良辰是耽搁了呢?还是不敢来了?” 孟昌蔺眉头一拧,显然是不喜欢他这话,怎么说孟良辰姓孟,刘家越发的狂妄了。 不待他搭话,身前的孟朝元就开了口:“河云,休要胡言乱语,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年纪小小,气势十足,若不是有孟九黎压着,其他皇子根本不及其一二。 他的目光从孟九黎身上扫过,落在了孟朝惜的身上。 昨日孟朝惜和孟良辰几人去了在水一方,回来的时候脸色可不怎么好,想来定是发生了极有意思的事情。 想拉拢梁王府,哼,自不量力! 与孟九黎相邻而坐的孟良荀看了一眼对面,眸子有些发沉,转身对着立在一旁的朱笔道:“去,派人回府看看,二公子怎么了?” 他那个弟弟他虽不了解,但绝对不是怯场之辈,比赛参加不参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怕发生什么不可知的意外。 朱笔应声而去,立在场子中央的香已经燃了大半,胡世安不愿意再等,直接登上了高台立与人前:“现在,各自去马厩里选好马匹,原地准备!” 人群再一次躁动起来。 赛马,选马也是个技术活,这种事情学子不需要自己动手,随身的小厮自然会代劳。 马匹选好,将马匹交到各家主子手上,那香已经快燃到尽头。 孟朝惜的脸寒的要结冰,当真是瞎了眼识人不清,昨日见那人有几分血性,他是诚心相交,却不想就这么怂了。 胡世安在高台之上振臂一挥:“准备!” 话落音,各位监生全部上马,有那新到的只能算是重在参与的,几乎是试了好几次才堪堪爬上马背。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第二十一章受伤 一袭青衣舞动,墨发交织,鲜衣怒马,正是少年好光景。 勒住缰绳,只见那棕色的马儿前蹄高扬,似要飞起来一般,马上之人拽着缰绳在原地转了几圈才算是真正停了下来。 停稳之后,下了马,马儿交给了银哥带出了武场。 他先走到张尧一行人面前作揖一拜:“学生来迟了!” 胡世安脸沉的厉害:磨蹭什么,还不去选马?整个国子监的人等你一人。” 孟良辰应了一声,那头孟良荀身边的云墨已经将马选好牵到了他跟前:“二爷,请上马!” “谢了!”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如先前那般肆意,只待他坐稳,胡世安便开了口:“今日赛马,武场内施展不开,选定于京郊校场,既人已到齐,那么,出发!” 话落音,角门出被打开,数百名御林军打头阵,而后便是各个监生,胡世安与各位评判也上了马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外走去。 京机大营离皇城约摸五十里,驻扎了护城军将数万名,占地面积相当的可观。 因着国子监隶属皇室,所以才有机会将大营的校场挪用。而原本训练的的士兵则被几个副将带着去了附近的山上进行特训。 赛马的赛程是二十里,从校场的点将台出发直至南头的小树林,谁先拔下那头的旗帜回到点将台便算赢。 这倒是与孟朝惜昨日说的有些出入。 军用的号角和战鼓一响,准备好的人骑着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入眼之处,尘土飞扬,待尘土散去,早就没有了人影。 孟良辰就在这群人里,位置不前不后,他只是参与,并没有夺冠的心思。手上原本上了药被白布缠着,来国子监的路上被他取下来,此刻拽着缰绳,疼的他舌头都在打颤。 但是他只能龇牙忍着,他姓孟,他是皇室,别说是流血,就是断头他也不能认怂。 上辈子他混蛋成那样尚有这样的骨气,何论这辈子。 他没有夺冠之心,奈何别人有提防之意,混乱之中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子力道袭过来,他微微一侧身,并未被击中。下一刻,马儿一声嘶鸣,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并不是他而是马。 场面太过混乱,胯下的马儿受惊一下子窜出去了老远,他从居中的位置一下子就窜到了前面。 前面几个人他都认识,六皇子孟朝元和刘河云俨然就在其中。 孟良辰一出现,刘河云的脸就冷了下来,末了,嘴角挑起一抹奸佞的笑,空出来的手里寒光一闪,从孟良辰身边擦身而过。 孟良辰并没有留意,只当他有那争强好胜的心思,却不想下一刻身下的马儿就发了狂,不管不顾的狂奔起来,带着滚滚的尘土横冲直撞的很快就冲到最前头,而后朝南面的小树林奔去。 拽着缰绳的手再一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别说将马儿控制住,他自己都好几次差点被甩飞出去。 此刻他也顾不得去深想马儿为何突然发狂,他只知道自己着了道,这一次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儿已经到了终点,从一旁的小道上直接上了山丘,两边尽是灌木和树枝,哪怕他整个人伏在马背上,依旧被刮到了好多处。 京郊大营他是第一次来,这座山里有什么,地势如何他一无所知,正因为这样未知,所以才更危险。他闭上眼睛,一咬牙,在又一次与树干擦身的时候他纵身就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身子在地上翻滚,而后便撞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脑子一阵晕眩伴着扎心的痛意,而后便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嘴唇动了动:老天爷,你大爷的。 再次醒过来之后人已经回到了章华院的床上,元宝爬在床边上打盹。 太阳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他动了动,只觉得浑身被碾碎了一般,哪哪都疼。 元宝很警醒,他只是微微一动,迷迷糊糊的人立时就清醒了,站起身看着已经睁开眼的某人:“二爷,您可算醒了!”话毕,不等孟良辰出声,麻溜的去桌子跟前倒了水,用了银制的小勺子一点点从他的嘴角沁了进去。 嘴角得了滋润,他这才得以大口的喘气呼吸,整个人才算真正的活过来,只是身上的痛意也因此越发的明显了。 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为痛楚的声音之后,元宝已经噔噔的出了屋子,只听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青黛姐姐,二爷醒了,麻烦姐姐差个人去跟世子爷禀一声。” 接着便是青黛那娇俏的声音,孟良辰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只觉得除了疼,脑子还昏昏沉沉的,眼皮上仿佛粘了东西,刚刚睁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元宝再次到床前守着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的眼睛却闭上了。 真痛啊,就像上辈子被利器穿破胸膛的时候那般疼,自己是不是又要死了。 老天爷,让自己重新回来就是再死一次吗?他不甘心呐。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屋子里的声音吵醒了,勉强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兄长孟良荀。 他咧嘴,喊了一声:“大哥”。可惜声音微弱沙哑,好像伤的不是脑袋而是喉咙一般。 孟良荀虽然在与人交谈,但却一直注意着他,听见他的声音立时回头,身子微微下倾看着他道:“醒了?可觉得有特别难受的地方?我让太医再过来看看。” 好吧,他果然伤的不清,太医再一次光顾了。 眨了眨眼睛,他开口道:“说不出来,没有地方是不疼的。” 孟良荀闻言微微叹息一声,伸手替他抚平微怵的眉心:“你身上到处都是伤,怎么可能不疼,且消停些时日,好好养养。” 话落音,就听见孟良辰一阵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养着,他怎么能安心的养着,他这是着了别人的道,若不揪出那人,他如何能安心的养着? “大哥,昨日那马儿有问题。” 孟良荀点点头,面色却不怎么好,嘴里却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为兄定然会替你讨个说法。” 话毕,朱笔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来:“世子爷,长宁侯到了,正往章华院来,说是要看看二爷。” 孟良辰眸子一闪,大舅舅啊,上辈子都没有见过呢! 回神时,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他听出来是刘福来的声音,孟良荀已经迎了出去。 少时,内室的帘子被丫头打起来,一个身穿蓝色葛布长衫的男子与孟良荀一道从外进来。 观那男子,约摸四十岁左右,身子看起来健硕伟岸,国字脸,一字浓眉,一双眸子扫过似乎瞬间就能将人看穿,让人无所遁形。 他在打量宁中易的时候宁中易也在打量他,看着他脸白如纸,头上裹着厚厚的白布,里面血和药渍清晰可见,忍不住就黑了脸。 “怎么回事?我听闻你刚刚到京城不过几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孟良辰喊了一声舅舅,而后便觉得嗓子更疼了。 他像起身,奈何身上疼的厉害,还没有怎么动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宁中易道:“老实的躺着,这件情定要替你讨个说法,即便你不姓孟也是我宁中易的外甥,断不能让人就这样欺了去。”话毕,怒意已经压制不住。妹妹早逝,就留下这么两个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就在京城里独自挣扎,一个在幽州那不毛之地,偏偏自己一直守着番邦,想要拂照也有心无力。 好在如今他已经回来了,有他在,那些牛鬼神蛇想作妖也得掂量掂量 话落音,一旁的孟良荀便道:“舅舅刚刚回来,府里可安排妥当了?阿辰此番受难颇重,侄儿定然是不能就此罢休的,只是此事舅舅却不便出手,舅舅只需看着变好,我父王虽远在边关,梁王府也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 此事若是梁王在,由他出面最好,他不在,此事便只能孟良荀自己出手。这些年长宁侯驻守西疆,家里由老夫人操持,与梁王府基本没有往来。如今长宁侯在这当口回来,怕是整个朝堂都注意着他,但凡风吹草动都会波澜骤起。 以皇上对藩王的忌惮,长宁侯此刻出手就等于把长宁侯府和梁王府都推出来架在了火上。 关心则乱,孟良荀这样一说宁中易立马反应过来,点点头满眸赞赏:“你长大了,你娘若是还在,定然很欢喜。” 孟良荀眸子一暗:“侄儿从不敢忘母妃的教导,她虽不在了,但是侄儿想着她定然在天上看着我和阿辰,总要让她安心才好。” 一时间,气氛就低迷了下来。 孟良辰眨眨眼睛开口打破了这份静寂:“舅舅,大哥,那匹马怎么样了?”他可以肯定,那马绝对有问题。 说到这个,孟良荀那张温润的脸突然就冷下来了。 “我们的人慢了一步,那马发狂冲出去摔下山崖已经死了,身上处处都是伤,没有一处完好的。” 说到这里,他的心就揪在了一处,好在阿辰当机立断跳了下来,虽然受伤 好歹保住了命。若是……他不敢想。 话毕,看了孟良辰一眼又道:“你好好养伤,不要费神,这些事情自有我来操持。” 第二十二章冲进什刹海 得了孟良荀的话,孟良辰的心便安定下来,即便还有不愤也埋在了心底,毕竟此刻他除了养伤根本无法做旁的事情。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且先记着。 宁中易在屋子里呆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孟良荀便送他出了院子,而后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元宝,爷不想睡了。” 元宝闻言凑了过去,一手揽住他的后颈,一手抄着大迎枕,让他靠着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感觉是比躺着好很多,但是浑身还是不得劲,他一把掀开被子咬牙就要下床,元宝一把按住他。 “爷,您太医说了,您要卧床静养。” 孟良辰龇牙:“爷只是伤着了,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废了,怎么连动都动不得了?”静养什么的最烦人了,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呢! 元宝没有吱声,但是那架势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孟良辰狠狠地叹了一口气道: “你让下面的人去后头守着,孟璋回来了便让他到章华院来一趟,爷有事情要问他。”今日真是个糟心的日子,唯一一件让人觉得舒坦的就是舒三元没有走成,他留住了清莞自然也就留住了。只是孟璋说舒老夫人病了,这病的有些太巧了。 元宝儿应了一声出了屋子,院子里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便只留了两个跑腿的。 一个约摸十三岁的小厮,名叫祥子,还有一个叫果果的小丫头。 元宝出了屋子,喊了果果去寻孟璋,而后摸了几个大钱给祥子:“院子里没有你的活,无事多出去转转,看看听听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回来说给二爷听。” 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差事了,祥子受宠若惊连连鞠躬谢谢,连爷爷都喊上了,再三保证定会让二爷满意,而后才一溜烟的跑了。 等他走了之后元宝才眯了眯眼睛看了看那湛蓝的天。 他虽是个奴才,却是与二爷一起长大的奴才,他长的笨拙,可是脑子却不傻。 二爷是他的主子,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会跟着他。 以前他喜欢玩,那么自己该做的就是陪着他玩。 如今的二爷不一样了,那自己也该改变了,哪怕能力有限帮不了他太多,总归要尽力去做不是? 孟良辰这一躺就是好几日,待脑袋上的伤口完全结痂他便再也坐不住了。好在身上的伤一结痂便再没有那么疼了,下床在屋子里走走总是可以的。 元宝去书房找了两本杂书给他,一本《大楚山河志》写了大楚九州各地地貌,民风,连周边的小国部落都有涉及。还有一本兵书,写的很是详尽,素来不爱看书的孟良辰第一次在书里找到乐趣。 再加上那个叫祥子的小厮每日下午回来都会给他讲一些京城里之前或者新近发生的事情,日子过的倒也充实。 眨眼就到了重阳那日,帝后登高祈福,这一回诸皇子之中只有太子孟九黎伴驾,还有四王世子随驾。各士族公子,包括最得宠的六皇子孟朝元都不在随行之列。 孟良辰听闻之后直接冷笑出声,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独留下孟璋道:“爷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他们就这样被小惩大诫一番算怎么回事?你帮我查查,冠军侯府那么大,总不会那么干净,皇上给刘家面子那是他的事,爷的仇,自己报!” 孟璋问道:“二爷想做什么?” 孟良辰冷笑:“爷想做什么?让爷不痛快,爷凭什么让他们痛快。冠军侯府那么大,爷不相信他就那么干净,就算他真是一汪清水,爷也要给他搅浑了。” 孟璋多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又道:“这一回是属下大意了,这几日属下会想法子将人召齐,日后属下就跟着二爷,督促二爷学业,顺便防着那些魑魅魍魉。” 孟良辰有些意外,孟璋是先皇手下最得力的暗卫,有人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他可是很清楚,此人很是瞧不上自己,毕竟他是先皇的亲信,跟着自己父王尚可,跟着自己,呵呵!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从不觉得会被人高看。 不过,眼下他确实需要人,更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跟着他,孟璋是最合适的。 至于其他,日久天长慢慢磨合吧! 多余的话孟璋没有说,孟良辰也没问,殊不知正因为他的不问让孟璋又高看他一眼。 傍晚,管长寅和许纶平来了府里看他,孟良荀亲自将人带到章华院,又吩咐刘福来备了酒菜这才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孟良辰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让元宝守着门口,三个人这才畅所欲言起来。 今日帝后登高祈福,百官随行,国子监放假,他们本该早过来探视,却被一些事情绊住了。 此番前来不仅仅是探望孟良辰,还给他带了消息:“说是冠军侯世子随驾的时候惊了马,掉进了河里,太医去了好几拨,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孟良辰瞪大眼睛:“这么厉害,掉什么河里去了?” 管长寅一脸的复杂,半响才道:“就是京城前往茱萸峰的什刹海。” 这回孟良辰终究是没有忍住笑出声来:“爷惊马,他也惊马,这算不算是缘分?” 没有人搭话,但是管长寅和许纶平脸上都憋着笑。 孟良辰又问道:“宫里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刘安的马突然发狂, 冲撞了圣驾,若不是掉进了什刹海,这会儿怕是早就被丢进天牢了。皇上震怒命令彻查,反正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平,谁知道又会牵扯出什么事情来。你好好养伤,能置身事外最好不过。” “昨日我听说此次伴驾除了我大哥便只有太子,这位冠军侯世子怎么随驾了?” 许纶平道:“良辰兄不知晓,这位世子在御林军里当差,虽无实职,但是圣驾出行他是一定要跟着的。” 几人又私下闲聊猜测了一番,而后刘福来带着人过来传饭,饭后暮色已落,两人才离去。 朱砂和青黛捧着水进来伺候孟良辰梳洗了,府医过来换了药之后他便早早的歇下了,可一直都望着那帐子发呆,心里将管长寅说的事情理了一遍,而后暗自猜测着冠军侯世子惊马落水一事。 这不是偶然,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脚 只是不知道是长宁侯府出的手还是自家兄长,又或者还有别的幕后黑手想在暗中搅浑水的。 皇上命令彻查,也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侯府和王府。 他心中有些不安,舅舅和大哥都不是那等莽撞之人 虽说他们怀疑赛马之时是冠军侯府的人动的手,但是并没有拿到证据。就算是动手也不该是这当口,这般的明目张胆。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到五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然而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他做梦了。 依旧是血,满地的血,他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刀剑穿身而过的疼痛,待醒来之后浑身大汗,他拽着被子大口的喘着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如同一条脱水即将死去的鱼。 天亮之后,院子里便热闹起来,不时的传来元宝与青黛几人说话的声音,身上的汗渐渐干了,气微微顺了一些,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元宝!”他喊了一声,守在屋子门口的元宝虽然在说话,但是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听见他的声音很快便进屋打帘到了他跟前。 “二爷,时辰尚早,不如再睡一会儿?”太医吩咐过了,二爷最重的伤在脑子上,只有好好养着才能尽量不留下任何隐患。 孟良辰靠着大迎枕坐了起来:“不睡了,替爷梳洗,爷到院子里坐坐,总这样睡,迟早废了。” 元宝抿着嘴替他更衣,青黛进来绞了帕子,他接过去净了面,而后由着朱砂替他绾了发。 元宝伸手要扶他却被他甩开:“爷不是废物,去,让他们都离远一些,爷要静静。” 元宝跟着他时间久,察言观色什么的在行,也熟知他的性子,他既已发话,做奴才的不能质疑,只能遵从。 应声退出了屋子,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喊去了别处,院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孟良辰独自出了屋子,秋日的早晨凉意十足,一丝丝微风吹过,更添凉意。他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坐下来,一坐就到了罢朝时分。 因着接连两次坠马事故,皇帝震怒,命刑部协同大理寺彻查,作为当事人的梁王府世子孟良荀和冠军侯都被留了下来。 他没有等来孟良荀,倒是等来了孟璋的消息。 孟璋的速度很快,下至傍晚就带回了消息,却不是他亲自来的,而是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身穿黑色长衫的少年。 “爷,奴才行六,日间一起的伙伴都唤奴才小六,璋叔说以后让奴才跟着您,做些跑腿的活计。” 孟良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先前说的是孟璋亲自跟着自己,怎么又变了?不过,既然是他安排过来的人,自然是可靠的。 于是他点点头:“既然是孟璋说了,那以后你就跟着爷。” 小六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抬手作揖道:“谢谢二爷,璋叔让奴才顺道跟二爷说一声,冠军侯府那边已经摸出点门道来了,问问二爷下一步当如何。 孟良辰挑眉:“哦?先说来听听。” 冠军侯刘筌是世袭的侯爵,其人到也是一位将才,只是为人有些保守古板,驻守南边数十年,虽震慑了海寇不敢来犯,却始终不能将这一隐患消除。只能说,刘筌苦劳高于功劳。 冠军侯夫人是平国公府平氏嫡女,育有一子一女,因她长留京中,刘筌在南边的时候便又纳了良妾周氏,替刘筌又生了两个儿 第二十三章百日散,百日亡 替刘筌又生了两个儿子。 如今冠军侯回京,两名庶子却留在了南边建功立业,而平氏所出的那一位只在朝堂上挂了一个虚职。 而平氏之子刘安已经有嫡子两名 就是刘河云与刘衍之,二子聪慧,很得老侯爷喜爱。女儿刘敏芝又是皇妃,刘筌更不能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只能暗地里对周氏和两名庶子多加拂照。 毕竟,在南边这些年,陪着他的是周氏,承欢膝下的是周氏的儿子,亲疏一听便知。 正因为如此,平氏已经是祖母级别的人了,却依旧静不下来,处处想方设法的压制周氏。 毕竟,侯爷的爵位只有一个,百年之后那必须是她儿子的。可是她的那个儿子实在太一般了,饶是平氏自己也感到不安。 孟良辰趴在桌子上,眸子里精光一闪:“怎么个一般法?” 小六道:“听说是一个极老实的人,上有侯夫人压着,下有母老虎跟着……”话毕,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 他佯装不知,伸手在桌子上叩了叩道:“原来是个惧内的。” “可不就是惧内,他夫人说动他不敢言西,连抬举的姨娘也不敢找那颜色好的。府里的事情向来是侯夫人平氏说了算 可是院子里的事情就是他媳妇说了算,连两个儿子他也做不得主。” 孟良辰道:“真可怜啊,他可是未来的冠军侯,怎好活的这样憋屈呢?小六,你说耶是不是该帮他一帮?” 小六笑嘻嘻的回答道:“二爷热心肠,这位刘大爷也着实可怜,能帮忙自然是帮帮最好。” 孟良辰又问道:“爷听说冠军侯世子昨日伴驾时惊了马?” 小六点点头:“回二爷的话,不仅惊了马,人和马都冲进了什刹海,还伤了人,太医院的人耗了一夜也没有起色,据说是凶多吉少了。” 孟良辰道:“这样啊,你想办法告诉孟璋一声,冠军侯府既然已经乱了,那便让他更乱一些。平氏不是与周氏不合么?她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就便宜了周氏的儿子,孙子再争气,终究是差了一辈的。” 小六是个聪明的,孟良辰这样一说他立刻会意 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少时兴冲冲的回了院子,只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用过午饭,孟良辰不顾元宝阻拦,带着小六和银哥出了王府。 到了在水一方的门口,孟良辰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对着小六道:“你去帮爷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铺子要盘的,爷要买下来。今日就先不约冠军侯世子了,爷要去国子监与同学聚聚。”话毕,带着银哥摇摇晃晃的就朝国子监走去。 昨日重阳登高,今日国子监已经开课,此刻晌午刚过,管长寅等在学舍里随夫子学制艺,孟良辰有假,所以直接打发小厮去了学舍外面等着,自己则后面的落花亭。 等了约摸半个多时辰,管长寅与许纶平才姗姗来迟。 “良辰兄这是大好了?” 孟良辰摇头:“原是大好,现如今却不好了。” 许纶平眉头一拧:“良辰兄此话何意?” 孟良辰却不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我在家躺了这些天,整个人都朽了,今日难得溜出来,二位若是有空,咱们去在水一方聚聚?” “良辰兄相邀,岂有不应的道理。”管长寅与他熟识,深知他的性子,做不来那些徐来晃去的事情,既是开口相邀便是诚心实意。 三个人带着小厮便出了国子监。 几人来京城时日不长,却已是在水一方的常客,进了楼,无需小二带路,轻车熟路的就上了二楼进了雅间。 “今日我做东,庆祝良辰兄康复。” 孟良辰看了许纶平一眼:“谢了!” 上了菜之后,管长寅便又拉开了话匣子:“太医院的人折腾了一日一夜,刘府那位世子爷怕是真的不好了。” 孟良辰问:“宫里怎么说?” 管长寅看了许纶平一眼,许纶平开口道:“圣上命大理寺和刑部彻查,大理寺卿张固安和刑部尚书平琚茕连夜审了不少人,还打死了两个。死的那两个都是御马厩里的看马倌,那马儿的尸体并没有异常,身上也没有伤痕,可以说一无所获。” 孟良辰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很快便恢复如常。 “先是我倒霉,接着又是冠军侯世子,若不查个明白,日后谁还敢碰那些长毛的畜生。” 话毕,抬起酒盅道:“不说这些了,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朝中那么多的人才,这些事情自有他们去操持,我们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活好当下。” 管长寅却没有举杯,看了他一眼道:“你尚未痊愈,还是以茶代酒吧!” 话毕,开口问外间的小二要了茶具和大红袍,袖子一拂开始煮茶来。 一时间,只见一双修长的手指在袅袅白雾中快速的舞动,着实赏心悦目。 茶还未入口,香气已经溢出,饶是孟良辰这个不懂茶的也闻出了几分茶香味。 抬起茶盅轻轻一嗅,仰头就是一大口,放下杯子笑道:“我就是个俗人,除了口渴便再不碰茶,总觉得这茶苦涩,只有每每长寅兄烹茶,我才能尝到茶之甘甜。” 管长寅举杯:“良辰兄谬赞了!” 茶杯还未举至唇边,对面的孟良辰突然起身,大喝一声:“不要……”话未尽,管长寅和许纶平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软软向后倒去。 管长寅一愣,而后猛然将手里的茶盅丢出去,身旁的许纶平道:“长寅,这茶有问题!”话毕,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一脸的大汗,面色发白春发紫。 管长寅一把拉开房门喊道:“阿贵,快,快去寻大夫!” 一时间,整个在水一方的人沸腾了。 刑部的人来的特别的快,少时功夫,身穿黑底红边长衫,头戴同色帽子,手持绣春刀的捕快就到了,将在水一方围的水泄不通。 管长寅被带走了,许纶平和孟良辰二人被送进附近的医馆。 阿贵跑的快,去寻了大夫就再没有回来,看着刑部的人带走了自家公子,他直接拐去了右相府。 而银哥则寸步不离的守着孟良辰,至于回府报信一事,自有小六去做。 孟良荀来的也快,回府的时候孟良辰就已经出门,他放心不下便让朱笔一直跟着,朱笔可是一直在在水一方外守着的。阿贵从楼里冲出去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妙,早早的就回府报信了。 在水一方斜对门就是回春堂,回春堂的杜老大夫在京城颇有声望。 孟良辰和许纶平一送进去之后老大夫连脉都没有搭,直接便吩咐道:“多兑些盐水来催吐,而后熬解毒汤,要快!” 话毕,药房的伙计已经将盐水送过来,杜大夫直接叫了两个人,吩咐道:“灌下去,多多的灌,而后再催吐。” 伙计和几个弟子遵照他的意思在那里忙碌,他自己也没能闲着,拿纸提笔刷刷的写着方子。 一张方子尚未写完,孟良荀已经到了。 “老大夫,不知舍弟如何了?究竟是中了何种毒?” “百日散,百日死,中者面白嘴紫,七窍有血,百日流尽而亡。老夫先用盐水催吐,而后再用解毒汤,再用金针刺穴,如此减轻毒素 控制毒素扩散,而后再做进一步诊断。” 孟良荀点点头道:“如此倒是麻烦老先生了。”既然这位老大夫有法子,那他也不必再进宫去要太医了。太医院那帮子人本领是有,可都过于中庸。 杜老大夫不再理会他,埋头做事。他踱步进了隔间 ,孟良辰和许纶平并排躺着,几名伙计已经抬着秽物朝外走了,想来是催吐已经完成。 他进了隔间,低头看了孟良辰一眼,伸手从袖中拿出一物迅速的塞进孟良辰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外面一阵喧哗 ,长宁侯府和定远侯府的人到了,却被梁王府的侍卫拦在了外头。 第二十四章手段 长宁侯自然是为了孟良辰来的,定远侯世子却是为了许纶平而来,定远侯府与上清许家是姻亲,老侯夫人是许氏女,定远侯大公子定的也是许氏女。许纶平算是定远侯大公子石筠恒正儿八经的小舅子,这样的关系,定远侯世子怎么也得来一趟。 孟良荀开口,侍卫便不再阻止,长宁侯和定远侯世子得以放行,面色都不太好。长宁侯还跟孟良荀站在一处,定远侯世子直接是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径自就进了隔间。 许纶平已经被催吐,茶水已经吐出来不少,嘴唇不如起先那般深紫,脸色却更加的不好了。 “来人,带表少爷回府!”外面的大夫他信不过,他要进宫找皇上,求国手温寒为表侄驱毒。 他一声吩咐,一帮子穿着灰色粗布长衫的仆役便进了屋,那头杜老大夫没有发话,几个学徒和伙计面色都很难看。 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拦在了门口开口道:“你若要将人带走也可以,出了这个门,他有任何意外都与我回春堂无关。” 定远侯世子冷哼一声,阴冷的目光差点没将人凌迟:“怎么?将人留在此回春堂就能保证人安然无恙?” 那人一愣,一直没有说话的杜老大夫开了口:“老夫不才,不能给世子这样的保证,但是世子想将人带走,就必须如劣徒所言,此人踏出回春堂,生死与回春堂都没有关系。” 定远侯世子一愣,扫了他一眼,半响才道:“既然回春堂无法保证能解毒,人自然是要带走的,本世子还不至于下作到去构陷一个小医馆。” 话毕,手微微一抬,仆役纷涌而动,将许纶平抬出了屋子。 定远侯世子走在最后,快出门的时候在孟良荀身边步子一顿,沉声道:“梁王虽然远在幽州,可荀世子素有盛名,不会沽名钓誉到连幼弟都约束不了吧?” 孟良荀嘴角一扬:“铭世子这是何意?恕荀愚钝,不懂。” 刘铭大怒:“荀世子既然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本世子也不怕难听不难听了,管好你弟弟,一个纨绔就好好的做个纨绔好了,离纶平远一些,没得带坏了人家的好儿郎。”话毕,拂袖出了回春堂的大门。 身后传来孟良荀不紧不慢的声音:“铭世子这话荀就更不懂了,今日有事不予辩驳,不如等事了,荀上定远侯府叨扰一番,问问老侯爷。舍弟怎么就成了世子口中的纨绔,怎么就祸害他人了?难不成府上的少年是良辰绑来的,中毒是良辰投的毒?” 刘铭猛然转身,孟良荀却不再理会他,与长宁侯进了回春堂里。 “杜大夫,舍弟中毒事关重大,所以不能一直住在医馆里,还劳请杜老大夫委屈几日,前往梁王府,与太医一道救治舍弟。” 他开口,杜大夫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不应,拿着方子,提着自己的药箱便一道出了回春堂。 那头,守在在水一方外头的云墨已经得了消息,孟良荀刚刚出回春堂他便来禀:“世子,已经验过了,茶与水皆无毒,毒是抹在茶盅之上的。” 孟良荀点点头:“想来右相府应该也有消息了,刑部那边你就不用再跑了,你亲自盯着那些人,再命人另外去查查,好端端的酒楼怎么就成了投毒的地方,二公子来京城才几日,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如此歹毒,竟然接二连三的想要他的命!” 在京城里混的,哪个不是耳目众多,在水一方的事情不到小半日功夫就传遍了。 孟良辰前些日子才坠马,此刻又中了毒,而他又刚刚到京城不久,能开罪谁?于是初到国子监那日与刘氏兄弟的口角便被有心人一点点挖出来,里里外外瞬间就传开了。 冠军侯府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哪怕冠军侯世子至今未醒也压不住这轮风波。 消息传进昭华宫,素来稳沉的刘贤妃当场就摔碎了一套琉璃茶盏。 “去,差人回府给老夫人说一声,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莫要被那些贱人钻了空子。” 一旁嬷嬷劝道:“娘娘何必动怒,但凡事情有人做就有纰漏,天底下哪里有那等半丝风都不透的墙,咱们稳住阵脚,那些魑魅魍魉自然会浮出水面。” 刘贤妃这回真是气的狠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失态,经人一劝说,很快就稳住了。 “本宫也是气狠了,乱了方寸,大哥此刻生死不明,侯府哪有那些心思去对一个无关要紧的人下手,外面那些人就只会见风使舵人云亦云。” 嬷嬷道:“娘娘说的是,奴才可听说了,梁王那个小公子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在幽州的时候就三天两头的出乱子,被梁王罚了偷跑来京城的,也不知道与谁家结了仇报复到他身上,偏偏却把那脏水往冠军侯府泼。” 底下的宫女太监很快就将地面上的碎片清扫干净,刘贤妃踱步,而后仪态万方的坐了下来道:“冠军侯的爵位是用刘家历代男儿的鲜血换来的,岂是他们想诬蔑就诬蔑的。但凡有些脑子的,就不会用这样浅显粗劣的手段。说来说去还是父亲不好,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嫡庶不分乱了纲常,这才让那老贱妇野了心思。她也不想想,就算本宫的兄长去了,嫡支还有衍之和河云,想谋求世子之位,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么大肚子去承受。” 嬷嬷躬身道:“娘娘说的极是8。” 刘贤妃杏目一扬:“去,安排下去,她既然不安分,那么咱们就好好热闹热闹,没有冠军侯,两个年轻人在南边能有什么作用。” 太医院这几日都要忙疯了,冠军侯世子还没有醒过来,梁王二公子又中了毒,还有定远侯府上的表少爷,这都叫什么事。 好在太医院院首温寒是个有能力的,医毒不分家,对于解毒一事颇有心得,他本人又极谦逊,与杜老大夫在一处竟然是处的十分融洽,很快就有了解毒的章程。 一剂汤药下去之后,第二日凌晨孟良辰就醒了过来。 因着他连番受创,虽然人醒了,可是精神却极差,孟良荀有话也不好这时候问,只吩咐元宝等人好生照料就离开了。 待他一出院子,元宝儿乖觉的寻了个借口将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他和小六。 孟良辰那耷拉着的眼皮总算是彻底的抬了起来。 “许纶平可清醒了?” 小六上前一步道:“许公子中毒浅,又被杜大夫催吐,解毒汤服下不久就醒了。” 孟良辰又问:“那管长寅呢?” 小六道:“管大公子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少时功夫曲家的人就去了刑部,在弄清楚茶水没有问题之后被曲府保释,如今人在曲府,并没有回国子监。” 孟良辰轻轻闭眼,半响才道:“是爷连累了他。”话毕,突然道:“元宝!” 元宝凑了上前,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二爷?” “你去备礼,等天明代爷去一趟曲府看看管长寅,到底是爷带累了他。” 元宝不疑,交代小六道:“好生守着爷,等我回来你再走。”那模样似乎这府里有狼,一离人就会把他主子叨走一样。 小六郑重其事的应了,他这才出了门。 待他出去之后,孟良辰扯过枕头靠着坐了起来。 被催吐,又放了不少毒血,他此刻虚的厉害,就这么一动身上就出了一层汗。 “说说,孟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小六站在床边恭敬的站好回答道:“毒是抹在茶具上的,所以此事与管公子无关,他也没有动机。那百日散在送来雅间之前可算不得毒,只能算是一种香料,在水一方的雅间转角处有两盆紫丁蓝,两者碰到一处就成了百日散。而这香料就有意思了,刘府的那位周姨娘出自江南,家中乃是调香世家,各种香料从来都是不缺的。” 只有刑部的人按着他们留的线索自然就会查到冠军侯府,而后有的是人把这些的注意力转移到周氏的身上。 孟良辰盯着他道:“刘安的事,是不是孟璋动的手?” 小六摇摇头:“璋叔有那打算,只是还没有动他就出事了。二爷,您不知道,那马儿没有伤口,又掉进了海里,被人打捞上来之后自然是查不到什么东西。可是世子爷却让人将马偷运了出去,找人剖了,那马儿也是种了香才会发狂的。所以璋叔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曾想竟没有来得及,让二爷受此大罪。” 孟良辰摆手道:“无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爷若不出事,又怎么取信于人,不管是谁,总归是达到了目的。” 话毕,又道:“你告诉孟璋,他若是不忙就回府一趟,顺道让人去查查 看这回到底是谁动的手 即便是牵扯到了刘府,却也搭上了爷。” 小六应道:“爷说的极是,等天一亮奴才就去。” 说了一会儿话 孟良辰感觉很累 一点力气也没有 就那么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一般。 贼喊捉贼说的大概就是他了,可是若不这么做他那口气如何咽的下。他孟良辰再如何的顽劣不堪,都轮不到刘家来指手画脚。伤了他,还想全身而退?想都别想! 哪怕他眼下能力不足,但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还是可以的,总归他不好过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第二十五章我会变得更好 又过了两日,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在水一方本来就是刘家的产业,出了事情自然是会被牵扯到。加之刻意布置下去的那些小小痕迹,刑部的人很快就查到周氏的头上。 平氏与周氏早就已经斗的你死我活的了,冠军侯世子伴驾就是一个契机,周氏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所以才托人在他的马儿身上做了手脚。 然,刘安不行了却还有两个儿子已经成年,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刘衍之兄弟与孟良辰之间的恩怨下了药给孟良辰,让平氏一方对上梁王府。想借孟氏的手除去刘氏兄弟。 既然被查了出来,又证据确凿,周氏是活不成了,她的两个儿子也被召回京城,革了官身,军籍也没有了。 此番最得益的便是冠军侯夫人平氏,然而周氏被处决的第二日,冠军侯世子刘安就断了气,一时间,冠军侯府一片素缟。 孟良辰听完小六的回禀,只觉得浑身都来了精神,虽然没有弄到刘衍之和刘河云,但是冠军侯府倒了大霉,他可是赚足了。 当下也不愿意在屋子里窝着了,叫上银哥兴冲冲的就往外走,哪知刚刚出院子门就被孟良荀堵住了。 孟良荀的脸一如既往地的温润,只是周身多了一股冷意,语气却依旧温和:“这是要上哪里?” “大哥,最近一直没有出门,憋的难受,我出去转转。” “先进屋,我有话要问你。”孟良荀丢下这么一句话,双手负在身后,越过他朝章华院内走去。 孟良辰一愣,只觉得右眼皮狠狠地一跳,不得已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孟良荀扫了一眼,看了看守在屋子里的元宝和门口的小六银哥道:“都下去吧,我与二公子有些体己话要说。” 将人都遣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兄弟二人,他这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下来说话。” 孟良辰依言扯了椅子坐了下来,很是规矩 看的孟良荀眉角一挑:“受了场罪,倒是规矩了不少。” 他闻言心里突的一跳,而后脸上再度挂上笑嘻嘻的样子道:“吃一堑长一智,总要吸取点教训不是?” 孟良荀没忍住轻笑出声:“说的跟真的一样,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孟良辰一愣,一脸的无辜:“什么怎么回事?” “你跟我装糊涂?怎么好好的就要出去,去了国子监不算还去了在水一方,怎么一进去就中毒了?” 孟良辰哑然,半响才道:“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难不成在大哥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 出一趟门就能整的冠军侯府家破人亡的?既然都这样厉害了那我何不更厉害一些,何必让自己头破血流差点搭上性命。” 这回该轮到孟良荀无话可说了。 他隐隐的觉得,这些事情似乎与孟良辰脱不了干系,他身边那个孟璋不是凡人,可是经孟良辰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末了他只能嘱咐道:“这几日消停些,你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了毒,几番折腾,还是好好养一段时间。” 还有的话他没有讲,冠军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良辰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若是再跟刘府的两位小公子对上怕又要生事端。他倒不是惧怕,只是冠军侯府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若再生事端,皇上怕是真的要借着由头安抚那边了。 自己的嫡亲弟弟,总不能由着他做靶子送上门给人糟蹋。 孟良辰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请放心,最近我都不会去国子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总得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不是?” 孟良荀得了他的话略略放心,又道:“你书房里的书都是我这些年收集起来的,无事的时候多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尽可以来问我。”话毕,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看了孟良辰一眼却又未说,且再看看吧! 送走了孟良荀,孟良辰真的就没打算再出去了,他又不蠢,何必去国子监不痛快。虽然他眼下只有十四岁,可是他又不真的是十四岁,什么叫以退为进什么叫韬光养晦他还是懂的。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伤的这么重,哪里是说好就好的,总会一不小心留个后遗症什么。 想了想,他便去了章华院的小书房,一呆就到了日落时分,元宝和银哥轮流守在外头,没有人知道他在书房里干了些什么。 用了晚饭之后,他早早的将人遣了出去,留下银哥和小六守夜。 元宝一百个不放心,他道:“你今日守了爷一日不累么?赶紧去睡觉,明儿爷有事情交给你去做。”如此一说,元宝这才放弃,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后面下人住的厢房里。 他一走,屋子里便熄了灯火,而后一道人影借着夜色的掩盖就从窗户里窜了出去。 两道人影一路狂奔至双鱼胡同,而后一个起落落在了一处宅子之中。 孟良辰躲在假山之后,避开来往的下人,悄悄的问一旁的小六:“可查清楚了,舒小姐住在哪个院子里?” 小六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奴才都打听清楚了,就在曲园里,舒府的几位小姐都住在此处。”话毕,看了孟良辰一眼,半响才鼓足勇气道:“二爷,若是想见舒小姐何不光明正大的下了帖子来舒府,这三更半夜的……”这三更半夜的对舒小姐的闺誉影响极大。 孟良辰明白他的意思,看着前方道:“爷跟左相府的人不熟,爷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本来早就应该来看她的,只是最近事情太多,连番耽搁才拖到今日。走吧,别墨迹了。” 主子已经发话,小六还能说什么,带着他按着探好的路线就潜了进去。 舒清莞也才让大丫头青禾,青苗伺候着梳洗上床,留下青禾在外间守夜,她一个人靠着大迎枕坐着。 屏风边上的窗户轻轻响了一声,她抬头看了一眼,原本已经关好的窗户不知何时竟然闪了一条风,凉丝丝的夜风就从缝隙里窜了进来。 她轻轻怵了眉,听听外间那细微的呼吸声,打消了唤丫头的念头,自己起身套上鞋子下了地,而后走到窗户边上。 伸手想将窗户关上,却不想一抬眼竟看见外面站了一个人。 屋里的灯光被风吹的倒来倒去,映在那人脸上忽明忽暗,她吓得心里一咯噔,本来想叫出声,却在发出声音之前本能的捂住了嘴。 她认得这个人,是他,他说他叫孟良辰。 “你,你还好吧?”孟良辰没有开口,倒是她先开了口。 从那次回府之后她有心留意之下,听到了不少此人的事。 听说他打折了冠军侯家公子的手,听说他赛马出了事情,听说他前几日还中了毒,还听说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父亲和祖母三令五申告诫自己忘记上回的事情,哪怕是坏了名声日后去幽州,也绝对不能跟这样一个人有所牵扯。 她也没想过要有什么牵扯,她才十一岁,就算在外与男子过了一夜又能如何,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清清白白不怕人说。 她更觉得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祖母和父亲说的那般不堪。 那日他几次三番的护着自己,从没有逾越之处,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孟良辰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开口,不过很快他就回神了,眉开眼笑的开口道:“你不害怕吗?”眼前的女子还是一个孩子,眉目之间风华已初现,一身素白的里衣,带着几分羸弱,偏偏神色又那般的坚毅,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散在身后,让人移不开眼。 他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孟浪突兀,目光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眷恋与温柔, 舒清莞突然道:“认出是你就不怕了。” 孟良辰闻言就更开心了,咧嘴一笑,突然上前一步道:“我就是来看看你,马上就要走了。” 舒清莞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这个时辰了,想也是知道他偷溜进来的,看在他救过自己的份上,这一次就不计较了。 “舒小姐,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令尊要带你去幽州,你一定不要去。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变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话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只留下她站在窗口,顶着夜风,看着那漆黑的夜。 身后的小六被他的话雷的浑身都焦了,二爷高手啊,他不该把事情想象的那么单纯那么美好的。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心里说不触动是假的。若是旁人,她早就喊人了,乱棍打出去都是轻的,偏偏此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而有着大恩的恩人却偏偏又是父亲看不上的。 末了,她甩了甩头,如今她才十一岁 还有好几年才及笄,现在想这些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第二十六章明月湖拜访 清风徐来,屋子里的窗户被支起来,外面的阳光洒进来,透过纱帐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亮光。 孟良辰握着笔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伸进来的一枝绿意发呆,嘴角微微上扬,处处彰显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元宝不知情,只当他身体大好了心情高兴,唯有知情的小六不敢抬头。到不是他心虚,只是他是唯一一个知情者,实在不想看自家爷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 在孟良辰第许多次坐着坐着就笑出来之后他终于忍不下去了,一脚踏进屋子里道:“二爷,管公子今日已经从右相府出来去了国子监。” 孟良辰的思绪被他打断,看了一眼手底下被墨迹糟蹋的不成样子的纸猛然起身:“去备礼,爷要去国子监一趟。” 小六应了一声,然而他还没有转身便又听孟良辰道:“算了,爷还是去香樟院一趟,跟大哥说一声,然后拟张帖子送过去,正式邀他来府上坐坐。” 小六一听极有道理,跟着他就去了香樟院。 已至十月,天更凉了,早晚已经有了冻手的感觉,倒是中午太阳出来之后最为舒服。 香樟院里的那一片竹子一点也没有受季节的影响,越发的绿了。 孟良辰还未进院子,一眼便扫到了那抹绿意,而后便听见了一阵阵空灵的琴音至院子里传出来。 进了院子,便见一袭葛布白衣的孟良辰正盘腿坐在那簇竹子下头抚琴,朱笔和云墨都在,不远不近的站着,外面守门的小厮刚刚让孟良辰进来就被二人察觉,齐齐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孟良辰会意的点点头。 孟良荀不是不知道他来,只是正弹在兴头上,半途停下来总归是一件扫兴的事情。 孟良辰也没有出声打断他,而是随手折一一段竹枝,和着琴音舞动起来。 白衣出尘,青衣空灵,一旁的朱笔云墨脸上皆闪过惊讶之色。 曾有不少人以乐或者以舞来与世子的琴音相合,却没有一人能如二公子这段剑舞和的融洽。 好像世子的琴音就是专为二公子的剑所奏,而公子的剑舞亦专为世子的琴音所生。 明明只是一截很普通的竹枝,很寻常的找事,可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磅礴之气。 琴音止,剑舞停,卷起落叶三两片。 云墨上前一步附身,小心翼翼的将琴抱起来送回屋子,孟良荀这才起身朝孟良辰走去。 而孟良辰还没有回神,依旧沉寂在方才的境界里。 虽是剑舞,并非真正的剑招,但是这些天跟着孟璋积蓄下来的力量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充裕感。 “去跟厨房说一声,二公子今日在香樟院与我一道用饭。” 云墨应声出了院子,而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喜欢用剑?” 孟良辰摇摇头:“只是一时兴起,用的话不拘什么武器。”能用顺手就好。 孟良荀道:“我昨日去拜访了襄陵先生,他老人家不住在国子监,而是在明月湖那边结庐而居,如今又不常去授课,很是清闲。所以,我想寻时间带你去见见他。” 孟良辰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拧了拧眉头道:“那国子监那边?” “国子监那边我自会去跟皇上说。” 孟良辰想了想道:“还是先缓一缓吧,襄陵先生那边未必就能行的通。” 孟良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对自己有信心。”话毕,扫了扫本就一尘不染的石凳坐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从来了京城,你还是头一回到我院子里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孟良辰被他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算一算他来京城已经月余了,当真是头一回来香樟园。 稳了稳心神道:“就是来与大哥商量,想这几日下帖子邀管长寅和许纶平过府聚聚。” 孟良荀点点头:“甚好,难得你有玩的到一处的朋友,可选好在哪里待客了?需要什么就去找福叔,他自会替你操持。” “我想着到时候就在园心湖那边的汀兰水榭里聚聚,眼下虽然凉了,可是那边湖边上的菊花还正开着,景致不错,待客的话就在我自个儿院子里。” 孟良荀点点头起身道:“你与我去书房,我有东西给你。”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跟着他上了回廊去了西厢的书房。 香樟院的书房格局跟章华院那个大致上差不多,只是藏书更多一些,孟良辰在外间打量,孟良荀则走到最里面,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看着几乎都要朽了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两本书,陈旧的连书皮都变了色。 “这些是我偶然得到的,我精力有限,对武学一事不甚热衷,所以就一直放着。你若是感兴趣,可以看看。” 孟良辰接过去没有细看,只瞟了一眼,蓝色的封皮已经褪色,想来有些年头了。 “谢谢大哥。” 孟良荀嘴角一扬:“跟我还这么客气?” 孟良辰咧嘴一笑,而后突然开口道:“大哥,我跟你打听一件事情。” 孟良荀转身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既然已经开了口,便再没了支支吾吾的必要,孟良辰道:“就是那日,舒家小姐被掳,我记得舒府有人上门来的。” 孟良荀怵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那日是左相身边的大管事亲自来的,礼送的很是丰厚,本来他准备婉拒的,可是那管事说的话让他极不舒服,索性就直截了当的留了下来。 孟良辰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来 ,干咳了两声道:“我其实,我其实就想着那日虽然事出有因,但是我跟舒家小姐独自在外面呆了一夜,总归有损她的声誉,若是舒家有意,我自当要负责的。” 话毕,看了孟良荀一眼:“当然,不管有没有那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就要有担当。” 孟良荀抬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直看的他心里发毛。 “此事需从长计议,改日我问问舅舅,可让他去舒相夫人那里探探口风,若是有意,自当能订下来。” 话毕,不再看他,而是走到了书桌旁,摊开纸张:“你过来写几个字,我看看。” 孟良辰没有多想,只觉得只要兄长这边搞定了,舒三元那边即便不同意也多了两分希望。 好女就怕烈郎缠,他对清莞关注一些,好一些,只要她心里喜欢了,想来把握就更大了。 提笔,一挥而就,一个龙飞凤舞的“等”字就跃然纸上。 侧目,看到自家兄长脸上露出的满意之色,他心里有一丝飘飘然。别的不敢说,这写字还是有几分心得的,上辈子要说优点,也就只这么一条了,毕竟有的时候也是需要装装风雅的。 看了他的字,孟良荀松快不少,重新抽了一张纸,提笔也写了一个“等”字。较之孟良辰的字,他的字更浑圆内敛一些。 不过是一个字,兄弟二人却有了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因着要去拜访襄陵先生,两人用了饭之后又一起去了库房,挑来选去选中了一块松山石砚,还有一张八大家的古松图。 作为襄陵先生的得意弟子,孟良荀自然知道自己师尊的喜好,文人的通俗,就是喜欢收藏各种旧物。还有,闲下来就喜欢喝上两口。 也不挑剔,好酒还不喜欢,就喜欢那塞北道上的烧刀子。 两人去的时候特地去城东铁匠铺旁打了五斤烈酒,包了两斤熟牛肉,要了一罐辣酱。 明月湖在城南边 ,可以说已经到了京城南边的地界上,一座湖泊横跨京城,博州,湖州三个地界。 湖边上有一片柳林,柳林里有一个很精致的院子,走出去便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路边上是一片密密匝匝的芦苇荡,眼下叶子已经干涸了,但是依旧能想象的到夏日里那郁郁葱葱的模样。 芦苇荡里用松木搭着吊桥,顺着吊桥往前走再一个拐弯有一处亭子,兄弟二人到的时候襄陵先生并不在草庐里,而是带着斗笠坐在亭子里钓鱼。 一个身穿青灰色衣裳的男子在他身后站着。 孟良荀在吊桥拐弯处停了下来,看着亭子里穿着灰色麻布衣裳的背影,规规矩矩的鞠躬作揖,喊了一声:“师尊!” 襄陵先生手一顿,而后突然起身,连手里的鱼竿都不要了,直奔他而来边走边嚷嚷道:“臭小子,终于舍得来看老子了。”话毕,人已经到了跟前,那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孟良荀的手。 孟良辰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这不是第一次见,但是上一回在赛马场有些匆忙,他根本就没有注意。 传说中的大儒襄陵先生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个馋嘴猥琐的糟老头。 若不是自家兄长带着,他简直怀疑了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孟良荀的手一晃,突然转身道:“先生,我们回院子吧,请!” 襄陵先生轻咳一声,直起腰板,装模作样的朝自己的茅庐走去。 第二十七章花帖木芙蓉 回了草庐之后那灰衣仆人接过孟良荀手中的酒肉摆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孟良荀这才郑重其事的跟襄陵先生介绍:“这是舍弟孟良辰,闻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不等老头子开口,孟良辰连忙恭敬的鞠躬见礼:“学生见过先生。” 襄陵先生打量了他一眼,只觉得此子目光清澈,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坦坦荡荡,半点不似外间所传的那般不堪,可见传言误人,不可尽信。 “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那灰衣仆人自觉的退下去,院子里便只留下他与孟良荀兄弟二人。 孟良荀亲自去屋子里取了一只黑釉的搪瓷碗,将酒斟满,而后打开辣酱和牛肉,将筷子恭恭敬敬的递到襄陵先生的手中。 “先生请用。” 襄陵先生也不拘礼,一口酒一口肉兀自大吃大喝。 孟良辰不似兄长那般恭恭敬敬的在一旁伺候,而是随意的拂了拂石凳,在襄陵先生对面坐了下来,坐的甚不规矩。 双手交叠搭在桌子上,下巴放在手背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一直盯着对面大朵快颐的老人看。 襄陵先生被他看的很不自在,筷子重重一放,眼睛一瞪:“臭小子,做什么这样盯着老夫看?” 孟良辰半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开口回答道:“我觉得我看见了一个假的襄陵先生。” 襄陵先生的眼睛瞪的就更大了:“什么假的,老夫姚令居,小号襄陵,如假包换。” 孟良辰咋舌:“让人难以置信啊,姚氏可是望族,襄陵先生更是名满天下的名士大家,怎么会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我听说他每日都会去国子监讲学,这里离国子监光走路都得好几个时辰呢!再说了,襄陵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是你这个样子,啧啧,一言难尽啊!” 这回,襄陵先生直接被他惹毛了,烈酒牛肉都无感了,猛然站起来怒目瞪着他:“臭小子,门口胡言乱语,懂不懂得尊师重道?” 孟良辰也站起来,凑进他,与他相瞪:“你又不是我的老师,我又不是你的学生,重哪门子的师,重什么道?” 襄陵先生一愣,而后回过神冷哼一声道:“老夫不与你这小儿计较,想激将老夫,你还嫩了点。看看你兄长,再看看太子,老夫教出来的人自当如他二人一般卓绝,你这样的无赖,哼哼,老夫是决计不会收你的。” “那正好。”孟良辰嬉笑道:“我也没有想要你做师父,我的师父也应该是冠盖京华,绝世无双的,你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肯定是不行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屁股下的石凳还没有捂热,孟良辰就被赶了出来,不,是直接被丢出了明月坞。 而后不到半日,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各处,梁王世子带二公子拜见师尊襄陵先生,却不知因何事触怒了先生,被先生跟前的麻衣丢出了明月坞。 而后,这件众人关注的事情就变成了小事,瞬间被抛之脑后。都说了,非一般人根本就入不了襄陵先生的眼,梁王府那位二公子是个什么货色,他若能为徒,那满京城的勋贵子弟都可以了。 孟良辰自是不在意旁人怎么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无视长兄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哼哼唧唧的回了章华院开始亲手写帖子。 帖子是以赏花的名义下的,汀兰水榭那边的垂丝菊开的正好,还有王府后面院子里各色的木芙蓉也开了,大片大片的绿中一朵一朵的粉,格外的娇俏热闹,是这个万物萧条的季节里不可多得的景致。 烫金的帖子下面他刻意描了一朵木芙蓉,彰显着十足的诚意。 除了管长寅,许纶平,他想了想给东宫的太子孟九黎去了一份,然后又给孟朝惜去了一份。 他又不傻,有的人可以结交就得结交,有的大腿,能抓住机会抱就得抱。 帖子由元宝拿去给了刘福来,刘福来却没有第一时间送出去,而是先去了一趟香樟院。 孟良荀正在和幕僚议事,说的正是关于带孟良辰去明月湖拜见襄陵先生一事。 “二公子也着实顽劣了一些,世子若是无法,不如尽早休书一封让王爷做主,否则日后惹下大祸端,怕是不好收拾。” 孟良荀轻轻摇头:“寄云严重了,我虽与二弟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却能看出他是个有主意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他会故意触怒襄陵先生,但现在想来却是我过于急切了。” 张寄云似有所悟:“世子的意思是?” 孟良荀道:“是我操之过急了,光想着为他多谋求一份倚仗,却忘记了梁王府早就已经处在风尖浪口上了,不说宫里那一位,京城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但凡我们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掀起滔天波浪。阿辰虽然顽劣,可此举何尝不是破而后立,死中求生。大概,明月坞的事情眼下已经传遍了吧,他倒是个看得开的。” 张寄云能在梁王府做客卿,自然是有颗七窍玲珑心的,即使偶然一叶障目,被孟良荀这么明显的一点拨也瞬间明了了。 只是,这边明了,心中又有了别的疑惑:“世子,二公子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终归那些人该稍稍放下心了,对了,幽州那边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 张寄云点点头道:“正要与世子说此事。”话毕,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信函,那封口是用蜡封住的,但凡这样的东西,他只是经手,从来不会擅自打开。 孟良荀并没有着急看信,因为刘福来来了。 素日里他与人议事都是在书房里,外面不拘朱笔还是云墨,总是有人守着,今日天不错,所以二人坐在了正房前头的回廊上,朱笔守在院子门口,刘福来来的时候刚好就被挡住了。 他虽然是王府的大管事,可是朱笔却是世子跟前伺候的,算起来比他更得脸,所以被拦下了也不恼,而是笑眯眯的开口道:“朱笔小哥,世子可还在忙,我这有点事情要禀了世子。” 院子里的人早就听见了动静,话题自然就止住了,孟良荀开口道:“二公子那边何事?进来回话。” 朱笔这才放了行。 刘福来进了院子,疾步到回廊下见了礼:“世子,张先生。”而后才从怀里掏出帖子给孟良荀看:“二爷那边把帖子准备好了,奴才擅自做主拿过来给您瞧瞧。”那位爷不通庶务,若是有不足之处世子提前好更改,也免得帖子送出去之后出了问题,失礼于人前。 孟良荀抬眼从他脸上扫过,眉头一拧,很快便又舒展开来,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接过帖子扫了一眼之后道:“你先去忙别的,晚些再过来一趟。” 刘福来轻轻嘘了一口气,打了个千儿退出了院子。 孟良荀抽过其中一张帖子递给张寄云道:“寄云可以看看这帖子。” 张寄云接过,打开那描着一个“梁”字的烫金花帖,眼睛猛然一眨,半响才道:“二公子写的一手好字,这木芙蓉也不错。” 一个字写的好,画画的好的人,再差能差到何种地步。 孟良荀转身对着院子门口的朱笔道:“去,从书房拿二十张梁王府花帖送去章华院给二爷,就说我说的,他的花画的不错,让他将花帖上都画上。” 朱笔应了一声,进了书房不消片刻功夫就抬着一托盘帖子出了院子。 他出院子之后,张寄云想了想开口道:“世子是想借此邀请宫里的那几位?” 孟良荀回答:“不仅是宫里的,三公四侯都有,人越多,才越热闹。” 孟良辰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兄长的心思,朱笔捧着帖子来章华院的时候他正站在院子里,仰头,闭眼,双手展开,回想着在香樟院的时候舞出来的那一段招式。 朱笔跟守门的婆子说了一声便进了院子,远远的元宝就跑了过去,也不拘他手里抬的什么东西,笑眯眯的就接了过来。 朱笔到也不意外,二爷身边的这个小厮是个性子极好的。 寂静被打破,孟良辰睁开眼睛,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看着朱笔道:“有事?” 朱笔上前一步:“二爷,世子方才见了二爷拟的帖子,颇为喜欢,特命奴才又拿了一些,说是让二爷也都画上木芙蓉。” 孟良辰一愣,抬眼看了看元宝手上的托盘心里一下子就抽抽了,这么多,都画上木芙蓉,大哥这是什么喜好。 他不喜欢作画,偶尔为之也不过是画个小美人,这么多的帖子都要画,他感觉自己没有明天了。 朱笔似乎没有看见他突变的脸色,还补充了一句道:“世子说让二爷务必今儿弄完,少时奴才过来取,这些帖子世子近日要用。” 孟良辰脸一沉大步朝屋子里走去,从他身边走的时候咬牙应了一声:“你回去吧,傍晚来取便是。” 话毕,噔噔噔的进了屋。 既然是大哥吩咐,再不喜欢他也得完成,还得好好的完成。 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为什么这么贱啊,好好的帖子画什么花,他的手是用来画美人,画美人的。 第二十八章见面礼 屋漏偏逢连夜雨,且不说孟良辰带着一万个不情愿去画木芙蓉,画还未成型,银哥就进了院子,在书房外头道:“二爷,长宁侯夫人到了,世子爷请您去花厅。” 刚刚静下来的的心瞬间澎湃了。 他可是没有忘记先前兄长说的,要让舅母去探探口风的事情,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这么快。 起身之后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满的撇嘴,回屋子里让元宝给他找了一件簇新的竹青色长袍换上,这才匆匆去水榭那边的花厅。 这个时节花房里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花可以拿出来摆了,倒是菊花还养的十分的好,垂丝菊,墨菊开的正欢,从水榭前面的道上一直摆到了花厅那头。 从水榭前的青石板路进了水榭的回廊,踩在那桐油刷过的木质地板上微微发出吱吱的响动。 过了水榭就是花厅,外面叩这玳瑁的鲛纱随着清风舞动,而后便能看见琉璃回廊里面的花儿。 孟良辰走的急,将元宝和小六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水榭和花厅这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低着头远远的退开。 门口的云墨喊了一声:“二爷,”而后替他打帘,他踱步走了进去。 还没有绕过那绣着松山刻石的屏风便听见里面隐隐有声音传了过来。 梁王府没有女眷,这声音怕就是他那位舅母,从未谋面的长宁侯夫人姚氏了。 绕过屏风,便看见花厅上首坐着一个妇人,看起来约摸四十左右,绾着高高的发髻,带着条深蓝色的绣花镶宝石抹额,身上穿了一条柳湖色的裙子,陪着湛蓝色的褙子。再走近两步便看的更为真切了,孟良辰却不宜再抬头打量,站在三步之外作揖见礼:“舅母!” 姚氏见了他满脸都是笑意:“哟,都长这么大了,快,让舅母看看,可怜的孩子,难为你了。” 孟良辰依言上前两步,落落大方的由着他打量。 十四岁的孟良辰出落的很好,半点不差当年的孟良荀,还多了一份他这个年纪难有的坦荡和稳成。 姚氏在打量孟良辰的时候孟良辰也在打量她。 按着岁数计算,这位大舅母也有四十多岁了,与舅舅长宁侯长宁驻守在南疆,面色比京城的贵妇人黑一些,却多了不少的精神气。 至于贵气,姚氏可是出了一个皇后娘娘的,作为嫡次女的姚舅母气度能差吗? 姚氏看了这个外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道:“往年我随你舅舅一直在南疆,你在幽州,想看看你都鞭长莫及,更不说是照料,如今你来了京城,你舅舅也回来了,这下子我们就算是团圆了。也不会再如以前,让荀哥儿一个人在京城苦苦支撑着,你又受那小妇人的磋磨。” 小妇人,自然说的是小宁氏。 即便她如今做了梁王妃,姚氏一样瞧不上她,妾生的就是妾生的,嫁与自己的姐夫,若是自己,不如直接一头撞死在房梁柱上算了。说什么替长姐照看遗孤,不过是被那富贵晃花了眼,用来堵别人嘴的借口罢了。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那母女俩的德行? 不说别的,就说那位如今在侯府,被人理所应当喊着老夫人就知道,恬不知耻。 这些年他们在南疆几经生死,她却在府里安享尊容,荀哥儿小小年纪在京城,她不说照料一二,直接关上门户断了来往。京城里谁心里不是门清,背后地里估计都要笑死了。 她除了她自己和她闺女,眼里还有旁人? 话毕,又道:“舅母这还是头一回见你,来,这里有些小玩意,一些是舅母自己的心意,还有一些是你舅舅准备的,上回他来的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准备,你留着把玩。若是现在用不得也没关系,收在那里以后有了媳妇儿送她也可以。” 话毕,身后的一个婆子立马就送上了两个一尺见方的盒子,黑色棕木,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孟良辰看了一眼,大方的接了并道了谢。 姚氏大手一挥:“跟舅舅舅母就不要说什么谢字了,以前是我们不在,以后就不一样了,你们和家里那几个是一样的。”话毕,又侧目对一旁孟良荀道:“荀哥儿也有,我已经让人送去了香樟院。” 孟良荀自然也是受了。 而后便见姚氏目光一闪,将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 “辰哥儿年岁还小,倒是你,如今已经十八了,该是相看的年纪了。你母亲去的早,父亲又是个不操心的,那个又是个靠不住的。虽说你的婚事得由皇上点头才算,可是你心里也要有成算,这结亲啊借的两姓只好 自然是要找一个能处的来的才能把日子过的和和美美,若不然找那家教缺失小家子气的,拖你后腿不说,还让你不得安宁。” 孟良荀脸微微发烫,应声道:“舅母说的极是,原是没有人替我操心的,如今舅母不是回来了吗?日后舅母若得空,可替我看看,我父王那边怕是指望不得了。” 孟良辰接话道:“舅母可得好好替大哥把把关,大哥若是有结亲之意,全京城的女儿家怕是都要疯了,舅母要好生辛苦一番了。” 孟良荀瞪了他一眼,他犹不自知,跟着姚氏一唱一和,只把人哄的乐呵的合不拢嘴。 笑过之后才又正色对着孟良辰道:“我来时你舅舅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跟你说,你年岁尚小,旁的事情可先放一放,安心在国子监里呆着。不说梁王府,就是咱们府上,虽不要哥儿们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但是好歹也要做个知事明理的人。我们荀哥儿和辰哥儿出落的这般好,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媳妇不成?”虽未把话挑明,但是也委婉的表达了舒府那边无结亲之意了。 话毕,她瞧了几眼孟良辰,见他脸上虽然还端着笑,可那眸子里分明是难过极了,一时间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小姑子从前与她感情深厚,又是手帕交,但凡她有余力,两个孩子自然会当做自己儿子一般疼爱。前一日听了大侄儿托长宁侯的话她就寻了个由头去拜见了左相夫人,任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舒家会把辰哥儿说的那般的不堪。 他们当长宁侯府这些年不与梁王府走动就是划清界限了么? 但凡有一点余地的,辰哥儿开了口,她定然是不遗余力的去促成,可是舒老夫人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根本就是不愿意,不止不愿意,人家宁愿是让姑娘绞了头发做姑子也绝对不许梁王府二公子。 听听这话,辰哥儿好歹还救了他们家姑娘,累的一身伤,舒家以为送了礼就清了?打发要饭的呢? 不止如此,话里话外还透着别的意思,说是要结亲,荀哥儿更合适一些。 姚氏当时差点没有一帕子挥上去。 莫说舒小姐今年才十一,虚岁也才十二,荀哥儿已经十八,年岁相差太多,但说那舒家的莞姐儿,舒三元的女儿。舒三元再有钱又如何,不过是一届商贾,真那当自己当回事了,居然肖想梁王府世子夫人之位。 这样的人家,莫说他们不愿意,姚氏也是一百个不满意,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舒相在朝堂上看着倒是挺精明厉害,怎得后宅妇人没有一个靠谱的。 孟良辰此刻心里难过是真的,却并不如表面那般厉害罢了。上一回在在水一方遇见舒三元的时候他就已经难过过了,让大舅母走这一趟也不过是全了礼数。 舒家不同意有什么关系,他要娶的是清莞,又不是那一府的媳妇婆子。 只是他眼下在兄长和舅母跟前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表示,只有将情绪外泄才是最妥当的。 看见他的模样,孟良荀与姚氏相视一眼,皆在心中叹息,姚氏心巧,瞬间转了话题:“十一月初六是你大舅舅的生辰,他本来不准备过,是我多嘴,打算在府里置办两桌,订了梨园的戏班子唱上一日,好生热闹热闹。刚好我们刚刚回京,你表哥表妹们也不曾见过你们,你们过去坐坐,以后常来常往才算全了兄妹情分。” 孟良荀和孟良辰连忙应了下来,孟良荀道:“巧了,后日阿辰打算请几位同窗好友来府里赏花,几位表兄一道吧,我本想着晚一些送帖子的时候一道说给舅母,如今舅母来了可不就正好!” 姚氏眉开眼笑的应了,又操心道:“王府到底没有当家主母主持中馈,你宴请待客千万要谨慎一些。” 孟良荀点头表示受教,又添了一句,我回头请了纯溪大长公主过来,由她出面招待女客,如此也热闹一些 。” 姚氏闻言嘘了一口气:“若是能请动大长公主出面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趁此机会府上也好热闹热闹,该走动的也走动起来才是。” 纯溪大长公主与当今是一母同胞,嫁与常家大公子常玉潇为妻,膝下只得一女,如珠似宝的护着,被皇上亲封昭华郡主。 因没有儿子,对着几个侄儿便多了几分疼爱,尤其是出类拔萃的孟良荀,更得她眼缘。孟良荀这些年在京城,没少被她拂照过,这一点哪怕长宁侯夫妻远在千里之外也是知道的。 梁王府办花宴,总要有人出来主持,这位长公主实在是最合适的。 第二十九章鞭子 送走了姚氏,孟良辰与自家兄长闲聊了几句,而后便抱着新得的见面礼回了章华院。虽说他心里早已经过了年龄,可是面子上总要做的,一回院子就叫了院里伺候的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拆自己的见面礼。 舅舅长宁侯送的是一块翠洗,很完整的一块,半点没有痕迹,看那色泽怕是价值不菲 还有一个白玉笔架。 舅母姚氏送的是一整盒的宝石,皆有拇指大小,白的,绿的,蓝的,紫的,一打开盒子简直要闪瞎人眼。 元宝银哥还好,朱砂和青黛本就是姑娘家,最喜欢这些东西,惊叹之色溢于言表。 孟良辰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只让元宝把另一只盒子收了起来,自己则抱着装着宝石的盒子去了内室。 第二日,刘福来差人去各府送花帖,他便差了小六,让他想法子不要惊动别人,将一封信和那盒子宝石送去了舒府曲园,亲手交到了舒清莞的手上。 舒清莞接到这个自称孟二爷小厮的人送的东西一脸懵,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更不消说是拒绝或者还回去了。 偏偏她还不能露出半点异色让丫头发现,只能小心翼翼的将盒子连同那封信带回内室,将人都遣了出去。 孟二爷,她脑子里一闪便想起来是谁了。 那人前几日才翻了院墙半夜三更的来了一趟,如今又让人偷偷送信送东西过来,究竟要做什么? 将盒子放到一旁,先拆了信,一眼就瞟到了前面的题名:“莞莞!” 她手一抖,生生忍住了将信撕个粉碎的冲动,这人以为自己是谁,虽有恩情在,但是他们不熟。长这么大,除了父亲这样亲昵的称呼自己,他还是头一个。 而后便是一句“莞莞应该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毕竟我们可是患难之交,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舒清莞抿嘴,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谁说不介意,她非常介意。 而后又是一连串的话,无非就是委婉的表露心迹,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将她夸赞一番,然后才提到那个盒子。 据说是长宁侯夫人送的,说是要他送给自己的妻子,而后他毫不犹豫的就让人送给了自己,无言之间露出势在必得的架势。 舒清莞捂脸,她过年之后出了正月才十二,算上虚岁也还有两年才及笄,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婚嫁一事,突然被人这样直白的提出来,一颗小心肝乱跳个不停 好在她并没有失了分寸。 信的最后孟良辰又写了花宴一事,说是给府上送了帖子,让她一定要来云云。 舒清莞撇嘴,点了灯,将信直接烧了,而后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惊叹便听见大丫头葡萄在外面说话:“三公子,姑娘在屋子里看书,不许奴婢等打扰。” 听见葡萄的声音,舒清莞将那盒子迅速合起来,起身落落大方的迎了出去。 “三哥!” 舒琏扬起手里的帖子晃了晃:“给你送好东西来了,省的你抱怨日日窝在府里闷的慌。” 舒清莞笑着道了谢,将他让进屋子里,让葡萄上茶水,手中的盒子却是给了酥梨:“先帮我收着,闲了我要看的。” 酥梨不疑,笑着应了,抱着盒子退了出去。 兄妹两个在屋里坐了,舒琏这才道:“梁王府的花帖,说是纯溪长公主和昭华郡主操持的,祖母本来是不想应的,可是却又不得不应,我自告奋勇的来给你送帖子了。” 舒清莞笑眯眯的应了,问道:“到时候大哥和三哥都去吗?” 舒琏点点头:“当然是要去的,连同二叔父家里的秉承二哥也要去的,祖父一向对荀世子赞誉有加,只是我们平时来往的少,眼下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更何况,我们能收到请帖,宫里那几位怕是也不会少。” 舒清莞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不期然又想起那盒宝石,五颜六色的晃的人眼花,连心都晃的有些乱了。 花宴定在十月二十六这一日,除了偶尔会有一丝寒风刮过阳光不错,倒也算得上是极好的天气。 天才刚刚亮,梁王府的侧门便打开,府里的人团团忙碌起来,大总管刘福来更是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 孟良辰今日没有出门,而是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洗漱之后换了一身白袖青底的新衣裳等着约好的人上门。 刚刚用过早饭,管长寅和许纶平就上了门,同行的还有五皇子孟朝惜,以及几位面生的少年。 人刚刚出现在章华院门口孟良辰就迎了上去,抱拳彼此见了平礼之后伸手拍了拍管长寅,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而后又看了许纶平一眼道:“纶平兄身子可大好了?” 许纶平挑眉:“不好能来赴宴?”话毕又道:“怎么,就堵在院子门口说话,不请我们进去?” 孟良辰干笑两声道:怎么能,这不是好些天没有见到长寅兄和纶平兄激动的嘛!”话毕,一旁的孟朝惜就不乐意了。 他在宫里被人忽视惯了,没道理出了宫来了王府还被人这般无视。 当下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道:“堂弟是什么意思,本殿这么一个大活人你就看不见?” 孟良辰扯了扯嘴角,他真的想看不见呢。 “五堂兄,怎么能呢?咱们可是自家人,还需要这般客套嘛?” 孟朝惜被他一声“自家人”说的瞬间眉开眼笑,然而嘴才刚刚咧开被他随后一句话浇的迅速冷了脸。 “五堂兄,我那一二三四几位堂兄来了没有,你们好歹是一家子,难道就没有同路?” 孟朝惜刚刚咧开的嘴压根就没来得及合拢,脸色已经冷成了冰渣渣。 然而孟良辰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脸色,而是直接将人迎进了院子里。 章华院正房外面的回廊很是宽敞,孟良荀疼爱幼弟,让人将外面的红木拆了,全部安上了琉璃,最外头让花房的人摆了话,这样冬日里不用出屋子受那寒风照样也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致。 连带着不请自来的孟朝惜四个人在回廊里坐了,随侍的小厮聚在花台后低声的说话,还不时的抬头留意这边的动静。廊子里只留下朱砂和青黛,上了茶水点心之后二人也退了出去。 孟良辰道:“我这些日子被兄长拘着出去不得,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约你们过府,好当着你们的面赔个不是。” 话落音,管长寅就是一愣,继而失笑:“良辰,这可不像你,你要对我们赔什么不是呢?这事情你也是受害者,怨只怨那些妇人心肠歹毒,连这样牵连迂回的法子都想出来了,人心叵测,当真是防不胜防。” 一旁的许纶平也道:“良辰,你无需自责,是非对错我们心中自有分寸,若是介意今日就不会赴约。当然,若是这样便介意,也不值得相交。” 孟良辰的心里瞬间就舒坦了,一旁的孟朝惜不甘寂寞开口便问:“堂弟,你什么时候回国子监读书,再过几日国子监有武选,你要不要参加?” 武选? 孟良辰心里一亮,正要仔细询问,可看到孟朝惜那一副“我知道你感兴趣,快来问我吧”的模样顿时敛了心神。 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听我大哥的意思,大概是不准备让我再去了。” 话毕,孟朝惜“啊?”的惊叹一声:“荀世子不会是怵了吧?那刘氏兄弟有什么好忌惮的,本殿还想着趁这次武比的机会你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好出一口恶气。” 孟良辰摇摇头:“五殿下这话说说就算了,千万别让旁人再听见,否则得让人以为我是什么心胸狭义之辈,冠军侯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揪着过往小事不放。” 孟朝惜一脸的失望,却不好多说什么。 恰好此刻银哥进了院子,站在廊下回禀:“二爷,世子爷派人过来了,说是纯溪大长公主到了,让您过去见礼。” 孟良辰闻言起身:“要稍微失陪一会儿了,我去去就来。” 孟朝惜道:“本殿与你同路,也去见见姑母。” 主人家都不在了,管长寅和许纶平又怎好在此逗留,也跟着起身道:“我们去水榭那边吧,不是说赏花吗?想来府里定有别样的景致,我们可不能错过了。” 孟良辰点头:“这是自然。”而后喊了银哥领路,自己则带了小六和元宝去了香樟园。 刚刚到香樟院的门口,一只脚才刚刚踏进去,一道红色的影子便如同旋风一般的冲了过来。 而后便感觉到一股子劲风朝他袭过来,他的头微微一侧,啪的一声脆响,一条大拇指般粗细的鞭子就抽到了身后小六的肩头。 孟良辰转身,小六身上的粗布衣裳直接被开了口子,里面的棉花都露了出来,至于有没有伤着,看着他突变的表情就知道了。 然而,根本不等他查看,身后便是一声怒斥:“大胆!本郡主的鞭子你也敢躲?” 第三十章还是回去吧 鞭子再一次扫过来的时候孟良辰没有躲,而是伸手迎了上去,徒手一把抓住了鞭身。 手心里再一次传来火辣辣的疼,当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微微怵眉,不悦的看着面前一袭红衣的女子:“你是何人,怎可随意出手伤人?” 常昭昭冷笑一声道:“本郡主高兴,你算哪根葱,识相的赶紧放开,否则本郡主定让你好看!” 孟良辰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心叹:真嚣张啊,遥想当年,他也比不上啊,最起码他偶尔在人前还知道装装文雅。 这些日子孟璋的教导可不是白教导的,他进步神速,一根鞭子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何况使鞭子的人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手轻轻一用力,直接连鞭子带人拽了过来,却在常昭昭离他还有一步的距离时突然松手。 常昭昭猝不及防,一下子便扑了过去,在青石板上摔了个狗吃屎。 一声魔音贯穿了孟良辰的耳朵,他犹感觉好像耳屎都被震下来了。 常昭昭尖叫一声,一个利落的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挥着鞭子就朝他抽过去。 “昭昭,住手,你太放肆了!”一声清丽不失威仪的声音从香樟院的正房传出,然而已经晚了,那鞭子已经挥出去了。 孟良辰冷笑,伸手再一次硬生生扯住鞭子,另一只手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手起刀落,鞭子一分为二,一截在他手里,一截在常昭昭手里。 而后他无视常昭昭那不敢置信的目光抬眼朝正房门口看去,一个长的很美,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几位女子的簇拥下款款朝自己走过来。 常昭昭回神之后将手里残留的半截鞭子往地上狠狠地一砸,瞪了孟良辰一眼,那目光好像要将他生吃了一般,而后转脸就朝来人奔去,双眼含泪,一脸的委屈。 “母亲,他欺负我,你快让人将他发卖了去!” 纯溪公主却没有理会自己女儿的哭诉,一双美眸在孟良辰的身上带着审视来来回回的扫了好几遍。 不用说,光看那长的与梁王五分相似的脸就知道,这就是她那从未谋面过的侄子,梁王的幼子。 只是看起来,除了一张脸,周身的气度与荀哥儿相差太多了。 身在皇家,她最不缺的就是侄子,能对孟良荀照顾一些,也不过是私心作祟,为了昭昭。 面色不显,心中却已经嫌弃了,只是面子还是要做的,只得淡淡开口道:“昭昭莫要胡闹,那是你梁王舅舅家的二公子,他比你晚出生两个月,你可是他表姐。” 孟良辰心中嗤笑,中规中矩的行了礼,喊了一声“公主殿下”便没了下文。 常昭昭一跺脚:“母亲,爹送我的鞭子被他弄断了,你要替我做主!” 纯溪公主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孟良辰,孟良辰此番也不避让,迎上去之后冷哼一声道:“这位就是昭华郡主吧?郡主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这是梁王府,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动鞭子,还不许别人还手不成?” 常昭昭气势汹汹上前两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你要是不躲,本郡主怎么会抽你?” 孟良辰笑道:“郡主是觉得这梁王府里的人都是傻子吗?” 常昭昭理亏,跺脚转身:“母亲,他欺负我,我不要参加什么鬼花宴了,梁王府里连只鸡都是公的,有什么好花可以看的。” 孟良辰一愣,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而纯溪公主的脸已经冷的快要结冰了。 身旁一位身穿黄色宫装的女子上前一步安抚常昭昭:“好了,表妹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咱们姐妹几个去水榭那边,据说那边的木芙蓉开的极好。”话毕,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表妹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听说是刚从边关过来的,从小在不毛之地长大的人跟蛮夷有什么两样。再说了,表妹既然来了,总要给荀堂兄面子,总归是他弟弟,闹的太过堂兄面子上也过不去。”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几人都听见,话毕,还生怕孟良辰听不清楚,抬起一双凤眸,别有深意的扫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对着纯溪公主道:“公主,我们姐妹去水榭?” 纯溪公主收回自己不善的目光点点头:“走吧,这里本就是外院,我们在此逗留本就不合适。” 孟良辰冷眼瞧着,始终没有开口,这会儿知道不合适了,早干嘛去了? 等一群女人出了院子没有了影子,元宝这才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二爷,流血了,赶紧回院子让府医过来,这旧伤还没有好又添新伤………” 孟良辰低头一看,那只手中间被鞭子拉开了一道,血滴滴答答的都滴在了衣摆上。 他嘴角勾了勾道:“不急,你去打听打听,世子去哪里了,若是不忙就差人告诉他一声,我在香樟院里,有事情找他。” 元宝揪着眉与小六换了一个眼神,快步出了院子。 孟良荀这个时候是真抽不开身,今日来的除了几位藩王世子,还有宫里几位皇子,当然,这些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让他放在心里的是太子孟九黎。 这位素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他虽然下了帖子,但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来。 他们二人师从一人,在京中各有声誉,外人总是将他二人放在一起说道比较,孟良荀心中不喜。 太子是一国储君,迟早要君临天下的,而自己不过是藩王世子,老子受皇上忌惮,儿子盛名一样也受忌惮。 他都不用脑子想就知道孟九黎看似狂傲不羁,其实心里很介意。 自古伴君如伴虎,太子不是君,却是储君,只是一直看似酣睡实则装睡的猛虎,说不得什么时候睁眼张口就给你一口。 他亲自迎了长公主进府,而后公主体恤他繁忙,说要自个在府里转转,没有想到这一转就转到了香樟院,还召了孟良辰过去。 几乎是前后脚,朱笔刚刚将消息送过来,元宝就到了。 他与太子坐在折桂台的亭子下面说话,远远的就撇见那个圆滚滚的小厮。 很快,云墨就上前来,俯在他耳边低语一番,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孟九黎道:“殿下,臣有点事情要处理,失陪片刻,水榭那边的菊花开的不错,让下面的人带你去转转。” 孟九黎嘴角一扬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开口道:“堂弟有事只管忙,孤是自家人,不用招呼。” 孟良荀对他这语气已经习以为常,利落的走人。 身后的孟九黎看着他步履匆匆,一脸的意味深长,对着一旁近身伺候的内侍道:“跟上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孟良荀刚刚下亭子,元宝就迎了上去,将刚刚对云墨说的话边走边给孟良荀重复了一遍,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说道:“世子爷,那位姑奶奶就是个疯婆子,二爷人还没有进院子,她一鞭子就上来了,若不是二爷躲的及时,那一鞭子抽在二爷脸上还不得破了相?就这她还倒打一耙说二爷躲了,二爷又不傻,凭什么傻站在着让一个疯子打。” 孟良荀的步子猛然一顿,转身看了他一眼:“不要随意论他人是非,再乱说话你就不要在章华院伺候了,省得给你们爷招惹是非。” 元宝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等他再度抬脚,才轻轻的跟了上去,还没走几步便又小声嘀咕道:“奴才也不想说,可是二爷那手被抽的血都淌到衣服上了,可怜的二爷,自从来京城就没有一时是好的。”可见京城这地方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虽然是小声嘀咕,可是孟良荀还是听见了,原本温润的脸上就起了一层寒霜。 敢在府里动鞭子的,除了长公主家的那位郡主就没有别人,只是进府的时候她明明跟着长公主和几位公主的,怎么跑去香樟院了? 他进院子的时候,孟良辰就坐在正房的房廊下面,背倚着柱子,仰着头,手高高抬起,远远的他都能看见那手里的异色。 听见他的脚步声,孟良辰转身,却依旧搭着腿坐在廊下的栏杆扶手上,笑嘻嘻的看着孟良荀道:“大哥你来了!” 孟良荀看着他的手,再看了一眼被血污了的衣摆,眉头一皱道:“胡闹!伤成这样怎么不喊府医来上药?” 孟良辰脸上的笑容越发单位浓了,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无事,小伤,这只手反正已经习惯了。” 孟良荀瞬间噤声,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末了还是孟良辰开了口:“大哥,我想了想,京城虽好却不是适合我呆的地方,我还是回幽州吧!” 第三十一章公子请自重 院子里瞬间就静了下来,新落下来的叶子被清风刮起来打个回旋又重新落回地上,磨出沙沙的声音。 孟良荀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一点:“怎么这样说?这里才是你的家。” 孟良辰从栏杆上跳下来与他隔了两步,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眸子里却是不可动摇的坚定认真:“大哥,我在幽州的时候特别想来京城。父王不管我,王妃更不敢管我,只会纵着我,以前我很讨厌那样的日子,总觉得自己应该闯一闯 出人头地混个模样出来。可是这些日子我也却渐想明白了,我不是大哥你,没有那份能耐,就是一把扶不上墙的烂泥,留在这里除了给你增添负担再没有半分益处,还不如回幽州,虽说没有人理会 ,可日子过的自在。” 孟良荀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又何尝不明白弟弟受了委屈,也明白弟弟是怕他为难。 可是,他既然来了自己就不会再让他回去。 他们一母同胞,母亲没有了,父亲取了别人,这世间只有他二人是最亲近的了,无论多难,自己作为兄长都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他。 如今他受了委屈,是自己的不对。 “我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你也不必想那么多,至于回幽州这话我不想听你再说第二回。父王虽不在京中,可是我们兄弟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去让府医给你包扎伤口,而后去招待你的朋友。你将人请来难不成就因为几个不相干的人把朋友晾在一旁?” 孟良辰撇嘴,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的朝院子外走去,脚底下不老实,泄愤似的扬起一脚,直接将脚底下一小块石子踢飞了出去。 孟良荀负手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面色微缓,而后突然抬抬手,一个被黑衣包裹的人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将断了的鞭子送给常驸马,就说是我说的,郡主已经及笄了,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黑衣人应了一声,闪身不见了踪影。 孟良辰回院子换了衣服包扎了手,磨磨蹭蹭的去了水榭,在那头没有碰见管长寅他们,却也不好再往园子里去,那头的入口有婆子挡着,长公主和几位侯夫人带着自家小姐在里面游玩,外男自然是不好进去打扰。 想着先前送出去的帖子,他吩咐小六道:“去看看左相府都来了谁?” 小六应声出了水榭,只留下元宝近身服侍,孟良辰趴在水榭的木桥栏杆边看着偶尔浮出水面的锦鲤想着先前孟朝惜说的武比一事,突然觉得自己在府里呆了这些天,着实应该回国子监发愤图强了。 小六回来的很快,低声跟他回禀道:“舒家的三位公子并几位小姐都来了,在芳华园那边游戏。” 孟良辰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抬脚就朝水榭外走去。 元宝跟在后面小跑着撵:“二爷,芳华园那边都是女客,你这样贸然过去不妥……” 孟良辰置若未闻,元宝只好拉着小六絮叨:“你怎么也跟着二爷胡闹?” 小六噘嘴:“二爷是主子,主子就是要上天咱们也得跟着。” 元宝悻悻闭嘴,好吧,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他总感觉还有些不对。 各家小姐在芳华园里玩耍,芳华园的门口自然有婆子守着,孟良辰既然知道便不会过去讨嫌,装作随意走走,选了一处僻静的墙头,一个用力直接爬上去,跳下去。 后头的元宝儿看的瞠目结舌,刚刚要说话,被小六一把捂住了嘴:“你要干什么?要让园子里的人都听见吗?” 元宝伸手戳戳孟良辰跳下去的地方又指了指自己,小六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想跟上去。可是他这圆滚滚的身板,小六鄙夷的看了一眼,凑在他耳边道:“不想让爷难堪你就跟我在这里老实的呆着。” 孟良辰从院墙上跳下去,身子猫在梧桐树后面看了看,只见陆续有两个丫头抬着托盘走过,而后再没有别人,他身子一闪超过青石路,窜进了石林里。 这些天在府里闲的生霉,各个院子他都逛遍了,这个芳华园里最别致的就是那一处石林了,差不多占了院子一半的面积,重岩叠嶂,上面还有一些灌木植被。 看似一处别出心裁的景致,里面其实另有乾坤,他按着先前摸索出来的路一直前行,很快就出了石林,而后便能清晰的听见女子的嬉笑声。 眼看佳人在望,却不想又犯了难,怎么把人引过来说话,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啊。 他把两辈子的智慧都用上了,而后想了一个自以为相当绝妙的主意。小心翼翼的避过人,朝东头那一排供人临时歇脚喝茶的屋子里走去。 片刻之后,一个明眸皓齿的悄丫头新鲜出炉,除却那扁平的胸和那突兀的身高,与旁的丫头也没什么两样。 他提着遮脚的罗群走了两步,怎么走怎么别扭,眼看就要接近那边了他这才警醒,自己的步子抄的太大了,哪家丫头走路不是规规矩矩的小碎步,像他这样大步流星的八成是死了亲爹赶急着去上坟的。 芙蓉花丛后面有好大一处空地,空地的四周摆着一盆盆怒放的垂丝菊,金灿灿的,黄的晃人眼。不见几位夫人,倒是有许多女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说笑,最中间的地方有几个女孩子在投壶,常昭昭赫然在列。 孟良辰的目光扫了一圈,很快便看见了坐在石凳上的舒清莞。小姑娘今日穿了水绿色的裙子,罩着一件鹅黄色掐花褙子,身旁的木芙蓉开的正好,有一枝悄悄倚下来刚好碰到她头上绑着飘带的小抓髻。 花与人相映,人却比花娇。 看其他人都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唯有她带着丫头孤零零的坐着,孟良辰心里就是一通怜惜。他明白,舒清莞和这些贵女是玩不到一处去的,有一个丞相祖父又如何,架不住有一个商贾爹。 仕农工商,商贾低贱,哪怕舒三元富可敌国,这些自诩清流的贵族心里依旧是瞧不上他的。 孟良辰看了一眼,见并未有人注意,这才移步朝舒清莞走去。 行至她的身侧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舒清莞这才注意到他。 先是一愣,而后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冲着她的表情孟良辰就知道,这丫头是认出自己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窃喜,而后掐着声音道:“舒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不待舒清莞答话,一旁的丫头便警惕的看着他道:“不知道贵主是?” 孟良辰撇嘴:“这是梁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称主子的,这位姐姐若是不放心跟着便是。” 葡萄无语,这还要说,她既跟着小姐出门,自然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的。 舒清莞起身,张张嘴,半响才鼓起勇气道:“请这位姐姐带路。” 孟良辰想笑,而后又警觉起来,扯出帕子捂着嘴挡住咧出来的大白牙,而后一扭一扭的在前面带路。 舒清莞看着他在前面故作姿态忍不住笑了,梁王府这位小公子有点意思。 行至石林旁,已经看不见人行走,一旁的葡萄有些不安,突然出声道:“这位姐姐,你家主子到底是谁,人在哪里?” 孟良辰顿住步子突然转身,手一抬,一颗石子便飞出去打中她的脖子,而后她便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话来,偏偏还动弹不得,只能惊惧的看着面前那身材高大的丫头靠近自家小姐。 “莞莞!” 舒清莞退后一步:“二公子,我们还没有熟悉到这个程度。” 孟良辰摸了摸鼻子:“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好了。” 舒清莞冷哼:“二公子有话直说,若是无事清莞先走一步,二公子是男儿自是不觉,可是清莞是女子。这世上女子本就活的艰难 若是被人瞧见,清莞除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怕是没有其他活路了。二公子既然救过清莞,就请高抬贵手,就当是好人做到底。” 孟良辰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雀跃的心一点点冷静下来,也不上前,站在原地道:“我与你在外单独过夜,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我请了长宁侯夫人去府中求娶,却不知道你心意如何,所以才想着来问问你。” 舒清莞怵眉,她完全不知道此事,既然祖母和父亲都不曾说起,想来是直接拒了半点不曾考虑的。 看着面前的人一脸的期待,她却不好说别的,只道:“问我什么?” 孟良辰道:“莞莞,我心悦你,不知你心……” 舒清莞又退了一步:“二公子莫要开玩笑,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清莞还小,不曾想过这些。” 孟良辰拧眉,眉眼间尽是被拒绝的失落:“你讨厌我?” 舒清莞一愣 ,摇摇头道:“怎会 公子于清莞有救命之恩,清莞感谢都不及,怎会讨厌。” 话毕,上一刻还满脸委屈的人瞬间眉开眼笑:“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莞莞放心,我知道你还小,我不急,我可以等等你长大,我会努力的护着你,体体面面的娶你进门。你说你还不曾考虑过婚嫁,等你考虑嫁人的时候先考虑我好不好?” 舒清莞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忍住想打人的冲动道:“二公子说笑了,若没有别的事情,清莞告辞了。” 孟良辰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拉着她的衣角,一脸肃穆的开口道:“莞莞,我是认真的,不是在戏耍你与你开玩笑。人这辈子总是要找一个人与自己共度一生的,我只想找一个合自己心意,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 许是他的语气太认真,一直不曾尴尬的舒清莞刷的一下红了脸 ,将衣角从他手里扯出来之后低声道:“公子请自重。”而后连丫头葡萄都顾不得了,步履匆匆的朝来时的地方赶去。 第三十二章奚落 舒清莞手里揪着一朵芙蓉花回到了原处,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周遭嬉笑的小姐们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她。错后一步的葡萄面色发白,站稳之后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 舒清莞一回头便见她一脸菜色和担忧。 掸掸衣襟开口道:“葡萄,那人与我有恩,你不必害怕,今日的事情就只当没有发生过。” 葡萄张张嘴还是没有说话,怎么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与小姐有恩,有恩就可以死乞白赖的贴上来? 舒清莞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微微叹息一声道:“你既是我的人自然要与我一条心,若是做不到,日后你就守在院子里,让酥梨跟着我出来。” 葡萄这下才真的慌了,若不是场合不对,当场就要跪下来了,看了不远处一眼道:“小姐,奴婢记下了,日后定不敢这样了。” 舒清莞点点头收回目光,哪知一回头就迎上了很多双眸子。 只见眼前一人红衣妖娆,眸子里带着火,脸上带着怒容正瞪着自己。 她脑子一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看着她的脸,常昭昭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连带着先前在香樟院那边的尽数喷发出来。 抬手一指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本郡主邀你投壶你竟然不理不睬,给脸不要脸!” 舒清莞很快便反应过来,起身之后双腿一屈向她见了礼:“郡主恕罪,方才小女在与丫头说话,不曾听见。” 常昭昭冷哼一声:“方才没听见现在可听见了,去,我们都玩过了,现在该你了。” 舒清莞抿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半响才挪动步子,走到场地中央,拿起绑着花的秃头箭朝五步开外的铜壶中掷去。许是臂力不足的缘故,那箭离铜壶还有一尺的距离便落了地,结果自然是,没投中。 常昭昭不客气的嗤笑一声,一旁的女子也掩嘴轻笑,舒清莞的小脸瞬间通红。半响才鼓起勇气道:“郡主,小女笨拙,又从来都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实在是不会。” 常昭昭又笑:“不会无妨,谁不是从不会到会的,一回生,二回熟嘛,舒小姐继续啊,十次机会呢!” 身后的丫头葡萄双手在袖子里捏的紧紧的,看着没有人注意自己,索性溜出了园子。 守门的婆子并没有阻挠,她们防的是外面有人来唐突了各家小姐,可不管里面的人要出去。 出了芳华园,急匆匆的拽住一个迎面而来的丫头道:“这位姐姐,请问可看见左相府的两位公子?” 朱砂看了一眼被拽住的袖角微微怵眉,脸上却依旧挂着和煦的笑:“我倒是不曾见过左相府的公子,各家公子这会儿都在燕子坞那边,妹妹若有事不妨过去找找。”话毕,好心的抬手一指:“喏,就是那边,在往前走一段,右拐,过了垂花门就是。” 葡萄道了谢,提着裙摆按着她指的方向跑去。 朱砂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这才转身朝芳华园走去。 院子里,投壶已经结束,可嬉笑声依旧不绝于耳,舒清莞低着头,局促不安的捏着手指头。 朱砂一进园子便听见常昭昭的声音:“都道舒家三爷富可敌国,可惜膝下无子,后院无妻,怪不得舒小姐被养的如此,与众不同。” 袖子下的手指头被舒清莞抓的发青,可是她依旧没有吭声,头微垂,像是入定了一般。 朱砂想着自家爷的吩咐,上前一步道:“郡主在这里,可叫奴婢好找,方才奴婢在水榭那边遇见长公主,爷让奴婢过来看看呢!” 常昭昭认得她,知道她是荀世子跟前的大丫头,自然会给她几分面子,歪着头看着她道:“是荀表哥让你来寻我的吗?” 朱砂没有点头,只道:“世子吩咐奴婢带着郡主好生在园子里转转,莫要委屈了郡主。” 话毕,常昭昭瞬间就感受到了身后几道与众不同的目光。 在场的除了她还有不少世家贵女,更有宫里几位公主,荀世子却专门派人过来关照昭华郡主,传言纯溪公主看重荀世子,有意将昭华郡主下嫁,难不成是真的? 常昭昭不以为然,露出了一个很得体的笑意,端是说不尽的天真烂漫:“母亲和荀表哥在说话吗?我可以去看看吗?” 朱砂轻笑:“大长公主在,郡主自然是可以过去。”话毕,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待常昭昭神气十足的出了园子,她这才回头,恰巧与抬头的舒清莞目光相撞,心中顿时了然几分,冲着舒清莞眨眨眼睛,跟了出去。 常昭昭一走,园子里的人便再一次雀跃起来,一位身穿蓝色对襟褙子的女子走到舒清莞跟前一脸的关切:“莞莞,你没事吧?昭昭就是那样的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 舒清莞点点头,面色分不出喜怒:“我省的,郡主天潢贵胄,我一介商贾之女,入不了她的眼实属正常。” 那女子又道:“光赏花无聊,不如我们去那边坐坐?” 舒清莞摇头:“谢谢嘉华公主的好意,我的婢女不知道去哪里了,我还是原地等着,免得无意错开了。” 嘉华公主点点头:“如此倒是不好强求了。” 舒清莞笑笑,转身回了芙蓉花下当回木头美人。 只是眉宇间再不曾舒展开来。 自她记事起便养在祖母跟前,大小宴会也参与不少,每次都是祖母带着她一起,因此从来没有遇到过今日这样的情况。 第一次独自出门,第一次知道人情冷暖,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个人前被人当做神一样的爹爹在别人心里竟是这样的不堪。 她很难过,很愤怒,替爹爹不值。 每次大灾小难,出钱最多的是他,一打仗,资助军饷的也是他,听说他在幽州修了半座城很是繁华,可是又如何呢? 再说葡萄,按着朱砂指的路一路小跑到燕子坞却并没有看见自家的两位公子,看见的是四个少年席地而坐围着一方炉子在煮东西。其中一个她眼熟,先前还携恩逼迫自家小姐了。 想着芳华园里的情形,她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如何了,眼睛一发红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抬脚就上前。 “公子!” 四人齐齐抬头,孟良辰怵眉,这不是莞莞跟前的丫头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莞莞呢? 管长寅见那丫头是朝着孟良辰行礼,自知没有他们几人的事情,与许纶平心照不宣的挤了挤眼睛,一旁的孟朝惜则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孟良辰却突然起身道:“长寅兄,你们先玩,我失陪片刻,去去就来。”话毕,看了葡萄一眼,抬脚就朝外面走去。 葡萄咬牙跟了上去。 出了燕子坞,孟良辰这才止住步子,转身看着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家小姐呢?” 葡萄道:“奴婢是有要紧事情来寻两位公子的,可是奴婢不认识路,找不到他们,求二公子帮帮忙。”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说何事,这个忙爷从何帮起?” 葡萄想了想道:“小姐在园里赏花,不想与昭华郡主对上了,奴婢趁机溜了出来找大公子和三公子……”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人便大步朝芳华园走去,葡萄脑子轰隆一声,反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 她果然是昏头了,怎么把这些事情讲给了这一位,看他那架势,若是不管不顾的冲进园子,到时候坏了小姐的名声……她身子一哆嗦,飞快的冲了过去挡住了孟良辰的去路。 “二公子,您不能进去,麻烦你帮奴婢找找我们家大公子就好。” 孟良辰道:“你家公子在水榭划船,你自去寻他便是,爷上哪里还轮不到你来过问。”话毕,根本不管葡萄眼中的惊惧之色,拂袖离去。 只是在去往芳华园的路口突然改了道,朝左边的清风苑走去。 远远的便听见常昭昭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眉头拧的越发的深了,心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朱砂去的及时,将人带出来了,也不知道莞莞怎么样了。 想着她在自家府上受了自己不知道的委屈,孟良辰咬牙,恨不得现在就进清风苑,将常昭昭拎出来修理一顿。只是眼下师出无名,就算是发作也得寻个适当的理由,莞莞的委屈却是不能白受的。 脑子里灵光一现,顿时有了主意,抬脚便朝清风苑内走去。 守门的婆子规规矩矩的冲他行了礼,喊了一声:“二爷。”他掸掸衣襟,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世子可在里面?” 守门的婆子道:“世子在里面和长公主说话。 孟良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刚刚进院子,便听见常昭昭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心头不喜,面上却一反常态,嘴角上扬,眸里含笑,双手负于身后,大摇大摆的朝苑中的八角接檐亭走去。 亭子里,纯溪公主与孟良荀相对而坐,常昭昭则坐在二人的中间,双手趴在石桌上,二人说话的时候她不住的插话打诨,惹得纯溪公主一阵阵轻笑,就连孟良荀的嘴角也一直上扬,彰显着此刻的好心情。 一时间,孟良辰觉得这一幕格外的刺眼。那个常昭昭,就是一只狡诈的猫,看似憨态可掬,实则藏起了自己的利爪,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伸出来挠你一把。偏偏大哥,看着好像对她不错。 云墨守在外头,看见他上前行了礼,唤了一声“二爷”,声音顿时传到了亭子里,笑声戛然而止。 第三十三章以后哥哥罩着你 孟良荀抬眼看着他,眉目之间温润如故:“阿辰,这是纯溪大长公主。”言语间似乎并不知道其实他和这母女二人已经在香樟院见过,还不怎么愉快。 孟良辰也不点破,兄长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上前一步抬手一揖道:“见过公主。” 纯溪公主问声冷哼一声,不满更甚。 公主,这是个什么鬼称呼,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公主,但是她能一样吗? 心中一想,不满便越重,不加丝毫的掩饰表露在了脸上。 孟良辰也不等她应声,径自站直了身子,而后便对上常昭昭瞪大的眸子。 他直接回瞪过去,常昭昭瞬间就按捺不住性子了,手一抬,才发现日间缠在手腕上的鞭子已经没有了,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人,心中的火气越发的压制不住了。 抬手一指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孟良辰鼻子里嗤笑:“这里是我家,我想上哪便上哪?倒是你,完全没有一点做客的样子,到底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梁王府有意见啊?” 话毕,不等常昭昭开口抬头翻眼一气呵成,而后继续道:“话说回来,咱们今日可是初见,过往也没有任何的交集,你这见面就找不愉快是为哪般呀?难不成真对梁王府有意见?” “放肆!”纯溪公主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人虽然是坐在那里的,可是气势十足,头上的钗环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满口胡言乱语,你在幽州这些年,你父王就是这样教导你的?有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孟良辰敛了笑道:“公主严重了,我不过是与郡主说说家常话,怎么会不将公主放在眼中。”瞧瞧,他眼里此刻满满都是纯溪公主的影子,唯一哦! 言罢,话锋一转:“还请郡主解惑!” 常昭昭一愣:“解什么惑?” 孟良辰道:“我与郡主萍水相逢,初见郡主就动了鞭子,再见郡主言语之间又咄咄相逼,良辰实在不解。郡主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与梁王府又是亲戚,似乎不存在什么过不去的意见。莫不是,郡主看上了良辰?” 话毕,常昭昭傻眼了,纯溪公主愣住了,孟良荀笑了。 纯溪公主气的浑身一震,转身看着孟良荀道:“荀哥儿,你父王远在幽州,长兄如父,他既然来了京城你就该好好教导,满口胡言乱语,没得丢了皇家颜面!” 孟良荀起身,不急不缓的开口道:“阿辰还小,慢慢教导便是,倒是昭昭,已经及笄了,姑母还是费点心思,女儿家性子温和一点才好。” 纯溪公主闻言不敢置信的转身看着他,却见他的目光已经瞟向了亭子外头,常昭昭在方才孟良辰一袭话毕就按捺不住冲了出去,一巴掌就朝孟良辰脸上扇过去。 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平日里在自家作威作福便罢了,在这里,孟良辰却不会让着她,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半丝怜香惜玉之意都没有。 脸上哪还有方才的玩世不恭,满脸都是嫌弃,上上下下像是打量物件似的将常昭昭瞧了个遍。 常昭昭身份尊贵,又是常驸马独女,无论是公主府还是常府亦或者外头,素来都是横着走的。身边的人怕她,让着她,那曾想不过是来梁王府参加个花宴,竟然遇到孟良辰。 这种举动眼神无一不让她羞愤恼怒,可惜她只是娇纵,并无甚真本事,手腕被捏的断了一般的疼,却半点也挣扎不得。 “母亲,你快让人来帮我,杀了这个无礼的混球!”话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双眸通红,似乎再僵持一刻就要哭出来。 若是换作别人看见她此番模样定会心生不忍,偏偏她运气不好,遇见了孟良辰。这位压根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尤其是此番本就打着滋事找茬的目的来,更加不会将她这种姿态放在眼中。 纯溪公主心疼女儿,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朝周遭的婆子小厮道:“混账,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将人拉开!” 话毕,有婆子犹豫不决要不要上前。 孟良辰冷哼一声,扯着常昭昭退后一步道:“公主可以试试,看看是这些婆子速度快还是我的手快。”话毕,手底下轻轻加重力道,常昭昭受不住就喊出了声。 纯溪公主怒极,面色却反而平静下来,超前两步出了亭子道:“混账,你究竟想干什么?” 孟良辰抬眼:“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当着公主的面把话说开了。公主与郡主天潢贵胄,我等高攀不起,我不管公主如何想,郡主有什么心思,从今天开始桥归桥,路归路。似郡主这般刁蛮跋扈喜欢惹是生非的女子,梁王府不欢迎!” 话一出,纯溪公主再也忍不住,气的抬手指了指他道:“好,很好,好的很。”话毕,伸手去拉常昭昭,孟良辰自然松手,又说道:“公主身份尊贵,郡主也一样,旁人合该贱如草芥,如此,还是少来往的好。” 话毕,目光对上纯溪公主,没有半点怯意。 纯溪公主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拽着常昭昭,转身就朝外走去。 身后的孟良荀这才出了亭子,像模像样的作揖:“臣恭送公主殿下。” 待纯溪母女二人出了清风苑瞧不见人影,他这才开口道:“阿辰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孟良辰转身,不以为然的笑笑:“自然是知道的。” 孟良荀点点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孟良辰突然对上他的眸子:“大哥对郡主有意?” 孟良荀一愣,却不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我觉得,大哥的眼光不会如此的差。” 话毕,兄弟二人相对无言,半响之后孟良荀轻笑出声:“走吧,外面还有许多客人,我们不能失了礼数。” 芳华园的和清风苑的事情事无巨细很快便传到孟九黎那里。 彼时,孟九黎已经出了梁王府回了东宫,听见内侍来报,嘴角露出一抹玩味,半响道:“孤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梁王府的客人过晌午时分就散的差不多了,孟良辰留下的自然是管长寅和许纶平,还有个死乞白赖不愿意走的五皇子。 而孟良荀那边则多了两男一女,都是长宁侯膝下的。 长子宁长柏,幼子宁长清,还有女儿宁淑仪。 前日里孟良荀着人送了帖子过去,姚氏本是想着来帮忙操持的,奈何一家人刚刚回京,各种事情,还有两日又是长宁侯生辰,如此便耽搁下来,只遣了三个小辈过来。 宁长柏兄妹三个在西疆长大,与孟氏兄弟这会儿还是初见,所以并不热络,日间也没有凑上去套近乎。只在临走时出于礼貌前来打了声招呼,却被孟良荀请到了香樟院。 “朱笔,去看看二公子那里还有没有客,告诉他宁家表哥和表妹来了,让他过来。” 孟良荀话毕,宁长柏即刻道:“今日府中人多,不如我们兄妹改日再来,日后都在京城,两下离的不远,常来就是了。” 话毕,目光从孟良荀身上轻轻扫过而后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盖住眼中的惊叹。 他回京不过几日功夫,却听到不少关于这位表弟的事情,无一不是赞誉。如今不过初见,并不了解,可是这周身的气度在那里,一看便知传言言非虚。 长宁侯是孟良荀嫡亲的舅舅,眼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表兄,这样的关系自然是要常来常往的,孟良荀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们离开。摆摆手道:“表兄不必如此,我和阿辰自幼亲缘薄弱,如今你们回京就好了,日后我们也有个正经走动的地方。”话毕又道:“坐,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话毕,云墨端着茶进了屋,上好的六安瓜片,一股子淡淡的茶香味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屋子。 如此盛情招待,宁长柏也不好再推辞,一撩衣袍便坐下来,他坐下来之后宁长清和宁淑仪才挨着他坐下来。 孟良荀看在眼中,心中暗自点头,些许细节便能看出许多东西来。 那头,朱笔跑了一趟章华院,管长寅几个便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了,顺道约了下一次聚会的时间。 孟良辰将几人送出府,这才兴冲冲的去了香樟院。 上辈子他压根就没有记起过自己还有个舅舅,表兄什么的就更想不起来了。重来一回,他从幽州来了京城,多了前世没有参与过的人生轨迹,他相信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如此一想,心情越发的好了,屋外的云墨冲他行礼,他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就进了屋。 “大哥!” 孟良荀抬眼看着他:“管公子和许世兄都走了?” 他点点头,转身看着一旁的宁长柏兄妹三人,想见礼却不知如何称呼。 宁长柏见状起身一揖:“我是长宁侯长子,名长柏,年二十,你当唤一声表哥。” 孟良辰忙上前见礼,喊了一声:“大表哥。” 一旁的宁长清也学着兄长站起来:“我行二,名长清,今年十八,正月生的。” 孟良辰从善如流的见礼,唤了一声:“二表哥。” 而后宁长柏又道:“这是小妹,年十三,闺名淑仪。” 孟良辰又称了一声:“淑仪表妹。” 宁淑仪今年十三岁,头上梳了个双丫髻,上面钿了两朵粉白色的绒花,穿着粉色海棠掐花褙子,很是灵动娇俏。她生在西疆,在西疆长大,做不来京城贵女那些扭捏姿态,孟良辰年长,先与她见礼,她便落落大方的起身回礼,喊了一声:“二表哥。”咧嘴一笑,露出两只小虎牙。 孟良辰开心了,张嘴便道:“乖,日后哥哥罩着你。” 宁淑仪瞪大眼睛,拍手道:“好呀好呀,二表哥说话要算数。” 回应她的则是宁长柏重重的咳嗽声。 第三十四章何为天下 自家这个妹妹就是个混世魔王,在西疆仗着父母兄长宠爱,很是会横行霸道,宁长柏作为兄长,没少替她补漏子。眼下刚刚回京,人生地不熟的,倒是收敛了几分,宁长柏也难得的清静了几日,眼下遇上孟二,马上原形毕露了。 宁长柏一咳嗽,宁淑仪瞬间就安分下来,脸上笑容敛去,规规矩矩的坐着继续当小透明。 孟良辰佯装不知,对着孟良荀道:“大哥,今日是我们与表哥表妹第一次见面,先前人多疏忽招待不周,不如晚些请二位表哥和淑仪表妹在府里一起用饭?” 孟良荀还没有点头宁长柏便开了口:“不了,刚刚回来,府里还有许多事情,今日也不早了,再过两日父亲生辰,二位表弟早些过来,咱们兄弟再好好聚聚。” 如此,孟良辰也不好再多说,孟良荀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改日再聚吧!” 送走了宁家兄妹太阳已经西斜,孟良辰没有回院子,而是跟着孟良荀并肩慢行在府中的回廊上。 “大哥,宁家表兄对我们并不热络。” 孟良荀道:“如此才好,就是大表兄,也不过是小时候见过两回,没有往来不热络正常,反而太热络倒是不好了。” 孟良辰知道正是这个理当下也不再纠结,转了话题说起了军机大营征兵点将一事。 “大哥,不知道点将一事进行的如何了?” 闻言,孟良荀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已经没入房顶之后的夕阳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皇上下旨征兵点将,各地要参加武举的人都朝京城来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已经拟好章程呈给太子,至于如何做还要等他示下,我想最快也要在年后才能出结果了。” 孟良辰想了想开口道:“我想去试试。” 孟良荀一愣,而后侧目看着他,眸子里带着点点笑意:“还早,你眼下要好生读书,不要做有勇无谋的莽夫。” “那当然!”孟良辰乐道:“我要当智勇双全的大将军,才不要做莽夫。” “志向挺远大!” “那是,不想当将军的兵就不是好兵。”末了,孟良辰才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同意了?他原先还以为会被阻挠,心里已经想好各种说辞,然而全部没有用上。 突然变化的脸色和目光让孟良荀疑惑:“怎么了?” 孟良辰不确定的问:“大哥这是同意了?” “嗯?我不同意你就不去?” “当然不是。”孟良辰讪笑,而后又道:“那父王那边?” 孟良荀道:“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将在外 军令有所不受,况乎幽州到此几千里。不过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照顾好自己。” 孟良辰雀跃不已,满口应下。 第二日早早起身念书练功,待用过早饭之后捧着书去了国子监。 今日襄陵先生有课,所以国子监学舍里的监生学子来的格外早格外齐全。 孟良辰到的不算晚,离上课尚有半个时辰,学舍里却已经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有读《中庸》的,有念《春秋》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监生与世家子弟读书本不在一处,只有大课时才会来国子监最前头的涪陵苑,而所谓的大课便是由襄陵先生这样的当世大儒授课。 孟良辰一进来,孟朝惜就朝他招手:“堂弟,过来!” 前面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不屑的嗤笑,至于六皇子,因着刘家的事情很是低调了一段时间,如今不管是几个兄长还是孟良辰,他都表现的很淡,最起码面子是很淡。 孟良辰一眼扫过去,冲着管长寅几个点点头,而后捧着书从廊里走到孟朝惜的跟前,手上的书扒的一声就丢到桌子上,而后大大咧咧的坐了过去。 待坐稳之后,他从一沓书底下摸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孟朝惜正在那里装模作样摇头晃脑的诵文,见状眼睛一亮,书也不背了,当下就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孟良辰杨眉轻笑道:“自然是好玩的东西。” “快,快打开,让本殿看看。”话毕,不忘抬眼环顾四周,看着三三两两扫过来的目光他伸手一把压住孟良辰的手道:“还是算了,今儿是襄陵先生的课,人太多,不尽兴,待下了学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玩。” 孟良辰嗤笑,这玩意专门找个地方玩,还是算了,手却也没有再动。 离授课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想诵文,听着那乱七八糟的读书声脑门还一阵阵发疼。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个毛病是改不了了,他有心奋发图强,但是自己好像真不是读书这块料。 书才刚刚翻了一页他又负气合上,凑过去道:“喂,胖子,跟你说个事儿。” 孟朝惜一愣:“你喊本殿什么?” 孟良辰一愣,而后嬉笑道:“不过是一个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孟朝惜,对于一心想与他交好的孟朝惜来说无异是开心的,当下也不计较先前他喊自己什么了,饶有兴致的凑过来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我母妃有几间铺子在光武路上,我寻思着想开个酒楼,你要不要参一股?” 孟朝惜的绿豆眼里瞬间光芒大作:“几间铺子?几间?” 光武路那里的铺面可是京城里最好的了,能在那里有铺子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孟朝惜虽是皇子,但是还没有出宫建府,母妃梅嫔不过是太原府下面一个县令之女,若不是生的貌美,又生了皇子,也爬不到嫔位。 虽说如今也做了一宫之主,但是在宫里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银钱,外祖家里也不得力,过的很是拮据。 光武路的铺子啊,还是好几间,好让人垂涎。 孟良辰道:“这你甭管,你就说要不要参股就行了?” “多少银子?”孟朝惜咽了咽唾沫,他穷啊,最缺的就是银子,但是他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 孟良辰竖起手指道:“一层股两千两,你我给两层,以你的名义。” 孟朝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豪气的吼道:“成,就这么定了!”那动静,惹得学舍里的学子纷纷侧目。他浑不在意,只是声音压低了几分继续道:“下学之后咱们再细说。” 两千两银子,这是一个大数目啊,他每个月那点银子只够他自己用的,根本就没有余下多少,实在不行他免不了舔着脸向自己母妃讨要了。 话毕,读书声突然就静下来,襄陵先生由一个青衣男子陪着进了舍间。 孟良辰挑眉,人还是那人,只不过换掉了那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锦缎袍子,头上的木制簪子倒是还在,只是那头发篦的油光水滑的。 青衣规规矩矩的将书放在桌子上便退到一旁,面色自始至终都没有便过,倒是姚襄陵,站在那里抬眼一扫,目光在孟良辰身上停留片刻便收了回去。 孟良辰听见他哼唧了一声,不用想,肯定是在哼自己,于是不甘示弱的嘁了一声回去,姚襄陵在桌子后面捏了捏戒尺,真想直接砸过去。 一众学子不约而同的起身抬手交叠与头平齐鞠躬见礼:“先生好!” 襄陵先生还礼,而后学子落座。 “今日我们只论不讲,平日里你们多读书,书中文字倒背如流,然读书不止为读书,知事明理识大义方为读书之始终。” 话毕,人已经踱步到孟良辰的跟前:“今日我们论一论何为家,何为国,何为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底有何说法?”说着,手中的戒尺啪的一声敲在桌子上,对着孟良辰道:“你先来答。” 第三十五章金风玉露一相逢 孟良辰头微垂,看了面前的老头子一眼,眸子闪了闪,心道:就知道这老东西是个小气的,上一日自己抢了他的酒肉,今日他怎么可能不报复回来。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自己还是做的委婉一些,昝不撕开他那伪善的面具了。 半响才道:“先生真要听学生说?学生愚钝,怕不能论出其要处,惹得先生不快。” 襄陵先生飞快的剜了他一眼道:“但说无妨。”心里却想着,这小子就是草包一个,老子看他能论出朵什么花来,等着被嘲笑吧!小东西,跟老子斗,还嫩了点。 孟良辰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人没有什么大志向,国也好天下也好我都没有想过,能经营好一个家就是我的大志向。人生苦短,只能乐在当下,至于明天,谁知道呢?”话毕,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襄陵先生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就知道这小子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朽木!” 留下二子,拂袖离开,之后的一个时辰再没有点过他的名字,一旁的学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好容易熬到下学,他拽着孟朝惜,又喊上许纶平,四人一溜烟的冲出了国子监,这回没有去在水一方,而是去了金霭河寻了艘画舫。 画舫做的都是晚上生意,白日里姑娘闲着都回各自的住处休息,只有两个龟奴儿在画舫门口爬在地上擦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坐在入口不远处的地方捏着帕子喝茶,时不时的呵斥几声。 几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一上画舫老鸨儿立时注意到了,捏着帕子起身,扭着腰肢就迎了上去。 “哟,几位公子来的可真早,里面请,快里面请!”说话间,一双微吊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绣花的帕子带着浓郁的香风从孟良辰的鼻子前面扫过,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赶忙一把捂住鼻子嘴侧身避开。 天知道,孟朝惜那厮怎得就找了这么一个地方。 “妈妈,要个雅间,再叫两个清伶过来给爷几个唱两曲。” 孟朝惜今儿心情好,说话阔气出手也阔气,直接扔了一大锭银子过去,摇摇晃晃的随着龟奴儿上了楼。 画舫的二楼便是好几处独立的隔间,鬼奴儿带着他们四个从中间进去,而后便有那杂使的丫头端着茶水进来。 “几位公子先坐,姑娘马上就来。”话毕,讪笑着就退了出去,还不忘掩上门。 孟良辰没有急着落座,而是走到床边将窗户打开支起,外面的凉风吹进来,那脂粉味儿顿时淡了不少。 孟朝惜在后面大笑:“堂弟是头一次来这脂粉乡吧?以后多来几次,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一旁的管长寅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很,在幽州的那两年,这厮就差没有把人家脂粉乡的门槛踏断了。 孟良辰道:“看起来五哥是这里的常客啊,那先前还在弟弟跟前哭穷,不然那两千两弟弟不要了,直接改成三千两?” “不行!”孟朝惜闻言直接跳起来:“堂弟,你这样子可就不厚道了。你不知道,哥哥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现如今在宫里都是捧高踩低的,父皇最不缺的就是皇子,母妃又不受宠爱,再没有银钱傍身那日子可真的是寸步难行了。”话毕又道:“这里哥哥我也不是常来,以前别人相请来过两回,这种销金窟哪里是常来的地方,只不过今日我们有正经事要谈,所以才选了这里。” 话毕,头顶上已经悄悄的出了一层细汗。 这些天相处,加上他私下里查的事情他现在算是清楚了,梁王叔这个儿子就是那披着人皮的狼,吃软不吃硬。你得顺毛摸,否则指不定谁咬谁。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母祖无法依靠,赵王,燕王,晋王那边也无法拉拢,梁王世子这边更是没有门路,好在有个孟良辰,初到京城,又在一起读书,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否则他绝对不会初见就死乞白赖的贴上去。 孟良辰不知道他转眼之间心里就闪过这么多弯弯绕绕,嗤笑着坐了下来:“行了,你也甭在那里哭穷了,好歹是皇子,皇上要是知道你这副样子还不得气死。穷,都胖成球了还哭穷,你见过哪个穷人能长的如你这般肥头大耳的。” 孟朝惜顿时不乐意了,拍拍桌子道:“骂人不揭短,本殿下愿意胖成这样子?”他那些兄弟各个玉树临风,只有他长成这副丑样,就是一日三餐喝凉水也不见瘦,能怪他?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叩门的声音,而后便听见守在门口的小六道:“二爷,唱曲的姑娘来了。” 孟良辰道:“让人进来。” 话落音,门从外面被推开,两名正值花信的女子走了进来。 前面的那位穿着鹅黄色绣花齐胸襦裙,梳着高高的飞天髻,上面插了一朵份牡丹,娥眉淡扫,颇有几分姿色。后面的那一位外面披着水蓝色的轻纱,里面同样是齐胸襦裙,酥胸半露,风情万种。 两人走到桌前福了福身子,孟朝惜便抬手指了指屏风那处:“拣两首好听的小曲唱了,唱的好了爷有赏。” 两妓子应了一声,黄衣女子抱着枇杷在屏风那里坐了下来,琵琶声起,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那蓝衣女子便挥动长袖翩然起雾。 这厢几人这才开始说正事。 “就是 光武路那里,我母妃留下几处铺子,有三处是连在一处的,一直也不曾租出去,而是自家再打理,我打算收回来开家酒楼。” 管长寅合了扇子,想了想道:“怎么突然想着要开酒楼。既是先王妃留下来的,想必还有世子的一份,二公子可曾与他说了?” 孟良辰举杯啄了一口茶道:“这事我能做主,无需跟他说。本来那铺子经营布匹水粉也能赚些钱,酒楼这事我是才想到的。刘家不是有个在水一方在光武路上嘛,我就弄个近水楼台,以后大家吃吃喝喝也有个去处是不是?” 管长寅与孟朝惜相视一眼,敢情这厮还没有放下刘家那一档子事情,把主意打到酒楼上来了。 他们没有接话,孟良辰又继续道:“我寻思着,既然是要开酒楼自然就得往大了开,往好了开,我手底下没有几个能用的上的人,我自己又是个一窍不通的,所以就想拉着你们入股,咱们兄弟几个有缘在一处,说不定也能做出一番事情来。” 管长寅点点头,正是这个理,管家在京城虽然有些底蕴,可是他们这一支却是分出去的,回京之后他也跟宗房无甚来往,想要长久立足,光在国子监等待明年大考是不行的,总要寻一些旁的机会才是。 “良辰兄有心,长寅先在此谢过了,不知道怎么个参股法?” 孟良辰把先前跟孟朝惜说的那一套又搬出来说了一回,管长寅洒脱的开口道:“那我也要两成股,四千两银子凑凑还是有的。”话毕,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许纶平道:“纶平兄你呢?” 许纶平有些局促,先前因着中毒一事,自家姑母和姑祖母已经三令五申跟自己交代过了,不许跟梁王府二公子再来往,可是自己又觉得他其实不错。只是这参股一事,是需要真金白银的,若是被侯府长辈知晓又得多生风波。 当下便道:“我不似长寅兄这般洒脱,家有祖训在前,如今又寄居定远侯府,此事还需斟酌一番。” 孟良辰笑道:“无所谓,不过是小事,纶平兄意不在此便不必为难。” 许纶平笑笑,颇有几分不自在。 孟良辰不以为然,转身对着孟朝惜道:“改日找时间,我带你们去铺子里看看,既然是要做酒楼,自然是要从里到外全部整修一遍,我人手不够,还得劳烦你们两位,只是那用的人须得可靠才是。” 孟朝惜道:“这是自然,人手的事情你无需放在心上,大体的章程你得弄出来,我和长寅再商讨便是。” 如此,事情便算是定了下来,那头,喝着琵琶的女音越发的高昂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歌声喝着少年郎的笑声随着香风四下飘散。 第三十六章阴私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长宁侯生辰,冬月初六这日孟良辰起了个大早却没有去国子监,…而是带了元宝和朱砂直接去了长宁侯府。 老侯夫人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如今长宁侯被喊一声老夫人的则是继梁王妃小宁氏的姨娘柳氏。柳氏本就是姨娘出生,老侯爷早逝,即便是女儿做了梁王继室成了皇家人她也没有能被扶正,不过碍于王妃的面子尊一声老夫人罢了。 长宁侯夫妇在西疆二十载,侯府一应事物皆由她把持,时间长了她自然就觉得在侯府她是顶重要的,她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 即便是长宁侯夫妇回京回府她也不以为然,侯爷又如何,她的女儿可是王妃,是皇家人。然而这一回长宁侯的生辰才算是真正的给了她一耳光,让她惊醒了。 若是真正的老侯夫人在,长宁侯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宴客过生辰?什么生辰,与做寿也差不多了,只是年岁不够而已。 提前两日,府里就忙的团团转,说是不宴请,可是初六一大早就有客陆续上门,旁的,不说,英国公府那边是早早的就到了,梁王府这边的孟良辰也来的早,还有其他几位藩王留京的世子,甚至于宫里的娘娘也派得力的内侍传旨赐了东西。一时间,沉寂多年的长宁侯府风光无限,门庭若市。而后院的福华院里,成日里吃斋念佛的老夫人柳氏却再也静不下心跪在佛堂里敲木鱼了,正房里的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去看看,二老爷在何处,让他来见我!” 门口的婆子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外面,英国公夫人带着家里的孙女早早的就过来陪着小姑子姚氏,那姑娘年岁与宁淑仪相仿,行十一,人人都唤十一娘,两姑娘一见如故,相约着去了园子里。 孟良辰比兄长孟良荀到的早一些,招待他的是长宁侯二公子宁长清。宁长柏年长,与长宁侯在一处应酬。 一起的除了二房的两位公子还有英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孟良辰在那处与他们混了个面熟,待孟良荀与孟九黎一露面,他便寻了个借口溜了出去与孟朝惜一道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那人本殿已经找好了,厨子也有现成的,咱们什么时候动工?” 孟良辰从怀里抽出两张纸给他:“给你看看,我都写在这纸上了,反正这跑路操心的事情我就不管了。”话毕,又摸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这是两千两银子,合着管长寅那边的共有六千两,按着我纸上画的来,若是不够再寻我想办法,万不可偷工减料。” 孟朝惜摊开那纸张细细看了一遍,半响都没有合拢嘴,而后才道:“堂堂弟,你这不是开酒楼,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放屁!”孟良辰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话不能乱说,我这是要正正经经做生意,怎么就要搞事情了?”话毕 又道:“你给我上点心,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 孟朝惜点头应了,拍拍胸脯道:“放心,本殿下亲自出马,还能有做不好的事?” 话毕,孟良辰看了他一眼又道:“日后有什么事情你让人带信到铺子里,咱们找地方谈,府里不要走动的太勤,你爹现在看我爹就跟眼里长刺了一样,你和我走太近小心狗命不保。” 孟朝惜闻言瞬间黑溜溜脸,这话太糙太难听,但是不否认是好意,说的是真的。 “走吧,今日是长宁侯生辰,咱们久不露面会惹来非议。” 话毕,两人一前一后似游玩般结伴朝园子里走去。 然而,人还未走出几步,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身穿粉色褙子的女子带着丫头朝这边走来。 两人心中一惊 正要避开,却不想那那女子根本就没有瞧见他们,提着罗裙急匆匆的从旁边的小道上朝后面走去。 孟良辰也不认识,只觉得前面既是也女眷,他和孟朝惜倒是不好再继续往前了当下便开口道:“不如我们换条道走走?” 话毕却没见孟朝惜回应,袖子还被他扯了扯,只听他道:“你瞧瞧,那是不是刚刚过去的小丫头,怎得一个人又回来了,还鬼鬼祟祟的?” 话毕,孟良辰眸子一闪,拉着他躲在了假山后头,见那青衣丫头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五哥,方才那女子你可认识?” 孟朝惜道:“离的有些远,瞧不真切,看着好像是英国公府的十一娘?” 孟良辰的眉头瞬间就拧在了一处,不等他有所行动,那小道的尽头就出现一个蓝衣长袍的公子。 此人孟良辰倒是才刚刚见过,是宁家二房的长子宁旭。 隔着假山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孟良辰只看见那丫头跟宁旭行了礼,却听不清楚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宁旭点点头便朝旁边那条路上走去。 孟良辰拧眉 ,心中有些犹豫,士族后院里从来都是藏污纳垢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丫头不知是谁的人,想来是有事情要发生了,自己该不该掺和进去。 不等他多想,孟朝惜却突然抬高了声音:“堂弟,有热闹看了,先前是英国公家的十一娘,现在这个是那个宁二爷家的儿子吧?你等着,马上就有人要过来了。” 栽赃陷害的戏码无非就那么几种,孟良辰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孟朝惜从小在宫里长大,自然也不会少见。 眼下就只是救与不救的问题。 “五哥,走!” 话毕,孟朝惜被他拽着就朝那小道深处跑去。 再说那宁旭,先前有小厮给他带了话,说是赵王世子寻他有事相商 他便没有怀疑,按着小厮说的地方只身来了。 他们是长宁侯二房,虽然有个姑母做了王妃,可是他们却与梁王府走的并不近,倒是这两年他花了心思搭上了赵王世子,两人走的颇近。 方才在路上遇见了一位丫头,她说世子正在院子后面歇脚的厢房等自己,如此便再没有怀疑,一路直奔那里而去。 府里各个园子都有一处小院专供游玩的夫人小姐走累了歇脚用,这云澡园也不例外,起起落落的几处假山之后就是一处院子。院子里是一字排开的四间厢房,虽然陈设简陋,但是用具却一应俱全。 院子大门敞开,宁旭直接走了进去,中间正对着大门的屋子露了一条缝,彰显着屋子里有人。 他在外面抬手作揖行礼,喊了一声:“世子!”里面却久久没有人回应。 想及先前那小厮的话,他抬手推门走了进去,刚刚一进去,后脑勺就是一股子剧痛,而后倒地不省人事。 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直接将人从地上挪到床上,床上还有一个身穿火红色褙子的女子,此刻衣衫不整人事不省的躺在那里。 做完之后,两个婆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窗外的孟良辰看了孟朝惜一眼,孟朝惜会意,抽身跟了上去。 待他走后,孟良辰翻进屋子里,凑到床前才傻了眼,这哪里是什么十一娘,这根本就是表妹宁淑仪。 虽然是隔了一房,但也是同宗的兄妹 这躺在一个床上被人撞见,别说是两个人都活不了,整个长宁侯府都完了。 背后之人当真是歹毒至极! 也没有那空暇再多想,他直接将人抱起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而后抄那无人的小道翻了几处围墙去了后院,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掐了宁淑仪的人中,小丫头这才悠悠转醒。 “孟,二表哥?” “淑仪,我跟你说,你先回自己的院子收拾妥当,什么都不要问,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自己花了妆回院子里收拾,旁的哪里都没有去过。回头我再来寻你。” 宁淑仪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他这样说只能点点头。 这番交代妥当之后孟良辰才朝前面走去。 云澡园那处并没有闹开。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被人引进院子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宁公子。 他在此歇脚,一众女眷倒是不便再在此逗留,在外面的石凳上歇了片刻便又去了别处。 孟良辰打发元宝去探了风声,见并无事情发生,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寻了自家兄长说话。入席的时候看见孟朝惜,见他眨了眨眼睛,知道人已经拿下,心中又松快了一截。 湖心亭那边搭的戏台子已经唱了起来,远远的隔着半个湖也能隐隐听见那咿咿呀呀的声音。 如此热闹到晌午前面开了席。 待宾客散尽已是黄昏时分,孟良辰兄弟二人在姚氏的盛情之下留了下来。 在聚云阁,孟良辰让朱砂和元宝直接将先前扣下的那两名婆子给拖到了宁中易和姚氏跟前。 宁中易眉头一拧,看着他道:“辰哥儿这是要做什么?” 孟良辰笑道:“今日舅舅生辰,侄儿来送礼。” 一旁的孟良荀喝道:“胡闹,你还知道今日是舅舅生辰,还不将人拖下去,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 这两人分明就是侯府的婆子,就算是犯了事情也该由侯府来发作,万不该由王府的人来插一脚,这让侯府颜面何存? 孟良辰这回却没有听他的,而是转身看着地上两个瑟瑟发抖的婆子道:“自己交代还是要爷一句一句的问?” 两个婆子吓的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宁中易的脸上已经沾了怒色。 孟良辰一脚就踹了过去,怒骂道:“你们这起子老货,怎么将二房的公子引到云澡园将他打晕,受了何人指使还不快点老实交代!” “且慢!”宁中易突然出声,看了他一眼之后道:“来人,先将这二人拖下去好生看着。”转身对着孟良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一五一十细细说来。” 第三十七章脂粉 这等事情关乎侯府名声,关乎宁淑仪一辈子,无需宁中易问孟良辰也是要说清楚的。待姚氏打发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又命人唤来了宁淑仪,他这才缓缓开口,一一道来。 “我与五殿下瞧见的明明是姚十一,却不想跟上去之后变成了淑仪表妹,宁公子又昏迷不醒,我便只能将表妹带了出去。” 话毕,再不多言,事情就是这样,至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愿多想,本就是长宁侯府的事情,这些伤神的事情自然由他们去做最好。 宁中易这会儿已经怒极,面色反而倒不如先前那般难看了,闻言之后看着宁淑仪道:“仪姐儿,你说说看,你和十一娘不是在曲风居吗?怎么会跑去云澡园?” 他素日里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从未这样严肃的与她说过话,宁淑仪闻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半响才道:“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十一娘在园子里污了衣裳,女儿命翡翠带她去附近的院子里,她随侍的丫头则去取换洗的衣物,谁知道她一去就不回来了。女儿怕她走错了地方便起身去寻,谁知道刚刚起身就晕了过去,再醒来便看见辰表哥。” 姚氏气的咬牙:“定然是府里那些魑魅魍魉,我若轻饶了他们我就不姓姚。” 一旁的孟良荀突然开口道:“表妹说是让大丫头翡翠带姚十一娘去了歇脚的地方,不知道阿辰在云澡园看见的可是那个翡翠?” 姚氏闻言一下子惊醒了,忙出门去吩咐找人。 屋子里宁中易转身看着孟良辰道:“你确定在云澡园看见的是十一娘?” 孟良辰道:“我也不认识,是五殿下说是姚十一娘,反正不会是淑仪表妹。” 宁中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对着姚氏道:“府里如何先不要管,你明日就回去一趟。英国公府与长宁侯府本就是姻亲,若是因着此事生了隔阂反到不美,不如把事情挑开了说。” 姚氏却又迟疑了:“侯爷,这是我们府里的肮脏事,何必拿到别处去说。” 宁中易道:“都说家丑不外扬,可有的时候该说出来的就不必藏着掖着,总比那内里烂的淌脓外面强装光鲜的强。” 姚氏点点头,而后对着孟良辰道:“今日多亏了你,若不然淑仪这孩子就毁了,就是我和你大舅日后在京城里也抬不起头来。” 孟良辰摆手道:“只是凑巧了,既然遇见,事关侯府,我都不会置之不理。” 见他如此知事明理,姚氏心中总算安慰几分,火气也缓了缓,只待将二人送出府这才雷厉风行的发作,一时间长宁侯府人人自危。 孟良辰兄弟二人出了长宁侯府并没有一道回府,孟良荀骑马出了城,孟良辰则带着元宝和朱砂乱逛。 元宝很兴奋,自来京城之后他还没有跟二爷出来好好逛过,唯一那一次二爷还被人给掳了,自此他就失宠了。原以为二爷以后出门都不会再带他出来了,没有想到还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一天,一颗小心肝从早上出府到现在都还噗通噗通跳着。 “二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孟良辰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踱步,闻言道:“四处看看,你若是嫌烦可以先回去,让朱砂跟着爷就成。”瞧瞧,他这个主子多么的善解人意。 元宝闻言忙不迭的摇头:“不烦不烦,爷到哪奴才就到哪,怎么会烦呢?” 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然而光武路这条道上的人却半点也没有减少,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路两旁商铺林立,商铺外面有小贩挑着担子挂个琳琅满目的物件不时的走动。 孟良辰朝一处商铺里面走去。 那铺子与旁的铺子不同,此刻已经打烊了,半掩着门,孟良辰进去之后只见里面乱糟糟的一团,几个伙计在掌柜的指导下正在收拾。地上一匹一匹的全是新布,里面的架子上还堆着一大堆成衣。 “二爷!”见他进了铺子,掌柜的眼睛一亮,忙不迭的上前作揖:“二爷您可算来了,这正有事情要找您示下。” “说!” “就是这些布匹成衣,这个……” 孟良辰看着地上堆放的山一样的布眉头一皱,这确实是个问题。这些布料参差不齐,各种档次的都有,零零总总算起来可是值不少钱,没道理就这样糟蹋了。 想了想道:“将里面的棉布麻布挑出来运到城外的庄子里去,剩下的收拾好送到府里来,爷自有安排。” 话毕,他仰头看了看四周,而后朝角门走去,铺子后面还有一个相连的院子,日间都是拿来做库房还有给几个伙计住宿。这要改作酒楼,自然是要大改,前后都要动起来。要准备的东西他已经写下来给孟朝惜了,但是要怎么改他还得好好看看。 掌柜的跟着他后头几番欲言又止,待他看完之后要出铺子了才鼓起勇气道:“二爷,这铺子里的伙计?” 孟良辰闻言顿住步子转身看着他:“赵掌柜的无需担心,以后用人的地方多的事,无论是掌柜的还是这些伙计都要继续用的。” 得了他的话,赵掌柜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听他道:“掌柜的忙过这几日就将铺子里的人登个册子,个人会些什么都写上,日后爷也好安排。” 赵掌柜忙不迭的点头,跟在他后头去了隔壁的水粉铺子。 旁边的水粉铺子没有这边的布庄大,只有一半的面积,但是生意很不错,掌柜的姓李,因着要将这些胭脂水粉收拾了,着实心疼了些日子。想不明白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喜欢胡来,好好的生意不做非得开酒楼,酒楼是那么好开的吗? 孟良辰在里面走了一圈看了个大概,又让人将几款水粉打包这才出门,此时天已经暗下来,到了花灯初上时。 “朱砂姐姐,这个给你和青黛姐姐了。”将手里的两套胭脂水粉递过去,无视朱砂那错愕的眼神,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丢给了元宝:“将这些东西送去长宁侯府,爷还有事情,你不必跟着了。”话毕,大步下了台阶,很快没入人群没了踪影。 元宝半响才回神,完了,二爷又撇下自己单飞了,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孟良辰可不会管他这个小跟班的心思,两条腿迈的飞快,很快就出了大街,熟稔的拐弯,直接进了双鱼胡同。 没错,就是双鱼胡同。 胭脂水粉什么的,既然他都送了 没有道理落下莞莞。话说回来,他已经十几天都没有见过莞莞了。上一回她在府里受了委屈,自己也没有抽出时间去安慰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翻舒府的墙头了,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直接避开来往的丫头婆子溜进了曲园,那熟悉的院子里尚未熄灯。 舒清莞已经梳洗好 穿着里衣,裹着毯子靠在榻上捧着书看。 屋子里放着两个大炭盆,盆里的银丝炭燃的正旺,红彤彤一片。 孟良辰站在外面瞅了瞅四周,身后有一颗大树挡着,虽然没有了叶子,但是也遮下一大片阴影,不容易被人发觉。 他伸手叩了叩窗户。 屋子里的舒清莞警觉起来,放下书坐直了身子。这么晚了,会是谁?脑子里不期然出现了一张脸,她抿嘴又靠了回去。 没有去开窗,那叩窗户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比方才又大了几分。 舒清莞叹气,外面已经传来了葡萄的声音:“小姐,可是要睡下了?” 她连忙应声:“不急,我想再看看书,你先睡吧!” 话毕,侧耳听着外间没有了动静,她这才下榻走至床边将窗户打开,可不就是方才脑子里出现的那人。 看着面前笑吟吟看着自己的人,舒清莞有些恼:“你来做什么?” 孟良辰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开心,伸手将怀里包好的胭脂水粉递了进去:“送给你的!” 舒清莞冷哼一声:“幼稚,你觉得我却这些东西用?” 孟良辰咧嘴,眉眼间全是笑意:“当然不是,莞莞天生丽质,压根就不需要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 “借口?什么借口?”舒清莞问完突然就脸红了,扭过头不看他。 孟良辰脸上的笑意就更重了:“来看你的借口。” 舒清莞咬唇:“你这人,你以后不要来了,若是真的心悦于我,当上门与长辈严明定下亲事,你这样分明就是……” 话未完,外面便又传来葡萄的声音:“小姐,您在说什么?可是要睡了?奴婢这就来帮您熄灯。” 话毕,便听见那起身下榻的声音。 舒清莞心中大急 伸手就要关窗户,孟良辰道:“莞莞方才说的及时,我不会唐突你,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话毕,葡萄已经挑帘进了里间。 “小姐,你站在窗户边上做什么?外面风大小心受了寒。” 舒清莞扭头,窗户外面已经没有了那人的影子,于是连忙将盒子塞进袖子里,不动声色的将窗户关好道:“许是屋子里燃了炭的缘故,总觉得气闷的很,打开窗户透透气。” 葡萄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掩窗户,眸子不经意间从窗外扫过突然一紧,而后若无其事的伺候她上了床熄灯回了外间。 第三十八章云十一 这一夜葡萄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跟烙饼似的,直到五更时分才眯了一会儿。 舒清莞一贯起的早,天刚刚亮,葡萄,酥梨,还有黄杏和石榴四个丫头便早早的进了屋子。 葡萄眼尖的看见妆台上多出了几盒脂粉,悄无声息的顺手扔进柜子里,心里面越发的肯定昨夜有人来过,小姐才十二岁,生的又好,从来都不用这些东西的。 伺候舒清莞吃过早饭之后她守在外面,手里拿着打了一半的络子心不在焉,酥梨在一旁捅了捅她:“你怎么了?早上到现在都心不在焉的?” 葡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里,心里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把事情讲给她听。不讲吧,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事关小姐闺誉,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心一横拉着酥梨去了外间的芜廊,两个丫头抱着各自的活计坐在那里偷偷的咬耳朵。 “酥梨姐姐,你还记得上回小姐交给你的那一匣子宝石吗?” 酥梨一愣,半响才记起来:“自然是记得的,也不知道小姐从哪得的那样的宝贝,什么颜色都有,真好看。” 葡萄道:“今日我在妆台上看见了好几盒脂粉。” 酥梨闻言轻笑道:“小姐长大了,知道打扮了。” “你知道什么呀!”葡萄气的把手中的络子往她身上砸,而后才道:“这两回都是我守夜,我总是隐隐听见小姐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那窗户明明是我亲自关好的,再进去就又开了……” “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你!”酥梨突然明白过来,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葡萄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的都说出来了,连同那日去梁王府赴宴的事情也一并讲了。 她把话说出来之后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却不想酥梨却慌了,看着她道:“梁王二公子?这可要怎么办?”身为舒清莞身边的大丫头,她们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有些事情是知道的,比如老夫人和自家爷不喜欢那位。 可自家小姐这样子明显就是动了意,这私相授受若是让人知道那名声就全完了。 “不若,不若我们去禀了老夫人吧!” 酥梨一开口葡萄就摇头:“不可,我们是小姐跟前的人,若是把这种事情报与老夫人,说不定老夫人根本就不会再管我们三老爷,直接就草草给小姐定了人家,那时小姐可怎么办。她,她对那二公子……” 两人说着说着完全忘了周遭 连舒清莞到了她们跟前也没有发觉。 末了 还是舒清莞轻咳了一声才让二人惊醒。 见自家主子在面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去 一时间两人都变了脸色,齐齐起身跪了下来。 “小姐,奴婢错了 请小姐责罚。” 舒清莞抬手指了指屋子:“去里面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怎么跟我说了什么时候自己起来。” 话毕,让石榴取了滚边的狐裘披风围了朝舒老夫人的安寿堂走去。 再说孟良辰,看了一眼舒清莞浑身就有了使不完的力道,连王府都没有回,而是跑去了剪子峰,拽着那铁索上上下下的来回折腾了好几趟,直到精疲力尽这才罢了。 第二日他就开始琢磨酒楼,各处布局,陈设,连同回廊走道,后门,还有假山池水都考虑到了。 此时,月余没有露面的孟璋总算是出现了。 他到章华院的时候孟良辰正在聚精会神的画图。 “二爷,我回来了!” 孟良辰手中的笔一顿:“回来了就回来了,下次走大门,神出鬼没的你要吓死哪个?”话毕 看着纸上那黑掉的一点嘴抿成了一条线 这图才折腾了两日才画了这大半,却被孟璋这么一搅落了墨迹。 “事情都办妥了?” 孟璋道:“都办妥了 ,二爷若是能抽出时间可随属下去看看。” 孟良辰这回是真的放下笔了:“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歇,歇好了之后我们就走。” 时间么,他大把的有。至于国子监那边,逃课就好了,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逃课什么的太正常了。但是香樟院那边却是要有个合适的说辞,万一耽搁了回不来岂不是让兄长担心? 但是转念一想,这担心之上也有文章可做。 于是乎待孟璋休息好之后,他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王府,一人一骑堂而皇之的出了城。 孟璋选的这处地方离京城极近,说起来孟良辰日日都来,就在剪子峰不远的地方。京郊有大片的空地,被一些士族宗室买下来建成庄子,唯有此处无人问津。 只因为这剪子峰太高 ,下面连片的也是荒山,良田太少,是以便没有人出手。恰好倒是便宜了孟良辰,孟璋用他给的钱将这一大片都买了下来,连带着边上的一个庄子,不算山峰荒地占地也相当的可观。 孟良辰跟着他骑马进了庄子,一路走一路查看 ,越看越觉得值。 庄子估摸着有千亩,后面靠着剪子峰,剪子峰中间山涧里的水汇成一条小河刚好从庄子中间穿过去,如此,下面的坡地良田便不用愁了。 原先的庄子建的不大,原有的住户也都没有留下来,现在里面住的全是孟璋新近“拣”回来的。 孟璋带着他走进去,远远的便能看见攒动的人影。 孟璋边走边给他交代:“我原先带出来的有十几个人,除了小六跟了你,其余的都在这边。这些天总共聚了有三千多人,男女都有,最大的二十五,最小的七岁,都查过了。” 孟良辰点点头,翻身下马,牵着马进了庄子。 而后便有两个身穿黑色葛布长衫的男子过来将他二人的缰绳接了过去。 仔细瞧那走路的姿势神态 这两人怕就是跟着孟璋的那十几人中的两个。 二人尽量了庄子,穿过两处院子,到了后面的空地。 孟璋又道:“这里是新劈出来的地方,他们反正无事,我让一部分人去那边垦荒,一部分人去山上伐木 这里屋子不够,若是都留下来根本就住不下,冬天已经到了,只会越来越冷,搭建房子迫在眉睫。” 孟良辰看了一眼脚底下,果然是刚刚劈出来的,地上的泥都是簇新的,场子平的不小,无论是晾晒粮食还是做武场都够了。 只是这房子……“眼下早晚已经冻上了,实在不是动土的好天气。” 孟璋又何尝不知道,三千多人,现在基本上都是十几人睡一间屋子,铺着干草打地铺,所有的屋子都挤满了人,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粮食你想办法自己解决,我手底下刚好要拆一个布庄,里面有不少布和棉花,我会尽快让人运过来,被褥衣裳让他们自己动手。 还有 把男女分开,我要的是一支可以杀人的队伍 除了自给自足开荒种地,训练也不能懈怠了。定个章程给他们,淘汰下来的全部打杂,男女都一样,以后每个月我都过来看看,至于如何操作你自己看着办。明年三月,我要去南边,届时你要与我同去 这边务必安排好了。” 话毕,想了想又道:“爷打算在光武路上开个酒楼,大概需要不少人,掌柜,账房,伙计,丫头什么的需要不少人,趁着今日过来了,刚好一起瞅瞅,看看可有能用的,年后就要用上了。” 孟璋看了他一眼,半响才开口:“二爷,属下冒昧的问一句,您究竟想干什么?” 孟良辰转身瞥了他一眼:“不干什么,就想好好的活着,肆意的活着。人这一辈子,居安思危是必须的,总要有点倚仗睡觉才能安稳不是?” 孟璋的目光闪了闪,从幽州到京城,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了。 他跟过先皇,跟过梁王,如今也四十有二了,什么人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却偏偏将眼前这个少年人的心思琢磨不透了。 “阿大!”孟璋喊了一声,一个穿着与先前那两人一模一样的男人瞬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抱拳道:“大人!” 孟璋道:“半个时辰内,所有人务必在这里集合!” 阿大点头,转身之后抬手,两个手指头放在嘴边一扯,嘴里便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鸟叫声,声音直破云霄。 很快,孟良辰便能感觉到有不少人朝空地这处跑来。 “准备纸笔,将这些人姓甚名谁,都会些什么,想学些什么全部记下来,回头分门别类汇在一处,爷再作计较。” 话毕,孟璋扫了一眼,先前那牵马的男子很快就捧上了笔墨纸砚。 孟良辰道:“会写字吗?” 那人木然的点点头。 孟良辰道:“写你名字给爷看看。” 那人就着旁边的石桌坐了下来,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云十一”三个字。 孟良辰的眉毛抽了抽,原来这人排行十一,比小六还靠后一些。也不知道孟璋手底下的十几个人是不是都这样一副棺材脸,还是说只有小六正常一些? 第三十九章挨揍 从头一日下午忙到第二日,三千人总算是完全被分门别类的分了开来。 除了千余名七岁以下的孩童,剩下的一千多人中,有那喜欢打架的五百余人,识字的有十一个,会算账的,呃,只有一人。还有那些针线好的,会做饭的,身段好有些底子的姑娘。 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纸,孟良辰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万事开头难,虽然难,但是头已经开了,一点点来总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孟璋见他脸上难有的肃穆忍不住开口道:“接下来要怎么做,还请二爷示下!” “请夫子吧,会针线的就请绣娘来教,识几个字的就让他们识更多的字,喜欢打架的就让几个云好生教着。时间仓促,爷不需要什么飞檐走壁的大侠,只需要让他们不管何时何地都能独当一面。” 孟璋点点头应了下来,而后又听孟良辰道:“这边的十余个,你叫人准备马车,爷要一道带回府。” 孟璋面露惊愕,却听他又道:“爷出京两日未归,总要有些由头不是?” 孟璋顿时领悟了他的意思,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 过了晌午,孟良辰这才回京,出来的时候走的匆忙,回头的时候孟璋没有与他一道,而是由云十一护送他。比出城之前,他的身后又多了两辆马车,马车里时不时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声,似乎并没有打算瞒着谁。 而此刻京城里,孟良荀找他已经差不多把京城翻了个个。 但凡有点牵扯的,包括宫里的人全部注意着各处的动静,孟良辰一出现在东城门口,立马就有人飞快的各回各家报与主子听。 孟良荀和长宁侯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二话没说,先将人弄回府。 到了王府门口,孟良辰下了马,那后面车厢里十二名女子自然也得下车,不好再藏着掖着了。 宁中易直接黑了脸,也顾不得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将孟良辰一把揪住就拎进府里一通好揍。 可怜孟良辰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也不敢躲闪,宁中易揍人那是个中高手,脸上不落半点痕迹,可是身上,呵呵,让你疼半个月那都是轻的。 从王府大门口就能听见孟良辰那哭爹喊娘的声音,孟良荀跟在后头面色微冷,也不开口阻止。 章华院的奴才齐刷刷跪了一地。 等孟良辰叫唤够了孟良荀才缓缓开口:“舅舅,你且住手,我有话要问他。” 他是梁王世子,宁中易焉能不给他面子?咬牙松了手,孟良辰就这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面上,远处的奴才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都出去在外面守着!” 他一开口,元宝几个就是再担心孟良辰也不敢忤逆了他的意思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跟一条死鱼一样的主子只能乖觉的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的时候孟良荀才缓步走到孟良辰跟前,蹲下身子看着他:“阿辰,知道为什么舅舅揍你我却没有阻拦吗?” 孟良辰咧嘴笑笑 表情有些艰难:“大哥不用多说,他是舅舅,揍我应该的。” 孟良荀轻轻的摇摇头:“不,不是这样子的,我是想让你长长记性。”话毕,在孟良辰略带错愕的眼神下站了起来:“阿辰,我说过,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大胆的放手去做,只一样,你得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孟良辰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打招呼,他是故意不打招呼,只为了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看的更逼真一些,却忽视了,兄长会担忧自己。 “大哥,我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一旁的宁中易冷哼:“你小子长长记性,要是再不老实,我就让你出不了门。” 孟良辰撇嘴不搭理他,疼啊,莽夫! 孟良荀道:“舅舅忙了一夜未合眼,如今他回来了,舅舅先歇一会儿吧!” “好,我先回府歇歇,你也是一夜未合眼,不过你却歇不得,皇上那早朝时还问起了,如今人回来了,你自然得辛苦一趟去禀一回。”话毕,自然是又狠狠地瞪了孟良辰一眼,孟良辰却闭着眼睛装死假装看不见。 孟良荀将宁中易送到院子门口这才对着元宝道:“去伺候你们爷。” 元宝闻声忙不迭的开口:“谢谢世子,谢谢世子!”而后连爬带滚的就朝院子里奔去,可怜的二爷。 梁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刻意瞒着谁,少顷,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各处。 梁王二公子消失了一日带回了十几名如花似玉的女子,被长宁侯揍的下不了床。 孟修齐背靠着汉白玉雕的龙纹椅子,眸子半眯,御书房里静的有些诡异。 执印太监林福带着几个小太监和两个丫头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站着。半响才听见皇帝道:“梁王这个儿子真的是个提不上把的?” 林福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时候就要有技巧了,不能不答,也不能多答,只恭恭敬敬的开口道:“皇上这是担心晚辈了。” 孟修齐瞅了他一眼道:“你说的对,朕是关心了,毕竟是朕的亲侄子。”话毕,腾然起身:“走,随朕去看看。” 林福一愣,而后很快会意,皇上这是要去梁王府。 瞬间,大小太监就忙碌了起来,御林军也忙了,虽然梁王府与皇宫就只隔着一条街,可是有距离就有风险啊,一个不小心就是要掉脑袋的。 这头云墨刚刚套好马车,孟良荀还没有上车,皇城里便有人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荀世子,皇上来了,还不速速准备接驾?” 孟良荀脸上没有半分异色,朱笔解了荷包递了过去道:“公公辛苦了!” 来人不动声色的掂了掂分量塞进了袖子里,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咱家为皇上办差,当不得辛苦二字。”话毕,翻身上马,带着人疾驰而去。 皇帝不是没有来过梁王府,刘福来身为王府大总管早就有了经验,说是驾临,实则还有半个时辰,当下便指挥着人忙碌了起来。 孟良辰在屋子里辗转难眠,他那大舅舅下手忒狠,半点不留情面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身子下面多铺了好几床褥子,可是依旧难受,他这会儿是躺着疼趴着也疼,想昏过去又不能,简直煎熬人。这一回真的是,刻骨铭心。 “元宝 元宝,你死哪去了?” “爷,奴才在,奴才就在外面守着您。” “元宝,爷疼,浑身都疼。” 元宝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道:“二爷,您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孟良辰龇牙,他倒是想睡,问题是要能睡得着啊。 “爷带回来的那些人呢?” 元宝吸了吸鼻子道:“小六带着他们去后头安置了,奴才想着先让她们好生歇两日熟悉一下地方,等爷好些了再示下。” 孟良辰看着他要哭出来的样子心头一暖,声音不自觉的放缓了几分:“你让朱砂和青黛进来。” 元宝应了一声快速出了屋子。 朱砂和青黛虽很少进屋伺候,可身为章华院唯二的大丫头,平日里还是要守着的。这会儿两人正坐在院子里芜廊下抱着手炉说话。 元宝喊了一声,两人便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孟良辰烙饼似的翻滚,不停地龇牙,两人进屋之后他这才消停下来,扯了大迎枕靠起来,看着面前两个水灵灵的女子道:“你们来院子里时日也不短了,既然是世子送你们来的想必就是信的过的。” 声音刚刚一顿,两位婢女忙道:“二爷说的是,任凭二爷差遣。” 孟良辰的眸子闪了闪:“既然是要用,爷把丑话说在前头,日爷是主子,你们唯一的主子,后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有二心,眼下趁早分出去,爷不计较,但是日后要是被爷知道,哼,爷一念可以让你们上天,也可以一念让你们入地。” 朱砂道:“二爷,自打到了章华院,奴婢就是章华院的人了,二爷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去做便是。” 青黛也道:“奴婢二人从小被世子收留,如今世子将我二人送来章华院,日后生死便都是章华院的人。” “那好,你二人可要记着今日的话。”孟良辰点头之后又道:“我从外面带了十二个人回来,教给你们两人调教。只要是你们会的,不拘什么本事,都可传授调教,这十二个人,爷上巳节之后要用。” 朱砂道:“奴婢会竭尽所能好好调教他们。” 话毕,孟良辰就摆摆手:“这些日子屋子里的事情你们就先不要忙了,专心做这一件事情吧!” 二人应声退了出去,刚刚出屋子,远远的便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到了院子门口,世子孟良荀落后一步跟着,二人几乎是本能的就退到一旁跪了下来。 孟修齐目不斜视的一路超前,直奔屋内,那模样完全就是一个极忧心晚辈的长辈。 第四十章皇上驾到 皇帝进屋的时候孟良辰真哼哼唧唧的抱着枕头翻滚,几个人也没有刻意放轻步子,孟良辰也没有抬眼看,只当是屋子里原本伺候的几个人。当下就有些不耐烦了,头也不抬的低吼:“死元宝,爷不是说了让你们不要吵吗?给爷滚出去!” 话毕,脚步声戛然而止,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而后便听见林福那细长高亢的呵斥声:“大胆,竟对皇上如此无礼!” 话落音,孟良辰那刚刚翘起来的脚就僵在那里,转身瞬间眸子就红了,极度委屈的喊了一声:“皇伯父!”然后便挣扎着起身。 孟修齐摆摆手道:“行了,你老实点。!话毕,林福已经搬了铺了皮毛的椅子过来,他随意的坐了下来,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朕听说长宁侯把你揍的不轻,现在看来,还是揍轻了。”话毕,一旁的云墨已经送了茶进来,林福亲手接过来,试了毒这才递到他手上,他接着,也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便又放了回去。 孟良辰趴在枕头上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道:“皇伯父,您可真是亲伯父,那糟老头下手忒狠了,我父王都没有揍过我,他就是一个是非不分的莽夫。” 孟修齐差点没有忍住笑出来,长宁侯当年可是誉满京城的美男子,如今也不过才四十几许,竟然被自家外甥喊做糟老头。若是他听见也不知作何感想。 虽说心里想笑,面上还是不忘端着一国之君的威仪:“休得胡言乱语,长宁侯是你嫡亲的舅舅,你父王远在幽州,你大哥舍不得约束你,再没有个人治治你你还不得翻天?” 孟良辰撇嘴,嘟囔道:“哪里就那么严重,我这么听话!” 孟修齐这次直接不忍了,当下嗤笑出声:“你?你还挺好,你来京城三个月了,来,告诉朕,你去国子监老老实实的上了几天学?嗯?” 孟良辰顿时羞涩了,哑口无言,好吧,他去的次数还真不多。 孟修齐道:“眼下屋子里也没有旁人,你老实说,从哪弄的那些女子,想做什么?” 孟良辰撇嘴:“我就是出城去我母妃的庄子上玩,然后碰见了一群逃难的,起了恻隐之心将人留了下来。” 如此蹩脚的借口孟修齐怎么可能相信,冷冷的瞅了他一眼道:“都是女子?” “怎么可能?”孟良辰一下子爬了起来,半跪在床上:“还有男丁以及年岁大的我让人送去庄子上了,府里又不需要那么多的人。”说话声到了后来反而小了,明显的底气不足。 孟修齐瞥了他一眼道:“依朕看着长宁侯下手还是轻了,你还蹦的挺厉害。你父王不在京城,你也别仗着没有约束就无法无天,朕不指望你和你兄长一般风华霁月,可是你得记着自己姓孟,行事不能丢了孟家的脸面。” 话毕,起身对着孟良荀道:“你几位堂兄弟长这么大也没有让朕操心过,反而倒是这个混不济的,日后他若是再敢不省心,你定得狠下心来整治,万事朕给你担着。” 孟良荀没有说话,只在他出门之后行礼道:“恭送皇上。” 送走了圣驾,孟良荀又折身回来交代了几句这才回香樟院去。折腾了一日一夜没有合眼,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人都走光了,孟良辰这才轻轻嘘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细细回想先前皇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日没归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比自己先前料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他深深知道皇帝对藩王的忌惮,怕是真的要对这一份绝无仅有的关心与纵容感激涕零。 大哥已经够好了,所以他不能好,不仅不能好还要在适当的时候做足姿态抹黑自己。 那么这一回应该差不多了,他相信很快京城里的人都会知道梁王世子带了十几名女子回府的事情了。 至于皇帝,他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半真半假的掩盖。有时候说实话不如撒谎更让人信服一些。 下午,孟良荀又过来了,看了他身上的伤之后道:“若是你不愿意读书也无妨,我想法子送你去金吾卫里吧,每日卯个点,正经的差事却也自由。” 孟良辰趴在枕头上一脸的不情愿:“大哥,就不能既不读书又不做事吗?” 孟良荀叹气:“先前见你整日舞刀弄枪的,我道是你喜欢习武,进了金吾卫不也算是合你心意吗?怎么又不愿意去?” “大哥!”孟良辰一声哀嚎:“为什么非得读书非得做事情,我爹是王爷,家业以后由你继承,我要那么有出息干嘛?饿不死就成了,大哥整日操心我不如操心自己,你都十八了,过了年就是十九了,别人像你这样的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孟良荀就算是有一肚子的良言也说不出来了,说了一句“你先好好休息”,转身就出了屋子。 身后,孟良辰趴在拔步床上,举起枕头就砸到了地上。 天越发的冷了,京城地界偏北,比别处都要冷上几分,好在孟良辰在幽州那种严寒的地方呆习惯了,倒是也没有觉得多难受。 章华院里自那日之后便热闹起来,先前孟良辰是不知道,如今才渐渐发觉朱砂和青黛两个丫头竟然是极厉害的。 等他躺了三日身上的疼意减轻了,两人就将那十二个女子领到他跟前,一开始他差点都没有认出来。 去了麻布旧衣裳换了时兴的缎面长裙褙子,绾了发髻点了妆,这样的也算是改头换面了。最重要的是精神气不一样了,才三日功夫变化这么大,着实令人咋舌。 孟良辰心中大喜,这两个丫头若是真能忠心耿耿的跟着自己倒是可以倚重的。 而后冬日里便热闹了,朱砂擅舞,青黛擅曲,章华院里日日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孟良辰也不愿再顶着寒风去国子监,每日除了在书房写写画画就是被两个婢女拉着看美人抚曲跳舞。 孟良荀在腊月里出了京城,一时间没有约束,孟良辰越发的自得了。 关于梁王府里的事情也在不经意间悄悄的传开了,传来传去章华院里竟全知道了,元宝儿气氛的龇牙咧嘴的恨不得找人去拼命,二人多好的一个人,哪里就有他们说的那般不堪了? 孟良辰抖了抖手里的纸张笑道:“你知道这是谁先说起来的,找人拼命,满京城的人都在说,你能拼过哪一个?” 话毕,看了一眼已干的墨迹道:“备车,爷要出去。” 这回出去便带了银哥和小六,元宝又得留下来守着院子,好在院子里有个云十一,到也不那么无聊了。 天气不好,嗖嗖的风像刀子一样的刮,即便是坐在马车里围的严严实实也依旧能感觉到寒意。 马车停下之后,孟良辰带着小六和银哥进了店。 折腾了差不多一月,酒楼大致已经差不多了。 前面的三间铺子打通做了大堂,上面用红木隔开,一条迂回的走廊,而后便是一间挨着一间的雅间。 后面的院子更是大改了一番,除了新增的假山池水,全部归置成了一处处独立的屋子。 说是院子又不是院子,说是雅间又不像雅间,每一处都有三间屋子,客人吃茶饮酒,歇息住宿都十分的宽敞。 这里他来的不多,都是孟朝惜使人按着他给的图纸在归置,除了原先三间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其余的全部都是孟朝惜的人。 孟良辰走了一圈,大致觉得满意了,就等着兄长回来题字做匾,而后就可以准备营业了。 想着先前准备的,跟着赵掌柜打了招呼:“跟五爷说一声,让他这两日寻个时间和管公子一起到府里来一趟,我有事情与他说。” 赵掌柜应了他便离开了。 楼里有孟朝惜的人,他的话不过是从赵掌柜那里过一遍,不需要赵掌柜传话自然会有人直接告诉孟朝惜。 所以他刚刚回府,孟朝惜便到了。 自从开始折腾这个酒楼 孟朝惜就感觉人生有了方向,积极的不得了。这边刚刚进屋,披风才刚刚解开,浑身还透着寒意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寻本殿有什么好事?” 孟良辰却是不急,指了指椅子道:“坐,长寅兄怎么没有与你一道?” 孟朝惜道:“我没找着人,说是出门访友了。” “长寅兄喜欢交朋友,从幽州到京城倒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孟朝惜道:“不说他,反正他就是个三不管的,不似本殿闲不住,天生就是劳碌命。说吧,有何事?” 孟良辰见他心急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将纸张递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接济 “哈?”孟朝惜看着纸上的字眼睛一愣,而后拍腿大笑:“近水楼台,阿辰,你真要用这名字?让本殿想想,冠军侯家的看见会不会气死。” 孟良辰回敬了他一记白眼:“你想的真多,不过是一个招牌,怎得就跟冠军侯家扯上了关系。难不成那个水字是他冠军侯一家的,他用的我就用不得了?” 这样一说,孟朝惜便笑不下去了,将纸往怀里一揣:“行呐,我回头就去御制监一趟,让他们快点做出来,寻堂兄那边你说了没有?” “说了,我说两成的股,大哥没有要,他怕是只拿当我们闹着玩的。” 孟朝惜是个小事情糊涂大事却半点不糊涂的,当即大手一挥道:“不要也得给他留着。我跟你说,在京城这个地方,想做点事情容易,想做成一件事情就难了。没有身价靠山的,只有吃亏。本殿虽说是个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真正遇到事情怕是还不如堂兄的名头管用。”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鞍前马后只能得两成股,而孟良荀什么都不做也有两成的缘故。 孟良辰闻言点点头 这个他当然是知道的。 孟朝惜又问道:“牌匾弄好了就开业?那里面需要的东西是不是开始置办起来?” 孟良辰想了想:“上元节那天吧,该准备的现在就可以准备了,让长寅过去看着,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自然,马上就过年了,宫里事情多,我再出去跑也不合适了,只能让长寅帮着照看着。”话毕,略略踌躇片刻又道:“按着你的意思做起来之后就需要不少的人,掌柜的和跑堂的伙计倒是现成的,看家护院的咱不缺,账房和厨子也找好了,就是这后院的姐儿可不好找。这但凡有姿色有底子的早就有了去处,买来的还需要好好调教,你是不是将这事也一并办了?” 孟良辰道:“这个你无需操心,人我已经准备好了,上元节头一天便送过去。”话毕,起身道:“行了,还有事没?没事你可以走了!” 孟朝惜一愣,而后跳起来道:“你什么意思,还没过河就想拆桥?不是你让人带信本殿会来?” “谁过河拆桥了?你在我这呆太久不合适,就这么一会会的功夫,指不定人家怎么想。” 孟朝惜哼哼了几声,他自然知道这个理,只是这语气也忒难听了一些,起身裹上披风气冲冲的就出了屋。 从章华院到王府门口还有好一段路,寒风一吹先前的火气就散了。回宫之后片刻没停,风风火火的去了御制监,等这边事情刚刚弄妥便有梅香殿的小太监来请:“殿下,娘娘听说您回宫了,让奴才来请殿下过去一趟。” 自个儿母妃来请,做儿子哪能不去,当下就跟那小太监走了。 雀罗宫里除了梅嫔还住了两个份位低的才人,梅香殿是正殿,除了日间请安两位才人很少过来,毕竟梅嫔膝下有儿子,如今已经十四了,虽说不住在这里,可日间走动是免不了的,她们得避嫌。 孟朝惜到的时候梅嫔正拿着新折的梅花插瓶。 梅香殿外面全是梅花,白的,红的,竞相绽放,眼下正值最冷的时候,就算是暖房里的花也不见花苞,倒是这一院子的梅花开的正好,自成一景。 许是这个缘故,皇帝近日来这边也频繁了一些,雀罗宫又热闹了起来,梅嫔的脸上笑意更多了,一脸的春风如意。 大殿中央放了好几个炭盆,里面的银丝炭烧的红彤彤的,孟朝惜进殿之后就感觉到了一股子热浪,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丢给身后的小太监这才跟她见礼。 梅嫔轻笑:“行了,咱们母子还需要那么客套?有没有用过膳?” “在外面用过了。”孟朝惜话毕,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顿时,胃腹之间也暖了起来。 梅嫔弄完手里的花,净了手,接过暖炉抱着这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到年底了,国子监那边不用上课你也不能总是往宫外跑,过了年你十五了,太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参政议政了。” “母妃!”孟朝惜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冷意:“这样的话日后少说,太子是储君,儿臣是个什么,只要能好好活着便能一世无忧。母妃的心里可要有章法,别别那些虚无的东西分了神。” “你这话说的,你是母妃的儿子,母妃还能害了你不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是不肖想那些没有的你也该争一争,别整日的跟那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处,没得带坏了你。” 梅嫔生的柔弱,平日里说话也软软的,带着江南那特有的软糯声,这样尖锐的声音和语气还是头一遭。孟朝惜眉头一拧,不满的抬头看着她:“母妃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下九流的人,儿臣读书少听不懂。今儿儿臣把话也跟母妃说明白了,免得您整日闲着想那些有没有的。若是要想就好好想想皇后,想想英国公府,再想想太子。您想争,也得想想自己拿什么去争。儿臣过完年就十五了,自会求了父皇谋个差事,待得了爵位便要搬出宫去。母妃在宫里心和眼可要放亮一些,有些话听听就罢了,若是真的进了心里去,做了那出头鸟,害的可不止是您和儿臣,外祖家的安稳日子一样也没有了。” 话毕,起身就朝外走去,连披风也不要了,梅嫔气的浑身打颤,只道:“逆子,本宫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孽障!” 孟朝惜顶着寒风朝沉香水榭走去。 沉香水榭是那些没有成年的皇子住的地方,夏日里很是凉爽,可是到了冬日里就特别的冷了。那些受宠的皇子院子里早早的就烧起了地龙,至于不受宠的,冷一些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是孟朝惜这样的也不是没尝试过那冷嗖嗖的滋味。 谁说生在皇家就好了,那也得看你会不会投胎,这可是个技术活。 眼下为了外面那酒楼,他把能挪动的银子都填进去了,手头上比任何时候都拮据,这个冬天自然是不会好过的。好在梅香殿那边近日受了宠,内务府的那些人倒是不敢克扣他的分例。 风像刀子一样呼呼的刮过他的脸,还带着一丝别样的凉意,下雪了。 熬着吧,熬过今年,明年就好了。想着眼下自己做的事情和规划的目标,他心里瞬间有了盼头。 刚刚入水榭门口便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六皇子。 两人的院子离的远,平日里除了国子监便很少遇到,即便是如眼下这般遇见了也没有话说。 往日就没有什么交情,孟朝惜也不觉得这会儿有什么话说,直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朝水榭里面走去。 两人才刚刚错开便听见六皇子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出身低贱就是这样,连一点礼貌都不懂,真正是给我孟家丢脸。” 孟朝惜的步子一顿,而后继续往里走,身后的六皇子冷笑,继续阴阳怪气。 孟朝惜突然止住了步子,转身就是一声怒喝:“孟朝元,你特么的真欠揍!”话毕,一拳就砸了过去。 孟朝元本就是有备而来,怎么会让他打到,虽说他行六,实际上比孟朝惜小不了多少,孟朝惜那圆滚滚的身子更没有优势,很快便被孟朝元压在了地上。 等内侍将人拉开之后他脸上已经挂了才,满脸的淤青。 皇子打架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情自然是要报给皇帝知晓的,这种事情两人都讨不到好,然而吃亏的却是孟朝惜。 谁让他不得宠呢?谁让他娘位分低呢?谁让他外祖家不得力呢?谁让他生的蠢钝如猪不讨喜呢! 孟良辰是第二日才得的消息,孟朝惜因为打架被罚了,得到消息后他一语未发,在书房里枯坐了半响。 孟朝元明显是有意挑衅,为了什么?他一时想不通,而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又放了回去没有深究,只是觉得日后再行事更该低调小心了。 想了想,直到夜幕时分才将小六唤进来 将准备好的银票给他:“想办法送给五殿下。” 第四十二章宫宴 夜间起风了,风吹过之后便是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起初还只是下一些冰渣子,到最后就成了一片一片的,纷纷扬扬的往地上洒。 到了后半夜这雪就积下了,天刚刚亮外面的婆子和小厮就开始扫雪,然而这雪一下就没有要停的意思,直至年三十中间就停了半日。 扫过的地方起了一层厚厚的冰渣,没有扫过的地方一脚踩进去直接到了小腿。 京城尚且如此,再偏北的地方可想而知,孟良辰这几日尤其的烦躁。 他居然忘记了二十六年的这场大雪,幽州十六郡有十个郡都受了灾,梁王在北方赈灾,将粮库里的粮全部发出去也没有能熬过去,好多地方民不聊生,人吃人的事情常有发生。 彼时他在做什么?在王府后院里烤着碳火歌舞升平,甚至于连这雪是什么时候下的什么时候停的都没有在意。 三十晚上宫里有宴,宗室和三品以上的臣子都要携家眷入宫。 这种天气,出行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可架不住规矩在这里,总不能因为天气破例。 孟良辰和兄长坐了一辆马车,前面朱笔带着几个人开路,后面则是小六和云十一。 兄弟俩还是小年夜的时候见过,一晃又是好几日,孟良荀依旧那般出尘,即便是满眸血丝依旧坐的笔直。 孟良辰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忍住问道:“大哥,父王可有书信来?幽州那边情形如何了?” 孟良荀的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声音微微有些嘶哑:“还是半月前接到的书信,那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京城这边雪没停,那边就更不知道了。”话毕,看了看他,原本咽进肚子的话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这几日我一直在宫里和户部周旋,可是赈灾粮一直下不来,我自己凑了银子着快马送去了幽州却也不起多大作用。杯水车薪,有钱无粮也没有用。” 马车里再一次静了下来,半响之后孟良辰突然开口道:“舒三爷呢?他不是一直在幽州吗?” 对了,舒三元不是在幽州吗?可以修起一座城的人,手底下焉能没有钱粮的可是为何上一世出现严重灾情的时候会发生那么多的惨剧,他也并没有听见关于舒三元的半点事情。 孟良荀闻言幽幽叹息一声:“我已经命各路人马去寻了,迄今为止都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消息?孟良辰一愣,人失踪了? 看见他脸上的疑惑,孟良荀又道:“算是吧,舒家那边也没有他的消息。” 孟良辰再不开口了,心情差到了极点,脑子里一会儿是那人吃人的惨像,一会儿又是舒清莞泪眼婆娑的样子。舒三元不见了,也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定然会很难过。 这个当口无疑是舒三元大放异彩的时候,只要他愿意舍,那么北方的灾民就有救,谁能想到他会突然不见人了,这里面说没有事情任谁也不相信。 一路上,孟良辰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直到进了太和殿也没有理顺。 因着路不好走,他们到的时候殿里人还不多,帝后不会这么早来,一切事宜由孟九黎操持。他素来是个厉害的,又不是头一回做这些,宫宴井井有条。 穿着彩衣的宫娥举着承装佳酿的银壶或是抬着碧玉盘承装的点心有条不紊的在殿内走动摆放。那大殿四周的夜明珠将殿内照的亮堂堂的,汉白玉的柱子上还起了投影。 到了酉时一刻,皇帝总算是来了,与皇后姚氏一道,身后跟着嫔位以上的嫔妃,而后便是众皇子,一家子浩浩荡荡的颇显规模。 太和殿里齐刷刷的跪了一片,高声迎驾,孟修齐坐定之后才喊平身,各家才又重新落座。 孟良辰只是初进京的时候去了一次后宫,虽说在国子监的时候认识了几位皇子,但是皇帝的后宫还是头一回见。 皇帝和几位内阁重臣说话,这边有太子和几位世子撑着,六皇子时不时的也能插上话,孟良辰便闲下来,将大殿里面的人都打量了一遍。 皇后姚氏与皇帝是少年夫妻,如今算了也四十多岁的人了,与孟修齐相对而坐倒是有那么些夫妻相。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只一眼就让人觉得累。 她的右下边就是刘贤妃,这无疑是个美丽的女人,六皇子今年已经十四了,可她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虽穿着笨重的吉服,却一点都不累赘,那一身繁琐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让那张明艳的脸越发的有气势,与一身百鸟朝凤长袍的姚皇后相比半分不落下乘。也不怪皇帝一宠这么多年。 她的下边是一个身穿蓝色宫装的女子,看着年岁比她长上几分,可是自有一股子温婉的气质,孟良辰按座入号,这应该就是二皇子的生母德妃石氏了。 再往下就是几位生了皇子公主位分较低的嫔妃,他只扫了两眼目光就落到了自己这一边。 太子孟九黎紧挨着皇帝,往下依次按着年龄排序,却独独少了五皇子孟朝惜。再看了一回对面,环肥燕瘦,他也分不清楚,不知道哪个是梅嫔,或者是根本就没有。 皇帝说完了话,宴席便开始了,琼浆玉液,美味珍馐,只是这天实在是冷,即便有地龙那菜肴也是冷的,至于酒,不过是个应景的东西,谁敢在大殿上真正的喝进肚子里。 下面是身姿缭绕的舞姬,旁边是伴奏的乐师,一时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殿内举杯交错,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外面还飘着大雪,可三十晚上要放的烟火还是起来了,只是天气太冷,没有人愿意出去看,坐在大殿里只能听见那噼里啪啦的声音。 孟良辰自觉无聊,侧目跟孟良荀低语:“大哥,这里太闷,我出去看烟火。” 孟良荀点点头,嘱咐了一句:“披风系上。”而后便由着他去了。 孟良辰带着小六和云十一从悄悄离席,从大殿的角门钻了出去。却不知对面的女席上常昭昭一直注意着他,他刚刚走,常昭昭也跟纯溪公主打了招呼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太和殿。 说看烟火本就是借口,出了太和殿,云十一领路,专挑那人少的小道走,直奔沉香水榭。 本来天就不好,宫里各处虽然一直在清理积雪,可是路上依旧难走,即便是穿着鹿皮靴子,这会儿依旧能感觉到那寒意从脚底一点点的延伸,衣摆上面都是水,头发和披风上面挂满了雪花。 沉香水榭那边都有小太监守着,只是今日除夕夜,各位主子都去了太和殿,守门的小太监便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暖和去了。 孟良辰进去的格外顺利。 孟良荀的住处不小,独立的一个院子,里面的太监宫女都是内务府按着分例拨过去的,可是这会儿院子里连人影都看不见。 孟良辰站在屋外隐隐的听见里面有咳嗽的声音,还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哭:“主子,您就跟梅嫔娘娘服个软吧,再这样熬下去奴才怕您受不住……” 随之便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服软,我长这么大处处受欺负处处服软,若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还不如早些死了清静。我一个皇子,过的却不如市井小民,好歹人家有爹有娘,我呢?我有什么?” 这话可就是大逆不道了,身旁的小太监吓的腿都软了,直接跪了下来哭道:“殿下这是病糊涂了,殿下上床躺着吧,在被子里总归暖和一些。” 孟良辰站了半响,伸手叩了叩门。 突如其来的响声吓的里面的小太监心揪在了一处打着颤问了一声:“谁啊?”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来了多久?先前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我,梁王府的。” 门被打开,孟良辰在小太监惊愕的目光中裹着寒气进了屋。 床上的孟朝惜还没有来得及躺下,看见他一脸的惊愕:“堂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好些日子不见,原本那个圆滚滚意气风发的胖子没有了往日的半丝风采,整个脸再不似胖,而是水肿起来,偏偏脸上蜡黄,奇异的不似真人。 他又看了看屋子除了几处华而不实的摆件再没有了旁物,这么冷的天竟然连一只炭盆都没有,屋子里一股子浓郁的药味经久不散。 “今日宫宴,我瞧着你不在,所以来看看你。” 孟朝惜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难为你还能想起我。人来了我心领了,你快些回去吧,人多眼杂,我本就麻烦缠身,再带累了你就不好了。” 孟良辰也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道:“不用你说,我就是来看看,这就走。话毕,从腰间解下荷包丢了过去:“我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这般情形,多的也没有准备,你先用着,花点钱总能好过一些。” 话毕,根本不给孟朝惜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出了屋子。 他走之后,孟朝惜捧着手里的荷包突然就哭了,无声的呜咽。 第四十三章对峙 “ 大雪纷飞,在极北的地方雪地早已与天相连,不辨东西,只有那处冰河边上散落着数十座大帐,用那厚厚的皮毛包裹,算得上是这冰天雪地里难得的生机了。 大帐里篝火熊熊燃烧,两名酥胸半露的女子左右依偎在一个男子的身上,任由那男子上下其手的揉捏,不时的发出娇小与低吟。 大帐的一旁隔着一道毡子,一个身穿貂皮斗篷的男子和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比肩而立。 那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楚模样,只见那淡淡的娥眉微微打怵,看着就让人心生疼惜。 一旁的男子面露讥讽,看了看一旁大帐里满帐的春色,又回头瞧了瞧旁边的女子道:“柯萨兰,这就是你喜欢的念念不忘的男人,不过如此!” 女子这才回神,默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外面冲去。 一旁的大帐里,男子覆在舞姬身上的手一顿,而后猛然将身上的女人推开狂奔了出去。 “十一娘,十一,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出来看一看我!” 外面白雪皑皑与天相连,除了呼呼的寒风和簌簌的雪花,没有任何的回应。 太和殿后面不远处的梅林里,披着大红色滚边狐裘披风的常昭昭气的直跺脚:“人呢?不是让你们好好跟着,怎么会跟丢?一群废物!” 一旁的侍女婆子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常昭昭见状越发的生气了,若不是顾忌在皇宫里,她早就一鞭子抽过去,抽死这些蠢笨的狗奴才。 其中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开口道:“郡郡主,奴才先前看见有人过去,却不知道是不是辰二爷。” 常昭昭杏目一瞪:“还不快说?” “奴才,奴才瞧着那是去后宫的方向。” 后宫?常昭昭一愣,而后很快便有了注意。 哼,居然擅自去了后宫,这压根就不需要自己出手他就要玩了。敢对自己不客气,他一定会后悔的。 想着自己断成两截的鞭子,想着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和这段时间的冷漠,她嘴角挑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提着裙摆踩着雪就朝后宫的方向走去。 孟良辰从沉香水榭出来便不再逗留,从来路疾步往太和殿走去。 出来太久总是不妥的。 前面领路的云十六突然顿住步子:“二爷,有人朝这边来了。” 孟良辰眸子一闪,当机立断道:“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必要招惹。 云十一应了一声,三个人迅速改道,从一旁的梅林里穿了过去。 常昭昭一路急行,并未注意到一旁雪花簌簌落地。 孟良辰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大殿里歌舞升平,舞姬散去之后宗室和士族贵女纷纷献艺。 太子妃未立,几位皇子和世子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宫里和这些臣子心知肚明,说是年宴,其实就是一场相看。因此在进宫之前就叮嘱了自家女眷,需得好生应对,谁不想更进一步,飞上枝头。 是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大殿中央,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宫宴到了尾声便是皇帝的赏赐,其中一名身穿水蓝色褙子的女子被皇上当场赐了玉如意,而后便见旁边席面上一位老者起身谢恩。 孟良荀在一旁低语:“这是石溪侯付崇山,行事很是低调,石溪侯世子在户部任职,那位是他的孙女付甄霓。” 孟良辰点点头,心中瞬间通透起来,看来低调的石溪侯颇合皇上心意,这柄玉如意怕是已经准备好久了。 再看那付小姐,虽生的貌美,可美的却有些寻常了,与太子站在一处,着实,太不相配。 他的目光不期然就落到了太子孟九黎身上,只见他不悲不喜,脸上半点表情也无,只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好像那才是他的心头好。 宫宴结束已是一更时分,宫里灯火通明,皇帝和皇后带着后宫众妃嫔先一步离开,留下孟九黎在太和殿等候众人离开。 孟良辰刚刚行至太和殿门外的白玉阶下头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孟良辰,你给本郡主站住!” 一声娇喝,红袖一展,常昭昭拦住了去路。 同行的或是后来出宫的人三三两两侧目,还有那好事者驻步,孟良辰咬牙,朝天翻了翻白眼,而后才看着她:“昭阳郡主这是何意?” “何意?”常昭昭冷笑:“你心知肚明,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良辰哼哼道:“我是真不明白,郡主有话不妨直说,这深更半夜的,郡主拦着我总不是叙旧的吧?我与郡主不熟,还没有到半夜三更互诉衷肠的地步。” 闻言,常昭昭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牙道:“自以为脸大,谁要跟你互诉衷肠,孟良辰,本郡主只是好奇,大家都在太和殿饮宴,你跑去后宫做什么?鬼鬼祟祟,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本郡主不明白,不耻下问,还请你来解答。”话毕,静寂的玉阶之上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声。 孟良辰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而后回应了她一串冷笑:“呵呵,郡主这话说的,郡主是我的谁,我出气踩踩雪透透气要给你打招呼?郡主说看着我去了后宫?请问郡主,你是在何处看见的,除了郡主还有谁看见了?外臣无诏不得擅入后宫,到底是郡主自己蠢还是郡主以为我孟良辰蠢,赶着上去找死?” “你……”常昭昭抬手指着他:“你休要狡辩,明明就是去了却不敢承认,你不是男人!” “哼”!”孟良辰懒得看她,扭头道:?是不是男人郡主说了可不算,我就是好奇了,郡主专门堵路就是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吗?我一向守规矩,实在是不知道何处得罪了郡主,让郡主这样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不忘关注我?莫不是,郡主看上我了?这可使不得,我还小呢!” “你,你混账!满口胡言乱语,我会喜欢你?全天下的男人就是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偏离了。 孟良辰撇嘴:“那正好,我也不喜欢你,就算是全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你,心如蛇蝎,不知羞耻!”话毕,看都不看常昭昭一眼,倒是扫了一遍看热闹的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常昭昭跺脚,大叫一声:“混蛋,你给我站住!” 孟良辰哪里会理会她,步子迈的飞快,很快就出了宫门。 常昭昭撵到门口,却被一道声音唤住:“昭昭,还未出宫举止便这样急躁,成何体统?” 回头,便是常驸马那一脸的不悦,常昭昭看着他鼻子一酸 满肚子的委屈却不敢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瞅着落后一步的纯溪公主,如雏鸟一般的飞奔过去。 “母亲,梁王府那个臭小子欺人太甚,母亲你定要为我做主才是。” 纯溪公主面不改色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昭昭,此处在皇宫,有什么话回府再说。”话毕,携着她的手朝外走去,与常驸马擦身而过,竟是连看都未看一眼。 孟良辰回到章华院已是二更时分了,因着两位主子都去宫里宴饮,王府里的奴才都还守着,这会儿灯火通明。 他让元宝挨个的给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赏钱,而后便遣了人下去休息,连守夜的人都没有留一个。带外面真正的黑了下里,这才揣了东西在怀里蹑手蹑脚的朝院子外头走去。 没有月亮,可是地面上和房顶上却全都是雪,白皑皑一片,亮堂堂的。 人影从雪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瞬间便又被飘洒下来的雪花覆盖。 舒府,大年三十却是一个难眠之夜。 舒淮瑾的书房里灯一直亮着,细看,幕僚一个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在椅子上枯坐。 从消息传来至今已有月余,他一直没有舒萦回的消息,若是平日他决计不会这么烦躁,可当下,正是需要这个儿子的时候。 不说百姓,就是宫里那一关也说不过去。 怀璧其罪,其罪当诛,此时不能现身,日后再现身必是祸患。比起祸及整个舒府,他到宁愿这个儿子永远都不再有消息传回来。 良久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起身熄灯朝书房后面的软榻走去。 多想无益,只能顺其自然,因着雪灾,连往年年年都有的沐休都取消了,五更,还要早朝呐。 第四十四章拜年 “ 大年初一,舒清莞早早的就睁开了,眼睛,外面静悄悄的,想是丫头怕惊扰到她不敢有动作。 想了想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她开口道:“葡萄!” 外面守着的葡萄闻声立刻打帘从外面进来,将帐子微微拉开一条缝道:“小姐,外面冷着呢,不如再躺一会儿?” 她摇摇头道:“不必了 ,伺候我梳洗,等会儿我要去祖母那边请安。” 葡萄闻声放下帘子,将往屋子里的炭盆里添了炭,而后才寻了一件红色挑金绣花夹袄并着裙子服侍她穿上。 而后酥梨和石榴抬着热水捧着妆盒来为她梳洗打扮,葡萄则开始收拾内室。 这些事情向来都是由她来收拾,外面的二等丫头向来是不许进来的,就是她们几个也是各司其职。 收拾完了床榻她这才开始收拾屋子,在拭擦桌子的时候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盒子。 “酥梨姐姐,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放在这里?”挨着窗户这么近,也不知道放的什么东西,万一不小心落了摔着了可就不好了。屋里的这些物件向来都是酥梨管着,怎么这般大意了。 舒清莞闻言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伸手道:“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葡萄用帕子擦了擦,这才递到她手上。 拿到盒子,她却没有打开,而是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由着石榴给她收拾。 半响之后收拾妥当,她起身却将人都遣了出去,只字不提去上房请安的事情。 这几日因着府里的那些子传言,她已经好些天都没有出屋子了,几个丫头知晓她心情不好,倒是没有生疑,留了酥梨在外间守着,而后便各忙各的了。 她回了床上,将帘子都放下来,盘腿做好,这才将盒子打开。 入眼的是一张纸,她拿起来瞧了瞧。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舒清莞翻了翻白眼,明明是大雪皑皑夜,哪里来的什么月色什么花,真是。 将信纸拿开又见一层锦帛,挑开锦帛后便见一对陶人。 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青衣,女子一身粉妝,虽说五官不甚细致 但是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那个女子捏的就是自己。 至于那个男子,她知道,就是那个人。 昨夜她隐隐听见有动静,只是迷迷糊糊的,那声响不大便没有在意,向来就是那个时候将东西送进来的。 她将东西收好,而后把信拿着,起身套上鞋子将信扔进火盆里,亲眼看着它被烧的干干净净这才作罢。 看了一眼那微微支开的窗户,想着以后晚上都要提醒葡萄将窗户落了栓才好。 这样子,算是私相授受,总是不好的。他若是有心,等自己及笄大可上门求娶,总比,总比这样子私底下不清不楚的强。 孟良辰却不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让舒清莞心里起了戒备,下一次再想偷偷见面都难。 初二的时候便是拜年的时候了,若是王妃在,自然是要携礼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回长宁侯府小住几日,可惜的是宁氏去的早,这样的事情在孟良辰的记忆里一次也没有。 一大早,孟良荀便叫人套了马车,兄弟二人携了厚礼去了长宁侯府,只坐了片刻,便与长宁侯一道去了宫里,留下孟良辰与宁家兄妹三个围着暖炉煮茶说话。 孟良辰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帖子递给了宁长柏。 宁长柏瞧了瞧便将帖子合了起来,淡淡开口道:“怎么突然要开酒楼了?” 孟良辰道:“也不是突然想要开,刚来京城不久就有这想法了。我读书不成,又不能事事都倚着大哥,自己总是要做点事情有点进项才是。那边原先是我娘的嫁妆铺子,我跟大哥要了来整修了一番这才操持起来。” 宁长柏扫了他一眼道:“你心里有成算便好。皇上忌惮藩王,看似对阿荀宠爱有加,实则如履薄冰,你不能助他也无妨,只是不能带累了他。” 一旁的宁淑仪插话道:“大哥说的这什么话,不过就是一个吃饭喝酒的地方,怎么就说的那么严重,还带累了荀表哥?” 话毕,看着孟良辰道:“既是开业要请我们过去吃酒,我一定会准备一份大礼给表哥。” 孟良辰轻笑:“如此我就先谢谢表妹了。” 一旁的宁长清道:“我下回也要开间铺子,妹妹可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宁淑仪的脸瞬间就红了,剜了他一眼道:“二哥,你说什么呢?”话毕,偷偷瞄了一眼孟良辰,见他面无异色这才稍稍放下心。 宁长清发现了妹妹的窘迫,也知道了自己先前那话不妥,打着哈哈道:“逗你完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当真。”而后眼睛骨碌一转绕开了话题,说起了侯府二房。 “上一回的事情真的是多亏了阿辰,若不是你,淑仪就完了,咱们侯府也没了名声。好在没让那黑心之人得逞,如今二叔将他送去了外地求学,那老婆子也整日关着门念佛,总算是能过几天清静日子了。” 孟良辰笑道:“谢我做什么,二表哥此举可真的是将我当外人了,何况我拿淑仪是当亲妹妹的,再这样客套真的就生疏了。” 自己这个大舅母倒是个有成算有魄力的,就是不知道只借力打力安顿了府务呢?还是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摸清楚了。那日也不知道是谁救了姚家小姐,而后又将人换成了淑仪,总归看着这举动定是与长宁侯府有过节的,那个英国公府也拖不了干系。 他心中有疑问却也不好问出口,这毕竟牵扯到宁家内宅,他一个外甥如何能问的那么祥尽。 中午在侯府留了饭,宁中易依旧没有回来,孟良荀也不见踪影。 姚氏索性就在屋子里摆了一桌,连同宁淑仪坐在了一处。 “你们表兄妹不是外人,今日我们就坐在一处也热闹一些。”话毕,又看了一眼外面依旧飘落不知停歇的大雪道:“这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时,让好好的一个新年都过不安生。” 宁长柏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外面不知道已经饿死了多少人,我们却还能坐在暖房里,好太多了。” 此话一出,气氛就沉重了起来,一桌子丰盛的菜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一旁的宁长清道:“哥,大过年的你说这个做什么?就是天塌了饭也要吃,来来来 娘你不要听大哥的,他惯会煞风景,这外面的事情都是爷们的事情,娘和妹妹在家里吃好喝好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事。”话毕,从盘子里挑了菜递到姚氏的碗里。 姚氏剜了他一眼:“就数你最是没心没肺,外面的事情都是爷们的事情,你可也不小了。” 虽是这样说,眉宇之间的神色到底是宽慰了不少,拿起筷子,儿子孝顺这便是好事,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心急不得。 桌子上除了各种肉,还有城外的暖棚里养的小青菜,倒是增色了不少,这种大雪的天气,真正长在地里的菜早都被冻死了,哪里还能吃。暖棚里的那些菜变的越发的金贵了,就算是长宁侯府这样的地方,平日里也不能放开了来用,只能在有客的时候备上那么一碟。 姚氏挑了一筷子放到孟良辰的碗里,孟良辰心中一暖,还没有来得及动筷便被外面的说话声打断。 而后便见姚氏院子里的大丫头秋红进了屋:“夫人,王府那边来人了,说是有要事要寻表少爷。” 孟良辰手里的筷子一顿,放回了原处,起身道:“舅母,府里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姚氏道:“既是有事就先问问何事,饭总是要吃的。” 孟良辰拒了,府里的人若是没有大事怎么会找到侯府来。 姚氏又道:“既然这样,让你大表哥送你,与你一道,若是有急事,搭个手也好。” 这回孟良辰却是无法再拒绝:“如此就麻烦表兄了。” 宁长柏起身:“自家兄弟,说那些做什么,走吧!” 两人共乘了一辆马车,大街上一早被清扫过的道路有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车轱辘碾在上面发出了吱吱的响声。 他早上出门带的是元宝,来寻他的是银哥,此刻他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庄子上出事了,否则这种天气定然是小六或者云十一来才是。只是当着宁长柏的面他不好询问,只能按捺住回府之后再说。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孟良辰急匆匆的从车上跳了下去,连宁长柏都忘记招呼,直接进门朝章华院走去。 好在元宝儿到不是个糊涂的 请了宁长柏进门,跟在身后不断地为自家主子解说:“大爷,我家二爷就是急性子,您不要放在心上。” 宁长柏道:“你这小厮,我会跟自己弟弟计较吗?抓紧好好领路,若是有事耽搁了,你主子罚你我定不会为你开脱。” 第四十五章出城 “备马,爷要出城!” “胡闹!”宁长柏一把拽住他:“你知道不知道眼下是怎么样的情形,京城早就戒严了,外面全都是流民,你出城:怎么出去:硬闯出去吗?” 孟良辰甩开他的手道:“那庄子是我娘留下的,里面那些人也都是以前伺候过我娘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宁长柏气结:“怎么叫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外面都是流民,先前朝廷设的粥棚被掀翻了好几处,三司派去施粥的人伤了好多还死了好几个,如今外面哀魂遍野,据说人吃人的事情都有了。饥饿让那些百姓变得丧心病狂,这个时候你要出去,你要拿自己冒险吗?”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并不辩驳,他现在半点跟人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一阵风似的朝院子外头冲过去。 宁长柏紧紧跟在后头,半道上遇见刘福来,抓着他道:“快去派人到宫门口守着,若是看见荀世子或者长宁侯一定要快些告诉他们,就说你家二爷出城了。”话毕,飞快的跟了出去。 外面寒风呼啸,除了一串浅浅的马蹄印延伸到远处再瞧不见半点影子。 “混蛋!”宁长柏翻身上马,跟着痕迹追了上去。 孟良辰一路狂奔,马儿在城门口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这种天气,往日车水马龙的城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看守城门的将士在城墙之上来来回回的巡视,不住的跺脚取暖。 “开门,我要出城!”孟良辰仰头吼了一声,守城的周开眉头一拧,跟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声握着手里的长矛噔噔噔的下了楼。 孟良辰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开门,我要出城!” 周开眉头一皱:“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京城戒严半月,只许出不许进,你若是要出去我可以放行,但是出去之后再想进来可就难了。” 孟良辰道:“不要废话,开门,出去了不能进来也是爷自己的事情。” 周开看了他一眼 上前将城门拉开了一道缝,刚刚能容下一匹马通过。 他刚刚一出去,城门立刻就被关上了。 一道门,两个世界。 城外不是城里 下了这许久的雪,白皑皑的一片,根本就分不清楚哪里是路,往前摸索着再走上一段看不见了城门口,这下子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马儿走的艰辛,摇摇晃晃的,而后再一晃,脚底下竟然踩空了,也不知道边上是什么位置,连人带马都往一旁栽过去。 他当机立断松了缰绳,脚在马背上一点借力飘了起来,而后看着马儿从一旁翻了下去。 马不能骑了,走路也不知道走到何时,这条路他总共也就走过那么几回,并不是很熟,眼下四处都是一个色,即便是远远的能看见两旁起伏的山丘也无济于事。 他想了想,运足了气,瞅着前方低凹之处掠去。 银哥并没有细说,因为小六和云十一留下的话有限,只说是城外的庄子上出了事情。碍于宁长柏在他才将事情扯在流民身上岔开了,但是他清楚,能让小六和云十一这样匆忙的赶过去,那庄子上的事情就不是小事。要知道,孟璋可是亲自在那边坐镇,有什么事情是他摆不平非得自己这边去人的呢? 一想到此,他心里就越发的忧虑了。 不知道该说他的运气太好还是太差,一心怕迷路却没有迷路,很快就到了京郊的八里坡。 然而还没有看见庄子,却先碰见了一群聚在背山出的流民。 他有事赶路,自然是打算远远绕开的,却不想竟然闻见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那味道浓郁的大雪竟然都掩盖不了。 秉着仅存的一点点恻隐之心和那心里不敢冒头的猜测他停了下来,而后朝那流民聚集之处走去。 若是大批的流民他倒是会犹豫,可是这里不过那么几个人围在一处,若真是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他也不怕。 越近,那血腥味越浓,再走近几分,他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 那几个流民皆是男子,地上倒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瞧那模样怕是已经断气了。那几个男人满手是血,正在用一把匕首剥皮,手底下不是动物,而是一个人。 真的,真的发生人吃人这种情形了,还就在他眼前。 那人形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样子,此刻血肉模糊已经没有了人样。 那些人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冻的,只专注于剥皮,连身后来了人都没有发觉。 孟良辰只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颤,转身就朝庄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直到能隐隐的看见庄子错落的屋舍他这才停下来,而后捂着胸口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狂吐。 吐完之后眸子通红,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半响之后才拖着步子朝庄子走去。 还没有进庄子,他步子又是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先前那事情影响的缘故,他总觉得自己心里毛毛的,好像脚底下那吱吱的踩雪声音重了许多也长了许多,那声音就像是,就像是身后有人跟着他,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似的。 他定定的站在远处半响,而后抬脚向前,脚步还没有跨出去就猛然回头,可是后面一片冰天雪地,什么都没有。 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鄙夷了自己一回,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竟然还是这般胆小,大白天的自己吓唬自己。 索性大大方方的快步到庄子大门口,敲响了门,门半天都没有开,只从里面传来人声:“你找谁?” 孟良辰道:“梁王府的,来找璋叔拿菜的。” 门这才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约摸以前是见过孟良辰的,看着他竟然喊了一声“二爷,”而后又探头看了看门外,见四下无人这才将人放了进来。 孟良辰也没有去注意他的举动,进门就疾步前行,待那小伙子将门拴好抵好他已经走出老远。 小伙子一溜烟的撵了上去跟在他后头道:“二爷,璋大人在后面院子里等您。” 孟良辰回头看了他一眼:“多大了?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伙子心中一喜,认认真真的开口答道:“二爷,奴才叫马贵儿,爹是庄子上的庄头,娘也在这庄子里做事情,奴才这些天跟着璋大人,是他吩咐奴才在门口守着,等二爷过来的。” “嗯!”孟良辰回头瞅了他一眼,生的眉清目秀的,眼睛也干净,只是眼下他心里都是事,问过之后便将人丢到了一旁,疾步朝孟璋的院子里走去。 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来似的,孟璋竟然坐在院子里。 也不怕那满天漫地的雪,一动不动的盘腿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 身后的马贵儿直接合不拢嘴,一脸的崇拜,璋大人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大的雪居然都不怕冷。 “来了!”像是老朋友见面,他眼睛还未睁开便出声打了招呼。 孟良辰应了一声:“来了。” “屋子里说话。”话毕,起身,看了马贵儿一眼道:“去找你爹,让他多拨一些人守着庄子门口,以防外面有那不长眼睛的东西闯进来。” 马贵儿应了一声就出了院子,院子里除了他们二人就再没有了别人。 孟良辰端着手进了屋,屋子里放了炭盆,一股子味道,但是到底比外面暖和多了。 庄子上自然不比府里,他再讲究也不能在这些旁枝末节上挑剔。 等孟璋一进屋他便开口直奔话题:“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里被人盯上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孟良辰心里咯噔一声,他想了想开口问道:“可知道来路?” 孟璋摇摇头:“尚不知道,京城戒严,我们能进城的人手有限,眼下这种情况又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拖着,所以我便差人送了信给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来看看的。” 孟良辰半天没有吱声,被人盯上了,难道先前那不是错觉,背后真的有人?可是那冰天雪地的,藏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吧? 片息,屋子里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最后是孟良辰先开了口:“只因为被人盯上就带信让爷出城,还将云六和云十一召了回来?” 孟璋嘴微微一扯,似笑非笑:“二爷,果然聪明,我带信让二爷亲自前来是为了让二爷见一个人。” “哦?”孟良辰挑眉。 孟璋起身:“走吧,二爷去看看,想来不会让二爷失望的。” 第四十六章掠夺 “ 孟良辰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看着孟璋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孟璋看了舒三元一眼道:“幽州那边我留了人,在玉门关外的雪地上,晚去一刻就被人分食了。” 孟良辰咬咬牙,此刻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外面现在有多少人在找这人,他不知道却能想象的到,偏偏他却落到了自己手里。 若是平日,老丈人有难他出手相助,说不定还能联络联络感情,可这当口,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若是被人知道,就这一回皇帝就可以借此做文章灭了梁王府。 但是他能不管吗?他不能。 “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他,人若是醒了就把眼下的情况说给他听。若果我想的不差,这庄子到下午怕是就有人来了,到时候你不要出面,选一部分人,我正好趁此机会带回去,免得那些人怀疑惦记。” 孟璋点头应下,而后才又听孟良辰道:“庄子上的存粮还有多少?” 说起这个,孟璋的脸就沉了下来:“余粮本不少,可是人太多,两个庄子上的人一起养消耗实在是大,最近京城戒严,无法进京购粮,怕是最多坚持个人十多日。” 孟良辰听他这样一说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能坚持多久便是多久吧,天无绝人之路,下了这么久的雪,该停了。”按着日子算,也就是这一两日。 可是即便雪停了又能如何,大片的植被被冻死,青茬的麦苗也没有幸免,等到夏季根本就难以有收成,就算是接下来风调雨顺,这灾情也得到秋收以后了。 孟璋点点头,比起别处,好歹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活命。 只要雪停了,再过上两月回暖,总能找到吃的。 孟良辰估计的没有错,还不到下午,一队人马就来了八里坡,打头的不是孟良荀,是宁长柏,后面跟着一队御林军,还有两个太监。 孟良辰看了一眼这阵仗眉头一拧,来者不善。 “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宁长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旁那个穿着紫衣花翎的太监便开口道:“皇上有旨,让咱家协助长宁侯世子请辰二爷进宫。” 孟良辰皮笑肉不笑的迎上了他那双死鱼眼一样的眸子道:“皇伯父这是想我了?我又不是那娇弱女子,皇上传召居然要这么大阵仗,真是,受宠若惊。” 紫衣太监根本就不理会他这一套,抬手,拂尘一甩道:“辰二爷,请吧!” “好说!”孟良辰上前两步,看了那一队身穿银白铠甲,手持红樱长矛的御林军一眼道:“不过爷出城是来接人的,公公既然来了不如带上他们一道,方才爷还在发愁,这一路流民这么多,上路不安全,这算不算是瞌睡一来就有人送枕头了?” 紫衣太监的脸瞬间难看起来。 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宁长柏道:“人在哪里?还不赶紧叫出来,再耽搁就晚了。” 孟良辰扭头眨眼睛,小六会意的去了后头。 那里有一扇小门,是通往隔壁庄子上的,那边的人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回他带回去的约摸五十人,男女老少都有。总之酒楼一开用人的地方多的是,上一回他跟皇帝已经报备过了,信不信那是皇帝的事情,此番接机将人带回去,正好可以打破某些人的猜想。 至于皇帝再怎么想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这世间事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说的清楚。 人一带过来,那紫衣太监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了,他们这一行不到二十人,却要顶着大雪带这么多人回城,这根本就很难办到。 眼下是非常时期,一路上全是流民,这么多的人根本照看不出来,一旦遇上流民群,根本就护不住。 “辰二爷,外面可都是流民,你这样将人往城内带根本就不可能,除非你是想让他们出去送死!” “放屁!”孟良辰突然就变了脸:“爷冒险出城就是为了救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你们大内来了这么多高手,难不成连这点人都护不住?你当爷吃饱了撑的大雪天往城外跑?还不是听见有流民冲进庄子里烧杀抢掠。” 紫衣太监的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一旁那小个子的蓝衣小太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们在宫里虽然居中,但是也不是一般的内侍,从不曾看过人脸色,孟良辰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们面前狂妄? 紫衣太监冷笑几声道:“咱家是奉命行事,只要带回辰二爷即可,至于这些人,辰二爷自己想办法,咱家可不会操那起子闲心。”话毕,扭头看着一语不发的宁长柏道:“世子,皇上可是让您亲自将辰二爷带回去的。” 宁长柏道:“他也没说不回去。” 老太监一噎当下就怒了,大手一挥道:“带辰二爷回城!” “赵公公好大的威风!皇上让本世子带御林军护辰二爷回城,可没说这些御林军得听公公的。” 话落音,外面隐隐的发出哐当一声响动,几人面不改色的对峙,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很快便听见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头的正是先前领路的那个马贵儿,这会儿他一脸煞白,连爬带滚的,好似身后有恶狗在追一般,很快就到了内院。 不等里面的人呵斥出声他便哆哆嗦嗦的高喊:“爷,不好了,外面的流民冲进了!” 孟良辰脸色一变,也懒得再与那姓赵的太监纠缠,当下便问:“来了多少人?” 马贵儿着粗气道:“不知道,我爹带着庄子里的壮丁已经去前门堵着了,我听着外面的动静怕是人不少,庄子里的大门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走,看看去。”话毕,领先朝外面走去。 马庄头是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能做庄头都是有那么点本事的。一得到流民进庄子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召集人手去堵门,然后才吩咐人四处去通知,试图将庄子里的人召集在一处。 孟良辰前脚离开宁长柏后脚就跟了上去,只是那眸子里闪过一丝别人不曾察觉的流光。 几人到庄子门口的时候,那大门已经摇摇欲坠,最可怕的是外面那些流民已经等不及开始叠罗汉翻墙了。 “快,抄家伙,不要让他们进来!” 这边赶来的男丁和妇人手里都拿着锄头镰刀之类的锄具,马庄头这样一喊立刻就有人反应过来回头去搬梯子。 很快,就有壮丁拿着锄头扶着梯子爬上墙头,那些刚刚露头的流民直接被打了回去。 赵太监冷哼一声道:“不知所谓的贱民!” 话刚刚落音,门口轰隆一声,门塌了。 “闪开,快闪开!” “冲,冲进去,里面有粮食,谁抢到就是谁的。” 一瞬间就乱做了一团,里面的人这才看到外面的流民。与先前想象的相差太多,各个目露凶光,前赴后继的冲进来,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 “拦下他们!若是反抗,格杀勿论!”宁长柏当机立断一声冷喝,身后那十几名御林军手持长矛就冲了过去。 至于那两个太监,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冲进来的流民少说也有几百人,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眸子露出豺狼一样的红光,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很快庄子里就有人陆续倒下了。 宁长柏绷着脸,抽出佩剑,毫不犹豫的就刺过去。 饥饿已经使这些人泯灭了人性,若是不杀了他们,庄子里这上百户人家都难以幸免。 一场厮杀从下午到黄昏然后再到入夜,大雪纷飞也盖不住一院子的血迹。那些流民完全被饥饿害的丧失了理智,哪怕就是死亡都不能让他们清醒,一心想冲进后面院子里。 直到最后一个流民倒地,这才宣告着这一场厮杀结束。 十几个御林军身上都挂了彩,还有两个颇为严重,庄子里的壮丁却死了十几个,马庄头没了一条胳膊。 一庄子的人都无力去清点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坐在雪地里又是哭又是笑。 到了三更时分,马管事的媳妇带着庄子上的妇人烧好了饭菜热水,疲惫不堪的一群人这才去梳洗,只是那饭菜,谁也没有那胃口吃下去。 躲了一下午的两个太监倒是露面了,只是吃过饭之后便又躲起来了。 孟良辰与宁长柏瘫倒在床上,尽管很累,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趁此机会说了。 “表哥可知道那两个太监是谁的人?” 宁长柏道:“那个姓赵的就在乾元殿 在林福手底下做事情,不是个安分的,那个小太监我却是没有注意。” “哼,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肚子坏水,这回回去,免不了要添油加醋,着实是个麻烦。” 孟良辰话毕,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便朝外走去,宁长柏忙起身撵了上去:“你要上哪?” 孟良辰冷笑:“招待贵客!” 第四十七章被贬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而后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窗户,里面的人浑然味觉,还在说话。 “可点清楚了?” “清楚了,共三百六十四名,这回有热闹看了。宁长柏想借流民之手给孟良辰脱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干爹您还有后手等着他。” 一阵压抑的笑声让人听着不寒而栗,而后又听里面有人道:“死了这么多人,孟良辰,哈哈,这一次就算是长宁侯府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话落音,门哐当的一声被踹开,赵太监才刚刚抬头,一柄剑就从他的胸口穿过,一旁的蓝衣小太监还未来得及尖叫出声也跟着断了气。 孟良辰冷着脸看了地上二人一眼道:“将他们两个拖出去与那些流民丢在一处。” 小六和云十一应声进了屋,他转身就出了屋子。 宁长柏走在他后头,二人相对无言,直到走到自己暂时歇脚的院子里时宁长柏才开口道:“阿辰,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孟良辰回身看着他:“表哥何错之有?倒是我,连累了你和舅舅。” 他没有问自家兄长为什么没有来,来的却是宁长柏,他心里清楚,京城那边怕是有了变故,否则兄长结对不会任由他在外而坐视不理。 “皇上这一次怕是要借此机会发作了。” 孟良辰嗤笑两声:“无所谓,届时表哥若是有手段力求保住侯府便是,至于梁王府,这是迟早的事情,梁王府本来就是一根横在皇帝喉咙里刺,不拔不快,他不会因为一群流民而要了我的命的。”但是惩戒却是免不了的。 宁长柏自然是知道的,因此看向他的眼神里不免就多了担忧。 看着他的神情,孟良辰的心里瞬间松动了继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皱眉,不然没有姑娘喜欢娶不到媳妇,有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宁长柏嘘了一口气轻笑出声:“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匆匆用过早饭之后孟良辰和宁长柏便出发了,为了防止再次遇到流民群,这一回不仅有小六和云十一,孟璋也与队伍同行。 他带着斗笠,做车夫打扮,驾着车载着孟良辰和宁长柏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过了晌午时分 马车和身后的几十个人才到城门口。 守门的不知道换了几班了,宁长柏出示了令牌得以放行,而后就直奔皇宫。 这一回皇帝显然是要借此做一做文章了,命人直接将孟良辰传进了乾元殿里。 六部,内阁,太子一个不差都在,看那阵势孟良辰就知道此事不能擅了。 他到市里了一圈,三公六侯都在,赵王世子燕王世子也在,唯独缺了他兄长孟良荀。一时间心里突然变得没底了,大哥不在这里,到底是被绊住了还是出事了?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抬手就拿着手边的奏折砸了过去。 “朕只当你年幼不谙世事,却不想你竟然如此顽劣,城门禁严半月有余你胆敢擅自出城?一个庄子,到底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让你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俨然一副长辈关心小辈的姿态,半点兴师问罪的苗头也没有。 可是孟良辰却知道,话题已经引到庄子上来了,庄子外面那些人定然就是皇帝派去的眼线,当真是用心良苦,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既然如此,那些流民的事情皇帝怕是也知道了,与其被动的被质问,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死了那么多人,他原本也没有想过能瞒得住,越早说出来反而越好,反正少了那两个太监在里面添油加醋,总归会好很多。 当下双手伏地叩头道:“皇伯父 侄儿冤枉,侄儿上回不是跟您禀告过了,那次出去的时候买了一些人。一来是见着那些人可怜,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二来侄儿在城里有几间铺子刚好也缺人,所以就买了下来。如今大雪不停,庄子上的佃户本就过的艰难,再多了这些人根本就撑不住。高低贵贱都是人命,侄儿素来心软,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这事情侄儿已经犹豫了好几日,昨日实在按捺不住才出的城。” 话毕,低头又是一磕,额头上直接磕出了个红印子:“侄儿一时冲动,请皇伯父责罚!” 皇帝居高临下的坐在龙椅之上,脸色不辨喜怒,半响才道:“那些流民又是怎么回事?听说有几百人,全死了?你年纪小小心肠未免太狠了一些。” 孟良辰闻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的开口为自己辩驳。许是真的被吓到了一般,仔细听那声音里不仅带着颤抖,还夹杂着哭声。 “皇伯父明鉴,侄儿这三脚猫的功夫,平日在府里横一点而已,实际上就是杀鸡也不敢,何况是杀人。昨日若不是您派人来接,说不定侄儿这会儿就已经见不到您了。如此还害得大表哥受了伤,舅舅若是知道,还不定怎么收拾我……”话到后头像是真的怕极了,直接要哭出来了。 在场的人虽面不改色,心里却是幸灾乐祸的直叹气,梁王这两个儿子差别也太大了些。荀世子那般风姿竟有这么个脓包的弟弟。 皇帝坐在上头把下面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按理说,他那皇兄得这么一个脓包的儿子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莫名的堵的慌。 想着先前那些盘算,他眸子一闪沉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些许小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孟良辰道:“这哪里会是小事,您不知道大舅舅有多狠。” 下面的臣子见着他这副模样终于有那忍不住嗤笑出声的。 皇帝冷声道:“我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倒是知道怕了,过了年你就十五了,不小了,总不能整日这样子厮混胡来,京郊大营在征兵,过了十五你就给朕滚去操练,朕就不信磨不平你的性子!” 孟良辰完全傻了眼,半响才回神道:“皇伯父,我不去当兵,我是要当将军的,小兵有什么做头?” 这下子,那带着嘲讽的嗤笑声就越发的大了,皇帝已经彻底黑了脸,恨不得将他直接丢出去,孟家 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朕意已决,十五之前你若是再乱跑,看朕不打断你的腿!”话毕,一声冷哼,站起身来,拂袖朝外走去。 六部的人紧跟在他的身后朝御书房走去。 然而到了御书房门口却被拦了下来,林福抱着拂尘挡在外头道:“各位大人,这冰天雪地的,皇上体恤,让各位大人早些回去,有事等明儿早朝再说。”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在门外行礼告退。 御书房内此刻鸦雀无声,皇帝靠在椅子上,隔着几案,坐着的正是一直都没有露面的孟良荀。 比起先前,皇帝的脸色这会儿才叫真的难看,看着面前的人道:“你可想清楚了,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你何必……” 孟良荀抬眼看着他:“皇上,臣意已决。” 皇帝犹不甘心,再一次说道:“朕原想着你自幼长在京城,身边一个至亲之人都没有,他来了也好,正好给你作伴,却不想这孩子养歪成这般模样,三天两头的惹是生非,如今还带累了你。” 孟良荀垂眸,狭长的睫毛遮去眸子里的嘲讽:“这些年全凭皇上拂照,仲之却还是让皇上失望了。” 皇帝摆手:“也罢,这些年你也着实辛苦,这段日子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吧。” 孟良荀的脸上一直淡淡的,看不出表情,谢了恩缓缓朝外走去。 还没有等到第二日,孟良辰触怒皇帝被贬去京郊大营,孟良荀被带累禁足半年的消息就飞进了各家各户。 几家欢喜几家愁,喜的很多,真正愁的,怕是太少了。 第四十八章不安分 当夜,香樟院里的灯一直未灭,朱笔和云墨守在院子里寸步不动,屋子里,孟良荀,张寄云,崔华英三人坐在一处,面色凝重。 因着海寇的事情,崔华英去了南面,一走大半年,才回来便又去各大铺子巡视,直到昨下傍晚才进的府。屁股还没有坐热便听说府里出了事情,那位素未谋面的辰二爷捅了篓子。 荀世子年纪轻轻便名震京都,与太子一道随侍帝王一侧,这是何等的恩宠?就是内阁九卿那些老东西见了也得忌惮三分客客气气的,可是因为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竟然被禁足半年撸了差事。 半年不能出府,外面的事情瞬息万变,可以发生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 因此,往日最能沉住气的他脸色格外的难看,终是没有忍住:“世子,您名为世子,实则就是被扣留在京城的质子,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怎么还能由着他胡来。当初来的时候就应该找个借口送他回去。如今,……” “崔先生,八里坡那边死了三百六十多人,那边的庄子可不止那一处,怎得那些流民都去了阿辰那里?”孟良荀突然开口,崔华英听着他的话一愣,而后心里就被砸进了一枚石子一样起涟漪。 “世子的意思是,那位准备动手了?” “不是准备是已经动手了。”张寄云将话接了过来,他一直跟着孟良辰,这段时间的事情自然比崔华英知道的清楚一些:“那位可是一个极要脸面的人,最喜欢把面子做的光华鲜亮。世子这一回顺着他的意思往后退,想必正合了他的意。” 孟良荀见他把话都说透了便直接道:“正好,这半年的时间我们轻松一下,做点旁的事情。” 不过是不去乾元殿上朝而已,难不成一禁足他就真的瞎了? “京郊大营那边安插的人手到时候要动一动,看皇上的意思,阿辰三月的时候怕是要随大军南下了。” 崔华英神色一凛,也顾不得那些偏见了:“皇上打算在南下的时候动手?” 孟良荀道:“南方水寇猖狂,身为将士,死伤难免。” 话毕,崔华英和张寄云都没有出声。 半响之后张寄云才道:“二爷,并不出众,皇上何故非得要他性命。” 孟良荀道:“不是非得,而是顺带,总归都是梁王的儿子,挑那好动的动手,总会让父王损失一些。” “世子,可否安排人跟着二爷?” 孟良荀抬眼,目光有些深远:“这倒是不必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做的多便错的多。” 而长宁侯府,宁中易的书房门口,宁长柏上身赤裸跪在门口,背上数十道伤口,血肉模糊,那是被宁中易抽的。 想着自家妹子拼死生下来的孩子差点死在流民之手,宁中易肚子里的火气就按捺不住,完全忘记追究孟良辰擅自出城一事,将一肚子火气尽数撒到了儿子的身上。 姚氏在一旁抹泪却不多话,她是个聪明的,丈夫管教儿子的时候无论对错她都不会开口。 她不开口,只是无声的流眼泪。宁中易抽了儿子一顿之后心里的火气也下去了一些,这才跟她道:“我知道你心疼他,我又何尝不心疼,可是不让他疼他就不长记性。皇帝视藩王如眼中钉肉中刺,否则何以四王离京却将嫡长子都留在京城。他个蠢货,居然敢煽动流民,这下好了,被人反将一军。如今倒好,辰哥儿虽然没事,但是死了几百人,他哪里能逃的掉。” 姚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打你也打了,妾身也不说什么,总归是长柏做错了。皇上已经罚了辰哥儿,想必不会再有旁的事情,辰哥儿性子跳脱,去军营里历练一番也好。” 宁中易道:“你懂什么?辰哥儿才十五,自幼娇惯,军营里他怎么呆?更何况,我觉得这事情拿的这么高却放的这么轻,怕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 话刚刚落音,管家便进了院子,目不斜视的进屋道:“侯爷,宫里传来了消息,皇上撸了世子的官职,将其禁足半年。” 宁中易的眉头狠狠一抽,与姚氏对视一眼,真的来了。 梁王府闭门谢客,孟良辰的日子却一如既往地没有丝毫变动。 院子里那十二名女子被朱砂二人训得有模有样,这些日子聚在一处或抚琴,或起舞,孟良辰无事日日跟过去评头论足,还有两次还拉上了孟良荀。 初五的时候雪停了,而后不消一日功夫整个京城便都活了起来。 舒三元还是不见人影,可是北方各地的粮行纷纷出粮赈灾,让人不免想到其中有他的手笔。 日子很快便到了十五这一日,近水楼台开张。 鎏金的牌匾被红绸大花报着挂上了门头,一连串的炮竹声之后,上门贺喜的人陆续便进了楼。 而后便有那过路的图个新鲜也跟着进去了。 孟良辰今日一早便去了京郊大营,与他一道的还有小六和云十一。 元宝哭的眼睛都肿了,死活要跟着他去,却被他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一番,不得已乖乖留在了府里。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元宝都是陪伴他最久的人,他不希望他出事,他只想让他好好的,军营那个地方,不适合他。 三人一进军营就被丢进了新兵营日夜的操练,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虽说孟良辰已经按着孟璋的路子琏了大半年,可是乍一这样依旧吃不消。 当然,身上的困乏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里的。 十几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大通铺上,臭鞋味,呼噜声,简直比凌迟更让他难过。更过分的是新兵营里也有派别,他来了才几日,已经有好几拨人过来找茬了。 能忍,他就不叫孟良辰,偏偏眼下还没到还击的好时候。 若不是有小六和云十一替他挡着,怕是这会儿他已经被拖出去丢进乱葬岗了。 这么几日,他想的比两辈子时间加起来都多,那一位真的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迫不及待的要整死他,以此来打击他老子。可是依那老头子的尿性,自己若是真的死了,怕是根本就不会难过。 死了都没有人难过,那自己干嘛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好好膈应那些人。 入夜,一如既往地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大帐,往常这个时候大帐里的士兵早就鼾声如雷了,今儿却全部坐在床头,连鞋都没有拖。 云十一和小六相视一眼,这架势有些不对。 两人不动声色的换了位置,小六走在前头,云十一刻意慢了一步走在了最后,将孟良辰护在了中间。 孟良辰进军营之前就对他二人说过,在离开京城之前,他都不会露头,所以在军营里有任何事情都由他们两个摆平。 那八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起身,根本没有说一句话,抡起拳头就冲了过来。 小六挡在前头,云十一在后面伸手一扯,将孟良辰扯到角落里,这才与那些新兵打在一处。 说是新兵,其实是相较于其他兵而言,对于孟良辰他们这种才进来几日的,这些人已经算是实打实的老兵了。但是,前几日交手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眼下这般水准。 小六和云十一有意隐藏身手,只用了三分力道,被这八个人包围竟然不能脱身,孟良辰这才意识到,当初分帐篷的时候自己怕是已经被特殊照顾过了。 眸子一闪,一计涌上心头。 趁着几人交手,他动了动,身后瞬间便露出了破绽。那些人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见状岂有错过的道理,留下几人缠住小六和云十一,另外两人便朝他包抄过来。 那一拳砸过来的时候他只是轻轻一侧躲过了要害,而后便朝后倒去。 小六一声大喝,飞身而起,直接将那人踢飞出了帐篷。 这般的动静总算是惊动了外面巡逻的人,将几人分开之后除了昏迷不醒的孟良辰,其余全部被拉去校场受罚。 从他进军营的那一刻开始,周围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出事,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去。 彼时,皇帝正在御书房看那堆积如山的奏章。 这么些天,他第一回心情不错,因为那些粮商介入,大部分地方的灾情已经缓解,再没有什么消息是比这个消息更让他愉悦的了。 林福将军营那边的事情报给他的时候他眼睛的笑就没有遮掩过:“打架了?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让军医好好看看,给他换个地方。皇兄远在边关,他的儿子朕自然得替他好好教导才是。” 话毕,眼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他突然改变主意了,有时候杀人一刀致命反而不美,那刀子不妨再钝一点,一刀一刀的慢慢磨才有滋味。 第四十九章初次交锋 “ 夜对于军营来说是无法安静下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面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巡逻队伍来回的走动声。饶是这样,极度疲惫之下也依旧能睡的酣甜。 五更时分,点将台的战鼓急促的响起来,所有人几乎是睁眼穿衣一气呵成,而后以最快的速度朝校场冲去。 战鼓声不断,号角声绵长,远远的便看见几个身穿铠甲肩披战袍的人站在点将台之上。 孟良辰与小六和云十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便混入新兵之中站好。 点将台之上,长宁侯,冠军侯,定西侯俨然在列,还有一个让孟良辰感到意外的人,太子孟九黎! 此刻他褪去一身红裳,身穿银白色铠甲,大红的披风在晨风之中簌簌作响。看他所站的位置孟良辰当下了然,显然,这一回点兵出征孟九黎会身居要位。 想想也是,太子名声赫赫,差的就是军功,没有军功的帝王,他日只能盘踞庙堂之上,如何威震四海。 当然,让孟良辰更意外的是他的身后居然站着刘衍之和刘河云兄弟。看两人的装束,此次出征怕是要一起走,而且两人还有了官职。 他嘴角勾了勾,六皇子的外家会与太子投诚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怕是皇帝也不能完全放心太子,想让这二人一道能牵制其一两分。 离的有些远,只能隐隐的看着孟九黎一张一合的在说话,却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什么,而后便见士兵举着兵器呐喊:“必胜,必胜!” 呐喊声排山倒海如潮水一般,孟良辰自己也被感染了,跟着喊了起来。 五万人马,新兵有一万。 五千人作为左右先锋编制道老兵阵营里交给了刘河云和刘衍之,剩下的五千与大军一起随着孟九黎一道。 孟良辰很不幸,和小六云十一被弄到先锋营里。 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各自领了干粮便出了大营徒步朝南边赶去。 刘衍之和刘河云作为副将,又是先锋,自然是要打头阵,二人骑着马儿走在前头,为了配合士兵的步伐走的不快。 兵马行的是官道,路途平坦宽阔,二人在前头骑马并行,时不时侧目打量一番,而后骑马前行,比起后面两脚不停前行的士兵着实显得悠然自得。 刘衍之扫了一眼身后的士兵,黑压压的一串人头,并没有找到他想看见的人。 一旁的刘河云见状嘴角上扬,轻声道:“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他如今落到我们手上,你还怕他长上翅膀飞了不成?” 刘衍之冷哼一声:“那小子狡猾的很。” “再狡猾又如何?皇上一声令下,他不照样得乖乖进兵营?日子还长着,咱们慢慢玩便是,不要因为这么一个人乱了咱们的正事。” 刘衍之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事情要办,但是孟良辰他也要办。 敢折了自己的手,如今落在自己手里,哼,不玩死他自己跟他姓! (孟良辰:啊呸,想得美,老子是国姓,你咋不上天?) 京城到南边途经太原府,辽远,并州,而后能到达福州。 福州总兵胡守一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生的有点像戏文里唱的张益德,一把连环大砍刀不离手。 孟九黎带病在城外驻扎,留下副官张贯余,自己和胡守一一道随先锋营去了飞崖岛。 飞崖岛是福州靠海最近的一个小城,与福州城隔着一个半月湖,只有一条道可以通行。那里是大楚在南边的据点,也是海寇最猖狂的地方。冠军侯在那里守了十多年,海寇隔三差五的上岸肆掠,攻了无数回,却始终未得寸进。 然而南北水土气候有差,才来几日,问题就显露出来了。 就拿着孟良辰来说,他自幼生于幽州,妥妥的北方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湿热。 从京城出发的时候是二月末,行军一个半月,如今四月中旬放在北方正是大地回春的好季节。可福州这边已经完全热起来,带着海水的湿咸,分分钟钟不是大风海浪就是瓢泼大雨。 铠甲之下他只敢穿一层里衣,可就是这样子也免不了日日一身汗,若是在烈日下行走,那铠甲烫的都能烤鱼。 不仅是他,连了七八天,连续有不下百名士兵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相继倒下。 在此留守的老军医一早一晚大碗的药汤子往下灌,可依旧不见成效。 很快,这百名士兵就被聚集在一处。 孟良辰也在其中。 大帐密不透风,没有床板没有被子,外面有士兵守着,他们不能出去,一日三餐在大帐里解决,出恭也在大帐里,很快那帐子就变了味道。 是夜,号角声突然响起,帐篷里迷迷糊糊的人睁开了眼,帐篷被掀起,卷进一股湿热的海风。几个带着面罩的人抬着桶进了帐子。 孟良辰的眼角才刚刚睁开了一条缝,一只碗便递到了嘴边:“喝吧,喝了你们就能好了。” 话落音,一只手捏着下巴就灌了进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帐篷里很快便静下来,孟良辰趴在地上掏了几次,总算是没有能忍住,趴在那里吐了个翻江倒海。 本就已经一日没有吃东西了,这一吐,腹里连一点水都没有了,哪怕是趴在那里,也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却听不清楚。 夜 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海边火把涌动,号角声此起彼伏,这是敌袭的声音。 刘衍之站在礁石集聚的崖壁之上,看了一眼不远处渐进的灯火,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 “丢下去!” 话落音,身后有士兵抬着一个个的麻袋噗通噗通的丢进了海里,海面激起一朵朵浪花,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而后又听他高声道:“弓箭手,准备!”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下一下的直击人的心头。 战船的二楼灯火通明,一个身穿灰色葛布长衫的男子与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神色肃穆的立于穿透。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海岸之上那长龙一样的灯光。 “林先生,你说岛主到底是什么意思,据说大楚的军队已经到了,你看看那岸上,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咱们就这点人马,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被称作林先生的男子侧目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少见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道:“岛主带着我们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做错过,他这样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 话毕,眸子再一次眺望远方,许多想说的话到嘴边又通通咽回去。 这一回,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可是他不甘心,哪怕明知无望,他还是要放手一搏。 船不可能一直在海上飘着,很快就接近海岸。 他抬手道:“准备,登陆!”话毕,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仿佛不似他自己。 冠军侯不在了,刚刚到的人再厉害又如何,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就是他的一线生机。 话落音,行船的舵手猛的齐用力,船就朝沙滩边上划过去,踏板落地,手持长枪和盾牌身穿黑衣的海寇纷涌而上。 待人到了最合适的距离,刘衍之才大喝一声:“放箭!” 几波箭雨之后,沙滩上便倒下了一大片人,有小股海寇还是趁着空袭冲进了大楚的军队里。 许是知道自己活命无望,原本就凶残的人此刻越发的勇猛,几个人为一队,竟很快就杀出一方天地。 只借着火把的光亮当真是看不真切,只见有人不停地倒下,却辨别不清楚是哪一方的人。 刘衍之皱眉,这第一次较量非常重要,若是败了,影响的不仅仅是军队的势气,还有他的声誉。 所以,他不仅必须要赢,还要赢的漂亮。 当下,拔刀飞身而下,与那些海寇杀在了一处。 正在厮杀之时,身后示警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来,很快便有人高喊:“将军,将军,主帐敌袭!” 刘衍之一愣,对面一人的长枪就划破了他的胳膊。 他却半点没有感觉到疼痛,忙不迭的大喊道:“撤,撤,不可恋战!” 第五十章大隐于市 飞崖岛上的主帐内,灯火通明,孟九黎没有穿铠甲,一身红衣红的格外张扬。 此刻他坐在大帐里面那石头坐的长凳上,一条腿微曲踩着凳子,一条腿的伸直,慵懒而肆意。 当然,前提是忽视他眸子里的冷意。 下面几步开外,刘河云和刘衍之并列跪在地上,两人身上的铠甲还未来得及换下,血迹斑斑。 孟九黎打量够了这才缓缓开口:“今夜是第一次交锋,小试牛刀,你们可真给孤长脸。” 刘衍之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满身狼狈,哪怕心中不服,此刻面子上也得臣服,当下抬手道:“是末将大意轻敌了,请殿下责罚。” 孟九黎似笑非笑:“责罚?孤敢吗?父皇让你二人前来可不止是做副将 还有监军一责。孤今日若是罚了你,不出时日,那弹劾孤的折子就能把御案压垮。” 虽然这就是两人此行的目的,可是被孟九黎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二人的脸上依旧觉得挂不住,火辣辣的。 哪知,这才刚刚开始,素日里惜字如金的孟九黎今夜的话格外的多。 “贤妃娘娘不知使了多少手段才说动父皇,你们两个这样子怎么挟制孤,怎么帮着他们母子二人跟孤斗?” “孤道冠军侯府的人都有三头六臂,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就这样,还心生妄念,不知死活!”话毕,起身道:“滚吧,好好研习一个策略给孤,下一次若是再输的这么难看,海寇就不打了,孤先把你们丢下去喂鱼!” 刘衍之和刘河云低着头,狼狈不堪的从主帐里退了出来。 出了主帐刘衍之才咬牙:“他日只要不死,必雪今日之耻!” 待两人走远,孟九黎才朝外面走去,随侍的内侍王安紧紧跟在他身后:“殿下,您一夜没有合眼,不如先稍微休息片刻。” 孟九黎的步子片刻也未停,边走边道:“不了,天亮了,随孤四处走走。” 飞崖岛不算小,方圆几百里的沃土,只是海寇入侵的次数太多,但凡有点条件的都搬去了福州城,留下的只有那些靠出海捕鱼为生的渔民。 一处空闲的民房里,小六和云十一寸步不离的守在木板床前,床上的孟良辰如同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云十一瞬间拔剑转身,剑锋直指孟九黎的眉心。 王安冷喝一声道:“放肆虐胆敢对太子殿下无礼?” 云十一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出来我主子,我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之分。” 孟九黎抬头,双指夹住他的剑锋:“孤若是想杀他,便不会救他。” 云十一冷哼:“太子殿下不出手,我家爷也会无恙!” 孟九黎眸子微垂,遮住闪过的流光缓缓开口道:“那又如何,到底是孤快了一步。” 话毕,云十一只感觉胳膊一麻,手无力的一松,手中的剑便掉落在地上。 他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太子的内力居然如此的雄浑,可怕的是他们竟然从不知道太子会武功,身手还这般了得。 身后,孟良辰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得对殿下无礼,还不退下?” 云十一转身,看着孟良辰微微对他点头,又看了小六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却没有走远,而是与王安一道守在了门口。 孟良辰这会儿浑身都没有力气,脑子里恍恍惚惚的,一晃一晃的好像还在大海里飘着。可是面对孟九黎,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被子下的两只手交错,并不长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手心,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清醒一些。 孟九黎走近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看着他:“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醒过来,是周老的医术太好,还是你……”言未尽,目光一直在他脸上停留。 孟良辰咧嘴一笑:“你带来的可是神医 医术焉能不好?” 孟九黎看着他:“好歹孤救了你,你不必用这种语气怼孤。” “呵呵,那我是不是该谢谢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 转身扯了一条板凳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而后才开口道:“我答应了荀世子,救你一回。” “条件?”孟良辰问,他不相信孟九黎与大哥之间的关系真如传言中的那么和谐。 “条件么,”孟九黎掸了掸衣襟:“他欠孤一个人情,日后但凡孤有所需,他必还。” 孟良辰闻言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太子殿下真是好算计,拿着我大哥的人情就来这样算计我?原以为太子殿下名声在外,定不会与那些人一样,没有想到你也会做出这种贼喊捉贼的事情,有意思吗?” 孟九黎怵眉:“你什么意思?” 孟良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承了我大哥的人情,我也就不需要再对你感恩戴德了。镇南大将军日理万机 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无足轻重的人身上。” 孟九黎生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骄子,何曾有人这般给他冷脸过,腾然起身,大步流星的就朝门外走去。 待他出门之后,孟良辰浑身松懈下来,躺在床上大口的喘气。 孟九黎一离开,小六和云十一立刻就进了屋。 “爷,他们既然将您投到海里,怕是在册子上已经除了名,此地不宜再久留,属下这就安排,尽早离开此地。” 孟良辰有气无力的摆手道:“你留着,让十一去找,不拘城里城外,安全就行。爷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开。” 见他一脸的坚定,二人知道多说也无用,云十一转身就出了门。 很快,他便选好了几处地方,孟良辰瞅了瞅,要了半月湖边上的一处宅子。 两进的院子,各有正房五间,厢房八间,连着走廊抱厦,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着实很不错。 小六租了一辆马车,主仆三人直接从飞崖岛往福州城走去,在城里盘亘了三日,这才出了城,朝京城方向走去。 云十一亲自驾车,马车里却早已空无一人,小六和孟良辰早在出城的时候便下了马车,绕道去了半月湖。 大隐于市,他不相信孟九黎不派人监视他,所以才让云十一回了京城。 如今他身边只有小六一个人,可是却也不怕,这段时间他并不打算轻举妄动,人越少,越有利于他隐匿。 半月湖的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一边绕了半个福州,另一边直接与大海相连,相连之处也设了观望台,但是并没有多少兵力驻守。 因为那处暗礁太多,延绵数十里,海寇的船根本就行不过来。 可孟良辰却清楚,那夜海寇登陆,从背后袭击大营,定然就是从这边的某一处上的岸。 半月湖通往飞崖道的路边不远处就是一条街道,街道不长,卖一些日常所需,孟良辰的对面就是一个杂货铺,还有布行粮行之类的商铺。 得了云十一的消息,知道他已经到了京城之后孟良辰便突然高调起来,日日出门,在街上行走,很快便于街坊邻居打成一片。 几乎是每天清晨退潮之后,他都会跟着一帮妇人孩子去赶海,当然,拾来的小东西他除了把玩大多数都送了人。 因着他的慷慨,半月湖边上的居民越发的喜欢他了。 虽然只有小六一人守在他身边,但是每日各种消息不断。这月余,海寇一共来犯了三次,除了第一次楚军吃了亏,后面两次都重创了海寇。如今楚军积蓄待发,正四处招工匠,准备造船出海,一举歼灭海寇。 小六说完,孟良辰就笑了:“太子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到底太年轻了。” 小六不解,开口问道:“爷的意思是?” 孟良辰道:“爷虽然与刘家不对付,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冠军侯是个好的,他驻守飞崖岛十多年,虽未主动出击过一次,但是你看看这些百姓,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海寇,防守且如此艰辛,何况歼灭,若是真的那般容易,哪里还有今天这些事情。”话毕,他道:“收拾一下,爷要去福州城里待上一段时间。” 半月湖这边到底是有些偏僻了,消息闭塞,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海寇的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第五十一章拔刀相助 已是五月初,即便是北方,这个时候也热了起来,皇城的侧门打开,一身金翎紫袍的林福带着一队御林军掣马从城里奔出,快速朝梁王府而去。 “皇上有旨,召梁王世子孟良荀即刻进宫见驾!” 沉寂了数月的梁王府迎来了大楚兴明二十七年的第一道旨意,可是那急匆匆的架势怎么也感觉不到皇恩浩荡,反而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孟良荀一身素白色的葛布长袍,依旧不落半点气势,端着手进了乾元殿后面的御书房。 “皇上!” 抬手见礼,几案后面的皇帝捧着奏折看的入神,置若未闻。 孟良荀又道:皇上,不知皇上急召微臣所谓何事?” 皇帝这才抬头,开口道:“来了?来了就看看吧,你的好弟弟,当真是将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孟良荀接过奏折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章程,将奏折还回去之后不卑不亢的开口道:“这不过是冠军侯世孙的一面之词。皇上,阿辰再不济也是皇家人,不能容外人这般诬蔑。” “诬蔑?”孟修齐抬眼看着他:“军国大事,岂能儿戏,难不成冠军侯世孙想造反不成?”话毕,犹不解恨,指着那奏折道:“朕只想让他磨磨娇纵跋扈的性子,并不曾想要罚他,从他入京闯了多少祸,朕哪一次没有护着他。朕只当他年幼,性子跳脱一些,磨砺一番定成大器,却不想他居然做了逃兵,当真是丢尽了我孟氏皇族的脸。” 孟良荀不语,皇帝看着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架势就越发的火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朕现在就修书一封问问梁王,他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一个好儿子来。” “不必了!”孟良荀道:“昨日我已经修书给父王,毕竟阿辰也是他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总要有个说法的。” 孟修齐一愣:“你说什么?” “微臣前几日接到消息,冠军侯世孙将百名水土不服的士兵投入海里喂鱼,其中就有阿辰。阿辰虽不听话,可他到底是皇室之人,即便有天大的错也有皇上来惩罚,再不济还有父王和我这个兄长,轮不到一个外人动手。冠军侯世孙真是好胆子,连皇族之人都敢杀害。今日敢对阿辰动手,来日微臣若是得罪了他,岂不是连微臣也一道处理了?” 孟修齐闻言拧眉,目光如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此话当真?” “皇上不信微臣只信世孙?您若是不信,可问问太子,福州那边可不只有冠军侯的人。” 孟修齐久久不语,半响之后才摆手示意他退下,孟良荀行礼,转身出了御书房,眼角的余光满是嘲讽,毫不遮掩。 福州城地处南边,沃土千里,又靠着大海,繁华不亚于京城。 林立的商铺,挑担的商贩来来往往,除了中土的百姓,还有番邦的客商。无论是人的衣着还是房舍,无一不彰显着富贵。 “到了?”孟良辰驻步,看了看门头上的金子大招牌:“第一楼!” 小六点点头:“爷,就是这里,以前属下跟着章大人的时候曾来过这。” 孟良辰点点头,撩袍一脚就迈了进去。 大堂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躬着身子拭擦桌椅的小二一个客人都没有,看起来生意分外萧条。 见人进来,也没有人招呼,孟良辰皱眉,转身看了小六一眼,见他指了指楼上,这才踩着楼梯上了楼。 三楼只有一间屋子,陈设与别处不同,猛虎下山的屏风,四大散人的书画,镶着玳瑁的轻纱,象牙打磨的拔步床。 当然,这是内室,外面只有一张八仙桌,几条长板凳,板凳上坐着几名男子,皆穿着黑色的麻布长衫,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敲门声一响,小六在外面道:“我本楚狂人。”里面即刻有人应道:“疯歌笑孔丘。” 门被打开,孟良辰进了屋,里面几个大汉站起来与他见礼,唤了一声:“二爷!” 屋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孟璋呆在八里坡的云氏十二鹰中的六个。 孟良辰摆手,随意的扯过一条板凳坐了下来:“什么时候来的福州?” 云四道:“回二爷的话,三日前我们到的福州,前日与小六联系上。” 孟良辰点点头又问:“庄子那边如何了?” 云四道:“除了守庄子的人,老大和老二分别带了两百人去特训,剩余的已经隐匿起来。”所谓隐匿便是真正的大隐于市,在大楚的各个角落,成家立业过着与别人无异的生活。 孟良辰点点头:“你们带的人也不可松懈,将能打探消息的全部都散出去,爷要掌控这福州城所有的消息。”话毕,看了外面一眼道:“可是将这酒楼包下来了?下去跟掌柜的说一声,即刻正常营业,人越多,才越热闹。” 这回云四没有开口,说话的是小六:“二爷,这第一楼本就是璋大人手底下的产业,一共有六处,幽州有三处,福州一处,西边有两处。”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暗自吸了一口长气。这个孟璋,上辈子就知道他不简单,没有想到势力居然大到这等地步。 两下接了头,互换了消息,其他几人都去了二楼,只留下云四。 上面三个不在,他便居长,所以有许多事情必须由他亲自来给孟良辰说明 “舒三爷也来了。” “什么?”孟良辰的眸子陡然放大,他怎么将舒三元给忘记了,只是他来福州做什么?” “他人呢?” 云四道:“舒家有商铺在福州,他不愿意与我们一处,去了商铺,老三暗中跟着。” 孟良辰轻轻的嘘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舒三元出现在福州,于自己而言,弊大于利,得想个法子将他哄回京城,或者去幽州也行。 “你让人安排一下,这两日寻个合适的地方,爷要见他一面。” 云四应了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道:“属下来的时候接到消息,荀世子那边也派人来了福州,只是这一路属下几人并没有碰到。” 孟良辰想了想道:“第一楼可有暗门?孟九黎在此坐镇,我们不能大意,你们出入行事都要注意一些,莫要叫人抓住把柄。”话毕摆摆手道:“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去歇着吧,左右爷还要在城里盘亘几日,你们将事情安排好,然后再一道去半月湖。” 云四退了出去,只留小六守在屋子里,孟良辰交代了几句就去了里间,一头倒在床上,抱着锦被很快入睡。 许是床铺的太舒服的缘故,这一觉就到了下午,若不是肚子饿了,他还真不愿意醒过来。 拒绝了送饭的提议,他叫小六去二楼喊云四,他想下去逛逛,身边的人太多不好太少也不行。 大堂里坐了好几桌子人,看上去很是热闹,他们主仆三人还没有下二楼,大堂里便又进来人了。 孟良辰本来没有在意,可是不经意间扫过之后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居然是东瀛人,看那挂在腰间的佩刀,还是武士。 不是说南边这片水域海寇成行吗?这些东瀛人是从哪里过来的? 那三男一女显然是要住店的,操着一口僵硬的中原话与小二交涉了一番之后被领上楼来。 孟良辰看了云四和小六一眼,三个人目不斜视的下了楼。 福州临海,太阳比别处落的晚一些,等日头到了海天相接之处,那天是红的海也是红的,景色格外的好看。 孟良辰穿过闹市,去了一处路边的棚子下,要了三大碗馄饨。 福州的馄饨一向有名,里面的馅是活鱼鲜虾现剁的,乳白色的底汤,放上一撮葱花和海菜,不仅好吃还格外好看。 素来挑剔的他吃完馄饨连汤底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正要起身付钱走人,不远处的桌子上传来一声巨响,他才刚刚回头,便见那桌子被人掀翻。 想来是客人与摊主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不仅桌子被掀翻,那卖馄饨的小老儿还被丢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小姑娘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孟良辰素来不喜欢管闲事,这种事情一看便知道,那颇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被客人调戏了。 可是在看见肇事者的时候他猛然站了起来,穿着短襟木屐的东瀛人。 “小六,去,请那位贵客过来坐。” 小六闻言并没有动,而是一脸踌躇,这个时候,着实不宜节外生枝。 孟良辰见他没有动静,冷哼了一声,他这才不得已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福地仙山 动手的是那个高个子,说话的却是那个矮个子,孟良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住,看着他那油光满面的脸上满是yin 邪的笑意,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显得他越发的猥琐。 那小姑娘像是被吓破了胆,除了白着脸打哆嗦脸哭都不敢了。 “这小摊子有什么好守的,跟了我,包你,吃香喝辣!哈哈哈……” 不远处,那被甩出去的老汉爬了起来 看着那只摸上自己孙女的手当下就豁出去了,操起扁担就砸了过去。 胖子身边的那个瘦高个嗖的一下从腰间拔刀,直接朝那老汉劈了过去。 孟良辰一抬腿,一脚就将面前的桌子踢飞出去,那举起来的刀一下子就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刚刚鼓足勇气的老汉一下子泄了气,腿一软,一屁股久瘫坐在了地上。 那高个的东瀛武士怒目瞪着孟良辰,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你,要多管闲事?你,知道我系什么身份?” “爷管你是什么身份,这是我大楚的地界,但凡在这里撒野的,爷都不会坐视不理。小六,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怕是不知道我们大楚的规矩,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好好给他普及一下。” 小六闻言唰的一下就拔了剑,抬手就朝那武士刺过去。 孟良辰看着那完全懵了的小丫头,终究是不忍心,伸手扯了一把将人拽了过来,并着那老汉一起带出了棚子。 这样一折腾,这小吃摊子是保不住了,这爷孙俩怕是连福州城都呆不下去了。 “阿四,身上有没有银钱?” 云四扯下身上的钱袋子递了过去,孟良辰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给了那老汉:“这里的钱你拿着,带着你孙女抓紧走吧,有多远走多远,这福州城要变天了。” 老头子原本担心孙女,而后又心疼摊子,完全没有想到事后会惹来麻烦。孟良辰这么一说,他瞬间白了脸,带着孙女对着孟良辰磕了头道了谢,迅速没入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没有了人影。 这边结束的不慢,可福州布政使衙门里的捕快来的更快。 孟良辰扫了一眼纷杂的人群,喊住小六,三个人瞬间就窜了出去。 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死人,哪怕孟九黎知道他没死他也不宜明目张胆的在人前搞事情,除非万事具备东风起,那样他就无所畏惧了。 他们跑,后面的一群捕快穷追不舍。 孟良辰边跑边道:“这衙门里的人都是吃屎的,明明是这些东瀛人欺负我大楚子民,怎么反过来追我们这些路见不平的人。” 云四道:“衙门里那些人素来都是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这几天我们兄弟也出去转了,但凡是东瀛人,福州衙门里的人都拿着当大爷一样供着,这么怂,也不知道总兵胡守一知道不知道。” 小六道:“爷,我们这会儿去哪里?” 孟良辰脑子转了一圈道:“去半月湖,这几天暂时不宜露面,等风声过去再说。绕路,把后面那些人甩掉。” 三个人将福州城的胡同窜了个遍这才顶着暮色出了城,朝半月湖赶去。 到半月湖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小街道上的铺子全部都打烊了,黑漆漆的一片。 小六熟门熟路的开了门,待人都进去之后他这才落闩,哪知门还没有闩住,对面杂货铺的门却开了。 那老板娘提着灯笼往他们这边走,边走边喊着宁相公,如此小六倒是不好再关门,等在那里想看看她究竟有何事。 “莫嫂子这么晚了有事?” 说话间那妇人已经到了跟前,浅笑道:“是有事,昨日有两个姑娘来寻您,说是你家中的姊妹,你不在家,我这地方又紧张,所以让她们去街东住了客栈。我瞅着你回来了,所以早点告诉你一声。” 姊妹? 孟良辰心中疑惑,但还是朝莫嫂子道了谢。 主仆三人这才闩了门回屋点了灯。 “二爷,属下去探探?”小六跟着孟良辰的时间长,自然是知道这位爷就一个嫡亲的大哥,旁的甭管嫡的庶的一个都没有,打哪里来的姊妹。这事越想越怪异。 孟良辰道:“不用去看,既然是来找爷的,明儿定然会再来的,到时候不就清楚了?现在,休息。” 话毕,小六和云四出了屋子去了同一排的厢房,然后两人又打了灯笼去了后罩房烧了热水给孟良辰送去,这才自个儿洗漱了。 次日一早大门便被拍响了,因着知道今日有人来寻,小六早早就起来守在院子里,这会儿门一响他立马就冲了过去扯开大门。 “朱砂姐姐,青黛姐姐!” 门外可不正是章华院里的两个大丫头? 去了王府里婢女穿的那青灰色罗群,朱砂穿了一身大红的束腰长裙,红的如同一团火一样,照的人睁不开眼睛。青黛则穿了草绿色的裙子,腰间那墨色的腰带将腰肢束的不盈一握。 两个人都挎了个青布包裹在肩头,手上握着一把剑,看着好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女一般。 听见他的声音,孟良辰也出了屋子,朱砂和青黛进了院子看见他一脸的喜色,上前行礼唤了一声:“二爷。” 孟良辰咧嘴一笑,他乡遇故人也算得上是好事一件了,尤其是在他死里逃生之后。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个丫头竟然千里迢迢的找到这里来。 “你们两个怎么到这里来了?” 青黛抿嘴一笑:“自然是世子让奴婢二人来的,世子说既然将奴婢二人给了二爷,以后就是二爷的人了,二爷在哪里,奴婢便应该在哪里。” 孟良辰看了看两人的装束,心道:居然是两个有身手的丫头,隐匿的真够深的。 心中非议,嘴上却道:“一路辛苦了,让小六带你们下去安置,晚些再出来说话。” 朱砂摇摇头道:“奴婢二人早就到了,晚上在客栈睡的甚好,一点也不辛苦,既然到了,自然是要好好服侍爷。” 孟良辰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半响才道:“爷有手有脚,不需要你们服侍。福州这边乱的很,不比京城,你们照看好自己,别给爷惹麻烦就行了。” 朱砂笑嘻嘻的开口道:“二爷放心,奴婢肯定不会惹麻烦的。”话毕,转身对着小六道:“我们俩住哪里?” 闻言,小六引着二人去了后面的院子。 两个人将包袱往床上一丢,朱砂留下来收拾屋子,青黛则打开包裹拿出一个盒子朝外面走去。 “你去西头的徐福记买些酒菜回来,等用了饭再出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会做饭单位,买一个回来。” 孟良辰和小六不会煮饭,这些天主仆二人都在街上对付着吃一点,今日院子里突然多了三个人,以后没有人做饭就很不方便了。 青黛闻言快步出了抱厦,笑道:“早上就随便吃了,煮饭的人就不必找了,这种事情奴婢会做的。” 孟良辰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相信,说这丫头舞文弄墨他信,说她会杀人他也信,这做饭么?就有些不靠谱了,她不会一把火烧了罩房吧? 见他不信,青黛又道:“等安置好了,奴婢自会出去购买食材,咱们人不多,这几个人的吃食奴婢还是做的出来的。” 这头小六揣着银子已经出了门,孟良辰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在做饭这种事情上纠结,既然有丫头会做,那就让她做好了。万一不会再去寻人也不迟,反正有银子在手,不怕找不到人。待小六出了门,院子里便只剩下一个云四,青黛微微犹豫了一下,伸手将手里的盒子递了出去:“二爷,这是临行的时候世子让奴婢交给您的。” 孟良辰看了那盒子一眼,伸手接了过来,拿着盒子便进了屋。 关了门掩了窗他这才坐下来打开盒子。 盒子里除了几张银票便只有两本书 看着簇新的纸张,应该是手抄卷。 他将银票收起来,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入目第一页这般写着: “先秦时期,秦皇为求长生不老,派徐福率童男童女三千出海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徐福出海远渡,寻得福地仙岛,自此扎根,再不曾回归中土……” “南海之滨有福地三处,蓬莱,日照,东瀛,相传东瀛先祖为中土人氏,其风土人情也是沿袭先秦时期……” 孟良辰越看翻动的越快,一双眸子瞪的都快要爆出来一般。 许久之后他将书放回了盒子,倚在椅子上闭目沉思。大哥为何在此刻让青黛带这样两本书来,难道他早就知道福州这边不同寻常? 第五十三章海边遇袭 朱砂和青黛的到来不过半日就让这个院子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两个丫头出门逛了一圈之后,回来两手拎满了东西,被特意喊去帮忙的云四也是两手不空。 两人回来之后就一头扎进厨房,想象中的火烧厨房并没有出现,倒是出了一桌子卖相很不错的菜。 孟良辰举着筷子看着面前的碟碟碗碗有点不敢下手,看了看在旁边伺候的两丫头道:“这是你们哪个的手艺?” 朱砂掩嘴轻笑:“自然是青黛姐姐的,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闻言,孟良辰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丫头,朱砂跳脱,青黛稳沉,若是朱砂做的东西他还真不敢动筷,青黛么,倒是勉强可以试试。 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白玉豆腐试了试,味道不错的样子,不由得大敢意外,这两丫头还真让人有些看不透,有两下子。 饭毕,两个丫头又是好一通忙乱,小六和云四出了门,留下孟良辰一个人独自悠闲。 福州的五月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太阳底下那么一站,直接能给你晒化了。眼下还没有入伏,等到六月七月,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种天气孟良辰是绝对不愿意出门的。 他将屋子里的桌子搬到房檐下的走廊里,靠着走廊边上的柱子继续研读兄长送过来的两本书。 “东瀛忍者,又名斥候,相传源于中土五行之术,又名隐术,借五行之力遁形,杀人于无形。” “千面,易容术的一种,以人皮为媒介,加以缩骨之法,比中土的易容术更为绝妙。” 朱砂上了茶水,却见他看的沉迷,忍不住瞟了一眼道:“二爷何时对那些倭寇这般的上心了?” 孟良辰闻声回神,看了她一眼道:“朱砂可曾听过东瀛忍者和千面?” 朱砂眸子一闪道:“奴婢倒是听说过,却不曾真正见过。” 孟良辰将书合上,双手枕在脑后:“前日爷去了福州一趟,发现福州城里好多东瀛人,你说这边海寇这么多,他们是怎么漂洋过海到这边来的,莫不热他们与那些海寇是一伙的?” 朱砂站在一旁摇摇头,她哪里懂这个。 孟良辰起身看了看日头:“小六和云四怎么还不回来,爷饿了,吃饭,下午爷带你们出去,到海边上去转转。” 朱砂闻言眸子里放光,一溜烟的就跑掉了,她去给青黛帮忙,争取早些出门,来一趟福州怎么能不去看海呢? 主仆三个简单的用了饭,朱砂和青黛一人提了一个小篮子在手上,将院门落了锁。 对门的莫娘子耳朵实在是灵,听见动静就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走了出来:“宁相公,带两位姑娘出去啊?” 孟良辰点点头,朱砂笑道:“嫂子,还没谢谢你呢!” 莫娘子闻言有些尴尬,摆摆手道:“都是街坊,不用客气啦!” 一旁的青黛皱眉,待几人走远了才开口道:“二爷,这个莫娘子,看着是个有身手的。” 孟良辰点点头,这个他知道,只要与自己没有妨碍,他可以假装不知道。 半月湖离海边不算远,一条道走到头便是飞崖岛,但是在半道上扒开芦苇荡就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走边能到海边上。 眼下时辰尚早,太阳还烈的很,海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海水不时的冲上来又退下去,发出此起彼伏的啪啪声。 朱砂和青黛在府里的时候尚能约束着自己,一来福州那跳脱的性子就暴露了,此刻一到海边简直无所顾忌了,拎着篮子在沙滩上撒欢。 孟良辰看着两个丫头笑笑没有说话,迎着海风眺望远处,入目皆是翻滚的海水,他的思绪沿着那海平线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有海盗,有海寇,有东瀛人,或者还有谁都不知道的存在。 朝廷只知道海寇,驻兵一守就是数十年,如今东瀛人横行福州,难不成福州的官员一直不曾上报?为何朝廷半点动静都没有? “阿黛,你看,海螺!” 远远的传来朱砂那欢快的笑声,他收回思绪,缓步朝海水涌动出走去。 还没有走几步,步子骤停,一旁的两个丫头也噤声,戒备的看着他身后。 “一别数十日,你倒是过的肆意。” 孟良辰转身,看着那一身红衣嘴角扬了扬:“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孟九黎的视线越过他,落到海面上起伏的白点上:“孤以为你早该走了,福州这地方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哦?那我该去何处?京城吗?以逃兵之名?” 孟九黎眉头微怵,显然是极不喜欢他这番语气。他兄弟众多,可是无论年长年幼,还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 “京城倒是不必去,幽州呢?有梁王在,总能护你周全。” 孟良辰闻言嗤笑出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我真是难以想象,这话竟然是从太子殿下的嘴里说出来的。当今有多忌惮藩王,旁人不知,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吗?我父王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旁的精力来受我拖累。旁的不说,就不战而逃这一条,就给足了皇上借口,让他发难于我父王。” 孟九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道:“你倒是活的通透,世人之言果然不能尽信。”话毕,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孟良辰喊住。 “太子殿下,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我已经是个死人,何来逃兵一说,难不成太子堂堂的镇南大将军竟然受制于副将不成?” 孟九黎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有孤愿不愿,何来受制一说。这天底下,只要孤愿意,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话毕,回头,大步超前。 身后传来嗤笑声:“狂妄之人,历来死的快!” 孟九黎深吸一口气,步子越发的快,他好久没有这般失态过了。 然而,还没有走出这一片沙滩,周围的气息便不一样了,他急促的步子猛然停下来。周围的风竟然停了,杀气四溢。 朱砂和青黛二人不知何时已经与孟良辰靠拢,来时带的篮子被丢在了地上。 朱砂抬手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莫非阁下长的甚丑,不敢见人?” 话毕,身后的沙滩迅速起了一个土球,而后炸开,一团黑影夹杂着一道亮光朝孟良辰扑了过来。 朱砂身子一转,伸手在腰间一扯,一把长剑就握在了手中。 孟良辰根本就不用转身,两个婢女拽着他极速后腿,不待他站稳,朱砂就持剑朝那人刺了过去。 四周的杀意越来越浓,整个沙滩似乎都晃动起来,对方并没有给他们多余的应对时间,纷纷破土而出。 孟九黎只转了个身,还站在那处,待那破土而出的忍者近在咫尺时两道黑影一闪,兵器交错火花四溅。 王安来了,影卫也现身了。 孟良辰没有趁手的武器,徒手与一名忍者周旋。 那扎着小啾啾头,穿着条纹阔休上襟,黑色大桶苦的忍者出手很是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花架子。孟良辰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颇觉苦恼,双手难敌利刃,这样躲闪终究不是个办法。 正狼狈躲闪之际,那忍者飞身而起,举刀就砍下拉,孟良辰的目光下意识的扫过去,落到那木屐之上赤裸的脚腕上。当下脑子一闪,身子朝后一仰抬手抓住头顶那人的脚腕,用力一甩的同时还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忍者的木屐扯了下来。 “靠,臭死了,这厮多久没有洗脚了!”怪叫一声,在那忍者回头的时候用力一拽,直接将人丢了出去。 而后看了一眼还留在手中的木屐,想了想也砸了过去,怒嘛道:“这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怪物,穷的裤子都穿不起不说,连脚都不喜。” 话落音,便听见青黛大叫一声:“二爷,小心后面!” 他本能的一避,后面的刀风接踵而至,带着他的一缕青丝荡了出去。 没有武器是硬伤,他猛然一转身,一脚踹过去,而后借力在那忍者的肩膀上一踩,凌空而起,抬脚运足了十二分的力道踢过去。 哪知这看着根本就躲不开的一脚根本就没有踢中目标,那忍者身子一晃往后一仰就与黄沙融为一体没有了踪影。 孟良辰落地,半点不敢大意,两只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前方,耳朵细细的辨别着身后的动静。 这一回没有破土的声音,可那人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第五十四章逃离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袖子下的两只手紧紧的捏在了一处,那杀气腾腾的刀落下之时他突然转身,徒手夹住了那人的刀柄。用力一扯,那忍者便失去了最好的动手机会,被抛出去的身子在半空打了个回旋,这才以武士刀为支点落地。 不等他站稳,孟良辰飞身而起,对着他的头就是两脚,待人落在沙滩之上,他一脚踩住那人的胸口,一手抓住他头上的小啾啾,抬手就是一拳。 那忍者瞬间破了功,再无隐匿之能,被他打的满脸是血。 孟良辰这才起身,看了他一眼,一脚踩在他的膝盖上,咯吱一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杀,杀了我!” 孟良辰捡起他落在沙滩上的刀对着他的眉心:“说,你们是怎么上的岸,来了多少人?” 那忍者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双手在地面上用力,猛然抬头撞上刀尖,孟良辰手里的刀就那么直直的从他眉心插了进去,血流如注。 再看那忍者,如同一条死鱼一般仰倒在沙滩上,没有了半丝气息。 六名忍者,死了两个,隐匿了四个,几人都狼狈不堪,唯有孟九黎由始至终都没有动,双手负于身后,任由海风吹的衣袂簌簌作响,周身难掩那俾睨天下的气势。 孟良辰冷哼一声,喊了朱砂和青黛二人道:“看到没有,这厮就是一个祸害,以后见着他就绕着走,免得引火烧身。” “放肆!”王安一声大喝。 孟良辰懒得理会他,与两位婢女一道朝来路走去。 与孟九黎擦身而过时突听他道:“你怎知那些人是冲着孤来的?” 孟良辰步子一顿冷笑道:“难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孟九黎难得的大笑:“哈哈哈,你可真是聪明,让孤又意外了一回,不知道下一回你又会给孤带来怎样的惊喜。” 孟良辰:“哼,智障,有病!”话毕,很快就离开了沙滩。 孟九黎站在原地一直未动,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安道:“殿下,此处不太平,还是早些回军营吧。” 闻言,他抬头看了看即将没入海面的夕阳,喃喃道:“于孤而言,这世间就没有太平的地方。” 孟良辰回了半月湖的宅子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屋里的烛火一夜都没有灭。小六和云四到第二天都没有回来,虽不知道他们二人去做什么了,可是朱砂和青黛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毕竟福州和京城不同,来的时候她们刻意去了解了一些,这一路更是知之甚详。 忧心归忧心,两个人有眼色的谁也没有提起,就是那佩剑一直没有离身,朱砂还在身上藏了好几包药粉。青黛则把一些贵重的东西都打成一小包,她总觉得这里不安全,呆不长时间。 到了晚上,街上家家户户熄了灯火,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孟良辰合衣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他寻思着这两日有空得去弄一把趁手的武器。忍者之能实在超乎了他的想象,没有武器在手,凭着两只手哪里能干过那明晃晃的武士刀。 院子里一声响动,似有重物落地,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也没有点灯,轻轻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而后便隐隐看着那墙边上有一团黑影。 “谁在那里?”一声大喝,那黑影拉长,只听得一人嗡声道:“二爷,是,是属下!” 孟良辰一凛,朱砂和青黛提了灯笼从后院过来了。 灯笼的光晕将院子照亮了一些,孟良辰这才注意到云四的不对劲。 “你受伤了?” 云四捂着胸口,哪里被砍了一刀,一路都在流血,这会儿怕是血流的差不多了,他只感觉自己飘忽忽的,站都站不稳。 “二爷,快走,这里,这里不安全了!” 孟良辰心里咯噔一声,云四这是遇到大麻烦了,特意回来示警的,只可惜受伤太重,他们这会儿貌似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股杀意从四面八方袭过来,他当机立断,冲过去一把抓住云四将他往墙角一推,拿了个框子往他头上一罩,直接取了他的剑。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门口那柱子里突然就冒出两个人来,动作招式与先前在海边遇到的如出一辙,没有任何的前奏,都是直接举刀劈过来的。 那样子,半点不像在取人命,仿佛眼前不是人,而是一根木头棍子。 孟良辰这会儿也不敢大意了,靠着云四,提剑就纠缠在了一处。 很快,地面上又钻出两个来。 夜间的院子里刀光剑影动静极大,惹得街上的野狗不停地狂吠。 孟良辰深知此刻的凶险,半点不敢大意,往日那些心思此刻通通收敛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敌。 很快,一名忍者就被他一剑穿透了胸膛倒了过去。 只是朱砂和青黛那边不容乐观,朱砂的胳膊受了伤,使剑再不如先前那般利落,青黛与一名忍者纠缠着,分身乏术。 眼看那刀就要劈到朱砂的头上,小姑娘直接拽着剑就地一滚,手一抬五指一张,数道寒芒就飞了出去。 而后便见那忍者捂着眼睛怪叫,身子一晃遁入地底没有了人影。 四个只剩下溜溜两个,主仆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便再乐观不起来。 外面有木屐声传来,很快就到了跟前,听那脚步声,人不少。 那看似结实的大门直接被人一刀劈开,一个身穿黑衣,手持武士刀,上唇一撮黑的东瀛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身后,少说也有几十人,拿着火把,将门口乃至整个院子都照的亮堂堂的。 这边,两名忍者在这些人出现的时候瞬间就隐匿了。 孟良辰微微喘息了一口,握着还在滴血的剑看着他们道:“阁下三更半夜不请自来,想做什么?” 那黑衣人显然是这群人的头目,听见他的话冷笑一声,打量了他一眼道:“中土皇族,很好!那你的血,祭佐藤大人,很好!杀!” 这就是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了。 这回不是忍者,却是真正的东瀛武士,同样的动作举着明晃晃的大刀,脚底下的木屐踩的啪啪响。 既只今日不能善了,孟良辰也懒得废话,直接提剑就上。 被他用框子罩住的云四也咬牙站了起来,捡了先前那忍者的刀冲了过去。 只是他身上的伤着实有些重,那些武士一身蛮力,很快他身上便又多了几道伤。 晃了晃,以刀支撑着才没有倒过去。 然而那跟他交手的武士可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举刀就准备剁下去。 院墙之上人影一晃,那举起来的刀被一个东西打中,哐当一声,他这才就地一滚,离危险远了一点。 接着墙头上就跳下来两个人加入了厮杀之中。 孟良辰也顾不得来人是谁,反正那大刀是冲着东瀛人去,暂时就算是同盟。 将剑从那大山一样的男人身体里拔出来之后没有做片刻停留,转身就又跟着别人纠缠在一处。 这些东瀛武士和忍者的路数差不多,但是体力招手比忍者更硬。尤其是那明晃晃的大刀得特别小心,只要被砍中,即便不死也得缺胳膊断腿。 那边,朱砂和青黛已然支撑不住,两个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好几处,可是却得不到片刻的喘息。 朱砂心一横,拽着青黛踩着那武士的头飞身而起,大喝一声:“闪开!”先前那藏好的药粉尽数撒了出去。 以后还用不用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先活下来再说。 听见她的声音,孟良辰的剑刚好将一个武士透了个窟窿,利落的拔剑迅速后退,只见面前一阵尘雾,饶是他退的快依旧被波及到了,只觉得鼻眼里火辣辣的疼。 趁着那些东瀛人手忙脚乱后腿几步的空挡,几个人一道,抓住地上不知死活的云四从墙头窜了出去,一口气去了好远。 “二爷,我们上哪去?” 孟良辰咬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爷不知道这些东瀛人为什么这般大张旗鼓的来找爷的麻烦,但是爷知道,今晚过后咱们算是真正与他们撕破脸了。这个地方不宜在住,这些倭人素来心狠手辣,我们找地方等天亮,通知街上的居民暂时先离开这里。” 话毕,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妇人点点头道:“宁相公说的有理,我知道一处,是街坊里原来败落下来的祠堂,鲜少有人知道,可以暂时落脚。” 孟良辰转身看着她道:“如此就有劳莫娘子了。” 朱砂这才注意到前来相助的两人,一个正是对面铺子里的莫娘子,还有一个是街头那个打铁的。 这个街道里当真是卧虎藏龙,不过她却没有多话,她身上有伤,青黛也伤的厉害,还有个不知死活的云四,必须安顿下来了。 第五十五章丧心病狂 宋家祠堂离街道不远,连着以前的大宅子,据说这姓宋的以前是个大官,后来犯了事情让官府抄了家,这才落败下来。 “宋家?哪个宋家?”孟良辰问:“可是三十年前的那个一门双侯的承恩侯宋家?” 莫娘子点头:“除了他家还有谁会住这样大的宅子,修建祠堂。承恩侯在京城,他的弟弟永安侯则一直在福州。直到那一场宫变,宋家满门抄斩,永安侯也没有能幸免。”说话的时候她眺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空,心里唏嘘不已:“永安侯一门百十余人无一幸免,那九楼五进的宅院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就留下这么一个残破的祠堂。” 话毕,指了指不远处道:“那里,等天明你就可以看见被烧过的残壁。”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道:“莫娘子对宋家的事情知道的倒是清楚。” 莫娘子笑了笑:“我们家五代人都住在这里,哪里能不清楚,尤其是这里原本就没有街道,就因为那座侯府才渐渐热闹起来,那条道据说还是宋家使钱修的,为的就是出行方便。”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未来得及再次开口,朱砂和青黛就从里面出来了。 “二爷,奴婢寻了些干草,二爷先对付一晚上?” 接着屋子里的火光,孟良辰看着她们的衣服上的口子与血迹,忍不住怵眉:“你们俩先去歇着,爷还不困。休息一下,天明之后我们看看情况,在此最多逗留一日,傍晚时分进福州城。” 青黛点点头扯着朱砂进了祠堂,黑森森的祠堂因着一堆火光平和了不少,但也因此将里面看的更为的真切。 残缺不全的排位,还有点灯用的油碗,柱子上蜘蛛网到处都是。 青黛看了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云四,悄声问一旁的朱砂:“先前不是拿了不少的药吗?撒完了没有?” 朱砂扯了扯腰间的口袋道:“完了,那么多人,不撒完……”声音戛然而止,手触碰道圆鼓鼓的袋子之后道:“咦,怎么还有这么多?” 话毕,不敢看青黛的眼睛,别过头道:“那个,失手,我把辣椒面当成药粉了。” 青黛龇牙,好想给她两下子 那些东西素来自己都是不离身的,这回怎么想起来让这么个不靠谱的带着的。 “嘿嘿,因祸得福,上药上药。” 一旁的铁匠似乎没有听见她们的动静,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子时不时的拨弄一下篝火。 外面,孟良辰还在跟莫娘子说话:“此处怕是不会太平了,莫娘子可有想好下一步去哪里?” 莫娘子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边走边看吧,天下之大,处处黄土都能埋人。” 孟良辰笑道:“莫娘子是通透之人,这回多亏你和铁匠大叔出手相助,如今我们已经与东瀛人撕破脸皮,无论到哪里都少不了麻烦,不如一道如何?” 莫娘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平淡无奇的脸一瞬间竟然生动起来:“宁相公不怕我身份不明?” “救命之恩,谁还没有点秘密!” 莫娘子点点头:“如此,那就一道。” 两人说妥了之后便进了祠堂,莫娘子挨着打铁匠和朱砂,孟良辰则与云四在一处。 朱砂带的那药着实有效,到了后半夜云四就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大喊了一声:“二爷!”将迷迷糊糊打盹的几个人都惊醒了。 铁匠戳了戳火堆,火苗很快就窜了上来。 孟良辰坐直了身子看着他:“醒了?” “二爷,那日我们在摊子上遇见,遇见的那个东瀛人死了,据说是有些身份,说是什么大使。属下,属下和小六进福州城时,城里,已经乱了套。那帮子倭人只要看见拿着武器的一个都不放过。属下和小六冲出去,他去第一楼,属下则出了城!”话毕,大口的喘气,偏偏这里连一口水都没有。 孟良辰的面色难看的很,一直不曾开口的铁匠道:“如此说来,福州也不是个好去处了。” 孟良辰咬牙道:“等天明通知了镇上的人,我们去飞崖岛。” “二爷,不可!”青黛开口道:“二爷忘了先前的事情吗?,若是要回去,那也得飞崖岛的人求着您回去,此刻回去,反而落了下乘。”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大哥给自己的婢女倒是个有勇有谋的。 云四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与东瀛人交手的地方离第一楼不远,如果,如果小六能顺利的回第一楼,老大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璋大人那边也能收到消息。” “怕就怕你说的那个小六不能顺利到地方。”莫娘子看了他一眼,身上好几处伤口,血结痂与衣裳都长在了一处。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就连孟良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知道这趟福州之行艰险,却不想变故来的这样的快。 几个人此刻哪还有睡意,直坐到了天亮。 等路上有了人,他们才从祠堂里出来,劝说一事交由打铁匠和莫娘子,毕竟他们在街上住了这么多年,街头街尾的都很熟悉了。孟良辰几人则猫在屋顶上等他们。 游说一事格外的不顺利,大清早的人家还没有开门门就被叩响,而后便让人尽快搬离这里。 故土难离,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神经病不是 那些脾气好一些的直接将人忽悠出去,不好的直接开口骂了,大清早的这是找不痛快呢? 莫娘子颓废的从一家布匹店走出来,还没有出几步便听见那木屐的声音,当真是触目惊心。 孟良辰几个在房顶上看的尤为真切,是昨夜的那伙人,那些人昨夜根本就没有离开。 莫娘子一怔,迅速躲了起来,只见那些人敲开了东头笔墨铺子,拿着一张画。 “看看,有没有看见这个人?” 那笔墨铺子的小老儿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阵势,直接就吓尿了,断断续续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为首的那倭人一抬手,身帮的武士唰唰的拔刀,一刀过去就断了气。 不远处的莫娘子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大气都不敢出,一对眸子红的快要滴血。 不到一个时辰,街上二十来户人家没有一户活下来的,浓郁的血腥味在街道上经久不散。 房顶上,朱砂和青黛还有云四三个人死死的按着孟良辰,以免他控制不住冲出去。 孟良辰此刻一双眼睛都充血了,活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若不是被人点了穴又压制着,怕是早就提剑冲了下去。 这些畜生! 愤怒,内疚,难过,在他心里交错,他只感觉心里有一股火气,似要毁天灭地。 若不是因为他,这些倭寇怎么会找来半月湖,这个如同画卷一样的小街道,乐善好施的街坊邻居,都是因为他才丢了性命。 带那木屐声远去,打铁匠松开手,莫娘子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眼泪很快就打湿了脸颊。 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那么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舍弃的地方,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她转眼,死死的看着那不长的街道,笔墨斋的孙伯伯,八珍阁的赵师…傅……都死了,全都死了。 那些倭寇,她一定要杀了那些畜生。 房顶上的孟良辰僵着身子被朱砂青黛架着跳下来,她们这会儿根本不敢给他解开穴道,就怕他会冲过去找那些东瀛人拼命。 “二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现在冲上去能杀多少人,能将福州城里的倭寇杀完吗?如果真的要为这些乡亲报酬,您就该冷静下来,想想法子怎么样才能将这些畜生赶出福州去。” 打铁匠也道:“小丫头说的对,这些畜生丧心病狂,见血是迟早的事情。如今我们只能从长计议,将他们赶出大楚才是最重要的。” 两行温热的眼泪顺着孟良辰的脸留了下来,再世为人,他是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和挫败,心里的疼痛比上一世鞑子将他万箭穿心还要厉害。 第五十六章伪装进城 福州城里这会儿已经乱了套,佐藤是东瀛王族,他的猝死让那些东瀛人变得跟疯狗一样,连布政使衙门都给砸了。 福州总兵胡守一带人将布政使衙门围住,可是半点作用也没有,那些东瀛人堂而皇之的在衙门里进进出出,完全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地盘。至于他这个总兵,到更像是替人家看大门的。就连福州的城门都被东瀛人给控制了,虽然看守还是大楚的士兵,但是却得听那些倭人的,不听话,不听话那脑袋就不要在脖子上放着了。 那城门口进出的地方画着人像,上面是悬赏通告,通告一共有三张,自然就是孟良辰与小六,还有云四。 到了中午最热的时候,城门口的士兵都有些不精神了,可是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依旧不见减少。 一辆倒夜香的车跟着人群缓缓往里面走,那刺鼻的味道惹得许多人纷纷捂住嘴加快了步子。 城门口的守卫大吼了几回也没有能按捺住这股子躁动。就连他们自己在车子经过的时候也捂了鼻口,不耐烦的将人放过去。直到那车子走的都没有影了,那味道都还没有散。 几人约定好了在第一楼下面碰头,待人都到齐了这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继续各自走各自的。 那拿着刀,穿着木屐的东瀛人当真跟疯狗似的,满大街都是。孟良辰几人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道巷子里,在离那扇几近腐朽的木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木屐声噼里啪啦的从巷子口上传来,很是急促。 孟良辰怵眉,看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了云四身上,伤口刚刚结痂又咧开了,有血腥味。只是这些东瀛人的鼻子也太灵了一些。 那扇木门之后就是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条暗道直接通往第一楼,然而眼下却不能进去,一旦进去,整个第一楼都有可能被暴露。 木屐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几声犬吠,莫娘子心里大急,问道:“宁相公,我们该怎么办?” 孟良辰道:“冲出去,冲到大街上,看看领头的是哪一个 ,先抓住再说。” 几人都不是怂的,拿起武器就朝外走去,才刚刚迈开脚,那些东瀛人便气势汹汹的到了跟前。 好在人不多,连带头的一共十一人,领头的那个坐着一张带轮子的椅子。旁边站了两个身穿黑色上衣的小啾啾男子,其中一个就是在半月湖出现的那个领头人。 孟良辰微微仰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力求最大限度的冷静下来。 仇一定要报,但是急不得。 心里定了定之后看着那椅子上的人道:“阁下带着这么多人堵着路是什么意思?” 那人根本就不理会他,而是问旁边那人道:“这几个就是杀死佐藤大人的凶手?” 那黑衣人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很好,抓起来,问问胡大人,他们到底几个意思。” 那黑衣人一愣,这意思是要留活的? 当然,他只是微微一愣,而后立刻遵从:“嗨!” 手一招 身边的几个穿着武士服的人纷纷拔刀,举着道就朝孟良辰他们几人抄过去。 孟良辰抬眼,打铁匠和莫娘子就先冲了过去,接着是朱砂和青黛,云四握着剑错后孟良辰一步站着,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人蓄势待发。 刀剑交错的声音刹那间充斥着这个不起眼的巷子。 孟良辰的眸子微闪,看着那渐渐显露出来的椅子,一把抓住云四手里的剑,飞身而起,朝着那身穿黑衣的男人刺去。 那人显然一开始就认出了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拔出大刀就砍过去,这一击两人都用尽了全力,只听那哐的一声响,两人分开,各退数步。 只不过孟良辰的脚没有落地,而是在一旁的青砖墙上一蹬,借力再一次冲了过去。 论轻盈灵巧,这些东瀛武士远远不及中土高手,即便是忍者,也不过是占了会隐身的优势。 孟良辰虽然不及孟璋这类人的身手,可到底沉酿了两世,又被孟璋特别的训了半年,加之孟良荀相赠的心法,如今也能称作是高手了。 在来福州之后他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庆幸,还好当初要了孟璋,否则他怕是根本就活不到福州。 与那武士厮杀两个回合,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一时间谁也伤不了谁,那东瀛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似咒骂了一声,举起刀飞身而起就劈了过来。 这一回孟良辰没有接招,而是一个后仰,倾斜着身子从他身下掠过,一个转身,朝另一人刺去。 不等那人回击,他的尖峰突然又改了方向,转身就架在了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脖子上。 “让他们通通助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他出口,见他被辖制,那些武士瞬间便停了手。 孟良辰见状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这 算是赌对了一回,只是还不能掉以轻心。 那黑衣人的目光阴冷的如同淬了毒的蛇,可孟良辰半丝不为所动,目光在半路相会,似乎又是一番厮杀。 半响才听到那东瀛人操着一口声音的中土话道:“放了六泉大人。” 孟良辰冷笑:“你当爷傻呀?让你的人去找福州总兵胡守一过来,爷要马上见到他,否则,”手微微一用力,剑锋就进了那个六泉的脖子,一丝血顺着剑锋就沁了出来。” “我等初来此处,认不得什么总兵大人。” “哼,那是你的事情,立马去找胡守一,让他带一千人马前来接应爷,差一样也不行!” 六泉这才开口道:“佐治,按他说的去做 。” 那叫佐治的武士却还在犹豫。 孟良辰的嘴唇轻轻上扬,看来这些东瀛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和睦呢,如此到也算是好事一件,起码他心里有了底,知道从哪里入手了。 f微微附身凑道六泉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着他道:“看来六泉大人的手下并不是很听话,让爷猜猜,莫不是大人位高权重,此人想取而代之?” 六泉明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挑拨,可还是不自觉的将话听进了心里,当下就冷了脸。 佐治见状再不敢犹豫,招了一个武士过来叽里呱啦一通,那武士就小跑着出了巷子。 福州城可不小,此处到布政使衙门就是骑马也得半个时辰,莫说是带一千人徒步过来。 朱砂和青黛,还有云四,打铁匠,莫娘子几人早在孟良辰擒住六泉的时候就靠了过去。两波人隔着一个六泉遥遥对峙。 太阳从西斜到落下,直至暮色降临街上的声音渐渐消失,东瀛人早就不耐烦了,可是他们的首领还在对方手上,不敢轻举妄动 。 胡守一这会儿火特别的大,他一个堂堂州府总兵,却处处受制于这些东瀛人。那东瀛武士一到布政使衙门就是叽里呱啦一通吼,他完全听不明白。还是里面的人出来给他解释,说是六泉大人被抓,对方让他带一千人亲自去一趟才放人。 这样一说他火气就更大了,当下就甩脸道:“总兵府所以人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人,至于去大营点兵,想都不要想,没有紧急情况,州府大营的兵是绝对不会轻易调出来。”开玩笑,东瀛人在此作威作福这些日子,他怕伤及手底下的人已经是一忍再忍,如今他们自己出了事端 凭什么要他去擦屁股。他胡守一拿的是大楚的俸禄做的是大楚的官,凭什么被一群倭人指使。 话一落音,那些东瀛武士就怒了,一帮子人哗啦一下散去,很快就从衙门里将布政使抓了出来。 布政使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姓姚,是京城姚氏的分支,这些天衙门被东瀛人霸占,他被囚禁在衙门后面的小院子里,家里的妻女都因为受辱自尽了,若不是胡守一动作快,他真的是要绝后了。 短短几日,他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了半丝精神气,身上的官服已经好多天没有换,带着一股酸臭味 平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会儿乱七八糟像鸟窝一样。 东瀛武士将抓着他的衣领如同抓小鸡一般将人拽的出来,往胡守一面前一丢,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怒目瞪着胡守一道:“你可以不去,但是六泉大人若有意外,我就杀了他。” 姚大人忍着疼意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开口道:“胡大人?” 胡守一嘘了一口浊气道:“是我。” 姚大人道:“小老儿已生无可恋,大人不如杀了我吧,也好过落在这些畜生手里,生不如死!” 话毕,那东瀛人重重的踩了他一脚,他咬着牙也没有咽下那一声闷哼。 胡守一看着地上的人眸子通红,半响才道:“将他交给本将军,本将军立刻就去点兵。” 那东瀛人却不理会他。 他继续道:“姚大人如今对你们来说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你将他交出来,本将军立刻带人去救人,否则,”一把抽出佩剑指着姚大人道:“我在此杀了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五十七章商讨 东瀛人早就没有了耐心,若不是首领被控制在对方手里,这会儿怕是早就已经抡这刀冲过去将人砍八瓣了。孟良辰也有些坚持不住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他握着剑的手保持着一个姿势就没有动过,神识一直牢牢的锁住对面几个人,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若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他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救赎,终于来了。 胡守一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月亮都已经上来了,借着火把他这才注意到,挟持六泉的居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看着他到来,佐治便对孟良辰道:“胡将军已经来了,还不放人?”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看了跟随胡守一一同前来的武士,他脑子在瞬间就转了好几圈。 若不是眼下还不宜跟这个姓胡的撕破脸,就凭着他们眼下的人,跟这帮子人再干一场未尝不可。 来了中土这么久,还是头一遭吃这样的亏。 孟良辰见胡守一到了,整个人都松泛了,眉眼之间都带着笑道:“我们一道走啊,顺路!” “嗯?”佐治目露凶光,似乎随时都准备扑上来。 孟良辰的手再次用力,剑刃直接没进六泉的脖子里。 先前那一下子六泉尚能忍着不吭声,这一回孟良辰加重了力道,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闷哼一声之后便听见身后那少年道:“对不起哈,手抖了,阁下要是再不配合,说不得我这手就更抖了。” 六泉闻言扫了佐治一眼,佐治不敢再想别的,嗯了一声抬手,孟良辰便架着六泉朝胡守一走去。 “胡将军,不介意我去总兵府叨扰一番吧?” 胡守一瓮声瓮气的答道:“自然是,不介意。”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巷子外面自有备好的马匹,孟良辰架着人出了巷子,直接一把揪起六泉飞到马背上,身后的东瀛人紧紧的握着刀却不敢轻举妄动。 孟良辰坐在马背上,六泉坐在他前头一声不吭,随着胡守一的脚步带着那一千人浩浩荡荡的朝总兵府去。 总兵府位于福州城西,是一处五进的宅子,里面有院落阁楼十二处,恢弘大气,美不胜收。 阁楼之后连着校场,校场便是是几处小院落,里面住的皆是总兵府的亲兵。 孟良辰到总兵府门口提着六泉下了马,佐治带着武士瞬间就围了过来。 孟良辰毫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将六泉丢了过去,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孟良辰抱着剑倚着大门道:“爷无意与你们为敌,也请你们不要总是跟苍蝇一样围着爷。那个叫佐藤的死了对吧,可是跟爷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背井离乡本不易,不要错信小人之言寻错了方向。” 话毕,招呼着打铁匠和莫娘子无视胡守一那发黑的脸,大摇大摆的进了府。 待进了府,身后的大门关上,他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腿一软,往后一倒,眼皮重的厉害,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耳边传来几个呼喊声,而后意识渐渐模糊。 总兵府的府医是一个年纪很轻的美男子,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粗布衣裳,背影看着和孟良荀有几分相似,可长的却不如他好看,也没有他的气度,而且这个府医还是一个话痨,一旦开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 孟良辰还没有醒,他给扎了几针,而后又将一道前来的几个人看了一遍,给云四和打铁匠处理了伤口换了药。 一旁的青黛看着半点动静都没有的孟良辰有些忧心,开口问他:“大夫,他如何了?” “鄙人姓许,名青尢,姑娘可以唤我一声许大夫。这位公子并没有大碍,只是过于劳累,心里大起大落,好好睡上一觉就没有事了。倒是二位姑娘,当真不要在下看看,许某瞅着两位姑娘也伤的不轻呢!” 青黛面色一僵:“谢谢许大夫好意,些许小伤,我们自己可以处理,就不劳烦许大夫了。” 许青尢将药箱收拾好,却依旧坐在那里,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仅如此,还继续自来熟的开口道:“不知几位从何处而来,怎么会惹上那帮子倭人,不过你们当真厉害,虽然受了伤,还能从那帮子人手里逃出来……” “这位兄台,不知道这总兵府谁说了才算?”朱砂忍不住开口。 许青尢一愣道:“自然是总兵大人。” 朱砂继续道:“既然是总兵大人,我们有什么事情自然会讲与总兵大人知晓,你一个府医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许青尢一愣,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起身:“既然这样,那各位先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过来。” 莫娘子和青黛将人送到院子门口,回头看着朱砂还在那里哼哼:“就没有见过这么皮厚的人,好像人跟他很熟似的。” 莫娘子和青黛没有搭腔,从昨儿晚上折腾到现在,几个人乏的很,这会儿暂时安全了,浑身都软下来了。眼下最想做的就是找一地方蒙头大睡,啥也不管了。 次日一早,胡守一将围在布政使衙门的兵全部都撤了回来,那里既然已经被东瀛人霸占了他就没有必要再守了。姚大人也带回来了,眼下他要做的就是联系飞崖岛上的人,再将这边的情形上报朝廷。 他身为一州总兵,手底下有几万人马,可是没有朝廷的调令根本就动不了。 有姚大人的例子在前,没有完全之测他绝对不会动的。 他虽然是官身,可是也有妻儿老小,他不能让自己家里人和姚家一样。 昨夜他已经连夜写好奏折,一早就送了出去,并且派了副将前往飞崖岛,剩下的,就是府里这几位“客人”的安置问题了。 昨夜过于聪明,那一行六个人都被他安置在了前院的临江苑,离他的住处只隔了一条道。这些人虽然是大楚人,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总要了解透彻才好下决定。 和府里的长史客卿碰头商议之后,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这几个人暂且好好招待,说不得以后有大用。 随即吩咐人继续去打听这几个人的底细,自己则先去了临江苑。 临江苑内,休息了一夜,众人的精神总算是微微好一些了,天刚刚大亮,总兵府后院的大厨房就送来了吃食,饭菜下肚之后,满血复活。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趁着日头还不烈,围在一处说话。 “二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云四问,他私心里其实还是想回第一楼,毕竟第一楼里都是自己人,做什么事都放心一些,这总兵府就不一样了。那个姓胡的总兵好像十分忌惮那些东瀛人,一旦有事情,难保他不会反水。 孟良辰坐在石凳上,两只手伏在桌子,其中一只手心朝上,不时的叩动着桌面。这是他两辈子都没有能改掉的习惯,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他的手指头就会乱动,否则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良久之后才道:“我们暂且留在这里,务必说动胡守一与我们达成一致共同抗倭。至于那边,以后轻易不要提及,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那是我们手中最大的底牌。你先养几天,然后想办法联系那边,看看小六如何了,而后告诉楼里的人,尽量不要有动作。” 这么一说,云四也明白了,第一楼本来就属于暗卫营地,在暗处做事情远比明面上来的快的多。 话刚刚落音,脚步声就到了院子门口,几人耳目都非同一般,些许细微动静自然是瞒不过的,当下转了话题,扯到了东瀛人的身上。 胡守一进门,脸上带着在路上酝酿了半天的笑意。 “胡大人!” “宁公子,不知昨夜休息的可好,匆忙间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宁公子海涵。” 孟良辰请他坐下,身后的人自然是退到了一旁,孟良辰这才道:“昨日之事,真的是谢过大人了。”话毕,站起身对着胡守一行了大礼,虽说胡守一拦着没有真正行完,可姿态十足,看的胡守一的心里熨帖了不少。 “哎,宁公子,本将身为福州总兵,拂照我大楚子民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只是本将有一事不明,看公子年纪也不大,如何招惹上了这帮东瀛人?” 孟良辰苦笑:“将军有所不知,我祖籍本在京城,来此也不过是因为家中有生意在此,我过来查看铺子顺便游玩。哪知那日在街上碰见一东瀛人殴打一老丈,并凌辱其孙女,我气不过,与家仆出手将其教训了一番。本是一件小事,我随后也没有放在心上,哪知过了几日竟得知那东瀛人死了。一帮子倭人找到我的住处一通砍杀,还,还祸及了街上的百姓。我是不得已才到的福州城,想着在城里他们总要顾忌一些,哪知,刚刚进城就被堵了。” 胡守一闻言,一双剑眉紧怵:“不知宁相公先前落脚之处在哪里?” 孟良辰也不隐瞒,照实了告诉他:“就在半月湖旁边,那有一条不大的街道,我瞧着那里景色甚好,街坊和善,所以就买了一处宅子暂居。哪知,哪知自己无意之举却祸及他们,这些畜生,我恨不能,恨不能现在就剥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话毕,眸子通红,两行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胡守一大惊,直接失态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些东瀛人屠了街?” 第五十八章契机 孟良辰一点头,胡守一的眸子就红了,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那桌子虽然没有立时分开,但是中间还是出现了数道裂纹,显然是真的怒极了,顾不得分场合,下手更没有个轻重。 胡守一狠狠的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才对着孟良辰道:“不知道宁公子可否陪本将走一趟。” 孟良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他知道胡守一说的是半月湖,这个提议正合他意。那些人因他带累而死,于情于理都应该找个机会让他们入土为安。 “胡将军,若是要去的话还要备足人手,我怕那些东瀛人丧心病狂,再有旁的举动。” 胡守一想了想,点点头。 点了一百亲兵,带着孟良辰出了城。 至于总兵府,在布政使衙门事发的时候他就做足了准备,若是东瀛倭人真的敢上门,他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孟良辰将朱砂等人留在了府里,邀了打铁匠和莫娘子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直奔半月湖。 已是一日一夜的功夫,本来就热,还未进半月湖边上的那道街上便能闻见那股子异样的味道,蚊虫废物,更有那受惊的野狗四下乱窜。 一行百十人神色肃穆,看着那被扯的横七竖八的尸体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条街上的人本就不多,大都是祖祖辈辈扎根在此的,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胡守一在马背上静坐了半响,这才吩咐道:“去这些人的家里搜搜有没有农具,就地挖坑埋了吧!” 后面的亲兵闻声下马,转身没入各家住所里。 直到太阳西斜,这坟头总算是垒好了,还是一条街,却是二百四十多座坟头。 好在打铁匠和莫娘子与这些人家熟识,估摸着用木桩写了名字立了牌位,否则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当真是分不清谁是谁。 回城的路上的速度显然比来时慢了许多,大半日都没有说话的胡守一突然开口道:“宁公子在此遇险,可曾通知过家人。” 孟良辰知道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道:“自然,一早我就修书,此刻已经送出去了。” 胡守一叹息一声:“宁公子,你还年轻,福州如今不太平,若是铺子看完,还是早些离去吧!” 孟良辰笑笑:“原本我就是这样计划的,可是如今,我决定暂时不回去了。” “宁公子……” “胡将军不必再说了!”孟良辰勒住马缰道:“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因我而死,若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即便我回了京城,这一生也只会愧疚不安。” 胡守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道:“本将军知道你有一腔热血,可是这些东瀛人横行已久,近年来更是动作不断。福州布政使衙门已经被其霸占,布政使姚大人一家只留得姚大人一个,如今生不如死。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与这些贼子抗衡?” “所以,我才来找将军。”孟良辰看着他道:“即便昨日没有与东瀛人对上,我也会来找您。” 胡守一苦笑一声:“我驻守福州十余载,福州这边的情况我太了解了。朝廷热衷帮交事宜,对于东瀛人长时间在福州停留根本就不约束重视,反到是那些礁岛上的海寇,让朝廷一次次出兵镇压。其实,古往今来,但凡日子能过下去的大都不会愿意落草为寇,海寇也不例外。可是朝廷却不愿意诏安,而是把兵力全部对准了那边。反观他们不在意的东瀛人,一点点悄无声息的渗透了整个福州,形成了一股扯不开的绳索。如此,仅凭个人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没有试过,怎知不行?胡大人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泱泱大楚天朝,岂会怕他一个弹丸小国,东瀛人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我福州境内这么多兵名,难不成还被这些许倭人吓住!” 胡守一这回再没说别的,甚至还咧嘴笑笑,来了一句:“你说的很对,我们不能灭了自己威风。”话毕,夹住马腹一路狂奔。 回府之后,本来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打铁匠和莫娘子越发的沉默了,孟良辰知道他们心里不好受,却也没有出言相劝。 死了那么多人,难受是正常的,若是再劝人不要难受,那真的就是猪狗不如了。 反之胡守一,回府之后直接叫了府官去了议事厅,将半月湖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个先前的府医这会儿竟然也坐在一众幕僚之中,若按位置排行,他在总兵府的身份还真是不低。 听了半月湖那边的事情之后旁人都没有开口,唯有他出言相问:“将军有何打算?” 胡守一避而不答,反问道:“本将先前让你去查那个宁公子,可有结果?” 许青尢道:“福州到京城千里之遥,长了翅膀飞一日也不够,哪里就那么快了?”语气非常不善,可众人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连胡守一也没有斥责他。 “不过京城宁氏,我倒是知道,长宁侯府不就是姓宁,按着那人的年龄算来,说不得是长宁侯子侄辈的。” “此事暂且不提。”胡守一没有问出结果,直接翻篇,将话题转移到当前与东瀛人相交的事情上来。 “东瀛倭人占据了布政使衙门,此事要尽快解决。” 许青尢闻言伸手一巴掌拍在自个儿大腿上:“说的就是这个事,咱们大楚的官衙,怎么能让一群倭人住着,必须赶出去。” 胡守一看了他一眼:“本将也是这个意思,既然许公与本将意见相合,此事就交由许公解决。” 话毕,起身,走的那叫个干脆利落。 许青尢傻了眼,在座的好像都在嘲笑他,他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追了出去。 胡守一半个月没有进后院了,这会儿得闲自然是要去看看,许青尢作为外男自然是不好再跟过去的,看着那消失的身影,只能无奈叹气,拐个弯去了临江苑。 胡将军去看他的老婆孩子,自己一个光棍,还是去找那两个小美人谈谈人生吧! 临江苑已经被收拾出来,早上总兵府的管事还领了小厮丫头进来,另外又留了洒扫的婆子。 朱砂做主留将小厮留下来,丫头通通退了回去,她可是知道,自家二爷最不喜欢的就是小丫头,想当初自己和青黛也是被嫌弃过的。 这里注定呆不长久,与其留下惹二爷不快,不如直接一开始就打发了去。 眼下夕阳西下,可是外面还带着浓郁的湿热感。 孟良辰在屋子里待不住,拿着先前没有看完的书在院子里继续研究,青黛便在一帮替他打扇。朱砂站在不远的地方,指使几个小厮将早先送过来的花全部都丢到了墙根处。院子里做什么要那么多花花草草,干干净净的多好。 许青尢觉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脑子有病,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小丫头这么可爱呢?连双手叉腰指使人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好好看。 往日遇见这种的他怎么形容来着,泼妇,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呢? 正在他走神之际,朱砂看见他了,直接喊道:“二爷,那个谁,府医来了,让他再给您把把脉?” 孟良辰看了许青尢一眼没有说话,只招呼人座下道:“阁下是总兵府的府医?” “是不是看起来不像?”许青尢问,自个也不客气,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孟良辰点点头:“着实不像,许是我见识少,还不曾见过这么气宇轩昂的府医。” 许青尢大笑:“我就只当你这话是在夸我了。鄙人姓许,行九,字青尢。” “姓宁,行二,名单名一个辰字。” 朱砂见两人聊上了,撇了撇嘴和青黛进了屋,不消片刻便冲好茶送了出来。 许青尢瞟了她一眼却并未停留,目光落在孟良辰面前的册子上。 “宁公子真是好学,这个时候还能看进去书。” 孟良辰道:“旁的书或许看不进去,这本嘛,眼下百看不厌。”话毕,伸手递了过去。 许青尢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的将书本递给自己,出于礼貌接过来瞄了一眼,脸上瞬间就变了颜色。 “这书公子从何而来?” 孟良辰道:“无意中得的,也算是机缘巧合,以前只当杂文趣事来看,不曾想到了福州竟然派上了用场。” 这话许青尢是不信的,哪里来的那种巧事,只是不信归不信,却不好说出来。匆匆翻了几页之后道:“宁公子,不知可将此书借阅?” 孟良辰笑笑:“既然给了许兄,自然是有意共享。” “如此便多谢了,我会尽快归还的。”话毕,再有坐不住了,拿起那册子告罪一声匆匆出了院子。 孟良辰在他身后轻轻嘘了一口气,这一册关于东瀛的起源,于自己而言已无用处,但是于此人而言却有大用。或许这就是一个契机,直接将总兵府与自己绑在一处的契机。 第五十九章会面商谈 “ 再说那许青尢,得了这本小册子就兴冲冲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一直到第二天才露面。怨不得他如此痴迷,实在是这一本薄薄的册子里记的东西太详细,又太匪夷所思,他不得不逐字逐句的看,分析,反复的推敲。 等领悟透彻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还给孟良辰,而是去了东华苑找胡守一,偏偏胡守一昨夜歇在后院,此刻还没有过来,他此去扑了个空。 再说那帮子东瀛人,六泉被下面的武士带回去之后却不愿意去布政使衙门,而是坚持回了南街那边的宅院里。 这处宅院是他们刚刚来福州的时候选址自建的,门头上挂着武馆的牌子,后面按着东瀛本土的样子建起来的。 里面除了一帮子东瀛武士还有不少东瀛来的侍女,眉目精致,光着脚踩着木质的地板低眉瞬目的跟在男人的后头。 六泉进了屋子便有女人主动来推椅子,将他推到正对大门的首位之后,那女子才躬着身子退出门外。 屋子里就他和佐治还有耀司三个人。 气氛瞬间就凝结下来,六泉抬起满是横肉的脸看着佐治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佐治道:“佐藤大人死了,我们的人看见的,死之前与那个大楚人动过手。” 六泉冷笑:“佐藤怎么死的你比我更清楚,不用往楚人身上赖。我不过是腿脚受了伤,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快就要死了,所以不将我放在眼里?” 佐治低头:“不敢!” 六泉也懒得理会他这副惺惺作态的假模样,继续开始说别的:“天皇陛下的旨意难不成你们都忘了吗?我们大和民族生存不易,我们怀着神圣的使命而来,我们是为了让我们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在此挑起杀戮和战争。” “大君,拿下福州,我们的百姓就可以迁徙到此处,福州富饶,比东瀛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愚蠢!”六泉打断了他的话:“福州再好又如何,东瀛才是我们的故土,就算我们拿下福州,可大楚地域广阔,有的是财力和人力来与我们相抗,我们何必惹这些是非。 我们到此好些年了,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福州的市场,握住福州的经济命脉,让大楚人给我大和民族带来更多的好处,眼看就要完成了,偏偏你们在这种时候出岔子。大楚的军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无用。” 佐治不语,六泉知道他心中不服,索性也不再多说,而是问山本耀司:“耀司,我让你查的事情拖了这么久,何时才会有个章程?” 山本耀司道:“大君,已经有眉目了,福州这边的商铺大多都出自一家,姓舒,名三元,据说此人很是有钱,富可敌国,大楚每个州府里都有他的生意。” 六泉点点头:“想办法查查这个舒三元,若是能拉拢固然是好的,不能的话不妨用些手段,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出口,连一直不怎么高兴的佐治都点了点头。 临江苑里,孟良辰抓了根棍子站在院子里随意比划着,看着他一通乱舞,看不出一点招式,其他几个人便各忙各的,没有人来打扰他。 这还是当初在京城他从香樟院得来的书里记载的东西。 一本心法,一本剑法。 他是个极自私的人,默过之后就将两本书烧了,管他有没有用,反正不会再让别人看见。 那心法他已经入门了,自然知道其中的精妙,只是这剑法,除了那一次顿悟再无寸进。后来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他便将这东西落下了。 这几日跟东瀛人碰上,他深深的知道了实力的重要性,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不够强,若是自己变强了,那些人如何能不忌惮 自己也不用这般躲躲藏藏连累别人了。 云四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他身后,看他比划的认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孟良辰察觉出来,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着他:“有事?” “二爷,第一楼送了消息过来,城里有好几处商铺被东瀛人挑了,这些商铺都是舒家三爷的,璋大人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您和舒三爷见上一面。” 孟良辰一愣:“孟璋来福州了?” 云四点点头:“昨儿晚上到的,璋大人本来想直接到总兵府来见您,可是舒三爷那边出了事情,所以耽搁了。” 孟良辰点点头,喊了朱砂过来:“去跟总兵大人说一声,就说爷有点私事要处理,出府一趟。” 交代完了之后,领了云四和青黛便出了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守一的缘故,这一趟出去虽然也看见了不少东瀛人,可看那身着打扮都是普通的客商,一个带刀的武士都没有。 饶是如此,孟良辰也不敢大意,在街上逛了好几圈才装作吃饭的样子到了第一楼。 二楼的雅间,舒三元已经等着了,面色很是不好。他来福州一方面是为了视察自己名下的商铺,二来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伸一把手给孟良辰一点方便,以还了之前的救命之恩。他可是没有忘记,这小子心里觊觎着自己闺女,所以别人的人情可以欠,唯独此人的要早早还。 哪知才到福州没有几日铺子里就接连出了事,他带的人手不够,反过来还得倚仗孟良辰,着实很憋屈。 孟良辰也没有敲门,让云四在外面守着,自己带了青黛进了门。 青黛是个有眼色的,进了门将房门掩上就站在门口守着,孟良辰自己去了里间寻人。 舒三元支起窗户看着下面人来人往正在出神,孟良辰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他这才回神,没好气的甩了孟良辰一记刀子眼一言不发的自己先坐了下来。 孟良辰摸了摸鼻子暗自苦笑,自己这一个字都还没有说呢就把人开罪了,看来这位舒三爷对自己的成见不小啊!” “行啊,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孟良辰取过茶壶替他将杯子满上,而后才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舒伯伯来福州了,否则怎么也得先见您一面再说。” 舒三元轻轻的嘘了一口气,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抬起他倒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凭心而论,这个少年在京城贵族子弟中算是拔尖的,当然,名声差了些,也确实很混,但是,谁没有年少轻狂过。只是一想到莞莞才十二岁就被这个狼崽子惦记上了他心里就不舒服,这特么的也太混账了,他的莞莞还小呢 。 “我听说你被皇上下旨丢到京郊大营历练,却不想你竟然跟新兵到了福州。兵营生活感觉如何?” 孟良辰闻言往后一仰,直接靠在椅子靠背上:“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舒三元眯了眯眼睛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道:“上一回见你还装的一本正经,现如今怎么不装了?” 孟良辰猛的坐直身而后趴到桌子上看着他:“装假很累啊,再说了,我也算是明白了,我再好你也看不上,也不愿意把莞莞许给我,我还做那么累的事情做什么?” 舒三元闻言一噎,眉头轻轻一皱却又很快舒展:“就这么死心了?”语气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望。 孟良辰呵呵笑了几声,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怎么会,我这辈子非莞莞不可,但是不一定要讨好你呀,我要奋发向上,走上人生心高度,直接把人抢过来!” 舒三元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那杯子里的茶水乱晃荡:“小兔崽子,你敢抢一个试试!” 孟良辰根本不接茬:“舒伯伯,今儿您越我出来不是讨论这个事的吧?” 舒三元的脸这会儿就更黑了:“我三年没有来福州查账了,这回也就是听说你来了,顺带过来看看,没有想到一进福州城就被人盯上了,昨日那帮子倭人跟疯子一样砸了几间铺子,若不是我带足了人手,怕是难全身而退。最麻烦的是,我现在就是想回京也走不掉了。” 言下之意是被人监视了。 孟良辰闻言一下子就不开心了:“舒伯伯是怎么进第一楼的,该不会是大摇大摆直接从大门进来的吧?” 舒三元鄙视了他一眼:“当初在庄子上的时候我问你的人要了联络方式,既然要找你,少不得要他们从中牵线,我又不蠢,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这里暴露。” 第六十章底牌 “说吧,舒伯伯你想怎么做?” 舒三元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带着一股子让人烦躁的热意,怕是要有一场大暴雨。 “我与你联手,我出财,你出力,将这些东瀛人弄回他们自个儿的地方去。” 孟良辰一愣,半响才道:“舒伯伯的财力我是知道的,可是我这边人力么当真不够看的,舒伯伯有雄心壮志心怀天下,可惜找错了人。” 舒三元剜了他一眼:“事在人为,我不相信一个能从海里死而复生的人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你也甭给我带高帽子,什么狗屁天下大意,我只是不爽而已。我舒某人碗里的饭,只有自己不想吃的,万没有别人强行来分食的。” 一声惊雷平地起,外面的天顷刻间就暗了下来,豆大的雨滴接踵而至,随着那肆掠的狂风席卷了街道每一处。 很快,街道上就空街了。 舒三元就势起身将窗户放了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在等,孟良辰在想。 半响之后孟良辰才坐直了身子开口道:“福州现在很危险,东瀛人的势力已经渗透了福州,偏偏朝廷还半点不曾察觉,将全副注意力放在礁岛的海寇身上。布政使衙门被东瀛人占据,姚大人一家妇孺老少皆没有幸免,胡守一举棋不定。此事朝廷不介入,光凭第一楼根本无法施展。” 舒三元道:“布政使姚大人隶属英国公姚氏旁支,这么大的事情胡守一定然是要上报朝廷的,届时有姚氏推波助澜,必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孟良辰失笑:“说是这样说,可京城不止一个姚氏,姚氏再厉害也不过是外戚,哪里比得过刘氏。冠军侯在福州呆了十多年,对于福州这块地方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他的话在朝堂之上想必更有说服力一些。 再者,舒伯伯是知道的,我与冠军侯府的世孙结了梁子,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后来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在飞崖岛上,我被他们灌了毒药扔进海里,若不是命大,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您说话。即便是这样,那两个小畜生还不忘写折子回京以逃兵之名参了我一本。若不是我动作够快,大哥有竭力周旋,别说是皇帝,就是父王那头也不能轻饶了我。” 话毕,他轻轻的嘘了一口气:“所以,福州这边朝廷的军队几乎是指望不上的,舒伯伯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着实很难。” 舒三元闻言紧锁眉头,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我这个人,只做刀俎,不为鱼肉。东瀛人已经盯上我,我若是不早做准备,难不成到手的银子就这么白送给他们不成?人有逆鳞,我这个人,除了莞莞就剩下这些生意,再没有旁的东西。若是我心甘情愿的也罢,偏偏这些倭人,哎,总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得逞。 虽说冠军侯世孙在飞崖岛做监军,可是大将军不是太子殿下吗?他身后站的是英国公府,这冠军侯府可是六皇子的外家,我就不信太子殿下不想压制他们。世上事无绝对,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机会。” 见他如此坚决,孟良辰倒也不好再说别的,从他与莞莞纠缠在一处开始,从上辈子开始,他与舒三元就扭在了一处。 对于这些东瀛人,他早就有了不死不休的打算,如今说这些,不过是坚定舒三元的心,让他表个态而已。 “既然舒伯伯决定了,作为晚辈,自然是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舒三元哪里能不清楚他的那些小心思,不过也没有点破,笑笑罢了。 而后两人重新落座商谈一番,约好时间去总兵府,舒三元便自己从屋子后面的暗道离开了第一楼。 孟良辰这才开门喊了小二上酒菜,与青黛一道酒足饭饱之后从大堂的角门去了后院。 屋子里,孟璋在擦一把剑,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手里的利器是一个易碎的宝贝一般。 孟良辰将人都留在了外面,自己推门进了屋,也不理会孟璋,大刀阔斧的就坐了下来。 “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就见不到爷了?” 孟璋连头都没有抬,手里那把锈迹斑驳的剑被他来回拭擦也没有见一点光亮。 “祸害遗千年,我知道你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孟良辰一噎,笔直的背脊瞬间就端不起来了,往后一仰道:“得,你还真看得起我,讲真的,我是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玩完了。” 孟璋终于擦好了他的剑,尽管剑锋上依旧锈迹斑斑,可是看着他的表情是很满意了。 “我当年就是一乞儿,并不是直接做的暗卫,而是皇上当年出行时遇到刺杀,我阴差阳错的救了他的命。我记得,那一年我只有十岁,整日里混迹街头与别人拼命,只为了抢半块馒头,晚上与熟识的野狗在破庙里将就。权贵有权贵的不易,乞儿有乞儿的苦楚,即便是馊了的馒头,通常也能争个你死我活。可是如今想起来,我一点也不怨,若不是那样的伸手练就了我警醒的脑子和敏捷的身手,我又如何带着那个人九死一生回了京城。 后来皇上驾崩,所有的暗卫都给了当今,唯有我选择去幽州,这把剑,自从到了我手上就没有出过鞘见过血,如今,是时候了。” 孟良辰看了那边黑乎乎的铁剑一眼有些好奇:“听说皇帝的暗卫在皇帝大行之后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忠于新皇,一条便是殉葬,你怎么走出第三条路来了?” 孟璋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只道:“这世间本无路,有人走过才有路。福州水深,既然你已身不由己,想淌过去,就得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 “九死一生也是生,爷不想死,所以只能放手一搏!” 孟璋转身道:“很好!”话毕,一个黑色的东西从他袖子里射出来直奔孟良辰而去。 孟良辰后退两步,堪堪将东西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巴掌大的黑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云字。 “这是第一楼的令牌,今日我将它给你,日后你就是第一楼的主子,第一楼名下的所有人力和财力都由你支配。而我,只跟着你,做一名简单的随从,生于死,就看你自己了。” 孟良辰看着手中的令牌怵眉,很多事情他好像了解了,可是又不了解,总是隔着那么一层。比如孟璋,他只知道他是先帝手底下第一暗卫,武功出神入化,当初从自家父王手上要人的时候也就是看重了这一点,想着若是遇到生死关头,身旁有个高手可以护着自己,却不想这一步步的竟然挖掘出他这么多东西。 又比如第一楼,他原想着孟璋作为第一暗卫,手底下定然多少有些势力,但是绝对不会多,如果真的那么厉害的话,先皇不会将他留给自己父王。 可是如今看他的语气,这个第一楼好像真的是很不得了的东西。 见他拿着东西沉思,孟璋又道:“第一楼各有六处,福州,京城,太原,吐蕃,幽州,回鹘各有一处。每一处经营种类不同,比如福州此地的第一楼就以酒楼为业。楼里共分天地玄黄四部分。 天主杀,地主财,黄为医,至于玄,那是第一楼的情报网,所有的消息都由他们收集。 六处第一楼皆是如此,共有四人负责,此四人互不干涉,但是皆听命于你手中的玄铁令。” 孟良辰看了看手里的铁疙瘩觉得有些烫手,东西倒是个好东西,可就是因为太好了拿在手里他有些不踏实,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要是有个万一呢?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若是让孟璋知道他连守这令牌的信心都没有,这家伙估计立马会出福州城,再也不管自己了。 看了看玄铁令,郑重其事的将东西放进怀里道:“爷一定会让这东西物尽其用的。” 孟璋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打算一直呆在第一楼还是回总兵府?” 孟良辰看了看外面,雨已经停了:“自然是回总兵府,做事情总要给自己留一张底牌留一条后路,爷与舒三元约好,明日他以朋友之名上总兵府寻我。胡守一那个老东西,东瀛人都打到他门口了,他却还犹豫不决摇摆不定,我要借舒三元之名逼迫他表态。 刘家那两个小杂种居然以逃兵之名构陷爷,此番福州之行,爷不仅要替自己正名,还要用东瀛人和海盗搏去功劳加官进爵,将他们两个永远踩在脚底下。” 孟璋没有多说,只道:“既然二爷心里已有章程,那只管放手一搏,成与不成,做了才知道,事在人为。” 话毕,起身,先一步出了屋子,而后跟着孟良辰主仆三个回了总兵府 。 第六十一章侠肝义胆的宁公子 再说那许青尢,找胡守一没有找到,思来想去又跑去临江苑找孟良辰,可惜晚了一步扑了个空,朱砂倒是在,可是这丫头一对上许青尢这厮就更吃了炸药一般,将人狠狠地怼了一通,怼的许青尢灰头土脸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胡守一在后院用了早饭才到的东华苑,而后便被告知孟良辰一大早就带人出去了。 “将军,此人来历不明,将军还是要多多提防才是。” 胡守一想了想道:“此人倒是有点本事,回头我再试探一二,若能结交倒也不错,若是不能……”话未尽,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正说着话,许青尢就到了,他本来就自来熟,与府里一众府官都处不到一处,进门也不管有哪些人在场,直接吼吼道:“将军,总算等到你了,在下找您有急事。” 在场的人闻言一起鄙视,好像他们过来就是玩的,就他一个人有事。再说府里那么多人,有急事不知道差人去后头请,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吗? 胡守一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人么,谁还没有个缺陷,只要有本事能为自己所用就好。 见状道:许先生有何急事?” 许青尢从袖子里掏出那册子,微微犹豫了一下便递了过去:“将军看看这个。” 胡守一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待粗略的翻了几页之后面色大变:“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许青尢嘘了一口气道:“那位宁公子所赠,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实在就是及时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了这东西,那些东瀛人何惧?” 胡守一没有吭声,若有所思的点头。 一旁一个青衫汉子道:“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怎么会给了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将军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 许青尢闻言朝天翻了白眼:“哼,许是许某长的好看惹人喜欢也说不准,什么非奸即盗,你们武将整日打打杀杀好歹也多看看书学学人家说话,出口就这么糙,难怪到现在都找不到媳妇。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宁公子一心与东瀛人为敌,恰好这些东瀛人又在将军的地盘上横行,人家有意与我们成为一条战线,我们又何必将人往外推。” “姓许的,你这厮不仅嘴巴臭,脸还厚,都赛过福州的东墙了。说别人的时候想想自己,自己也是光棍一个,看你小子做事说话皆如此阴损,说不定这辈子就这样了。” “姓袁的,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让你今晚跑一百趟茅厕?” “姓许的,你除了使这下下作手段你还能干啥?” ……一屋子人不语,就看着他们两个人争吵。 胡守一揉揉眉心道:“好了,青尢,阿衡,你们两个怎么一到一块就不能消停。大家都是为了我胡某人做事,同处一个屋檐下,何必总这样针锋相对呢?” 一个是军师兼军医,一个是得力的副将,偏偏两个人水火不容,头疼啊! 他发话了,两人自然是不好再争吵,只是还互不服气的大眼瞪小眼,鼻子里轻微的哼哼。 胡守一也不再理会他们两个,看了看手中的册子道:“青尢,这个册子本将先借阅,少时便还你。你替本将去一趟临江苑,若是宁公子回来了就告诉他一声,昨日匆忙,今日本将军在这东华苑设宴,替他接风,也顺便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阿舟,你去后院跟夫人说一声,让她亲自操持,就说本将要宴请贵客,请几位少爷和大小姐都出来,再去将本将军珍藏的酒都取出来。” 孟良辰自是不知道府里已经为晚宴做准备,雨停之后,外面难得一阵凉爽,他也没有急着回总兵府,而是与孟璋一道在街上随意走着 。 大雨初停,不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道七色的彩虹,对于自幼在北方长大的几人来说很是难得。 即便是一贯稳重的青黛也一脸的兴奋之色。 若是平日,眼下这时辰不过太阳西斜,因此大道两旁的商铺都还敞着大门等着主顾进门。 孟良辰逛了几家铺子,没有买什么珍奇的东西,倒是福州地方的小物件买了不少。 白色的贝壳,紫色的海螺,还有五色的扇贝做的挂件,还有一套珍珠头面。待回到总兵府,这才知道今日总兵大人要设宴。 他将买的物件给朱砂和青黛丢两样,剩余的全部装了起来,等改天再遇到合眼的便集到一处给莞莞寄回去。 想起那个小丫头,他嘴角露出一抹极温柔的笑意,想了想要了笔纸展开便开始写信。 一别半年,他真的想那小丫头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自己。 嘴角的柔色变成了苦笑,自己眼下想什么都是白搭,只有好好的从福州回去,一切才有可能。 到了戌时,太阳才刚刚落山,孟良辰沐浴之后换了一身白色云纹锦袍,头发高绾,用一根通体透亮的碧玉簪绾着。 刚刚收拾好,东华苑那么就来人了,许青尢已经见过两回了,与他同路的那位年轻人孟良辰倒是头一回见,眼生的很。 许青尢自来熟:“宁公子,这位是总兵大人手下的副将,姓袁,单名一个舟字。总兵大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让人过来请各位贵客过去,许某与袁副将就自告奋勇的来了。”话毕,不着痕迹的在院子里的人身上扫了一圈,目光在孟璋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位是?” 孟良辰自然的笑笑:“这是在下的随从,先前走散了,今日才联系上,宁某便将他带回来了。” 许青尢道:“呵呵,欢迎欢迎,宁公子手底下藏龙卧虎,都是高人。这样,我们大家一道过去,将军备了薄酒,咱们便喝边聊。” “如此,许先生先请!” “还是宁公子先请!” 两人推让着出了院子,朱砂和青黛相视一眼跟了上去。 暮色未至,东华苑里已是灯火通明。 才刚刚进院子,便见一身常服的胡守一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宁公子,里面请!” 对于他突然显现的热络孟良辰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异样,与他互相客套一番,带着两个婢女进了议事的大厅。 大厅里,还有好几个人,有两个面孔稚嫩的少年,还有一个身穿红衣,眉目坚毅的姑娘。 虽然只是轻易的扫了一眼,一旁的胡守一还是将他的目光捕捉到了。 干笑两声道:“福州这边的天气忒差,一到这个季节出了湿就是热,我将席面放在花厅里,这边透风凉快,免得酒还没有下肚,这人身上就是一层汗。来来来,宁公子,今日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落座落座!” 孟良辰也不与他客气,撩袍坐了下来,朱砂和青黛则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后。 桌子上的酒菜已经上齐了,除了酒桌上的人再没有别人 两个俏生生的丫头站在那里就显得格外的突兀,可是孟良辰没有开口,别人也都装没有看见,心里却又是一番衡量。 落座之后胡守一道:“怕公子初来乍到拘谨,胡某便没有留别人,特意叫了小女莺莺过来替我们斟酒。” 话落音,他右边的小姑娘便起身对着孟良辰俯身见礼,孟良辰轻笑着摆手:“胡将军,我这个人自来熟,最不会的就是拘谨。胡小姐金枝玉叶,怎能做这等杂事,斟酒这种事情还是在下的婢女来吧!” 话毕,朱砂便上前托起了酒坛子,去了上面的泥封,一股子浓郁的酒香味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大厅。 席面上一位年纪略长的老者开口道:“大人今日可是下了血本了,连这放了二十年的女儿红都拿出来了。” 胡守一摆手道:“老将军说笑了,这酒就是拿来喝的,平日里琐事缠身,哪有那闲情逸致,又怕喝酒误事,今日借着给宁公子接风,咱们共赏!” 那老者抚须大笑:“今日当真是沾了宁公子的光,小老儿少不得要多喝几杯才是。” 胡守一也跟着笑,末了才对孟良辰道:“宁公子,胡某来跟你介绍一番,这位是郑平西郑老将军,这位是府医许青尢许先生,这位是副将袁舟,副将邵衡,这两位是犬子,长子胡恒卿,次子胡思缘,小女胡莺莺。”待介绍完了之后才又道:“诸位,这就是胡某新结识的小友宁辰公子。宁公子武艺高超,侠肝义胆,胡某折服,所以设了这酒宴让大家见一见,互相熟识一番。”话毕,抬起酒盅:“宁公子,大家一起干了这杯!” 第六十二章装神弄鬼 酒过三巡,众人都已经有了几分酒气,席间郑平西有意无意的提起东瀛人都被胡守一岔开:“哎,郑老将军,今日专为宁公子接风,咋们不谈那些,难得悠闲啊!”话毕,转身吩咐一旁的胡莺莺道:“莺莺啊,此处也没有外人,你好舞剑,不如舞上一段给各位叔伯兄长助助兴。” 胡莺莺起身道:“小女这就去准备。”声音婉转襦糯,如同一道清泉直沁人心。 孟良辰闻言,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手刚刚握住酒杯又松开,轻轻的在桌面上叩了叩,身后的朱砂和青黛瞬间会意,齐齐上前两步道:“二爷,胡小姐赏脸舞剑,奴婢斗胆为她抚琴伴奏。” 孟良辰没有看她们二人,而是将目光投向胡守一。 胡守一笑道:“如此甚好,看来宁公子这两位丫头不仅姿色出众,身手不凡,还有才艺,当真是妙啊!” 孟良辰轻笑:“大人过誉了。不知府上可有琴,借来一用。” 许青尢道:“我有我有,这就去取来。”咦,小丫头要弹琴抚曲,这样的好机会不能错过呀! 许青尢的琴不是什么珍藏的古琴,却也是难得的好东西,朱砂不仅会弹琴也是懂琴之人,见着这东西面露喜色,只是碍于场合不对,便很快敛了情绪。 她端坐于琴后,闭目凝神片刻,而后十指伸出,在琴弦上飞舞起来。那琴音一响,青黛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漆黑的长箫放在嘴边开始合音。 一琴一萧很快融在一处,而后时而琴音高亢,时而萧音急促,那旋律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变得急促。 胡莺莺自认为自己的剑舞在福州城里没有人可以超越,她也一直以此为荣。可是这一次不知何故,竟然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她跟不上节奏了。 突然,手腕一麻,手里的剑就飞了出去,她本人则踩住了自己的裙角,这么一绊人直接就朝前倒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回了身,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席面上一晃就冲了过去,那飞出去的剑没有落地直接被那人接了过去。 胡莺莺也没有狼狈倒地,而是被一直强劲有力的手揽住了细腰,虽然只是轻轻一带,却足以让她不狼狈出丑,以至于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孟良辰抓住剑,伴着那急促的琴音舞动起来,桌子上的人酒意已醒,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深怕错过一丁点细节。 剑与衣袂交织,如影随形,孟良辰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完全融入了自己的那一方小世界里。 这是继上一回在香樟院之后的又一次顿悟,剑招与心法相融,他的眼里看到的不止是剑,还有大楚的山水,蓝天碧树。 朱砂和青黛也早已与音律融合,进入到忘我的境界,音至高处,孟良辰的身上发出一股悍然的力道。那席面上的碟碟碗碗剧烈的抖动,而后一声巨响全部炸裂开来。 响声将围观的人惊醒,本能的齐步后退,再见那晃动的人影,动作已然慢了下来,哪怕是不懂武功的许青尢也能分的出哪是人哪是剑了。 一曲终了,音停,剑落,孟良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一旁的胡莺莺一惊,忙不迭的上前,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一个身穿黑衣的中间男子将人及时接住,对着胡守一道:“总兵大人,我家公子身体不好,这就先失陪了!” 话毕,将人抱起来转身就朝院子外面走去。 朱砂和青黛这才回神,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小跑着跟了上去。 回了临江苑,孟璋让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守着,他自己则带着孟良辰去了内室。将人丢在床上,伸手扒了他的衣服,双手贴在他的丹田气海之处。 孟良辰的丹田气海现在有一股巨大的气流发疯似的乱窜,若是丹田接纳不了,这些气流不能归于七经八脉,那么气海炸开都有可能。 若是这样,他失了性命是小,就怕死不成反而废了。 孟璋不知道他在东华苑那边遇到了什么事情,此刻他也没有精力去追究,一心一意的用自己的内力引导着那股暴动的气流,将一部分竭力的压回丹田,另一部分则缓缓的引入他的经脉之中。 外面守着的人皆面色凝重,至于朱砂和青黛两个丫头,回来就对着正房的门跪了下来。 虽然两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她们没有照顾好主子就是有错。现在只盼主子吉人天相,没事才好。 东华苑那边,孟璋将人带走之后花厅里才静下来,胡莺莺一脸忧色:“爹,宁公子他?” 胡守一轻轻嘘了一口气道:“无事,让你哥哥陪你回后院,这边的事情万不可与你母亲提起。” 胡莺莺点点头,退出了花厅。 花厅里一片狼藉,一旁的郑平西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是宁公子刚才舞的那一段剑法当真是奇妙。老夫自诩心性坚定,可方才竟沉了进去,只觉得自己犹如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 “那依老将军之意,此人?” 郑平西叹息一声道:“此子怕是有大造化大机遇,我们若是能交好最好,即便不能也绝不能交恶。” 胡守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道:“还不知道他如何了,青尢赔本将走一趟看看吧,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临江苑里灯火通明,所有的奴才都被撵回去休息,云四和莫娘子他们守在院子里。 胡守一叩了叩门,打铁匠眸子一缩,压低声音道:“何人?” 胡守一道:“是本将,不放心你家公子,特来看望。” 打铁匠看了云四一眼,见他对自己摇头,于是便道:“我替公子谢过将军了,公子身体不适已经歇下,等改日再去寻将军致谢。” 话毕,外面没了声音,而后便听见脚步声远去。 几人一脸忧虑的看了看屋子里,房门禁闭,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出来,这个夜晚着实有些难熬。 一直过了五更,东方的天发白,孟良辰气海的气息才有了平缓的苗头。 两个人的身上都如同水洗了一遍似的,唯一不同的是颜色。 孟良辰脸上隐隐可见一条条血丝,整张脸都是骇人的红,若不是孟璋舒缓及时,他怕是早就受不住气海那暴乱的力道炸开了。 再看孟璋,一脸苍白如纸。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哪一回损耗如眼下这般厉害,他差点就支撑不住了。好的是终于稳住了,只要人醒过来,慢慢调息,这雄浑的内力绝对会让这小子受益无穷 。 此刻他也不纠结缘由了,各有各的法缘。 这一夜,他整个都透支了,撤了掌力,身子一歪就倒了过去。 可怜守在外面的人,一夜都没有合眼,到天大亮也不见屋里有动静,云四按捺不住,悄悄的将门扒了一条缝,却见两人在床上各自倒着,半点动静也没有,一时间傻了眼。 孟良辰这一睡就是整整三日,这三日别人只当他睡着,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儿的境遇有多么的丰富精彩。 他感觉回了前世,可又不像,整个世界里除了马蹄声震耳欲聋,潮水般涌上来的鞑子,他看不到任何人。 天地间,除了敌人便只剩他自己和手里的铁剑。 一人一剑对着涌上来的鞑子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 他不觉得那是梦,因为他感觉的到痛,感觉的到累,连那喷到他脸上的血他也能感觉到是热的。 手里的剑在他的带动下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穿透敌人的身体,而后疲惫一点点来袭,他感觉自己身体发软了,麻木了,可是那些鞑子好像杀不完一样,依旧还是那么多。 一声嬉笑在身后响起,一只软若无骨的小手挽上他的胳膊:“相公,你说话不算数,你说的给我栽一座桃林,陪我看花开花落,可是你都多久不来看我了?” “莞莞!”他心头一酸,想回头,却怎么也回不去。 而后又听那声音道:“我不管,这回逮到你了,以后定要牢牢看住你,让你再也逃不掉。”话毕,身子似乎不受他控制一般,被那只小手拽着凌空而起,一直飘荡。 “相公,你瞧,这桃花又开了,以前是你抚琴我起舞,这一回我抚琴你来舞好不好,我刚刚学会一首曲子,这就抚给你听好不好?” 话毕,那只手松开他的胳膊,而后只见那桃花飞舞,琴音起,手里的剑和身体似不受控制一把动起来。 他眉头一皱,使劲压住那乱动的剑身,将铁剑直接插进泥土里,冷喝道:“你不是莞莞,你是谁,休要装神弄鬼!” 第六十三章求救 太阳依旧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总兵府大门上的首辅被人摇的啪啪作响。 守门的卫兵将大门拉开一条缝,只见外面有一个约摸七十多岁的驼背老者满头大汗的趴在大门上,气喘吁吁的喊道:“宁,宁公子何在?救命,救救我们东家!” 话毕,人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就倒过去,直接滚到石阶下面。 守卫见状,不由得生出一缕恻隐之心,喊住同伴道:“快将那老者抬到阴凉处,我这就去请示总兵大人。” 沉寂了两日的总兵府再一次起了涟漪,几个守卫将那老者抬进厢房,许青尢亲自去探了脉,捻了一根银针刺过去那老者便醒了过来。 许青尢见人醒了便取回银针,收拾好药箱起身,一旁的邵衡才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老者闻言连忙起身道:“请问宁公子何在?老奴寻他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邵衡闻言眉头一拧:“老人家有何事非找宁公子不可?宁公子此番不方便,老人家不妨说说,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到你也未曾可知。” 老者只听那一句“宁公子不方便”,犹如五雷轰顶,主意全无,一时间竟然放声大哭:“宁公子如何个不方便法,难不成老天爷真的要绝了东家的路不成?” 邵衡与许青尢面面相觑,皆不作声,那老者哭过之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只是那信并没有递出去,而是捏在自己手里。 “老奴的东家姓舒,行三,与宁公子相交颇深,据东家说,前些天与宁公子定了三日之期,约好到总兵府来看宁公子。东家嘱咐老奴,说若是届时他失约,那定是遭遇不测,让老奴务必来寻宁公子,将此信交到宁公子的手中。” 许青尢与邵衡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临江苑一趟。”话毕,匆匆出了屋子。 这一回,他倒是没有被拒之门外,道明来意之后那个孟璋很深沉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将他让进了屋子:“先生来的正好,麻烦替公子把一下脉,这都睡了好几日了,着实让人忧心。” 许青尢撇嘴,难得没有接话,心中却是在冷笑:现在知道忧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想起这几日接连被挡在门外他就来气,摸出两根银针唰的一下就射了出去。 孟璋眸子一缩,到底没有出手阻止,却不想那银针没入孟良辰的身体不到片刻,床上的人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快的让人来不及,一拳对着许青尢就砸了过去。 “别给爷装神弄鬼!” 许青尢哪里提防他会突然醒来还突然对自己动手,被他这一拳直接砸倒在了地上。别说是脸成了啥样,那火辣辣的疼痛之外还有嘴里那咸腥的味道,偏偏肇事者坐直了身子,一脸的莫名其妙:“爷这是怎么了?许先生,你怎么坐在地上?” 许青尢现在只想骂娘,今日起床没有看黄历,他与临江苑八字不合。 捂着脸起身冷声道:“宁公子既然醒了就去东华苑走一趟,有位老丈执意要找你,求你救他的东家,我们怎么劝都没有作用。” 东家?孟良辰不解,问了一句:“他东家是谁?爷认识?” 许青尢捂着脸已经到了门口,步子一顿没好气的开口道:“只说是姓舒,行三,旁的不肯再多说。” 孟良辰一愣,嘴里骂出声,而后喊道:“青黛,快些替爷更衣!” 青黛应了一声,与朱砂抬着托盘进了屋,与往外走的许青尢擦身而过。 若是平日,这厮怎么也得搭讪几句,可今日他不止心情不佳,形象也不妥,捂着脸匆匆离去。 朱砂回头瞅了一眼,这厮又怎么了?怎么不时的抽风? 换了衣衫,孟良辰匆匆去了东华苑,东华苑那边早就派人去寻了胡守一,此刻胡守一早就到了卿客住的厢房小院里,与邵衡研究此事。 “姓舒行三,普天之下本将就只知道那么一个。” 邵衡点点头:“末将也只听说过那一人,可是末将也听说了,那人只在京城与大漠边关之间往来,竟不知何时来的福州?” 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外面有亲兵来报:“大人,宁公子求见!” 胡守一与邵衡对视一眼,邵衡道:“带宁公子去厢房见那位客人,本将即刻就来。” 话毕,起身道:“要想知晓原委,过去一听便知。” 胡守一道:“是极。”话毕,率先出了屋子。 后面的小院子,孟良辰与胡守一几乎就是前后脚进的门。 “胡将军!”孟良辰抬手行礼。 胡守一也没有客套,只道:“宁公子可算是大好了。”三番五次探视被拒绝入内,他胡守一也是有脾气的 。 孟良辰笑笑没有多言,请他先行,自己跟身进了屋。 那老者警惕的将屋子里的人审视了一番,目光最终落到孟良辰的身上:“敢问这位可是宁公子?” 孟良辰扫了他一眼道:“听胡将军说,舒伯伯有信托你带给我?” 老者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当真是宁公子?” “我与舒伯伯有三日之约,舒伯伯失约了。” 老者闻言脸色突变,起身就往地上一跪:“宁公子,老奴终于找到您了,求你大发慈悲,救我们三爷一命吧!” 屋子里的人都被他的举动弄懵了,孟良辰身子一侧,避开他这一跪,而后才开口道:“老丈这是何意,不是说舒伯伯有书信相托与我吗?” 老者哭诉道:“并无书信,是老奴胡说的,昨日就被人带走了,四个随身守卫无一人幸免,全部横死在屋子里。老奴一直跟着三爷走南闯北许多年,很多事情三爷都愿意跟老奴说说。那日三爷出门一趟,回来之后就让老奴备礼,说三日之后要来总兵府见总兵大人,顺便看看宁公子。 老奴就多了一句嘴,问他宁公子是何人?三爷说是一位小友。而后昨日三爷就出了事,老奴不敢报官,只能向舒家在福州各处的商铺掌柜求救。可是走访了几处,那些掌柜的如我们三爷一样,皆没有了踪影。老奴求救无门,这才想到三爷与宁公子结识,不得已才来了总兵府。请宁公子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三爷。” 孟良辰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扶起他道:“老爷子,可否带在下去舒伯伯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老者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公子快请!” 话毕,疾步朝外面走去,身后的人都跟了上去。 胡守一走在最后头,看了邵衡一眼:“青尢呢?喊上他,我们一道去看看。 ” 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现在心里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三爷就是天下第一富商舒三元。没有想到他真的来了福州,既然来了自己的地盘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舒三元就是银子,他是疯了才会跟银子过不去。 不得不说舒三元此人当真是狡猾的紧,这房子选的实在是巧妙,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道上满是苔藓,带着福州特有的湿滑。周围全是高低不一的民房,杂乱无章,连进院的大门也是不起眼的木门。 进去之后才知道其中另有乾坤。 孟良辰此刻没有心思去欣赏院子的构造与布局,与那老者直接穿过一道百福门进了院子。 那老者极为谨慎,书房锁死,门一打开,里面还倒着四具尸体,血腥味在屋子里捂了一日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多了一股另人作呕的味道 。 身后的朱砂和青黛捂着嘴退后一步,在屋外干呕起来。 许青尢看了她们一眼,递了两个锦袋过去道:“放在鼻子跟前闻闻就好了。” 朱砂一声干呕,而后模糊不清的道了谢,许青尢不在意的笑笑,跟着进了屋 “老人家,这屋子里你可动过?” 老者道:“不曾动过,除了近身守卫,三爷一般不喜欢人进书房,昨日日三爷在书房待了半日都没有出来,老奴做好晚饭敲门不应这才觉得有问题,推门门却没有落闩,开门之后就是这样的情景。 老奴进门之后在屋子里没有找到三爷便立刻锁了门,好在这院子里除了三爷的近卫就只有老奴一人,老奴锁门之后就一直在外求助,眼下才与公子一道回来 。” 孟良辰点点头,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的看了一眼,终无所获,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那些亲卫的尸体上。 一旁的许青尢见状蹲下身来将地上的尸体反过来细细看了看,而后又翻了其他三具尸体,眉头越拧越深。 “刀伤,从背后砍过来,力道迅猛,都是拦腰一斩。”话毕,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问那老者道:“老伯,昨日出事之前你一直在院子里吗?” 老者点点头:“一直都在,老奴只伺候三爷一个人,向来都是寸步不离的,三爷在书房做事,老奴不敢打扰,除了做一些杂事就一直守在院子里。” “那你救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老者摇摇头:“不曾听见动静。” 许青尢怵眉:“这就奇怪了,按理说这些亲卫不可能不反抗,除非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屋,而且还是同一时间毙命。”话毕,脑子里一闪,猛然看着孟良辰。 孟良辰已经脱口而出:“东瀛忍者?” 第六十章围攻道馆 话一出口,许青尢和胡守一的眸子里皆是一震,他们两个先前看过那个册子,自然知道东瀛那边不仅仅有武士,还有一种人称为忍者。 倒是孟良辰身后的孟璋点点头低声对着孟良辰道:“应该是,没有想到舒三爷居然被东瀛人给盯上了,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孟良辰道:“让人去打听打听,这帮东瀛人在什么地方落脚。” “不用打听了,除了布政使衙门,就只有一处,那就是山泉道馆。”胡守一作为福州总兵,与这帮东瀛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自然比别人清楚一些。 孟良辰抬眼看着他道:“既然总兵大人知道,那就最好不过了,请大人出手帮忙,调亲兵一千围了道馆,另准备弓箭手五百,堵住道馆各个要处,我一定要将舒伯伯安全带出来。 胡守一看了他一眼:“宁公子,这兵不是说调就能调的,更何况我们现在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实的证据指认,一旦这样做了,就等于与邦国为敌,挑起战乱,这个罪名本将可背不起。 ” 孟良辰负手而立,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若不是出了舒三元这件事情他还有耐心与胡守一磨,可是眼下舒三元生死未知,他没有那时间也没有那耐心了。 手一甩,摸出一枚金黄的令牌:“本公子也御赐金牌在手,福州总兵胡守一听令,立即调兵围了山泉道馆,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胡守一跪在地上看着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心都颤了,这小子到底是何人,怎么会有御赐的金牌。京城那边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宁家两位公子都不曾离京,后宫里也没有这么一位与宁氏挂钩的,好伤脑子。 孟良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轻轻的嘘了一口气,看着那老者道:“麻烦老人家去一趟州府衙门报案,这出了人命牵扯到帮教,总要有个人来看看,而后上达天听才是。”话毕,转身出了门。 舒三元觉得自己已经够谨慎了,没有想到还是着了道。 自从知道自己被东瀛人盯上之后他的身边就没有离过人,想着那四个瞬间就倒地的亲卫,他素来稳沉的心里也不免有些没底。 难不成这趟福州之行就真的有来无回了? 不甘心啊,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没有亲自送莞莞出嫁,没有去找那个女人问清楚离开的缘由。他奔波半辈子,为的不就是这两件事吗?可是如今一件都没有成自己就栽了,还栽在这些番邦蛮子手里,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眼睛上蒙的黑布被拿下,入眼便是一色的木质地板,而后便是三个身穿素服的男子跪坐在地板上。 看那着装和长相,舒三元眉头一皱,东瀛人。 坐在最中间的一个略胖的男人抬头道:“久仰舒先生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舒三元扯了扯嘴角,拍拍被绑的有些发疼的胳膊冷笑道:“你们这仰慕的方式当真是奇特。” 六泉继续道:“下面的人不懂礼数,冒犯了先生,先生请坐,上茶!”话毕,拍了拍手,立马就有两名女子端着茶壶踩着极小的步子进了屋子。 看那两名女子身上的着装皆与先秦时期相差无几,只是那脸,浓妆艳抹,比之那画舫的妓子还要让人恶心。再看,进屋之后两个人居然将木屐褪掉,赤裸着双脚朝舒三元走来。 舒三元敛去眼中那一缕厌恶,寻了个木头台子随意的往下一坐,也不在乎别人是跪着的,总归自己舒服就行。 那两名东瀛女子替他斟了茶又要给他捏肩打扇,却被他拒绝了:“好了,我不习惯你们东瀛人这一套,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一旁的耀司开口道:“舒先生,我们都是生意人,你不必如此戒备。舒先生盛名在外,我等早有耳闻,这一回请舒先生来是想跟先生谈谈生意上的事情。” “哦?”想到我大楚来做生意?” 耀司点点头:“是,都是求财,金银想必不分国界,舒先生以为呢?” 舒三元大笑:“这话说的甚妙,不知道阁下想做些什么?” 见他如此配合上道,耀司与佐治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才继续道:“中土地大物博,不管是粮食,布匹,还是茶叶矿产都是我大和民族所不及的。我们在福州也呆了好几年,紧紧这一处物资就极为广博,想必更繁华的江南和京都就更厉害了。我们需要舒先生引荐,将生意扩展过去。” 话毕,看了舒三元一眼道:“当然,我们不会亏待了舒先生的。” 舒三元冷哼了一声:“若是我不答应呢?” “舒先生不要急着拒绝。”话毕,双手一拍,立刻有人抬着两箱东西进了屋。箱子就地被打开,一箱子满满全是金条,令一箱里面都是珍珠,最小的也有拇指大小,还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的,无一不是精品。 舒三元看了一眼却并不感觉到意外,据他所知,东瀛人染指福州少说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这些东西怕都是这些年搜刮的。 耀司在舒三元的脸上没有看见想象的结果有些恼火,可到底还能压制住,却不想舒三元接下来的话瞬间便让他按捺不住了。 “知道为什么你们钻营了这些年还蜗居在东瀛那块弹丸之地上吗?眼界和心境不足,说什么都是多余,想什么都是白想。你们找上我舒三元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舒三元是个什么样的人,钱财?我舒三元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至于权势,女人?哼,要不要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要引荐你们到中土去,我好好的做自己的生意发自己的财,干嘛让你们去分一杯羹?”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佐治一巴掌拍在案子上。 舒三元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好意思,这两样东西,舒某都不吃。” “嗯?”佐治猛然起身,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一个箭步上前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舒先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舒三元冷哼一声,负手而立,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外面,木屐的响声急促的由远及近,一个身穿灰色衣裳的东瀛人很快到了门口,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舒听不懂,但是他却看见了屋子里三个人忽变的脸色,而后心中便有几分了然。 “耀司,陪舒先生坐坐,佐治,推我出去看看。” 话毕,看了看舒三元,脸上神色莫变。 外面,胡守一亲自带着袁舟和许青尢,带着亲兵将整个道馆围了个水榭不通,五百名弓箭手分几层搭箭上弓瞄准了道馆的大门。 六泉和佐治带着一帮子武士还没有到门口,只听那处轰隆一声巨响,山泉道馆的门头连同大门一起被推到,砸起尘土阵阵。 六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可惜不等他发难,那烟尘之后已经有人大步朝这边靠过来。 十五岁的少年,双眸如同寒星一般让人不敢直视,脸上的稚气全部被肃杀之气掩盖,手里的长剑直指六泉:“将舒三元交出来。”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样肆无忌惮的,是不将我们大和民族放在眼里吗?”佐治冷喝一声。 “把舒三元交出来!”孟良辰根本懒得跟他废话,今日,他就没有准备善了,若不能将舒三元好好救出来,他宁愿跟这些畜生同归于尽。 “呦西,你砸了道馆,天皇陛下也不会饶恕你,杀!” 佐治一声怒吼,身边的武士纷纷拔刀,直接朝他砍过去。 今日,他让胡守一堵了前门,带着打铁匠和莫娘子,还有云四,朱砂青黛,至于孟璋,由始至终就没有出现,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坚持住,孟璋就一定有机会将舒三元带回去。 至于胡守一,在见过金牌之后不想冒险也得冒险,留袁舟再外面守着,自己和许青尢也攻了进来。 看着举刀砍过来的东瀛武士,孟良辰的剑动了,在地上划过,击起一连串的火花,而后飞身而起,踏着第一个武士的头,直接朝佐治刺过去。 在忍者出现之前,这两个人他至少得解决一个。 他动手动的决绝,佐治也不是吃素的,当下松开推着轮椅的手,身子快速朝后闪去。 孟良辰的剑只要在偏上寸许就能将轮椅上的六泉刺穿。 可惜,六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过佐治。佐治松开他之后,他自己就握着轮椅两旁的架子,微微一按,那椅子就在原地打了个回旋,连人带椅子朝一旁的角落里退去。 第六十五章走火入魔 上一回佐治没有出手,孟良辰摸不清楚他的实力,所以也不敢大意,几番交手之后他才发现,怪不得他手底下有那么多的武士,他本人伸手当真是了得。 比起中土的武功,东瀛武士的招式比较单一,但是杀伤力极大,而且武士本身力量很强大,这一点在佐治身上尤其体现的淋漓尽致。 孟良辰的内力被孟璋理顺之后虽然归于平静,但是一旦爆发出来也是相当骇人的,哪怕他自己已经再三的控制,但是内力加剑锋还是将两名武士扫飞了出去。 扫出去之后两人就跟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快身子下边就是一大滩血。 而佐治,只是后退了几步,身上的衣裳被划破,露出那结实雄壮的身子骨。 那露出来的胳膊上满是青黛色的文字,密密麻麻的看不真切,却让人头皮发麻 。 不知为何,在扫过那些刺青文字之后孟良辰的脑子就是一阵晕眩,若不是他反应的快,手里的剑怕是都要飞出去了。 可是尽管如此还是给了佐治可乘之机,手里的刀直接就劈了下来,好在孟良辰的速度够快,极速后退,那刀锋扫过发髻之后并没有挨到他的身子,可是头上的簪子却断成了两半,满头的青丝瞬间了散开了。 也正是这样,孟良辰更不敢掉以轻心,让自己的目光尽量不要去看佐治的胳膊,一门心思的只朝他的胸口和面门攻去。 两次顿悟领会的可不止是心法,还有剑招,凝气之后,那剑芒就成型了,舞动之后竟将他自己围的密不透风,佐治想出手竟然找不到破解的地方 。 身后不远处的六泉看着他的身影眸子里寒芒一闪,扶着椅子的手轻轻一抬,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缩了回去。 武士接连的倒下,孟良辰这边的人身上也受了伤,朱砂和青黛一直挨在一处,两人几乎是一手持剑一手撒毒药。 上一回那是太匆忙,措手不及,这一回可是准备好了的,虽说是拖延时间,但是这些东瀛人能死多少就算多少。 两人功夫虽然不是拔尖的,可是撂倒的东瀛人却是最多的。 还有一人与她们也一样,那就是许青尢。 他的功夫怕是所有人里面最弱的,可是他一手金针却使得出神入化,当然,一只手也时不时的撒药,总之护着自己完全没有问题。若是哪个觉得他好欺负送上门他也完全不介意多放倒几个。 讲真话,其实他不喜欢这种厮杀的场面,若不是看着朱砂进来,他宁愿代替袁舟在外面带兵。 身子不由自主的就朝朱砂那头靠了过去,而后三个人竟成三足鼎立之势,那些武士被他们三人这手段整的有些怕了,举着刀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半响都不敢上前。 许青尢道:“朱姑娘,我们可真有缘,连杀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话说我们该不是师出同门吧?” 朱砂最讨厌他说话,剜了他一眼道:“呱噪,谁要再这里跟你说话。”话毕,一个武士举刀砍过来,她提剑就迎了上去。 许青尢摸了摸鼻子,手里的药又撒了一丢丢出去。 这里可是东瀛人在福州的老巢,谁知道还会不会出来什么牛鬼神蛇,这些保命的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还是节约一点的好。 佐治赤裸的上身被血染红,t连同他的眸子也带着火烧一样的红色,如同一匹豺狼一样阴狠的盯着孟良辰,孟良辰此刻也不好受,因为剑招没有融合,原先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内力再一次翻腾,已经有压制不住的架势。 这一回不等佐治动他自己便动了,他想杀人,想毁天灭地,身体里那一股几乎要爆炸的力量让他几乎癫狂。 佐治连连后退,完全不明白一个人的力量为什么会突然间涨了这么多,难不成这是中原的秘术?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又兴奋起来,如果自己也会这个东西,那以后在东瀛,别说是几位大君,就是天皇陛下也得敬自己三分。 一时间,就如同喝了鸡血一般也爆发了。 只是他终究不如孟良辰,几个回合下来他渐渐地支撑不住,孟良辰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力道,已然杀红了眼。只是一点点疏忽,那剑就插进了他的胸口,他往后一仰,将剑震了出去,胸口却血流如注。 “八格!”咬牙一声咒骂,看了一眼龟缩在角落里的六泉,却不想那角落里早就没有了六泉的身影。 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这是被舍弃了,一如佐藤一样,好在,他不会像佐藤那么傻,怒吼一声,那些东瀛武士瞬间停手后退。 他捂着胸口执刀虎视眈眈的看着孟良辰,而后迅速朝大门外退去。 胡守一见状也不阻拦,待人都到了大门之外,外面的袁舟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放箭!” 这回佐治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穷途末路,当下也顾不得手底下的人了,抓住一个武士在手中当做盾牌,飞身而起朝袁舟砸过去,自己趁着这个空挡踩着士兵的头几个起落窜到街里没有了人影。 “追!” “且慢!”孟良辰阻止了他:“留着他,进去看看,若是找不到舒伯伯,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话毕,一把捂住胸口,鲜血顺着嘴角便留了下来,一双眸子红的吓人,眉眼之间几近癫狂。 “二爷!” 青黛和朱砂连忙上前,却被许青尢制止:“且慢,快些退后。”话毕,寒光一闪,手里的银针已经插入孟良辰的穴道之中。孟良辰的身子瞬间软软的倒了过去,那嘴角也不再有血流出。 “姓许的,你做什么?” 朱砂一声怒喝,当下拔剑就砍了过去。 哪知剑锋却被许青尢的手指夹住:“别闹,你家主子这是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快将人抬回去,寻一个内息好的人来替他理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话毕,朱砂已经傻了眼,一旁的青黛寻了打铁匠和云四,又让人去请了马车,将人送回总兵府。 总兵府里,孟璋没有回来,舒三元没有消息。 道馆来来往往都搜过了,除了被射杀的那些武士,一个东瀛人都没有,这些人好像凭空失踪了一样。 胡守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去,再加派人手,一寸一寸的找,本将就不相信,那么多人,还能插翅飞了不成?那山泉道馆肯定有暗道!” 话毕,又道:“临江苑那边如何了?” 邵衡道:“许先生一直在那边守着,还不清楚。” “去看看,姓宁的要是有个好歹,你我都难辞其咎。”皇上的金牌啊,那可不是谁都能给的,这个姓宁的到底是何身份。 临江苑里,许青尢急的都要疯了,负手在屋子里来回的打转:“那个孟璋到底去了哪里,他不是你家公子的随从吗?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青黛一脸忧色,就连朱砂也没有了和许青尢拌嘴的兴致,开口问道:“非得他不可吗?” 许青尢道:“你不是说上回宁公子晕倒之后就是他一直守着的吗?我猜此人内力定然雄厚,否则宁公子不会这样安然的醒过来。我给他把了脉,这已经不是第一回内力暴乱了,上一回是被人强行压制梳理了,这个人应该就是孟璋。 眼下我只能以金针封住他各处穴道,但是时间不能太长,穴道一直不通,很可能让内力冲断他的筋脉,让他变成废人。所以,赶紧的,你们知道不知道他大概会去什么地方,抓紧去找人啊!” 不用他说,云四早就已经溜了出去直接去了第一楼,可是第一楼里,并没有孟璋的身影。 孟璋本是与孟良辰说好,由孟良辰带人引着那些武士,孟璋自己潜入道馆将舒三元带走,却不想那个道馆里的水着实有些深,佐治带着武士在前面。后面那个东瀛人更厉害,孟璋刚刚进去不久就被他察觉,虽然顺利的带走了孟璋,却并没有能出武馆,而是被一群忍者缠住。 若不是外面的士兵冲进来,他带着舒三元根本难以逃脱,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敢去总兵府,更不敢去第一楼。 这是他第一次与忍者交手,这些人会隐身之术,着实难缠,若是被他们缠住,以后第一楼就别想安生。 他思虑再三,带着人直接出了城去了飞崖岛。 如今,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太子的大帐更适合安置舒三元的了。 第六十六章流芳千古 “许先生,许先生,快看这金针!” 屋子里传来朱砂的惊呼声,许青尢直接冲了进去。 只一眼,就变了颜色,那金针与肉相连的地方已经开始往外沁血,三十六根金针,无一例外。 “快,去让厨房送热水过来,我要的药和木桶呢,都弄来了没有?” 青黛点头:“来了来了,已经送来了。” “老哥!”许青尢喊打铁匠:“过来搭手,把他弄进木桶里去,注意,千万别碰到针。” 打铁匠没有多话,点点头上前,两个人直接将孟良辰抬了出去。 将他放进木桶里,许青尢就开始往里面倒药,厨房那边已经送了好几桶热水过来,热气缭绕。许青尢伸手试了试水温,提起桶瞬间就倒了进去。 哪怕被金针封住了筋脉,孟良辰还是忍不住怵眉。 很快,白皙的上身就被水烫的有些发红。 朱砂看了一眼,后退两步扯了扯许青尢的袖子道:“你这法子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不靠谱!”许青尢爷脸忧色:“你们再不把那个谁找回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好了,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该干嘛干嘛去。” 话毕,将院子里的人都轰开,只留朱砂和青黛远远的守着。 药浴,许青尢现在能做的就是控制水温,看着那银针底下不再冒血,他的脸色越发的凝重了。 若是度不过这一步,要不这个姓宁的死,要不就是他们这些人死。银针若是被他强行冲开,那么他就会变成杀人狂魔,依着他体内那股子强悍的内力,怕是整个总兵府的人加起来也不够他砍的。 桶里热气缭绕,几乎已经看不见孟良辰的脸,这是最后一次加热水,太阳已经落山了,他只能将时间拖延到这个时候了。 那个孟璋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关键的时候不见人了。 许青尢来来回回的踱步,直到桶里没有了温度,他心一沉,天黑了。 人还在木桶里泡着,身上都起了褶子,可是许青尢不敢动,他怕万一自己一动就出了问题,到时候追悔莫及。 他不时的看着天,看着门口,寄希望于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孟璋,却不曾注意到水桶里的孟良辰睁开了眼睛。 一声惊叫划破夜空,安静的夜晚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打破。 临江苑里的柱子上,一条粗壮的铁链将孟良辰牢牢的锁在柱子上。原本玉树临风的小公子此刻满身狼狈,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那双眸子通红,不停地挣扎,铁链不时的发出啪啪的响声。 许青尢有气无力的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身后是一百多名总兵府亲卫,袁舟和邵衡也在。 想着先前从桶里破桶而出的场景许青尢还心有余悸,吩咐人一定要好好的看住柱子上的人,随时防备他挣脱。要知道先前为了制服他,死了好几个人,连铁匠和袁舟都受了伤。 这会儿许青尢累的很,施针本来就耗尽心力,然后又一直神经紧绷,偏偏还不能休息,这会儿他只能倚在椅子上喘息片刻。偏偏孟良辰此刻还不消停,面色狰狞的不断挣扎,企图挣开铁索。 “阿辰,抱元守一,守住心神!”一声大喝,大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一日不见的孟璋终于出现了。 无视院子里的人,快速走到孟良辰跟前,抬手就是一掌便朝他胸口击去:“想想那些东瀛人,我们还没有全部消灭他们,他们随时都会卷土重来,你要振作起来,和我们一起把他们赶出福州去。” 话毕,孟良辰脸上的狰狞之色更甚,许青尢在不远处瞧着心道不好。 而后便见孟璋又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离的有点远,他没听清楚,却不想暴起的孟良辰竟然一点点的安静下来。 孟璋说:“想想舒小姐,你若是死了,你的莞莞就是别人的女人了,甘心吗?” 莞莞,孟良辰心里一痛,那股子疼意瞬间延伸到全身,他的莞莞,上辈子是他的,这辈子也是他的,谁都不许抢,谁都抢不走。 孟璋见状,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凝神静气的将他体内暴动的内力一点点压制。 没有想到这个纨绔不羁的少年郎还是个痴情种子,这点可不像孟家人,孟家,向来出的都是薄情郎。 夜深了,外面的梆子声又响了一回,孟璋松开手:“给他打开!” 亲卫有些迟疑,看了邵衡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将铁索打开。 没有了禁锢,孟良辰就如同一条死鱼一样直挺挺的就倒了过来,好在孟璋就在跟前,直接将人接住扛回了屋。 事情峰回路转总算是解决了,院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袁舟摆摆手:“都散了散了,去歇着吧!”话毕,伸手捞了一把瘫坐在椅子上的许青尢,扶着他出了院子。 院子里剩下的都是孟良辰的人,孟璋也不招呼他们,紧绷了一日,都乏了。 一夜无话。 孟良辰的内息稳定之后美美的睡了一觉,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合衣靠在床头的孟璋。 孟璋一晚上都没有怎么合眼,就怕孟良辰再出现个什么意外,就是刚刚也不过是闭着眼睛养神罢了,这会儿他一睁眼,孟璋也坐直了身子。 看了看他的脸色之后道:“这几日安分一些,我教你一套剑法,将你的内力融进去,那股子力道埋藏在你的身体里若是不能为你所用,迟早是个祸害。至于外面的事情你少操心一些,胡守一那个总兵又不是摆设。” 孟良辰点点头,而后问道:“舒伯伯呢?” “我将他送去了飞崖岛交给了太子,相信这个时候太子比任何人都需要他。”因为需要,所以绝对不会怠慢。 话毕,孟璋起身出了屋子,朱砂和青黛一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见他出了忙不迭的上前问道:“璋大人,二爷他?” “醒了,去伺候他梳洗,等吃了饭再来寻我。” 朱砂和青黛脸上一喜,相视一眼抬着衣服和水进了屋。 体内的内力被压制,又睡了一夜,孟良辰此刻体力充沛生龙活虎的。在院子里和孟璋切磋了一番之后就开始他教给自己的剑法。 孟璋的招式快,准,狠,将内息带进去,那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 这一来就消磨了半日的时间,到了中午,孟良辰去了胡守一那里要了一封路引,他要去飞崖岛。 一则是为了看看舒三元,二来是将那个东西还给孟九黎。 孟九黎这个人有些深沉,他看不透,所以能离则离。 那块金牌再好用也不能留,短留温身,久留烫手。 这个时候孟璋自然是不会放心他单独出去,两人两马快速出了城。 飞崖岛上,一场战斗刚刚结束,满地的狼藉彰显着先前厮杀的惨烈。 刘衍之和刘河云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被人送去了大帐修养。 孟九黎一个人站在海岸边听着潮水拍击海岸的声音久久不能回神。 他孟九黎在京城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时候这样憋屈过。要功夫,他有,要谋略,他也不缺,可对方偏偏是这么一批神出鬼没的海盗,让他回回有力无处使。 来飞崖岛已经几个月,大大小小的厮杀不下数十场,对方好像早就已经摸清楚了他们,可是他们至今不知道海盗扎根何处,有多少人马。 这一刻,他终于有些理解冠军侯了,在此守卫十余年,当真是不易啊!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大帐里的那个人,这说不得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心里一动,转身大步朝自己的军帐走去。 大帐里,舒三元闲来无事正在下棋,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一个人两只手,在棋盘山杀的昏天黑地。 孟九黎进去之后他没有察觉也没有起身,任由他在身边看着。 看着看着,孟九黎就心生佩服了。 两只手,两种不同的执棋法,不同的策略线路,大杀四方互不相让,他自认自己,做不到。 一局结束,舒三元回神他都没有回神。 “太子殿下!” 一声惊醒梦中人,孟九黎走到一旁坐了下来,看了看被打乱的棋子道:“舒三爷高才,若是成为谋士,定可流芳千古。” 舒三元抚须大笑:“哈哈哈哈,名声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最重要。再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不谋事谋财也是一样的,富甲天下,日后也当流芳千古。” 孟九黎一愣,而后轻笑道:“是孤一叶障目了。” 话毕,舒三元问道:“海寇退了?” 孟九黎点点头,若是不退,他哪里能安心呆在大帐里:“损失颇重啊!这些海寇总是在夜晚来袭,至今都摸不出他们的规律,我们太被动,完全没有优势。朝廷的军队除了被屠杀,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舒三元拨了拨棋盘上散落的棋子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殿下何不与众将士商议一番,遣有能力的人出海,探探海寇的虚实?” 第六十七章仇人见面 孟良辰没有想到来一次飞崖岛就被这样特殊关照:“孟璋啊,你说爷是不是跟这个地方八字不合五行相克?” 孟璋沉着脸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二爷,我要再提醒你一遍,半个月之类你务必抽时间重融内力,待内力能全部为你所用之前你最好不要与人动手,否则神仙难救。” 孟良辰肩膀一垮:“爷难道不知道?孟九黎这厮这明摆了就是想坑爷,一坑到底。他们在此驻军几个月了,说是没有派人出海查探,谁信啊!” 话毕,看了那黑沉沉的海面一眼转身就朝大帐外头走去:“爷去找他说清楚,当谁都傻呢?” 海岸边,礁石上,海风吹的红衣簌簌作响,孟九黎背对着军营的方向,没有回头却也知道等的人已经来了。 “想好了?” 孟良辰站在身后,双手环抱着胳膊歪着头看着他:“想好了,我不去。” 孟九黎猛然回头:“孤这是给你机会,只要你摸清楚了海盗的盘踞之地,他日大军班师回朝你自然是大功一件,届时莫说是先前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说不得皇上龙心大悦还会赏赐于你,日后在京城的日子岂不是更好过一些?” 孟良辰不以为然的嗤笑:“孟九黎,你逗傻子呢?你自己都说了那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皇上圣明,难不成还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怎么着?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平日里在街坊间耍耍横差不多,你们要拿我当回事,那就是不拿你们自己回事。” 话毕,摇摇晃晃的就朝驻地大帐走去:“好了,东西我也已经给你们送回来了,今儿晚上住一晚上,明儿一早我就回福州去。人生苦短,要珍惜当下啊,以后,以后得事情以后说啊,谁知道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去呢!” 夜色之下的人面色沉静如水,似乎全然没有听见过那些话。 孟良辰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大早他随意的洗漱一番之后就准备出发:“爷跟你说,这军营里的东西最是难吃不过,趁着时辰尚早咱们赶紧出发,凉快不说,回城刚好吃早饭。城东那家的汤粉,爷可是想了好些天了。” 孟璋目不斜视的朝外走,根本不理会他。 两人刚刚出大帐,帐外的士兵哐的一声举起长矛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将军有令,军营重地,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出入。” 孟良辰一愣,抬脚就踹了过去:“放屁,昨日夜进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的,有进无出,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爷长的像奸细?爷要找你们将军说理去。” 话毕,一道身影从大帐后面走过来,正是受了伤修养着的刘河云。 此刻他的胳膊还被木头固定着,上面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既然来了就好好呆着,怎么这么着急走?” 孟良辰的脚步一顿,眸子一缩:“是你?” “当然是我,别人会来看你?孟良辰,你的命还真是大!” 孟良辰勾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刘河云一声冷哼:“哼,我只听说过祸害遗千年。”话毕,猛然上前一步紧盯着他道:“这可是比自己送上门来的,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走!”脸上的很辣之意毫不遮掩。 孟良辰轻笑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么?”话毕,站直了身子道:“刘河云,不是爷瞧不起你,在国子监的时候你们兄弟两个都不是爷的对手,如今来了福州,你们这缺胳膊断腿的,还想拿爷怎么样呢?这福州海寇肆掠,倭寇横行,即便你二人是监军,被这些贼寇杀了也不稀奇吧?” 刘河云闻言眉头一拧:“孟良辰,你想做什么?” 孟良辰突然动手,一把抽出孟璋手中的铁剑,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做什么,爷就是想告诉你,这人呐,甭管做什么事情都得量力而行,大话说多了会闪到的可不一定只是舌头。”话毕,一把撤回铁剑,哐当一声让铁剑回了剑鞘,而后大步朝外走去。 “拦下他们!”刘河云大喝一声,四周巡逻的士兵瞬间就拿着长矛围了上来。 刘河云转身,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孟良辰,你说的对也不对,或许我真的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这里可是军营,成千上万的兵马都得听我的,你能杀了我一个,还能杀了所有人吗?杀了他们,行同造反,孟良辰,你准备好了吗?” 孟良辰没有动,脸上的笑意却不断扩大,而后大笑不止:“有意思,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走,回帐篷睡觉,叫人给爷送饭,爷饿了!”话毕,根本不看那四周的士兵,转身大步朝帐篷里走去。 孟九黎去军营巡视完毕之后回来听见消息当场就掀了桌子,一旁伺候的王安神色莫变,他在东宫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子发怒,这般的失态。 掀翻了桌子,孟九黎一语不发的坐了好半天,而后才吩咐道:“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孟良辰,刘副将那边也不能懈怠。替孤更衣,孤要过去看一看。” 一盏茶之后,孟九黎出了大帐。 孟良辰休息的地方离主帐并不远,孟九黎来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和孟璋一道吃早饭。 小米粥,海菜包子。 整个人好像没有脊梁骨一样坐不直,看见孟九黎也没起身,还笑呵呵的招呼道:“哟,太子殿下,吃早饭了没有啊,没有吃过来一起啊?” 孟九黎懒得搭理他,径自走到最里头,坐在了铺着虎皮的台子上,目光却落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孟璋身上。 面色不显,眸子里却有流光闪过,一个能跟自己主子吃一碗饭的下属,有些意思。 待孟良辰吃好之后他才开口道:“孤听说方才刘副将来过了?” 孟良辰点点头:“来过了,据说是来探望我的。” “孟良辰,你们之间的恩怨孤不会过问,但是回京之前,他们二人不能有任何差池。” “这跟我有关系吗?”孟良辰的嘴里叨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截竹签子,上面还长着一片绿叶子,双手枕在脑后,两脚翘起,大咧咧的躺在孟九黎的对面。 “太子殿下,太子老哥,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这个人虽然没有多少文采,但是一向恩怨分明,别人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无事生非,谁不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呢?”所以 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他最近可是规矩的很,光东瀛人那边就够忙了,完全就没记起来飞崖岛上还有这么两个货色。不过今日这么一来倒是提醒他了,他跟刘家的事情还没有完呢。 回京之前?回京之前他要不弄死这两只他就白活这一世了。 “孟良辰!”孟九黎突然提高声音:“孤说过,孤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回京之前他们两个不能有事。” “呵呵,太子殿下是在说笑吧?他们两个是监军,是将军,生死掌握在他们自己和敌人的手里,你这样三番五次跟我说是什么意思?”话毕又道:“太子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就请回吧,军务繁忙,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身上。” 见与他说不通,孟九黎也懒得浪费口水,起身道:“孤已经吩咐下去,三日后你启程出海。” 孟良辰一下子爬起来:“你说什么?,凭什么?” 孟九黎贮步回头:“孤记得舒三爷跟前有一个丫头,过了年也不小了,东宫那边,虽然太子妃已经有了人选,可是良娣良媛什么的母后说由孤自己挑。” 孟良辰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一语不发的目送他出了大帐 。 没有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他拿住了短处,只是太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心悦莞莞的? “不要想太多,太子只是那么一说,即便是良娣良媛也没有强求的道理,倒是你,若是真的对舒小姐有意,不如尽早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回京,早些与舒家定下来。”孟璋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舒三元还在他的手里。”还是孟璋自己送过去的。 孟璋放下茶盅:“放心,舒三元就是摇钱树,没有蠢到会跟银子过不去。” 孟良辰轻嘘一口气摇摇头企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半响才道:“你想办法回城一趟,让打铁匠和莫娘子过来一趟,至于朱砂和青黛,就留在总兵府里。” 这趟出海势在必行,只是他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第六十八章心中有数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天才蒙蒙亮,军营里就躁动起来,孟良辰带着孟璋,打铁匠,莫娘子三人登船。 此船据说是舒三元所备,共上中下三层,里面备足了一个月的粮食和水,最底层的甲板上还放了三艘应急用的小船。 上船之后孟良辰就愣住了,看着面前的人道:“你怎么上来了?” 刘衍之冷笑:“本将是监军,哪里去不得?本将信不过你,自然要如影随形的跟着。” “嘁!”孟良辰冷哼一声,转身就要下船,哪知才刚刚转身,一行身穿布衣的人就持刀将他团团围住。 既然走不了他索性又转回来,戏谑的看着刘衍之道:“哟,人带的挺齐全,莫不是你打算亲自去一探虚实?” 刘衍之冷笑:“这好像是你该做的事情,而本将要做的,就是看好你。” 孟良辰扫了他一眼,抬脚就朝船舱里走去,边走边道:“那刘副将可要把爷看好了,万一爷有个什么不适,完成不了太子殿下的嘱托,刘将军怕是,难辞其咎!” 刘衍之气的脸发青唇发白,但是一想到先前与兄长商量的事情,还是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来,招来亲卫道:“尽可能的满足他的需求,但是一定要盯好了,那三艘应急的船只和舱里的兵器一定要收好,没有本将的许可,任何人不得靠近。” 话毕,亲兵领命而去,他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在完成任务之前孟良辰又出什么幺蛾子,至于完成任务之后,他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那时候就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辛辛苦苦这一路冒这如此大的风险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料理了这货,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虽然冠军侯世子之死怎么扯都扯不到孟良辰的身上,可是在刘衍之和刘河云的心里却笃定与孟良辰脱不了干系。 这天底下原本就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凑巧多了必有缘由。 是以,他们兄弟二人与孟良辰甚至于梁王府的梁子这就算是结下了。 然而,他的确有些想多了,孟良辰一登船就没有出舱,因为他晕船了,直接无法下地,一下地就吐的昏天黑地。 上辈子他在幽州城过了几十年,这辈子虽然来了南方,但是骨子里还是地道的北方人,船这东西,他不习惯。 刘衍之的心情特别不爽,他甚至有怀疑孟良辰这厮根本就是装的,可是看着那一日比一日消瘦的样子他又按捺下了这份猜测。 但是心里的火气半分不减,这个鬼样子要怎么做事情?要知道,太子的意思是务必摸清楚海寇的据点,所以一旦找到地方,孟良辰必须带人潜进去。可是看他如今的模样,若是不能尽快找到地方,自个儿倒是要先交代了。 刘衍之自己是绝对不会想着去亲自犯险的,祖父年纪大了,冠军侯府还需要他和兄长支撑,这种情况之下没有什么是比安稳的活着更重要的了。 至于功劳,这东西可有可无,冠军侯府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东西。或许他们不成器平庸一些,六皇子的机会说不定更大一些。 入夜,船还在海面上漫无目的的飘着,白日里睡的太饱,这会儿孟良辰终于有了点精神,披上衣服出了舱。 天空中群星璀璨,月色也很好,给大海镀了一层银光。 之所以挑选这个时候出海就是因为这十天的月色是最亮的,船在海上行走,多少有点光线,不说能辨别方向,至少能避免不碰到那些不能碰的东西。 船只在海面上已经飘了五日了,可是前面还是一片海水,一座小岛都没有,孟良辰忍不住怵眉,是不是方向错了? 他看了一眼,转身回了船舱,从箱子里拿出司南,看了一眼,没有错,的确是一直朝南在走。 船没有行错,那就是人估计错了。 按理说海寇栖息的地方不会离飞崖太远,否则他们如何补寄? 就算是占领一片岛屿能栖息,可是那么对人,那些生活需求可不是随便就能满足的。 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褐色的丹药扔进嘴里,而后将司南,衣裳,还有一些小瓷瓶都放在一处,用一块布一卷打了个包袱,悄悄的出了船舱。 少顷之后一艘小船悄无声息的从大船后头离开了。 打铁匠和孟璋一人一头划桨,孟良辰和莫娘子坐在中间盘腿闭目养神。 还有三个时辰天大亮,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甩掉大船。 这边,刘衍之早上醒来之后照例打了一套拳法,然后洗漱用饭,一碗粥才喝了一般船舱外头便听见了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刘将军,乌篷船少了一只。” 刘衍之一愣,猛然起身,边走边道:“看守的人呢?都睡死了吗?还不快去各处查看,看看都少了什么?” 那报信之人也顾不得尊卑,脚底下跑的飞快,可不是睡死了么,若不是早上的人过去交接,怕是这会儿看守的人还是迷迷糊糊的。这事儿虽然于他没有直接性的关系,但是他也是其中一个,难保不被牵连。 “报,除了伙房那边少了一些吃食,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动。” 刘衍之咬牙,狠狠地嘘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孟良辰的住处,一脚踹开门,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在。 “好你个孟良辰!”终究还是自己大意了。 “将军,我们……” 刘衍之摆手:“不管他,我们继续前行。” 就是做样子他也得在海面上飘完这大半月,待回去之后才有说辞不是。 乌篷船上,孟良辰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望天:“还别说,舒伯伯安排的枕周到,刘衍之那厮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船舱之下还有暗舱,这会儿会不会气的想跳海?” 打铁匠窝在船头打盹自然不会接话,孟璋在划桨也不理会他,倒是在那里捣置吃食的莫娘子笑了笑道:“气也无用,他与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只会越走越远。” 孟良辰晃了晃脚:“气死他最好,爷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被他坑一次就行了,难不成还要乖乖被他再坑一次。人这辈子好运气可不多,不是回回都能死里逃生的。” 莫娘子笑而不语,宁公子跟那位刘将军似乎过节不小,不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公子若是愿意讲她自然可以做一个旁听,若是不愿意讲她也不愿意做那等的长舌妇 。 “好了,宁相公,粥好了。” 说话间掀开盖子,砂锅里的鸡丝粥冒着香气,这一路孟良辰就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这会儿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一大砂锅的粥四个人似乎不够,好在还从船里带了不少干粮,就着咸菜算是填饱了肚子。 “不管找到找不到,我们必须尽快找一处岛屿上岸。”他们带的水和干粮有限,至多能坚持两日,若是这两日不能着陆,困在海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他运气一直不错,在船上飘了一日,也没有见到风浪,第二日天一亮就远远的看见了一处绿地。 “快看,是海岛!”一贯不喜欢说话的打铁匠也激动起来。 倒是孟璋,一直稳着,抬眼看了看道:“看着近,怕是还要行上一阵,再者也不能轻易靠近,万一上面有活物就危险了。” 孟良辰不以为然的开口道:“只要不是海寇扎堆恶人成行,有活物也不怕,只是这船到时候要藏好了,以防万一 。” 孟璋看着他眸子闪了闪继续划桨。 他说的没错,看着近,好像就在眼前,可这一划就是一个多时辰才到浅滩。船只并没有直接靠过去,而是围着小道转了一圈,到一处礁石林立的地方拴好,上面用草盖起来之后这才上岸。 “打铁叔你和莫娘子一起,爷与孟璋一起,咱们到处转转,而后再到此处汇合,小心一些 。” 莫娘子点头应下,拿着自己的峨眉刺就窜了出去,与打铁匠很快就消失在了绿荫之中。 孟良辰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意对孟璋道:“我们也走吧!” 二人一道从另一个方向朝小岛里探去。 这个岛当真是不大,连飞崖岛一半的地方都没有,里面除了一些海鸟,还有一群狒狒,一个人都没有。遮天蔽日的大树,上面结着果子,一群狒狒在上面悠然自得的采摘啃食 。 孟良辰与孟璋一道围着海岸在道上转了一圈,远远的看见了莫娘子和打铁匠,不等他开口,孟璋就扯了他一把制止了。 “这两个人是你在福州新认识的?”两人寻了一颗歪脖子大树靠着坐了下来。 孟良辰点点头,简单的将先前半月湖的事情说了一遍,孟璋听的直怵眉头,两个功夫如此好的人隐匿在一条不起眼的街道上,阴差阳错的搭救了孟良辰,整条街上因此就活下来他们二人。 怎么想怎么怪异。 “福州这边我们不熟,乱的很,谨慎些才好。” 孟良辰笑笑:“这个爷自然知道,人诚心待我我自诚心待人,倘若……”脸上的笑意有些渗人:“爷也不是吃素的,由着他们耍的团团转。” 孟璋瞅了他一眼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第六十九章海潮来袭 这么一耽搁,等回到约定的地方,打铁匠和莫娘子显然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远远的看着孟良辰二人走过来,莫娘子侧耳与打铁匠说了什么,离的远,也听不真切。 “宁相公,方才我们走了一遭,这里并没有发现人的踪迹,暂时落脚还是很好的。” 莫娘子话毕,孟良辰道:“爷也看了,确实没有人,如此我们今晚歇上一夜,明日天明再出海查看。” 打铁匠看了看天,沉声道:“我们怕是要在此滞留些时间了,起风了。” 孟良辰不解,还抬头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湛蓝的天,一丝云都没有哪里来的风。 打铁匠话少,说了那一句便没了下文,孟良辰也没有多问,而是说道:“再到处看看,寻一处合适的地方落脚。” 话毕,四个人一道朝岛中间走去。 离海岸不远的地方几棵大树之后屹立着几块巨石,巨石下面难得的还有几滩浅水,里面有小虾窜来窜去,还有两只螃蟹躲躲藏藏的移动。 孟良辰颇为欣喜,当下便决定了:“就是这里。”旁的不说,海里那水是没法喝的,这处水看起来甚是清凉,又有小虾米和螃蟹长着,想来人也是能喝的。解决了水的问题就等于解决了一件大事,至于吃的东西,这一大片林子,再不济还有海里,怎么会缺吃的。 决定了休息的地方打铁匠就没有了人影,孟良辰上树去摘果子,孟璋去打猎,莫娘子则负责拾柴火,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去干啥了。 那些大树上长着不知名的果子,红的,黄的,绿的,孟良辰仰头在树下看了片刻,看着那些狒狒的动作才决定去摘哪一些。这些东西他是没有见过的,但是既然这些畜生能吃,那么人吃了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揣了一兜子的果子回了巨石那处,莫娘子已经摞了高高一堆柴火。 少时,孟璋也回来了,手里提着几只像野鸡又像大雁一样的海鸟。 “铁匠呢?”孟良辰问。 莫娘子一愣:“不知道啊,这人话少,许是和璋爷一样去狩猎了。” 如此,孟良辰便不再问,左右这小岛就这么大 又没有旁人。 孟璋将海鸟处理了架在火上烤,莫娘子在一旁帮忙,孟良辰自己抱着一堆果子啃。 待野味烤的差不多了打铁匠才回来,两个肩膀上挑了一担厚厚的树枝。 孟良辰手里一顿,捏着啃了一半的果子开口问道:“铁匠叔,你这是做什么?” 铁匠瓮声瓮气的开口道:“马上要变天了,我瞅着那几块石头中间那处刚好可以休息,趁着这会儿日头好将它棚起来,万一真下雨,我们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孟良辰又看了看天,太阳已经接近海面,余光照的海天相接之处火红一片,像是着火了一般,哪里来的雨。 可是防患于未然他还是知道的,打铁匠毕竟在海边住了这些年,经验自然是比旁人足一些。 待他放下担子孟良辰道:“先歇歇,等吃了东西大家一起弄能快一些。” 已经黄昏了,晌午饭还没有吃,打铁匠也饿了,与几人分食了海鸟,又随便吃了些果子,肚子这才算是有了七八分饱 。 他瞅的那地方孟良辰也看了,着实很不错,四面都是巨石,中间低洼出是乳白色的石头,虽然整体不平,可是那些平整的地方睡人已经足够了。 依着铁匠的意思,几人合力砍了树枝将上面棚的密不透风,还用大石板压了,等拾掇好月亮都已经上来了,而后几人才注意到,真的起风了。 起初只是轻微的一点,这让本是燥热的夜晚惬意了不少。 夜间才刚刚合上眼就起风了,孟良辰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台风海浪。海水啪啪的拍打着海岸不久直接就涨潮冲上了海岛,临时搭的棚子虽然用石头压着,但是也没有能坚持多久,直接被飓风掀翻了。 潮水铺天盖地的卷过来,孟璋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快,去那边!” “上树!” 此刻岛上除了那些大树还屹立不倒,其余的东西全部都被那海潮淹没了,就连那耸立的巨石也没有了踪影。 出于求生的本能,孟璋大喝一声之后四个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朝那几棵参天大树奔过去,奔跑之中却听得莫娘子惊叫一声,孟良辰回头,那娇小的身影已经被海浪拍去了远处。 “二爷好生呆着!”不等他有所动作,孟璋就朝莫娘子那边掠了过去,几个起落,一把扯住在海水中起伏挣扎的人,而后足轻点,似乎借了力,然后便稳稳的落到了树叉上。 被飓风卷起来的海潮里面全是泥沙,莫娘子混乱之中灌了好几口,耳朵里鼻子里也没有能幸免,被孟璋放在树叉上半响都没有缓过气来。孟良辰瞅了她一眼,只见她手里紧紧的拽着一个青布包袱,也不知道是何等重要的东西。 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几个瓷瓶,想着慌乱之中自己那个被海浪卷走的包裹,心情一下子就垮了。 这场飓风吹的实在是厉害,整整一夜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几个人靠在树叉上一夜没有合眼。 等天大亮了之后风总算渐渐小了,海潮迟了一步缓了下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了下去。 除了岛上那些低洼,其余的高坡出都陆续冒了头,莫娘子穿着湿衣裳熬了一夜,到这会儿眼看潮水褪了,脑子却糊涂起来。昏昏沉沉的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记了,身子一斜,直接就朝树下掉下去。 孟璋离她坐的近,眸子一闪,挂在树上往下一吊,伸手拽住她的腰带将她拉住而后直接跳了下去。 海潮褪去,多的是安置的地方,但是不经意间一眼却瞄到她那潮红的脸,心里一沉,也没有想到什么男女有别,伸手就在她的额头探了探,而后脸色就难看起来。 “她发热了。”说话的时候他看着打铁匠,这两人是一起从半月湖出来的,想来关系不一般。 打铁匠看了莫娘子一眼道:“劳烦璋爷和宁公子看着她,我去采药。” 孟璋扫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那些没有受影响的大树,其余的植被都与那沉淀下来的泥沙混在了一处,还有不少海里的东西在上面挣扎。 打铁匠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身子很快就没入了林子里。 孟璋看了看靠在石头上的莫娘子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将挎在肩膀上的包袱扔给孟良辰道:“时辰不早了,我去寻些吃的东西过来,二爷自己多留意。” 孟良辰不在意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就这么大个地方,能有什么事情。 孟璋的速度不慢,一场海潮袭过,岛上的生灵都不知道避到何处去了,就连那成群结队的狒狒也没有了影子,因此狩猎这个原本清闲简单的事情就有些困难了。孟璋只能退而求其次,减了一些海货,又摘了不少的大树叶回去。 打铁匠一直没有回来,孟良辰看着莫娘子那昏昏沉沉的样子心有不忍,从怀里掏了瓷瓶取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子悄悄从她嘴里塞了进去。 孟璋自然是不知道,回来之后又用树叶取了水给莫娘子灌了下去。 “没有锅,这些玩意要怎么弄熟。” 孟璋看了他一眼道:“二爷若是无事先帮忙弄些柴火过来吧 。”话毕,也不解释,拔剑在沙地上挖了好大一个坑。 将那些海味洗净了,用树叶包好,裹上一层泥浆埋了进去。 艳阳高照,弄完这些他满头都是汗。 埋好了海味,孟璋将柴火全部放在了上面,取了火折子点火,而后又将莫娘子抱起来挪远了点。做完之后才朝海边走去,趁着日头大,他刚好可以洗洗。 他刚刚转身,莫娘子就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火烧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高烧之后周身都困倦所以没有动,万万没有想到会被人抱起来。 想着昨日也是被那人救出来的,莫娘子神色就有些复杂。 她今年也二十有二了,之前也许过人家,可是爹娘先后过世她接连守孝就将年岁耽搁了。男方家里不愿意等,所以那婚事就作罢了,所以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遭与男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睁眼就迎上了孟良辰戏谑的目光:“醒了?要不要喝水?铁匠叔也不知道去哪里采药了,这病人都醒了采药的居然还没有回来。” 莫娘子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挣扎着坐起来道:“是奴家得不是,让铁匠叔劳累,还害得宁相公担心,我出门的时候带着药呢!”话毕,就四处寻那先前差点被海潮卷走的包裹。 几人见她宝贝那包袱宝贝的紧,所以即便她昏睡过去也帮她拿着,这会儿就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对着太阳的那一边干了,另一边却还是潮的。 莫娘子一摸脸就垮了下来:“遭了,湿成这样子,里面的东西怕是都坏了。” 她这样一说,孟良辰和孟璋免不了好奇,看见她扯开包袱,里面除了几个小瓷瓶就是一个大油纸包。 瓷瓶封的严实她倒是不担心,首先拆了那油纸看,孟良辰瞅了一眼,只见里面也是用油纸包着的,大大小小好些包,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不需要他问莫娘子便道:“奴家知道要出海,所以这药材调料便备了一些,总要吃东西不是,好在包的严实,又捞的及时,没有湿。”说完人跟着大大松了一口气。 孟良辰轻笑:“莫嫂子真是心细之人,只是这些毕竟是身外之物,莫嫂子以后还是要以自己为重。” 莫娘子似乎没有听出来他话中的提点之意笑嘻嘻的开口道:“生命诚可贵,这些外物亦不能缺,总之以后奴家会注意的,这回真是谢谢璋爷了。“ 第七十章海水里的女人 孟璋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莫娘子的话,蹲在那里将火刨开,里面的泥这会儿被烤的滚烫,一点湿气都感觉不到。将泥扒开,泥下面就是一坨一坨的黄土。 将这些东西全部挑到一旁散了热气,他这才伸手将泥土掰开,一股子香气迎面扑来。 孟良辰有样学样,扒了一条巴掌大的鱼,虽然只放了一点盐,可是味道却格外的鲜美。吃两条鱼并一只不大的蚌之后他就没有再继续,有些东西长的不好看也是会影响食欲的。 刚刚舀了水漱了口,打铁匠便回来了,两手空空。 孟良辰这会儿心情不错,打趣道:“铁匠叔,你的药呢?” 打铁匠叹气:“别提了,这岛上没有一株是我认识的,也不知道都长的什么东西,大半还压在泥沙里出不来。”话毕,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他这小半日一直都没有停,真的特别的累。待喘足了气这才看了莫娘子一眼道:“你还好吧?” 莫娘子点点头道:“好多了,让铁匠叔操心了。” 打铁匠摆摆手,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叽一声响。 孟璋没有说话,拿着棍子拨了几块泥巴疙瘩给他。 打铁匠瞅着眼前的东西一愣,而后瞅了瞅地上的骨头疑惑的看了几人一眼,伸手一捏那黄泥就碎了,里面的香味便散了出来。知道是吃的,他也不客气了,一手拿鱼一手拿蚌就啃起来。太阳都升的老高了,他早就饿了。 等到肚子填饱,他这才又开口道:“也不知道宁公子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我方才在西边找到一个山洞,若是要留些日子就要过去看看,在外面露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山洞?” 这回连孟璋都坐直了身子:“既然有这样的好地方,是应该去看看。” 话毕,孟良辰开口道:“莫嫂子,你身体可能吃得住?” 莫娘子起身道:“不过是走路,我哪有那么娇弱,出了一身汗,已经差不多了,走吧!” 话毕,自个儿拎着包袱走在了前头。 铁匠说的那处山洞离海岸不远,地势颇高,洞口有几颗大树挡着,还有一丛灌木,轻易倒是很难发现。 “就是这里了,我本是找药材的,谁知道就这样给扒出来了。” 孟良辰看了一眼,有踩过的痕迹,当下笑道:“铁匠叔心细,运气也好。”话毕,伸手就要拨开那些灌木进去。 “且慢!”孟璋突然出声:“还是我先去看看吧,二爷若是无事不如到处走走看看,考虑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再出海寻找海寇。” 话毕,拨开灌木很快消失不见。 孟良辰却一点也不着急着去找海寇,这件事情本就是太子和刘氏兄弟强加在他身上的,如今又甩开了刘衍之,他乐得清闲几日,待将海上的气候摸透了再出发不迟。 若是贸然行动,半路再遇到昨夜那样的风暴,那么小命可真的就玩完了。 想了想他虔诚的开口问道:“铁匠叔和莫嫂子久居海边,对于海边的情形比我这个北方人要熟悉的多,这一次怕是要倚仗二位了。” 打铁匠没有吭声,倒是莫娘子极爽朗的笑了笑:“我们生死患难,还需要说这些客套话么,但凡宁相公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们绝不会推辞。” 她这样一说孟良辰就笑了,看了铁匠一眼道:“二位都是爽快人,那以后宁某可就不客气了。” 莫娘子笑笑:“宁相公早该如此。” “昨夜那样的风暴会经常发生吗?一般会持续多久?”莫娘子道:“海上的天气变化莫测,这一刻看似万里无云风平浪静,下一刻就是狂风巨浪。有时候那风浪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却要持续十多日,所经之处当真是片甲不留。半月湖之前还是有很多人家居住的,但是地势不对,一起潮半月湖也有影响,靠近湖边的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都不稀奇。还有那些赶海的渔民,不知有多少葬身大海。之前我们住的那条街尚且算是安稳的了,也受过好多回。都说南方富庶,谁又能真正知道黎民百姓的苦。” 孟良辰抱着膀子捏着下巴不语,如果真像莫娘子这样说的,那么他们一旦离开小岛,怕是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一旁的铁匠突然开口道:“其实宁公子完全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剿灭海寇本就是朝廷的事情,他们将这样的担子压在 你身上本就不厚道。还有,冠军侯在此驻扎十余年,怎么可能半点都拿捏不到海寇的动向,他们逼迫宁公子,怕是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缘由。” 孟良辰道:“铁匠叔说的爷自然知道,可人一辈子总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且不说冠军侯知道不知道海寇的动向和巢穴,就算是知道他也未必会说出来。铁匠叔不知道,冠军侯在福州与海寇周旋数十年,却一直没有能清除海寇,圣上早已经不满了,否则也不会召他回京述职。这回来的是太子殿下,监军确是冠军侯世孙,这冠军侯府出了个贤妃娘娘,还有一个六皇子。除了身份上的差异,这母子二人可是受宠的紧。所以,太子才会找上爷,投石问路。爷就是太子爷手中那颗问路的石子。” 打铁匠看了他一眼,眸子一闪道:“宁公子说的或许有道理,冠军侯既然站在与太子对立的地方,自然是巴不得拖后腿才好,只是有一样,我想,就是冠军侯胆子再大怕也不敢擅自隐瞒的。” “何事?”孟良辰问。 打铁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福州水师!” 孟良辰瞬间变了脸色,朝廷建立了水师,为何他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就算是自己兄长,好像也没有说起过。这说明什么?冠军侯这支水师是秘密建起来的,皇上知道不知道他不清楚,但是别人是绝对不知道的,否则以兄长的性子,不会一个字都没有交代,还有第一楼那边,半点消息都没有。 想到此处,他看着铁匠的眼神就深邃起来,好在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平静,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事情,爷竟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不知铁匠叔是如何得知的。” 铁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回答,孟璋已经看完了山洞从灌木丛里出来了。 “二爷,进去看看吧,我搜寻了一圈,里面没有活物,倒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孟良辰将目光从打铁匠身上收回道:“既是如此,那进去吧,昨儿一宿都没有休息好,进去拾掇拾掇。” 这山洞被灌木挡着,当真是很隐蔽,出口不小,两人并进也不觉得拥挤,洞里面就更大了,光能看见的地方就足足有一座院子大小,洞顶还有一处透光的地方,光线从那儿射下来洞里很是亮堂。 孟良辰在各处细细看了看,果然如孟璋所说的,里面有人住过,痕迹虽不明显,但是不难从各处看出,确实有人住过,而且时间不短。 里面的干草放了厚厚一层,扒开看一看那颜色,想是放了些时候了。还有两处可供人躺下的石板,若不是经年累月常住,不会被磨的那般光滑。 “看样子是以前有人住过,后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莫娘子翻了翻几近腐朽的干草皱眉。 孟良辰扯了一把草掸了掸石头上的灰,而后翻身躺了上去道:“别看了,各自寻一处先休息吧,昨儿一夜都没有睡好,今日好好休息,我们怕是还要在此逗留几日,待熟悉了这边的气候再去寻海寇的踪迹。”他这样安排甚为合理,旁人自是不会有异议,孟璋靠着他不远坐了下来,打铁匠则出去捧了干草回来给莫娘子,让她去安置。 这一觉一睡就是大半日,孟良辰竟然是第一个醒来的,许是这几日在海上熬的太狠的缘故,连一贯警醒的孟璋此刻都还睡着。 孟良辰并没有叫醒他,而是自个儿出了山洞,一路朝来时那片礁石走去。 船舶的位置好,拴的也够结实,除了海浪翻进去残留了一些泥沙海水,其余倒是没有问题。 孟良辰既然看见了,自然免不了要动手清理一番,他有心想给船换个地方,可是想了一圈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只能罢了。看完了船只,他瞅了瞅自己身上,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换洗的衣裳,身上这套已经穿了好几日,汗都出了好身,自己都能闻见味道了。 他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受过这个,只可惜眼下不能受也得受着了。 看了看风平浪静的海面,他想了想便朝水里走去,眼下正是湿热的时候,在水里泡一泡也不碍事。 他虽然是北方人,可是泅水还是会的,只是不怎么好罢了。 起初那水只 淹没脚背,很快就自小腿,而后渐渐就到了腰跟前,一个浪头打过来,他连头发都湿了,当下止住步子转身,不打算前行。 只是才刚刚转身就转上一个东西,这么一撞,那东西竟然浮了上来,孟良辰眸子一缩,居然是个人,女人。 第七十一章事出有因 孟良辰本就不是心狠之人,在海浪里看见一个人,无论死活都要拖上岸的。若是还有气息,自然会竭力救治,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若是已经死了,自然是要入土为安,总不能在海里一直泡着葬身鱼腹。 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之后,那女子离岸边又近了一点,他拖着一身湿淋淋的衣裳上前将人抱起来。 这么一翻身他却是当场愣住了,怀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留在总兵府的青黛。虽然此刻她的脸被海水泡的发涨,可是孟良辰绝对不会认错。 如此一来,他便越发的急切了,将人抱着就朝岸边冲去。 恰好,孟璋起身之后不见他踪影便出了山洞来寻,远远的便见他怀中抱着一个人朝自己这边狂奔而来。 “孟璋,孟璋,快,帮爷看看,她还能不能救?” 人到了跟前,孟璋这才看见,居然是个女子。 他没接手,孟良辰也顾不得跟他解释,运足了功力直接朝山洞那边飞奔而去。 进了山洞,打铁匠和莫娘子出去打猎并不在洞里,孟良辰将人放在他自己先前睡的那块石板上,身后的孟璋这才看见那女子的脸。 “这不是那个丫头么?” “你快些看看,看看她还活着没有?” 孟璋抬了抬眼皮,他又不是大夫,又不会把脉。 不过主子有吩咐,他即便不精通岐黄之术也伸手探了探青黛的鼻息。 气若游丝。 “二爷,她不知道在海里泡了多久,你看她这脸,还有手脚,肚子里怕都是海水,这会儿虽然没有断气,但是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 孟良辰伸手将青黛的袜子脱了,一双脚果然已经泡的满是褶子。 孟璋则出手抵在她后背轻轻的用了点力,而后青黛无意识的就吐了起来。 不出所料,全是海水。 “二爷最好是找东西给她取暖,还有她身上的衣裳湿透了,眼下虽然是夏季,但是一样会高热,就跟莫娘子一样。我去寻些柴火回来,二爷看着她吧!”话毕,大步出了山洞。 等他走了之后孟良辰这才坐了下来,从包袱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里面是出京的时候自家兄长赠的药丸,一共六颗,他已经用了两回,还剩下四颗。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却知道这是好东西,可以救命的好东西。 他看了青黛一眼,微微犹豫片刻,从瓷瓶里倒出一颗撬开青黛的嘴直接塞进了她的喉咙里。 而后,只能听天命了。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开始静心想事情,青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临走的时候说好留在总兵府,难不成总兵府出了意外?想着先前突然消失的东瀛人,他心里就有些不安,但愿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才好。 孟璋抱回了柴火,就在离青黛不远的地方起了篝火,很快山洞里就起了一股子热气,孟良辰觉得不舒服,起身到了外头。 孟璋将柴火续进去也跟了出去。 “孟璋,爷当时让你回总兵府,你可与那两个丫头交代清楚了?” 孟璋的脸瞬间一变:“二爷此话何意?” “并非是爷不信你。”孟良辰抬眼看着他:“只是爷担心,怕是福州府有变,与此相比,爷到宁愿是你疏忽了。” 孟璋道:“二爷无需因这些事情伤神,究竟如何,等那丫头醒了便知。” 孟良辰苦笑:“虽然给她服了药,但在海里泡了那么久,怕是伤了肺腑,醒不醒得来很难说。”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既被二爷遇见,说明命不该绝,想来命不该绝,不过是要吃一些苦头。” 说话间,莫娘子和打铁匠就回来了,两人出去了了一趟收获不小,采了一兜野果子,提了几条鱼都有七八斤重,最难得的是铁匠居然还弄到两只兔子。 孟良辰见着他二人也只好将心里的事情放下,将莫娘子手里的野果子接了过来道:“今日有口福了,没有想到这小岛上还能弄到兔子,可见这玩意是不分地域的。” 打铁匠咧了咧嘴没有进洞,抽出身上的匕首在山洞外头不远的地方料理几条鱼和兔子。 等兔子剥了皮,鱼刮了鳞片收拾干净交给莫娘子,他这才收拾了秽物将其埋了起来。 莫娘子提着猎物回山洞里,她随身带着简单的佐料,每次烤肉的时候都要抹上一些,多少是个味道。 一进山洞就感受到了那股子先前没有的热气,看了洞中那一堆火和石板上躺的人心中就是一跳,转头看着孟良辰道:“宁相公,这是?” 孟良辰道:“是青黛,先前爷去海边洗漱,她被海浪冲到了岸边,具体如何,还要等她醒来才能知道。” 莫娘子点点头,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青黛一眼,而后低头拆开自己的包裹专心致志的刷料烤肉。 山洞里有现成的火,只需要再加一些柴火不需要再另起了。等莫娘子刷好佐料铁匠也进来了,手里拿着几根削好的木棍将猎物穿了上去,而后便架在火上开始翻烤。 孟璋无事,与他坐在一处,也拎了一串。 孟良辰是不会摆弄这些的,自己找了一处离火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却不想刚刚坐下来,青黛就有了动静。 轻微的一声嘤咛,在山洞里却显得格外明显。 孟璋几人手底下一顿却没有回头,倒是莫娘子擦了擦手起身,过去看了一眼。 青黛睁开了眼睛,只是人还恍惚着。 “青黛姑娘?”莫娘子喊了一声,半响她才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下清醒过来,看了看面前一身妇人装扮的女子,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确定:“莫嫂子?” 莫娘子握住她的手道:“对,对,就是奴家,姑娘可算是醒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二爷呢?”她可是记得莫娘子是跟二爷走了的。 话毕,抬头便看见一旁的孟良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这一路的恐慌瞬间就爆发了 眼泪决堤了似的纷涌而出,轻轻唤了一声:“二爷!”目光里有激动也有仿徨。 孟良辰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淡淡道了一句:“你在海水里泡太久,先好好养着,有什么话等缓过气来再说。” 青黛点点头,满肚子的话和疑问只好先咽回肚子里。 见着孟良辰转身走了她这才拉着莫娘子的手悄悄的问:“莫嫂子,我怎么会在这里?” 莫娘子摇摇头:“奴家也不清楚,说是宁相公带你回来的?话说,你和朱砂姑娘不是留在总兵府了吗?怎么会出海?” 青黛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越发的难看,她们运气不好,在船上刚刚走了两日就遇到了风浪,虽然她与朱砂都有武功傍身,可是真的遇上这种鬼天气再好的功夫都无济于事。在坚持了不多久之后船只就被飓风撕的散架了,她和朱砂被海浪打散。 自己算是运气好的,阴差阳错的遇到二爷,捡回了性命,可是朱砂,她又在哪里?早知道如此,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轻易允了朱砂出来寻二爷。 莫娘子只当她刚刚醒精神头不好,捏了捏她的胳膊道:“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这边天气炎热,也不怕受了凉。只是你在海里泡的时间太长,内里怕是受了损,还是要好好休息。” 青黛点点头,合衣躺了下来,翻了个身,蜷缩在一处。 烤肉的香味渐渐的溢出来,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肚子还发出轻微的咕叽声。 山洞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柴火燃烧和肉上面溅下去的油沫子声音。 肉烤好了之后,莫娘子先切了半条鱼包在树叶子里送到青黛面前:“来,你身体还没有恢复,鱼肉好克化一些。” 青黛也不矫情,接过鱼肉道了谢,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开始进食。 半条鱼下肚,她身上总算是有了力气,然后撑着起身套上还未干透的鞋子到孟良辰跟前突然跪了下来:“二爷,奴婢没有听从二爷的吩咐,私自出海,请爷责罚。” 山洞里的气氛一瞬间就凝重起来。 孟璋和铁匠并肩坐着,不远处是正在收拾碎骨的莫娘子,可是这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青黛是孟良辰的丫头,不管对错,处罚不处罚只能由他说了算。 孟良辰看了青黛一眼,半响才开口道:“朱砂呢?” 一说起朱砂,青黛眼睛就红了:“奴婢二人搭了货船出海,却不想遇上了风浪,船只被飓风吹毁,奴婢二人被卷进海浪之中,奴婢也不知道朱砂现在何处。” “爷记得临行的时候特意遣人回去吩咐过,让你们好生呆在总兵府,替爷打探消息。” “二爷,奴婢二人出京时答应过世子,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二爷。” 孟良辰猛然转身不再看她,冷声道:“如此,等回京之后你还是回香樟院伺候吧!” 青黛瞬间傻了,她这会儿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既然去了章华院就是二爷的人了,怎么能不顾二爷的意思。即便是事出有因,话也不该这样说,眼下再补救还来得及吗? 想到此处,她忙磕头道:“二爷,奴婢错了,二爷如何惩罚奴婢都行,求爷一定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和朱砂虽然有心一直追随二爷,可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实在是事出有因。” 孟良辰走到山洞门口又停下来,只是没有回头,淡淡的开口道:“哦?说说看?” 第七十二章遇见 胡守一与冠军侯刘筌有瓜葛,孟良辰有些意外,来的时候他已经着人将刘筌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无论是亲属还是门生都与胡守一不沾边。 只是这样一来,先前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又都能说得通了。 东瀛人盘踞福州城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朝廷却一丝风声都没有,想来是有人只手遮天将消息按下去了。 能做到这一步的,光凭胡守一这个总兵远远不够,冠军侯刘筌怕是也参与了。 看那东瀛人,轻而易举就控制了布政使衙门,胡守一却只围不攻,显然是有大猫腻。 看来此番回福州,当真需要好好的明查暗访一番了,说不定福州那些想伸张此事的官员都布了布政使的后尘。 想及此处他心中又是一惊,记得那日好像听说姚大人被带回了总兵府。当时他还庆幸姚大人获救,可是眼下想来,怕是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再往深处想一想,刘筌昔日任福州海陆总都督,统帅三军,雄踞一方,却将倭寇一事隐瞒不报,莫非早已经与其勾结? 他越想越心惊,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刘筌回京自然留了后手,可怕的是先前自己一无所知。怪不得,冠军侯世子死了,刘筌那么快就请封了世孙,还将两个孙子都派到福州来。 什么监军,根本就是眼线,他们根本就不是来助战的,他这是想让孟九黎死在福州。 孟九黎再聪明又如何,此刻他全副身心都在海寇身上,哪里知道那些倭寇已经绕到他背后,随时都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想及此处,他心中就急切起来,但好歹没有乱了分寸。 这一日过的格外的漫长煎熬,太阳终于落山,夜色终于来临了。 起风了。 和昨日一样,刚刚天黑就开始起风,而后便是那毁天灭地的狂风巨浪,即便是早有准备,海浪还是冲进了洞里,好在人和行李这回都没有湿。 待一切平息之后已是后半夜,孟良辰并没有入睡,而是踏着浪潮去了海边,一夜枯坐。 待众人醒来,他已经收拾好了船舱,烤好了海味。 “吃完收拾一下,莫嫂子和青黛就留在这里,我们三个人出海看看。” 话毕,大口的嚼着一块半焦的鱼肉,连续吃了几日这样的东西,他现在看着鱼都有些反胃,更何况他手艺不行,只能将东西烤熟完事。 但是在这种地方,只求填饱肚子,旁的真的没法多想。 填饱了肚子,将剩下的烤肉用树叶包了随身带着,又用水囊灌了淡水,留下莫娘子和青黛,三个人乘了乌篷船出了海。 风暴之后便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太阳一出来,光芒万丈,照得大半个海面都亮堂堂的。 若不是心中琐事颇多,行舟于海面之上也算得上是一件雅事。 从小岛出发,按着司南指的方向一路朝北行,铁匠和孟璋换着撑船,待正午十分,总算是在海面上看见了一艘两层高的渔船。 孟良辰不敢打草惊蛇,让孟璋撑船快速离开,再往前行,行船便密集了,起来,这下子想避都避不开了。 不等他们靠近,渔船上面就有人发现了他们,原本专注于撒鱼的人都停了动作在甲板上看着他们。 孟良辰示意铁匠靠过去,在离大船约摸十几步的地方才站起身抱拳拱手道:“各位兄弟,在下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知可否搭兄台的船回福州?” 船上的几个人闻言交头接耳一番,离的有些距离,着实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一番交谈之后,甲板上一个人开始喊话,那意思是他们可以靠岸。 孟良辰三人相视一眼,将小船靠过去,踏着大船上放下来的板子登了船。 这是一个家族渔船,船主姓林叫林禄,兄弟六个,皆指望这艘船以出海打鱼为生。 “你们运气好,先前我大哥还说撒完这一网就收网回去了。”最小的林六话多一些,孟良辰又是个健谈的,两人很快就熟络了。 这样的人家过的都很清苦,看那渔船就知道,虽然看着结实,可一应设施都很陈旧。 孟璋掏了银子给林禄,林禄不收,孟璋只好开口道:“银钱乃身外之物,兄台能捎我们几个回去就是恩同再造了,这点银钱不算什么。若不是遇到风浪沉了船,什么都没有了,定然要好好谢谢兄台一番。眼下也只能给点饭钱,等回去以后再答谢 。” 林禄嘴抽了抽,这个饭钱也太多了,面前这荷包里少说也有百十两银子,这怎么好收。 半响他才瓮声瓮气的开口道:“虽然我们也是福州人,但是却不住福州城,而是在离福州不远的海岛之上,兄台还是留着银子,等船靠了码头也好使银子寻了船回去。”言下之意他们是不会因为银子多专门跑一趟福州的。 他这样一说孟璋倒是不好再坚持,只是那银子留了一半,另一半还是塞了过去:“林大哥是实在人,我们这也算是打扰了,等靠了岸还要林大哥费心寻可靠的船家,这银子大哥若是不收我们可就不好意思叨扰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禄哪还有拒绝的余地,拿着沉甸甸的银锭子塞进怀里,人却是沉默了起来。 等他从孟璋哪里出来,二三四五六几个弟弟都围了上来,看着他手里的银子都瞪大了眼睛:“哇,有五十两吧?这人出手好生阔绰。” “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 林禄看着弟弟们一脸的兴奋七嘴八舌的议论自己却一语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二素来心细,很快就发觉了兄长面色不妥,开口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林禄看了几个弟弟一眼叹息一声道:“我们说不定惹上麻烦了,这几个人到了岛上未必会离开。” 林二大惊:“大哥此话何意?” 林禄道:“他们在说谎,真正经历过风暴的人绝对不会有那样的精神气,还随身带着这么多的银子。” 林六不服气的开口道:“宁二哥说是遇到了一处小岛,在那里落脚安顿了几日才出来探路的。” 林禄道:“这话你也相信,方圆百里哪里来的小岛,除了那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里是魔鬼海岛,有命进去就没命出来。” “那怎么办?” 林禄绷着脸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他们到码头能顺利租到船离开,否则我们都吃罪不起。” 孟良辰此刻心情颇好,站在二层的甲板上看风景。 自从来了福州,他还没有这样惬意过,此番心平气和的看大海,这才感觉到它的别致和壮阔。 渔船行的很快,约摸一个多时辰之后就靠近了林氏兄弟所说的码头,远远的就能看见穿梭的商船渔船,其繁华程度不亚于福州的四大码头。 林氏兄弟出海捕鱼一般都走的是东面的沙滩,码头上面停的都是商船,是要交税的,因着答应替孟良辰他们租船,这才交了三十个大钱靠了岸。 林禄在码头上有认识的人,其他几个人没有下船,只有他带着林二上了码头找了一个小胡子比划着交谈。 很快,那小胡子点点头跟着他上了渔船。 “宁公子,这位是码头上的李管事,你们要租什么样的船只管跟这位管事说就成。”林禄话毕便不再开口,当时说好的他只管将人送到,旁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拿了五十两银子,但是不该管的他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孟良辰点点头没有说话,一旁的孟璋上前一步道:“李管事可否先带我们看看你们的船,当然,价钱好说。” 小胡子眼睛闪了闪在孟良辰身上顿了一顿道:“这租船有租船的规矩,不知道你们是裸租还是连船夫一起?” 孟良辰道:“都是个什么租法,说来听听。” 小胡子道:“这连人一起自然是船钱之外又多了工钱,比裸租贵一些,但是这裸租看着租金便宜,但是有押金,这行船有风险,多数都是去无返,因此跟买没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铁匠冷哼道:“你这人说话弯弯绕绕太多,说来说去就是租和买。” 孟良辰道:“既然如此,那就裸租吧,爷直接买你一条船得了。船不用太大,这就三个人,但是必须得结实,万一再遇上风浪可不是玩的,不可能次次都有好运气。你帮我们准备衣物和水以及吃食,多少你看着来,爷付银子便是。” 李管事见成了一单生意,满脸的笑容,只要有银子,什么事情是不能答应的呢? “那,就请各位移驾,去看看船?” 孟良辰道:“铁匠叔对这个应该懂的比爷多一些,就劳烦你跑一趟吧!” 打铁匠眸子一闪,点了点头跟那小胡子下了船。 待他们走了之后,孟良辰又对着林禄兄弟几人道了谢,林禄却没有出言让他们下船自己去海滩卸渔,他不看着这三人离开,心里总是不踏实。 有他在,有些话自然是不好说,孟良辰冲着孟璋点了点头,孟璋会意,快步出了船舱。 第七十三章戳穿 铁匠要了一艘一层带舱的船,两间房大小,里面衣食住行设施齐全,还孟良辰拜别了林禄登上了船。 码头渐远,孟良辰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虽然没有上岸,但是也能猜到,这里怕就是那些海寇的老巢了。 他自信做的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端倪,但是架不住海寇多疑,所以,这一段他并没有直接去小岛,而是朝福州的方向驶去。 “二爷,已经准备好了。” 孟良辰点点头道:“如此只能辛苦你先行一步了,切记万事小心。” 孟璋点点头,看了看一直在撑船的铁匠一眼,纵身轻轻一跃便落入了海里,声响不大,荡起涟漪圈圈。 打铁匠在船头看不到另一头,孟良辰接替了孟璋的位置随着他开始划桨,如此过了两个多时辰铁匠才发现不对。 手中的动作停下,从甲板上疾步行至船的另一端,瓮声喊道:“宁公子?” 带着斗笠的孟良辰转身,龇牙笑了笑,铁匠周身杀意毕现。 孟璋居然半路遁了,还瞒着他,只能说明他自己早已经暴露了,如此又何必再遮掩。 手中木桨啪的一声断裂,露出他惯用的那根刨火棍,二话不说迎头就朝孟良辰砸过去。 为了掩人耳目孟良辰身上并没有兵器,此番又不能徒手对敌,只能抄了一旁的木棍子迎了上去。 木头与铁,胜负完全没有悬念。一招未过,手中的木棍一分为二断成两半。孟良辰后退两步,在船的边缘堪堪站稳。 “你是何时看破的?”打铁匠沉声问道。 孟良辰道:“从我到半月湖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铁器是朝廷的禁物,一般的铁匠铺只能打造农具灶具之类单位东西,还需到当地衙门报备,所以铁匠铺这类的在大楚极少,通常都开在人群密集的闹市之中。诸如半月湖这样的地方,人口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却有这样一个铺子,怎么可能不让人关注。 孟良辰来半月湖的第一回就留意到了,自觉发现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才选择在半月湖买了宅子住了下来。 而后他便四处闲逛,实则留意着街上的每一户人家,若不是那一回东瀛人突然发难,他还真的注意不到莫娘子,只当她是真正的热心肠之人呢? 话落音,打铁匠再度举起铁棍朝他砸了过去,孟良辰足轻点,在船沿上借力飞身而起掠过他的头顶,一脚就朝他头上踹过去。 铁匠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先前几番与东瀛人交手明显掩藏了实力,孟良辰这一脚未曾动到他分毫,身子一伏,头轻轻一侧便躲了过去,只是这回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 趁着喘息的空档,孟良辰开口道:“爷的朋友极少,即便当初发现你们的倪端依旧愿意与你们相交,你断不该在此刻沉不住气与爷撕破,既然已经到这份上,今日我们二人总要有一个到下面去。” 铁匠龇牙,周身杀意四溢:“朋友?我们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海盗,如何与皇室之人做朋友。若不是莫娘子一再阻拦,我早就动手了,何须忍到今日。孟氏狗贼,果然都不可信,偏偏她执迷不悟!” 孟良辰道:“大言不惭,到底是谁不可信?那座小岛你常去吧?你根本就是有意将爷引到那里去的,想借风浪阻挡爷?可惜,老天爷都不帮你。”话毕,抄起身后的绳索就甩了过去。 若是以前,孟良辰自知不是铁匠的对手,可是眼下么,他还没有将此人放在眼里。 手中的钩子直接穿透了铁匠的胸骨,铁匠吃痛站不稳,直直的朝后倒去,而后便落入了海里。孟良辰却没有松手,而是用力一拽,又将人拽了上来。 痛意很快蔓延至全身,铁匠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待他站稳之后孟良辰又是一脚,这回手里竟多了一把匕首,铁匠认出来了,那是他的。 自知没有胜算,他也不再坚持,纵身一跃便朝海里跳去,孟良辰哪里会就此如他的愿,手上的绳子一甩,直接套住了他的腰将人扯了上来。 铁匠喘着气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孟良辰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笑:“痛快?什么叫痛快?爷要亲眼看着你的血流光,看着你断气,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跟爷要个痛快!”话毕起身,抬腿就是一脚,只听得咔擦一声骨响,铁匠这回是再也站不起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将人五花大绑安置妥当之后,他独自撑船朝福州靠过去。 这一回,他没有去飞崖岛,只在到达福州的时候修书一份用鸽子飞了过去,而后果断弃船,趁着夜色揪着半死不活的铁匠进了城直奔第一楼。 时间在某些时候格外的紧迫珍贵。 他在海上已经飘了两日才到的福州,这样一算,孟璋那边没有意外怕是已经摸上了岛。 虽说他对孟璋放心,但是同行的还有一个莫娘子,看着铁匠平日里对待她的态度上不难看出,此女在海寇之中有些地位。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孟良辰有些不安。 将铁匠扔到了第一楼,他带了云四,小六和云十一先行,云三带了五百人随后一步,第二日天刚刚亮就分散在人群里出了城。 孟九黎这边接到孟良辰的密信当即召了众将议事,直至天明依旧没有出个结果,他当机立断开口道:“点兵两万,孤要亲自出海!” “殿下!” 几位副将闻言跪了一片:“万万不可,殿下!海上作战不比陆地,即便有两万人马我们也没有胜算,我们不擅海战呐!” 孟九黎冷笑,坐在那里扫视了一圈:“那依诸位之意就这么算了?,” 刘衍之和刘河云相视一眼,刘衍之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万金之躯实在不宜以身涉险,末将以为,殿下亲临福州,海寇几番来犯都未能得逞,已大大的威慑到这些贼子,实在不用出海远征,我大楚士兵在地上各个都是勇士,可上了船就不行了。” “刘副将的意思孤明白了,果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想冠军侯在此驻扎十余年,寸功未进,怕是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我大楚将士擅陆战,那是因为经年累月在陆地上训练之效。冠军侯在此驻扎那么长时间,除了孤自京城带来的将士,其余在此都不是三两月了,怎么?是不是要告诉孤这些人连船都没有上过?朝廷的军饷和俸禄就是这样给你们糟蹋的吗?” 一席话,说的再无人敢开口,刘衍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愤恨,好在一旁的刘河云够机灵,伸手轻轻一扯,他这才低下头道:“殿下恕罪!” 孟九黎一声冷哼,看着刘氏兄弟二人道:“孤来福州之时,父皇曾说过,你兄弟二人之能堪比冠军侯,有青出于蓝之势,要孤多倚仗二位。二位既不同意孤出海,不如就请二位代劳,这一战,势在必行!”话毕,根本不给他二人再开口的机会道:“还愣着做什么?速去点兵,王安,你跟着,有任何不妥素来与孤回禀。”话毕,袖子一甩起身就朝议事大帐外走去。 刘衍之一直没有抬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一抬头就露出了此刻还不该露出的神色。 待帐内议事的人都走了之后他才开口道:“哥,这下该怎么办?” 刘河云道:“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仗既然扣在我二人身上,那就必须赢,还要赢的漂亮。” “那太子?” 刘河云笑的有些阴森:“总有机会的,且容他再猖狂几日。” 话毕,二人前后便往点将台走去。 点将台上,战鼓擂动,大帐里的士兵迅速朝那边赶去,很快就是黑压压一片人潮。 刘河云点了总旗八名,几位总旗层层吩咐下去,很快两万人就结集妥当。同时,后勤处不停地将军需搬上车朝海边的战舰上运去。飞崖岛沉寂了好些日子,再一次热闹起来。 第七十四章你是我夫人 入夜,风平浪静,恶来岛上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火,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岛主府邸的大书房内却灯火通明,十余名账房先生装扮的人或执笔演算或拨动算盘,忙碌不已。 期间,有婢女送来茶水点心,这些人只喝了茶水提提神又继续忙碌,那一摞一摞记着账目的纸张从左边挪到右边,直至天明这才见底。 一袭葛布青衫的罗云龙刚刚进屋便见几人脸上带着倦色却眉开眼笑。 “看诸位的脸色,今年的账目想是核对清楚了?” 为首的八字胡朱算开口道:“不负主上期望,自然是核算清楚了。” “哦?成果如何?” 一说到这个,朱算脸上的笑瞬间都不见了,其他几人也是一脸的凝重。 “主上,按着目前账目上的银钱,粮食,布匹棉花等存储数量计算,怕是只够支撑到秋收之后。岛上无法种植,这数万人口消耗起来可不简单,等寒气上来之后出海捕鱼也不行的时候就全靠存储支撑,怕是,艰难。” 何止是艰难,朱算这话说的还算是含蓄了,没有人能体会到罗云龙的艰难。 这一座岛屿,上万的百姓,无一不是走投无路奔着他来的,他只要有一口气在,焉能让这些人饿死冻死? 长长的叹息一声之后道:“吩咐下去,准备一下,所有的人分成两拨,一拨随我准备夜袭半月湖,一部分留意过往船只,管他什么身份,先截了再说。至于那些珠宝银钱也都收拾好,让半月湖那边的人进福州城购粮。” 话毕,外面有脚步声传过来,话题就此终止,一个身穿灰色粗布短襟的少年站在书房外门口道:“主上,夫人醒了!” 罗云龙精神一震,看着下面的人道:“此事就按我说的来办,具体如何布置 还劳各位操持。” 朱算点点头道:“主上先去,我等再商议一番。” 话毕,罗云龙便起身朝外走去,一贯稳重的他此刻步履匆匆,显然是很迫切。 待离开大书房门口他才对那来报信的小童道:“小言,以后不要乱喊,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唤作小言的少年并不怕他,跟在他身后道:“罗叔叔,我才没有乱喊,她很快就是了。”他听人家说了,那位长的美的跟神仙似的的姑娘就是老天爷送给罗叔叔的媳妇。 这话罗云龙没法反驳,也没有想过反驳,不能否认的是他真的心动了。 寂寞了三十年的心在岸边将人捞起来的时候就起了涟漪,这些日子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自幼家破人亡,以反抗朝廷收容无家之人为己任,从未想过儿女私情。那颗沉寂了三十几年的心突然就动了,让他猝不及防。 他的住处并不算大,两进的院子,却已经是岛上最好的住处,后面一进除了那间大书房就是数十间厢房,供那些做事的人居住。 前面一进三间正房是他自己的住处。 朱砂就被安排在他住的屋子里,由小言的母亲张氏照顾着。 他进屋的时候张氏抬着碗在床跟前局促不安的站着。 看见他便如同看见救星了一般道:“大人,夫人醒了,只是,只是……”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罗云龙看着床上坐着的女子,伸手接过张氏手里的碗道:“辛苦嫂子了,你去歇着吧,我自己来。” 话毕,张氏点点头,飞快的出了门。 罗云龙掩了门,这才抬着碗在床边上坐了下来,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药已经没有了一丝热气。 “来,把药喝了,凉透了就没有效果了。” 朱砂鼓着眼睛戒备的看着他,身子不着痕迹的朝后挪了挪道:“不吃药,我已经好了。” 罗云龙也不坚持,将碗放到一旁道:“既然好了就出去走走?在床上躺了这几日怕是闷坏了。” 话毕,起身伸手扶她。 朱砂也没有推辞,搭着他的手下了地,只是脚刚刚挨地就是一阵头晕目眩,罗云龙见她身子打晃,直接拦腰将人搂住重新送回了床上。 猛然被人搂住,朱砂有些不习惯,待那股子晕眩散过去之后她才开口问道:“这到底是哪里?你是谁?为什么刚才那位嫂子喊我夫人?” 罗云龙一愣,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半天都没有移开,他在想该怎么回答。 不等他多想,朱砂的脑子就开始疼了,她好像丢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看着她脸上的痛苦,罗云龙眉头一皱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去喊大夫过来。” 不待他起身,朱砂就一把抓住了她:“我没事,我就是脑子里有些乱。”呵呵,什么乱,分明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要走,我有话要问你。” 罗云龙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感受到那一丝柔软佯装没有看见,只是人却依言又重新坐了回去。 “有什么话你问便是。”声音是他自己不曾发觉的温柔。 朱砂靠在床头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被握在他的手心里,声音略带沙哑,听在人耳朵里却带着别样的风情。 “我生了什么病?” 罗云龙摇摇头道:“不是生病,是不小心落水了。” 朱砂点点头,想着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总觉得自己应该多问一些,可又下意识的戒备,她不想让这个人知道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那你又是谁?我脑子有些乱,好像有些事情记不得了,先前那嫂子喊我夫人,我们是夫妻?” 罗云龙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他又不傻,这姑娘明显是失忆了,只是本能的戒备不愿意说出来。她不说自己却能看出来,看来身子还是没有好,不过,这是好事。 三天前他在海边巡视发现的此女,彼时她被浪头卷到船底,是自己将人救回来的。 他不知道这姑娘来自何处是何身份,起初不过是一丝善念,却被岛上的人玩笑说是上天赐给他的女人。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被他听进了心里,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于是岛上那些媳妇子一口一个夫人喊的时候他便没有阻止,越传越广。 朱砂认真的瞅了他半响,并没有瞧出异样来,心里已经信了几分。她其实更想问这人叫什么名字,自己又叫什么名字,可是意识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说,不能问。 “好吧,我累了,你去忙吧!” 罗云龙起身道:“也好,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话毕,却没有转身,而是突然附身凑过去,在朱砂的唇角轻轻一啄。朱砂本能的抬手想打过去,却被他捏住了手腕,耳旁传来一声低笑:“夫人,我们是夫妻。” 朱砂一愣,罗云龙已经飞快的起身朝外面最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露出这些天来第一抹满足的笑意。 屋子里静了下来,朱砂靠着枕头坐着,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到底怎么个不对法,她又弄不明白。 罗云龙出了门直接拐去了后灶房,张氏在里面做饭,小言在造后头帮着烧火。 张氏看着他笑容满面的开口问道:“罗二叔,夫人怎么样了?” 罗云龙寻了凳子坐下来道:“怕是不太好,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怕是伤到了脑子,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张氏一愣,很快又笑了:“问问大夫,只要对身体没有影响就好,过去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好的,想不起来或许是好事,这样她就能安安心心的跟你过日子了。”话毕,将锅里已经熬好的粥乘了出来放在托盘上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长的跟仙女似的,这是上天的恩赐,二叔一定要好好待人家才是。” 罗云龙点点头接过托盘出了灶房。 身后的张氏快速的将锅碗收拾妥当喊上小言去了后头。 “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氏道:“咱们去寻朱掌事,开了库房挑一些料子。” “开库房?”小言眉头一皱,朱掌事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对,开库房,你二叔的好事来了,我这不是得提前准备着,这成亲用的被褥,新人的吉服,可都得早早做起来。这些年咱们这些人全靠你二叔过活,如今他总算开窍了,朱掌事一定也会开心的。” 罗云龙自然不知道张氏会想的这么周全,连成亲用的东西都开始操持准备开了,他抬着粥走到住房门口顿下步子。脸上的郁色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平静,这才进了屋。 “来,你睡了好几日了,一直不曾吃东西,张嫂子熬了粥,先喝一点。” 话毕,自然的坐在了床沿上,抬起碗,轻轻搅动,待感觉不烫了才用勺子递到朱砂的嘴边。 朱砂也是饿的狠了,自然不会拒绝,虽然感觉这样被喂食很是别扭,但是肚子饿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一碗粥下肚,身子热了起来,坐在那里不动也能感觉到恢复了不少力气。 罗云龙将碗放了回去,倒了水给她漱口,还用帕子给她净面。 朱砂被他贴心的举动弄的直发愣,半响才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罗云龙回以微笑:“我们是夫妻,你是我夫人,对你好是应该的。” 朱砂终究是没有能忍住道:“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呢!” 罗云龙没有半丝意外,坐下来伸手搭在她的肩头柔声道:“没有关系,我记得就好,忘了的,我帮你重新想起来便是。” 第七十五章找个人嫁了 岛主要成亲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恶来岛上的每一个角落,这个万人的小岛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一处用石板搭建的民房里,一身褴褛的男子趴在桌子上,眸子里寒气逼人。 “可有孟璋的消息?” 云十一摇摇头:“属下几人已经将整座岛上寻了个遍,并不曾找到第一楼的标识。” 小六道:“爷无需担心,璋大人身手不凡,想是被事情耽搁了没有上岛也说不准。” 孟良辰抿嘴不语,手指头在陈旧的桌子上轻轻的叩着。 孟璋他自然是不担心,可是同行的还有青黛,更重要的是还有莫娘子。虽然他们一早就知道其端倪,可是总有防备不到的时候,谁知道那个女人能装到什么时候。 “那个罗岛主什么时候成亲?” 小六道:“说是三日后。” 孟良辰点点头:“继续打探消息,十一晚上和爷出去一趟,我们去会会这位岛主大人。” 罗云龙这会儿并比知道已经被人盯上,他刚刚接到消息,朝廷结集了大量的战船,正在运送物资,很快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三日后的亲事,他隐隐感觉怕是不会顺利。 刘筌驻守飞崖岛的时候曾与他达成过协议,可是如今刘筌被皇帝召回京城,来的据说是太子孟九黎。 对于一个身负盛名的储君,如今最缺的怕就是军功,虽然他觉得刘筌不一定会将恶来岛的位置告知孟九黎,可是对于这位太子殿下来说,寻一个岛实在太简单了。 他们再怎么防备都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大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几名管事的面色都不好看。 罗云龙坐在那里半响道:“很快,我们就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一回和以前不一样,怕是凶多吉少了。” “主上何必长他人志气!我们这些人若不是主上,早就进了黄土了,这些年活的都是多出来的。朝廷那些狗官要来便来好了,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怎么算咱们都是赚的。” 罗云龙闻言看了在座的人半响,眼眶突然就有些湿了,说来说去,倒是自己狭隘了。 “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放手干上一场!朝廷的那些狗贼能有多厉害,咱们可是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海里泡着的,这海里的鱼也该见荤腥了。” 话毕,书房里的人轰然大笑。 末了,罗云龙摆摆手道:“好了,此事就这般决定,诸位这几日好好休息,过几日怕是不得安宁了。朱掌事留下,我还有事情交代。” 几人相继出了大书房,待院子里没有人了,罗云龙这才开口道:“朱掌事,可知我为何要单独将你留下来?” 朱算摇摇头道:“并不知道,不知主上有何事吩咐。” 罗云龙道:“此次与朝廷对上,我们胜算几何大家心知肚明。我知道大伙儿都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可是若能活着,谁又想去死。我们在这岛上这么多年,娶妻生子有儿有女,我们不怕死,可是她们呢?” 朱算已经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主上要做什么?” 罗云龙道:“待朝廷的大军一到,我会亲自带人迎战,到时候你将岛上的女人孩子带着从南边走,那边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船只,这几日会把粮食和水送过去,你们往南走,那边暖和一些……” “主上!” 朱算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主上,当初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就说过,同生共死。即便是那些女人和孩子,跟了我们就是她们的命,命中注定要死的话,何必绞尽脑汁的去活。卑贱的活着,不如爽快的死了。” “朱算,这是命令!” “那恕属下难以从命。”朱算的态度更坚决:“主上可有想过,就算我带着她们离开了恶来岛,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以后呢?我能力有限,照顾不了这些人,与其以后看着她们饱经病痛,饥饿,严寒,生不如死,不如放手与敌一搏,至少死也死的利索一些。” 罗云龙怔了半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响才挥手道:“你回去休息吧,此事不要再对旁人说起。” 朱算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门,却不想刚刚到院子里就遇上了立在院子里的朱砂,心情不愉他只当没有看见,步子微微一顿,旁若无人的朝外面走去 。 朱砂撇撇嘴,提着裙子进了书房。 罗云龙见着她有些意外,此处是岛上议事的地方,若无他许可,即便是几位掌事也轻易来不得。 朱砂倒是没有旁的想法,这几日相处,罗云龙可以说待她无微不至,她心里也渐渐地接受了两人是夫妻的事情。 先前这人说因为自己忘记了,所以要重新补办一次婚礼,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岛上的人过的都极为艰辛,办一次婚礼所耗颇多,实在是没有必要。 既然是夫妻,这些虚假的仪式可有可无,只要他真心待自己,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罗云龙意外归意外,可还是迎上去牵了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坐进了椅子里:“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 这几日,朱砂已经习惯了他这般亲昵的姿态 渐渐地从无从拒绝到如今根本就不拒绝了。任由他抱着,捏着自己的手,下巴挂在自己的肩头。 大概,也许,天底下的夫妻之间都是这样。 “我闲着无事到处走走,先前在前面遇到张嫂子,听她和人说几日后成亲的事情,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 罗云龙挑眉,搭在腰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夫人何意?” 朱砂并未察觉,只道:“你不是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吗?又何必多一回仪式,只要你待我好便是。” 罗云龙暗自松了一口气,轻笑道:“夫人,你是我的妻子,我这辈子都会待你好,至于成亲一事,夫人既记不得以前的事情,那么自然是要再操持一回。都说成亲那日的女子最漂亮最幸福,我不想咱们都留下遗憾。” 朱砂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如此,若是有心,日后办也是一样的,我知道,要打仗了,怕是耗资颇多,实在不用了。” 罗云龙闻言不由得苦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夫人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原想着和你成亲,好好办一场婚礼,如今看来怕是来不及了。” 朱砂仰头看着她道:“对方有很多人吗?”若不是知道此战凶险,这人怕是不会说这些。 罗云龙叹息一声道:“我们在这岛上,除了出海捕鱼便没了别的生计,福州那边的视我们为寇,不允许百姓与我们互通有无,我们这群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匪,就是贼。每一次靠岸弄物资,我们的人都要以生命为代价,如今这一回怕是朝廷铁了心要剿了我们。” 朱砂伸手将他眉间的褶子抚平,轻声道:世人万千,各有法缘,若是真到了那一刻也无需害怕,我会陪着你。” 罗云龙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怀里娇艳如画的女子,突然有一种要告诉她一切的冲动,可是,内心深处又不舍。 这样的感情和信赖说起来并不属于他,眼下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是他用卑鄙的手段偷来的。 他心里剧烈的挣扎着,最终还是自私了一回,捧着她的脸轻轻凑了过去。 朱砂也没有拒绝,虽然她感觉到了羞涩和生疏,但是她只觉得这是源于她自己失忆了的缘故。 这个吻,两个人都很生疏,只是到最后罗云龙占了上风,看着如同一汪水一般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他将人掰过来搂在怀里,狠狠地用力,似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南边的海岸上我藏了船,待朝廷的人攻过来你就离开,去福州城等我三日,若是我不来,你就离开。日后若是遇见对你好的,就嫁了吧!” 这辈子他都活在仇恨里,以岛上的百姓为己任,从来没有旁的想法。 可是自从那日从海滩上捡回了这个女子,他心里便有了牵绊,没有怀疑,没有犹豫,只有牵袢和怦然心动。 朱砂看着他娇笑:“好啊,若是你真的死了,那我定然要找个人嫁了,绝对不会为你守着,我找个比你丑的,比你穷的,恶心死你,让你死了也不得安生。” 罗云龙苦笑不得,抱着她不语,心中却不断地叹息。 第七十六章找不到了 入夜,院子里各处都熄了灯火,罗云龙刚刚解衣躺下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他起身将衣裳披上,门外却传来女子的声音:“夫君,是我。” 罗云龙一愣,下地点了灯,将门打开,门外是只着了一身里衣的朱砂。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将人迎了进来关上了门道:“这个时候怎么还没有歇下,睡不着么?” 朱砂却不理会他,大大咧咧的往他的床上一滚,拥着被子道:“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夫妻不是应该住同一个屋子睡同一张床吗?”话毕,伸手缓缓解开了自己的里衣,露出鲜红的亵衣。 罗云龙猛然扭头不去看她。 她却不准备就这样让他混过去,猛然坐起身,露出白玉般娇嫩的胳膊,一脸的泫然欲泣:“夫君这是何意莫不是厌弃了我?” 罗云龙觉得屋子里的温度着实有些高,大约是要变天了,他觉得浑身都热的很。 看着那张灿若桃花一样的脸带着一丝委屈,他心中有些不忍,上前一步坐在床沿上揽住她道:“我怎么会厌弃你,只是你身子尚未痊愈,我怕自己定力不够,一不小心伤了你。” 这个一不小心朱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按着先前从张氏那里听来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红唇就此贴了上去。 心动,意动,情动,好在理智尚存。 若不是知道不久将有一场必死之战,罗云龙只想此刻什么都不管了,直接要了这个女子,可是他不能。 若是就此得了她的身子,日后自己死了,她该怎么办? 所以,他将人搂着,只在她的唇上卖力的回应摩挲,始终不再有下一步的举动。 房梁之上,一团黑影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处,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疑惑,却始终没有动作。 他本就不是信命之人,否则当年年幼之时也不会被迫杀人逃出福州。 他深知这一刻自己不能怂,这一场不止是自己,还有岛上所有依靠自己的百姓。 刚刚出了屋子,迎面便遇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他步子一顿,还未离开那人便笑吟吟的先开了口:“罗大哥!” 罗云龙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小言心中便有了七八分了然,这是自己已逝的结拜兄弟,张氏的长女莫蘅英。 “什么时候回来的?” 莫娘子淡笑看着他,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情愫:“昨日回来的。” 罗云龙怵眉道:“这几日岛上不安全,你今日就回去吧,这回走将你娘和小言都带上。 ”此刻回来的太不是时候 。 莫娘子摇摇头:“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有打算再走。我娘在这里,弟弟在这里,家在这里,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罗大哥要赶我去哪里?” 罗云龙不擅口舌,争论不过她,看了她一眼,大步朝外走去,丝毫没有主意身后那满怀情意的目光。 “阿言,你方才说罗大哥要成亲了?娶的是谁家姑娘?” 小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夫人可漂亮了。” 莫娘子幽幽叹息一声道:“是么?” 小言用力点头:“当然,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莫娘子失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年纪,见过多少姑娘,品头论足的。” 听她这么一说,小言很是不服,当下拉住她的走道:“长姊若是不信,随我去看看便知。”话毕,拽着她便往正房走去。 莫娘子却是一愣,在门口强行止住了脚步:“小言,罗大哥那位夫人住这里?” 小言点点头道:“对呀对呀,她是主上的夫人,自然是要与主上住一块的。” 莫娘子咧嘴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要难受,他们住都住一起了呢,那么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从情窦初开就喜欢上了罗云龙,罗云龙就是她心头的朱砂痣,为了能与他相配,她拼命的学文练武,甚至远离父母兄弟独自在福州打拼,只为了岛上运送交换物资便利。 韶华已过,她不再是二八年华的美娇娥,她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日日做妇人打扮,许多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嫁人了,嫁给了那个叫罗云龙的男人,只不过为了生计各奔东西不在一处罢了。 到如今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那个人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过。 小言看着她突变的脸色不由得担心起来:“长姊,你怎么了?” 她干巴巴的笑笑:“无事,就是想到此刻时辰尚早,夫人怕是还在休息,我们这样进去定会打扰到她。” 小言闻声恍然大悟,伸手一拍脑门道:长姊所言极是,我居然把这茬忘记了。那我们先去娘那里帮忙,等夫人起了再说,反正迟早你都会见到的。” 府外的大街上,一个拿着破碗,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似乎惹上了恶狗,一路狂奔。 待到了临近海边一处破败的窝棚里她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半个白馒头,颓废的靠着一旁的大树,狼吞虎咽的将馒头塞进嘴里。 吃完之后起身晃了晃身子,一双明亮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确认后面的尾巴都放心的离开之后才提着一只绿色的棍子朝另一处奔去。 少时,乞儿来了一处民房前面,闪身进了院子。 一身黑衣的孟璋端坐于院子里,看着她一身污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璋大人,我都找遍了,莫娘子会去哪里?”声音清丽婉转,俨然就是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孟璋放下手里的剑沉声道:“自然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乞儿趴在桌子上撇嘴:“早知道在船上的时候就应该把她丢海里喂鱼,这番她知道我们上了岛,定然将消息走漏出去了,方才我在外头遇上好几拨人,跑了大半个岛才将人甩掉。” 孟璋看了她一眼颇觉无语,这个丫头跟孟良辰那厮真的是一路人,说不是都没有人相信。 来的路上他就说了,趁二爷不在直接收拾了莫娘子,偏生这丫头坚持,说二爷没有吩咐过的事情不能做。 坚持的是她,现如今后悔抱怨的还是她,当真是,难伺候。 “去,把衣服换回来,二爷到了,晚些我们过去汇合。” “二爷到了!”青黛眼睛一亮,看都没有再看孟璋一眼,兴冲冲的冲进了屋子,少顷功夫换了装。 出门的时候脸上还是抹的乱七八糟的,倒是身上的衣裳,虽是灰色的粗布长衫,到底是干净的。 孟璋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一眼,世子赠的这两名婢女,朱砂他不了解,这青黛么,相处了这两日他发现着实是个玲珑剔透的。许多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提点,她便能敏锐的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 就如同先前她执意要去寻莫娘子,不知道从哪里弄的那一身行头,一身的酸臭味,别说是旁人,就是他乍一看也没有认出来。 此刻又来了这么一身,走在大路上活脱脱就是一个玩耍归来的农家少年郎,半点也不会起眼,倒是自己。 孟璋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衣有些眨眼,手里还拎着一把剑,这样出去不妥啊。 “那个,我说我们晚一些过去,这会儿外面处处都是人,出去肯定会被人发觉。” 青黛闻言顿住即将出门的步子,兴冲冲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回了屋子。 第七十七章指责 太阳才刚刚西斜,一朵乌云悄无声息的将太阳挡了去,地面上瞬间就暗了下来。 不知何时,起风了,起初只觉得多了一丝凉意甚好,可是很快那风声就越来越大,吹的岛上的树木簌簌作响。 “什么声音?” 小六在外面道:“爷,起风了,怕是要变天。” 孟良辰起身推门走到院子里,天空尽数被乌云遮挡,地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又是一场暴风雨,希望飞崖岛那边尚未出兵。” 小六不语,他在福州已经见识过飓风的可怕,楚兵本就不惯上船,遇到这样的天气根本就没有生还的机会。 很快,声响越来越大,狂风掀起了巨浪,从四面八方朝海岛上拍打而来。 被孟良辰惦记的军队昨日傍晚便出发,由刘衍之亲自带病,孟九黎身边的王远跟随,点了两万人上百艘大船浩浩荡荡的朝恶来岛方向行去。 刘衍之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完全没有刘河云那么多心思,他与王远不合,自然不屑做那些表面功夫。好在王远也不待见他,登船的时候就没有上一条船,而是与几名千户混在了一处。 海面上一起风,行船便艰难起来。 此次来的千户都是常年驻扎飞崖岛的老兵,一看突变的云层就变了脸色。 “将军,起潮了!” 王远不懂,开口问道:“起潮怎么了?对行船有影响?无事,我们行慢一些也可以。” 千户急的要哭了:“将军,来不及了,这一次我们都完了 。” 谁知道一直万里无云的天说变就变呢?早知道如此,他怎么也寻个借口留在岛上了。 王远还是不明白,有心再问却来不及了,身下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桌子上的茶壶直接滚到了地上,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坐稳,差点栽倒。 外面瞬间就乱了起来。 楚军甚少出海,哪里见过这个,飓风挂过,船根本就不受控制,更有那几丈高的巨浪如城墙一般朝船这边压了过来。 王远瞪大眼睛惊惧的看着眼前,一句话都未来得及吐露便被浪头卷了进去。 这场风暴持续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便是倾盆大雨。 罗云龙紧绷的心微微松了一口气。 按着接到的消息推算,朝廷的军队想必早已经出海,这场风暴来的真的太及时,可见苍天不灭。 接下来他又多了一段喘息的时间,只是具体怎么安排他还没有个章程。 岛上男女老少上万人,老人,女人,孩子占差不多一半的人数,这些人怎么安置是一个大问题。 此次风暴阻挡了朝廷的脚程,但是他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既然已经摸清楚了恶来岛的位置,有心一网打尽,再次出兵那是迟早的事情,而他们,不会次次都有这般的好运气。 心下烦躁,索性出了大书房朝前院走去。 院子里,除了房檐上倾泻如注的雨水声再无半点动静,一抹火红色的身影靠在房檐下的栏杆上,赤着双脚在雨水里晃动。 杂乱的心瞬间安宁了不少,脸色也柔和起来,他撑着伞快步上前,至房檐下丢了雨伞伸手将人抱起来道:“又顽皮了,身子还没有好透,若是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朱砂轻笑,伸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是么?”罗云龙凑到她耳边低语一声,惹得她瞬间双颊绯红,伸手对着罗云龙的胸口就是一通捶:“你坏死了。” 罗云龙一本正经的忍着笑意道:“只对你一个人怀。”话毕,抱着人便进了屋。 银铃般的娇笑声夹杂在雨声中很快消失不见。 房屋走廊拐角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手持雨伞,一脸难过落寞。 她从来未见过这个男人这般模样过,如今见到了,却是对着另外一个女人。 她比罗云龙来的早,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想知道迷惑了罗大哥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哪知道竟然看到了熟人,那个宁公子跟前的婢女,名唤朱砂的姑娘。 朱砂,当真是美艳无双,又年华正好,自己终究是比不过的。 若是,若是她是真正与罗大哥欢好倒也罢了,只是她的身份,宁公子可是朝廷的人,当初朱砂和青黛可是被留在总兵府的。两人出海遇难,青黛被宁公子救回,朱砂居然遇到了罗大哥,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只是眼下她却不好戳破,总要有证据,证明此女居心不良才好说起,否则一旦闹起来,自己反到里外不是人了。 她正打算离开,却不想罗云龙就进了院子,她只能敛了气息避在一旁,只是那房檐下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的眼。 哪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情意和爱慕,那本该是自己的。 入夜,一道黑影几个弹跳翻进了院子,罗云龙睡的酣熟半点都未察觉。 一把明晃晃的刀从门缝里插进来将门栓挑开,黑衣人进门之后直奔床前,看了一眼那蜷缩在罗云龙怀里的女子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伸手就朝她抓去。 原本熟睡的罗云龙猛然睁开眼睛,眸子里寒意毕现,一把就抓住了黑衣人的手。 黑衣人大惊,手里的剑不容分说的就朝他刺过去。 罗云龙猛然起身,抬手间便掐住了她的喉咙。 “是你自己把面巾拿下来还是我来帮你。” 黑衣人一怔,伸手拿下了脸上黑色的面巾,正是莫娘子莫蘅英。 “为什么?”罗云龙问:“你想做什么?” 莫蘅英咬着唇,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罗云龙有些无力的摆摆手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莫蘅英突然开口道:“为什么?她就那么好,你就那么喜欢她?你知道不知道她是谁,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是朝廷派来的奸细?还是只因为她长了一副好样貌,就迷的你神魂颠倒可以不管恶来岛上所有的人了?” “住嘴!” 罗云龙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是在怪我吗?恶来岛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当初我逃出福州的时候有强行拉大家一起吗?分明是你们走投无路找到我,如今又何必拿这些来强压在我身上。至于她,”他回头看了一眼睡的毫无知觉的女子,嘴角轻轻上扬:“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既然认定了她便是她,无需旁人来指手画脚!” 泪水终究是没有忍住滚落下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莫蘅英此刻只想问一句:“你认定了她,那我呢?我算什么?这么多年的追随和相守算什么?” 只是,这话终究没有能说出口。 转身,狼狈离开。 罗云龙看了一眼那萧瑟的背影,拧了拧眉头,伸手将门掩上又重新回了床上。 屋子里迷迭香的味道渐渐散去,朱砂却没有醒来的迹象,看着蜷缩在一起慵懒如猫咪一样的女子,罗云龙笑了笑。 管她是神是鬼,如今她只是自己的女人。 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自己还算什么男人。 他不蠢,是非黑白还是分的清楚的。 大雨连续下了五六日才停下来,孟璋带着青黛早在几日前便摸黑与孟良辰汇合,潜在闹市之中的一处民房里。 “二爷,已经摸清楚了,这个岛叫做恶来岛,岛主名唤罗云龙,是二十年前那位福州总都督罗成的独子。” “罗成?”孟良辰拧眉,他到京城时日尚浅,人脉有限,好多人和关系都没摸清楚。竟不知这海寇头子与朝廷命官一方大吏还扯上了关系。 孟璋接过话来为他解惑:“二爷不知道也正常,二十多年前,当今还是太子,梁王也没有去封地,二爷你还没有出生。彼时朝廷的格局与现在大有不同,三侯四公并不显赫,罗成乃是福州湖州的总都督,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搅进了宫廷是非之中,罗氏一门二百余人全部被送进天牢,男子处死,女子沦为官妓。事隔多年,世人早就忘记了那场血雨腥风,却不想为祸南海十年之久的海寇之首竟然是罗家后人。”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与此事半点不相干的话:“那以你之见,当年罗家灭的是否冤屈?” 孟璋冷笑:“先皇已死,当年参与此事的人也都相继不在人世,冤不冤屈又有何用。二爷是动了恻隐之心想为罗家平反么?二爷需记得,你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不是包公再世,理不清那等旧案,更何况罗云龙在海边为十多年,即便当年有冤,这一回他也难逃一死。” 孟良辰剜了他一眼,这个孟璋,怎么也让人喜欢不起来,不熟的时候只道他沉默寡言不可一世,等熟识了之后才知道,这厮就是一个黑心黑肝的,与他计较只能被活活气死。 不理会他,对着青黛招招手道:“过来,爷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第七十八章脏了手 “什么?朱砂在这个岛上?她还活着!”青黛一愣,伸手一把拽住孟良辰的袖子道:“二爷,你既知她在此岛,那么快些告诉婢子她到底在何处,婢子要去找她。” 她与朱砂自幼一同长大,从来不曾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既知她已得救,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寻她。 孟良辰清咳一声,她自觉的松开手站好。 “爷只是告诉你一声,免得日后见面惹出麻烦,并不是要你去寻她。她如今,是罗云龙的夫人。” 青黛一愣,半响都没有回神,怎么,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夫人了,那个罗云龙可是海寇头子。 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孟良辰也不打算再多说,继续说起刚才的事情。 “这岛上约有万余之众,大都是福州和湖州两广这些地方的流民。” 云三话毕,云十一接着道:“属下找岛上的人打听过,他们经常出海,打劫海上的船只,只为了棉花粮食,得来的金银财宝全部暗地里送去福州,依旧是购换这些。冠军侯在此时似乎跟这些海盗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毁约,海盗这才隔三差五的骚扰福州四边的百姓。虽说不是直接取人性命,可但凡上岸必要掠夺一番,因此丧命的百姓不在少数。” 孟良辰闻言不语,眉头深锁,这些人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都是为生活所迫。 一万多条人命啊,若是朝廷的人攻过来,这些人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孟璋,你说,若是爷将这些事情报给太子,孟九黎那厮会怎么做?” 孟璋闻言脸一沉道:“二爷你想替他们诏安?” 孟良辰道:“这可是一万多人,若是朝廷酌情,给他们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二爷慎言!”孟璋打断了他的话:“先不说朝廷灭海寇势在必行,就是二爷你自己也不能存这样的心思。如今您在皇上那里还有案底,想光明正大的回去,想建功立业在朝堂上占一席之地,眼下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孟良辰挑眉:“哦?怎么说?” “朝廷的船队因为这场风暴怕是全军覆没,再出兵还不知道何时。毕竟不占而败,还损失如此的大,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好向上面交代。二爷,咱们的人全部潜上来了,趁此机会拿下此岛,擒了罗云龙和他手底下的十掌事不在话下,不费一兵一卒收了这恶来岛,绝对是大功一件。待世子在京中多多周旋,到时候还怕不能达成所愿?” 孟良辰没有吭声,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道:“孟璋,你可知爷为何一定要从父王那里将你要过来。” 孟璋心道: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可以救你于水火之中?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请二爷赐教!” “为了活着。”孟良辰淡淡的开口,散懒的倚在椅子上面道:“在爷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比人命更重要。为了加官进爵,功名利禄,就要将这些人捉了然后送他们去死?爷做不到。” 屋子里瞬间就静了下来,几个人沉默不语各有想法,末了还是孟良辰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静:“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感觉爷胸无大志贪生怕死特别没用?后悔了?” “哼,后悔也迟了,孟璋,爷告诉你,这贼船你不上也上了,上了就甭想下了。爷就算是一滩烂泥也得粘着你。” 屋子里,除了孟璋还算正常,其他几个人都是一脸呆滞的看着两人,这样的二爷他们是头一次见,传说中的高冷呢?足智多谋呢?怎么跟孩子一样耍无赖了? 孟良辰总算觉得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道:“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孟璋说的不是不可行,但是有些地方爷不能苟同,待爷尽快想好万全之策再做打算。” 话落音,外面的院子门就被拍响:“开门开门!” 屋子里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小六和青黛出了屋子冒雨迎了出去。 “来了来了,拍什么拍,再拍这门就要垮了。”青黛此刻倒是恢复了女儿身,只是脸上涂了东西,蜡黄蜡黄的,满头的青丝弄了一个麻花辫垂在脑后,一身粗布衣裳满是补丁。一道的小六瘸着腿,拄着一根棍子,俨然就是一对逃难来的苦命兄妹。 青黛将门打开,外面便是十来个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这些人直接进了院子,在几间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搜了好几遍。 青黛配合的高声大叫:“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人管了?” 那些人根本就不理会她,在屋子里搜寻未果之后将目光落到她和小六身上:“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岛上,有没有去岛主府备案?” “啊?还要去岛主府备案?我们不懂啊?”青黛一脸的懵懂。 小六一瘸一拐的迎上去道:“各位大哥,我们兄妹刚刚到此地,还不熟悉,不知道规矩,等天晴了一定按着规矩去备案。” 那些人鼻子里哼了哼,前后出了门。 岛主府,朱算神色凝重的在大书房里来回的踱步,罗云龙刚刚进屋他便迎了上去:“主上,属下方才将各处的人口统算了一遍,这半月以来,岛上一共多了一百五十七人。” 罗云龙闻言点点头道:“按着旧例,送衣物和粮食过去,帮他们安顿下来。” 朱算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主上,这个数字有些过了。” 罗云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福州那边近年风调雨顺,已经有好久没有人到恶来岛了,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必有猫腻。不管来的人是何目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但凡是来岛上的,务必一视同仁。” 朱算颔首称是,而后道:“那明日主上大婚?” 罗云龙道:“取消了吧,夫人仁善,不愿意大肆铺张,我拗不过只能随了她。” 朱算目光闪了闪,是真仁善还是假慈悲,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日,天总算是放晴了,早上太阳刚刚出来院子门便又被砸响了,青黛开了门,门外站了五六个人,手上都提着东西。 “这是岛主吩咐的,你们两个这一个月的口粮,还有布,记得抓紧过去备案,不然下一个月就不发放物资了。” 青黛忙不迭的将人让进院子里,一脸的不敢置信:“每一个上岛的人岛主都给粮食吗?” “岛主仁善,岛上所有的人都一样,成年男子一日两斤粮,女人和孩子一斤半,细粮和粗粮对分。但凡是上岛的人,岛主都会让他没有衣食之忧。” “哇,岛主真是厉害,看来天不亡我们,哥,我们有活路了。”青黛满脸的欣喜和感谢让来人十分满意,点点头之后便出了院子。 待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之后,孟良辰才从房梁之上跳了下来,走到院子里,打开送来的麻袋,半袋白面和米,还有半袋包谷碴子,另外好有几身粗布,想来是给青黛和小六做衣裳用的。 看过之后他站起身道:“爷总算是知道了,这海盗次次去福州抢掠,死伤惨重,却总不罢休,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岛上这么多人,没有地方生产种植的地方,全靠统一发放物资生活,罗云龙这个岛主,当真是不易。换做自己,呵呵,怕是做不来的。 “十一,吩咐下去,今夜我们便动手,直取岛主府。阿三,你和小六准备船只和物资,务必要隐秘,青黛磨磨,爷要修书一封于太子殿下。” 众人领命,孟良辰回了屋子,将恶来岛上的情形尽数写进信中,并严明自己已经暴露,朝廷若是再不支援,怕是凶多吉少。 孟璋在一旁看的一脸赞许,以退为进,果然绝妙,到时候不管胜负,二爷都只有功没有过。 写完信交给孟璋,孟良辰叹息道:“听闻这次带兵的是刘氏兄弟,可惜了,若是没有这次风暴,爷定然趁此机会亲手结果了他。” 青黛抿嘴轻笑:“老天爷替二爷收了他也好,省的脏了二爷的手。” 第七十九章请君入瓮 院子门被毫无征兆的踹开,如此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惊动院里喝茶的人。 罗云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盅,斯里慢条的起身,看了孟良辰一眼道:“不知各位,意欲何为?” 孟良辰抱着膀子一脸的淡笑:“请罗岛主前去一个好地方,把酒言欢。” 罗云龙大笑:“阁下邀请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笑完之后又道:“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再说其他的。” 孟良辰上前道:“罗岛主相请,在下却之不恭。”话毕,一撩衣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落座,一双玉手提着茶壶便上前斟茶,孟良辰身后的青黛已经忍不住瞪大眼睛,若不是知道场合不对,怕是已经惊呼出口。 罗云龙看着来人柔柔一笑:“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朱砂回以微笑,挨着他坐了:“夫君在喝茶,妾身自然要替夫君续茶。” “好,茶也续好了,你回屋吧,我与这位公子有话要谈。” 朱砂轻笑并未起身:“夫君有何话要与这位公子说,妾身也想听听。妾见这位公子面熟的很,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话落音,青黛再也忍不住,开口道:“朱砂!” 朱砂却突然变了脸,手中的茶壶直接朝她掷去,起身怒斥道:“哪里来的奸佞小人,要杀要打爽快些,何必在此装模作样!”话毕,手微微一用力,腰间的软件便被抽了出来。 孟良辰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剑拔弩张,依旧坐在那里啄着清茶。 朱砂的剑刺过来,他抬手,双指直接夹住了剑锋。 朱砂受制,罗云龙到底是沉不住起,手一扬,四周的屋顶上就露出了许多人头,各个手持弓箭,搭箭上弦对准了孟良辰三人。 孟良辰松开朱砂的剑起身道:“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罗岛主眼里,这茶,怕是不能好好喝了。” 罗云龙道:“想闲话家常么,不一定要罗某跟公子去,公子有心留在岛主府一样可以秉烛夜谈。”话毕,冷喝一声道:“拿下!” 话落音,房顶上的肩瞬间就离了弦,铺天盖地的朝院子中间射过来。 孟良辰嘴角一勾,伸手就朝罗云龙抓去。 一旁的朱砂大惊,喊了一声夫君便持剑朝孟良辰刺去。 青黛一声冷喝:“放肆!朱砂,你胆敢对二爷动手?”话毕,手持碧玉箫就迎了上去。 孟璋站在二人身后并没有拔剑,以一人之力与五百名弓箭手相抗。 射出的箭羽尽数被他挡回去,房顶上不时传来惨叫声和滚落下地的声音。 罗云龙大惊,没有想到来了这三人武功竟都如此高深,一时分神,直接被孟良辰一掌拍了出去。 孟良辰这一掌可是足足用了七成力道,罗云龙虽然身手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若是遇到刘河云之辈尚可一战,胜算颇大,偏偏时运不济遇到了孟良辰。没有站稳,踉跄几步之后瘫坐在了地上。 孟良辰上前两步,双手收回负于身后道:“久闻罗家有一套枪法十分的精妙,原想在罗岛主这里见识一番,可惜……” 罗云龙闻言一脸的骇然,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孟良辰道:“自然是想救你性命之人。” 话毕,伸手一拍,外面进来了两个劲装男子,孟良辰道:“请罗岛主和夫人移驾!” 话毕,孟璋那边已经结束,那些弓箭手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几人拽着罗云龙和朱砂一路狂奔,很快就来了海岛西岸。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海岸边的树丛里钻出好些人来,皆是一色的黑色长衫。 看见孟良辰一行皆抬手行礼:“二爷,璋大人!” 孟良辰点点头,孟璋道:“船只可准备好了?” “璋大人,皆准备妥当,要接的人已经接到。” 孟良辰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对着罗云龙道:“罗岛主,请!” 话毕,几个黑衣男子带着他们穿过树丛,入眼便是一艘三层多高的商船。 “你!”罗云龙素来定力好,此刻却还是失态了,只因为这船,正是先前他吩咐朱算藏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竟不想落到这些人的手里。 似乎看穿了他,孟良辰淡淡一笑:“东西准备了总是要用的,谁用都一样不是。”话毕,也不理会罗云龙难看的脸色,带着青黛径自上了船。 罗云龙无奈,拉着朱砂的手紧随其后。 没有想到的是,上了船居然还有“惊喜”在等着他。 一层的船舱之内,朱算在内的十大掌事都被捉来了此处,五花大绑被捆成了粽子扔在一处。 这些人看着罗云龙上了船顿时奔溃了,被堵着的嘴不停地呜呜乱叫,更有甚者泪流满面。 原想着自己被抓了还有岛主在,说不定就带人将他们救回去了,再不济也能帮着他们照顾妻儿老小,可是如今岛主也来了,他们还有什么指望,还有什么盼头? “故人重聚,罗云龙可感觉到了惊喜?” 罗云龙淡淡开口道“惊喜倒是没有。”惊吓却是足够了。 这十大掌事不仅能写会算,各个身手不凡,竟这样悄无声息的就被人捉了来。 罗云龙不由得又打量了孟良辰一眼,这少年郎究竟是何人,为何有这般骇人的功力,手底下还有这样厉害的人。 孟良辰佯装看不见他脸上的异色,围着十掌事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之后指着朱算道:“阿三,就是他了,带他下去好生收拾一番。” 云三闻言,上前一把揪住朱算的衣裳就朝二楼拖去。 罗云龙大怒:“你这是要做什么?” 孟良辰道:“罗岛主多心了,在下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将诸位安全带回去。”话毕,不再理会他,带着孟璋和朱砂朝楼上走去。 “吩咐下去,统一口径,就说是舒三爷的商船,让那个胖子演的像一些,就说是舒家商铺里的掌柜,趁着出海淘货的机会带了女儿出门散心。还有剩下这些人,该拾掇的都拾掇好了,若是露出马脚,爷可不会再管他们,随他们生死。” 话毕,人已经消失在二层的舱口。 待进了房间,他这才示意孟璋和青黛坐了下来:“孟璋,发出讯息,让留在岛上的人尽快分批撤离。” 孟璋道:“那那些人?” 孟良辰揉了揉眉心道:“眼下爷只能做到这些,罗云龙和他手底下的十掌事一走,恶来岛群龙无首就是一盘散沙,届时即便朝廷出兵,对着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也不好赶尽杀绝。当然,若是再有人生事找死就没办法了。” 话毕,突然又记起一事:“对了,可找到莫娘子了?” 孟璋摇摇头:“没有,我们的人寻遍了整座岛屿都没有找到她,还有她的母亲张氏以及幼弟都没有了踪影。” 孟良辰闻言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她有心躲着,你们怎么可能找到。如今只盼着她能聪明一些,莫做出那些害人害己的举动。” 孟璋点点头。 待他出了屋子,孟良辰又对青黛道:“你寻个机会接近朱砂,试她一试,爷看着她好像是伤了脑袋失了记忆,可是又不像。” 青黛点点头,不用吩咐,她也要试一试的。总归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哪怕她忘记了自己也得想法子让她记起来,素来傲气的她,怎么能稀里糊涂的被一个海寇头子占了便宜。 交代完毕之后孟良辰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待她掩门出去之后,孟良辰这才起身摇摇晃晃的朝床边走去,刚刚行至床边,嘴里的鲜血纷涌而出,溅的到处都是。 他的身子晃了几晃,终是没有能站稳,一头栽倒在床上。 少顷后,他缓缓爬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盘腿在床上做好,闭目凝气。 孟璋曾经说过,在他将体内的内力完全融合之前动不得内力,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努力,时时注意。 原以为经过这些天的调息,身体里的那股子内力已经能尽数为自己所用,没有想到一出手还是受了反噬。 好的是这回比先前好太多,并没有走火入魔的征兆,自己也未失去意识。 第八十章字字诛心 此刻飞崖岛上的行军大帐里,剑拔弩张,刘河云被两名千户拽着依旧不愿罢休,怒目瞪着座上的孟九黎。 “若不是你执意出兵,衍之怎么可能遇上飓风狂浪,如今不过是让你下令寻人,你竟这般推三阻四,莫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害了衍之?” 语气喷火,字字诛心,饶是孟九黎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免不了动怒,一巴掌拍在几案上道:“放肆!刘河云,你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孤这样说话?” 刘河云却是不惧,冷笑连连:“太子殿下忘记了,这里是飞崖岛,是战场,不是东宫。这里只有将士,太子摆储君的谱怕是摆错了地方。我乃三军监军,有监督三军将士之职,大将军有过失,我如何就说不得了?” “荒谬!”孟九黎冷声道:“明明是为了一己之私,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冠军侯府的人莫不是都如此的厚颜?” “你不要左右而言他,今日你若是不下令出海寻人,我刘河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与你争个高下。” 孟九黎怒极反笑:“这大海根本就没有边际,你让孤下令寻人,去多少人,到何处寻?难不成因为一个刘衍之,你就要三军上下不得安宁不成?” “大将军说的轻松,出事的是我弟弟,将军自然不急,将军此刻心里怕是畅快的很,不费一兵一卒就要了衍之的命,这比你亲自动手更好交代吧?” “刘监军休得胡言乱语,此次出事的可不止刘副将一人,还有水兵两万,另有我东宫詹事一名,难不成各个都要如刘副将这般对着孤撒浑耍泼不成?此事孤意已决,不管他们是不是葬身海底都不会再派人去搜寻,即刻传令下去,准备结集将士,孤要趁着海寇掉以轻心之际攻其不备,早日了了这边的战事。” 刘河云闻言冷笑:“那末将在此先预祝大将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话毕,转身离开。 出了主帐,他脸上的冷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让人毛骨悚然的阴狠。 刘衍之凶多吉少,如今军中只剩下他自己,其余的人都在福州城里,看来先前定好的事情要有变动了。 回了自己的大帐,很快便有亲卫来报,说是有千户来见,商议巡逻换班之事。 刘河云冷喝道:“这些许小事也要来问本将,那些千户都是摆设不成?大将军有令,要结集军队再次出海,让他们听大将军的,不要来打扰本将。” 亲卫一字不差的将他的话传了过去,一听大将军要结集军队,几名千户立马转头回去调派人手。 至于海薰,当真是不重要了,只要大将军一举拿下海寇老巢,他们还需要巡视什么? 是以,准备了一路的孟良辰在靠岸的时候出奇的顺利,竟没有遇到一个盘查之人。 但是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做到底,先遣人回福州请来了车队,装模作样的卸下一大山箱子。 当然,这箱子里的东西可是实打实的,都是从罗云龙那里弄出来,海寇花不出去的金银珠宝。 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没有避开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福州城,百忙之中的孟九黎都收到了消息。 听闻此事的时候他眉头就是一皱,舒家的船队居然出海了,而自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实在是怪异,要知道,舒三元还在飞崖岛上。据他了解的情况,这些日子舒三元除了自己手谈抚曲就是饮酒作乐,不曾出过岛,也不曾与外面通过消息,难不成舒三元的产业下的大掌柜可以全权指挥这些人? 正当他要遣人去请舒三元进帐一叙的时候,外面亲兵来报:“将军,舒三爷来访。” 孟九黎挥手,示意大帐里的人退下去,而后才道:“请舒三爷进帐。”话毕,亲自起身相迎。 舒三元进帐行礼却未落座,只拱手道:“此番来见殿下是来辞行的,舒某在此叨扰多日,是该离开了。” 孟九黎道:“舒三爷有急事?” 舒三元淡笑,伸手捋了捋胡子道:“谈不上急事,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前些时候舒某派船队出海,六艘商船如今竟只回来了一艘,善后事宜颇多,手底下的掌柜不敢擅自做主,需要在下亲自出面解决。” “如此,孤倒是不好再留舒三爷了,等改日舒三爷得闲,再与孤手谈一局?” 舒三元道:“好,待殿下凯旋而归,舒某定上门讨杯酒水喝。” 孟九黎袖子一挥:“孤送舒三爷。” 舒三元笑道:“不敢再劳烦殿下,这就离开了。”话毕,行礼出了大帐,大帐之外有一身穿锦衣的胖墩老者候着,正是那被孟良辰掳来的朱算。 待舒三元走之后一道黑影闪身入帐,单膝跪地道:“殿下,秃鹰传讯。” 孟九黎还未转身,面色就是一变,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孟二暴露,生死未卜。” 他暗自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黑衣人下去,而后一掌拍下去,文案瞬间四分五裂。 原本与孟良辰说好的,里应外合,却因为一场风浪失了机会,如今孟良辰暴露,那海寇定然察觉有所防范,再次兴兵怕是更为艰难。 更重要的是那句生死未卜,他如今与孟良辰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孟良辰若是有个好歹,他根本无法与孟良荀交代,比起宫里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这人才是真正让他头疼之人。 “传孤旨意给秃鹰,尽一切力量,务必找到孟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被传生死未卜的孟良辰此刻正在第一楼后面的院子里酣睡。 大局已定,剩下的有孟璋操持,久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加之先前那紊乱的内息,他这一睡竟然爬不起来了。 好在青黛略通岐黄之术,替他探脉抓药,几副药下去竟然有所好转,只是人精神气全无,日间多数都睡着。 舒三元按着他的意思将人和货物安置妥当之后就来寻他,却被青黛挡在了外头。 “舒三爷,二爷在休息,三爷若是有急事不妨去寻璋大人。” 舒三元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色发白,眼窝发青,显然是心力交瘁没有休息好,又想到她的身份,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怵道:“你这婢子到很忠心,只是舒某这事非找他不可,孟璋大人再厉害,却是替他解决不了的。” 青黛再欲阻拦,里间便传来孟良辰的声音:“还不请舒三爷进来?” 青黛一愣,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替舒三元打了帘子,舒三元进了屋,她则站在门口守着。 舒三元进屋之后看着一脸苍白的孟良辰道:“你这气色,真是难看,跟外头你那小婢女有得一拼了。” 孟良辰咧嘴笑笑:“不过是内息不稳,死不了就是。”话毕抬头对着外面道:“青黛,爷与舒三爷有话要说,你下去休息,不必伺候了。” 青黛在外头应了一声,舒三元一声嗤笑:“看不出来,你竟是这般的会怜香惜玉。” 孟良辰靠着大迎枕苦笑:“舒伯伯就别打趣我了,除了莞莞,我谁都不惜不怜,我对莞莞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舒三元哼了哼,自行扯了椅子坐了下来道:“你小子可悠着点,你要是把自个儿折腾没有了,除了你兄长难过几日估计也没有人把你放在心上,你那姨母说不得还要点几柱香谢谢老天爷替她收了你。” 孟良辰眨眼笑道:“放心,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还要娶莞莞,与她白头到老,生一大堆的小萝卜,怎么会早死呢?” 舒三元瞬间黑了脸,看着他一脸的笑意半天才忍住没有拿东西砸过去。冷哼一声道:“我舒三元虽然是白丁,可是我不缺钱,我这辈子只得莞莞这么一个丫头,若是不能替她挑一个好夫婿,我宁愿留她在府里养一辈子。” 孟良辰看着他道:“哦?那以舒伯伯高见,如何才能算莞莞的好夫婿?” 舒三元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盯着他看了半响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告诉你,最不合格的就是你。盛名在外,臭名昭著,爹不亲娘不疼,沾花惹草不检点,哪家姑娘跟了你那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孟良辰瞠目结舌,先前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几日功夫又改口了呢? 这辈子什么事情他都可以退让,唯有莞莞,他绝对不会松手。 第八十一章风起云涌 这辈子什么事情他都可以退让,都可以不争,唯独莞莞。 “舒伯伯,咱们也算是熟识了,你瞅着我真的如传言中那般不堪?至于我父王,我堂堂七尺男儿,又不依靠他过活,他亲不亲疼不疼有什么要紧的。最重要的是我与莞莞过日子。待我挣得一官半职就能单独开府,到时候莞莞嫁给我就是我们俩人过日子,上无公婆管束,下无繁复庶务打理,每日含花弄草,日子岂不快哉?” 舒三元冷笑,满脸讥讽:“说的轻巧,一官半职,等你搞定那些魑魅魍魉活着回京再说吧。” 孟良辰嘘长气:“舒伯伯,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这会儿可是病人,您这样做忒不厚道。” 舒三元闻言起身:“我闲的我来气你,我就是来提醒你,恶来岛那边若是还有未妥之处让你的人尽快处理了,你生死未卜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太子怕是不日就要有动作,在他回京之前,你老实的在这里呆着,别出门乱晃悠。”话毕,转身就出了屋子。 他本不想走这一趟,也不想说这些的,这些日子在福州,孟良辰这小子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虽说将莞莞给他补合适,可是确实是个好的。 只是昨日,莞莞来信了,信的末尾竟然婉转的问了一句孟二公子安好否? 他一想到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莞莞什么时候对孟良辰上心的,他这个当爹的竟然一无所知。 他的莞莞还没有长大,居然就被这头大尾巴狼给惦记上了。 孟良辰在他走之后突然就来了精神,起床下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研磨提笔。 他突然想写信了。 他记得上辈子写过许多情诗,却没有一首是送给莞莞的。 都说他对舒清莞一见倾心,可也只是一见而已。 乱花渐欲迷人眼,上辈子他欠莞莞良多。 那些与他恩爱过的,山盟海誓过的女子在生死关头要么弃他而去,要么躲在身后寻求庇护,只有莞莞挡在他前头,愿意与他一同赴死。 他想,这辈子怕是再也写不出一首情诗了,那些句子只会化作满墙的爱意,好好疼爱她。 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张,浅浅的问候,淡淡单位叙述,好像历经许久的老夫妻一样分享着点点滴滴的锁事。 “小六!”写完后用蜡封上,唤了小六进来:“上回让你收的东西呢?” 小六闻声道:“爷等属下片刻,这就取来。” 很快去而复返,递过来一个两尺见方的匣子。 孟良辰打开看了看,里面满目琳琅全是海边的一些小玩意,颇为精致。满意的点点头道:“连这封信一道送去京城舒府,记着,不要让左相知道,亲自送到舒小姐手中即可。” 小六会意,这个他懂,毕竟他不止一回陪自家爷去翻舒府的墙头了。 待小六出了屋子,孟良辰又重新坐回了床上,盘腿调息,内息运行了十二小周天之后身体便畅快起来,想着舒三元之前说的话,拧眉沉思起来。 恶来岛,那帮子海寇自己是不打算再插手了,如今需要做的就是刘氏和福州城的东瀛人。 最重要的是自己得寻个合适的机会重新出现在福州。 这个比较难办,一定不能让孟九黎有丝毫的怀疑,否则罗云龙等人必死无疑,。那他这般周折岂不是心思白费了? 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想唤青黛进来问问朱砂的情况,刚刚开口才记起来方才自己打发人下去歇着了,于是只能作罢。 这一晃就到了十一月,福州这边仍旧湿热,倒是一早一晚有了些许凉意。 孟九黎这一回亲自出手,找了十几个观海人,确定了近日没有大风浪之后毅然领兵出海,活捉了海寇头子。 孟良辰将接到的消息递给孟璋,孟璋瞟了一眼眉头就拧在了一处:“海寇头子?难不成他们又拥立了谁?” 孟良辰轻笑道:“据说这海寇头子还是一个女人。” 孟璋大吃一惊,而后敛了神色又觉得理所应当。 “居然是她?她这是活腻歪了么?当初又那么好的机会不逃走。” “人都有执念,她的执念就留在岛上,如今怕只怕孟九黎不能给她个痛快,若是严刑拷打,怕是会将罗云龙供出来。” 孟璋眸子里寒光一闪而逝:“既然如此,那便留不得她了。” 孟良辰摆摆手道:“且看看再说,这件事情还是告诉罗云龙一声,毕竟是他的人,他有权知道。” 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贯稳沉的罗云龙在听见莫娘子被抓之后情绪竟然失控,若不是在场的人多,他直接就要冲去飞崖岛救人。 孟良辰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朱砂,而后看着小六道:“将他绑起来,什么时候安静了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了他。” 话落音,不等小六动手,一旁的朱砂猝不及防的就是一掌,生生劈晕了罗云龙。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你倒是能下得了狠手。” 朱砂不以为然:“不下狠手等着他去送死吗?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是这个莫蘅英,一个觊觎我男人的女人,我为何要让他去救?英雄救美,再以身相许么?” 孟良辰忍不住嗤笑出声,摒退了众人,只留她在院子里道:“脑子清醒了?” “从未糊涂过,何来清醒一说?” 孟良辰又道:“你是真的打算跟他过一辈子?” 朱砂回头看了一眼,眸子里的复杂之色一闪而逝:“奴婢与他已有肌肤之亲,总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更何况,有一个人作伴总是好一些的。至于二爷,总不能因为奴婢嫁了人就成了外人吧?” 孟良辰失笑,挥挥手道:“也罢,你素来巧舌如簧,爷说不过你,去看看罗云龙吧,爷瞅着你方才那一掌用的力道不轻。” 话毕,出了院子,朝前面的酒楼走去。 到了三楼,孟璋一个人在那处喝茶,他随意的一坐开口道:“孟九黎端了恶来岛,爷是不是也该现身了?” 孟璋点点头:“是该现身了,再等下去,怕是太子殿下会忘了,这场战事因何这般顺利了。” “那就放出风声,就说我在海上逃亡的时候翻了船,被路过的商船所救,一直混睡不醒,如今才算大好了 。” 孟璋闻言抽了抽嘴角:“二爷还是重新想一套说辞比较好,这套说辞漏洞百出,聪慧如太子殿下,根本瞒不过。” 孟良辰不以为然:“知道他聪明,那爷又何必废那个脑子。有些事情不过是看破不说破,除非孟九黎这会儿就准备与梁王府撕破脸,否则即便心中有疑惑,他也会欣然接受。” 孟璋点点头,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果然,孟良辰活着的消息传到飞崖岛的时候刘河云激动的直接掀了桌子。 “他没死,他居然没死?”同样是遇上海浪,刘衍之尸骨无存,为什么孟良辰还活着。 “去,让福州城的线人好好的查查,本将军不信,此事没有猫腻。”话毕,腾然起身出帐,前往主帐寻孟九黎。 孟九黎此刻也刚刚得了消息,因着孟良荀的缘故,孟良辰先前出事他加派众多人手搜寻,却一点痕迹也没有摸到。这段日子因为战事略有疏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他的消息,还是,好消息。 看着信报上的字,他眉头深锁,被商船所救?这实在太离奇了一些,海面那么大,怎得这么好运就遇上了商船。 突然,他想到那日舒三元急匆匆离去,说是商船出了问题急需解决,是不是就是这件事情? 按着时间算,两下倒是差不多,如此说来,孟良辰竟是被舒三元的船所救。就是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蓄意? 若是蓄意,那说明舒三元与梁王府交情匪浅,自己想拉拢他怕是艰难了。 正思索间,大帐被人撩开,传来内侍尖锐的呵斥声,抬眼便见刘河云怒气冲冲的进了大帐。 他知道刘河云的怒气从何而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如此沉不住气,冠军侯府怕是难成大气候了。 刘河云才不在乎他怎么想,在离他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道:“孟良辰消失月余竟然安然无恙?” 孟九黎挑眉扫了他一眼:“你不请自入一身火气就是因为这个?” 刘河云完全不在意他的语气,开口道:“难道这还不够?衍之落水尸骨无存,怎得偏偏他就安然无恙?” “人总有时运不济的,想来令弟就是这种人。” 刘河云怒喝道:“我不信,此事定有不为人知的猫腻,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孟九黎懒得理会他,起身道:“刘监军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好了,左右孤管不到你头上。三日后大军回朝,孤预祝刘监军能顺利查到,正好孤也好奇。” 第八十二章倪端初现 接到大军即将回朝的消息,孟良辰并没有松口气,反而心里越发的不安了。 按着先前的推论,孟九黎此次来福州,很有可能有来无回。刘筌秘密训练的水师,一直不被朝廷注意的倭寇,和刘筌暗通曲款的福州总兵。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刘筌搞这些事情定有所图。 刘筌位极人臣,能让他图谋的无非就是那个位置,他不能堂而皇之的造反,可是外孙是天家人,只要太子到了,深受皇宠的六皇子登基,那冠军侯府便成了皇帝的外家。旁的不说,三代之内荣华富贵是跑不掉的,若是六皇子无能,刘筌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太子孟九黎废了。 孟九黎文治武功盛名再外,六皇子再怎么受宠也是比不过的,想要夺储,除非废太子。 可是储君既定,除非有不得了的大过失,否则根本不可能废除。 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太子死。 没有什么机会比眼下更好的了,太子在京城根本不好动手,行军在外么,多的是意外不是? 孟良辰将孟璋叫上了三楼,将自己想到的事情分析给他听,孟璋越听面色越凝重,不由得多看了孟良辰两眼。 这些事情,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人都有野心,尤其是权利富贵熏陶之下,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冠军侯刘筌居然有这样的野心。 但是眼下被孟良辰这样一分析,他又不觉得意外。 历代皇权更替都是踩着血的,即便储君已定,可是皇嗣众多,难保不会蠢蠢欲动,毕竟人都是有欲望有野心的。 贤妃宠冠六宫,六皇子聪慧,冠军侯不起心思才怪。 “二爷思虑的有道理,可是眼下我们却不能动,口说无凭,难以取信于太子殿下。更何况,那些东瀛人被刘筌压着,朝廷并不重视,若我们贸然动手,说不得还会被人倒打一耙,说我们破坏邦交。” 孟良辰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正因为如此,行事才束手束脚的。 “王府可有信来?”三月前,他将东瀛人的事情修书一封送去了京城梁王府,而后只得一封回信,这两月来再未得到只言片语。 孟璋摇摇头:“不曾收到王府的来信,倒是酒楼那边的信到了,五皇子,怕是不太好。” 孟良辰眉头一拧,接过孟璋递过来的书信,但凡没有用火漆封过的信,孟璋都会直接打开看了再给他。 这封信是管长寅写的,信中提及梅嫔,居然被赐死了,但是却没有提及缘由。 孟良辰眉头一拧,这信写的着实含糊了一些,不过以管长寅之能,有些事情怕是也窥探不出,何况宫里素来阴私颇多,这事情怕是又牵扯到旁的,信里不便提起。 不等他开口孟璋便道:“我曾与五皇子打过几回照面,先前只觉得他长的奇特一些,后来又细细琢磨了一番,五皇子这体型,怕是自幼中了毒。” “中毒?” 孟璋点点头:“我只是猜测,皇上膝下子嗣昌盛,男俊女俏,唯有五皇子肥胖如猪,因此不受待见。我看过他的脸,面色暗黄,不似真正肥胖,到更像是浮肿。宫里的皇嗣隔三差五都有太医把平安脉,若是身体抱恙,不可能没有没有人知道。” 孟良辰不语,皱眉思索。 据说梅嫔出生寒门,早些年很受宠,即便五皇子颇为不堪也没有影响到她。在宫里虽然不如贤妃,可是也不是无名之辈,突然被赐死,怕是猫腻不小。 按理说,眼下他应该立刻回京一探究竟,可是太子未回,吉凶难料,眼下他根本就不能离开。 “联系京中第一楼玄部暗子,务必尽快查明梅嫔赐死真相,还有五皇子那边,要多加留意 。” 孟璋颔首起身出了门,屋子里才刚刚静了下来外头便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接着,青黛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来:“二爷,是奴婢。” “进来。” 话落音,青黛推门而入,掩上门之后才道:“方才十一差人送消息过来,说是太子殿下已经摔大军起行了,最迟明日一早便能到福州。” 孟良辰点点头,本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告诉十一,让他加派人手,不仅要注意太子和大军的动向,更要注意福州城里那些东瀛人的东西,还有总兵府那边。顺便让阿三过来,陪爷出去一趟。” 青黛应声出了门,少时,孟良辰与阿三便从角门出了第一楼 。 刚刚上街不久,身后便有尾巴跟了上来。 “阿三,许久没有出来活动筋骨了,爷这身上都要发霉了,不如咱们陪他们好好转转。” 话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分两个方向突然窜了出去。 身后跟着的人瞬间傻了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跟哪一头。 孟良辰将身后的人甩掉之后又绕着城西在几条巷子里窜了一遍,而后才朝总兵府的方向奔去。 胡守一并不在府里。 孟良辰在前院只看见了许青尢,那厮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想着他与上清许家的关系,孟良辰有意结交,可今日另有要事,并不打算与他见面。 在前院搜寻了一遍之后无果,他又去了后院, 后院里的香兰阁里,一抹红色劲装的女子正在舞剑,他略微瞄了一眼,只觉得那剑招有些熟悉,伏在房顶之上微微侧目。 “前度小花静院,不比寻常时见。见了又还休, 愁却等闲分散。肠断,肠断,记取钗横鬓乱。 落月西窗惊起,好个匆匆些子。鬒鬓亸轻松, 凝了一双秋水。告你,告你,休向人间整理。 频日雅欢幽会,打得来来越杀。说著暂分飞, 蹙损一双眉黛。无奈,无奈,两个心儿总待。” 声音婉转,如三月黄莺映着阳春白雪,身姿如轻风飞燕,手中的剑在空中绾出朵朵银花。 回脸之际,孟良辰忠于看见了人,竟是胡守一的千金胡莺莺。 乍一走神,脚底下的力道就有些失控,一片瓦在房檐上晃了晃,而后掉了下去,发出一声脆响在地上四分五裂。 “谁?”胡莺莺并没有收剑,手里的剑瞬间带着杀气,足轻点朝房顶飞去。 孟良辰这会儿不欲与她纠缠,也不易暴露身份,在知道自己惊动了她的时候就快速朝总兵府外掠去。 胡莺莺并未远追,因为府里的亲卫已经惊动了。 “贼子朝西边去了,务必要将人截住。总兵府乃军机重地,此人黑布遮面,定然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遵大小姐令。” 胡莺莺交代完毕之后才重新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眉头微微打怵,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人的身影熟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了半响无果,持剑回了自己的院子,剑意已破,再舞也找不到先前的感觉,索性将剑回了鞘,取了纸笔开始作画。 胡守一虽是武将,可是对子女的要求却甚严,哪怕胡莺莺是女子也不例外,不仅武功卓绝,还善音律,懂诗词,作画一途也颇有造诣。 此刻她摊开纸,研好磨,提笔,脑子里不期然就想起那日宴会之上二女伴奏之下那翩然若仙,风姿绰约的身影。 原本那日她是没有看清楚那剑舞的招式的,可是这日夜琢磨,竟然越发的清晰了。提笔,人就跃然纸上。 末了,她满意的笑了笑,将墨迹吹干收进一旁的桌屉之中。 那桌屉里已有厚厚一沓画纸,无人知晓,那里头全都画着那个人。 再说孟良辰,不曾想自己这会儿还如此大意,不过是一个胡莺莺,一段剑舞,竟然让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心中甚为懊恼。 知道总兵府的人追了上来,他也不着急与云三汇合,慢悠悠的拖着那些人转了大半个福州城,而后拐来拐去又拐回了总兵府。 那些人不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出处吗?那他就来自总兵府好了,贼喊捉贼这种戏码才好玩不是? 果然,胡守一和几位副将不在,胡莺莺虽然聪慧到底年幼,听亲卫一说顿时傻眼了。 “你说那人最后又进了府?” “不敢隐瞒大小姐,我们的人追了一路,那人慌不择路逃脱不得,最后翻墙进了府里。” 胡莺莺这下就为难了,想了想才道:“速去禀告大公子,我这就去母亲那里。府中加强戒备,各处都要查看一番。” 话毕,匆匆出了院子,孰不知孟良辰此刻早已经离开了总兵府,与云三并肩大摇大摆的在城里乱逛。 边走边不经意的交谈。 “可找到了布政使姚大人?” 云三摇摇头:“总兵府里上上下下属下都摸了一遍,没有发现姚大人,倒是总兵大人今日格外的奇怪,与两名副将皆不再府里,就连两位公子也没有人影。” 不在府里,那就是外出公干了,飞崖岛那边的海寇已剿,他还能有什么公干是需要自己亲自去并且将副将都带上的? “遭了,快,回第一楼!” 第八十三章水太深 “传令福州所处天地玄黄四部马上结集,天字部立刻想办法出城,务必保证太子殿下安危,地字部配合玄部尽快找到东瀛人老巢,并摸清楚胡守一的动向。” 话毕,云三和云十一等人迅速退出第一楼,屋内的人所剩无几时青黛才问道:“二爷,其他三部都有事情做了,那黄部呢?” 孟良辰闻言眸子一闪,看着她道:“你亦是第一楼的人?” 青黛单膝跪地:“鬼医青凤见过主子。” 孟良辰收回目光却并未让她起身,而是看了孟璋和朱砂一眼才道:“我兄长可知你身份?” 青黛摇摇头道:“第一楼的人遍布各处,世子手底下有养一部分人,与第一楼格局差不多,他并不知道。” 孟良辰又看着孟璋,孟璋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别看我,第一楼除非有大事,楼主持玄铁领号令四部,其余发展都按着四部自己的方法来,即便是楼主也不好干预。” 意思不言而喻,他毫不知情。 孟良辰却是不信他与青黛的说辞。 要知道,孟璋先前可是梁王的护身符,是他最大的倚仗之一,兄长孟良荀身为梁王世子,自幼在京城中挣扎,他手底下有第一楼的人并不奇怪。 或许是自家父王的意思,这样一想又能解释的通了。 “起吧,鬼医?”不知比起许青尢那厮手段如何? 孟良辰又打量了青黛两眼道:“此正值非常时刻,爷不与你追究,眼下黄部无事要做,你与孟璋跟着爷就好。”话毕又对着一旁的朱砂道:“爷遣小六与你一道,协助罗云龙等人,你告诉他,待信号一起便动手。胡守一虽然与当年的事情不一定有关,可这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机会谁也不会嫌多。” 朱砂还在震惊青黛的身份,被他这番话拉回了神,不敢再多想其他,行礼领命出了门。 留下的青黛不出意外的被孟良辰又扫了两眼,一时间只感觉寒芒刺背,浑身冷汗。 很快,第一楼的探子就送来了消息,大军离福州城还有五十里,没有意外的话明日黎明时分就可以从西城门进城,而后延官道北上。 “二爷不必太担忧,孟九黎聪慧异常,运筹帷幄不再话下,说不定早有提防,这些牛鬼神蛇或许就是秋后的蚂蚱乱蹦哒。” 孟良辰看了青黛一眼,知她是在找话说,可话也在理,但是很多时候事与理通常都不会在一处,否则又怎会有世事无常一说呢? “但愿是爷多虑,防患于未然罢了。”孟良辰话毕看着孟璋道:“那五百人的工序进行的如何了?” 孟璋道:“二爷若是方便可一同去看看,大体已经完工,些许细节却还需些时日。” 孟良辰走到窗边支起窗户看了看即将没下去的太阳道:“落日了,长夜漫漫确实无聊,不如与你一道走走。” 孟璋点头,抬手道:“二爷请!” 孟良辰也不矫情,抬步便朝楼下走去。 从角门一直往后去了孟璋平日暂住的屋子,孟璋从里头将门闩上,上前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将地上的一双木屐挪开,将床头上的框子一拧,一声响动,床下便多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有一半都露在床的外头。 孟璋看了他一眼道:“我先下去掌灯。”话毕,也不探深浅,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很快,站在外头往下瞧便能看见隐隐火光。 “二爷,奴婢先下去吧?” 孟良辰道:“无所谓先后。”话毕,一撩衣袍纵身跳了下去,青黛则迅速跟在他身后也跳了下去。 下方的孟璋已经点好了几盏油灯,借着油灯的光晕可以将入口处看个大致。 入口离上头大概有五六丈的距离,上面挂着绳索,若是有那身手不济的倒是可以攀着绳索上下。 孟璋的手不经意的在一处凹陷之处轻轻一划,上方又是一声响,那入口竟然就此合拢,上面再无一丝光线。 孟良辰心道:“果然厉害。”只是面色不显,将目光又投向了别处。 孟璋便走边点灯,这油灯从入口一直朝里,每隔三步的距离便有一盏。虽然光线微弱,可是都点起来却也壮观。 “爷听闻东南边有一种萤石,和传说中的夜明珠一样,在黑暗之中会发出耀眼的光芒,宛若白昼。孟璋你不妨让楼里的人注意一下,若是得了这东西,岂不是比这些油灯更好一些。” 孟璋道:“二爷所说的萤石第一楼是有的,不过数量不多,是以,并不能用在此处。” 孟良辰点点头不语,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这地道颇长,若是真要全部用萤石怕是需要的数目甚大。 “二爷请看,这是岔道,按着八卦五行安置,分生门和死门。我们进来的时候自然是走的寻常路,可这寻常路又颇不寻常。 从这里延伸出去两条路,而后又分别延伸两条,以此往下,这下头怕是连那五百名建修者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条道。” 孟良辰问道:“生死何解?” 孟璋道:“生门里我命玄主率精通五行之人布了阵法,机关暗器环环相扣,死门里面嘛,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入生门尚有一线生机,若是运气不好闯入死门 那边有来无回了。” 孟良辰笑道:“甚好。” 青黛一直跟在二人后头不语,此刻却忍不住发问:“先前不是说修一处藏人囤粮之所,怎么做的这般精细?” 孟璋看了她一眼道:“这还是受了二爷的启发,原先不过是想着将北门和南门打通,以备不测,是二爷说人多嘴杂,万一此处被泄露出去,里面就没有安全可言了,恰好玄机子也来了福州,他喜欢捣鼓这些,于是我们商量了一番就弄成眼下这样。” 玄机子? 孟良辰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名字,他虽然接管了第一楼,但是对第一楼的人除了十二云和孟璋,其余真的是所知甚少。 不过眼下还不是要问的时候,待这边杂事结束,他需尽快回京,而后定然要抽时间将四部的人都集在一处。 说话间三人遇到一个拐弯处,拐弯已经没有了路,孟璋伸手在墙面上一叩,孟良辰机敏的发现他叩的那处与先前入口的那处完全不同。入口的那处是凹陷,这处却是凸起,只是那形状。 他贮步多看了一眼,一时间只觉得真是精妙,这处凸起与那处凹陷完全是一般形状一般大小,若是将两者凑到一处,定然能完全合上。 最为精妙的是两处机关做的甚为粗糙,瞧不见半点打磨痕迹,就如同天生就多了那么一点东西似的。 孟璋按过之后,身侧的墙就动了,看似没有一丝缝隙的墙开了了一扇门,孟良辰率先进去,还未抬头便见里面光芒大作。 跟着他进来的孟璋道:“就是这里了。” 孟良辰朝前面走了几步,狭隘的洞穴不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四座雕龙走风的柱子皆用黄泥所造,上面雕刻的惟妙惟肖,半点不比乾元殿里的流光白玉柱差。 洞穴看起来足有一所院子大小,上面用了孟璋所说的萤石。 看着那头顶用萤石堆砌起来的层莲,孟良辰不由得感叹道:“孟璋,这玄主当真是一个绝妙的,爷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上一见了。” 孟璋微微一笑道:“时机到了自然会见,二爷如今是第一楼的主子,还怕没有召见他们的机会吗?” 话毕又道:“此处算是中心位置,上头是东城的花香楼,那处亦是第一楼的产业,由玄部掌管。这地道由南至北,只挖出了城门,为备一时所需,所以我认为不宜再往前费时费力的挖下去。大致已成,里面的土也全部用了,再不用外送,日后第一楼里只留明面上的东西,其余的都会陆续送到这里。” 孟良辰收回自己那赞赏的目光道:“若是胡守一真的打算此刻对孟九黎动手了,那么爷相信此处很快就能用到了。走吧,回去,这几日怕是不得安生了,还有些事情需要仔细推敲。” 话毕,转身朝外走去,他觉得眼下有比孟九黎更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第一楼,他必须尽快摸清楚,水太深了。 当初他从别院里调了五百人过来,只是随意一提说要在第一楼下头挖一处暗道留个后手,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竟然做出这样大的规模来。 第一楼的实力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这样的地方,别说是自己,就是孟璋怕也不一定能完全驾驭。 他需要摸个透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第八十四章大隐于市 福州城里,此刻已是华灯初上,孟良辰刚刚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不久,云三便到了。 “爷,胡总兵今日一日都不曾回府,连同两位公子也不在,府里只剩下一众妇孺,属下寻遍了福州城也没有找到其踪迹。” 孟良辰想了想道:“可有设法查问守城士兵?” 云三道:“四处都问过了,已确定他今日不曾出城。” 孟良辰抱着膀子捏着下巴来回踱步,突然问道:“姚大人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云三不语,摇了摇头。 “嘶,莫非能上天遁地不成?福州城,福州城……”喃喃自语几番之后突然站直身子道:“云三,去,去城北驻兵大营,若是爷所料不差,胡守一定然是去了那处。” 云三一怔,瞬间便明白过来,是了,胡守一若是要起事,必会调兵遣将,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他,原来是自己愚昧了,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地方。 “属下这就去查看。” 话毕,转身出了门。 他走之后,孟良辰屋子里的灯火一直未灭,他来来回回的走动,坐立难安,心头千头万绪,怎么理都还是一团麻,活了两辈子,何曾这样伤神过。 “刘筌,胡守一,东瀛人……那些东瀛人到底去了哪里呢?” 胡守一驻守福州多年,妻儿老小皆在此处,即便是带走了儿子,但是妻女尚在,他难不成就不顾及她们?又或许,是自己猜的不对,或许胡守一并不仅仅效忠于刘筌,自己留有后手也未可知? 原先心里还有一些头绪,此刻竟是越扯越乱。 五更时分,他靠在枕头上刚迷糊过去,外面便喧嚣起来,青黛在外面叩门:“爷,二爷?” 孟良辰陡然清醒,一头翻起来套上鞋子:“什么事情?” 话落音人已经到了门口。 青黛面色凝重:“据来报,胡守一的带人戒严了福州城,四处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这会儿大街小巷全是兵马,已经乱了。” 孟良辰急匆匆出了门,朝前面酒楼走去。 这会儿天还没有大亮,可是那些士兵各个持刀举着火把,站在三楼支起窗户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铠甲声和步伐声交错,火把晃动,禁止所有人上街,天还未亮,福州城已经乱作一团。 孟良辰道:“让我们的人先不要动,这个胡守一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事,爷怕他还留有后手,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爷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所有动向。”青黛闻言迅速将他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出屋的时候正好碰到云十一上了楼,两人彼此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云十一伸手叩了叩门进了屋道:“二爷。” 孟良辰放下窗户转身他已经进了屋。 “二爷,属下无能,一直没有找到东瀛人的迹象。” 孟良辰点点头道:“这群倭寇到也有些本事,爷倒是要看看,他们能躲到何时。”话毕,瞅了一眼外面,附身想要去熄灭油灯,低头的瞬间眸子一闪,就地在桌子上一滚,躲过了身后“云十一”那致命的一击。 屋子的墙上挂了一柄剑,常日里谁也没有提起也没有碰过,孟良辰往日也没有注意,此刻倒是正好一把将剑抽出来对着面前的“云十一”道:“十一呢?” 面前之人发出刺耳的大笑,顶着云十一那一张白皙的娃娃脸发出这样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的诡异,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再开口便再也不是云十一的声音,虽然说话极度流畅,可是只需要稍微注意便能留意到其中的生硬。 “哦,原来那个小子叫云十一,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好人,本座不忍心浪费了他这副好皮囊便拿了过来用用。怎么样?宁公子,有没有觉得本座比他更适合这张脸?” 孟良辰眼眶有些发红,手里的剑离他的眉心又近了寸许,开口道:恶心至极。” 换之对方又是一串大笑:“怎么?是不是看着这张脸舍不得动手?”话毕,抬手就是一掌朝孟良辰的胸口挥去。 孟良辰极速后退,却不想后退两步便是墙,退无可退只能翻身一滚,将旁边的桌子撞翻,上面的物件尽数翻落在地上,发出一串响动。 外面刚刚上楼的青黛闻言眉头一皱,扬声道:“二爷,出了何事?” 孟良辰没有回音,持剑便朝那人挥了过去,那人似乎并不想迎战,身子一闪突然就从屋子里消失了。 消失的瞬间房门被推开,青黛进了屋子,却不想她一脚刚刚踏进房门对着自己的就是明晃晃的剑锋。 她大惊不解:“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孟良辰死死的盯了她半响才道:“就站在那里,别动。”话毕,收回剑上前两步,伸手在青黛的鬓角一捏。 青黛反射性的捂住脸后退一步,错愕的看着他:“二爷,您这是做什么?” 孟良辰狠狠的嘘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剑扔到一旁,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喃喃道:“还好,不是。” 看着他这般模样,青黛心中的疑惑更甚,方才火辣辣的脸此刻也瞬间冷却下来:“二爷,究竟发生了何事?十一呢?”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道:“你方才在外头遇见了十一?” 青黛点点头道:“他刚好上楼,奴婢便与太打了招呼。” 孟良辰又问道:“可曾发现什么不妥?” 青黛摇摇头道:“奴婢下去的匆忙,只是彼此点头示意 并无交流。” 孟良辰闻言轻轻叹息一声:“你可听说过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 “对,相传是以活人之皮所制 通过特殊的药材处理,可保持长久鲜活,带之与本人无异。” 青黛闻言心中一转满眸惊愕:“二爷的意思,的意思是方才那个云十一有问题,他脸上带着人面具,那人皮,那人皮面具……”她的心里突然一揪,沉重起来。二爷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那么方才那个云十一就是真有问题了。他脸上带的若真的是人皮面具,那么真正的十一…… 她不愿再深想,定定的看着孟良辰。 孟良辰却不愿被她这样看着,别过脸道:“方才的云十一是假的,若不是爷躲的快此刻怕是已经不能站在此处与你说话了。他亲口说的人皮面具,在你来了之后突然遁了,爷怀疑他是东瀛的忍者,还不是一般的忍者。若是真的如传言所说,十一怕是凶多吉少了。” 青黛一怔,眼眶瞬间就湿了,她与十一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十一跟在二爷身边比楼中其他云都长一些,年纪又小,若真的死的那般凄惨,他临死的时候该有多痛苦。 孟良辰微微叹息一声:“青黛,爷问你,鬼医青凤在第一楼是何位置?” 青黛敛住心神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回二爷的话,奴婢不才,乃是这一人黄部之主,人送鬼医之称,受之有愧。” 孟良辰淡淡一笑,眸子里全是一片寒意:“那你可知道我大哥身旁还有哪些人是第一楼的人?” 青黛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世子手下有不少我们这样的人,但是还有没有第一楼的人奴婢并不知道,不过奴婢可以保证,黄部绝对只有奴婢一人。” 孟良辰无力的摆摆手道:“罢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吩咐下去,既然天地玄黄四部的人各部相识,行事的时候就要格外注意,怎么查核你们自己有办法爷不多问,只是这几日行走时都注意一些,最好不要落单,不管十一的事情是真是假,爷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青黛点点头道:“奴婢记下了。” 孟良辰接着又吩咐道:“吩咐下去,马上天亮了,出城进城的百姓绝对不会少,此时戒严爷倒是要看看胡守一有多大的能耐,让人混入出城的百姓里,必要的时候煽风点火一番,注意安全。另外,让孟璋来一趟,爷有事要吩咐。” 青黛又应了一声,恭敬的退了下去。 孟良辰轻轻的嘘了一口气,东瀛人真的露面了,可是他的心里越发的重了。武士,忍者,还有人皮面具。 前面两种倒是还能接受,只是那面具啊,或许真的是生生剥下的人皮,当真已经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了。真假难辨,最是麻烦啊! 孟璋人未到声先至:“二爷,太子的大军已经到了南城下,只是胡守一已经反了 拒不开门。” “他这是要将太子和几万将士困死在城外啊!”孟良辰起身,捡起地上的剑回了鞘,无视孟璋那一闪而过的疑惑道:“我们在福州一共有多少人?” “四部一共九十二人。除却天地二部,玄黄二部里能与敌交手的甚少。” 孟良辰点点头道:“将人全部召回,而后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交给阿三,让他想办法活捉胡守一,再不济他儿子也行,总能让他投鼠忌器。另一部分你亲自带着守住第一楼,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处,没有爷的命令万不可分散!” 孟璋应声便出了屋子,刚刚迈出屋子便又听见他道:“等等!” 孟璋贮步,他道:“将你能调动的人聚集过来,那些没露面过的不必惊扰。”第一楼盘根错节,大隐于市,若是他真的乱了方寸将人聚集在一处,说不准就刚好中了对方的全套。 孟璋这会儿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之色,大步下了楼。 第八十五章前尘过往 先前不过是毛毛雨,真正乱起来则是在天亮之后。 诚如孟良辰所料,城外的贩夫走卒,城里的马车商队并不知道一夜之间就变了天,将四方城门堵的水泄不通,越演越烈。 起初胡守一带的人尚能压制的住,随着人数的增加,大有控制不住的架势。 很快,副将袁舟和邵衡便各带一路兵马直接到东南两处镇压,而胡守一的两个儿子则带了兵马去了另外一处。 福州北大营的兵力尽数出动,除了镇压百姓,剩下的尽数被胡守一带上了西城楼,与孟九黎遥遥对峙。 孟九黎似乎并没有料到胡守一会突然反了,毕竟一旦反水那都是会祸及全族的。盛世之下,贪官污吏不稀奇,这心怀叵测的人么可都是需要大勇气大毅力的 。 王远和刘衍之身死,随行的除了一个刘河云便只有东宫亲卫,不算将职。 发生这种事情,刘河云自然得当仁不让的迎头上去,骑马在城墙之下呐喊道:“胡守一,你身为福州总兵,不思好好报效朝廷,竟做出这等忤逆之事。如今太平盛世,你若敢做出这等叛逆之事,城外这数万大军就算是踏平福州城也要将尔狗头斩下。如今悔改尚能有余,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胡守一站在城墙之上冷笑:“开弓没有回头箭,本将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放箭!”一声令下,城墙之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手瞬间就动了。 刘河云心中大骇,连骂都顾不得骂胡守一了,掉转马头一路狂奔,饶是如此依旧不敌箭羽的速度快,一支箭射中了马屁股,马儿吃痛,奔跑几近癫狂。 刘河云当机立断踩着马鞍一用力飞身而起将马踹了出去,自己则跌落一旁,在地上翻滚一圈,倒也安然无事。 孟九黎始终没有动作,在他看来,一个区区福州总兵敢拦截他必然有所倚仗,再得知这倚仗之前,他不会贸然开口,或者动手。 两军对垒,谁不稳谁先输。 漠然的看着城墙之上齐刷刷对着自己的箭,他半响才冷冷开口:“福州总兵?也算得上一方大吏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不缺,却在此时做出此等荒唐的举动。 你福州有多少人马?胆敢与孤抗衡,明知飞蛾扑火却还一意孤行,谁给你的勇气,冠军侯刘筌吗?” 不等胡守一有所反应一旁的刘河云倒是急了,忙不迭的开口道:“太子殿下明鉴,祖父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万万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孟九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虽然只小孟九黎几岁,可是论手段,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一个连他祖父都忌惮的储君,他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在胡守一得手之前好好护住自己。 胡守一高声道:“孟氏不仁,本将这是替天行道,即便大事不成,本将也一样可以以己之身警示天下人。 君不仁,乱朝纲,何谈正统,哪里来的家国天下!” 孟九黎揪了胸前一缕发丝在手心里玩耍,脸上还露出了轻微的笑意。 “胡总兵满口大义,想来是心有不甘罢了,何必在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孤若是卿,有此等谋逆之勇,不如持刀直接杀上金銮殿亲口问问皇上,当年的宋家,当年的宋皇后是如何卷进后宫的巫盅案里家破人亡的,当年的先太子到底是如何死的,而不是做出此等无意之举,毕竟当年孤都不曾出生,论罪也轮不到孤头上来不是?” 胡守一闻言瞬间就变了脸上,腿一软,差点没有站稳 。 孟九黎似乎没有看见他的失态,继续道:“孤听闻胡总兵是冠军侯一手提拔起来的,也不知道冠军侯可否知道,胡总兵竟然出自承恩侯府一脉,乃永安侯嫡系。孤记得当年的承恩侯府两百余人全部自缢于府中,永安侯府众人全部被砍了头,不知道总兵大人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还在这福州身居要职,看来总兵大人手底下有那手眼通天之人呐。” 胡守一的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身后赶来的邵衡虚扶了他一把道:“大人,如今箭已经在弦上,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胡守一闻言浑身一震,神色瞬间清明坚定了起来,开口一字一句道:“本将报仇之心稳若磐石,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更改。早就知道以己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抄家灭族之仇不能不报。传令下去,严守四门,本将既不能亲手斩杀太子于马下,便只能阻止他进城,五万人马,每日耗费颇多,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坚守几日。”话毕,握着手中的长枪转身就朝城楼之下走去,边走边道:“夫人和小姐那里如何了?” 邵衡道:“先前一直瞒着,如今怕是已经都知道了。” 胡守一喘了一口气道,今夜安排人送他们出城,还有恒卿和思缘也一并送走,只要出了城,自然有人接应。” 邵衡微微迟疑道:两位公子那里怕是不愿意。” 胡守一冷哼一声:“不愿意就是绑也要将他们绑出城,当年祖父为了让我活命,牺牲何其多,如今我既选择了这条路自然要将他们安排好,若是自此让宋家绝了后,日后死了我还有何面目去地下见自己祖宗。” 若不是这两个儿子不省心,他早就让人安置妥当了,何至于拖到今日。 邵衡又问:“那姚大人呢?” 胡守一道:“英国公府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为女儿嫁如天家就高人一等了吗?将他送去东瀛人的荣华馆,那里不是来了一位能人吗?据说不仅精通五行之术,还喜欢玩人皮面具,将姚大人送给他,好好给他解释一下这位姚大人的重要性,并告诉他一声,本将要他们今夜就动手,务必要了孟九黎的命!” “遵命!” 邵衡离去,独留他一人手扶着栏杆仰头望天,他自知杀不了皇帝,杀了孟九黎也是多余,可是刘筌提议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孟九黎无辜,可是当年宋氏一门又何其无辜。孟修齐,也该让他尝尝骨肉分离之痛,免得他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真的能瞒天过海。 他在三十年前就该和宋家所有人一道去死了,苟延残喘挣扎到今日已是赚了,每每午夜梦回,他的梦境从来都没有变过。 满地的鲜血,满耳的哀嚎惨叫,还有那人头落地的惨景,一年比一年清晰。 活着亦是煎熬,死了,能拉着孟修齐的儿子一道,也算是赚了。 残阳褪去,暮色至。 第一楼除了暗桩共三十二人,加之京城庄子上带过来的那五百人在暗道里结集,孟良辰走在最前头,孟璋错后他一步,接着就是青黛和小六。 一群人罗贯朝南行去。 城西门外不过二里,这会儿撑起了无数军帐,孟九黎一声吩咐,各个千户便指挥手底下的人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大将军有令,今日做饭多粮少水,大家吃饱,明日好赶路。” 话落音,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众所周知,福州总兵反了,拒不开门,不许大军穿城而过,那么就更别想从福州城里征集粮草军饷了。 福州总兵这是要将太子殿下并同他们这些人马全部困死在福州城外。 可如今听这意思,太子殿下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今日吃饱 明日怕就要攻城,浴血一战。 暮色刚至,城外就飘来一股子米香味,守城的将士还没有到交替的时辰,又累又饿,对于这种味道格外的敏感,忍不住的咽口水,站在城楼只是频频侧目。 孟九黎的心情似乎半分没有受到影响,很不错的样子,亲卫送了两个小菜,还斟了两杯酒小酌了一番。 对于眼下的情形,他既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当初准备来福州的时候他可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将与福州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通通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查到了承恩侯府宋家。 当年权倾朝野的外戚重臣,因为一场巫盅之事满门倾覆,孟九黎一手执杯一手在桌面轻叩,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自古皇权更替,为了坐上那个位置都会血流成河,都会有无数的牺牲者陪葬。 宋家就是其中之一,最让他意外的却不是他的父皇那些手段,而是冠军侯刘筌竟然也知道的如此清楚,那么当年他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如今又是怎样的角色。 至于胡守一,眼下在他眼中已然是个死人了。 第八十六章来日方长 入夜,满天星辰,已经临近十五,月渐渐要满了,银辉满地。 酌了两杯酒之后,孟九黎竟然有些上头,简单收拾一番之后早早就歇下了,外面连番巡逻走动的声音竟也影响不到他,睡的酣熟,一动不动。 军帐内静的有些诡异,几个身穿异服的东瀛人出现的有些突兀,悄无声息的格外诡异。 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了床上熟睡的人。 干脆利落的举刀围了上去,手起刀落,哪知床上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几人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这才起了一丝涟漪,不对劲!上前两步一手抓开被砍的没有样子的被褥,下头不过是一个七零八落的稻草,哪有什么人。 眼下,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早有防备,他们上当了,猛然退后几步,帐外一阵喧嚣,大帐被掀开,孟九黎带着一队亲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看见大帐里凭空多出来的这几个东瀛人他的眸子就是一闪,他知道在回京之前都不会太平,因此早早便防备着,没有想到居然等来了一帮子东瀛人。胡守一,居然和倭寇有勾结,当真是万死不足! “既然来了,那就都留下来吧!” 话落音,那东瀛的忍者冷声开口道:“杀!”留下来?不至于,但是既然来了自然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否则无言再回去面见东和大人。 话落音,几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忍着如同秋日落叶一般无声无息的凌空而起,直扑孟九黎。 孟九黎自持身份贵重,根本就懒得招待他们,往后退了两步,身旁的亲卫持兵器纷涌而上。后头则是提前准备好的弓箭手,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他一早就做好了让他们有来无回的准备。 然而,东宫的那些亲卫哪里是这些忍者的对手,看着不到十人,杀伤力却是极大。孟九黎神色凝重,看着接连倒下去的东宫亲卫一把拔出手里的长剑准备亲自对敌。 哪知他还未动,身后的弓箭手突然就倒下去一大片,一群身穿黑衣手持长刀的蒙面人突然凭空出现,像是收割生命的地狱修罗,机械的举刀收刀。 孟九黎眸子一闪,当真是好大的手笔,看来是对自己的这条命势在必得了。可惜,他的命只有他自己能做主,其他谁说了都不算! 一声鸟叫声尖锐的划破天空,声音刚落,孟九黎的身后寒光毕现,一个个身穿血色长衫的人出现,瞬间驻守四方,如同一道四四方方的墙一般将孟九黎护在中央。 这是他最大的倚仗,雪鸠,从来都没有用过,也从来都没有人知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回是他大意了,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福州总兵居然勾结外族,眼下他也顾不得旁的,过了今夜这一关再说。 为首的一人躬身道:“情况凶险,殿下不妨先走!”雪鸠虽然实力不弱,可是派来福州的人数有限,对方的人神出鬼没不知凡几,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护着太子全身而退。 孟九黎冷声道:“五万大军在此,孤身为大将军自然要与将士同进退,你是要孤丢下这些将士独自逃走,遗臭万年吗?”话毕,手里的剑突然一动,那雪衫人惊愕的看着他,胸口已经被剑穿透,尚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倒了过去。 孟九黎手里的剑滴滴答答的滴着血,高声道:“今夜,孤与大家共进退,与这些贼子不死不休,胆敢再有人出言非议,此人就是他的下场!” 话毕,提剑就朝一名忍者刺了过去。 几名千户见状也拔出佩剑加入了战斗,连刘河云也不例外。 主帐后头,孟良辰带着青黛和小六屏气凝神的趴在那处,真是惊喜啊。 方才他差一点就忍不住冲出去了,没有想到会听见那一声诡异的鸟叫声。 西门之外沃土千里,官道两旁全是密密麻麻的庄稼和芦苇荡,有鸟叫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声音,太响亮了一些。 要知道,这里有五万人之众,这是有多想不开的鸟才会飞到这里面来。 所以在听见鸟叫声之后他迟疑了片刻,就这片刻就给他带来了惊喜。 作为一国储君,手底下没有人是不可能的,看见那些雪衫人的瞬间孟良辰就决定了,静观其变。救了孟九黎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是东瀛人来势汹汹誓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这个时候,在孟九黎没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他完全不需要让楼里的众人出去冒那送命的危险。 “二爷,咱们不露面吗?” 孟良辰道:“还不到时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要出去也要等一个合适的时候。”不说让孟九黎刻骨铭心,最起码也要让他狠狠的欠自己一回。 话毕,几人敛了心神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前面。 夜已深,微风阵阵,卷起的血腥味越渐浓烈。 孟九黎手底下的亲卫死伤惨重已然所剩无几,那几十名雪衫人也有伤亡。偏偏对方的人层出不穷,形如鬼魅。 孟九黎早已经加入战局,身上的红裳不知染了多少血,握着剑柄的手已经麻木僵硬,但是他不能停,手上不能慢半分。这种时候,稍微迟疑,代价就是自己的性命。 “二爷,我们真的不要现在出去吗?”青黛悄声问。 孟良辰摇摇头:“再等等!” 话落音,一具尸体啪的一下落在了他们三人的面前,接着便是孟九黎那冷清的声音:“孟良辰,你要看热闹到什么时候。” 青黛与小六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似乎很早就暴露了。 既然已经暴露了,躲躲藏藏也就没有意思了,孟良辰扛着剑带着两个跟班大大咧咧的朝孟九黎走过去,边走边道:“古人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爷这是要先摸清楚敌情才能动手不是?” 看着他懒散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眼下情况的严峻,冷静如孟九黎也忍不住龇牙,抬手将一名忍者挡了回去之后开口道:“你看了这许久,可看出名堂来了?” 孟良辰的剑都尚未来得及拔出来,一道寒光就砸了过来,他往下一弯腰,堪堪躲了过去。然后起身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拔出剑道:“当然看出来了,连太子堂兄都搞不定的,我更不行了,就不打算出来丢人现眼拖后腿了,谁知道被你喊出来了。哎,看破就说破,兄弟没法做啊!”话毕,抬脚用力,剑锋插进地面,借力飞身而起朝扑过来的黑衣人踹过去。 孟九黎冷哼一声,当下也不再说话,专心御敌。 东瀛忍者的武功并不是多快,但是却根据五行遁身,这个最麻烦。 防不胜防,偏偏还让人无可奈何,要想破,只能比他们更快,在他们遁去之前干脆利落的结果了他的性命。 手气剑落,一剑洞穿,孟良辰面无表情的一把抽出穿过那人胸膛的剑。 血随着剑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不远处的孟九黎有瞬间的失神,这样冷清带着一丝凶残的孟良辰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若是看的不错,被他一招击杀的那名东瀛人方才差一点点应该就要遁去了。 没有想到他小小年纪手法竟然快到如斯地步。 犹记得上一回,在半月湖外的沙滩上那一次,他尚且不足,这短短数月竟然变化这么大,究竟是他当初有意隐藏还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一时的失神,寒光瞬间便到了跟前,慢了片刻,胳膊就受一刀,若不是他反应够快,整条胳膊怕是都被砍下来了。 一旁的孟良辰见状并未多想,只当是他御敌太久体力不支,照着这样的情况,怕是很不妙。尤其是那些东宫亲卫都死了,那些雪衫人也倒下去了大半的情况下。太子若是再倒下去,这一场交锋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至于那些围观在外的士兵,过来也只是送死而已,所以没有人在意他们远远的站着不援手。 “你死哪里去了,还不出来!” 大喊一声,一把拽住孟九黎往小六身旁一送道:“杀人的事情交给爷,你把他看好了 ,但凡敢靠过来的杀了便是!”话毕,握着剑反手一剑,再一次一招击杀了一名突然从地面上冒出来的东瀛人。 那头的孟璋带人很快就包抄了上来,当然,出现的都是第一楼的人,那五百人被他遣回了暗道。既知不敌,就没有必要让自己的人赶着来送死。 孟璋带着几十个服装各异的人出现让孟九黎的眸子又是一闪,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难不成都是孟良辰的人? 末了,只能将此事暂且压在心底,眼下的局势不容乐观,容不得他再分神想别的,轻重缓急他还能分得清,来日方长好好再计较。 第八十七章可怜人 孟璋带人一出现瞬间扭转了战局,他带过来的皆是第一楼的人,虽然不能与他相较,但也不是泛泛之辈,全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东瀛人似乎对孟九黎的命势在必得,忍者死了一批又来一批,一切结束之后东方已经泛白。不提那满地的死尸,第一楼里也损伤不轻,云三和云五身中数刀,青黛也受了伤,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先替二人上了药。 至于死去的那十余名同伴,在这边一结束之后便第一时间被第一楼的人抬走。 孟九黎煎熬了一夜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负手看着东方微微泛白的地方对着孟良辰道:“救命之恩孤会铭记于心,只是还有一事,还望你再加以援手。” 孟良辰一脸正色道:“力所能及之事,绝无二话。” “很好,福州城四门戒严,你既然能出城,想必有自己的手段,孤也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这就修书一封,你务必想法子送到两广总督林朝阳手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出兵协助孤除了福州城的倭寇。” 孟良辰点点头:“好说,这个可以。” 话落音又听孟九黎道:“还有,天一亮,孤便要整装入城,你替孤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都是我大楚将士,能少牺牲一些便少牺牲,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不愿意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多赠杀孽。这一回,孤定然要手刃胡守一。” 孟良辰怵眉:“太子糊涂,胡守一任福州总兵,也算是一方大吏,即便身犯必死之罪,也得押解回京由皇上圣裁,殿下可千万不要冲动。”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复杂,半响才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这福州总兵胡守一并不姓胡,而是先帝时期宋家的余孽。” 孟良辰闻言一愣,大叫一声:“糟了!”话落音转身对着孟璋道:“快,快带人过去,朱砂和小六怕是有危险!” 是他失算了,竟然让二人协助罗云龙去绞杀胡守一。若是胡守一真的是宋氏遗孤,那么罗云龙这个罗家后人怎么会对他下杀手,当年的永安侯与两广总督罗成可是八拜之交。 小六和朱砂此番怕真的是危险了。 孟璋显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见孟良辰一脸急色,当着孟九黎的面他也不好多问,带着人抬着死去的人迅速离去。 孟九黎知道他私底下动作颇多,可是眼下当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毕竟表面上孟良辰此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所以有些事情他心中有疑也只能装作无事,对着孟良辰道:“等我片刻!”话毕,踩着鲜血进了残破的大帐,很快便拿出来一封红漆封口的信件:“务必使人亲手交到林朝阳的手上。待大军回朝,孤会亲自向父皇替你请封。” 孟良辰眉开眼笑的扬扬手中的信道:“我办事,你放心!”话毕,将剑搭在肩膀上摇摇晃晃的消失在晨曦之中。 身后有雪衫人上前道:“主子,可要奴才跟着他寻出出入之地?” 孟九黎抬手阻止道:“不必,眼下不是时候,孟良辰此人,孤有些看不透,此番在福州怕是还要用到他,不宜做那等打草惊蛇之事。” 孟九黎自觉看不透孟良辰,孟良辰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出了营地拐了很大一圈之后再三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朝南边疾驰而去。 送信这种事情自是不必他亲自去做,第一楼里有专门传送信件的渠道,吩咐下去自有人操持。 他刚刚回了第一楼不久孟璋便也到了,看那面色,颇为难看,孟良辰心里瞬间就沉到了底。 孟璋道:“五更时分,两队人马先后从北城门出了城,云六和朱砂随着罗云龙一行去截杀,此刻音讯全无。再有,总兵府人去楼空,胡守一的家小全部不见了,我怀疑,那出城的人马定是护送的他们。” 孟良辰咬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疏忽了。” 孟璋看了他一眼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二爷不必自责。进了第一楼,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能好好活着谁想死。调派各地的人手,务必将朱砂和小六找到。至于胡守一的妻小,若是能得手最好引给太子,这种事情我们不宜沾手。那罗云龙一行若是执迷不悟,就地斩杀!” 原本以为他将人救出恶来岛这些人便能为他所用,如今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担受那么大的风险,既然注定是要死的,那他也就不强求让他们活着了。 孟璋点点头,颇有几分赞许之意,当初在恶来岛的时候他就不赞同将人救下,可是二爷心慈,他不好阻挠。好在如今决断也不算晚,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发泄完了之后孟良辰又道:“十一和小六先后生死不明,爷心里始终难安,看来这一回真的得与孟九黎联手了,不肃清福州这块地方誓不回京!” 话毕,外面传来叩门的声音,青黛在外头道:“二爷,京城府里来信了。” 孟良辰眼睛一亮,府里来信,除了兄长便没有旁人了。 一旁的孟璋坐下来没有开口,只是眸子里的神色微微柔和了几分,如今这位主子很多时候深沉的让人看不透,也就是遇到世子时才会露出一些与年龄相符的样子来。 兄弟之间能这般互相依赖的当真是少见,何况二人自小分开,这份感情只能归功于血浓于水了。 孟良辰道:“送进来!” 青黛推开门,将一封火漆封着的信函递了过去,孟良辰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看了她一眼,衣裳已经换过了,这么快将信送来,想来伤势无碍,心中不由得对她又高看两眼。 诚然她因着医术傍身的缘故所以受伤不重,可能有这样的程度着实让人意外,要知道云三和云五都被砍中了好几刀,没有个十天八天的功夫,根本就别想再到外面行走。 “他们几个的伤势如何了?” 青黛恭敬的回答道:“奴婢已经研了药送去,细细问脉检查过,皆无性命之忧。只是云五,他腿上的刀伤颇重,怕是要废一番功夫。” 孟良辰点点头,挥手道:“折腾了一夜,你且下去休息一会儿,稍后还有得忙。” 青黛躬身道:“奴婢告退。” 待他走后孟璋也起身告辞,他还不至于那么没有眼色,明显的,接下来孟良辰需要一个人呆着。 孟良辰没有留他,吩咐了迎合孟九黎一事便放任他离去,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这才拿起信往床上一倒。 看着信中的内容,他面色就越发凝重起来。 敏嫔之所以被赐死,竟然是因为与燕王世子孟虢卿有染,二人行那苟且之事时被人撞破,皇帝当即赐死了梅嫔,梅香殿所有宫婢太监无一活口。并将孟虢卿囚禁于宗府天牢,密诏燕王回京。 令人奇怪的事情是孟虢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在外人的眼里看来这就是捉奸在床,无言可辩了。 孟良辰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盘腿坐在床上将信来回的读了好几遍。 孟良荀在信中写到,他有派人秘密查探,也得到了不少的证据,这证据竟然全指向皇后姚氏。 信中言明,他能查到的皇帝怕是也能,太子出兵在外,风澡宫若是出了事情,怕是将会有一场大乱。 字里行间都说明了一个意思,梅嫔被人所害,还栽赃在了姚皇后的头上,中宫德行有失,即便太子活着回京,这朱砂海寇的功劳怕是也不会有了。至于梅嫔,一个没有外家倚仗儿子又不争气的女人,即便是被查出来又如何。被人衣冠不整的抓在当场这可是事实,孟朝惜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 孟良辰将信揉成一团,猛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他本来就有意助孟九黎一臂之力,今时今刻更是不容更改。当然,肃清福州城的时候不妨碍他收一点利息。 刘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抬举贤妃,拥立孟朝元,那就要随时做好流血的准备。 他本无意牵扯到朝廷皇子之间的争斗中去,可惜人生在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为自己,就算是为了孟朝惜那个傻缺,这口气也不能不出。 一副浮肿的身子,蜡黄的脸赫然浮现在他眼前,又是一个可怜人。 西城之下军队整装待发,站在城楼之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士兵。 城墙之上的弓箭手轮班守护,城墙脚下架起数十口大锅,锅里的水不停地翻腾。更有那成群结队的士兵不断地搬运巨石滚木钉板上城楼,大战尚未开始,城中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第八十八章一醉方休 胡守一站在城墙之上,身后是副将邵衡和袁舟,看着城墙之下密密匝匝的人冷笑。他已经做好准备,即便不能取孟九黎性命,也要让他褪一层皮! 战鼓三响之后,城下的兵马动了,以一众排山倒海的气势朝城墙这边冲过来。 胡守一定定的看着下头潮水一般的兵马,大手一挥道:“弓箭手准备!还有滚木巨石与沸水,敢强攻,就得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代价。” 话落音,为首的人马已经到了城墙下头,只是出人意料的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城,而是冲着城门方向冲去。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悄无声息的就被一队人马抹了脖子,胡守一尚且未反应过来,城门便从里面被拉开,外面的兵马直接半点没有受阻碍的就冲了进来。 “混蛋!谁开的城门?”一声怒吼之后他迅速朝城墙下奔去,然而还未来得及下楼便看见城楼之下的那个人。 一身红衣似血,胯下坐骑雪白,哪怕胡守一站在高处,却依旧没有力量再俯视。 唰的一声,他拔剑,身后的邵衡大惊喊了一声:“将军!” 然为时晚矣,血沿着他的脖子顺着刀锋便留下来。 邵衡红着眼睛道:“将军,你这又是何必,我们尚有一战之力,即便不能胜,也定誓死保全将军。” 胡守一侧目看着他,这一剑他下手极重,就怕死的不够透彻,这会儿说话已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了。 “晚,晚了!”话毕,身子一软,手中的剑应声落地,目光死死的看着北方,死不瞑目。 晚了,在孟九黎进城时一切都完了,胜负立见高下。 他原以为,自己在福州经营了二十几年,早将整座城控制的铁桶一般,却不想依旧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与孟九黎里应外合开了城门。 总归是要死,死在自己手上总比死在孟修齐那老匹夫的手中强。 但愿,他的妻儿能安全逃脱,让宋氏血脉得以延续,如此,他便能瞑目了。 孟九黎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未动,看着这一幕似乎在看一场笑话一样,见胡守一已经断了气便道:“吩咐下去,降者不杀,但凡反抗者,就地格杀!大军进城暂时入驻西郊大营,不得扰民!”话毕,纵马缓缓朝总兵府的方向而去。 胡守一,只是一个开始。 刘筌在福州这些年不知道动了多少手脚,既然自己来了,也动手了,那便一次性清理干净,永诀后患! 安排下去之后,他骑着马带着两个雪衫人朝总兵府方向走去。 福州城,他怕是还要在此徘徊些时日,看来京城那头得传讯回去,再遣人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 一日功夫,喧嚣的福州城再次归于平静,即便平静之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流,但是表面上总算是歌舞升平安居乐业了。 孟良辰一个人都没有带,独自一个人出了第一楼,朝总兵府走去。 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应该要用晚膳了,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去来得及蹭饭不。 此刻的总兵府有些热闹,整顿了一番之后孟九黎住了进去,却在临近晚膳时分抓住了一个人,那便是许久不见的许青尢。 孟良辰看着被一群侍卫追的抱头乱窜却又不愿意束手就擒的许青尢当场就不厚道的笑喷了。 “啧啧,有意思,真有意思!” 许青尢闻言一愣,而后直接朝他扑过来:“宁公子,救命啊!” 身后追着他的侍卫和雪衫人哪里肯罢休,正要上前拿住他,却被他抬手制止了:“去禀一声太子殿下,就说我孟二来了。” 许青尢愣愣的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道流光。 孟良辰拍掉他的手,大步走向院子中间的石凳坐下后才道:“许久不见,你既没有跟胡守一一道,又没有跟胡夫人一道出城,来,告诉爷,你猫在城主府里究竟想干什么?” 许青尢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颓废的在他对面坐下,半响才道:“非是我不想走,而是我无处可去啊!”话毕,再想说什么,垂花门口露出孟九黎的身影。 谈话戛然而止。 孟良辰看见他也没有起身,挥挥手打招呼:“太子老兄,速度不慢啊?” 孟九黎嘴角挑起一抹淡笑,挨着他坐了下来道:“托了你的福。” 某人大言不惭不不知谦虚为何物,竟点点头道:“说的极是。” 一旁起身行礼的许青尢已经惊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居然跟太子称兄道弟,还这般随意,这位宁公子到底是何人? 这一回孟九黎真是没有忍住,哈哈大笑,酣畅淋漓,身心说不出的舒坦。总归自他出正以来从来不曾如此刻这般真正的放松过。 笑完之后他不由得多看了孟良辰两眼,到底是太子啊,放松也不过就是那一念之间,若是真正的松下来,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孟良辰缩了缩脖子不客气的开口道:“喂,太子老兄,你这是什么眼神?” 孟九黎轻咳一声道:“说吧,来找孤何事?”完全将许青尢晾在了一旁,似乎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孟良辰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道:“蹭饭啊?晚膳时辰应该到了吧?” 孟九黎点点头:“唔,到了,来人,传膳!”话毕,对着他道:“今日我们俩痛痛快快的喝一场,一醉方休!” 孟良辰咧嘴肆意大笑:“好,一醉方休好,这个我喜欢。”话毕,转身看了一眼许青尢,许青尢会意,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 孟九黎怵眉:“上清许家人?” 许青尢点点头应道:“是!” “为何会到福州,还在总兵府?” 许青尢道:“草民醉心医术,不喜读书,被逐出家门,而后又学医不精,没有将人治好被人追杀,辗转来了福州,被胡总兵收留在府里做了一名府医。” 孟九黎又问:“孤听闻昨日胡守一家眷全部秘密出城,为何独留你在此?是走不了还是不想走?” 许青尢如实答道:“是不想走?” “为何?” 许青尢看了孟良辰一眼道:“草民在等宁公子。” 孟良辰眸子一瞪:“等爷做什么?” “救命!”许青尢苦笑:“许纶平是在下的堂弟,我们常有书信往来,他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等你,或许会求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孟良辰撇嘴,许纶平啊,交情不深,可是上清许家也不能惹,难道就这么认了? 许青尢这厮深沉的很,说的未必就是真话,不过,自己暂且可以试着相信。 思及此处他开口道:“太子老兄,那先向你讨个人情,这厮我要带回去。” 孟九黎道:“好说,不过你与上清许家很熟?” “不熟!”孟良辰回答的斩钉截铁:“但是我认识许纶平,有点交情。” 孟九黎点点头:“那人你可以带走,不过可要看好了,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利器,用的好可以杀人,用不好只能害己。”话毕,起身道:“走吧,不是要与孤一道用膳?” 孟良辰笑嘻嘻的起身:“当然,这些日子跟老鼠似的躲在城里,温饱都成问题,如今终见天日,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走在前头的孟九黎回头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笑意道:“哦?老鼠一样的躲在城里?这说法倒是新鲜,你且说来听听。”话毕,人已进屋,拂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良辰在他下首,坐的极为不端正,懒洋洋的靠着,好像没了骨头一般。 闻言道:“这种事情只可意会无法言传啊,殿下天人之资,身份贵重,这些话还是不要听了,免得污了耳朵。”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也不强求,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两个被子里都满了酒:“来,总兵府地窖里的酒,你居功至伟,要多喝一些。” 孟良辰也不推辞,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爽快!不瞒太子老兄,我最喜欢的就是酒水,至于茶香,那是我兄长喜欢的。自从出了幽州城,来了京城,就再没有放肆的喝过了,今儿高兴,可以多喝几杯了。” 孟九黎点点头道:“在幽州的时候大小事情都有叔父在,堂弟不需要操持,自然是过的肆意,喝酒乃是寻常事。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京城勋贵太多,复杂的很,哪有那等闲情逸致喝酒取乐。” 孟良辰大笑:“殿下说的极是,当满饮此杯!”话毕,端起酒杯与他相碰道:“干了!” 孟九黎点点头,一饮而尽。 带酒过三巡,孟良辰已经带了酒气,只是脑子还清明着,突然开口道:“其实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蹭饭,令还有一事要跟你说。” 第八十九章后娘后爹 “梅嫔被赐死,据说是与燕王世子有染。” 孟九黎道:“此事孤知道。”他身为一国储君,自然有自己的线报,哪怕他人不在京城,但是宫里的消息他一样会第一时间知道。 孟良辰伸手拨弄着酒杯,那白玉被子被他拨的不停的打转转:“我大哥查到了凤澡宫!” 孟九黎身上顿时冷了起来:“孤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有话不妨直说。” “哎,直说,不用我说太子老兄你也知道,梅嫔身后没有倚仗,孟朝惜那厮又那般的不堪,所倚仗的不过是皇上的宠爱。若说贤妃娘娘宠冠六宫,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冠军侯和孟朝元,那么梅嫔能与起分庭抗礼,足见是真得了皇帝的心了。这样的一位女子有什么道理做出那等污秽之事? 皇上如今不过是在气头上,等过了这阵子回过神来,定然要好好追查的。再说燕王,世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我大哥能查到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查不到,届时……” 孟九黎面若寒霜,冷笑一声道:“狼子野心,果真歹毒至极。孤至今都未想明白,是什么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勇气觉得孟朝元一定能取孤而代之。母后生性寡淡,连六宫事宜都不放在心上,每日不过养花种菜礼佛诵经,又怎么会出手设计一个梅嫔。就算是出手,那要争对的也该是刘贤妃才是。” 孟良辰道:“你我都明白,可是有时候人在盛怒之下难保不会一目障叶。” 孟九黎道:“此时多谢你提醒 ,孤心中有数 。来,不说这些了,说好一醉方休的。” 孟良辰亦斟满举杯:“甚合吾意。” 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一坛子梨花白就见了底。 许久不喝酒,不,应该是说自从他这辈子醒过来就没有这样畅快肆意的喝过酒,这会儿一放纵就真的醉了。 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孟九黎,瞪的如同铜铃一般,看的孟九黎直想发笑。 “太,太子老兄,你怎么乱动?耶,还有两个脑袋?我是不是醉了?” 孟九黎伸手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二?不对,四!” 孟九黎道:“就是四,你没有醉。” 孟良辰嘿嘿直笑:“就说嘛,爷千杯不醉,怎么喝了这点就醉了呢?来,继续。” 话毕,抬着酒杯的手都晃了晃,孟九黎见状命人送了浓茶进来:“孤看你真的有些醉意了,不如喝杯浓茶解解酒气?” “胡说,怎么可能,爷不会醉,想当年在幽州的时候,管长寅他们一伙人都是爷的手下败将。他们都趴下了爷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孟九黎嘴角上扬道:“良辰在幽州城过的颇为肆意。” “那是!”孟良辰一脸的自得:“在幽州,除了我家老头子,爷最大。甭管他们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都得好生奉承着。爷说那是一匹马,他们就不敢说是鹿。” “既然如此,为何要来京城呢?” 孟良辰一愣,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怔怔开口道:“为何?为何呢?也不快活,爷过的不快活,爷讨厌那个地方!” “孤原以为这天底下只有自己才是最不快活的那一个,没有想到良辰也有这么多心酸往事。” 孟良辰脸色一直怔怔的,分不清楚是梦是醒:“所有的人都怕你,都纵着你,带着自己的目的接近你,那个唯一不怕你的却全然不在乎你。若是看不清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也不错,偏偏老天爷让我身在其中又不能糊涂。太子老兄,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最起码,皇后娘娘还在,不论如何,你心中总有个念想,虽不能日日随恃,可是总是能见到的。不像我,连自己母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明明知道她死的蹊跷,明明知道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动手,不敢动手。” 孟九黎看了看他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谁都不如意。比如孤,天底下怕是没有人不羡慕孤的,可是又有谁知道孤的苦。那个位置至高无上,可是高处不胜寒。孤从小就知道,自己站的比别人高,但是要是摔了肯定比别人摔的疼,所以时时刻刻都不敢大意,必须站稳了。孤不想争,也想好好感受一下平凡人的日子,可是对于孤来说,不争就是死。” 孟良辰哈哈哈大笑,一脸的眼泪:“我们兄弟俩还真是惨呐,来,继续喝,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让珍馐负良辰。” 孟九黎起身道:“去,让人煮醒酒汤,熬的浓一些。”话毕,转身看着孟良辰,那厮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孟九黎又连喝了几杯浓茶这才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酒气上头时,浓茶也解不了的。 这里不是京城,王远又死了,他身边没有伺候的内侍,只能自己给按着孟良辰的鼻子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自己也喝了一份,直接扯着他去床上睡了。 一觉便是第二日日上三竿时。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醒酒汤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孟良辰一夜未回,孟璋在天刚刚亮就带人进了总兵府等他。 孟九黎醒的早一些,看着院子里的人面色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是又很快恢复正常。 洗漱净面之后才道:“良辰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孟璋看了他一眼,身子略微躬了躬:“属下姓王名章。” “孤瞅着你伸手不错,昨夜你们在何处落脚,接下来打算怎么安置?” 孟璋道:“这要看二爷的意思,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孟九黎点点头不再说话,合情合理。 很快,屋子里的孟良辰也醒了,揉了揉疼的快要炸开的头,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他忍不住就是一阵苦笑。他这算不算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 听见外面院子里说话的声音他就知道,应该是孟璋放心不下找来了。 晃晃悠悠的下床,自行取了水洗漱,倒是清醒了几分,只是那脸色难看的紧。 孟九黎在院子里打了套拳,他出屋子的时候刚刚收势结束。 回头看了一眼他道:“醒了?时辰不早了,孤让厨房备了一些清淡的吃食,先用一些。” 孟良辰点点头没有拒绝,昨儿光喝酒了,肚子里一直都是空的,这会儿难受的很。 狼吞虎咽的灌了两碗鸡丝粥,干掉两屉水晶虾仁包子,他这才心满意足的揉了揉肚子四仰八叉的往藤椅上一倒。 孟九黎长这么大,除了偶尔在风澡宫用膳,皇帝偶尔传膳,都是自己一个人用。他身份贵重,从小就熟知宫廷礼仪,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到了军营,这种用餐时候的雅致已经融进了骨子里。像孟良辰这才粗鲁的吃法他还是头一次见,不过,看起来好像吃的很香。破天荒地的,他今日胃口大开将桌子上剩下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好在王远已经死了,若是在跟前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用完饭漱了口,孟九黎这才道:“孤听闻你先前来福州的时候曾在总兵府住过。” 话毕,孟璋的眸子就是一寒,倒是孟良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还不是那帮子倭寇闹的,死了一个叫佐藤的,那么巧,爷那日跟属下出去逛与其动过手,然后人就死了。结果那帮子东瀛人竟然找到了爷在半月湖的落脚点,直接屠了街。这还不算,我逃到福州城他们追到福州城,无奈之下我只能找客大树靠靠了。” 孟九黎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见他神色坦然便也不再追问,只道:“倭寇一事朝廷先前一无所知,在孤看来这些人怕是狼子野心已久。孤既然已经知道,便不能坐视不管。如此怕是要些日子才能回京。这些日子你不妨自己住进总兵府来,这么大的府邸,孤一个人住着也实在无趣。” 孟良辰晃了晃腿满口应下:“好啊,总兵府自然是好过外面。这些日子东躲西藏的,简直没法过了。”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他不等孟九黎再开口便吩咐孟璋道:“璋叔,麻烦你再跑一趟了,将青黛他们都带过来,还有阿三和小五,他们两个受伤颇重,总兵府里有个许青尢,爷记得医术不错。” 孟璋点点头应声出了院子。 孟九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道:“良辰,你这个护卫不错。” 孟九黎满脸自得:“那当然,这还是当初我在父王那里哄骗来的。” 孟九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哦?怎么说?” 孟良辰一时失言,孟九黎平日里看起来为人寡淡,突然这般善谈多言让他感觉有些不习惯。当下摆摆手道:“不提也罢,总归是有了后娘既有了后爹。” 第九十章以静制动 孟璋带进府的都是那夜在城外露过面的,他不清楚孟九黎记得多少面孔,但是他不能冒险,直接趁此机会将人全部扯到明面上来。 饶是如此,孟九黎看着东华苑里站着的这十几个人心中依旧暗流涌动。 这些人人数不多,可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有心在试探孟良辰一二,可又觉得此刻尚不是好时候,只能作罢。 “这总兵府五进十二院,你自己挑住处。” 孟良辰杨眉:“就住隔壁临江苑,先前爷在那里住了几日,再换别的地方认床,睡不着。” 孟九黎嘴角抽抽,扫视了一圈:“你确定不再选一处,这十六个人住在一处拥挤了一些,我们尚且要留些时日,免不了要买些仆役进来伺候。” “又不是常住,使唤的就不要了,弄几个西亚斯做饭杂使的就成。” 孟九黎拗不过他,只能这般决定了,是以第一楼的众人又浩浩荡荡的朝一旁的临江苑走去。 后头,一身青衫的许青尢背着包裹提着药箱跑的飞快:“等我,宁公子,等等我。” 孟良辰贮步,看着他道:“许青尢,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搬家呀!”许青尢道:“择日不如撞日,大家都住在一处热闹些。” 孟璋怵眉:“总兵府这么大,许大夫没有必要和我们挤在一处。” 许青尢直接凑到孟良辰身边道:“我已经是宁公子的人了,你们不许欺负新来的。” 第一楼的人都好生无语,直接不想再理会他,这厮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脸皮堪比福州城墙。 孟良辰甩了几下都没有甩开他,只能拖着他前行,边走边道:“喂,许青尢,你这厮是不是该减肥了,这么重,爷还在长身体,你压垮了怎么办? 许青尢看了看自己麻杆一样的身板一脸菜色,后面众人不客气的大笑。 孟璋,青黛自然是与孟良辰一道住在了前面的院子里,剩下的人自己拎着自己的行礼麻溜的去了后头厢房,一人一间还有剩余。 刚刚收拾好青黛就挎着篮子出了门,虽然很快就要杂使的过来,但是二爷的吃食还是由她来准备比较好。 待她走后孟璋就进了孟良辰的屋子,两人在外堂坐了,孟良辰这才开口问:“查的如何了?” 孟璋道:“有些眉目,不甚清晰,我们的人不懂东瀛话,不能完全潜伏进去。” 这个孟良辰当然知道,语言不通,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把查到的说出来听听,我们一起理一理,看看能不能找些头绪。” 孟璋道:“东瀛人似乎分为两波,一波武士,一波忍者,皆效忠于东瀛的天皇,看着有些像我朝的文臣武将,可又不尽然,这两波人都崇尚武道,双方各不想让,斗的甚是厉害。” “武士和忍者不合?”孟良辰浓眉一挑,或许这里是一处着手点。 孟璋点点头:“最起码福州城里的这两波东瀛人是这样。之前我们交过手的六泉,虽然双腿有问题,但是却是所有武士的首领。手下有三人,佐治,佐藤 山本耀司。佐藤死了,耀司我们看不透,至于那个佐治是一个有狼子野心的,早就不甘被六泉压着。 二爷应当记得那回因为舒三爷我们去武馆的时候,那佐治可以明显想借我们之手治六泉于死地。” 孟良辰点点头:“自然记得,如此说来,他们尚且还不能抱成一团,我们倒是有可趁之机。” 孟璋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那些忍者颇为难缠,为首之人名为东和,据说是天皇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性格邪恶阴柔,极为难缠。” 孟良辰道:“难缠倒是不怕,只要是人都有弱点,我们可以借机各个击破。怕只怕,时间不够。” 孟璋猛然抬眼看着他。 “孟九黎如此大张旗鼓的留在福州城,爷怕那些倭寇已经有所警觉并开始防备,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那就先下手为强。” 孟良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爷这就再去东华苑一趟,咱们不能做这个探路石。” 话毕,起身就朝外面走去。 孟良辰的去而复返让孟九黎颇感意外,即使手头事物繁忙还是在书房坐着陪他闲话。 “良辰有事?” 孟良辰扯了椅子坐下来道:“确实有事,关于那帮倭寇的。” 话毕,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将先前的推断说了出来:“依我之见,东瀛人怕是很快就会有大动作,太子殿下若是想拿下他们,需得先下手为强。” 孟九黎道:“孤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先前才使你去信给林朝阳。如今孤手中没有可用之人 还有一个刘河云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往孤身上捅刀子,内忧外患。你虽言之有理,孤却没有办法立刻实施。”话毕,意味深长的扫了孟良辰一眼。孟良辰佯装看不见,耷拉着脑袋倚在椅子上神色幽怨。 “难不成真的要等到那帮子倭寇欺上门来?” 孟九黎道:“孤也不愿,可是如今只能等。待林朝阳到,孤从别处调的人手也该到了,届时,定能将这帮倭寇一网打尽。” 孟良辰不语,他总觉得没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东瀛人在福州盘踞这么多年,定然有后手。若是他们此次失了先机,怕是情况就越发的复杂了。 “既然太子殿下心中有数,我也不说了,对了,怎么不见刘河云那厮?” 孟九黎突然就笑了一脸的意味深长:“孤遣他负责福州城安防,暂代总兵一职。毕竟孤手底下没有可用之人,除了骆尚他的职位最高,当然要委以重任。” 孟良辰闻言眸子一亮:“太子殿下真是高招。”将刘河云放在城防,这边的章程他就一无所知,也不用担心他再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权利全部给了他,届时要再出什么纰漏,他就得全权负责。 入夜,起风了,乌云涌动,冬至都过了 这样的天气还真是少见。 原本福州这边就不冷,可是这一起风竟然就有了寒意,至后半夜,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京城以北的地方早已经寒冷刺骨,风霜交替,这一变天可就不是雨,而是雪碴子。 凤澡宫里,姚皇后一身常服正执笔伏在案边抄写经文。 一页刚完,手腕就冰凉一片,一旁的大宫女海英见状忙不迭的拿了披风给她:“娘娘,小佛堂冷了些,外面变天了,您不妨改日再抄写,省的受了凉气。” 姚氏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由着她扶着朝内殿走去。 内殿之中放置了好几个碳盆,一打帘子,一股热浪就扑了过来。 姚氏坐稳之后,小宫女上了热茶,她抿了一口,一瞬间浑身都暖了下来。 “太子殿下可有消息传来?” 一旁的郭嬷嬷忙不迭的开口道:“有,有,太子殿下已经收拾了那些海寇,在福州城休整,很快就该回来了。” 姚氏闻言眉眼弯弯,三十几许的人了这一笑还如同二八年华那般娇艳。 “快回来了就好,明日嬷嬷亲自去一趟东宫,替本宫看看那些奴才有没有偷懒,该置办的都要置办起来。殿下长这么大,虽然与本宫不在一处,可是日日都能见到,这一走竟然走了大半年,还有月余都要过年了。” 郭嬷嬷脸上的笑意更重:“太子殿下一定会赶回来陪娘娘一起过年的。” 姚氏笑道:“过了今年我儿又长了一岁,太子妃已定,还有半年就该成婚,过了年太子侧妃就该进东宫了。待他回来本宫要好好问问他,可有心仪之人。这太子妃乃是皇上钦定,他自己也该有个合心意的人伺候着。” 郭嬷嬷道:“娘娘说的极是。”末了又添了一句:“只是眼下殿下尚未回朝,娘娘是不是该提前肃一肃后宫,好叫那些人知道,谁是真凤,谁是鸠鹊。” 姚皇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去:“此事嬷嬷不必操心,本宫自有分寸。”她不争,那是因为没有必要 ,龙椅之上的那是她的丈夫,日后是她的儿子,她有必要去争抢? 郭嬷嬷见她自有主张,当下不敢再多言。 大殿里静了下来,只听见茶盅的盖子时不时发出两声声响,姚氏静静的坐在那里,若不是时不时的抬起茶盅抿上一口,当真就如同一座雕塑一般。 皇上还没有老到脑子都不清楚的地步,她眼下什么都不需要做,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水落石出之日很快就会到的。 第九十一章暂且自由 沉香水榭里,孟朝惜一脸的阴郁,手中握着一方绣着红梅的丝帕,那是他母妃出事那天用的帕子。 事隔多日,他似乎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帕子上残留的气息。 闭上眼睛,脑子里再度浮现出那凌乱污秽的场景和梅嫔那绝望的呼喊声。他的母妃,美貌高贵,怎么可能做出那等可耻之事呢? 只是生在天家,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不管皇上信不信,只凭当场被人撞破她与孟虢卿搂搂抱抱,她就得死,否则皇家颜面何存? 只是,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了。 至于爹?皇家的孩子就没有爹,只有随恃的宫女太监。 皇上的儿子女儿那么多,他能记得起哪一个? 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摆件他就是一阵冷笑,看看,皇恩浩荡,这就是母妃的死换来的恩。冷冰冰的摆件如何跟母妃相比。 可偏偏,他不能拒绝,甚至惶恐不已。 他不知道皇上心中所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借此迁怒自己,不知道这些不合理的赏赐是不是一种假象。 他不惧死,可是却怕了这种煎熬的日子,每日在惶恐之中度过,当真是生不如死。 “冯喜,陪本殿去一趟御书房!”他猛然起身。 冯喜闻言腿一软道:“殿下,皇上有令,无诏咱们不能去前殿。” “无事,有什么事情自然有本殿担着,怪不到你头上。”话毕,抬脚就出了门。 小太监冯喜欲哭无泪,怎么可能,梅嫔娘娘出事,整个梅香殿的奴才都没有了,他可是最清楚怎么回事的了。 孟修齐坐在御案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跪的笔直的人。 这是他和梅若的儿子,曾几何时他也期待过的孩子,却不想在生下来之后变成了那副样子。 虽然知道他中了毒,可是众医束手无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搁置下来 连同这个孩子也日复一日的淡忘。 梅若,想起那个在红梅下起舞的女子,他周身就泛起了一丝寒意。 “你想做什么?” 孟朝惜叩首:“儿臣相出宫,去福州寻太子殿下,福州海寇虽除,可是倭寇横行。儿臣身为皇子,亦当为父皇分忧,为黎民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孟修齐不语,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去福州,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先前影子报上来的事情,凤澡宫,太子,还有冠军侯,甚至于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那些阴私。 或许该出现一个变数将这池水搅的更浑一些了。 届时他才好看看,那只鬼到底是谁。 “准了,你即日出发,朕赐你便宜行事之权,协助太子,务必绝了福州的倭寇之患。” 孟朝惜压住心里的意外,叩头道:“谢父皇恩典!” 孟修齐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看着那张浮肿的几乎看不到眼睛的脸和那臃肿如球的身子,孟修齐心中就是一阵烦躁。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个儿子,看见他总是有个声音在心里提醒着他的无能。 他坐拥天下,却护不住自己的儿子,如今,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孟朝惜知道皇帝不愿看见自己,默默地退出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站在白玉阶上,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狠狠地嘘了一口气。 马上,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鸟笼子,马上就要自由了,虽然只是短暂的。 这一场阴雨连绵了数日才停了下来,天气不好,孟良辰一直没有出门,整日里除了作画练字就是练功。由于勤奋的缘故,他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子暴动的内力已经完全与自己的经脉融合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大好事,最起码日后再与人动手,没有后顾之忧。 当然,他虽然没有出门,可是外面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通过孟璋青黛送了进来。 “二爷,这几日陆续有船只靠岸。” 孟良辰一个收势,停了下来。 孟璋继续道:“我着人查了福州出境的渔船商船,数量不对。” 孟良辰接过青黛手中的帕子擦了手示意他:“坐下来说。” “这五日,渔船出海共六十七艘,商船出海十二艘,可算下来每日回来的渔船都多了两艘,商船倒是不多不少,只是时间不对。” 孟良辰点点头接过他的话:“出海的商船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这些商船根本就是幌子。” “二爷英明。那些商船靠岸之后卸的货物并没有运进福州城来,而是送进了码头周边的小庄子。” 孟良辰冷笑:“不见得,说不定不仅是货物,连人都在福州城喝茶了。” “不可能的若来的真的是大批的东瀛人,没有路引,他们怎么可能顺利进城。” 孟良辰道:“你忘了当然我们是怎么出城的?” “二爷是说东瀛人也在这福州城下挖了地道?”青黛将话接过去,抿嘴道:“那这城下怕是已经被挖成了筛子。” 孟良辰摇摇头:“爷只是随口说说,不用地道想进城也不难,你忘了刘河云?” 青黛失声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勾结倭寇,冠军侯可是还在京城。” 孟良辰道:“只是猜测,我们没有证据,更何况他又不傻,既然做就不会留下把柄给我们。!话毕又道:“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小六和朱砂可有消息了?” 青黛看了孟璋一眼,见他摇摇头眸子里瞬间黯淡无光。 正说话间门口云三的声音响了起来:“二爷,林朝阳大人到了,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东华苑。” 孟良辰起身叹气:“爷只当雨过天晴了,殊不知大风浪还在后头。你们二人继续加派人手注意东瀛人的动向,罗云龙那边让第一楼的人密切追踪,先想法子找到朱砂和小六再说,爷先去会会这位林大人。”话毕,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孟璋没有跟上去,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青黛朝他福身道:璋大人,奴婢先告退。” 孟璋抬眼看了她一眼道:“朱砂的事情你无需太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追踪罗云龙的人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动向,只是还没有找到朱砂和小六,所以无法动手。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青黛扯了扯嘴角,怎么也露出不了一个正常的笑容来,对着他福了福身子道:“婢子省得了,谢谢璋大人。” 孟璋看着她进屋的背景,目光有些不同寻常的深邃。 林朝阳今年已经快五十,剑字浓眉,眼睛炯炯有神,往那里一坐不威自怒,带着一股子天生的煞气。想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在少数。 孟九黎坐在主位上与他喝茶说话,孟良辰根本不许门口的人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孟九黎与林朝阳抬杯的手均是一顿,林朝阳举着杯子迟迟没有动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少年。 “太子老兄,林大人到了?” 林朝阳抽了抽嘴唇,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这里,孟二公子这是什么语气。末了,想着到底是皇族之人,他放下杯子站起来拱手道:“老臣林朝阳见过孟二公子。” 孟良辰朝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理,笑着道:“林大人客气了,论备份我喊你一声伯伯也不为过,就不用这般多礼了。” 孟九黎有些意外,印象里孟良辰这小子可不是这种有礼的人。 见他率真又进退有礼,林朝阳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孟二公子少年英雄,老臣早有所闻,甚是佩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孟良辰似乎不习惯旁人这样夸他,面色有些局促,转身看着孟九黎道:“太子殿下,既然林大人已经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动手了?” 孟九黎道:“该撒的网可以开始撒了,朝廷派了人前来协助孤,想必不日就会到来,此番又有林大人相助,定然能一举歼灭这些倭寇。” “如此甚好。”孟良辰道:“弟弟年幼,这回就辛苦殿下和大人了,若有那力所能及之事太子殿下尽管吩咐,弟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九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道:“甚好,你擅收集消息,不若继续做这些,那些东瀛人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告知孤。” 孟良辰道:“这是自然。如此,臣弟早些回去部署,先行告退。” 孟九黎不能不应,待他转身,目光就冷下来。孟良辰这厮果真是狡诈,想撂挑子?那也得看他答应不答应。东宫的船,易上难下。 第九十二章剖心置腹 孟良辰出了东华苑脸色就冷了下来,林朝阳到了,朝廷也派人来了,这趟浑水他不打算趟了。他要的功劳已经够了,没必要再拿第一楼的人的人命去换。 东瀛人,若是在五日之前他们占了先机,对上的不过是六泉那帮子武士和东和那群忍者,可如今,天知道福州城里混进来多少人。 太平日子马上就没有了。 更何况孟九黎此人,他看不透,不管回京之后他说的兑现与否,回京之前他都要着手准备与他划清界限。 朝廷既然派了钦差前来,说明皇帝不信他,若是此刻自己还跟在他后头,难免日后被划做太子一党。 他素来自在惯了,谁的船都不想上。 回了临江苑他便召来了云五:“将第一楼查到的事情想办法透露给太子的人,不要留下痕迹。还有,通知大家,三日内,悄悄离开总兵府,地道里汇合。” 云五应了一声便离开。 孟良辰回了屋子,将里面平日所写所作全部扔到炭盆里,看着那些东西全部被烧成飞灰才罢了。 而后召来青黛和孟璋:“走,爷今日心情好,带你们出去逛街。”三人堂而皇之的就出了总兵府。 这一去自然是没有再回来。 待孟九黎注意到临江苑的异常时已是第二日黄昏。 林朝阳来了,手下的人还送来一大堆消,一大堆事情要商讨,等忙完了之后去寻孟良辰才发现临江苑里空空如也,竟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知道,孟良辰是故意的。 他不想和自己走太近,先前的剖心置腹全部都是错觉。 “呵呵!”笑容冷漠而讽刺。 入夜,一道道黑影朝总兵府窜去,木屐声急促而有节奏,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二爷,东瀛人袭击总兵府!” 孟良辰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心情分外的糟糕,大半年了,他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安稳觉。 “先准备好,密切注意总兵府,第一时间来报。” 话刚刚落音,孟璋鬼魅一样的出现在了他的床前,孟良辰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 “共七百四十一名东瀛武士,分东西南北四处围住了总兵府,忍者有没有动手尚且不知,太子今夜麻烦了。” 孟良辰抿嘴不语,他能不能见死不救啊!白天才从总兵府里出来,晚上自己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去,想想都够了。 “让第一楼的人全部撤回来,爷与你前去,关键时刻将孟九黎带出来就行,其余的人,生死各安天命。” 孟璋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今夜一战,即便第一楼的人倾力相帮也是以卵击石,既知不敌,就没必要做那些不必要的牺牲。 两人达成一致,孟良辰喊来青黛,召集人马回来一事交给她,自己拿着剑便和孟璋一道消失在夜幕之中。 总兵府里的所有人全部聚集在了东华苑的院子里。 “外面全部是东瀛人。” “林大人,若我们从一方突围,胜算有几分?”孟九黎问。 林朝阳不语,他没有与这些东瀛人打过交道,不好随意下结论。他自觉身手不差,随行的二十人也都是身边的好手,太子的这些人身手也都不凡,可是这些东瀛人既然选择在此刻发难,定然不会只是将总兵府围住这么简单。 很快,他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一阵寒风挂过,地面上突然起了几个土丘,此时院子里的人都在注意外头的倭寇什么时候攻进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地面上有了异样。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土丘就炸裂,林朝阳闻声猛然转身,手里的长剑都还未来得及拔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到了他的脑门跟前。 身后的孟九黎眼疾手快的一把推开他,举起剑鞘挡了这一刀。 而后便见院子里的泥土不断地炸裂,不断有人从泥土里飞身而出。 “小心身后!” 不知谁大喊一声,那身后的柱子里也相继出现了几个握刀的人,形如鬼魅,无声无息,若不是那泛着寒光的大刀,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夜色将院落掩盖,若不是兵器交错碰撞的声音和那越发浓烈的血腥味,根本不知道总兵府的院子里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孟良辰和孟璋隐藏在房顶之上一动不动,感受到院子里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去,他们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从房檐上轻飘飘的跳了下去。 孟良辰抓着孟九黎,孟璋则抓着林朝阳。 林朝阳正要抬手反抗,孟璋一声冷喝:“别动。”话毕,拎着他跃上房顶直接朝城中掠去。 院子里厮杀还在继续,那些忍者如同收割生命的刽子手一般,只知道杀戮,完全不知道有人逃了出去。 夜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孟九黎被孟良辰拽着几个起落便进了一间院子,而后直接冲进一间屋子里,打开了机关,拽着他直接跳了下去。孟璋带着林朝阳紧随其后。 落地之后,孟良辰道:“璋叔,迅速传信,让所有的人立刻退到地道里来,等天一亮,怕是整个福州城都不得安生了。”孟璋折身又上去了,入口随即合拢,地道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孟良辰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盏油灯,总算有了一点光亮。 孟九黎抿嘴看着他,神色复杂,他却只当看不见,拿着火折子向前一盏一盏的点燃,照亮地道里的路。 林朝阳走在最后面,每走一步便帮他灭一盏灯 可见其心思剔透。 走了不知多久,油灯没有了,孟良辰回头道:“跟紧我,此处一旦走错,那便是有去无回。” 见他神色严肃,不似玩笑,孟九黎和林朝阳都不敢大意,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在黑暗中七拐八转,总算是看见了一丝光亮,再往前行,豁然开朗。 看着被数十块萤石照的亮堂如白昼的洞穴,孟九黎一阵恍惚,似乎置身梦中,没有半丝真实的感觉。 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这是哪里?” 孟良辰往大石头上一歪:“福州城底下!”话毕,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又道:“累死爷了,太子老兄,你可真是不轻啊!” 孟九黎此刻哪有心情陪着他耍宝,还没有从那场杀戮中缓过神来,又被他这一手给震惊住了。想着方才一路走来的距离到这里,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孟良辰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弄了这么个地方。 孟良辰不用看就知道他心里生疑了,他承认这步棋走的有些危险了,可是那不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吗,好在,他尚有应对之策。 “太子老兄,林伯伯,你们两个步累吗?随便找地方坐。”话毕,直接就着身下的虎皮毯子一躺也不管两个人了。 就在孟九黎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了:“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费那个脑子了,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啊。” 孟九黎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闻言扫了他一眼道:“孤问你你就会回答?” 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孤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不方便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要欺骗孤。” “殿下请讲!” “这地道是什么时候挖的?” 孟良辰坐直了身子道:“一来福州就开工了,挖成也才不久,你瞅瞅,泥土都还是松的。” 孟九黎与林朝阳对视了一眼,见他对着自己点点头,证实孟良辰所言非虚。 孟良辰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人都有秘密,不能讲的我绝对不会讲,总好过欺骗你。我这个人呐,最不喜欢的就是骗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骗我。” 话毕,顿了顿道:“殿下应该记得我在京城曾两次出城惊动皇上被罚的事情。我真的没有撒谎,城外有两个庄子,里面我收纳了一些灾民,偏偏你们都不相信,害得我远离京城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孟九黎不语,静等他下文。 “起初我只是想要一些人手帮我打理庄子里的山林田地,后来又一时不忍起了那么一点点恻隐之心,那场大雪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一不小心人救收多了。正巧 那个时候我被皇上罚到军营里去了。神机妙算的我掐指一算肯定是要来福州的,所以我就让人把多余的人送了过来。” 孟九黎暗自咬牙:“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良辰肆无忌惮的咧嘴大笑:“知道,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不是君子,但是行事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我惜命怕死,尤其是那回被装进麻袋丢到海里之后我就更怕了,所以我就让人带着他们开始挖地道,用来以防万一。万一我斗不过刘家那两只,也好有个藏身之地。最后,竟没有想到我自己还没有用,先给殿下你用了。” 话毕,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些事情一味的隐瞒到反而让人起疑,真真假假才最让人猜不透。 第九十三章爷不想要 孟九黎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失了先机,可是没有想到那些东瀛人的速度竟然如此的快,林朝阳的人马未到,他们竟然就聚集了这么多的人。看来他们对福州蓄谋已久,势在必得。可恨的是如今就剩下他自己,再无一个可用之人。说出去当真是要笑死人,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再没有说话,而是盘腿坐下来屏气凝神的调息。他们虽然暂时躲进了地道了,但是却不能一直不露面,接下来怕是行动更加艰难。 很快,外面远远的便传来脚步声,虽然知道有可能是孟良辰的人来了,林朝阳还是警惕的拔了剑。 为首的是青黛,后头便是云五,连许青尢都给带了进来,只是不见孟璋和云三。 “二爷!” 青黛打过招呼之后对着那身后的人道:“大家先行寻地方休息,接下来怕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咱们趁此机会要把日后一段时间的都补回来。” 待人都散去之后她才上前两步,先跟孟良辰行了礼而后才是孟九黎和林朝阳。 孟九黎看了她一眼,这个婢女好像在孟良辰跟前很有地位。 “青黛,怎么是你带他们,璋叔和阿三呢?” “二爷,刚刚得了消息,刘河云失踪了,璋大人觉得此事与倭寇脱不了干系,所以先行去查探了,至于阿三,他要带人继续在城里打探消息。” “刘河云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孟良辰和孟九黎一起问道。 青黛扫了孟九黎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昨天下响之后他去城楼巡视便没有回去,直到今天早上手底下的亲兵才觉得不对劲四下寻找。今夜倭寇围攻总兵府,驻城的将士没有半点反应,因此就留意了一下 这才发觉他不见了。” 孟九黎与林朝阳相视一眼,皆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按他们设想,东瀛人在福州不是一日两日,朝廷既能一无所知,说明有人瞒的好,而这个人非冠军侯刘筌莫属。 既然他瞒下此事必有所图,说不得早与倭寇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所以,东瀛人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动刘河云,此事定有猫腻。 孟良辰也是脑子疼,对青黛招招手道:“先让人去查看洞里能用的物资,分发下去,我们怕是要在此呆上些日子。还有,等璋叔回来让他不要再出去了,阿三那里也嘱咐一趟,务必多加小心。” 青黛应了一声是,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根本不等天亮,才刚刚到三更时分,杀戮刚刚停止,东华苑里横七竖八全是尸体,那些杀人如麻的忍者早就隐匿,举着火把扶着大刀的东瀛武士进了院子。 为首的正是坐在椅子上的六泉,他的身后站在山本耀司。 “仔细看看,务必要找到大楚太子的尸体。” 话毕,一帮子人举着火把就围了上去,里里外外将尸体翻了个遍。 “大君,没有。” “大君,没有看到画像上的人!” 六泉的脸寒的跟结冰了一样,半响才咬出一句话:“废物!” 他好不容易才说动东和合作了这么一次,没有想到居然还是让人跑了。大楚太子不死,他拿什么跟那人再谈下一步。 “全城搜捕,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 一声令下,天还未亮,整个福州城鸡飞狗跳哀鸿遍野。 福州总兵没了,布政使死了,太子殿下据说也不见了,至于那是书吏长史哪里敢露面,不过一夜之间福州城就成了东瀛人的天下。 福州百姓一朝夕之间便置身于噩梦之中。 那些穿着木屐拿着武士刀的东瀛人拿着画像到处抓人,福州城里人人自危。 孟良辰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看着孟九黎也没有一贯的好脸色:“你的人和朝廷的钦差大臣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到?” 孟九黎道:“按着孤接到信报的时间,即便是日夜兼程也还需要几日。” 几日?一日都不能等下去了,否则福州城的百姓都要被祸害尽了。 “殿下,等外面天一暗下来,我们必须去城西大营。” 孟九黎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点点头。 入夜,几道人影先后六次从城南口和城北口分别掠出,而后很快就有尾巴跟了上去。 孟良辰和孟九黎则在孟璋等人的掩护下直接直奔西郊大营。 西郊大营此刻没有主将,只有老将郑平西一人。 他驻守福州多年,平日与总兵胡守一交情不错,却不想胡守一胆大包天竟然忤逆犯上。想着这些年两人来往密切,自从胡守一出事之后他几乎没有一夜能合眼的。不过半月的功夫便又苍老了一大圈。 昨日城里的动乱他自然知晓,却不晓得详细的缘由,只认为有太子坐镇总兵府,那些倭寇也不敢长时间的猖狂。 晚上,亲自在营地里来来回回走了一遭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军帐,哪知还未来得及熄灯,两道人影就出现在了大帐之内。 他本能的扯过刚刚放在床头的长戟,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孟九黎一把扯下面罩道:“郑老将军,是孤。” 郑平西眼睛一瞪:“太子殿下?”带着疑色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看着露面的孟良辰道:“宁公子?” 孟良辰道:“多日不见,老将军别来无恙否?” 郑平西心中有疑,却没有多问,而是放下长戟上前一步对着孟九黎行了跪拜大礼。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晚安。” 孟九黎受了他的礼,示意他起身,而后才道:“孤如今四面楚歌,何来的晚安?” 郑平西大惊:“殿下此话怎讲?” 孟九黎看了孟良辰一眼,孟良辰这才将话接过去,把昨晚总兵府被血洗一事跟郑平西说了个清楚明白。 郑平西被惊的半响都合不拢嘴,回神之后才道:“这些倭寇简直丧心病狂,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能做出,当真视人命如草芥。”话毕,看了孟九黎一眼道:“太子有何打算?” 孟九黎道:“父皇已经派了钦差协助孤,约摸还要等上几日,但是孤等不了了。福州各处衙门被倭寇霸占,百姓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多等一刻就会多几人枉死。”话毕,从袖中掏出一物,正是先前孟良辰用过的天子令。 “郑平西听令!” 郑平西忙抬手跪下道:“末将在!” “孤以天子令命你为抚远大将军,即刻点兵,召集各部到军帐议事,五更时分进城,但凡东瀛人,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 郑平西领命起身,而后又道:“殿下稍安勿躁,老臣这就命副将迅速点兵,而后召集各位将领大帐议事,务必将那倭寇一锅端了。 孟九黎点头:“如此,就辛苦老将军了。” 郑平西不再多话,大步出了大帐。 待他走后,孟良辰才道:“殿下可查过此人,可靠否?” 孟九黎道:“略有耳闻,此人与胡守一走的很近,与刘筌有没有瓜葛眼下还很难说。好在孤已经做好准备,今夜三更时分,林朝阳的人便到了,此人还是能信的过的。” 孟良辰点点头:“殿下心中有数便好。” 说话间,外面的召集号角便已经吹响,郑平西再度进了大帐,身后跟着十来个穿着铠甲一脸肃穆的汉子,想来都是他手底下的人。 “参见太子殿下!” 孟九黎道:“事情紧急,诸位不必多礼。召集诸位前来是想将福州城的情况详细告知,然后集大家之力想一个万全之策。” 郑平西后面的大胡子道:“殿下,大营里有精兵十万,福州城里的倭寇能有多少,即便他再如何凶残,十个打他一个总能打过。” 孟九黎道:“以多胜少固然是一种办法,可却是下下策。倭寇凶残,在福州城里的倭寇身手都不弱,数以千计,更有那神出鬼没的邪恶之辈,令人防不胜防。将士们的性命也是性命,孤不想大家枉死,却又不得不打这一场,只能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不过几句话,那些将士已是满脸动容,孟良辰看在眼里又对他了解了几分,孟九黎此人太会抓弱点了。 郑平西道:“太子仁慈,是我等之福 百姓之福,殿下放心,末将等定然拼尽全力将那倭寇赶出福州,让他再不敢垂涎我大楚疆域。” 话毕,孟九黎对着孟良辰道:“良辰,你对倭寇了解的比孤多一些,此次你需代替孤全力配合郑老将军,务必成功。”话毕,直接将天子令塞到他的手里,看的一众将士瞪大了眼。 这位少年是何来头,竟然能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天子令啊,那可是皇上亲临,怎得说给就给了。 孟良辰:不要羡慕爷,爷其实一点也不想要。 第九十四章扎错穴位 两万,大军分为六队,每一队又分为很多组,一组五十人,配有十名弓弩手,一旦遇见东瀛人,二话不说就地射杀。 在城里奔波了大半日倒也射杀了几十名倭寇,只是成效不大。那些倭寇似乎也明白要暂避锋芒,躲的无影无踪。 郑平西立即再调人,挨家挨户的搜查:“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倭寇找出来。” 巷子里,起起落落全是房屋,士兵冲进去搜寻之后依旧一无所获,忍不住大声道:“要是见过这些倭寇,一定要大声呼救或者举报,这些人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切莫包藏。” 院子里的老丈哆哆嗦嗦的将他们送走,一回头就看见几个穿着异装的人抱着膀子正冲着他冷笑。 他猛然睁大眼睛失声道:“倭寇!” 话刚刚出口,一把尖刀就洞穿了他的身体。 屋子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爹!” 东瀛人看着那冲出来的女子眸子一闪,大步上前将人抓住:“小姑娘长的不错,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那女子惊恐的看着他们连挣扎都忘记了,下一刻,滋啦一声,身上的衣裳便被扯下,女子一声尖叫,而后便被捂住嘴,几个大男人拖着她就朝屋子里走去。 孟九黎带人回了总兵府,直奔东华苑,院门大开,不用进院子就能看见那横七竖八的尸体。 地面上满是干涸的血,苍蝇在尸体上嗡嗡的来回飞个不停。 孟九黎轻轻的闭眼又睁开,声音略带嘶哑:“胎出去,厚葬!”话毕,身后的士兵迅速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院子里的尸体抬了出去。 “阿辰,刘河云可有消息了?” 孟良辰在他身后摇摇头:”没有。”偌大的一个福州城,若是真的要将人藏起来,想找是挺不容易的。 “殿下不必忧心,若他真是被倭寇带走,那么总有露面的一日,我们只需要静等即可。” 孟九黎点点头,而后道:“吩咐下去,就地集合休息,孤需要再想一想,必须速战速决。” 孟良辰跟着他朝临江苑走去,边走边道:“想要速战速决也不难。”话毕,孟九黎顿住步子转身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六泉和东和,倭寇就会变成一盘散沙,最起码短时间内,他们会乱上好一阵子。”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抿嘴道道:“你可愿再帮孤一回?” 孟良辰摊手道:“我有得选择吗?”眼下,他与孟九黎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不能齐心协力,谁都讨不了好去。 孟九黎叹息一声道:“孤也想让你选择,可眼下,由不得孤和你选择。” 太阳落山,暮色渐至,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又至月中了。 福州城南的烟雨楼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烟雨楼共分三层,除了三楼的雅间,二楼接着纱账缭绕的大厅,一间套着一间,是福州城最大的烟花场所。 楼中的女子此刻皆是酥胸半露,或躺或卧在男人的怀里娇笑喘息。 屏风后头一座精致的莲花香炉里点了香,很清雅的味道,让楼中更添旖旎之色。 整座楼全部都被东瀛人包了下来,六泉由耀司陪着在二楼喝茶,周遭和一楼全是他手底下的武士。 大大的刺激到了一旁的人。 那些人也有样学样,很快一楼的大厅便变得污秽不堪。 六泉那细缝一样的眸子扫过,似乎没有看见一般继续喝茶。 面前弹曲的姑娘一曲终了还未来得及起身,身后便伸出一只大手扯了她的衣衫将她拖到了屏风后头压了上去。 六泉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着耀司道:“大楚的女人,果真有几分风味。”不似他们东瀛,女人过于乖巧,压在身下如同压着一块木头似的。 耀司看了他一眼道:“大君可否遇到有兴趣的了?” 六泉摇摇头,这些女人虽好,却都是被人弄过的,他喜欢的是处子,含苞未放的花才是好花。 琵琶声刚落,琴音又起,一道摇曳的身姿拽着屋顶的轻纱缓缓落下,一声红衣如同绽放的血玫瑰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 六泉眸子一闪,瞬间就移不开眼了。 娇而不艳,媚而不俗,最关键的是,此女尚未开苞。 六泉虽然身残,但是对此道颇有研究,只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个雏。 来了大楚这么久,每日面对各种纷杂的事物,他几度焦头烂额,很久都没有过那方面的兴致了。 眼下,看见此女,看着她胸前被裙子束住的双峰突然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突觉得口干舌燥的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吩咐耀司道:“让他们都下去,你也,下去。”这样的美人他自然是要独自欣赏。 跳至极致,六泉的手突然一抬,只见寒光一闪,美人一声惊呼 身上的衣衫就变成了碎片瞬间散落,细腰被绳子一样的东西拽住,身子不受控制的超前飞去。 桌子上的茶具被六泉一扫全部掉落在地上,那女子便落下来横躺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六泉低头,闭上眼睛趴在她胸口深深的嗅了一口,女子身子一哆嗦,别过脸,眸子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六泉站不起来,却丝毫不影响他作乐,伸手拦住女子的细腰,微微一用力人就坐到了他的怀里,而后那手就朝女子身上的罗裙下伸去。 只是手还没有伸到地方,胸口骤然一股剧痛,他目露杀意,一掌就朝怀里的女子拍过去。谁曾想竟然拍了个空,那女子如同一条泥鳅一般从他怀里窜了出去,抬眼,手中就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怒目瞪着他道:“后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八格!”六泉咬牙,都说中土人奸诈,他一直不以为然,没有想到今日竟然着了道。抬手想触动椅子上的机关,却不想手突然间绵软无力。 他突然想起先前喝的茶,想必是被人做了手脚,只是现在明明显然已经晚了。 “耀司君,救我!” 女子冷哼一声:“他如今自身难保,怎么来救你,你救消停些,让我直接送你上路吧!”话毕,飞身而起,一剑穿透了六泉的胸膛。 身后不远处,孟璋已经将匍匐在女人身上的耀司解决掉,看着下面已经反应过来的东瀛武士,猛然从纱帐后头冲出来,一把搂住青黛的腰飞身而起上了三楼,冲破房顶,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朵五彩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响 绚丽多彩。 问讯,林朝阳带人快速包围了烟雨楼,他亲自带着一队弓弩手冲进了楼里。 楼中一片混乱,女子赤裸着身子抱头乱窜,尖叫声不断。 “传本将令,所有东瀛人,就地斩杀!” 话毕,身后的弓弩手配合着军士一拥而上。 这边有了林朝阳主持大局,孟璋便没有再现身,兰着青黛一路飞奔朝总兵府跑去。 烟雨楼里的香炉中加了东西,虽然他们杀了六泉和山本耀司,可是那催情的迷迭香却是吸进去了不少。 孟璋自认为自己自制力够强,可是此刻揽着青黛的腰身子一波一波的发烫。 到了临江苑,他将青黛丢在床上,片刻都不敢停留,直奔后院的池塘而去。 可怜的青黛,这会儿也不好受,站起来找到药箱,摸出银针朝胳膊上扎下去,却不想竟然手抖,扎错了位置…… 好在那迷迭香不重,不过是给楼里的姑娘和恩客助兴所用, 孟璋用冷水很快就冲散了药性。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湿漉漉的回了临江苑,刚刚进院子就听见青黛那屋子里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一愣,也顾不得身上还是水淋淋的,上前推开了门,却见青黛伏在床头哭的正伤心。 孟璋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四十年了,他作为安慰除了训练那些人之外从来没有跟女子接触过,所以,他还真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人怎么说哭就哭了 。 想了想他走近两步开口道:“青黛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青黛闻声抬头起身,哭的不能自已:“呜呜,璋大人,你别管我,呜呜,我不小心扎错了错学位,哭够时间就好了。” 孟璋这回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转身就要朝外走去,只是听着那呜呜咽咽停不下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又停住步子,扯了椅子挨着床坐了下来。 青黛还没哭够时间,孟良辰就回来了。面色不是很好,只是看着青黛的房门大开,屋子里还有哭声,勉强压住心头的不快大步进了屋。 “怎么了这是?” 一个趴在床上哭,一个面无表情大刀阔斧的坐在那里,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小心扎了哭穴,据说要哭够一个时辰才能停下来。二爷既然回来了,我就先回屋了。”孟璋话毕,起身便朝外走去。 第九十五章兄弟三人 等青黛哭够了,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孟璋这边杀了六泉和耀司,林朝阳又带人一举将整个烟雨楼的人都歼灭了,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然而孟九黎那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东和手底下尽是一帮子忍者,神出鬼没,遇五行而遁,虽说也带了弓弩手前去,可只是降低了这一边的伤亡,并没有能抓到东和。 “东和不仅会忍术,还有人皮面具,之前他曾假冒十一袭击过爷,如今我们已然打草惊蛇,接下来务必要再三小心。” 孟九黎点点头道:“此番能杀了六泉,倭寇士气大减,良辰功不可没。虽然东和这头出师不利,可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我们在他藏身之处发现了一处暗室,在里面找到了姚大人。” 布政使姚大人? 孟良辰眉头一拧问道:“是生是死?” “一息尚存!” 闻言孟良辰心中就是一颤,一股子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姚大人居然在东和的手里,还能活着被他们找到,这本来就是一件极为怪异的事情。 “加派人手看护,十二时辰轮班,找许青尢过来一趟,殿下与我一道过去看看。” 人被安置在东华苑边上的小阁楼里,气若游丝。 许青尢过去把了脉探了鼻息道:“气息很弱,似乎受伤不轻,麻烦二位给我搭个手,脱了他的衣裳,我要看看他有没有致命的外伤。” 这种事情,孟九黎不会动手,孟良辰自然也不会上前,点了点头云三上前伸手就将姚大人的里衣扯了下来。 看见他赤裸上身的一瞬间,许青尢一把抓住他极速后退:“小心!”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对着他就是一掌,虽然避过了要害,却还是打在了许青尢的肩膀上。两人互相扶持着被这一掌直接扫出屋去。 孟良辰再上前却是已经来不及,那人落地,瞬间消失不见。 “靠,大爷的!”低声咒骂一声,一把扶住许青尢,见他面色苍白,脸上挥汗如雨,忙吩咐云三道:“阿三,快去寻青黛,这边爷先看着。” 云三松手,飞快的窜下阁楼。 “许青尢,你怎么样?” 许青尢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还好。”就是好疼,他好想晕过去啊! 很快,青黛提着药箱气喘吁吁的上了楼,伸手捏了一把许青尢的胳膊,许青尢没有忍住叫了一声。 青黛道:“许大夫,你这胳膊怕是已经断了,要立刻接骨,会很疼,你要忍着点。” 许青尢欲哭无泪,这算不算是飞来横祸。 之前他就听胡守一说过,这位姚大人曾被东瀛人关押,很是折磨过一番。被胡守一接回总兵府之后,他作为府医,奉命给其调养过,自然是免不了要号脉。所以他对此人的脉搏实在是太熟悉了,一伸手便察觉有异,故意说受伤颇重,而后这才提出要脱了衣服看伤。 姚大人先是被软禁于布政使衙门,而后又再度落入东瀛人之手,几番被折磨,身上哪里还会那般健壮。 尽管他已经够警觉了,没有想到还是挨了一掌,好吧,断了胳膊而已,比起丢了性命不知道强了多少。 “二爷,麻烦给奴婢帮忙,将他这半边衣裳褪去。”青黛喊了一声。 孟良辰依言将许青尢的衣裳小心翼翼的褪了下来。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了,还是让许青尢连连倒吸冷气。 褪了衣裳之后就能看见许青尢的胳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红肿的变了样子。 青黛眉头一拧,快速伸手,一把抓住红肿的胳膊,一用力,只听得许青尢一声惨叫,人直接晕了过去。 青黛捏着他的胳膊不敢撒手开口对着孟九黎道:“殿下,麻烦给奴婢寻两块平滑的板子来,他的胳膊已经碎骨了,必须固定住重新长。” 孟九黎闻言眉毛一抖,朝外面看了一眼,很快就有人将两块巴掌宽的木板送了上来。 青黛接过木板麻利的将他胳膊固定住,而后起身道:“等过些时辰他的胳膊才会真正的疼,二爷找人看住他,奴婢得回去配药。” 话毕,起身匆匆朝楼下走去。 许青尢的胳膊那处不仅是断了,有部分骨头还碎了,她必须尽快配出可以促使骨头再生的药来。否则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间,他的这条胳膊就算是废了。 好在总兵府原本就有一间药材库,专供府医使用,她先前在许青尢替自家爷疗伤的时候曾来过一回。 等内服外敷的药配置妥当天已经大亮,她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站起身,只觉得脑子有些发晕,眼前一花,腿跟着就软了,无法控制的直接就栽倒过去。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似乎撞进了一堵墙里。 晕眩只是一瞬间,才刚刚缓过来便听见头顶有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你没事吧?”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了人。 站稳之后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她颇为惊讶,只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道了谢:“奴婢无事了,谢谢璋大人。” 孟璋嗯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青黛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璋大人若是不忙可否帮婢子将药送过去。” 孟璋止住脚步,青黛忙不迭的将药递到他的手上,待他走之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朝临江苑走去。 又是一日一夜没有合眼,她这会儿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不然真的有些熬不住了。 果然如她所料,天亮时分许青尢的胳膊才真正的开始疼,撕心裂肺的疼,不仅疼,还浑身滚烫,开始发热了。 孟璋拎着药上了阁楼,然后丢在了桌子上:“先煎药给他喝了,剩下的要给他抹到胳膊上,离伤处一寸的距离。”话毕,将药往桌子上一扔转身就走。 许青尢在后面嗷嗷大叫:“还有没有人性啊,我自己给自己上药?那个美人大夫呢?” 孟璋眸子一寒顿住步子转身扫了他一眼,许青尢顿时怂了:“好吧好吧,你们事情比较多比较重要,这边有的是人伺候,我不稀罕。” 孟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才抬脚朝楼下走去。 许青尢撇嘴道:“煞神,如此凶恶,诅咒你一辈子光棍。” 楼下,孟良辰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待孟璋下去之后与他招呼了一声便笑嘻嘻的跟在他边上,亦步亦趋。 不知为何,孟璋看着他脸上的笑就觉得极为不舒服,不等他开口却听孟良辰突然问道:“怎么是你来送药?青黛呢?歇下了?” 孟璋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而后看了他一眼道:“二爷今日似乎很闲?” 孟良辰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比较闲,所以想找人说说话。” 孟璋眉毛一扬道:“巧了,我也很闲,正好想找人练一场。” 若是平日,孟良辰巴不得与他酣畅淋漓的打上一回,可是这一日一夜没有合眼,这交手的事情就算了。 只是这孟璋?孟良辰不自觉的又多看了两眼,有问题。 末了,笑了笑便朝临江苑窜去,熬了这么久,他也乏的很,需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清醒了就豁然开朗了。 这一觉睡到晌午时分,青黛在外头拍门叫醒了他:“二爷,太子殿下有请!” 孟良辰睁开眼睛,迅速穿衣洗漱,而后才开门。 青黛见他之后才道:“二爷,太子殿下请您即刻过去,说是钦差大人到了 。” 孟良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边走边道:“可知钦差大人是谁,来了多少人?” “奴婢不知。” 说话间就到了东华苑外。 看着院子门口那个臃肿圆滚的人,他步子一怔,不等他说话,孟朝惜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小堂弟,本殿来看你了!” 孟良辰嘴角狠狠一抽,小堂弟,这是什么鬼称呼?孟朝惜这厮该不会是被刺激过头了吧? 看着孟朝惜张开双手向他扑过来,他表示不想招待,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孟朝惜扑了个空,却依旧不减见面的热情。 “良辰,我总算见到你了。”这话说的,声音都带着颤意。 孟良辰想着宫里那一摊子烂事,心里对他忍不住多了几分同情,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怎么来的?跟着钦差大人一起?皇上怎么会放你出宫的?你莫不是偷跑出来的吧?” 孟朝惜看着他傻笑,一句话都不说。 他摇摇头抬脚朝院子里走去:“我有事情找太子殿下,你刚刚来?有没有见过太子殿下?” 孟朝惜道:“自然是见过了,否则殿下怎么会遣人去唤你过来。” 话毕,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 孟九黎独自一人坐在厅堂里喝茶,见他二人进来之后,脸上露出一抹极为清浅的笑意。 “今日五弟来了,良辰亦在东华苑留饭吧,咱们兄弟三人好好聚聚。” 孟良辰也不行礼,随意的扯了椅子坐了,满口答应:“甚好,偷的浮生半日闲,是该好好聚聚。 ”话毕,话锋一转道:“殿下,你要的人手可都到齐了?” 第九十六章心起涟漪 孟九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看着孟朝惜道:“这次要好好谢谢五弟。” 孟朝惜刚刚坐下又赶忙起身道:“这是臣弟的本分。”话毕,一脸的诚惶诚恐。 他自幼不受宠,也不被其他兄弟待见,整日不是在沉香水榭就是混在国子监,与太子并无交集。 在他眼里,太子就是神一样的人,什么都好,就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好的。长这么大,他这还是头一回与太子离的这么近,还说了这么多的话。 太子比他想象中的平易近人,他反而有些招架不住。 显然,孟九黎也不喜欢跟他说太多,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因为孟良辰问起他才答复。 三个人坐在一处,孟良辰的话最多,孟九黎偶尔会添上几句,大都是他在说。 孟朝惜坐在一旁,眸子里不时的闪过羡慕之色,这是他的亲大哥,他却不能如孟良辰那般肆无忌惮的与他亲近。身在皇家,何其无奈。 饭后,孟朝惜便扒住孟良辰不撒手,非要跟他回临江苑住。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道:“五弟什么时候与良辰关系这么好了?” 孟良辰掐了他一把他连忙开口道:“先前在国子监我们俩就坐在一处,颇能谈的来。” 孟九黎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孟朝惜激动的差点没有跳起来,拽着孟良辰就往外走,孟九黎站在院子里,远远的都能听见孟良辰在吼:“死胖子,你要压死爷,还能不能好好走路……” 眸子里露出一丝羡慕之色,稍纵即逝。 身为皇储,当真生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永远也不会与其他人有这般随意亲密的时候。 回了临江苑,孟朝惜挑选了半天才勉强挑好了住处,惹得小太监冯喜颇为不满。 孟良辰的右边住着孟璋,左边是青黛,正房统共就那么几间,他有不愿意去后面住,只能寻了一处两间连在一起的厢房住了进去。 对此,孟朝惜满腹的不情愿,可是他更不情愿离孟良辰太远,左右那两个人自己得罪不起,住哪里都成。 待安置下来他才去了孟良辰的堂屋,让冯喜在外面守着,从袖子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今年近水楼台的进帐。” 孟良辰看了一眼那厚度眉头一挑:“红利没有拿出去?” 孟朝惜道:“你看都不看怎么知道没拿?” 孟良辰挑眉:“爷又不是猪,你自己都说了这是进帐不是红利。” 孟朝惜轻咳了两声道:“本殿拿了一部分,都有记账,管长寅那厮没有要,还让本殿给你捎了一封信,至于荀堂兄那里他说了,他的就是你的。”话毕,又道:“真是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兄长。” 孟良辰嬉笑:“难道太子殿下不好?” 孟朝惜瞬间黑了脸,这话他还怎么接? “既然你们都不要,爷就先拿着,回头再备一份账目。”话毕,唤了青黛进来直接将银票扔了过去:“替爷点一点,回头入帐,以后各部需要额外支出银子从你那过便是。” 青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孟朝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一楼四部都各自有自己的营生,除非有不得了的大事情,否则是绝对不可能缺银子的。 可是眼下有旁人在,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孟朝惜的小眼睛一直盯着青黛看,人都出屋子了还没收回目光。 孟良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人都走了,你是不是该将口水擦擦了?好歹是在宫里长大的,环肥燕瘦什么美人你没见过,怎么还是这副没有见过女人的样子。” 孟朝惜闻言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少胡说八道污蔑本殿,本殿可是还小,不能与你相提并论。话说,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丫头了吧?住的这么近,大把的银票扔过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快说,你们是不是?” 这回该孟良辰踢他了,孟良辰能避过他,他却避不过孟良辰这一脚,直接被掀翻了。 “让你胡说八道,爷今年才十五,爷要为未来的媳妇守身如玉。你再敢胡说八道,爷立刻让你变成冯喜。” 孟朝惜闻言,看着他一脸的愠怒一把捂住裤裆:“你来真的,哥哥我跟你开玩笑的。” 孟良辰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没好气的开口道:“你好歹也是皇子,能不能别这么怂?” “本殿在别人面前什么时候怂过?” 话毕,孟朝惜就着椅子坐下来,方才的精神气一瞬间当然无存。 “阿辰,我母妃死了,以后我就没有娘了。”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浮肿蜡黄的脸看的人格外的心酸。 叹息了一声道:“没关系,你瞅瞅我,我连我娘长的什么样都不知道,不也照样长这么大?你比我强,最起码你母妃陪了你这么多年。” 孟朝惜闻言脸上怔怔的,而后突然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起来。 这一刻,孟良辰没有在出言嘲笑他,他忍了这么久,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发泄出来。 皇宫那个地方,看似人间富贵地,至高无上人人向往,实则就是人间炼狱,身在其中,痛的时候难过的时候,连哭都是一种奢侈。 孟朝惜哭够了之后抬起头道:“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宫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也没有别的去处,所以就想来找你。我求了父皇,以协助太子办差为借口,没有想到父皇竟然答应了,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他恢复过来了,孟良辰哼哼两声道:“什么都要问我,你长脑袋干什么的?你今年十六了,早就该领了差事在御前行走,然后出宫建府了,皇上应该是早有想法,你又刚好求到他跟前。” 孟朝惜恍然大悟,他居然忘记这一茬了。 “但是我担心母妃的死……” “梅嫔娘娘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燕王一进京势必就会闹起来。若是孟虢卿真的起了那等龌龊心思便罢,可若是被人陷害的,燕王是决计不会罢休的。”话毕,看了孟朝惜一眼,见他面露难堪之色,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再也没有说下去。 “行了,别多想了,车道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话说回来,你居然就是皇上派来的那劳什子钦差,爷一想到这个就想去死。你知道不知道福州现在有多危险多糟糕。来就来,你居然还顶一个钦差的名头。说,皇上带了多少人马给你。” 孟朝惜对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开口道:大内高手十二人,御林军一百人。” 孟良辰闻言轻轻的嘘了一口气:“总算没白等你,好歹有些用处。爷跟你说,最近福州城里到处都是倭寇,神出鬼没的,昨夜还混进总兵府里来了。你告诉你身边那个小太监,无事不要随意出院子,有需要吩咐你带来的人去办。” 孟朝惜怵眉:“竟然乱成这样了?”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爷可是嘱咐你了,那帮子东瀛人最喜欢的就是把人绑起来,直接剥了皮贴在自己脸上然后蒙蔽别人。你最好小心一点。” 孟朝惜闻言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点头。 等他回了自己的屋子,青黛才又折身回来禀告:“二爷,一共是八万两银票。” 孟良辰点点头,她却没有退下去,而是又开口道:“二爷手底下的产业可以自己留着,第一楼四部名下都各自有自己的营生,手底下的一应用度也都由各部自己想办法,不需要楼里共计太多。” 孟良辰道:“爷知道了,银子你拿去交给孟璋,他知道该怎么用。 ” 话毕,青黛便应声退了出去,顺道就拐去了孟璋屋里。 孟璋今日难得的没有出门,盘腿坐在床上调息。 青黛敲了门,听着那冷冰冰的声音喊她进去,她这才推开门,而后反手又将门掩上。 孟璋睁开眼睛,只是身子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看着她道:“有事?” 青黛上前对着他福了福身子道:“五殿下替二爷带了京中铺子的分红过来,二爷命奴婢转交给您。” 话毕,掏出银票递了过去。 孟璋的目光从她手中扫过,竟是没有接,对着她道:“放那即可,你且先去忙吧。” 青黛应了一声是,将银票放在一旁的案子上退了下去。 门被再一次掩上,孟璋闭眼狠狠地嘘了一口气,这一回却是怎么也入定不了了。 脑子里一会儿是先前那双白皙的小手,一会儿是那妖娆多姿的舞姿,本来已经被遗忘的那分柔软与火热再度荡上心头,尽是靡靡之音,让他心烦意乱。 他深深的嘘了一口气,眼中尽是复杂之色,清心寡欲的过了四十年,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对一个小姑娘动心了。 他已经四十岁,而青黛那丫头才不过十六七的年龄,若是早上十几年他定没有那么多顾及,直接挑破。可是如今,两人相差太多,他只能将那姗姗来迟的悸动压制在心底。 睁开眼睛下地,将银票揣进怀里出了门。 既然心静不下来,不如去找些事情做吧。 第九十七章可怜 安置好了孟朝惜,孟良辰又去了一趟东华苑,再见孟九黎的时候他身边便又多了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虽然没有穿太监服,可是腰际却插着那把不离手的拂尘。 孟九黎虽然坐在那里没有动,但是柔和的五官却彰显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孟良辰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两个执刀的侍卫就将他拦了下来:“无殿下诏令,不得入内。” 孟良辰看了二人一眼,一脚就踹了过去,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爷的路也敢拦!” 那守卫不过奉命行事,又没有见过孟良辰,哪里肯放他进去,即便是挨了他一脚依旧不愿让路。 好在两下并没有僵持太久,院门很快就被打开,一个身穿男色长衫的年轻人笑容可掬的出现在门口:“辰二爷,太子殿下有请!” 孟良辰冷哼一声进了院子。 看着正在喝茶的孟九黎他直接扯了椅子坐下道:“难得看到太子殿下这么有闲情逸致。” 孟九黎还没有开口,身旁的老太监就出声呵斥:“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孟良辰大怒,猛然起身黑着脸就朝外走去。 那老太监突然就动了,一掌就袭向他的后背。 “周大监,不得无礼!” 周跃挥出去的手闻声生生撤回。 孟良辰转身,眸子寒冷如冰:“看来殿下的人果然都到了,如此我也就不用再废那个心了。”话毕,大步朝外走去,面对身后孟九黎的声音充耳不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孟九黎脸上的笑容彻底的没了,淡淡的说了一句:“周大监,你逾越了!” 周跃上前两步跪下道:“老奴知错,殿下恕罪!” 孟九黎起身道:“与孤无关,你当去临江苑找辰二爷,他若是宽恕了你,孤自然没有二话。” 周跃大惊,他自太子出生就替他打理各种事物,在东宫身份显赫,太子对他颇为倚重,何曾说过一句重话,如今竟因为这等小事情要折辱与他,他简直不敢相信。 先前那小子狂妄无礼,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殿下,您身份贵重,岂能容他人如此放肆,奴才不过是试探一二……” “放肆!”孟九黎突然转身,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孤的旨意,谁允许你擅自做主的?周跃,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孤之所以倚重你,那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既能倚重你,自然也能倚重别人。” 话毕,抬脚便出了屋子,只留下周跃一人,面色复杂的跪在地上。 再说孟良辰气冲冲的回了临江苑一头扎进屋子里,倒在床上咧嘴大笑。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还有一月的时间,他刚好可以赶回京城与兄长一起过年了。 想到这里,他又一头翻起来,翻箱倒柜的开始收拾东西。 翻了一圈,好像除了换洗的衣物,他什么都没有。 他索性出了屋子去找孟璋,却不曾想孟璋根本就不在屋子里,就连青黛也出去了。 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回了屋子,既然没有事情可以做,他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哪知还没有眯着,他身上的寒毛突然就立了起来,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他不敢动,不敢睁眼,因为他在屋子里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只能假装睡着一无所知。 下一刻,一道寒光迎面扑过来,他拽住被子就地一滚,那刀就落在了他原先躺的那处。 若不是他反应过快够警觉,此刻怕是已经做了鬼。 看着屋子里凭空冒出来的几个人,转念之间他便有了决定,直接朝门口冲去。 屋子里过于狭窄,不便他施展,只有将人引到外面他才好大开杀戒。 那些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意图,飞身提刀就朝他斩去,他一把拽住房门飞出屋子,那砍过来的刀直接将房门劈成了两半。 落在院子里,那些人又突然匿了,可是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没有散,那些人并没有离开。 此时,在屋子里闲的长毛的孟朝惜突然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小堂弟,你在干什么?这么大的动静?” 孟良辰猛然转身,惊惧的看着他大吼道:“不要动,别过来!” 孟朝惜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脚底下到底没有再动了,只是不解的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被孟良辰脸上的狠辣吓住了。 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背后,孟良辰的眸子一缩,直接朝他扑了过去,揪住他那圆滚滚的身子就朝一旁扔去。 他被摔了个狗吃屎,半天才爬起来,而后才听见冯喜的尖叫。 “死人,殿下,死人了!” 孟良辰瞪了冯喜一眼,连口气都未来得及喘,孟朝惜的眸子突然就瞪大了。 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前面的柱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举刀朝孟良辰砍过去。 “小心!” 孟良辰往后一仰,就地一滚,一把操起地上死了的那忍者的刀迎了上去。 孟朝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前院这么大的动静,后院很快就有人冲了出来,带头的便是今日留下休息的云三。 哪知随着他带人出来,院子里的忍者居然越来越多,大有不杀了孟良辰不罢休的架势。 孟朝惜不会武功,有他在,孟良辰束手束脚处处收酎制,在胳膊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之后对着他大吼:“大爷的,你的大内侍卫呢?御林军呢?” 孟朝惜如梦初醒,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朝上空扔去,一道火红色的烟火在半空炸响,哪怕艳阳高照朗朗晴空也掩盖不了那绚丽的颜色。 烟花散去不过片刻,房顶上就有了异动,只是孟良辰却没有那精力注意,一手拽着踉踉跄跄的孟朝惜,一手拿着刀与冒出来的东瀛人厮杀。 忍者应五行而遁,想要杀了他必须比他快,在他抽身的时候一招毙命。然而他拖着一个孟朝惜,在速度上就落了下乘。 “杀!”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房檐上的弓弩瞬间而至,他忙不迭的拉着孟朝惜躲避。 下有凶残的忍者,上有铺天盖地的弓弩,当真是避无可避。 而后院子门突然被撞开,孟璋一身是血的搂着一人冲了进来。 有了那些弓弩手的加入,这场厮杀结束的很快,那些忍者有直接遁了的,大部分都被射杀,但是孟良辰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第一楼的人也死了两个,死于弩下。 松开孟朝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跟着孟璋大步进了屋。 这才注意到他抱着的竟然是青黛,两人浑身都是血,只是青黛闭着眼睛不知死活。 “她怎么样了?” 孟璋看了她一眼:“无碍,只是流血过多,二爷还是先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吧!其余的,稍后再说。” 孟良辰闻言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嘶哑着声音开口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璋叔,有些事情你不试怎知道不合适呢?” 话毕,转身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孟朝惜看见他就发疯似的冲过来一把揪住他道:“你怎么样?” 孟良辰甩开他道:“托你的福,爷死不了。” “那些人不是我带来的!本殿发誓,要是本殿带来的,让本殿现在就不得好死!” 孟良辰这才看了他一眼失声笑着道:“你真可怜,和爷一样可怜,都被人耍的团团转。” 那些弓弩手分明就是想连同他的人一网打尽,他甚至怀疑今天这一切就是一个局,他做了一次饵。而孟朝惜,明明带来了大内高手和御林军,却在关键的时候一个人都唤不出来,唤来的竟然是一群弓弩手。那些大内高手和御林军怕是一到福州就跟他没有半分关系了。 他不相信皇帝会做的这么绝,只能说,孟九黎,好手段! 笑完之后,他穿着血迹斑斑的衣裳大步出了院子朝东华苑走去。 第一楼死了两个人他不能就这样算了,若是孟九黎不能给个说法,他不介意把福州的水搅的更浑一些。 想过河拆桥,那也得看看搭桥的是谁。 这一回,像是知道他要来一样,东华苑门口的守卫竟然没有阻拦他,他直接进了院子。 孟九黎似乎专门在等他,坐在院子里,旁边跪着先前的那个内侍。孟良辰在离他有三四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 看着他胳膊上被砍破的地方,和周身的血污,孟九黎的眸子一缩,手中的茶杯往一旁一放冷声道:“胡闹为何不先请大夫包扎?” 孟良辰看着他,眸子里尽是冷意:“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太子殿下竟然也是这等会惺惺作态之人。我若是包扎处理了,殿下又如何能看到成果,又怎知满意否?” 话落音,一旁跪着的周跃就开口道:“臣二爷,此事与太子无关,是奴才擅自做主,请二爷责罚!” 孟良辰根本不搭理他,依旧倔强的看着孟九黎道:“殿下真不愧是一国储君,手段非常人能及,以前是我想左了,如今终于恍然大悟开窍了,这也是好事。只是,可怜了五殿下!”话毕,扭头就朝外走去。 孟九黎腾然起身,想说什么却始终都没有开口,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末了,一脚踹向地上的周跃:“滚!孤不想再见到你。” 第九十八章绕道 青黛身上受了两处刀伤,虽然不致命,可是却深可见骨。一处伤在胳膊上,一处在胸口,血直接染红了她半个身子。 孟良辰怒气冲冲的从东华苑回来本来要进屋去看她,站在门口刚刚准备推门,突然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冰冰的脸微微柔和了几分,转身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还在犹豫的孟璋在听到他的动静以后突然就坚定了起来,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人搂在怀里,轻轻的褪去了她的衣衫。 将她的伤口包扎好之后他也没有给她重新换衣服,任由她一丝不挂的包在被子里。 看了看,附身在她苍白的唇上轻轻一啄,这才起身朝外面走去。 孟良辰已经收拾好,在院子里等他。 不等孟良辰开口询问他便道:“东和死了!” 孟良辰眸子一缩,错愕的看着他,他继续说道:“青黛被人袭击,我恰好碰上,本来只想结果了来人了事,却不想竟然被围了。我们只有两个人,所以我只能拼力抓住机会杀了东和,却没有能护着她,害她险些丢了性命。”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孟良辰却可以想象的到当时有多危险。 “既然他已经死了,福州这边我们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吩咐下去,我们回京。” 孟璋道:“再等上两日吧,青黛伤势颇重,眼下不宜挪动。” 孟良辰点点头道:“也好,正好好好准备一番,第一楼已经暴露了,关了吧,下面的地道也一并毁了。让云五带着人先走,分一部分人给阿三,让他继续寻找小六和朱砂。我们晚两日再走无妨。” 孟璋点了点头,看了看刚刚出屋的孟朝惜一眼,转身去了后院。 “良辰,你要回去了?” 孟良辰点点头没有转身,叹息一声道:“出来了快一年了,总算可以回去了。” 孟朝惜张张嘴,半响没有能说出一句话来。 倒是孟良辰突然转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是钦差大臣,这边还要乱上几日,后事也颇为繁复,怕是还要留些日子。不过,对于你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话毕,看了看他的脸又是一声叹息。 原本还想着让许青尢或是青黛替他把脉好好看看 却不想竟然这么巧,两个人竟然先后受了伤。或许真的是时机未到,待回了京城再寻机会吧! 要回京,掩盖第一楼在福州的痕迹是最重要的,接下来,接下来好像没了旁的事情。 孟良辰也没刻意捂着,到了傍晚东华苑那边便知道了。只是中午闹了那么一场,孟九黎有他自己的骄傲,有心想过来问问,心里那道坎却迈不过去。 青黛是晚上醒过来的,伤口疼的厉害,她刚刚有意识便被疼的低吟了一声,屋子里瞬间就亮了起来。 “璋,璋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听见人推门,是自己醒之前他就进来了? 孟璋点了灯就走到床跟前坐到了床沿上,青黛被他的举动弄的惊悚的瞪了瞪眼睛缩了缩脖子。 这一动又扯动了伤口,她没有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嘶!” “很疼?别乱动。” 青黛想哭,是很疼,可是璋大人往那里一坐她怎么感觉更疼了。 更惊悚的是,璋大人的手居然抚上了她的额头,她怎么感觉自己在做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梦? 孟璋摸了摸她的额头,掉了一下午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还好,没有发热。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拿饭,吃过饭再换药。”话毕,起身就朝外走去。 青黛看了他一眼,动了动躺的发僵的身子,哪知道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不着寸缕。 还有比这更惊悚的吗? 她一激动就忘了自己重伤在身,一只胳膊竟然撑着胳膊探起 身子。 这一动瞬间就扯到胸口的伤,她吃痛的喊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孟璋刚刚才出了房门就听见屋子里的呼声,折身一阵风似的就冲进了屋子。 一把掀开被子将人揽住,只见胸口的伤口已经震开,血很快就沁透了白布。 “你忍着点,我帮你换药。” 青黛这会儿哪里还用得着忍,她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就这么光溜溜的被人搂着,更要命的是这个人还是第一楼的神,孟璋大人。 等孟璋的手从身后拉开她裹在胸口的白布她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捏住他的手腕道:“璋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奴婢自己来便可。” 孟璋的手被她拉住,索性将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从前面绕了过去,人还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先前,替你包扎上药的也是我。” 青黛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死不了能不能晕一晕啊。 孟璋看着怀里挺尸装死的小女子,嘴角难得微微上扬。 解开布条,胸口刚刚凝结的刀伤果真裂开了,血不住的往外冒。 他也顾不得别的,一丝旖旎的心思也无,用棉花将血擦去,然后将整瓶止血散和金疮药都撒了上去。 而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帮她裹起来,这才将她平放在床上。 “二爷打算启程回京,我已经与他说了晚两日走,这两日你好好躺着,等伤口完全结痂了再穿衣服。 青黛避着眼睛装死不理会他,若是细看,定能看见她在颤抖,怎么办,她好想一刀子扔过去弄死这个男人。 她一定是在做噩梦,梦见了一个假的璋大人。 两日后,几辆马车缓缓驶出总兵府大门。 前面一辆坐着青黛,后面一辆自然是许青尢那厮。 后面一辆则堆放着行礼。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的胳膊需要再生骨头。 孟良辰和孟璋骑着马缓缓走在前头。 马车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一路朝京城走去。 孟九黎负手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一点点远去的身影神色莫变。 很快,他也要回京城了,之后福州的一切都会变成过去,包括那短暂的,他想握都握不住的温馨。 路上才走了三四天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越来越冷了,好在临行时准备的够充分,几个人早早便换上了棉袄,此刻连狐裘斗篷也加上了。 两个人都有伤,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五六日才出了福州界。 若是直行,只需要过川府 横州就能直达京城,只是蜀道难行,孟良辰早早的就决定了,从湖州绕过去,走扬州过苏州,然后回京城。 如此一来,等到腊八的时候一行人才刚刚到扬州。 孟良辰也不急,吩咐人将马车直接赶进城里,包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路上走了半个月,青黛的伤倒是结痂了,只要不大幅度的动作便不要紧,毕竟不是伤在腿上。 这一路被孟璋无微不至的伺候着,许青尢那厮嘴又贱,时时刻刻找机会打趣,她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这件事情了。 虽然,璋大人年岁大了,可是她自从记事以来无时无刻都在听说关于他的事情。 从小的敬畏和崇拜化作男女之情好像也不是多难,只是她一旦跟孟璋独处,还是觉得甚为别扭。 一个在人前连一句话都吝啬的人,一个一个眼神都能让人瑟瑟发抖的人,浓情蜜意的看着你。 青黛觉得,好不习惯。 进了松溪客栈,将马车交给了小二,要了上房安置下来。 洗漱用饭之后孟良辰便精神抖擞的出了门。 走之前还拉上了孟璋。 “璋叔,既是好事将近,怎么能不借此机会操办一些东西。据说扬州这边好多东西别处都没有。” 孟璋这人做事一贯干脆利落,既然下定了决心,自然心中就有了成算,见他这么一说便借机开口道:“二爷,我打算等回京之后就与她成亲。” “好说!”孟良辰笑的一脸的意味深长:“只要青黛那丫头愿意,你们现在办了爷也没有意见。”话毕,大笑,而后进了一家玉器铺子。 出来了临近一年时间,沿途自然是要好好搜罗一些物件。 回京之后宫里要送,长宁侯府要送,几位好友要送,最重要的是莞莞那里也要送。 孟良辰买了好几套首饰,鎏金的,点翠的,虽说不是太昂贵,但是胜在精致,带着江南特有的那种婉约。 其中有一整套珍珠头面,那珍珠粒粒圆润不说,还带着一点点粉色,他看见那套头面二话不说直接掏银子买了下来。和莞莞简直太配了。 孟璋不懂这些,他买什么,便跟着买什么。 而后两个人抱着一摞东西往回走,顺便还打包了几只扬州有名的凤鹅。 只是还有一条街才到客栈的时候,孟璋突然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扔,冲进人群就没有了踪影。 他怀里的盒子摞的比他人都高,一点点的挪回客栈。 孟璋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后直接敲响房门进了孟良辰的屋子。 面色很是难看。 “怎么了这是?” “我方才看见罗云龙了,但是却将人跟丢了。” 孟良辰闻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罗云龙,他跑到扬州来了? 这是偶然还是巧合? 第九十九章小乞丐 因为罗云龙的出现,孟良辰一行在扬州便又多留了几天,可是并没有能找到罗云龙的踪迹,那日的昙花一现仿佛真的是孟璋看花了眼。 只是没有想到临行的时候,马车已经驾好,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却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对着孟良辰道:“爷,您的信。”话毕,手里举着一个抹的乌漆嘛黑的纸团。 孟良辰伸手,那小乞丐却摇头后退:“两文钱!” 孟良辰侧目,青黛上前取两文钱递给小乞丐。 孟良辰接过纸团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小乞丐道:“这信是谁给你的。” 小乞丐拽着手里的铜钱道:“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和她一样漂亮。”话毕,伸手指了指青黛,而后麻溜的的钻进人群里。 孟良辰眉头一拧,摊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松溪客栈后院!” 二人当下神色大变,直接朝客栈里窜了进去。 连同客栈的掌柜和小二将后院几乎翻了个底朝天,竟然在马肆后面的一堆料草下面扒出一个人。 云六! 此刻的云六进气多出气少,整个人都没有了意识,身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浑身烫的如同在炉火里烤一样。 “二爷,可否要在此多停留几日,我立刻安排人去找 。” 孟良辰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一丝表情,将小六抱回马车与许青尢安置在一处道:“不必了,回京!” 那纸上的笔迹俨然就是朱砂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朱砂不来见自己,但是她将小六送回来却又不露面,说明她在躲。 既是躲藏,那必有缘由,自己何必费那心力再去寻找。 这一回,加了一个重伤的云六,马车走的更慢了。一路上除了需要采购孟璋会去附近的城镇,基本上都是在驿站渡过。若是来不及到驿站就直接搭了帐篷安置。 已是腊月底的天气,越靠近京城越冷,虽说准备的相当充分,可是这一路依旧让人疲惫不堪。 最终,孟良辰没有能赶回京城过年,而是在初八的早上才到的京城。 按理说他是被皇帝亲自发配到军营里去的,只要没死,都应该和大军一起回朝才是。这样私自提前回来自然要重折,奈何孟良荀手段实在了得,孟九黎为孟良辰请功的折子还未到太和殿的御案上他便先上了折子。 弹劾冠军侯刘筌的折子。 罗列勾结海寇,纵子行凶,谋害宗室等等数十条罪名,有理有据,成功的替孟良辰洗刷了冤屈,而后将刘筌一道旨意关进了宗府和孟虢卿作伴去了。 贤妃因此天天去御书房外求见,可皇上连面都没有露。末了,还寻了个借口夺了贤妃执掌六宫事物之权,让其不得出寝宫一步,静心反思。 大年未过,六宫之中看似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初八的早上,孟良辰一行刚刚到城门口,便遇上了梁王府的朱笔。 此时天刚刚亮不久,地上的霜都还没有化,朱笔显然等了多时了,头顶的发髻都有些潮湿。 看着有马车靠近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孟良辰刚刚一探头便听见了来自他的惊喜之音:“二公子,果然是您,可让奴才等着了。” 孟良辰看见他,直接从马车里跳下来,笑嘻嘻的开口道:“朱笔这么早?这是刻意在此等爷?”话毕,吹了吹手,在福州呆了一年,突然回了京城真的有些不习惯。冷啊,他身上穿了棉袄又罩了斗篷还能感觉到那股子寒意。 朱笔道:“正是,世子算准了二公子这两日到 ,命奴才和云墨轮换着在此等候。” 孟良辰听他这般一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跟孟璋招呼了一声道:“你们慢慢来,爷先行一步!”话毕,翻身上马道:“此刻大哥怕是还没有下早朝,走,随爷去宫门口等他。” 朱笔骑着马错后他一步道:“今儿大朝,世子这会儿应当是没有下朝,看见二公子定然欢喜。” 话毕,只见孟良辰一夹马腹,很快就冲进城去。 早上天寒地冻的,街道上行人不多,除了那卖早点的小摊子上人声鼎沸,其他地方寂寥的萧条。 孟良辰一路纵马疾驰,很快就绕了半个京城来了皇城。 今日大朝,议的就是燕王世子孟虢卿一事。 梅嫔之死一直被压着,用的是暴毙之名,后宫的人心如明镜,前朝也颇有猜测,只是谁都没有敢挑明了说。 燕王是正月初二到的京城,只可惜大年三十皇上封笔,一直等到正月初八的大朝,燕王终于爆发了。 在赵来金喊过“无事退朝”之后他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臣有本要奏。” 孟修齐看着他这番举动眉头狠狠一跳,心中警钟大作,可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不好开口,只能说道:“皇弟有何事要奏?” “臣弟所奏乃世子孟虢卿欺君罔上一事,我儿虢卿自幼性子温顺,断不会做出此等忤逆之事,求皇上明查。” 孟虢卿所犯何事,朝堂上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可是事关皇家声誉,皇上说他忤逆就是忤逆了。燕王若是私下里找皇帝求情,说不得还好说一些,可是如此在朝堂上扯开,这无疑是对皇帝的一种挑衅。 哪怕皇上知道梅嫔之事是有人从中作梗,可是她和孟虢卿衣衫不整的抱在一处那是皇帝亲眼所见,否则也不会那般震怒,当场就赐死,整个梅香殿的奴才都一起送了命。 所以,此刻燕王一开口,皇帝脸色虽没有变,但是整个大殿的气氛一下子都变了。 半响,坐在龙椅上的人才开口:“哦?皇弟说说,你要朕如何明查?”声音不悲不喜 听不出一丝起伏。 燕王心中一颤,忙不迭的下跪道:“皇上,臣以为此事甚为蹊跷,疑点颇多……” “荒谬!”皇帝突然大怒,冷冷的看着下面跪着的燕王道:“此事乃朕亲眼所见,哪里来的疑点和蹊跷,莫不是燕王认为朕在信口雌黄,污蔑了你的好儿子?”话毕,一巴掌拍在御案上起身,拂袖离去。 皇帝一走,早朝便算是结束了,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的便开始往外走。 燕王起身垂眸,遮去眸子里那晦暗不明的神色随着众人一道走在了最后。 走完乾元殿前的白玉阶,他终究没有能忍住,喊住了前面的孟良荀。 孟良荀闻声转身看着他道:“皇叔,如今已经下朝,荀不谈公事。今日阿辰从福州回来,荀要回府替他接风洗尘,皇叔若是不介意,可一同过府,共饮一杯。”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掩盖,引得一旁的人纷纷侧目,赵王世子孟昌蔺和晋王世子孟斓也凑了过来道:“荀堂哥,堂弟今日要回来呀?不介意我们也一起过去凑个热闹吧?” 孟良荀的脸上始终挂着清浅的笑意道:“阿辰喜欢热闹,自然是不介意。”话毕,看了看不远处的宁长柏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抬手道:“皇叔请!” 这一下子,四王算是聚在一处了,一旁的大臣都是人精,目光微闪,这才开年,燕王这一来,怕是真的要将朝廷的水搅混了。孟良辰签着马在门外的秃枝树下等着,门一开,他立马就朝里面看了过去。 放眼,黑压压的一片人,里面不乏眼熟的,可是这会儿他也懒得上前打招呼,很快,孟良荀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招手:“大哥,这里,我在这里!” 孟良荀步子一顿,唤了一声“阿辰”,而后眉眼之间就带了笑意,与平日里那清浅的笑容不同,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仿若阳春三月那初生的晨曦,暖人心脾。 孟良辰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二人隔着不到两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大哥,我回来了!” 孟良荀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瘦了,但是有精神了,走,咱们回家!” 孟良辰咧嘴一笑拉住了他的袖子道:“回家!”完全不理会一旁的燕王等人。 孟良荀是坐着马车来的,孟良辰这会儿死乞白赖的也不愿意骑马了,直接上了马车。 兄弟二人坐在一处,孟良辰一下子就变小了好几岁,仿佛还是一个孩子,往马车里的软榻上一滚,惬意的开口道:“终于回来了,感觉呼吸都是甜的。” 孟良荀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失笑:“原本以为你能赶上过年回来,却没有想到晚了这么长时间。” 孟良辰道:“原本就是想回来与大哥一道过年的,只是路上改了道耽搁了,所以才回来晚了。不过沿途我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给大哥,虽然不算贵重,但是胜在精巧。” 孟良荀笑道:“那回头我可要好好收着,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孟良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头就是一酸,仰脸看着他道:“然后年年过年我都会备礼物给大哥的。” “好,大哥等着。” 第一百章死局 进了梁王府,自然是去了香樟院,元宝看见他之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二爷,爷,您终于回来了,以后您上哪奴才跟着上哪,您可千万别再把奴才一个人丢下了。”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此刻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的。就连银哥也挂着眼泪 外面的事情他们偶尔也能听说一些,据说福州那边一直在打仗,又是海寇又是倭寇的,每次一听见这些肉都颤了。 孟良辰好半天才扯出了自己的腿,笑骂道:“爷这不是回来了嘛,你哭个什么劲,还不赶紧的,弄水,伺候爷梳洗,等会爷还要去世子那边。” 元宝这才麻利的起身,指使着院子里的下人忙的团团转。 回了章华院换了一身衣裳洗漱之后孟便又匆匆赶去了香樟院。 早饭时间已过,晌午又早,刘福来那边已经吩咐了大厨房准备,孟良荀便陪着燕王和两位堂兄弟说话。 燕王这回是为了自己儿子来的,半点皇叔的架子也没有,语气态度格外的平易近人。 他虽然是个王爷,可自打当今继位不久就去了封地,一走二十多年,京城这边除了他临走的时候留下的几个人,剩下的便都是孟虢卿自己的人。 儿子的人,他这个做老子的竟然用不惯。尤其是孟虢卿此刻被关在宗府,燕王只觉得是他身边的人疏忽大意,又或许根本那些人就有问题。 所以这件事情到底如何,他们说了不算,自己要亲自弄个明白。 “荀哥儿,叔父常年都不在京城,只留卿儿在这里。他是个憨厚老实的,叔父也不求别的,有你们几个人的帮衬,他能安安稳稳的守着燕王府就好。谁能想到竟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就进了宗府,那个地方进去了哪里还能轻易出的来。” 孟良荀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孟斓接话道:“伯父所言极是,虢卿堂兄素日里为人我们都是知道的,断不会做出那些不顾伦常之事。只是事出突然,宫里的事情向来捂的紧,等我们知道一些风声时他已经进了宗府。要想知道事情的详细始末,伯父最好还是想法子见见堂兄才是。” 燕王的眸子有些发红,孟虢卿是他的长子,他怎么能见死不救。就算是死,他的儿子也得堂堂正正的死,扯上这些肮脏事,背着一身污水,他死了不算,燕王府也会抬不起头来。 皇帝视几位藩王为眼中钉,借此发难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他早有准备,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不占理,就失了先机。 想到这里他突然扯出一抹笑意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孟良荀道:“良荀,叔父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在皇上那里也能说的进去话,你能不能告诉叔父,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父这话问的就唐突了。” 不等孟良荀开口,孟良辰就掀开帘子进了屋,也不管燕王的脸色如何,直接扯了椅子在孟良荀下边坐下,毫不示弱的看着燕王道:“想当日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叔父问虢卿堂兄最为明白。我大哥是外臣,就算有几分人脉手也伸不到后宫去。叔父这话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当真是要陷我大哥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话被打断,又被一个小辈这般说道,燕王的脸色瞬间就有些扭曲,不过他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哎,是叔父鲁莽了,都是那不孝子,若不是他行事不稳,怎会让歹人有机可乘。” 孟良荀这才开口道:“叔父这是爱子心切。不过荀再次多嘴一句,此事叔父还是要早做准备的好。” 燕王闻言瞬间变了脸色:“良荀的意思是?” 孟良荀道:“梅嫔已死,事关皇家颜面,即便这背后有疑点,皇上怕是也不会放过虢卿堂兄。当今对四王忌惮已久,削藩那是迟早的事情,想必叔父来的时候已经有所安排,只是良荀还是要提醒叔父一句,虢卿堂兄的事情早已成定局,叔父应当早早抽身才好。这一趟,叔父,不应该来。” 孟良辰撇嘴不语。 孟昌蔺和孟斓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身在京城,最清楚眼下朝堂之上的动向,虽然没有孟良荀那般出色,但也都不是蠢的,自然明白孟良荀说的是实情。 燕王这一趟,不应该来。 但是他又不能不来,若想那个位置,就不能做一个连儿子都不顾的冷血之人让人诟病。 只是这一来,怕是回去就难了。 孟良荀这么一说,燕王的脸迅速就冷了下来,而后突然起身道:“叔父在此谢过良荀侄儿了,若是你有那能力,就请帮助叔父这一回,无论如何留住虢卿的性命,叔父在此先谢谢你了。”话毕,抬脚就出了门。 孟良辰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道:“大哥,你说他现在还能来得及吗?” 孟良荀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了孟昌蔺一眼道:“来不及也得来得及,四王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皇上之所以一直想动又不敢动,怕的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燕王此刻倒了,那么接下来,梁王,赵王,晋王,一个都逃不过。” 这顿接风饭因为孟虢卿的事情吃的索然无味,待人全部都走了之后孟良辰才找到和孟良荀说话的机会。 “大哥要救孟虢卿?” 孟良荀点点头:“与其说是救他,不如说是自救。” 孟良荀将桌子上的杯子抬起来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便又放了回去,六安瓜片,他最讨厌这玩意儿了。 拧了拧眉头道:“这是个死局。” 孟良荀抿了一口茶道:“死局也是局,只要是局就自会有解法。” 孟良辰不解的看着他:“大哥能不能直说?我这脑子伤的有点过,最近都不能用了。” 孟良荀笑出声来:“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趁大军还没有回朝,好好休息。” 孟良辰笑嘻嘻的凑过去道:“成,那大哥什么时候沐休,我们一道出去逛逛怎么样?”他想去近水楼台看看,虽说孟朝惜给他带了一大笔银子过来,但是他到底是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孟良荀笑道:“你今年虚岁十六了吧?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有大哥在,我活到一百岁也是孩子。”说着话,人就凑到了孟良荀后头,脑袋直接打在了孟良荀的肩膀上。 孟良荀突然心里就酸涩了起来,暗自嘘了一口气道:“好,只要大哥在一日,你就不需要长大。” “嗯嗯,大哥,你虚岁都快二十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嫂 。” 孟良荀闻言一愣,耳尖悄悄地红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门:“今日大朝,明日无事我就不用去上朝,可以陪你出去转转。” 只是第二日,终究未能成行。 孟虢卿死了。 据说是自杀的,敲碎了一只盛饭的碗割了手腕,等送饭的进去收碗人已经死透了。还扯了自己的里衣留了血书,承认自己与梅嫔的事情。据说三年前,在宫里第一次无意间见到梅嫔就起了那龌龊的心思,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克制,而后没有忍住便被人撞破。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梅嫔无辜。 皇帝震怒,立即命人召燕王入宫,哪知内侍去了燕王府时府中早已人去楼空。 一道道诏令,宫中的内侍跑断了腿,孟良荀和孟昌蔺孟斓皆被召入宫中,这一去便是一日,直至太阳落山也不见人回转。 孟良辰却是不知,一大早知道自家兄长已经入宫便自行出了府,带着元宝和银哥朝近水楼台走去。 近水楼台的大掌柜原先就是笔墨铺子里的老人,自然是认得孟良辰这位主的,一进大门便亲自将人迎到了楼上,而后才又差人去请见管长寅。 孟良辰在二楼拐角的屋子里坐了片刻就出了屋子,趴在回廊上四处打量。 二楼中间是空了一处的,站在回廊上面,恰好能看见一楼的景色。 此刻时辰尚早,过路吃饭的人几乎没有,下来拿饭的都是打尖住店的。 厨房里的大厨此刻颇为清闲,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洒扫的小二不时的说笑两声,想来处了一年,彼此都很熟稔了。 管长寅年前秋天就参加了科考,中了状元,如今在翰林院编书,虽说职务比较悠闲,却也得每日准时去卯点。 孟良辰等了片刻不见他人,便叫了掌柜的四处去转转。 近水楼台不止前面的酒楼客栈,真正的销金窟在后面。 出了角门,沿着走廊曲曲折折的走了半天,而后穿过一道月牙状的垂花门便又是一片亭台楼阁。 名为百芳园。 百芳园里的姑娘有多少没有人知道,众人只知道里面有十二朵金花,各个皆是抚琴弄曲,舞文弄墨的好手。这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人长的美又满是风流手段,不足半年时间便在京城里盛名大噪。 忙了一夜,这会儿百芳园静悄悄的,只有几个鬼奴儿趴在地上洒扫。 一个身穿大红色绣着凤穿牡丹褙子的女子扭着水蛇腰妖妖娆娆的从园子里朝外走来。 第一百零一章一品大都督 “奴婢花想容,见过二爷!”声音竟如黄莺出谷般空灵婉转。 孟良辰看着她道:“我们见过?” 花想容站直了身子答道:“二爷不曾见过奴婢,但是奴婢见过二爷!”话毕,又看着宋掌柜道:“宋老伯,我正要去前面找你。” 宋曲看了孟良辰一眼,孟良辰道:“掌柜的有事自去忙着,爷自己转转。” 花想容抿嘴轻笑道:“此事二爷也该知道,燕王逃出京城了。” 孟良辰眼神一变:“你们做的?” 花想容摇头:“没有二爷的指示,这种事情奴婢是不会做的,奴婢来找宋掌柜是想让他告诉世子爷燕王已经出京,一旦回封地怕是就要起风浪了。”那么京城里的几位世子就危险了。 孟良辰闻言大惊,他只知早上兄长被内侍匆匆召进宫去是因为孟虢卿自缢一事,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燕王不是平庸之辈,既然敢置身来京面圣,那自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安然脱身并不稀奇。可是偏偏时间不对。 孟虢卿这会儿死了,燕王出京,显然是与皇帝撕破了脸,待他一回封地,必起战事。 若自己是皇帝,此刻一定会将几位世子扣押,以免其他三位藩王联手。 世子留京,本就是用来牵制四王的。 “好了,爷知晓了,告诉管大人一声,爷今日有事,改日再与他聚。还有,在水一方最近多收集情报,无论大小,一定要及时告知爷。”话毕,匆匆忙忙就出了园子朝王府的方向走去。 途中他想了想又拐了个弯去了长宁侯府。 此刻皇上对他的赦令未下,他根本就没法去宫里,只能求助于长宁侯。待确定兄长无事,知道朝廷的动向,他才好谋划。 哪知他才走到长宁侯府前的大街上,后面一个骑马的内侍带着几个御林军就冲了过来,直接挡在了他前头。 “二公子,可让咱家好找啊!” “林大监,许久不见啊?” 林福抖了抖白的有些不正常的面皮,阴测测的开口道:“是许久不见了,二公子越发的有气势了。咱家奉皇上旨意,请二公子即刻前往紫宸殿见驾!”话毕,翻身下马,直接将坐骑让了出来。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利落的翻身上马,跟着御林军朝皇宫疾驰而去。 皇帝一身明黄色常服正站在御书房的大书案前些字。 林福将孟良辰送到门口,看了眼收在外面的赵来金,彼此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转身离开。 他离开之后赵金来才道:“二公子,请吧!皇上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孟良辰看着御书房上面那鎏金的几个大字一脸的痞笑:“是么?那可真是罪该万死了!”话毕,抬脚就进了门。 皇帝似乎沉寂在自己的笔墨里,并未转身亦不开口,孟良辰也没有行礼,一脸好奇的凑上去歪着头看了半天。 “朕的字如何?” 孟修齐收笔,写的是先贤的一手水调歌头。 孟良辰一脸实诚:“看不懂。” 孟修齐大笑:“你的嘴里朕就听不到一句实话,你写的字朕是看过的,算不得出类拔萃,但是也不错,字练到那样的水平,怎么能说不懂。” 孟良辰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开口道:“我写字,那全是情势所逼,出去混难免要写写画画,要是写不好,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倒是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 孟良辰嘿嘿直笑。 伺候的宫女打了水进来给皇帝净了手,他这才施施然坐了下来看着孟良辰。 约摸有一年的功夫没有见到了,眼前这个人似乎大不一样了,福州那个地方,想着太子奏上来的请功折子,孟修齐冷笑。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折子里说的,此子有将相之才,还是他的太子已经厉害到他难以想象的地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真是命大,居然活着回来了。 既然注定命不该绝,那么就必须为己所用才好。 “你可知,朕召你来所谓何事?” 孟良辰摇摇头。 孟修齐道:“赐座!” 落音,立刻有两个小太监搬了一个小杌子过来。 “谢皇上!”孟良辰大大方方的坐了上去。 对此,孟修齐脸上总算有一丝满意的神色。 “前几日朕收到了太子送回来的折子,其中有几处提到你,据说你在福州表现不错,屡立奇功,请求朕厚赏于你。” 孟良辰起身道:“不敢当殿下如此夸奖,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话毕 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恰好被皇帝捕捉到。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好运气的。”孟修齐话毕,看着他道:“朕今日召你来是因为燕王一事,听说他昨日下朝去了梁王府?” “回皇伯父的话,昨儿侄儿也刚刚到,见过了皇叔。虢卿堂兄犯了错,他自然是急的,可是久不在京城又见不到堂兄的面,这才找了我大哥打听。” 孟修齐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看了孟良辰一眼道:“你在福州的表现不错,朕会在后日的大朝之上好好奖励你。但是眼下有一件事情朕要交代给你。” 孟良辰起身:“皇伯父请讲,能替伯父分忧,侄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修齐嗯了一声点点头:“你刚刚回来,朕要再派你出去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只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太子尚未还朝,许多事情千头万绪搅的朕头疼。锦衣卫那边自从上一任都督杨槐死了之后朕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人接替他的位置。你虽然年幼,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是胜在聪慧,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孟良辰直接愣住了,他没有听错吧?皇帝这是要让他接管锦衣卫那个烂摊子? 他虽然在京城呆的时间不长,可是锦衣卫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是清楚的很。那就是一坨狗屎,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无一不厌恶。 以前大都督杨槐在的时候,京城简直被搞的风声鹤唳鸡犬不宁的,后来他死了,锦衣卫便分了好几派,互相不服,忙于内斗,这才渐渐淡出视线。 如今皇上的意思是想将其重新扶持起来。 可是,能不能不要选中自己,这样坏了名声,他真的会娶不到媳妇儿的。 孟修齐自然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为是他过于震惊。 轻咳了两声之后道:“放心,只要你忠于朕,好好办差,朕必不会亏待了你和你兄长。” 孟良辰回神跪地:“谢谢皇伯父赏识!侄儿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孟修齐勾了勾唇。 出了宫,元宝儿牵了马在宫门口等他,孟良辰翻身上了马一路疾驰,直接冲进了府里,回了章华院这才松懈下来,往床上一趟,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软的。 锦衣卫总都督,官居一品,听起来很不错,却是一个人人咒骂忌惮的差事。 他不明白皇帝怎么会将锦衣卫这么一个利器交到自己手上的。 就算燕王要反,大不了点兵迎战剿了他便是,为何…… 他突然坐了起来,是了,皇上这是怕了,他想监控整个京城甚至九州各处。 而自己,就是他选中的那把开山斧。 只是他还是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选中自己的。 “元宝?看见青黛没有?” 元宝听见声音麻利的进屋道:“二爷,青黛姐姐一早就出去了。” 孟良辰嘘了一口气:“什么时辰了,世子爷回来了没有?” 元宝摇摇头:“方才银哥才去看过,还没有。” 孟良辰摆摆手道:“摆饭,爷饿了。” 元宝应了一声,麻溜的出屋去了大厨房。 午膳孟良辰一个人用的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吃了几口菜,喝了半碗汤便了事了。 完事之后回了里屋将带回来的箱笼打开,将里面的盒子一个个搬了出来,取出了那套粉色的珍珠头面端详了半响,他决定将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他先去见莞莞。 打定主意之后他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子里,用锦布包裹,而后提着东西出屋。 元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还未来得及出院子门,银哥久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二爷,管,管大人来了。” 管大人? 孟良辰半响才反应过来是管长寅,一下子成了官身,他竟然有些不习惯了。抬眼,管长寅带着一个小厮就从门外的绿荫道上走了过来。 褪去往日惯穿的白衣,着了一身湛蓝色绣花的直襟,外头罩了一件灰色的滚边斗篷。 孟良辰站在院子门口笑道:“哟,管大人来了,有气势!” 管长寅大笑:“果然还是孟二公子,惯会打趣人。”话毕,斜了他一眼道:“我一听说你去了近水楼台我就找了个借口告假溜了,好不容易出了翰林院去了那边你又跑了,我就只能上门逮人了。” 孟良辰道:“门口吹冷风多没意思,咱们屋子里去说话。” 话毕,手一抬:“长寅兄请!” 管长寅不敢托大,回了一声:“二公子先请!” 孟良辰笑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摇摇晃晃的朝院子里走去,边走边抱怨道:“管长寅,你这一中状元一做官,可是越发的无趣了。” 第一百零二章窃玉偷香 二人进了屋子,银哥立刻去打水冲茶,端茶进屋之后刚刚出了屋子青黛便提着篮子进了院子。 听见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她秀气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问道了:“二爷有客?” 银哥点点头乖觉的帮她提篮子:“是管大人。” 青黛哦了一声又问:“二爷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元宝哥去大厨房打的饭。” 青黛道:“你去看看,小厨房那边收拾好了过来喊我,以后二爷的饭还是在小厨房里做。” 银哥看了她一眼,半响才点头。 青黛瞅了一眼正房去了回头,既然有客,有些事情只能晚一点说了,趁着眼下有空,她得去寻孟璋,把自己心里不清楚的都要捣置清楚了。 孟璋昨日一回来就去了八里坡的庄子,这会儿也刚刚回来。 青黛在外头叩了叩门,他起身将门打开,看见外面的人脸色瞬间就柔和下来,伸手便将人拉进了屋子里。 青黛想问问小六的伤势,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被他圈进了怀里堵住了嘴。 迟来了二十年的感情,喷发的比任何人都要浓烈,连一贯自诩有定力的他也不能自持。如同沾染了能让人上瘾的毒药,不能自拔。 青黛被他吻的七荤八素的,半响都没有回过神,而后便被他拥着一同靠在床头。 “为何不让小六回府来养伤?” 孟璋道:“不方便,眼下京城事多,燕王闹了这一出,梁王府和赵王府晋王府怕是都被推到了风尖浪头上。我连同许青尢一起带去了庄子上,而后再将人转移到清风楼。化明为暗,这样日后行事会方便许多。” 青黛坐直了身子道:“今日我去街上,好像看见了朱砂,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我觉得我不会认错。” 孟璋的脸瞬间严肃了起来,朱砂跟着罗云龙,她若是出现在京城,那么罗云龙是不是也来了京城,还有胡守一那两个儿子和女儿。难不成他们真的打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堂而皇之的躲到京城来了?这倒真的是有些麻烦。 二爷一时仁慈救下罗云龙等人,哪知这些人却是忘恩负义的,不能为己所用,万一再被有心人利用,对于二爷来说又是一件麻烦事。 前面院子里的正房里,孟良辰因为管长寅的到来心情放松了许多,懒散的靠在椅子上道:“孟虢卿那厮就是个祸害,自己死了不说,还写什么鬼血书,这下子,皇上本就怒着呢,这下子好了,头上的绿草直接长到宗府里去了,宗府那些人知道了,过不了几日满京城的人怕都知道了。燕王叔这回就是不反也不成了,皇上不会让他们这一脉再活着的 。” “孟朝惜去了福州,你们应该见过面了,他就没有跟你说点旁的?” 孟良辰轻叹一声:“你指望他能跟我说什么?他一直住在水榭,梅嫔娘娘生前也不怎么待见他,手底下又没有几个人,在宫里又如何,指不定还没有我知道的多。” 管长寅怵眉:“我觉着,此事确有猫腻,梅嫔又不是那些不受宠的妃子,不存在耐不住寂寞这种说法,孟虢卿也不是个蠢的,就算心里起了龌龊,也不可能光天化日的跑去梅香殿做那种事情。” 孟良辰道:“自古以来后宫就是阴私最多的地方,那么多的女人围着一个男人,就像全天下的人都看着那把龙椅一样。女人的战场,永远比男人的战场来的血腥可怕。” 管长寅闻言笑出了声:“出去了一年,二公子倒是越发的会感叹了。二公子一向聪慧,不妨猜一猜,这回事谁的手笔?” “爷再聪慧也不会去猜这些啊,费脑子,总归就是那些人,谁最后获得的利益最大,那便是是。” 管长寅不可置否,笑笑不语。 “对了,都没有问你,许纶平最近如何?他那个堂兄爷可是给他弄回来了。” 管长寅抿嘴,片刻后才道:“许纶平回上清了。” 孟良辰有些惊讶,很快又释然了。 上清许家的人是不允许入仕的,许纶平上回也是偷偷来的。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家就算意见不合有心复出,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周全的。 管长寅起身告辞之后元宝才进屋道:“二爷,青黛姐姐和璋大人都回来了。” 孟良辰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道:“去看看,若是璋叔不忙让他到爷这来一趟。” 元宝去了后院,孟璋已经在院子里准备出门了。 到了前院,不等孟良辰询问便开口道:“我去了一趟八里破,将云六安置在了庄子上。眼下天气还冷,我想着他们暂时还不能到山上去,要等天气回暖一些再说。京城眼下越发的不太平了,我让阿大和阿三带着他们从庄子上再挖一条暗道。过些日子,二爷找些人来将院子里的小花园平了吧,眼下种这些花花草草的有些不合适。” 孟良辰会意:“爷早就说了要平了做些别的,结果这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话毕,想了想开口道:“璋叔可知道锦衣卫总都督杨槐?” “杨槐?”孟璋不解的看着他:“二爷怎会突然提起此人?” 孟良辰苦笑:“因为明日皇上就会下旨,让爷入驻崇明堂,接管锦衣卫,爷就是下一个杨槐。” 这下,孟璋的神色就有些复杂了,斟酌了半响才道:“锦衣卫自从杨槐死后内部纷争不断,皇上似乎一直有意纵容他们自相残杀,一直作壁上观,这些年已经没落了。如今的锦衣卫除了皇上直接下旨办差,基本都不露面。原锦衣卫副指挥使郑扬如今暂代大都督,处理崇明堂一切事物。这让锦衣卫四使格外的不服气,有人传言,说是杨槐之死便与此人有关。” “杨槐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剑穿心,死在自家府邸的屏风后头。” “那郑扬此人呢?” “深不可测!”孟璋勇四个字总结了郑扬,而后又道:“郑扬是杨槐的养子,亦是上门女婿,郑扬的夫人就是杨槐的独女。” 孟良辰没有接话,托腮沉思。 半响之后才道:“你安排一下,爷要会一会这个郑扬,记着,周密一些,在爷去崇明堂之前。” 后日大朝皇帝就会宣旨,他还有明日一日的时间,只有出其不意,才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孟璋点点头道:“二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出府一趟,晚上怕是不会回府。青黛在城里好像碰见了朱砂,却把人跟丢了。” 孟良辰一愣,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事情不需要他多说,孟璋会操持好。 孟璋出门之后太阳已经西斜了,外面开始一阵一阵的刮冷风。 正月份,京城虽然比不得幽州那么冷,但是一起风,脸上依旧跟刀子刮一样。 他想了想,去了香樟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朱笔在院子里,听见声音忙迎了出来。 “二爷!” 孟良辰摆摆手道:“大哥可有消息传回来?” 朱笔摇摇头道:“并没有,不过世子走之前说了,如果天黑之前他回不来让奴才告诉二爷一声,万事莫慌,按着先前的计划去做就好 不必顾忌。” 孟良辰点点头:“若是有消息传来或者大哥回来,第一时间去章华院递个信。” 朱笔应了,他这才转身出了王府,守门的门童看了看已经落下去的太阳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这个时辰,马上天都要黑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出府。 风呼呼的刮,看着好像真的要变天了一样,中午还很暖和的天气说没就没了,脚下的青石板路似乎已经被冻僵,踩上去格外的硬。 孟良辰还是有些不甘心,他觉得今日若是不去看看舒清莞,怕是今晚一夜都睡不好。 只是眼下,时辰不早不晚不合适。 一路走到双鱼胡同天已经黑的看不清楚路了,看着舒府门口挂着的灯笼,他抬脚便朝后走去。 离开一年了,舒府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知道莞莞变了没有。一年了呢,他的小媳妇又长了一岁,快了。 轻车熟路的摸到曲园后头,一个利落的翻身人就消失在了院墙那处,只是瞬间的功夫,院墙后头就传出了一连串高亢的犬吠声。 孟良辰看着多出来的几条大狗差点骂出声,当机立断就朝园子里面窜了去。 刚刚静下来的曲园再一次热闹起来,转眼功夫便灯火通明。 数十个家丁和粗使的婆子拿着棍棒气势汹汹的便朝院墙那处奔去。 狗还在不甘心的叫着,孟良辰猫着身子,伸手撑了撑那窗户,心中一喜,竟然是开的。 没有半分犹豫,他跳上窗台,窜进了屋子里。 舒清莞已经洗漱,穿着里衣裹着被子捧着一本书出神。 屋子里的灯尚未灭,守夜的葡萄在外间做针线,屋子里一片静谧。 突然落地的声音惊了舒清莞一跳,她身子一抖,惊恐的看着窗口,待看见来人时眸子里露出了一分欣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等孟良辰回答,外面的葡萄就起了身:“小姐,你怎么了?” 第一百零三章走亲 “无事,我口渴,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话毕,葡萄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屏风后头。 孟良辰情急之下就地一滚直接钻进了床底。 葡萄掀开帘子进来看了看桌子,目光落到打开的窗子上脸色突然一变,而后道:“小姐,您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外面起风了,小心着了寒气。”言罢,上前将窗户关上,还探头看了看,见外面并无动静这才放心。 舒清莞道:“不妨事,屋子里的碳火有些旺,我觉得气闷,想散散气。”话毕,看了她一眼道:“不早了,你也莫再做针线,仔细伤了眼睛,我也要睡了。” 葡萄应了一声,眸子扫了一圈,见并无任何异样,这才放心的出了内室,拉好帘子。 舒清莞直接将灯灭了,等外间没有了动静这才轻轻的嘘了一口气,抹黑探头在床沿边往下看:“孟二公子,你还好吗?” 孟良辰探出半个头来,差点擦上她的脸,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和亲密的接触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只是下一刻外面就吵了起来,而后便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 葡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谁啊?” “奴婢是曲园的张婆子,园子里有贼闯进来,你和四小姐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葡萄没有开门,隔着门道:“小姐早就睡下了,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张婆子却不放心:“姑娘还是把门打开,奴婢进来看一眼好放心。” “放肆!姑娘的屋子岂是你们想进就进的,还懂不懂规矩了?” 张婆子不依:“姑娘见谅,事关各位小姐安危,马虎不得。” 屋子里里头,舒清莞开口道:“是曲园的管事张妈妈吧?葡萄,点灯,让张嬷嬷进来看看,我就不起来了。” 葡萄应了一声,只将外间的灯点亮,而后瞪了张婆子一眼,张婆子也不理会她,绷着脸进了屋。 葡萄将内室的帘子挑起,留下一层薄纱,张婆子看着里面果然已经歇下了,这才道了一声:“打扰了!”而后退出门去。 葡萄看了屋子里面一眼,问了舒清莞一声要不要起夜喝水,舒清莞拒绝了,她这才将帘子拉下来吸了灯火。 孟良辰趴在床底下一动不动,好在屋子里的碳火烧的好,热乎乎的,否则这样趴在地上就真的遭罪了。 再感觉到外间的葡萄已经睡着了之后,他这才从床底钻出来,舒清莞蜷缩在被窝里也已经睡着了。 夜色没有能完全阻挡他的视线,他站在床边上看着那长小脸忍不住轻笑,真是个心大的丫头,明明知道自己还在,居然敢这样就睡着了。 他正要转身再离开,突然又止住了步子,他能避开府里的下人,却不一定避的开后院的那些狗。 回头一看,心中立时愉快的做了决定,脱了鞋袜,按着床沿钻进了舒清莞的被子里,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而后才放下帐子。 舒清莞半夜醒过来就感觉不对劲,总感觉身上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似的缠在身上,屋子里黑漆漆的,碳火的光亮透不进帐子里来。她一侧身,头顶刚好撞在孟良辰的下巴上。 孟良辰醒了。 感受到怀里蠕动的小丫头轻笑低语:“醒了!” 舒清莞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声,胸口砰砰狂跳,半响也没有能平复下来。 “你,你怎么睡在这里?”说话的时候舌头都要打结了。 孟良辰压着声音道:“不好再出去了,怕被人发现。” 舒清莞快要哭了,虽然她觉得这人不错,心底也有那么一丝丝喜欢,但是这样躺在一起真的…… 孟良辰凑在她的耳边呵气:“莞莞不要怕,我与舒伯伯已经说好了,等他回京我们就定亲,此生,我定不会再负你。” 舒清莞一愣,惊愕的甚至于忘记了害怕。 孟良辰伸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天快亮了,我该走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就放在你枕头边上,过两日我再想办法来看你。”话毕起身,替她掖好被子,轻轻的支开窗户窜了出去。 被窝乍凉,掖好也半天都不暖和,舒清莞轻轻嘘了一口气。想着前两日从上院听来的,关于太子侧妃一事,她再没有了睡意。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不想进东宫,不想去做妾,若是非要眼下选一个,她觉得嫁了孟二公子就挺好。 没有婆婆侍奉,又不需要承爵,只需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 再说孟良辰,出了舒府就朝梁王府走去,昨日没有去成长宁侯府,今日怎么也得去一趟。 走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天才麻麻亮,敲响门,门童开门,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天,二爷这是一晚上没有回来? 孟良辰回了院子,让元宝和银哥伺候着洗漱完了换了一身衣裳,浑身神清气爽的只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 元宝道:“二爷,时辰还早,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 孟良辰摇摇头,他睡不着啊,一闭眼就是莞莞那软软的身子,好想现在就将人娶回家怎么办? 见他拒绝,元宝又道:“世子回来了!” 孟良辰嗖的一下睁眼坐直:“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更时分。” 孟良辰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怎么是二更时分,难不成宫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好了,知道了,等会儿天亮了你跟青黛说一声,小厨房不要准备早饭了,爷过去跟世子一起用。” 话毕,又仰过去,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元宝给屋子里的炭盆添了碳,又将门窗掀起来一点,这才出了屋子。 孟良辰靠在椅子上半响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能清晰的听见外面银哥和几个小厮说话的声音。 突然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懒洋洋的起身出了屋子,一开门,迎面就是一股子寒意,原本还有些迷糊的他瞬间就清醒了。 元宝守在门口打盹,听见动静也立刻清醒过来,忙不迭的跟上去道:“爷您是要去香樟院?” 孟良辰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道:“守夜了就回去眯一会儿,让银哥今日跟着爷。” 元宝点点头,昨晚二爷没有回来,他等了一晚上没有合眼,这会儿真的是困的很,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孟良辰出了院子,走过那道石桥,看了看下面的水渠,里面引的是活水,但是边上还是结了不少的冰。再往前走,池子里的芙蕖只剩下枯叶,再发芽还得等上两月,那些锦鲤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在枯叶下头窜来窜去。 孟良荀昨夜回来的晚,但是还是一早就起来了,这会儿正襟危坐的在书房里看书。 只是看那样子,心思怕是飘到了别处。 孟良辰刻意放缓了步子,进了书房在他身后站了半天他都没有察觉。 孟良辰久站不见他动作,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孟良荀这才回神,扭头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道:“阿辰,进来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孟良辰上前两步扯过椅子坐下道:“看大哥看书看的入神,我不好意思打扰。” 孟良荀笑了笑道:“用过早饭了没有?” “没有,我过来就是想和大哥一起吃饭的,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话毕,抬眼看了孟良荀一眼突然眨巴眨巴眼睛道:“大哥,你不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了吗?该给我找个嫂嫂了。” 孟良荀一愣,而后悄悄的红了耳尖,半响才道:“从来都没有热闹过,又怎么会觉得寂寞。我担心我一个人习惯了,真正热闹起来反而不习惯了。” 孟良辰闻言怔怔的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一阵阵的疼。 孟良荀看着他愣神的样子突然起身:“走吧,去吃饭,时辰也不早了。今日我得闲,吃了早饭与你一道去长宁侯府走走。” 用过早饭,兄弟二人携了礼去了长宁侯府。 宁中易难得在家,与宁长柏坐在芜廊下对弈。 孟良荀一去就被他拽过去:“荀表弟来的正好,我这从早上到现在下了三局输了三局,你再不来我可真的要坐不住了。” 孟良荀跟着宁中易见了礼,喊了一声“大舅”,而后便接替了宁长柏的位置。 孟良辰则是带着银哥去了姚氏院子里。 宁长清也在,跟着宁淑仪俩个围着姚氏说笑。 听外头的婆子说表少爷到了,宁淑仪跟兔子一样的就窜了出去,差点撞上孟良辰。 止住脚步之后就对着孟良辰嚷嚷:“表哥,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好玩的东西。” 姚氏在屋子里斥责道:“还不赶紧让你表哥进来,这么大的姑娘了,如此冒失,实在不像话。”斥责归斥责,眼里却带着笑。 宁淑仪看见她的眼神就一点怕气都没有了,还对着一旁正幸灾乐祸的宁长清做鬼脸。 孟良辰上前道:“舅母!” 姚氏起身打量着他,明明比长清都要小,却被扔去福州那里跟一帮子海寇打交道。不过一年的功夫,脸上的稚气全部褪了去棱角分明,哪怕带着笑都掩盖不了身上的肃杀之气。 姚氏在西疆这么多年,如何会不知道,这种肃杀之气只有从死人堆里趴过血洗过才会有。 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一句话还未出口,姚氏就红了眼眶。 第一百零四章皇命难违 最后还是宁长清笑了一声将这压抑酸痛的气氛打破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辰表弟好好的回来了这是好事呀,怎么还哭上了呢?” 姚氏掏出帕子蘸了蘸眼角道:“没哭,我这是高兴,高兴的。”话毕,一旁的大丫头已经放好了椅子,孟良辰挨在她的下首坐了。 刚刚坐稳,宁淑仪就窜了过来,一双大眼睛希冀的看着他。 孟良辰看着她就想笑,朝外面喊了一声,银哥便抱着两个大匣子进了屋。 其中一个是给姚氏。里面是一整套鎏金的头面首饰,样子十分别致。 另一个大一些的是给宁淑仪的,除了福州那边的扇贝海螺珍珠挂串等小物件,再有就是扬州那边的剪纸,还有一只白色的玉兔,那玉兔也不知道怎么雕出来的,眼睛真是红的,宁淑仪一把捏在手里就不忍放下,忍不住对着宁长清显摆:“看,表哥送给我的。” 宁长清哼了一声:“幼稚!” 姚氏拉着孟良辰说话:“你长柏表哥都二十了,长清年纪也不小了,去年定了亲,长柏的日子定在今年五月,长清在年底。荀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虽说他的婚事捏在皇帝手里,但是自己也得经点心,回头你问问,京城这么多贵女,他可有合意的。若是有,求一求皇上也是使得的。” 孟良辰失笑,想着早上自己还提说了这个事情,再想着兄长的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姚氏一看就挑眉:“这是怎么了?” 孟良辰嘘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就是感叹,我还没有来得及跟表哥他们处他们就要成亲了,以后有表嫂管着,可就没有这么自在了。” 话毕,宁长清就接过去:“怎么可能,咱们男人怎么处要是还看女人的脸色,那不成了笑话了。” 宁淑仪当下就不愿意了,嚷嚷道:“二哥,这话我也得捡着,以后学给二嫂听。” 宁长清龇牙:“你还是不是我亲妹妹?” 兄妹俩在屋子里闹作一团。 姚氏捏了捏眉心对着孟良辰道:“从小就这样,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是改不了小孩性子。对了,这一回来若是可以就好好在京城呆着, 府上本就没有旁人,你再一走,你大哥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让你舅舅写信给你父王,问问他还管不管自己儿子。他要是不管他就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吧,你们兄弟俩个然后让你舅舅做主。” 孟良辰咧嘴:“谢谢舅母了!” “你这孩子!”姚氏叹息一声:“今日不忙就在府上一起用饭。” 孟良辰点点头:“过来就是打算在舅舅这里蹭饭的。” 说了半天话宁长清已经坐不住了,对着孟良辰挤眼睛。 孟良辰点点头之后他便道:“娘,荀表哥和辰表弟今日来你要不要准备准备,我和淑仪带着他去转转。” 姚氏瞥了他一眼道:“就知道你是个捂不热板凳的,你自行带辰哥儿去玩,淑仪跟着我去大厨房。” 宁长清看着宁淑仪耷拉着脑袋咧嘴回敬了个鬼脸,在宁淑仪发飙之前一把拽着孟良辰就窜了出去,看的姚氏不住的叹气。 出了院子,宁长清就带着孟良辰朝宁长柏的清晖园走去,边走边道:“你这一回来就热闹了,无事我还可以串串门,否则整日在家里呆着,出个门还要跟我爹报备,着实无趣的很。” 孟良辰道:“我大哥一直在,你一样可以去窜门啊,我想舅舅知道你去寻大哥,定没有二话。” 宁长清笑道:“算了吧,我看见寻表哥就怵的慌,那种神仙一样的人,往我跟前一站我这舌头就打直不会说话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我大哥很平易近人的好不好?” 宁长清嘁了一声道:“这回回来你可悠着点,别再让皇上抓住你的小辫子把你发配出去了。” “那是当然,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啊。对了,大舅舅没帮你谋个差事吗?你年底可就要成亲了,总要有点事情做才是。” 说起这个,宁长清就颓废了:“甭提了,去年年初的时候朝廷不是颁布了武举吗?我偷偷去了,结果被我爹发现直接关进了小佛堂,他居然说我不务正业。” 孟良辰惊讶的看着他:“大舅舅不想让你走武举的路子?” “不想,大哥是武将,我爹说等我成亲之后去六部给我谋个差事,可是我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了个想法,只是眼下旨意还没有下来,倒是不好说,只能说道:“这个,看机会了,若是有了好机会,既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又能留在京城,想必舅舅也不会再有意见的。” 宁长清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了。反正入仕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这跟娶媳妇似的,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孟良辰笑了:“还没问你,定的是哪家小姐?” 说起这个,宁长清脸就有些发烫:“是定远侯三房的五小姐。” “那大表哥呢?” 宁长清面色就复杂了,半响才道:“你见过的,英国公府那个姚十一。” 孟良辰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有了,姚十一? “舅舅和舅母怎么会同意的?” 宁长清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怎么会不同意,说起来也是表亲,十一表妹也很不错啊。” 孟良辰怵眉 ,总觉着这事情露着怪异。 依着舅母姚氏的性子,当日姚十一被人算计又反过来摆了宁淑仪一道,差点毁了她,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配给宁长柏?他可是长子,日后要袭爵的。 说话间二人便进了清晖园,园子里除了朱笔和两个小厮再没有旁人,静悄悄的。 宁中易与孟良荀相对而坐,宁长柏则站在一旁,看着二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的昏天黑地。 姚氏差丫头过来唤爷几个去吃饭的时候还未分个胜负,这一局便只能作罢。 宁长柏笑道:“表弟厉害,我与爹走棋,十盘都赢不了一盘。” 孟良荀淡笑没有说话。 孟良辰看着宁长柏道:“大表哥,我听舅母说你跟英国公府的姚十一定亲了,婚期就在五月?” 宁长柏笑的有几分不自然:“是呀,到时候你要早些过来。” 孟良辰看着宁中易有些发沉的脸心中了然,答道:“那是自然,表哥的酒我定是要多喝几杯的。”话毕,也不好再说此事,就此作罢,跟在孟良荀的后头朝姚氏那边走去。 待过了晌午出了长宁侯府,孟良辰这才有机会问:“大哥,大舅怎么会替大表哥定了姚十一?” 孟良荀道:“此事说来话长,表哥日后要承爵,他的亲事大舅和舅母自然是千挑万选,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坏就坏在去年英国公过寿,那日姚十一落水被大表哥撞见看了身子,这事便只能定下来。” 孟良辰挑眉:“姚十一会落水?” “你不信,大舅和舅母也不信,姚十一当初可是冲着太子去的,后来皇上点了付家女,英国公的意思是退一步做太子侧妃,却不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孟良辰冷笑:“说不得这就是她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从小就感觉自己以后能母仪天下,一朝沦为妾室,只怕那个人即便是太子也心有不甘。这世上的女子,不是每个人都会赶着去给皇室做妾的。 这个姚十一,心计重了些,倒是个有骨气的。 孟良荀闻言眉头轻怵,很快又舒展开来:“不说这些了,我听闻昨日皇上召你进宫了,所为何事?” 一说这个,孟良辰的心里又沉重起来,将昨日进宫之后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跟他说了一遍,而后叹气道:“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锦衣卫那就是坨狗屎,谁粘谁臭,我好想拒绝啊!” 孟良荀道:“皇命难为,你只需要用心办差即可。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绝对,好与坏只在一念之间。” 孟良辰疑惑的看着他:“大哥此话怎讲?” 他却不愿再多说:“走吧,今日得闲,咱们不回府,出去好好转转。” 孟良辰只得把话头掐了,让朱笔调转马车,朝闹市走去。 这一逛就到了下午,二人又去了近水楼台吃饭。 吃完饭后孟良荀先一步回府,孟良辰则以查账的由头留了下来,上了楼上的雅间,孟璋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孟良辰道:“等了多久了?” “我也刚到。” “什么时候动手?” 孟璋看了他一眼,这话应该自己问才对,不过他还是回答了:“自然是天黑以后。” 第一百零五章冕服 郑扬住的是杨槐生前的老宅子,离崇明堂不远,一处四进八院的大宅子。 此刻外面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灯未灭,也不见下人走动,静悄悄的。 杨府正院里有一座小佛堂,每日里在里面诵经的却不是当家夫人杨氏,而是郑扬。供奉的不是各路神灵菩萨,而是杨槐的排位。 杨氏曾问过郑扬,郑扬告诉他,义父杨槐生前最怕的就是死了以后断了香火,杨槐对他有养育栽培之恩,所以他理该供奉他。 杨氏已经在小佛堂门口看了几回了,看着灵位前跪的笔直的那道身影心早就已经软的一塌糊涂。 她何其幸运,遇到这样的男子,不仅对自己体贴有加,对自己爹爹也是这般的孝顺。 里面的人跪的笔直,她就在外面痴痴的看着,等着外面打更的梆子声传进来,郑扬才起身,看了那排位一眼,转身朝外面走来。 杨氏忙不迭的迎了上去,伸手将怀里已经捂出热度的斗篷披在他身上。 郑扬的嘴唇微微上扬,眸子里满是深情,拉住她的手一起朝外走。 “还没有出正月,夜里冷的很,不要总是过来等我。” 杨氏低头,带着女儿家的娇羞:“你也是,爹爹知道你的心意,没有必要日日过来诵经。” 郑扬顿住步子叹息了一声,伸手捧住她的脸道:“你可知道外面的人和崇明堂的人都怎么说我?” 杨氏摇摇头:“不知道,却能猜的到。他们怎么说都与我无关,我信你。” 郑扬轻笑,带着一丝悲凉:“信我?他们都说我杀了义父,你为何要偏信于我?” 杨氏反握住他的手继续前行:“因为我知道,你没有那个必要。功名利禄,即便我爹不死,迟早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话毕,身子一虚,人已经被郑扬拦腰抱起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许是杨氏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他瞬间就爆发了,直接进屋关门将人放到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红罗帐下春晓暖,帐中的人纠缠在一处,此起彼伏。身上的男人像一头狂暴的狮子,每一次似乎都想将身下的人贯穿。 孟良辰和孟璋二人蹲在房顶上,顶着头上的寒风再一次朝下望去。 没完没了了。 “我们要是现在动手,郑扬那厮会不会从此不举?” 孟璋挑眉:“二爷可以试试。” 话刚刚落音,在女人身上冲刺的郑扬身子就是一僵,利落的起身,一把抓过衣裳往身上一裹,另一只手已经拔出置放于床头的绣春刀朝屋顶劈去。 孟良辰怪叫一声飞身而起,肆意的大笑:“姓郑的,你穿裤子没有,小心爷一刀过去你露出来了。” 郑扬根本不搭理他,周身都是杀意,这个时候来的,不管是谁,都该死。 孟璋与他厮杀了两个回合,孟良辰给他压阵并不出手,两个回合之后二人寻了空隙飞快的朝杨府外头掠去。 郑扬自知不敌,到也没有追上去,裹着斗篷回了屋。 这样大的动静,杨氏早已经被惊醒,穿好里衣拥着被子忍不住发颤。 郑扬进了屋却没有到床跟前去,杨氏低声唤了一声“相公”,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意。 郑扬仿佛这才回神,走到床边道:“你先睡吧,我身上凉,怕过了凉气给你。” 杨氏突然起身下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孟璋和孟良辰一道一路飞奔,知道郑扬没有追上来,直接翻墙回了章华院。 “璋叔,过了几招,感觉如何?” 孟璋道:“此人不容小觑。” 孟良辰点点头,天亮大朝皇上就要下旨,然后他就要去崇明堂走马上任了。 话毕,孟璋就朝后院走去,孟良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想着明日要不要跟他说说,让他住回自己的院子。 一想到孟璋会有的表情他自己就先乐了,回屋一路一直嘿嘿发笑,看的元宝心一直抽抽。 才五更天,孟良辰就起了,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跑着,外面罩银白色的斗篷早早的就去了香樟院,正好赶上孟良荀出门。 二人同坐马车去了甪直门。 孟良荀先入了皇城,孟良辰窝在马车里等候传召。 外面不时的传来各位朝臣打招呼的声音,一片祥和。 孟良辰在马车里勾唇,他已经能想象到待皇帝下旨后朝堂之上炸锅的情形了。 他一个白身,瞬间官至一品,光是这一点就难以服众,更何况他今年虚岁才十六。 皇上不仅想拿他做开路石,还想让他去收拾烂摊子,当然,姚要是自己一时不慎因公殉职也是很好的。 只是眼下么,皇上想为难他也是为难自己。 “传孟良辰觐见!” 乾元殿内赵来金的一声高喊传至外头,再被 外面的小太监一段一段的传出甪直门。 孟良辰整理了一下衣裳,跳下马车,而后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城,踩着白玉阶一步一步的上了乾元殿。 “孟良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皇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叫起,而是对着一旁的赵来金道:“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梁王次子孟良辰聪慧机敏,在福州屡立奇功……于崇明堂任职,官居一品,任锦衣卫大都督!” 话毕,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孟良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此跪拜道:“臣领旨,谢皇上恩典!” 皇帝嗯了一声道:“起身吧,莫要辜负朕的一片信任。”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皇上!” 大殿内,除了孟良辰自己,还有知情的孟良荀和长宁侯未动,其余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场面甚为壮观。 “请皇上收回旨意!” “孟良辰虽然是梁王嫡子,但是没有一官半职,就算在福州立得莫大的功勋,也不足以一跃官居一品任大都督一职。皇上此举至天下文人何在,至保家卫国的儿郎们何在?” 孟良辰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 皇上见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自己开口:“爱卿是在质疑朕还是为自己喊不公?” “臣不敢,臣请皇上三思,锦衣卫大都督何其重要,孟良辰,他才十五岁啊!” “有志不在年高,无成空活百岁。什么时候年龄成了做官的障碍了?”孟良辰突然开口,看着地上的曲丞相道:“曲相说我不行,不如我回了皇上,这大都督一职让相爷来做如何?” “你!”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的将下方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收进眼底。 对孟良辰突然接话发难他觉得很满意 。 孟良辰不知,继续怼曲丞相:“不知丞相以为这锦衣卫大都督一职谁来坐最合适?” 曲宗居拂袖起身道:“本相不与你这黄口小儿逞口舌之快 。” “啧啧啧,曲相爷,您这是年龄歧视啊,这可不太好,日后我们同朝为官,又是同级,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这样才能帮皇上分忧啊!” 身后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起身,看着曲宗居被孟良辰缠上心中默默庆幸,再也没有人愿意开口反对。 曲宗居冷哼一声不再跟他说话,而是将矛头对准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孟良荀:“老臣敢问荀世子一句,孟二公子真的合适?” 孟良荀淡淡开口道:“曲相爷这话问的有些荒谬,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有命,做臣子的只能遵从,而后兢兢业业办差。有那等闲心揪着别人不放,不如将自己分内之事做好。朝堂如战场 ,皇上是将,我等是兵,将之责是掌控全局,兵之责是上阵厮杀。曲相为官已久,德高望重,这些应当比仲之更清楚才是。” 曲宗居的脸被一股气硬生生憋成了绛紫色。 为了防止把他气死,孟良荀适当的闭嘴不再说话。 “好了,朕意已决,荀世子说的没错,朕是这天下之主,怎么用人朕说了算,至于众爱卿,还是各司其职做好本分的好。”话毕,对着一旁的赵来金道:“赐冕服。” 赵来金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结果托盘,托盘之上是锦衣卫大都督的冕服玉冠。 鎏金白玉冠,黑色赤纹装。 孟良辰接过来之后便听皇帝道:“下朝之后便去崇明堂,好好替朕办差,下回你父王要再打你板子,自有朕护着你。” 众臣无语,只有孟良辰眉开眼笑:“谢皇上!” 话毕,皇帝又开口道:“昨日朕接到信报,太子率大军已经开拔,出了福州城,不日将还朝,长宁侯,定远侯,你们二位协助户部准备大军安置。此番军中有不少人需要再进一步,朕已经拟好了名单,礼部尽快拿个章程出来。”话毕,起身。 “退朝!” 赵来金的声音还在大殿回荡,金殿之上已经没有了皇帝的身影。 孟良辰看着那些不时的打量自己的目光勾唇冷笑。虽然锦衣卫名声不怎么样,奈何大都督一职品级够高,看着那些人的脸色,他几乎快要按捺不住笑出声来。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他这才抬脚出殿,孟昌蔺几个便迎了上来,全都是在与他道贺。 “恭喜啊,辰表弟。” “表弟,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孟良辰看着远去的舒相和长宁侯等人,叫上管长寅,又拽上孟良荀道:“等我去崇明堂卯个点,咱们去近水楼台弄一桌好好的聚聚。” 孟良荀失笑:“你喜欢便自带人去,我还有事情,去了反倒让你们不自在。” 他与孟昌蔺这些人从来都走不到一路,即便是为了阿辰也不会屈就。更何况他明白,阿辰不会躲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他该有自己的天空。 第一百零六章杀了这个畜生 京城里的三司六部分东西南北四处,并不在一条街上,崇明堂却与刑部大牢共处一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孟良辰出了皇城,孟璋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他翻身上马辞了孟良荀便朝崇明堂跑去。 身上还穿着他早上出来的时候穿的银色斗篷,至于那套大都督的冕服,他连看都未看。 早上刚刚下了旨意,崇明堂里除了郑扬这个副指挥使之外尚无人知道消息。 孟良辰刚刚下马,才走了两步,就被那穿着黑底红白直襟褂,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给拦在了门口。 “何人擅闯崇明堂?” 孟良辰抬手,一块刻着云纹的玉牌便露了出来。 那锦衣卫怕真的是个看门的,锦衣卫大都督的私令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见孟良辰不说话,当下就发作道:“少在这里故弄玄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滚!” 孟良辰双手插腰嘶了一声,而后一脚就踹了过去。 郑扬回了一趟家,紧赶慢赶到底晚了一步,等他到的时候崇明堂已经乱成了一团。 锦衣卫里可是有四名副指挥使,虽然他权利大,但是不服的人也不少。 这会儿崇明堂跟被人抄过一样,其他三位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那些锦衣卫看见他便连爬带滚的凑了上来,嘴里哭喊道:“郑大人,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什么时候咱们锦衣卫吃过这样的亏。” “就是,从来都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欺负过。” 任他们说什么郑扬都只当听不见,径自走到孟良辰跟前行了礼:“大都督!” 一旁的锦衣卫顿时傻了眼。 大都督? 他们的大都督不是死了吗?这是新来的…… 一时间,一伙人觉得直接看不到明天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居然是他们锦衣卫的大都督,刚才他们还动手了,是不是就这样活不成了? 孟良辰嗯了一声,双手背在背后朝里走去:“爷第一次来崇明堂,对锦衣卫也不甚了解,只听说这崇明堂在杨槐大人去了之后诸事都是你在做主,郑大人若是无事,不如好好跟爷说道说道。” “大人请!” 崇明堂的大堂与别处不同,除了大都督要坐的主位,左右各设两位,再下头便再无空余的地方。 后墙上挂满了各种兵器,那模样活似刑部的讯室。 外面太阳正好 可是屋里却寒冷刺骨。 郑扬将他请进内堂坐了,吩咐手底下的人送来茶水,而后才道:“大人,这崇明堂大都督手底下的副指挥使一共有四人,义父去了之后皇上一直没有新的任命,所以锦衣卫里面的事情便由我们四人共同打理。只是时间一长,难免意见不合,既是意见不合心思不在一处,那自然要分个高下。” 孟良辰轻笑:“最后还是郑大人赢了。” “崇明堂倾注了义父的半生心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由着他们胡来。” 孟良辰点点头:“郑大人乃性情中人。只不过,爷来了这么半天了,除了郑大人,还不曾见过其他三位呢!” 郑扬道:“属下这就派人去寻。” 话毕,扭头对着外面的人道:“还不去寻几位指挥使大人来?” 孟良辰挑眉,伸手抬起桌子上的茶碗道:“顺便替爷带一句话,要是不想来爷也不勉强,只是今日若是不来,日后就不必来了。” 那人一哆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孟良辰拧着眉喝了一口茶,只觉得嘴里涩涩的,很不是个滋味,伸手叩着桌子道:“跟爷说说,其他三位,都是何方神圣。” 郑扬道:“说起来,我们几个都差不多,都是从小流离失所被义父收养,只是属下比较幸运,被义父认作养子。我是最后一个到崇明堂的,按辈分按年龄都是最小的一个,义父在的时候,大家对我都颇照顾,只是他一去,什么都变了。 年龄最长的名叫胡世安,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今年三十四,住在雀儿胡同。其次是房振司比胡世安小一岁,就住在崇明堂南边不远的巷子里。再往下便是赵括,他与我同岁,今年二十六,住在青石桥。这三个人从表面看,胡世安因着长相的缘故显得凶残一些,不管在哪里都很有威慑力。房振司很有风度,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很文雅,褪去那一身锦衣卫的官服,你根本就难以想象他在崇明堂混。 至于赵括,他与我们好像都不一样,属下也不好形容,等大人见着了便知道了。” 孟良辰点点头,郑扬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总归他现在是锦衣卫的老大,管他是人是鬼,总要见面的,来日方长。 几个人来的速度倒是不慢,只是身上并没有穿官服,而是常服。 见了孟良辰之后胡世安皱了皱眉头,而后将目光对准了郑扬。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惹不起如今还躲不起了?” 郑扬起身道:“大哥想太多,我没有旁的意思,今日皇上任命了新的大都督,不管你们对我有何成见,总要过来拜见的。” 胡世安和房振司 赵括的目光从孟良辰脸上扫过。 孟良辰懒散的翘腿坐着,任由他们打量。 只听那胡世安冷笑一声:“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丢进崇明堂了,在我心里,除了大人,谁都坐不起大都督这个位置。”话毕,抬手就朝孟良辰抓过去。 孟良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站在一旁的孟璋一把就捏住了他的手,咔嚓一声,毫不留情的断了他的手腕。 而后才道:“大人面前,休得放肆!”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胡世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旁的房振司才摇着折扇道:“这么多年了,大哥的性子还是这么急。” 孟良辰这才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折扇上。 忧记得在幽州的时候,管长寅那厮也是这般,无论春冬秋夏手里都摇着一把折扇。 只不过,他是自诩风流倜傥,眼前这位指挥使么,这把扇子怕是不凡。 还有他这个人,一脸的柔和,看着一点也不适合锦衣卫这个地方,只是那转动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此人就是一个内里藏刀的笑面虎。 孟良辰的目光落到了赵括身上,难怪郑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实在是此人长的太过于清秀,若不是那突出的喉结,完全就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打量完了几人之后孟良辰才缓缓开口道: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从今日起,爷就是这崇明堂的主子。爷说往东,你们就别想朝西,爷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不听话的。当然,你们要是有本事,也大可以跟爷阳奉阴违耍心眼,只要能瞒过爷那也算是本事,瞒不过,爷会有无数种办法让你悔不当初。” 话毕停了片刻又道:“今日爷只是来看看地方,从明日开始,每天早上爷辰时过来,你们几个尽快给爷拟个章程,事无巨细,至于日后怎么安排,爷要看你们各自写的东西再说。” “还有,这崇明堂搞的是什么鬼,阴森森的,是不是人呆的地方,找人把这里拆了,重新弄一遍。” 房振司怵眉道:“这是杨大人亲手操持的。” 孟良辰抬眼看着他道:“杨大人是杨大人,如今的崇明堂由爷说了算,难不成爷做官还得处处受一个死人的酎制?你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忠于的是皇上,不是杨槐!”话毕,起身就朝外走去,心情颇好。 没错,他今日就是来踢馆子的,他等着那些人群起而攻之。可惜了,这些人平日里在百姓面前不可一世,可是到了某些时候,私心太重。 待他出了崇明堂,胡世安那只完好的手举着长戟就朝郑扬砸了过去:“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他本就不如郑扬,否则也不会被打压,这会儿又伤了右手,左手执戟,哪里是郑扬的对手。 郑扬懒得与他动手,冷声道:“大哥若是不服,方才大都督在此为何不说,眼下却又来难为弟弟,着实让人看不起!”话毕,冷哼一声出了崇明堂。 大都督既然想要知道崇明堂内务,他自然是要回去拟出来才好。 胡世安气的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踹翻,嘴里怒骂道:“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这个奸佞小人。” 一旁的房振司叹息一声道:“要变天了。” 出了崇明堂,孟良辰心情大好,对孟璋道:“爷约了两位世子和表哥在近水楼台庆祝,你要不要同去?” 孟璋摇摇头。 孟良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爷就是那么一说,知道你要回去看青黛,去吧去吧,抓紧把日子定下来,爷等着喝喜酒。” 孟璋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扯了扯嘴角,抬脚与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边有几家成衣铺子,他想去看看喜服。 第一百零七章办大事 孟良辰到近水楼台的时候管长寅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在二楼安排了雅间,点了羊肉锅子,又要了两坛子竹叶青,只等人齐就上菜。 孟良辰是最后一个到的,屋子里,除了管长寅还有孟昌蔺孟斓,宁长柏兄弟俩个也在,一张桌子算是差不多满了。 桌子上头放着一个铁皮子包起来的小炉子,有汤盆大小。那桌子也与旁的吃饭桌子不一样,放炉子的地方按着炉子大小凹下去一块,等放上锅子高度就正正合适了。 管长寅去外面吩咐了一声很快小二就抬着汤锅进来了。 羊肉汤煮的雪白,放在炭盆上很快就翻滚起来。 便好的羊肉,牛肉,还有牛肚鱼片,豆腐粉条这类的素菜也有,京城外头的庄子上有暖棚,孟良辰八里坡的庄子上也有,所以青菜这些绿叶子还是不缺的。 当然,最好的还是楼里面厨子配的酱,芝麻,花生,香辣的,还有蒜泥什么的十几种,自个儿按着自己的口味来弄。 摆了一大桌子。 孟良辰道:“还是长寅兄心细,这个天吃锅子做舒服不错。” 孟斓道:“川陕一带锅子最出名,没有想到这楼里也做的这般精致。” 宁长清道:“说那么多不如直接开吃呀,我上回来过一回,可是馋了很久了。” 话毕,孟昌蔺笑道:“今日可是堂弟的好日子,以后哥哥们可都要靠堂弟佛照了。” “对呀对呀,表弟,以后哥哥我可就跟你混了。” 孟看了宁长清一眼道:“我觉得,你这话应该跟舅舅去说,只要他同意,我绝对没有二话。” 宁长清脸色一变噤了声,他觉得,如果他告诉他老爹想做锦衣卫,他怕是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来来来,今儿不醉不归!” 都是一群年轻人,一桌子菜半点没有浪费,吃了个干干净净,两坛酒也没有剩余的,酒足饭饱之后都有了几分醉意。管长寅又道:“时辰尚早 ,不如咱们去后头坐坐。” 宁长柏怵眉,看了孟良辰一眼,却见他一脸的欣然,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位东家请客,花想容自是不敢怠慢,叫了楼里的莺莺和霓裳陪酒,又唤了姑娘抚琴。 这一通喝,直接喝到太阳西落,原本三分醉意倒是成了七分,好在花想容是个有分寸的,寻了前面的宋掌柜安排了马车将几人各自送了回去。 孟良辰回了章华院,连洗漱都没有顾得上,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元宝从厨房弄了醒酒汤,可惜等了半天也没有那个胆子给他灌下去。 第二日不上朝,可是要去崇明堂,只可惜孟良辰似乎还没有适应,忘记了自己是官身,一觉睡到天大亮,起来之后头突突的疼。 这就是醉酒的后遗症。 “什么时辰了?” 元宝道:”爷,已经巳时了,可要传膳?” 孟良辰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巴掌拍在椅子上:“怎么不早点喊爷起来。”话毕,伸手再次揉了揉额头道:“快点,替爷更衣!” 元宝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衣裳拿出来给他穿上。 锦衣卫特有的黑袍子,只是与别人的不同,他那袍子袖口和衣摆虽然是赤红的,却走着鎏金的云纹。 腰带一束,很有风骨。 头上是鎏金镶着白玉的冕冠,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斗篷,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爷,您还没有用早饭。” “不吃了,好生呆着,有事情差人去崇明堂寻爷。”话毕,风一样的就出了院子。 说好的辰时,胡世安和郑扬几人已经坐在内堂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水了。 “不会是不来了吧?”房振司道。 赵括挑眉:“很有可能,据说咱们这位大都督昨日约了朋友去近水楼台庆贺,喝的颇为尽兴。” 郑扬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最近京城无事,燕王世子一事交给了三司,锦衣卫闲的很,等等也无妨。 胡世安站了起来,昨日被孟璋折断了的手这会儿已经接上,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此刻用木板和白布固定着,动弹不得。 他冷哼一声道:“我可没有这等闲功夫在此等他。” 话落音,孟良辰一脚便进了门,开口道:“胡指挥使这么忙?这是要去哪?” 房振司和赵括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来了多久了这人,他们竟然没有察觉到。 胡世安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动一步。 孟良辰目不斜视的走进内室坐到了主位上,而后才道:“昨日爷要的东西,现在呈上来。” 郑扬第一个,递了一本册子上去,胡世安则是最后一个。 “在爷拟定好新章程之前,一切照旧。” 递过来的册子他没有看,而是丢到了一旁,他对锦衣卫还不够了解,所以才让他们四个人分别写了这些东西,但是,单单这些还远远不够。 皇上想让他做刀,他也想让整个锦衣卫成为他自己的刀。 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比较艰难。 四名副指挥使,心怀各异,他首先得将这四个人摸清楚了,其次就是杨槐之死。 锦衣卫大都督横死,案子却草草了事,这背后说没有问题根本就说服不了人。 看着自己熬了一夜写的东西被随意的丢在了一旁,胡世安牙齿咬的嚓嚓响,只可惜昨日已经冲动过一回眼下再动手,已经没了先前的勇气。 孟良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着他咬牙切齿,直到握紧的拳头又松了下去。 “胡大人这精神挺充沛呀,敢情这昨儿断的手今儿已经不疼了,要不要再跟爷比划比划?放心,只要你想,爷一定奉陪!” 胡世安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他勾了起来,怒喝一声:“姓孟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孟良辰瞬间黑了脸:“姓孟的?胡大人你这是在喊谁呢?乾元殿里的那一位可也姓孟。” 话毕,郑扬房振司赵括三个人瞬间就跪了下来:“大人息怒,大哥只是性子躁了一些,没有其他的意思。” 孟良辰冷哼一声道:“爷知道,爷做锦衣卫大都督崇明堂里没有一个人服的。但是你们也甭觉得也年幼好欺负,不服的明刀明枪只管上来,爷要是输了那是技不如人。可若是有人背地里整幺蛾子,你就洗干净伸着脖子等着爷。” 话毕,连同后知后觉被房振司拽着跪下的胡世安一道,异口同声的开口道:“谨遵大人教诲!”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尚且不提。 孟良辰发作完了之后,让几个人起身落座,目光再一次落到胡世安身上。 “爷看崇明堂近日也没有大事,胡大人又是个闲不住的,不如爷替你找些事情做。” 胡世安憋了半响才道:“大人请吩咐!” 孟良辰道:“福州胡守一一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他倒是死了,可是两个儿子和女儿却逃了。太子殿下被倭寇绊住尚未来得及抽身去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将人找到,而后带回来。” 话毕,看了房振司一眼道:“此事听起来是小事一件,但是牵扯甚 广,房大人与胡大人一道吧!” 胡世安不以为然的开口道:“不过就是追捕一群妇孺,大人未免太大题小做了,我去足以,不劳烦二弟了。”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爷执意你的能力,而是这胡守一可是承恩侯的后人,他的子女妻子逃了出去,焉知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他的旧部和同党。还有,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路人,先前的两广总督罗成之子罗云龙。” 话毕,几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郑扬道:“那罗成当年可是满门抄斩的,怎会让他儿子逃出来还成了气候?” “承恩侯一脉犯了那样大的事情,还有后人活了下来,多一个罗氏也不奇怪。郑大人既然说了,那么爷就再给你一件事情去做。好好查查当年承恩侯府的事情和两广总督的案子。” 郑扬挑眉:“大人是想翻案?” 孟良辰扫了他一眼:“爷与他们非亲非故,做什么要替这些不想干的人翻案。只是承恩侯的事情涉及到皇室,既然有人逃了出来,总要追溯明白。何况,咱们锦衣卫遍布各处,有些事情总要比别人通透一些的好。” 郑扬道:“谨遵大人吩咐。”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孟良辰起身,他打算去清风楼踩一下点,顺便跟孟璋碰碰头。罗云龙的事情有锦衣卫插手,楼里的人都可以撤回去了。眼下天渐渐回暖,手头上的事情能放下来最好,楼里的这些人也该寻地方好好练上一练了。 刚刚起身便见赵括上前一步道:“大人,他们都有差事了,那属下呢?” 孟良辰一愣,走到他跟前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他一番,眸子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爷看你比看他们几个都顺眼,不如你就跟着爷吧,爷带你去办又一件大事。” 赵括抬手道:“大人有事请吩咐,属下定全力以赴。” 孟良辰轻笑:“走,跟上!” 终身大事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第一百零八章试探 双鱼胡同,舒府 舒淮瑾从昨儿大朝之后眉头就没能舒展过,他在官场经营了大半辈子了,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给一家带来灾祸。 舒淮瑾出身寒门,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但凡朝堂之上有一丝风吹草动他都瞬间能回过味来,皇帝的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意思。 可是昨儿皇上的举动他是彻底的不明白了。 皇上要打压几位藩王,甚至要撤蕃,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又在这个时候抬举梁王的儿子。 虽说是一品,但是锦衣卫那是个什么地方,那就是个臭茅坑,谁沾谁臭。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员没有不怕的,但是也没有不骂的。 若说是抬举,不该将人放到这么一个位置。 若说不是,那怎么说也是一个手握实权的职位。 皇上想要一把可以开山劈石的刀,选谁也不能选到梁王身上。 还有燕王,晋王,赵王。 突然,他脑子里一闪,燕王,燕王世子不是自缢了吗?朝堂里私下有不少人已经传言燕王要反的事情。 皇上这是要扶持其他三王孤立燕王,借此各个击破? 顺便的,再将梁王拖下水。 燕王世子已死,燕王逃出京城,若是此刻皇上在暗自加一道追杀令,那么燕王就是没有反心也必定会揭竿而起。而后便落了下乘,太子殿下的大军根本就不需要回朝,直接就可以迎战。 此一石二鸟之际,皇上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看来梅嫔和燕王世子一事大有文章。 想清楚了之后,舒淮瑾便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朝正院走去。 不管皇上打的什么主意,他是孤臣,只听皇上的,这样子才能不被波及。 既然,皇帝要抬举梁王,那么先前的那件事情倒是可以了。 正院里,舒家大房二房的几个小丫头围着冯氏卖萌撒娇,舒淮瑾刚刚走到芜廊下面便听见了屋子里的笑声。 外面两个小丫头对着他行了礼,而后打起帘子,里面一股子热浪就扑了过来。 他一进屋,还未绕过那团花紧猝的屏风 屋子里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冯氏起身唤了一声:“相爷!” 几个小姑娘也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了一声:“祖父!”而后便要退出去。 舒淮瑾也没有在意,只是一眼扫过之后眉头就怵了起来:“莞莞今日没有过来。” 冯氏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那丫头就是个懒散性子 整日闷在屋子里,除非是去喊她,否则不年不节的不会出院子。” 冯氏比舒淮瑾小了十岁,出身名门,与舒淮瑾琴瑟和鸣了这么多年,舒淮瑾又自律 没有一个妾室通房,膝下三子皆是嫡出。 舒三元是幼子 按理说应该很是得宠,可惜自从他从商之后就与家人疏离起来。 而后又因为婚事,和冯氏直接闹了一大场,这些年也很少在府里住,每次回来也都是去看看女儿,除了必要的请安绝对不会到正院里来。 所以冯氏这心里日积月累的越发生气,连带的对舒清莞也喜欢不起来。 舒清莞的样貌与她娘亲有八分相似,只是现在还没有长开,待再过上两年,怕是更有其母风骨。 一想到这个,冯氏脑门就突突的疼,她自身涵养再好,也喜欢不起来那个让她跟儿子离了心的儿媳妇和她生的女儿。 夫妻这么多年,舒淮瑾可是太了解她了,看了她一眼道:“儿大不由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也已经死了,你也该看开了。老三是个不着调的,莞姐儿没有娘,有爹跟没爹一样,你做祖母的总要看护一二才是。” “除了不亲近,什么我没有亲自教导过?”冯氏剜了他一眼。 旁边的几个小丫头神色各异,这才互相使了个眼色退了下去。 等几个孙女都出了屋,冯氏又将屋子里伺候的婆子丫头都打发了出去,这才亲手斟了茶递到舒淮瑾面前道:“相爷,听说昨日下朝回来你就去了大书房,今儿才出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舒淮瑾抿了一口茶道:“老三前些日子来信,说是给莞姐儿定了一门亲事,这些日子老夫一直在犹豫,如今想了想,莞姐儿的婚事本就该他操持,他既然同意,我也无话可说。” 冯氏闻声忙问道:“他定的谁家?” “梁王嫡次子。” “不行,这事儿,我不同意!”冯氏听闻之后瞬间就变了脸。 孟良辰虽然在京城里呆的时间不长,可是他是个什么玩意冯氏听的太多了,打架斗殴不守纲常,除了满大街的拉仇恨一无是处。 她虽然不待见这个孙女,但是也绝对不会这样糟蹋她,将她许给这么一个人。 舒淮瑾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浓眉一挑道:“老三已经定下来了,此事你我都说了不算,除非你想跟他更离心,不想让他再踏进府里一步。” 冯氏眼睛顿时就红了,靠在那里不语。 在她看来,莞姐儿除了性子冷清一些,哪里都好,即便是嫁给太子做妃也是使得的,先前她还起了这心思的。 “就算是与梁王做亲,为什么不是荀世子,非得是次子?” 舒淮瑾突然就没有了耐心:“为什么?就因为老三看中了他,皇上如今要抬举他,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这样定下来。”话毕,他起身:“找个丫头去曲园说一声,让她过来你与她通通气,我去给老三回信 。” 说完,起身就出了屋子,冯氏气的差点晕过去。 孟良辰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被舒相亲自挑破了,更没有想到他未来的岳丈如此给力,直接给府里回了话。 这会儿他带着赵括和两个跟班正在城里乱逛。 他琢磨着,如今自己也混进朝堂了,舒家那边该是挑明的时候了。 毕竟,只要过了明路就是未婚夫妻了,即便是舒清莞年龄不够一时半会儿不能成亲,最起码他能光明正大的去看她了不是。 赵括跟在他后头转了半个京城也没有见他再有旁的动作,越转脑子越迷糊,这所谓的大事情就是逛街? 终于,孟良辰转累了,找了一处茶楼歇脚,而后才道:“赵大人,爷有事情想找你帮忙。” 赵括被他这语气弄的心里有些发毛,屁股还没有坐热又连忙站起来:“大人唤我赵括就行。大人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这样,爷打算去下聘,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才好?”他转了好多家铺子,一样都没有瞧上,再转心里已经乱了,根本不知道该置办些啥 。 赵括一愣,很快就释然了。 据他所知,梁王远在幽州,梁王妃是继室,大都督有了心仪之人想求娶应该由他们出面操持。 只是眼下的样子,大都督是想自个儿搞定? 这自古男女之事都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属下,赵括觉得自己应该提醒自己的上司一下。 “大人,属下觉得,您若是中意哪家小姐不妨修书一封禀了王爷,让王爷王妃替你操持才好。这上门议亲,属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去的。” 孟良辰一愣,习惯性的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叩着,半响才道:“父王远在幽州,又不能随意回京 王妃是指望不上的。” “大人,恕属下直言,大人何不去找荀世子,都说长兄如父,荀世子名声在外,若是由他出面,想必会更好一些。至于置办东西,不知大人可否与那家人交换过信物庚帖,若是已经交换过了,不如开了库房寻几件可心的物件送去,左右不过是一番态度 暂,暂不必大费周章的置办。”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突然咧嘴笑了:“看不出来,你对这些事情挺在行。” 赵括道:“惭愧,属下不敢居功。!不是他谦虚,实在是这些事情都是人之常情 很少有人不知道的。 突然,他身子就僵住了,对呀,这么浅显简单的事情大都督怎么会不懂,他这明显的就是在试探自己。 这样一想,背后就出了一层冷汗,在脑子里反复将先前的话过了几遍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抬头 孟良辰已经离了坐,便往外走边道:“走吧,你先回崇明堂,爷回王府一趟,等定下来之后少不得麻烦你。” 赵括汗津津的跟在他身后道:“为大人分忧,乃属下分内之事。属下告退。” “等等!” 赵括闻言,刚刚转身又回转过来。只见孟良辰嘴角上扬,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你可知为什么四个人里面爷单单选了你陪爷出来做这些杂事?” 赵括不明白,孟良辰也不打算解释,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自个儿走了。留下赵括自己一路郁闷。 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自己长的好看? 第一百零九章专门抓人小辫子 孟良荀一听,当即表示此事不需要孟良辰再操心,只需要他明日一起去露个面就行。 既然是舒三元认可了,互相交换了信物,那么上门来往是常理。当然,第一次上门就显得讲究隆重一些,虽然舒家小姐没有及笄,成亲尚早,可若是能先说好也是好的。 所以,孟良荀弄的甚是隆重。 五百年的人参,各色的织锦缎子,还有头面首饰,玉器摆件等等,外加一对孟良辰亲手抓的大雁,还特意命人去找了冰人,第二日一早刚刚过早饭,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出了王府朝双鱼胡同去了。 两辆马车,一辆坐着孟良荀,一辆放着各色的礼盒,孟良辰则骑着马儿,后面跟着赵括,还有十几个锦衣卫,再加上王府的人,那架势看着不像是上门拜访,倒是有点像抢亲。 原本跟着看热闹的人一看见锦衣卫立马闪人了,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舒清莞知道孟良辰来了的时候真的惊了一跳,她可是知道自家祖母和祖父又多不待见这人的。 因为之前的事情被祖父察觉到,将自己屋子里的人弄去了正院让祖母很是敲打了一番不说,还在曲园里喂了好几条獒。她远远的看着好吓人的样子。 这么一愣神,葡萄已经再一次的跑了出去,便走边道:“小姐,奴婢再帮您去看看。” 舒清莞回神,人已经出了屋子,她这才喊了酥梨进来:“帮我重新换一套衣裳 就那个撒花的裙子,再配个浅一点的褙子。” 酥梨抿嘴直笑,小姐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的,难得今日高兴,她高兴了自己也高兴啊。 “小姐,上回奴婢看着有套珍珠头面,可要用上?” 舒清莞想了想,那东西还是那人送的,用上也不错,虽然今日不一定会见面。只不过自己年岁小了些,整套怕是压不住。 “耳坠子就用那个吧,其余的收捡好了以后再用。” 换了身衣裳,酥梨又唤春杏进来重新替她梳了头发。她年龄小,不适合绾发髻,只稍稍绾了少许,用发带扎了。春杏手艺好,直接将发带绾成了两朵花。 刚刚收拾好便听见葡萄的声音:“小姐,小姐,姑爷已经到曲园来了。” 啊? 舒清莞一脸的惊愕,曲园里住了好几位堂姐堂妹,那人怎么直接进来了? 殊不知,那头舒淮瑾已经被孟良辰气了个半死,奈何又忌惮锦衣卫的手段,只能忍着一口气陪着他一道连同孟良荀一起朝曲园来。 有他的陪同,即便孟良辰与曲园的小姐们撞见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只是见着舒清莞的时候脸色就没有了一丝笑容。 孟良辰只是想堂堂正正的看看自己的小媳妇一眼,心里知道惹了舒淮瑾不快,也不好再放肆,跟舒清莞正式打了招呼这就跟舒淮瑾告辞。 舒淮瑾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送走兄弟二人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舒清莞挪地方。 既然已经订了亲事,自己就不好再与旁的姑娘一道住在曲园了。不方便不说,有些该准备的也得早早准备起来了。 舒清莞对此并无异议,第二日就搬进了西边的式微阁。 再说孟良辰,努力了这么久,两人的关系总算是过了明路,一路都在笑,那嘴都咧到腮帮子上去了,看得孟良荀直摇头。 二人在半路上分了道,孟良辰去崇明堂,人才刚刚到宫里就来人了,宣他进宫。 压着心头的疑惑,他去了紫宸殿。 行礼之后便听皇帝问道:“行了,少来这些虚的,看着别扭。朕听说你今日与荀世子一道去了舒相府上?” 孟良辰撇嘴,这是什么意思?是告诉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吗? 想归想,表面恭敬依旧:“对呀对呀,去了舒相府上,我看上了舒相家的孙女,今儿大哥带了人去是专成替我提亲的。” 话落音,便听见巴掌拍桌子的声音:“胡闹,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出面,你可写信知会过你父王了,怎能草草就定下了,还自己上门,简直让皇室蒙羞!” 孟良辰一脸的不知所措,喃喃道:“写信,我父王知道了他也来不了啊?” “不是还有王妃在?这些事情总要有个长辈操持,你这做的事情像什么样子?” 孟良辰抽抽嘴角哀嚎一声道:“伯父,那是王妃,不是我母妃,她能安心给我操持亲事我也不必只身一个人跑京城来了。再说了,长兄如父,我大哥替我操持也没有什么不对。” 孟修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怵眉看着他:“那朕呢?朕就不能替你做主了。” “伯父您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情。”话毕,眸子一亮,谄媚的凑过去:“嘿嘿,伯父,那个,您现在管也不晚,不如给道旨意?” 皇帝一脸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没好气的开口道:“现在才想起来,晚了。说说,你看上舒淮瑾哪个孙女了?” “舒三元家那个。” 孟修齐闻言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瞬间就有些复杂了。 “朕记得,舒三元膝下就这么一个姑娘,平日里跟眼珠子似的护着,今年好像也没有及笄,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孟良辰凑了过去,将前年舒清莞在京城被掳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讲了一遍。 皇帝闻言心里就越发的不愉快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朕怎么没有听人说起过?” 孟良辰好想翻白眼,按捺住之后才道:“事关莞莞名声,我自然不能随便说,舒相那边肯定也是封了口的。”话毕,又飞快的瞟了皇帝一眼,他还没有见过如此会多管闲事的人呢,皇上这就是太闲了,等燕王真的反了,等胡世安把胡冰卿一家子找到了就有好戏看了,他就不相信皇帝会一直这么闲。 孟修齐想了想又问道:“朕听说舒相很是宝贝他这个孙女,尤其是那个舒三元,恨不得把月亮摘下来给她女儿怎么就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早早就同意将小姑娘许给你?” 孟良辰一听脸上便露出了得色:“民不与官斗,舒三元再厉害也只是一介商贾,我如今可是正一品锦衣卫大都督,做他女婿他还占便宜了。” 孟修齐冷笑一声:“一品大都督,舒淮瑾也是一品,不仅是朕的丞相,还入阁了。” 孟良辰龇牙:“他品级高又怎么样?反正我看上了莞莞,他要是不愿意结亲那就结仇好了。锦衣卫专门抓人小辫子,惹了我我天天让人守着他,我就不信,还能让他舒坦了。” 孟修齐眉毛抽了抽,不由得替舒淮瑾拘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当然,有些悬浮的心也略略放了下来。 他仔细观察了孟良辰说话时的神态,不觉得他是在作假。 他本是想将舒三元那丫头许给老六,也算是对贤妃的一种补偿,不过已经与孟良辰定了他也不好再强求。 舍一个舒三元,多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他也算是赚了。 “好了,你如今统率崇明堂,朕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既然有了差事,就要稳重起来。那些小孩子脾气要收敛一些。你父王不在,朕这个做伯父的自然要佛照与你,你也争气一些,别让人看了笑话。真是,朕那么多儿女,就没有哪一个让朕这样操心过。” 孟良辰笑嘻嘻的开口道:“伯父,那个,旨意?” 孟修齐瞪了他一眼道:“滚 赶紧滚回崇明堂去。” 孟良辰麻利的站直行礼:“臣告退!” 而后大摇大摆的出了紫宸殿。 看着他英姿飒爽的背影,孟修齐叹了一口气,眸子里晦暗不明。 “来人,去一趟宗府,将冠军侯放回去,顺便跑一趟侯府,送一些赏赐过去,而后再告诉他,就说世孙已经找到了。” 孟良辰还不知道这一趟舒府之行居然让必死的刘筌全身而退了。 他还在回味刚才皇帝说的那些话,总觉得除了想让自己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皇帝都清楚以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直到他到了崇明堂也没有能想明白,索性将事情丢到了一旁不愿再费那个脑子。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这一日,孟良辰早早的就出了门,这回他带了银哥一起,差银哥先跑了一趟双鱼胡同,送了东西给舒淮瑾,当然少不了舒清莞那一份。并递了话给舒淮瑾,晌午过后他要来接舒清莞去游街看灯。 晌午刚刚过,孟良辰便又回府一趟,专成沐浴更衣,很是虔诚的收拾了一番,这才披了斗篷做了马车,带着孟璋青黛出了王府朝双鱼胡同走去。 到了舒府的门口,他并没有下马车,青黛上前打了招呼,很快舒清莞就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出了府门,上了马车。而后孟璋便驾车缓缓的朝西子桥那边走去。 第一百一十章恪守成规 除却那一次意外,舒清莞还是第一次离孟良辰这么近,同一个马车里,隔着一张放置茶水点心的小桌子,依旧挡不住那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将人融化一般。 初进马车时看了一眼,她便再没有勇气抬头。 孟良辰此刻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两年了,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看莞莞了。 伸手一把捉住舒清莞的手,舒清莞吓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水汪汪的眸子一下子就撞进了孟良辰的心里。 孟良辰失笑,原来莞莞之前是这个样子的。 看了看哲的严严实实的帷幕,有心想将人抱住一解相思之苦,可是又怕太过火会吓着她,只能贪恋的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见他再没有孟浪的举动,舒清莞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手,握着就握着吧,他们已经定亲,算是未婚夫妻,握个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见她不似先前那么僵硬,孟良辰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开口打趣道:“你在害怕?” 舒清莞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我做什么?上一回,你胆儿不是挺大么?” 舒清莞沉默了,这话她没法接啊。 上回跟眼下情况又不一样。 孟良辰有些不习惯她这个样子,记忆力的舒清莞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鲜活的,如早上的露珠那般剔透。 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道:“你不要怕我,我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才上门求娶的。或许礼数有些不周全,却半点没有怠慢你的意思。我父王离的远,王妃又不管这些,我兄长,他也没有经历过这些,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舒清莞这才看了他一眼,悄悄的从他手心里把手抽回来,而后才开口道:“我过了明年冬天才及笄。”也就是后年年初才整十五。 孟良辰轻笑:“嗯,我知道,等莞莞及笄的时候,我定会送一份大礼。” “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良辰点点头:“我知道莞莞的意思,没有关系,我不急,可以等,莞莞急吗?” 舒清莞闻言一愣,而后整张脸就烧了起来,绯红的颜色如同绽放的桃花。 她又不是个棒槌,如何听不出孟良辰话里的意思? 看着她窘迫娇俏的模样,孟良辰眉眼间半刻也没有停止过笑意。 “莞莞的生辰在花朝节那日?” 这下,舒清莞就很惊讶了:“你怎么知道?”她正是三月初三花朝节那日生的。 孟良辰道:“我心悦莞莞已久,莞莞的事情自然是事无巨细都知道。” 舒清莞却是不信的,只觉得他在打趣自己,当下也不说话,转过身撩开帘子朝外面看。 因着是上元节的缘故,大街上比平日里都拥挤一些。两旁的商铺门口都还挂着大红灯笼未曲 还有各色的彩布旗帜。 芜廊之下则是各色的花灯,眼下时辰尚早,等傍晚时分暮色降临,这下花灯都点着了之后那才叫好看。 这一日还有和重头戏,那就是猜灯谜 不管是在水一方还是近水楼台都有准备。 近水楼台后头有管长寅和孟良荀两个,灯谜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操心。 还有今年的彩头也格外引人注目。除了一盏琉璃七色灯之外,还有一副寻世子的墨宝。 孟良荀的字和画那是千金难买的东西,是以,才刚刚过晌午,近水楼台外面的人就疯了似的往里涌。 大堂里的人坐不下,雅间也腾不出来,只能在后院露天地里和回廊上搭了桌子。 这些人不过就是想占个座,随意的点些酒菜点心消磨时间。 那人都堵到芳华园的大门口了。 花想容索性直接关了门,开了连街的侧门,照样的做生意。 正月十五 可不是前头酒楼生意爆满,她的园子里也很忙 忙的连看热闹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她喜欢呀,这种闭眼睁眼都有银子数的日子实在是让人太喜欢了。 孟璋驾着马车绕着近水楼台走了一圈,看着门口的人皱眉:“二爷,人太多了,换地方吧!” 孟良辰起身将帘子撩了一条缝看了一眼,可不是人多,当即决定:“去清风楼。” 孟璋闻言迅速掉头朝清风楼走去。 比起这边大街上的盛况,清风楼那条街就冷清多了,虽然也有满目琳琅的各色花灯,但是却没有那种喧嚣的感觉。 清风楼里今日生意淡,掌柜的坐在柜台后头记账 ,几个小二凑在一处说话。 见有马车停在门口,倒是挺有眼力劲儿的迎了上去。 “客官,里面请!”孟璋并没有进去,而是打量了那大厅一眼,这才折身出去,对着孟良辰说了一声,孟良辰这才跳下马车,顺便伸手扶着舒清莞也下了马车。 葡萄和酥梨与青黛坐在后头,这会儿也下了地,自然是要跟着舒清莞伺候的。 见都妥当了,孟璋才将马车交给小二赶去酒楼后头,自己先行一步,带着孟良辰上了楼。 清风楼与第一楼只是名字不同,格局却是一模一样的。 三楼面朝大街的屋子永远都是留着的。 一楼的掌柜没有见过孟璋几回,可是却深知楼中的规矩,三楼 那是留给东家用的。眼下见来人直径上了三楼,顿时明白过来,忙不迭的唤小二道:“快去,快去后头唤大爷过来,就说是贵客到了。” 云大听见前头的人说有人上了三楼,一阵风似的就从院子里冲了出去,三楼,璋大人来了。 上了三楼之后,孟璋居然站在屋子外头,看那架势好像是在守门,云大一时间脑子有些懵,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抱拳礼道:“璋大人!” 孟璋点点头:“二爷在里头,吩咐下去,准备几样点心和茶水送进去。” 云大应了一声,转身下了楼。 屋子里,酥梨和葡萄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舒清莞后头,孟良辰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知道,这是相府的人在防着自己。 莞莞还小,他也没有那起子心思,就是想多多跟她处一处,就算不说话只这么看着她也好,可是被两个丫头防狼似的盯着,多少都有些不舒服。 不好说别的,只能闲聊,靠在临窗的椅子上道:“你这两个丫头倒是有意思,这么守着你,怕爷欺负你?” 舒清莞下意识的看了葡萄和酥梨一眼,半响才道:“一日没有成亲便不是夫妻,自然要恪守规矩,葡萄和酥梨自幼就跟着我,自然是处处为我着想。” 孟良辰点点头,对着一旁的青黛招手,待她过来之后孟良辰才道:“这是我院里的大丫头青黛,平日里替我做一些跑腿的差事,日后免不了要跟你往来,你先认认脸。” 葡萄和酥梨相视一眼,瞅了瞅对面的女子,有些不敢置信。 这一路走来虽然同处一个马车,可是对方似乎并不喜欢说话,因此她们并不知道其身份。 听未来姑爷这么一讲二人才知道,原来这是姑爷院子里的大丫头。这,这也生的太好了一些吧?举手投足衣着打扮,半点也不像个下人。 葡萄和酥梨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又经常在后院走动,老爷们院子里的那些事情多少还是听说过的。这么一来,心中不由得就有了揣测,这个叫青黛的丫头怕不仅仅是丫头吧? 那家丫头有这样的体面?就是正院里老夫人跟前的几位姐姐也比不上其万一。 不提二人心中的异样,孟良辰扯着舒清莞闲聊,衣食住行吃喝穿戴问了个遍,舒清莞都一一耐心做了回答。 既然日后会是夫妻,彼此了解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所以待孟良辰问完,舒清莞便反问了一句:“二公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听着她的称呼,孟良辰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当下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口道:“莞莞,你我已经定亲,再称呼二公子未免生疏了,我有小字,你可以唤我恒之,也可和我兄长一样喊我阿辰。” 舒清莞憋红了脸,半响一样也没喊出口。自己真的是,跟他真的还不是太熟。 孟良辰也不强求她当下就能改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而后便回答了她先前问的问题:“我来京城之前在幽州城几乎是臭名昭著。打架遛狗,喝酒赌钱,这些事情我都干过。基本上是天天闯祸,梁王府的大门都被那些来告状的人塔平了。每次我都会被我父王狠狠地修理,或者是王妃悄悄帮我去善后。 然后只要我能爬起来,便想尽办法出府,变本加厉的闯祸。” 舒清莞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问道:“后来呢?” 孟良辰闻言,眼神颇为复杂:“后来,后来就是大梦初醒,似乎脑子里的浆糊全都没有了,我想离开幽州。我没有娘,爹有却跟没有一样,在幽州城,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我也想有个亲人,能说说话,能关心我。所以我就来了京城。” 舒清莞又问:“这么说,荀世子对你很好?” 孟良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辈子,除了媳妇儿,什么都是彼此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探望 在清风楼喝了茶,几人便去了西子桥,西子湖上各色的画舫修饰的花枝招展的,远远的就能闻见一股子脂粉气息。 平日里,除了那些想找乐子的人会来这里,旁人还真不愿意过来。但是今日不一样,西子桥上热闹啊。 南北的商贩货郎都聚集在这一片了,各色的小物件琳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的,价钱还不贵,都是几文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舒清莞虽然也经常出府,但是还真没有逛过这么热闹的地方。这会儿看什么都稀奇,抱着一套十二生肖的彩色泥塑就不撒手。 看着她这孩子气的模样,孟良辰爽快的付钱,而后再看下一处。 身后的葡萄和酥梨在青黛有意的诱导下也跟着留意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与自家小姐已经渐渐拉开了距离。 再过片刻,一路人便被冲散,孟璋跟着青黛,青黛则一改先前那高冷的样子,与葡萄酥梨两个丫头不时的讨论着手里的物件。 等孟璋身上手上都拿满挂满了东西之后 ,两个丫头捏了捏瘪下去和荷包,这才发现自家小姐已经没有了踪影。 而这头,舒清莞越逛越精神,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身后两个丫头没有跟上来。 等到她记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近水楼台门口了。 “孟,二公子,葡萄和酥梨呢?” 孟良辰道:“没事,我瞧见她们与青黛在一处,有她在不会有事。我们说好了在这里碰头,上去等着吧!” 话毕,侧着身子挡住那拥挤的人群,护着舒清莞进了酒楼。 楼里他自有歇脚的地方,不过眼下他并没有打算要过去,一早他就让赵括来定了三楼的位置。那处靠着窗户,一开窗下面猜灯谜的盛况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见他开了窗户,舒清莞也走过去好奇的探头朝下看,只是刚刚伸出个脑袋腰就被一双大手揽住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尖叫挣扎,却不想身后之人突然开口道:“莞莞,不要动,我就想这样抱抱你。”声音不似先前的爽朗,带着一丝明显的嘶哑。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孟良辰的眸子有些发红,自从他睁眼的那一刻,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个小丫头,想的心都疼了。 上辈子欠她的情,欠她的命,这辈子总算是找到了偿还的机会。 身子微微前倾,下巴半搭在舒清莞的头顶。 从未被这样对待过,舒清莞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却又拒绝不了。 “莞莞,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舒清莞闻言,只当是他离开这一年多还一直惦念着自己,索性转身,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骤然抬眼 却看见了那双通红的眸子和眼角留下来的温热。 心突然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 ,是不是像自己爹爹对娘那样,日后也会忠贞不渝,至死不忘。 两人相拥许久,孟良辰心满意足的抱着怀里的小丫头,而舒清莞则直接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从来没有这样尽兴的逛过,她真的是累极了。 孟良辰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失笑着感叹她真是心大,而后便将人送去了帘子后头的软榻上,扯了毯子给她盖住,自己则去了外间,坐在椅子上想事情。 他走了之后,舒清莞睁开了眼睛,而后很快又闭上 这才算是真正的沉睡了过去。 等舒清莞睡醒,外头已上花灯初上时分,屋子里没有点灯,外头却是灯火通明,不时的传来喧嚣之声。 她才刚刚撑起半个身子,外间的灯就亮了,葡萄拿着衣裳撩开帘子进来:“小姐醒了。舒清莞掩嘴打了个呵欠,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静。 葡萄道:“小姐,您怎么了?” 舒清莞道:“走太过,这会儿腿疼了。” “那不如奴婢下去寻了马车,咱们早些回府吧?”该逛的已经逛了,喜欢的东西也都买了,小丫头又记起自己的责任来了。 舒清莞摇头拒绝了:“不了,难得出来一次,怎么也得等灯会结束了之后再回去。”话毕,强撑着起身,让酥梨给她换衣绾发,刚刚收拾完毕,门就被推开了。 看着她已经穿戴整齐,孟良辰将一旁的斗篷给她披上,而后支起窗户,外面的声音立时就大了起来。 舒清莞仰脸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让葡萄扶着凑了过去。 外面猜灯谜已经开始了。 孟良辰指给她看:“看见没有,就是那一盏。顺着他指的方向舒清莞看见楼下搭了一个三层的台子,台子四周挂着各色的灯,每个灯下面的络子上贴着一张红色的纸条,上面就是灯谜。 看中花灯的人只要猜中灯谜便能将花灯拿走。 最上头便是孟良辰先前所说的琉璃七彩灯。 舒清莞不是没有见过琉璃,她屋子里有一面镜子就是用琉璃做的,那还是她十岁生辰的时候舒三元从南边给她带回来的,她稀罕的不得了。可是那琉璃也没有眼下这盏灯这么通透 那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果真有其中颜色,还不时的变换。 “喜欢不喜欢?”孟良辰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舒清莞点点头,而后又道:“我猜灯谜不行。” 孟良辰道:“不是还有我吗?” 舒清莞看着他,一脸的不信任,那灯明显价值不菲,挂在最高处,那灯谜想来也是最难的,哪里就那么容易被猜到了。 孟良辰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而后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一句,吓的后面的葡萄差点没有忍住窜上去将两人分开。 舒清莞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说那灯谜是荀世子出的,也就是说他知道谜底,那不就是作弊吗? 她的表情成功的愉悦到了孟良辰,他转身朝外喊了一声,门被推开,青黛便提着一盏灯进了屋。 随着动静,舒清莞和两个丫头都震住了。 青黛手中提的也是一盏琉璃花灯,却比外头那个更精致更漂亮。 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八角花灯,而是用琉璃做的桃花,中间放着一颗珠子,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照的整朵花都带着一种很自然的粉。 花灯的下边也不似旁的灯那般坠着络子,而是大大小小的琉璃做的花朵或者花苞,连带着上面的光晕,明明光亮不强,却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直到舒清莞会了式微阁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葡萄看着她跟魔怔了似的拿着花灯不撒手,直接将灯给她挂在了帐子里。 而孟良辰这头则心满意足的回了府。 一夜好眠,第二日精神抖擞的去了崇明堂,这才开始处理昨天晚上在西子桥上碰见的“意外”! 昨天晚上他在灯会上居然看见了一个好久都没有见到的老熟人了。 刘河云。 他原以为那厮被东瀛人抓去了,定然活不了,没有想到居然在京城遇见了。 他当时失踪到底去了哪里,这件事情真的有待重新考究了。 还有冠军侯,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解禁了,皇帝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实在是让人摸不透。 好在孟良辰也不是个多死板的人,摸不透的事情他向来都不会再去纠结,直接叫上郑扬,带了一帮子锦衣卫浩浩荡荡的去了冠军侯府。 刘筌在宗府可是受了大罪,回来几日一直都在卧床休养,好不容易过了十五天气回暖,他能下地转转了,却不想一大早就有下人来报,说是锦衣卫上了门。 老爷子的眉心当下就是一跳,锦衣卫上门,即便不是抄家那也是鸡飞狗跳的,他想了想,觉得最近好像没有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怎么会招惹这些煞神上门了呢? 不管怎么想,人来了,他就得出去应对着,怎么着他也是有爵位的人,有些时候还真的要硬气一些才是。 可惜的是他的腿脚没有刘河云的快,等到他从前院到大门口,刘河云已经在那里了,看那架势,气氛还不怎么愉快。 刘河云是十四那日被人送回京城的,因为某些缘故,他没有和大军一起还朝,所以他回京之后除了私下里去了一趟宫里面圣基本很少出府,昨儿那就是个意外。 而后这个意外之后便有更大的意外等着自己。 他没有想到会将孟良辰招上门,更没有想到这厮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锦衣卫大都督。 在这之前他可是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待看见郑扬带着一溜锦衣卫毕恭毕敬的站在孟良辰身后的时候他才回神,居然是真的,该死! 孟良辰看着他脸上的精彩变换就觉得很爽很解气,当下开口道:“世孙,怎么了,爷可是听说你回来了了,特意来看你的,难道你不迎爷进去坐坐?” 刘河云冷笑,看着他头上的玉冕恨不得化身为狼直接给他撕碎,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大都督,我冠军侯府这小门小户的怎么请得起您这样的大佛?大都督要是执行什么公务,在下一定配合,若是叙旧,咱们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孟良辰冷笑:“真的吗?世孙真的没有话要对爷讲?看来世孙记性不怎么好,爷就勉为其难的提醒世孙一下,比如太子殿下怎么被困在总兵府全军覆没的,比如世孙怎么在城楼下突然失踪的,又比如,刘衍之去了哪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不会手下留情 刘河云脸色瞬间就狰狞起来,怒目等着孟良辰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想怀疑什么就拿着真凭实据来。冠军侯府不是城东的破庙,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能放肆!” “放肆!河云,不得对大都督无礼!”刘河云的话才刚刚落音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怒喝。回头一看,自家祖父一身常服,双手负在身后,满脸怒容的看着自己。 刘筌呵斥完刘河云之后面色不变,抬眼看着孟良辰道:“不知大都督来,有失远迎,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大都督来此有何贵干?” 孟良辰轻笑:“当然是来看看老侯爷和世孙的,二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爷赶巧来问候一声。” 刘筌道:“谢过大都督好意,本侯也觉得,经历了这么多,是到了否极泰来的时候了 。” 话毕,又道:“大都督既然来了,不如到舍下喝杯清茶吧!” 孟良辰道:“爷本来有此意,但是看着世孙好像不怎么欢迎爷,既然这样,这茶不喝也罢,大清早的,爷怕不消化。”话毕,看着刘河云冷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身后的锦衣卫握着绣春刀呼啦一下跟了出去。 刘河云黑着的脸在孟良辰走的没影了之后便淡了下来,喃喃自语道:“他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来示威的,这段时间无事就好好在家里休息,韬光养晦,不管外头如何,你只需要记着,我们是皇上的臣子,是他的奴才,力所能及的及他所需便是。” 刘河云低头:“孙儿知道了。” 刘筌叹息一声:“去吧,去陪陪你娘,过两日找人看个日子,给衍之立个衣冠冢吧!” 出了冠军侯府,便碰上匆匆赶来的内侍和大内侍卫:“皇上有旨,命大都督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 孟良辰交代了郑扬一番,彻马朝皇城疾驰而去。 到了御书房才发现,三司六部的人竟然都在,舒相曲相以及英国公,诚国公,平国公,定远侯,长宁侯,石溪侯等人都在。 孟良辰上前行了礼,皇帝喊了起之后,他便规规矩矩的退到一旁。 这么多人齐聚一堂,不用想定然是有大事发生,这种事情,他除非傻了才会巴巴的凑上去。 只可惜,他想躲事事偏偏找上了门。 才刚刚站稳,便听皇帝开口道:“可知朕宣你进宫所为何事?” 孟良辰上前一步,老老实实回答道:“臣不知。” 皇帝的脸色本就不好看,见他这般回答就更难看了。眸子扫了一圈之后才道:“燕王反了,在燕京起兵,昨日已经拿下荆州,正往太原而来。朕已经命太子暂不回朝 率手下的五万大军前去迎敌,务必将叛军挡在太原府外,将燕王捉拿回京。” 孟良辰道:“皇上圣明! ” “方才朕与诸位大臣已经商议过,你在福州与太子配合甚好,朕命你为抚远将军,赐你天子剑,即刻赶往太原,协助太子平乱。” 孟良辰一愣,而后道:“臣遵旨!”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切莫让朕失望才好。” “臣,定不会负皇上厚望!”话毕,从赵来金手中接过御赐金剑。 没有想到进了一趟宫就揽了差事,还是个左右不讨好的苦差事。 从甪直门出来,先回府了一趟,依旧是孟璋和青黛跟着,三个人一人一骑连同赵括一起带着几十名锦衣卫很快便出了京城南门, 京城与太原府之间就隔着一个荆州,蜀地那一段处处天险,即便是轻骑上路,也花了足足半个月时间才到太原。 好在太子的大军半路绕道,早在三天前已经进了太原府 孟良辰他们到的时候除了街上行人稀少,店铺都关着以外,暂时还看不出来有乱的迹象。 孟良辰一行几十人直接租了民房住了出去,吃过饭洗漱之后狠狠地睡了一觉,傍晚时分才跟着孟璋悠哉悠哉的去知州府见孟九黎。 至于孟九黎,他和郑平西一道进了太原府便住进了知州府的后院。太原府知州张广文是个极为通透的人,知道太子来了太原,第一时间将家小挪去了别院,把州府后院腾了出来,而后还在后院开了一扇门方便将士自由出入。 对此,孟九黎颇为赞赏。 既然他进了太原府 那么太原府周边的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孟良辰一到太原他便知道了。 可惜一直到下午他也没有见到人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自己居然在期待。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听见下面的人来报,抚远大将军孟良辰到了。 孟九黎勾了勾唇脸上瞬间起了一层寒冰,独自坐在院子的堂屋里等人进来。 孟良辰还是那个样子,将孟璋留在外头,自己大摇大摆的进门,也不行礼,直接扯了凳子坐了,手里的剑啪的一声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放,一副累瘫了的模样。 孟九黎的眼角瞬间就抽了抽,这个堂弟,他越发的看不透了,你根本想不到他接下来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怎么,歇了大半日还没有缓过神?” 孟良辰耷拉着眼皮看着他道:“大半日有个屁用,大半月看能不能缓过来,日夜兼程,那路,啧啧,我这两条腿都要废了。” 孟九黎叹了一声气道:“孤听说你在外头租了房子?为何不直接住进州府里来?” 孟良辰道:“我也想啊,但是又不是我一个人,带了几十号人,州府里住着太不方便。” 孟九黎点点头,话已经说出来了,愿意与否他不强求。 “既然你已经来了,孤就跟你说说叛军的事情,早上的时候孤已经命人下了战贴,你还有一日的时间休息,明天晚上就去城外大营点兵,后日一早在城外五十里的回马弯迎战。” 孟良辰没有应声,翻了翻眼皮道:“先甭说这些,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你今儿没有吃饭?” “吃了,但是那是饭吗?猪食一样。” 孟九黎已经彻底无语了,骄奢淫逸,能不能不要搞的这么明显。 命人去前面的大厨房点了饭菜,二人吃了以后孟良辰就摇摇晃晃的起身朝外走:“我先回去了,明儿再过来,然后你需要我做什么再说。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我都听不见。” 身后,孟九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合着来这么一趟就是混顿饭吃,吃完就走人了?孟良辰回了自己租的院子,整个人精神气都上来了 喊了孟璋一道进了屋子。 “这回爷带了赵括过来,第一楼的人暂时不动,你和青黛就跟着爷便好,其余的事情交给赵括去做。” 孟璋点点头,有锦衣卫打头自然是好的,第一楼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上一回在福州折损不少,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恢复不过来。 “还有,今晚你要住这里,爷要出城。” 孟璋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有流光波动,只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只道里一声:“小心!” 孟良辰点点头,将手里的金剑与他的铁剑互换,便倒在了床上养神。 直到三更的梆子声响起,一道黑影窜出了院子,直奔城东而去。 城楼之上,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虽说一个时辰就换班一次,但是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就算是一个时辰也相当的煎熬。 执着长矛的士兵渐渐地站不住了,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迷迷糊糊的想睡又不敢睡。一阵寒风吹过,守卫打了个哆嗦清醒了片刻,而后又迷糊了。 孟良辰悄无声息的上了城楼,没有做片刻的停留便从城墙上翻了下去,而后迅速的朝东掠去。 城外五十里处的回马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燕王的大军已经在那里扎了三日。 本来是要直取太原的,却不想竟被太子抢先一步,只差了一个时辰,孟九黎先行赶到太原 将兵马驻扎在了城外。 燕王不得不后退二十里,将兵马安置下来。 战贴已下,燕王彻夜未眠。 孟九黎在年轻一辈里颇有盛名,在福州连剿海盗与倭寇,又以最快的速度安顿好福州的政务,不难看出他是个有手段的。 此次发兵,燕王一部分是为了争一口气,另一部分是被逼无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发兵的缘由,孟修齐,日复一日这些年,手段真的是越发的卑鄙阴狠了。 既然他已经容不下自己,那么自己只能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即便不敌,也值了。 书案上的灯突然跳了跳,燕王的心也跟着跳了跳,他猛然起身大喝一声:“谁?” 一道黑色的身影自帐外闪身进来,而后便见那人一把扯下面巾道:“王叔 ,别来无恙!” 燕王看见来人之后一脸的苦笑:“你来做什么?本王如今如同丧家之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若你是来劝本王退兵,大可不必开口。看在你父王和兄长的面子上,本王可以当做今晚不曾见过你。” 孟良辰道:“王叔想多了,我只是来看看你。太子的战贴已下,我为先锋,日后再见,便是你死我活了。” 燕王突然大笑出声,声音道不尽的悲凉:“生在皇家,本王早就知道结局不会好,可是真正来临的时候本王却不甘心。孟修齐刻薄寡恩,心狠手辣,有什么资格做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本王的今日,就是你们父子三人的明日。你走吧,战场之上,本王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必败的结局 城东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孟九黎从刚刚过早饭就来了,一直坐在院子里喝茶,青黛已经换了几次茶水了,他却依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 二月的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很是舒服,青黛一度怀疑他就要一直这么坐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起身:“阿辰这一觉睡的时间可真够长的,罢了,还是孤进去看看他吧!”话毕,起身就要往里走去。 青黛眸子一缩,快他一步挡在门口道:“殿下三思,二爷他……” “他怎么了?” 青黛道:“他有起床气,睡不好起来之后脾气特别大。” 孟九黎挑眉:“哦?是吗?起床气?孤以前听说过还没有见过,眼下倒是能好好见识一番了。”话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青黛不好再与他僵持,只能将路让开。 孟九黎伸手去推门,不等他的手碰到门边,房门就从里面被拉开。孟良辰一脸懵懂的打着哈欠出现在他面前。 “太子老兄,早啊!” 孟九黎看了看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天色,侧身给他让了道:“怎么,这一夜你还没有休息好?” 孟良辰出了屋子,走到芜廊外头的凳子上坐下来,而后趴在面前的桌子上无精打采的开口道:“是啊,我都说了,没有半个月我根本就缓不过来。” 孟九黎瞥了他一眼跟着重新坐回去道:“还有三个时辰,你该出城点兵了。” 闻声,孟良辰的样子就更加的颓废了,整个人都瘫在桌子上:“太子老兄,咱们打个商量,你看我现在的状态,做这个先锋也不太适合。万一,我说有个万一的话会影响势气的。”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道:“那这第一仗就由郑平西做先锋,你好好休息两日。”话毕,又看了他一眼道:“他既然决定反了,两军对垒是必然的,你躲是躲不过的。” 孟良辰抬眼看着他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如今太平盛世,反叛不得民心,只有死路一条。燕王不是愚蠢之人,若不是被逼无奈,如何会选择这样一条破釜沉舟的绝路。皇上的心思,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今日是燕王,焉知明日是不是就轮到我父王!” 孟九黎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没有想到孟良辰会如此直白的将话说出来。半响才道:“天家本无情,谁论情谁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孟良辰苦笑对着他摆摆手:“殿下去忙吧,我就是一时纠结,想开了便好了。” 孟九黎起身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便朝外走去。 待他出了院子,孟良辰这才起身摇摇晃晃的朝屋子里走去,赶了一路,又一夜未合眼,他感觉自己都要废了。 这一觉连午饭都错过了,一直到日暮时分才起来,而后便听赵括来报,郑平西已经带着副将出城了。 孟良辰点点头道:“去,到州府跟太子殿下说一声:“明日郑平西出战爷也要去,去替他压阵。” 话毕,起身去了屋里,让青黛取了笔墨,他要给舒清莞写信。 如今已经定了亲,两个人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关系,通信自然是常事。 他走的匆忙,都未来得及打声招呼就出了京城。 与燕王这场仗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还未开始,他就已经归心似箭了。 信写好之后他用火漆封了,而后才交给青黛,吩咐她差第一楼的人送回去:“务必亲手交给舒小姐。” 待青黛出了屋子,他这才抬手枕于颈后开始想事情。 明天一战,胜负未知,自己去压阵也就是想看看燕王一直隐藏的实力。能一举从燕京到太原,想来是不容小觑的,若是想快速结束这场叛乱,燕王必死。只是,绝不能让他死在自己手中,否则梁王府就成了众矢之的。固然安抚了皇上,可是赵王晋王那边难保不会多想,他日,一旦梁王府遇到危难,难保这些人不落井下石。 所以,他绝对不能和燕王正面对上。 这一回他拒绝了做先锋打头阵,但是以后呢?孟九黎是太子,一国储君,哪里容得了别人次次拒绝。 想的脑门都发疼了他也没想出来个好办法来,只能暂且放到一旁,边走边看了。 白天睡的太饱,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翻身又坐起来伏到桌子上写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他写给梁王的。 想着自己离开幽州快两年了,还未尝写过一次书信回去,他心里就有些愧疚。 当然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有收到梁王的一封信,不是说梁王没写信,而是每次的书信都是写给孟良荀的。至于信中的内容,孟良辰觉得肯定少不了对自己的斥责,只不过是被自家大哥压下来了罢了。 提笔,他想了想,问候一番之后便将他从入京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交代了一遍。 他怎样与刘氏兄弟结怨,又因何被丢去军营,而后又怎样在福州死里逃生,最后被皇帝任命为锦衣卫大都督。 当然,他没有提第一楼,也没有提近水楼台,更没有提舒清莞。 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事情,无关梁王府,不必事事都要交代。 就这样,一封信也写了七八张纸,叠在一处厚厚一沓,放进信函里鼓鼓囊囊的。 青黛刚刚把信送出去便又被唤进屋里送信。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记起一事:“爷本来说了正月十八给你和孟璋置办一场婚事,却不想这战事居然来的这样的急。只能待这边结束回京之后再补上了。” 青黛轻笑:“些许小事二爷不必介怀,青黛乃江湖儿女,只在乎感情,不在乎那些虚礼。”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笑意,分不出话中的真假,不由笑道:“你或许不在乎,但是孟璋肯定在乎 。光棍了四十年,如今铁树开花,哪里能不注重。” 一席话说的青黛一脸绯色,行礼道:“二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孟良辰摆摆手,她便拿着信出了屋子。 刚刚到芜廊下身后就伸出一只手拦住她的腰,人瞬间就被掳去了后面的厢房,一阵天旋地转被压在了床上。 青黛大惊:“你做什么?二爷的信信……”嘴被堵上,只剩下一片呜呜声。 孟璋对着她的嘴唇就是一番啃咬,少了往日的怜惜,带着一丝疯狂,像是恶狗扑食一般。 而后,双手支在她身子两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与我成亲是小事?” 青黛莫名其妙的瞪着他,不就是成亲嘛,难道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人发什么疯? 看着她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孟璋心生一股挫败感,这丫头,难道就不想要一个很别致很风光的婚礼? “我已经整四十了?你还要我等到何时?” 青黛更无语了,直接开口道:“我也没有让你等啊?” 话毕,孟璋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没让自己等?难不成自己现在就可以办了她? 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身体此刻越发的按捺不住了,他猛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大战在即,随时都有意外发生,有些事情此时真的不宜做。所以,他得赵地方消消火。 刚刚到五更时分,孟良辰就起身,持剑出了房门。 院子里,赵括带着几十名锦衣卫整装待发 ,见他出门,立时跟了上去,而后上马朝东城门疾驰而去。 郑平西的两万人马已经在昨夜出发,按着时间算,此刻怕是已经离回马弯不远了。 孟良辰等人骑马疾驰速度自然快,但是到回马弯的时候已经大亮,太阳都升的老高了。 郑平西在离燕王驻军五里处安营扎寨埋锅做饭。孟良辰远远的就听见他的吼声:“现在,原地休息,吃饱喝足,我们要一举拿下这些叛贼。” 赵括在一旁开口询问:“大人,此举会不会不妥?动静这么大,不是给时间让燕王那边准备吗?” 孟良辰轻笑:“太子殿下自诩君子之风,三日前就下了战贴,该准备的怕是燕王早就准备好了,不差这一时。” “那大人以为,这一仗郑老将军胜算几何?” 孟良辰抬头看着不远处那绵延起伏的山峰摇头道:“没有一丝胜算 。” 赵括闻言就是一愣。 而后便又听见孟良辰道:“你当爷为什么要请示殿下来压阵,为的就是不让郑平西死。此战,全军覆没已是定局,爷来就是为救郑平西一命,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对朝廷忠心耿耿,不该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此处名为回马弯,地形险恶,易守难攻。 太子若是等着燕王攻打太原府再反扑,说不定真的能出奇制胜,可是下战贴撵到此处,注定就是败局。 三日功夫,足够燕王做好准备,郑平西和这两万人马就是那饺子里面的馅,怕是已经进入局中。 所以,不管他用什么手段鼓舞士气,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第一百一十四章激将 燕王似乎有意等郑平西这边吃饱喝足,两万先锋分批休息吃饭之后,那边才隐隐有了动静。 密密麻麻的一片人从山脚下朝这边移过来,很快就到了跟前,领头的是一个少年郎,看起来与孟良辰差不多的年纪。一脸的肃杀之气,却又带着一点点稚嫩,穿着银白色的红缨铠甲,手持长枪。 队伍在离郑平西约摸十几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孟良辰一眼望过去,眉头就拧在了一处。 地形,不利。 对方的后面紧紧靠着大山,郑平西若是有半点疏忽就会靠过去,那山上树木丛生,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正因为看不见,所以才不利。 “赵大人可知道此人是谁? 一旁的赵括道:“大人,此子是燕王二子,孟苍炎,据说在燕京有将星之称,不仅聪慧,而且力大。” 孟良辰闻言眯了眯眼睛,来者不善,看来燕王真的是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孟苍炎纵马走到阵前看着郑平西就是一声冷哼:“朝廷无人了吗?居然让你这么一个糟老头来做先锋?你就不怕临老了客死他乡,连个尸体都不好找吗?” 郑平西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今日就好好教教你!” 话毕,双脚一夹马腹,举起手里的长戟就冲了过去。 孟良辰在后方冷眼看着,那孟苍炎果然不负盛名,力气大于常人,更让他吃惊的是郑平西,虽然已经到了五十的高龄,可是力气半点不输孟苍炎。转眼间两人你来我往便厮杀了几十个来回,却依旧分不出个高下来。 而后,情形在那一瞬间逆转,孟苍炎不知道是后力不足还是疏忽大意了,左肩被郑平西的长戟差点刺穿,若不是他机敏,险些就从马背上掉下来了。 郑平西的副将见自家将军得势,立刻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喊一声:“冲啊,杀了这些叛党!” 原本只有两个人交手的战场瞬间乱作了一团。 孟苍炎那一下子伤的不轻,他自个儿似乎没有恋战的意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撤!”兵马闻言且战且退朝山坡根下退去。 郑平西这边的人马却如同潮水一样的涌过去。 “回来!快撤回来!” 他的喊声被淹没在铁蹄声和厮杀声中。 不过片刻功夫,相继有人倒下,两方的兵马混杂在一起,居然进了回马弯里。 孟良辰看着那条两山夹着的大路叹了一口气,对着赵括道:“郑平西的那个副将,你找人盯着点,如果这回他命大不死,你想法子给爷弄过来。” 话毕,只听得身后一人一声惊呼:“看,他们上山了!” 孟良辰抬眼看去,只见就这么转眼之间的时间孟苍炎便带人窜进了林子里。剩余的士兵还在厮杀,郑平西已然觉察出来不对,调转马头准备撤回。 然而被小股敌军纠缠着的兵马却不是那么容易撤离的,再耽搁一会儿,便是那箭羽破空的声音。 孟良辰眸子一紧,飞身而起,持剑直接朝郑平西掠去。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郑平西驻守福州几十年,一生戎马,即便注定要死也不该死的如此憋屈。 孟苍炎捂着肩膀,鲜血顺着他的指头往外冒。躲在灌木丛中的他第一时间目光就锁定在了那个踏箭而来的人身上。 此人是谁?京城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他身旁的中年人道:“锦衣卫大都督?”声音略带诧异。 孟苍炎道:“杨槐不是死了吗?他是杨槐哪一个儿子。” 一旁的中年人道:“看年岁哪一个都不像。” “不管他是哪一个,敢坏爷的事,就得死!拿弓箭来!” 话毕,接过部下递过来的穿云弓,搭箭上弦,瞄准了孟良辰。 孟良辰一手持剑,一手抓着郑平西快速后退,郑平西被他带着也没有闲着,舞动长戟将飞过来的箭羽挡开。 那支来自孟苍炎的箭从背后射来,比旁的箭羽多了一份破空的力道,却在孟良辰抬手间穿透了郑平西的肩头。 孟良辰猛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密密匝匝的灌木,一把抓住郑平西就朝回掠去。 与燕王的首次交锋,朝廷这边大败,两万先锋军折损大半,郑平西的肩头被带着倒钩的箭头射穿,短时间内根本就上不了战场。 太原这边的情况孟九黎半点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写进折子里送回了京城。 首战失利,皇帝的怒火可想而知,立刻派了长宁侯世子点兵十万,石溪侯世子为监军,浩浩荡荡的来了太原。 至于刚刚回京城的孟朝惜,听说孟朝惜在太原,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跑了。 当然,这一回他做了石溪侯世子的亲兵,而不是之前权利在握的钦差大臣。 当然,十万大军的速度不能跟孟良辰他们骑马比,日夜兼程也得顾及着人的身体,如此,大军到太原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下旬了。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要说的是郑平西的事情。 他本来年纪就不轻了,五十岁,浑身的旧疾,早就不适合上战场了,这回从福建回京就打算要致仕荣养的,谁知道出了燕王这事情。 孟苍炎的那一箭,虽然是伤了左肩,可着实厉害,肩膀直接被穿了个大洞不说,最要命的是那肩头还带着倒刺,军医根本不敢拔箭,是孟璋亲自动的手。拔箭的时候直接连肉都带出来了,孟良辰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 虽然上了药,但是到傍晚还是发热了。 孟良辰听着赵括的声音看了看即将没下去的残阳道:“你去跟手底下的人说一声,爷就留在州府了。” 赵括一愣,立即出了门。 等他出门以后孟良辰又去看了郑平西,人还没有醒过来,他转头便又去寻了孟九黎。 “殿下,末将请战!” 孟九黎半点也不觉得意外,他觉得他对这个堂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重感情,讲义气,不失血性。 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孟良辰定定的看着他:“想与不想都不是我说了算的,这一次我和赵括带两千人做先锋,殿下替我掠阵,郑老将军的一箭之仇,还有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孟九黎点点头:“孤允了,人你自己去挑。” “末将告退!” 他还没有出屋便听见孟九黎在身后叹息:“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他的步子晃了晃,是呀,若知道第一次交锋会死这么多人,那天晚上他就应该擒了燕王,哪怕走不出对方的阵营也没有关系,总好过这么多条人命。 狗屁的恻隐之心。 这一回行军行的悄无声息。 孟良辰和赵括,孟璋和青黛各带一千人轻装出发,从太原城外的山间摸了过去。 孟九黎亲自摔领大军出城,与燕军对峙 。 迎战的依旧是孟苍炎,似乎先前被重创的胳膊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孟苍炎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贱,首先拉开开场白:“哟,太子殿下,朝廷果然是没有人了,居然让你亲自打头阵来了。” 孟九黎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开口道:“孤听说燕王有个儿子很是骁勇善战,所以就想来见识一番,所谓的燕军猛将到底怎么样,毕竟,许多传言都不可信。” 孟苍炎冷笑一声:“可信不可信,殿下试试就知道了。”孟九黎想试,正好他更想试,早就听闻了太子孟九黎的盛名,他更想知道传言到底是否属实。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嘴角突然勾了勾:“你可知孤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不等孟苍炎回答他又继续道:“是燕王世子,你嫡亲的大哥,不过当初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世子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弟弟,蛮横粗鲁,是个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的草包!” 孟苍炎明明知道他是想激怒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冒火,甭管是不是孟虢卿说的,如今孟虢卿可是死了,死的还极不光彩,这个时候说出来可不就很戳人心窝子了。 孟苍炎没有忍住,举着长矛便道:“少在那里耍花腔,原来太子殿下的美名就是耍嘴皮子,有本事,咱们刀枪之下分高低。” 孟九黎轻笑:“改日吧,今日走了这一路,孤觉得甚是疲惫,咱们改日再战。”话毕,马头一转,身后的副将瞬间就将人撤回,看的孟苍炎愣在当场。 他倒是有心直接攻过去,奈何他只带了几千人马,对方可是有数万之众,以卵击石这种事情除非他傻了才会去做。 当下只能咬牙暂时后退,与众将士商议对策。 孟九黎看他撤了,这才命人寻了空地安营扎寨,当然,远离山岭,地方要够空旷。 命令下去之后他就带着亲兵随意的转了转,看着不远处那潺潺流水突然就笑了。 有水好啊,而且他们还在上游。 他记得孟良辰身边有个丫头医术不错,等回头是不是应该好好送燕王一份大礼了? 不过眼下么,还是先准备着,等那边的消息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太脏需要洗 守而不攻,孟九黎带着人马堵在回马弯附近整整三日都没有动静,孟苍炎心里就有些发虚了。 燕王早就回了荆州,此次请命来太原的是孟苍炎,身为三军主将的他此刻心里有些不稳。 一夜没有合眼之后在天明时分一个激灵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了, 一跟头爬起来拿着长矛就出了大帐:“来人,传我命令,立刻出兵,务必将孟九黎拿下!” 孟九黎带着兵马三日守而不攻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拖延时间 。 先前孟苍炎可是千挑万选才选了回马湾这个地方,看中的就是地势,两山之间极容易设伏,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以此做据点最合适不过 。 三日前的那一场首次交锋,他这边几乎没有损伤就折了对方一半的人马,还重创了先锋将领,足以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守在回马湾不动,必须尽快的拿下太原府,诏安上清许家,这样才能壮大军中士气和手中的人脉。 孟九黎奉旨平乱,也不可能一直与他对峙不动手,他在此盘桓三日,定然是在拖延时间。这么做的缘由孟苍炎只想到了一个,那就是朝廷的援军来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再等下去了。 令出,兵马很快便结集到一处,随着那轰轰的战鼓声一匹匹战马似离弦的箭一般冲出营地。战旗舞动,呐喊声,铁骑声不断。 休整了三日的孟九黎听着哨兵来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才三日,孟苍炎就忍不住了,但愿阿辰那边一切准备已经做好。 “传令,整装迎敌!” 孟九黎此次依旧带了两万人,留了一万人马在太原,孟苍炎却是有五万人马,而且对此战势在必得。所以,除了一万人留守之外其他的人他都带了出来。 两军刚刚对上,他就彻马疾驰甩着长矛朝孟九黎冲过去。 一个养在深宫,养尊处优的太子,能有多少本事?世人最喜夸大其词,他却是不信的。 此番他若是能活捉孟九黎,那就是不世之功,待他日大事已成之后 凭着这样的功劳和嫡子身份,还愁不能问鼎储君之位? 护在孟九黎身旁的周跃提剑就迎了上去。 孟苍炎准备了一路,结果连孟九黎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骑在马背上与周跃你来我往纠缠在一处时还不忘大吼道:“孟九黎,你这个胆小鬼,缩头乌龟,有本事自己动手,与爷大战三百回合!” 孟九黎轻笑,提气将自己的声音传了过去:“孤得留着力气等你父王前来,至于你,还不值当孤亲自动手!” 孟苍炎气急,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恨不能立时生吞了周跃,而后好冲过去弄死孟九黎。 孟九黎心不在焉的扫了扫厮杀在一起的将士,目光一直落在回马湾那头,好在,孟良辰并没有让他多等。 厮杀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不负他所望,远远的,回马湾那头起烟了。 孟九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回是真的笑了,他就知道,阿辰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孟九黎的笑有一种肆意张扬的美,只是这笑意在厮杀和满地血腥的映衬下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很快,孟苍炎那边就有了动静,疾驰的哨兵一路狂奔一路呐喊:“将军,敌袭!” 孟苍炎一愣,被周跃一剑穿了胸口,周跃那厮在宫里做太监做的久了,人冷心更冷,一剑穿过去之后直接又将剑拔了出来,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剑锋上带出来的血。 孟苍炎一把捂住胸口晃了晃身子,转身想往回赶,周跃哪里就会放过他,纵马就追了上去 。 孟九黎的目光一直在那青烟升起的地方,看着那越来越浓的烟雾心情大好。 这一战,太原之危便算是解了,待大军休整之后就该一路朝东,去会会他的燕王叔了。 在亲信和几位副将的掩护下,孟苍炎总算是与周跃拉开了距离,一路狂奔回营,却不想营地里一片狼藉。 “将军,粮草被烧!” 孟苍炎一直忍住没有吐出来的血此刻如流水一般顺着嘴角就喷了出来。 荆州离此地有十日的脚程,后方粮草储备也只有十日,如今粮草被毁,他除了退回荆州,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然而,就是这一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毕竟是受了重创,反应不如平时机敏,待听见那箭羽破空的声音已然来不了,一只箭穿胸而过,他直接朝马下面摔下去。 “将军!”一旁的亲信疾呼,声音却很快便被淹没在了那乱糟糟的嘈杂声中。 孟良辰站在主帐的帐顶,冷声道:“孟苍炎已死,太子仁慈,降者不杀!尔等若在执迷不悟,杀无赦!”声音在他暗自运气之下传出很远很远。 不消片刻功夫,那些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两两的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 他们之中不缺有保家卫国之心的,不缺有雄心壮志想建功立业的,还有大部分为的是活命,为的是当兵的那一点银钱可以养活家小。但是,他们都想活着。 命没有了,什么都是假的。 回马弯一战,杀了燕王次子孟苍炎,收复叛军近三万人,而孟九黎这边损耗才两千人左右。 捷报传回京城,皇帝龙颜大悦。 三月初三是花朝节,也是舒清莞的十四岁生辰,孟良辰在正月十五还许诺要好好陪她过生辰的,可惜再一次失信了。 所以在太原府休整的这几日,他每日都无精打采的,偶尔出门,总是会带许多小玩意回来。 在二月末的时候打了一大包,交给青黛让第一楼的信使带了回去。 太原之危已解,知州张广文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加上夫人王氏又是一个心大的,夫妻俩嘀嘀咕咕的就起了心思。 原本州府在太子住进去之前就腾出来 王氏带着张广文的妾室和儿女去了别院,如今战事一结束,张广文就以替太子庆功为名将人招了回来。 州府五进十二院的大宅子还是能住不少人的,即便是张广文的家小都住回来也不显得拥挤。 三月初十这一日,孟九黎点头之后,张广文广发帖子请了太原府的驻军守将以及州府之下的参事长吏和有名望的乡绅富豪进府为太子庆功。 一时间清净了月余的州府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乱起来的时候宴会还未开始,张广文亲自作陪与孟九黎闲聊。孟九黎本不喜欢这些应酬,但是人已在太原,免不了要与这些人打交道,凭着他的身份倒是不需要礼贤下士的去迎合这些人,但是一起坐坐总是有必要的。 当然,是他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正堂最上方,右下方坐着尚未痊愈的郑平西,张广文坐在他的下首。 至于左边那个位置,那是孟良辰的,只是一直空着。 孟九黎看着那空的位置问周跃:“二公子去哪里了?” 周跃知他看重这位爷,也不敢再大意,恭恭敬敬的开口道:“二公子嫌这边烦闷,说是要随意走走,等开宴了就过来。” 孟九黎勾勾唇没有再说话,至于下面张广文和其他几个人战战兢兢竭力的奉承,他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期间,府里的管家来了一趟,是想告诉张广文,开宴了,可以请贵人移驾东厅了。 不等张广文开口,外面就有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不过没有敢进屋,而是一把揪住刚刚出门的管家道:“快告诉大人一声,瑜小姐落水了!” 管家看了屋子里面一眼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后面的事情有夫人在,你自禀了她便是。” 那小丫头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夫人已经去了,可是那位爷不让人救瑜小姐上来,再耽搁下去小姐就真的要被淹死了。” 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气,匆匆又进了大堂,走到张广文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张广文瞬间就变了脸色。 “胡闹!” 而后起身便对着孟九黎跪了下去:“殿下,方才下人说小女在后头冲撞了贵人,下官求殿下开恩,让那位爷饶了小女吧!” 在场之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弄的一头雾水。 孟九黎道:“张大人这话没头没尾的从何说起呀?” 张广文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让他说他也不知道如何细说,管家只说是瑜姐儿冲撞了那位爷,这会儿在池子里,不许人下去救。他想先去看看,可是那位爷是太子跟前的,自己去了也不一定买账,不如先求了太子。再晚,瑜姐儿怕是真的没命了。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有几分了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是能让张广文当着这么多开口,想必跟阿辰脱不关系。 想着不日即将开拔的大军,孟九黎起身道:“走吧,孤随你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六章舍身相护 孟良辰就蹲在池子边上,手里捏着一根草,看着在池子里扑腾的女子一脸的惬意。 一旁的王氏跪在地上哭的嗓子都哑了,婆子丫头跪了一大片,可是没有一个敢动的。 那位爷说了,谁要是下去就甭上来了。 “大人,妾身求求您了,您大发慈悲饶了小女这一回吧!” 孟良辰站起身,看着水里扑腾的张瑾瑜冷笑:“她自个儿想洗澡跳下去的,你求爷做什么?爷瞅着这位小姐怕是身上不干净,洗干净了自然就上来了。” 话毕,王氏直接被气晕过去。 不干净,居然说瑜姐儿不干净,她知道这话出口的瞬间她的瑜姐儿这辈子就毁了。甭管怎么个不干净法,女儿家身子不干净了还有活路? 孟九黎被请到池子边上的时候张瑾瑜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只剩下一个头顶在外头。 “周跃,将人弄上来!” 周跃闻言一个回旋,像蜻蜓点水一般就将人弄上了岸。 张广文这会儿了连话都顾不上说,忙让人将张瑾瑜和王氏都抬到正院去,又宣了府医,州府里一阵兵荒马乱。 孟良辰撇嘴:“那水腰都没不过,哪里那么容易就被淹死。” 孟九黎叹气:“阿辰,现在才三月,那池子里的水可不是热的。” 孟良辰恍然大悟:“原来张小姐不仅是脏的,脑子还有问题,这么冷的水居然要跳下去洗澡。” 一旁的婆子丫头恨不得面前出个窟窿,好把自己的头插进去,免得在这里听这位爷这般恬不知耻的言论。 明明,明明就是他把瑜小姐踢下池子的,只可惜这会儿她们根本就不敢开口。 自家大人都忌惮的人,她们再开口,那不是急着找死吗? 孟九黎叹了一口气道:“阿辰,张大人是一府之首,你不可由着性子胡来。” 孟良辰一声冷哼:“爷当然知道他是一府之首,还知道他是兴明十一年的解元,不过如今看来,怕是读了一肚子的死书。生而不教,弄的府里的姑娘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见个男人就往身上扑!” 话毕,张广文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眼前这位,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梁王的嫡子,锦衣卫大都督,兼抚远大将军。他手中还持了天子剑 别说他一个五品的知州,就是遇上燕王,事急从权之下也可先斩后奏。 太子尚且行事有所顾及,而这位做事一向全凭喜好,除了皇帝,就是他亲爹梁王的帐也不买。 怎么就惹到这么一个煞神。 张广文心中发苦,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道:“下官教女无方,请太子殿下和大人责罚。” 孟良辰冷哼一声不开口说话,孟九黎只能叹息一声替他善后:“阿辰,你也惩戒出气了,莫要再为难张知州,今日张知州宴请,外面还有许多人呢,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孟良辰狠狠的嘘了一口气道:“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爷不与他计较,要是再敢生什么龌龊的心思,爷定不会再给他求情的机会。” 话毕,与孟九黎并行,张广文战战兢兢的将人请去了东厅。 来参宴的都是人精,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是刚才那一出心中也都猜出来了几分。 张大人和太子殿下方才去的那方向可是后院。 再看了看与太子殿下并肩而来的人,几个心思活泛的人相视一眼,方才那事定与此人有关。 孟良辰目不斜视的跟着孟九黎进了东厅,在他左下手坐了,一路路娇俏的小丫头便抬着碧玉盘,提着银壶,抬着各色的点心与水果进了东厅。 待一切准备齐活之后,张广文也平静下来了,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 很快,一行乐师便进了东厅行了礼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坐了,丝竹声响起,外头的舞女罗贯而入,翩翩起舞。 孟良辰似乎半点也没有受先前那事情的影响,心情颇好,脸上一直带着笑,时不时的举杯招呼孟九黎:“偷得浮生半日闲,太子老兄,咱们当干了这杯。” 孟九黎点点头没有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下面的丝竹之声渐渐到了高潮,那舞女的身姿也越发的眼花缭乱,不知是否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孟良辰几杯酒下肚竟然上了头,眼皮有些发沉,说不出的困倦。 他抬眼看了孟九黎一眼,见他面色依旧,只是眸子也不似方才那般的清明了。 “来,干!”他再一次举杯,袖子一动,有东西随着酒一起入了口。 铮的一声响,似琴弦断裂的声音,那几名伴奏的乐师突然起身,弹琴的那个手中的琴直接就甩了过来。 那起舞的舞女拽着一把匕首也扑了过来。 孟良辰扯过椅子用力的砸过去,与那掷过来的琴相撞,砰的一声,各自散开掉落。 孟良辰先一步挡在孟九黎身前,再看郑平西,虽然已经起身,但是整个人都是虚浮的。此刻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去保护太子。 孟九黎眸子一闪,早就恢复了清明,看着挡在他前头的孟良辰,起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广文几乎是连爬带滚的滚过来的,大喊:“来人,护驾!护驾!” 那舞女根本就不理会他,与那琴师一道朝孟九黎扑去。 张广文两条腿哆嗦的跟筛子一样,看着提剑刺来的人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两只手却抱住了孟良辰的腿。 袖子下头寒光一闪,孟良辰刚刚将飞过来的舞女拍飞出去便感觉到右腿一股钻心的刺痛,他本能的用另一只脚,一脚直接将张广文踹飞了出去,一撩身上的袍子才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自己的小腿上。 只是那血,红里带着黑色。 刚刚消失的晕眩感再度上头,身子晃了晃就失去了平衡。 “阿辰,你怎么了?”孟九黎从身后一把抓住他。 孟璋和周跃已经和那些人纠缠在一处,赵括带着锦衣卫将整个待客的东厅围住。 看着那些带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和里面的血腥场面,那些来赴宴的官绅简直都要吓尿了。 孟良辰腿上的受了伤,匕首还扎在腿上,在挡了一波攻击之后再也没有能忍住,倒过去没有了意思。 孟九黎满面寒霜,冷声道:“将这些人全部都抓起来,孤要亲自审讯,有违抗者,杀无赦!”话毕,架起孟良辰就朝后院走去。 张广文闹了这一出,州府未必就安全,但是出了州府也未必就安全。孟良辰身边的那个青黛医术不错,眼下先替他看伤为重。 因着今日宴请,青黛便没有跟过去伺候,而是留在了院子里。 孟良辰被架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一跳,也顾不得跟孟九黎行礼,搭手将人送到屋子里平放在床上。她附身看了那伤口伸手一把死开孟良辰腿上的裤子,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小腿。 “这匕首上淬了毒。” 话毕,回屋取了药香,摸出三枚金针,手轻轻一抬,金针针头就没入他的伤口四周。 潺潺外流的血很快奇迹般的就停下来,看的一旁的孟九黎眸子一闪。 青黛也顾不得那些,从药箱里扯了一方白色的棉布帕子放在手上,又让人去拿了个空碗,拧开一只玉瓶将帕子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对孟九黎道:“劳烦殿下差人帮奴婢快些寻些烈酒过来。” 孟九黎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着外头招呼了一声,很快便有人将酒送了过来。 青黛将酒放在一旁,再次换了帕子泡进去,而后看了看那还插在小腿上的匕首,突然伸手,一把就将匕首拔了出来。几乎没有片刻的停留,空出来的手从装酒的碗里捞出帕子直接捂在了伤口上。 酒与血混在一处,淌的到处都是。 哪怕还在昏迷中,孟良辰的身体还是猛然一颤。 用烈酒烧伤口,比伤口上撒盐犹过而无不及。 青黛面不改色,眼里似乎只有那处伤口,反复换了几次帕子之后,才命人打了热水过来替他细细擦干净,而后才将那泡了药水的帕子捞出来,叠成巴掌大的方块放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勒住。最后,才将金针拔了下来。 孟九黎从未见过这样去毒治伤的法子,不免多看了几眼,而后才问道:“如何了?” 青黛起身道:“见血封喉的毒,还在伤到小腿,殿下又回来的及时,已无大碍了,待奴婢开了方子熬药再内服两日便可大安。” 孟九黎点点头,嘱咐了一声:“好好照顾他。”话毕就出了屋子。 他本就怀疑张广文,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与叛贼勾结,在宴请的时候发难。 想着屋子里躺的人,千军万马之中尚能来去自如,却因为护着自己一时不慎受了伤心里就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护着他的人不是没有,可是那些只是奴才,而孟良辰不同,他唤自己堂兄。 与宫里那些兄弟不一样,他们巴不得自己死,而孟良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舍身相护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喝喜酒 张广文一案根本就不用审,他本就是燕王尚未就蕃时的门人,当初颇得燕王赏识,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渐渐疏远了,再后来便断了联系,许多人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更何况,燕王是皇室之人,手底下有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孟九黎接到旨意还未来太原之前就着人去查了他,得知他因一个外室与燕王反目之后就觉得好笑。掩人耳目罢了,燕王位高权重,会缺一个女人? 所以,他一直提防着。 直到回马湾大捷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孟九黎就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太多了。 张广文虽说是燕王的门生,可是也是皇上的臣子,为官者自然要为自己搏一份前程。 燕王叛乱,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张广文实在不必搭上自己一家子和自己的前程。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是错估了人心。 东厅这一场刺杀显然是蓄谋已久,所以孟九黎也不会手软半分,直接下令将整个知州府的主子奴才全部都抓了起来。 胆敢谋害当今太子,不用审理那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太原府的天牢里,男女分开,被关在了连在一处的几间牢房里。 王氏和张广文的几个小妾,还有张瑾瑜几个姐妹都没关在了一处。 被抓的时候那种惊慌失措此刻全部化为惶恐,她们过惯了娇生惯养的日子,被关在这样黑漆漆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如何能不怕? 自从被关进来,几个女眷的哭声都没有停止过。 至于那些丫头婆子,哭声就更大了。 她们不过就是下人,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主子犯了事把她们也抓进来? 张广文靠着牢房门坐着,屁股下的草散发出一股子浓郁的腐朽味道,可他似乎闻不见。 他也没有想那么容易就杀了孟九黎,可是重创他还是可以的,却不想到头来孟九黎的身都没有近。 他做这事情的时候就知道无论成败都难逃一死,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妻儿。 听着身后的哭声,看着不远处蜷缩在一处不吭声的两个儿子,他第一次偿到了后悔的滋味儿。 牢房门突然被打开,他这才支起身子,只听有人瓮声瓮气的开口:“喂,说你呢?别堵着门!”话毕,不等他有所反应,一只脚就踹了过来,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上。 还没有等他爬起来,便有两个人进了牢房拖起他的两个儿子朝外走。 两个才十五岁不到的少年顿时慌了,歇斯底里的大喊:“我不出去,不出去,爹,救我,救我……” “你们要带他们去哪里?” 来人冷笑:“爷们带他们去哪里还要向你报备?当你还是太原知州大人呢?”话毕,牢门上锁,绝望的喊叫声伴随着呵斥声远去。 张广文拖着沉重的脚链站起来,对面的王氏这会儿已经疯了,又哭又闹:“张广文,你这个畜生,你还我儿子!” “老爷,你救救他们,他们还小,妾身陪你去死,你救救他们。” 张广文顺着黑漆漆的牢房门蹲了下去,心就像被刀子一刀刀在剐着一样。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心惊胆战的一夜过去了,两个儿子依旧没有动静,天才刚刚亮,昨天的那几个人又来了,这回却是进了对面的牢房里。 一阵尖叫声和哭喊声之后,张瑾瑜和几个庶妹被抓了出去。 王氏和几个小妾直接疯了,对着牢房门又踢又砸。 而后,空荡荡黑漆漆的走廊尽头便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和求救声。 “瑜儿!” 王氏大叫一声,脑子一热便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造孽啊! 张广文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泪如雨下。 知州府里,孟良辰已经清醒过来,手中拿着的是舒清莞给他的回信:“安好,勿念!”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是他还是高兴,嘴都快咧到耳朵边上了。 孟九黎进屋子的时候便看见那副情景,某人靠在大迎枕上,笑的一脸春色盎然。 “这又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开心成这样?” 孟良辰朝他晃了晃信纸没有开口,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弱半分。 “张广文如何了?” 孟九黎扯了椅子坐了才开口道:“孤已经按着你的意思将人分匹带出来,关到了别处。你究竟要干什么?他做了这些事情,到时候定是要押解回京在菜市口处斩的。” 孟良辰冷哼一声:“手起刀落未免太便宜他了,急让他熬着吧,哪能让他死那么爽快。至于那些下人,太子不妨着人查查,若是真没有问题,直接放了,如此也能落个好名声。” 孟九黎轻笑,只是眸子里却是一片寒光:“好名声?孤从来都不在乎那玩意儿。”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信折起来郑重其事的塞进袖子里才道:“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荆州?”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道:“等你腿好了之后。” “我现在就好了!”话毕就要起身,孟九黎冷喝一声:“躺好了!再折腾孤就让人找绳子把你绑在床上,没个消停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堂弟这样会闹腾,也不知道孟良荀怎么受的,反正他这几日脑门子都疼。 想到孟良荀,他嘴角又勾起来,那人最喜欢装作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怕是怎么闹腾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孟良辰翻了翻眼皮重新靠了回去,而后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还有一个半月,柏表哥就要大婚了,这喜酒我铁定是喝不成了。” 孟九黎重新坐了回去:“那可不一定,皇上派了十万大军出征平乱,主将就是宁长柏,他这婚事怕是要推后了。” 孟良辰眸子一瞪,突然就笑了,看的孟九黎很是摸不着头脑。 柏表兄要来太原府,那以后日子就不无聊了,最起码,他是个信得过的。 孟九黎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起身道:“孤八月大婚。”喜欢喝喜酒那日可以多喝些。 孟良辰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弄懵了,八月大婚?他知道啊。可是这会儿说出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告诉他八月之前这场叛乱一定会结束,自己就可以回京了? 毕竟,太子大婚那是钦天监选的日子,轻易不能更改的。 八月,好像离现在还有很久啊! 三月末的太原一下子就暖了起来,护城河两岸的柳树早早的就抽出了枝条,绿油油一片,时时随风舞动。 春天来了,连呼吸都满是青草的芬芳。 孟良辰在床上躺了十几日,在青黛又一次的检查之后才被允许下床。 而孟九黎则忙的已经几日都不见人影了。 大军将至,肯定是要再此暂时休整一番再往荆州开拔。 十万人马,那可不是十个人,有太多的事情要准备。整个州府就只有赵括孟璋等人最为清闲。 孟璋趁着这几天的空闲终于如愿以偿的将青黛弄回了自己屋子里,素了几十年的人总算是吃到肉了。 孟良辰对此又欣慰又不爽,孟璋这老铁树都开花了,自己呢? 连见莞莞一面都难啊! 好在,怨念了两日舒清莞的第二封信到了,某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一般,抱着信就不撒手。 这封信很有厚度,也确实写的很长很长。 舒清莞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信心的,不过看到孟良辰的信自己也受了启发,把平日里的点点滴滴的小事情都写了上去。 譬如,舒三元回府了,给她带了许多好玩的物件,譬如她现在已经不去曲园上课了,而是日日去上院和老夫人一起学习管家。还讲了几件府里的小事情,听起来颇为好玩。 看着那清秀的梅花小楷,孟良辰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沁了蜜似的,他仿佛能看见那小丫头伏在桌子上,握着笔边写边笑的样子。 思念越发的重了。 好在没有让他闲多久,傍晚赵括就打发人回来了,说是大军到了。 十万大军到了,那么前往荆州也就是这三两日的事情了。一旦大军开拔,那事情就多了,清闲的日子就此结束。 孟良辰反倒是有些期待了。 总归迟早要来的,早来早结束。 他吩咐孟璋和青黛收拾东西,自己则换了一身衣裳拿着剑就骑马出了府直接去了城西大营。 朝廷来的兵马分几批进大营,他来的时候兵荒马乱的一片。 亮了令牌他骑马一路不停直奔主帐,孟九黎,宁长柏和郑平西正在主帐内议事。 将马丢给门口的亲兵,他抬脚就要朝里面走去,不知为何目光不经意间扫到那亲兵的背影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或许是先前一起上过战场,所以眼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长柏见了他自然是很欢喜的,起身走到他跟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这都到了大半日了你才露面,可见平日里说的心意不诚啊!” 孟良辰挨着他坐了,笑道:“我这不是没有想到吗?表兄五月份就到了小登科的好日子,突然领兵出征,让人好生意外啊!” 宁长柏看了孟九黎一眼:“江山为重,家业次之,皇上信任才让我领兵出征,至于亲事,早晚都一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姜还是老的辣 人前,孟九黎就再度恢复了那股子高冷,坐在上首看着宁长柏和孟良辰二人聊的热火朝天。 不过两个月而已,这两人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 听说长宁侯世子是个面冷心硬的,可是现在那个滔滔不绝的是谁?难不成来了一个假世子? 一番寒暄之后孟良辰才看向孟九黎:“殿下,援军已到,不知大军何时开拔?” 孟九黎道:“今日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就出发。你与长宁侯世子各领兵两万为左右先锋,一路走官道从金沙河直取荆州,另一路则从牧云山抄小道绕到荆州的后方,务必一举拿下荆州。” 说话间他的嘴角勾起,看着在笑又没有笑,格外的诡异渗人。 “听说燕王在荆州,这一回若是能直接拿下他,那么燕京那处自然就不足为惧了。” 话毕,宁长柏起身道:“末将领命!” 孟良辰也起身,拿着剑就朝外走去。 虽然大军明日才出发,但是两万兵马是要先行一步的。 “表哥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带人走官道过金沙河吧,牧云山那里就交给弟弟走。”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小路,你永远不知道尽头到底是悬崖峭壁还是会峰回路转,处处都是惊喜。 宁长柏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番:“来时路上便听说你受了伤,如今可有大碍?” 孟良辰道:“表哥看我像是有事的人?” “那就好!”宁长柏笑笑突然又想起一个人,当下又开口道:“走,先不急,去我大帐坐坐,让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 嘴上这样说,但是两只脚还是很听话的跟在了宁长柏后头。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孟朝惜那货又来了。 “死胖子,你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皇子不做,混进军营里做什么?” 孟朝惜刚刚冲过来,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止步,小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小堂弟,本殿来看你呀。咱们可是好兄弟,自然是要同甘苦,共进退的。” 孟良辰看着他身上那被绷的紧巴巴的铠甲就想笑。人家穿着铠甲就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为什么孟朝惜这货就能穿出肚兜的感觉? 很伤人眼睛啊! “表哥,就没有再大一点的军装了?” 宁长柏很淡定的招呼他坐下来才开口道:“这已经是最大的一件了。” 孟良辰看了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对着孟朝惜道:“你去过福州,当知道外面的艰险,不是爷看不上你,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孟朝惜抿嘴道:“我知道我是个没本事的,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理想抱负。生来就是皇子,这辈子衣食无忧是必然的了,可是我不想就这样龟缩在那高墙之下活一辈子。外面有危险我自然知道,可外面也有山有水,风光无限。人这一辈子,总要什么都看了,什么都经历了,方不算遗憾。” 话毕,扯了扯身上紧绷的铠甲道:“都说军中生活凄苦,本殿这是特意找了机会历练,说不定本殿果断时日就瘦下去了,到时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也未可知。” 孟良辰简直被他气笑,抬脚就朝他扫过去,孟朝惜不提防他突然动手,往后一退摔了个四脚朝天。往起爬偏偏身子过于圆润,试了几次才翻起来。 孟良辰见状哭笑不得:“就你这模样,摔倒了爬都爬不起来,你怎么上战场!” 孟朝惜却是半点也没有被他打击道:“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本殿一定行的。” “行,你说行就行。这样,太子殿下派我打先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孟朝惜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呀,求之不得!” “先说好,一旦交战,我可没功夫护着你。” 孟朝惜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放心,我自己会护着自己的。” 孟良辰放心才有鬼了,想了想决定将事情先些告诉他,心里最起码也有个盼头。 “我跟你说,等叛乱结束你要是还活着,我就找人想法子解了你身上的毒,让你真正的做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孟朝惜一愣:“毒?什么毒?我中毒了?” “对,你中毒了,你这副鬼样子不是因为吃太多,而是因为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中毒了。” 孟朝惜愣愣的看着他,半响才道:“怎么可能,娘胎里中毒,你怎么会知道的?” 孟良辰看着他心里有些发酸,侧过脸不看他:“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蠢你当别人都蠢,除了你,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 孟朝惜显然被打击的不清,都知道,那么父皇和母妃也知道对不对? 自己不是天生就长了这副怪样子的,是中了毒。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知道还那么厌恶自己,中毒,没有法子解毒吗? 孟良辰见他变了脸色就知道他受了打击,钻到死胡同里去了,起身上前两步戳了戳他道:“喂喂,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我马上要点兵出发,你要是不走就留在这里,我可没有功夫等你。” 孟朝惜闻声回神,狠狠地甩了甩脑袋,眸子有些发红,嘴巴咧了一下,笑的比哭的都难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说想办法么?我相信你,走走走,咱们早点出发早点回家。” 从官道走金沙河到荆州,按着平日里的行军速度大概得二十几天。牧云山看起来路不好走,可是相对来说就近了很多,哪怕是要绕道荆州后头也近了很多。 傍晚,孟良辰带着两万人马出了城,一路向东很快就出了官道进了山。 三月底的时候,到了夜间虽然有些凉意,但是也不算多冷了,在山里行走不便,帐篷这些东西也不会有,都各自带了干粮,火,还有厚衣裳,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将就着过了。 天才刚刚亮,号角声就响起来,而后揉揉朦胧的眼睛继续前行。 孟朝惜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还没有到第二日下午脚底就磨起了泡。好在他到不是个娇气的,忍着疼也咬牙坚持着没有掉队。 就这样在山里熬了大半月,总算是在十八那日翻过最后一座山头,居高临下的能俯视到荆州城了。 “吩咐下去原地休息,不许点火,派一队人去找水源,咱们得等长宁侯世子那边传讯。” 话毕,一旁的孟朝惜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喂!”孟良辰一把抓住他的腰带,还是没有将人抓住,整个人跟一个球似的就朝下头滚去。 好在林子茂密,再压倒了几颗灌木之后直接卡在了树根下头。 孟良辰撵上去和赵括合力将人拖上来,扯下身上的披风搭在他身上,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就知道这厮跟上来肯定得拖后腿。 “青黛,你给这厮看看,需要什么药让人去找。”他随身只带了金疮药,解毒丸,谁会想到一个爷们说发烧就发烧。 青黛上前替他把了脉,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出来,一只手撬开他的嘴,将瓷瓶里的东西滴进他的嘴里。 “二爷,若是暂不行动,就弄些干草吧,地上太潮,他大概是太累了,晚上受凉,休息两日就缓过来了。” 孟良辰点点头,一抬手,赵括手底下的锦衣卫瞬间就散开没了人影。 两万大军潜伏在林子里不能生火,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喊了孟璋过来之后他吩咐道:“想办法尽快与长宁侯世子联系,约定好攻城的时间,前后夹击务必一次性拿下荆州。” 孟璋应声,林子里很快便响起两声鸟叫,而后一群鸽子扑腾扑腾的就飞了出去。 孟良辰仰头看着消失在树冠上面的小黑点,二十只鸽子,燕王可以美餐一顿了。 荆州城城主府,燕王坐在议事的厅堂里,面上带着一丝狠厉,他膝下一共三个嫡子,长子死在京城宗府,次子死在回马湾,连尸体都没有能带回来,只剩下年幼的小儿子留在燕京。此一战,完全是破釜沉舟的一战。 荆州若是守不住,他就完全没有了退路。 “主公,长宁侯世子宁长柏率两万先锋军已经到了城外二十里的上虞村。我们得早做打算呀!” 燕王站起来,转身看着身后的撵图,上虞村,那就快了。 “传本王命令,让李元飞带兵两万出城迎敌,让暮霭带兵五千,在城外十里处设伏,黄覃带兵一万在城外五里处设伏,杜公卿带死士六十前往上虞村,无论如何也要毁了他们的粮草。” 这第一战,他必须赢。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孟九黎,盛名在外又如何,且让他好好看着,什么叫做姜是老的辣! 第一百一十九章夺取荆州城 入夜,城里渐渐的静了下来,喧哗之后的荆州城渐渐静了下来,黑漆漆的大街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在夜间显得格外凄冷。 守城的士兵握着长矛一动不动的站在城楼之上,耳边传来轻微的噗嗤声,他捅了捅同伴:“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听错了吧?” “看,有东西飞过去!” “是觅食的鸟吧?” 话落音,身后就是一阵骚乱:“蠢货,什么鸟,那是信鸽,快射下来……” 一阵兵荒马乱。 上虞 宁长柏带人绕过村子,再往前行了十余里路,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荒原,趁着太阳没有落山安营扎寨。 不出意外,在攻下荆州之前,这就是他们的落脚点。 搭建帐篷,埋灶搭锅开始做饭,周围还有一队队士兵持着长矛交替的巡逻。 宁长柏没有进刚刚搭建好的主帐,而是与一名身穿葛布长衫的中年男子漫步到后面的空地上。 “抚远将军那边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已经到了,大爷可有章程了?” 宁长柏勾勾唇:“不需要章程,我们一路舟车劳顿,燕王必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吩咐众将士,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夜半的时候好迎客!” 中年男子眉毛一抖:“夜半会有敌袭?” 宁长柏笑而不语,他若是燕王,必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只是他不是。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在空中一个俯冲落了下来,宁长柏伸手,鸽子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伸手弹了弹鸽子的头,从它角上扯下一个纸条,看了一眼便将鸽子丢了出去。 那灰鸽在他头顶盘旋了一圈,而后朝高处飞去。 入夜,四周黑漆漆一片,偶尔一两声鸟叫传出来很快又没有了动静。 大帐外头的篝火将营地照的亮堂堂的,脚步声有次序的来回交错。 宁长柏靠在凳子上假寐,脑子里却不停地在盘算。 没有让他等太久,外面很快就传来一阵阵嘈杂声,巡逻队的脚步声乱了,紧接着,敌袭的预警号角声就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里的剑便出了大帐,亲兵早就已经将马匹牵到了大帐口。 先前那中年男子也站在一旁,看着他微微点头。 宁长柏这才翻身上马,朝大营入口处疾驰而去。 等他到大营口时,对方的人马已经冲进了营地,与这边的士兵厮杀在了一处。 宁长柏大喝一声,“落网!” 话毕,原本还在厮杀的士兵迅速朝一旁窜去,而后一道道绳索瞬间就被拉了起来,蜂拥而至的敌兵猝不及防的直接被挡翻了过去。 “放箭!” 再一声令下,弓箭手从大帐后头便冒出来,齐刷刷的搭箭对准了在灰尘中挣扎着起身的敌军。 李元飞身为燕王坐下第一猛将,可不是只会动武的蠢货,见状便明白这次袭击失败了,对方知道他们要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撤!快撤!” 既然对方做足了准备,那么所谓的突袭就就毫无意义,失了所谓的先机,那么这一场注定占不了便宜。 尽管他一直大喊撤退,依旧有人马不受控制的冲进去被绳索绊倒而后被人直接击杀。 待一切结束之后已是三更时分,宁长柏让人清点了人数,伤了一百多人,死了两人,损失当真是可以忽略不计。那大营入口处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无一例外全是燕王那边的人。 “清点人马,分一万人跟我乘胜追击,剩下的人在此留守!” 他方才没有直接带人追上去,为的就是给对方一个错觉。 想来对方袭击未成,定然会退回荆州,那么自己若是安排妥当,就有机可乘了。 “石碾子,你带上一百人先行一步,力求摸清楚对方的动向,随时与我们的人保持联系。” 名叫石碾子的亲兵其实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蜡黄消瘦的脸在铠甲的映衬下越发显的小的可怜。 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在篝火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听见宁长柏的吩咐,他握着长矛行礼:“定不负将军所望。”话毕,手一招,身后不远处立时有一队人跟在他身后出了大营。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这边的一万人马由几个千户分割妥当,随着他缓缓的出了大营。 长夜漫漫,他一点都不着急,只要确保距离敌方距离不要太远即可 。 暮霭那五千人马设防的地方离宁长柏安营扎寨的地方并不远,所以李元飞撤退之后压根就没有打算回城,而是想着退到此处与他合计商议一番。 暮霭听到动静的时候立马派人去打探,很快便得了消息,是先行出击的李元飞带人退了回来。 “去,自己人,派人上去迎一迎,莫要毁了我们好不容易设下的防线。” 下面的人应声便带了人马去接应,哪知人才刚刚到了面前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对面的人一刀就砍了过来,走在最前头的人顿时倒过去就断了气。 身后的人顿时警觉大叫:“快,快撤,不是李将军,是敌军过来了,敌军混进来了……” 队伍中的李元飞眉头紧怵,看着前面乱糟糟一团不明所以,只能让亲兵前去查看,只是派去的亲兵一去不复返。 等他冲到前面,暮霭的人已经和他的人杀红了眼。 “住手!住手!通通给老子住手!本将是李元飞……” 根本没有人听他的相信他的。 暮霭倒是隐隐听见了,可是听的却不真切,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过来厮杀在了一处。暮霭手底下的人都快要气死了,真是卑鄙无耻啊,居然假装李将军的人。 李元飞也快气死了,气暮霭这个蠢货,连敌人自己人都分不清楚了 。 宁长柏带着人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小山丘上,虽然看不真切场面,但是那舞动的火把和厮杀声却一直没有断过。 越看脸上越发的柔和,此次比他想象的更顺利,但愿后头也能一直顺利下去。 天渐渐地亮了,李元飞坐在马背上,周围都是伤兵残将,暮霭拄着剑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 两个人谁也不想看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呵呵,还有比他们更可笑的吗? 宁长柏,果然不负盛名,不费一兵一卒就端了他们两万人。不仅躲过了袭击,还摧毁了一道防线,更主要的是让他们输的这般丢人。 “你打算如何回去面见主公?”半响之后暮霭先行开口。 李元飞冷笑:“你我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何颜面去面见主公?” 朝廷的兵马一个都没有看到,李元飞的两万人马和暮霭的五千人厮杀了半夜,直到天亮连宁长柏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伤兵,还都是他们自己人。 李元飞真是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他在军中待了十几年了,别说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是旁人,听也没有听说过,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暮霭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此事再纠结也没有用处了,点一点还有多少人马,休整一番从长计议吧。眼下主公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与其在此纠结自责,不如打起精神将功折罪。” 李元飞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轻轻的闭上眼睛,眼下,除了此法,他无路可走。 一番整顿之后,除却两百重伤的,尚有一万人马勉强可用,他与暮霭商议一番,决定暂不回城。 先行在此安置,再各自递一份请罪的折子回去,而后再从长计议。 殊不知昨夜趁着天黑混乱,宁长柏已经带人抄小路绕过他们,荆州此刻已经兵临城下。 等那灰色的鸽子噗嗤噗嗤飞回来的时候,孟良辰就笑了,接过那胖胖的身体丢给孟璋道:“准备,我们下山!” 宁长柏的人这么快到了荆州城是燕王始料未及的,偏偏他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这会儿他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半响也没有想出个新章程出来,索性一把拿起架子上的连环刀朝外走去。 几位副将不在,他刚好去会一会这个宁长柏,名震吐蕃的长宁侯,但愿他的儿子也能如他一般。 还未上城楼,隐隐便能听见城外的叫嚣声,他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刚刚上楼,便看见城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为首的三人之中有一个挎着长剑,身穿银白色的红缨铠甲,跨下骑着一匹胭脂马,远远的看着,倒是有几分长宁侯当年的风范。 燕王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李元飞和暮霭等人了,只全神贯注的看了宁长柏半响,而后才道:“准备热油,火箭,滚木巨石,好好招待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话毕,正要转身,侧目不经意间竟然瞥见了不远处的宁长柏。 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弓,此刻已经搭箭上弦瞄准了自己。 燕王冷笑,竖子无知,这样的距离就想射杀自己? 转身大喝一声:“拿本王的弓箭来!” 话毕,不等亲卫的弓递到他手上,宁长柏手中的箭就离了弦。 第一百二十章不对劲 破空的声音接踵而至,燕王别说搭箭上弦,连躲避似乎都来不及。 身子微微一侧,那箭直接擦着他的鬓角窜了过去。咔嚓一声响,后面写着燕字的大旗应声断成了两半。 一箭射中了对方的帅旗,宁长柏身后的士兵全部都欢呼起了。 一旁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世子的箭法又精益了。” 宁长柏脸上没有半丝表情,眼睛一直注视着城墙之上,听见他的话道:“逸云先生缪赞了。”话毕,抬头看了看日头,差不多到时间了。举箭一挥,大喝一声道:“攻城!” 话毕,身后的兵马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朝城墙根上冲去。 那抬着横木的人直接冲到城门口,数十人一组猛烈的撞击着城门。 城墙下的人也架起了云梯绳索,快速的朝上面攀去。 燕王紧怵着眉头,抬手一招道:“放!” 话落音,楼上的士兵几人一组抬起满是钉子的滚木丢了下去。 但凡被砸中的无一能够幸免,全部从云梯上落了下去。 潜伏在北边废墟里的孟良辰自然也听见了动静:“开始攻城了,孟璋,你带人务必找到燕王的仓库,摧毁他的粮草,赵括,你带人去城主府,剩下的人跟爷走!”话毕,又看了孟朝惜一眼道:“胖子,你跟赵括去,不要乱跑。” 孟朝惜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可惜孟良辰根本不等他点头,早一步拿着剑就窜了出去。 既然已经攻城了,那么自己这边不仅仅是得断了燕王的后路,更要第一时间占下城门接大军入城,将死伤降到最低。 宁长柏的强攻明显就不占上风,半个时辰过去了,城墙下头的尸体已经叠成了小山,虽然还有士兵前赴后继的再往上冲,但是明显的气势已经不足了。 城门口那处,几队人马还在撞击,只可惜那大门乃玄铁打造,坚固无比,岂是人力轻易能撞开的。 南逸云看着前方的惨状不由得出门,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世子,可要暂时撤退?” 宁长柏摇摇头:“我已经与抚远将军约定好,此战就算是全军覆没也要撑下去,何况眼下就算是退也没有机会了,五里之外燕王还有设伏,我只想尽快的攻进城去,否则被前后夹击的就是我们自己。” 话落音,城墙之上的燕王已经变了脸色,有探子飞一样的冲上城楼禀报:“王爷,不好了,仓库那边出事了。” 话才刚刚落音便又有人冲了上来:“王爷,城主府敌袭!” “李元飞和暮霭呢?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这些人是怎么出现的?速去查明白。” 话毕,远远的,他已经能看见冒起的青烟。 狠狠地跺了一脚,转身看着下头还在往上爬的敌军道:“倒油,一定不能让他们入城。”话毕,遥遥看着远处起的烟尘一愣,而后脸上就闪过一丝喜色,如果不出所料,这次来的是他的人。 很快,宁长柏也听见了动静,他毅然转身道:“先生替我看着此处,本世子亲自去会一会他们!”话毕,撤马就冲了出去。 来的人不是孟九黎的大军,正是三方合集的燕王的人马,领头的便是黄覃和李元飞暮霭三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元飞直接没有停顿,远远的看见宁长柏举起长矛就冲了过去。 两万人马攻城之时已经损失不少,再被燕军缠住,双方的实力瞬间不成比例了。 再说燕王,匆匆下了城楼带着一行亲卫就朝城主府赶去,哪知才走了没有多远,胯下的马儿就是一声嘶鸣,而后噗通一下就朝下栽了过去。 若不是燕王眼疾手快,直接就会被甩出去。 只是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人掐住,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燕王叔,别来无恙呀!”孟良辰擒了燕王,不敢耽搁办法,直接将他拎上了城楼。 “叫他们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话毕,对着一旁已经傻了的守卫道:“还不快将城门打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小兵腿一抖,完全看不到燕王那发黑的脸色,忙不迭的跑下去。 而后燕王就仰天大笑:“王兄真是厉害,养了两个如此出众的儿子。孟良辰,是本王小瞧你了,落在你手上,本王无话可说,只是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是藩王之子,今日的燕王府就是明日的梁王府。” 孟良辰手底下的力度陡然加大了:“人生苦短,活好当下便是,至于明日,谁知道明日是怎么样的呢?你说是吗?王叔?” 话毕,眸子就是一紧,他看见不远处那穿着白色铠甲的人落马了。 好在城门已经被打开,孟璋也到了,孟良辰大吼一声,“燕王已经在我的手上,尔等还不快些放下兵器,投者不杀,顽抗者死!”运了功力的缘故,声音自城楼之上传出好远。 眼见宁长柏已经落地,暮霭打算再补上一刀的时候便听见这话,手中一顿,落马的宁长柏忍着疼痛就地一滚钻到了马下 。 孟良辰将燕王交给孟璋,自己拿着剑直接从城楼上掠了过去,落在宁长柏前面的马背上,一把拔出手中的金剑道:“天子剑在此,尔等还不快速速放下兵器?” 话毕,李元飞正要再动手,却被黄覃给拦了下来,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无益了。 孟良辰下马将宁长柏扶住,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人在看见孟良辰的那一刻再也坚持不住没有了意识。 孟良辰将他拦腰抱起来放在马背上,骑马朝城里疾驰而去。 整整花了半日功夫,才将城门口的尸体全部运走,只是那城楼上空依旧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赵括生擒了荆州城主司马莒,城主府空了出来,孟良辰便带着宁长柏住了进去。 宁长柏的胳膊上有好几处伤,腿也断了,青黛给上药之后用白布将他裹起来,整个人包的跟粽子似的。 “受伤太重,流血过多,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二爷心里要有准备才是。” 孟良辰坐在一旁一愣,看着她不明所以。 青黛只好又道:“宁世子身上的伤口虽然流血过多却不致命,只是腿上,虽然我已经替他接骨,但是小腿那里的骨头碎了一块,即便以后好了,怕是也不一定再能上战场了。” 孟良辰一愣,而后脸色就冷了下来。 长宁侯府是靠军功起家的,宁家几代人都是能征善战的武将,宁长柏身为侯府世子,若是不能再上战场……他狠狠的甩了甩脑袋道:“需要什么告诉爷,爷会不惜一切去找,务必将他治好。” 青黛没有接话,她的医术再好也只能治病救命,有些事情非人力可为,她真的是做不到。 孟九黎的大军是次日黄昏才到的荆州,将安置大军的事物扔给了郑平西和周跃,他便进了城主府,先看了宁长柏。 宁长柏早上的时候醒来了一次,他到的时候又睡过去了。 孟九黎只在床前看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孟良辰也没有瞒着他:“青黛说,表哥日后怕是都不能上战场了。” 孟九黎叹息一声,半响才道:“孤会为他请功。”宁长柏是难得的将才,不能再上战场,可惜了。 孟良辰没有接话,请功啊,无论再大的赏赐也换不来一个健全的身子啊! 孟九黎又问道:“燕王关在哪里?”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要见见他?” 孟九黎点点头:“带孤过去看看。” 燕王并没有关进天牢,而是在城主府的后院,由赵括亲自看着。 孟九黎来的时候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青灰色的粗布衣裳,手和脚都被玄铁打造的链子拴着。 “燕王叔!” 燕王没有抬头,靠着墙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道:“孤今日来是想请燕王叔修书一封给王妃和小公子,既然大势已去,何不顺从天意,免去一场杀戮呢?” 燕王这才抬眼看他,嘴角带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成王败寇,太子殿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至于燕京城,太子有本事只管去拿便是。横竖都是一死,怎么赚怎么来。”话毕,一阵肆意的大笑。 孟九黎怵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长廊上,孟良辰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的走着,一直没有吭声。 孟九黎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怎么了?还在为宁世子伤神?” 孟良辰摇摇头道:“不是,只是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他觉得,虽然这一仗损了宁长柏,可依旧太轻松了一些。 燕王在燕京经营数十年,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他们俘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潜入敌营 缓了三日,宁长柏这才缓起精神来,至于腿伤一事,孟良辰和孟九黎都默契的没有告诉他。 虽然拿下了荆州,但是还有诸多事物要处理,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孟良辰在城主府呆不住,将事情都扔给孟九黎处理,自己则带着人成日的闲逛。 不过几日功夫,就将荆州逛了遍。 哪个胡同窄,哪个巷子深,到他这里如数家常。 等在荆州安顿好,已经到了四月的尾巴上,宁长柏还不能下地,所以几人商议之后决定让他留在荆州,而后孟九黎和孟良辰带兵攻打燕京。 燕京那边,不过一个燕王妃和一个幼子,不足为虑。 至于燕王妃的娘家诚国公府,早在燕王举兵之时就写了断绝书,与燕王妃断了关系。 哪知他们还没有出荆州,燕京那边居然举兵打算夺回荆州。 “他们这是想拼个鱼死网破吗?”怪异感再一次涌上来,孟良辰看了看沙盘。 燕京离荆州已经不远了,行兵不过时日的脚程。 燕京是燕王的封地,沃土千里,很是富裕,如今燕王被生擒,想必消息早已经传了回去,燕王妃一介女流领着一个八岁的孩童,居然有这等魄力出兵? 孟九黎不以为然的开口道:“鱼就是鱼,网就是网,鱼易死,网未必会破。”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终于还是将心底里的疑虑说出了口:“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燕王在燕京数十年,不说他先前到底有没有反意,既然举兵反了,必然做了完全的准备,怎么会让我们这样顺利就拿下来了。” “你说的极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起初他只是对朝廷有所提防而已,真正起了反心是在孟虢卿出事之后。仓促叛乱,自然没有那么周全,不过是存了破釜沉舟之心罢了。”有些事情他不好说。皇帝派人做的手脚他也知道一二,只是皇帝是君也是父,为人子为人臣都不好妄加非议。 孟良辰点点头,不再多说,只道:“还是先派人去探探虚实吧!” 孟九黎点头允了。 只是先后派了几波人出去竟然都没有半点消息,那些探子就这样失踪了。 一时间,连孟九黎也重视了起来。 要知道,军中可以侦查敌情的探子都是特殊训练过的,一个两个被发觉灭口属于正常,没道理这么多波都音讯全无。 “无论如何,荆州城已经拿下,就没有道理再失守,孤亲自在此坐镇,难不成还敌不过一介妇孺稚子?” 话毕,出了城主府,带着周跃去了城东城楼。 孟良辰叹息一声朝后面走去,有些话他与孟九黎还真不好说,倒是与宁长柏还能说上一说。 宁长柏虽然还不能下地,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此刻正靠在枕头上捧着一本书看。 看见帘子被撩起来,他放下手里的书就笑了:“哟,今日不忙了?” 孟良辰大大咧咧的扯了椅子在他床边上坐了,看着他道:“听声音,这是好的差不多了。” 宁长柏动了动被捆的跟粽子一样的腿:“还不能下地,从来没有在床上躺过这么久。” 孟良辰一脸的幸灾乐祸:“那就好好享受享受。” 宁长柏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接这个话题,而是开口问道:“说吧,我听说燕京那边发兵了,有要攻打荆州城的意思,你这么清闲,是找我有事?” 孟良辰点点头:“正要和你说此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燕王被俘,燕王妃一介女流,燕王三公子今年才八岁,此刻他们不应该是主动投诚争取宽大处理以求留住性命吗?怎么会有如此魄力举兵来犯?还有,燕王,荆州这一战虽然你受了重伤,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太顺利了。” 宁长柏闻言渐渐的也怵起了眉头,先前他还没有察觉到,经孟良辰这样一说他也有些奇怪了。 “我记得先前探子来报,据说燕王是让孟苍炎做先锋直取太原,自己则领兵十万驻守荆州,可是此次除了那几拨人马,并没有见到所谓的十万大军。对了,你不妨仔细的再想一想你当日进城的情形,看看能否寻到蛛丝马迹。” 孟良辰闻言,在脑子里又将先前生擒燕王一事点点滴滴都回顾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怪异,而后他眸子突然一瞪。 明白了,是太容易了。 “那日,燕王似乎急着回城主府,身边跟着十来个亲卫再无旁人,我将他钳制住之后也不曾留意,好像并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 宁长柏闻言面色瞬间凝重起来:“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个燕王怕是有问题,你不妨先去看看。”话毕,刚好对上孟良辰的眼睛,二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孟良辰起身疾步朝外走去。 还是那间房子,燕王靠在里面,一身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狼狈的痕迹,手上还捧着一本书。若不是手上和脚上的玄铁链子,半点也看不出来是个阶下囚。反而脱去了那一身锦袍,周身倒是多了一股子儒雅的气息。 “王爷日子过的还挺悠闲!” 孟良辰抱着膀子站在外头半天才出声,只是里面的人却连头都没有抬。 他冷笑一声,抬手轻轻一动,里面的人闷哼一声就栽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赵括这才打开房门,孟良辰走了进去。 伸手在燕王的脑袋和脸上细细的摸了一遍,而后在鬓角边上一顿,果然有问题。 “去,叫青黛过来!” 赵括领命,很快就带着青黛过来了。 “二爷!”青黛在屋外行了礼,孟良辰招手:“进来看看,能不能想法子把他脸上这玩意儿揭下来?” “奴婢试试!” 半个时辰之后,孟良辰拿着一张人皮出了屋子去寻孟九黎。 然而孟九黎去了军营,他就只能折身去了宁长柏那里,当然,不忘派人去将孟九黎请回来。 孟九黎这头,一听说孟良辰找他,还是急事,将手上的册子一扔就出了大帐上了马,看的周跃不住的叹息。 回京之后怕是要跟娘娘好好说说了,殿下这,跟梁王的次子走的有些太近了。 孟九黎到的时候,孟良辰正趴在宁长柏床边的案子上把玩一个东西。 见他来了,孟良辰起身道:“太子老兄,给你看个好东西!”话毕,将手里的物件扔过去。 孟九黎抓到手上首先就感觉到了一股子油腻,他本能的想丢出去,好在理智尚存,将东西扔到案子上才附身查看:“人皮面具?” 孟良辰点点头道:“你猜我从哪里弄来的?” 孟九黎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顿觉无趣,抹抹鼻子道:“好吧,我直接说吧,我是从燕王脸上扒下来的。” 孟九黎闻言,目光注视着桌子上的那张人皮,眉毛直接拧在了一起:“这么说,燕王根本就没有来荆州,这不过是个替死鬼?” “这不是重点。”孟良辰接话道:“重要的是,这东西是哪里来的,难不成燕王跟倭寇还有勾结?还有,据说这东西可是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 “未必!”宁长柏突然开口道:“东瀛人的那些本事可都是先秦时期从中土传过去的,我看他怕是没有与倭寇勾结,而是勾结上了南疆那边的人。这个东西我也见过,就在南疆那边。” 孟九黎沉声道:“如此说来,此次来犯必是燕王无疑了。只是孤还是不明白,那些派出去的探子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他真的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孟良辰起身,拿起手里的面具道:“我亲自走一趟吧,看看咱们这位王叔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宁长柏怵眉,一脸的不赞同,看了看孟九黎之后才道:“小心一些,将孟璋也带上吧!” 孟良辰点点头,不用宁长柏说他也会带上孟璋,没有万全的把握,他是不会以身涉险的。 不等天黑,二人就出了城,兵分两路,约好了碰头的地方,孟良辰直接去了燕王的大帐。 他心中还有疑惑,或许见到燕王之后就有答案了。 只是,主帐里并没有燕王的影子,空荡荡的,他在大帐里搜寻了一遍,闪身溜了出去。 刚刚站稳,两个人就堵在了他面前。 他一愣,而后便头也不抬的开口道:“麻烦让让。”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孟良辰道:“我尿急,尿急。” “尿急?鬼鬼祟祟的,尿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定是奸细,给我抓起来!” 孟良辰能让他们抓住就见了鬼了,往下轻轻一蹲,腿一伸就横扫过去。 瞬间撂倒两个人,刚刚窜出去就碰见了熟人。 燕王,货真价实的燕王。 孟良辰朝他招了招手,燕王却好似不认识他,面上挂着寒霜对旁边的人道:“哪里来的小兵,如此无力!” 孟良辰一愣,麻溜的跑路。 他确定以及肯定,这是货真价实的燕王,而且这个燕王还不认识自己。那也就是说,当初孟虢卿出事的时候,去京城的根本就不是燕王本人,在回马湾自己看见的也不是他。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就说的通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非死不可 孟虢卿的死倒是越发的耐人寻味了。燕王,到真的是够冷血无情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好像不怎么缺儿子。在皇权的诱惑之下,他怕是可以牺牲一切,到真是适合那个位置。 孟良辰只瞧了他一眼便借力飞身而起上了大帐的帐顶,燕王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淬了毒一般开口道:“拿下,死活不论!” 孟良辰咧嘴一笑:“想抓爷,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话毕,抬臂就朝大帐后头掠去。 身后紧接着就是箭羽破空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孟良辰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浓了,来吧来吧,乱起来才好,越乱越好。 人,自然是没有抓到,燕王的心情可想而知,转身便吩咐道:“那几个捉住的探子,全部杀了祭旗,今晚就出兵,明日一早攻城。”话毕,抬脚就进了大帐。 看着空荡荡的大帐他火气越发的高涨,废物,全部都是废物,若不是这些人无用,自己又怎么会在此浪费时间精力重新攻打荆州。 要知道眼下攻打荆州是最不明智的,可惜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主动出击,就只能等着朝廷的大军反扑燕京。 那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无论如何他也要想办法保住。 孟良辰和孟璋入夜的时候便回了城,此番只摸清楚了叛军的大概位置,看见了被杀的探子,其余的,一无所获。 “你说,他会不会又是一个冒牌的?” 孟九黎摇摇头:“依你所说,此人怕是真的燕王。眼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既然他杀人祭旗,那么必是有所行动了,吩咐下去,再增两队巡逻人员,城楼那里也准备起开。还有,宵禁三日,街上也增派人手,随时做好应对之策。” 一声令下,才安稳了几日的荆州城又开始紧张起来,城门禁闭,不许出入,一晚上都能听见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五更时分,燕军兵临城下。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像潮水一样,看不到尽头。 最前面站着七八个人,骑着战马,面无表情的看着禁闭的城门,燕王就在正中间。 孟虢卿死了,孟苍炎也死了,李元飞等人被俘,他的损失不可谓不小,这一战,他倾尽了全力,定会让孟九黎血债血偿。 背后,是三千铁骑,这才是他倚仗的重点,没有人知道,这三千人之中有一般都是他耗巨资培养出来的杀手。 待城破,他定要亲手宰了孟九黎,将他的人头送到孟修齐的面前。 城墙之上,孟九黎和孟良辰都上来了,城墙下头则是密密麻麻的士兵,油锅,开水,钉板,还有已经被推上城墙的滚木巨石。 看似准备的很充分,可是在场的几个人都清楚,这些不过都是杯水车薪。 燕王有十万兵马,若是要强行攻城,这些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下去。 “殿下,末将请命,出城迎战!”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道:“此战非比寻常,孤不能拿你冒险,让郑平西去吧!” 身后的周跃轻轻的摇了摇头。 好在孟良辰并没有答应:“殿下,郑老将军已经过了上战场厮杀的年龄,看在他多年征战在外的份上,殿下还是让他好好的回京吧!” 孟九黎看着他道:“宁世子……你记着,切莫逞强,活着回来!” 孟良辰咧嘴一笑,转身就下了城楼。 这一回,他将孟璋和赵括都带上了,连同那几十名锦衣卫一起。 才刚刚上马,孟朝惜一个圆球似的的滚了过来:“小堂弟,我也去!” 这一回 孟良辰难得的没有奚落他,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不由己,由天。” “我不怕!”孟朝惜死死的盯着他,他来战场就是来杀敌的,一直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 “好,记着,不管什么时候,活着最重要!” 孟朝惜点了点头,迅速跟在了锦衣卫后头。 天刚麻麻亮,号角声和战鼓声相继响起。 燕王开始攻城了。 孟良辰坐在马背上,死死的盯着城门口,只听传令官一声令下:“开门!” 那城门才刚刚拉开了一条缝,他便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就冲了出去,身后是如同潮水一样的大军。 刚刚才冲出城,燕王就看见了他,当下点头,身旁两人就朝他就冲了过去。 只可惜还没有到跟前就被孟璋拦住了。 孟良辰直接冲进铁骑里厮杀成了一片。 双方兵马人数不相上下,可是实际上还是有所悬殊。 孟良辰能用的就只有孟璋和赵括,还有几十名锦衣卫,而燕王身后那三千铁骑各个都是能以一敌百的杀神,更不论与他并肩站在一处的人。 看着缓缓合上的城门,他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荆州城他能拿下一回,就能拿下第二回,是他的终究是他的,谁也拿不走。 孟良辰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燕王,擒贼先擒王,他不管对方有多少人马,有多少良将,只要拿下燕王就行。 只可惜,燕王有备而来,哪里是那么好接近的。 至于孟朝惜,早就不知道被人潮挤到了何处。 孟九黎站在城墙之上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下面厮杀的潮水。 目光起初还在孟良辰身上,很快就被几批人马吸引过去。 燕王的铁骑。 虽然穿着和那些士兵一样的衣服,可是却骑在马背上,所经之处根本就没有人能近身,接二连三的有人倒下去,如同收割人性命的刽子手一样。 见状,他的一双浓眉拧在了一处,突然开口道:“周跃,东宫的人马还有多少?” 周跃道:“禀殿下,除了二十四名安慰,还有一百名死士!” 孟九黎点了点头,吩咐下去,让他们立刻去支援!” “殿下不可!”周跃大惊,那些人可不能轻易暴露。 孟九黎转身冷冷的看着他道:“孤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可是眼下却不是算计的时候,若是大军破了城,我们这些人都难逃一死,你留着那些人是给孤陪葬还是留着陪孤一起做丧家之犬?” 周跃没有作声,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他始终不愿意立刻孟九黎左右,吩咐一声之后又站到孟九黎身后。 滚木用完了,巨石也没有了,油锅里的滚油和沸水也没有了。 孟九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轻轻一抬道:“弓箭手,放箭!” 话毕,已经有人从云梯之上翻了上来,守在那里的士兵立刻举刀砍了过去,血花四溅。 城门再一次被拉开一条缝,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冲出去融进厮杀的大军之中。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身上的铠甲上都是血,拿着剑的胳膊已经有些麻木了,可是孟良辰还是不敢有半分迟缓。迟一步,死的就是自己。 他想直接杀了燕王,却始终不能近身,而且还被冲击的越来越远。 身旁不时的有人倒下去,他已经无暇分辨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这样子的场面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经历,但是他却没有半分惧意。 在一剑扫过前面几个人之后他索性飞身而起,一脚踩在马背上,借力朝燕王的方向掠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但体力耗尽就会成为这尸体中的一个,若是不拼力一搏,那当真就完了。 他素来不信命。 他就不信,燕王一个叛臣,真的能那般的厉害。 他若是厉害,早在之前夺嫡的时候就坐上那个位置了,何必等到今日。 燕王身边的人也早就被冲散,只有两个亲随模样的人还寸步不离的护着他。拿着长矛,将近身的人全部都挡住。 孟良辰才刚刚掠起来,燕王就注意到了他,手轻轻一抬,身后一人拿了弓箭给他,他冷笑着搭箭。 城楼之上的孟九黎眸子一闪,冷喝道:“周跃,拿孤的弓来!” 话毕,立时有亲随将弓递给周跃,而后再由周跃递到他手上。 搭箭上弦,没有半分的迟缓,而后瞄准那一处,毫不犹豫的射了出去。 破空的声音被厮杀声掩盖,等孟良辰察觉,那箭已经到了跟前,情急之下他在半空横身一个翻滚,堪堪躲过了那一箭,而后踩在一个人的头上再次借力朝燕王扑过去。 只是刚刚起身,箭又接踵而至。 原以为必死无疑了,却不想那箭在离他还有一尺不到的地方被另一只箭打落。 他已经顾不上去理会到底是谁救了自己,眸子里和脑子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燕王。 许是被他这股子狠戾劲吓住了,燕王骑在马背上看着他居然动也不动。 “小心!”孟璋从人流里飞出,大手一挥,先他一步朝燕王刺去。 燕王旁边那人终于动了,与孟璋纠缠在一处。 而另一人则与孟良辰纠缠在一起,护着燕王,不让孟良辰靠近一步。 孟良辰冷笑,今日燕王非死不可,谁挡他就杀了谁! 第一百二十三章结束 对于孟朝惜来说,虽然自小不受宠,但怎么也是个皇子,别说是杀人,他长这么大鸡都没有杀过。 跟在孟良辰后头冲出去,手上的长矛还没有举起来胳膊上就是一疼,一个小兵刺伤了他的手臂。 他虽然武艺不怎么出众,但是该学的一样没有落下,只不过因着臃肿的身子行动起来实在是有些不灵活罢了。 但是有功夫底子和没有那区别还是很大的,一动手,直接就撵杀了对方。 看着面前冒着血直挺挺的倒下去的身影,他有些傻眼,脑袋还有些晕眩。 好多血! 再发愣,一把刀又刺了过来,他往后一仰,脚挂在一具尸体上没有站稳就朝后面倒过去。 好在场面混乱,一开始就杀红了眼,他这么一滚,糊的满脸都是血,索性也不起来了,混在死人堆里腿一伸头一歪装死。 可是这装死也是一门技术活呀,不住的有人踩到他,甚至于直接踩着他的脸和肚皮跑过去的,还有那真正死透了的,跟石头似的就砸了过来。 他紧闭着眼睛不敢动弹,任由一具具尸体把他埋在里面。好在此刻一片混乱,为了活命各个都杀红了眼,谁也不会去注意到他这么一个小兵。 他微微侧了侧身子,露出一双小眼睛四处看。 身上压的太多,有些抬不起来头,只能看见一双双脚来回的晃动,还有不断倒地的身影。 他不好意思说自个儿害怕,但是他真的很怕啊! 那一头,孟良辰和燕王的护卫纠缠在一处,你来我往的已经不下上百回合了,竟热半点上风也不占。 他自己现在的功力他自己还是清楚的,就是与孟璋对上也不吃亏。 孟璋是谁,那是先帝跟前最牛的暗卫,没有想到燕王身边也有和他一样好身手的人,还是两个。 怪不得,看样子是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了,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倚仗。 那边,孟璋也是被缠住不能脱身,孟良辰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燕王,心思一转,故意迟缓了一瞬,让对方一剑刺破他的肩头,而后身子似跌落一般往后一仰,一个回旋就朝燕王扑过去。 然而不等他近身,燕王就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双臂一展,迅速的朝后掠去。 没有想到,燕王的武功竟然也到了这般地步,一时的失算便让孟良辰失了先机,有心再追上去,后面那人剑锋上的寒光已经在身后。 城墙之上的孟九黎一直瞅着下面,虽然离的有些距离,但是他还是能分得清敌我。 孟良辰的打算他自然能看得出来,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是眼下的形势,明显与己不利。 当下一把拔出佩剑,纵身就要跳下城墙杀敌,却被周跃快了一步挡在他前面。 “太子殿下乃三军统帅,必须在此掌控大局。奴才这就去助辰二爷一臂之力!”话毕,展袖就飘了下去,直取燕王。 孟九黎看着他加入了厮杀,终究没有再动。 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燕王对荆州势在必得,出动了自己全部的人手,孟九黎却是要誓死护住荆州城,没有退路。 城墙上御敌的东西已经用完,弓箭也所剩无几,燕军已经陆续冲上墙头,他根本就不用出城,不顾亲卫的庇护,直接提剑与冲上来的士兵厮杀起来。 这一次,不是燕王死就是他死,否则绝对不能后退半步。 下方,有了周跃的加入,孟良辰的气势猛然增高了一截,他看不透孟九黎,更看不透他身边的这个大太监。 虽然是一个阉人,可是全然没有半点宫里那些太监的阴柔之气,看那举手投足间不难看出是个有路数的人。 这不,看那扑向燕王的势头就知道,此人不弱。 孟良辰嘴角勾了勾,看着面前的冷面中年人,一个反手,手中的剑便起了剑花,化一成十,化十成百,化百成万,铺天盖地的剑气裹着他直扑对方。 时间过得飞快。前一刻还是旭日东升,后一刻已是残阳如血。城墙上下的厮杀已经结束,遍地都是尸体,满地都是血腥。 不远处还活着的人也顾不得旁的,七零八落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似乎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城墙之上的孟九黎也是,一手拄着剑,一手扶着墙,身上的红衣早就被鲜血浸透,又敌人的,还有他自己的。 不远处,郑平西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身上的铠甲没有一处玩好的地方,眼睛虽睁着,人却早已经断了气。 孟九黎就那样远远的看着他,半响,才艰难的挪步,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来,伸手帮他将眼皮合上,而后眼眶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长这么大,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流眼泪。 都死了,都死了,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储君的风度威仪。 若不是这场叛乱,郑平西就该回京和妻儿团聚,宁长柏就应该在家中迎娶妻子,周跃还会跟在自己后头絮絮叨叨的,时不时给母后告个状。 还有,还有阿辰,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崇明堂当他的大都督,威风八面。 听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才刚刚跟人家订了亲…… 他拄着剑晃了晃身子才起身站稳,身上已经疼到麻木,而后扶着城墙踉踉跄跄的朝下走去。 双方二十万人马就这一场便所剩无几,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他每走一步不是踩到尸体就是踩到血。 守城门的士兵替他打开城门,他一步步朝外挪去。 被尸体掩盖的孟朝惜此刻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正在一具具的翻找尸体。 不远处,燕王半跪在地上,一柄剑直接从胸口将他穿透,他似乎已经断气了,可是眼睛也没有闭上,直溜溜的瞪着京城方向。 孟朝惜咒骂了一声“乱臣贼子”,吐了一口血水再次朝那边找去。 他在找孟良辰,那小子皮糙肉厚,一定不会死的。 燕王死了,他肯定还活着。 他爬到燕王身后,翻了半天,只摸到一个人是热的,还有气,他好像见过那个人,好像就是跟在孟良辰身边的那个谁,一时半会儿他想不起来也懒得想,总归不是他要找的人。 再往前挪了一步他身子就晃了晃,孟良辰就躺在离他约摸两步的地方,虽然一身都是血,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因为认出来了,所以他不敢走,他害怕。 平日里那么有生气的一个人这会儿跟被撕碎了一般倒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满身的血,胸口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孟朝惜不敢上前,他怕。 站了半响之后,他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已经冰凉的手嚎啕大哭。 死了,他真的死了。 这个世间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死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喊自己胖子了,再也没有人在自己受欺负之后悄悄的来看自己了。 孟九黎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身子晃了晃,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都死了,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闭上眼睛,一切都结束了,这样子也挺好。 孟朝惜还在那里哭着,哭声不知何时变成了絮絮叨叨。 “我不受父皇和皇兄皇弟的待见,母妃也死了,如今连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了……” “死胖子,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吵死了!” 孟朝惜没有抬头,抓住他的手靠在一具尸体上仰头看着天继续边哭边絮叨。 一旁的孟良辰好想伸手捂住他的嘴,太吵了。可惜他不能,就算是不动,身上也疼的想让他死过去。这样的疼痛让他觉得还不如不醒过来。 “闭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之后,孟朝惜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手微微一顿,翻身看着他抖动的眼皮道:“小堂弟,你醒了?你没死对不对?” 孟良辰轻轻的动了动眼皮很快又闭上眼睛道:“你这么蠢都活着,爷怎么会死!” 孟朝惜再一次哭出声来,这一回孟良辰倒是再没有开口,闭上眼睛再一次昏死过去。 原本他不至于伤的这么重,哪里会想到身边的人会反水,胸口插着的绣春刀,不远处被金剑一剑穿心的赵括,无一不昭示着战场上的凶险和瞬息万变。 荆州这一仗可以说是凄惨到了极点,双方二十万人马,活下来的不足三万人。 燕王死了,却连带着十几万人陪葬。 镇南将军郑平西死了,东宫的大监周跃死了,锦衣卫副指挥使赵括也死了。 死了的人死了,活下来的人也只吊着一口气。 荆州城里乱做一团,宁长柏便只能拄着拐杖下地将所有的事物都揽了过来。 一晃便到了六月,诸事都理顺了,大军也该回朝了,只是孟良辰还是没有能完全醒过来。 那一刀太凶险了,几乎是擦着心房刺过去的,即便是第一楼的人本领了得,也只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六月初九这一日,孟九黎打算启程回京。 与孟朝惜和宁长柏一道骑着马,带着残余的两万人上了路。 队伍的后头是一辆极为宽阔的马车,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孟良辰躺在里面睡着,青黛则在一旁伺候着,孟璋驾车,缓缓朝京城驶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良辰 不仅孟良辰的伤未好,孟九黎自己也不曾痊愈,只不过皇帝催的急,他不得不启程,只是这一路走的极慢。 过了七月末,大军才回来京城,孟良辰这会儿才有了些精神,不再昏昏沉沉。 孟良荀请了襄陵先生过府,加上青黛和许青尢,三个人总算是给他调理了个七七八八,虽说没有十成十的痊愈,但是下地走动却是没有问题了。 只是身体到底比不得从前,屋子里连冰都不敢放,稍微一受点凉气就起热。 孟良荀忧心忡忡,再加上朝堂上的事情,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下去。 荆州一战,虽然杀了燕王,结束了叛乱,可是损失无疑是巨大的,看似是赢了,实则两败俱伤,皇帝自从得到信报脸色就没有舒展过。 孟九黎一回京,皇帝当着文武百官面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痛骂,不过是一个燕王,朝堂损失如此惨重,十几万儿郎埋骨他乡。 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气? 孟九黎一语不发,身子跪的笔直,皇上勒令他回宫思过,大婚之前不得出东宫,他也不开口承情。整个人一片死寂。 紧接着就是对宁长柏和孟良辰的赏赐,两个人都有爵位在身,不宜再封,只是良田珠宝赐下无数。 还有镇南将军郑平西追封一等忠勇侯,世袭罔替。 至于那些死去的将士,命兵部以最快的速度拟出名单,各州府协助将抚恤的银两发放下去。 安排好这些之后,大朝才算是散了。 只是孟九黎才刚刚起身,乾元殿都没有出得去,整个人直挺挺的就倒了过去。 孟九黎这么一倒,整个朝堂都跟着抖了起来,特别是太医确诊之后,说是太子伤口崩裂,旧疾复发,疲劳过度…… 皇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若不是太医异口同声这样说,他根本就怀疑这是太子在耍手段,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孟九黎被送回东宫就醒了,只是人阴沉的厉害,往日有周跃近身伺候,如今周跃死了,王远也不在了,东宫里的内侍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不敢靠上去。 周跃死了,王远也死了,这两个人虽然是阉人,可都是看着孟九黎陪着孟九黎长大的人。 若是旁人,死了还能加官进爵,可惜他们死了就死了,一个没有根的奴才,为主子死是应当的。 孟良辰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八月初三,宁长柏与姚家十一娘大婚,他打算与兄长一道去庆贺。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他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出去走动走动就要废了。 因着是表亲,八月初一孟良荀下了朝回府接了他就去了长宁侯府。 离正日子还有两日,可是长宁侯府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两人下了马车便去了清晖园,宁长柏兄弟二人正在里面说话,听见外头的人来禀,匆忙就迎到院子外头。 看着一脸清瘦的兄弟二人,宁长柏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旁的,先将人迎来进去。 “屋子里说话,这天,在外头实在是折磨人。” 兄弟四个进了正房,房子里放着冰,孟良辰刚刚进屋就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孟良荀连忙拉着他退了出来。 “表哥,屋子里太凉,阿辰受不住,还是在廊下说话吧。外面有风,也不会觉得热。” 宁长柏和宁长清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下来。 “阿辰,看着你出门我以为你已经大好了,没曾想……” “没事!”孟良辰冲着宁长柏摆摆手,兀自找了椅子坐下来:“能活着已是万幸,至于身子,慢慢养着,总能好起来的。”话毕,又看了孟良荀一眼笑道:“只是带累了大哥。” 孟良荀失笑,挨着他坐了下来:“你呀,总是这样,你我兄弟,我年长你年幼,照顾你是应当的。” 等宁长柏和宁长清坐下来之后孟良辰才道:“若不是这场战事五月里可是大好的日子,生生耽搁到现在,眼下虽然不是最热的时候,可是忙起来人还是要遭罪。” 宁长柏道:“八月十二太子大婚,十月二十八是皇上生辰,冬月十九长清的事情要办了,今年就这么几个好日子,既不能撞到一处,也不好再拖到年后去,只有眼下这个时间最合适了。” “皇上今年五十整,虽不是六十大寿,但是也是要大办的,再加上燕王一事,想是会召集各路藩王回京,眼下虽然忙碌,但是也算的上是安宁清静了。”宁长柏话落音,孟良辰的眸子就闪了闪,各路藩王回京,那是不是昭示着自家父王很快就要到京城了? 正说着话,外头便又有小厮来寻,说是外头来客了,需要宁长柏过去招呼,宁长柏起身道:“失陪一下,阿辰与长清在此说话,阿荀陪我走上一遭吧!” 孟良荀看了孟良辰一眼,见他精神尚好,这才起身跟着宁长柏出了院子。 等他们二人离开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宁长清才开口道:“阿辰,我大哥他,是不是日后都不能上战场了?”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从哪里听来的,你看柏表哥走路都带风的,可有半点问题?” 宁长清道:“可是,我听说他伤了腿。” “你想说什么?”孟良辰微微往后靠了靠,抬杯,看了一眼里面的茶水道:“让人帮我换白水过来。” 宁长清点点头吩咐下去,而后才拧着眉道:“你如今身子损成这样?竟然连茶水都碰不得了?” 孟良辰淡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哪里还有那么多要求。怎么,看见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想从军?” 宁长清犹豫了片刻道:“我想跟着你,去崇明堂。” 孟良辰失笑:“大舅舅知道了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宁长清这回却是格外的坚持:“不管他,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再说我相信你,锦衣卫名声不好,那是以前的事情,以后有你在,定能好起来的。” 话毕,先前那小厮又进了园子,说是宁长柏请孟良辰过去。 二人当下掐断了话题,孟良辰起身,搭着元宝缓缓朝外走去。 来的人是孟九黎。 他自前些日子被皇帝斥责之后就没有再出东宫,今日本是去梁王府的,却听说孟良辰来了长宁侯府,他这才跟了过来。 宁中易不知,便喊了宁长柏和孟良荀来招待,寒暄了几句之后孟九黎就提出,他要见孟良辰。 孟良辰是被元宝扶着进东厅的,刚刚进屋,元宝立马就给他加了披风。 孟九黎坐在主位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宁中易起身道:“阿辰,你简直是胡闹,身子这般,为何不在府里好好休息。” 孟良辰坐下来,有些气喘,等气喘匀了之后才道:“舅舅,我都睡了几个月了,好人都睡出毛病来了。出来走走好的快一些。再说了,我又不是女子,哪里就那么娇弱了。”话毕,对着孟良辰笑了笑:“殿下这是忙完了?” 孟九黎道:“朝中诸事由各位大臣打理,父皇决策,孤很清闲。” 孟良辰道:“怕是清闲不到几日了。眼看殿下的好日子就要近了。” 孟九黎微微怵眉,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白如纸,眼眶深陷,整个人比先前还清瘦几分,忍不住开口道:“你还未恢复,还是好生养着,早些回去吧!” 孟良辰点点头:“本就是要去寻舅舅先告辞的。”话毕,又对着宁中易和宁长柏道:“初三我就不过来了。”话毕,一旁的孟良荀也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孟良辰摇头拒绝了:“无事,不过几步路,马车就在外头,大哥在此陪陪柏表哥吧!” 宁中易道:“这样也好,舅舅这里不是外人,这两日事情多,府中来往杂乱,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你可怎么好?你还是好好养着,等忙完这几日我便和你舅母去看你。” 孟良辰笑笑没有说话,搭着元宝就要起身。 孟九黎突然站起来道:“走吧,孤刚好要回东宫,正好与你一起。” 话毕,一旁的宁长柏下意识的看了孟良荀一眼,东宫和梁王府,好像不顺路。 太子何时与阿辰这般亲近了? 孟良辰与孟九黎出了东厅,缓缓朝外走去。却不知东厅外的柱子后头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这会儿看着他的背影捂着嘴,一脸泪痕。 出了侯府,孟九黎的马车就在大门口不远处,孟良辰却没有要同他一道走的意思。 孟九黎看了他一眼,伸手扶着他上了马车,这才回了自己车上,想了想终是没有去梁王府,而是进了宫。 回来好些天了,他还不曾进宫请安。 第一百二十五章可惜 回了梁王府,还没有进章华院,远远的就瞧见银哥在外头焦急的张望,看见他和元宝,一溜烟的就跑了过来。 元宝拧了拧眉头紧紧拉着孟良辰,对着银哥道:“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银哥指了指院子里:“来了一个神经病,二爷刚刚离开不久就来的,跪在院子里一直不起来,说是要给二爷请罪。” 元宝一脸的疑惑,扶着孟良辰慢慢往院子里走,边走边道:“青黛姐姐和璋爷回来了没有?” 银哥跟着他错后一步,边走边点头道:“璋爷在院子里喝茶呢,说是这事得二爷回来了才好处理。” 说话间,主仆三人便进了院子,绕过那一丛枝繁叶茂的石榴树,便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衣裳的人面对着正屋直挺挺的跪着。 房檐下的芜廊里,孟璋大刀阔斧的坐在那里,青黛坐在他对面给他煮茶。 孟良辰失笑:“他们二人倒是惬意。” 话毕,孟璋就瞧见了他,与青黛一道站起来,青黛迎了出来,他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青黛搭手将孟良辰扶到芜廊下,孟良辰却不愿意过去打搅他们二人,只道:“爷乏了,回屋躺一会儿。你二人终日奔波操劳,难得闲上一会儿,便好好聚聚吧!” 青黛闻言脸上有些发烫,将他扶进屋子里,送他上了榻,而后并没有出去,而是站在榻边上替他打扇。 眼下虽然已经立秋,但是屋子里还是热的很,不能用冰,扇一扇也是好的。 “二爷可要睡一会儿?” 孟良辰摇摇头:“睡不着,只是气不顺,靠着躺躺便是 。” 青黛便道:“那让璋大人进来陪你说说话?” 孟良辰点点头道:“也好。” 只字不提跪在外头的郑扬。 元宝出去将孟璋喊了进来。 待孟璋进屋扯了椅子在软榻不远处坐了,孟良辰才开口问:“他这是做什么?” 孟璋道:“没说,我也没有问,想来是因为赵括一事。” 孟良辰嗤笑:“爷该夸他会做人还是贬他会揽事?” “他是杨槐的女婿,杨槐生前又对他颇为倚重,虽然锦衣卫有四名副指挥使,但是他一直以总领自居。何况杨槐死后这几年,崇明堂里的大小事务都经他的手,所以有此举并不奇怪。就是不知道,他先前是否知道赵括是燕王的人。二爷可记得第一次去崇明堂的时候,他将胡世安和房振司都介绍了,独独落下这个赵括,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孟良辰点点头。 “二爷可要召他进来问话?” 孟良辰摇头:“暂且不急,他不是要请罪吗?让爷看看他的诚意吧!” 孟璋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二爷的身子怕是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我打算搬回章华院来。” 他与青黛成亲之后便另寻了一处单独的小院居住,回了王府也一样,住进了离章华院不远的燕子坞。 眼下孟良辰这样的情况身边是不敢离人的,光有几个小厮远远不够,京城风起云涌鬼魅环伺,孟良辰伤了心肺,身体连常人尚且不如,如何应对这些事情。 孟良辰点点头:“也好,将小六也带过来吧,往日他就跟着爷,现在回来也无妨。” 孟璋点点头道:“章华院里人手还是少了一些,二爷过几日差刘管事再从外头买一批人回来吧!”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懂了他的意思,开口却道:“此事过些日子再说吧,这几日闲来无事,将院子里那花园子拆了吧,种些桃树进去。” 孟璋没有接话,这活不归他管。 两人商讨了一番之后,孟璋起身出去喊郑扬进屋,哪知那个郑扬居然是个格外执拗的,一副长跪不起的架势,根本就不愿进去。 孟良辰出了一趟府,又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就支撑不住了,摆摆手道:“他愿意跪就让他跪,正好爷也不想跟他说话。赵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是否知情,回去写成册子递过来,爷有精神了再慢慢看。但是崇明堂那边的事物却耽搁不得,让他跪够了就先滚回去。” 话毕,青黛扶着他起身,让元宝架着躺到了床上,搭着被子,而后将帘子放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脚醒来外面已经暗了下来,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到抽搐。 他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元宝,爷饿了。” 元宝应了一声,在屋外吩咐下去,自己进了屋子撩开帘子扶着他起身,而后拿帕子蘸了热水给他净面。 刚刚收拾妥当,青黛便从小厨房取了饭过来。 两碟子小菜,一碗鸡丝小馄饨,还有一小罐药膳。 药膳他已经吃了几个月,都是滋补养血的,这会儿虽然肚子饿,但是闻着还是反胃。 伸手将馄饨要了过来,很快连底汤都灌进了肚子。 再喝那药膳,就是一脸的抗拒,好在他也不是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不喜,但是知道对自己身体有益,拧着眉还是喝了下去 。 漱口之后青黛问道:“时辰已经不早了,爷可要上床躺着?” 孟良辰摇头:“想出去走走。” 青黛觉得多走动也是好事,拿了披风给他罩上,也没有扶他,就跟在他身后缓缓的出了门。 许是要变天了,入夜依旧带着一丝燥热,一丝风也没有,孟良辰沿着院子外面的水渠一漫步前行,青黛和元宝就在后面跟着。 长廊下挂着的灯笼发出橘黄色的光晕,借着这点光线,倒是还能看见一点廊外的景。 原是一片荷塘,这会儿是最美的时候,密密匝匝的荷叶下头净是那粉的白的荷花。还有那开的早的,这会儿已经出了莲蓬,连带的站在长廊里都能闻见那清香味。 孟良辰闭上眼睛,轻轻的嗅了一口,青黛便道:“二爷若是喜欢这个味儿,明儿奴婢就采上一些给爷置办些吃食。” 孟良辰点点头:“挺好。”走走就下了长廊又上了石桥,远远的便能看见夜色里那房屋错落的影子。 不远处就是香樟院,孟良辰觉得有些乏了,不想再走,索性过了桥就往香樟院走去。 院子里灯还没有灭,朱笔守在外头,孟良荀叫了府里的客卿谋士在书房说话。 元宝先一步上前叩门,很快门就被打开,元宝便问道:“世子可歇下了?二爷过来了。” 门童的脑袋还没有来得及缩回去朱笔就到了跟前,见着孟良辰连忙将人迎了进去,边走边道:“二公子今儿看着精神不错,不如先去花厅坐坐,世子在书房和几位先生议事,奴才这就禀了他去。” 孟良辰点点头,而后又道:“若是还忙着就不必打扰了,我只是无事随处走走。” 朱笔应了,去大书房等了片刻,又把孟良辰过来的事情跟云墨说了,云墨道:“二公子既然只是随意走走那就不要扰了世子了,我方才看着,世子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朱笔点头,折身便回了孟良辰,孟良辰看了看外头起身道:“既然是正忙着,我就不叨扰了,你们伺候的精心一些。”话毕,起身在元宝的搀扶下缓缓朝外走去。 看着他略显蹒跚的步子,朱笔眼睛有些酸涩,心头颇不是滋味。 待孟良辰出了院子他便又去寻云墨说话。 云墨见他便问了一句:“二公子走了?” 朱笔点点头,情绪不是很高,半响才道:“我刚才瞅着二公子那样子眼睛就发酸,他这还不到十七呢,身子就败落成这样子,可惜了。” 忧记得当初刚刚进府的时候,那个随时都能咧嘴笑出来的人,那时候他还觉得有些看不惯,一副张扬跋扈的模样。他家世子那样尊贵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弟弟。 可是如今看着他,心中就无比怀念那个时候,不管如何,总归是有精神气的,如今失了这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难过。 云墨怵眉,半响道:“慎言,主子的事情做奴才的心中有数就行。” 朱笔点点头。 孟良辰回了章华院时,身上就起了一层汗,元宝替他放了热水,他也不敢久泡,匆匆擦了擦换了衣裳就躺了回去。 等帐子放下来,元宝退到外间守夜,他这才睁开眼睛苦笑,自己如今真的是比小姑娘还要娇弱了。 不过话有说回来,祸福相依,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合了那位的心意,他也不必在百忙之中再耗费精力来关注自己了。 微微闭眼,还没有睡过去,那眼前便由浮现出满地的尸体,像是荆州,又像是在幽州,前世今生重叠在一处,让他分不清楚。 一夜惊悸的噩梦,到了后半夜就又起了热,一时间整个章华院便乱作了一团。 孟良荀和谋士议事到半夜,才洗漱躺下,便听见下人来报,说是章华院那边不好了,他猛然起身,扯了衣裳套在身上就出了屋子。 章华院的正房里,许青尢和青黛都在,灯火通明,孟良辰躺在床上,满面通红,偶尔还抽搐着。 许青尢将金针在烈酒里泡过之后,而后用金针刺穴,一番忙碌之后,抽搐倒是没有了,只是那身上还滚烫的厉害。 “可有法子将热退下去?”孟良荀问。 许青尢道:“二爷这身子虚的厉害,不能用药过猛,只能用一些温和的方子,所以这效果自然就降低了,眼下刚刚施针,似有好转,只能等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修整 折腾了一夜,到天明时分孟良辰才退了热睡了过去,一屋子的人揪着的心才落了地。 孟良荀交代了一番,将云墨留在府里,告诉他章华院里有事立刻去侯府寻他,而后才匆匆出了门。 今儿是宁长柏迎娶的正日子,耽搁不得。 孟良辰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老大了,透着窗子缝隙里的光线照进来,整个屋子里都是亮堂堂的。 他动了动,几番都没有能坐起来,索性又躺了回去,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只是嘴里涩的厉害,一点胃口都没有。 躺回去之后便听见外头元宝儿说话的声音,而后便是推门声,脚步声虽轻,但是孟良辰醒着,自然是听的清楚。 “舒老爷,二爷昨儿夜里起了热,天亮才睡过去,这会儿还没有醒。” 舒三元嗯了一声,看了一旁的舒清莞一眼,站了片刻便退了出去。人没有醒,女儿想见见便见见吧。 出门之后才问元宝道:“昨儿我听人说大好了,怎么又发作了?”话毕,眉头一皱,都说是孟良辰伤的厉害,他原本是不信的。战场上,无外乎就是一些皮肉伤,只要活下来,迟早都是能好的,可是眼下看来好像是伤了根本,否则又怎会反反复复这么久不见起色。 元宝哪知他心中忧虑,开口道:“二爷这几日已经很好了,就是流血太多虚的,昨日去了舅老爷府上,说是那屋子里放了冰,惊着了,这才发的热。” 舒三元点点头,坐在外间的芜廊下头,很快就有小厮送了茶水上来。 莞莞在里面,他这个做爹的自然不能走远,虽然说下了定,两人也算是过了明路,可是一日未成亲一日都做不得数。 屋子里舒清莞站在床前,隔着一道帐子,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 明明十五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了一趟人就不行了? 自从孟良辰受伤的消息传回来,她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而后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京,便心心念念想着过来一趟。 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有自己看了了心里才能放下。 孟良辰知道是舒三元来看自己了,却又被元宝三言两语挡了回去,心里不由得骂元宝蠢。本来正准备出声留人,却惊喜的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心中暗暗期盼,希望是自己想的那样子。 果然,舒三元和元宝出去了,那人却没有走,他心里就越发的肯定了。 “莞莞!” 轻轻的唤了一声,舒清莞一愣,而后一脸喜色,上前就撩开了帐子。 人才刚刚到床边上就被床上的人握住了手。 抬脸,便迎上一双含笑的眼。 舒清莞看着他深陷的燕窝心头一酸,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他的手,骨节和青筋都露在外头。 “还疼不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孟良辰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伸手将她往近了拉了拉,满眼的柔情:“早就不疼了。” 许是见着他此刻的样子心里难受,便多了几分疼惜和纵容,顺着他手上的力道身子往前倾了倾道:“那之前肯定是很疼的。” 孟良辰道:“是啊,很疼,疼的我恨不得早点死了的好。可是一想到你,我便又不觉得疼了。疼算什么,只要我还能活下来就好了。若是我死了,你怎么办?我不想你为我守着,更不想你跟了别人,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舒清莞抿嘴,眼眶一热,眼泪就滚了下来。 孟良辰抬了抬身子,伸手替她将眼泪擦了,将她鬓角的头发撩到耳朵后头道:“怎么哭了,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该高兴才是。” 舒清莞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孟良辰却是很开心,一阵阵的轻笑:“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等过些日子我大好了就换我去看你。” 舒清莞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去叫人进来服侍你。”话毕就要起身。孟良辰却拽着她不愿意撒手。 “别走,让我好好看看你,我还是正月里见着你的,都大半年没有见你了。” 舒清莞咬唇,想将手抽出来,哪知他根本不愿意撒手,目光更是火辣辣的看着,肆无忌惮的一点也不收敛。 “莞莞,我好想你。” 舒清莞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外面刚好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舒三元道:“我听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想是你家主子醒了。走吧,看看他去。” 元宝应声,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径自随着他进了屋 。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舒清莞大惊,忙不迭的站起来,趁着孟良辰微微松力,将手抽了出来。 不等她退出帐子,舒三元已经绕过屏风来了内室,轻咳了一声。 孟良辰才道:“舒伯伯。”那声音有气无力的,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舒清莞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则回应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舒清莞不理会他,起身将帐子撩了起来,便见自家爹爹就站在外头,眼神很是不善,她心虚的底下头唤了一声爹爹,而后便退到了一旁。 舒三元瞅了孟良辰一眼,看着塌陷下去的脸微微叹息一声,将先前的不愉快抛到了一旁,而后才开口道:“这回你伤的太重,人也一直没有完全清醒,皇上那边下旨赏赐,你也无法接旨。怕你不清楚,我今日过来看你,顺道与你说一声,皇上旨意已下,等莞莞及笄就成婚。只是你心里要有个数,日后你可就不是一个人了,为了莞莞你也该保重自己,万事不可再鲁莽冲动。” 孟良辰道:“谢谢舒伯伯挂心教诲,我记下了。” 舒三元道:“你刚刚醒来,还是好好将养吧,我还要去一趟长宁侯府,改日再来看你。”话毕,转身就朝外走去。 舒清莞落后一步,转身看了他一眼,他眨了眨眼睛,而后才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等元宝将人送出院子,孟良辰就起了,虽然面色还是不好,但是却精神了许多,用饭的时候还比前几日多用了半碗。 元宝私底下跟银哥悄悄说话,还是舒三爷厉害,过来一趟二爷这一下子就大好了。 银哥难得的驳了他的话:“那是舒三元厉害,明明就是舒小姐的功劳。” 听的元宝一脸雾水,这跟舒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到下午的时候,云六进了府,而后元宝就腾出时间去前头寻了刘福来,说了要将章华院那些花台子都翻了的事情。 “那成,明儿我就让人去找匠人进来收拾。” 元宝得了话,回去跟孟良辰说了,等他一出门孟良辰便问云六:“可都安排妥当了 ?” 云六道:“二爷放心,二十个匠人,都是我们的人,明天只要府里出去找人,自有人牵线。” 孟良辰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傍晚孟良荀才回府,连香樟院都没有回,自己来了章华院,看见他精神尚可,这才松了一口气。 孟良辰说起与他收拾院子的事情。 孟良荀道:“你身体不好,那些匠人进来怕是会叨扰到你,不如搬去别的院子住上一段。” 孟良辰摇摇头:“就是将那些花台子打了,重新运土种些桃树,要不了两日功夫。再换到别处,光收拾就得好久,我想去大哥院子里住几日。” 孟良荀点头应了:“如此也好,我旁边的屋子都空着,这就回去命人收拾了,晚些你就可以住过来。” 话毕,又道:“你好好将养身子,今年皇上生辰,各路藩王都要回京,父王和王妃也要回来,我估摸着幽州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下个月底怕是就要进府,这几日府里也要着手开始收拾起来。” 孟良辰点点头:“等那个女人一回京,这府上就不会有消停的时候了,我肯定得好好的养着,而后才有那精力和她斗。”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脸上肃穆起来:“阿辰你要记得你是男子,顶天立地,不能把目光和精力都放在后宅妇人身上,她一个妇道人家,再厉害又能怎样。” 孟良辰笑道:“是不能怎样,只是这枕头风吹的厉害了,恶心人的慌,大哥是没有感受过,等他们回京,你再好好体验一回。” 孟良荀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坐了半响起身:“我回去先看看,等收拾好了让朱笔过来接你。” 孟良辰道:“不必太费事,不过住几日,等这边收拾好就搬回来的。” 孟良荀应下来,这才朝自己院子走去。 才刚刚入夜,朱笔就带着人过来将他接了过去。 那屋子跟孟良荀的屋子连在一处,隔了一道墙,中间还开了一扇门,跟住在一处没有什么区别。 屋子里常年有人打扫,一应陈设也都齐全,所谓收拾,不过是换了新的被褥帐子。 孟良辰大致的看了看,心中颇为欢喜,一夜好眠。 第一百二十七章亲临 第二日是大朝,孟良荀五更时分就出了门,孟良辰因为身体的缘故被免了朝议,一觉睡到大亮。 吃过早饭之后,孟璋就送了一本小册子过来:“二爷,郑扬写的。”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接了过去,翻了翻之后道:“你也看看。”而后便丢给了他。 孟璋翻了一遍之后眉头就拧了起来:“这个郑扬,倒是有些意思。” “哼!欲盖弥彰。”孟良辰往椅子上一靠,恹恹的开口道:“先前杨槐之死,据说胡世安等人都怀疑过他,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杨槐之女嫁给了他,但是不能代表他就没有动机。派人去查查,杨槐死的那几日他们四个人都在干什么?” 话毕,抬起茶盅喝了两口白水润了润嗓子,而后又道:“还有胡世安和房振司那头,尽快联系上,若实在找不到朱砂和罗云龙,就先安排着慢慢找,他们俩要尽快回来。赵括一事,爷怕只是个开始,崇明堂这潭水真的是浑的很,要是不弄清楚了,爷怕是真的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正说着话,元宝就急匆匆的进了门:“二爷,宫里来人了。”孟良辰闻言和孟璋对视了一眼,他身子不好,皇上将朝议都免了,怎么又会突然宣他进宫? “来人是谁?” 元宝儿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孟良辰只得起身,穿了披风缓缓朝外走去。 还未出芜廊,远远的便见院门之处有个身穿紫色金羚服的太监摇着拂尘进了院子,与他一道的是刘福来。 那紫衣太监看起来颇为高傲,比皇帝身边的赵来金和林福更甚。 “大都督,咱家奉皇后娘娘懿旨,命大都督凤澡宫见驾!” 孟良辰站在那里没有动,半响才道:“公公是不是弄错了?爷可是奉旨养伤,这会儿挪步都困难,怎么进宫见驾?” 那太监捏着嗓子道:“咱家也是奉旨办差,大都督有疑问等会儿进了宫可以问问皇后娘娘,问问皇上也行,就别难为咱家这个做奴才的了。” 孟良辰冷哼,往前走了两步,一脚就踹了过去:“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跟爷这样子说话!” 那太监吃痛抱着肚子后退两步,阴测测的看着他道:咱家就是奴才,那也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奴才,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大都督来指教。”话毕,对面的孟良辰直挺挺的就倒了过去。 元宝儿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却慢了一步,好在孟璋速度比较快,将人接住了。 再看孟良辰,一脸发青,人事不知了。 “快去,去甪直门等着,将世子喊回来。” “银哥,快去将许先生喊来。” 一时间,香樟院里又乱了起来,那太监愣了半响,而后恶狠狠的瞪了正屋两眼,这才带人回宫复命。 但是这一觉却不能白被踢了,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皇帝下了早朝也在凤澡宫,昨日孟良辰出府走动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今日皇后提起,说孟良辰几次营救太子,当好好赏赐一番,顺便也说了想见见这位侄子的意思。 皇帝顺水推舟便应了下来,没有想到人没有来不说,还能传旨的太监动了手,于是皇帝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当下一巴掌拍在案子上道:“越发的放肆了,朕看他就是无法无天了。来人,朕要出宫,朕倒是要看看,是不是亲自去请也请不动他!” 赵来金在一旁直冒汗,隐约的看了姚皇后一眼,只见她唇角挑起,心中瞬间打消了说话劝阻的念头,忙不迭的吩咐了下去。 这头,孟良荀已经下了早朝,朱笔才到府门口他便回来了。 “世子爷,二爷晕过去了!” 孟良荀才刚刚下车,闻言心里就是一颤,连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急匆匆进了府。 边走边问朱笔道:“怎么回事? 朱笔道:“凤澡宫的大太监来传二爷进宫,言语上有些不妥,二爷生气踹了那狗奴才一脚,而后就晕了过去。” 孟良荀闻言脸色难看的紧,心中便狠狠地给姚皇后记了一笔,连带的连孟九黎和英国公府都算进去了。 香樟院里,孟良辰已经被送回了屋子里,许青尢替他把了脉,孟良荀进来的时候孟璋正在问他:“二爷怎么样了?” 许青尢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沉声道:“我说过很多遍了,二爷不是皮外伤,那一刀伤了心肺,一定要保持心情畅快,让他放松,再来这么一回,神仙也没办法了。” 屋子里的人面色都不怎么好,谁也没有想到,皇上已经免了朝议让孟良辰在家里养着,皇后娘娘却在这个时候要召他进宫。 虽然是侄子,可也是外臣,皇后娘娘一贯不理会这些杂事,如今太子马上要大婚了,她反而倒是稳不住了。 孟良荀上前看了一眼人事不知孟良辰,身上迸发着一股子寒意,转身对着朱笔道:“这些日子你就在院子里守着,谁来也不兴扰了阿辰。我这就进宫,问问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才刚刚落音,云墨就急匆匆进了屋压着声音道:“世子,皇上朝梁王府来了,圣驾已经出了甪直门。” 孟良荀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道:“我去接驾,屋子里收拾收拾。” 话毕,匆匆出了院子。 对于他句话,屋子里的人都心领神会,所以孟修齐一进香樟院的正房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 屋子里一股子药味儿,八月的天还烧了炭盆,一个胖嘟嘟的小厮满脸通红才刚刚哭过,床上的人一动不动面无血色像具尸体。 孟修齐就看了一眼,转身就出了屋子,他实在是没法多待一刻。 “这么热的天,怎么屋子里就起了碳?” 孟良荀道:“阿辰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就是这样子还会受凉高热不断。” 孟修齐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看了他半响才道:“朕听闻他前天还去了长宁侯府。”言下之意,不要想着哄骗他。 孟良荀点点头:“前天他精神不错,世子昨日大婚,他便想过去看看,臣见他有些精神便允了。出去转了转,果然越发的有精神了,谁曾想今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孟修齐闻言不知是气的还是有别的想法,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睁眼道:“大夫怎么说?” “太医院的人都来诊过脉了,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胸口那一出,伤了心肺,若是能熬过去好起来,怕是也会有所影响。” 孟修齐闻言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声音有些疲惫:“既然是这样,就更得好好养着,皇后也是好意,他三番五次的救助太子,想着要当面致谢。” “呵呵!”孟良荀冷笑:“皇后娘娘的这份好意梁王府承受不起,阿辰如今已成这副模样,若真是好意,就不该来叨扰他。” 孟良荀难得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还是当着一国之君的面,孟修齐当场就是一愣,而后那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朕念在你疼爱胞弟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好生照料,你父王想来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孟良荀闻言抬眼与他对视片刻,而后行礼道:“多谢皇上。” 孟修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院子外面走去。 等圣驾出了王府大门,香樟院里又是一番忙碌,那屋子窗户都要打开,炭盆要撤出去,原本昏迷不醒的人也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元宝,给爷打水,爷要净面!” 一旁的许青尢见状轻轻的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道:“爷,您的身子离痊愈还早,一定不能动怒,外头那些事情您不操心自有旁人去,若再有一回,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孟良辰点点头:“爷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皇上生辰将至,各路人马齐聚,燕王的事情尚未过去,届时还不一定得闹出什么事情来。大哥本就艰难,我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再陷进去,哪怕日后迫不得已,也得做足了准备才是。”话毕,刚刚坐直身子让元宝将脸上的东西擦去,而后又支持不住朝后靠去,悠悠叹息一声。 很快,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英国公因为户部的事情被斥责,罚俸半年。 梁王府的人心知肚明,这是怒了皇后娘娘而牵连到英国公身上。毕竟还有不多几日太子就要大婚,此时若是罚了中宫,太子的颜面何在? 八月十一太子大婚头一日,孟九黎终是没有忍住去来了梁王府,可惜却被孟良荀挡在了香樟院外头,并没有见到孟良辰。 也不知道孟良荀说了什么,孟九黎当场拂袖而去,面色很难看。 消息很快就传到皇帝那里,皇帝听着暗卫的信报冷笑不止,太子,当真以为他的翅膀硬了?他一日不死,一日就是这天下之主,所有人都应该规规矩矩的臣服。 第一百二十八章同游 一场秋雨一场凉。 酝酿了好些天,雨总算是在夜间落了下来,早上一起来,冷风就迎面袭过来。 元宝才刚刚拉开窗户,连忙又掩上。 孟良辰起床拾掇了一番,在芜廊下头打了两遍拳法,而后大汗淋漓的回了屋子。 刚刚用过早饭,孟璋和云六就来了,带了好几份册子来,都是关于崇明堂的事情。 孟良辰翻了翻,杨槐是他进京的半年前死的,这里面摘抄的东西就是那前后的。 翻了半天,他的目光顿在了某一处,总算是找到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兴明二十六年上元节,锦衣卫大都督杨槐猝死家中,二月十八日,副指挥使郑扬遵从遗命,迎娶杨槐独女杨彩桦。 孟良辰的手指头在上面点了点而后问道:“胡世安和房振司可有消息了?” 云六道:“昨日接到线报,二人在三日前就在京城出现过,只不过不知为何,竟然一直没有现身。” 孟良辰微微点了点头:“告知云一,让我们的人严密监控崇明堂,锦衣卫里面眼下一个都信不过。”云六点点头出了屋子。 屋中便只剩下孟璋和他自己了。 他这才开口道:“杨槐是兴明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死的,传言说是郑扬杀了他,可是为何最后郑扬却能安然无事,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仓促娶了杨氏?” 孟璋想了想道:“据说杨槐是死在自己家中,被人从身后一剑穿心,那日杨氏正好外出,约了几家小姐逛灯会,等回家之后就发现他死了。他死之后崇明堂自然是起了轩然大波,除了赵括,胡世安和房振司二人一致认为是郑扬杀了杨槐。” 孟良辰又察觉到不妥之处:“赵括怎么说?” 孟璋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第一楼的线报并未说明,那时候你我都在幽州,相隔数千里,很多事情也只是听起来蹊跷,并未过多关注。”那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京,所关注的不过是金殿上的那个人罢了。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只是知道他不想说,也懒得追问,只道:“尽快找到胡世安和房振司,爷要见他们。” 孟璋点了点头。 二人谈妥,便一道起身朝院子外头走去。 孟良辰身体虽然还是羸弱,但是较之先前已大有好转,自然是在屋子里坐不住的。昨日他就差云六去舒府递了帖子给舒三元,今日去接舒清莞到清风楼喝茶。 对此,舒三元心中很是不快,若不是舒淮瑾一顿呵斥,说不得他也跟着去了。 舒淮瑾看着他那副样子就觉得莫名的窝火,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不声不响的应了亲事的是你,如今拦着莞姐儿不让出门的也是你。既然已经订了下来,就是过了明路的,青天白日的有丫头婆子跟着会有什么问题。人家小夫妻俩出门喝茶,你这个老丈人却要跟着,我若是孟家小子,直接乱棍将你打出去。” 舒三元很是不服:“他们尚未成亲,瓜田李下的让人说闲话,我当然要看着点,莞莞还小……”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舒淮瑾忍无可忍的怒吼一声,而后指着他道:“你给老夫好生在府里呆着,要是真的为莞姐儿好,就别整日天南地北的跑。” 舒三元撇嘴:“我不跑,磕府上下都喝西北风去!” 舒淮瑾闻言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半响才道:“逆子!” 孟良辰哪里知道自己的老丈人正防狼似的防着自己,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添堵。 马车在舒府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舒清莞。 孟良辰放下手中的册子心情大好,撩开帘子伸手将人拉进了马车,眸子里净是笑意。 舒清莞颇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之后才道:“让你久等了。” 孟良辰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不移开目光。 马车缓缓的辗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直接驶进了清风楼的后院,孟良辰先下车,而后伸手握住她的柔夷将她扶下马车。 而后两人并肩朝里走去,宽大的衣袖下,孟良辰伸手就将她的手握住,惹得舒清莞双颊绯红却又不敢多言。 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孟良辰这才将手松开,命人取了水和茶具过来。 葡萄和酥梨早就被青黛哄到了隔壁吃茶,只留下她二人独处。 “楼里得了新茶,我从大哥那里讨了五更天的露珠来,又跟他学了煮茶,小有心得,今日煮给你喝。” 舒清莞抿嘴一笑,眉眼弯弯,应声道:“好呀!” 孟良辰原不喜欢喝茶,如今却因为吃药而不能喝茶,烟雾缭绕之后,茶煮好,他只给舒清莞满上了一杯。 新收来的大红袍,味浓,舒清莞不喜欢,只抿了一口便搁置了。 孟良辰也不在意,他自己就不喜欢这玩意儿,满嘴都是涩涩的味道,喝茶本来就是个由头,不过是想她了而已。 对上他的目光,舒清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我不喜欢喝茶,满嘴苦涩,我喜欢把各种果子捣碎了加上蔗糖喝,甜甜的,有滋味。” “是吗?改天试试,正巧我也不喜欢喝茶。” 话毕,身子朝舒清莞的身边挪了一点,伸手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一点点轻轻的捏着。 “莞莞的手真小,你看。”话毕,舒清莞便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孟良辰的手指修长,因着身体的缘故,肤色微微发黄,而舒清莞的手是如婴儿一般的奶白色,足足比他的手小了一圈。两只手交叠在一处,下面的大手刚刚可以将她的手包裹住 。 孟良辰不由得赞叹道,“真好看,这么小巧的手,我都不敢用力,就怕捏疼了你。” 舒清莞低头不语,脸滚烫的似火烧一般,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由着他满嘴胡说。 孟良辰看着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就是一阵恍惚,上辈子她也是这般,一逗她她就不敢抬头,其实这丫头最是胆大不过了。 索性凑了过去低声道:“有没有想我?” 舒清莞身子猛然往后挪了挪,那自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连同那暧昧的话让她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孟良辰伸手环住她的腰就将她揽了过来。 舒清莞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拒绝他再进一步的靠近。 孟良辰看着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顿时愉悦的小出声。一手环着她的腰空出的一只手直接抓住那抵着自己胸膛的小手道:“原来莞莞想我更甚,都如此迫不及待了。” 舒清莞瞪了他一眼,颇有股子恼羞成怒的架势:“不许胡说。” 孟良辰简直看痴了,这种没有半分杀伤力的眼神好有诱惑力。 看着他定定的看着自己,刚刚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又没了,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孟良辰是不打算撒手的,那软若无骨的小手甭管是握在手心里还是放在胸口都是极好的。当然,惹得他心马意猿另说。 过了年他就十七了,若是别家公子,早就有女人了,偏偏他们兄弟俩个是另类,一是因为梁王远在封地生母早逝没有人操持,第二个嘛,用赞美之言就说是洁身自好了。 比如孟良荀,他如今也二十了,皇帝不是没有赏赐过美人,只不过都被他退回去或另外打发了。 而孟良辰,他在醒来之前和王府里的小丫头也有过亲密的举动,却并没有走到最后那一步,而后大梦初醒,他心里心心念念都是舒清莞,哪里还会去在意别人。 只是,他毕竟是二世为人,上辈子他是开过荤吃过肉的。 若是旁人倒还好说,只是这会儿怀里抱的可是他的心头好,怎么能不起旁的心思。 好在他还知道分寸,不能一蹴而就,离人家及笄还有大半年,要是把人吓着了,他想见一面就更难了。 所以他也不敢有什么放肆的举动,但是那只手却是坚决不愿意放的,捂在自己胸口,声音略微有些嘶哑的开口道:“有没有感觉我的心跳的很快?” 舒清莞咬唇瞪他不说话。 这会儿这种姿势,孟良辰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含住那两片红唇,天知道他是废了多大的意志才忍住,恋恋不舍的将目光错开。 “莞莞,你听听它跳的多快,因为你,所以它都快要跳出来了。” 舒清莞伸手捶了他一下,怒斥道:“满口胡说八道。” 孟良辰猛然松手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后捂住自己的胸口。 舒清莞一惊:“是不是伤到你了,都怪我不好,我怎么忘了,你身子还没有好。”俨然忘记了,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孟良辰眼角的余光扫到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扶着她的脑袋就亲了上去。 舒清莞瞪大眼睛愣在那里,感觉到唇上那陌生的湿热,脑子里轰隆一声,仿佛有烟花炸开一般。 耳边传来男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乖,把眼睛闭上。” 两张脸贴在一处,唇齿相依。 第一百二十九章被刺激 出清风楼的时候,舒清莞的两条腿都是软的,嘴唇有些疼,好在出府的时候就带了面纱,这会儿被遮着,自然是看不出异样的。 孟良辰将她扶上马车,而后自己也坐了上去。 只是这一路无论他再说什么舒清莞都不再搭理他。他自知是自己太急躁将人吓着了,也不敢再靠近,只隔着小桌子温声的说话。 “莞莞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的不是,我没有忍住,我保证,在我们成亲之前绝对没有下一回了。” 舒清莞怒目瞪他,谁要跟他成亲,登徒子,骗子! 孟良辰失笑着想伸手摸摸她,手刚刚抬起来便知道不妥,索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回真是一时大意,将人惹恼了,怕是最近几日都不愿意再出来了。 不过他素来就是个脸皮厚的,舒清莞不出来,他有的是法子去看她。 将人送到了舒府门口,而后目送她进了府,这才让云六驾车朝崇明堂方向驶去。 说起来惭愧的很,他身为崇明堂的大都督,只去卯了几次点,一应事物都还是郑扬在打理,带出去的锦衣卫还都死在了外头,一个都没有回来。 他在府中养病,已许久不出来走动了,今日道崇明堂也是乘兴而来,并没有人知晓。 门口的守卫正要开口行礼,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带着孟璋和云六还有青黛几个人缓步朝里走去。 崇明堂按着他的意思早就建修妥当,平日里议事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大厅,拓宽了一倍不知,另多开了两扇窗户,哪怕是阴雨天气,也比以往亮堂不少。 只是里面的气氛这会儿却很微妙。 多日不见得胡世安和房振司回来了,正面色不善的与郑扬对峙。 “今儿你要不把话说清楚,就甭想走出这里。”这种粗犷的怒吼声不用看就知道是胡世安的。 郑扬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茶,似乎半点也不将他放在心上:“大哥口口声声说要我说清楚,到底要我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哼!”胡世安冷哼:“你少在那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赵括怎么会跟燕王勾结,反手去杀那姓孟的?” 郑扬道:“大哥这话问的奇怪,赵括又不是小孩子,他要做什么我如何能得知。或许,他和你们一样,都看不惯孟二爷做这个大都督?” “呸!”胡世安不客气的啐了他一口:“你放屁,他就是再不服,那姓孟的也是大都督了。更何况,只要不是你坐,谁来坐大都督这个位置我们都没有意见!”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哥若是放不下,不如亲自去问问,看看他能不能给你答案。” 胡世安一愣,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房振司变了脸色,合起手中的折扇道:“你想做什么?” 郑扬道:“不做什么?这里可是崇明堂,我又能做什么呢?只是大哥,我们好歹兄弟一场,当初义父死了你怪我,如今老四死了你也怪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爷决定的事情,你总是扯上我,实在是有些伤人呢!” 房振司微微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想多了,诚如他所说,这里是锦衣卫崇明堂,他要是真能在这里做些什么也算得上是个角色了。 胡世安却不这么想,他素来是个直性子,不会弯弯绕绕的那一套,自然也看不惯看不透那一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力道差点将新做的楠木桌子拍散架了。 “少跟老子扯那些有没有的,赵括被义父捡回来的时候才四个月大,一直养在我们身边,义父对他恩重如山,哪怕他看不惯那姓孟的顶替了义父的位置,也不可能帮着燕王去杀他。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就休想从这里走出去。” 郑扬冷哼一声站起来道:“大哥此话何意,莫不是非得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我若是不认还要与我翻脸?” 胡世安道:“你这种牝鸡司晨的狗贼,难不成老子还怕了你?”话毕,眼睛一瞪抬手就要打。 房振司一把拉住他道:“大哥,快消消气,我们几个人的事情只能好好说,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胡世安闻言大口的喘气,半天缓不过来。 孟良辰没有想到偶尔来一回崇明堂居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等里面争执的差不多了,这才跟着一旁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忙不迭的朝门口走去。 “几位大人,大都督到了。” 话毕,孟良辰抬脚就进了屋,厅堂里的三个人神色莫变,尤其是郑扬,面色尤其难看。 孟良辰扫了他们三个人一眼之后在上面坐了下来,孟璋站在他身后,云六和青黛则留在了堂外。 坐稳之后,目光才落到了胡世安和房振司身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胡世安的气还未顺,瓮声瓮气的开口道:“已有几日,只是事情尚未处理利索,不知如何向大人汇报,所以一直没有来崇明堂。” 孟良辰点点头道:“爷身体有恙,也是许久都没有来崇明堂了,一应事物全靠郑大人操持,辛苦了。” 话毕,郑扬就忙上前一步道:“大人谬赞了,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孟良辰道:“爷是个直性子人,赞你那便是你当得起,不用过于谦虚。”话毕,又道:“你二人回来的正是时候,先前那差事还是胡大人负责好好安排下去,通知各州府那边的锦衣卫,务必要留意这几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承恩侯府的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后人居然还在世,并身居高位,简直不可思议。福州时,正因为一时不察差点害了太子性命,同样的错误,绝不能犯第二次。” “属下明白!” 孟良辰嗯了一声又道:“皇上的千秋盛宴将至,各路藩王都即将回京,房大人和郑大人就要多多费心了。这人多就容易出乱子,虽说京城有京兆尹,大理寺,九门提督坐镇,但是有些事情,他们还真没有咱们崇明堂办起来利索。 ” 郑扬和房振司也道:“属下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孟良辰点点头,而后又道:“本来是想请你们三个人去酒楼喝上一杯,奈何爷这身子,哎,只能再等上些时日了。” 郑扬道:“一切以大人的身体为重。” 孟良辰嘘了一口气,起身道:“行了,你们忙吧,若是有事情需要决断,差人去王府寻爷便是。”话毕,拖着步子朝门口走去,那步子比先前进来的时候还缓上几分,哪怕是被身后的孟璋挡着,亦显蹒跚之色。 郑扬若有所思的目送他出了大堂,这才对着胡世安和房振司道:“既然大人已有吩咐,我们还是各司其职把自己的差事办好才是,有些事情,不用我们猜测,大人心中自有计较。” 胡世安冷哼一声,转身就朝外走去。 郑扬没有抬头,待堂下二人都走了,他这才起身,提刀朝自家走去。 杨氏闲来无事,正在替他做衣裳,当下最流行的直襟长褂,知他喜欢黑色,便寻了上好的段子,昭着他官服的颜色,用黑色做底子,用赤红的绣线走了花纹。 郑扬进院子的时候她刚刚走完最后一针,利落的打了个结,正要起身,便见郑扬大步进了屋。 她的脸上瞬间就堆满了笑:“相公来的正好,我刚刚才做完的衣裳,你试试,若是合身我就拿去浆洗了,若是不合身好在改。” 郑扬接过衣裳,顺势抓住她的手道:“我身量几何夫人还不知道?” 杨氏瞬间就红了脸。 她与郑扬成婚已经两年,两人膝下尚无一男半女,郑扬外表虽冷,却是个极有情调的。杨氏在闺阁就对他有意,成婚之后床地之间时不时被他撩拨,越发的难分难舍了,心心念念都是这个男人。 当初胡世安等人都怀疑郑扬杀了杨槐,只有她坚信不疑,她的男人本就是爹爹的义子,又爱慕自己已久,怎么会做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许是她的信任感动了郑扬,此后对她越发的宠爱体贴了。似眼下这般,已算是常态,只是杨氏到底面薄,每每都会羞的抬不起头来。 只不过她不知道,男人,好像都稀罕这一口。 衣服没有试成,两人直接就滚到了床上,外头的丫头婆子早已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只是那高高低低断断续续的呻 吟声传出来到底还是让人有些不敢抬头。 郑扬今日似乎真的被胡世安给刺激到了,除了刚开始还算是温柔小意,等进去之后一路横冲直撞,杨氏怎么讨饶也不见他停下来。 两人夫妻两年有与,床地之间也比较契合,很快杨氏便舒展开来,任由他在身上驰骋。 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光水就叫了三回,等郑扬发泄够了,杨氏早就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下地,取了水将那满是痕迹的身体擦拭干净,而后替她拉上被子,轻轻在她额头一吻,提刀便出了屋子。 屋子外头的丫头直挺挺的靠着柱子,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从屋子里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虚虚实实 房振司住的地方离崇明堂有些远,在城西的石桥巷里,三进的宅子,大大小小也有八个院子,他没有家室,只有自己的几个亲随,宅子里空荡荡的。 丫头倒是有两个,姿色不错,除了服侍他起居还伺候他上床的那种。 毕竟他年纪也不小,正常情况下总是有那么点需求的。 只是他于女色一事不甚热衷,十天半月的才许两个丫头近身一回,平时都是自个儿独寝,连守夜都不许。 从崇明堂回来,他心情不是太好,孟良辰让他与郑扬共事,许是对郑扬生疑想分了他手中的全力,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 让厨房送了两个小菜烫了一壶酒,自个儿在屋子里呆着。菜没有动一口,一壶酒倒是很快见了底。 今日也算是巧了,谁曾想那人会突然来崇明堂,也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怕是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胡世安说的那些话他未必会全信,但是他也绝对不会信郑扬。 有怀疑便好,怀疑了许多事情才好继续下去。 一壶酒见底,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也没有要人伺候的习惯,自行洗漱合衣上了床。 因为沾了酒的缘故,刚刚上床没有一会儿功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有些沉,以至于那锋利的刀几乎快贴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惊醒过来,本能的往里一倒,堪堪躲了过去,只是那刀却擦到了头皮,一大片头发被削了下来。 对方穿着黑衣,蒙着面,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没有给房振司多余打量的机会,一击未中,提刀飞身而起又砍了过去。 房振司就地一滚,握住了枕头边上的扇子,而后直接朝外头冲去。 秋雨连荫,停了小半响,到了夜间便又滴滴答答的下了起来。 天不好,府里的人伺候两位主子睡下了之后便早早的熄了灯火。 王府的大门砰砰的被敲响,在静寂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门房迷迷糊糊的起身没有开门,而是先问了一句:“谁呀?” “我是锦衣卫房大人府上的,有急事要寻大都督!” 门房还有些迷糊,嘀咕了一声:“大都督,走错地方了吧?” 外面的人就急切起来:“没错,是你们府上二爷,快一些,人命关天的大事情!” 那门房这才清醒过来,喊了一声“你等着!”而后点了灯飞快的去寻刘福来。 等刘福来亲自将人带到章华院时都过去两刻钟了,那报信之人简直要哭了,还没有进院子便喊叫起来:“大都督,快去救救房大人!” 话毕,人直接就仰了过去,刘福来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到处都是血。 孟良辰裹着披风没有出屋,吩咐云六将人抬下去治伤,而后才命元宝帮着青黛伺候他更衣梳洗。 而后才打发刘福来回去:“若是大哥问起,你便说是崇明堂的内务,让他安心休息。” 刘福来应声退了出去。 很快,那晕过去的人就醒了,孟良辰便去厢房看他。 见到他那人便又是一通激动,若不是被许青尢按着还要挣扎起身:“大都督,您救救我家大人吧!” 元宝将手上的虎皮毯子铺在椅子上,他这才坐下道:“人已经去了,房大人武艺超群,定会安然无恙。只是你家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不要着急,慢慢说给爷听。” 来人是个约摸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胳膊和腿上伤了好几处脸上也有擦伤,听见孟良辰的话之后才平息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缓缓道:“大人这几日心情都不是太好,平日里回来总会耐心的教我们练武或者认字,只是这几日回来就独自在院子里抚琴舞剑,也不与我们说话。今日回来之后便问厨房要了酒菜,一个人回了屋子,我送酒菜进去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若是他有什么不测,要我一定要来找大都督。” 孟良辰眉头一皱:“难不成你家大都督能掐会算,知道自己有祸事将至?” 少年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后院住着,半夜起夜的时候被前院的动静惊醒,跑出去便见大人与一个黑衣人纠缠在一处,我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被人发现了。大人为了让我和小丁逃出去被那人砍了一刀,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话毕,少年的眼睛就红了。 孟良辰又问道:“你还有同伴与你一起?” 少年点点头:“我叫杜仲,和小丁一样都是无家可归被大人捡回来的,大人家里还有好几个我们这样的,只不过我和小丁与大人住,他们则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我和小丁都跑了出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想着晚间大人说的话便一路跑来了这里。” 一旁的云六突然开口道:“你是怎么找到王府来的?” 杜仲闻言脸上有些不自在,半响才道:“我和小丁不一样,他喜欢读书写字,我喜欢习武,无事的时候会到处走走,帮大人打听一些事情。知道崇明堂有了新都督,我便稍稍打听了一番。” 云六的眉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舒展开来,说的看似合情合理,实则破绽百出。 他虽然回来不久,但是却知道崇明堂的几位指挥使都不服二爷,那个姓房的怎么又会好端端的告诉小厮让他来王府求救。 正要再问,孟良辰却抬手制止了他,起身道:走吧,让他好好歇着,爷乏了。”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伸手扶起孟良辰朝外走去。 孟良辰看似大好了,实则还是虚,先前那一次,差点将血流尽了,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今日出府去清风楼,又去崇明堂,这会儿早已经疲惫不堪,哪怕有事,也架不住身体熬不住,上床不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谁也没有敢打扰,满屋子只有那铜壶滴漏的轻微声音。 直到他自己睡醒了,元宝伺候他梳洗穿戴整齐,青黛捧了药膳让他用了,这才挪到外间的软榻上,开始询问半夜的事情。 “房振司如何了?” 云六道:“还有一口气在。” 他点点头:“行,没死就行,让许青尢尽力救治!” 云六看着他欲言又止。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看着烦心。” “天见亮的时候郑大人揪着胡大人到府上来寻您,说是要您主持公道,被世子爷挡了回去。” “哦?”孟良辰抬眼看着他:“他们俩又起什么幺蛾子?” “说是璋大人将房大人带回来之后胡大人便带锦衣卫去砸了杨府。” 孟良辰突然就笑了:“那郑扬还真是可怜。去,先将胡世安找来,爷倒是想问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六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事实上,胡世安一大早就又来了王府,毕竟房振司生死不明,还在王府里。 他二人一同长大,他是个鲁莽的,从小到大房振司跟在他后头不知帮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所以,兄弟四人,他与房振司的关系是最好的。 云六刚刚出门就看见他在门外不远处徘徊,抬脚就迎上去道:“真是巧了,二爷让奴才去寻胡大人呢!” “那正好,我这就与你一道去见他。”话毕,竟比云六还快,大步就进了门,看的云六嘴角直抽抽。 所以,云六才出章华院不一会儿功夫便将胡世安带来了。 听见元宝的声音,孟良辰便道:“请胡大人进来说话。”胡世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抬脚便进了屋。 进屋之后瞅了一眼那绣着青松崖壁的屏风,而后目光就落到半倚在榻上的孟良辰。 一身白衣,青丝随意的散披在身后,面色带着一丝苍白,看着有些娘气,一点也不爷们。 当然,他只是这样悄悄地想了一下子,并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一撩袍子就跪下来道:“属下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孟良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先甭忙着谢,房大人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他自己。”话毕,抬了抬手道:“坐吧!” 胡世安呼哧一下站起来,扯了凳子就在他不远处坐了,而后才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谢大都督的。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有恩就得报,绝对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孟良辰仰头叹气:“先别说那些无关要紧的,爷问你,你是不是去杨府将人家府邸砸了?” 胡世安不以为然的开口道:“哪是砸了杨府,那怎么说也是我义父生前住的地方,义妹也住在那处,我是跟着那黑衣人过去的。谁知道一路竟跟到了杨府,遇到郑扬那厮,一言不合就揍了他一顿。” 孟良辰心头一跳:“你打他他没有还手?” 胡世安道:“他敢!论辈分,他还得喊我一声大哥,我要揍他,他就只能受着。再说了,那小子素来喜欢玩阴的,就是想对我怎么着也不会明着来。” 孟良辰扶额,这厮到底是聪明还是蠢,既然知道郑扬 第一百三十一章落定 “你是说你追那歹人一直追到了杨府?” 胡世安点点头:“可不是,大爷的,跑了半个京城,结果跑到杨府去了,我自然是不能罢休,直接就敲开了大门要进去搜查。却不想郑扬那厮推三阻四,连小师妹也向着他。我这一时不忿,狠狠揍了他一顿。” 孟良辰又问道:“那你见郑扬出来的时候他是何装束?” 说起这个,胡世安就有些不好意思:“天太黑,我看的不甚真切,好像是只穿了一件里衣。” “那你们平素与他的关系如何?” 关系?胡世安一愣,脸上就沉了下来:“我们都是义父收养,从小一起长大,我与老二年长一些,自然是处处照顾他与老四,年幼时当然是好的,只是后来,他与老四都大了,因为一些事情便渐渐地有了间隙。” “当然,兄弟之间哪有不吵架的,牙齿还能咬到舌头呢。却没有想到,义父竟然死在家中,我们四个,就此决裂。” 孟良辰有心想追问他们分裂的缘由,见他避而不谈便知眼下问也无益,索性顺着他的话问道:“爷听说,你和房大人都认为是郑扬杀了杨都督。那为何大理寺宗案里却记载着杨都督是因公殉职?” 胡世安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咬牙道:“所谓的因公殉职不过是个推口,为的就是早早结案。那一年京中出现前太子余孽,锦衣卫奉旨查办此事,却不想在最后关头义父却死了。在有心之人的操控之下,便弄了这么个明目草草结了案。” “哦?那如何又与郑扬扯上了关系?” 胡世安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我说不如老二说的明白,他既没死,大都督可以去问他。我虽然是个粗人,却不是个傻子,郑扬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还有赵括那小子,他被义父捡回来的时候才四个月大,义父对他恩重如山,他即便不服大都督,也绝对不会投靠燕王来害你。” 孟良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郑扬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昨夜去暗杀房振司的十有八九就是他,只不过孟良辰还是想不明白,他跟房振司好像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记恨动手,那也该是先弄死胡世安才对 。 正说着话,小六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门口,而后撩开帘子就进了屋,对着孟良辰道:“二爷,房大人醒了,知道胡大人在此,说是要见他。” 孟良辰点点头道:“也好,你们兄弟素来亲厚,你去跟他说说话,你一早在府门口徘徊,想来早饭还没有吃,一会儿爷让人送去那边,你们一起用。” 胡世安愣了愣,而后道了谢,转身跟着银哥出了屋子。 等他走了之后孟良辰才道:“看来昨夜那个人定是郑扬无疑了,只可惜胡世安是个蠢的,竟然对他动了手,这样子我们即便是怀疑他也从他身上拿不到证据了。” 云六脑子转的飞快,想了想道:“属下看着胡大人对二爷的态度大有改善,方才听他将过往之事,似乎有难以启齿的事情。说不定我们从此入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孟良辰抬眼看着他笑出声:“不错,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的机敏了。” 云六笑笑:“十一不在了,二爷身边除了璋大人便只剩下属下能跟着,自然是要长进一些的。” 孟良辰道:“去香樟院看看,今日是小朝会,大哥应该回来了,若是不忙,请他过来一趟 。” 云六应声出了门。 孟良荀来的很快,早饭才刚刚摆到桌子上,因为他来了,光一罐药膳加一道天麻乌鸡汤就不够了,大厨房那边便又送来了海虾肉蔻粥,一屉烧麦和一屉虾饺,还有酸豆角,小黄瓜等小菜。看的孟良辰直流口水,他喝药膳喝了几个月了,一日三餐也只能吃容易克化的流食,菜色也以清淡为主。酸了不行,辣了不行,油腻了不行,硬了也不行。向面前这种刺激人味蕾的小菜,他真的好垂涎,可惜不能吃。 孟良荀看着他的模样心情大好:“早知道我应该用了饭再过来。眼下你是吃不得这些的,等再将养一段时间,许先生说可以了你再吃不迟。” 这一餐,孟良辰如同蜡嚼,本就喝的够够的药膳,在嘴里越发让人作呕。 用过饭他就忙不迭的漱口,折腾了半响才顺过气,而后将昨夜的事情与孟良荀细说了一遍。 “我听说两年前京城曾经出现过前太子叛党?还有,我当初在福州的时候曾听说过,当今并不是嫡出,其母不过是一个妃子。只是当时宫中出现了巫盅之术,将皇后宋氏以及太子牵扯进去,而后皇后自缢,太子被废,连同当时的承恩侯府也没了。” 孟良荀看着他道:“为何突然想要知道这个?” 孟良辰道:“那个福州总兵就是宋家之后,当初从福州回来的时候我就想打探,只是因着旁的事情搁置了。如今我才得知,当初锦衣卫大都督杨槐之死居然与前太子的事情有关,所以我想了解一番。杨槐之死牵扯到崇明堂内务,更与赵括在荆州袭击我一事有关,所以此事我不仅要了解透彻,还要将其查个水落石出。” 孟良荀一怔,看了他半响才道:“前太子一事你无需去查,我自能告诉你真相,只是你知道了也无用。” 孟良辰道:“大哥且说来听听。” 孟良荀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算不上什么秘密,先祖当年生了十二子,我们父王是长子,只是生母身份低微,所以并不受重视,当今乃是第二子,生母虽然只是妃嫔,但是却很得皇上宠爱。 宋氏与先皇乃是结发夫妻,只是身体不好,两次有孕皆未能诞下麟儿,而后好容易剩下嫡子,皇上已经有了两个庶子。 自古储君之位都是嫡出,所以宋氏生的儿子自然被立为太子。 先皇虽颇重女色,但是超纲大事上也不算糊涂。皇后贤德,将六宫治理的妥妥当当,只是对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过于的管教,使得太子反逆之心日益加重,行事作风日渐被皇上不喜。 先皇有十二个儿子,其中前面八个孩子年岁都相差无几,天家的子嗣,无论性格如何,那手段学识都是不差的,尤其是许淑妃膝下的八皇子,秀外慧中,进退有度,很得皇上喜欢。 那时候朝堂上便有暗流涌动,说八皇子迟早会取太子而代之。 而后八皇子突然暴毙,皇上大怒命令彻查,便被查到了太子的头上。许淑妃郁郁而终,太子被圈禁,皇后被囚禁凤澡宫,而后承恩侯府被人搜出大量的刀剑弓弩,还有龙袍,皇上大怒,直接赐死了皇后。 却不想当夜东宫起了大火,磕宫上下无一幸免。” 话到此处孟良荀便打住了,不用他多说,整个故事最后得益的便是当今那一位。 “这么说来,先太子没死?那场大火不过是人欲盖弥彰故意为之?” 孟良荀不在意的笑了笑:“事与非,黑与白,谁能说的清楚,从来都只由着胜者来书写。我只知道,兴明十二年,民间便兴起了一股反动组织,声称是太子门生,要为太子翻案,指责当今的位置来路不明。” “皇上大怒,名锦衣卫全力负责此事,各州府人马全部出众,风声鹤唳。然而那些所谓的余孽却如同野草一般,悄然的在各处无声肆意的蔓延,锦衣卫接下这差事一追查剿杀就是十余年。” “那先太子到底死没有死?” 孟良荀叹气:“死没有死谁能知晓,总之乱党说没有死。你来京城的前一年,有风声传出来,说是前太子出现在了京城,当时不仅是锦衣卫,还有九门提督这边几乎监控了整个京城。杨槐就是在那时候出的事情。死的猝不及防悄无声息的,大理寺多方盘查无果,所以只能以因公殉职结了案,将他的死按在了乱党的头上。” 孟良辰有些头皮发麻,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道:“越扯越乱了,先搁置吧,昨夜副指挥使房振司在家中遇刺,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总觉得这个事情和前面的事情有所关联。” 孟良荀起身道:“行了,你好生将养着,有事情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下月中旬父王就进京了,你不是说要与他斗智斗勇吗?身体养不好,你拿什么跟他斗?” 一说起这个孟良辰就觉得脑门发疼,这两年他虽然艰险不断,可是心情却是肆意的,尤其是回到王府之中,有那种归家的感觉。府里的大哥心心念念的替他操持着想,他压根就不必花心思提防谁。这下子好了,梁王回京,那个女人也要跟着一起回来,清净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大哥,父王住的地方可拾掇好了?” 孟良荀道:“前院自父王走之后便时时有人打扫,先前我已经让人寻了匠人将墙面柱子都重新漆了一遍,一应陈设也换了新的。院子里让花匠种了菊花插了红梅,父王若是能留在京城过年,正好可以赏梅。” “那个女人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绝对满意 听孟良辰这样问,孟良荀道:“她虽然是王妃,却是继室,母妃住的正院她是没资格住的,我瞅着汀兰水榭那边景致不错,便差人一道收拾了,该有的一样不少,想必父王也会满意的。” 孟良辰闻言勾了勾唇,不管他那好父王满意与否,他是绝对满意的。 汀兰水榭那边三面环水,若是夏日,景致不错又很凉爽,只是眼下已经入秋,只会越来越冷,水榭后头的荷塘全是衰败垂暮之色,太适合小宁氏了。 孟良荀约了孟斓等人出去,再章华院里说完话就出了门,孟良辰则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之后才被云六告知胡世安还没有走,而是与房振司在一处,有事情要与他说。 孟良辰换了衣裳,看了一眼外头灰蒙蒙的天,想着怕是还有雨要下。让元宝给他宽衣净面顺便问道:“房大人怎样了?” 云六道:“伤的破重,胳膊和腿上多处受伤,肚子上一刀尤为严重,怕是要养上许久。” 孟良辰点点头:“嗯,能捡回一条命便算是幸运,只要能养回来便不算事。” 话毕,抬脚向外走去,边走边道:“走吧,救命之恩,看看房大人准备怎么报答爷。” 厢房里,胡世安大刀阔斧的坐着,孟良辰进屋之后他行了礼才挪到床边靠着床沿站着 。 床上的房振司虽然行了,但是伤的太重流血过多脸色很差,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此刻他平躺在床上,身上被白布缠住,想行礼也动弹不得,只看着孟良辰道:“属下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 “嗯!” 孟良辰应了一声,在离他不远处坐了,而后缓缓开口道:“爷只是来问问你,关于昨夜一事,你心中可有数?” 房振司喘了两口气,牵动的肚子上的伤口一阵抽痛。 半响才道:“若无意外,定是郑扬无疑。” 胡世安眼睛一瞪:“怎么可能,我去杨府的时候,他还睡着,小师妹说他昨日下衙就回去了,早早的就歇下了。” 房振司苦笑:“小师妹不会撒谎,但是我的直觉也不会错。我们四个人的功夫都是义父教的,昨夜那人虽然蒙着脸,使的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兵器,招式上也有所隐藏,可那路子却隐藏不了。” “你可知,他为何要杀你?” 房振司苦笑:“属下愚昧,百思不得其解。” “不,你不愚昧,我想应该是你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他害怕了,所以他昨日在崇明堂故意激怒胡世安,而后声东击西来刺杀你。” 房振司一愣,半响才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罢了。”孟良辰面露不屑,郑扬的心机不错,只可惜手段太拙劣了一些。 “昨夜若不是你手底下的人求救及时,孟璋去的够快,以你直能,活下来的可能有几分?” 房振司不语,四个人,他读书最多,但是身手最差,除了轻功和暗器,真刀真枪的对决根本就不行。别说是功夫最好的郑扬,就是最小的赵括他也敌不过。 光看他的神色,孟良辰心中便了然,继续说道:“若是你死了,胡大人怕是洗脱不了罪责。” 房振司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脸的不敢置信,胡世安则一头雾水,这位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身边的那个杜仲和小丁,你有吩咐过让他们有事来寻爷吗?” 房振司一愣,而后摇摇头。 他与胡世安一样,对孟良辰这个大都督一直不服,又怎么会对身边的小厮说这样的话。 “那就对了。你一出事,两个小厮一个来找爷,一个去找胡世安,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去找郑扬的。杨府比起梁王府和胡世安的住处似乎更近,他们更熟悉一些吧?”想着那个少年身上的伤孟良辰就是一阵冷笑,敢自己对自己动刀子,也是个狠角色。听说两个人还是被房振司收留的,平日里又是教文,又是授武,也不知道郑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二人收买了去。 “如果爷没有猜错,之所以找胡世安,为的就是让他背锅,而爷刚好就做了那个目击者。只是他没有想到孟璋和胡世安都比预想中来的快,你也比他预想的要难对付,以至于孟璋到了你还没有死。” 话毕,孟良辰看着他道:“爷怎么也不明白,你们几个师从一人,是何缘由竟然到了这般不死不休的地步?” 房振司愣了半响才缓缓道:“一切,不过是私心作祟,为了一个情字罢了。” “世人都道我义父看重郑扬,一早便有意将他变为自己的女婿,殊不知这不过是郑扬编织出来的假象,我义父一直中意的是赵括。他喜欢小师妹,义父也看重他,偏偏师妹不喜欢他,被郑扬整日花言巧语的欺骗早早的就有了夫妻之实。 义父曾说过,郑扬此人野心太大,华而不实,不是师妹的良人,所以在知道二人有染之后便将小师妹关在了家中,待赵括从阜阳回来就让两人完婚。哪知道师妹被关的第二日他老人家就出了事情。 义父死在自己的屋子里,被人从前面一剑穿心,屋子里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所以我们便有了怀疑。 他的身手我们都清楚的很,想要一招要了他的命,除非是极亲近的人,否则这天底下难有人能为之。 我们怀疑郑扬,可是小师妹却矢口否决,一直坚持说义父出事的时候她与郑扬在一处。 我和大哥怕呀,义父已经死了,她是义父唯一的骨血,若是,若是她明知真相却还要为郑扬掩护,那她……那义父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稳。 所以,大理寺草草结案,我们明知不对,却无可奈何。 赵括回来之后他二人已经草草成婚,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可是我和大哥不止一次发现他在杨府外头徘徊,或者在暗处窥视师妹,而后回去便要大醉一回,哭的伤心欲绝。 他才是那个将师妹真正放在心坎上的人,可惜,师妹单纯,被人花言巧语欺骗。” 话毕,一直没有吭声的胡世安才道:“所以,赵括是绝对不会投靠燕王的,他定然是受了郑扬那厮的胁迫。” 孟良辰挑眉:“爷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 胡世安道:“大人自然是不曾得罪过他,得罪他的乃是大都督这个位置。无论是谁,只要坐上这个位置都是与他不死不休。义父去了之后,我们深知此理,所以才会远远的避开。” 孟良辰轻笑:“听了这么长的故事,爷差点就信以为真了,房大人果然聪明。” 房振司的脸瞬间就难看起来:“大人不信我?” 孟良辰道:“爷为什么要信你?”话毕,手轻轻一扬,孟璋就进了屋子,而他身后赫然就是方才正在谈论的郑扬。 胡世安一头雾水,看看孟良辰又回头看房振司,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胡大人,郑大人也到了,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胡世安看着郑扬冷哼一声,想着欠下的恩情,到底还是听话的拉过椅子坐了。 孟良辰这才道:“昨夜去刺杀你的人确实是郑大人,只不过当年杀死杨槐的却不是他,而是你!” 话毕,冷眼看着房振司,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你方才的故事讲的很精彩,精彩的爷差一点就信了,你表演的夜很认真,若不是那个眼神,一切都完美了。” “你说郑扬和赵括都喜欢杨氏,爷不想分辨真假,爷只知道,喜欢杨氏的不仅仅是他二人,还有你!房振司,你比他二人长了十岁,比杨氏更是长了一轮有余,杨氏自幼视你如兄长,你却对她暗生龌龊之心。杨槐看重赵括,杨氏心仪张扬,偏偏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所以,你心中不服,由爱生恨,在看过了杨氏对郑扬至死不渝之后向杨槐求亲,被拒之后突然发难杀死了杨槐。” 猛然拔高的声音终于让一直懵懂的胡世安清醒过来,但是他还是不敢置信,转身看着房振司,一脸的疑惑。 他认识的二弟,不是这样的人。 房振司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打量,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大人的片面之词,大人有何证据?” “证据就在我的手上!”郑扬猛然出声,抬起的手里是一块雪白的羊脂玉佩,下面还缀着一个彩色的络子。 那玉有四块,除了颜色不同,上面都刻着一个“杨”字,杨槐收养的一人赠了一块给他们,视为四人身份的象征。那下头的络子还是杨氏当年亲手打的。 只是房振司的在许久前就遗失了。 房振司轻笑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被你拿去了。” 郑扬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东西不是我拿的,而是拙荆从义父手中抠下来的。你也不必再巧言令色的狡辩,其实你早就怀疑在我手里,否则也不会将义父之死按在我的头上。” 房振司闻言,脸上一片颓色,半响才道:“你既早知道是我,为何要等到现在?” 第一百三十三章诱敌 杨槐死在屋子里,杨氏是第一个发现的,那日她出门去参加好友的花宴,在花宴上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因此早早的就离开了。 回府之后她在屋子里坐了半响方才想起来给爹爹说一声,哪知道她站在外头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有人回应,平日伺候的人也没有踪影,她本来打算转身离开,却不想碰到门上,轻轻就将门推开了。 杨氏身为杨槐之女,虽然生的温婉,可是功夫也是不弱的,感官更敏感于常人。门一被推开,她便闻见了一股子血腥味,所以她便带着一丝疑惑进了屋子。 “爹,爹?”喊了几声无人作答,她人已经绕过屏风,而后一下子就愣在当场。 屏风后头,杨槐仰天躺着,胸口插着一把剑,直接将他穿透,身子下的血流的到处都是,眸子瞪得圆圆的,满是不甘和不敢置信。 “爹!”杨氏大叫一声,扑上去,只是杨槐已经咽气多时,这会儿身子都冷了,哪里会听得见她的哭喊声。 痛哭流涕的杨氏想将杨槐放平,手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这才发现袖子下面,杨槐的手中似乎捏着一个东西。 郑扬冷冷的看着房振司道:“你疑心我拿到了这个玉佩,所以步步紧逼要致我于死地,还妄想染指崇明堂,若不是拙荆心善,念着同门之义一直不愿相信是你所为,我又岂会留你到今日!” 房振司听完突然就笑了,一缕鲜血自他嘴角流出,半响之后才道:“成王败寇,既然你都说的这么详细了,我也无话可说了。”话毕,闭上眼睛,似乎已经断气了一般。 整个屋子里,只有胡世安不能理解和接受,站在床前,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惜床上之人禁闭眼睛,根本就不愿意看他。 孟良辰唏嘘一声起身朝外走去,事情总是这么出乎人意料。 早上,他还坚信这一切的主使是郑扬,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居然是差点丧命的房振司。 这就是故事,这就是人生呐! 元宝跟在他后头,便走边道:“二爷,您是怎么知道那个姓房的在说谎?” 孟良辰微微一顿:“猜的。” “啊?”元宝瞠目结舌,脚步都忘了往前挪了,身后的孟璋和云六也大感意外。 元宝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了上去问道:“这样也可以啊?” 孟良辰不理会他,回了屋子,坐了下来,喝了热水润了口才道:“爷也不是无的放矢,是他之前隐藏的太好,而后又突然说的太多。在他提起杨氏和郑扬赵括三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很不平静,深情,狠戾,变化多端,爷不过是随意试探一二,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云六道:“如此说来,那个郑扬到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了。” “未必,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孟良辰一声冷哼,“赵括突然反水,未必就不是他的手笔。如房振司所说,赵括是个孤儿,被杨槐收养,杨槐已死,这世上他最挂念的就是求而不得的杨氏,为了她做一些极端的事情也说不准。” “二爷的意思是郑扬拿杨氏胁迫于他?” 孟良辰面色微冷,没有说话。若真是如云六所说,郑扬此人也留不得,四位副指挥使就剩下一个胡世安。此人看着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可谁知道是不是做给世人看的。 杨槐手底下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只会动手没有脑子的蠢货。 “璋叔,陪我去一趟刑部!” 去刑部,自然是送房振司过去,他虽然已经认了,但是该走的过场一样不能少。 毕竟,死的是杨槐,是皇帝的心腹。 两辆马车刚刚出了王府大门不远,孟璋就警惕起来,给云六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换了位置。 原本给孟良辰驾车的云六窜到了后面的马车上,前面那辆车由孟璋亲自操纵。 出了广安大街,道路就变的窄了起来,若是两辆马车并行刚好能错开,再加上一旁来往的行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临街的某处,窗户悄无声息的开了一道缝,一个瓦盆啪的一声落下来,没有砸到车上,却砸到一旁的行人身上,顿时引发了一连串的尖叫声。 紧接着便有黑衣人从房顶上跳下来,手持大刀朝那两座车顶上劈去。 广安大街离皇城才多远,拐个弯岔个道过去就能看见甪直门,有人在这里行凶,不得不说是狗胆包天了。 九门提督,金吾卫,锦衣卫几乎全部出动了,整个京城鸡飞狗跳的一片。 皇上起的直接要疯了,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再也顾不上什么君主威仪,一脚就踢了过去。 可怜九门提督万骁勇,一脚就被他踹翻了。 “饭桶!朕要你们有何用?广安门离甪直门才多远,居然有那么多此刻行凶,你这个九门提督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恕罪,是臣的错,臣愿将功赎罪,早日将这些贼子捉拿归案!” “哼!”皇帝狠狠地嘘了两口气,而后才道:“传荀世子进宫,你亲自走一趟,就说辰二在朕这里,让他快点来将人接回去。” “遵旨!” 万骁勇捂着胸口退了出去。 “混账!”皇上的气还未压下去,转身对着赵来金道:“去,让赵王世子,晋王世子进宫,另传京兆尹,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书房见驾。” 赵来金应了一声,迅速的退了出去。 皇帝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站了半响,这才转身朝后走去。 紫宸殿的侧殿里,孟良辰靠在椅子上微微的喘息,原本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极不正常的红晕。 珠帘晃动,皇帝进了殿。 孟璋行了礼,皇帝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片刻,这才看向瘫倒在椅子上的孟良辰。 孟良辰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的想起身,皇帝抬手制止了:“行了,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能惹是生非的不安分。”话毕,对内侍吩咐道:“去太医院让纪安过来给他看看。” 内侍应声便退了出去。 纪安是太医院院首,对妇人和孩童身体调理很是有一套办法,问脉也尤其的精准。 给孟良辰把脉之后面色却不怎么好,面对皇帝的询问道:“心肺受伤不宜用猛药,只能温温调理,徐徐图之。二公子需要静养,切不可再动气,动粗,如此三年五载想必能痊愈。若是不能遵从医嘱,后果堪忧。” 皇帝看了孟良辰一眼道:“可听见了?纪太医医术精湛,回头让他给你开几张温补的方子好生调理着。你父王九月底就要进京,你这副鬼样子让他看见了还以为朕虐待你。” 孟良辰没有起身,瘫倒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开口道:“谢谢皇伯父。” 皇帝没有给他好脸,冷哼一声。 待纪安出了门,皇帝这才问道:“说吧,身子都这样了,皇后请你都请不来的,这回又是出的什么洋相。” 孟良辰喘足了气,身子微微坐直了一点才缓缓道:“为了前任锦衣卫大都督杨槐,昨儿,抓到杀他的凶手了。臣怕底下的人交代不清楚,所以才想着亲自去一趟刑部。” 皇帝怵眉:“那些余孽?” 孟良辰摇摇头:“尚且不知,其现在的身份是杨槐的义子,锦衣卫副指挥使,房振司。” 皇帝有些意外:“居然是他?” 孟良辰听着他的语气眸子一闪,很快又闭上眼睛。 赵来金从殿外匆匆进来,低声对着皇帝道:“皇上,各位大人已经到了。” 皇帝应了一声,而后又看了孟良辰一眼,对着他道:?好生在这里呆着,朕已经让万骁勇去通知你大哥过来接你回去。此事你不必再管了,锦衣卫那边四个副指挥使,短短数月被你折腾去了两个,再折腾,朕怕你把整个锦衣卫都折腾出去了。一应事物暂且先让剩下的两个人一起打理,若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再与你商量便是。” “谢,谢谢,皇伯父。” 皇帝看了他一眼,拂袖朝外走去。 待他走之后孟良辰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舒展了身子才道:“你说,这一回又是谁的手笔啊” 孟璋勾唇:“焉知不是人家先行安排好的。” 孟良辰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房振司认罪,出了当时屋子里几个人,就连孟良荀都不知情,他大摇大摆的刚刚出府,马上就有人来劫人,除了是房振司自己安排的后手不作他想。 要知道,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郑扬是主谋,就连孟良辰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这样一来,到真的是完全摒除了郑扬和胡世安的嫌疑。 “你说,胡世安稳不稳得住?” 孟璋嗤笑:“他要真稳得住我们反而要担心了。” 孟良辰点点头:“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密切注意这二人的动向,还有刑部诏狱那里,好好关照一番。” 孟璋应了一声,孟良辰便又靠了回去,仰在那里闭目养神。 有孟璋在,他根本就没有动,在那花盆落下来的时候孟璋就带着他趁乱跳下了车,直接冲进甪直门,至于房振司,一直由锦衣卫的人守着,还有第一楼的人和云六遥相呼应,他倒是想趁乱逃了,可惜却没有机会。 第一百三十四章护国寺求签 孟良荀到的时候孟良辰仰在椅子上歪着头闭着眼睛,看样子像是真的睡着了。 事实上,他也是真的有些迷糊了。 紫宸殿的地龙烧的太暖,屋子里的龙涎香味道太重,可不就薰的人昏昏欲睡么? 不等孟璋开口,孟良荀便轻咳一声唤道:“阿辰?” 孟良辰闻声睁开眼睛,咧嘴笑了笑。 孟良荀伸手:“走,回去了。” 他闻言扶着椅子起身,由着孟璋搀扶着他缓缓朝外最去,刚刚走到紫宸殿的门口便遇到一人,看着与孟九黎有三分神似,比他略显稚嫩一些。 孟良荀上前一步行了平礼:“二殿下。” 孟朝令还了礼:“荀世子!” 末了,目光落在了孟良辰的身上,脸上带着极度温和的笑意:“这位就是辰堂弟了。” 孟良辰点点头,带着几分倨傲,似不情愿一般,喊了一声:“堂兄。” 孟良荀道:“不知二殿下是何时回宫的?” “昨儿傍晚,刚好赶上宫门落匙。” 孟良荀点点头:“殿下辛苦了,不如趁这几日清静好好休息几日,后面怕是就不得闲了。” 孟朝令道:“世子说的极是,今日就不叨扰二位了,择日再去梁王府拜访。” 孟良辰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孟良荀的袖子:“大哥,走吧!” 孟良荀歉意的对着孟朝令点点头,而后扶着他朝宫门口走去。 二人转身之后,孟朝令身后的太监才上前两步,轻声道:“果如传言所说,荀世子对这个弟弟极为宽容放纵。” 孟朝令看着二人相携着消失在视线里,久久没有动,而后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道:“传言未必尽信却又不得不信,即便是亲眼见到的亲耳听见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无论是人还是是,只能用心去体会,日久天长总能了解几分。走吧,既然已经回宫,多的是时间相处,本殿该去关雎宫给母后请安了。” 话毕,又看了一眼出宫的那处,转身便朝东六宫走去。 再说孟良辰,与孟良荀相携出了宫,外头的朱笔和云六都驾了车候在宫门口。 孟良辰将自己的车子扔给了孟璋,怕伤了孟良荀的马车。 待二人坐好,朱笔扬鞭,马车缓缓朝广安门驶去。 不等孟良辰开口,孟良荀便道:“你先前与二皇子打交道的次数少,日后行事需得注意一些。他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又陪太后在白云观诵经斋戒三年,深得太后喜欢。大楚以孝治天下,当今对太后更是孝顺,二皇子这是打头阵回京,过了九月九太后便要回京了,最近这阵子怕是更忙更乱了。” 孟良辰点点头,心里想着,回头就让人去查查这个孟朝令。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九这一日,孟良辰起了个大早,在芜廊下跳了两遍五禽戏又打了一套拳,而后梳洗整齐用了早饭便让云六驾了马车出门。 先去了长宁侯府,而后与宁长清一道去了近水楼台,宁淑仪则自己去了舒府接舒清莞。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今日九月九,他们要去护国寺吃素斋顺便赏菊登高。 舒清莞很少与京城的贵女走动,因着舒三元商贾的身份,哪怕是舒淮瑾是丞相,依旧被人孤立。虽然也常与舒老夫人出门走动,但是基本都是随侍一侧,很少与同龄的女子去玩耍,久而久之倒是落了个孝顺的名声,可是也被很多人认为她清高不合群。 宁淑仪回京不久,因为孟良辰的缘故,来往了两回,两个人倒是能说到一处去。 听闻要与长宁侯府的小姐一同出去,舒三元愉快的放了行。 当然,他还是不能放 心,又拐了几道弯引诱长房的舒青彦和舒琏同路。 毕竟,护国寺的素斋很是出名,但是却不是谁都能吃到,更不是时时都有的。 这下子,队伍一下就壮大了不少。 光是孟良辰自个儿就两辆马车,云六和元宝自然是要带的,孟璋也必须随行,还有青黛,他想和舒清莞独处,光有个宁淑仪还不行,青黛脑子转的快,又与舒家的两个丫头熟识,她在自然是更好一些。 宁淑仪与舒清莞也是坐了自家府上的马车,身边自然是不能少了伺候的人,好在宁长柏和舒家兄弟都骑了马,否则真的成车队了。 护国寺没有在城里,而是坐落在京城往南约摸二十多里的什刹海边上。 九月初九天气不算太好,灰蒙蒙的,太阳时隐时现,但这不不能阻挡年轻人们出游的热情。 马车到什刹海的时候那边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再往前便挪不动步子了。 马车只能寻了一处停下来,差了家丁看着,一行人步行朝护国寺走去。 护国寺就在什刹海边上不远,入口是一颗三人合抱的菩提树,据说第一任护国寺方丈选址的时候就看中了这颗树,按着这寺庙的历史,这树已经有数千年之久。 历经几朝几代,树与寺庙在风雨中永垂不朽。 树下面有许多小摊子,有卖姻缘签的,一张竹签,下面缀着一个简单的红色络子,只需要两文钱,就可以将问姻缘的人和对方的名字刻上去,而后挂在护国寺里面的放生池边上的姻缘树上。据说这样就能求得正果,心想事成。 摊子上生意很好,围满了人,一旁的几个卖活鱼的生意也不错,手指长的小鱼用木盆子装着,来此玩耍的大都不会吝啬这点小钱,很多都是连木盆子买了送去放生池。 孟良辰带着宁淑仪和舒清莞过去瞅了一眼,而后便差人买了活鱼。只是较之放生,两个丫头显然是对这姻缘签更感兴趣一些。在宁淑仪的撺掇下,舒清莞红着脸让葡萄套了钱要了一块姻缘签,刻了她和孟良辰的名字,而后拽在了手上。 宁长清和舒青彦兄弟站在几个女孩子后头护着她们,以免被人挤到。 孟良辰和孟璋站在寺庙的入口处等待。 将菩提树四周的小摊子都围观了一遍之后几个人才准备进寺庙,脸上还有些意犹未尽。 护国寺下面的阶梯有三层,一名顿悟,一名涅槃,最后则是重生,一阶高于一阶,行至最上头再往下看,当真有一种俾睨天下俯视众生的感觉。只是那么回头一看,有那胆小的便立马转身,攀登时尚不觉得,等站在最高处看下面,才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坠落一般。 宁长清笑嘻嘻的开口道:“这是否就是人家所说的高处不胜寒?” 宁淑仪在一旁拆台:“二哥,你平日还是好好读书做学问,省的乱用词汇,要是爹知道了肯定得乏你。” 宁长清抬手敲她:“不拆台你会怎么滴?我还能说错了?” 宁淑仪冲着他做了个过来,提着裙摆就朝寺庙里面跑去。 进了寺庙,先去添了香油钱,而后被小沙弥带进了后面供香客歇脚的小院子里里。 元宝又给小沙弥塞了银子:“三日前梁王府便已经来定过斋饭了,劳烦小师傅去看看,早些送过来 。” 小沙弥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是小僧应做之事。”话毕,拒了他的银子便出了门。 院子不大,有客房午间,匀上一匀到也不算拥挤。孟良辰和宁长清一间,宁淑仪与舒清莞一间,舒青彦兄弟二人共用了一间,剩下的住青黛与孟璋,还有云六元宝等人到是足够了。 喝了茶歇息了片刻,宁淑仪便坐不住了,怂恿着舒清莞要去放生池。 舒清莞也有意出去,两个人一拍即合带着丫头便要出门。 刚刚出房门便被宁长清和舒琏堵住了,他们早就想去放生池放生,就等她们二人出来了。 孟良辰差了云六和元宝跟着他们,自己则和舒青彦孟璋一道去了外面的正殿。 正殿里面的香案上烟雾缭绕,两旁坐了十几个僧人,敲动着木鱼,转动着木鱼咿咿呀呀的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还有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在一旁坐着,耷拉着眼皮,不像是入定,到像是睡着了一般。 孟良辰跪在蒲团上拜了拜,而后一旁抱签的小沙弥便将签盒递了上去。 落签之后,孟良辰将那签拾起来双手毕恭毕敬的交给那老和尚:“大师请解签。” 老和尚接过签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在下想问问前路!” 老和尚应了一声,将那签文念了出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施主此签若问前路便是上上签。虽道路崎岖坎坷,但是只要顺从本心,便定能达成所愿。” 孟良辰双手何必对着他一揖:“谢大师吉言。” 话毕,利落的起身,而后问舒青彦道:“舒公子可要求上一签?” 舒青彦摇摇头,他素来是不相信这些的。到护国寺来,一是受了自家三叔嘱托要照看堂妹,而是这护国寺后面的青凌峰上菊花开的特别好,是九九重阳最适合去的地方。求神拜佛什么的就算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姻缘签 这边,宁长清和舒琏先抬着盆子到放生池边上放生,而后才陪着舒清莞和宁淑仪去挂姻缘签。 “莞莞,听说这姻缘签挂的越高越灵验,你要不要等表哥过来帮你?” 舒清莞摇摇头道:“心诚则灵,既然是我自己所求,自然是要自己亲手挂上去。” 话毕,掏出袖子里的竹签,走到树下寻找合适的位置,却没有看见一旁的宁淑仪也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竹签悄悄的挂在了树上。 来此求姻缘的人不少,两人合抱的古树上满是缀着络子的竹签,像极了一树的绿叶红花。 舒清莞寻了老半天才寻到合适的位置,而后将竹签挂了上去。挂上去之后又虔诚的作了揖,这才牵着披风带着酥梨随着人群走动观望。 一旁的宁淑仪被宁长清悄悄的拽去了一旁,气的她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二哥,你要干嘛?” 宁长清一声冷笑:“我干嘛?你刚才是不是悄悄的挂姻缘签了?你羞不羞,还没有及笄呢?” 宁淑仪瞪他:“没及笄怎么了?还不许我悄悄的许个愿?” 宁长清咬牙,看着来往的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心里最好有分寸,若是过了那个界,我不介意直接告诉爹。他已经定亲,我们虽是表亲,可也没有去拆散人家姻缘的道理,更不会把你送去做妾!”话毕,抬脚就朝舒琏走去。 袖子里,俨然就是方才宁淑仪挂上去的竹签。 宁淑仪的脸上清白交替,眸子微微发红,咬了咬唇,看了一旁的两个丫头一眼也跟了上去。 刚刚走了没有多远,便有小沙弥寻了上来:“阿弥陀佛,诸位可是梁王府的亲眷?” 宁长清年长,便站了出来道:“正是,不知小师傅有何事?” 小沙弥道:“不知哪位是梁王府的二爷,有人寻他。” 宁长清怵眉:“他去了大殿上香,你若有事,可去那处寻他。” 小沙弥道了谢,匆匆走远。 他又看了一旁的宁淑仪一眼,见她早将方才的不愉快丢到了一旁,笑着与舒家小姐在一旁窃窃私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道:“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回院子用了斋饭,而后再去爬青凌峰。” 舒琏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了,省得天色晚了又急匆匆的。” 宁淑仪抿嘴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异色,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护国寺的素斋很有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都有人慕名前来。 眼下正值重阳节,寺庙里人潮涌动,若不是孟良辰三日前就差人来预定了,别说是斋饭,就是落脚的院子也排不上。 一桌子十二道菜,道道精致可口,几人虽然是世家子弟,吃惯了美味珍馐,可还是大朵快颐,差点将盘子都洗了。 吃了饭,小憩了片刻,留了两个护卫在院子里看守,一行人便朝青凌峰爬去。 说是山峰,其实并不陡峭,与那山乡间的荒坡差不多。 真正的高山在后面,只可惜那里是护国寺的禁地,外人是不允许进去的。 通往青凌峰的路是用一尺见方的青石板铺就的,倒是很宽阔,三四个人成行并没有问题。 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只是时间错开了,所以并不觉得拥挤。 半山腰和山顶有几处凉亭供赏菊的香客歇脚,远远看去,亭子里人影绰绰。 道路的两旁全是竞相绽放的菊花,大朵大朵的垂挂金丝菊,环抱菊,烟花流苏菊,紫的,粉的,黄的,白的,一朵一朵赶趟儿似的竞相绽放。 有诗云: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赞的正是这绚烂多姿仪态万方的菊。 不惧秋风凄冷,绽放于白花之后,也不需要精心侍弄,更不挑拣气候环境,终成一道不可取代的风景。 行至半山腰,孟良辰就有些气喘了,虽说行的缓慢,但是他还是有些支持不住,面色微变。 元宝见状道:“二爷,不如去亭子里歇上一歇?” 孟良辰扫了扫 同行的几人而后点点头道:“也好。!话毕又道:“舒公子和二表兄要是愿意,不如带着两位小姐再走上一段,我瞧着前面那处景色更好。” 舒青彦正欲开口,却被宁长清抢了话去:“我瞅着前面那里景致不错,青彦兄,既然来了不妨上去看看。阿辰身子尚未痊愈,就不必勉强了。” 舒青彦看了舒清莞一眼,却听她道:“既是如此,二位兄长不妨随了宁二公子去看看,既然来了,总要尽兴才好。我跟淑仪去那边走走,问问看守的小师傅,可否带些花回去。” 言下之意自己也是要留下来的。 一旁的宁淑仪却道:“花有什么好采的,回头来采了便是,舒姐姐不愿再走,我却是要去看看的,难得出来一趟。” 舒青彦扫了孟良辰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堂妹,轻轻的摇摇头,既然是已经订了亲,出来走动也无伤大雅,可笑三叔还心心念念怕莞莞吃了亏,却不知此刻莞莞的心早就在辰二那里了。 思及此处,他扫了葡萄和酥梨一眼道:“也好,我们上去走走,好生伺候小姐。” 葡萄和酥梨齐齐应下,而后人便分散开来,孟良辰缓步朝凉亭走去,舒清莞则跟在了他身后。 亭子里是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看着面生的很,孟良辰站在外面看了一眼,转身对着舒清莞道:“不如去那边走走?” 舒清莞点点头,凉亭里面已经有人,自是不好再将人撵走,前面花开的正好,走走也是不错的。 二人在阡陌上并行,后面的人便乖觉的错后两步不远不近的跟着。 宽大的衣袖下,两只手早就握在了一处。 舒清莞的脸热的厉害,瞪了他一眼便抿着嘴跟着他的步子走。 “元宝,去问问前面的小师傅,可能摘一些花儿带走,我们可以再添一些香油钱。” 元宝闻声朝前去了,孟良辰却不打算再走,开口道:“累了吧?不如坐下来歇歇。”话毕,解了披风,朝花丛里走了几步,寻那少有的空处将披风铺在了地上,伸手邀舒清莞过去。 只可惜,众目睽睽之下,舒清莞并没有那份勇气,站在路上不肯挪步。 好在元宝回来的及时,打破了这种稍带尴尬的僵持。 “二爷,我问过小师傅了,他说可以,但是他要看着。” 话毕,那跟在他身后的小沙弥就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有向佛之心,那么寺里舍几朵花也未尝不可,只是眼下人多纷杂,施主不如晚一些再来。” 孟良辰点点头:“是在下疏忽了,就不难为小师傅了。” 那小沙弥又念了一声佛号,这才远去。 元宝想哭:“二爷,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怎么能糊弄奴才,刚才拿了奴才的银子就不是这样说的,这下亏大发了。” 孟良辰起身看了他一眼道:“果真是光长了个子了。爷让你去问问,你使银子做什么?卷香油钱不是去大殿的功德箱那里,要给到这些小和尚手里?” 话毕,抬脚就朝凉亭走去,元宝儿苦着脸捡了披风就跟了上去。 凉亭里,那些少年见人去而复返,刚刚下亭子又跑了回去,孟良辰怵眉,手一扬云六就提剑过去撵人了。 一阵躁动之后,人总算是出了亭子,只是那眼神却颇为不善。 孟良辰也不在意,让元宝将座子擦了一遍,将他的披风折起来放到凳子上,这才邀了舒清莞入座。 不消多时,舒青彦几人也从山顶上下来了,几个人除了宁长清面色还算正常,宁淑仪和舒琏脸上皆是一脸不忿。就连一贯稳重的舒青彦脸上都带了几分愠怒。 孟良辰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宁淑仪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被宁长清一声喝住:“淑仪!”而后声音放缓:“等回去再说。” 只是他想息事宁人,不代表别人就愿意。 话才刚刚落音,一道尖锐的声音便响起来:“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孟二这个病秧子,宁淑仪,本郡主总算知道你狗仗人势仗的谁的势了,原来是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痨子。” 孟良辰转身,看见来人眉头就是一怵。 凉亭下面的山道上,正是许久不见的常昭昭。 孟良辰想了想,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讨厌的疯丫头了,久的他压根就忘记了京城还有这么一个人。 舒清莞闻言气急,不等孟良辰开口说话,一把扯下帏帽怒目瞪着常昭昭道:“郡主身份显赫,说话还是要修点口德,跟一个市井泼妇一般,没得让人嗤笑!” 常昭昭眉头一挑,抡着鞭子就上了凉亭,冷笑道:“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居然敢跟本郡主这样说话?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怕是忘了什么叫尊卑。” 话毕,也不看凉亭里有哪些人在,鞭子啪的一甩就朝舒清莞抽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丢出去 孟良辰怎么可能让她碰到舒清莞,一把就扯过她的鞭子,手上微微一用力直接将她搡倒在地上。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是那刺耳的尖叫:“贱人!” 孟良辰一声冷笑,也不管她有没有摔着,开口道:“将她丢出去!” “你敢!” 孟良辰根本不搭理她,看了云六一眼,云六便上前抓住她的衣领将人拖到凉亭外面。 拳打脚踢一切的挣扎都那么的无力可笑。 “你的手?” 舒清莞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他却将袖子抽出去道:“无事,我们先下山吧!”话毕,抬脚便朝外走去,葡萄和酥梨相视一眼,连忙扶着自家小姐跟在身后。 因着常昭昭,原本兴致勃勃的一行人脸色都不怎么好,葡萄和酥梨进了屋子便开始收拾东西,眼下已经不早了,收拾好启程回去天都黑了。 只是才刚刚收拾好,青黛便进了屋子,看着杌子上的包袱便道:“都收拾好了?二爷让奴婢跟舒小姐说一声,今日怕是回不去了,明日什刹海边上有一场蹴鞠,二爷允了人要去看看的。” 舒清莞一愣,而后开口道:“二公子的身子尚未痊愈。” 青黛闻言脸上清浅的笑意便浓了几许:“舒小姐放心,二爷只是允了人要过去,并不下场。二爷说舒小姐难得出来一回,不如趁此机会再四处走走,府上二爷已经差人回去禀报了。” 舒清莞沉默了片刻问道:“两位堂兄也与二公子一道吗?” 青黛回答:“这是自然。” 舒清莞闻言便松了一口气点头允了下来,青黛正要出屋便听她道:“不知道他手上可有伤到?郡主那一鞭子力道可不轻。” 青黛含笑:“姑娘若不放心,不如亲自过去瞧瞧?” 舒清莞迟疑了一下,看了看两个丫头道:“也好,我去看看。”而后对着两个要跟上来的丫头道:“有青黛姑娘在,你们就不必跟着了,既然晚上要在此住下,需得好好拾掇一番才是。” 葡萄和酥梨只得应下,目送她与青黛出了屋子。 一座小院,两下只隔了一间屋子,由舒青彦兄弟两个住着。 青黛将舒清莞迎进屋子里便退了出去,还贴心的替他们掩上门。 听着门合起来的声音,舒清莞一瞬间有些慌乱,但是看着灯下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人便又镇定下来了。 只是那镇定到底只限于脸上,脚底下如同扎根了一般挪不动半步。 到嘴边的问候关心之语不由自主的就又咽了回去。 孟良辰忍住轻笑,对着她招手:“过来。” 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舒清莞心中一颤,转身就要开门出屋。 只是他哪里能快过孟良辰。 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一物缠绕,而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抬眼便是那灿如星辰般的眸子,带着一丝丝戏谑:“莞莞你可真狠心,来都来了,竟连一句话都不愿跟我说,转身还要走。”开玩笑,他等了一日,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与她独处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开。 舒清莞本能的抬手撑在他的胸口,以微薄之力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 岂止,孟良辰安排了这么久,哪能只满于见到她这么简答,低头就吸住了那两片红唇。 舒清莞瞪大眼睛,感受着双唇被人啃噬的异样。 孟良辰轻笑:“傻丫头,还不知道闭上眼睛么?” 闭上眼睛? 舒清莞坚定的在心里摇摇头,她记起来在清风楼那次了,这人也是这样诱哄自己,结果。 想着两日才消下去的红唇,脸越发的绯红滚烫了。伸手抱住他的脸,身子在他怀里扭动几回,听得他一声闷哼,总算将人推开了去。 只是抬头见他眉头微怵,想着先前的那一声闷哼她又起了担忧:“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我看看。”话毕,不由分说的便抓起他的手。 手上已经上了药,被白布包裹着,此刻只闻见一股子药味,并看不到异样。 孟良辰的手被她抓住,一时间心中微暖,越发的想与她亲近了。 只是脸刚刚凑过去,舒清莞便机警的躲开,这回连他的手也一并不管了。 见她这如同炸毛猫咪一般的模样,孟良辰忍不住笑出了声。 旖旎的气息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被外面那尖锐的声音打破。 “孟良辰呢?让他出来!” 云六将人拦在院子门口:“公主恕罪,二爷身体抱恙已经歇下了,公主若是有事不妨先回去,待二爷起来了奴才自会禀报。” 孟纯溪闻言凤目一瞪,抬手对着小六就是一巴掌:“放肆!你胆敢对本宫这样说话?让孟良辰出来,本宫倒是要看看,他不是病的要死了吗?为何还要欺辱昭昭?” “听公主这意思,这是巴不得我死?”房门突然被打开,孟良辰一身青色袍子,外头罩着一件银色的滚边斗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孟纯溪。 他脸色虽然苍白,面色还未脱稚嫩,只是身上的气势依旧骇人。 孟纯溪看了他一眼,气势便弱了几分,只是到底心有不甘,冷声道:“听说你病的不轻,不好好在府里养病,跑出来做什么?” 孟良辰轻笑:“我这人素来都不是个安分的,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安分的在屋子里呆着。即便是下一刻就要死了,在没有断气之前也要四处多走走,看一看这大好的河山,死了才能瞑目呀!” 孟纯溪冷笑:“怎么,本宫过来看你,你就让本宫这样站在院子里与你说话?” 孟良辰寸步不让:“公主抱歉,这屋子里都住了人,迎公主进屋着实不便。” “是么?本宫与你同宗,按辈分你当喊一声姑母,哪里来的不便?还是你从未将本宫放在眼里,存心与本宫为难?” 孟良辰一动不动:“公主这话说的就可笑了,你来势汹汹,言语间咄咄逼人,怎得就成了我与你为难了?明明是公主殿下自持身份与我为难。我道郡主的性子随了谁,如今一看,尽得公主真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当真是登峰造极了。” “放肆!”孟纯溪怒目瞪着他:“果然是有生无养的东西,连半点礼仪尊卑也无,来人,给本宫好好教训他!” 只可惜,身后的府卫在看见孟良辰之后便都迟疑了,并不敢上前。 孟良辰挑唇冷笑:“什么叫礼仪尊卑?这四个字从公主的嘴里说出来未免可笑。我今儿就站在这里,你大可来好好的教训教训我。公主身份尊贵,可我孟良辰也不是卑贱的草芥,同为孟氏子孙,公主一个出嫁女与我比尊卑?” 孟纯溪正欲再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喊:“纯溪!” 孟良辰抬头,正好与匆匆赶来的驸马常玉潇对上。 常玉潇当年可是京城里的才子,生的玉树临风,又中了探花,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却不想被纯溪公主看上,从此影响了仕途,他到也是个聪明的,果断的弃文从戎,皇上惜才便也允了他。 他虽不如朝中那些将领常年驻守边关,可身上累积的军功却也不少,如今执掌三千禁卫军,到也不容小觑。 身在那个位置,可以说是皇帝的心腹爱臣了,自然免不了与孟良辰这些人打交道。 他方才与方丈探讨佛法,耽搁了一些时间,刚刚回院子便听闻女儿昭昭在山上被人欺负了,再一看公主不在歇脚的院子里,便知道要坏事,当下便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可惜,还是迟了一些。 孟良辰看着他微微勾唇道:“常驸马来的正好,公主怕是情绪有些激动,驸马不如带公主好好去佛前静静心,毕竟机会难得。” 常玉潇是个聪明人,因着常昭昭的缘故,他自知无法与孟良辰再交好,但是也不能交恶。听他的话音,似乎并不打算揪扯,当下便识趣的致歉拉了孟纯溪就往外走。 孟纯溪却是不买他的帐,直接甩掉他的手道:“常玉潇,枉你为人夫为人父,就由着旁人这样欺辱你的妻女?” 常玉潇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放软声音道:“纯溪,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再说,昭昭哭的厉害,还需要你回去宽慰一二。” 到底是女儿在心里占的分量比较重,一听常昭昭还在哭,孟纯溪当下就着急了,扯着常玉潇道:“本宫回去,你不许走,他欺负昭昭,你若是不替昭昭和本宫出这口恶气,本宫绝对不会罢休!” 看不见的地方,常玉潇轻轻的眯了眯眼睛,却没有按着她说的留下来与孟良辰分说个对错,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着实娇纵的太不像话了。 回头给了孟良辰一个歉意的眼神,而后软言细语的哄着孟纯溪离开。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宁长清道:“常驸马当真是不容易啊!”家有河东狮口,难为他能撑到今日。 孟良辰不在意的笑笑:“汝之砒霜,彼之蜜糖。表兄如今怕是还不能体会,待年底二表嫂进门表兄便知晓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教妻 常玉潇耐着性子将孟纯溪哄回院子,一进院子就吩咐人闩上院门,拉着孟纯溪进了屋。 还不忘吩咐一同来的丫头婆子:“收拾东西,我们回城!” 孟纯溪一愣,而后甩开他的手道:“你疯了,你答应了昭昭明日陪她蹴鞠的,何况,眼下天色已晚,我们根本赶不及在城门落匙之前进城。” 常玉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我道公主已经理智全无,如今看来公主倒是还有几分理智的。” 孟纯溪闻言瞪着他:“驸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公主一贯聪慧,怎么每每一牵扯到昭昭就没了分寸?昭昭的性子如今越发的跋扈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莫说她只是个郡主,就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也要知晓人伦纲常,懂得礼仪尊卑。她早已及笄,公主应该好好打听打听,京中的世家子弟哪一个愿意娶她?” 孟纯溪道:“我家昭昭哪里不好了?看上谁那便是谁的福气,难不成他们还敢嫌弃不成?” 常玉潇被她气笑:“你拿昭昭当宝,人家的孩子难道都是草?她如今的年纪早就该嫁人了,你若是为她好,就该好好的磨磨她的性子,再看看京里有哪家敦厚的人家能与她相配,我们做父母的,陪不了她一辈子。” 常昭昭却不知道父母为她操碎了心,她只知道自己母亲去了孟良辰的院子,定能为自己讨个公道。于是她难得在屋子里静了半响,等小丫头偷偷来禀说公主已经回来了之后她便忙不迭的出了屋。 心急之下直接推门而入,常玉潇正在与纯溪公主说话,房门一下子就被推开。 “母亲!” ”放肆!” 常玉潇那刚刚缓和下来的脸瞬间冷如冰霜。 “常昭昭,你今年十六了,不是六岁,进父母的房间难道不该先敲门吗?你自幼读书,这些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常昭昭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爹爹,半响也没有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在府里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也不见他说什么呀? 原本她就委屈着,这样劈头盖脸的被吼一通,关键是母亲也面色不虞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她心情一瞬间糟糕到了极点。不管不顾的跺脚开口道:“你,你是不是我亲爹?我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知道安慰我,反而吼我!” 常玉潇看着她指着自己的手就是一阵怒火中烧,上前一步一巴掌就抽了过去:“混账!我是你爹,你敢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孟纯溪一看女儿挨了打哪里还能坚持的住,喊了一声:“驸马!”而后急忙去看常昭昭:“昭昭,昭昭给母亲,看看,疼不疼?” 常昭昭捂着脸冷哼一声,眸子通红像是要吃人一样,冷哼一声扭头就跑。 常玉潇却不吃她这一套,冷声道:“今儿你胆敢再出这个院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从未见他这样疾言厉色的说过自己,常昭昭倒是有些发怵,顿住步子捂着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常玉潇也只当听不见,催促着下人收拾东西:“今日必须回城,即便城门落匙,舍来了脸也要回去。否则她这样在护国寺混闹,焉知佛祖不会怪罪。” 孟纯溪心中再怎么不忍心也通通被他这句话给怼了回去。 这边一家三口的纷争半点也没有影响孟良辰,再孟纯溪走之后,舒清莞就出了他的屋子。 很快寺里的小沙弥就送来了斋饭,吃过饭之后留下两个人看守院子,其余的人便又出去闲逛。 晚间的护国寺热闹起来一点也不输白日。 那三重天阶两侧挂满了灯笼,站在寺庙门口便能看见下面的灯光星星点点,人潮涌动。 宁长清和宁淑仪兄妹俩个最喜欢热闹,当下便怂恿众人出了寺庙朝那人多的地方走去。 都是年轻人,难得出来自在一回,谁也不想时时刻刻的端着。 只是人一多,难免就被挤散了。 孟良辰便捉着舒清莞的手朝那人少的地方走去。 “其实护国寺里还有一处极好玩的地方,莞莞要不要去看看?” 舒清莞将信将疑,看了一眼那只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伸手拧了他一下便道:“是在寺庙里面?” 孟良辰点点头:“对,就在主殿后头不远,咱们俩个悄悄的过去,不喊他们。” 话毕,带着她,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鸟一般在夜色的掩盖下朝寺庙里面掠去。 他所说的好地方就是离大殿不远的许愿池。 许愿池的外面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他坐下净是些鬼怪,那塑像自然不会好看,尤其是到了晚上更为的吓人。 所以,白日里人声鼎沸的地方,晚上却是一片死寂。 孟良辰用斗篷将舒清莞裹的严严实实的,一直到许愿池边上才松手让她沾地。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些什么东西。 许愿池里全是清一色的荷叶船,船中央放着一小截蜡烛,满池子净是火光,将整个池子都照的亮堂堂的,很是漂亮。 孟良辰从一片的升斗里拿出纸船和蜡烛给她:“点燃蜡烛放进去就可以许愿了。” 舒清莞依言接过纸船和蜡烛,点燃之后躬身放进池子里,而后双手合璧,闭上眼睛,一脸虔诚的许愿。 孟良辰站在一旁,目光如炬的眨都不眨的看着她。 许愿之后舒清莞睁开眼睛道:“我好了,你不要试试吗?” 孟良辰轻笑着摇头,我此生所愿早已达成,所以没有什么好求的了。” 舒清莞摇头失笑:“既然是这样,我们早些回去吧,省的葡萄和酥梨到处找我。” 孟良辰签着她的手从另一端朝他们住的小院子走去,边走边道:“在莞莞心里,我竟然连两个丫头都比不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掩盖的委屈。 舒清莞步子一顿:“这话从何说起呀?” 她这一开口询问正中孟良辰的下怀,当下不暇思索的就开口道:“莞莞一心只担心两个丫头来寻,都不问问我心愿到底是什么。” 舒清莞:…… “那恒之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呢?” 一声恒之瞬间乐取了孟良辰,他侧目看着那张在夜色和灯火中忽明忽暗的娇颜声音带着一丝悸动:“我的心愿就是你,能取你为妻,佑你安乐,与你白头,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舒清莞一愣,抬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孟良辰将人搂在怀里,附身含住她的唇。 舒清莞警觉,伸手推开他:“别闹,这在寺里呢,小心佛主怪罪。” 孟良辰嬉笑道:“无事,佛主忙了一日早就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歇下,看不见的。” 舒清莞瞪了他一眼,这是这一眼看在孟良辰严重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有点暗送秋波的意思。 他没有忍住笑出声来,而后又怕舒清莞面皮薄恼羞成怒,赶忙打岔道:“莞莞,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心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 舒清莞道:“这个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孟良辰歪着头笑道:“那我来猜猜。!话毕,直接凑到她的耳边道:“我猜莞莞的心愿定是要早些嫁给我,跟我生一堆白胖的小娃娃。” 舒清莞面红耳赤的揪了他一把,半响说不出话来,这人实在是,脸皮忒厚了一些。 孟良辰反将她扯进怀里,凑到她耳边继续道:“放心,我一定帮你达成所愿。” 舒清莞:…… 自知过火了些的某人一路嬉笑,直到回到小院也没能将人哄好。 舒清莞其实心里早就不介意了,只是脸皮薄,知道他惯会得寸进尺,所以便一直端着不搭理他。 好在院子里还没有人回来,她便直接进了屋。哪知力气太小,关门的时候愣是被孟良辰给挤了进来。 一个反手就将她摁在门上,而后揉进怀里。 “莞莞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眼下说这些有些早,可是我心意本就是如此,总要叫你知道才好。” 舒清莞噘嘴:“你倒是会花言巧语。我们虽然定了名分,可是尚未成亲,本就不该私下独处,更不该在外头过夜。你还,你还说那些混话,可见心里根本不在乎我的名声,打量着我与外头那些人一样。” 孟良辰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就发急了,抬起一只手道:“莞莞,我可以对着佛主发誓,方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情之所致,绝无半点轻慢之心。若有虚假,定让我……” 舒清莞一把捂住他的嘴:“休要以起誓之名哄骗我,芸芸众生这么多,佛主那么忙,才不要听你这些胡言乱语。再说了,方才是谁说的,佛主劳碌一日已经睡下了?” 孟良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等她说完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唇。 这一回却是怎么也不愿意放开了,一只手扣着她的头,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 舒清莞刚开始还知道用手去推他,而后脑子里便如同烟花绽放一般,迷迷糊糊的早就没有了方向,整个人都只依附着腰间的那只手,没有了半分力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蹴鞠 葡萄和酥梨跟丢了自家主子,前前后后的差点没将整个护国寺翻一遍也没有找到人。 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孟良辰也不见了踪影,虽然知道有可能是那位爷又拐带了自家主子,可为了主子的名声却只能闭嘴不说出来。 好在抱着一线希望回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她早就回了院子歇下了。 单纯的小丫头并没有起疑,而是收拾一番在门口的小榻上裹着毯子守夜。 第二日天才麻麻亮,寺里的晨钟便响了,那恢宏的声音下怕是没有人再能睡的着,早早的就起了身。 孟良辰雷打不动的在院子里跳五禽戏,而后打了套劝,再打坐半个时辰,小沙弥便送来了斋饭。 粥是素粥,包子也是素的,只是多了一叠水煮豆腐和辣酱,还有一道泡菜。这在外面是鲜少能吃到的。 用过早饭之后,收拾一番便出了寺门,时辰虽早,但是下面已经很热闹了。 远远的便能看见什刹海边上围了一圈子人。 来看热闹的大都是少年郎,还有一些滞留在寺庙里的香客。 孟良辰一行才刚到不久,一连串的车马也都到了跟前。 二皇子孟朝令,五皇子孟朝惜,六皇子孟朝元,还有多日不见的刘河云,还有几名宗室子弟竟然都来了。 孟朝令的身后还有两位清瘦的少年,身穿锦袍,身上挂着与其纹路相似的龙纹玉佩。 正是那不显山露水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了。 六皇子与孟良辰不睦,刘河云与他也没有交情,只是一撇便掠过了。 孟良辰也不在意,既不行礼,也没想着要回礼。 二皇子孟朝令居长,他又有谦和之名,见了孟良辰也不拒什么身份,朝着他喊了一声:“阿辰。” 孟良辰怵眉,这个称呼,自己跟他好像并不是太熟。不过孟朝令怎么也是皇子,身份不同,他若是计较倒是显得没有气量了,当下回了半礼:“二殿下。” 随从搭好座,几个人便坐了下来,孟良辰这才道:“二殿下怎么突然想到在此蹴鞠了?” 孟朝令轻笑:“不是本殿想要来此蹴鞠,而是国子监那边的学子年年都会自发的来两回。阿辰你往年这个时候少在京城,没有关注罢了。今年恰好本殿无事,怕五弟六弟年幼不妥当,便陪着走这么一遭。” 孟良辰脸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昨日接到你的传话,我当殿下你要亲自来玩这个。” 孟朝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本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即便是要玩也得同年岁相当的。等你大好了,咱们倒是可以组队来玩上一回。” 孟良辰:…… 孟朝惜和孟朝元才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那一群吧? “二殿下太抬举我了,蹴鞠这玩意儿我还真不会。” 一旁的孟朝元道:“不会吧?孟大都督武艺超群,居然不会蹴鞠?难道大都督在幽州的时候没有玩过?”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有不恼,淡笑着开口道:“不是没玩过,而是没见过,幽州那边的少年郎没有玩这个的。” 孟朝元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大都督以前在幽州的时候干些什么?” “除了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其余的我什么都干过。” 孟朝元一愣,半响才干巴巴的接了一句:“那大都督在幽州的日子过的可真是丰富多彩。”话听起来是好话,只是加上那微妙的表情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偏生孟良辰是个惯会充傻装愣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出不对来,脸上带着一副自得之色道:“那是,我父王在幽州的身份最高,府里又只有我一个人,自然是我怎么高兴怎么来,不必看人脸色,也不必怕谁防着谁,那种日子方算潇洒。”话毕,略带同情的看了孟朝元一眼,无声的说了一句“可惜。” 孟朝元自然是看懂了,正因为看懂了,所以脸色便不怎么好了。 一旁一直没有插上话的孟朝惜对着孟良辰竖了根手指头,而后绷着脸在心里偷笑。 孟良辰见孟朝元再不说话便也不再搭腔,对着一旁的孟朝令道:“不知今日都有些谁下场?” 孟朝令笑道:“除了你我二人,今日来的年轻人都可以参加。” “却不知这有哪些讲究?” 孟朝令道:“场地中间立杆三丈,双方各十二人,破过门多者胜!” 孟良辰笑道:“听着有些意思,不知道可有彩头?” 孟朝令道:“并无彩头,而是六弟打算组个玩蹴鞠的社团,借此机会挑选一些人手。” 孟良辰了然的点点头:“六殿下果然是心思剔透之人。”所谓社团,不过是换着花样揽人才扩势力,以玩之名,谁都没有话说。也不知道是谁给孟朝元出的主意,这脑子可转的不是一般的快。 孟朝令又道:“因着知道你来赏菊,便特意约了你。一是你病了多日,刚好热闹一下,放松放松,二来本殿一个人也没有意思,刚好寻了你作伴。” 孟良辰轻笑:“能入二殿下的眼,恒之荣幸之至。” 话毕,一旁的孟朝元就起身了,他出场,刘河云自然是要跟随的。 最让孟良辰意外的是,与自己一道前来的宁长清也起身走了过去,还有舒青彦和舒琏。 很快再有马车到了什刹海,远远的便见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再等上片刻,等人走到跟前这才看清楚,为首的竟然是大学士张尧,他身后跟着的是英国公府姚家大公子姚宗望,小公子姚琦晟。还有安国公府的世子裴仲卿和平国公府的平扬。 孟良辰与这几人都没有多大的交情,唯一的一个便是平国公府的平扬,在锦衣卫任职,只是平日里照面打的并不多。 小小的一场蹴鞠居然有这么多的士族子弟参与,孟良辰越发的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孟朝元身后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刘筌。若真的是他,那之前到是小瞧了他。 张尧在国子监讲学,又在文化殿替众皇子单独授课,所以无论是孟朝令还是孟朝元都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先生!” 张尧回了礼,而后在正中间落座。 不出意外,今日他以先生之尊坐镇,将是这场蹴鞠里身份最高的。 蹴鞠为十二人一组,至少需要二十四人,今日来的世家子弟不少,组两支蹴鞠的队伍尚且绰绰有余。 人选到位了之后,双方人马各自去换了衣裳。 以六皇子孟朝元为首的十二人换了米黄色的紧袖短衣,下身的长裤也是窄口的。以三皇子为首的人衣服款式与之一样,只是颜色是湛蓝色。 球场中央竖立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叫“风流眼”。 吹哨的是孟朝令,哨声一响 两方人便迅速动了起来。 未能下场的孟朝惜满脸的遗憾,一双小眼睛满是羡慕的亮光。 孟良辰不经意间一瞥,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而后才想起来,好像在太原的时候自己说过要替其解毒。后来自己受了伤,这一拖就是半年,再拖就忘的没有影了。 等这场蹴鞠结束了,也该着手了。 身旁的宁淑仪低声的与舒清莞不时的说着什么,他没有细听,无非就是对场中的少年们评头论足。 目光在场子里滞留了片刻,目光落到三皇子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他记得三皇子的母妃是个没有名分的庶妃,出自平国公府。 按理说平国公府也算的上是显赫了,可偏偏这位平庶妃是在堂姐平贵妃在世的时候入的宫。 本来是该留着赐婚宗室的,却因着某些缘由被皇帝临幸还一举怀上了皇嗣,所以便留在了宫里,以庶妃相称。 大楚的后宫,她绝对是最尴尬的存在,虽然享受着妃位的待遇,却两个嫔都不是,若不是生下来三皇子,怕是连一处正经的宫殿都占不上。 皇上这么多年来好像也忘了这么一个人似的。 孟良辰眯了眯眼睛,看着蹴鞠场上能与孟朝惜平分秋色的三皇子,再看看他身后的平扬心中转的飞快。 这是,三皇子准备崭露头角了,平国公府还打算大力支持了? 后宫和皇储这滩水是日渐的浑浊了。 蹴鞠讲的是三局两胜,末了,孟朝惜以一球堪堪胜出。 想着他的举措和可能有的用意,孟良辰便特意的关注了一番。 在看见他身后的舒青彦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偶然还是舒相授意有意为之?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但是无论如何,看在舒清莞和舒三元的份上他也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舒淮瑾。 皇帝正值春秋鼎盛,太子殿下亦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这个时候舒家的小辈与六皇子走的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显然有些出乎人意料,张尧以这场蹴鞠赛为准,当下替他们决定了社团名称。 以三皇子为首的一队为流光社,以六皇子为首的一队为齐云社。 看着孟朝惜脸上那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孟良辰的眼皮止不住的跳了跳。 第一百三十九章想明白 蹴鞠结束已是晌午了,孟良辰没有再打算回寺庙,护国寺下头登高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多的是各种的吃食。 根本不用他安排,宁淑仪就拽着舒清莞跑了。 孟良辰跟着张尧和孟朝令打了声招呼,本欲跟上去,却不想余光又扫到了孟朝惜,想着先前心中决定的事情便对着他招招手。 孟朝惜见他注意到自己,眉开眼笑的凑了过去。 身后的几位皇子,哪怕是孟朝令,脸上都露出一丝不耻。 这厮简直枉为皇嗣,跟京巴狗儿有什么区别,丢尽了他们兄弟的脸。 孟朝惜自是没有留意到他们的神色,即便是留意到了他也不会在意,从小到大,他经受过的难堪和歧视太多了,早就练就一颗刀枪不入的心,眼前这算什么? 凑上去道:“小堂弟,你寻本殿何事?” 孟良辰道:“在太原的时候我答应给你得东西,你瞅个时候去梁王府寻我,不然我说不定就又忘记了。” 孟朝惜不解,太原的时候,小堂弟有说过给自己什么东西吗? 好吧,他记不起来了,不过记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堂弟让自己去梁王府找他耶。 思及此处,他很愉快的点了点头。 见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孟良辰便带着云六和青黛朝不远处的小摊子上走去。 宁淑仪拉着舒清莞在一处卖冰粉的摊子上坐了下来,舒青彦和舒琏与她们在一处,四个人便占了一整张桌子。 这个摊子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卖的不止有冰粉,还有云吞,汤面。只是这四周小摊子有些多,吃食又大同小异,所以生意并不是多好。摊子上只有四张方桌,连同宁淑仪这一桌一共才坐了两桌。 孟良辰到了摊子上,看了一眼那一条能坐三个人的长板凳,挨着舒青彦坐在了舒清莞对面。 孟璋和云六等人便坐了另一张桌子。 他瞅了舒清莞一眼,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在宁淑仪脸上停留,笑道:“表妹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宁淑仪眉开眼笑:“冰粉呀,表哥要不要来一碗,加点辣椒和花生沫,很够味。” 孟良辰摇摇头:“这种天气吃那么凉的东西我是不行的,你还是自己来吧。”话毕,目光落在舒清莞的身上道:“莞莞,什刹海边上的云吞很不错,你要不要来一份?” 舒清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和宁淑仪一样都要了冰粉。 重阳已过,天已经冷下来了,这个时节在府里是不允许吃这些凉的东西的,但是越不让吃的她就越想。否则怎么会被宁淑仪轻易撺掇去? 不等她开口,一旁的宁淑仪就不乐意了,噘嘴道:“表哥,你真讨厌,莞莞还没有过门呢!” 孟良辰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敛了起来,挑眉看了她一眼道:“那是迟早的事情,甭管过不过门她都是我的人。我的人我管,你管好自己便是了,喜欢吃冰粉刚好将她那一份一并吃了吧!” 宁淑仪看着他冷下来的脸猛然起身道:“不吃了,表哥你真扫兴!”话毕,气冲冲的就朝外走去。 路上刚好碰上宁长清捧了一捧肉串回来,两人差点撞到一处,宁长清抬手便拦住了她:“你这是怎么了?” 宁淑仪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而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回了摊子。 一顿饭,因着宁淑仪的沉默寡言一桌子的人都吃的颇不是滋味。吃完饭之后也再没有了闲逛的心思,加之出来已经两日了,实在该回去了。 于是便各自上了马车回城。 不提孟良辰将舒清莞送回去的时候如何忍受了舒三元的刀子眼的,舒清莞因着先前的冰粉一事心里特别的不痛快,进府门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孟良辰亲眼看着她进了式微阁,这才拜别了舒三元坐了马车回王府。 脸上的笑意在马车的帘子放下之后消失殆尽。 再说孟朝惜,回了沉香水榭之后左思右想终于想起来孟良辰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太原的时候是长宁侯世子的亲兵,只在出征的时候与孟良辰见了一面。 他说了,如果能活着回京城,他就帮自己解毒,他说自己中了毒。 那么他如今说的让自己去梁王府取东西,是否就是可以开始替自己驱毒了?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激动起来,带着一丝雀跃跑去了御书房。 皇帝听闻五皇子求见的时候还真的是有些意外。 这个儿子长这么大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皇帝绝对不会承认仅仅只因为老五长的丑,他觉得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儿子太蠢。 太子就不说了,几位年长一些的也不提了,更不用与小他几个月的六皇子相提并论,就是几个年幼的他也多有不及。一篇论策写的狗屁不通,人家都读论语了他三字经才堪堪背完,人家都各自有各自的营生了,他还在靠着皇子那点微薄的俸禄度日,皇帝现在提起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多了都是泪呀! 梅嫔去了以后,他倒是有些改变,居然自请去福州,皇帝以为他是没有了倚靠想朝着太子靠拢,便也默许了。 谁知道他从福州回来之后便再没有动静,与太子也再没有往来。 再来就是燕王叛乱,他居然混在长宁侯世子手底下做了亲兵上了战场。 那一场厮杀据说是空前绝后的惨烈,郑平西死了,太子被重创,连梁王家的那个小子也半死不活的,他却从战场上全须全尾的退了下来。 这让皇帝很意外,据说他还亲自上阵杀敌了,能完好的回来也不得不算是本事了。 他一点头,孟朝惜很快就进了御书房。 行过礼之后他问:“寻朕何事?” 孟朝惜道:“父皇,儿臣想出宫,和辰堂弟学功夫!” 皇帝怵眉:“国子监的武学师父教的不够好?” 孟朝惜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儿臣愚钝。” “你既说自己愚钝,胡世安都教不了你,难不成孟良辰能教得了你?” 孟朝惜闻言摸摸头腼腆的笑了笑道:“父皇,儿臣只是觉得辰堂弟不是被您任命为锦衣卫大都督吗?他如今可是胡世安的上司,定然是比胡世安厉害,跟他学说不定能有所寸进。” 皇帝:…… “朕本来觉得你最近表现不错,打算让你去户部,你若是觉得学武比领差事重要,那你便去吧。只是梁王府终究是藩王府邸,你每日都必须在宫门落匙前回宫。” “谢父皇!”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这个儿子蠢的他简直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儿臣告退!” 孟朝惜麻利的起身朝外退去。 刚刚退出三步,还未来得及转身又被皇帝喊住:“等等!” 他回身站稳,疑惑的看着御案后面那穿着明黄色常服的人。 皇帝轻咳了一声道:“朕问你,你两次随军出征是不是因为孟良辰?”话毕又补充道:“你可以不回答朕,但是不许对朕说谎,朕赐你无罪。” 孟朝惜一愣,半响才道:“是!” 皇帝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你该知道,他的父王是重兵在握的梁王,盘踞幽州十六城,你身为皇子,最好不要跟他走太近。” 孟朝惜道:“父皇,儿子自知资质愚钝,文不成武不就,权利那个东西对儿臣来说从来都是不可及的。儿臣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真心,一个朋友。跟他的家世无关,身份无关,甚至于年龄什么的都没有关系。” 皇帝愣了愣,他从这个儿子近乎浮肿的脸上看出了认真,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 只是片刻,他便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孟朝惜拱了拱手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御书房。 回了沉香水榭之后一头扎到床上裹着被子就开始大笑。 他好开心,不管解不解毒,他总算可以不必去国子监,不必去文化殿,也不必白天黑夜都守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宫殿里了。 笑够了之后他才爬起来道:“小喜,替本殿更衣,把本殿五年前得的那块松山玉镇拿着,咱们出宫。” 冯喜闻言疑惑的看着他道:“殿下这是?”那块镇纸是五年前殿下生辰时皇上心血来潮赏的,殿下一直宝贝的很,从来都舍不得拿出来用,怎么今日? 孟朝惜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去准备,等会儿出了宫再说。” 冯喜应声,将那镇纸取了来惊心包裹了放进礼盒里,而后又取了一套浅褐色的蜀锦长袍给他换上,罩了一件灰鼠披风,而后主仆二人便抱着礼盒出了宫。 第一百四十章盘账 再说孟良辰,从护国寺回来之后心情越发的不畅快了,原本是想着带舒清莞出去走走,两人增进一下感情,谁知道弄巧成拙居然惹恼了那小丫头。 一碗冰粉。 他兀自叹气,宁淑仪那丫头,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若真的重新来一次,他就算知道会惹到舒清莞也会那样做。 上一世,他与舒清莞一直没有孩子,他也曾悄悄问过府医,府医说她身子单薄寒气太重,子嗣艰难。 这辈子相遇不晚,即便是些许微末小事他也不想疏忽,万不能再走前世的老路,只想此生与她一生儿孙满堂,喜乐安康。 心中打定主意,匆匆用了晚膳,一个人都没有带便从院墙上翻了出去,直奔双鱼胡同。 舒清莞住的式微阁与先前的曲园不同,虽然同在后院,可实打实是真的独立的院子,四周种满了梧桐树,这个季节梧桐叶已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若不是树下面那一簇簇怒放的菊花,整个院子满是萧条之色。 舒清莞是极喜欢看书的,每次孟良辰来的时候她都是合衣躺着,或靠在软榻上,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甚至于连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她都不曾察觉。 孟良辰站在床跟前许久她都不曾抬头,久到他以为这小丫头简直就是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的。 忍无可忍的伸手从她手里将书抽走:“晚上不要总是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舒清莞抬眼,惊愕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孟良辰歪在床沿上将书拿出来翻开给她看:“你看到此处的时候我就已经进来了。莞莞,我对你居然还不如一本书有吸引力。”一声莞莞被他叫的百转千回,舒清莞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人走路悄无声息的,自己还没有怪他不请自入,他倒好,反而倒打一耙。 “孟二爷,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女准备就寝了,二爷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 孟良辰抿嘴:“莞莞,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舒清莞疑惑的看着他:“我是你在说你该回府就寝了,何时生你的气了?” “那往日你都没有赶我走,为何今日不同。” 舒清莞抿嘴:…… 好吧,是她自己的错,往日就不该惯他这坏毛病。 舒清莞不说话,孟良辰的心里就越发的没底了,歪在床沿的身子往里挪了挪,也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她。 舒清莞被他这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身子往后挪了挪,掀开被褥就要下地。哪知孟良辰的速度更快,被子刚刚掀起一角就被孟良辰伸手扯住给她盖了回去。 一脸讨好的讪笑:“别起来,小心受凉。” 舒清莞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正色看着他道:“恒之,我们尚未成亲,半夜三更的你出现在我屋子里算怎么回事?若是被人发现,我还要不要做人。” 孟良辰低头,委屈的像个孩子:“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会很小心的。” 舒清莞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满心无奈,心中起了一丝恼意:“这不是主要的,恒之,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我没有不尊重你,除了尊重,我还想好好爱你。” 舒清莞:…… 好吧,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的脸皮。 见她不语,孟良辰趁机伸手揽住她的腰,呢喃道:“莞莞,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不然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舒清莞红着脸轻咳一声道:“我听闻月底梁王和梁王妃就回京了,我们既然已经定亲,到时候我自然会与爹爹一道过府给王妃请安的。” 孟良辰得寸进尺的将下巴挂在她的肩头道:“过府好啊,我本来也想办个花宴什么的请你去玩,但是府里没有女眷,我大哥又迟迟不肯给我娶个嫂嫂回来,就我们兄弟二人贸然请你去也不好。等父王回京你就来好不好,我刚刚修整了院子,按着你的喜好来的,你过去看看还需要改动添置的。等我们大婚以后说不定就要一直住在那里,总要你喜欢才好。” 舒清莞这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本意不是这样子呀,只是找个话题而已,怎么就扯到住处上面去了? 恕她愚钝,这个话真的是没法接,可是若不开口,还不定他下句又会说一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想了想便道:“你觉得好就成,我喜欢养花,各种花都喜欢,等开春了你若无事就先种上一些。” 孟良辰眼睛一亮:“好呀,各种都种一些,等到明年三月三花朝节之后咱们就把具体的日子定下来。这回趁着我父王回来咱们可以先走前三礼,剩下的就快了。到了明年咱们就可以一起种花赏花了,我们可以醉卧花下,你抚琴,我舞剑,或是替你簪花。” 舒清莞抬眼便迎上他那双亮闪闪的眸子,轻咳一声道:“你确定现在跟我爹爹说过六礼一事他会愿意?说不得他舍不得我出嫁,将我再留上两年呢!” 孟良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加重,嘴唇擦着她的耳朵道:“我会想办法让他愿意的。莞莞,我巴不得现在就迎你过门。” 舒清莞推了推他:“好了,我知道了,不早了,我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孟良辰点头,可坐在那里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伸手拦腰抱着她让她躺下来才道:“你睡,我看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舒清莞一把扯过被子裹着头,而后转身蜷在一起不想理会他。 身后便传来孟良辰一阵阵的轻笑。 他就知道,莞莞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素日里那什么贤良淑德,恭顺温柔,那都是装的。 可是,唯有这样的舒清莞才让他稀罕,才让他满心亏欠。 待那蜷缩在一处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这才轻轻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附身在她额头一吻,而后将帐子放下来,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第二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孟良辰便让元宝和青黛开了自己的小库房开始清点里面的东西。 他的库房就在章华院后头,一共三间屋子,一间盛放的都是大型的摆件,一间放着各色的布匹,还有一间放着的都是各式的小匣子,里面都是一些玉器之类的东西。 他手上的东西并不多,这些大都是先前孟良荀在京城的时候日积月累替他攒下的。 “将各处的商铺账册,还有庄子田产都给爷弄来,爷要查账。” 元宝不明白他这是闹的哪一出,明明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账册之类的东西。虽然心中不明白,但是他素来听话,还是乖乖的将上个月各处送来的账本整理了抬到屋子里。 孟良辰坐在那里,看着案子上堆成小山一样的账册叹了口长气。 这么多账册,他要看到何时? 心中哀嚎数声之后认命的伏在案子上开始细细看帐。 他手底下除了自己来京城的时候买的那两个庄子之外还有三处庄子。 一处在京城,一处在太原,一处则在通州。 通州那里的庄子比较大,光有良田就是数十倾,每一年光粮食和蔬果的收入都不少。 京城边上那处庄子不大,但是有温泉,虽然离的近,但是他一向对这些产业不上心,一次都没有去过。 在幽州的时候他手底下是没有任何产业的,有的也就是先王妃从长宁侯府带来的嫁妆,这些全部都在京城。比如先前被他用掉的那三处铺子和铺子后面的院子都是。 大宁氏在京城有六处陪嫁铺子,按理说他与孟良荀俩人该平分的,可是当初开酒楼的时候孟良荀直接就将地段最好的三间给了他。 所以,他手底下除了近水楼台这处产业再没有别的了。 当然,近水楼台的收益还是不错的,总之他最近两年是没有缺过钱花。原本他根本就没记起来产业不产业的,昨天晚上跟舒清莞说了六礼一事之后才突然记起来。自己名下的产业该好好整顿一番了,毕竟他是个马上就要娶妻的人了,不好好赚钱怎么能养得好她呢? 近水楼台的帐还没有盘,一直是管长寅在负责这些事情,去年的分账他全数交给了孟璋,在福州估计花的也差不多了。而今年的按着时间算还差一段时间才有。 “元宝,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用?” 元宝道:“奴才这里只有日常嚼用的银子,约摸二百两左右,剩下的一直都由青黛姐姐保管着。” 孟良辰点点头道:“回头你去寻了她,让她清算一番,看看爷手底下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用的。还有,从今儿开始,章华院里出去的银子,哪怕是一文钱也要立账。” 元宝“哦哦”的点头,实际上心里全是浆糊,完全不明白自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正迷糊着,银哥就快步进了院子,元宝听见动静赶忙迎了出去。 二爷在看帐,要是没有什么大事还是别让人扰了的好。 银哥没有能进屋,刚刚走到芜廊下头便被他拦住:“元宝哥哥,五殿下到了,说是来找二爷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剖心 孟朝惜根本就不理会两个小厮,带着冯喜堂而皇之的就进了正房。 孟良辰依旧还在和一堆账册奋战。 孟朝惜看着他面前那堆的跟小山一样的账簿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小堂弟,你在看什么?这是打算要弃武从文?” 孟良辰翻了翻眼皮,将手里的账册往桌子上一扔:“你来的正好,快,帮爷把这些理理。” 孟朝惜:…… 他也不想看这个。 “小堂弟,你不是说也东西给我吗?” 孟良辰一愣,继而点点头:“对啊,是有东西给你,这不就是?” “孟良辰,你不是吧?你把本殿喊出来就是给你看账册?梁王府却师爷还是缺账房?” 孟良辰伸了个懒腰道:“自然是不缺的,但是账本这东西只有自己看了才放心。” 孟朝惜扯过凳子坐下来,伸出胖乎乎的爪子翻了翻账本,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几个字,随意的往一旁一丢道:“跟哥哥说说,怎么突然想起看这玩意了?” “只是突然觉得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孟朝惜显然不相信:“近水楼台一年那么多的进账不够你花?” 孟良辰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道:“现在够,以后呢?不要娶妻,不要生儿子,现在不赚钱,以后来得及?” 孟朝惜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半响才道:“你考虑的真多。” 孟良辰嘁了一声道:“我这是在与你分享经验。明年三月花朝节之后,三年一度的选秀就要开始了,太子已经大婚,到时候你们几个皇帝肯定是要给指婚的。等选定了皇子妃,你们都要出宫建府自个儿立起来,你觉得就没有花钱的地方。” 说到这个,孟朝惜就颓废了,半响才道:“你说我这个样子,父皇若是赐婚,不是糟蹋了人家姑娘吗?” 孟良辰丑了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那成,你要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副样子磕碜,不如去跟皇上自请,去护国寺出家。这样子不就好了。” 孟朝惜一愣,半响才道:“和尚有什么好的,不能喝酒不能吃肉的。算了,且看看再说吧!你上回不是说要替我解毒?说不定我就好了呢?” 孟良辰剜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说你中了毒,可以试试帮你,但是不能打包票说能替你解了它。咱们丑话得说在前头,万一到时候反噬,你变的更丑,你可别怨我。” 孟朝惜冷笑:“我这样子你还跟我说更丑,难不成你还能给我弄的多只鼻子多张嘴出来?” “那成,我让许青尢和青黛给你看看。”话毕,对着外头的银哥道:“去请许大夫过来,还有青黛,若是回来了便到我这里来一趟。”银哥应了一声,先去后头看了一眼,而后才去西苑寻了许青尢过来。 许青尢现在算是常驻梁王府了,与张寄云和崔华英等人住在一处。 虽然是一处,但也是独门独院,有三间正房的小院子,院子里还专配备了一个小厮给他。 平日里孟良荀是不会轻易用他,也就是章华院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会喊他过去。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各种医书和药材中度过。 听说章华院里有事寻他,他将手里未切完的药材直接丢给了一旁的小厮,还再三叮嘱道:“一片三钱,一共要切七十二片,可千万记住了。” 小厮看着手中拇指长短的黄精欲哭无泪,这么个东西,他要怎么切出三钱的重量,七十二的片数? 许青尢自是不会管他那些,急匆匆的去了章华院。 不是他急,而是章华院每一次找他都是救命的大事情,这一回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难道是二爷旧疾复发了?可是按理说不应该呀? 又或是有什么新动作了,需要自己配合?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心里胡乱猜测了一通,很快就进了院子,被带去了东侧间,在里面不仅见到了孟良辰,还有一个圆滚滚的胖子。 许青尢扫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扔在一旁不理会,抬手与孟良辰见了礼:“二爷!” 孟良辰点点头道:“许大夫,爷请你来是想让你看看他。” 许青尢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孟朝惜,第一眼带着探究,再看脸色就有些凝重了。 眼前的人说是胖其实也不尽然,比他胖的人许青尢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没有哪一个能胖的如他这般不正常的。 瞧那下半身,尚且算是正常,而就是因为这份正常才显得他整个人极不正常。那肚子,跟十月怀胎即将临盆一般,如同一只大锅似的扣在身上。 那张脸更是有些不敢让人直视,带着不正常的青黄之色。 再细看,基本已经看不到他的脖子。五官也因为他那有些夸张的脸型变得不协调起来。 孟良辰见他瞧的仔细,脸都快贴到孟朝惜脸上了,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许大夫,这是五殿下,你们之前在福州见过。“ 许青尢大惊:“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孟良辰不解:“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许青尢摇摇头道:“不,属下在福州见他的时候,他的情况还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孟良辰看了孟朝惜一眼道:“先生此话何意?” 许青尢道:“若是照这样的速度,他怕是活不过三个月。” 屋子里瞬间就是一片死寂。 许青尢过了半响又道:“二爷,属下觉得青黛姑娘的医术也不差,不如请她也来看看,属下有些疑问也刚好与她探讨一下。” 孟良辰点点头,对着外头的云六道:“你亲自去一趟清风楼,让青黛先将手头的事情放上一放,现在就回来。” 话毕,一旁的孟朝惜突然开口对许青尢道:”先生看看我还有救否?” 许青尢的眉毛都快要扭到一起了,托腮思虑片刻才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问我有没有救,而是殿下想不想活。” 孟朝惜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若是能活,谁想去死?” “殿下从福州回来到现在不足一年,身体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殿下自己不曾察觉,难道身边的人就没有发觉吗?” 孟朝惜闻言瞬间沉默了。 他从福州回京没有多久就去了太原,那时候他尚觉得还可,最起码还能举起兵器上阵杀敌。不对劲的是从荆州回京之后。 他总是会觉得累,晚上睡觉有睡不踏实,总是噩梦连连,无论白天晚上出恭都越发的频繁。 他只当是荆州的那一战过于的惨烈,以至于让他心里有了阴影,却从未想过是自己的身体越发的不堪了。 若不是孟良辰在护国寺提起,他差点就要忘了自己中毒一事。 在宫里,他见过两次皇帝,与众皇子也打过照面,身旁还有冯喜伺候着,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呢? 他虽然比其他几位皇子资质差一些,但是他绝对不蠢,这样一想心中便了然了几分。 若说他身体中毒是真的,那么这毒定然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毕竟他记忆里自己一直差不多都是这副鬼样子。 而今突然恶化,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下毒的人就在他身边,而且这回是等不及要让他去死了。 他一个没有恩宠的皇子,能挡了谁的路碍了谁的眼? 难不成就是因为去了一趟福州和荆州?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福州之行,他可是作为钦差大臣前去的,虽然他去的时候福州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可是身为钦差,又奉旨协助太子,不管他有没有作为看在有心人的眼里那都是有作为。 更不要提他还去了太原上了战场,还从那场据说空前惨烈的战事里安然的活了下来。 若是他是个正常的皇子,怕是凭借此举就可以一举封王了。 虽然皇上一直没有表示,可有的人大概是真的不愿有个万一吧。 毕竟他不是先天不足,只是中了毒而已。 是毒都有可能被解掉,没有比他死了更稳妥的法子了。 孟朝惜周身起了一层寒意,这些人,让自己的母妃背负那样的污名死去还不罢休,还要置自己于死地,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孟良辰心中便有数了,还好,不是个蠢的无药可救的。 而后许青尢又接着道:“殿下身上的情况光靠望闻问切怕是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何况你身体里的毒素已经累积了十多年,我需要和青黛姑娘好好商议一番。殿下若是能常驻宫外就最好了。” 孟朝惜自然也知道这样最好,一来,宫里情况不明,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没有那能力查出下毒之人。二来,住在宫外也利于求医问诊。 但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想在宫外常住太艰难了。即便是日后开府,他的行为也都在人家的眼皮子下头,稍微不慎,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旁的人。 想到此处,他突然站起身道:“我进宫一趟,明日再过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惊马 紫宸殿里,皇帝看着地上的人沉着脸一语不发,但是身旁伺候的人都清楚,他已经怒到极致。 半响之后,他才坐下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孟朝惜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满脸的悲戚:“儿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儿臣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求过父皇,求父皇成全了儿臣。” 皇帝仰在椅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拍死他的冲动道:“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昨日还说要和孟良辰去学武,转眼间又要去护国寺出家,这到底闹的哪一出? “父皇,儿子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儿子这身子沾了一身的毒,只想最后的这段时间到佛前聆听佛音,等死了之后干干净净的做鬼,干干净净的投胎。” “混账!你在胡说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谁?是不是孟良辰?朕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孟朝惜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了,是中毒啊,没错,可是他却故意遗忘不愿提起。每每一记起来他就愤怒不已,当年梅嫔还是美人的时候,他也曾对她倾心过,也曾对这个孩子期待过。可是孩子生下来不久就中了毒,他作为一国之君,不仅救治不了自己的儿子,连到底是谁下的手都没有查出来。这件彰显着他无能的事情就是一根扎在喉咙里的刺,努力的忽视,却又摒弃不了。 孟朝惜苦笑:“没有谁,父皇,其实您一直都知道对不对?您看看儿臣,好好看看,您觉得儿臣正常吗?儿臣还有个正常人的样子吗?” “儿臣长这么大没有说过谎也不曾骗过谁,如今也不想骗您。儿臣想出宫去住,想去求医,儿臣只想好好活着。” “这辈子儿子不想什么权利,不想什么富贵,只想有一副健全的身子,安然到老。儿臣不想死……” 皇帝那笔直的身子突然就垮了下来,闭着眼睛半响才道:“林福,你亲自去一趟护国寺,让了慈大师来一趟,朕要见他。” 孟朝惜的眼睛还是湿的,听见他的话就起了一层喜色,忙不迭的口头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皇帝看着他,神色很是复杂:“你不悔吗?权利富贵,一旦你出家,就再也与你无关了。” 孟朝惜吸了吸鼻子道:“儿臣以为,自母妃那样离开之后这些就已经跟儿臣没有关系了。” 皇帝摆摆手道:“跪安吧!皇子出家非同儿戏,你先等着吧!” 孟朝惜磕头之后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他走之后皇帝仰脸一声长叹,半响才喃喃自语道:“皇子出家,朕丢不起这人。” 大殿里空荡荡的,几个内侍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一片死寂。 不到两个时辰,五皇子要在护国寺出家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前朝后宫。 孟良辰虽然没有出府,但也知道了。 他笑着对孟璋道:“看不出来,他倒是个聪明有魄力的。” 过了晌午时分,护国寺的了慈大师就进了宫,虽然只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可是这马车却是直接驾进了甪直门。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护国寺的了慈有这等殊荣。 所以,根本就不用打听。 五皇子孟朝惜要出家的事情好像一瞬间就坐定了。 孟良辰看着面前这个始作俑者笑了笑道:“真的决定了?” 孟朝惜挤了挤眼睛道:“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我在那个笼子里呆了十八年,如今终于要跳出来了,你应该恭喜我。” “恭喜!” 孟朝惜:…… 小堂弟,你这样没诚意,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说笑完之后孟良辰正色道:“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就先老实的护国寺呆上几日,我会让许大夫和青黛过去看你。明日太后的銮驾就要到京城了,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才好。” 孟朝惜道:“太后而已,能出什么乱子,难不成天子脚下还有人要杀她不成。”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以闭上自己的臭嘴了。”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从昨日京城就戒严了,九门提督的人跟撒网似的把京城防范的跟铁桶似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还养着病吗?即便是有事,也跟你没关系。” 孟良辰一声叹息,送走了孟朝惜。 眼下,他不宜在与之多接触,与自己不利,也与他不利。 次日天气不太好,虽然没有下雨,可是天却一直灰蒙蒙的,不时的卷起一圈圈的风。 太后的銮驾是正午时候进的城。八匹马拉着的銮驾,如同一座房子一般,两旁紫金色的流苏随风不停地舞动,珠翠碰撞,不时的发出轻微的响声。 銮驾下边,一边是穿着黄色褙子绿色长裙的宫娥,另一边则是一队小太监。为首的是一个看着很年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监和一个手持拂尘的紫衣太监。 再往后便是随行的御林军,和前去接驾的九门提督万骁勇。 有九门提督的人和御林军在,按理说该是万无一失才对,却不想还未到广建门,拉銮驾的一匹御马突然一声嘶鸣,而后不管不顾的疯了似的朝前窜去。 一匹马发狂,其他的马也跟着躁乱起来,两旁都是来围观銮驾看热闹的百姓,马儿不管不顾的朝前冲,原本井然有序的大街瞬间乱成一团。 常玉潇持剑和万骁勇几乎不分前后飞身上前上了那发狂的马背,原先驾马的人直接被二人踹飞了出去。 只是那畜生发狂哪里是那么好制止的,后面的车驾被扯着飞速向前,太后坐在里头被晃的东倒西歪的。她身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一手抓着帷杆,一手紧紧拽着她。万骁勇制止不住,直接抽出匕首结果了胯下那匹发狂的马。 马往下一倒,銮驾猛然朝前一冲,直接发出一声巨响。 太后大惊失色,身子不由得朝前状去,却不想在落地的时候被人抱住。 虽然从銮驾上跌了下来,但是身下有人垫着,倒也安然无恙。 石太后在慌乱之后瞬间回神,扶了扶微乱的发髻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看着旁边吓的战战兢兢的宫女道:“还不将罗姑娘扶起来?” 几个宫婢这才手忙脚乱的去扶人,只是地上的女子似乎撞到了头,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意识。 孟良辰坐在崇明堂的大堂上,看着郑扬满面寒霜:“告诉胡世安,让他务必要去查一查那几匹马,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狂?” 御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良种,被人驯服之后又有御马监的人专门看养,怎么会说发狂就发狂了? 郑扬应了一声,还没有转身便又听见他道:“据说是一位姓罗的姑娘救了太后?”一位可以与太后一起坐銮驾的姑娘,罗姑娘,真是有意思。 “回禀都督,是的,据说这位姑娘是太后礼佛时救下来的,很是聪慧,这几个月甚得太后宠信,有些事情太后宁愿让她去做也不愿意相信白女监了。” 孟良辰点点头,看了他一眼道:“派人好好查查这位罗姑娘,爷要知道她所有的底细 。” 然而,不等郑扬给他消息,在第二日的宫宴上他便见到了这位罗姑娘,真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来当日晚上就该设宴为太后接风,可是太后受了惊,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出承安宫,所以第二日皇帝便在太和殿举行了家宴,孟氏宗室,和各位后妃,皇子公主都到齐了。 孟良辰因着身体的缘故已经许久不进宫了,可是太后回宫,他怎么也要来见一见的。虽然他父王不是太后所出,但是辈分在那里了,只要一口气在都不能不来,否则定让人诟病。 今日因着太后,来的不可谓不全。 一向礼佛不出的姚皇后,默默无闻的德妃,胜宠在握的贤妃和淑妃,还有几位皇子公主。 太子孟九黎也在,身旁坐着太子妃付氏,孟良辰抬眼,正巧与孟九黎的眸子对上,孟九黎冲着他扬扬杯子,嘴角勾了勾。 孟良辰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突然感觉孟九黎怪怪的,难不成是荆州的时候重伤未愈? 目光将殿里的每一个人都扫了一遍之后便不再抬头,而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纯溪公主,金城公主也都带着驸马和子女来了。 光是一大家子整个大殿都坐的差不多了,不得不感叹孟氏家族的昌盛。 常昭昭坐在纯溪公主的身边,看着对面的孟良辰时眸子里闪过一丝愤恨,但是在看见他一旁的孟良荀时目光瞬间又变的柔软起来。含羞带怯的不时的偷瞄。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再说了,常昭昭就是个直肠子,现在长大了,被常驸马压着还有所收敛,小时候每回见了孟良荀都要死乞白赖的贴过去,满京的人,但凡跟她有过接触的,就没有人不知道她喜欢荀世子,非他不嫁。 这会儿见她不时的偷瞄孟良荀,满眸含春,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心里都在嗤笑,不过看着太后和皇帝的面子上不好显露出来罢了。 孟纯溪显然还没有意思到自己女儿的不妥之处,垂眸在想着先前酝酿了好久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进京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内侍一声高唱,众人起身,皇帝搀扶着太后石氏在仪仗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已经到了太和殿门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里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皇帝扶着太后目不斜视的从大殿中间走上白玉阶,而后扶着她在最左侧的位置上坐下来。 大楚以左为尊,皇帝的金椅在正中间,左侧便坐着太后,右侧是早一步过来的皇后,一左一右坐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待三个人都坐稳妥之后皇帝才开了金口:“都起吧!” “谢皇帝!” 而后便是一片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 孟良辰坐稳之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打量石太后。 他与兄长孟良荀皆是有品级的人,与几位世子围了一桌,对面便是孟九黎。这个位置离上首并不远,他掩盖的巧妙,半点也没有让人察觉到不妥。 石太后已经是六十多的人了,即便是保养的再好,头发也沾了银霜,身上穿了一件宝蓝色绣着团字百福的袍子,头上绾着高高的元宝发髻,只插了一根白银簪子,而后再无旁的事物。手中的佛珠即便是行走落座间也在不停的撵动。 因着常年礼佛的缘故,她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威仪,嘴角的姿态无论怎样变换都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慈色。 可是孟良辰却是清楚,这个石太后可远远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柔和,能从当年的巫蛊事件里全身而退并且笑到最后的女人,岂是简单的? 看完石太后,他敛了目光坐了半响之后又抬眼四处打量,目光扫到石太后身后的时候突然就是一愣。 她怎么在这里? 石太后身后有一女子,穿着石榴红的裙子,白毛滚边的橘色绣花褙子,俏生生的站在白女监身后。 若不是白女监有意无意的挡着,说不定孟良辰早早的就看见她了。 几乎是瞬间,孟良辰就肯定了,这个女子就是被太后意外救回来又救了太后一回的罗姑娘。 胡莺莺变成了罗姑娘,真是有些意思。 就是不知道她费尽心思潜到太后的身边究竟想做什么? 胡莺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面色微变,很快便垂下眸子遮去眼中的异样。 孟良辰在看别人,有人也在看他,比如离皇后最近的贤妃刘氏。 一抹精光从眸子里一闪而逝。 坐稳之后皇帝就开了口:“母后一路辛苦了。” 石太后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道:“能为国为民尽一份绵薄之力,谈何辛苦。倒是皇帝你,虽说国事是大事,可自个儿也得爱惜自己才是。” 皇帝点点头道:“劳母后挂心,儿子会注意的。” 两个人好半天才演完母慈子孝的戏码,下头席面上的膳食却早已经凉透。那些被民间喻为山珍海味的珍馐此刻表层已经凝结,结起一层厚厚的白油。 皇帝说一声用饭,拿起筷子,下头的人也得附和他一起拿筷子。 只是那筷子在面前的盘子里转了又转,迟迟也挑不上东西。 皇帝坐在上头不是没有看见,只是当做看不见。 眼下天已经很凉了,虽然大殿里烧了地龙但是依旧冷,这些菜要真正吃到肚子里,不到明天早上,太医院的太医就得跑断腿。 意思了一下,皇帝放下筷子,下头的人便如释重负的也跟着落筷。 太后道:“哀家这一去就是三年,宫里的变化可不小。” 一旁的姚皇后轻笑:“母后这一走就是三年,如今回来了,坐镇宫中,那些魑魅魍魉便再不敢放肆了。” 话毕,目光轻轻的瞥了一眼下首的贤妃道:“妹妹说对也不对?” 贤妃掩唇笑道:“娘娘说的是极,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有佛主庇佑,如今回来了,后宫也该平顺下来了。” “但愿如此。” 石太后看着皇后和贤妃在那里不痛不痒的拿话刺对方,嘴角勾了勾,看似饱满的脸随着这饱含深意的笑起了两道褶子。 这就是后宫,只有争才有生机,她在这样的地方过了大半辈子,日后还要在此过完余生。 与别人不同,她上站在最高处的那一个,不用小心翼翼,不用仰人鼻息,只需要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们即可。 待二人说的差不多了她才道:“下个月就是皇上的生辰,虽然不是满寿,但是也该重视起来,皇后要精心操持才是。” 姚皇后不紧不慢的接过话道:“臣妾会做好分内之事。”言下之意,该她做的自然是会做,不该她做的她也绝对不会插手。 皇上很满意,这么多年,皇后都是这副性子,淡淡的,很好。 话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皇家相处起来就是这么累,一句话在嘴里要打几个圈都不一定能说出来,各个那肠子都是百转千回的,偶尔的直肠子那都活不了几日的。 话完之后为了不冷场,皇后便吩咐下去起了歌舞。 歌舞都是宫里的舞姬来跳,一年到头也就是那么几出,偶尔有创新也不能随意跳,谁知道会不会犯了哪位贵人的忌讳。 石太后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众人,目光就落到了孟良辰身上。 她虽然不在宫里,可是她也不是瞎子聋子,宫里的消息她还是知道不少的。 梁王这个儿子,不,梁王这两个儿子都不是泛泛之辈,可惜了。 “明年开春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了,太子已经大婚,其他几位皇子年岁也不小了,几位世子也到了年纪,皇上和皇后心里要有数。” 皇帝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这是家事,或者说是他自己的事情,在场的虽然就是孟家的人,但是这些话太后当着这些人的面说他就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他脸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他们是亲母子,彼此太了解了,他这个母后,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用意。这会儿在大殿提起关于选秀的事情,怕是另有乾坤。 一场无聊的宫宴就这样结束,孟良辰在宫宴上倒是有点收获,出了宫便去了崇明堂,让郑扬去查胡莺莺。 胡守一的家眷是一起走的,胡莺莺既能偶遇太后,那么另外那两位怕是也会有动作。只是不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身后有人操控。若是有人,那又是谁?会不会是罗云龙一行? 想起罗云龙他有否决了,那个人太正,若是能操控别人,也不会当初落草为寇做了那么多年的海寇。 “你和胡世安最近一定要注意,将我们的人都放出去,一旦有消息立刻来报。” 郑扬郑重其事的应了下来。 日子一晃就到了九月下旬,孟良辰再也无法以身体为缘由在府里躲懒了。因为梁王的车驾已经过了太原,再过几日就要进京了。 梁王府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虽然有孟良荀操心,刘福来操持,可是作为儿子,孟良辰还是装模作样的去前院看了看,当然,汀兰水榭也去看了看。 小宁氏喜欢奢华,孟良荀就特意吩咐了刘福来,水榭那边怎么奢华怎么来。只是奢华之外便再没有了别的了,这个天,正院已经日日烧着地龙,生怕屋子里有潮气,可水榭的正房里却只放了一个炭盆。 对此,孟良辰很是满意。 九月底,才晴了没几日的天又开始作怪,一连几日都阴沉沉的,梁王进京那日,酝酿了好些天的雨倾泻而下。 那雨势半点也不似秋雨绵绵,到有些像夏日的暴雨,在屋子里面都能听见房檐上雨水哗哗往下流。 梁王进京是要先去宫里觐见的,所以王妃便带着行囊和下人独自去了梁王府。 说实话,梁王府对于小宁氏来说挺陌生的,她刚刚做了王妃梁王就得了封地,还未到一个月就去封地就蕃,住的时间还不如沿途的客栈时间长。 想着府里的世子和孟良辰,她一路心情都极为忐忑。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王府,迎上来的只有王府的管事刘福来,主子一个都没有。 小宁氏站在府门口当场就黑了脸。 刘福来摸不透这位主子的脾气,只能小心翼翼的赔不是:“娘娘,世子和二公子都有差事在身,一早就进了宫,您一路辛苦了,不如先行安置下来休息一阵,世子早就吩咐奴才备了晚宴,到晚上大家就到齐了。” 小宁氏心头的气只能生生咽下去。 她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还得笑着道:“无碍,二位公子都是要做正经事的,一家人,我不会计较这些。”话毕又道:“劳烦刘总管替我引路。” 刘福来提起的心微微朝下落了落,胆战心惊的将人迎进了府,而后又将车马行囊先行安置了,只等两位主子回来再行处置。 小宁氏被府里的丫头带着一路到了汀兰水榭,第一眼倒是挺满意。等她得知此处与梁王的住处几乎横跨了整座王府时,真真是恨不能生吞了孟良荀兄弟俩个。 再等安置下来摸清楚水榭四周的环境之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当然,这是后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上药眼 梁王顶着一身的水进了乾元殿,今日是大朝会,还未散朝,内侍一声高唱:“宣梁王觐见!” 他这才将披风解下来交给刘铭,大步进了殿。 “臣孟修远参见皇上!” “梁王请起!” 孟修远并没有立时起身,而是做足了三叩九拜大礼之后才站了起来。 皇帝看了这个弟弟一眼,他们的年龄相差不远,但是梁王比起他好像精神很多,宽阔的臂膀,笔直的腰身,一点也没有过了不惑之年的感觉,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皇帝的心里瞬间就不舒坦了。 “梁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如先行回府休息,赵王和晋王昨日便到了,过几日咱们兄弟好好聚聚。” 梁王刚刚起身又跪了下来:“臣谢皇上体恤!” 皇帝摆摆手道:“这样就见外了。”末了又看着孟良荀兄弟俩道:“今日你们父王刚刚到,你们也早些回去,好好聚一聚吧!” 孟良荀和孟良辰躬身称是,走出队列,跟在梁王身后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大殿。 出了甪直门,梁王这才抬眼打量自己的儿子。 不同的是,看孟良荀的时候目光里多的是怜惜,看孟良辰就不同了,眸子里的怒火简直要将人灼伤。 冷哼一声将斗笠扔给刘铭上了马车。 孟良辰嘁了一声也钻进自己车里。 回了王府,兄弟二人随梁王去了前面的劲松院,刚刚进屋,梁王猛然转身一脚就朝孟良辰踹了过去:“你个蠢货!” 不管是孟良荀还是孟良辰都没有料到他才刚刚进门就发作,孟良荀是来不及护,孟良辰是来不及躲,被孟修远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阿辰!” 孟良荀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竟然看见他嘴角流出了一丝血迹,嘴唇也带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冷冷的看了孟修远一眼,忙不迭的唤朱笔找人过来将人送回章华院,又去请许青尢过去给他把脉。 孟修远也愣住了,他发誓,他虽然生气,但是绝对没有用多大力气,怎么,怎么人就不行了呢? 孟良荀没有理会他,他只能跟在身后一道去了章华院。 一行人七手八脚的将人抬进屋子里,许青尢搭了小凳子在床边上把脉,脸色不是很好。 孟良荀道:“许大夫,阿辰他怎么样了?” 许青尢半响才将手拿下来,将孟良辰的手塞进被子里:“世子还是去宫里替二人告假吧,他这身子经不住折腾。” 孟修远站在门口脸上微微变色:“怎么身子就差成了这样?” 许青尢起身这才与他见礼:“王爷,先前燕王叛乱,二爷奉旨叛乱,荆州那一站想必王爷也听说了,二爷是五殿下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身上没有一处玩好的地方,胸口中了一刀,擦着心房几乎将整个身子都穿透了,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孟修远闻言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所以本王才说他是个蠢货,巴巴跑来京城,被……”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道:“阿荀,让他先养着,你随本王去大书房。” 孟良荀抿嘴,看了孟良辰一眼,与许青尢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出门撑开伞扎进了雨里。 劲松院的大书房比起香樟院里的书房更大一些,整个院子,除了一间议事厅,两间寝室,剩余的三间全部打通用楠木做了架子,一排排全是各种藏书。 孟修远的脚在书房门口顿了顿,折身拐去了一旁的大书房里。 孟良荀将手里的伞交给云墨,跟着他进了议事厅,见他坐下来之后自己也拂袖在不远处坐了。 外头的刘福来已经命丫头送了茶水过来,孟修远抿了一口才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怪我不该对阿辰那样,可是我这心里的气就是不顺。皇帝留你在京城就是为了牵制我,他不在幽州好好呆着却偷偷跑来京城,让你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如今倒好,哼,做了皇帝手里的刀,皇帝让他砍谁他就砍谁。今日杀了燕王,明日是不是就要来杀了我?” 孟良荀怵眉,开口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父王,您太偏激了。阿辰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他若是脑子能清楚,他就该知道我们父子有多么不容易,就该好好在幽州呆着。” “好男儿志在四方,父王是想毁了他?” 孟修远愣了愣,面色不愉的看着他:“你此话何意?” 孟良荀没有抬眼,盯着自己腰间的玉扣道:“就是父王想的那个意思。” 孟修远闻言一愣,而后脸上就是满脸的怒色,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案子道:“混账!我是你老子!” 孟良荀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父王知道就好。我母妃是父王的结发妻子,父王也莫忘了才好。父王在幽州想做什么放开手脚的去做便是,我与阿辰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也绝对不会扯您的后腿。若真有那么一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话毕,起身道:“父王一路辛苦,不如早些歇了,刘总管既然跟来了,一应事情就让他去跟刘福来交接,儿子先回香樟院了。” 话毕,根本不等孟修远开口,施施然起身朝外走去。 身后是瓷器落地的刺耳声音,他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接过云墨手里的伞走进雨幕里。 很快,梁王揍了孟良辰的消息便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正在承安宫陪太后对弈。 石太后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棋艺超群,皇帝自小耳濡目染也喜欢这个。 太后年龄大了,皇帝的年龄也不轻了,两个大楚最尊贵的人,只有在棋盘上才能找到以前的记忆。 皇帝执的黑子被太后的白子围着,好像没有了路,皇帝手里的黑子迟迟下不下去。 “母后的棋艺又精益了。” 石太后笑道:“哀家是闲人,也没有旁的喜好,为有棋道能起些兴致。每日除了诵经礼佛,就喜欢钻研这个。皇帝不一样,日理万机,大事小事国事家事,哪有那么多闲功夫钻研这个。” 话毕,看了一眼他手中迟迟不落的黑子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皇帝笑了笑:“是儿子魔怔了。”话毕,手中的黑子落下,置死地而后生,局面瞬间扭转。 “赵来金,你带御医亲自去一趟梁王府,看看孟良辰,告诉梁王,阿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仅是他的儿子,更是朕倚重的臣子,他教训儿子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 赵来金领命去了太医院,寻了纪安,两人走了一趟梁王府。 到了梁王府,纪安也给孟良辰请了脉,从脉相上看果然不好。 他又问了梁王府的府医,得知梁王一脚踢到了孟良辰的胸口,心中才了然几分。 梁王这无心的怒气,当真是差一点要了他这个儿子的命了。 傍晚,孟良辰总算醒了过来,心窝子突突扯的疼,元宝煎好了药给他灌了一大碗黑药汤子进去,而后才记起来让银哥去香樟院和劲松院说一声。 二爷醒了。 孟修远气还没有顺过来,虽然心里也担心,但是知道人已经醒了之后就松了口气,并没有去看看的意思。 反而是从刘铭口里得知王妃住在汀兰水榭,他便带着刘铭朝水榭走去。 汀兰水榭里,小宁氏忙了大半日总算是将院子里的东西和人手理顺了。 完了之后才吩咐人道:“好了,这边也差不多了,二公子住在章华院是不是,把这两个丫头给他送过去,到底是伺候过他的,用起来也顺手一些。” 话毕,慵懒的倚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护甲。 她将原先在那边伺候孟良辰的两个丫头都带了过来,其中一个据说跟那个孽障原来还有苟合,想必这个儿子一定会很欢喜的。 孟修远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碰见院子里的赵婆子将人领了出去,他随意瞟了一眼,只觉得两个丫头好像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好像不是王妃院子里伺候的。 刚刚走到正房的芜廊下头,门口两个丫头便朝他福身见礼,并替他打了帘子。 他进了屋子,感受到屋子里的那股子冷意,眉头轻轻一拧。 小宁氏却没有起来迎他,而是半倚在榻上看着他道:“王爷忙完了?” 孟修远看了她一眼道:“刚刚回京,就进宫了一趟,院子里早有世子操持好了,并不忙。” 话毕,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眉头就拧的更厉害了,华而不实,显然是没有用心拾掇。 虽然符合王妃的脾气,可是却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让人心生不喜。 “屋子里怎么这么凉?没有烧地龙?” 小宁氏轻笑:“王爷说笑了,这里是水榭,三面都是水,哪里来的地龙可烧。本来放置了炭盆,妾身觉得闷的很便命人撤了。左右天还不算太冷,妾身身子好,不妨碍。” 她嘴里说着不妨碍,可是孟修远却觉得妨碍极了,因着孟良辰一事他本就对孟良荀有些不满,此刻这种不满就又更加了一分。 第一百四十五章多年不见 不管他二人如何的不满,孟良荀都不曾放在心上,父王是他的父王,母妃却不是他的母妃。他可以敬着她,前提是她要有自知之明。若是自倚身份做出一些逾越的事情,他也不会手软。 听见下面的人来禀,说是王爷去了王妃的院子,他的唇角就勾起了一抹笑意:“吩咐下去,王爷和王妃一路辛苦了,晚上的接风宴就不用准备了,不要打扰他们休息了。” 朱笔愣了愣,迟疑了片刻转身去了屋外。 孟良辰等他出去之后才睁开眼睛,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大哥!” 孟良荀转眼,眸子里的寒意被轻笑代替:“感觉如何了?” “我无碍,大哥不需要担心,我不过是不想看见那个女人罢了!” 他若是有心想躲,怎么会生生受了那一脚,只是这一脚也让他看清楚了一些事情。 他的父王,怕是除了权势,除了疆土,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进不了他的眼。一如当年他的母妃,再如现在的兄长和自己。 所以,疼是真的,吐血是假的。 他之前受的伤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痊愈,梁王那一脚力度不大也不轻,否则也不会让他变了脸色。他不过是故意坐大,倒过去睡了一觉,借此不见那个女人,也刚好告诉皇帝他们父子不合。 孟良荀微微一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孟良辰道:“大哥久居京城,从来没有和她接触过,自然不知道她这人手段有多高明有多狠,我与她这辈子注定势不两立。”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以后莫要做这种事情了,凡事有我在,你好好养身子,好好办差。她那边你若是不喜可以离的远一些,终究是长辈,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没得让你污了名声。” 孟良辰点头道:“我知道分寸,大哥莫要担心。” 话刚刚落音,外头就传来元宝的声音:“二爷在养病,世子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赵妈妈这是想做什么?” “元宝儿呀,好几年不见了,老奴这是奉了娘娘的命令给二爷送两个丫头过来。” 话毕,便听见元宝惊愕的声音:“白芷姐姐?白芨姐姐?” 孟良辰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开口道:“元宝,元宝,你死哪去了?还不给爷滚进来?” 元宝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进了屋,赵婆子却不敢进去。 她是王妃的陪房,从小宁氏进王府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与孟良辰熟的很,自然知道这位祖宗是不能惹的。 所以她将白芷和白芨送到院子里,再一听屋子里的吼声,极为聪明的打算这就离开。 “好了 老婆子将你二人送来了,王妃那边事情还多,这就回去了,好生伺候二爷。” 白芷和白芨压着心中的兴奋对她福身道:“有劳赵妈妈了。” 赵婆子嗯了一声,这才朝院子外头走去,只是那步子却不如来时那么平稳了。 再说孟良辰,将元宝喊进屋道:“去,将外面那两个先送去休息,爷这屋子里,除了你和青黛,其他人都不许进来。让她们离爷远一些。” 元宝有些不明白,在幽州的时候二爷不是最喜欢白芷和白芨两位姐姐了吗?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正欲转身便又听见孟良辰道:“你将人尽快安排了,然后让云六陪着你出府去一趟近水楼台让花娘子挑几个家世清白没有破身子的女子送进府里来。” 元宝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倒是一旁的孟良荀开口道:“阿辰,你这是要做什么?” 孟良辰勾唇道:“父王在京城总要盘桓些时日,前院里没有个贴心伺候的总是不行的。后院里,就王妃一个也不好,我这做儿子的,总要让这个爹过的贴心一些才好。” 孟良荀的脸色很是微妙,半响才道:“咱们是小辈,长辈这些事情是轮不到我们插手的。若是传出去,难免被人耻笑。” “所以,此事大哥只装作不知,由我来便是。名声这个鬼玩意,我从来都不在乎。” 话毕,看了一眼还怵在屋子里的元宝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等爷起来将你抬出去?” 元宝闻声一哆嗦,立马朝外冲去,远滚的身子跟一颗球一样朝外滚。 而后外面便传来他和白芨的声音。 孟良辰和孟良荀二人在屋子里将外头的说话声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元宝出了屋子脸上就堆起了笑:“二位姐姐,二爷说了,姐姐一路辛苦了,先随我去安置吧!” “元宝,我们二人远道而来,许久没有见到二爷了,可否进去问个安?”这是白芨的声音。 元宝道:“二爷身子不爽快,这会儿已经歇下了,二位姐姐也先去安置,等缓过气了再来给二爷问安不迟。” “元宝,我们是专门来伺候二爷的,既然二人身子不适,自然是要在一旁伺候的,怎么能自己去歇着呢?” …… 孟良辰在屋子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起不了身,他现在就想下地把两个贱婢丢出去。 不过他下不了床,自有别人替他去做:“小六,去,将那贱婢给爷丢出院子去!” 云六闻声便出了屋子,白芨还在那苦口婆心的争取进屋的机会,却不想眼前一晃脚就悬空,衣领被一只手拽住。 “啊!”一声尖叫刚刚出声,人就被甩了出去,而后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白芷的脸瞬间就是一白,对着元宝道:“元宝,我们住在哪里,麻烦你带我们过去。” 元宝点点头,他刚才也被震住了,小六厉害啊,那么一个人就像拎小鸡一样就丢出去了。 他缩了缩脖子,暗戳戳的想着以后千万不要得罪了这小子,万一他一生气把自己也拎出去。 小六:…… 这么个球一样的玩意,他能拎动? 孟良荀斯里慢条的坐在屋子里喝茶。等外面彻底静下来才道:“不过是两个丫头,你若是不喜欢不如退回水榭那边去,或者寻个错处发卖了也可。” 孟良辰冷哼:“她就是这样等着我呢?爷宁愿寻个错杖毙了那个贱婢也不会送她出府, 。想活命,就得老老实实的,再跟我玩那些心眼子,爷就弄死她。”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行了,你先好好养着,我回香樟院了。” 话毕就出了屋子,孟良辰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异常的愠怒,他正靠着枕头沉思。 小宁氏来京城,这几个月府里怕是难安生,莞莞肯定是要来府里拜祭的,到底要不要她来呢? 小宁氏将白芨带过来明显就是不怀好意,他到底要不要将白芨处理了呢? 想了半天才决定下来,白芨还是要留着。既然小宁氏心里不安分,他弄走个白芨就还会有别人,防不胜防才是最烦人的。 孟良荀一回香樟院就吩咐了朱笔:“去,让人查查,王妃带来的那两个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芨和白芷的事情很好打听,小宁氏本也没打算瞒着谁,甚至于恨不得所有都知道才好。 所以天刚刚黑透,朱笔就进了院子回禀:“世子,据说那两个丫头在幽州的时候一直是近身伺候二公子的。那个叫白芨的很得二公子的心,据说……”后面有些说不下去了,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孟良荀面色沉静如水:“继续说下去。” 朱笔看了他一眼道:“据说她与二爷有染。”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从哪个婆子嘴里听到的?把给你说这些事情的人都处理了。” 朱笔点头应了下来,忙不迭的退了出去,事关二公子的声誉,自然是要处置妥帖的。 等他退出了屋子,孟良荀周身的气势才冷了下来,哪里还有先前半分温润的样子,周氏都环伺着一股肃杀之气。 阿辰的贴身丫头?呵呵,他还真没有听说过男子身边有这样的丫头,这跟通房侍妾有什么区别。 三年前阿辰才多大,十四,不,还不到十四,十二三岁的年纪,小宁氏居然安排丫头去引诱他。 这个女人,留不得了。 第二日小朝会,梁王与孟良荀一道进了宫。 眼下没有战事,六部清闲,朝堂上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所以散朝特别快。 下朝的时候孟良荀正准备出殿,却被林福拦住:“王爷,世子,太后请二位到承安宫一聚。” 孟良荀一愣,看了梁王一眼,见他面色并无太大波动,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随着林福朝承安宫走去。 承安宫里,皇帝正在与太后说话,让他意外的是纯溪公主和常昭昭也在。 石太后今日心情不错,不等梁王上前行礼便道:“阿远来了,周嬷嬷,赐座!” 孟修远福身跟她和皇帝行了礼,而后又谢了摁,这才在下首坐了下来。 孟良荀挨着他,感受到对面那火辣辣的目光不悦的怵眉。 石太后道:“许多年不见,哀家老了,阿远也不年轻了。” 孟修远道:“是许多年不见,臣看见娘娘,却仿佛在昨天才见过一样。” 第一百四十六章四国来使 石太后闻言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阿远还是和以前一样,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比别人说的更好听一些。”就如同当年一样,死了那么多人,他却哄骗着先皇全身而退,还成了蕃地最大的藩王。 话毕,不等孟修远再开口,她的目光又扫向了一旁静坐不语的孟良荀。 “哀家听说辰哥儿之前订下了舒家姑娘,荀哥儿还长他几岁,你这个做父王的心里可有章程?” 瞬间,孟良荀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冷的扫了一眼对坐的孟纯溪一眼,想借太后的手对他施压?呵呵,自己难道就这么好欺负? 孟修远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臣常年不在京城,此事怕是还要麻烦皇上和娘娘替他操心。” 石太后笑道:“阿远这话就见外了,别提哀家当年与你母妃的情意,荀哥儿可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就跟哀家的亲孙子一样。哀家觉得……” 话才刚刚落音,外头就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皇帝身旁的林福微微怵眉快步迎了出去。少卿功夫就回了殿内,而后毕恭毕敬的开口道:“皇上,来贺的吐蕃使臣已经到了广建门了。” 皇帝怵眉,怎么提前到了? 只是眼下人已经到京城大门口,多想也来不及了,腾然起身道:“母后,儿子有事先走一步。” 石太后道:“皇帝先去忙,哀家无事。” 话落音却又听见皇帝道:“梁王弟和荀世子也随朕一道吧!”话毕,不等二人,匆匆朝殿外走去。 身后,石太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淡了,再看孟纯溪,脸上已是一片铁青。 “母后,皇兄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今日是为了荀世子和昭昭才将梁王召来的,他这么把人叫走了是什么意思?” 石太后叹息了一声道:“你呀,怎么年龄越长人倒是越发的活回去了。使臣进京是大事,不是都由荀世子和礼部负责吗?他自然是要随驾一起去御书房议事。至于昭昭……”她看了一眼下首看着乖巧目光却半点不安分的外孙女一眼:“昭昭的事情拖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孟纯溪有些着急:“母后,昭昭年底都十七了!” 石太后冷笑:“现在知道急了?早些干什么去了?” 常昭昭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外祖母,您要为昭昭做主,我爹他总是训我,还不许我接近荀表哥,要不是他,我早就……” “早就什么?”石太后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常昭昭看了母亲满脸的警告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石太后冷笑一声道:“纯溪,既然要着急给昭昭许配人家,这规矩怕是要好好教上一教。若是日后言行有亏,没得辱没了皇室的名声。” 孟纯溪闻言有些不高兴:“母后,昭昭素来乖巧,您以前还夸她来着,怎么突然又要教规矩了?”她是公主 自幼在宫里长大,自然知道这教规矩是什么意思。 “乖巧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既然要议亲了,自然就是大人了,大人就该有大人的样子,若是没有,那自然就要好好学学。”话毕,起身道:“好了,哀家也乏了。纯溪,你自幼都聪慧,哀家不希望你因为昭昭而乱了分寸。” 话毕,冷冷的瞥了常昭昭一眼搭着宫女的手朝后殿走去。 后殿里,一个身穿青色褙子的女子正对着门口插花,一眼看过去,花与人相映,人比花娇。 皇帝的生辰,不仅各路藩王要回京,四周的附属小国都会趁此机会来朝贺示好。 吐蕃也不例外。 大楚的附属国除了北方的鞑子虎视眈眈,西边还有吐蕃,西北方还有楼兰,东边的高丽,南边的大理。 高丽和大理的使臣三天前就到了,楼兰和吐蕃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按理说使臣来朝贺只要入境就必走官道,而后凭着官牒和路引在驿站落脚,驿站那边便会快马加鞭朝下一处传讯直到京城。 再不济沿途总要进城,不一样的路引总会引起人注意,京城这边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人突然就到了城门口。 对此,皇帝非常的恼火。 “赵来金拟旨,朕要问问王博彦,他是睡死了吗?” 孟良荀的头微微垂着,毕恭毕敬的站在梁王身后承受着皇上的怒意,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皇帝以为青州布政使王博彦是他的人,却不知道,此王早已非彼王了。 吐蕃使臣本就是有所图,扮做大楚人朝京城来的,至于证明他们身份的路引,有手段的自然是不难得。 王博彦自然是知道的,不仅他,川陕总督吴良起也有所察觉,可惜他这个人谨小慎微,等他下定决心上折子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几天。 吐蕃的使臣已经到京城了,他的折子才送出去,于是皇帝在几日后看着那迟来的折子更堵心了。 “孟良荀!” 听到皇帝喊,孟良荀出列,躬身道:“皇上,臣在。” 皇帝扫了他一眼道:“此次使臣进京,是你与太子在招待,如今太子那边抽不开身,吐蕃使臣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切莫怠慢了。” 孟良荀应道:“臣遵旨!”话毕,又归队。 皇帝看了一眼礼部尚书和万骁勇一眼道:“不出意外,四国使臣都要入驻留侯巷那边的行宫,你们两个务必配合好,不得出半点差错。” 二人齐齐应了下来。 礼部尚书姚公权乃是姚皇后嫡亲的兄长,当今国舅,又承国公爵位,身份足以镇压这些使臣。有他在,只要礼数上周全了,任那些人挑刺也挑不出个一二三来。 而万骁勇这个九门提督就任重道远了,他就是那樽镇山石,姚公权搞不定的地方都需要他。 说白了,这一文一武既是来招待使臣的,也是来威慑他们的。 吩咐完了之后,孟良荀出宫,与姚公权和万骁勇一道带人去迎吐蕃的使臣。 使臣都是不远千里而来,所以并不会直接进太和殿参拜,而是先行入使馆歇息,待四国使臣都到齐了,才会一并入宫。 吐蕃来的是有着五辆马车的队伍,一辆车载着他们行走半路所用的物资,另一辆则是给皇帝的寿礼,前面三辆坐的是人。 为首的一辆坐的是吐蕃的三王子藏普赞松,中间的一辆坐了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是赞松的谋士奥奇迩,还有一个则是他的舅舅,吐蕃王妃的亲大哥明系阿。 最后面的一辆里面坐了一个满身缀着朝珠穿着窄腰胡服外搭白色皮草袍子的女子。 这是此次他们要送进宫与大楚和亲的美人,吐蕃的公主阿菱悦。 除了驾车的车夫,随行的还有十几个侍卫。 孟良荀并没有亲自前去,而是直接去了留侯巷的使馆,那边已经有高丽和大理的使臣住了进去,接下来是吐蕃和楼兰,四国住在一条巷子里,虽然不再一个院子里,但是进出却要走同一扇大门,自然是要规划安顿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了风声,前两日都不在使馆的大理使臣和高丽使臣都在。 孟良荀进了使馆,沿着东苑的琉潋池往前走,那边有御林军和九门提督的人,常玉潇和万骁勇今日都不在,他要去嘱咐一二。 还未到尽头,一南一北两处便有人朝他走来。 南边的向晚居住的是大理使臣,来的是大理的王子段谷一,当然还有他嫡亲的妹子。 北边的凌波院住的是高丽使臣,来的是高丽王袁冲,也有一位公主。 四国离大楚万里,但是虽然消息缓一些,知道的不是那么事无巨细,但是却是知道太子已经大婚。 太子既已大婚,不说他的侧妃,就是侍妾也是炙手可热的。 太子是储君,以后的皇帝,他日荣登大宝,除了皇后,侧妃是妾,侍妾也是妾。将公主嫁过去,只要有个一儿半女固了宠,何愁没有益处? 不说太子,大楚还有好几位皇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还有宗室,据说几位世子皆是人中龙凤。 这位与他们打交道的荀世子更是盛名在外。 四国算上吐蕃来了三国,却不约而同的都带了公主,打起联姻的算盘。 “荀世子!”袁冲朝孟良荀打了招呼。 孟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高丽王又如何,论起身份他还不及梁王,所以孟良荀根本没有打算还礼。 只是他身旁的公主却不这么认为。 在小姑娘的眼中,自家父王是最大的,是无所不能的,眼前这个人看着倒是好看,只是怎么这样无礼。一噘嘴就要发作。 袁冲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了,有美貌,有才智,但是脾气太冲,受不得半点委屈,所以来大楚之后他一直在告诫,并时时留意太的一言一行。 见她突然迈出一步,警惕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道:“蔺漓,你要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置办 袁蔺漓被他一声轻喝瞬间恢复了理智,不满的开口道:“父王,您做什么?儿臣只是要向这位世子行礼罢了。” 话毕,眨着眼睛看了孟良荀一眼,眸子里再一次闪过惊艳。 她还没有见过长的这般好,气质这般出众的男子。 当然,大楚的那个太子也是不错的,只可惜他已经成亲,而自己贵为公主,是断不会与人做妾的。 不满她直勾勾的眼神,孟良荀怵眉,转身再次前行。 才走了几步便被大理的六王子段谷一拦住:“荀世子!” 段谷一是一个极其儒雅的人,至少表面上是很儒雅的。 他是下一任的大理王,却从来不会自持身份,来这大楚才几日,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大理的六王子是一个虚怀如谷的人。 孟良荀同样只是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继续前行。 段谷一身后的那个带着面纱的小姑娘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飞快的低了头。 “荀世子,听说府上的二公子武艺超群,在下不才,对武功颇为痴迷,不知可有机会探讨一番?” 提到孟良辰,孟良荀的步子便顿了下来,抬眼扫了他一眼,见他目光与言辞一般恳切便点点头道:“等见了舍弟六王子可自行与他说。既然都是好武之人,说不得惺惺相惜也未可知。” 段谷一朝他福了半礼道:“如此就真的是太好了,谢谢荀世子了。” 孟良荀勾了勾嘴角道:“吐蕃使臣已经进城,荀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与各位闲聊了,咱们,来日方长。” 段谷一点点头,目送他远去。 身上的月白色云纹袍子随着风轻轻摇曳,似乎要乘风而去一般。 再看段谷一,眸子里哪还有方才半分的恳切之色,满是猜疑。 一旁的袁冲笑道:“本王听闻大理的六王子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今日一看,传言果然不虚。”三言两语就与冷清的荀世子搭上了话,这样的人不能交恶却也无法交好,让人不得不防 。 吐蕃一行人在万骁勇和常玉潇的接应下进了广建门,车撵缓缓穿过朱雀大街。 九门提督府的锣鼓声一声响过一声穿透了半个京城。 夹道两旁人山人海,都想看看番邦的人。 这样的盛况在每一次使臣进京的时候都会上演,京兆尹,九门提督府,甚至还会从京郊大营借兵来拉防线,以免产生踩踏混乱。 直到车架离开朱雀大街许久,那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孟良辰素来喜欢热闹,这会儿却只能窝在章华院里靠在软榻上听跑去看热闹的元宝和银哥回来绘声绘色的描述。 “我看见那个吐蕃的公主了,他们坐的那个马车连帘子都没有,在外面就可以把里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孟良辰轻笑,没有告诉他那是车撵,专门为游街所用,有帘子,只是那帘子是可以取下来的。 他打趣道:“怎么样,那番邦的公主长的好不好看?” 元宝道:“我站的远,看不真切,就见她身上都是毛,脖子和头上还挂了许多东西,看着跟乡下那挂蒜瓣的柱子似的。! 话落音,孟良辰大笑,笑的肚子疼,伸手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元宝疑惑的看着他,自己明明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二爷会笑成这样子? 孟良辰笑够了之后才道:“元宝,你怎么不挤近了瞧瞧,还大蒜瓣,你这样说话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元宝闻言一张胖嘟嘟的脸瞬间涨红,嘟囔道:我才不要媳妇,我要伺候二爷一辈子,才不要被媳妇管着,顿不顿拧耳朵跪搓衣板!” 孟良辰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半响才道:“谁告诉你的这些混账话?” 元宝道:“怎么能是混账话呢?大厨房里的金大厨说的,说不娶媳妇赚一两银子就能有一两,有了媳妇一两银子最起码得分她一半或者全给她。所以我才不要。” 孟良辰揉了揉肚子道:“行了,不跟你胡扯了,你小子是没开窍,爷给你说再多也没有用,对牛弹琴!”话毕,起身道:“去,把冕服拿来给爷换上,爷要去崇明堂。” 元宝担忧的看了他一眼道:“二爷,您的身子?” “爷无事,不过就是受了那么一脚,离死还远着呢?”他得躲出去,一会儿花想容要送人过来了,他这会儿不宜在府中,只等晚上回来看热闹就成。 换好冕服,将元宝和银哥都留在了院子里,嘱咐二人道:“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大门口的动静,等会儿有人送婢女来,你们一个人将人接下来带去劲松院,一个去找朱笔云墨,不管他们哪一个都成。千万不要提爷也不要提世子,就说是王爷买的人。” 元宝点了点头,等反应过来之后浑身就是一阵冷汗。 王爷买了八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进来是想干嘛?以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这绝对是主子的手笔,这真的是坑爹了,顺便还将自己一并坑了。 他仿佛已经能看见王妃那要吃人的目光了。 孟良辰哪里知道他小厮心中的痛啊,带着云六驾了马车出了府。 马车去崇明堂绕了一圈却没有进去,而是去了近水楼台,宋掌柜近日得了一个新厨娘,据说不仅烧得一手好素菜,还极喜欢酿酒。管长寅那厮前几日就邀他过去尝尝,只是这事那事的耽搁,今日才得闲。 今日没有旁人,只有管长寅和一直躲在护国寺的孟朝惜,再加上孟良辰。原想着要邀上孟良荀的,奈何人家段位太高,这几日分身乏术,他们也只好识趣的不提。 一进楼他便被宋掌柜迎去了三楼临街的雅间。 管长寅还没有到,孟朝惜那厮倒是来的早,这会儿四脚朝天的倒在雅间的榻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时不时的还嘿嘿笑一声,配着他那张尊容,猥琐到了极点。 孟良辰上前手贱的扯住他的腿猛的一拽,他猛然惊醒,一脸的慌乱,入眼见是孟良辰,这才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 “小堂弟,你又顽皮了,知道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孟良辰没有理会他,扯了板凳靠窗坐了下来,看着窗外大街上车来人往半天才开口道:“太后已经回宫了,你当真不回去拜见?” 孟朝惜从榻上起身在他对面扯了椅子坐下道:“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我真的遁入空门,今儿聚过了之后我就回宫一趟。” 孟良辰点点头道:“是该如此,总不能平白给人留下话柄。话说,这几日不见你倒是真清减了几分。寺里呆着感觉如何?” “好极了!除了不能吃肉,哪哪都好。”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自在过,每日里除了驱毒,剩下的时间就是诵经看书,或者侍弄花草。 “了慈大师怎么说?就让你这么在寺里住着?” “师父说我身在红尘中,跳不到红尘外,所以不给我剃度,让我带发修行。对了,我有佛号,叫空梦,以后记得喊我空梦大师。” 孟良辰嗤笑了一声压根不搭理他。 孟朝惜不满的拍了拍桌子道:“喂,你什么意思?” 话落音,外面传来脚步声,云六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二爷,管大人到了。”话落音,门便被推开,一身月白色葛布袍子的管长寅推门而入。手里摇着万年不离手的折扇。 孟良辰往后靠了靠道:“管长寅,你热?” 管长寅一愣,坐下来后合上折扇放假了桌子上。 看了一眼一旁的孟朝惜道:“五殿下今日看着气色不错。” 孟朝惜装模作样的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此处没有什么五殿下,只有空梦。” 话毕,孟良辰又是一声不客气的嗤笑,只是这一次是大笑出声了:“哈哈,管长寅,你瞅瞅,还真的进角儿了。” 管长寅笑道:“可不是,有点像那么回事。” 孟朝惜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点他二人道:“你们,你们太不厚道了。” 管长寅笑完便不再跟他瞎扯,而是对着孟良辰道:“梁王回府了,本来打算等他安顿妥当了再去府上拜访,谁知道昨日便听说你惹恼了他,被揍的爬不起来了。今日看来,这个传言真的是不能尽信啊!” “不可尽信却也不能不信。”孟良辰懒洋洋的开口道:“我们家那老头子狠着呢?爷身上旧疾未愈,被他踹这么一脚当场就背过气去了,差点就没有缓过来。” 管长寅略感诧异:“不会吧?以前你在幽州的时候可没少闯祸,也不见他次次都揍你,这回怎么刚刚进府就动上手了?你是怎么招惹他了?” “还能怎么着?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两句一脚就过来了,否则我岂能躲不开?左右不过是因为我擅自偷跑来京城的事情,又有枕边风天天添油加醋,这心里日积月累的气的狠着呢!”话毕,想了想又道:“回头你帮我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有合适的替我买上一处。” 管长寅看着他道:“王府那么大你住都住不过来,还想着在外头置办宅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诈出一个公主来 “你甭管那么多,爷如今有差事在身,住在王府里客来人往的多有不便。再说了,树大要分支,我大哥早就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等他有了家室,我再与他住在一处就不妥当了。” 管长寅点点头道:“难得你想的开,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定给你办的妥妥的。”话毕,楼下的宋掌柜便敲响了门,亲自送了茶水上来。 “三位爷想用点什么?” 孟良辰道:“这么冷的天,自然是上锅子了。来一锅羊肉汤,各种菜都按着量上,不是说新来的那位做素菜做的极好吗?还会孃酒。把她酿的酒给管大人和五爷烫上一壶。” 宋掌柜一一记了下来又道:“二爷,那位林娘子会做豆腐,还有粉条豆皮,这可都是稀罕物,烫进锅子里口感特别不错,三位等会儿可以试试。” 孟良辰点点头应了:“行,看着上,爷满意了自有打赏。” 宋掌柜笑眯眯的应了。出了雅间下楼直奔大厨房。 大厨房里,一个娇俏的身影正在忙碌着,见宋掌柜进了厨房,甩了甩手上的水迎了上去道:“宋老伯,怎么样?” 宋掌柜道:“我已经跟东家推荐了,成不成就只能等着看了,你好生将菜备上,东家满意了自是什么都好说,若是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 林娘子忙不迭的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我家传的本事,若不是生计艰难,我也不愿意。” 宋掌柜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行了,去忙吧,麻利一点。”这是个不安分的啊。 听说她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守了寡,宋掌柜这才起了恻隐之心,加之她做出来的东西确实是极好的,这才让她进了大厨房。 近水楼台的大厨房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可是她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眸子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 如今她提出来要以方子在楼里入股,宋掌柜虽然觉得可行,却又做不了主,便只能接着几位东家在将她引荐过去。 煮的泛白的汤盛在铜锅里抬上了楼,而后还有一叠叠各色的菜。 楼里自己发的豆芽,暖棚里送来的地耳蘑菇菠菜,还有羊肉,鱼虾等。 因着知道孟良辰的身体不好,蘸料除了辣酱蒜泥又多加了黄豆,芝麻花生这些东西。 孟良辰看了一眼桌子上多出来的三种才,举起筷子挑了一块豆腐放进锅子里。 三个男人平日里饭量都不大,依旧将桌子上的菜扫光了。 用完了之后孟良辰才道:“酒的滋味如何?” 孟朝惜道:“醇而不烈,很不错。” 看了管长寅一眼,他也如是点点头。 孟良辰对着上来收拾桌子的宋掌柜道:“小六,拿二十两银子给掌柜的。” 宋掌柜会意,知道这是赏那林娘子的。指挥着小二将屋子里收拾干净,招呼了一声揣着银子下了楼。 很快,他又上了楼道:“二爷,那位林娘子不要赏银,说是要见您一面。” “哦?”孟良辰坐直了身子:“见爷一面?掌柜的可知道是为何?” 宋掌柜道:“这位林娘子是个寡妇,与丈夫成亲不到两年丈夫死了,婆婆受不住也去了,带着一个半岁的孩子。她不放心孩子寄养在邻居家,所以想以技术入股咱们酒楼,奴才不敢擅自做主。” 孟良辰与管长寅对视了一眼道:“有点意思,那,就见见?” 管长寅点了点头。 宋掌柜出了屋子,将候在楼下的林娘子带上了三楼。 “见过三位爷!” 孟良辰没有吭声,将面前的妇人打量了一遍,丝毫不觉得自己盯着一个女人看有什么不妥。 说是妇人,脸上却还带着一丝稚嫩,看着顶多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眉毛很浓,颧骨略高,一双眼睛虽然未抬,但是依旧熠熠生辉。 孟良辰摆摆手,宋掌柜自觉的退出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林尚虞是你什么人?” 林娘子眸子一闪道:“这位公子,奴家不懂你在说什么?林尚虞是谁?” 孟良辰冷笑:“既然你不知道他是谁,爷也没有兴趣跟你再说话,你走吧!” 林娘子面色微变,猛然冲了上去,手里寒光一闪露出一把匕首,抬手就朝孟良辰刺过去。 “狗贼,我要杀了你!” 孟良辰身子一晃,避开她,而后一脚就将她踢出门外。 门外的云六闻声抬脚就制止住了地上的林娘子,她瘫倒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孟良辰起身看了孟朝惜一眼道:“本来今日是要陪你一道进宫的,眼下看来怕是不能了。你自己去吧,万事小心。” 孟朝惜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当心身体。” 孟良辰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转身对着云六道:“去崇明堂。” 话毕,抬脚就出屋下了楼。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瞥了宋掌柜一眼道:“你是这楼里的老掌柜了,爷希望这种事情是最后一次。” 宋掌柜一脑门子的冷汗,头都不敢抬。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去了崇明堂。 崇明堂里除了留守的人,其余的都被派了出去,郑扬和胡世安也不在。 眼下各路人马齐聚京城,忙碌的不仅仅是御林军和九门提督府,锦衣卫这边也很忙。 尤其是胡世安,他还是国子监那边的武夫子,还在京郊大营任总教头一职,崇明堂这边大多数都是看不到他人影的。 孟良辰让云六直接将人带到崇明堂的刑讯室。 云六辣手摧花,直接用刑讯室的玄铁链子将那女子五花大绑,看的孟良辰忍不住想笑。 一个女人而已,若是他猜的不错,说不定就是楼兰皇室,养在深宫里的女子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自己即便是真的废了也不惧怕她。 然而云六却不这样想,他觉得自家主子现如今再也不能冒半点险了。这么一个要杀人的女人还是绑结实一点比较好。 “去,找段良过来。” 外头的锦衣卫闻声立刻出了崇明堂。 段良是崇明堂的俭吏,专门负责刑讯,人长的白白净净,可人往那里一站,周身都冒着寒气。 给孟良辰见礼之后就让外头的人将林娘子捆在了老虎凳上。 伸手一把扯了林氏的鞋和袜子。 一直没有出声的林氏忍不住尖叫起来:“大胆!你想要做什么?” 孟良辰抬手制止了段良的动作,起身走到老虎凳边上道:“林氏,爷暂且先这样称呼你,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话毕,转了一圈道:“这里是大周锦衣卫的崇明堂,这里是刑讯室,但凡是进来这里的就没有能站着走出去的。” 林氏的脸吓的煞白,半响才道:“你敢伤了我,我王兄不会放过你,你们大楚的皇帝也不会放过你的。” 孟良辰轻笑,从墙上摸了一把匕首下来对着林氏的脸来回的比划着:“爷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怜香惜玉,对着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总是下不了手。不如在你这张脸上划上两下,这样爷做什么也不必束手束脚的了。” 林氏眼睛一红,眼泪顺着鬓角就往下流,边哭边咒骂道:“你们大楚人都是混蛋,都是畜生,是魔鬼……” 孟良辰狠狠的吸了一口气道:“爷耐心不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好好给我们讲故事呢还是划花脸让他好好伺候你?” 林氏嘤嘤嘤的哭了半天才道:“你给我松开我再说。” 孟良辰冷笑:“跟爷谈条件?段良,好好招待!”话毕,转身朝外走去。他可没有时间没有兴趣看女人哭鼻子。 他一走,林氏直接傻了眼,看着阴森森的段良,还不等他开口就自己一股脑的讲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等段良听完她的故事去了正堂复述给孟良辰的时候,孟良辰直接被惊住了。 楼兰的使臣居然在半路上遇刺,一行十六人只有公主林越芝逃了出来。而杀了这些楼兰人的竟然是大楚的锦衣卫。 孟良辰现在真的想骂人,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道:“有没有问她为什么认定是锦衣卫动的手?” 段良道:“她手里有一块令牌,是每个锦衣卫身上都有的,她还认得锦衣卫专有的绣春刀。” 这下孟良辰又想笑了:“是吗,这个楼兰公主还真是见多识广,连绣春刀都知道。”手在桌子上弹了弹又道:“你没有问问她是怎么找到近水楼台的,又是怎么知道爷在那里面,怎么知道爷的身份的。” 段良道:“她说她被人追杀的时候遇到一个带面具的人,那人告诉她您是锦衣卫的主子,酒楼那处也是那人告诉她的。” 孟良辰的眉头微微一皱道:“将人关到后面去,你亲自看着,不得有半点闪失,爷要进宫一趟。” 话毕,起身便朝屋外走去。 云六扶着他上了马车,在车外问道:“爷,您怎么知道那女子是楼兰公主?” 马车里传来孟良辰那懒洋洋的声音:“爷怎么知道她是谁,只是看她的长相不像中土人,有些像西北那边的人,然后信口开河诈她一诈。爷还以为是敌国的奸细呢!没有想到居然诈了个公主出来。” 云六:…… 第一百四十九章蹭饭 皇帝看着孟良辰就觉得脑门一阵突突的疼。他该说什么,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跟自己老子一见面就被揍的下不了床,出门吃个饭遇到刺杀,胡蒙乱怼怼出一个楼兰公主,怼出一桩命案。 “既然是锦衣卫惹出来的事端,那你就自己解决,必须将事情弄清楚了。楼兰虽然是小国,但是也不能随意的搪塞,死的是楼兰王,这件事情若是不查清楚,不能给楼兰一个交代,怕是又得有战事。” 孟良辰恭恭敬敬的答道:“微臣遵旨!” 皇帝又道:“安排楼兰公主入驻使馆,朕会派人去核实她的身份,你尽快派人去一趟蜀地,务必在千秋节前查明实况。” 话毕,想了想又道:“你,抽个时间去护国寺住上几日,平日里若是得闲不妨抄几卷佛经供奉过去。” 孟良辰一愣,抬眼疑惑的看着他,他却轻咳几声不再说话,摆摆手让孟良辰退下。 出了宫,他又去了一趟崇明堂,差人唤来了郑扬道:“事关邦交,你亲自去一趟蜀州,务必尽快查明楼兰使团遇害一事,我将段良给你,云六会和你同去,你另外带足人手,早去早回。” 郑扬拱手道:“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望。”话毕,接过孟良辰手中的册子转身朝外走去。 大堂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揉了揉眉心,将马车弃在后头,要了一匹马爬上去,慢悠悠的朝王府的方向走去。 王府里,梁王下朝刚刚回了劲松院便觉得有些异样,直到用早饭的时候才发觉这异样从何处而来。 院子里比起昨日多了好几个人,都是女子,环肥燕瘦,婀娜多姿。 用完中饭之后他将刘铭喊进屋,然后将屋子里的丫头都遣了出去,这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开口明说,但是刘铭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拱手道:“是世子和二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怕这边人少,伺候的不周到。” 孟修远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没有缓过气来。 他当然明白这两个儿子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不待见王妃,所以送了这么些美人来给她添堵。 只是王妃终究是这府里的主母,是他们的长辈,他们这样做就是不孝。 儿子给老子安排女人,也就只有这两个孽障能干出来。 “去,将将他们两个给本王叫过来。” 刘铭没有动,只是低声道:“王爷,世子去了使馆,二公子在崇明堂办差,都没有在府上。” 孟修远闭眼,狠狠地嘘了一口气,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忙吧!”话毕,起身朝外走去。 汀兰水榭里,小宁氏在人刚刚送进劲松院的时候就得了消息,当场就摔了一整套的景镇青花瓷器。 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孽障 不是说受伤很严重,快要死了吗?怎么还不死?” 赵婆子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忙道:“娘娘甚言,这里不必幽州,娘娘在此呆不了多少时日,没必要跟那两位对上。跟王爷好好的,早日怀上,诞下麟儿才是最要紧的。” 一提到孩子,小宁氏的怒气瞬间就没有了,满心满脸的颓废无力,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道:“你说,怎么就怀不上呢?”换了那么多的大夫,药汤子吃了一年又一年,她想要个孩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如今她花信已过,三十多岁的人了,王爷也早对她没了初时的那份子激情,想要再怀上更是难上加难。 “去,你亲自去劲松院看看,将那些狐媚子都带过来,本妃倒是要看看,那两个小畜生都给王爷物色了些什么角色?” “娘娘,不可!”赵婆子连忙阻止:“今日人才送进前院,打的还是服侍王爷的由头,王爷这会儿态度不明,您这会儿将人叫过来不妥。” 小宁氏闻言狠狠地嘘了一口气,半响才道:“去,准备准备,我既然回来了,少不得去侯府拜见母亲。还有章华院,送些药材过去,让白芷和白芨两个丫头好好伺候着。” 赵婆子闻言一下子就想到昨日她将人送过去的时候的情形,脸色一下子就不怎么好看了。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小宁氏。 如今的二公子早就不是以前幽州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混混了,王妃想掌控他,怕是难。 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小丫头的声音:“请王爷安!” 小宁氏一愣,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迎了上去。 她能在自己长姐在世的时候就勾搭上自己的姐夫,而后取而代之,自然不是个草包。什么该做,什么该说,她心中有一杆极标准的称。与孟修远夫妻十余,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孟修远刚刚进屋,还未绕过屏风她就迎了上去,屈膝道:“王爷!” 孟修远虚扶了她一把道:“阿茹不必多礼。”话毕,抬脚就朝里走去:“可用过午饭了。” 小宁氏跟在他后头道:“王爷,这会儿了,自然是用过了,您是不是还没有用,臣妾这就让人去大厨房点菜。” 孟修远坐下来道:“本王也用过了,就是担心你,你在幽州这么些年,乍一回京,怕你不习惯。想吃什么告诉大厨房一声,没有的就让他们去置办。” 小宁氏刚刚坐下又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道:“阿远,你真好。” 屋子里的下人早在孟修远进屋的时候就被赵婆子撵下去。 这也是小宁氏身边一条雷打不动的规矩,但凡孟修远来,屋子里绝对不会留伺候的人。所有的事情,小宁氏都不会假借她人之手 。 孟修远脸上带着笑意,却假装愠怒:“站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没有一点王妃该有的端庄样子。” 小宁氏深知他的秉性,根本就不怕他,不但没有松手,身子还挪到前面,直接抬腿往他怀里一坐,吊着他的脖子道:“要是王爷不在乎臣妾了,臣妾还做这个王妃做什么?” 孟修远看着那双上扬的眸子,有些意动,毕竟憋了这一路了,伸手就环住了她,摸进了她的衣裳里。 孟良辰本以为府里这会儿很热闹,可是等他回去之后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召来元宝道:“人送过去了?王爷回来了了没有?” 元宝道:“送过去了,王爷回来了,却什么都没问也没说,用了午饭就去了汀兰水榭。” 孟良辰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真的是小瞧了那个女人了。 算一算那女人也有三十多岁了吧?居然还能勾着老头子时时刻刻想着她,真是厉害。 不过么,自家老子是个什么货色他清楚的很,小宁氏当年能截胡勾搭上他,那么今日别人也能从她那将人截走。 “去,把许青尢给爷找来。” 元宝哎的应了一声小跑着往许青尢的院子跑去,而后连拖带拽的将人拽回了章华院。 许青尢两手的药渣子,一肚子的火,直进了院子才勉强压下去,开口道:“二爷,不知寻我有何事?” 孟良辰摆摆手,元宝乖觉的退了出去,而后他才道:“爷是想问你,有没有,有没有那方面的药?” 许青尢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看着孟良辰的目光就多了一分探究:“二爷要用?” 孟良辰剜了他一眼:“爷年轻力壮的需要那玩意儿?爷是想着王爷,年纪大了,怕是有些事情会力不从心。” 许青尢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半响都没有能平复下来心情,这叫他说什么好。 当儿子的给老子送女人就算了,还担心他力不从心,连那东西都要给准备好 。 “爷问你话呢,到底有没有?” 许青尢回神道:“自然是有的。” 孟良辰点点头道:“你准备一下,尽快让弄过去,记得手段隐秘一些,别让他察觉出来。” 许青尢:…… 傍晚的时候,暖房里送了不少的花去了劲松院,大厨房里备了一桌子的菜肴,好几道都是孟修远不曾吃过的,说是南边送过来的海味。 当夜,他便没有去汀兰水榭,而是在院子里自个儿歇了,替他沐浴的两个丫头顺利的爬上了他的床。 孟良辰心满意足的早早就寝,第二日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出了府。 此刻时辰尚早,大街上也没有多少人,他带着银哥直接去了双鱼胡同去了舒府。 舒淮瑾去上早朝了,府里的人报给了老太太,而后又领着他去了三房的院子。 往年这时候早都不见人影的舒三元此刻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孟良辰进了他的院子,搓了搓手,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舒三元一愣,脸一下子就黑透了,怒斥道:“臭小子,我看你老子还是揍轻了,大早上跑这里来再找揍!” “别介,我父王就是一武夫,不带讲道理的,您不一样,您可是文人,怎么能跟他一样。” 舒三元闻言脸上的怒气瞬间就绷不住了,冷哼一声道:“大清早的,你跑来做什么?别跟我说你是来吃早饭的。” 第一百五十章清醒清醒 孟良辰跟他行了礼之后不见外的扯了椅子坐下来道:“还真让您给说准了,我就是来混早饭的。” 舒三元嗤笑:“怎么?你们父子两个都到这份上了,连早饭都不管你了?” 孟良辰摇头道:“哪里,岳父大人您不知道,我昨儿干了一件小事情,为了防止我父王反应过来追杀我,不得不这么早跑出来。” 舒三元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不主,闻言坐直了身子道:“哦?说说看,你又干了什么?” 孟良辰跟他也没有什么还隐瞒的绘声绘色的将自己跟小宁氏的过节和如何给劲松院送人,给孟修远下药说了一遍。 舒三元抿了一口茶还没有咽下去就喷了出来。 “你不仅给你老子送了女人还给他下了药?”话毕,看了一眼屋子里,还好屋子里没有旁人,就他们翁婿两个。 而后才又开口道:“还好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不然我肯定会被你气死。” 孟良辰撇嘴:“他要是跟您一样,我用的着这么费脑子吗?”都是鳏夫,舒三元虽然不缺女人,可是为了舒清莞却终身不娶。 而他的父王呢?好像有多饥渴似的,母妃尚在,还怀着身子他就能跟小姨子勾搭上,母妃死了才多久,他就将王妃之位给了别人。 舒三元常年京城幽州两头跑,孟修远的那些事情自然也有所耳闻,叹息一声道:“不说那些了,你如今立起来了,等你大哥成婚你就分出来吧 。你父王在千秋节之后就要回蕃地,他管不了你。你回去跟他说一声,明日我带莞莞上府上拜见他。” 梁王府那一摊子事情着实让人头疼啊,按理说,他一点也不想让莞莞嫁进这么一处人家,可是莞莞喜欢啊,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将她的路一一铺好,日后也能走的安心一些。 孟良辰一下子就坐直了,忙不迭的点头,这是大事情,万不能搞砸了。 舒三元看见他这样子就是一阵叹息,眯了眯眼睛对外头招呼了一声:“去,去式微阁看看小姐可用过早饭了,若是没有,请她一道过来 。” 舒清莞自然是知道孟良辰进府了,葡萄那丫头早就叽叽喳喳的讲给她听了。 她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让孟良辰这么早巴巴的跑来,有心想去问问,可是自家爹爹那院子里都是男仆,还都是从外头带回来了,葡萄就是再机灵也搭不上话。 眼下请她过去,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挑了一件与自己身上褙子相搭的猩红色滚边斗篷披上,捧着小手炉带着葡萄和酥梨出了门。 前院里,舒三元本就是一个会享受的,一日三餐出来都是怎么精致怎么来,多了个孟良辰,自然是比平日里更隆重一些。 一个女婿半个儿,有个儿子陪着吃早饭的感觉还真是不赖,虽然这个儿子是人家的,但是舒三元觉得自己只要有心迟早都会将其变成自己的。 一张八仙桌上,光是粥就摆了五六样,院子里的厨子很有分寸,种类多数量也就少了,一份也只有两小碗,三两口就能干掉的那种。 蟹黄包,桂花糕,红枣糕,虾饺,各来了一屉,每屉里面也只有六个,保证能一口一个的那种。 还有四五样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连放碗筷的地方都是挤出来的。 饭刚刚摆好舒清莞就进了屋子,顶着一身的寒气。 人还没有到跟前,孟良辰的眼睛就亮了,本来想关心一下女儿的舒三元很是不舒服,重重的咳嗽几声。 碍于舒三元在场,孟良辰倒是不敢有多过分,只是那目光一直粘在舒清莞身上,让人想忽视都难。 舒三元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被头饿狼盯着顿时没了胃口。 舒清莞被他看的不自在也没有吃多少。 只有孟良辰一个,边吃边打量着对面的女子,恨不得这顿饭一直吃到地老天荒,等感觉到撑的时候,桌子上的东西已经差不多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舒三元简直没眼看,吃完饭就撵人:“你想在我这里躲到什么时候?你的差事不忙?” 不忙?怎么可能? 胡世安一个人恨不得分几个人用,郑扬和段良又被他派出去,眼下崇明堂里没有人坐镇,在使团离开之前他都得亲自坐镇。 用皇帝的话来说,只要 他还有口气在,爬也得爬过去。 所以,他恋恋不舍的看了舒清莞一眼便起身了:“这就告辞了,我回去会跟我父王和兄长说的。”话毕,转身又看着舒清莞道:“明日我在府里等你。” 舒清莞还不知道自家老爹明天要带自己去王府拜见未来的公公婆婆,听着孟良辰这样一说一头的雾水。 孟良辰咧嘴笑不解释,又跟舒三元拱拱手道:“岳父大人,小婿先走了,您这早饭不错,我会常来的。” 舒三元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弄的没了脾气,不耐烦的挥手:“滚滚滚,赶紧的。明儿我一定要问问你家老头子,是不是穷的不给你管饭了,跑我这里混吃混喝。” 孟良辰笑着作揖,深深的看了舒清莞一眼大步出了屋子。 屋子外头,元宝已经冷的瑟瑟发抖了。 见孟良辰终于出了屋子,他整个人瞬间就活过来了,脸上堆着笑小跑着跟着他道:“二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孟良辰看了看并不明显的日头,时辰不早了,当下便道:“去崇明堂卯个点 。” 元宝忙不迭的点头,二爷去崇明堂办差,他只要将人送到就行,然后就能溜到街上去吃点东西,还能瞅个地方眯腾一下。 出了舒府,孟良辰却不愿意再骑马,太阳没有完全出来,天上赤白一片,风不停地吹,就像刀子在脸上刮一样。 走路尚且如此,骑在马背上就更遭罪了。 他披着斗篷走在前头,元宝牵着马走在后头,从双鱼胡同出来,上了朱雀大街。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大街上的商铺都开了,街上更是人来人往,不时有挑担的小贩经过,伴随着各色腔调的吆喝。 孟良辰的目光扫过那川流不息的人群,而后便看见了许多穿着楚服却长相颇为有特色的人。 十月二十二就是千秋节,皇帝的生辰,各族,各番邦附属国,还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都出来了。 京城一朝夕间便成了鱼龙混杂之地。 不远处,人挤在一处,有些躁动,孟良辰也没有理会,抄着手从边上绕了过去。 只是,人有时候要是注定该遇上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过去。 只不过眼睛一花那么一丢丢的时间,一道不知道打哪来的白影就朝他扑了过来。 孟良辰本能的一把甩了过去。 那白影压根就没有沾到他就被他抽飞出去,落在不远处,竟然是个身穿白色衣裳的女子。 孟良辰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这是摊上事了,看了一眼混迹在人群中的锦衣卫道:“将此女和这些人都带去崇明堂。” 作为京城本土的人,除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否则就没有人不知道崇明堂的。 那是锦衣卫的老巢,但凡进了那里的,不管你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女子旁边的几个人腿都软了,看着身旁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几个持刀的人浑身打颤。 这是出门没有看黄历,走个大路都能碰见祸事。 一连串的哭喊声之后,几名锦衣卫直接将人锁上拖走,而后街上继续热闹,好像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良辰翻身上了马,嘱咐元宝道:“你先行回府,去寻孟璋,告诉他,尽快来崇明堂。” 眼下胡世安顾不上锦衣卫这头,郑扬又不在,正是他掌控崇明堂的最好时机。 第一楼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缺的只是机会,眼下,就是机会。 不知道是元宝快还是孟璋太快,孟良辰刚刚到崇明堂的大门他便也到了。 “二爷,既然云六外出,这些天还是我跟着你吧!” 孟良辰翻身下马,将马交给衙外的守卫大步朝里走去,边走边道:“此事稍后再说,今日你陪我去诏狱的刑讯室审案。” 刑讯室里,只有那个晕过去的白衣女子。 这个天气,只穿褙子不带斗篷都不想出屋的,这女子却只穿了一身白色的葛布长袍,孟良辰看着她就觉得冷。 孟璋站在他身后一脸的不解,开口问道:“她犯了何事?”这女子颧骨和鼻梁都略高,看起来好像不是中土人士。 孟良辰也在观察昏睡中的女子,听见他的问话站直身体道:袭击本都督算不算?” 孟璋闻言眉头就拧在了一起。 孟良辰对着外头道:“拿冷水进来。”既然昏迷着,那就让她清醒清醒。 诏狱的锦衣卫很快便抬了一大盆冷水进来,孟良辰一点头,直接对着那女子泼了下去。 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意刺激到了,昏迷的人嘤咛一声,眼皮动了动。 睁开眼睛的一瞬,孟良辰就愣住了,此女竟然是蓝色双瞳。 第一百五十一章验尸 “说说,你为什么要袭击爷?” 那女子愣愣的看着他,目光空洞,好像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孟良辰不是个有耐心的,见她不语,突然伸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道:“老实的回答,不要装疯卖傻玩花样。” 许是疼了,女子怵眉,只是眼睛还是直勾勾的,没有一点变动。 孟良辰猛然松手,眸子闪了闪,而后朝外面道:“将她单独关在一处,别让人死了。”话毕,转身出了刑讯室。 身后的锦衣卫是段良的副手,战战兢兢的跟在他后头,等到了大堂才道:“大人,剩下的那些人如何处置?” 孟良辰落座之后才抬了抬眼道:“你看着办,分开问,爷只想知道那女子是从哪里落下来的,问清楚,再带人去那地方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有谁与这女子在一起。” 他刚刚一上街就遇到这种事情,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 一个外族女子,神智不清,若不是她装的够厉害,那就是她身后的人厉害,连自己的动向都摸清楚了,时间还掐的这么准。 等大堂里只剩下他和孟璋,孟璋这才沉声开口:“听说二爷前一日出门在近水楼台遇见了楼兰公主?” 孟良辰抬眼看着他:“是不是楼兰公主还难说,只不过是会楼兰话,带着楼兰皇室的玉牌,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据她所说,楼兰王以及整个使团全部被杀,那么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皇上说他会核实其身份,爷便遣了郑扬与段良一道去蜀道,到出事的地方看一看,死了那么多人,总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孟璋一直皱着眉,半响才道:“二爷若是去使馆,我想一道去看看。” 孟良辰爽快的应下了:“小六不在,最近你得跟着爷,否则有时候爷分身乏术。还有,崇明堂这边的人爷用着不顺手,你从第一楼里找几个安排进来,做的隐秘一些。” 孟璋点点头应了下来。 很快,先前出去的吴万年就又进来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孟良辰道:“大人,都问清楚了,有人看见那女子是从沿街的闻香楼跳下来的。” 孟良辰点点头道:“嗯,既然问出来了就将人都放了,你带人去闻香楼好好问问,看看与那女子在一处的都有些什么人。” 吴万年领命出去之后便又有锦衣卫进门:“大人,荀世子派人来请,说是请您去使馆一趟。” 孟良辰点点头,对着孟璋道:“你不是说要去瞧瞧?走,正好!”话毕,起身系上斗篷大步朝外走去。 外头,来请人的是朱笔,看见孟良辰上前行了礼,孟良辰翻身上马道:“发生了何事?” 朱笔骑马错后他一步道:“楼兰公主死了,万骁勇不在,刑部的人已经过去了,世子让奴才尽快请二公子过去。” 闻言,孟良辰一夹马腹,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楼兰的那个公主一个人独居在使馆西边的折桂园,只因她是一人,姚皇后便从后宫遣了两位嬷嬷和八名宫女前来服侍。 从昨日住进使馆这位公主就没有露过面,今儿早上过了早饭人都未出屋子,皇后派来的那位张嬷嬷感觉到不对劲,再三请见不应之后找了侍卫将门撞开,里面的人整整齐齐的躺在床上,已经断气多时了。 孟良辰到的时候刑部的人已经将整个折桂园围住,出事的那处院子更是围的水泄不通。 不仅是刑部,大理寺的人也在,还有九门提督府,一群人与孟良荀对峙。 孟良辰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大哥这般的有气势。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他随意的靠在椅子上,云墨笔直的站在他身后,桌子上还放着一壶茶,一只白玉杯。 黑压压一院子的人似乎都不能影响他分毫,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在书上游弋,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 自己站着,别人坐着,任谁都不会舒服。 刑部尚书是个暴脾气,首先忍不住开口道:“荀世子,我等奉命办差,你这是何意?”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道:“奉旨办差?不止大人奉的是谁的旨?” “本官执掌刑部,使馆出了命案,本官自当要与大理寺一道接收此案,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绳之于法 。” 孟良荀冷哼一声,手中的书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大人嘴里义正言辞,就是不知道心里也如嘴上这般,本世子有些不相信呢!” “孟良荀,你不要欺人太甚!” 孟良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大人严重了,荀奉皇上旨意负责使馆所有事物,自然是要对所有的人负责,包括,死人!” 刑部尚书冷笑:“好一个负责任,本官这就进宫面圣,定会将使馆里发生的事情和世子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皇上 。”话毕就要转身。 却不想刚刚转身就对上了孟良辰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大人这是要上哪里?” 刑部尚书脸色微变,他敢和孟良荀据理力争是因为知道那位自诩君子之风,不会与他计较,可面前这一位就不一样了 他不高兴,他会让所有人不高兴,甭管什么地方,也甭管你是谁 。 只是他心中虽然忌惮,面上却不想输了气势,正色道:“使臣不远万里来京朝贺,我们自当好生招待,如今出了命案,楼兰公主死在使馆里,本官身为刑部尚书,自然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孟良辰点点头:“大人说的极是,只不过眼下大人怕是走不得。” 刑部尚书的脸色微变,警惕的后退两步:“你什么意思?” 孟良辰轻笑:“就是大人您想的那个意思。”话毕,突然提高声音道:“来人,将这里面的人全部拿下,若有反抗者,全部给爷丢进诏狱去。” 话一落音,身后尾随而来的锦衣卫迅速就冲了进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失了分寸,失声道:“竖子尔敢?” 孟良辰龇牙:“爷有什么不敢的?就是皇上在这里爷也敢拿下你们。四国使臣皆由我兄长和万大人负责,如今楼兰公主出事,万大人尚且还未赶来,几位大人却早早的就到了。爷怀疑,凶手就在你们当中!” 话一落音,院子里死了一瞬,而后便炸开了锅。 孟良辰却似什么都听不见一般继续道:“在凶手未确定之前,各位最好还是安分一些,锦衣卫的刀对凶手可是不会软半分的。” 刑部尚书这会儿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他,可是看着身旁锦衣卫手里明晃晃的刀到底怂了 。 眼前这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十万大军都弄不死他,自己这样对上他怕是老命休矣。 孟良辰满意的看着院子里的人战战兢兢没有了声音,而后才大步朝孟良荀走去。 “大哥!” 孟良荀点点头起身,而后便见朱笔提溜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精瘦老头进了院子。 “世子,人已经请到了。” 话毕,松手,重获自由的小老头便跳起来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请到了,有你这样请人的吗?老子差点让你勒死了。”话毕,抬脚就给了朱笔一脚,朱笔根本不搭理他。 孟良荀道:“既然人来了就开始吧!” 身后的云墨上前一把拉开堵在门口的桌椅,孟良荀和孟良辰一道进了屋子。 身后跟着那个小老头。 院子里,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还有一个人,女扮男装的青黛。 孟璋则与朱笔云墨守在了门口。 屋子原本很宽敞,但是楼兰公主的尸体在床上,几个人都朝那里涌去,一时间就显得拥挤起来。 孟良辰与青黛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黛会意的跟在孟良荀后头专注的看着那精瘦老头检尸,孟良辰则操着手在屋子里乱转。 目光从门口一点点往里游移,屋子里很干净,一点点灰尘都没有。 桌子上放着一直茶壶和两只空茶碗,他上前一步揭开盖子,里面的茶有些时候了,水已经成了褐色。 轻轻的将盖子盖上,目光在桌子上细细的扫了一眼,而后便落到西墙的窗户上。 那窗户似乎是打开的。 他上前两步伸手轻轻一拉,果然是开的,而后又看了看窗户框,上面有一点点泥印子,形状有些奇怪。 那边,小老头已经检查完了,正在叙述自己验出来的结果。 “根据身体的硬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四个时辰之前,致命处在伤口,从伤口来看,凶器是不规则的利器。死者手心里有细微的的擦痕,可以猜测是在死前挣扎过。” 话毕,青黛便道:“可是这屋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孟良辰看着孟良荀道:“大哥,这屋子里可有人进来过?” 孟良辰摇头道:“只有发现的嬷嬷进来过,而后我便亲自守在此处。” 青黛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而后悄悄的冲着孟良辰点点头。 孟良辰这才对着刑部尚书道:“大人可需要再派仵作来验尸?若是不需要,人便要送出去另寻地方安置。” 第一百五十二章路是自己选的 刑部尚书冷哼一声道:“验,怎么不验?你不相信本官,本官也不相信你。”话毕,大手一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人就到了跟前。 那胖子孟良辰是认得的,是刑部的提刑官,一旁那个年青人看着面生,不过看他的行头他应该就是刑部的仵作。 很年轻的仵作 。 检查结果与先前朱笔拎来的那个小老头差不多。 孟良辰冷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万骁勇和常玉潇到了。 这边本来就有他们负责,孟良辰只是响应自家兄长的号召,见人都到齐了,便自觉的退出屋子,将里面留给他们。 出了屋子,他朝青黛和孟璋招手,三个人绕到屋子西侧,那里有颗大树,树底下是一片绿茵地。 孟良辰看了一眼,虽然痕迹很轻很小,但是他还是很敏锐的发现了一小簇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看了看那处离窗户的距离,他心中便了然了几分。 招来孟璋道:“你看,这里,爷在那窗台上也发现了大小类似的印子,有人从这里经过窗户进的屋。” 青黛道:“如此一来,就更加确定了,这里不是案发现场,楼兰公主之前根本就不在这间屋子里,而是死后被人弄到这里来的。” “到底是这些宫人里面有人在说谎,还是凶手太狡猾,用了瞒天过海之计。” 孟良辰想了想道:“回去,立即提审那些宫人,还有,你想法子弄清楚,刑部和大理寺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的。”万骁勇和常玉潇都不知道,自家兄长也是碰巧,根本就没有插手此事的刑部和大理寺怎么知道的这么快。到底是使馆里有他们的人,还是他们与凶手有关,又或者,这是凶手故意的? 无论是哪一条,他相信,只要弄清楚了,就更接近真相了。 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杀了人总会留下痕迹,真相只是迟早而已。 孟璋点了点头,孟良辰说的都有道理,这个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是混账的很,可是如今一步一步的,心思越发的缜密了 。 心中带着赞许,眸子却不显,只道:“有些事情我需要亲自安排一下,阿黛留在这里跟着你 ,你要记得,你旧疾未愈,切莫逞强。” 孟良辰点点头道:“爷知道,你出去顺便去去一趟第一楼,将崇明堂那边安排妥当,然后,然后让云五进府,明日我让刘福来安排一下去买几个人回来。 ” 孟璋点点头,他明白了,云五进府不能随意的进章华院,只能以买来的奴才这样的身份。 如此倒也妥帖。 孟良荀那边很快便有了结果,人先入殓送去义庄,他们三个人先进宫请罪,而后再准备探讨真相。 无论如何,使馆里出了人命都是他们的疏忽。 孟良辰听着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点了点头:“我在这边栽看看,大哥,晚点我去寻你,有事情要跟你说。” 孟良荀点点头,率先朝使馆外头走去。 折桂园里此刻已经腾空了,尸体被运了出去,两名嬷嬷和宫女都被刑部带走,孟良辰混在人流里,悄无声息的闪了。 等园子大门从外面落了锁,他这才与青黛一道从后面的院墙那处翻了进去。 事发的那间屋子,他又去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他想了想推开了窗户,眸子突然一缩,先前在上面看见的印子竟然没有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到底是谁? 脑子里将方才屋子里的人都过了一遍,他可以肯定,他在屋子里的时候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在尸体上,没有人靠近窗户。 那么这里定然是在他出屋子之后才被人抹去的。 他记得,当时是万骁勇和常玉潇进来。 但是,这也不能说他们两个人有问题。 他又细细的看了看,一无所获,将窗户关好绕路去了窗户外头。 青黛在那颗大树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他来了,招招手道:“二爷,您过来看。” 孟良辰闻言一跃上了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折桂园的后头竟然只有一处院墙,跳下去就出了使馆。 孟良辰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走,跟爷到处看看,折桂园到底有多大,怎么布局的,还有,你找人问问,为何将楼兰公主安排进了这个院子?” 后面只有一处院墙,院墙虽高,但是有心人进来根本就挡不住。 他原本还想分几处去揣摩路线,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章程。 有什么路是比眼前这条更方便更近的? 等他将折桂园里里外外看遍了之后心中就越发的笃定了,凶手就在身边,说不定还是他认识的人。 “尽快打听清楚,是谁将人安排到这个院子里来的 。” 折桂园里有六个院子,这一处不是最好的,只能算是中等,加之地方偏僻,已然到了园子的最后面,按着楼兰公主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住到这里来。 青黛应下来之后孟良辰又道:“走,咱们从那里出去,看看使馆的后墙之外到底是哪里。” 话毕,自己率先朝后头走去,青黛跟着他一道从院墙上翻了过去。 院墙之外是一处小胡同,孟良辰怵眉,落地的时候差点没有站稳滑倒。 低头一看,地面上尽是油腻腻的苔藓,湿漉漉的,跟刚刚下过雨似的。抬眼便看见对面的墙上安着一块木头门,不知道多少年了,木头看着都腐朽了,随时都会垮的样子。 孟良辰瞅了一眼,往前走了一段,而后抬手就捏住鼻子。 墙边上挖了好大一个洞,洞里全是汤汤水水,发出一股子让人作呕的恶臭。 即便是捏着鼻子也压不住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他快步朝外走去。 身后的青黛捏着鼻子跟着他,而后眸子一闪,路旁的青苔里有一丝亮光闪过,她快步上前掏出帕子垫在手里将东西捡起来,是一片半扇指甲大小的鱼鳞状银片。 出了小胡同,孟良辰大口的吸了几口气,那股子恶心感才勉强压了下去。站直身子,打量了一眼这个胡同,而后瞬间反应过来,从面前绕过去就是朱雀大街,这小胡同就在朱雀大街的后头。 留侯巷的后门居然与朱雀大街上的商铺连在一处。 “二爷,奴婢觉得我们应该去义庄再看看楼兰公主的尸体?” 孟良辰转身疑惑的看着她。 她伸手将帕子上的东西递了过去:“您看,这是银子做的鱼鳞甲,虽说不贵重,但是缀在发饰或者耳朵上很精致。楼兰那边的贵族头饰比我们大楚烦琐,最喜欢的就是在饰物上镶这种东西。奴婢大胆的猜测,这或许就是从公主身上落下来的 。”若是确定了,那么就能肯定她来过这条巷子,又或者说,她被杀之后是从这里被送进使馆的。 孟良辰点点头道:“此事得等天黑再说,眼下,爷要去前面看看,先前爷从朱雀大街过的时候差点被人砸到,爷过去看看。” 青黛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大街。 此刻已经过了晌午,街上的人就更多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巷子里出来的两个人。 孟良辰走道闻香楼下面,看了看方向,瞅了瞅三楼,而后揉了揉肚子道:“走,都过了饭店了,上去吃点东西。” 话毕,抬脚就上了台阶进了闻香楼大门。 楼里的小二搭着白布帕子殷勤的迎了上来道:“客官,您里面请!” 孟良辰点点头,进了楼中,扫了一眼大堂,虽说不上座无虚席,但是人也不少,生意还不错。 “楼上有没有雅间?” 小二点点头道:“有有有,您楼上请。” 孟良辰就跟着他上了二楼。 在二楼通向三楼的扶梯拐角处,孟良辰顿住步子道:“三楼有没有临街的雅间?” 小二脸上就为难起来:“抱歉这位爷,三楼是不对外的。” 孟良辰了然的点点头,也不强求,只道:“成,就二楼,给爷寻个靠街的,爷等人,免得错过了。” 小二这才眉开眼笑的将他迎进了屋子里,而后才递上菜单道:“二位要来点什么?” 孟良辰摆手道:“爷不看那玩意,有楼里拿手的菜上几样,酒水就不要了。” 小二应了一声,还未转身,青黛便从袖子里摸了二两银子给他道:“这是赏你的。” 小二顿时眼睛眯到一处去了,二两银子,抵得过他半年的工钱了。 眉开眼笑的出了屋,孟良辰才道:“你倒是大方。” 青黛也不惧他,扯了椅子坐下来道:您也不缺钱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小鬼也是鬼,说不定能起到想象不到的作用呢!” 孟良辰笑道:“跟了孟璋,你倒是越发的随性了。” 提起孟璋,青黛脸上露出一丝羞涩,而后轻咳一声才道:“跟你二爷,是他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孟良辰摇摇头:“路是自己选的,选对了路只能说你自己有远见。有的人,即便是好好的大路,他也能摔的头破血流的,这种人并不罕见。” 青黛闻言 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她知道二爷说的是谁。 第一百五十三章扣屎盆子 吃完饭,孟良辰带着青黛在街上转了一圈擦黑才回府,还没有到章华院就被刘铭拦住了去路:“二公子,王爷有请!” 孟良辰心里突的一下,他知道,刘铭会这么及时的出现一定是早早的就派人在大门口守着了。 孟良辰看了青黛一眼,青黛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自己折身朝劲松院走去。 孟修远脸上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怒色,一如既往地冷淡。 孟良辰进屋之后喊了一声“父王”,而后扯过凳子坐了,孟修远这才发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混账,我让你坐了吗?” 孟良辰翻了翻眼睛站了起来:“你想怎么着直说吧?要是昨天那几个丫头没有把您伺候好,我立马重新给您换。” 孟修远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天没缓过来,他没有想到这个逆子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手指指点点的指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究竟想干什么?” 孟良辰道:“不干什么,就是王妃跟了您这些年也没有生个一男半女的,我看着人家兄弟姐妹一大堆眼热,趁着您在京城,想让你多生几个弟弟妹妹跟我玩。” 孟修远闻言狠狠吸了一口冷气道:“别以为你靠上了皇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再怎么厉害也是我孟修远的种,今日皇上高兴就护着你宠着你,他日要是想对我下手,势必先拿你开刀。你该是又多蠢才会从圈外跳进圈子里面来,伸着头送给皇帝砍。” 孟良辰不以为然的开口道:“这个不劳父王费心,除非父王真的有反心,否则儿臣和大哥一定会活的很好。” 孟修远,看了他一眼,眼睛眯了眯,似乎在叹气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半响才道:“滚吧!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 孟良辰笑笑,拱手道:“父王早些休息。”话毕,转身出门,刚刚到门口步子顿住又道:“对了,明日您未来的亲家会来拜访,您准备准备,还有王妃那头,少不得要过去叨扰。” 话毕,大步朝外走去,身后 孟修远的脸阴沉的能滴水。 这个儿子说的话做的事情让他难以接受,但是说的话却不失道理,府上的子嗣着实太单薄了一些。王妃跟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怀上,他也知道王妃一直在寻医问药,可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府里侍妾也不少,他对自己种地撒种这方面还是很有信心的,可就是没有一个肚子能鼓起来的。 如今他已经快五十的人了,再不重视就真的没机会了。 “刘铭,明日暗地里去寻个大夫来。” 孟良辰出了劲松院,孟璋和青黛都在院子外头守着,见他安然出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二爷?” 孟良辰微微一笑道:“无事?大哥可回来了?” 孟璋道:“世子傍晚的时候回来了一趟,而后又匆匆出门。” 孟良辰想了想,总归明日不是大朝,他若无要事定然会在府中的。 “璋叔,陪爷去义庄走一趟吧!”话毕,想了想又道:“青黛也去。”女人总是比男人心细一些,说不定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青黛能看到也不一定。 孟璋点点头道:“行,等回来再说旁的。” 孟良辰知道他这是有眉目了,心里松了松,有眉目了就好。 义庄在京城最北边,虽然没有出城,但是也是极荒凉的。因为是放死人的地方,附近方圆一二里的地方都没有人家 看守义庄的是刑部退下来的老仵作,姓余,据说是伤到了眼睛,不适合再做仵作,家里的儿子因为他验尸这个职业不愿意认他。老无所依,所以才来看守义庄,靠着每月领的那几钱银子和禄米生活。 孟良辰他们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摸进义庄里的时候里面有人,院子里放着一排排的棺材,屋子里的灯亮着。 孟璋躲在棺材后头道:“二爷,是世子的声音。” 孟良辰勾唇道:“不要声张,等他走了我们自己进去。” 人不同,观念不同,他希望他们兄弟二人都能有不同的发现,这样就能无限接近真相了。 孟良荀并没有在屋子里呆太久,很快便出来,朱笔替他打着灯笼,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白日里在使馆里见到的那个精瘦老头。 等他们走了之后,姓余的老仵作才打着灯笼出了屋子,只是里面的灯却亮着。 孟良辰伸手在地上摸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弹出去,直接打中他的后颈,余老头一个踉跄倒了过去没有了动静,手里的灯盏歪倒在地上,灯油倒的到处都是。 孟璋上前一脚将火踩灭,而后才进了屋,楼兰公主的身份不一样,自然是不会乱发的,在最里面的一间单独放着。 孟璋将屋子里的唯一一盏油灯拿起来,青黛在她的手上和伸手一点点的看。 “来迟了一步,你看!” 孟良辰随着她的手看过去,尸体的耳朵上没有了耳饰,只留下了一对明显的耳洞。 他眉头一皱,定定的看着平躺在棺材里的人 。 显然,已经有人发现了纰漏,所以才拿走了耳饰,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传进鼻子,他抬眼看了看孟璋:“什么东西烧着了?这么大的味道?” 孟璋的眸子猛然一瞪,转身看向外头,外面红彤彤一片,隔着门都能看见红光。 “不好,我们入套了。二爷,快走!” 话毕,一把拉着他,一把拽住青黛,脚一跺,直接冲上了房顶。 孟良辰的脚还没有站稳,脸就被披风罩住,而后只觉得耳边生风,夹杂着箭羽破空的声音。 孟璋几个起落,将人带离了义庄,远远的都还能看见那边火光冲天。 “房顶上埋了弓箭手!” 孟良辰咬牙,一把扯下罩在头上的披风道:“可看清楚了都是谁?” 孟璋摇头:“没有看清楚,但是能在此处设伏的人可不多,好在二爷没有被他们看见脸,我们快些回王府,只怕他们还有后手。” 孟良辰点了点头,回头看青黛,这才注意到她捂着手臂,手指缝里都是血。 “走!” 孟璋揽住青黛的腰与他一道提气飞快的消失在夜幕里。 回了王府,他直接脱了衣服扔给元宝道:“马上拿去烧了,隐蔽一些。” 元宝点点头,麻利的退出了屋子。 孟良辰一把扯下帐子,刚刚躺下,王府外头就有人手持火把将王府围了起来。 而后便有人敲开了王府的大门。 孟修远沉着脸来了前门,看着门口的万骁勇道:“不知道万大人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万骁勇上前拱手行了礼道:“王爷,亥时一刻的时候城北义庄着火,看守义庄的人和几十副棺木尸体皆化为灰烬。下官盘查过,荀世子戌时去了城北,下官自然是要来盘查一番。” 孟修远冷声道:“本王数十年不在京城,竟不知王府成了东菜市,谁都能来盘查的。我儿身为世子,效命于皇上,差事在身,难不成去个城北就成了可疑之人?去城北的人难不成就他一个人,那么多人,万大人每一个都要盘查不成?” 万骁勇是个直肠子,孟修远是王爷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爷,请不要为难下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提旁的,荀世子负责的楼兰公主一案也与义庄相关,下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询问一二。” 孟修远冷哼一声,转身看着刘铭道:“去,去章华院看看,世子到底回来了没有?” 刘铭刚刚想说世子住的是香樟院,话没有出口便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朝章华院跑去。 万骁勇既然说世子没有回来,那么世子那里定然是出了问题,眼下为了不惹人怀疑,只能去章华院。 孟良辰刚刚躺下便被院子外头的砸门声惊的坐了起来。 “元宝,元宝,外面怎么了?” 元宝气喘吁吁的跑进屋道:“二爷,二爷,刘大总管来了。” 孟良辰闻言又重新躺了回去:“爷累了,已经睡下了,谁也不见。” 话落音,刘铭已经进了院子,步履匆匆,还未进屋便道:“二公子快些起来,世子出事了。 ” 孟良辰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扯过衣裳披在身上就往外走,边走边道:“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铭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将前门的事情说了一遍,孟良辰心中便明了了几分,居然是个局中局,他以为那些人算计的是自己,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冲着大哥去的。 走到前门的时候,孟良荀却已经在那里了,孟良辰感到有些意外,对着孟修远和他打了招呼,站在一旁看着万骁勇不说话。 等万骁勇问完了孟良荀,他这才凉凉开口:“万大人辛苦了,不知道万大人是从哪里知道我大哥去了城北义庄的?” 万骁勇一愣,半天才道:“恕本官无可奉告!” 孟良辰冷笑:“明儿早朝,爷一定要问问皇上,是不是我父王常年不在京城都觉得我们兄弟俩无依无靠好欺负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把屎盆子往我们身上扣!” 第一百五十四章必死无疑 等万骁勇带人离开,孟修远脸上才露出一丝怒色:“你们两个来我院子!” 话毕,转身就朝劲松院走去。 身后的孟良荀身子晃了晃,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倒去,嘴角有一股子鲜血溢出。 “大哥!” “世子!” 孟良辰眸子一缩,伸手将人扶住,却见他双眼紧闭,不知道是不是灯笼的光晕有问题,他的脸很红,还带着一丝丝紫。 孟良辰直接将人抱起来就往香樟院走去,边走边道:“去,找许青尢,找青黛,快!” 孟修远的脸上再没有了怒气,却比先前更难看,看了刘铭一眼道:“关闭四门,但凡方才在场的都处置了,明日一早你进宫替本王和两位公子告假,就说本王旧疾复发,他们要侍疾。” “奴才明白!” 孟良辰到香樟院的时候许青尢拎着药箱也到了,还微微喘着气。 青黛因为胳膊上受伤的缘故晚了一些 等她到的时候许青尢已经替孟良荀失了针。 “世子这是中毒了,肺腑还受创,我只能用银针暂时封住他的穴道防止毒气扩散,下一步便需要取血看看究竟是什么毒。” 孟修远就站在不远处闻言冷声道:“下午是谁陪世子出去的?都去了什么地方?发生了何事?” 话落音,除了章华院的人,屋子里便只剩下朱笔和云墨两个人,刘铭很有眼色的关上门。 朱笔和云墨齐齐跪了下来,朱笔开口道:“回王爷的话,下午是奴才二人陪世子爷出的门,带了一个仵作过去,因为世子说楼兰公主一案疑点颇多,需要重新再验尸体。 我们看完尸体之后便出了义庄,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刚刚出了义庄就被一堆人伏击,世子后背中了一掌,我们不敢恋战,便舍了坐骑护着世子回了王府。本是想请府医替世子看看的,哪知道还未来得及,万大人就到了 。” 孟修远叹息了一声对着孟良辰道:“计中计,局中局,楼兰使团一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你们二人自诩聪明,到现在却依旧弄不清楚这个局是针对谁?对方很了解你和阿荀,知道他一定会只身去义庄,所以才命人设伏,而后放火烧了义庄,又暗自通知万骁勇,想将此事捅到皇帝跟前。 无论是梁王府,还是皇帝,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此人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孟良辰看了一眼床上人事不知的孟良荀,再看看许青尢,他已经挑破了孟良荀的手放了血。 那血颜色倒是没有异常,只是味道却各位的难闻。 “我对毒不擅长,还要麻烦青黛姑娘看看。” 青黛闻言接了过去,面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许大夫,麻烦你把世子的衣裳脱下来看看他的后背。” 孟良辰上前搭手,托住孟良荀的上半身,许青尢伸手褪下他的里衣,后背的脊骨上面有一处巴掌大小的黑印,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醒目。 青黛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举着一块萤石凑上去,伸手捏了捏,感受到那处的灼热道:“不是毒,是盅。” 话毕,屋子里一瞬间死寂。 半响,孟修远才道: “据本王所知,除了南疆,我大楚中土并没有人擅用这个。” 孟良辰撮了撮嘴道:“大楚没有人擅长,可是南疆蕃子却擅长,父王别忘了,吐蕃的使臣进京好几日了。” 孟修远闻言,眸子里寒光一闪:“去,你亲自去一趟长宁侯府,将你大哥的情况告知于他,万不能让人发觉。” 孟良辰应声退了出去,孟璋在孟修远面前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一直没有说话,孟良辰出屋子,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孟修远在屋子里一转身,眼角的余光直接扫到孟璋的背影微微一闪,这个人是谁,他方才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为了不让人察觉,孟良辰和孟璋连自家府中的大门都没有走,直接翻出去直奔长宁侯府而去。 侯府的人此刻已经睡下,两个人的身影直接落在了侯府前院。 脚才刚刚落地,数道身影就扑了过来。 对方下的死手,孟璋也没有客气,一个人缠住几个人,孟良辰直接从窗户里冲进屋子。 一把明晃晃的刀嗖的一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舅舅,是我!” 话落音,宁中易的手一顿,收回刀,点燃了屋中的琉璃盏,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 而后才看着一身黑衣的外甥道:“大半夜的,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孟良辰将义庄的事情前前后后跟他说了一遍,而后又道:“我大哥这会儿不省人事,我手底下的大夫说他中了盅。” 宁中易眉头一拧道:“你怀疑吐蕃?” 孟良辰点点头:“不止怀疑他们,我是怀疑朝中有人与他们勾结,我总感觉有一张大网盖在梁王府的头上,却不知道该如何破。” 宁中易想了想道:“此事既然牵扯到了义庄,楼兰,九门提督府已经插手,皇上怕是也知道了,这会儿我不能跟你过去,你府上既然有人确定是盅,那必然有压制的方法,我明日寻个由头过府,再行计较。” 话毕,又想起一事,接着道:明日你舅母和淑仪也过去,王妃回来了,我们是姻亲,她唤我一声大哥,她不回来,我却是要去看看的。” 孟良辰抽了抽嘴角,这话大舅舅自己信吗?反正他是不信的。 “那我先走了,您早些来,我回去安排一下。” 话毕,转身就朝外走,宁中易不放心,想了想又道:“你等一下。” 话毕,裹了斗篷匆匆出了屋子。 很快,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就跟他进了屋子。 宁中易道:“这位是府里的先生,在吐蕃那边教习长柏和长清,刚刚云游回来,你先带他过去看看。” 孟良辰面露喜色,大舅舅既然介绍,想必此人定有过人之处,得用。 道了谢之后不敢再耽搁,带着人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因为确定是盅,许青尢的针就不起作用了,拔了针,却没有想到孟良荀脸上的颜色越发的诡异了。 青黛大惊:“许大夫,快施针,盅虫在往他的血液里窜 。” 孟修远也没有回院子,而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许青尢和青黛两个人忙碌。 两个人他都没有见过,可看着样子,倒是能用的,他不是大夫,也不懂盅这玩意,只能等。 孟良辰回来的倒是快,将李青彦直接带进了屋子里。 “父王,舅舅说他此刻不便过来,怕打草惊蛇,让李先生过来看看。” 孟修远点点头。 李青彦便上前行礼:“王爷。” 孟修远点点头:“先生不用客气,还是先帮本王看看阿荀吧!” 李青彦上前,替孟良荀号了脉,又看了看他的面色和后背那处的异常,还重新放了血。 “确定是盅无疑,只是这盅却不是因为后背这一掌,而是早就种下了,至少有十年之久,蛰伏在体内,这下手的人用内力催动了盅虫,所以复发了。” “李先生可有办法驱盅?” 李青彦闻言转身看着孟良辰道:“在下没有办法,小公子却是可以一试,不过……” “不过什么?”孟良辰的语气有些急切。 李青彦道:“世子中的盅为双栖盅,一共有两只,要想这只盅死,必须想办法杀了另一个带盅的人。如今我们找不到那个带盅之人,便只能种盅。 小公子与世子是亲兄弟,是最合适的载体,种了盅之后,将世子体内的盅引出来,而后杀死,小公子体内的盅便会一起死。 只是这双栖盅行动速度特别快,而且极难杀死,一旦失去先机,它便会钻进你的体内,两盅合璧,你必死无疑!” 孟良辰眉头一拧,而后开口道:“先生既然说的这样清楚,那么便是会种盅了,请先生出手,救我大哥!” “阿辰!”孟修远一声冷喝:“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两个儿子,长子聪慧,次子顽劣,可是次子却从小养在身边,论起感情,他对这个小儿子更深厚一些。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子死去,心中一团乱,糟到了极点。 孟良辰转身看着他,眼神是少有的坚决:“父王,我知道,您也不想让大哥死对不对?我种盅,只是有些风险,又不一定真的丧命,可是若不种盅,大哥必死无疑!” 话毕,转身看着李青彦,突然就跪了下来:“请先生出手!” 李青彦的面色有些复杂:“你要想好,一旦引出体外的盅不能被及时斩杀,你必死无疑。” “先生,我意已决,请先生出手。” 一旁的孟璋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孟良辰的身上,悄悄的拉过青黛,附在她耳边一通低语。 那头,李青彦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准备吧,寻一处僻静的屋子,集齐足够的人手,务必在盅虫出体的时候杀掉它!” 孟良辰点头,而后对孟修远道:“父王,就在我的章华院,其他地方您多多费心,章华院里,我自己来安排!” 第一百五十五章箭在弦上 种盅杀盅势必要在天亮之前完成,天一亮,势必会有很多变数。 孟璋连夜将第一楼在京城里的人都召了过来,将整个章华院暗地里围的水泄不通。 种盅就在孟良辰的屋子里,孟修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两个院子格局一样,房间的布局也一样,却偏偏要到这个院子里来。可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再多考虑别的。 屋子里,除了李青彦,孟璋和青黛也在里面,许青尢则候在屋外。 李青彦不知道是深谙此道还是有备而来,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用针将孟良辰的手腕挑破。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一坨黑乎乎的指甲大小的东西,闻见血腥味嗖一下就飞了过去。 孟璋的眉心一怵,这东西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盅虫钻进孟良辰的身体里,孟璋看了青黛一眼,青黛会意,去了侧间抱了个小匣子出来,一打开匣子,里面是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直接将屋子里照的如白昼。 青黛捧了一只碗出来递给李青彦,李青彦掐着时间开始割开孟良辰的手腕放血。 同一时间,孟璋挑破孟良荀的手。 那鬼东西果然对彼此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孟良荀的身上有一坨拇指大小的东西飞快的从胸口窜上肩膀,而后从胳膊下到了了指头上,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孟璋早就等候多时了,手里的剑光芒大作,唰的一下就罩了上去。 那个李青彦却突然伸手,打开盒子,盒子里竟然还有一只盅虫 。 一旁的青黛抬手,手中寒光一闪,两枚银针直接插进了他的后颈,人应声到底地,那两只盅被孟璋的刀砍成两段,在地上不停的蠕动。 孟璋大惊:“居然不死?” 青黛咬牙:“去找磷粉,直接烧死它。” 磷粉拿来之后 撒在盅虫之上,蓝色的火光包裹着地上蠕动的东西,很快就化作了青彦。 床上的孟良辰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瞬间,屋子里全是那股子难闻的恶臭味道。 青黛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号脉 好半天脸色才回转过来。 轻轻的嘘了一口气道:“成了!”话毕,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李青彦道:“他怎么办?” 孟璋道:“带回第一楼好好招待。”话毕,目光落在方才磷火燃烧的地方:“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的手,竟然能伸这么长。” 李青彦是长宁侯府的先生,教导长宁侯的两个儿子十多年,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别人埋下的棋子。 青黛点点头:“你先带他走,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孟璋眉头一皱道:“你的伤?” “不碍事,这是在府里,此人不能落到王爷的手里。” 孟璋也知道轻重,拎起人事不知的李青彦便消失在帐子后头,与他一道离开的还有暗处那些第一楼的天字号杀手。 等他离开,青黛才从里面推开房门:“许大夫,成了,还要麻烦你来看看。” 许青尢闻声进了屋子,疑惑的看了看屋子里面,除了青黛再没有别人 。 给二人号了脉道:“很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世子后背受了一掌,怕是要好好调理一段日子。” 话毕才道:“璋大人和李先生呢?” 青黛从箱子里翻出孟良辰的衣裳道:“那盅有些古怪,李先生要回长宁侯府复命,孟璋陪他一起去了。” 许青尢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给孟良荀开了方子便出了屋子,孟修远那里也知道了,松了一口气朝这边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一番忙碌之后东方的天已经隐隐发白,而真正的对峙却才刚刚拉开序幕。 刘铭五更天就坐车去了甪直门给孟修远告假。 林福将此事告知皇帝的时候皇帝笑的一脸的意味深长:“梁王常年驻守幽州,据说那边气候条件特别的艰苦,还有鞑子隔三差五的掠夺,他坚守这些年着实不易。等散了早朝,你随朕去看看他。” “遵旨!” 梁王府 孟良辰早早的醒过来,屋子里,元宝儿迷迷糊糊的歪在椅子上打盹,香炉里有烟袅袅升起,许是薰的时间有些短,尚未能盖住那刺鼻的恶臭味。 他这才算是真正的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手上被白布包扎起来的地方轻轻的嘘了一口气。 “元宝!” 元宝猛然睁眼,直接从椅子上弹跳起身:“在呢在呢,爷,奴才在呢!” 孟良辰忍了忍没笑:“世子怎么样了?” “好着呢!许大夫说调理一段时间便没有事了。” 孟良辰点点头起身。 元宝凑了上去道:“爷,您不再躺一会儿?” 孟良辰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快给爷拿衣服,爷要去劲松院。”今儿早朝大哥是不能去的,刘铭一定是早早的就去告了假,那么他定然是要去侍疾的。 穿戴整齐之后,他才道:“让银哥去一趟香樟院,看看世子醒了没有?”话毕,大步朝外走去。 元宝小跑着跟在身后道:“爷,爷,您不用早饭?” 孟良辰头也不回的开口道:“父王旧疾复发,爷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元宝一愣,王爷病了? 劲松院的正房里,两个丫头在门口守着,小宁氏也在,孟良辰刚刚掀帘子进屋,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儿就扑了过来。 小宁氏眼睛通红,手里拽着帕子,那眼睛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她揉的。 几个女子战战兢兢的缩着脑袋站在一旁。 孟良辰冷笑,他虽然不知道花想容安排了怎样的几个人进府,可是眼下便了然了。 王妃轻易来不了前院,如今王爷病了,她借着侍疾的由头刚好发作这些人。 进屋之后,孟修远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没有睡着,眼睛闭的紧紧的。孟良辰也没有行礼,扯了椅子坐下来。 小宁氏看见他就嘤嘤的哭了起来:“辰哥儿……” 孟良辰搓了搓手道:“王妃还是称我二公子吧,连名带姓的叫也行。您毕竟是继妃,这样的称呼不适合。” 小宁氏还没有哭出来脸色就僵了。 外头传来丫头的声音,帘子再度被掀开,孟良荀进了屋。 孟良辰起身迎了上去:“大哥,感觉如何了?” 孟良荀道:“无碍了,昨日的事情还要多谢你。”话毕,眸子敛了光华垂了一瞬,而后才道:“父王怎么样了?” 小宁氏这才起身期期艾艾的开口道:“世子!” 孟良荀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小宁氏咬了咬牙,心中微微颤了颤。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冷清的目光,如同寒冬的冰,一眼扫过去就能将对方霜住。 孟良荀上前看了看孟修远,转身问道:“父王可醒过了?除了用药有没有让厨房熬一些温软好克化的食物来?” 小宁氏吸吸气敛住心神道:“厨房那边准备了,只是他一直睡着,连药都是灌进去的。好好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话毕,扫了孟良辰一眼,她可是听说了,昨儿半夜前门甚是热闹,只可惜,她刚刚回来,院子里的人根本靠不到前面去,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探听不回来。还要白芷白芨那两个蠢货,进了章华院就跟死了一般,半点消息也没有了。 孟良荀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她垂下眸子立时噤声。 孟良辰这才开口道:“幽州靠近塞外,九月就会飞雪,父王在幽州十多年,与鞑子每一年交战多少次,受过多少伤,王妃整日山珍海味的吃着,绫罗绸缎的穿着,想是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身子好与不好。” 小宁氏看了床上的孟修远一眼,见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红着眼睛道:“辰,二公子这话说的,这是要拿刀子戳我的心吗?我十几岁跟了你父王,在京城呆了不足一个月便去了那苦寒之地,这些年虽无所出,但是对你却从来不曾亏欠过半分。在幽州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孟良辰懒得理会她那些欲盖弥彰想显露的意思,直接冷笑着开口道:“王妃真是苦了,既然幽州苦寒,等父王好了我便与他说说,王妃在幽州辛苦了那么些年,这回不如留在京城颐养天年。我与大哥自然是会好好孝敬你的。” 话毕,不等小宁氏反驳,刘铭便进了屋道:“世子,王妃,舅老爷和夫人来了。” 小宁氏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还未来得及回侯府,长宁侯便来了王府。 对着这位嫡亲的大哥,她没由来的惧怕,尤其是嫁进梁王府做了继妃之后。 还有嫂子姚氏,她更是忌惮,在她心里,那就是个泼妇,偏偏大哥当宝一样护着。 刘铭话刚刚落音,守在门口的丫头便打起了帘子,宁中易虎着脸进了屋子,外头还隐约能听见姚氏的声音。 小宁氏咬牙起身,对着宁中易福身道:“大哥!” 宁中易却避开不受她的礼:“宁王妃的大礼本侯可受不起!”话毕,打量了孟良荀一番,见他一如往常 脸色并没有多少异样,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转脸对孟良辰道:“你舅母和淑仪也来了,王妃回来了,自然是要来拜见的。” 小宁氏的脸就越发的精彩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压制 小宁氏再怎么不情愿还是将人迎去了汀兰水榭,姚氏看着那三面环水的院子眉眼间就舒展开来,笑着跟着小宁氏一道进了院子。 宁中易不担心姚氏对上小宁氏吃亏,看了孟良辰一眼,孟良辰会意的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遣了出去,又让朱笔和云墨分别在院门和房门跟前守着。 宁中易这才轻咳了两声:“好了,不要再装了,我看着都累的慌。” 孟修远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坐起身 。 宁中易在他对面扯了椅子坐了下来,看着他冷笑:“怎么?王爷不仅不打算认我这个大舅哥,还要在这里跟我摆皇室的谱?” 孟修远坐起身子套上鞋子下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才缓缓开口:“大舅哥严重了,无论是阿茹还是心令,都是大哥的妹子。” 宁中易冷哼一声:“少跟我说这些有没有的,我只有心令一个妹子,如今她不在了,你不认我也没有关系。若不是荀哥儿和辰哥儿,我绝对不会踏进你府上一步!” 孟修远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知道因为前王妃的事情长宁侯对自己诸多不满,可是两个儿子都在场,他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半响才道:“当年阿茹进府你是同意了的。” 宁中易大笑:“我同意?我不同意你就不抬她进府?”话毕,看着他的眼神尽是讽刺,还带着孟修远不懂的同情。 孟修远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煽了一耳光似的,半响才道:“侯爷既然不想来王府,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 宁中易继续冷笑:“当我愿意来?我是听说你要死了,特意来看热闹的。” 话落音,刘铭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王爷,舒家三爷前来拜访!” 孟修远眉头一拧,舒三元,他来做什么?完全忘记了自家与舒家已是姻亲,也忘记了昨儿孟良辰跟他说的话。 孟良辰不等他开口眼睛已经亮了,抬脚就朝外走去。 舒三元已在劲松院门口。 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舒清莞的身影。 舒三元轻咳一声:“你身边的丫头带莞莞去了王妃那里。” 孟良辰闻言脸就拉了下来,屋子里,宁中易已经到了屋外与舒三元说上话,他趁机出了院子朝汀兰水榭而去 。 青黛与舒清莞也算是熟识了,也知道自家二爷与王妃不合拍,但是王妃到底是一府的主母 ,舒家小姐未来名义上的婆母。 如今过府,自然是要见见的,否则被人诟病的只能是舒小姐。 所以,她便擅自做主将人领去了汀兰水榭,总归有自己在,舅夫人也在,王妃也不敢太过。 汀兰水榭的暖阁里,姚氏与小宁氏相对而坐,慢慢的抿着热茶。 小宁氏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摸不到底,只是自己终归是府里的主母,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 这里怎么着也是王府,以前在侯府的时候被这个嫂子压着,如今在自己府上还要惧怕她不成? “原想着这两日便回府看看娘亲和兄长,只是府中事情多,一日耽搁一日,倒是让嫂嫂先过来了。” 姚氏放下茶盅道:“王府事情多,妾身知道的。” 小宁氏:…… “不知嫂子今日来?” 姚氏道:“中易与王爷有话要说,我随他一道过来看看。毕竟你们不在的时候王府都是由着两个孩子做主。如今你们回来了,站着长辈的名分,我和王爷总是担心他们兄弟两个不习惯。” 小宁氏拽了拽手中的帕子,长长的护甲直接戳进了她的手心里,直接戳的疼的眉头皱在了一处。 姚氏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小宁氏半天才道:“嫂子说笑了,我与王爷常年不在京城,此番回来也不会就留,过了千秋节约摸就该回去了。毕竟藩王在京城是不能久留的,日后府里还得劳烦大哥和嫂子操心。” 姚氏淡淡一笑道:“娘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侯府虽然没有梁王府大,每日的琐事也不少,我不过是不放心自己的外甥,看护一二罢了。” 小宁氏半天才挤出一抹笑意道:“我虽然是继室,却也是姐姐嫡亲的妹妹,两位公子就算不喊我一声母妃,也得喊一声姨母,我还能亏待了自家的孩子,外甥?” “还是不要提姨母这两个字的好,我怕心令泉下有知,投胎都不能安生,说不得……”话一顿,头上的流苏微微一颤,外头的丫头道:“娘娘,章华院的青黛姑娘和舒家小姐来了。” 小宁氏一头雾水,舒家小姐?怎么会好好的引进她的院子里来? 姚氏嗤了一声道:“看样子王爷定是忘记告诉娘娘了,辰哥儿定下了舒三爷家的小姐,只等明年花朝节过,舒小姐及笄之后就要过门了。” 小宁氏眉头一拧道:“什么?嫂子开的什么玩笑?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王妃都不知道,他如何与人定亲?再说了,长幼有序,世子尚未娶,辰哥儿怎好先一步?” 姚氏道:“荀哥儿的婚事那是由皇上说了算的,辰哥儿这事他是自己看重的,你们不在京城,他也修书给王爷了,由世子代替王爷去下的聘,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妥了?”话毕,脸上的笑意瞬间敛起来道:“宁心茹,你别忘记了,当年在心令棺材前头发过的誓言,你要是敢妄图染指两个孩子的婚事,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悔不当初!” 小宁氏咬着牙,半响道:“不需要长宁侯夫人提醒,我没有孩子,姐姐的孩子我一向是当着自己的亲骨肉来疼的,舒三元不过一介商贾,他的女儿又早早的失枯,这样的女子怎好与辰哥儿相配?” 姚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配不配你说了不算,辰哥儿喜欢就好。”话毕,顿了顿又道:“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怎么?王妃今儿是打算将人一直晾着不见了?” 小宁氏几欲抓狂的时候,身后的赵婆子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裳,她这才咬着牙道:“见,为什么不见,请进来!” “请舒小姐和青黛姑娘进来!” 帘子掀开,一个身穿大红色撒花褙子的女子进了屋,小宁氏看了一眼眉头就是微微一怵,这个女子,她怎么觉得有些面熟,总觉得好像见过似的。 舒清莞恭恭敬敬的像她行了礼:“小女舒清莞请王妃安!” 小宁氏也不叫起,由着她福着身子屈着腿。 一旁的青黛突然出声道:“舒小姐,您还未给舅太太见礼!” 舒清莞闻言轻轻嘘了一口气,对着姚氏道:“见过长宁侯夫人!” 姚氏满脸的笑,起身拉住她的手道:“好孩子,已经订了亲,叫一声舅母也不为过的 。”话毕,拉着她道:“来,和我坐在一处,咱们有些日子没有见了,还是长柏成亲的时候,府里事情多,你去了舅母都没有时间跟你好好说说话。”姚氏噼里啪啦一连串,热情的让人难以拒绝,完全无视小宁氏,那样子比在自家府上自家院子里还要自在。 小宁氏只觉得自己一忍再忍此刻已经是忍无可忍了,目光落在青黛身上怒喝一声:“大胆贱婢,见了本妃为何不行礼?” 青黛眸子里流光一转,提起裙摆就跪了下来道:“王妃息怒,是奴婢的错。” 小宁氏冷笑:“知道错了就好,赵嬷嬷,去,赏这贱婢十板子,丢去西苑浣衣!” 赵嬷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姚氏,踌躇着不敢上前。 小宁氏看了一眼姚氏那似笑非笑的眼猛然起身道:“怎么,我连你也使唤不动了?本妃亲自动手!” 话毕,还没有挪动一步,房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小宁氏一惊,孟良辰已经大步进了屋内。 “王妃好大的威风!” 小宁氏看着满脸怒火的人抿了抿嘴道:“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本妃乃是这府里的主母,你的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 孟良辰:“对待王妃的态度!王妃厉害的很,爷院子里的人说打就打说罚就罚。还好今日是舅母在,若是旁人,传出去小爷日后还要不要在朝堂上混,不知道的,还当小爷没有断奶呢!” 小宁氏一口气没有缓上来,踉跄几步就朝后倒。 孟良辰接着又道:“王妃这招已经用过千百回了,父王这会儿起不来身,可接不住你,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王妃还是换个花样来玩吧!” 话毕,看了舒清莞一眼,目光落到姚氏身上:“舅母难得来府上,不如去章华院坐坐,那边我刚刚修葺一番,舅母过去看看,刚好能给些意见。” 姚氏笑着起身:“那感情好,去看看 ”话毕,搭着舒清莞的手起身,对着小宁氏道:“娘娘,妾身这就不叨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遇故人 姚氏是个极通透的人,到章华院连屋子都没有进,直接对孟良辰道:“我瞧着先前跟着莞莞的那个丫头不错,让她带着我在院子里好好转转,等会儿再进去。在水榭坐了这半天,我这浑身都僵了。” 孟良辰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眉开眼笑的开口道:“那就让青黛陪您四处转转,燕子坞那边的桂花也开了,景致不错。” 姚氏点点头,青黛便上前道:“舅夫人请!” 姚氏面带微笑的看了孟良辰一眼,搭着青黛的手沿着院子里的那排石榴树缓缓朝后走去。 等她一走,舒清莞的脸就有些止不住的发烫。 孟良辰离她只有两步的距离,柔声道:“进屋我煮茶给你喝可好?” 舒清莞的心砰砰乱跳,半响才鼓起勇气看他:“我,我不想喝茶,我也想去看花。” 孟良辰:…… 花有什么好看的,能有自己好看? 不等他再开口,元宝就圆圆滚滚的进了院子:“二爷,皇上已经到了前门了。” 孟良辰心中一惊,怎么把皇帝给忘记了,旖旎心思瞬间消散,对着舒清莞道:“你先进屋等着,莫要乱走,我派人去寻舅母,而后让青黛来接你过去。” 舒清莞点点头,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屋,孟良辰这才一阵风似的朝外面冲去。 皇帝要的就是梁王府里的措手不及。 直接进了大门便朝劲松院走去。 刚刚进劲松院便见到了宁中易,还有舒三元,孟良荀也在。 三个人早就听见下人来报,早早的迎出屋子,在芜廊下跪着接驾。 “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摆手,大步朝屋子里走去,边走边道:“不必多礼,朕就是来看看梁王,顺便让太医院的人给梁王看看,若是旧疾,可得趁此机会好好调理一番。” 话毕,身边的林福就掀开了帘子,一股子热浪夹杂着浓郁的药味儿迎面扑来,皇帝眉头一拧,步子一顿,而后还是走了进去。 屋子里,孟修远已经下了地,见皇帝进了屋,连外衣都没有来得及披就跪了下去:“请皇上安!” 皇帝道:“免了,你既然病了,还作这些虚礼干什么?还不回去躺着?” 孟良荀上前一步扶着孟修远起身,孟修远道:“皇上,恕臣无状,这屋子里不通风,皇上还是移驾东厅,免得给您过了病气。” 皇帝冷哼一声:“朕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还怕区区病气?你赶紧回床上躺着,朕带了御医来,替你好好诊脉,然后好好调理一番。” 孟修远道:“谢皇上恩典!” 话毕,才借着孟良荀身上的力道慢慢朝床上走去。 孟良荀扶着他躺好,纪安这才上前替他号脉,半响之后起身道:“王爷这是久伤成疾呀,王爷也不年轻了,必须得好好调理才是,否则怕折损寿命。” 孟修远喘着粗气道:“有劳了。” 纪安道了一声不敢,起身飞龙走凤的写了方子,而后又对孟良荀道:“王爷是旧疾,乍然回到京城又有些水土不服,情绪太过,所以才会引起不适。我这是一张土方,一剂药缓解症状,一剂药调理,世子爷着人去抓药即可。” 话毕,起身到皇帝跟前复命。 皇帝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耶不欲久留,起身道:“皇弟好生休养,朕免了你早朝,还有半月就是朕的生辰,希望那时候我们兄弟能够把酒言欢。” 孟修远又挣扎着下地:“臣送皇上!” 皇帝摆手制止,转身出了屋子,院子里便遇到了孟良辰。 “这就是萦回的宝贝女儿?”看了一眼舒清莞,目光扫过孟良辰,最终落在舒三元身上。 舒三元不卑不亢的开口道:“正是小女。” 皇帝道:“你们姻亲之间关系倒是亲密,梁王刚刚身子不适你就上门探望 。” 舒三元道:“来时并不知道王爷身体不适,只是觉得王爷已经回京,是该见面谈谈两个孩子的事情,不成想竟然碰巧了。” 皇帝点点头又看着孟良辰道:“朕听闻舒萦回最宝贝的就是他这个女儿,你小子可要好好待人家姑娘,你父王远在幽州,到时候朕可不会帮你。” 孟良辰笑道:“皇伯父说笑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朝院外走去。 等他真正离开王府,所以人才松了一口气,孟修远出了屋子道:“舅兄和舒兄难得过府,午间就在府上留饭吧!” 舒三元不知道他是装病,见他面色蜡黄,嘴唇无血,当下便道:“王爷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至于吃饭咱们来日方长,等王爷身体好了咱们再把酒言欢不迟。” 孟修远正要再开口,目光却扫到舒三元身边的舒清莞,眸子一瞪,当下失态,指着她道:“你,你,你是……” 舒三元目露疑色,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孟良辰便抢了先:“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孟修远定了定神道:“只是觉得舒小姐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舒三元笑道:“自然是在幽州,莞莞八岁那一年我接她去过一次幽州,到府上去过两回,王爷真是好记性。” 孟修远道:“还真是,一晃小丫头都这么大了。” 舒三元道:“是啊,都长大了,我们也老了。” 话毕,顿了顿又道:“外面风大,王爷身体不适,还是回屋吧,舒某这就告辞了,改天再来拜访!” 话毕,拱了拱手,舒清莞也上前拜了拜,孟良辰这才道:“舒伯伯,我送你和莞莞。” 宁中易突然开口道:“我也回去了,辰哥儿,舅舅也沾沾你老丈人的光,顺道让你送送我。”话毕,大笑。 饶是孟良辰脸皮够厚此刻也有些发烫,更别提舒清莞,本是打趣孟良辰的一句话,可是谁让她在呢?羞的不敢抬头。 孟良辰前脚将人送出府,后脚刘铭便撵上来道:“二公子,王爷喊您过去。” 孟良辰折身便又跟他回了劲松院。 屏退左右,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孟修远这才开口道:“这桩婚事我不会同意,等千秋节过,本王回幽州之前,会想法子将婚事退掉。” 孟良辰一愣,而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道:“父王,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修远冷冷的看着他道:“你耳朵聋了?需要本王再说一遍?” “为什么?” “本王做事,何时需要别人来质疑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在此之前,你不许再上舒家的门,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孟良辰冷笑,一脸倔强:“你不许我娶,那我便嫁,你连个为什么都不许我问,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若是真的要阻拦我饿婚事,明日我就搬到舒府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孟良荀揉了揉眉心道:“阿辰,先坐下。”而后又对孟修远道:“父王,儿子也想知道为什么?阿辰又不承爵,舒姑娘无论长相还是才情,都与阿辰极配,最重要饿是阿辰喜欢。父王原先也没有不答应,订好的亲事怎能说反悔就反悔。别说阿辰不答应,舒家也不会善罢甘休,退了亲,您让舒小姐日后怎么做人?” 孟修远道:“商贾之女,怎与阿辰相配?” 孟良辰冷笑:“你少糊弄我,你都能取自己的小姨子,我娶个商贾之女怎么了?” “混账!”孟修远一下子怒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孟良辰却一点也不怕他,接着道:“您真的别吓唬我,我就是被你吓大的,莞莞我非娶不可,皇上赐了婚,那旨意是我拿命换来饿,谁否认都不行。” 孟良荀也道:“父王,您别拿身份说事,阿辰的性子您比我了解,不管怎么说,您得给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否则一旦闹开,损的不仅仅是王府的颜面,还会直接与左相府反目。” 孟修远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狠狠嘘了两口气才道:“舒清莞长了一张与匈奴萨兰公主一模一样的脸。” 孟良辰猛然起身,怒目等着他道:“荒谬!”话毕,抬脚就朝屋外走去。 孟修远也没有叫人拦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他走了似的,缓缓道:“前年冬季下了一场大雪,整整两个月幽州那边都没有停。匈奴那边靠最北边,他们没有田地,靠放牧为生,可想而知在雪灾下有多艰难。 大雪掩盖了整个世界,没有牧草给牛羊供给,只能杀了吃肉,吃完牛羊,他们就再也没有东西果腹,疯狂的朝幽州城下面的各个城镇村落攻击掠夺。 我和手底下的人亲自率大军在各处防守,而后碰见了一个女子,我刺了她一剑,却没有能留下她的性命。冰天雪地里我看见了她的脸,一张本该楚楚动人却满是仇恨的脸。 原本时间久了我都忘记了,可是方才看见舒三元那个女儿我便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饿一般,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年龄了。” 孟良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然,前提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容不得 孟良辰怒火冲天的回了章华院,摔了一地的瓷器,连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也没有能幸免。元宝站在屋子外头不敢进去,他自幼跟着二爷一起长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生过这么大的气呢! 砸完了东西,他这才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心里怒火虽然去了一丢丢,但是对孟修远的怨念却不减反增。 他能在母妃身怀六甲的时候勾搭自己的小姨子,凭什么自己就不能娶自己喜欢的人? 躺了半响,他又翻身坐起来,朝着外头喊道:“元宝,进来。” 元宝这才战战兢兢的进了屋,看了看满地狼藉心疼的都要滴血了,都是钱啊! 孟良辰却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肉痛之色,开口道:“你出府一趟,去宋掌柜那里留个话,让他帮爷约一下管长寅,明日午时在楼里见。” 元宝应了一声便麻利的出了屋子。 孟良辰嘘了一口气,踩着地上的碎片出了屋子去了书房。 不多时,孟璋便跟着进了书房。 晌午太阳不错,从支起的窗户里照进书房里,坐在靠窗那处也能感觉到暖洋洋的。 “坐吧!” 孟璋闻言便随意的扯了椅子坐了下来,如今两个人相处越来越随意自在了。 “本来之前就要告诉你的,可是一再被耽搁,今儿刚好得空。” 孟良辰轻嘘了一口气,这两日事情确实挺多的,乱的他好多事情都兼顾不上了。 “说吧!” “那日闻香楼掉下来的痴傻女子,是楼兰公主。” 孟良辰眉头一怵,看着他道:“楼兰公主?她是公主,那么死的那个又是谁?” “死的那个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崇明堂诏狱里关的那个一定是楼兰公主。蓝眸双瞳,是楼兰历代护国公主最大的特征,普天之下只有一位。” 孟良辰猛然起身:“随爷去崇明堂!” 刚刚到崇明堂,就在门口遇见一男一女,看那装束,应该是吐蕃使臣。 看着堵在大门口的两个人,孟良辰顿住步子,面色带着一丝愠怒,对着门口看守的人道:“崇明堂什么时候成了菜市口了?” 看守忙不迭的上前道:“大人,这是吐蕃的三王子和公主。” “崇明堂三丈之内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你们要等爷亲自将人丢出去吗?” 话毕,藏普赞松和阿菱悦兄妹俩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他们来大楚这些天,除了觐见皇帝的时候三叩九拜仰人鼻息,而后到哪里不是被人礼遇有加,这人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嚣张。 不对他们行礼就罢了,居然还出言不逊? 藏普没有吭声,但是那目光里已经带着丝丝怒意,他自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罢了。 一旁的阿菱悦却比他直接多了,直接开口道:“你这贱奴,见了本公主不下跪行礼,还如此放肆。给我挖了他的眼睛!” 话毕,身后的两个随从蠢蠢欲动。 孟良辰道:“丢出去!” 话毕,吴万年已经从里面出来了,身后带着数十名锦衣卫,纷纷拔出绣春刀冲了过去。 藏普哪里会想到自诩礼仪之邦的楚人会有这种一言不合说动手就动手的野蛮人,当下就愣住了。 只是这么瞬间的功夫,锦衣卫已经冲到他跟前将他和阿菱悦抓住朝外拖去 。 阿菱悦大叫,两个侍卫也拔出了佩刀,却被他抬手制止了,阿菱悦不服气:“阿兄,难不成就这样被他们欺负不成?” 藏普道:“当然不是,走,随我进宫见大楚皇帝!” 吴万年带人将人丢出去之后心里才开始发颤,当今皇上最重邦交,他们就这样将人扔出去,若是责怪,怕是吃罪不起。 “大人,皇上那里?” 孟良辰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皇上那里若是怪罪爷会一力承担,不过是弹丸小国,这上京城里还轮不到他们放肆。你有时间跟你师父多学学。” 话毕,抬脚就朝诏狱走去,边走边问道:“上次那个傻女关在哪里的?” 吴万年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古怪,半天才道:“大人这边请!”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跟着他进了诏狱的大门。 阴森森的诏狱里面关了不少人,不时的传来铁链交错的声音,还有那些关的太久神经错乱发疯大叫的声音。 七拐八拐的走了半响,到了诏狱最里面,孟良辰看着面前的大牢微微一愣。 这哪里是牢房,堪比近水楼台的雅间了。 原本黑森森的牢房里放了一颗萤石,整个房间里虽说不是亮堂堂的,但是比起别处已经好很多了。 里面放着一张床,床上放着厚厚的被褥,地面上也铺了厚厚一层毯子。最夸张的是牢房外面的铁框子上也被包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吴万年道:“大人您交代了,属下自然是不能让犯人出一丁点的差错。可是这女子情况有些特殊,您看着她现在安安静静的,说不准过一会儿就会发疯,不死不休的那种。属下让人用铁链拴着她都不行,你看她额头上,就是昨天早上撞的,差点死了,所属下才擅自做主让人弄了这些东西来。” 孟良辰看着里面的女子,蔚蓝色的眸子空洞无神,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额头被白布裹着,隐隐的还能看见里面沁出来的血迹。 “去雇一辆马车,此女爷要带走!” 吴万年一愣,朝他看了一眼,应声退了下去。 孟璋道:“二爷,这样堂而皇之的将人弄走不妥。” 孟良辰冷笑:“爷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不在诏狱了。云五此刻应该已经进了王府了,千秋节之前你只需要看住她就行,记着,千万不能将清风楼暴露出来 。” 孟璋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应了下来。 话毕,吴万年已经安排妥当折回,打开牢房门。 许是落锁的声音惊到了里面的人,那女子猛然抬头,湛蓝的眸子里双瞳重叠在一处,露出豺狼般凶狠的目光,直接朝他冲过来。 孟良辰怎么会让她碰到自己,手猛然一抬,吴万年只觉得眼睛一花,什么也没有看见,原本发疯的女子噗通一下就倒了过去。 “带走!” 话毕,吴万年身后的锦衣卫就将人架起来拖了出去。 不等他出诏狱,外面就有锦衣卫疾步进来:“大人,宫里来人了。” 孟良辰挑眉,这个时候宫里来人,大概不会有旁的事情,吐蕃这对兄妹速度还真快。 与孟璋对视了一眼,他先一步出了诏狱,崇明堂的大门口,林福正靠在那里打量着。 见到他出来立刻收回了目光,带着一丝笑意道:“孟大都督,请吧!” 孟良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袋子丢了过去道:“辛苦了,这玩意给您玩吧!” 林福掂了掂手中的袋子,分量不轻,也不看是什么东西,直接揣进了袖子里。 他喜欢颜色靓丽的东西,各色值钱的物件里也只有宝石合他心意,尤其是那种五颜六色的,更会让他心情愉悦。 孟良辰投其所好,隔三差五就要给他淘弄一些。 上了马林福才道:“吐蕃的王子和公主都在太和殿,皇上很不高兴,大都督可要小心一些。” “谢林公公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穿过朱雀大街进了甪直门,马留在外头,他只能解剑徒步去太和殿见驾。 到太和殿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吐蕃那兄妹俩个,只有皇帝和赵来金在。 门口的小太监看见他立刻进了殿少倾便传来赵来金的声音:“传锦衣卫大都督孟良辰金殿!” 孟良辰掸了掸身上的袍子从容不迫的上殿。 从进京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年,但凡皇帝独自见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正式过,做足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姿态。 可这一回却是居高临下的坐在上头等着孟良辰行完大礼,也不叫起,直接开口道:“可知朕召你进宫所谓何事?” “臣愚钝,不知。”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千秋节将至,楼兰公主一案查的如何了?” 孟良辰抬眼看着他道:“皇上,此事不是由大理寺,九门提督府,刑部三处合查审理吗?”问自己做什么? 皇帝道:“他们查他们的,你呢?你大哥也身陷其中,朕听闻他还带人去义庄验尸了,难道你一点也不知情?从来没有插手?” 孟良辰低头不语,他摸不清楚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只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只可惜,皇帝并不给他沉默的机会,冷喝道:“朕问你话为何迟迟不答?你身为锦衣卫的大都督,要明白自己的职责,明白锦衣卫的职责。你就是朕的手,朕的眼,你若胆敢隐瞒朕,无论事大事小,朕都容不得你。” 孟良辰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似乎能猜测到皇帝此番召他入宫的目的了。不过是接着吐蕃王子的事情敲打自己罢了。 “皇上,臣方才只是在想该如何回答皇上。楼兰一事臣已经派人去蜀道查探,京城这边唯一的人证又死了,如今连尸体都没有了,从这边着手很是棘手。但是臣又找到了一些眉目,只是时日尚短,并不清晰,皇上问起,这才不知如何作答。” 第一百五十九章勾结 “捡你知道的说说。” 孟良辰道:“臣遵旨!” 而后想了想开口道:“臣翻过一些关于楼兰的杂史,据史书上说,历代的楼兰王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会产下一个蓝眸双瞳的女子。那个女子便会成为楼兰的护国圣女,而后等下一个蓝眸双瞳的公主出世她便会死去。当日,那个刺杀臣的女子似乎并不是蓝眸,只有颧骨和鼻子与我大楚人不同,所谓的公主身份,也是由她自己说的,除了楼兰皇室的玉牌之外再无任何东西能证实她的身份。” 皇帝想了想道:“楼兰王不止有一个公主。” 孟良辰道:“可是据臣了解,这一代的楼兰王有六个儿子,公主却只有一个。” “臣已经接到楼兰到蜀道这一段的信报,证实了楼兰使团确实进了大楚,人数什么的全部都能对的上,这便排除了楼兰想无中生有借机生事的可能。只是那死去的女子实在是太可疑,按着臣的推断,既然她不是公主,为何身上有王室的玉牌,还有她为何知道楼兰使团已经遇害。她说是大楚的锦衣卫杀了楼兰使臣,她一个外族女子,如何认得清锦衣卫。” “整个使团的人都死了,她一个女子,也不像身怀武艺的样子,如何逃脱那些人的毒手,又怎样千里迢迢只身来到京城的?又是如何得知臣是锦衣卫的大都督,而且常去近水楼台的。” 皇帝听的脑子都晕了,怵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朝中有人与番邦勾结!” 闻言,皇帝当场就是一愣,而后脸就冷了下来,半响才道:“你心里可有方向?” 孟良辰摇摇头:“臣只是大胆的推断设想,在找不到实际证据之前,所有的人都值得怀疑。” 皇帝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半响才道:“此事你放手去查,林福借给你用,朕赐你天子剑,朕不要求你立时查清楚,但是你必须保证千秋节时不出任何乱子,在各路藩王回封地之前务必要给朕一个准话。” 孟良辰抿了抿嘴跪下来:“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由始至终也没有提吐蕃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觉得根本不值一提。 等他退出大殿,皇帝的眸子才沉下来,脑子里又想起纪安的前儿的话来。梁王竟然被人下了秘药,绝了子嗣? 若是真的,只要他将孟良辰操控在手中,孟良荀再能耐也会投鼠忌器。 压根就不用自己出手,梁王本就不足为惧。 只是,若真的是这样,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居然算计到了他?要知道,王府的府医也不是庸才,日日请平安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只需要着人去查查,但凡有蛛丝马迹都足够他好好利用一番了。 孟良辰出了宫没有回府,而是再一次朝崇明堂走去。 崇明堂里有许多信件还未来得及处置,他得去看看。 到崇明堂门口时,远远的就看见云三和云五。 他面色缓和了几分,不等他上前云三和云五便上前道:“爷,璋爷这几天有事,让奴才二人跟着爷。” 孟良辰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就先跟着爷吧!” 话毕,便带着两个人进了崇明堂的院子里。 从后门拐去了崇明堂的大堂,果然,那信件已经堆了好高的一摞了。 他坐下来翻了翻,并没有郑扬和段良的书信,算算日子,两人走了好几日了,按着他们快马加鞭的速度,到蜀道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蜀道到这边的加急信件也得三日,暂时怕是等不到那边的消息。 第二日,他吃过早饭去崇明堂卯了个点便去了近水楼台,刚刚进楼便遇见了赞普,昨日才闹的不愉快,赞普自然不会给他好脸,冷哼一声却没有发作,错开他先一步上了二楼。 他也没有在意,楼里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地方,吐蕃的钱也是钱,不赚白不赚。 三楼,孟良辰进屋,管长寅已经在里头了。 云三和云五守在门口,他掩上门,将斗篷解下来才道:“让你久等了,来了多久了?” 管长寅笑道:“我就是一个闲人,修书早一天晚一天并没有妨碍,听说你找我,我早早的就来了。说吧,你极少留信约我,这回是什么事情?” 孟良辰叹气道:“没有大事,就是房子的事情,我要尽快搬出去,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拜托你找房子我就不打算再麻烦别人,所以约了你来催催你。” 管长寅看了他一眼道:“这么着急?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能为什么?最近事儿忒多,我住王府里不方便。咱们是老相识了,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我跟王妃处的并不是那么愉快,眼不见心不烦。” 管长寅道:“若是如此,你也不必这么急着搬出去,千秋节一过,藩王必定要回封地,再怎么两看相厌她在王府也住不了几日。” 孟良辰闻言勾勾唇,拿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续了水,而后才缓缓开口道:“未必!” 管长寅持杯的手一顿,心中生疑,却也没有开口多问,王府的事情,他一个外人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放下杯子道:“已经看了两处,只是那房子终究是你要住的,你若是有时间我 可以陪你去看看再说。” 孟良辰道:“时间?爷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走,先去看看再说。”话毕,起身就朝外走去。 管长寅也只得跟着起身,握着折扇朝楼下走去。 正午时分,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嘈杂声此起彼伏。 两个人在街上并行,缓缓朝管长寅说的地方走去。 路过闻香楼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头又看了一眼,不曾想这一抬头竟然对上了一双眸子。 虽然只是一晃,三楼的窗户就落了下来,但是他却觉得那眸子很熟悉,在哪里见过似的。 再往前走几步他突然停住,回头朝上看了一眼,而后快速朝楼上冲上去。 云三和云五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管长寅见状便知道楼上有事情发生了,抬脚也进了楼。 孟良辰不顾楼中小二的阻拦和客人异样的眼光,一口气冲上三楼,一脚踹开中间那间屋子,人进去之后已经晚了一步,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在。 可是刚才,他明明看见有人,大白天的他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管长寅是最后一个进屋子的,进了屋子之后便见他一手扶窗一手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 管长寅只道是他身体亏空未愈方才又跑的太急所致。 “恒之,发生了何事?” 孟良辰摇摇头道:“我刚才在下面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好像见到了熟人,只是上来之后却什么也没有。” 话毕,眸子闪了闪朝下看去,目光落在了下面大街上的某一处。 这个位置,若是直接跳下去或者扑过去根本就到不了那处,但是,若是被人击飞出去倒是很有可能。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抿了抿嘴,站直了身体,在屋子里细细的看了一圈。 软榻,桌子,椅子,甚至连帐子都没有放过。 最后,目光落到窗户边上的地面接缝处,眸子一缩,附身将那两根头发捡了起来。 “长寅兄,今日怕是去不了了,房子的事情麻烦你替我操持,越大越好。”里面如何他并不是太讲究,只要地方大,日后再按着自己和莞莞的喜好慢慢折腾便是。 管长寅点点头道:”你自去忙,有消息我会通知宋掌柜给你送信。” “成,我要出去办点事情,改天再聚。”话毕,一拱手,竟等不及管长寅先抬脚,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管长寅站在屋子里看着他离开脸上若有所思,方才孟良辰到底看见了什么?若真的只是熟人,绝对不会这么急切。 孟良辰下了楼,想了想在大街上又转了几圈,而后才朝清风楼走去 。 他不知道孟璋将人安顿在哪里,但是此刻去清风楼找他绝对没有错。 若方才的推断没有错,那日遇见那个傻女的时候闻香楼的那间屋子里定然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个女子不是先前想的那样要袭击自己或者是不慎坠楼,根本就是被人拍飞出去的。 那日没有注意到她身上有伤,但是却没有找大夫细看她有没有内伤。 或许她之前并不痴傻,而是被伤到了。 一切,只要派人查探之后便有结果,而后再与使馆里的命案串联起来,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进了清风楼之后,孟璋果然在后面的小院里,知道了他的意思之后与青黛一道引着他进了地道。 第一百六十章血洗崇明堂 青黛给那女子用了药,孟良辰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沉沉的睡着。 “青黛,你可给她把过脉?” 青黛摇摇头道:“不曾,她来此之后发狂过一回,我让人打晕了她直接给她灌了一些凝神的药物。” 孟良辰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好好给她探脉,顺便脱了她的衣裳看看可有其他外伤。” 青黛应了一声,孟璋就跟着孟良辰避去了外头。 约摸一炷香时间之后青黛才出来,面色很不好:“头部受过重击,体内有大量药物残留,后背中过一掌,看样子时间不长。” “果然是这样!”孟良辰如释重负的开口,而后对着孟璋道:“将人妥善看管,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爷回府一趟,这几日你夫妻二人都留在清风楼。青黛试试看,能不能将她体内的药物控制一二。” 话毕,匆匆出了地道朝王府走去。 刚刚出清风楼不远,他步子一顿,大街上人来人往,他却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顿了一瞬间之后,他突然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身后的云三和云五也察觉出了异样,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一丝都不敢大意。 孟良辰的步子越发的急促,从杂乱的行人之中窜过去,几个拐弯,却依旧没有将身后的人甩掉,反而将自己陷进了一处死胡同里。 嗖嗖嗖 一连串利器破空的声音,孟良辰飞身而起,一朵大红色和一朵七彩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那高度和颜色,足够整个上京城的人都能看见了。 凭着感觉在空中一个回旋,躲开了扑过来的三只短箭,孟良辰眸子一闪,直朝某处扑过去。 房顶轰隆一声,瓦片四溅,数十个黑衣裹面的人举着大刀朝他砍过去。 动作干净利落,手起刀落,好像要砍的不是人,而是一颗南瓜一样。 孟良辰的身子在空中瞬间转了好几圈,而后才抽出空隙拔了剑,与云三和云五,三个人背靠着背,警惕的看着将自己围住的人。 明明太阳还没有落山,握着剑的手和脸却跟刀子割过一样寒。 不远处就是闹市,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刚刚才开始动手,刀与剑刚刚交错,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尖叫:“杀人了!” 而后便听见一团乱糟糟的声音。 几个黑衣人交换了眼神,大概是想速战速决,下手越发的凌厉,猛虎难敌群狼,孟良辰原本背靠着云三和云五,因为厮杀,三个人渐渐分开,后背便露了出来。专注于面前的两个人,难免忽视身后,等惊觉时终究是晚了一步,虽然避过了要害却还是被砍了一刀。 左边的胳膊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很快就染红了袖子。 他却不敢停顿半分,咬牙继续拼杀。 孟璋已经来的够快了,可是对于孟良辰来说却太久。 不止孟璋,久未露面的胡世安也来了。 清风楼的人和崇明堂的人直接反围了那十几名杀手。 孟良辰这才轻轻的嘘了一口气道:“留一个活口!” 话毕,锦衣卫的人和清风楼的人纷涌而上。 孟良辰这才松了手上的剑去捂胳膊,看着孟璋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孟璋道:“我看见了第一楼的加急信号,自然是要来的,没有人比你的命更重要。” 孟良辰闻言,眉头一拧,而后瞬间变了脸色道:“不好,快回清风楼!” 话毕,一脚抄起丢在地上的剑便朝清风楼的方向飞奔而去。 孟璋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些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杀,根本就不是冲着孟良辰来的,为的就是趁其不备,让其求救,将清风楼的人调出来。 清风楼怕是暴露在了人前。 孟良辰一口气跑到朱雀大街上,脑子里闪了好几闪,折身朝崇明堂跑去。 他来去清风楼都格外的小心,更别提孟璋等人,楼里的人从来都不从大门走的,怎么会暴露。 虚虚实实,此刻自己若是乱了,万一中了别人的引蛇出洞之计…… 刚刚折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人群纷纷避让,避之不及的还有歪倒在一旁的。 孟九黎一身红衣似火端坐于马背之上,在他面前猛然勒住马缰,看着他被血染红的袖子道:“发生了何事?” 他在东宫看见那七色烟火升起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种烟火当年在福州的时候见过,那一夜血流成河,他和孟良辰都差点死掉,当时他看到了这种烟火,而后便有一队人马冲进了总兵府击退了那些倭寇。 没有想到,居然在京城里,光天化日之下他又看见了。 自从荆州一战之后,他借着大婚韬光养晦,除了三日的大朝,他已经很少出现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东宫里。 他以为他的心经过这么久已经静了下来。 只可惜,烟火一出,他才知道,心中的热情,不甘其实并未消散,全部在心底里蛰伏着。 不管不顾的带着东宫的侍卫冲出了东宫,结果会怎样他根本没有想过,他只觉得孟良辰有危险,需要帮助,自己该去帮他,就像当年自己在福州时,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可唯有那一丝丝曾经触及过的温暖不属于他。 人大抵就是这样,越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才越发的看重珍惜。 孟良辰飞身而起,将他身后一个侍卫踹下去道:“殿下,借马一用!”话毕,人已经落在了马背之上,而后便朝崇明堂方向飞奔而去。 崇明堂里,血流成河。 门口的几个锦衣卫早就已经断了气。 还未下马,便能闻到那股子血腥味。 孟良辰下马,提剑闯了进去,一路的血,一路的尸体。 血还是红的,尸体还是热的,胡世安看见烟火带人出去不到半个时辰,有人堂而皇之的血洗了崇明堂。 锦衣卫由先帝起头,杨槐一生心血,到了他手上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些人不仅仅是发现了他竭力隐藏的东西,还想威慑他。 从崇明堂大门到诏狱只有两道回廊的距离,他却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走过去。 诏狱门口,吴万年蜷缩在那处,胳膊被生生砍断落在两步开外。 孟良辰红着眸子缓缓蹲下来,松开手中的剑,伸手掰开他的身子,原本以为已经断气的人居然还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 。 孟良辰听的真切,他在喊自己。 “大人”二字重千金,此刻的自己不配! “吴万年,爷来了。” 吴万年看了他一眼之后嘴动了动,目光瞬间就散了。 孟良辰怔怔的看了他半响,伸手抚下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放心,爷一定会查明真相,一定会把那些牛鬼神蛇都揪出来,爷谁都不怕,爷不会让你和崇明堂的这些人死不瞑目。你们都是爷的人,都是爷的人,爷还没有来得及重用你们,还没有来得及信赖你们……” 外面,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孟良辰没有抬头就知道是胡世安,胡世安回来了。 胡世安从小被杨槐收养,跟着他长大,崇明堂就是他的家,崇明堂这些锦衣卫就是他的家人。此刻,他心中的愤恨不会比自己少。 “谁干的?谁干的?” 外面的咆哮声一声高过一声,孟良辰起身朝外走去。 果然,胡世安已经被崇明堂里的惨状气的癫狂了,除了他带出去的二十几个人,还有一早出去各处巡视的,剩下的,崇明堂内百余人全部惨死。 血流成河,还是自己兄弟的血,这让他无法接受。 孟良辰刚刚到了前头,胡世安突然就冲了过来,云三和云五想拦却被他硬生生撞开。 他冲过来一把揪住孟良辰的衣领,通红的眸子如同一直频临暴怒的野兽一般:“他们怎么死的?怎么会死?” 孟良辰抿嘴不语,领口的手却突然松了开来,粗犷的汉子蹲下来抱着头嚎啕大哭。 义父死了,最信赖的兄弟房振司死了,从小照顾大的赵括死了,如今崇明堂这么多兄弟也死了,他对不起义父,对不起他啊! 孟良辰吸了吸鼻子仰头望天,半响才道:“买好棺木,将他们停放在后面院子里等爷回来,爷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话毕,抬脚就朝外走去。 孟九黎在门口拦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孟良辰没有看他,只道:“面圣!” “你现在不能去见他!”孟良辰闻声猛然抬头:“为什么?” 孟九黎轻叹一声道:“父皇近年猜忌之心越发的重了,你此去,势必将崇明堂的事情上报,届时他若是盘问缘由你该如何说?孤知道你在查楼兰一事,也知道你定然查到了什么,否则背后之人不会狗急跳墙用这种手段。但是此刻,你不能跟他交底,除非你已经查清楚了所有的事情,否则此去宫中,定然是凶多吉少!” 孟良辰抬眼看着他道:“谢谢太子殿下,只是皇宫之行,刻不容缓!” 第一百六十一章血溅承安宫 当街阻杀锦衣卫大都督,抬手间血洗崇明堂,这绝对不是番邦之人能做的到的。 朝中有人与番邦勾结,能有此能力的人昭然若揭。 城内发生两起血洗般的惨案,九门提督与大理寺,京兆尹一并全部没有动静。 孟良辰惨然一笑,怪不得,老头子说自己是个蠢货,那一脚还是挨轻了。 被他念叨的九门提督万骁勇和大理寺卿,京兆尹等全部战战兢兢的跪在御书房的地上。 十月的上京城早就结了霜,大理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虽然加了一层羊皮毯子,但是久跪不起依旧感觉到寒意阵阵。 皇帝异常的愤怒,桌子上的墨玉笔洗被他砸成了几瓣。 从做皇子到他登基为帝,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从来没有这样暴怒过。 “你们,好的很,当真好的很!” “臣死罪!” 几个人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无可奈何。 诚然,他们是皇帝的臣子,可是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呀。 做人难呐! 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头微微后仰,半天后突然起身朝外走去。他要去承安宫问问他的好母亲,究竟要干什么? “皇上,崇明堂大都督孟良辰求见!” 急促的步子当下就是一顿,长长的叹息一声道:“让他到紫宸殿见驾!” 孟良辰比他快。 等他进紫宸殿的时候,孟良辰已经立在了正殿的院子里,一身惯穿的青色袍子被血燃红了半边,隔着厚厚的袖子都能看见他胳膊上的伤口。 皇帝眉头一皱:“为何不处理伤口?你不要命了?” 孟良辰与他直视,也没有行礼,而是淡淡开口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皇上要我死,只需说一声便是,何故连累那么多人?” 皇帝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被他勾起来,目光从他身上瞟过,还是忍住了,冷声道:“让纪安过来替他包扎上药!” 话毕,冷哼一声,拂袖进了殿内,孟良辰抿嘴跟在他后头,心里原本坚定不移的想法又晃了晃。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那深可入骨的刀口边上的血已经结痂,直接粘在了袖子上。 纪安紫宸殿的小太监取了热水将他半截胳膊都泡透了,这才用剪子将衣服剪下来。 十月的天够冷,可孟良辰浑身都是汗,疼的。 偏偏他还不能喊出声,抬眼就对上纪安那幸灾乐祸的眼睛:“还知道疼?我以为你不疼呢!” 包扎好胳膊,而后换上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纪安退出去,皇帝的声音从内殿传了出来:“进来。” 孟良辰轻轻的嘘了一口气,抬脚迈过门槛。 依旧没有行礼,抿嘴看着不远处身穿明黄色常服的男人。 “方才,你是在怀疑朕?怀疑朱雀大街上和崇明堂是朕动的手?” 孟良辰看着他,不吭声,眼神也不避闪。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混账东西,朕你敢质疑?朕要你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话毕,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初见时那稚嫩的样子不见了,菱角分明的脸和眸子里的倔强和那个人越发的像了。 叹了一口气道:“年轻气盛,锋芒毕露,朕给你权利,是不是错了?朕记得你入京的时候,插诨打科,很是懂得进退,怎么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了?” 孟良辰抿嘴看着他:“臣愚钝,不知何处做的不对。” 皇帝:……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人光天化日之下会血洗崇明堂?锦衣卫做的都是得罪人的差事,可是在杨槐手中的时候,京城上下哪个听见崇明堂三个人不胆寒,怎么到了你手上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孟良辰咬牙,心中突然做出了决定,低头一瞬便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过刚易折,因为臣挡了旁人的路,他们这是想杀鸡儆猴。” 皇帝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楼兰一事,你不必再查了,朕会派人另行处置,回去好好养着吧!” 孟良辰心中不甘,却也无法违逆,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皇帝叹息一声,他知道孟良辰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眼下,事情必须就此打住。 “来人,替朕更衣!” 承安宫 石太后身着一身蓝色暗纹百福常服,头上的珠钗都卸了下来,半倚在榻上,德妃屈膝跪在一旁轻轻的替她揉着腿。 若有若无的力道惹得石太后频频怵眉,半响之后不悦的睁开眼睛道:“你今儿是怎么了?” 德妃咬了咬下唇道:“姑母,崇明堂那里?” “你怕什么?”石太后坐直了身子:“这些年在宫里你一直扮演着谨小慎微的角色,是不是忘了进宫的初衷?” 德妃下榻,套上鞋子,跪下来道:“臣妾不敢,为了石家,一定会学您一样一步步的走到最高的地方。” 石太后看了她半响才道:“没忘就好。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哀家亲自替你取的名字,初音,就是希望你能秉承哀家的志愿,保石家满门富贵。 当今皇上在潜邸的时候,你不是王妃,也不是侧室,只不过是个如夫人。那时候你就做的很好,生下阿令,将他安然抚养长大,让他即使才情本领不输太子也懂得韬光养晦。哀家老了,活不了几天了,能做的,该做的,在哀家断气之前都会替你做好,定远侯府能否长盛不衰就全看你们母子了,你,不要让哀家失望才好。” 德妃的眸子有些发红,声音有些哽咽,哪怕心底还在发颤,可是脸上还是一片情真意切。 “姑母莫要说这样的话,只有您好好的,臣妾和阿令的路才能顺畅!” 石太后苦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如今已是六十八岁的高龄,后妃之中,鲜少有活到她这把年纪的。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身体极好,尤其是这几年,后宫年轻的妃嫔还不时的请太医,而她连个风寒咳嗽都没有。 但是最近,她却感觉到事事力不从心,如今这口精神气不过是硬撑着的罢了。像她这种久未生病的人,一旦倒下,就别想再爬起来。 这辈子,艰辛过,难过过,但是她仍旧走到了最后,爬到了最高,无论如何,值了。 只是人一辈子,不管怎样,总是有那么一些放不下,那么一些不甘心。 “皇上驾到!” 内侍一声高唱,德妃慌乱的喊了一声:“姑母!” “慌什么?”石太后冷喝一声:“去奉茶,用皇上最喜欢的六安瓜片。” 德妃狠狠地嘘了两口气,心静了几分,抬脚去了屏风后头。 前脚刚刚走,后脚皇帝就面色不善的进了殿。 母子俩四目相对,火药味十足,皇上没有如往常一般请安,也不开口说话,只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石太后。 石太后冷笑一声:“怎么?皇帝这眼神是恨不得活剥了哀家?” 皇帝眉头一拧,沉声开口道:“母后,您到底想干什么?” “哀家想干什么,难道皇帝不明白?哀家这辈子为了你沾了满手的血,临了不过是想为自己一回。你应该问问那个小畜生想干什么?” “你子嗣众多,宗室也不乏良才,怎得偏偏要重用那个孽障,就因为他与那贱人长的相似?” “呵呵,求而不得,所以成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心头好,朱砂痣?没有想到我儿子还是一个多情又长情的人!”话到最后,满是讽刺。 皇帝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道:“朕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命人困住九门提督,大理寺卿,让人当街截杀孟良辰,血洗崇明堂,母后是觉得朕这位置坐的太安稳了吗?” 石太后揉了揉眉心,摆摆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哀家不与你争执,你让他将藏起来的那个人交出来,此事哀家便既往不咎。” 皇帝简直要被气笑:“母后,您知道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做什么?”声音,是刺骨的冷。 孟良辰藏了谁他不知道,但是他却记起来一件事情,因着楼兰使团遇害一事,孟良辰似乎查到了什么,他曾说过,朝中有人与番邦勾结。 这个人…… 心头有一丝疑虑,瞬间就变成千丝万缕,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一发不可收拾。 石太后正要再说话,德妃奉了茶出来:“皇上,太后,请用茶!” 皇帝眸子一闪,没有接她的茶,连坐下的意思都没有,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用德妃开口,石太后就是一声冷笑:“怎么?她不能在哀家这里?论孟家,她是哀家的儿媳妇,论石家,她是哀家的侄女,怎么就不能来伺候哀家这个老婆子了?” 皇帝眉头一拧:“母后慎言,六宫之中妃嫔众多,能称之为您儿媳的只有姚氏一个!崇明堂被血洗,朕势必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否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杨槐与先帝?母后若是不能给朕一句满意的话,那就别怪朕将人推出去!” 石太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皇上是想让哀家在千秋节之前血溅承安宫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琢磨不透 皇帝怒极反笑:“母后应该了解朕,朕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您要是不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朕也不介意让千秋节更热闹一些。”话毕,冷冷的看了德妃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他走之后,石太后绷直的身子瞬间便软下去,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 德妃大惊,上前一步扶住她道:“姑母,姑母!” 石太后半响才缓过气来,有气无力的开口道:“你回去吧,哀家乏了。” 德妃点点头道:“姑母万万要保重身子才是,方才女监来报,说是那事已经成了。” 石太后一愣,而后突然就笑了:“成了?成了好呀,老天爷都在助哀家,皇上想让千秋节热闹,那哀家就让他好好热闹热闹。” 再说孟良辰,快出甪直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皇帝三言两语糊弄了。 也许之前自己推断有误,但是皇帝一定是知道什么,否则不会勒令自己不再查下去。 他面色一冷,楼兰之事他可以不查,但是崇明堂的人却不能白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崇明堂里洒的那些血他必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想着此刻停放在崇明堂内的棺木,他眸子闪了闪 看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的小太监一眼,大步出了甪直门。 皇帝出了承安宫却没有回紫宸殿,而是去了乾元殿前的钟楼,远远的看着那抹身影出了甪直门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赵来金道:“跟林福说一声,让他弄两个人暗中盯着孟恒之,他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话毕,这才朝楼下走去,赵来金看着他去的方向,当是刘贤妃所居的昭华宫 眸子一闪,快步跟了上去。 贤妃刘氏因着冠军侯府的事情已经消停了许久。即便是太后回宫的那日宫宴上,她也敛了风华,没有敢出风头。 朝中很多人都知道,福州倭寇一事与冠军侯脱不了干系,皇帝看在世孙刘河云的奋勇退敌,刘衍之葬身大海的份上并未降罪,但是已经许久不曾临幸昭华宫了。 宫里惯不缺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刘氏虽未被禁足,但是被皇帝这样冷落比禁足更难熬。 受宠十余载,恨她的人可不在少数。 眼下已经十月,各宫早就烧了地龙,拨放了足够的银丝炭过去,昭华宫里却冷的刺骨,该有的份列已经过了十几天都没有领到手。 那上月省下来的炭这会儿倒是点着了,只是那气味串的满屋子都是,刘氏一阵咳嗽之后,大宫女檀儿连忙让小太监将几个炭盆搬出去散味儿。 皇帝进昭华宫的时候,正殿外头站了几个小太监,人手一把蒲扇在煽火,炭味儿窜的老远。 他眉头一怵,抬手制止了要行礼的宫女太监,自己打帘朝里面走去。 刘氏还在咳嗽,檀儿帮她轻抚着后背,浑然不觉外头已经有人进来。 “娘娘,奴婢着人给六殿下递个信儿吧!” “咳咳!不,不要去打扰他。开春就要选秀了,等大婚之后就要出宫开府,这个时候就让他好好做学问,莫要分了心。” 刘氏话毕便传来檀儿不愤的声音:“娘娘您总是这般,以前皇上常来您也这样,如今皇上不来……” “放肆!”刘氏冷喝出声:“怎么着?是不是觉得本宫如今失宠了,你跟着丢人了?你若是想另寻出路本宫绝对不会拦着你!” “娘娘!”檀儿大惊,噗通一下就跪下来:“奴婢逾越了,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奴婢只是心疼娘娘。娘娘得皇上看顾时从来不曾为难过旁人,如今不过是皇上不来,她们就敢这样磋磨您,您是四妃之首,就算皇上和您置气了,您还有六殿下,皇上还是疼爱他的,那些人怎么能?怎么敢?” 刘氏咳过之后就是一阵阵沉重的喘息,重的隔着屏风都能听见。 “檀儿,你今年都二十六了,该出宫了。” 檀儿一愣,脸上挂着泪珠,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氏:“娘娘要赶奴婢走?” 刘氏惨笑着摇摇头:“本宫哪里是赶你走,你都二十六了,该嫁人了,本宫耽搁了你这些年,总不能耽搁你一辈子。原想着留着你,等六殿下开府再将你配人,而后让你通家随他一道出宫去,可是如今本宫想明白了,是本宫太自私了。” “无论本宫是否失宠,本宫是皇帝的女人,你是本宫身边最得用之人,身份不比那些乡绅员外家的小姐差,配个好郎君怎么都使得的。人这一辈子,能当家做主,做什么要给人做奴才呢?” 檀儿摇摇头道:“娘娘错了,在奴婢看来,做主子未必就比做奴才自由风光。奴婢是昭华宫的大宫女,月月拿着最高的月钱,隔三差五还总是得主子打赏,一年四季吃穿不愁,没有旁的花钱的地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将主子伺候好。可若是嫁了人,得生儿育女,得孝顺公婆,得伺候丈夫,若是遇人不淑还得被磋磨,哪里就有做宫女自在了?” “奴婢一早就想好了,这辈子就跟着娘娘了,等以后娘娘不需要奴婢伺候了再放奴婢出去,奴婢用自己攒的钱买个丫头,买处院子,也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不管是奴婢的娘,还是娘娘您,都让奴婢认清了一件事情,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不公平的,娘娘您如今是没得选,可奴婢可以,奴婢想自己活一回。” 刘氏怔了怔,半响才道:“你说的对,本宫没有选择,就算是有又怎样,别人进宫是父兄的安排,本宫进宫却是自己求来的。所以,无论是得宠还是失宠,本宫都不会后悔。只要在这皇宫里,本宫知道他就在这里,哪怕看不到他的人,本宫也甘之如饴。本宫这辈子,中了名叫“孟修齐”的毒,无药可解。” 屏风后头的皇帝愣了半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守在外头的赵来金一头雾水,他以为皇上这是想起这位了,怎么在门口站了半响又折身走了? 皇上的心思真的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 凤澡宫,这个时辰,姚氏都在小佛堂诵经,此刻也不例外。 皇帝进殿的时候,除了几个二等宫女之外,寝殿里没有一个人。 圣驾到来,又未得到任何通传,几个小宫女有些慌乱。 皇帝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抬脚便朝小佛堂走去。 渐行渐进,木鱼声便越发的清晰。 身旁的大宫女和太监见到他忙不迭的行礼,他手一挥将人都支使下去,静静的站在那里没动也没有说话。 木鱼声迟了一瞬,而后照旧。 待经文念完,姚氏才起身,福了福身子道:“皇上。” 皇帝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水:“皇后日日诵经,几十年了,当真能一心向佛心如止水了?” 姚氏轻笑,眼角带起几道皱纹。 她与皇帝少年夫妻,年纪相仿,皇上五十,她也五十了。 后宫年年岁岁都不缺春色,她在这里,就跟那入秋的叶子一样,已经变黄,只等落下,融入泥土。 “心如止水的那是神,不是人,臣妾是人,还是俗人,日日诵经礼佛不过是自欺欺人求得心安罢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却无关悲喜,而是厌恶,比冷漠更让人抓狂的厌恶。 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惜姚氏还是敏锐的抓住了,这就是她的男人,跟了这个男人一辈子,剩下的只有厌恶。 这辈子,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图了什么?跟着那么多女人争抢这么一个男人,到头来一无所有。 既让想求心安,那就诚心诚意的好好求,朕让人将这后面收拾一下,旁的事情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话毕,转身就走,干脆利落,仿佛他是专门为了说这句话来的。 他刚刚出门,姚氏就颓废的瘫坐在了地上。 好好礼佛,他这是夺了自己掌控六宫之权,将自己真正的囚禁在了凤澡宫这座富丽堂皇的牢笼里了。 她不怕,但是她不甘啊!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作为一个妻子该有的体面他都吝啬了,即便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非死不可的事情,那也得问问自己,给个罪名不是吗? 轻轻的眯了眯眼睛道:“去,寻个机会带话给殿下,不必等了。” 皇帝出了凤澡宫看了看天,这才朝紫宸殿走去,远远的便和疾步赶来的林福遇上。 “皇上!” 皇帝点点头,大步朝紫宸殿走去。 到了紫宸殿,屏退左右,连赵来金都只能在殿外守着,殿内只有林福和皇帝两个人。 林福这才道:“皇上,奴才已经查清楚了,太后娘娘之所以将三司的人召去承安宫扣押,为的就是二殿下。” 皇帝嗯了一声,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太后这么做的原因。 自己的生母自己最清楚,每做什么事情都有极强的目的性。她动手之前就想到了后果,也知道自己要去查,却还是一意孤行的动手了,那么必有让她不得不动手的理由。 只因为当年那个人,呵呵,那连借口都算不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入宗府 入夜,寒风骤起,看样子是要变天了,橘黄色的宫灯映在那大红色的回廊柱子上,光晕越发的深沉,给沉睡中的东西六宫凭添一份静谧之感。 一道黑影闪电般的绕过回廊外头的假山池水闪电般的朝沉香水榭掠去。 昭华宫,一大早贤妃刘氏便失手打碎了茶盅。檀儿没有唤小宫女进来,与识香一道将碎片打扫了,将地上的水渍拭擦干净。 昨日皇上来了,来了又走了,连自家主子的面都没有见就走了,主子嘴上不说,心里怕是难过的紧。作为她的贴身奴婢,檀儿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能靠娘娘自己缓过去。 哪知刘氏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情,昨日皇帝来她是知道的,那些话诚然是她的一种发泄,但是也带着刻意。真真假假连她自个儿都分不清楚真假了,但是她知道,皇帝一定会听进心里面去。 只是不知道为何,自从昨日皇帝走了之后她心里就开始发慌,做什么事情都恍恍惚惚的,一种不安一点点的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外面的几个宫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识香见状眉头拧到了一处,这些人都会捧高踩地,以前娘娘得宠的时候个个都想往跟前凑,而今不过是皇上有些日子没有来看娘娘,这些人便懒散怠慢了起来。 哼,既然进了这昭华宫,自然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娘娘不好过,他们就能好过了不成? 冷笑一声上前突然道:“不好好做事情,扎堆的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 小宫女被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看了她一眼,再回头时方才与她扎堆闲聊的伙伴已经散了。 “识香姐姐,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方才听他们说,听他们说六殿下不见了,心中好奇,这才凑上去问了问。” 识香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大怒:“没事嚼什么舌根子,给我管好你的嘴,若是让娘娘知道,我定然让人拔了你的舌头将你丢到永巷里头去。”小宫女打了个寒颤,忙道不敢,这才鬼撵似的跑了。 识香怵眉回了内殿,檀儿服侍完刘氏轻轻的退了出来,拉住她道:“方才外头怎么了?” 识香笑笑道:“无事,不过是几个不听话的小宫女儿,教训了一通便饶了他们。” 檀儿怵眉:“莫要与我扯谎,方才你声音那么大,娘娘还问起了。” 识香一愣,方才声音大吗? 而后想了想扯着檀儿出了殿门道:“几个小丫头不知道打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是六殿下不见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这里是皇宫,六殿下天潢贵胄,怎么会不见了?” 檀儿面色却一片凝重:“此事先不要声张,你亲自去打听打听,这些小宫女都知道的事情,怕是外面早都传遍了,否则以她们的胆儿,哪里敢去编排皇子。” 识香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点了点头就朝外走去。 正如檀儿所说,六皇子失踪一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唯一不知道的怕就是昭华宫里面的人了。不,或者说,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贤妃刘氏了。 皇子早上五更天就要起来,用完早点之后从沉香水榭到国子监文华殿去读书。 孟朝元的贴身小太监五更天进屋叫起的时候发现床上根本就没有人,被褥是他昨儿亲手给铺好的,也有睡过的痕迹,只是眼下没有了人。 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将沉香水榭寻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人,却将水榭里的几位皇子都惊动了,所以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开来。 等紫宸殿那边知晓,东西六宫已经传遍了。 恰巧今日又是大朝,皇帝在乾元殿将三司六部的人狠狠一通数落,三司的人直接罚俸一年。众臣不明真相,只以为是因为昨日崇明堂一事。 散朝之后,皇帝去了御书房,而后才对赵来金道:“去一趟梁王府,让孟恒之滚来见朕。”他觉得,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跟孟良辰脱不了干系。 赵来金亲自跑了一趟梁王府,却不想竟然扑了个空,梁王府的人说他家二爷昨日出宫就去了护国寺,说是要去请护国寺的高僧来替崇明堂枉死的人超度,而后一直没有回府。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心中越发笃定了此事就是孟良辰的手笔。 “去,林福若是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朕。” 孟良辰此刻正在护国寺后山的禅院里与五皇子孟朝惜喝茶。 观此刻的孟朝惜,胖虽胖,但是脸色已经没有先前那种蜡黄之色,眼底也不再浮肿,最重要的是肚子终于正常了,想来许青尤已经找到了治疗他的办法并已经开始生效了。 孟良辰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坐在那里,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甚至于自己心中的怀疑也没有藏着掖着。孟朝惜成了了慈的记名弟子,无论以后怎样都与那个位子无关了,所以,在眼下,是他能相信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孟朝惜也乐意听孟良辰跟自己说这些,他愿意说,那么就说明他信任自己。孟朝惜从出生到现在,受尽了了冷眼,深知这份信任有多么来之不易。 仔细听完之后他想了想道:“你只是怀疑,可有确切的目标了?” 孟良辰摇摇头,没有,他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所以他才头疼。无论是太子,或是二皇子,甚至于六皇子都有可能。只要是想着那个位置的,都不能排除动手的嫌疑。 孟朝惜想了想道:“我不懂这些,但是我懂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有些时候,往往是你觉得最不可能的,却偏偏就是他。” 孟良辰闻言,只觉得脑子里好像又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太快,他抓不住。 起身道:“我该走了,或许这几日宫里就会来人,你小心一些。” 孟朝惜起身送他:“我知道怎么应对。” 刚刚出禅房,便有小沙弥迎了上来,合手一拜道:“阿弥陀佛,空梦师叔,宫中来人了,说是请孟大都督即刻进宫。” 孟良辰闻言与孟朝惜交换了一个眼神道:“超度一事就劳烦你带各位师傅过去了。” 孟朝惜应道:“放心好了,承蒙你处处关照,这点绵薄之力还是能尽的到的。 话毕,孟良辰就大步朝外走去。 林福候在护国寺门口正与寺庙里的扫地僧说话,见他出来立刻终止了话题迎了上来:”大都督,皇上有请!“ 孟良辰点了点头,接过云三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边走边道:”敢问公公,皇上有什么事情要差您大老远的跑一趟?“ 林福一夹马腹上前两步与他并行,用只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六皇子不见了。“ 孟良辰眉头一拧,一把拽紧了缰绳看着他道:”孟朝元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福笑笑没有答话,有些话他可以说,有些话却不能,他只要知道自己想问的话的结果就是了。 一路疾驰狂奔进宫,孟良辰直接进了御书房。 一脚才踏进御书房里头,一只砚台就朝他砸过来,他头轻轻一侧避了开来,而后迎上的便是皇帝那几欲喷火的眸子。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既说的是他方才躲开了,又说的是六皇子一事。 不等孟良辰开口自辩,他便又道:”来人,将他给朕抓起来,丢进宗府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去看他。“ 话落音,外头的羽林卫进来便拉着孟良辰朝外走。 他皱着眉,一语不发的被人拖出御书房。 等人带下去之后,皇帝才召林福进去问话。 ”可有问清楚,他昨日什么时候去的护国寺,期间都与谁在一处,有没有离开过?“ 林福道:”回禀皇上,奴才问了护国寺的扫地僧,孟大人昨日是酉时一刻到的护国寺,先去大殿求了签,而后又拜见了了慈大师,最后去寻了主持要了十二名僧人,约好今日出寺去崇明堂诵经三日。而后便与五皇子在一处,奴才去的时候据说他正在与五殿下喝早茶。“ 皇帝闻言眯了眯眼睛,半响才道:”你可将六殿下一事告知与他了?“ 林福道:”奴才佯装无意提了一句,孟大人很惊讶,还,还带着一点愤怒。“ 皇帝又不说话了,难不成是自己判断错了? 只是老六那么大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呢?各个宫门他都差人问了,并不见他出宫。 却不知孟朝元此刻正生在万花丛中,快活的好似不在人间。 十七八岁的少年,对有些事情并不陌生,从第一次走精之后内务府就会安排专门的人教导此后这方面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是有定律的,免得皇子们年幼不知节制伤了身子。正值蠢蠢欲动的年纪,又因着一些事情压抑许久,此刻再被屋子里的合欢香薰上一薰,哪里还记得自己什么身份,更没有记起来自己这会儿应该在文华殿读书,而不该在此与这些女子调笑作乐。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臭棋篓子 东宫,自从孟良辰进宫之后孟九黎就提着一口气沉不下去,直到他出宫,这口气不仅没有沉下去,反而勒的越发的厉害了。 召了内侍进殿道:“人怎么样了?” 内侍恭恭敬敬的回禀道:“幸了十二位美人,死是死不了,身子却是损了。” 孟九黎冷笑:“他倒是能熬得住!”话毕想了想道:“去护城河寻一艘画舫将他丢上去,想办法通知给皇上的暗探,记得小心一些,万不能牵扯到东宫头上。” 内侍领命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殿内满脸的寒霜。 他的好弟弟,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刘荃那个老匹夫果然厉害,老六小小年纪就深得他的真传。 居然找到了“死”去已久的刘衍之,还帮他跟孟朝令搭上了线。看他如此勤勉,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不好好犒劳他一番呢? 只是,孟良辰居然进了宗府,害得他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 原本,他是想让他的好父皇好好看看,看看他心尖尖上的儿子是如何不堪的,只可惜,眼下却没有了机会。 孟良辰,他不会救他,却也不会去害他,这就算是他心底里保存着的仅有的良知吧! 六皇子失踪了一日一夜,被皇帝的暗卫捞回了紫宸殿。 皇帝看着地板上睡的人事不知,满身脂粉味儿的人狠狠吸了一口气:“来人,取冷水,来,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话毕不消片刻功夫,一盆凉水从孟朝元的头上泼下去。 刺骨的凉意让在梦里都还在醉生梦死的人瞬间清醒过来。 里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脸上,脖子上全都是斑驳的吻痕,还夹带着一股子别样的浓郁气息。 孟朝元醒来之后愣了一瞬,而后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沉香水榭,这里是紫宸殿,他怎么会来紫宸殿的? 一跟头爬起来,便对上皇上那冷如寒霜的眸子。 “父皇!” 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 皇帝冷哼一声,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拖下去,别脏了朕的地。” 孟朝元心中一惊,连爬带滚的凑过去道:“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 如此,皇帝心中的怒气更甚,原以为他是个聪慧的,竟不想其蠢钝如猪,到现在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脚踹过去道:“滚!” 孟朝元在美人身上奋战一夜,早就疲惫不堪,他这一脚过去,直接将人踹出老远,而后便没了动静。 皇帝心里咯噔一声,上前一看,人已经昏厥了过去。 “将人送回水榭,传纪安过去。” 话毕,两个小太监抬了步撵将人放上去,快速朝沉香水榭走去。 皇帝在人走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才问林福:“人是从哪里找到的?” 林福躬身道:“回皇上,是在护城河那边的画舫上找到的。” 皇帝眯了眯眼睛:“这么说,他昨夜就被人撸出宫了?” 林福踌躇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道:“回禀皇上,奴才以为,六殿下应该是刚刚被带出宫不久,掖庭那边来报,早上有十二名宫女自缢了。” 皇帝一愣,咬牙道:“孽障!”不管是谁,霍乱宫闱,此事一旦露出风声,皇家就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他自己更是笑话。 “赵来金,你去一趟昭华宫,让贤妃去沉香水榭看看他。” 赵来金心里一惊,应声出了大殿,他瞬间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这是要贤妃娘娘去见六殿下最后一面了。 依皇帝的性子,六皇子此番怕是在劫难逃了。 等他走了之后,皇帝才又道:“去好好问问各个宫门的守卫,从昨儿夜里到现在,都有谁出入过。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话毕,身后有黑影一闪。 孟良辰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一开口就将自己关进宗府里来,孟朝元失踪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倒是想动手来着,只不过没有来得及罢了,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不过,这样也好,待在里头,他可以趁着这清闲的时间好好将脑子里那些断开的东西理一理。 还有八日就是千秋节,他有预感,此番千秋节定然是热闹的很。 宗府和崇明堂的诏狱差不多,除了多了一些光亮,甚至比诏狱更加湿寒。这里是孟氏宗室子弟的噩梦,但凡皇族之人,犯了错都会被关到这里来。有的人一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一关就是一辈子。 他靠着墙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从天窗透进来的光线,脑子里转的飞快 牢房外头有脚步声渐近,他也没有抬头,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来探视,所以他根本就不报任何希望。 直到牢房门上的铁索传来响声。 他猛然抬头:“是你?” 居然是襄陵先生姚令居。 他不记得自己跟这老头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交情。 虽然他替自己起了字,但是孟良辰心里清楚,若非自家兄长开口,他是万万看不上自己的。 姚襄陵神奇的捋了捋胡子:“很意外?” 孟良辰没起,歪在地上揪着干草看着他道:“不意外,我早就知道老爷子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姚襄陵对着他就是一脚:“老夫看你过的挺自在,偏偏你大哥还巴巴来找老夫进宫说情要来看你一眼。” 孟良辰这才猛然起身:“我大哥呢?” 姚襄陵冷哼一声:“外头等着呢,总要知道你死了没有才能走。” “放心,你老人家死了我都不会死,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话毕,扒着牢房门朝外看,可惜,牢房外头还是牢房,什么也看不见。 姚襄陵冷哼:“也是,祸害遗千年,你哪就那么容易死了。好了好了,看也看过了,你消停的在这里呆着吧!三天两头折腾事情,关你个一年半载才好。”话毕,转身朝外走去。 出门的一瞬间,袖子擦了孟良辰的袖子一瞬,而后孟良辰的手心里便多了一张小纸条。 等人都走了之后,他这才用袖子挡着飞快的瞟了一眼,而后那纸条在他手心里就化为灰烬。 宗府的地形图,他所在的这一处下面有密道。 姚襄陵居然是第一楼的人。 老东西,瞒的可真紧,为老不尊。 不过,他送这东西来做什么?是要自己从密道离开?开什么玩笑,不过是坐牢而已,自己若是从这里逃了,整个梁王府都完了。 沉香水榭里,纪安给孟朝元诊了脉,而后请了赵来金去外头说话。 “六殿下这身子是坏了。” 赵来金闻言心中一惊道:“可还能调理?” 纪安摇头叹气。 赵来金还未再开口,刘贤妃便已经到了水榭门口。 “贤妃娘娘那里还是先不要说,咱家先去禀了皇上,由他定夺。” 纪安点点头,提着药箱朝外走去。 刚刚出门就遇上了刘氏,刘氏一心记挂着孟朝元,直接急匆匆的朝屋子里面走去。 好半天之后才喊他进屋问话。 赵来金则已经先一步出了水榭去紫宸殿复命。 听见他的回话,皇帝半响不语,良久之后才道:“朕记得宗府后头院子不少,择一处出来给他吧!” 赵来金浑身一凛,应了一声是,而后再不敢多话。 六皇子也是个可怜的。 生在皇家的人其实都可怜。 若只是被算计了,亏了身子,不过就是与大位无缘,说不得还能得皇帝几分怜惜,偏偏又染指了那么多的宫女。别说是皇帝,就是寻常的人家,儿子染指了老子的女人,还能落个好? 六皇子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真狠呐! 刘贤妃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将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她只知道儿子被人算计了,这会儿满心的愤恨。 她自己就算了,算计到她儿子身上,当真以为她软弱可欺? 可怜如她,刚刚升起夺宠的斗志,却不知道,这辈子她都不会有宠爱不会有指望了。 皇帝不会再踏进昭华宫一步了。 到了傍晚时分,孟朝惜将护国寺的僧人送去崇明堂安置好之后才进的宫。 因着了慈大师的缘故,皇帝在御书房见了他。 时别几日,再见这个儿子,皇帝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或许这就是被佛音洗礼过的缘故? “此番在宫里呆几日?” 孟朝惜合手道:“三日,等崇明堂的法事做完,儿臣要送诸位师傅回寺。” 皇帝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如今你虽未剃度,却也是了慈大师的弟子,年岁也到了,住在宫里也不合适了。三元巷那边的皇子府都建好了,若是你不皈依佛门,明年就该大婚,而后就可以搬过去了,如今,算了,总归已经收拾好,此番你就直接住进去吧!” “儿臣谢父皇隆恩!” 皇帝又嗯了一声道:“你去吧!” “儿臣告退!” 孟朝惜规规矩矩的行礼,朝外退去,刚至门口又被皇帝叫住:“昨日你与孟恒之一直在一处?” 孟朝惜点点头道:“儿臣与阿辰对弈半宿,而后同塌而眠。” 皇帝道:“哦?你们谁的棋艺更高一些?” 孟朝惜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儿臣棋艺不精。” 皇帝大笑:“孟恒之也是个臭棋篓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谈 眼见牢房里已经黑了,外面再次传来响动,听着那渐近的脚步声,孟良辰摸着墙壁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外头。 这个时候进来的人,是敌是友? 看见孟朝惜时,他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孟朝惜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脸咧嘴直乐:“怎么?没有想到是我?” 孟良辰点点头:“着实没有想到,皇上可是下了旨,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来看我。” 孟朝惜笑道:“父皇让我来接你出去。” 孟良辰挑眉,大步朝外走去,踏出牢房的一瞬间道:“谢谢!” 孟朝惜走在他身后道:“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两个字的。” 孟良辰步子顿了顿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怎么说?” “我的命是你给的,没有你的当初就没有我的今日,更没有我的以后。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用言谢。” 话毕,孟良辰没有开口,倒是他自己停了一瞬又继续道:“都说人会变,人一辈子年年月月的真的不可能不变,可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会记得,这条命是你给的。” 孟良辰步子顿了顿,仰头笑而不语。 他原以为自己是从狼群里救了一头羊,却不想到底是自己太幼稚了,狼群里怎么会有羊呢? 但愿,不是一头中山狼才好。 出了宗府,孟朝惜与他一道往宫外走去。 孟良辰有些意外:“你回来不住宫里?” 孟朝惜心情不错,脸上一直挂着笑:“父皇赐了府邸,让我今日就直接住进去。”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改日再贺你乔迁之喜,今日我得先去崇明堂。” 孟朝惜点点头道:“我顺便跑一趟梁王府替你送信,然后让你那两个跟班去崇明堂接你。” “谢了!” “又客气!” 二人笑着在宫门口分开,一转身,孟良辰脸上的笑意就冷却了下来。 崇明堂里灯火通明,十二名僧人将木鱼敲的震天响,围着那几十口棺材来来回回咿咿呀呀的诵着经文。 胡世安站在临时搭起的灵堂前面沉着脸。不过一日的功夫,整个人颓废的没有了样子。 孟良辰将他喊了出去,屏退左右,半天才开口道:“超度三日,你去城外选一处地方,厚葬!” 胡世安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眸子通红,如同一只即将发狂的困兽。 “难道就这样算了?” “你想怎么样?”孟良辰冷喝出声:“爷现在就告诉你,仇人就在那里,你提刀去砍呀?” 看着他意指的方向,胡世安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敢置信之后,整个人都垮了一般。 他不是不想为死去的兄弟争,他是争不过,他是个懦夫。 孟良辰叹了一口气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明知不敌却一意孤行以卵击石,那不是勇,那是蠢。他们死了,可是我们还活着,活着就会有那么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争不过,那就只能等,只能熬着,看看谁能熬过谁?” 胡世安看了他一眼,抬脚便朝里走去。 道理他懂了,却还要时间。 安排好了崇明堂,孟良辰这才朝梁王府走去,远远的便听见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朝这边靠过来。 天已经黑透了,声音传过来,很快他就看见了两盏灯笼。 是朱笔和云三驾了马车来,径直到了崇明堂门口。 朱笔跳下马车道:“二公子,世子命奴才来接您回去。” 孟良辰点点头,撩袍上了马车。 章华院内灯火通明。 元宝儿弄了一个大大的炭盆摆在院门口,孟良辰刚刚进院子就被他拦住:“二爷,停停停,快,从这上面跨过去。” 孟良辰挑眉看着他:“你又整什么鬼东西。” “垮火盆呀,专门去霉气转运的,二爷快跨过去。”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不忍拂了他那希冀的小眼神,提起袍子跨了过去。 引来元宝和银哥的一阵阵欢呼:”过去了,过去了!” 孟良辰失笑,摇头进了屋。 只是刚刚进屋,看着屋子里的人他便笑不出来了。 “谁让你进来的?” 白芨似乎没有看见他那冰冷如霜的眸子,含羞带怯的看着他道:“奴婢是专门来伺候二爷的。” 孟良辰眯了眯眼睛,转身朝外吼道:“元宝,给爷滚进来!” 话毕,身后的白芨直接脱了外面罩着的斗篷,只留下身上贴身的小衣,凑上去伸手环住他的腰。 “二爷,奴婢的身子您老早就看过了,奴婢早就是您的人了,您不要赶奴婢走好不好?” 元宝听见孟良辰的声音,忙不迭的进屋,一脚踏进屋子里便见到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出去。 而后只觉得眼睛一花,一团什么东西飞出去,再加上一声惨叫,便没了动静。 孟良辰一把扯下身上的衣裳怒气冲冲的朝外走,边走边道:“把屋子里里外外的东西都给爷换了,连个院子都守不好,爷要你何用?再又下一回,你就给爷滚的远远的。”话毕,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就朝院子外面走去。这院子不收拾他没法住了,哪哪都让他犯恶心,只能去香樟院将就一宿了。 孟良荀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今日是因为惦记着他在宗府,晚上又安排人去崇明堂接他,所以歇的晚了,往日这个时候自己早就睡下了。 不知道他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将人迎进屋子里,这才看见他脸色很难看。 “阿辰,这是怎么了?” 孟良辰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后仰,望着天花板道:“没事,只是今晚我大概要在你这里挤一晚上了。” 孟良荀笑道:“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去吧,让你的人给你打水沐浴,就睡那榻上,我有话要与你说。” 孟良辰点点头,正好,他也有话跟孟良荀说。 洗漱完了之后,两个人各自在屋子里躺下之后孟良辰开口道:“这几日我可能要搬出去住。” 孟良荀隔着一道帐子怵眉:“这是为何?”话毕,不等孟良辰回答又道:“也好,搬出去自在一些,父王那边我自会去说。” 孟良辰心中起了一丝歉意,好像,他每次都任性的按着自己的性子来,身后的烂摊子都给了自家大哥。 “大哥先前要与我说什么?” 孟良荀道:“说楼兰一事,明日你去崇明堂将派去蜀道的人撤回来,此事你不要再查了。” 孟良辰闻言一下子坐起来道:“不可能,崇明堂里的那些人不能白死!” 孟良荀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路子,想必也该查到了,事情牵扯到宫里,牵扯到孟朝令,皇上若是有心护着,你再追根究底只能给自己招祸。” “孟朝令又如何,与番邦勾结,只要我找足了证据,即便他是皇子,也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皇上,可不止他一个儿子。” “可是皇上却只有太后一个娘。这件事情,太后插手了,所以你必须就此打住。当今的皇位并非嫡传,离不开太后的扶持。养育之恩,扶持之恩,不是几条人命就能抹去的。或许可以离间皇上与太后之间的母子感情,但是皇上一定会想办法将此事抹平。不仅要抹平,还要装作不知重用二皇子,给太子一个警告。” 孟良辰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此事太子也有份?” 孟良荀摇头:“不,据我所知,太子倒是不曾参与此事,但是他却动了六皇子,六皇子失踪一日一夜,而后被皇上送进宗府,终身监禁。” 孟良辰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事他倒是不知,若只是失踪,皇上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了,虎毒不食子呢! 孟良荀又道:“孟朝元失踪那日,掖庭待诏的十二位官女子上吊自缢,太医院那边送了消息出来,据说与他有关。皇上命林福彻查,查到了太子头上,没有拿太子问罪,想必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皇帝是谁,心中有个大概就够了,做什么事情还需要讲证据?”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孟九黎怎么会突然对六皇子动手的,他一贯是个有手段的,也从来都不将其他皇子放在眼里,这一回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突然动手。不应该呀?” 孟良荀叹气:“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总觉得皇上和太子之间有某种外人不可知的暗流在涌动。总之,你的人手尽快召回来,趁着崇明堂元气大伤,好好休整一段时日。等千秋节过了,各路藩王回了封地,番邦也各自离去再另做计较。” 孟良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隔在两人中间的那道帐子,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大哥在京城这些年,底蕴颇深啊,尤其是对宫里的动向,实在是太了解了一些。 第一百六十六章 毁约 翌日,在香樟院用了饭连自个儿院子都没有回就出了府。 去了崇明堂,用崇明堂的内线给郑扬发了加急传讯,命他速速回京。 云六那头,第一楼那边也发了召令。 按着时间算,二人怕是刚刚到蜀道没有几日,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展,即便是有此刻暂时有用不上了。既然大哥让自己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那么他便清闲几日。 处理完崇明堂的事情,他安排郑扬先拨人去诏狱,而后又写了招收公文盖了私章交由锦衣卫散了下去。 这才起身朝外走去。 话说他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莞莞了,那日她随舅母去水榭见王妃,也不知道受委屈没有。还有自家老头子那里,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决定趁着闲下来去舒府看看。 刚刚走出崇明堂便被人拦下来,看见来人,他明朗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昨日孟良荀说起的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孟朝令。 “阿辰,不知你可有时间,我有事情要问你。” 孟良辰抿唇,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半响才恢复面色,声音却依旧不阴不阳的:“不知二殿下找我有何要事?” 孟朝令迟疑了一下:“我们可否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孟良辰冷笑:“好啊!”话毕,抬脚就朝外走去。 步行穿过朱雀大街,而后停在了清风楼门前。 “这家店都快倒闭了,够僻静吧?”话毕,看着孟朝令,没有错过他脸上闪过的那丝错愕。 孟良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抬手道:“二殿下请!” 孟朝令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却没有迟疑,抬脚就朝里面走去。 楼里这会儿清静的很,小二招呼他们二人上了二楼。 入座之后,云三和云五与孟朝令带着的人都守在外头,孟良辰这才开口:“不知二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孟朝令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我来是问你要一个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尊贵如二殿下,要个什么样的人没有,竟然要到我这里来了。” 孟朝令眯了眯眼睛,半响才道:“楼兰公主,鎏莹。” 孟良辰闻言噗嗤笑出声:“二殿下你是闲极了特意来找我说笑的吧?楼兰公主?楼兰公主不是死在使馆里,被义庄那把大火烧的骨头都不剩了吗?我以为二殿下最清楚不过,竟不想时至今日二殿下居然来问我要人?” “孟良辰!” 孟朝令显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有耐心,如此一激便怒了,几欲喷火的眸子与平日里的温润判若两人。 只可惜,孟良辰是被吓大的,杀过人,见过血,他这副吃人的表情,孟良辰还真不怕。 “二殿下这么大声做什么?说实在话,你这副样子我看着倒是挺喜欢的。也不知道你这是急的,还是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 孟朝令再一次眯眼吁气,半响才稳下来道:“我不与你置气,那日闻香楼三楼落下去的人,你不要跟我装糊涂,她在哪里?” 孟良辰面色一变,目光瞬间就犀利起来,起身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孟朝令道:“怎么,二殿下为了找人把崇明堂翻了个底朝天未果,如今直接开口问我要了?不觉得太晚了一些吗?” 孟朝令叹气:“阿辰,崇明堂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却是因你而起!” 孟良辰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改变语气:“几十条人命,转眼间就没有了。我不知道指使这件事情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他们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芥不成?” “我说了,崇明堂的事情与我无关。” “那楼兰使团一事与你有关了?” 孟朝令:“我说不是你能信吗?楼兰公主之所以在我手上,是因为我们一早就认识,我随太后娘娘去礼佛的时候收到了她的求救讯息赶去了蜀道,却晚了一步,楼兰使团几十个人全部都死了,我是从两具尸体下面将她扒出来的。她受伤太重,一直都未清醒,醒过来之后脑子又不对,我不敢让人知道,那日也是觉得将她困的太久了想带她出来透透气,没有想到她突然发狂,居然与我动手,我一时不查失手将她扫了出去。” 孟良辰怵眉不语,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真假,良久之后才幽幽开口道:“那日在那间屋子里的,除了你二人还有谁?” 孟朝令一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答话。 见状,孟良辰勾了勾唇:“二殿下不必着急,好好想,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不迟。” 半响之后,孟朝令摇摇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不相信我。” 孟良辰道:”二殿下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不定那什么楼兰公主都是假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二殿下这般看重,需要编造这样一个故事来诓骗我。”话毕起身:“话不投机半句多,二殿下讲故事都没有诚意,何论其他,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二殿下自便。”话毕,抬脚就出了屋子。 屋子里的孟朝令满面寒霜,他没有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从孟良辰嘴里竟然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问出来,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不过,他日可别后悔才好。 出了清风楼,孟良辰这才看了一眼云三,云三点点头,示意一切都办妥了,他这才勾勾唇,满意的朝双鱼胡同走去。 舒三元这回没有请舒清莞过来,而是直接将他叫去了三房的大书房。 “我打算带莞莞去幽州,你与莞莞的亲事就此作罢,日后,你不必再来了。” 孟良辰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眉头拧了拧道:“舒伯伯何出此言?” 舒三元看了他一眼道:“这几日我想了想,莞莞与你,着实不合适。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你自己的情况自己也清楚。自古亲事都是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王不待见莞莞,王妃又不是你亲母,自然也不会善待于她,就连定亲,虽说礼数足了,却也是你大哥出面。”话毕,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有莞莞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到大从来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女儿家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不想让她就这么草草定了,日后再抱憾终身。” 孟良辰抿嘴不语,周身都散发着无力感,他没有想到不过几日时间,等待他的竟然是这个。 “舒伯伯,我已经在寻合适的住处了,我会搬出王府……” “不必再说了!结亲是结两姓只好,我希望我的女儿能被所有的人祝福。”话毕,想了想又道:“至于皇上的赐婚,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会想办法的。” 孟良辰定定的看着他,半响道:“舒伯伯,我不相信你会因为这些事情突然改变主意要悔婚。” 舒三元起身道:“信不信由你,总之,你和莞莞的事情是不成的,你送来的聘礼我会找人送回去。”话毕,拂袖转身不再看他,对外面招呼道:“送客!” 孟良辰起身看了他一眼,作揖道:“舒伯伯,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一定会弄明白的,改日我再登门拜访。”话毕,转身出了书房。 待出了舒府之后他脑子里都还恍惚着,舒三元怎么突然间就变卦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舒府的大门,眸子渐渐明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弄明白的。 莞莞,上辈子是他的,这辈子也只会是他的,他是不会放手的。 召了云五在他耳边低语一番,云五点头,迅速退去。 孟良辰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朝前走了一段,心中始终不甘,看了一眼舒府大门旁边的院墙勾了勾唇,抬脚朝北面走去。 “在外面等着爷,爷去去就来。”话毕,利落的窜了上去,而后纵身一跃便没有了人影。 式微阁里,听说孟良辰来了,舒清莞便在几个丫头的打趣之下换了一件簇新的掐花褙子,又上了淡淡的妆,正要起身往外走,丫头杨梅气喘吁吁的从外面疾步进了院子。 “小姐,孟公子走了!” 走了? 舒清莞一愣,步子顿在门口,满心欢喜荡然无存,只余一丝酸涩。 她以为今日能见着人呢! “小姐?”葡萄看着她喊了一声。 舒清莞笑笑:“无事,虽说是定了亲,但是总是见面也不好。”话毕,转身就朝回走。 还未绕过屏风,外面的小丫头声音就响起来:“三爷!” 舒清莞嘘了一口气转身笑着迎了出去。 “爹!” 舒三元嗯的应了一声,大步进了屋,打量了几眼之后才道:“我刚刚得了信,幽州那边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明日便要启程去幽州。” “爹爹?”舒清莞疑惑的看着他,生意上的事情,爹爹从来不说给自己听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周璇 舒三元看着自家女儿清澈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好了,半响才道:“此一去,过年怕是不能回来了,你收拾一下与我同去吧!” “爹爹怎么突然答应让我去幽州了?”她知道自己爹爹在幽州还有一个家,虽然没有去正经的夫人进门,可是那处女子是不少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从来都不提幽州那边的事情,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在那里,还有一半时间在京城。 舒三元笑笑道:“你明年三月就要及笄了,而后就是大人了,能出去走走的机会不多,爹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带你出去转转。” 舒清莞不疑,被他说服了,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让人收拾了。” 舒三元点点头:“不必收拾太多,带几件在路上换洗的衣裳即可,其他的东西爹那边都有准备。” 话毕,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的异动这才朝外头走去。 送他出了门,舒清莞这才对着葡萄几人道:“既然明日就要走,你们看着收拾吧。”话毕,转身回了屋子。 明日就要走了呀,这样匆忙,那个人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自己要走了。若是不知道,连一句话别的机会都没有。 还未来得及在椅子上坐下,身后一双臂膀就将她环住,一只手还捂住了她的嘴。 “别怕,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惊悚的心这才回了原处。 孟良辰从身后掰回她的身子,低头就凑了上去,先是浅尝辄止,而后便是一阵狂风暴雨。 末了,紧紧的搂着她,看着那张被自己蹂躏的红肿的唇大口的喘气:“莞莞,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舒清莞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窝在他怀里不懂,待他稍稍平息一些了这才开口道:“怎么了?” 孟良辰心中的忧虑在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摇摇头道:“无事,就是几日都没有见到你了,很想你。” 舒清莞戳戳他的手,心里想着既然是想为什么不直接来看她呢? 只是这话在嘴里打了几个圈又放了回去,始终没有问出口。 孟良辰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亲,而后松开手道:“我走了,改日再来带你出去玩。” 舒清莞想告诉他自己明天就走了,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就从窗户里窜了出去,而后脚步声就在外面响起。 孟良辰出了双鱼胡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而后大步流星的朝皇宫走去。 事已至此,在未想到完全的应对之策之前,他能倚仗的就只有皇帝。 紫宸殿 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人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隐隐,已经起了怒火。 孟良辰却如没有察觉到一般不怕死的二次开口道:“皇上,臣要辞官,请皇上恩准!” 皇帝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忍住起身一脚踹死他的冲动:“说吧,你又在耍什么幺蛾子?” 孟良辰抿嘴,倔强的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皇帝的耐心瞬间就到了尽头,冷声道:“林福,给朕丢出去!” 话毕,起身就朝内殿走去。 他身为皇帝,日理万机,难得有个清闲的时候,还要被这臭小子气,他真想砍了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刚刚起身,孟良辰就跪着撵了上来,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袍子。 皇帝挑眉回头看着他,这是狗胆包天了? “皇伯父,我父王不答应我的亲事,舒家那头也不愿意了,舒家伯伯要带着舒家小姐去幽州。”末了又加了一句:“不回来了。” 皇帝转身:“所以,你这是打算不做官了,去追媳妇了,死缠烂打的跟定舒三元了?” 孟良辰正想点头便听得他猛然一声怒喝:“混账东西,你把朕当成什么了?把朝廷把官位当成什么了?你想做就做,想走就走,嗯?” “皇伯父,我不是不想做官,但是我一定要娶舒小姐。” 皇帝揉了揉眉心道:“滚滚滚,赶紧给朕滚远点,千秋节之前,你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朕一定会叫人打断你的狗腿!” 孟良辰翻了翻眼睛,笑嘻嘻的开口道:“谢谢皇伯父。”皇帝再一次扶额。 等他走了之后皇帝才开口:“去,让人查查,看看梁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三元虽然是一介商贾,但是富可敌国,孟良辰不能袭爵,按理说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孟修远会不同意? 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否则以孟修远的谨慎,绝对不会在明知自己下旨赐婚的情况下还反对。 赵来金应了一声,大殿里便再次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才听皇帝道:“难得清闲,去,将舒三元召进宫,与朕手谈一局。” 孟良辰出了宫之后才嘘了一口气。 皇帝说千秋节,那么千秋节之前舒三元就绝对不会走掉,接下来该怎么运作他得好好想想。 王妃那里倒是不足为惧,最重要的是他的父王,要怎么让他松口改变主意呢? 记得上辈子在幽州的时候可是很轻易的就促成了这门亲事,难不成这辈子只因为换了地方就不行了? 一时间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走到王府门口,想了想便又朝长宁侯府走去。 都是快用晚饭的时间了,宁中易一听说是他来了心中就觉得有些怪异,登门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莫不是有什么事吧? 将人迎进去之后,他道:“用过饭了?” 孟良辰摇摇头道:“舅母呢?” “有事?” 孟良辰点点头。 宁中易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宁中易让人去后院请了姚氏过来,这下子,连同宁长柏兄弟俩个都来了,人一多,孟良辰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宁中易心中就咯噔一下,这得是多大的事情,连开口都这般困难。 孟良辰定了定神,看了宁中易一眼道:“我父王不答应与舒家的亲事 。” 宁中易闻言就笑了:“你这孩子,我当是多大的事情呢!”话落音他才突然回味过来,瞬间变了脸色:“他什么意思?” 孟良辰不知道怎么作答,难不成当真告诉舅舅,自家父王是因为觉得莞莞长的有点像鞑子,所以才不同意? 不要说旁人,他自己都觉得甚为荒唐。 一旁的姚氏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心比男人要细的多,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给两个儿子使了眼色,宁长柏就起身寻了个借口拽着宁长清走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等兄弟两个都走了,姚氏才开口问。 孟良辰这才道:“舒伯伯要毁约,明日就会带舒姑娘去幽州,常住。” 姚氏与宁中易相视一眼,眉头微微一拧道:“那日去王府,临行的时候我看舒家三爷对王爷并没有不满之处,怎么说毁约就毁约,这婚约已定,若是毁约,毁的可是舒家小姐的名誉。” 孟良辰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了,那日还是好好的,老头子说那番话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们父子三人,除非过后他找舒三元谈过,否则舒三元怎么知道王府对这亲事有不满之意的? 又或者,这是舒三元在以退为进逼自己表态? 这样一想,他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开口对姚氏道:“舅母,此事怕是还要劳烦你。” 姚氏点点头道:“说这么客套做什么?明儿一早我就去舒府看看舒老妇人。两家既然是姻亲,合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宁中易也点点头道:“明日下朝之后我会一会你父王,看看他又在抽什么风,如果是那个女人不安分,哼!”冷哼一声,言犹未尽。 孟良辰道:“谢谢舅舅了,王妃最近,怕是安分的不能再安分了。” 宁中易这才想起前两日的传言,据说……想起来不免多看了这个外甥两眼,想了想由道:“你好好的,不论如何,千秋节一过他们都要回幽州,到时候府里还是只有你和你大哥,便不会再有那么多事端了。” 孟良辰点点头,小宁氏要留京的事情他压了压,暂时不准备说出来。有些事情,就要措手不及效果才好不是? 皇帝那头已经给了话,加上长宁侯府这边,他这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起身告辞,宁长清就窜了出来,嬉笑着看着他道:“阿辰,我听说崇明堂现在缺人手,我去给你打杂呗!” 孟良辰笑道:“只要舅舅答应,我绝对没有二话。” 宁长清对着他挤眼睛道:“就说是去给你帮忙,我爹一准答应。” 话落音,刚刚进屋子的宁中易就出现在了他身后。 “十二月成亲,眼下还有两个月,你若是不好好读书,明年春闱落榜,我就再送你去西山学院。” 宁长清闻言脸一垮,整个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抱着孟良辰的肩膀道:“阿辰,瞅瞅,这是我爹,亲爹,咱们俩要是能换换该多好!” 宁中易一脚就踹了过去,黑着脸道:“给我滚回书房去。”而后才又对着孟良辰道:“不要理会他,人来疯,这个时辰了,用了晚饭再回去。” 孟良辰点点头,人多,热闹一些。 第一百六十八章 献礼 千秋节说到就到,二十二日这一天免朝一日,各家各户却比往日更忙碌,早早几日就开始准备。 三品以上的官员要携家眷入宫朝贺,衣裳首饰自然是必不可缺的。 今年的千秋节大办,各路藩王和附属小国都齐聚皇宫,还有几位皇子,宗室子弟,总归这是一个极好露脸的机会。 京城里几家首饰店,脂粉铺子从早到晚客流爆满。 这一日一大早孟良辰就朝皇宫赶去。 今日,无论是御林军统领常玉潇还是九门提督万骁勇都不能轻松,更何况是他。 各路人马齐聚一堂,全部汇集在太和殿前的场子上。 女眷则由德妃石氏和淑妃曲氏带着先去承安宫拜见太后,而后在御花园玩赏。 太和殿里便只有太子,几位皇子以及宗室子弟,当然,皇帝膝下的几位公主都在。 他们要在这里先奉上自己的贺礼,而后等皇帝移驾,他们才能各寻去处。 孟良辰今日的差事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皇帝。 以防万一。 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恭敬顺从之下藏着怎样一颗狼子野心。 这是他的差事,也是他和皇上的交易。 皇上帮他说服舒三元,他便做皇帝手中的剑,但凡今日有异动的,杀无赦! 太子先献礼,献的是一尊一人多高的珊瑚,火红火红的,品相极好,算不得上出彩,但是也算是用心了。 孟朝令献的乃是一块镇纸,晶莹剔透的碧绿中带着一缕飘逸的墨色,那墨色却是一个美人的剪影,亭亭玉立。 如此,看似普通的物件倒是略胜了太子一筹。 孟朝惜献的是一百个寿字,每一个寿皆又经文构成,在大殿里大放异彩。 不管旁人心里怎么样看,皇帝对这份礼物满意的不得了,随口便赏了他一个邺城王做。 而后,孟九黎等人才开始注意到这个素来不显山露水的弟弟,多日不见,听说是他拜了了慈大师为师,遁入空门。再见,不管是身形和长相都与往日天差地别,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难倒佛音真的有净化作用? 虽然是小小一座邺城,却是皇子里的头一份。 按理说,就算是封王也该按着次序来,可皇帝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主。偏偏孟朝惜的运气又着实好,不知道怎么的就得了他的眼,先是先几位皇子前有了府邸,今又因为一副字被封王。 众人嘴里不说,心里都嫉妒到变色了。 宗室的人也都献了礼,给皇帝的礼,那都是极贵重的,但是在皇帝的眼中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献礼过后,赵王世子孟昌蔺突然开口道:“我几个月前就听说荀世子在为皇上准备寿礼,荀世子的寿礼怕不止这六颗东珠吧?” 话毕,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和孟良荀身上徘徊。 孟良辰站在赵来金背后,目光从他脸上刮过,看着他那张含笑的脸,顿时想起先前孟朝惜所说的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眼前这便又是一只。 孟良荀的那六颗东珠,颗颗有拳头大小,清一色的白润,此番是在白天,若是夜间,会如萤石一样发出光亮此助一颗都极为难求,何况是六颗。 献礼的时候,想是怕太过出挑,所以只让礼官报了名字,并不曾仔细介绍。 没有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孟昌蔺居然借此发作了。 孟良辰看完他有看了自家老子梁王一眼,目光最后落到赵王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倒是孟良荀,依旧淡定自如,缓缓起身道:“昌蔺兄太着急了,方才那东珠,乃是我父王之物,我的寿礼与阿辰的在一处,稍后就会送进来。” 话毕,便有内侍在外头高唱,“梁王世子献礼!” 落音,朱笔与云墨进了殿,孟良辰站在那里看的眉头一拧,不明白自家兄长打的什么哑谜。 今日人多事儿也多,朱笔和云墨解剑入殿…… 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丝惊疑,抬眼看着孟良荀,却见他正巧也在看着自己,还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孟良辰心定的同时又带着一份疑惑。 朱笔的手上拿了一个长约三尺尺的卷轴,在孟良荀点头示意之后与云墨一人一端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拉开。 一瞬间,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居然是大楚的河山辇图。 皇帝直接站了起来,从座位上走下去,走到撵图一旁,细细的打量,还用手摸了摸。 孟良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那长约三尺宽约六丈的撵图眸子一闪,他怎么看着这玩意这么熟悉。 随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此撵图着实惊喜,大楚的九州七十二城全部保罗了进去。 州府之间的界限,山川,河流,低谷,全部标识的清清楚楚。甚至于北上的玉门关外,西边的吐蕃,吐蕃的南疆北疆,还有楼兰那边都包括了进去。 皇帝的手都在颤抖。 这样一副撵图,对大楚来说,可是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皇帝在颤抖,梁王孟修远也在颤抖。 此番若不是在金殿之上,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这两个蠢儿子。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为何他这么倒霉,生了两个蠢到一起去的狗东西。 撵图啊,皇帝本来就不放心藩王,这撵图被敬献了出来,等同将梁王府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他觉得,这回回京怕是甭想回幽州去了,有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儿子, 把自己折腾进去那是迟早的事情。 皇帝摸够了,情绪也恢复正常了,脸上的神色尽数敛去,而后慢慢朝金椅上方走去。 落座之后才缓声开口道:“方才朕听说,此撵图是你兄弟二人合力所为?” 孟良荀这才起身,从座子上走到大殿中央,行礼之后道:“回禀皇上,此图乃臣历经六年所作。臣不曾出过京城,曾派人到各处游历,所缺的幽州十六郡和福州终于在今年被带回。阿辰此前又带回一匹罕见的鲛月锦,此锦据说为南海鲛人所织,万年不化,臣便召集绣娘数十名,将各地地域概貌整理,完成了这副大楚河山图。” 皇帝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你有心了。此物甚合朕意,今日千秋节,你父王也在此,你有什么心愿朕都可以看在这副撵图的面子上满足你。” 话毕,扫了孟修远一眼,见他脸色不好,皇帝心情大悦。 孟良荀闻言跪地道:“谢皇上恩典,今日皇上寿辰,臣既是臣子,也是晚辈,能让皇上满意,臣便知足了。” 皇帝坐在那里看了赵来金一眼,赵来金会意,上前递给他一枚碧绿的玉扳指。 皇帝道:“此物是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先皇赐给朕的第一件东西,今日朕给你,拿着此物可换取一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话毕,大殿里的人面色都变了。 先是孟朝惜,如今又来个孟良荀,皇帝今儿到底怎么了? 这两个人真是好手段,不声不响的就入了皇帝的眼。 好吧,再想想,于孟良荀而言,这真的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些年,他时不时的就要来一回。 赵王看了他一眼,与孟修远有一瞬间的对视。 嘴唇微动。 孟修远大怒。 虽然两个人有距离,但是他还是看懂了赵王嘴里说的话:“枪打出头鸟。” 言下之意,没有什么得意的。 梁王府多少人,一旦哪一日皇帝痛下杀手,那个玉扳指能救一条命,该救谁才好? 孟修远眯了眯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 今日是千秋节,不止皇帝看着,还有许许多多的眼睛看着,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旦言语有失,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光是宗族贺寿就用了近两个时辰,献礼完毕,赵来金一声高唱,皇帝出了大殿,百官跪拜。 而后才是重头戏。 皇帝前呼后拥的去了前院殿接受各个番邦来使的朝贺,当然,这种时候,不仅孟氏宗族,但凡进宫的官员都要随行。 连同在御花园陪着命妇的德妃与淑妃也去了乾元殿伴驾。 众命妇便去了承安宫,那边搭了戏台子,陪着太后石氏一起看戏。 进了乾元殿,重头戏才真正的开始。 番邦献礼,除了缺席的楼兰,吐蕃,大理,高丽三国除了携重礼朝拜之外,还不约而同的将公主推了出来。 名为献艺,意思却不言而喻,要与大楚联姻。 大楚到了孟修齐这一代,重武轻文,将材备出。 英国公府,长宁侯府,冠军侯府,全都出骁勇善战的猛将,各自固守一方。 这些小国不是没有雄心壮志,而是强敌环伺,他们只求大楚皇帝安分守己野心不要太大企图扩充疆土。 献上重金和身份高贵的美人以求短暂的和平。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献舞 孟良辰以为最先开口的会是吐蕃的赞普,毕竟三个使团里这兄妹俩最高调,在京城里这些天气焰高的很,哪里都能看见他们俩。没有想到,二人还没有开口,大理的段谷一先站了起来。 “皇上,我大理此次不仅带了千佛木雕为皇上贺寿,还准备献上滇马两千匹,我大理的公主愿留在大楚,与大楚世代交好,愿两国岁岁和平。” 话毕,他身边蒙着面纱的女子就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中央,认认真真行了大礼,而后道:“皇上,大理公主段芸烟愿献舞一曲,祝皇上圣体康健。” 皇帝嗯了一声,对左下首的曲淑妃道:“朕听闻大理的女子能歌善舞,今日有眼福了。” 淑妃掩嘴娇笑:“臣妾今日要沾皇上的光,一饱眼福了。” 话毕,乐师开始奏乐,想来兄妹二人早有准备,乐师奏的曲子与中土不同,带着浓浓的异域风味。 段芸烟扯掉身上的斗篷,露出身上带着大理特有的长摆舞裙。 随着曲子翩然起舞,时而如灵鸟低语,时而又如那凤凰欲飞。配着那婉转悠扬的曲子,一时间,殿中无论是君还是臣,竟然都有些痴迷了。 一曲终了,皇帝竟然还在回味,良久才开口道了一声:“好,赐玉如意!” 赐了玉如意,这就是非常满意的意思了。 段芸烟谢了恩,披上斗篷落座,与段谷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打着联姻主意的不止他们大理,但是皇帝不可能都将人收进皇宫,所以他们才商量好决定第一个开口。 当今圣上虽然已经五十,但是身份在那里了,只要段芸烟成为他的妃子,得了宠,留下血脉,几十年内就不怕大楚对大理会下手。 他们所求不多,实施起来却极为艰难。 太子风姿绰约,几位皇子和世子也不差,但是这都不是段氏想要的。 大楚皇室的情况他们也有所了解,不管将赌注压到哪个身上都有风险,不如直接一些,投诚最厉害的那一个。 段氏献舞之后,吐蕃就按捺不住了。 不等普赞授意,阿菱悦就站了起来:“皇上,本公主也为皇上献上一支舞,祝吾皇,寿与天齐。” 既是朝贺,皇帝岂有不应之礼? 乐起,却是万马奔腾,听的大殿里的人都是一震。 阿菱悦舞的是一支剑舞,用的却是手中的鞭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本身就生的娇小明艳,艳丽的裙装,簌簌作响的鞭子,将她映衬的越发娇艳。 皇帝看完点头道了一声不错,却并没有如段氏那般赐玉如意,而是开口问道:“朕听闻你也要留在京中,与我大楚皇室联姻?” 阿菱悦道:“自然。” 皇帝道:“甚好,你看看,在座的儿郎皆是我孟氏皇族儿郎,看看可有你中意的。” 言下之意,竟是由阿菱悦自行挑选。 不说赞普,几位皇子和宗室子弟都变了脸色。 这位吐蕃公主来京城这些日子可是名声大噪,娇纵跋扈,随家都不是养不起个女人,可是弄这么一位回去那比活祖宗还难伺候,后院鸡飞狗跳的还能过安生日子? 阿菱悦却是心情大好,扫视了一圈之后开口道:“皇上此言当真?” 皇帝挑眉道:“朕是天子,一诺千金。” 阿菱悦道:“好,那本公主就好好看看,好好选选。”话毕,目光再次扫了一圈之后落在皇上身旁,抬手一指道:“本公主,就要他了!” 孟良辰看着那个对着自己的手指头目光闪过一丝杀意,若不是在金殿上,他绝对会拔剑削了他的手指头。 大殿内的人均是一愣,孟良辰冷笑着开口道:“菱悦公主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皇帝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看了阿菱悦一眼道:“菱悦公主,机会可只有一次。” 阿菱悦面上带着笃定的笑:“没错,本公主就是看上他了。” 左下侧的舒淮瑾和舒伯伦父子皆微微怵眉。 孟修远的脸色也不好看。 孟良辰道:”菱悦公主,我是有未婚妻的。” 阿菱悦道:”既是未婚,便可以退婚,即便是成亲都可以休妻再娶,何况是未婚妻呢?” 孟良辰龇牙,笑了笑道:“公主说笑了,我既然已经定亲,就要为对方负责,怎能做那种朝秦暮楚的负心汉,正妻之位我是不能给公主的,后院的婢妾嘛……” “放肆,你居然让本公主做你后院低贱的婢妾?” 孟良辰道:“看公主好像很不愿意的样子,正好,我也不愿意。” 阿菱悦不敢置信的怵眉看着他:“你居然嫌弃我?大楚皇帝金口玉言,本公主看上谁便是谁。” “是吗?”孟良辰冷眼看着她道:“公主的意思是要强行与我拜堂,然后再强行与我洞房?都说吐蕃民俗彪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放肆,你……” “阿菱悦,回来!”赞普起身,到大殿中央一把将人拽了回来,而后在位置上对着皇帝行了一礼道:“皇上恕罪,舍妹被娇纵坏了。我吐蕃既怀着诚意来大楚,愿与大楚结两姓之好,那自然是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觉得谁合适便是谁。” 话落音,阿菱悦喊了一声“阿兄”,而后被他眸子里的冷意压了回去。 在吐蕃的时候,他只当这个妹妹娇纵任性了一些,不是什么大毛病,而今看来,除了娇纵任性还蠢,蠢到无药可救。 他们来中土是交好的,不是结仇的。 先不说先前本就与那人有冲突,再看他的神态,就知道此事不会成,巴巴硬凑上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阿菱悦的心思他太了解了,从小谁都顺着她,偶尔遇到一个不一样的便激起了她的反逆心。 可是这里不是吐蕃,没有人能拂照她,若是按着她的性子来,不仅毁了她自己,还会连累了整个吐蕃。 阿菱悦最怕的就是这个同母的哥哥,这样被他一看 满心委屈,却不敢再放肆。经过这么一出,高丽那边也静了下来,中规中矩的献礼之后始终没有说话,那高丽的公主倒是偶尔抬头从席位上扫过,水灵灵的眸子晦暗不明,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到了未时一刻,御膳房那边的小太监过来传话,宴席开始了。 那一头太后带着众命妇也到了,几乎是掐着点进的殿。 殿内的人起身齐呼太后千岁,等皇帝扶着石太后落座,众命妇才寻着自家的地方入座。 小宁氏身为梁王妃,这种场合自然是少不了她的。 话说,回京之后她就一直呆在水榭,连家宴都没有,也不曾回长宁侯府,更不曾举办过宴会与京中的贵妇往来过。 她又是庶女,在嫁进梁王府之前很少在人前露面,这回进宫竟然找不到一个能跟她说话的,越发显得格格不入了。 这会儿挨着孟修远坐下,对上孟良荀那冰冷的眸子她越发的不自在。 入座之后,御膳房的宫女太监就开始传菜。 菜肴从御膳房送过来,到了桌子上已经没有热气了,除了几道鲜有的素菜,肉上面都凝结了。 皇帝动筷,下面的人也不敢不动,象征性的拿起筷子挑了一点点。 这些人年年进宫参加宴会,深知宫宴的底细,早上进宫的时候却做不了任何准备,反而比平日吃的更少一些。 别说是粥或者水,就是点心也捡那清淡的吃,往日吃个八分饱,今日只敢吃六分饱。 宫里不方便啊! 早上到这会儿已经去了几个时辰了,早已经饥肠辘辘,但是看着眼前冰冷的盘子却不敢吃。 万一肠胃不好,吃下去就坏了肚子就麻烦了。 好在,皇帝也没有什么胃口。 喝了一杯酒,动了动筷子就罢了。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的跟着放下筷子。 接着,宫女扯下菜肴,上了各色的水果点心,这个,不拘冷热,倒是都能吃点垫垫。 刚刚上完,歌舞便开始了。 丝竹声响起,婀罗多姿的舞姬罗贯进点,彩袖轻扬,身姿摇曳。 而后一个身穿七色长裙的女子带着面纱出现在众舞姬中央,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光那前凸后翘的腰身,还有那肚脐之处恰到好处的裸露便足以让人移不开眼睛。 孟良辰不经意间对上她的眸子,心中一惊,居然是蓝瞳双眸? 他明明吩咐过孟璋要亲自将人看好,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的。 难不成先前所闻有误? 第一百七十章 大势已去 一舞未了,那女子飞身而起,被众舞姬托住,火红的衣袖如同刺目的火烧云一般,云端之上的人好像已经功德圆满飞升九天。 孟良辰眯了眯眼睛,这是敦煌画壁上的飞天,竟然被人以这种姿态演绎了出来。 舞毕,众舞姬退去,只留那女子站在原地,轻轻拉开面纱,在座之人无论男女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帝身在皇宫,见惯了各色美人,这会儿也不由得惊到了。 半响才缓缓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双手搭在胸口对着他一礼道:“小女名唤鎏莹,是楼兰的公主。” “好,很好,到朕这里来!”话毕,鎏莹就目不斜视的抬脚踩着白玉阶朝他走去。 大殿的白玉阶,只有皇帝能走,其余的,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和内侍一样走侧面的青石阶。 赵来金面色一变,喝了一声:“大胆!” 话还未尽便被皇帝嗯的一声制止。 而后他竟然起身,亲自下阶两步,握着鎏莹的手将人迎到宽大的金椅之上与他同坐。 这下,面色难看的不仅仅的孟朝令,德妃和淑妃,还有石太后都变了脸色。 金椅,那是皇后都不曾有过的虚荣,皇帝这什么意思? 太后可不是后妃,当场便开口道:“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与这个番邦女子共拥河山?皇帝美人在怀便不想再撒手,开口道:“母后,今日是千秋节,请母后慎言!” 石太后冷哼一声,猛然起身:“摆驾回宫!” 话毕,气冲冲的从一侧走下,拒绝后面的女监搀扶,拄着拐杖朝外走去。 刚刚走到大殿门口气势汹汹的步子就是一顿,而后竟然一点点后移。 身后的女监大叫一声:“救驾!”而后一把拉住太后就朝旁边冲了过去。 这时殿内的人才注意到,一群持刀的黑衣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几乎是提刀就砍。 瞬间,临门口的位置上的大臣和家眷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断了气。 “救驾!” “保护皇上!” 大殿之内一片混乱。 殿中的武将已经冲了上去,徒手与那些黑衣人开始交锋。 孟良辰握住箭柄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 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御林军竟然迟迟没有动静。 怕不只是这些黑衣人这么简单。 进宫的人都是再三排查过的,哪怕是一品大将军也得卸了兵器才能入内。 那么,这些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手里的刀又是从哪里来的? 眼下刺杀皇帝,可不是最好的时机。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箭羽破空声迎面而来,他猛然拔剑,一把拉住皇帝,一剑横扫,一旁的孟九黎更快,直接将太子妃付氏往后一推,由两个丫头扶着,自己则徒手抓住了一只箭,而后与那些已经冲过来的黑衣人纠缠到了一处。 弓箭手就在殿外,箭羽接二连三破空而来,孟良辰和赵来金林福挡在皇帝前面。 “赵公公,带皇上从后面走!” 然而,赵来金根本就没有机会挪步,后面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孟良辰心头一震,却见身后一群身穿铠甲的人冲了出来。 不是御林军来护驾,看着那装束倒是有些像西郊大营的人。 西郊大营的人,他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响,操,胡世安个蠢货,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然而,糟心的事情都是都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纷涌而入,后面走着的就是一身黑衣的胡世安。 孟良辰张开胳膊挡在皇帝前面看着他道:“胡世安,你要做什么?” 胡世安看着他冷笑:“做什么?自然是杀了这个狗皇帝,替崇明堂的兄弟们报仇,替我义父血恨!” “胡世安,崇明堂那件事情与他无关!” “你是他的走狗,自然会说与他无关,今日不仅他得死,你也要一起去死!”话毕,拔出随身携带的绣春刀朝孟良辰砍了过来。 孟良眉头一拧,上前一步挡住他的攻击。 胡世安一动,带来的人全部举起长矛冲了过来。 “林福,暗卫呢?带着皇上冲出去!” 孟良辰大吼一声,而后便与胡世安纠缠在了一处。 “胡世安,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赶紧收手,我说了,崇明堂的事情与他无关。” 胡世安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无关,他哪里无辜了?”话毕,手底下一用力,直接将孟良辰推了出去。 他是杨槐第一个养子,武功深受杨槐真传,又在西郊大营任三军总教头,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那竭力的一刀,直接将孟良辰震出好远,若不是他一心避让直接将挡在身后的皇帝撞了出去。 剑尖支撑地面,借力一个回旋,提剑就朝胡世安刺过去。 今日,他必需保住皇帝 哪怕他死了,皇帝也不能出事,否则,整个梁王府都得给皇帝陪葬。 胡世安! 一想到这孙子竟然进宫行刺,孟良辰心里的火气就蹭蹭上涨。 手底下的招式也就越发凌厉。 胡世安胜在力大,但是内力远不及孟良辰。 身后,皇帝被林福和暗卫护着,他便自己放开手来对付胡世安。 今日,此人必死! 胡世安的眸子里闪着仇恨的火光,每一刀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底下那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直接被他那力道震裂。那金椅直接被撂翻,歪在一旁。 皇帝倒是没有半点惊慌之色,这种时候还不忘美人,一只手紧紧的拦着怀里的鎏莹。 暗卫且战且退,将皇帝护在中央,在即将被逼下白玉阶的时候,被外面冲进来的黑衣人和那些持续不断的箭羽打乱。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太监目露凶光,从袖子里一把摸出匕首扑过去朝皇帝的后背插过去。 一旁的孟九黎大惊,抽身扑过来,一袖子便将那小太监扫了出去。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太监不过是引诱他的幌子,他还没有站稳,另一旁便又是寒光一闪。 他本能的往后一靠,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皇帝。 他又不蠢,皇帝年岁已大,早就忌惮东宫多时,这会儿他除了舍命相护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无论今儿皇帝能否安然无恙,东宫首当其冲就是那个被猜疑的。 御林军和九门提督到现在没有踪影,大内悄无声息的进来这么多刺客,只有他死才能以证清白。 置死地而后生,这一招他一早就懂,但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一点也不想用。 那把匕首插进胸口,身后皇帝那一声“太子”他就知道,自己赢了,不管身后那些牛鬼神蛇出什么招,东宫都不会再有任何事情。 “混账,给朕通通拿下!” 皇帝眯了眯眼睛,总算松开揽在鎏莹腰间的手,与赵来金一起扶住倒过去的孟九黎。 一旁的林福则控制了那个小太监,卸了他的下巴。 他是皇帝,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先前之所以不动,那是因为他想知道,此事与东宫究竟有没有关系。 如今太子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心中的疑虑尽去,自然是可以直截了当的收拾这些狗东西了。 一声冷喝,原先没有动静的御林军常玉潇和九门提督万骁勇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带人闯了进来。 外面那些放冷箭的,不用想已经被控制。 大殿里的情形瞬间逆转。 很快就被控制住。 “皇上,这些人?” 皇帝冷哼道:“就地处决!朕倒要看看,还有谁心怀叵测,时时刻刻想来拿朕的命。朕乃天子,上天所授,岂是尔等小人说杀就杀的。胆敢存着不臣之心,都该死!” 话毕,万骁勇得令,与常玉潇一起,带着两方人马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宰割人命。 大殿之中的尖叫声不绝于耳,那血腥的场面,直接将那胆小的文官和妻小吓晕过去。 那边很快就落幕,这边,孟良辰和胡世安还在对峙。 多余的话他已经不想再说了,再说都是枉然。 胡世安的肩头被血染的变了色,大吼一声:“狗贼,去死!”而后举刀三两步冲过来,不顾孟良辰的阻拦朝皇帝劈过去。 孟良辰本能的抬手一剑,从他后背直接将人穿透。 手中的刀才刚刚举起,而后手就是一松,哐当落地。 胡世安看着自己胸口的剑,艰难的转身,嘴动了动。 孟良辰看懂了。 他说:“谢谢!” 谢谢你让我死在你手里。 他为杨槐报不了仇,为崇明堂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不了仇。 大局已定,大势已去,注定他活不了。 与其死在别人的手里,他宁愿死在孟良辰的手上。 “摆驾紫宸殿,将太医院的人都叫过去!”皇帝话毕,看了鎏莹一眼,大手一扯,直接将人扯着下了白玉阶。 至于在大殿门口晕过去的太后,他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任人宰割 杨槐年长于当今皇帝,与先皇交情莫逆,在先皇的默许之下一手创建了锦衣卫。 崇明堂那门头上三个鎏金的大字,乃是先皇亲笔。 胡世安作为第一个被杨槐收养的孩子,亲眼见证了崇明堂的兴起,也亲眼看见了崇明堂的败落。 当年的种种,他是除了杨槐和石太后母子以外唯一知情的人。 只是,先前皇帝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绝对不会允许他活到今日,他的下场注定和杨槐一样,都是一个死字。 当年石太后还不是太后,只是四妃之一,皇后宋氏温婉贤淑,太子也是进退有度,礼贤下士在朝中颇有胜名,却不想竟然被构陷,沾惹是巫蛊之事。 巫蛊,乃是宫里的禁忌,皇帝大怒,圈了太子,皇后宋氏却饮鸠而死。 而后前朝后宫都传遍了说宋氏不是以死证清白,而是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祸及承恩侯府宋家,连远在福州的宋氏分支永安侯府都没有能幸免。 上千条人命,只在朝夕之间。 当今这位的皇位就是这样来的。 当然,其中不缺杨槐的手笔。 可是,古往今来,兔死狗烹,皇帝原本还倚仗崇明堂,可是等自己手上培植出来人手了,崇明堂,包括杨槐在内,这些人便都可以死了。 论心狠手辣,论过河拆桥,谁的手段能及得上当今这位。 杨槐虽然是死在自己义子手中,可是那人却是皇帝的人。 孟良辰伏在书房的几案上,看着胡世安最后留下的纸张眯了眯眼睛。 一缕阳光从窗户缝隙里照进来,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明白胡世安的意思,不成功便成仁,总之不愿对着血仇之人卑躬屈膝苟活于世上。 所以,他说谢谢! 这辈子,杨槐是他的避风港,是他心底唯一一处旁人触及不到的温暖。他没有妻小家室,崇明堂就是他的家,杨槐就是他的亲人他的信仰。 如今,他按着自己的意愿随着心中的信仰而去,这样,也好。 孟良辰坐直身子,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对着守在门口的云三道:“东宫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云三闻声进屋道:?帐大人适才送了消息过来,说太子尚未苏醒,刺杀皇帝的那小太监被带去了刑部,已经招了,据说是东宫的人。” 孟良辰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果然如此。 此番刺杀,不仅是冲着皇帝去的,孟九黎也没有放过。 他这招置死地而后生,但愿有效。 “宫里有没有异动?” 云三道:“皇帝下旨,封鎏莹公主为嘉禾皇贵妃,太后昏迷,一直未醒,皇上只宣太医,未曾进承安宫一步。” 孟良辰闻言,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封鎏莹为皇贵妃。 一个附属小国的女子,再怎么惊为天人也不该如此,皇帝这是走的什么路子,皇贵妃之位堪比副后,大楚自建国以来就不曾有过,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给了出去。 孟九黎护驾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若是他不怀疑东宫,就应该解了皇后姚氏的禁足。 凤藻宫到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却在这当头多了一个皇贵妃…… “爷去刑部一趟,你留着,等孟璋回来让他不要再出去,鎏莹一事,爷等着他给个解释。”话毕,起身便朝外走去。 云五与他一道骑马去了刑部天牢。 巧的是,到刑部大牢的时候九门提督万骁勇也在。 “万大人!” 万骁勇回礼道:“孟都督,不知道大都督来刑部有何贵干?”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来办案的,难不成万大人是来喝茶的?” 万骁勇扯了扯嘴没有接话,只道:“请!孟良辰撩袍就进了牢房大门。 在看见那小太监的时候孟良辰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用过刑,那脸上到处都是淤青,但是他还是认出来了,这小太监分明就是胡守一次子胡思缘。 先前在大殿上过于混乱,孟良辰没有来得及注意到,这回心中算是明了了。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跟宋家的人勾结上了。 也真正是好手段,当年一手让宋氏九族倾灭,如今却还能将其苟活下来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万骁勇能爬上九门提督的位置,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个光有武力的草包,瞬间就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异色。 “大都督有何发现?” “麻烦万大人,去内务府请人过来,替他验身。” 话毕,又道:“将人看好了,爷立刻进宫面见皇上!” 而后一阵风似的的朝天牢外头走去。 万骁勇不傻,一句验身,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看了刑部尚书一眼,刑部尚书立刻差人打开牢门,万骁勇一把扯下那人的裤子,嘶,居然是一个没有断根的。 再说孟良辰,风风火火的冲到了紫宸殿却没有能见到皇帝,而是被林福给挡在了外头。 “林公公,劳烦通禀,我有要事,需要立刻面见皇上。” 林福轻咳一声:“大都督且等一等,皇贵妃在里面伴驾。” 话毕,意味深长的瞟了里面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紫宸殿内的地龙烧的很旺,轻纱帐内,两具赤裸的身体交叠,满室尽是靡靡之音。 带激情过后,叫了热水,林福带着小太监和宫女进殿服侍,而后才出来传唤:“大都督,皇上传你殿内说话。” 孟良辰抿唇抬脚进了大殿。 殿内的龙涎香味道很重,加着烧的过旺的地龙,让人觉得呼吸起来有些困难。 皇帝已经收拾妥当,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端坐于几案之后。似乎先前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孟良辰上前行礼,皇帝却随意的指了指对面:“坐!” “谢皇上!”孟良辰从善如流,盘腿坐了下来。 “有何事?说吧!” “臣方才去了一趟刑部天牢,去见了那个刺客,没有想到,居然是熟人。” 皇帝好像并不意外,脸上半分起伏都没有,举杯抿了一口茶道:“哦?熟人,有多熟?” “一面之缘!” 皇帝嗯了一声道:“说来听听,你发现了什么?” “刺客是胡守一的次子,胡思缘。臣在福州总兵府上的时候,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话毕,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开口询问的打算,自己便继续说下去:“胡守一,是当初承恩侯府宋家的余孽!” 皇帝这才微微动了动,目光落他身上良久,问了一句:“你也觉得宋氏该亡?” 孟抬眼,与他坦然相视:“没有该不该一说,从古至今,都是成王败寇!” 皇帝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好,好个成王败寇。” 笑声在大殿里回荡,经久不绝。 “此事,朕便全权交由你负责,等会儿出宫,你替朕去一趟东宫看看太子,顺便再给朕带一句话给纪安,要是太子好不了,他和太医院那些人都跟着去吧! 去哪里?自然是和太子一起去死吧! “臣,遵旨!” 孟良辰起身,尚未退出大殿,身后便又传来皇帝的声音:“记着,你是朕的臣子,朕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孟良辰步子一顿,而后很快就出了大殿。 孟良辰与孟九黎,不仅仅是堂兄弟,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从福州到荆州,没有孟九黎,孟良辰早就成一堆枯骨了,没有孟良辰,孟九黎也死过千百回了。 可是一回到京城,二人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往来。 两个人都清楚,生在皇家,就没有恩,也没有情。 孟九黎胸口那一刀插的有些深,就如同当初孟良辰在荆州受的那一刀一样。 整整两日两夜,太医院的人尽数被调过来,却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若不是还有那微弱的脉搏,看着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纪太医,太子情况如何了?” 纪安在此守了两日,整个人熬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东宫太子寝殿的侧间专门辟了一处,搭了一张榻给他歇息,而后还有两个年轻的太医在熬药。 任何事情都由他看着完成。 闻言摇摇头道:“情况不妙,匕首拔出来了,伤的位置是致命的位置,光流血都能把人流死。我只能尽我所能保住他的性命,若是保不住,那只有跟他一起去死。” 谁让他是太医呢,还是太医院首案。 人前有多风光,人后就有多苦楚。 这种职业,脑袋一早就摘下来别在裤带上的,随时都会丢。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抬脚去了内室。 屋子里的药味儿比侧间的更重。 太子妃付氏亲自守在那里。 孟良辰进来惊动了她,她起身招呼了一声:“孟大人。” 孟良辰点点头:“太子妃不如去外间榻上歇歇,我在此守着太子。” 付氏没有动,这种时候,她谁都不信。 东宫竟然有小太监混进宫里刺杀皇帝,还是她院子里的小太监,焉知还有没有别人,趁着空档来加害太子。 太子此刻可是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若真有那不轨之人,无异于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见 :? 兴明二十九年千秋节后,锦衣卫带人抄了定远侯府,定远侯府主仆两百余口全部进了刑部天牢,德妃自缢,二皇子孟朝令被圈进。 太后石氏自那日晕倒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皇帝却始终没有踏进承安宫一步。 凤藻宫依旧没有任何要被解禁的迹象,嘉禾皇贵妃被赐住紫宸宫后面的椒房殿,日夜伴驾于君侧,一时风头无二。 孟良辰带着崇明堂的人冲进定远侯府府的时候,她正在皇帝身下承欢。 激情过后,皇帝压着她却丝毫没有要起的意思,伸手抚弄着她光洁的下巴轻声道:“好几日了,朕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你若是还不说,那这一刻朕可以宠你上天,下一刻也能亲手送你下地狱。” 鎏莹睁大眼睛看着他满是无辜和懵懂,夹杂着欢愉之后的嘶哑的声音,魅惑到了极致。 “皇上想让臣妾说什么?” 皇帝对着她的唇又是一通啃噬,两个人直到气喘吁吁才罢了。 这就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合该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你说呢?” “皇上若是有兴趣,妾身可以讲个故事给皇上听。” 这是一个关于鎏莹在楼兰时候的故事,一段关于她和孟朝令之间的纠葛,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 蓝眸双瞳,据说是上苍派下来庇佑楼兰的神,所以楼兰皇室给这样的女子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是这样的女子并不是每一代皇室就有。 至少鎏莹这一辈往上数三代才有一个。 楼兰对这个他们所认为的神女很是尊崇放纵,鎏莹自幼都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在皇宫里日日被人捧着就腻了,而后有一日趁着出宫的机会碰见了一行大楚的商人。 与楼兰人不同的衣饰,不同的气质,不同的口音引起了她莫大的兴趣,她胆大的支开了随从,和那商队一起出了楼兰来了大楚。 她生的好,哪怕穿着男装依旧引人注目,自然是少不麻烦。 她和孟朝令就是因着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桥段而结识的。 懵懂单纯的她不知情为何物,却不知身边的少年早已经对她情根深种甚至已经成魔。 甚至于为了留下她下药控制于她。 楼兰使团到大楚朝贺,孟朝令才慌了,他不能让楼兰的人来大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能保证能将人藏一辈子万一被楼兰人认出来了呢? 何况,鎏莹并不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每每药效一弱,她就会清醒过来,而后用各种手段想要逃跑,哪怕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女子,他没法禁锢她一辈子,也越发让他不甘愿放手。 所以,他找人截杀楼兰使团,不想让人来到京城。 至于那个逃出去的女子,那是真正的楼兰公主。 为何又嫁祸到锦衣卫的头上,她不清楚。 她知道的,都是清醒的时候孟朝令不设防之下说出来的,旁的,她一概不知。 她之所以进宫便是与孟璋达成了协议。 她要孟朝令死! 当年的信任如今全是伤害,无论是身还是心都伤痕累累,所有的情谊早就已经变了质。 她委身与皇帝,就是为了借他的手杀了孟朝令。 皇帝起身,冷冷的看着她:“你想让朕杀了自己的儿子?” 鎏莹也坐起来,扯过毯子遮住自己的身子而后对上他的眼睛:“他囚禁我,折磨我,杀了我楼兰皇室,难道不该死?” 皇帝猛然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最毒不过妇人心,他痴恋于你,你尽心心念念让他死?” 鎏莹轻笑,芳华绝代。 “在他那样对我之后,还指望我死心塌地吗?怎么?皇上舍不得?难不成我伺候了皇上,还要在去伺候他不成?” 皇帝松手,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 话毕,起身一把撩开帐子起身,外头的太监罗贯进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鎏莹捂着脸,阴测测的看着他笑。 孟良辰抄了定远侯府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宫复命,而是回了一趟崇明堂。 孟九黎已经醒了,只是不能挪动,需要静养,无法上殿自辩,所以,天牢里那个人还需要他来处置。 一个没有净身的男人,混进东宫在太子妃院子里伺候长达半年,还成了她的心腹。 虽然已经确定他是前太子余孽,刺杀当今皇上与孟九黎无关,可是光这一条都够整个东宫受的了。 孟九黎何等风姿,竟然有人不声不响的在他头顶种草。 太子妃付氏惶惶不可终日,这事情她不知情,她哪里知道内务府送来的内侍居然还有没净身的。她只是觉得这太监与旁的内侍不同,用起来得心,这才将人调到了院内。 可是眼下,她要怎么解释,谁信? 六神无主之下,她写信回石溪侯府。 信,是不可能送到石溪侯手上的,孟九黎已经醒了,就算他没有醒,整个东宫还是他说了算,几个院子里的动静都有人帮他看着。 孟九黎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府,并让亲信带信给孟良辰。 孟良辰擦黑来了一趟,两个人在屋子里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第二日太子的气色就好了一大截。 胡思缘自然是不能轻易死了,承安宫还有一个胡莺莺在,另外还有胡恒卿一直没有出现。 朱砂和罗云龙也没有踪迹,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胡思缘在手上,他不怕这些人不来。 只是,胡思缘现在在刑部,如何将人要过来这是个大难题。 这个难题要怎么解决,他一点头绪都没有,而后云三便进了屋道:“爷,许公子求见。” “许公子,哪个许公子?” 话毕,不等云三作答,他便记起来,与他认识的,除了许青尢,便只有一个许久不见的许纶平了。 许家虽然不入仕,但是姻亲全都是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 定远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可都是出自许家。 这他前脚才抄了定远侯府,后脚许家的人就上门,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说是不入仕,可是这消息传送的速度比哪家都快。 “不见!告诉他,爷正忙着,有事情,明日近水楼台说。” 许纶平一身白色粗布长衫,风尘仆仆和随行的小厮的站在崇明堂门口。 被拒之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抬脚就朝近水楼台走去。 他见不到孟良辰,可是他却可以去见见管长寅和五皇子。 二皇子和定远侯府的事情他帮不上任何忙,许家也不许他插手,他找孟良辰不过是想进刑部天牢。 二皇子犯的是谋逆之罪,杀君弑父,神仙也救不了他。 只可惜定远侯一家,侯夫人是他嫡亲的姑祖母,怎么也得去见一面才是。 到了近水楼台找了宋掌柜。 宋掌柜对他倒是不陌生,也并不清楚他与定远侯府的关系,站在柜台后头看着他道:“原来是许公子,许公子这是刚刚进京?” 许纶平对着他一揖道:“正是刚刚进京,劳烦掌柜的给我来一间上房,送些热水来。宋掌柜点头应下又道:“管大人也在,公子可要与他说说话?” 许纶平心中一喜,面上却半分不显道:“谢谢掌柜的告知,麻烦你给管大人说一声,我稍微收拾一下便过去拜访。” 话毕,宋掌柜点点头招来小二带他上后头寻住的地方,而后又差人去三楼告知管长寅。 管长寅听闻他来了竟一点也不意外,摇了摇折扇道:“准备几样小菜,再烫一壶酒,差人去崇明堂一趟,看看孟二公子有没有时间,咱们好好聚聚。” 话毕,那小二应声替他掩上门。 知道管长寅在,许纶平也没耽搁,匆匆洗漱了一番,将小厮留在了屋子里,自己去了前面的三楼。 “长寅兄,让你久等了。” 管长寅晃了晃折扇靠着椅子并没有起身,而是笑着开口道:“坐!许久不见,倒是越发得客套了。” 许纶平在他对面坐下,而后才轻笑道:“今时不同往日,长寅兄乃是四品翰林,而我依旧是白身。身份不同,自然行事也不能同日而语。” 管长寅失笑着摇头:“我不过是个四品闲置,孟二如今可是一品大都督,随意行走于御前,你见了他岂不是话都不能说了?” 许青尢道:“不是不能说,怕是见都不容易见到了。” 管长寅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有几分了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但是我想,他眼下不一定会过来。”话毕,顿了顿又道:“早先几次相邀你都以游历推辞,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进了京?” 许纶平勾了勾唇道:“本来我是打算回上清的,而后鬼使神差的突然就想来京城转转,谁知道一进城就听见了定远侯府被抄的消息。定远侯夫人我当喊一声姑祖母,世子夫人又是我嫡亲的小姑姑。我自认为没有三头六臂能救她们一命,但是总要想办法在临刑之前见她们一眼。” 管长寅手里的折扇顿了顿,半响才道:“怕是,孟二知道了你的意思,所以才不愿见你。定远侯府可不仅仅是被宫里的人带累那么简单。” 第一百七十三章 捅了马蜂窝 管长寅话落,许纶平就皱起眉头:“此话怎讲?” 管长寅并未立刻答话,而是起身开了门,对着外面跟随的小厮道:“我与许世兄许久未见,要喝上几杯,你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打扰。” 小厮点了头,他这才关上门重新坐下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可听说过三十多年前承恩侯府宋氏磕族被斩之事?” 许纶平眉头一皱,他虽是许家嫡出,但是到底年岁浅了一些,在偷偷来京城读书之前,一直没有出过上清。 先皇在位的事情他还真没有听说过多少,但是他知道,承恩侯府宋家在当今登基之前是京城里的第一士族。宋氏嫡女是先皇原配,宋家又出了一个誉满天下的名士深得先皇看重,不顾宋家已有的世袭罔替的爵位,愣是加封了一个永安侯。 一门双侯,京中无人能掩盖其风光。 只是后来,宋皇后和太子犯事连累了宋家。 宋氏全族千余口人全部被押,在上京东菜市的邢台被斩。 据说行刑那日大雪纷飞,那地上的雪花被鲜血都染成了红色。 此刻,管长寅这样一说,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宋氏当年的事情和定远侯府有关? “愿闻其详!” 管长寅笑道:“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我与孟二和你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来的京城。只不过你出京四处游历,京城里这一年半载的发生了不少事情你不清楚罢了。” “千秋节那日,皇上遇刺,太子殿下以身挡箭,刺客被当场捉住,是东宫的一名小太监,更有趣的事是,那小太监被孟二认了出来,居然是福州总兵胡守一的嫡次子。而这个胡总兵,就是当年宋氏遗孤。” 许纶平很快就理出了话中的头绪:“你的意思是,有人与宋家合谋,还将手伸到了东宫,这个人跟定远侯府有关?” 管长寅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而是左了话题:“当今圣上不是嫡出,也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据闻当年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和嫔妃早早的就死了,死于巫蛊之术,而凶手,就是先太子和皇后宋氏。事发之后,宋氏自缢,祸及承恩侯府,本只是该抄家流放的承恩侯府里却在抄家那日发现了密道,密道里囤有大量的兵器和龙袍一件,还有与胞弟永安侯的一封密谋信。”话毕,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先皇大怒,这才下旨将其押解天牢,连同远在福州的永安侯府众人一道羁押回京。” “如今的太后,当年也不过是因为生了皇子母凭子贵才得了妃位,定远侯府当时并不如眼下兴旺,虽然有侯爵在身,却根本就不得先皇重用。然而夺嫡的血雨腥风却被他们避过了,而后成了最大的赢家。” 许纶平半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才抬眼看着管长寅道:“你的意思是,当年的太子和宋氏满门是栽在了那位和定远侯府的手上?” 管长寅的眼神意味深长:“不,这不是皇上动手的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太后和德妃,德妃和当年的太后一样,都是石家女。” 许纶平错愕的看着他,半响才道:“虎毒不食子,当今圣上可是太后的亲子!” 管长寅不以为然,嗤笑一声道:“天家无情,权利富贵迷花了人眼,有的时候,人比虎更恶更可怕。她只有一个儿子不假,但是孙子却又无数个,为了心里的那点私心,选一个最亲近的也实属正常。” “也不对,宋氏当初如果真的是被石氏覆灭,宋氏后人又怎甘被他们利用。” 管长寅道:“既是遗孤,当年的事情总不会知道的那么详尽,在他们看来,宋家的凶手有很多,皇帝首当其冲,只要主凶死去,旁的事情都不算是事。” 话毕,许纶平垂眸半响,然后抬眼看着他道:“长寅兄不愧是在朝为官之人,知道的比我多,想的也比我多。” 管长寅闻言大笑,合了手中的折扇道:“你明明知道,又何必这样说,我知道的,不过都是孟二让我告诉你的。我们结识一趟,合该彼此珍惜才是。”话毕,深深的看了许纶平一眼,眼里饱含深意。 许纶平被他这一眼看的满身不自在,轻咳一声道:“长寅兄,我……” “哎!”管长寅抬手一摆制止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许世兄此番来京城打算呆多久?”这是明显不想再谈之前的话题。 许纶平也不是那等没有眼色的人,从善如流的答道:“不出意外的话是打算留些日子的。这两年,我去了很多地方,心性自认为成熟许多,我打算过了这阵子再去明月坞一趟,若能拜得襄陵先生为师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继续到国子监读书。” “如此倒是好,只是你家里,你年岁也不小了。” 许纶平轻笑:“长寅兄别说我,说说你吧!你可比我还长一岁,管伯伯就没有催你?” 催,自然是催的。 管长寅此人看似文雅,实则有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否则也不会与孟良辰臭味相投凑到一处了。 所以,管刺史还真是拿他没辙,尤其是父子俩一个在幽州,一个在京城,几千里的距离,他总不能官不做直接杀回京城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成亲有什么好的,处处都有人拘着你,若是不慎取个母老虎回家,那家里鸡飞狗跳的还能过安生日子。若是取个古板无趣的,那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此番,许纶平当真是笑的肆意畅快了。 笑完之后才道:“长寅兄,你这番言论管伯伯知道吗?” 管长寅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道:“哪敢让他知道,让他知道我更没安生日子过了。我跟他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还怕找不到妻成不了家?反正他是不能在幽州私自给我定下,我人在京城,自然是要在京城里找的。” 许纶平长叹:“论找借口推脱,我还真的就只服长寅兄你呀!” 话毕,二人都笑出了声。 只是那笑声被外面嘭的一声响给打断。 管长寅敛了笑意起身,拉开门道:“安乐,发生了何事?” 叫作安乐的小厮道:“大人,有人闹事。” 管长寅眉头一皱,嗤笑出声:“来近水楼台闹事?” 安乐道:“宋掌柜在下头呢!是石溪侯府的小公子,被一位姑娘给揍了,而后心中不服,在楼里闹了开来。” 许纶平满脸惊讶:“我不过走了两年,京城里的女子已经这么彪悍了?居然在酒楼里跟人打架?” “许世兄若是好奇,不如一道下去看看。” 许纶平点头:“正好,我也该去后面休息了。” 管长寅点点头,抬手道:“请!” 许纶平摇头:“又开始客套。!也不与他谦让,抬脚就朝楼下走去。 行至二楼转角便将楼下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了。 石溪侯付家的小公子付沐勋今年十六,生的白白净净,只是那五官神情却与他年龄不符,满是淫邪之色,还带着一股子狠戾。 出门阵势还不小,这会儿他身边有数十个家仆打扮的男子,皆面色不善的看着楼梯边上的一位姑娘。 管长寅怵眉,抬脚朝楼下走去。 下楼之后喊了一声:“宁姑娘!” 宁淑仪闻言转身,而后脸上顿时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管公子。” 管长寅三两步到了她跟前,而后便看见了付沐勋脸上的巴掌印,心里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怪这样大动干戈,原来是当众被人打了脸,石溪侯府出了一个太子妃,这几个月在京城风光无限。 石溪侯自己倒是挺低调,但是架不住他有一个极高调的儿子。 付沐勋就是个混不济的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自从付氏入主东宫,他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今日来近水楼台喝酒,刚刚出雅间便遇见了刚刚进楼的宁淑仪主仆。 宁淑仪生的明媚皓齿的,极了姚氏和宁中易的优点于一身,又长在南疆,比京城里的贵女多一份爽朗大气。 付沐勋只瞟了一眼,而后眼睛就移不开了。自然是端着翩翩风度上前搭讪。 宁淑仪又不是那些养在后宅没出过院子的无知女子,哪里会看不清楚他是个什么货色,不理会他,问宋掌柜要了雅间正要朝二楼走。谁知道付沐勋被美色迷晕了老子,手一挥就将人拦下了,而后动手动脚的。宁淑仪可不是个好惹的,伸手虽不如自家大哥宁长柏,可是跟宁长清较真,他也是讨不了好的。遇上付沐勋这种人,她根本就不怕,抬手就是一巴掌就煽了过去。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劫囚 管长寅走到跟前喊了一声“宁姑娘”而后才道:“这是怎么了?” 宁淑仪和他虽然不熟,但是却是认得他的,知道他与自家表兄关系不错,当下便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抬手一指道:“那个登徒子要非礼我!” 管长寅闻言轻咳了两声,而后才看付沐勋:“付少爷这是做什么?” 付沐勋是认得他的,但是却并没有将他这个翰林放在眼里。 四品官,甪直门看门的都三品,拽什么拽? 当下抬手一指道:“小爷要教训你身后的那个小贱人,识相的麻溜的让开!” 管长寅怵眉:“这里可不是石溪侯府,付少爷要撒野也要找对地方才是。” 付沐勋冷笑:“小爷要出气,谁敢拦我?给我砸,抓住那小贱人给爷拖回去,爷不弄服她就跟她姓!” 话毕,身后的家丁纷涌而上,将大堂里的桌椅板凳一通乱扔乱砸,而后就朝管长寅和宁淑仪抓去。 “混蛋!” 宁淑仪抄起一条板凳就要砸过去,管长寅看的眼皮一跳,赶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别动手!” 开玩笑,这一板凳砸下去,这姑娘就在上京城出名了,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话毕,转身对着宋掌柜道:“记清楚了,桌椅板凳,还有其他物件,并着楼里这几日整顿的损失一并核算清楚了,等会儿送去东宫给太子。” 付沐勋一愣,而后大骂出口:“放你的狗屁,小爷的账你送去东宫是几个意思?爷砸你是给你面子!” 管长寅面不改色道:“付公子果真好大的面子,石溪侯府不仅缺教养还缺钱,管某自然是得去找那不缺钱的人讨要了。” 付沐勋龇牙,一拳就朝管长寅砸去,宁淑仪大急,管长寅就是一书生,哪里是眼前这混球的对手。想动手手却被管长寅死死的握住,索性一跺脚,借着管长寅手上的力道,翻身一手按着他的肩膀飞身而起,一脚就踹了出去。 不偏不倚,刚好踢道付沐勋的头,付沐勋没有站稳,直接倒了过去。 头磕在桌子脚上,当场鼻子和嘴里就出了血。 宁淑仪一愣,管长寅眉头也是一皱,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宁姑娘,你先从后面出去,马上回府找长宁侯,将此事告诉他,就说付沐勋调戏你,你只被迫反击。” 宁淑仪愣愣的看着他,管长寅推了她一把道:“怎么发愣了,还不赶紧走?” 宁淑仪这才从他身后悄无声息的拐去了后门。 大堂里乱作一团,管长寅怵眉道:“宋掌柜,驾车,马上将人送去合和堂。” “不要动我家少爷,你们打上了我家少爷,石溪侯府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话落音,一道声音在门口冷冷响起:“爷倒是想看看,石溪侯府要怎么个不放过法?”话毕,孟良辰带着四个锦衣卫进了门,看着地上蜷缩在一处的付沐勋道:“将这脏东西给爷丢出去!” 话毕,身后的锦衣卫直接冲了上去。 付家的家丁要阻拦,直接被锦衣卫一脚踹开,而后两人直接抬着付沐勋,从近水楼台的大门口丢了出去。 付沐勋一声“小爷要你们好看”还没有说出口,人就晕了过去。 管长寅伸手捏了捏眉头,这招以暴制暴虽然有效,但是后患无穷啊! 孟良辰看了大堂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喝止了正在收拾的几个小二:“别弄了,去,跑一趟东宫告诉太子,他小舅子砸了我的酒楼,他得赔!” 话毕,这才看了许纶平一眼道:“纶平兄这一走两年,倒是过的潇洒肆意啊!” 许纶平勾了勾唇道:“比不得二公子肆意。” “楼上喝两杯?” 许纶平道:“请!” 孟良辰这才对着管长寅道:“长寅兄不要担心,石溪侯眼下自顾不暇,不会因为一个付沐勋而断送整个付家。” 管长寅舒展了眉头没有说话,跟着他上了楼。 回了原先的屋子里,三个人落了坐,宋掌柜差人送了茶水上去。 孟良辰支起窗户,大街上喧嚣的声音瞬间就清晰起来。 看着下面人来车往,他轻轻的嘘了一口气,落座之后微微后仰,享受着这忙碌之中难得的安宁。 许纶平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付家女入主东宫,石溪侯府正是得意的时候,良辰兄怎会说他自顾不暇?” 孟良辰哼了一声,轻笑道:“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行刺皇上那个小太监是跟着太子妃付氏进宫的,若不是查明了那小太监的真实身份,付氏这会儿怕是已经废了。这事,无论是太子还是石溪侯都欠我一个人情。皇上虽然没有发作,但是总归牵扯到付氏,帝王的心思,谁知道呢?也就是付沐勋那个蠢货,自诩太子的小舅子,整日不得消停。” 至于那小太监未净身之事他绝口不提,东宫内院混进一个未净身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哪怕是万骁勇也不敢拿出去乱说。刑部天牢里面的几个知情人已经被处理了。 ……孟良辰眼睛一亮,他想到了将胡思缘弄去锦衣卫诏狱的办法了。 猛然起身道:“纶平兄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一点事情,改日咱们再约。”话毕,也不等许纶平说话,一阵风似的就出了屋子朝外走去。 许纶平愣了愣看着管长寅道:“他这是怎么了?” 管长寅摇头:“身居高位,所付颇多,哪似我等清闲自在呀!” 孟良辰出了近水楼台直奔宫里,皇帝难得的居然没有在紫宸殿,而是在御书房。 通传之后林福引他进去。 还未等他跪拜行礼皇帝就放下手中的笔:“这会儿火急火燎的进宫又有什么事情?” 孟良辰道:“臣想向皇上讨一个人。” 皇帝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他。 他也不惧,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那个胡思缘不能再关在刑部天牢了,臣想把他弄去锦衣卫诏狱。” “天牢不合适,诏狱就合适了?” 孟良辰道:“刑部跟着万骁勇进去的那几个人已经封了口,但是胡思缘要是再在里面呆下去,保不准就被人发现了异样。”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没有净身 那就让人去给他净,他既然用了内侍的身份,你就帮他坐实好了。” 孟良辰一噎,皇帝这是不答应了。 “皇上,胡守一有俩个儿子,长子胡恒卿到现在都未露面。” “所以,你是想以胡思缘为饵,引另一个上钩?” 孟良辰点头:“正是!” 皇帝淡淡的开口道:“朕若是直接答应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朕?朕不喜欢别人跟朕玩心眼,尤其是你。” 孟良辰垮着脸道:“这不是怕不成让您失望吗?” 皇帝冷笑:“合着你这还是为了朕好,想给朕一个惊喜?” 孟良辰低头,抿嘴不语。 皇帝看了他半响,叹息一声,算了吧,权当是圆了自己心中的执念了。 摆摆手道:“滚吧滚吧,朕看见你就心烦。将人看好了,要是出了岔子,朕唯你是问!” 孟良辰闻言心中一喜,成了。 忙不迭的谢了恩朝刑部赶去。 将胡思的手脚都用铁链锁了,扔进囚车,万骁勇带人亲自押送,他带了几十号锦衣卫陪同,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押送到崇明堂后面的诏狱里。 囚车出了天牢驶上了朱雀大街。看着持刀的锦衣卫和九门提督府的守卫,大街上的人纷纷避让。 行至大街中段的闻香楼时,孟良辰转身与云三和云五对视了一眼,二人下意识的放缓了速度,抓着缰绳的手微微松开,摸上了剑柄。 街旁的房檐下掉下来一片瓦,不偏不倚刚好砸到下面的人头上,人群里发出一声喊叫,孟良辰一抬手,云三个云五嗖的一下拔剑从马背上飞起来。 匍匐在房顶后面的人知道自己暴露,也不再躲藏,举着大刀便从房顶跳下来。 目的很明显,就是囚车里的人。 来人不少,约摸四五十人的样子,孟良辰看见了熟人,还不止一个,该来的,不该来的,这会儿倒是全部来齐全了 。 “万大人,人犯就交给你了,这些人,爷来料理。”孟良辰话毕,后面的锦衣卫纷纷拔出绣春刀和房顶上跳下来人厮杀到了一处。 孟良辰懒洋洋的坐在马背上,喊了一声:“罗云龙,好久不见!” 屋顶上,一身灰色葛布衣衫的罗云龙站起来,手里扣着一个身穿大红色衣衫的女子,看着孟良辰道:“放了他,否则,我就杀了她。”话毕,手中的刀架在了朱砂的脖子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关心 孟良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冷笑:“一个贱婢,还是背主的贱婢,你觉得爷会在乎她的死活?罗云龙,你的脑子从来都没有长正常过。”话毕,一抬手,身边一直寸步不离的一名锦衣卫拿了弓箭给他。 搭箭上弦,两支箭同时上弦,一支对着罗云龙,一支却是对着朱砂,极其嚣张的宣誓,两个人他一个都没有打算放过。 箭离弦。 朱砂猛然一把将罗云龙扯开,两只箭,一只插到了肩膀,一支则射到了她的小腹。 孟良辰怵眉。 罗云龙直接愣住了。 朱砂侧目看了他一眼,捂着肚子道:“这里,本来是你给我的,如今,我还给你。” 话毕,身子晃了晃就朝房檐下栽去。 孟良辰抿嘴,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一把接住她,而后直接将人扔到了马背上。 朱砂还有一口气在,满嘴是血,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二爷,谢谢!” 孟良辰没有说话,提剑就朝罗云龙刺了过去。 海岛之上,他留了罗云龙一命,可不是为了让他恩将仇报来的。既然他不惜命,那就成全他。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先是乱作一团,很快人就散的一干二净。 厮杀并没有持续太久。 对方有备而来,目标就是囚车里的人,而孟良辰却是准备了很久,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就是引他们上钩。 一场厮杀,连同胡恒卿,没有一个活口。 当初在福州,他放了罗云龙一行,想着他能投桃报李跟随自己,可是他背信弃义,所以,他今日就不能活着。 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孟良辰绝对不会让他有开口指认自己的机会。 孟良辰看着马背上的朱砂,血已经浸透了她身上的红衣,连马背上的毛都是血。 “万大人,此事已了,这个人还要劳烦你押回刑部大牢,爷还有事,先走一步。”话毕,根本不给万骁勇拒绝的机会,直接翻身上马,带着朱砂疾驰而去。 留下万骁勇黑着脸在那里收拾残局。 孟良辰带着锦衣卫直接回了梁王府,将人扔给了许青尢,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朝皇宫赶去。 刚刚出章华院就被孟修远拦住了去路。 “你可真是出息了,本王现在想见你一面都这么难。”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父王有话不妨直说。” “千秋节已过,本王也不宜再在京城久留,三日后启程回幽州。此番,王妃要留在京城,你大哥和你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总要有人替你们操持。” 孟良辰勾勾唇道:“父王决定就好,儿子没有意见。” 孟修远看了一眼又道:“还有与舒家的亲事,本王是不同意的,但是皇上赐了婚,若是执意不从难免惹人生疑,你自己要有分寸。” “我的事情不劳父王费心,父王有那精力不如多多操心一下漠北那边吧!最近两年风调雨顺,大楚国泰民安,鞑子那边怕是也羊肥马壮,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的安宁。”此话一出,孟修远的眉头就紧紧拧在了一处,孟良辰这个话说的极有道理。 漠北那边,这两年着实太安宁了一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是该多加提防才是。 不等他再开口孟良辰便道:“父王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儿子先出去一趟,晚上等大哥回来,咱们再一起好好说说话。”话说自自家老爹来京,他们父子三人还未曾同桌吃过一顿饭,好好说过一回话。 孟修远嗯了一声,想再开口,人已经出了大门。 该死的都死了,胡思缘也该死了。但是死法,得由皇帝说了算。 当然,外面的事情自然有人第一时间禀告皇帝,孟良辰走这一趟也不过是走完过场而已。 接下来,真的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他又跑了一趟近水楼台,在楼里换了那一身血迹斑斑的衣裳。 昨日约好,今日管长寅去翰林院卯了个点就来了酒楼。 孟良辰换了衣裳上楼,他跟许纶平在屋子里下棋。 管长寅身为状元郎,棋艺自然是不凡,许纶平身为许家嫡子,五艺也不差。 两个人棋逢对手,在棋盘上杀的昏天黑地。 孟良辰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躺在帘子后面的榻上闭目养神。 这一趟,居然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管长寅和许纶平早就撤了棋盘,两个人自己取了茶具煮了茶,这会儿正惬意的品茶聊天。 他坐起来,伸了伸腰下了地,坐过去道:“怎么不叫醒我?” 管长寅递了杯茶过去:“醒醒脑子。” 他接过茶,一饮而尽,一嘴的涩味让他眉头拧在了一处:“这什么茶,这么难喝?” 管长寅笑道:“这是我和许世兄专门为你煮的醒神去乏茶。毕竟,杀人也是个力气活,你忙活了一早上,好好睡一觉,喝点茶,而后才有精神再去做旁的事情。” 孟良辰道:“眼下事情该了的都了了,接下来就会清闲一段时日。” 管长寅点点头,而后看了他几眼,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孟良辰拿过茶壶给杯子里续了茶水道:“吞吞吐吐的,可不是长寅兄的作风。” 许纶平在一旁道:“此一时彼一时,长寅兄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不如我帮你?” 管长寅立刻摆手,而后鼓足勇气道:“孟二,石溪侯府那边有没有动静?” 孟良辰刚刚抬起杯子的手一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明白过来。 笑着道:“我这两日一直没有闲,还真没有注意,不过既然是淑仪表妹起的头,石溪侯就是要找茬也是冲着长宁侯府去,长寅兄不如去问问长宁侯?”话毕,看了管长寅一眼,嘴角的笑有些渗人。 管长寅看的心里直发毛,但是还是道:“你既然得闲了,不如晌午结伴去长宁侯府看看,我怕宁姑娘回家受罚。” “哦?”孟良辰拉长了声音:“这样啊?长寅兄对淑仪倒是真的关切呢!” 被一语道破,管长寅有些尴尬,轻咳两声道:“莫要乱说,坏了宁姑娘闺誉,我只是觉得她性子爽利,颇为欣赏而已。再说昨日我在场,事出有因,就怕长宁侯不知缘由,让她无故受屈。” 孟良辰轻笑:“还是很关切啊!” “孟良辰!”管长寅拔高了声音,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末了,放缓了声音道:“你要的宅子我找好了,要是你想要地方大一些,临近大街上的武侯巷就有一处,是两处府邸,都有四进,打通的话院子就有足足十几个院子。” 孟良辰闻言眸子一亮:“成,就那处,你好事做到底,顺便帮我买了就是。” 管长寅看了他一眼道:“你确定,不自己先过去看看?” 孟良辰笑道:“长寅兄办事我放心,我就不去看了。你不是说要去长宁侯府?走,现在就去,刚好还能蹭饭。” 管长寅:…… 起身对着许纶平道:“许世兄一起?” 许纶平有些迟疑,定远侯府如今还在天牢,此刻他上长宁侯府是不是不妥。 孟良辰道:“纶平兄一起吧,我大舅舅最喜欢读书人,尤其是像你这般学富五车的年轻人。刚好,还能帮他带带二表兄,你去,他肯定会很开心。” 许纶平点点头道:“如此,我便陪二位走上一趟。” 话毕,起身,三个人前后下了楼,徒步朝长宁侯府走去。 长宁侯府,宁淑仪被打了板子。 虽然她是女子,但是长宁侯是武将,对于儿女都是一样的管教方法,该纵的时候就纵,该罚的时候不管你是儿子还是女儿。 宁淑仪回家一说自己将石溪侯府的小公子打吐了血,姚氏问名了缘由,宁中易就让人直接打了她二十军棍。 皮开肉绽的,整个裙子都被血染红了。 孟良辰三人进府的时候她还爬在自己的筑玉阁里昏睡着。 如孟良辰所言,宁中易对许纶平的到来格外的欢迎,直接将宁长清拎到前院跟人家说话。 “许公子可是许家小辈里学问最好的,你给我好好招待,跟他多多学学,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乱跑。” 宁长清很是不服气的嚷嚷:“我哪里有乱跑,平日都拘在府里读书。你看看阿辰,比我年纪还小,王爷都不管他,你整天拘着我。” 宁中易冷笑,一脚就踹了过去:“有本事你给老子弄个一品回来,老子也不拘着你。” 宁长清满脸的哀怨,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带着许纶平和管长寅去自己的院子里说话。 孟良辰则留了下来,跟宁中易说起了昨日付沐勋的事情。 “此事不能怪淑仪,那酒楼是我的,淑仪也是知道所以才过去歇脚吃饭,谁知道刚刚进门就和付沐勋碰上了。说来,此事是我照顾不周,付沐勋那狗东西就是欠教训。” 宁中易叹息一声道:“我并不是因为此事而生气,淑仪已经及笄了,我之所以想办法回京述职,为的就是他们几个。女儿家大了就是别人家里的人了,她这个不吃半点亏的性子,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世子夫人请自重 孟良辰道:“虽说过刚易折,但也不是不好,有时候一味的忍让换的不一定就是一时的风平浪静,也可能是别人的得寸进尺。表妹生来聪慧,以后一定会觅得良人视她为掌中宝,纯良的本性难得,舅舅不必苛责于她。” 宁中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而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淑仪,作为淑仪的爹爹,他太清楚女儿的心思了。 若是早一些,也未必不是良缘,只可惜,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宁中易起身道:“好了,不说她了,此事石溪侯府不占理,就是付崇山找上门来我也不惧他。你难得带朋友过来,我让长柏备宴,你们年轻人好好聚聚。” 孟良辰笑道:“那敢情好,我就是掐着点来的,专门为蹭饭。” 宁中易笑着指了指:“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越发像心令小时候的样子了。 两人先去了正院,孟良辰见了姚氏,姚氏面色不怎么好,眼睛还有些红肿,跟宁中易说话语气也是淡淡的 。 宁中易说了留饭一事便匆匆走了,并没有跟她多说。 等宁中易走了之后,孟良辰便扯了椅子坐了,而后才开口道:“舅母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开口,姚氏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连忙掏出帕子拭去,而后才道:“还不是淑仪那孩子,被你舅舅打了二十军棍,虽说淑仪不该贸然跟人动手,但是咱们好歹是占着理的。不动手,难不成等那登徒子欺负不成?” “往日他管教你两个表兄我从来不会阻挡,慈母多败儿,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淑仪毕竟是个女儿家,他怎么能这么狠。”话毕,又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孟良辰眉头一挑,居然打了军棍,大舅舅这番作为看起来着实过了一些,只怕是另有深意。 随即,他站起来道:“舅母,不知可方便,我去瞧她一眼。” 姚氏点点头:“你们表兄妹,我也在,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昨儿她是被打的狠了,晚上发烧,说了一夜的胡话,天明才睡过去,这会儿也该醒了。”话毕,起身便领着他一道朝筑玉阁走去。 筑玉阁里面,宁淑仪已经醒了,折腾了一宿,这会儿脸色极差,用了饭之后不想再睡,趴在床上跟屋子里的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早知道我爹会下手打我,昨儿我就应该狠一点,多踹那付什么什么的几脚 ,太不划算了。” “小姐,您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您昨儿被罚的时候,夫人眼睛都哭肿了,又在这里守了您一夜。侯爷下手是狠了一点,但也是为了你着想,您可是要议亲的人了,日后在府里跟着夫人做做针线学着管家理账,还是少往外跑的好。” “啰嗦,我就说这么一句,你就准备这么一大通话来训我。” 话毕,外面守门的小丫头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夫人,表少爷。” 而后便能清晰的听见脚步声。 宁淑仪连忙指使身边的小丫头:“快,快给我弄个大枕头,我要再趴起来一点,这样子没法说话。” 话刚刚落音,孟良辰跟着姚氏已经打了帘子到了跟前。 “娘,辰表哥!” 孟良辰笑道:“听说你被罚了,我原本还担心着,眼下瞅着你生龙活虎的,可见大舅舅到底还是没舍得下狠手。” 宁淑仪冷哼一声,抬手指着他道:“辰表哥,你太不厚道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来笑话我!” “淑仪,怎么说话呢?把手放好,越发不像话了。” 宁淑仪垮着脸道:“我估计我是捡的,辰表哥才是您和爹亲生的。” 姚氏黑着脸道:“满口胡说八道,我看你这性子就得你爹下狠手治你,我这是白担心你了。” 宁淑仪冲着她做鬼脸,而后对孟良辰道:“表哥空手来的吗?” 孟良辰笑道:“怎么?空手来不管饭?” “你不是专程来瞧我的吗?哪有看病人空着手来的。” 孟良辰扯了椅子扶着姚氏坐下,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了,这才开口道:“你还真的说对了,今儿是临时决定要来看你的,真的是空着手来。赶明儿等你好了,我在近水楼台备上一桌请你如何?” “这个不算,你是我表哥,吃你一顿算什么,吃完就没有了。” “哦,不要吃的,你想要什么?我瞅着大街上那串巷的货郎手中有卖拨浪鼓的,回头我买几个给你送来?” “辰表哥!”宁淑仪拔高了声音,一脸的恼怒。 孟良辰不客气的笑出声,连带的姚氏也跟着笑了。 插科打诨一番,外面就有清晖园的小厮来请了:“夫人,世子在清晖园设宴,让奴才来请表少爷过去。” 姚氏点头,看着孟良辰道:“你们兄弟几个说话,我就不过去了,你去吧!” 孟良辰起身点头道:“成,那我先过去了,回头再来看表妹。” “这一回头又不知是哪年哪月了!”宁淑仪的声音满是哀怨。 不待孟良辰开口,姚氏便是一声怒喝:“淑仪!” 孟良辰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对着宁淑仪笑道:“不都说了改天楼里给你备一桌了嘛,我什么时候食言过。”话毕,跟姚氏又打了一次招呼,这才出了屋子朝清晖园走去。 待他一走,姚氏脸上的怒色越发的明显了:“淑仪,你娇纵一些都没有关心,但是娘不希望你越活越回去,成了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 宁淑仪一言不发,咬着唇,眼泪顺着眼角大滴大滴的往下流。 姚氏看见她这副样子,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昨日挨打的时候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这会儿却哭的这么厉害,为了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她太清楚了。 辰哥儿虽好,只是迟了就是迟了。 世间什么事情都可以强求,唯有这姻缘二字乃是命中注定。 终究是一个做母亲的,即便心中再气,也不能真正狠下心来。 长长叹息一声道:“淑仪,你这又是何必!人一辈子,哪里事事都能如意了。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强行在一起,不是佳偶而是怨侣。” “我没有想要和他在一起。要不是他,我就毁了,哪还有什么一辈子。我会嫁,他会娶,我只是想在我未嫁他未娶之前多看看他,多留一点念想。日后,不管过的好不好,有点念想总是好的。” 屋子里的丫头已经尽数遣了出去,姚氏不时的叹息,掏出帕子将她脸上的眼泪擦掉,想了想道:“其实,在不知道你心意之前,我心里最中意的还是你荀表哥,那孩子是个性子温和的,以后必会好好待你,可是你……” “娘,我不喜欢荀表哥,他离我太远了,似天上皎月一般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辰表哥却不一样,不只是因为他救了我,更因为他的那份肆意。他想闹就闹,想笑就笑,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能嫁他为妻,那此生定能过的肆意快活。” “娘 您知道不知道,我心里真的好羡慕舒家小姐,真的好羡慕她。” 姚氏缓缓坐在床沿上,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怕打她的后背安抚她,心中酸涩的厉害。 屋子外头,孟良辰静静地立着,一旁的丫头战战兢兢不敢开口,待屋子里完全没有动静了,他这才大步朝外走去。 脸上的阴郁之色在到了清晖园的时候已经消失殆尽。 刚刚进院子,就跟小姚氏姚十一娘碰上了,自从宁长柏大婚,他还是头一回碰见小姚氏。 姚氏身穿大红色的裙子,配着橙黄的绣花褙子,整个人光彩照人。她本来就生的好看,自带着一股子灵气,举手投足之间皆风雅的让人赏心悦目。而今,更是多了一股子先时没有的韵味。 孟良辰道了一声:“表嫂!” 小姚氏笑道:“辰二爷请吧!小叔叔和管大人可是早就来了。” 孟良辰道了一声:“叨扰了!”话毕,带着云三便绕过她朝院子里面走去。 小姚氏在背后喊了一句:“辰二爷,云澡园那日……” 孟良辰猛然伫步回头,冷冷的看着她道:“那日爷遇见的是英国公府的十一姑娘,今日表嫂是长宁侯府长媳,世子夫人,请自重!”话毕,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小姚氏身子轻颤,脸上血色全无。 果然,他还是记得的。 当初自己被长宁侯府的人设计,盛怒之下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长宁侯的嫡女宁淑仪弄晕替换了自己。 她并不觉得自己那样做有什么不妥。 可是英国公府却因此定下了她与宁长柏的婚事。 宁长柏虽然好,但是她却不能嫁。 她算计过宁淑仪,她虽然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嫁进长宁侯府就不同了。 宁淑仪是她的小姑子。 这些日子,宁长柏对她虽然不错,长宁侯夫妇也和善,但是她心中始终难安,那日,她被骗进云澡园的时候还有人在那里。 孟良辰和五殿下孟朝惜。 五殿下如今身在护国寺,与长宁侯也无多少来往,可是孟良辰却不同。 所以她才趁此机会想试他一试。 然而此刻,她却后悔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剖心置腹 一晃十月就过去了,到了十一月天就越发的冷了,马车从结了霜的道路上碾过,发出吱吱的响声。 孟良荀和孟良辰将梁王的车驾送出京城,直到那车驾走的再也看不见影子,兄弟二人这才掉头回转。 与此同时,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每一次藩王回京都是一场博弈,拿命做注的博弈。 此时此刻孟良辰才算真正体会到孟良荀这些年在京城中的不易。 “今日无事,大哥跟我去酒楼喝上两杯?” 孟良荀点点头:“好。” 话毕,驾车的朱笔便将马车掉转,缓缓朝朱雀大街驶去。 下了马车,孟良辰就是一愣,车子不知何时竟然驶出了大街来了城南和城北最中间归云河畔。 虽然时辰尚早,但是归云河上已经停满了画舫,不断的有穿着讲究的男客打着呵欠从划船里走出来。 孟良辰又不是少不更事,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哪里。 此处,可是京城最大的烟花巷。 但凡花楼,都会在此处购置一艘或者几艘画舫,每日都会有妓子轮换着到此陪客人抚琴游湖。芳华园也有画舫在此,只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来过。 在他心里,自家大哥这般风光霁月的人,与这种烟花巷柳的地方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孟良荀似乎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诧异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生殿的茶不错,带你来品品。” 话毕,端着双手大步朝前走去,素衣涌动,似迎风而起,单是背影就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 孟良辰拍拍脑门,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魔障了,跟在他后头朝画舫上走去。 三生殿的画舫停的并不挡道,画舫边上有一片柳树,远远的看过去只能看见画舫的一角。 踩着连岸的踏板上了画舫,舫中这会儿静悄悄的,只有几个长的眉清目秀的小龟奴跪在地上用帕子在擦着地板。 见有人上了画舫,龟奴儿马上起身朝后面喊叫:“余管事,有客来了。” 镂空的雕花隔板后头很快就出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目光落在孟良辰身上微微一愣,很快收回目光,冲着孟良荀行礼:“公子,里面请!” 孟良荀点了点头抬脚朝楼上走去。 三生殿的画舫有三层,三层的画舫在归云河畔并不罕见,大小也与其他画舫差不了多少,从外面看并无出奇之处。 只有到了里面,才知其修建精妙。 说是画舫,却弄的与阁楼庭院一般精致。 一楼的大堂看台与芳华园那楼里的差不了多少,二楼两道走廊交错,的交汇处是一处宽阔的台子,上面放满了各色的花卉,竞相开放。 眼下这个季节,这么多的花儿,着实是下了一番功夫了。 孟良辰伸手戳了戳,花台外头竟不是空的,竟然全部装了琉璃。 琉璃是极稀罕的东西,一面镜子就值上百两银子,此处竟然全部用琉璃拦了起来,真的是好大的手笔 。 转过花台,跟着孟良荀进了一间屋子。 轻纱与珠帘交错,发出一连串的响动,而后,又归于平静。 “沏一壶梁渡银针,不要让人扰了我们清静。” 那年轻人应了一声,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见状,孟良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三生殿,大概就是自家大哥的私产 。 只是以前从未提起,今日突然带自己来这里又为了哪般。 孟良荀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案道:“过去坐!” 孟良辰点点头,脱了靴子,踩着虎皮毯子,挨着几案坐了下来。 很快两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抬着托盘进了屋,将紫砂壶放在桌子上,摆好碧玉色的茶盅,这才静静的退了出去。 刚刚出屋,便又有人进来,这回拿着的却是一只精巧的银壶,刚刚进屋,孟良辰便闻见了一股子浓郁的酒香味。 待屋子里重新静下来之后,孟良荀才道:“这梁渡银针极为难得,你喝一点试试。” 孟良辰拿起茶壶将两只杯子里都斟满,自个儿抬起面前那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不喜欢喝茶,品不出味道来,好茶于我,无异于牛嚼牡丹。” 孟良荀轻笑:“酒喝多了,偶尔喝喝茶也是好的。” 孟良辰不可置否,伸手一把扯过酒壶,也不往酒盅里倒,直接仰头,对着那壶嘴好一通狂饮。 酒香四溢,而后将酒壶重重的放在了案子上大笑道:“这样才痛快!” 话毕,四脚朝天的仰倒在毯子上道:“老头子总算走了,我这心里一下子就松泛了。” “如此,你还要搬出去吗?” 孟良辰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大哥,你知道了啊?” 孟良荀道:“我们兄弟与旁人不同,虽说树大要分枝,但是,我们彼此是唯一的至亲了。” 话毕,看了孟良辰一眼道:“至于父王,他这辈子不止母妃一个女人,自然就不会只有我们两个儿子。所以,能不能不要搬出去,偌大一个梁王府,我一个人,太孤寂了。” 以前,他习惯了孤寂,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如今,习惯了热闹,再不想回到以前的那种日子。 孟良辰双手枕在脑后,脸上怔了怔,他似乎有些明白今日大哥带自己来归云河的目的了。 父王的离开,让他受刺激了。 虽然这些日子,他对劲松院那边一直淡淡的,但是他心里总归还是渴望着那份一直不曾有过的天伦之乐的。 老头子在的时候他不觉得,突然一走,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大哥,你真的该娶妻了。” 孟良荀端着茶盅的手一僵,脸色有点尴尬,半响才道:“阿辰,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听懂了!”孟良辰仰脸看着他:“我卖宅子只是为了处理公事方便而已,怎么会贸然搬离王府呢?” 小宁氏留在了京城,他肯定是不会离开府里的,那女人是个心眼子多手段狠毒的。偏生长着一副小花儿似的楚楚可怜样,大哥是没有和她接触过,万一在府里碰到,说不定被她坑了。 孟良荀不可置否的笑笑:“好,你就当我没有说过。” 孟良辰咧嘴笑,对着孟良荀招手:“大哥,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一个秘密。” 孟良荀怵眉:“阿辰,你喝多了。” 孟良辰嗤笑:“多点酒,我就喝醉了。我只是觉得父王走了,这个秘密我真的可以与你分享了。”有秘密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不吐不快。 这会儿,他身上带着一点酒劲儿,总觉得要说出来心里才畅快。 看着他的神情确实不是醉了的样子,孟良荀起身,走到他跟前,也学着他的样子卧坐在毯子上。 “阿辰要与我说什么?” “呵呵,我悄悄告诉你,老头子这辈子,就只会有我们两个,他生不了……”孟良荀眸子里寒光一闪,一把捂住他的嘴道:“阿辰,你喝多了!” 孟良辰一愣,眉头一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可以说话,但是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只能烂在肚子里,否则,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关于梁王的事情,他知道的比孟良辰要多的多,甚至于,当年的他站在窗子外头亲眼看见那东西被老爷子喝下去。而后他自己亲手送了那块玉作为他就蕃前的送别礼。 这么多年了,幽州那边没有一点消息,他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庆幸,没有消息,说明当年他送给老爷子的玉被一直带着 。 孟修远他对不起母妃,那么这辈子他就只能有自己和阿辰。 这是他该有的惩罚,报应! 孟良辰瞬间清醒,一把抓住他的手,眉头紧锁:“大哥,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孟良荀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他。 是,自己早就知道,但是没有想到阿辰会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小宁氏进府,他才几个月啊! “阿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嗯?” 孟良辰坐了起来,定定的看着他道:“我要是说是我做梦梦见的你一定不信。” 孟良荀拉着他的手一松,而后道:“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我在幽州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鞑子攻陷了幽州城,父王死了,我也死了。那被刀剑穿透的感觉,梦醒之后都还是疼的。所以,梦醒之后,我便决定来京城找你。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我都不想再那样绝望,那样的疼,我想好好活着,跟你一起都好好活着。” 孟良荀轻轻的嘘了一口气道:“我们都会好好活着,谁都不能阻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入侵 有些事情,说出来,不管别人信不信心里就会松一口气。离开归云河,孟良辰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 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松了一口气之后随之便是千头万绪的烦忧。 京城这边他不敢松气,幽州那边他更是悬着心。 鞑子一日不灭,终究是心头大患。 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双鱼胡同,想着与自家老头子一道离开的舒三元,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诸事抛在脑后,敲响舒家大门,堂而皇之的进了舒府。 舒三元走了,舒家三房便又只剩下莞莞一个人了,他既然闲下来了,自然得多去陪陪她才是。 梁王府,小宁氏简直要气疯了。 孟修远回幽州,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了京城,说是世子和孟良辰年岁大了,到了适婚的年龄,王府里没有主母操持不像话。 又说幽州苦寒,自己跟了他一趟背井离乡的受了太多委屈,趁着这两年光景在京城里好好养养。 养养,怎么个养法?那两个孽障不气死她就不错了。 说是幽州苦寒,又能苦寒到哪里去,幽州的梁王府是比照京城王府建的,京城有的,那边都有,京城没有的,那边也有。 在幽州,她身份最高,十六郡的官员家眷,各地乡绅贵妇,哪一个不是捧着她的。 王府里美人也不多,但凡王爷看上眼纳进府里的,哪一个不是对她谦和恭顺。 她虽然不是独宠,但是一个月有大半个月孟修远都是宿在她院子里的。 可是这回来京,从幽州启程,路上一个月,京城里一个月,足足两个月,孟修远连她的身都没有近过。 这回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那个小畜生送的六个美人。 两年,两年时间可不短,可能出现的变数太多了,足以将有些东西淡去,将有些东西忘却。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 砸了桌子上的琉璃境犹不解恨,整个人气的眼睛发红,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困兽一般。 一旁的婆子等她发作完了才鼓起勇气凑了上来道:“娘娘,事已至此,您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如想想,怎么从世子手中将府中的中馈拿过来。最好是换一处院子,这天可是越发的冷了,水榭这边没有地龙,银丝碳再好也不能烧太过,对身子不好。” 小宁氏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如同失魂了一般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世子在此住了十多年,我才回来了几日,想要接管中馈,且有得等了。左右无事,明日你陪我回一趟长宁侯府吧!” 孟修远不是要她操持孟良荀兄弟俩的婚事吗?他既有命,自己自当尽心尽力。 第二日一早,梁王府的车驾便出了王府去了长宁侯府。 下面的人报与孟良荀,孟良荀却没有任何反应,只道:“不过是省亲而已,随她去吧!” 兴明二十九年就这样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年纪大了的缘故,定远侯府除了定远侯和世子被斩,其余的人全部流放到三千里以外的恶地,子子孙孙永世不得出流放之地。 虽说惩罚极重,却也留了磕族的性命。 然而过惯了京城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怎会接受的了那样的苦寒之地。 还未出大牢,不少人就直接死在牢里。 皇帝大怒,石氏一族,男子全部斩首,女子充为军妓,全部送到西北大军里。 许纶平为此上下奔走好些日子,终究是人微言轻,一无所获。 一晃就到了小年,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虽说日日都是太阳,可那太阳没有一丝温度,多的都是那种渗人的白光,早上的霜到下午都化不了,整日里道路都冻的硬邦邦的。 路上的行人渐渐的一日少过一日。 孟良辰整日里除了去崇明堂卯个点,偶尔在大朝上露个面,其余时候都跟着管长寅在酒楼泡着,隔两日都会去舒府看看,或者接舒清莞去武侯巷那边的新宅子里。 那处宅子颇合他心意,隔壁就是清风楼的后院,着实方便。 眼下正在修整,所以他经常借着这个由头带舒清莞出府,毕竟是成亲之后要住的地方,自然是要两个人都合心意为最。 舒淮瑾知道管不住,也懒得管,只是每逢舒清莞出门,都会让舒老太太派婆子跟着。 孟修远家这个老二就是个混不济的,虽说俩人已经定了亲,谁能知道他什么抽风干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他都不管,舒伯伦就更没法管了。 天寒地冻的上京城,孟良辰大概是过的最为肆意的一个人了。 这个年,也是他过的最为自在的新年了。 当然,如果府里没有小宁氏,没有她层出不穷的那些小手段,那就更美好了。 大年三十那日,许久没有消息的太子妃役了,正值一年中最喜庆的时候,东宫的后院却起了白幡。 孟良辰随孟良荀一起去了一趟东宫,见到了孟九黎。 见惯了他一身红衣似火,猛然看见他一身素色衣裳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石氏一死,孟九黎整个人都变了,原本只是冷,这会儿却多了一股子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气。 石氏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自从胡思缘以太监的身份从内务府被送进东宫那一刻,她就注定是个悲剧。 但是到底是一条鲜活的人命,还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同床共枕之人。 曾几何时,孟九黎也幻想过要和她白头到老的。 转眼就是兴明三十年的春,沉寂了一动天的上京城终于热闹了起来,百花齐放的时候,各地的秀女进了宫。 凤藻宫被监禁了半年终于解禁。 上千名秀女经过层层塞选最终留下一百名住进了掖庭。 德妃和贤妃都不在了,皇贵妃虽然还得宠,但却是个不管事的,淑妃一个人分身乏术。 这个时候皇帝便想到姚氏。 太子只要安分,他不觉得姚氏会愚蠢的再出什么愚蠢的主意坑自个儿儿子。 宫里姹紫嫣红鲜花遍地,外面也不逞多让。 三月初三的花朝节到了。 舒清莞十五岁的生辰,及笄大礼。 这种时候孟良辰是不好露面的,及笄礼却在头一日送到了舒府。 在幽州猫了一冬的舒三元早早的回京了,亲自操持自家闺女的及笄礼。 他虽然是一介商贾,但是朋友遍天下,舒家出了一个丞相,还有一个舒伯伦年纪轻轻入了内阁,这种事情,但凡京城里能排的上名号的人家几乎都收了帖子,由家中命妇出面赴宴。 第二日,孟良荀带着孟良辰上门,直接越过小宁氏,与舒三元商议婚期 。 舒三元对此颇为无语,末了,意味深长的开口道:“荀世子今年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排在弟弟后面成家吧?” 孟良荀笑道:“不急,总不会等在阿辰之后的。” 舒三元闻言,心中好奇,正要开口再问,外面便有人匆匆进了院子。 来的人是朱笔,云墨跟他一起,二人面色都不好看。 云墨抬手道:“世子,幽州的急件。” 孟良荀起身接过他手中的信函,只一眼,面色突变。 起身对着舒三元道:“舒伯伯,今日有事,咱们改日再细谈。” 舒三元脸一下就冷了下来,有事,有什么事情是比两家的亲事更重要的。 “荀世子,舒某虽然是一介商贾,但是女儿不愁嫁,不一定非梁王府不可!” 孟良辰闻言大惊:“舒伯伯,我兄长绝无慢带之意,事出有因。”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荀定上门请罪,阿辰,跟我走。”话毕,一把拽住孟良辰的手腕直接将他拖出了屋子。 孟良辰第一次觉得,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道。他想甩开手回去跟舒三元解释,可是怎么也挣脱不了那只禁锢自己手腕的手。 上了马车,孟良荀一脸肃穆,直接对朱笔道:“去甪直门,我要进宫面圣。” 马车轱辘在道上疾驰起来。 孟良辰这才有机会开口询问:“大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道:“鞑子入侵了,已经破了雁门关,直取幽州北面的丹阳郡。父王亲帅大军五万前去丹阳迎敌。” 孟良辰一愣,鞑子入侵了? 明明还有两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城 马车停在甪直门外头,二人步行进了宫。 还未走到乾元殿,赵来金就匆匆迎了上来:“两位爷来的正好,皇上召众臣乾元殿议事。” 孟良辰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大步朝殿内走去。 六部 内阁的人全都到了。 议的就是漠北的战事。 鞑子进关了,这是大事。 往年,鞑子即便入侵也只是在雁门关附近烧杀抢掠,雁门关总兵张懋派人在关口外附近来回巡逻预警也收效甚微。 这一回,鞑子竟然杀了张懋,进了雁门关,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老诚国公听见这消息的时候直接气的晕死了过去,张懋是他的独子啊! 本来该在京城承爵安享富贵,谁知他从小就好战,是个不安分的,年龄越大越难管教,诚国公一气之下便将他丢进了京郊大营。为的是让他吃吃苦头磨磨他的性子,没有想到他居然混在新兵里头北上去了雁门关。 在那里,屡建奇功,五年时间,从一个兵蛋子直接爬上了总兵的位置。 这下诚国公直接管不了他了。 每每提起这个儿子,老国公都要逆子逆子的数落半天。 张懋最怕父亲数落他,还是三年前幼子出生之后送妻小回了一趟京城。本来说好,今年若是边关太平,年底他就回来,没有想到竟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皇帝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怒容。 “都说说,如今鞑子破了关,直接打上门来了,你们有何好的建议,这会儿都说出来给朕听听。” 话落音,下面照旧是一阵死寂,而后便有人出列。 孟良辰有些意外,沉寂许久的冠军侯这会儿居然上朝了。 “启禀皇上,臣以为,鞑子这些年屡犯边关,从未入过关,此番竟然杀我大楚将领入关,必是有备而来。这个备,必是报了破釜沉舟直取幽州的打算。臣以为,梁王在幽州虽有兵马,可幽州治下有十六城,鞑子破关之后战线就拉开了,根本顾不住。尤其是丹阳郡与梁郡,皆靠近雁门关。幽州只有梁王和管刺史坐镇远远不够,朝廷得尽快派人过去才是。” 话落音,孟良辰倍感意外,这个时候居然不落井下石,实在有些不像冠军侯的做派。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刘荃的用意。 刘荃话毕,皇帝便道:“以爱卿之意,派谁去最为合适?” 刘荃扫视了四周一眼道:“臣以为,锦衣卫大都督最为合适。当年荆州一战,大都督闻名天下,如今边关告急,大都督前去定能力挽狂澜。” 孟良荀冷冷开口道:“侯爷怕是老糊涂了,大都督在荆州的时候被内鬼重创,伤了身子,眼下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并未痊愈,如何上阵杀敌?” 话毕,一撩衣袍直接往地上一跪:“臣恳请皇上,派兵支援幽州。”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幽州有大军十万,若是连鞑子都抵挡不住,那么朝廷这些年派下去的粮饷岂不是空养?眼下幽州兵力是足的,议的是谁去接收张懋的雁门关总兵一职。荀世子,你可明白?” 孟良荀怎么会不明白,他当然明白,皇帝是绝对不可能派人去支援幽州,他派去的人,很有可能趁机要了自家父王的命。 皇帝对藩王忌惮已久,燕王死了,更是加剧了他撤藩铲除异己的决心,只不过师出无名,这才没有动作眼下,战事一起,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他怎么可能错过。 但是,自己还得承情,必须争上一争诚然,幽州是有大军十万,自家父王手底下可用之人肯定也是有的。若是没有孟良辰之前说的那个梦,他是半点也不担心的,但是自从孟良辰说了之后,他的心就一直玄着。 孟良辰那个梦在别人看起来和他一样荒唐,可是孟良荀却信了。 他自觉了解这个弟弟,他跟自己说话,从来都没有信口开河过。 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臣恳请皇上,立刻发兵援助幽州。” 话落音,一旁的孟良辰也跪了下来:“臣请皇上,发兵援助幽州!”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二人一眼,突然起身:“散朝!” “皇上!” 孟良辰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从上面走下来,从自己身边经过。 内侍已经传来高唱:“退朝!” 这是,根本不打算再议了? 众臣面面相觑,很多人瞬间便揣测到了皇帝的意思。 这些年,皇帝对藩王的忌惮之意可是从未掩盖过。只是,这个时候发难,是不是太过于任性了一些。 鞑子凶残,若真的幽州失守,一个梁王,损了十六座城池。届时,再以幽州十六城为据点,觊觎上京也不是不可能。 孟良辰二人跟在众人后头最后一个出了甪直门。 甪直门外头,长宁侯宁中易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他们。 等见着两人之后才道:“这个时候,你们应该对孟修远有信心才是。他有十万大军,手底下将才不缺,定能守住幽州击退鞑子。你们要做的就是谨小慎微,万不可在此刻作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给人留下把柄,若是你们出事,那孟修远就真的完了。” 孟良荀点点头道:“我知道。” 宁中易嗯了一声,这才上了马车朝自家府邸赶去。 回了王府,孟良辰没有回院子,而是与孟良荀一道去了香樟院。 进屋屏退左右他才道:“大哥,我不放心,我要去一趟幽州。” 孟良荀眯了眯眼睛道:“好!” 孟良辰惊愕的看着他,诧异于他这样爽快就答应了。 要知道,他身为一品大都督,没有旨意擅自出京是大罪。一旦他离开,皇帝定然大怒,迁怒自己大哥是一定的。 孟良荀道:“阿辰,你想做什么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不必顾及我。这辈子我注定了不能按着自己的意思来活,那么,你就替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我圆不了的念想。” “大哥……” 孟良辰正要开口,孟良荀却抬手制止了他:“什么都不要说了,今儿半夜就走,北城那处我会想办法,你召集好人手直接出城。大战在即,皇帝就算怪罪也不能拿我如何。你和父王,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下。” 孟良辰突然上前一步,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他的肩膀,低声道:“章华院那丛石榴树下头有密道。”话毕,分开,站直了身子道:“我将孟璋留给你,你要好好的,一定要等我回来。” 孟良荀含笑看着他,重重的应了一声:“好!” 孟良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 回了章华院,唤来了青黛和孟璋道:“爷要去幽州,这一回,你们夫妻二人要分开了。青黛跟爷去幽州,孟璋留下,替我好好看着世子,若是皇帝真的起了杀意,一定要将他安全带离京城 。” 孟璋脸上一片肃穆,他已经许久不曾反驳过孟良辰的话了。 点点头道:“我在京城,等二爷平安归来。” 孟良辰看着他定定的开口:“好,爷一定会带着青黛平安归来。” “我也去!” 一道素色的身影从外头掀帘子闯了进来。 孟良辰眉头一拧,看着朱砂,原本肆意飞扬的神色再也在这个丫头脸上看不见了。火红的裙子变成了一身的素,脸上没有一丝红润之色,与一双红唇一样全部没有一丝血色。 往日的美人活脱脱瘦的没有了样子。 孟良辰知道,她是痛成这样的,为了那个伤了她心的男人,为了肚子里那个不能得见天日的孩子。 明知她是去求死,孟良辰还是开口道:“好!” 朱砂脸上,终于露出多日以来罕见的笑容。 入夜,城北,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带着十几个人骑马到了城门那处。 孟九黎坐在马背上还未下马,城防官便迎了过来。 “不知太子殿下深夜驾临有何指示?” 孟九黎根本不看他,而是下马上了城楼。 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远处道:“看到了没有,那尽头就是幽州,幽州若是破了,上京还能安守几日?” 守城官战战兢兢,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城内,一阵马蹄声渐近,夜色掩盖下看不真切有多少人,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 “放他们出城!” “太子殿下!” 孟九黎转身:“皇上若是怪罪,罪责孤一人承担。”话毕,突然拔剑,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开城门!” 第一百八十章 入关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忤逆朕!”御案上的砚台被皇帝抬手抓起来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刚砸到孟九黎的头上,而后鲜血淋漓。 孟九黎抿着嘴,身子晃了晃,依旧跪的笔直,半响才道:“父皇若是不解恨,就废了儿臣吧!儿臣累了。这个江山,这个位置,父皇看重,儿臣却觉得是个负担,被它压着,活的不像个人。” 皇帝一愣,惊愕于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怔怔的看着他,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 “滚!你给朕滚下去,没有朕的许可,不许出东宫半步!” 话毕,孟九黎行礼,一语不发的转身退了下去。 皇帝倚在椅子上,神色晦暗不明,伸手揉了揉眉心,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老二和老六都被圈,万万是不能再放出来了,老三和老四都是个没成算的,老五,想着想着,又是一声长叹。 子嗣众多,竟然没有一个能与太子比肩的,太子,这个混账! “林福,你去一趟梁王府,宣荀世子进宫伴驾!” 林福身子一震,皇帝这是要将荀世子扣押在宫里为质了吗? 崇明堂里,郑扬留守,剩下的人全部被孟良辰带走,还有各地的锦衣卫,也都发了召令,令其火速赶往幽州。 第一楼的人,除了孟璋守着孟良荀,还有云三和云五暗自守在舒府,其余的人全部分批在天亮之后混出京城,北上与孟良辰汇合。 幽州那边的丹阳郡 孟修远到底是来迟了一步,鞑子以闪电般的速度荡平丹阳,大楚的军队在丹阳以南的龙虎关与鞑子对上。 惨胜! 孟修远完全没有想到鞑子的速度会这么快,派出去的探子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好在龙虎关天险,这才堪堪有了一口喘息的余地。 鞑子好战,据说这些出生在马背上,死也会死在马背上。 大楚不缺将士,可若是论勇猛,远不及这些在马背上成长的野蛮人。 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上马可杀人,下马可牧羊的怪物。 此番来势汹汹,哪里是那么好击退的。 孟修远不知道的是,去年一冬,漠北那边又是一冬的雪,牛羊冻死无数。许多女人和孩子因为寒冷和饥饿死去,鞑子面临的是灭族之难,所以才会有此一举。 杀羊宰牛,破釜沉舟,一鼓作气拿下雁门关,安置了老人和孩子,而后所有的人都如那饿狼一样朝幽州城而来。 同样都是人,都是上天的子民,为什么楚人能安享富贵,他们却连活命都难。 他们也想住温暖坚固的房子,穿细腻鲜华的绸缎,吃山珍海味五谷杂粮。 孟修远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判断有误,以至于他损失惨重。 幽州有十万大军,他带走了五万,剩下的留守幽州以备不时之需。然而就龙虎关一战就折了万人。 鞑子这回是倾巢而出,人数不少啊! 在幽州这些年,他无时无刻都在练兵,养马。 可是他引以为傲的士兵不如那些游民,战马也不敌鞑子的马。 这两日,他没有合眼,全军上下也没有个消停,那些鞑子实在狡猾,这边主动出击,他们瞬间就没有了踪影,这边一休整,他们便又跑出来骚扰。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 “王爷,您去睡一会儿吧,一个时辰之后奴才就叫您起来。” 刘铭站在一旁,满脸的忧愁,短短几日,他好像老了好几岁一般。 孟修远长叹一声坐直了身子道:“通知各部,即刻前来主帐议事。” 刘铭应了一声,拖着疲惫的步子出了大帐。 刘铭走了不久,陆续便有人进帐,此番,不仅大军分了一般过来,孟修远手底下的将领也来了大半。 副将李茂,杜江,张奎,军师芶安,参将王勃尽数到了他的帐子里。 “将军!” 孟修远摆手:“不必多礼,都坐过来,咱们好好商讨一下,该怎么将鞑子尽快撵回去。” 王勃首先开口道:“末将以为,鞑子虽然骁勇善战,却都是空有蛮力不懂计谋的的蛮子,咱们不能硬拼,便只能智取。” 话题一打开,后面就顺理成章不需要孟修远再开口了。 杜江直接问道:“不知道王参将所谓的智取是怎么个智取法?” 杜江今年才二十六,是孟修远手底下最年轻的将领没有之一,生的眉清目秀,可是拿起兵器上了战场那是异常的勇猛凶残。 他没有任何的背景,乃是孟修远收养的孤儿,养在府里准备当做随侍的小厮。却不想此子甚有武学天分,孟修远便命人教习他武艺,待有所成之后便将他丢进新兵营里。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 这十二年的时间,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副将的位置,丧生在他手中的鞑子不计其数。 若说鞑子对幽州势在必得,那对这个叫做杜江的便是恨之入骨。 王勃闻言道:“此事还得倚仗杜将军。将龙虎关关口打开,杜将军帅一队人马诱敌,先激怒鞑子,而后在假装厮杀一番,将其诱入龙虎关。我们在关内做好准备,来一回关门打狗。” 芶安闻言怵眉道:“此法风险太大,我们派出去的探子至今没有回来,鞑子那边到底来了多少人我们根本不清楚,开了关口,若是有个万一,便形同于引狼入室。没了龙虎关,幽州就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军师应当比我们这些粗人更明白这个道理。我们虽然可以拖着鞑子,但是丹阳郡的百姓却等不得了。多一日,他们就在水火中煎熬一日。鞑子丧尽天良手段凶残,视我大楚百姓如仇敌,如今让他们占据了雁门关和丹阳,那里的百姓哪里还有活路?” 一直没有出声的孟修远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着没有出声的张奎和李茂道:“你二人可有好的建议?” 李茂道:“末将以为,必须派人再叹,光凭帐篷和锅灶根本不足以判断对方的人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只有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才能主动出击。” 芶安道:“在下也是这个意思。” 孟修远唔了一声没有了下文,手搭在桌子上轻轻的叩着,想是在斟酌几人的话。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而后便听亲兵来报:“王爷,梁郡失守了!” 大帐里的人均是一愣,孟修远猛然站起来道:“杜江帅五千人断后,两刻钟后大军启程回幽州,本王在幽州等着这些畜生,跟他们誓死一战!” 话毕,看了王勃一眼,王勃的脸有些发烫。 方才他还在说鞑子有勇无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脸就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这就是他说的有勇无谋,用营帐和篝火骗了他们,来了一招声东击西,将他们牵制在龙虎关,而后偷偷绕到梁郡。 如今梁郡失守,鞑子肯定会挥师南下直取幽州。 杜江留了五千人守着龙虎关,与关外残留的鞑子对峙,其他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朝幽州城赶去。 此番,若是他们不撤回,直接杀出关去定然会发现,关外大营里除了少数的男人,全部都是妇孺。之所以夜间偷袭骚扰,怕的就是楚军将她们识破。 最中间的大帐里,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倚榻而卧。 细看,眉目之间与舒清莞极为相似。 她便是孟修远口中的十一公主柯萨兰。 两个身穿皮毛,脚穿棉靴的侍女进了大帐,她缓缓睁开眼睛:“对面的情况如何?” “殿下,楚军退了,只留下小部分人马,我们是不是要趁此机会入关?” 十一娘冷笑一声道:“急什么?总要寻个好时机才是。我那好皇兄不是已经拿下梁郡了吗?且让他好好得意一些时候才好。” “可是幽州那边?” “幽州岂是那么好拿下的?那个人狡猾如狐,他修建的地方,岂是旁人那么好轻易染指的。三皇兄急不可耐,想进幽州城享受那泼天的富贵,我这个做妹妹的,如何能挡了他的路。” 侍女看着她半响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侍女道:“殿下,三皇子和您毕竟都是大妃所生。” 十一娘冷笑:“你是在提醒我,我们是亲兄妹吗?你见过有爬自家妹子床的亲哥哥吗?” 侍女打了个寒颤,这是整个部落里的禁忌,为此死了不知多少人。当下公主殿下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是不是昭示着自己也要死了? 十一娘看着她就是一阵冷笑,她现在越发喜欢看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了。 禁忌又如何,她高兴便提了,不高兴,提了的人就去死好了。 “传令下去,将食物都煮了,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今夜,我一定要入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同生共死 月黑风高夜,杀人入关时。 一声狼嚎响起,而后便是马蹄声阵阵,关口巡逻的士兵立刻鸣号角,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 “敌袭,有敌袭!” “将军,鞑子闯关了!” 杜江一把抄起床边的长矛朝营房外头走去。还没有走多远,半空中便有一道黑影如同展翅的苍鹰直扑他而来。 “将军小心!” 利器破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江猛然转身,一只精巧的短箭就插进了他的肩头。 一阵刺痛,他举起长矛就朝那人刺去,哪知身子一晃,脑子一阵恍惚,踉跄着就朝后倒去。 夜半子时,龙虎关失守,大将杜江被割下头颅悬挂于龙虎关之上,五千人马无一生还。 孟修远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幽州城下来了数万鞑子,龙虎关为何还会失守。 什么时候鞑子的人数繁衍到这个地步,凶残到这个地步。 此一战,大楚连失两关两郡,溃不成军。 对方好像熟知大楚地形要害,一路长驱直入,所向披靡。 “蓄谋已久啊!派人再探,除了三王子,龙虎关那处破关的领将到底是谁,务必给本王弄清楚了!” 孟良辰一路昼夜兼程,片刻都不敢多停歇,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他不是个好人,谁来把持这片江山他也不在乎,他要的只是活着,和他至亲至爱之人好好的活着。 他此时此刻只担心自己去晚了,万一晚了…… “二爷,歇歇吧,这样赶路,别说是人,就是马也吃不消。” 几日几夜的赶路,孟良辰一双眸子熬的通红,闻言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一把勒住缰绳道:“原地休息两个时辰!”话毕,翻身下马,胯下的马儿如释重负,腿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上。 孟良辰站在那里躬身大口的喘气,看着在地上扑腾了半天都站不起来的马道:“到下一个驿站换马!” 青黛面带难色。 一路不是没有经过驿站,驿站里面即便有马匹数量也有限。他们这可是几千人,不分昼夜的走了这么久了,马儿都疲惫到了极致。 孟良辰就地坐了下来,两条腿已经麻木了,其他的人也一样,坐在地上瘫软成泥。 云一捅了捅云六,示意他过去说说,毕竟他们几个,云六跟着这位爷的时间最长。 云六瞪了他一眼,而后认命的爬起来朝孟良辰走去。 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直接挨着孟良辰一屁股坐了下来道:“二爷,此去幽州还有三百里左右的路程,临行前璋大人给幽州那边的人传了讯,一旦幽州有变,一定会带着王爷离开。咱们这么赶路,人困马乏,就是天一亮赶到幽州也没有那个精力再与鞑子交手。” 孟良辰半响没有开口,伸手抱着脑袋,周身散发着云六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颓废之色。 “你不懂,幽州于我父王来说那就是命,是他安身立命之所。若是幽州失守,他一定不会活着离开的。” 话毕,一阵轻微的扑腾声在头顶响起。 云一起身,一把抓过那枝头上停留的小东西,面色一变。 抬脚朝孟良辰走来,伸手将手指宽的小纸条递了过来:“二爷,龙虎关失守了。” 孟良辰猛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云一,点三百人,立刻随爷出发,剩下的人你带着,尽快赶到幽州。” “二爷……” “不必多说了!” 话毕,抬脚就朝人群里走去。 “上个驿站里换过马的,将马匹牵过来!” 落音,身后的锦衣卫和第一楼的人迅速牵着马走到了一旁。 孟良辰借着月色扫了一眼,狠狠地嘘了口气,眯了眯眼睛,才百余人,相差甚远呐。 “就你们了,跟爷先行一步!” 话落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京城的方向迎面冲了过来。 孟良辰神色一凛,身旁的云一已经拔了叨。 幽州那边兵荒马乱的,这个时候,这个时辰,竟然还有人往那边赶? 马蹄声很快就到了跟前,云一脚底下一点点的动,只需要那一行人再往跟前一点他就飞身而起将人结果了。 只是人还没有到,声音就先到了。 “阿辰,阿辰,是不是阿辰?” 孟良辰眉头一拧,孟朝惜,居然是他?这个时候他不在护国寺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抬手制止了云一,他扯了扯身上的斗篷抬脚从阴影地走了出去。 “五哥,你怎么来了?” 孟朝惜勒住马缰,在原地打了个回旋,而后才道:“我当然是跟着你来的,我要跟你一起去幽州。” 话毕,翻身下马,两条腿有些打颤,忍不住抱怨道:“我说,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哥哥我一路撵,大腿都磨的没皮了,我容易吗我?” “胡闹,幽州这会儿战火连天,鞑子凶残,此行比当初荆州还要艰险。你身为皇子,没有皇上的旨意擅自离京去藩王封地,你有几个脑袋被砍的?”。 话毕,扫了一眼他身后,他身后有十来个人,全是僧人。 孟朝惜苦笑:“这会儿再说这话已经迟了,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你也一样,从你出京城大门的那一刻起,幽州无论胜负你都回不去了。” 孟良辰眉头拧在了一处,没有说话。 孟朝惜叹气,而后笑道:“带着锦衣卫私自出京,这是抗旨,抗旨你懂不懂,你又有几个脑袋够皇帝砍的?太子因为私自放你出城被圈禁,你大哥也被请进了宫。这一步,你踏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孟良辰的心随着他的话狠狠的一颤,而后冷声道:“哪怕血流成河,我也不会后悔。” “对,不后悔。我孟朝惜好歹是个皇子,大是大非我不懂,我只知道,既然你没有回头路了,我又何必再留后路。我们是生死兄弟,合该同生共死!” 孟良辰闻言大笑:“好,同生共死!” 身后的人或许是被他们的话给激到了,一起呐喊,“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声音激荡,响彻夜空。 短暂的相聚之后孟良辰才道:“龙虎关已经失守,幽州情况不明,爷要带一部分人先行,你留着和云一一起,接收从各地赶过来的锦衣卫,而后尽快增援幽州。” 话毕,看了他一眼,孟朝惜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小心!” “嗯!”孟良辰重重的点头,转身,大步走到马跟前,翻身上马。 “出发!” “二爷,我们一起走!” 孟良辰坐在马背上,看着青黛和朱砂,点点头道:“好,上马!” 话毕,掉转马头,整个人连同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龙虎关 柯萨兰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坐在楚军搭建的临时营房里,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拭擦着手中那只精巧的弩。 那个人送给她的东西太多,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唯有这神弩是她带走的,一直跟着自己的物件。 此弩与军中的弩不同,有六支极精巧的短箭,可连续射出。弩身小巧精致,平日里看着,就跟一个寻常的饰物没甚区别。 他说过,造弩之人已死,天底下唯有这一副,愿此物能护自己一世,长乐安康。 柯萨兰的嘴角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幽州,马上就不属于大楚了,他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擦干短箭上的血迹,又擦了弩一遍,手上的动作便慢下来,思绪飞出很远很远,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仿佛置身梦中一般。 而那梦,定然是个极美的梦,让她整个人身上都荡漾着一股子罕见的柔和之意。 “主子!一道声音自营房门口响起,将她的美梦打碎。 她坐了起来,身上重现凌厉之色。 将神弩绑回手中,扯下袖子盖住,而后才道:“进来。” 话毕,一个身裹皮毛的女子进来,走到几案前头,半跪着身子递过来一封信。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嘴角就勾起一抹弧度。 “传令下去,先在此驻扎下来,清理一下物资,看看能维持多少日。” “主子,三殿下离幽州城还有六十里了。” “哦?是吗?越临近幽州,我那好皇兄越急不可耐了。那我们就在此等等,看他一展雄风。” 侍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末了却什么都没有说,躬身朝外退去。 刚刚到门口,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要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本宫身边,从来不留你这种心在曹营之人!”话毕,她只觉得身子一股刺痛,有东西自后背将她穿透。 她还来不及喊一声,更来不及看那利器一眼,整个人就朝后倒去。 柯萨兰坐起身走到门口,一把翻过他的身子,将她后背上的短箭一把拔了出来,看着短箭上的血一脸的厌恶,冷声道:“拖出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袭龙虎关 龙虎关内外旷野千里,起伏的沙丘上偶尔能见到几棵胡杨和怪柳随着夜风舞动,远远的看着好像那食人的恶魔张牙舞爪的要扑过来似的。 一轮半月从头顶一点点的朝下移,渐渐地临近沙丘的那一头。 数十道人影从沙丘之后悄悄的一点点逼近关口那处的营房。 胡杨树上猫着的白尾地鸦对声音特别的敏感,扑哧扑哧的飞起来,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叫声。 孟良辰匍匐在沙丘之后被这鸟叫声惊的半响都没敢再动弹。 此处离下面的营房最近,可以清晰的看见下面的篝火和来往走动的人。 “缓口气,爷先下去看看,人多了容易暴露,我们要在天亮之前拿下龙虎关,否则天一亮,这里就暴露了。” 青黛点点头:“二爷要小心。” 孟良辰道:“爷知道,你和朱砂就在此,等爷的信号。” 擒贼先擒王,他要先去看看,领头之人到底是谁。 人多了反而不便行事。 若是可以,他直接宰了那领头之人就完事了,若是对方棘手,一击不中,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话比,站起身,趁着月亮被云遮着,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一般悄无声息的朝下面的营地里掠去。 龙虎关的营房都是用茅草盖的屋顶,茅草之上又压了石板。否则狂风一扫,屋顶就得上天。 孟良辰落地之后隐匿在房子边上的夹道里,看着一队巡逻的鞑子过去,他这才快速的换了个地方。 一个端着托盘的鞑子从他面前走过去,他眉头一皱,女人? 悄悄的尾随在身后,见那人抬着托盘进了最中间的一间屋子里。 “主子,热了马奶,您几日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用一些吧!” “马奶?米呢?我要吃大米熬的粥。” 侍女颇为无奈:“主子,阿仆不会做。” 叽里咕噜一通,孟良辰虽然不能全理解,但是从听懂的几个字上猜出来一些。 柯萨兰冷哼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只要有粮食就好,这些人不会做,她会。 受够了那奶里的腥味,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尝尝大米的滋味儿。 果然,人都是娇气的东西,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在楚地呆了不过三年,吃惯了白米细棉,便再也喝不惯草原上的马奶酒,吃不下那硬邦邦的烤肉了。 哪怕已经过了十多年,她还是不能习惯。 好在,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孟良辰侧身贴在墙,看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人跟着那侍女出了屋子。 等人走远,他趁机溜进了屋子里。 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而后目光落在了几案上的信函上头。 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的,将信函拿了起来,上面写着公主亲启四个字。那字迹,尤为熟悉。 只是眼下,他来不及多想,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 将信往怀里一揣,往那床底下一滚,而后门就被打开。 有人进屋,并没有过来,在门口不一会儿又掩上门出去了。 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的出门,寻那刚才出去的女人。 那个女人住的是主营房,还在营地里自由走动,再加上这封信函,足以证明她在鞑子里地位不一样。 鞑子的公主或许与大楚的不同,比大楚公主更为尊贵。 顺着刚才听来的话,他朝营里的大厨房走去。 柯萨兰随着侍女去了大厨房。 她身边的侍女没有会熬粥的,但是烧水总是会的。 厨房的大锅里温了满满一锅水,下面的灶腔里埋着火。把上面的灰拨开,再添一把柴火进去,火就燃了起来。 柯萨兰进了厨房,摆手道:“下去休息吧,我自个儿来弄。” 侍女低头退出了厨房。 刚刚出屋,后颈一痛,人便没有了知觉,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柯萨兰猛然抬头,手中的短箭瞬间就射了出去。 孟良辰身子一侧,避开射过来的利器,一把抽出手里的长剑朝柯萨兰刺过去。 黑色的斗篷之下,整张脸都被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眸子,泛着渗人的寒光。 看着朝自己刺过来的长剑,柯萨兰龇牙:“该死的楚人!”话毕,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一个回旋,勾住了孟良辰的剑。 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身手这般好,这样难缠。 孟良辰用力,将她甩出去。 柯萨兰后退几步,一个翻身,将身旁的炉子踢飞出去。 趁着孟良辰避让的空挡夺门而出。 一击未中。 孟良辰毫不犹豫的扯出袖子里的信号烟花出门抛了出去。而后跟在柯萨兰身后紧追不舍。 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巡逻的鞑子。 孟良辰却是不管,拔地而起,踩着房檐朝前掠去,眨眼的功夫就截住了柯萨兰。 “爷既然来了,岂能容你就这样逃了?”话毕,提剑就朝她刺过去。 柯萨兰身子一侧,身子猛然下弯,而后又是一仰,手中的弯刀瞬间分成两把,一把勾着另一把,用力朝孟良辰掷去。与此同时,手腕猛然一动,两只短箭瞬间就射了出去。 孟良辰大惊,这个女人竟然这般难缠。 用剑挑开飞过来的弯刀,而后身子一翻,再一次避过那两支短箭。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柯萨兰已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巡逻的鞑子举着大刀和弓箭团团将他围住。 柯萨兰看着他冷笑:“楚人果真是厉害,看你年岁不大,胆子倒是挺大,居然敢只身前来送死,可惜了!” 孟良辰看着她,满脸的杀气:“谁先死还不一定呢!话落音,大营外头就是一阵骚乱。 柯萨兰怵眉回头。 孟良辰趁机便朝她扑过去。 龙虎关,既然他来了,就一定要拿下。 这个女人,必须要死! 柯萨兰没有想到他的速度竟然快到这个地步,身子往一旁一斜,孟良辰手里的剑就将她身旁的侍女刺穿。 “放箭,射死他!” 孟良辰冷笑:“正好,放箭,老子拉着你同归于尽。”话毕,一把抽出剑,一脚踢开一旁一个弓箭手,从地面上弹起,再一次朝她次过去。 身后,脚步声杂乱无章的朝这边靠近。 厮杀声越来越清晰。 孟良辰看着面前的女人冷笑。 他带来的都是第一楼和锦衣卫里面的好手,这些鞑子在凶猛又能怎么样。 环顾一眼,大部分居然都是女人。 真是好胆。 柯萨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中警钟大作,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很不好。 幽州城近在咫尺,或许这辈子她都回不去了。 那个人,或许这辈子自己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不行,她必须得活着,活着看他一眼。 自己苟延残喘人不人,鬼不鬼的煎熬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回去,回去亲口告诉他,当年,不是自己不告而别,自己是有苦衷的。 执念激发了她心中的求生意念,手腕上仅剩的两枚短箭射出。 泛着寒光直扑孟良辰。 孟良辰抬剑,直接将短箭扫回去。 一支没入鞑子身体里,很快就断了气,一支直扑柯萨兰,柯萨兰躲避不过,徒手一抓,一把捏住了那短箭。 只是力道太重,箭头擦破了她的手心。 很快,手心那处就开始发黑。 她身子晃了晃,那短箭上面被她抹了毒,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一箭致命,没有想到居然用在了自己身上。 孟良辰岂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握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直取她的面门。 柯萨兰情急之下举刀,头微侧,孟良辰的剑一下子刺到她的耳侧。 一缕青丝连带着她脸上的面纱一道掉了下来。 孟良辰一愣。 “莞莞?” 只是一愣,很快又回神。 不,不是莞莞,只是与莞莞长的像,很像很像。 他突然就记起来先前在京城时自家父王说的话。 说鞑子这边有一位公主,长的像极了舒清莞。 当时他觉得就是一笑话,如今他算是信了。 这女子与莞莞太像了,除了那一份没有的稚嫩,脸居然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原本要杀了这女人的念头瞬间改变,他要将这个女人活捉了,而后带她去找舒三元。这个女人,与舒三元和舒清莞,定然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只是,他这么一愣神却给了柯萨兰机会。 她一把扯过一旁的人往孟良辰身边一推,而后瞬间跃上房顶,朝远处掠去。 孟良辰一剑挑开扑上来的人,再追已是来不及。 柯萨兰手底下能征善战的男人并不多,有也是三王子留给她的护卫,大部分都是一些女人。 孟良辰手底下的人一出现,很快就胜负分明。 “二爷,这些女人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亲自掠阵 “杀!” 孟良辰面无表情。 朱砂身子微微一颤,咬牙道:“爷,都是女人!” 孟良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妇人之仁。我大楚五千将士就是死在这些女人手里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话毕,抬手,直接刺穿了对面举箭朝他射过来的女人。 飞过来的箭被他一把抓住,反手掷出去,直接将另一人穿透。 朱砂咬牙,应了一声,提剑就砍。 天渐渐亮了。 龙虎关那处,满地都是东倒西歪的尸体。 孟良辰连合眼的机会都没有,和他带来的那百余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将鞑子的尸体运到不远处的沙丘跟前,摞的跟山一样。刚刚忙完,尚未来得及喘气,下面的人就来报。 “二爷,杜将军的尸体找到了。” 孟良辰站在沙丘前吸了一口带着黄沙的冷风转身:“带爷去看看。”话毕,朝沙丘下面走去。 杜江的头被隔下来悬挂在关口上。厮杀一结束,孟良辰就亲自去请了下来,只是尸体却一直都找不到。 如今找到了,他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杜江,他不陌生,比他大几岁,偶尔回王府都能见面。 以前在幽州的时候,他父王修理他的时候总是拿他和杜江做比较。杜江是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他以前想过,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他一定要狠狠地修理这个人,让他看看,孟良辰,不靠自己老子,一样可以出人头地,一样可以高高在上。 可是,人就这么死了,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之前大楚将士的尸体都被鞑子抛了出去,丢的并不远。 这一带一直有士兵出入,所以并没有什么野兽出没,眼下天又冷,尸体被黄沙掩埋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依旧露在外头。 孟良辰命人将他们都埋了,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杜江。 没有想到真的找到了。 他让人找了快门板,将杜江的尸体放在门板上,亲手将脑袋给合了上去。 杜江的尸体上,还残留着变色的血污。 孟良辰看了一眼,扒开他的铠甲 而后心中便有几分了然。 青黛在一旁道:“杜将军这是被利器穿透了肩膀,这利器之上有剧毒。” 孟良辰瞬间就想到了先前与自己交手的那个女人。 杜江,定然是死在那个女人手上。 朱砂道:“看他伤口的深度,那力道一定不小,动手的人离他距离一定不远,那人是怎么潜进来的?” 孟良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龙虎关天险,拦得住人,却拦不住人心。厚葬吧!” 话毕,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对身后两人道:“此处眼下就我们百余人。吩咐下去,都好生休息,这里离幽州尚有一段距离,咱们尽量动静小一些,不要让外人知道这里已经被拿下。爷再想一想,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话毕,大步朝外头走去。 黄沙埋人。 五千将士被埋,这是一个大工程。 这一百来人,连同孟良辰自己一起,用了整整一日时间才将此事办妥当。 到了晚上,云一的消息传了过来,他们离幽州城还有不足二十里。 一行人隐匿在林子里,等候孟良辰的命令。 “告诉云一,幽州城若是没有戒严,天亮之后分批进城,随机应变自己找好落脚的地方。可与第一楼汇合,但是不要惊动我父王。” 青黛应了一声。 想了想又道:“那我们这边?” “休息一晚,明日遣人去临近的镇子找散兵过来临时看守。我们要尽快进幽州城。” 入夜,月朗星稀。 幽州城北的城防内灯火通明。 城墙上下堆满了弓箭,滚木,支起的大锅下头全部都续着火。锅里不知道是油还是水,不停地沸腾翻滚。 孟修远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远远的,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李茂站在他身后道:“王爷,夜深了,您先回府吧!末将与王将军在此值夜即可!” 孟修远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你二人前后半夜交替着来,这场战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了结不了,注意城防也得养精蓄锐才是。” “末将明白!” 孟修远看了二人一眼,转身朝楼下走去。 翻身上马,带着一对亲卫朝王府疾驰而去。 这些天,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也是快五十的人了,熬不起了。 敲响王府的大门,刘铭亲自在府门口候着,亲兵将他的马牵走,二人便朝前院走去。 “这些日子本王不在府里,府中的事情你还是要多多操心才是。”进了院子,孟修远解下斗篷,刘铭接了过去挂了起来。 而后才道:“王爷,明日老奴还是跟您一起去城防吧,好歹老奴跟着,能伺候你吃口热乎的。战事吃紧,更得注意身子。” 屋子外头有丫头抬了热水进来,他净了面,而后才道:“也好,明日你就跟我去,府里的事物也要安排妥当才是。” 话毕,将帕子往盆子里一扔道:“好了,你也早些休息,不必伺候了。年龄都不轻了,熬不住啊!” 刘铭应了一声,往香炉里再添了一些香料,而后亲自端着铜盆出了屋子。 这些日子孟修远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今夜也不例外。 乏的厉害,躺在床上就迷迷糊糊的了,只是看着像是睡着了,好像又没有睡着。隐隐约约的,总有兵器交错的声音在耳朵里回响。 他做噩梦了,梦见一把明晃晃的刀对着自己。 哐当一声响,将他惊醒,他猛然睁眼,却见原本已经被他遣去休息的刘铭不知何时又进了屋,手中还多了一把匕首。 孟修远睁眼的瞬间,他手中的匕首被人打飞了出去。 那人是他身边的暗卫。 刘铭本身就是个文弱书生,一击不中哪里还有机会,被暗卫控制在那里动弹不得。 孟修远起身披上外衣,扯了椅子坐了,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刘铭,你跟了本王很多年了,本王出宫建府的时候你就跟着本王,你的老子娘也是王府里的老人。本王倚重你,走哪里都带着你,王府前院,除了本王就你权力最大。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要对本王下手?” 刘铭冷笑:“既然已经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你随意,说这么多做什么?” 孟修远冷笑:“怎么?一心求死了?你觉得本王会让你称心如意?敢对本王下手,本王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话毕,手一挥道:“带下去,好好招待!” 话毕,暗卫便将人拖出了屋子。 他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刘铭,刘铭。 幽州城防图遗失之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有内鬼。 鞑子连破两关两城,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失查,练兵不精。 而后起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王府里的人。 王府里能出入他书房的只有一个刘铭。 可是刘铭是自幼与他一道长大的,他在幽州王府任总管一职,弟弟刘福来在京中王府也是总管权力地位,样样不缺,到现在,孟修远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出卖自己。 大战在即,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防御图被泄露出去,此战,凶险万分。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王爷,鞑子攻城了!” 他拿起剑,披上斗篷,打开房门,大步朝外走去。 城门那处,火光冲天。 一队队抬着滚木和钉板朝城楼之上走去。 远远的,便能听见那尖锐的号角声和战鼓声。 再进一点,鞑子的叫嚣声嘶喊声便能听的清清楚楚了。 孟修远下马,匆匆上了城楼。 不仅是李茂王勃,芶安和张奎也来了。 见了他便行礼:“王爷!” “不必多礼!战况如何了?” 李茂道:“王爷,鞑子攻城不到一炷香时间,末将认为,先拖他一拖。我们守着城门,占据高处,这样子除了弓箭滚油,士兵伤亡人数会得到控制。等差不多了,再出城迎敌。” 孟修远点头:“你们打算谁守城,谁迎敌?” 张奎上前一步道:“末将与王将军出城迎敌,守城门一事就交与李将军了。” “好,本王在此,亲自给诸位掠阵,这一回,定要让这些狗东西有来无回,一雪雁门关和龙虎关之耻,以告张总兵和杜将军的在天之灵。” 第一百八十四章 声东击西 京城,双鱼胡同,舒府。 舒淮瑾端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三房的院子门口。 院子里,舒三元和舒清莞都站在那里,几个小丫头手中拎着包袱。 舒淮瑾道:“老三,你想清楚了,这个时候去幽州。要去可以,踏出舒家大门,你就再也不是我舒淮瑾的儿子,再也甭踏进舒家大门!” “爹!”舒三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引以为荣的老头子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萦回,你是个聪明的,从小你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好好想想清楚,是幽州那边的人重要,还是舒府里我这个糟老头子重要!” 舒淮瑾嘴里的幽州那边的人,指的就是舒三元留在幽州,一直没有在京城过明路的那些女人。 此番舒三元铁心要去幽州,用的都是这个借口。 但是真正的目的,只有他最清楚。 幽州,他非去不可,谁也挡不住。 见他一言不发,舒淮瑾知道没有说动他,一肚子的火气,把矛头对准了舒清莞。 “莞姐儿,你自幼聪慧懂事,怎么这个时候也跟着你爹胡闹。幽州太平的时候你不愿意过去,如今幽州打乱,战火连天,你一个小姑娘跑去凑什么热闹?” 舒三元上前一步挡在舒清莞前头道:“爹,你有火朝着我发,为难莞莞算是怎么回事?我是她爹,我让她去她就得去。” 舒淮瑾冷哼一声道:“你是我儿子,你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舒萦回,你脑子里是不是都是屎?孟家那小子出了京城你以为皇帝还能让他回来?梁王就算击退了鞑子保住了幽州,你以为他能好?” 舒三元道:“既然爹什么都知道,那我也不用找那诸多借口了,幽州儿子是一定要去的。”话毕,直接跪了下来:“您就当从来都没有养过我这个儿子吧!” 舒淮瑾冷笑:“来人,将这孽障给老夫绑起来!” “爹!” 舒淮瑾站起身道:“你既然不听我的,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必要顾念什么父子情意。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葬送了舒家这几百口子人!” 话毕,身后一帮子家丁就冲了进来。 舒三元猛然起身怒喝道:“我看今天谁敢碰我!”话毕,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舒淮瑾眉头一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半响之后道:“滚,现在就滚,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舒三元看了他一眼,回头看着舒清莞道:“莞莞,我们走。话毕,越过舒淮瑾,抬脚就朝院子外头走去。 舒淮瑾没有回头,身子却微不可见的在颤抖,等身后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道:“去,散出去,就说舒萦回不听劝阻,对老夫动手,被逐出家门,是死是活和双鱼胡同舒家再没半点干系。再派人进宫跟皇上告假,就说老夫被气的一病不起。”话毕,人直挺挺的就朝后倒去。 舒三元出了府门直奔大街,外头有马车候着 。 后面的黑衣人凑上去道:“三老爷,二爷说了先去清风楼,这会儿怕是出不了城。” 舒三元点了点头。 自从孟良辰私自带人出京,整个京城里风声鹤唳,看起来没有多少变化,可是暗地里不知道多了多少双眼睛。 太子被禁,世子孟良荀被请进宫,长宁侯也称病不去早朝。 莞莞和孟良辰的婚事是他亲自跟皇帝求的,皇帝在关键时刻怎么能够不借此做文章。 所以,他必须得离开京城。 只有离开才不会连累舒家,只有离开才不会成为那小子的软肋。 他不认为孟良辰会死在鞑子手里,但是他知道皇帝早对梁王不满,这个臭小子此番怕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上了马车,去了清风楼,后面尾随的人瞬间将消息传了回去。 舒三元带着舒清莞和几个丫头直接被带到后院。 院子里还有几十个人。 “舒三爷,我家主子说了,一定要将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话毕,屋子里呼啦一声,正中央便出现了一个四方的大洞。 “三老爷,您带着舒小姐跟我们走!” 身穿黑衣的云三话毕,直接就跳了下去。 而后将下面的油灯点燃。 隐隐透出来的光亮让舒三元微微松了一口气,伸手扶住舒清莞道:“莞莞,你先!” 皇帝几案后头,手里拿着刚刚收到不久的战报,脸色很不好看。 连失两关两郡,梁王真是有出息。 他虽然巴不得梁王死,但是幽州也是大楚的领土,怎能让那些鞑子染指。 这个援军到底是派还是不派,他心中很是矛盾。 林福从后面的门进来到了他跟前道:“皇上,刚刚传来消息,舒三元跟舒阁老发生了冲突,舒阁老被气晕了过去。,他这会儿带着舒小姐去了清风楼。” “清风楼?舒三元去清风楼做什么?” 林福眸子闪了闪道:“据奴才所知,辰二爷以前带舒小姐去过那。” 皇帝默了片刻道:“去,你亲自带人去,请舒三元和舒小姐进宫!” “喏!” 舒三元跟着云三穿过长长的通道,他感觉走了许久,才听云三道:”到了!”一处倾斜的土坡,云三打头将上面弄开,一道光就透了进来。 “舒三爷,舒小姐,我们得快一些。清风楼这会儿怕是已经被围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留,人去楼空,宫里的人肯定会大肆搜查。” 所以,他们能争取的时间并不多。 外头,是一片灌木丛,离官道不远,几个人守着几十匹马。 出了暗道的人片刻都没有赶停歇直接翻身上马。 舒清莞与舒三元同乘,几个丫头被第一楼的人带着上了官道,很快便往北方冲去。 时间紧迫,皇帝要知道舒三元去幽州定然大怒,势必会派人追上来,眼下他们是一点也不敢耽搁。 如云三所说,林福带人前去清风楼时才发现人去楼空哪还有人影子。 当下便知中计了。 根本不再浪费时间搜查,直接禀了皇帝。 而后便亲自带大内侍卫追了上去。 天已经大亮,鞑子依旧没有能爬上城楼。 城墙下头浮尸遍地,有鞑子,有楚人。 城楼下头的大锅还在冒着热气翻滚。城内的百姓纷纷奔走,打水,担柴。 巨石和滚木早就已经用完了,热油也不是源源不断的,唯有这水只要有足够的人力总是会有的。 可是火烧水总是要时间的。 剩下的箭也在不断的消耗。 鞑子,这回真的是疯了,不顾生死,发了疯似的要攻城。 这会儿已经有人陆续爬上了墙头。 孟修远提剑将鞑子斩杀了,而后大喝一声:“张奎,王勃,立刻出城迎敌,与这些蛮夷决一死战!” “末将领命!” 张奎和王勃闻声抬脚就朝城楼下走去。 号角声再度吹起。 孟修远亲自上前擂响战鼓,城内的士兵迅速结集,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城门被打开,随着张奎和王勃的大喊声,大军如潮水般朝城外涌去。 大楚军队在人数上碾压了鞑子。 然而这些异族人并不打算与他们正面交锋。 大军冲出城的那一瞬间便再没有了先前那股子狠戾劲儿,且战且退。 孟修远站在城墙之上微微怵眉。 “军师,你看这些鞑子是真的不打算再攻了?” 芶安也是一样的眉头紧锁,没有回答他的话。 按着先前的局势,不难看出这些鞑子对幽州城是势在必得,没道理在僵持一夜之后会不战而退。 他们既然能在短时间内先后拿下丹阳郡和梁郡,那么只能说明他们可不是楚人嘴里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 梁郡…… “不好,主上,从龙虎关到幽州,北城门不是最近的!” 孟修远猛然一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梁郡在丹阳郡最东边,离幽州城的东边最近,离幽州东边的望山郡更近。 鞑子,从一开始就隐匿了人马,这会儿来幽州北门攻城的,定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铁心攻城是事实,拖延时间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也是事实。 领头的是鞑子的战将扎合木,并没有看见三王子和十一公主。 望山郡,危矣! 第一百八十五 死守 望山郡在幽州的最东边,虽然隶属幽州,但是却与营州相连。 拿下望山郡,就等于打开了前往营州的大门。 孟修远万万没有想到这些鞑靼人的胃口居然这么大,不仅想要幽州,连营州都想吞进肚子里。 先前鞑靼四部联合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否则光靠漠北那一支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实力。 营州那边是大楚的最重要的地方,楚人一大半的铁制品全部都出自营州。是以,那一处从大楚建国伊始就不会被分割,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 鞑子此番的目的不难再猜测。 他们是想抢了大楚的铁矿,再围住幽州。 所以,望山郡一定不能有事。 望山郡那处城外散兵有一万人,营州总兵曲广邡手底下的副将白牟也驻扎在那处。 按理说,一般的敌袭都是可以应付的过来的。 只是这一次,鞑子显然不是一般的偷袭。 他们是想占据大楚的领土为己有。 最让孟修远不安的是,鞑子从开拔入关以来,一路长驱直入未有半点滞留。 好像,好像入关的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无数回一样熟稔。 而事实上,这些年鞑靼人的抢掠骚扰也不过是雁门关附近的几个镇子,从未入关过。 是以,他始终是想不明白,就算刘铭叛变与鞑靼通信,鞑靼人也不至于对幽州十六郡了解到如此地步。 芶安一开口,他瞬间就想到了,想的更多更远,当下便开口道:“依军师之意?” “化被动为主动,征集主力兵,自卫兵,各镇守护散兵,主动出击,与鞑子决一死战。另,让李将军帅轻骑五千,支援望山郡。” 孟修远却没有立时吭声,半响才道:“只能如此了。”话毕,朝李茂道:“李将军,这就出发,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望山郡,一路多加小心。” 话毕,城楼之下有马儿的嘶鸣声响起。 孟修远回头,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兵冲了过来,马儿一站稳,他就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急……” 急报二字尚未说出口人就断了气。 孟修远再也无心关注城外的战局,一阵风似的冲下城楼。 那士兵已然断了气,身上的铠甲被血染红,手里的信函也是血迹斑斑。 这是望山郡的预警信。 望山郡被困。 一万散兵全部惨死,白牟帅兵死守,此刻生死不知。 这信使就是白牟的下属。 白牟派了两路人马,一路前往幽州,一路回营州。 营州那头当然是求救,幽州这边却是预警。 望山郡要是失守,营州危险,幽州更加危险。 鞑子以雁门关龙虎关为屏障,占据丹阳郡,梁郡,望山郡,将整个幽州城就围了起来。 幽州变成瓮中之鳖。 届时,鞑子便有足够的精力和物力与楚军周旋。 这场战斗离结束将变得遥遥无期! 孟修远捏着信的手一颤,厉声道:“李将军,即刻点兵出发,配弓弩两千副,轻骑五千,步兵一万,务必与营州那边的军队联络上,最好是能够前后夹击,一举将这些鞑子歼灭。” “末将领命!” 望山郡里,在鞑子屠了那一万散兵之时,白牟便着手突围派了信使出去,这一日一夜不休不眠的赶路,才到了幽州城。 而后点兵上路,日夜兼程,等李茂赶到望山郡时,望山郡内外尸骸累累。 远远的,都能闻见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连守两日,城里的弓弩,滚木早就用尽。 白牟浑身是血,拿着刀的手已经开始打颤。 这两日,他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城西出现了一队人马。 虽然只有百余人,但是…… 这百余人连同他,成了北城门上仅有的活口。 营州的援军迟迟未到,白牟早就已经做好了与望山郡共存亡的准备。 在没有了弓箭之后,鞑子很快就踩着云梯爬上了城楼,近身厮杀,楚人根本不是鞑子的对手。 就连白牟,他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这会儿还能举刀,全靠一口气咬牙撑着。 五千人,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士兵,一夜功夫便剩了没多几个。 剩下的那几个,连续的为他挡刀死了。 全都死了,他活着还干什么? 反正都是一死,那就多杀几个鞑子。 多杀一个都是赚了! 那一队人马那一刻好像从天而降的神。 若不是他们,鞑子早就攻破了望山郡。 而白牟自己,也将和那些人一样死去。 白牟今年三十有二,做到副将的位置,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他本身也确实武艺超群。 从他进军营的那一刻起,大大小小的战斗不知参加过多少,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见过像面前这个男人这样杀人的。 不,他的年岁看起来还小,还不足以称之为男人,可是脸上该有的稚嫩一丝也无,周身全是肃杀之气。 手起刀落,当真视那些鞑子如菜板上的南瓜一般,干脆利落。 白牟从营州赶来,来的匆忙,来时鞑子已经与散兵交手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派探子出去探明对方的虚实。 将领是谁,兵马几何?他一概不知,只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马他就决定了,只能死守,悬殊太大了。 所以,五千人的阵亡,虽然也死了不少的鞑靼人,可那些鞑子依旧前赴后继的扑了上来。 城门上,一队鞑子抬着巨木开始撞击城门。 一声连着一声,声声震耳,让人头皮发麻。 孟良辰解决掉面前刚刚爬上来的鞑子,而后看了一眼城墙下头那前赴后继密密麻麻的人群。手一抬,朱砂立时将背在身后弓箭解了下来递到他的手上,而后转身,一剑就戳穿了举刀砍过来的鞑子。 孟良辰搭箭上弦,瞄准了不远处马背上的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着紫貂做的袍子,头上带着毡帽,身材魁梧,一直坐在马背上没动。 他身旁有几十个人将他围的水泄不通,可见其身份之尊贵。 只是,这会儿他成了孟良辰眼中的靶子。 擒贼先擒王。 这个道理,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适用。 孟良辰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但是他还是选择动手。 箭,咻的一声离弦而去。 那毡帽男人眸子一闪,猛然往后一仰,铁箭擦着他的鼻尖划过,直接穿透了他身后的人。 一击未中,孟良辰很是失望,眉头一拧,再没有了动作。 这个鞑靼人,反应速度和动作都特别的快,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只是,他这一箭,让原本一直在注意他的人死死的锁住了他。 “我要亲手杀了他!” 带着毡帽的年青男人嘴角挂着冷笑。 队伍后面就是一阵混乱,厮杀声渐渐传了开来。 李茂的援军到了。 毡帽男子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城门那处轰隆一声,城门被撞塌了。 毡帽男子眸子一闪,而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随本王冲!冲进了城,里面的粮食是你们的,房子是你们的,女人也是你们的!” 话毕,就是一连串的高叫,毡帽男加紧马腹,抓住马缰就冲了出去,丝毫不在乎后面冲上来的援军。 城门上头,已经站不稳的白牟却是眼睛一亮:“援军,援军到了!” 孟良辰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早在城门倒地那一瞬他就从城楼上跳了下去,连同跟随他的十几道身影全部被埋没在了人潮里。 鞑靼人在城门塌了之后跟疯了似的潮里面冲。 三王爷说了,谁占领的房屋就是谁的,抢到的粮食和女人也是自己的。 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呢? 饿了一个冬天,憋了一个冬天,他们需要吃东西,他们需要女人。 这些他们需要的东西就在那扇大门后头,晚了,说不定就没有了。 百十个人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拿着刀剑穿透一具又一具身体。 那些鞑子都被前面的东西迷了眼,但凡阻挡他们的,都该死。 勇猛如狮,残暴如狼。 那一百人很快便有人倒下了。 寡不敌众,被千军万马包围,哪怕是孟良辰,身上也被砍了两处。 朱砂和青黛很快就从他身边被冲散开来。 这是一场明知以卵击石的厮杀,却不得不迎头而上。 他要阻挡鞑子进城,尽可能的为援军拖延时间。 哪怕力量甚小,他也得去做。 “二爷,撤,快撤!” “二爷,挡不住了,我们挡不住的!” 声音此起彼伏而后很快又被厮杀声淹没。 孟良辰咬牙,借力拔地而起,踩着攒动的人头朝那毡帽男扑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地狱天堂 北地血流成河硝烟四起对京城并没有半点影响。 一晃又是大半月,天,天更暖了,御花园内花团锦簇。 储秀宫里的美人们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旨意。 皇帝年岁大了,此番只留了两个在宫里头,其余的全部都赐婚宗室。 御书房内,皇帝特意将孟良荀从文华殿召了过去。 “你可知,朕让你过来所为何事?” 孟良荀躬身道:“臣愚钝,臣不知。”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天嗤笑一声:“愚钝?放眼京城,还有比你更通透的人吗?”可惜了,若此子是自己的儿子…… 想及此处,眉头狠狠一拧,冷声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此番选秀朕打算将你们几个人的婚事都定下来。你有什么想说的,趁着朕还没有给你定下便说出来。” 孟良荀道:“臣一切凭皇上安排。” 话落音,皇帝便道:“那好,那朕就说了,昭昭那孩子自幼爱慕于你,此番朕就下旨,遂了她的心意。” 孟良荀一愣,眉头微怵:“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子上道:“朕给过你机会。” 孟良荀却半点不惧:“臣谢皇上浓恩,臣要娶的人,除了她,可以是任何人。” “朕替你指婚的就是她。你自己想清楚,娶了常昭昭,朕恕孟良辰无罪!” 常昭昭是他嫡亲的外甥女,孟良荀只要娶了她,皇帝觉得他愿意给孟良辰一个回头的机会。 孟良荀抿嘴,半响跪下行了大礼:“臣,谢主隆恩!” 皇帝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缓和下来,他就知道,孟良荀为了他那个弟弟就一定会答应的。 “昭昭自幼被公主宠爱,性子烈了一些,但是对你却是一片赤诚,你莫要辜负了他。” 明明知道孟良荀是被迫答应,可是该敲打的地方还是要敲打。 “臣明白。” 皇帝嗯了一声道:“朕会让钦天监尽快拟定几个好日子出来,你们几个也该早早的把事情办了。等幽州的事情结束,你父王也该回来了,你是他的长子,成婚是大事,他这个做父王的怎么能躲闲偷懒。” 赐婚的旨意到了梁王府,孟良荀和小宁氏一起接了旨,片刻功夫都没有能停留,便又与宣旨的林福一道进了宫。 他奉旨在文化殿讲学,没有皇上旨意,他是万不能擅自离宫的。 幽州望山郡。 孟良辰还不知道自家兄长已经被赐婚,那个他最讨厌的常昭昭即将成为他的大嫂。 这会儿,他的眼里只有面前这个头带毡帽的男子。只要割下他的头颅,城中的百姓就会活下来 。 只是这回,显然不如荆州时那般有把握。 孟璋不在,云一不在,云三和云五也不在。 与他配合的只有云六。 他冲到那毡帽男子的面前,一剑挑过去,那人只是后退,并不与他交手,旁边一个握着铁锤的膘型汉子便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迎了上来。 那汉子显然力气惊人,一锤子砸在他的剑上,他只觉得虎口发麻,差点的,剑直接从手里脱落。好在他力气比不上,却可以使巧劲,加上他体内雄浑的内力,碰上这么一个蛮子到也没有什么压力。 只是,眼下的局势 却由不得他与之来回色较量,必须速战速决。 毕竟,他的目的是那个毡帽男子。z鞑子已经冲进了城里,内城除了城墙下头帮忙抗敌的百姓便只有孟良辰带来的那一百人,哪里能抵挡的了潮水一样的大军。 李茂在外头虽然牵制了一部分人,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是冲不进来。 这些蛮夷就是些疯子,明明知道援军到了却没有半点要撤退的意思,依旧不管不顾的朝里面冲。 很快,孟良辰便明白了鞑子的意思。 留下一部分人牵制李茂,剩下的人都冲进了城,而后那城门口便被一根横木挡住。 百十名鞑子居然合力将那城门抬起来。 他们,这是想将大楚的援军挡在外头,先行占据望山郡。 孟良辰居然识破了他们的意图,自然是不能如他们所愿,当下一招声东击西,弃了那汉子,举箭朝城门口掠去。 身后厉风阵阵。 他本能的身子一侧,避过了身后利器的袭击。 踩在人头上借力一个回旋,一剑扫下去就撂倒了好几个 。 那毡帽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半响才道:“拿箭来!” 搭箭上弦,而后离弦,直扑孟良辰的后背。 孟良辰不知道后背有异,只是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厮杀,有过一次惨痛经历,所以他不会将自己的后背暴露。 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那一箭,本来是对着他的,谁知道他会突然转身,一箭就射到了大门上。 毡帽男的面色很难看。 而后便更难看了。 因为已经扶起来的大门塌了,还压了好几个人在下头。 机会从来都只有一次,尤其是这种拿命争取来的机会。 李茂带人冲了进来,毡帽男也无法再淡定的自持身份装高贵了,一把拔出身上的弯刀骑马便要朝孟良辰冲过去。 一旁的男人却一把抓住他,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语气很急切。 而后,身旁的那些人只留下几个人护着他,剩下的全部就朝孟良辰和李茂冲了过去。 战场之上无儿戏,分分秒秒都在死人。 鞑子退了,踩着满地的尸体逃的无影无踪。 那个毡帽男也跑了。 孟良辰满身是伤,疲惫到了极点,鸣金收兵的号角声刚刚响起,他就晃了晃身子,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真累啊! 眼下他只想好好睡一觉,谁都不要来打搅他。 “二公子!” 谁在喊他,他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善后这种事情自然是由李茂来做。 望山郡里里外外全都是尸体。 白牟死了。 郡守也死了。 z城中的男丁为了抗敌都守在城墙下头支援,也死的差不多了。 孟良辰带来的那一百来个人死了大半,剩下的,都勉强撑着一口气将死去的同伴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 “小六呢?姐姐,你看见小六了吗?” 朱砂摸了一把脸上色血,眼睛努力的睁了睁。 孟良辰带过来打头阵的都是锦衣卫的人,穿着锦衣卫特制的衣裳,很好辨认。 只有她们二人和云六不是。 但是她们和云六熟悉,毕竟都是主子身边伺候着的。 青黛的头晕乎乎的,她和朱砂身上都有伤,她的武功不如朱砂,能熬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每走一步都天旋地转的。 要不是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主事的人不行,要不是一心想着把人找齐全,她早就到过去了。 “没,没有,我也没有看到。”伸手在胳膊上掐了一把,才又稍微清醒了一些,拖着脚步在死人堆里翻腾。 城门口那处,她们找到了。 坍塌的大门被人合力推了起来。 下面压住的人就露了出来。 其中一个,是云六。 他身上穿着梁王府家仆的灰色褂子,脸上都是血,一条胳膊被生生斩下,下半身被城门压的血肉模糊。 朱砂晃了晃身子,捂住嘴,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滚。 云六,对她是有恩的。 当初,若不是他设计逃脱,罗云龙生疑之后也不会再好好待自己。 是云六,舍了自己的命替她换了那么一段好日子。 那段如梦一样不真实的幸福日子是云六拿命换来的,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回了梁王府,知道云六还活着,朱砂真的很开心。 可是,他如今又死了,这回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李茂命人将尸体全部运出城,几个小战士刚刚碰到云六的尸体,朱砂就疯了似的冲过去:“不许动他,你们不许动他!” 歇斯底里的声音惊动了李茂。 李茂认得,这个女子是和二公子一道来的,是守住望山郡的英雄。 因此,他对着那些士兵招招手,小士兵远离那处。 朱砂浑然不觉自己在干什么,抱着云六那支离破碎的尸体嚎啕大哭。 尸体被一具具运出去,城墙内外只剩下满地的鲜血。 而后便有人抬水将地上的血刷去,来往的人都远远的绕开那处。 朱砂抱着那尸体哭着哭着就没有了意识,她累了,累极了。 身子累,心也累。 李茂上前一步,看着一眼身上脸上都是血的女子,伸手将人报起来朝郡守府走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幽州危矣 孟良辰这一睡就是整整一日,李茂带人清理好了城门口,而后又将城里百姓的尸体集中到一处让各家来认领,并统一发放了安葬银两。 一时间,望山郡内,满城素缟。 到了第二日,孟良辰这才算是真正的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周身上下好几处伤口,比着疼。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朱砂和青黛两个伤的也不轻,云六,云六死了,剩下的那几十个人情况都相当的恼火。 他就那么直挺挺的睁着眼睛躺在那里,脑子里走马观花的回放着厮杀的一幕幕。 刀剑,鲜血,尸体,疼痛,将他的人和心满满占据。 他一点儿也不想杀人,可是从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间到现在,短短三年时间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终究是失血过多,身体还虚的很,睁开的眼睛过了不多久就又耷拉下去,浑浑噩噩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没有睡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还在战场上一样,刀剑相交声,呐喊声,厮杀声…… 再醒来,是被屋子里的人喊醒的。 “二公子,醒醒,醒醒!” 孟良辰睁眼,看见几个身穿铠甲的男子齐齐站在床跟前看着自己。 身上的里衣被汗打湿透了,粘在身上格外的不舒服。 “醒了醒了,军师,他醒了!” 孟良辰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一阵恍惚,好生熟悉的人,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了。 而后一个身穿儒服的中年男子就到了他跟前,坐下,替他把了脉,对李茂道:“伤的不轻,流血太多,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得好生养着。” “军师,你再好好瞧瞧,我怎么瞅着,他眼珠子一直都没有转呢?莫不是……”莫不是傻了? 芶安轻咳两声,看着孟良辰道:“二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原是不记得的,可他坐的这么近,又开口说话,孟良辰便记起来了,此人便是自家父王跟前的智囊芶安。 那个人,那是李茂。 这两个人也住在王府,上辈子他可半点不陌生,这辈子,他倒是第一次见。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芶先生,李将军!” 芶安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伸手捋着胡须道:“二公子英勇,以一己之力解救望山郡百姓,此番要好好养着,等养好了身子再随我们一道去幽州拜见王爷。” “幽州怎么样了?我父王他……” “二公子好好养伤,幽州那边王爷亲自坐镇,又有张奎王勃两位将军在,定会安然无恙。” 话毕,外头有丫头抬着药进了屋子:“将军,病人该喝药了!” 落音,芶安站了起来与李茂对视一眼道:“二公子先喝药,好好休息,争取早些好起来。”话毕,看了李茂一眼,二人出了屋子。 那小丫头这才抬着药丸到了跟前。 孟良辰身上的伤刚刚结痂,还不能动弹,小丫头便用了勺子,一点点的从他嘴里沁了下去。 芶安和李茂出了院子去了前面的议事厅说话。 “营州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白将军的尸体我看不如先在望山郡葬了吧!” 李茂闻言怵眉:“白将军隶属营州曲总兵旗下,不等他们来人扶灵回京,擅自葬在此处,怕是到时候说不清啊!” 芶安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嘘了一口气道:“到时候的话到时候再说,眼下天气转暖,放久了尸身都臭了。再说,营州离望山郡的路途连到幽州一半都不到,白牟差人求援,营州却半点动静也无,这不是个好征兆啊!” “军师的意思是?” 芶安继续道:“我在想,曲广邡不可能拿着营州来赌,甚至于连手下的大将都舍了,怕是朝堂上那位……” 话未尽,李茂却是明白了:“那二公子他是怎么出京的?”嘴里在问,其实心里已经清楚了,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了。 芶安这回就是长叹了:“二公子这件事情,咱们需要跟王爷好好说说,不管怎么说,没有他,望山郡这回根本就保不住。” 李茂点点头没有说话。 望山郡的守卫全部都死了,郡守也死了,接下来,还有好一阵忙。 孟良辰这一趟又是两日,而后便不愿意在躺着了,能坐起来便能下地了。 鞑子未灭,幽州之危未解,他哪里能心平气静的休息。 这番醒了,朱砂和青黛也恢复了几成,撑起来到这边院子里伺候。 只是孟良辰刚刚起来就发现了倪端,朱砂,比以前更沉默了,连带的青黛脸色也没有了笑意。 “怎么了这是?爷这不是没事嘛!” 朱砂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抬着水出了屋子。 青黛迟了一步,被孟良辰叫住:“这是怎么了?” “二爷,云六,云六没了。”话毕,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鼻子有些发酸。 孟良辰一愣,半响才道:“先买副棺木入殓吧,等幽州事了,再厚葬。” 青黛抿嘴点点头,低头退了出去。 只是刚刚出去不久,便又匆匆进了屋。 “二爷,楼中急报,鞑子分四路进攻幽州城,如今怕是已经兵临城下了。” 话刚刚落音,原本才靠在迎枕上的孟良辰猛然起身:“去,能站起来的全部来院子里集合,一炷香之后我们出发!” “二爷,您的伤才刚刚结痂,幽州那边,有云一他们在,定然能护王爷安然。” 孟良辰道:“你不懂,爷要的不止是父王安然,爷还要整个幽州城安然。” 青黛自然是不懂,这万里江山姓孟,却是当今皇帝的江山,孟家儿郎何其的多,偏偏自家二爷要这般拼命。 在她看来,只要能力保人无遗,幽州也好,京城也罢,谁想要这天下谁去拿便是。 只是,这话只在她心里盘亘了一圈便散了。 主子有令,做属下的自当万死不辞,旁的想法就不能有。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但是对于孟良辰来说却极度煎熬。 院子里,除了已经断气的,还剩六十余人全部都聚集在了一处。 孟良辰出屋子看着他们道:“此去幽州,比之先前在这望山更为凶险,爷给你们一次机会,不想去的可以留下来。” 没有人吭声。 朱砂上前一步道:“誓死追随爷左右!” 音落,后面几十个人异口同声的开口道:“誓死追随,誓死追随!” “好!出发!” “二公子,您重伤在身,这是要去哪里?” 芶安的人带着声音进了院子。 孟良辰看了他一眼道:“芶叔叔,这边事情已了,爷该去幽州看父王了。” “舟车劳顿,一路上兵荒马乱的,二公子想见王爷,何必急于这一时。” “报!” 士兵的高喊声从外面传来:“军师,李将军请您速去议事厅!” 芶安闻言,再顾不得孟良辰,只道:“二公子是大人了,该知道什么做的什么做不得。”话毕,转身朝外走去。 孟良辰没有吭声,目送他离开之后道:“出发!”话毕,大步朝外走去,身上的披风随风飘起,如同扬起的旌旗。 幽州城下,数万鞑靼人骑着马,举着刀,身上背着弓箭在下面叫嚣,声音震耳欲聋。 之前他们已经攻过一次幽州城,幽州的城墙,固若金汤,那一仗他们败了,而且损失惨重。 所以,此刻他们并没有打算贸然攻城,而是企图激怒楚人,让他们出城应战。 鞑靼人自小就会骑马杀狼,在他们眼里,杀这些楚人跟杀狼杀羊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何处,再经过有智之士颠簸,更是明白该如何能占据最高的优势。 孟修远面色铁青的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沉声道:“鞑子有备而来,诸位有何退敌良策?” 王勃道:“末将的意思,先拖上一拖,鞑子之意昭然若揭,就是想激我们出城与他们交战,我们偏不如他们愿。想凭借丹阳郡与梁郡与幽州相抗,他们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孟修远闻言没有立时开口,看了看远处,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其染的通红,就跟血一样。 半响之后才道:“我们等的起,这十万将士耗不起。传本王命令,让他们轮流吃饭,一个时辰之后,出城迎敌,与鞑子决一死战!” “王爷!” 王勃失声喊出声:“王爷此举……” “嗯?本王意已决,你休要再多言。鞑子扰我边境数十年,生与死,是该有个决断了。” 这幽州城的城墙是舒三元当年出资亲自命人加固的,为的,就是让幽州城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外地侵扰。 一介商贾尚能如此,他作为这里的主人,更应该保它安宁! 第一百八十八章 背后一刀 吱呀一声,厚重的城门被快速拉开,早已经准备妥当的人骑在马背上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为首的,正是孟修远。 这一仗,他要亲自来。 “驱除鞑虏,保家卫国!” 一声呐喊,而后便是身后将士发出来的,那排山倒海的声音。 潮水般的人举着兵器朝城外涌动。 王勃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墙下头两股人潮渐渐拉近距离,眉头紧锁,心中一股子不安越发的浓重。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可是这一次他却退缩了。 明知道死守不行,鞑子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却在关键时刻迟疑了。 他不是没有看见王爷眼中的那抹失望,但是…… 血流成河的惨象再一次浮现眼前,他狠狠的嘘了一口长气,招来亲兵吩咐一番之后,亲自上前再一次擂响战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鼓声至最顶峰,纵马奔驰的鞑子已经冲了过来,举刀与楚兵混战在了一处。 幽州城外茫茫戈壁滩之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人。 刀剑相交,马儿嘶鸣,呐喊声不断。 马儿一路狂奔,弹起黄沙阵阵,孟良辰此刻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幽州城。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幽州驻城大军能坚持的久一些,更希望云一和孟朝惜,能够将内贼揪出来。 近了,近了,他似乎已经能隐隐听见远处的厮杀声。 幽州城城北。 城墙之上,战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停的悄无声息,没有一个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下马的战况。 王勃缓步下了城楼,翻身上马朝城门口走去。 守门的士兵朝他行礼:“将军!” “嗯,把城门打开。” “将军,这个时候打开城门?” 王勃怵眉,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无,冷声道:“开城门,本将要亲自去迎王爷回城!” 话毕,守卫迟疑了一下,几人合力将厚重的城门拉开了一道缝隙,王勃就从这缝隙里纵马疾驰而去。 城门再次合上,很快就将一个世界阻挡成两半。 孟修远既然敢亲自上战场,自然是有所准备,当年他将孟璋给了自己儿子,并不是因为孟良辰抓住了他的痛脚三言两语威胁了他。 只是出于一个望子成龙的慈父之心。 哪知孟良辰要了孟璋就偷溜出了幽州。 除了孟璋,他手底下类似的人很多,虽没有孟璋那般的厉害,功夫也高于常人。 此刻这批人便分散在他四周,有意无意的将他护在中间。 而这些人之外还有一批身穿铠甲的大楚士兵也在厮杀中不时的注意着他。 这些人便是云一和第一楼的人,当然,还有崇明堂的锦衣卫。 云一在进入幽州城之后便没敢耽搁,除了留人与幽州第一楼的人接头之外,而后便寻了机会找了楚兵的铠甲来。 等的就是眼下这个时候。 既是奉命护梁王周全,那么自然是要寸步不离的随护左右。 迎战的士兵是一开始就在城西大营点好的,他们跟着大部队冲出去,根本没有人注意。 孟修远虽然身份贵重,可是武功也不弱,生在皇家,什么都要学。 而后来了幽州,一年四季大小纷争不断,幽州以北,以雁门关为分割点的大漠里生活的那些鞑靼人除了牛羊便再没有任何食物可赖以生存。 他们获取食物的来源便是掠夺。 这些年,孟修远在幽州,早就被磨炼出来了。 对这些鞑子更是深恶痛绝。 手起刀落,屠宰着这些侵略者。 身上的战袍满是鲜血,连脸上都没有能幸免。 他在幽州与鞑子僵持了十多年,早就不胜其烦。如今鞑子野心膨胀,大举进攻,新仇旧账只能一起算了。 这一仗,胜了,他便将鞑子一口气赶出雁门关,赶回漠北,端了他们的老巢。 这一仗,败了,鞑子占据幽州城,而后以此为屏障,挥师南下,大楚危矣。 所以,此战,绝不能输,绝不能退! 王勃纵马疾驰,很快就与鞑子混战在了一处,不远处,张奎已然发现了他。 眉头一拧没有说话。 说好的留守掠阵,总览全局,怎么擅自出城。 那城楼之上还有谁来控制大局? 脑子里一闪,大腿上就被砍了一刀,他低声咒骂一声,再不敢分心,瞬间就再度与人混战在了一处。 王勃一路厮杀,直奔孟修远而去。 再往前,行动就慢慢迟缓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临时改变计划或许是错误的。 孟良辰一路狂奔,总算是能清晰的听见动静了,很快,他远远的便能看见那潮水般的人。 心中顿时一沉,已经交战了。 那黑压压的人,不止是大楚的,还有鞑靼人。 他身后连同他自己只有几十个人,还全都是带伤未愈的。 鞑子的凶残他已经领教过了,身后的这些人再冲上去,想要活下来怕是很难。 “青黛,你带人再此留守,爷去去就来!” 话毕,根本不等青黛回声,夹紧马腹就冲了出去。 他好像看见了自家老头子,他要再近一点,确认在敌军中厮杀的到底是不是他。 但是他不能让身后这些人跟着自己一起去送死。 马儿刚刚冲进人群之中,他就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拖着长剑,踩在人头之上借力飞快的朝中间掠去。 一剑穿透一个鞑子的胸口,一脚将他踹下马,直接跨坐在了马背上。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楚了,他的父王当真亲自披甲上阵了。 虽然他的周遭穿着铠甲的大楚士兵不少,但是他此刻的情况依旧不容小觑。 与他交手的,乃是鞑靼第一猛将扎合木。 那人身的牛高马大,别说是楚人,就同鞑靼人而言,他也比别人多了一个头不止。 旁人都披着皮革,唯有他身上套着一件皮革做的马甲,露出粗壮的胳膊和圆滚滚的肚子。 双手同时举着一对特大号的连环大刀,只一招就将孟修远差点震翻马背。 楚人体格本就娇小瘦弱,比力道,完全就处于下风,唯有一个“巧”字可用,扬长避短克敌制胜。 孟修远显然深谙此道。 斩杀了一个鞑子之后他缓了过来,脚在马磴子上用力,飞身而起,直扑扎合木。这是要化被动为主动的架势。 孟良辰一心二用,将他周围通通扫了一遍,看见了几个熟面孔之后心才微微放下,而后便有意无意的朝那边靠过去。 此番鞑靼来的可不止是扎合木。 与孟修远一样,鞑靼人也特别重视这一战。 不仅兵力倾巢而动,最重要的几个人都来了。 而且,都在一点点的朝孟修远这边杀过来。 孟良辰再次分神看了孟修远一眼,见他尚有招架之力,一个反刺再结果一人之后提剑就朝那带着羽翎毡帽的男子刺过去。 这一回,那人也有要与他硬拼之意,举刀就迎了上来。 恰好如了孟良辰的意。 他这一剑求的是速战速决,一剑扫过去,带起一串寒芒,用了十成的力道直取那人的喉咙。 本以为挑起这样大的战争的人多少有几分真本事,哪知那人不仅没有避过它这一剑,反而将目标扩大化了。身子一纵,孟良辰的剑就穿透了他的胸骨。 拔剑,带起血花一串。 而后便重重朝地上跌落。 身后的亲卫不等他落地直接接住了他,嘴里叽里咕噜的呐喊。与此同时,十几个鞑靼人骑马举刀朝他以包抄的架势冲了过来。 孟良辰冷笑,出手又快又很,招招夺命。 每一招都运用了全部的力道,力求速战速决 。 因为,他心里清楚,他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身上那看似结痂的伤口里头并未愈合,此刻已经裂开了。 血粘在衣服上头,磨的那伤口刺骨的疼。 他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却又必须坚持下去,坚持到最后,因为他的父王在这里,因为他自己在这里。 若是不能坚持,不能击退这些鞑子,那么他此生意义何在,擅自出京带累那么多人又意义何存? 与扎合木交手的孟修远此刻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出现败迹,再一次被震退之后,胳膊上被刀刮过好大一个口子。 为了给他争取喘息的机会,身后的护卫迅速迎了上去,将他挡在了后头。 与此同时,王勃一路厮杀,满身血腥的来到他身边。 “王爷,末将知错了,这就与王爷一道杀敌,将他们赶出我大楚。” 孟修远喘息了两声道:“很好,既然你已经出来了,那就与本王一道,将这些蛮夷驱逐出去。”话毕,加紧马腹准备再一次冲上去,只是还未来得及挪步,后腰就是一股子刺痛。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临死之言 谁都有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时候,王勃也不例外。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幽州人,年少的时候也是幽州一霸,直至那一年,在舒三元的生辰上看见那个女人。 幡然醒悟洗心革面进了兵营,而后杀人无数,立下赫赫战功,从一个兵卒一步步爬到总旗,而后被孟修远收入麾下。 美人关,英雄冢。 知遇之恩,赏识之情终究越不过心中的那一抹执念。 牢房们被打开,他被人拖了出去,李茂站在天牢门口冷冷的看着他:“王爷要见你。” 王勃没有说话,脚上拴着的铁链拖在地上哗哗作响。 身后传来李茂那冰冷的声音:“我若是王爷,定不会再见你,就该一刀宰了你!” 王勃的心里猛然一揪,似乎是血肉分离了一般,疼的他差点一口气岔过去。 只是,若是可以重新来一回,他依旧还会这样做。 原本,他是想留在城里帮那人打开门防让鞑子大军进城,可是后来他犹豫了,他可以对不起自己,却不能幽州的父老乡亲。 所以他犹豫之后只身出了城,他想好了,不放鞑子进城,杀了孟修远,也算是为那人报了仇了。 镂空的雕花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里面伺候的人都退了出来,只剩孟修远侧身躺在床上与王勃对视。 “刀就在你的手边上,你既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 王勃没有抬头,人也好,刀也罢,如今与他这个阶下囚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该挥的一刀他已经挥出去了,结果如何他已经没有资格去在意了。 “既然你不动手,那么就动口好了,本王给你一次讲故事的机会,好好说说,为何要背叛本王。该说出来的都说出来,免得带到棺材里头去,徒增遗憾。” 闻言,王勃有些意动,缓缓的抬头看着幔帐下头的人道:“王爷可还记得,舒夫人,燕十一娘?” 孟修远眸子一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王勃继续道:“看王爷的样子,果然还是记得的,毕竟是当年名动幽州的名妓,美人如斯,属下都记得,王爷又怎么会忘。” “当年的燕十一娘是幽州城家喻户晓的名妓,幽州城里的年少公子们,动心的不止我一个,王爷这种为高权重且有妻室的人怕是也有过那种心思吧?” “胡言乱语,本王何等身份,怎会对一个妓子动情!” 王勃闻言大笑出声:“哈哈哈!当年,王爷您也是这样说的。我们都喜欢她的容颜,喜欢她的妖娆,想将她纳为己有,唯有舒三元,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她过了门。燕十一成了舒夫人,与舒三元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是那样羡慕的过一辈子也便罢了,偏偏王爷你因牟生妒又起恨,派人将她从舒府掳出来,丢在了雁门关外自生自灭。” “当年,舒家小姐只有不足两岁吧?当年,舒三元找她都找疯了吧?王爷也不用急着否认,舒三元虽是一介商贾,可是想要找一个人却是不难的,燕十一失踪,除非掳走她的人手眼通天比舒三元更厉害,否则他不可能一找这些年都杳无音信。” 孟修远此时突然开口道:“你怎知不是她自己离开,竟断定是本王所为? 王勃嗤笑:“王爷是觉得舒三元对燕十一不够好,不够宠?否则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个人跑去漠北?” 孟修远蹙眉:“你见到她了?” 王勃没有回答,再度低下头。该说的他都说了,说他没出息也好,说他昏了头也罢,总归,这辈子已经完了。若是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学的聪明些,虔诚些,什么身份地位,都不如想自己所想,爱自己所爱来的重要。 “伯庸,本王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你我相交数十年,本王以为咱们几个不知一次生死与共过,合该是这天底下最亲密最值得互相信任的。从未想过你会因为一个女人对本王捅刀子,还是一个鞑子。” “什么?”王勃突然抬头。 孟修远看着他,满脸的悲悯:“你既然见过她,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到底是谁?燕十一,鞑靼禾耶部落的公主,名柯萨兰,当年从雁门关随着商队偷偷潜入幽州,为鞑靼盗取了多少我大楚的东西。后来离开,不过是被禾耶部落的敌人发现了她所在,所以不得不离开幽州。本王是出手了,不过却是顺着她的意思顺水推舟罢了。一个鞑靼的异族女人,让舒三元念念不忘,让你神魂颠倒,真是是可笑。” 王勃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全无,半响之后噗通一声跪地,膝盖砸在铁链上面,血肉模糊而不自知。 那一日,孟修远身受重伤却坚持要见王勃,屏退左右,二人在屋子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待孟修远喊人,李茂和张奎冲进屋子里的时候王勃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潺潺流血的脖子上头,一双眸子瞪的老大,死不瞑目。 “王爷?” 孟修远看着进来的两个人淡淡开口道:“拖下去,厚葬吧,就当,在城外他就已经死了。”话毕,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活了大半辈子,许多事情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认清了,看淡了,可是事到临头,心里依旧不舒服,极不舒服啊! 他自以为的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改变,人心,隔肚皮啊! 王勃的尸体被弄走,王府的下人将他移去了东侧间,而后才开始打扫屋子里地板上的血。 地板,被擦洗一尘不染甚至于连倒影都能看见,可是孟修远还是觉得屋子里满是血腥味,经久不散,比幽州城外战场的味道还要浓。 “战事,如何了?” 话毕,狠狠地喘了一口气,他身上的伤不轻,本该好好养着,说了这么多的话,早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只是,幽州之危尚未完全解除,他还不能休息。 “王爷,您还是好好休息吧,二公子杀了鞑靼高赫部落的三王子,还收了龙虎关,鞑子如今暂退丹阳郡,驻扎在雁门关附近。下一部该如何,末将等您好一些了再做决断。” “兵贵神速,杜江死了,伯庸也去了,如今本王身边就只有你二人可用,你们和军师商量商量,尽快拿出个章程给本王。” 话毕,喘了一口气道:“二公子此刻人在何处,让他来见我。” 李茂看了张奎一眼,半响没有吭声,张奎没有憋住开口道:“王爷,二公子这会儿还在睡着。” 话毕,孟修远的眉头就是一拧:“伤了何处,去寻大夫好好给他看看。” 张奎还要再说话,李茂拽了他一把抢先道:“末将知道了,这些事情王爷不必再操心,当务之急您需要好好修养,早些养好身体,才好带着我们一起,将那些鞑靼人赶出雁门关,赶回漠北去。” 到底是伤的太重,流血太多,精神不济,孟修远精神恍恍惚惚的,根本不曾留意到二人拉拉扯扯的小动作,听见他们的话,嗯了一声,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李茂又扯了张奎一把,而后轻声退出了屋子。 等出了院子,张奎才道:“方才你做什么不让我说话?” 李茂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军师说了,眼下最好不要让二公子与王爷见面的好。” “为什么?二公子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难道还抵不了他偷偷回幽州的罪名。” 李茂压低声音道:“立下大功劳是不假,可是却是无旨离京。王爷这会儿伤着自然是想不起来,若是见了二公子,肯定是会想起来的。幽州之危虽然已解,但是丹阳郡,梁郡和雁门关附近数十万百姓还在鞑子的手里,眼下不能再让王爷分心旁顾。” 张奎是个直肠子炮仗,但也不是傻子,瞬间便明白了几分,边走边道:“你的意思是说,将鞑子赶回漠北,皇上有可能不会封赏,还会降罪?” 李茂再没有说话,他是这个意思不假,但是这个时候,这种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他不说话,张奎便只当他默认了,自己猜对了,忍不住扬高声音道:“我c。他姥姥的,这狗日的皇帝老儿心也忒歹毒了一些。咱们王爷可是他的亲兄弟,他要是敢借此下手,咱们就跟着王爷反……” 李茂一把捂住他的嘴,直接将他拖走。 都是自己的错,这个时候,这种话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第一百九十章 救治 孟良辰实在是乏的狠了,身上原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一睡竟然有一种起不来的架势。 青黛,这一回伤的更重,一个女人跟着孟良辰的步伐没有敢慢半拍,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倒在死人堆里半响没有爬起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 好在许青尢紧赶慢赶的跟着后行的锦衣卫到了。 这一昏睡就是两日,滴水未尽,王府里的丫头早就不是章华院里先前伺候的那些了,哪里敢上前。 芶安早晚来了两次,命丫头给喂药,却是喂进去多少流出来多少。 没有人敢给孟修远说,孟修远问了两回,都被芶安和李茂按着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许青尢是被孟朝惜给拖进府的。 他来幽州本来是呆在第一楼的,孟良辰重伤他是知道的,但是正在犹豫着怎么进王府的时候被在外面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孟朝惜给逮着了。 对于他的医术,孟朝惜是清楚的,没有眼前这个人和青黛,他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断没有今日的生机。 他能救自己,定然也能救孟良辰 。 所以,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小跟班,直接将人拖进了章华院。 许青尢一口气差点没有让他给憋死。 “放,放手,五殿下,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到了地方,不用他多说,孟朝惜自然松手,而后他才扶着门框大口的喘气。 “喘足气就赶紧进屋,孟二还等着你救命呢!” 许青尢直起身子道:“救命,你跟土匪似的,我药箱都没有拿,我拿什么来救命。” 孟朝惜抖了抖手道:“本殿怎么会把你吃饭的家伙什给忘了,赶紧的,我先给你拎进去了。” 屋子里的窗户关的死死的,一股子的药味儿,琉璃盏倒是亮着,转过屏风撩开珠帘便能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好些日子不见,孟良辰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双颊深陷,嘴唇干涸,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哪怕是睡梦里都不安稳,不时的怵眉,偶尔的,嘴里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好像在说什么,却又让人听不明白。 许青尢上前伸手撑开他的眼皮瞅了一眼眉头一拧:“怎么就成这样子了?人呢?怎么伺候的?” 回头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奴婢皆如惊弓之鸟,远远的站着。 刚刚闻声进屋的芶安有些尴尬,拉过孟朝惜道:“殿下,这是?” 孟朝惜也随着他一道压低声音:“这是京城来的神医!” 神医? 芶安觉得自己眼神有些不好了,半点也没有看出来这人哪里像个神医了,穿的跟个书生似的,举止又吊儿郎当的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 。 “殿下,事关二公子的性命的大事,玩笑不得。” 孟朝惜有些不耐烦:“谁开玩笑了,这人本来就是孟二跟前的人,你们幽州找不到好大夫,府里的大夫又束手无策,怎么还担心这担心那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孟二死吗?” 既然都那样办法,那就就死马当活马医嘛,哪来那么多破事的。 两人嘀嘀咕咕的许青尢并没有放在心上,给孟良辰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番,而后直接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了。 胸口,胳膊,后背,大腿,到处都是伤,有的已经结痂的直接震裂,有刚刚上药包扎过得勉强止了血,红肿不堪。 许青尢用剪子将伤口上面的布剪开,转身对着后面道:“都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打热水来?” 芶安扫了一眼,屋子里伺候的丫头这才战战兢兢的跑出了屋子,很快用铜盆取了热水过来。 孟朝惜见状上前帮忙,帮他打开药箱,许青尢也没有拒绝,这里没有合适的人使唤,孟朝惜能纡尊降贵搭手实在最好不过。毕竟相处过一段日子,两人之间最熟悉的共同的东西就是许青尢那只走哪带哪的药箱了。 药箱打开,许青尢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扒开塞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倒进了热水里。 铜盆里的水颜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搅动瞬间就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散了开来。 拎着浸在水中的帕子将水搅动一翻之后,许青尢才道:“叫两个人,帮我按住他!” 孟朝惜看了他一眼道:“我来!” 芶安见状也上前来,起初的不明所以很快就明白了。 “按住他的头和腿!” 许青尢话落音,孟朝惜和芶安就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许青尢将那帕子拎起来,拧都未拧带着那滴滴答答散发着刺鼻意味的温水直接按在了孟良辰的胸口。 那种疼,大概是死过去都能疼活过来那种,昏迷中的孟良辰大叫一声,胳膊和腿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原本就因为发热而红晕的脸直接成了猪肝色。 很快,密密麻麻的汗就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这个过程,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除了胸口,腿上,胳膊上,后腰上全部都用帕子擦了一遍,等上面的水自然干,那铜盆里的水便变了颜色。 孟良辰从昏睡中硬生生疼醒了,醒了的他倒是不再挣扎,只是那身上疼的青筋暴起,周身湿漉漉的不晓得是汗还是水。 许青尢取了药重新替他包扎了,而后才喊人:“取衣裳给他换了,这一身汗,回头再凉着了就麻烦了。” 府里,衣裳是不缺的,他离幽州三年,除了离开时孟修远大发雷霆将院子里的人都发卖了意外,其他的都无甚差别,四季供给全部都置办在那里。 衣裳,还是年初针线坊新做的。 小丫头取了衣裳过来刚刚靠近他的床边,孟良辰刚刚闭上的眼睛就又突然睁开:“滚!” 小丫头吓的腿一软,将衣裳往床上一丢就跑了出去。 门口的芜廊下,孟朝惜正拉着许青尢说话:“许大夫,孟二的伤可有大碍?” “有没有大碍你心里没有数吗?没有的话我拿刀照着他身上的式样砍你几道试试?”显然,许青尢还因为先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孟朝惜抿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好吧,谁本事大谁有理。调整了情绪重新问道:“许大夫,你知道我的意思,我问的是他可有性命之忧。” 许青尢道:“有我在,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就不会再死。”孟朝惜闻言看了芶安一眼,两人皆是面色露喜。 而后便见原本要伺候孟良辰更衣的小丫头一脸惊慌失措的从屋子里跑出来,那架势好像有恶狗在身后追赶一样。 芶安怵眉,上前两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替二公子换好衣裳了?” 小丫头结结巴巴半响就说了个“二”字,孟朝惜听的直怵眉。 许青尢凉凉开口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他好不容易出了一身汗,这要是再凉着了,病情反复可就不好说了。” 孟朝惜叹气,抬脚便朝屋子里走去。 孟良辰撵了那小丫头才发现自己眼下根本就动不了,身上衣裳闪开,汗水混着药水加血水,连带的身下的被褥都是湿的,实在是难受到了极点。 正在艰难的挪动时,孟朝惜进了屋,他心中大喜,开口道:“过来,帮我把衣服换了。” 孟朝惜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使唤我?你居然使唤我?” “当然,你一路撵上来不就是来被我使唤的?” 孟朝惜:…… 他一定是受刺激脑子不清楚了,看着孟二因为说话而干涸的裂开的唇竟然还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 只不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他还真没干过,免不了找人来指点一番。 于是,三个大男人合力将孟良辰剥光了,而后从拔步床上挪到了榻上,等小丫头进来将床上收拾妥当,这才又小心翼翼的将他挪了回去。 由始至终,薄被下头的他都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的。 用许青尢的话来说,反正每天都要换药,不穿衣服更方便一些,反正他又不喜欢小丫头进屋伺候。屋子里都是爷们,有什么好羞涩的。 至于孟良辰自己的意见,那根本就不重要,不能自食其力的人没有发言权。 许青尢这人除了医术,再没有旁的东西能入他的眼,但不得不说,他的医术真的是不错。 三日的功夫,孟良辰虽说不能下地行走,但是最起码能坐起来自己喝药吃饭了,与先前那岌岌可危的样子判若两人。 芶安有些意动,比起现在还躺着的王爷,二公子这恢复的着实太好了一些,不如请许大夫去看看?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寸不烂之舌 只过了三日,孟良辰能下地了便再也不愿意躺着,已是四月末的天气,他近身伺候的小厮没有带来,丫头又近不了他的身,在床上躺久了,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馊了。 出了章华院他便朝王府的主院走去,来了幽州这些天,他还没有正式的拜见过自己老头子。 孟修远后腰上被捅了一刀,实打实的要他命的一刀,虽然没死,但是伤了那处三两日是好不了的。 加之他久居边关,身上旧伤不少,年岁也不轻了,这一回就算是有许青尢妙手回春,短时间内也恢复不到以前了。 上战场,还是不要想了。 孟良辰来的时候他还不能下地,梁武将他从拔步床上挪到了窗边的榻上,靠着大迎枕,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手边上还放了不少。 都是派出去的探子送回来的关于丹阳郡和梁郡的情况。 刘铭死了,王府里不能没有一个主事,孟修远身边也不能没有个伺候的人,但是这当口他寻不到个合适的。 他,谁都不信。 思来想去,他从自己暗卫里选了一个。 最好的暗卫孟璋,他给了孟良辰,梁武虽然不及孟璋,但是也差不到哪去。 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 孟良辰刚刚到门口,梁武就察觉了站在屏风后头看了一眼道:“王爷,二公子来了。” 孟修远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册子放到了一旁,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这是看了一会儿东西,他就觉得乏的很。 虽然芶安等人一再将那位姓许的的年轻大夫吹的神乎其神,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经年累月的,这副身子早就破败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无所出,后院那么多的女人,不会个个都有问题,要说有问题,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而这一回,身子怕是彻底的垮了。 孟良辰抬脚进了屋,撩开珠帘,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动。外面的阳光从支起的窗户里照进来,将屋子里照的暖烘烘的。 幽州这边,一年之中也就这几个月好过。 他站在榻前两三步的地方,抬手平揖对着孟修远恭恭敬敬的行礼:“父王!” 孟修远一阵恍惚,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这个儿子难有这样规矩恭顺的时候,这种时候,通常都是在他闯了祸之后。 以前小的时候,那些祸事都是小事,自己这个做爹的除了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之外,什么事情都可以替他担着。 可这一回,这一回私自离京,是祸及全府的大事啊! “你,你既然身上有伤,就该好好养着,这些日子安分一些,不要乱跑。”只字不提心中的隐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皇帝依旧拿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没有这次,总会有下次,躲不过的。既然知道,又何必拿这事情去斥责自己的骨肉。 总归,他是为了自己。 这世上还会在乎自己的人不多了。 “儿子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父王,需要好好修养,这些杂事,自有芶叔他们去做。” 孟修远叹息一声道:“一日不将鞑子驱逐,本王心一日难安。丹阳郡,梁郡,雁门关附近百姓十余万,皆被鞑子打杀奴役。鞑子抢占了他们的房屋,杀了他们的孩子,欺凌那些女人 他们都是本王的子民,本王却不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是本王无能啊!” 孟良辰站了一会儿,身上有些不自在,扯了椅子在他不远处坐了,身子微微后仰,倚在椅子上道:“他们是你的子民,更是皇帝的子民。这天下是孟修齐的,你守不好是错,守好了也是错。” 孟修远一愣,显然对他这种直呼皇帝名字大不敬的行为有些惊愕。 半响才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孟良辰道:“自然是知道的,自从我决定离开幽州去寻大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 话毕,眸子垂了垂,扇贝一样的睫毛挡住眸子里的坚毅和寒意。 “旁的我不求不管,只求我们都好好活着。谁要对我们不利,我就杀了谁!” 话毕,周身杀机毕露,惊了孟修远一跳。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了,难道说自己已经老到这份上了吗? 不,不是的,他是老了,可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在幽州城里遛狗窜巷的那个浪荡子了。 不等他开口,孟良辰起身道:”父王好好养着,外面的事情莫要操心,有我在。”话毕,看了孟修远一眼,抬脚朝外面走去。 珠帘晃动,发出一连串碰撞的清脆的响声,孟修远却不为所动,久久不能回神。 出了主院,孟良辰这才回了章华院的书房,孟朝惜正翘着腿倚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看书。 “这个时候你不关心关心战事,却在此看这些杂书,日子是否太清闲了一些。” 这厮入迷的孟良辰进屋都不知道,直到手中的书被一只手抽走他这才猛然回神。 孟朝惜将脚从书案上放下来道:“我一个光头皇子,要人没人,要权没权,这个时候我就是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寻些事情打发打发时间,心里还能稍稍安稳一些。” 孟良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我打算明日突袭丹阳郡。” 孟朝惜闻言坐直了身子拧眉看着他道:“你疯了?你身上的伤未痊愈,这是打算送上门让鞑子砍你吗?再说了,你和芶军师他们商量过吗?他们愿意配合你吗?咱们只有两千多人,鞑子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喷死我们。没有好的方案,一旦我们突袭丹阳郡,梁郡那边的鞑子一定会来夹攻我们,我们就是那饺子馅,必死无疑。” 孟良辰揉了揉眉心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等不了了。”第一楼的线报,皇帝赐婚常昭昭给孟良荀,舒三元携女逃出京城,而后下落不明。 孟朝惜站起身:“等不及也得等,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手底下愿意跟你来幽州的,皆是愿意与你同生共死的人。死不怕,但是不要让他们死的不值。”话毕,抬脚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一块儿去议事厅找芶军师他们?” 孟良辰摇摇头:“你去吧,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我看好你。” 他心里清楚的很,孟朝惜去说,说不得还有几分希望,自己去,芶安等人定然不会答应的。 这几日,他每日都打坐练功,凭借着那雄浑的内力,身上这些外伤早就好了七七八八,如今,不过是看着吓人而已。 等孟朝惜走后,他起身出了屋子,沿着游廊去了后面的罩房,院子里房门虚掩着,屋子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孟良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很快门便被打开,朱砂出现在了门口对着他福身道:“二爷!” 身后,青黛也迎了出来。 孟良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看着两个婢女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不等朱砂开口,青黛便道:“回二爷,已经无碍了。” 本就是一些皮肉伤,加之脱力,如今连续养了这些天,自然是无碍了。 孟良辰点点头道:“既然无碍了,就跟爷出去一趟,去第一楼看看。” 二人点了点头,回屋拿了剑在手,跟着孟良辰出了王府大门。 幽州城缓了这几日,半点被战火洗礼的痕迹也没有了,从天街穿过,商铺林立,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孟良辰自然是没有那闲情逸致去逛大街,他去了第一楼。 云一是孟璋手底下的头号杀手,可是幽州的第一楼他却没有话语权。 幽州的第一楼是玄部的老巢,掌舵的是玄部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机子。 当年在福州的时候,据说此人去过福州一回,只可惜孟良辰没有能见到。 这一回他回来幽州,不免要与其打个照面了。 毕竟,幽州这里,玄部的人才是地头蛇,他就算能号令第一楼,也得露个脸才行。 从酒楼的大门进去,对了暗号,而后轻车熟路的上了三楼,进屋,他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玄机子。背对着门口的身姿挺拔,只是那银白的头发彰显了他的年龄。 那人转身的瞬间孟良辰真的是愣住了:“是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势不可挡 孟良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襄陵先生,当世大儒,居然是第一楼的人,还是玄主。 想着明月坞初见时,他身边那个身穿麻衣半分气息都没有的男子,他心中又有几分了然。 姚襄陵身边的麻衣,紫衣,青衣,蓝衣,都是顶级的高手。 一个文人,即便再怎么声名显赫,身边有这样的高手跟着都是不正常的。 只是以前的孟良辰,从未往第一楼身上想过。 “怎么?主上看见老夫,很惊讶?” 孟良辰进屋,麻衣将门掩上,却并没有出屋,姚襄陵也没有要让他出屋的意思。 孟良辰大刀阔斧的在椅子上坐下道:“确实惊讶,襄陵先生突然出现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幽州,不惊讶都难。” “老夫是第一楼的一份子,主上有难,做下属的岂能袖手旁观?” 孟良辰不语,抿嘴看着他。 第一楼里的人他谁都可以信,唯独姚襄陵,此人太深了,他看不透。 “不知道先生打算怎么个不袖手旁观法?” 姚襄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老夫虽然有些瞧不上你,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瞧不上,并不代表老夫会看着百姓遭难而无动于衷。所以,你的那些戒心,暂时都可以收起来了。” 一番话说的,任是孟良辰皮厚脸也忍不住发烫,干笑两声道:“说这些有没有的做什么?爷明日要出城直取丹阳郡,但是人手不足,要从这边调 ,你能给多少人?” “给人让你带着去送死?” 孟良辰冷眼看着他道:“刚刚还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 姚襄陵冷哼一声道:“老夫不似你这等莽撞小儿,只会打打杀杀,视人命如草芥。人,老夫一个都不会给你,但是这个倒是可以给你。”话毕,丢了一个卷轴过去:“看完就烧了,不能带出这间屋,能记下多少,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孟良辰拧着眉接过来,而后就是一震。 姚襄陵给他的是漠北的地形图,包括幽州城以及城下十六郡,甚至于雁门关外的地形图。 当然,不只是地形图那么简单。 玄部的人精通各种机关暗器。 “图上有红色标注的地方便是入口出口,看仔细了,机会可只有这一次。” 入口出口,自然是暗道的入口和出口。 孟良辰看的非常仔细,毕竟这是有关生死的大事。 同时,也暗暗心惊。 幽州十六郡,乃至雁门关外都有红色的标注。 玄部这些年,是直接将幽州城挖通了的架势。 末了,他起身,走至油灯旁掏出火折子将油灯点燃,而后就将那卷轴当着姚襄陵的面化成了灰烬。 “谢谢先生相助,这就告辞了 。” 姚襄陵并未起身,只道:“老夫在此等着主上凯旋而归。” 孟良辰步子一顿,抬头看了看远处灰蒙蒙的天。 要下雨了呢! 果然,还未到时辰,天色就暗了下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多时,一道雷声伴随着闪电划破天空。 紧接着,便是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滴落下来。 幽州城一处僻静的巷子里一扇木门在夜里打开,吱呀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很快,那木门里就出现了许多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周身那黑沉沉的衣裳以及手上的东西在雨夜里并不明显,只有在闪电划破天空时才能看见那如长龙似的队伍。 脚步声被雨声掩盖,而后融入夜色里没有了踪影。 丹阳郡郡守府里。 灯火通明。 一处约摸三十见方的屋子里,屋子里的拔步床被抬了出去,整个屋子里除了那方大理石几案,再没有别的东西。地面上全部都是皮毛铺的毯子。 十几个妙龄的女子在受辱。 一道寒光穿透窗户纸直扑屋子里的男人。 一声闷哼,那人就做了鬼。 身边的人很快便发现了异样,嘴里叽里咕噜的大吼:“有刺客!” 直可惜,刚刚喊出口,就被一只弩射穿了喉咙,直挺挺的瞪着眼睛倒了过去。 地面上躺着的女子总算是有了反应。 一声尖叫,而后屋子里便乱了起来。 那些女子想找遮挡之物都找不到,两只手不知道该护住哪里。 外面的人始终没有现身,里面的男人终于有提上裤子的了,一把摸起刀就朝外冲去。 只是,一只脚才刚刚踏出门槛,一把明晃晃的剑就穿透了他的胸口。 倒下去的最后一眼,眸子里映着的是那满是杀意的眸子。 这一夜,丹阳郡再一次血流成河,只是这一回死的不是大楚人,而是鞑子。 哪怕是暴雨刚过,泥土味甚重,也掩盖不了那血腥的味道。 丹阳郡城北的荒地上,挨挨挤挤都是人,都是鞑靼人。 此刻这些人都抱着膀子,瑟瑟发抖。 孟良辰坐在马背上看着他们道:“爷不杀你们,爷是大楚人,和你们不一样。上天有好生之德,爷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带话给雁门关那头,你们的同伴,识时务的,主动滚回漠北去,说不定能免了灭族之祸。”话毕,挥手。 云一看了他一眼,冷喝一声:“还不快滚?” 声音被他运功,传出老远。 那些鞑靼人如释重负,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不想了,连爬带滚的就从唯一的出口仓皇的朝城外逃窜而去。 “二爷,咱们这是在放虎归山。” 孟良辰一勒缰绳,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不放虎归山,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我们不是鞑子,做不来那些赶尽杀绝的事情。”当然,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在他收复梁郡之后,雁门关那边的鞑靼人还要死守,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雁门关外,千里大漠,最适合埋骨。 丹阳郡收复的消息传到幽州梁王府不多时,梁郡,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回到了大楚的手里。 孟修远惊的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手哆哆嗦嗦的几乎拿不稳手里的战报。 “伤亡几何?二公子如何?” 梁武扶着他缓缓走到书桌边上坐下,顺手将大迎枕提溜过来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着。 “这个,属下不知,只知道二公子是前天下午出府就没有回来。芶先生那边想来也接到了战报,这会儿,李将军和张将军各领大军三万已经出了城,朝梁郡和丹阳方向而去。” 孟修远叹息了一声,自己真的是老了。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透了。 罢了,随他去吧。 丹阳郡和梁郡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收回,这是好事。 不费一兵一卒?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即便是攻其不备,也只是占了先机罢了。 孟良辰带的那两千人在梁郡收回来之后剩下不足一千人。 损失于他而言,不可谓不重。 “二爷,大军离此地还有不到二十里,我们该走了。” 孟良辰看着面前一座座沙丘垒起来的坟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走吧,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交给父王来做吧。”话毕,加紧马腹高声道:“回城!” 此一战,大获全胜,可是孟良辰脸上的喜悦半丝也无。 死去的人,都是千里迢迢跟着他来的,可惜,却再也回不去了。 绷着脸,到北城的城门口,青黛道:“二爷,您看!”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孟良辰看向了城楼之上。 幽州的北城墙之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那里迎风而立。 孟良辰的心似乎漏了一拍,虽然没有看清楚人,但是那身影。 莞莞,那是莞莞! 夹住马腹,好一通狂奔,直接冲进了城。 而后翻身下马,抬脚便朝城楼上奔去。 舒清莞站在入口的台阶最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脸上虽然有笑,眸子里却隐隐带泪,见他到了跟前,不管不顾的朝他扑了过去:“阿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死在你身上 城墙之上,两个人紧紧相拥,几经生死眼都不眨一下的孟良辰,此刻眸子里却有些潮湿 。 “莞莞,你终于来了。” 舒清莞伏在孟良辰的胸口轻声道:“我来了,以后,天涯海角,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话毕,站直了身子主动握住他的手道:“走吧,回府,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孟良辰此刻,心里被重逢的喜悦填满,整个人完全不像几日都没有合眼的样子,神采奕奕,点头道:“好。” 大战已近尾声,接下来没有他的事情了,他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的好好的与莞莞说话。 两人携手下楼,共乘一骑。 许是分开太久,分开的这段时间两人各自又过的惊心动魄,舒清莞展现了从来未有过的乖巧柔顺,孟良辰说什么她便是什么。 连共乘一骑在大街上跑马这种亲密的事情她也没有拒绝。 而后回府,自然是回了梁王府。 因为舒三元在梁王府。 只是,二人回府之后并没有见到舒三元,只见到了面色不善的孟修远。 “孟,孟伯伯,我爹呢?” 舒清莞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孟修远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半响才幽幽开口道:“他去了雁门关。” 孟良辰一愣,而后很快就明白过来。 雁门关现在被鞑子占着,舒三元去那里做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能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去的只有一个,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个孟良辰见过的,长了一张与舒清莞一模一样的脸的鞑靼公主。 “父王,那个女人,真的?” 孟修远又看了舒清莞一眼,叹息了一声,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孟良辰眯了眯眼睛,这么说来,那个女人真的与舒三元有关,很有可能,就是死了十几年的那位舒夫人 。 想及此处,他道:“父王,儿臣请命,去雁门关,助立将军和张将军一臂之力。” 孟修远看了一眼他那带着血丝的眸子道:“去吧,万事小心,本王等你们,凯旋归来!” 孟良辰抬眼看了舒清莞一眼,舒清莞还懵着,她没有弄清楚,到底怎么了? 雁门关那边在打仗她是知道的,爹爹怎么会这个当口去了那边。还有,还有,孟良辰,他才刚刚回来,又要走了么? 想不明白,却迎上了那双满是眷恋的眸子,她开口道:“刀剑无眼,你,要要好好的,早些回来。”话毕,上前一步,替他拢了拢身上满是血迹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披风低语一声。 孟良辰的眸子瞬间就亮起来,也不管还有人在,伸手就将舒清莞抱住,而后松开:“等我回来。”话毕,转身朝外走去。 真好,莞莞说了,等自己凯旋归来,她不需要十里红妆,不需要凤冠霞帔,她要嫁给自己。 这一次,青黛和朱砂都没有跟去,孟良辰一个骑马从北门出发,一路向北,直朝雁门关而去 。 此行,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舒三元,而后将他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舒三元将舒清莞已经托付给了梁王府,他去雁门关,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他不是世人眼中那个抬手生金的神话,他只是一个男人,拼命的赚钱,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女人过的潇洒肆意。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事情呢? 而后他便知道了,钱,不是他想的那样万能。 十一娘不见了,他富甲天下又能如何? 可是,他还得继续挣钱,他得好好的养着莞莞,他得有足够的力量去找她,这些离了钱都不行。 这一等,这一熬就是十年,哪怕他知道她在某处,也没有办法完全放下心的去找她。 如今,好了,知道她就近在眼前,莞莞,莞莞也大了,托付给了孟家小子,有他这么多年的积蓄傍身,该能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了。 他,他也该完成自己的夙愿,去找他的十一娘了。 再没有顾忌。 大楚也好,鞑靼也罢,生不能同寝,死同穴。 他在找燕十一娘,燕十一又何尝没有找他。 所以,他刚刚出城,就被人掳了。 孟良辰不知道,一个劲儿的往雁门关赶,直至追上李茂的大军,拿下雁门关也没有找到舒三元,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舒三元,被燕十一掳了 ,没有去雁门关,反而乔装打扮进了幽州城。 心心念念十年的女人出现在面前,舒三元只有欢喜的,哪怕她给自己毒药怕是也眉头不动一下的咽下去,何况只是易容进城。 进了城,燕十一带着他去了城东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 巷子深处有一处破旧的木门。 燕十一抓着他的衣领直接从院墙翻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但是打扫的却很干净。 两株桃花开的正艳。 舒三元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浓了,这是他常来的地方,这是他初遇十一娘之后替她买的宅子。 自然,这里也是他亲自过来的打扫的。 事隔十余年,十一娘还记得,是不是代表,她心里想自己不比自己思念她来的少?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舒三元就朝前扑去,一把将人抱住:“十一,我好想你!” 柯萨兰转身冷笑,舒三元只觉得心口一股子剧痛,却没有低头探究,依旧痴痴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生怕一眨眼,这如梦幻般的美景就真如泡影一般消失不见。 “十一,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么?” 柯萨兰冷笑:“闭嘴!谋杀亲夫?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话毕,一把拔出匕首,匕首上的血溅的到处都是。 舒三元拧着眉,脸上却还带着餍足的笑意。 伸手捧着她的头:“十一,让为夫好好看看,十一年零两个月了,我想的心都快要麻木了。” 柯萨兰冷冷的看着他:“你还有心?我以为你的心早就烂透了!” 舒三元眉头一拧,胸口的疼痛让他呼吸有些困难,但是他的手却依旧死死的捧着柯萨兰,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十一,十一……”喃喃的唤着怀里的女人,眼睛一点点恍惚起来,咬破舌尖换来的清醒,让他不顾一切的低头朝那双日思夜想的红唇上吻去。 只是轻轻一触,柯萨兰便一巴掌扫了过去。 “滚!少拿你那张碰过无数女人的嘴来碰我,我闲脏!” “呵呵……”舒三元轻笑,身子晃了晃,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萦回!” 一声惊呼,他分不清是梦是醒,只是他知道听见了十一的声音,若是梦,那也是美梦。 胸口那处还在潺潺流血,柯萨兰看着地上的人怵眉,有些手足无措。 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鼻息,只是晕过去了 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混蛋,绝对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这么多年,这样子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边说,边将人扶起朝里面的床边走去。 眸子微红,带着一丝水汽。 她口口声声嫌舒三元脏,其实,她是嫌自己脏。 脏到若不是强迫自己恨,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是舒萦回负了自己,若不是他,自己怎会被梁王发现,而后遭受暗算被丢到关外。 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么会受那等难以启齿的侮辱。 听说舒萦回,在自己走了之后花钱修了一道街,街的尽头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宅子,宅子里收纳了许许多多的美人。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毁了幽州城,让舒三元生不如死。 可是在见了这个男人,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便知道,自己舍不得。 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依旧舍不得。 将人扶到床上,还未来得及放平,就是出其不意的一阵天旋地转,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竟然突然睁眼一个利落的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十一,我不是在做梦,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舒三元话毕,根本就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覆上她的唇,吻的几近疯狂。 “不!” 柯萨兰眼里带着恐惧,伸手推他,可惜这种时候男人与女人之间总归是有悬殊的。 舒三元赤着身子,任由胸口那处疼。 “十一,十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这一回……” 话毕,身子微颤,眉头一拧。 “舒萦回,你不要命了?” “不要了,没有你,我要命做什么?不如直接死在你身上的好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具尸体 灼热的温度和呛人的味道让舒三元瞬间清醒,一股子浓烟却从窗框里涌了进来。 他心中一惊,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身上的衣服俨然已经被换过了,胸口那处的伤也被包扎过了,只是这样猛然起身,还是很痛很痛的。 “十一,十一!” 他明明看见十一了,明明还和她……那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但是他的十一呢? 起身开门,门却从外面被锁上了,透过门缝,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火光冲天,冲进来的浓烟和外面残墚坍塌的声音,无一不在告诉他,厢房起火了。 厢房和正堂是分开的,除非刮大风,否则火势一时半刻是蔓延不到这边来的。 十一将自己锁住,她是要干什么? 他不敢想,忍着疼痛晃动着那扇木门。 “十一,十一……” 回应他的,是外头房屋坍塌的声音。 他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而后又捂着胸口爬起来,看着北墙上面的那扇窗户,那窗户是从里面插上的。 心中一喜,将栓子拿掉,而后爬上窗台翻了出去。 厢房那处已经被火光吞没,横梁已经断了好几根,屋顶的瓦不时的下滑。 最中间那处,屋顶已经没有了。 “十一,十一……”歇斯底里的高呼声,他咬牙,冲了过去。 “十一,既然你不想活了,那么我们就死在一起,这样,你不孤单,我也不会再孤单了。” “十一,下辈子,一定要再让我遇见你,我定好好的护着你,护你一世欢愉。” “十一,你这个傻丫头……” “王爷,昨夜城东一处别院失火。” 孟修远抬眼看了梁武一眼道:“这等小事,自有管刺史操持,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来禀本王。” 梁武看了他一眼道:“那处别院是舒家的,属下天亮之时去看过,里面有两具尸体,属下在那里找到了这个。” 话毕,一个被火熏的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手里。 孟修远眸子一缩,这玩意儿他不陌生,是舒三元从来不离身的物件,是那个女人当初送给他的。 虽然下面的络子已经没有了,但是他绝对不会认错。 猛然起身,梁武道:“王爷,管刺史已经亲自派人过去了,而且,而且那两具尸体已经成了焦炭,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孟修远愣了愣,而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此时,先不要让舒小姐知道,另外,派人送信,让二公子即刻回来。” 孟良辰是在三日后回的幽州城,城东那边的事情就像沧海一粟,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在外人看来,包括管刺史都觉得,不过是舒家倒霉,失了一处产业罢了。 至于那烧焦的尸体,哪个别院里没有几个下人呢? 孟良辰回了梁王府,刚刚梳洗之后,下面便有人过来请:“二公子,王爷请您去大书房说话。” 到了大书房,孟良辰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舒清莞也在。 “父王!”先给孟修远行了礼,而后才道:“莞莞!” 舒清莞迎了上去,看了他一眼,想询问,却又碍于孟修远在场,只能暂时的按捺住。 “叫你二人前来,是想跟你们说说你们的事情。” 孟良辰与舒清莞对视了一眼道:不知父王要说的是何事?” 孟修远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满意他此刻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没好气的开口道:“婚事!” 这下别说他,舒清莞先愣住了。 “孟伯伯,我,我爹还没有回来。”虽然 来幽州的时候她就决定了,要早些嫁给孟良辰,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跟自己商量,这不是大人的事吗? 孟修远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开口道:“令尊出门远游,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他走之前说过,雁门关大捷之日,就是你们的成婚之时。” 舒清莞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 “所以?”孟良辰挑眉。 孟修远看着他,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舒清莞身上:“三日后完婚!” “不行!孟良辰猛然起身,他不是不想娶,而是不能这样草率的娶。 孟修远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舒清莞身上。 他知道,舒三元的这个女儿,和别人不一样,到底是有一半鞑靼人的血脉,有那个女子的聪慧果决的。 若非老二坚持要娶,他…… 罢了,既然已经答应了,旁的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皇帝这些年视几位藩王如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没有合理的理由,怕是早就动手了。而今因为幽州之危,你擅自离京,还调动了锦衣卫这么多人手,皇帝必定不会再容忍下去的。” 孟良辰怵眉:“等雁门关那边定下来,儿臣就立刻回京,向皇上请罪。”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孟修远难得的大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难言悲凉。 “三日后大婚,而后莞莞留在幽州,我让李茂和芶安送你回京。” 孟良辰猛然睁大眼睛:“父王,大哥可还在京城呢!”自家老爷子的意思他清楚的很,若只是单纯的回京,何须李茂和芶安护送。 孟修远闭上眼睛道:“如今你才想起他,迟了!” 话毕,良久之后,他才又开口道:“此事,说不得谁对谁错,要怨,只能怨事不待人。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皇上赐婚昭华郡主与你大哥,他,已经同意了。” 孟良辰身子晃了晃,失重的坐回了椅子上。 昭华郡主常昭昭,他清楚,自家兄长绝对不会甘愿娶这么一个女子为世子妃。可是他却同意了。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孟修远再一次叹气,而后看着舒清莞:“本王知道,这样的安排过于仓促,与你不公。但是本王保证,等我梁王府渡过这次危机,定然加倍的补偿。” 舒清莞摇摇头:“孟伯伯何出此言?不说我与恒之的亲事,您与爹爹本就是至交,本就是莞莞的长辈。如今爹爹不在,伯父做主是应当的。既是长辈,自然是为了晚辈好。” 话落音,孟修远的眼中有些意外,他知道此女聪慧,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抬手道:“去吧,本王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出去走走吧!成亲的事情,本王自会操持。” 孟良辰嘘了一口气,起身道:“儿臣告退。” 舒清莞也福了福身子跟着他出了门。 出了大书房,孟良辰并没有去章华院,而是送舒清莞回天街流水巷那边的舒宅。 虽说决定了三日后成亲,但是现在到底还是未婚夫妻,住在一处难免不妥。 原本,成亲之前都不能见面的,他们这样子已经完全驳了礼数。 两人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车,而是沿着大道一侧并行。 宽大的衣袖下两只手十指相扣,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颇有中岁月静好的安逸。 第一次觉得王府与舒家的距离太近了一些。 舒家宅子比之王府也不差。 分南苑和北苑。 舒清莞住在南苑。 至于北苑,那是她从来都不会踏足的地方,那边住了几十名美人,都是舒三元的姬妾。 舒三元只要在幽州都会去那边寻乐子,只是从不在那边过夜。 到了南苑的蘅芜院,酥梨迎了上来,身后还跟了几个面生的小丫头。 “小姐,您回来了。”舒清莞点点头,脸上的淡笑一瞬间荡然无存。 出京的时候她带了四个丫头,如今,如今只剩下酥梨一个人了。 她身后的那些,都是原来南苑里面伺候的或者新安排过来的。 一看见酥梨,一看见她脸上的那道疤,舒清莞心里就隐隐作痛。 葡萄她们几个都是因为护着自己才丧命的。 每每一想起来,她心里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酥梨,我与孟二公子有话要说,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好生休息,先不必过来伺候了。” 酥梨点点头,福身准备退下去,身后的小丫头却不赞同的喊了一声:“酥梨姐姐!”让小姐和一个外男独处一室真的好吗? 酥梨朝她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几个人这才一齐退到院子里,回了下人住的厢房里,酥梨才道:“那是姑爷,以后见着礼遇一些。” 小丫头大惊,没有听说小姐成亲了呀?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个姑爷? 屋子里,孟良辰拉住舒清莞的手,而后直接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莞莞,委屈你了,这辈子,我定不会负你。” 舒清莞轻轻的嘘了口气笑道:“一辈子太长,此刻说太早,且行且看吧!” 孟良辰失笑,捧住她的脸,抵住她小巧的鼻子道:“不信我?嗯?” 舒清莞不语,不是不信,而是人心易变。唯有活好当下,方不负韶华。以后,以后谁知道呢?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空荡荡的,很是不安。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春宵帐暖 梁王府张灯结彩,府门口挂着红绸大花和大红灯笼。 府里的下人天不亮就开始忙碌起来。 早饭刚过,便有人拿着请柬持礼物上门。 梁王的二公子成亲,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是谁都能进王府的,也不是谁都能在王爷面前露脸的。 孟修远身高为重,自然是不会到大门口亲自迎客,这样的差事便落在了梁武身上。 虽然有管刺史早早的来帮衬,还有王府的长吏知客,可是他才是梁王府名义上的管事。 一张煞神的脸硬是要做出一副笑脸迎客,他只感觉整张脸都变了型。 直到那一声:”新娘子来了!”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孟良辰带着孟朝惜和第一楼的人盛装去流水巷迎亲。 迎亲的队伍从巷子里出来并没有直接朝梁王府来,而是从大街的另一边出去,沿着主街将幽州城足足绕了一圈。 即便如此,送过去的聘礼和舒家抬出来的嫁妆也一时出不来。 这头,花轿在梁王府门口落下,那头,最后一台嫁妆才出府。 梁王府门前的嫁妆堆积如山,一点点的从侧门先一步送进府里。 孟修远的本意是简单的直接拜了天地即可。 舒三元名下的产业都是舒清莞的嫁妆,她什么都不缺,梁王该给置办的聘礼一样也不会少,都会编成册子给他们送进章华院里。 但是,孟良辰不愿意。 可以不和上辈子一样十里红妆,但是他要让幽州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孟良辰成亲了,娶的是舒三元的女儿。 所以 ,头一日,梁王府的下人便抬着聘礼从王府出发沿着幽州城绕了一圈才进了流水巷。 流水巷那边,舒清莞的嫁妆从她出生开始舒三元就令辟了库房给她攒了,此刻只需要按着册子抬出来清点即可。 舒三元不在,除了他留在府里的老管事,再没有了旁的操持的人,许多事情她不得不亲力亲为。 她大概,是大楚最辛苦最忙碌的新娘子了。 归置好嫁妆便已经到了一更,没有旁的闺阁小姐那种忐忑不安,操劳了一日,她几乎上上床就睡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刚刚才睡着,耳边便传来了酥梨的声音:“小姐,小姐?五更了,该起来。” 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许是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她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看见她发红的眼睛和滚出眼眶的泪珠,酥梨一下子就慌了神:“小姐,您怎么了?怎么哭了?今儿可是您的大日子,不能哭的。” 舒清莞吸了吸鼻子道:“不哭,我不哭,我没哭。” 长这么大,从记事开始她从来都没有掉过眼泪。 她有爹爹宠着,护着,哪怕没有娘亲,她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快乐的。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拘着她。 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莫名的孤单。 若是自己的娘亲还在,这会儿叫起的定然是她吧,她会不会舍不得自己,会不会嘱咐自己很多话…… 酥梨用毯子将她裹好。 耳房里,浸泡着花瓣的香汤已经兑好。 酥梨将她扶进浴桶里,而后便有两个小丫头进屋,伺候她沐浴。 沐浴之后,换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色亵衣,穿上大红色的里衣。外头,是千金难买的浮光流云锦做的拽阔袖的长裙。上面用金线绣的大朵大朵的合欢花。 穿戴好了之后,酥梨这才替她绾发。 而后带上镶着东珠的凤冠。 琉璃镜里的女子既陌生又熟悉,看的舒清莞一阵恍惚。 原来,这就是自己。 舒三元的女儿嫁进了梁王府。 一个财高,一个势大,天作之合。 拜了天地,新人被送入洞房,挑了盖头,喝了合卺酒,孟良辰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有多紧张,从三日前他送舒清莞回舒府之后心就一直没由来的揪着,几乎快要窒息了。 此刻,礼成,他与莞莞真的成了夫妻。 尘埃落定,心也定了。 伸手握住那柔软的手在唇边轻轻一碰道:“莞莞,此生,我定不负你!” 舒清莞伸手轻轻拦住他的唇:“嘘!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她不要听说的,她只看做的。 还是那句话,一辈子太长,只争朝夕。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她什么都懂。 比如她爹和她娘,爱吗?应该是爱的,毕竟舒三元十年都没有娶妻,孩子也只有她一个。 可若是真爱,左拥右抱的时候又将心里的那个人置于何地? 她看不懂爹爹,但是她懂自己。 若是,若是自己的男人如她爹这般,即便是爱,怕也是会痛的吧? 天长日久,人心可辩。 孟良辰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再次轻轻一吻,轻笑道:“好,不说,那么,我做给莞莞看如何?” 那个“做”字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咬的格外的重。 舒清莞抬眼对上他含笑的眸子,瞬间羞红了脸。 而后伸手揽住面前的女子,突然将她紧紧的抱住:“等着我,我出去敬酒,很快就回来。” 舒清莞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屋。 出了新房,他并没有去席上,而是去了大书房。 孟修远在等他。 “父王!” 孟修远听见他的声音,抬头,将手中的信函递了过去。 孟良辰接了过来,打开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是雁门关的战报。 “鞑靼人退回了关外。” 孟修远话毕看着他。 孟良辰挑眉:“父王何不下令乘胜追击,将这些鞑靼人彻底赶出漠北?” 孟修远叹息一声:“本王也想,趁着鞑子打败,将他们赶的远远的,让他们再没有能力觊觎大楚。但是眼下,时不与我。” “父王此话怎讲?” 孟修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下有比追击鞑子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良辰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每天紧怵道:“非要如此吗?” 孟修远道:“不是穷途末路,本王也不想如此。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艰难。大军必须撤回来休整,你带五殿下和剩余人马尽快回京,李茂和芶安带两万人马抄小路压后。” “记着,一定要慎重,在进城之前一定要先和你大哥联系上。京城好进不好出,一旦皇帝发难,鞭长莫及啊!” 孟良辰轻轻的嘘了口气,点点头。 而后便听见孟修远道:“去吧,只这么几天的功夫,好好的陪陪舒氏。” 孟良辰什么话也没有说,抬手一揖出了书房。 舒清莞等屋子里没有了人便将酥梨唤了进来。 酥梨,她跟前唯一的一个大丫头,除了她,舒清莞还另带了四个丫头过来。 只是刚刚过府,兵荒马乱的还未来得及安排。 “小姐,不对,该叫少夫人了。奴婢替您更衣吧!” 舒清莞的脸因着她这一声少夫人隐隐发烫,点点头道:“也好,将头上的发饰也拆了,压的我脖子疼。”话毕,想了想又道:“你还是唤我小姐吧!” 酥梨抿嘴一笑应了下来。 上前替她取了凤冠,拆了高耸的发髻,简单的绾了一个堕马髻,松松垮垮的坠在脑后,用一只点翠的兰花簪子固定住,而后钿了一朵镶着粉色珍珠的金丝花。 身上的喜服也换了,取了掐腰的大红色纱裙。 刚刚收拾完,便听见守门的丫头传来问安的声音。 “二公子安!” 不等酥梨退出去,孟良辰已经进了屋,酥梨福身将换下来的喜服和凤冠拿去了耳房,而后从隔间退出了屋子。 门窗都被掩上,床边的几案上,龙凤蜡烛上面的火光时不时的跳动。 孟良辰伸手,将舒清莞的手握住,低眉含笑着看着她。 身上明明没有一丝酒气,却熏的舒清莞浑身发软,好像醉了一般。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孟良辰揽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自然是舍不得莞莞一个人独守空房。”嘴里呵出的热气几乎要将她灼化。 话毕,再近一步,手环住她的腰,鼻子与她相抵:“莞莞,你好美!” 话毕 不等舒清莞再开口,微微一动,封住了那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红唇。 唇齿相依,怀里的女子很快就软下来,软的不可思议。 孟良辰打横将人抱起朝身后地位拔步床走去。 将人放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轻纱帐内春宵暖,红烛摇曳到天明。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同生共死 一晃三日便过去了,雁门关那头已经尘埃落定,既然不打算乘胜追击,几番商议之下,张奎在那里留守。在朝堂派人来之前,他暂代雁门关总兵一职。 而李茂和芶安,遵从孟修远的意思,帅兵抄山路,绕开官道,悄悄前往京城。 孟良辰带来的三千人,只余下九百人,连同孟朝惜一起,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 新婚燕尔,将舒清莞留在了幽州。 却不知他前脚刚刚出幽州,后脚舒清莞就带着一个酥梨从梁王府消失了。 孟修远在命人寻找的同时将消息压了下来,离开幽州已经到了京城脚下的孟良辰丝毫不知。 这会儿,几百人在城外二十几里的八里坡庄子上停了下来。 原因无他,京城戒严,他们进不去了。 庄子,还是当初孟良辰初到京城的时候置办的那两个庄子,这两年留下的人除了训练,其余的事情都在从事种植。 囤的粮不少,他们一起上千人吃上三两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京城里的那位不允许。 孟良辰和孟朝惜在屋子里,两个人面色都不好。 “你,你先回护国寺吧!有了慈大师在,或许皇上不会过重的责罚于你。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日后有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朝惜摇头:“说这个就见外了,我说过了,这条命是你给的,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话说回来,我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看着你安然回府,我是不会离开的。” 孟良辰叹了一口气:“安然回府,怕是不能了。” 孟朝惜闻言脸色也极不好看:“还是先设法跟城里联系上吧!荀世子那头,可有送消息过来。” 孟良辰摇摇头:“我安排了人跟着他,只知道皇上赐婚昭华郡主与他,其他再无消息。” “既然如此,且等等看吧,赶了这一路,人困马乏,既然没有头绪,不如先好好休息,等明日,咱们再入城试试。” “也只能如此了,你也早些休息,回头再从长计议。”孟良辰起身,抬脚朝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又顿住步子,背对着孟朝惜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真的要降罪让我死,你该怎么办?” 孟朝惜幽幽开口道:“那得看你想如何。” 落音,静了半响,再传来孟良辰那低沉却铿锵有力的声音:“他若为刀俎,我绝不做刀俎之下的鱼肉。” 孟朝惜点点头:“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是父更是君,生在皇家,只有生死,没有父子。” 即便有,在他母妃被冤,自缢的那一刻也早就断了。 孟良辰闻言再没有出声,抬脚便朝外走去。 只是,他此刻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而是去了青黛和朱砂住的小院子里。 “二爷!” 孟良辰进屋,扫了她一眼道:“爷可是扰了你休息?” 青黛笑道:“不曾,二爷有事请讲。” “长话短说吧,你也累了。想法子尽快联系上孟璋,爷要知道世子的消息。” 青黛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低声开口道:“二爷,庄子下头有进城的暗道,可要……” “暂时不用。”庄子下面的暗道通向城内,出口就在章华院里头。 临行的时候,他曾悄悄交代过孟良荀。 只是,眼下看来,他并没有要借着暗道脱身的意思,不知道到底有何打算。 总之这暗道不到万不得已 ,不能再用。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明日怕是不好说了,暂且先安稳的好好休息一晚。”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青黛愣了愣,而后上前掩上了门。 转身朝里面走去。 刚刚走到床边,一只大手就从帐子后头伸了过来拽住了她。 “谁!” 她心中一惊,低喝出声。 “别怕,是我。” 孟璋的身影从帐子后头闪出来,长臂一挥,直接将她揽入怀里。 分开太久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一个人。 青黛身子一软,轻轻的靠在他肩膀上道:“二爷刚刚走,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见他?” 孟璋:…… 他能说自己没有时间吗? “暂时不必,回头告诉他,世子不会有事,他想做什么放开手脚去做,不必束手束脚。”话毕,不等青黛应声,掰过她的身子,低头便吻了上去。 庄子上特别的静。 多了近千人却没有增添多少动静,仿佛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瞬息的安宁。 第二日,所有的人用过早饭在庄子外头结集。 再一次朝京城北门赶去。 城门依旧紧闭,城墙之上,万骁勇和常玉潇并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却不做声。 “万大人,常驸马,你们这是何意?为何不开城门?” 万骁勇举起手里那明黄色的卷轴高声道:“笔下有旨,着锦衣卫大都督下马卸下兵器入城,其余人,格杀勿论!” 话毕,原本空荡荡的城墙之上瞬间人影攒动,弓箭手齐齐搭箭上弦对准了城墙下头的人。 孟良辰拽着马缰,在城墙下面打了个圈而后站立:“万大人,你这是何意?” 万骁勇道:”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大都督莫要为难才好。请大都督下马解剑,回城!” “我若是不呢?” 万骁勇怵眉:“你可要想好了 抗旨不尊有怎样的下场不用本官再细说吧?” 孟良辰道:“若是皇上的旨意不能改变,执意如此,那,抗旨便抗旨吧!他们是我带出去的,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鞑靼人的刀下,又怎能死在我大楚自己人的手里。” 万骁勇怵眉,与常玉潇对视一眼,常玉潇转身朝城下走去。 这种局面在皇帝下旨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料想到了,只是此刻,还是不得不回宫再次请旨。 孟良辰坐在马背上,眉头紧锁。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违逆皇帝的意思。 可是身后这么多条人命,皆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能不顾。 “二爷!” 云一怵眉,夹着马腹走到他跟前:“我们先撤吧,此事需从长计议。看皇帝这意思,想顺利回城是根本不可能得了。” 孟良辰看着城墙上对准下面的弓箭手狠狠的嘘了一口气:“来不及了。” “二爷!” 青黛的声音刚刚响起,孟良辰抬手就制止了她再开口:“无需多说,爷心中自有分寸,爷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在自己眼前被杀。” 话毕,城墙之上人影攒动,原本站立直视城下的万骁勇后退一步弯腰似乎在行礼。 孟良辰抿嘴目光灼灼的看着城墙之上,能让万骁勇行礼的,上京城里可没有几个人。 来的可真快啊! 不给他太多腹诽的时间,皇帝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站立之后,身旁一左一右出现了一白一绯两道身影。 绯色自然是太子孟九黎。 白色么,便是世子孟良荀了。 离的有些距离,孟良辰看不到皇帝脸上的表情,不过他觉得,皇帝此刻定然是高兴的。 他想拿梁王府开刀,向的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苦于没有理由。 如今自己将理由送到他面前,他怎么可能不欢喜高兴呢? 抗旨不尊,私自离京。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素白的身影上,心中疑惑不解,自家兄长,明明早就可以出城,为何…… 转念间他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好像不是走不了,而是不能走。 王府里,还有那么多人,还有长宁侯府。 一旦梁王府与皇帝交恶,长宁侯府必受牵连。 先前,是他太幼稚想的太简单了。 “孟良辰,朕对你很失望。看在你击退鞑靼的份上,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马解剑,独自进城!” “皇上,幽州一事是臣鲁莽了,臣有罪,请皇上责罚,臣无话可说,求皇上饶了我身后这些人,他们都是被臣带累。” 皇帝冷笑一声:“朕若是说不呢?” 孟良辰翻身下马,顺着马腿就跪了下来:“臣与他们,同生共死!” 皇帝闻言,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好好好,同生共死,够义气,梁王养了一个好儿子,那朕,就成全你!” 话毕,对着万骁勇道:“放箭,杀无赦!” “父皇!” “皇上!” “请父皇三思啊!孟良辰私自出京纵然有错,可最有错的是那些觊觎我大楚的鞑靼人。父皇念在他一片赤子之心,一片孝心的份上,饶了他这回吧!” “皇上,求皇上饶恕大都督 ” 万骁勇和常玉潇跪地,齐齐求情。 皇帝却看着孟良荀:“都在为他求情,为何你不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太子被俘 孟良荀抿嘴看了他一眼,半响才道:“臣求了,皇上就会饶了阿辰?” “朕何时说过要降罪于他了?” 闻言,孟良荀轻笑:“既然皇上不降罪,那臣又何须求?” 皇帝冷哼一声:“朕可以不怪罪他,但是和他一起的那些人,必须死!” “他若是冥顽不灵,再敢忤逆朕,朕,绝不饶他!” 孟良荀没有说话,目光落到城墙之下。 皇帝的饶恕跟不饶有什么区别,他知道,阿辰是绝对不会舍了这些人的。 皇帝的耐心在等待中一点点的消耗殆尽。 两两相望,他的面色越来越冷,而后,开口道:“来人,将荀世子拿下!” “皇上!” 万骁勇和常玉潇惊愕的看着他。 皇帝冷笑:“朕倒是要看看,重情重义的孟大都督,到底是那些人重要,还是他嫡亲的兄长重要。”话毕,回头冷眼一扫:“怎么?你们也要忤逆朕吗?” “臣不敢!” 万骁勇话毕,走到孟良荀跟前道:“荀世子,得罪了!”话毕,反手就将他扣住。 孟良辰在城墙之下看的一清二楚,心里的一团火瞬间就点着了。 皇帝,这是要以兄长要挟自己吗? 果然,皇帝开口了。 “孟良辰,朕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朕给你最后一炷香时间,梁王府和你身后的这些人,你只能选择一个。” 明明知道无法选择,为什么要逼自己呢? 梁王府的人命是命,他身后的这些人的命难不成就是草芥吗? 半响,猛然转身,纵马朝后走去,冷声道:“撤!” 话落音,城墙之上一声怒喝:“放箭!格杀勿论!” 孟良辰闭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撤!快!” 身后的箭雨破空而来,城楼下面的人马拼命的朝前奔驰。 “皇上……” “太子,朕命令你,点兵五千,取孟良辰的首级!” 孟九黎面色微动,而后抬手道:“儿臣,遵旨!”话毕,转身便朝城楼之下走去,随风舞动的绯衣,如同天边那如血的残阳。 孟良辰一行人一路狂奔十余里,远远的,能看见八里坡的庄子时才慢了下来,勒住马缰,在原地转了半圈,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人神色肃穆。 “事已至此,你们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大家,就此散了,总能谋条活路!” “大都督!” “二爷!” “我等誓死跟随大都督!” “我们也一样,誓死跟随!” 城门处的那一幕还在眼前萦绕,既然他孟良辰没有放弃,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跟着他。 人固有一死,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二爷,属下陪你杀回城去,定能救出荀世子来。” 提前孟良荀,孟良辰瞬间就沉默了。 他不是不明白孟良荀的意思,但是明白不代表能接受。 诚然,他自己可以早早离开,可是他若是离开了,就落人口实,坐实了梁王府谋反之名了。 明明知道皇帝此番定不会放过梁王府,他却不能先一步行动,即便是真的要反,也得做足了姿态,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梁王起兵,乃是被逼无奈。 “回庄子上,从长计议。” “是!” 一个字,气吞山河。 回了庄子,他将青黛朱砂,云一,云九叫进了屋子。 “将庄子上的粮食统计一下,然后安排人手立刻去附近的城镇购置粮草。” “将第一楼和锦衣卫的人分别统计出来。” “安排人巡防,密切注意京城那边。” 一条条号令发出,院子里的几个人瞬间散去,只留下他自己和一个孟朝惜。 “我能做什么?” 孟良辰深深的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孟九黎的人是快到日落才到八里坡的。 按理说,这点距离,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他却往后拖了两个多时辰。 立在八里坡的入口处,他看着庄子上巡防的人道:“孤不想杀人,回去告诉你们爷,让他立刻来见孤。” 很快,外面的人便将消息传了回去,孟良辰闻言,抬脚就朝外走去。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孟朝惜就撵了上来:“阿辰,孟九黎绝非善类,你这样只身前去,不妥。” 孟良辰转脸看着他道:“庄子上加上你我,一共一千五百六十二人,孟九黎带了五千弓箭手。他以整个京城为倚仗,而且我,只有这两个庄子,你觉得我还有得选择吗?” 话毕,看着孟朝惜张嘴说不出话,他自嘲的笑笑,转身朝外走去。 庄子门口,青黛牵了马等在那处,见他自里面出来,一脸的忧虑:“二爷……” 孟良辰咧嘴一笑:“青黛,你怕不怕?” 青黛一愣,而后摇摇头。 她有什么好怕的。 自从进入第一楼,她早就不知道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多少回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成为一部之主的。 孟良辰笑着从她手里接过缰绳道:“这就是了,你一介女流之辈都不怕,爷有什么好怕的。” 话毕,翻身上马,朝庄外走去。 孟九黎的人就扎在官道与通往庄子的路的交叉口。 五千弓箭手,虎视眈眈的站在他身后。 孟良辰纵马到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却并未下马,抬手道:“太子殿下!” 孟九黎看着他,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沉声道:“阿辰,你我一路走来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听我一句劝,跟我回去,我会尽力周旋,保你无事!” 孟良辰扬扬头咧嘴一笑:“殿下,这话你说的时候自己姓吗?你既带着人出城,必定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若只是为了带我回去,何须如此劳师动众 。更何况,就算你能护着我,那我手底下的人呢?” “我若想苟且偷生,先前在城门口就进了城,何须再劳驾你跑这一趟!” 孟九黎闻言轻叹了一声:“你若执意如此,孤也再帮不了你了。” 孟良辰笑道:“不,太子老兄,你还能再帮我一回。”话毕,身子猛然从马背上掠起朝他扑过去。 “保护殿下!” “护驾!” 孟良辰安然落于马背上,一把抓住孟九黎的肩头,一手捏着一把匕首抵住他的脖子,掉转马头看着围着自己的士兵:“放箭,放啊?有本事,直接将他和爷一起射死,有太子垫背,爷死了也值了。” 孟九黎的嘴角竟然在此时勾起一抹轻笑:“阿辰,你想干什么?抓了孤为人质,胁迫皇上?皇上可不是那种能被人胁迫左右的人。” 孟良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孟朝令死了,孟朝元废了,你和孟朝惜在我手上,皇上还想唱哪一出戏?独角戏吗?” “你莫不是忘记了,皇上不止我们几个儿子。” 孟良辰冷笑:“那也得看他的这些儿子能不能替他撑起这万里河山。”话毕,深深的看了孟九黎一眼,哪怕孟九黎没有回头,依旧能感受到他注视自己的目光。 凌空而起在马背上换了个方向,面对着那些弓箭手,任由马儿朝庄子上跑去。 太子被擒的消息传进宫的时候,皇帝再一次在紫宸殿里趴在美人身上欲仙欲死。 年轻的时候,他明明不是一个怎么重视情欲的人,临老,不,他不承认自己老,绝不。 现如今,他每每看着那面容精致的女人在他身子下面浅吟低唱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他还没有老,他年轻力壮,他不仅能征服这万里河山,还能让这个原本要致他于死地的女人臣服在他身下。 “皇上!” 正在最亢奋的时候,林福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他动作猛然一听,声音不辩喜怒:“何事?”落音,林福在外头都能听见女子压抑的叫声。 “太子殿下在八里坡被擒。” 话落音,殿内陡然静了一瞬,而后便听见一声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了地。 “废物!” 一声怒吼,片刻,皇帝已经套上里衣出了帐子。 轻纱帐里,一副一丝不挂的酮体若隐若现。 林福低着的头始终都没有敢抬起来。 “太子带去的人呢?” “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回来。” 死寂之后,是皇帝那喜怒难辩的声音:“传朕旨意,让常玉潇带领御林军,万骁勇去京郊大营点兵一万,将那庄子里的人全部处决,若放走一个,让他们提头来见!”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举刀相向 才刚刚过了夜半,庄子上的狗接二连三的便开始狂吠起来。 外面的火把如同一条长龙一般将庄子围住。 孟良辰才刚刚合眼就被惊醒,匆匆披上外袍就出了屋子。 庄子外头,几十丈开外,火把将马背上的人脸看的清清楚楚,隔的老远都能瞧见。 云一跟着孟良辰出了庄子,站在庄子入口朝前方眺望。 离的有些远,他看不清楚人脸,但是那些人的服饰在火光的映衬下尤为的明显。 “看来王爷所料不差,京城好出不好进。” 云一话毕,孟良辰怵眉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是大哥那边……” “二爷不如传信给璋大人,让他强行将世子带出来。” 孟良辰一愣,而后点点头:“好!” 过程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大哥心里想什么他也不想管了,除了远在幽州的老头子,与他血脉相连的就这么一个哥哥,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至于长宁侯府,皇帝再如何的怒也不会降罪于他们。 朝堂上除了长宁侯和世子,还有谁能替他驻守南疆,谁替他防守大楚西北线。 话刚刚落音,火把便下了小道,从庄子前面的路直奔大门而来。 月色妖娆,成荫的绿柳在月色下随风舞动,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万骁勇纵马走到离庄子两丈开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孟良辰道:“大都督,太子何在?” 孟良辰笑道:“自然是在庄子上。” “大都督糊涂,原本你擅自离京属情非得已,只要和皇上服个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为何非要如此强硬,还劫了太子殿下。” 孟良辰道:“万大人此言差矣,爷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不过是叙叙旧,何来擒他一说。” “既然如此。”万骁勇看了他一眼道:“就请大都督让太子与大都督同我等回京,免起兵戎。” 孟良辰眯眯眼抬头看着他:“爷要是不呢!” “孟良辰!”迎接他的是万骁勇的怒吼和拔剑的声音:“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爷还偏偏就吃!”一声怒喝,孟良辰反手从云一的手里拔剑,顿足飞身而上朝他刺去。 “爷来领教领教万大人的风采。” 万骁勇一拍马背飞身而起,提剑就朝他砍去。 寒光四射,铁剑相撞,片刻功夫两人就你来我往厮杀了数十回合。 孟良辰落地,万骁勇则坐回马背之上。 “大都督好厉害的功夫。”原先道是伤了心脉不易恢复,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伤了心脉还能如此厉害,他也想伤一回看看。 孟良辰似乎生来都不知谦逊为何物,顺着他的话道:“万大人也出乎爷的预料。”话毕,话锋一转,开口道:“万大人,太子殿下和五殿下都在庄子上做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一道进去坐坐如何?” 万骁勇冷笑:“想请我,那得大都督拿出真本事来!”话毕,剑往前一掷道:“给我将庄子里的人都拿下,死活,不论!” 话毕,身后的士兵举着长矛就冲了过来。 孟良辰冷哼:“看来万大人是真想进来与太子殿下一道喝茶了!”话毕,高声道:“杀了万骁勇,赏银十万,给爷拿下!”话毕,一群身穿银白色铠甲的士兵从他身后的大门里冲出来。 万骁勇骑在马背上眸子一缩,那是…… 绝对不是白天的那些人,看着那穿着,那是梁王手底下的寒衣卫? 看来此番梁王早有准备,却有反意,皇上此举到也不是无的放矢。 两股人马瞬间厮杀在了一处,原本安宁祥和的庄子外头厮杀声一片,火光冲天。 “撤,快撤!” 原本以为一万人马对上那八九百人万无一失,哪里知道京郊的庄子上竟然悄无声息的涌出这么多人来,还全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万骁勇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他一个人如何能抵挡得住这许多人。 仓皇之下只能先撤。 皇帝会不会怪罪这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一番折腾,天已破晓,庄子深处的鸡舍里,鸡已经叫了好几遍。 十几个身上挂了彩的人相互扶持着回了庄子里头 。 院子里,孟良辰负手而立,李茂和芶安与他相对而立。 “二公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皇帝扣住了世子,对你已起杀心,你就是这会儿再低头也来不及了。” 李茂话毕,孟良辰抬头,许是因为熬夜的缘故,眸子里带着一丝猩红。 “谁说爷要低头了?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爷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好!”芶安出声:“男儿活在这世上,理当如此。二公子既然心意已决,那就早下决断,迟则生变。” 孟良辰道:“没有什么好决断的,天亮攻城,以营救世子之名,而后撤退,攻占太原府!” 占了太原府,他的目标便是上清许家。 只要许家大儒倒戈,他还怕天下人诟病? 至于如何请许家出山他心里还没有具体的章程。 但是他认为,这世上只有不到位的好处,没有打动不了的人。 只要有足够的诱惑力。 李茂和芶安对视了一眼,而后抬手道:“既然二公子有主张,我等便听二公子号令,这就去准备。” 孟良辰嗯了一声,点点头。 二人便出了院子。 话说起来容易,但是实施起来千挑万选,必须处处都考虑妥当了。 京城京畿巡防营有精兵十万,守城将士五万,御林军八千。 若是皇帝真的起了杀心,要一举灭了他们,五千寒衣卫和两万普通士兵根本抵挡不了。 所以,既要有攻的策略,还要有退的路子。 东方的天渐渐发白,很快,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就越过了山头。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 孟良辰披着天青色的披风,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身上,身后背着一把黑乎乎的铁剑,站在城墙之下遥遥看着城墙之上。身后是密密匝匝手持长矛和盾牌得士兵。 城楼之上没有了万骁勇的影子,也不见常玉潇。 而是长宁侯宁中易。 孟良辰喃喃一声“舅舅”而后再不说话。 他不忍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手,他也知道舅舅不忍对自己下手。 可是长宁侯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皇命难违啊。 他早就知道,因为自己,长宁侯府会被为难,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皇帝其实也不想这么快,但是谁让他眼下没有可用的人呢? 最让他恼火的是,孟良荀从天牢里凭空消失了。 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刑部天牢,一个大活人竟然会不翼而飞。 他简直怀疑刑部的人都被收买了。 恨不得就此砍了刑部尚书的脑袋去祭旗。 也因此看身边的人看哪个都觉得可疑。 所以,他才这么快将宁中易派了上来,而后让羽林卫将长宁侯府围了。 据说长宁侯很宝贝他这个外甥,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外甥重要,还是他的妻儿重要。 长宁侯看着下面的人,一阵恍惚。 别过头,眸子里一股潮热,这辈子,他先是护不住妹子,而后又护不住她的孩子,总归是要亏欠她了。 “开城门,杀!” 一声令下,城门缓缓被拉开,城内的士兵如同潮水般的冲了出去。 领兵的除了宁长柏,还有英国公世孙。 皇帝这回,真的是下了一手好棋呀! 两队人马厮杀在一处,宁中易冷眼看了半响,而后持刀,一跃跳下城门,朝孟良辰挥去。 看着那冲过来的人渐近,孟良辰却没有动,嘴角还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宁中易的手微微一颤原本刺向他胸口的刀便移了位置,直接从那水青色的袍子上刺进了他的肩头。 虽然不深,却足以让他大惊失色,猛然将刀尖拔出,带出一串血花。 “为什么?为什么不躲?” 孟良辰对身上的伤视若无睹,脸上的笑意不变:“躲?舅舅,你说我能躲的掉吗?若是能躲,何须走到今天这一步。” 话毕,吸了一口气,将鼻子上的酸意尽数吸了回去。 宁中易张着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是啊,有些事情哪里是自己想躲就能躲的过去的。 比如自己,自从回京,他是真的将两个外甥放在心里当自己儿子一样疼的。可是此时此刻,不是照样举刀相对吗? “舅舅,这一刀我敬你年长想让,而后,我必不会再客气。你我各有无奈,我不会怪你,你,也莫要怪我。”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吃相难看 长宁侯亲自出城,却没有讨到半分便宜,虽然胜了,却是惨胜,他是被人抬着回城的。 回城之后,皇帝迅速派了御医去了长宁侯府,而后宁中易的情况很快就详细的传回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的身边,除了万骁勇和常玉潇,还有英国公世孙姚宗望,左相舒伯伦,右相曲琮居。 御医回禀的时候,皇帝并没有让这几个人回避,所以,宁中易伤势如何,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带御医回禀完退出了御书房,皇帝这才开口道:“曲相,依你之见,长宁侯这伤,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 曲琮居道:“回禀皇上,臣以为,御医诊断的不会有错,不管这伤是做戏还是真的不敌,长宁侯总归是胜了。虽说胜的不怎么好看,但是长宁侯的忠君之心定然是真的。” 伤口几处,深可见骨,若这样都是在做戏,那么长宁侯也真的是够拼的了。 皇帝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半响才道:“林福,将长宁侯府外头的人都撤回来吧。梁王府的人,好生看管,这一次,你亲自去办,若是再出差池,当心朕摘了你的脑袋!” 林福应了一声,匆匆出了御书房。 在场的人皆是眸子低垂,面上不语,心中却自有计较。 “皇上,据报,孟良辰一行并没有回八里坡,而是朝太原方向去了。”万骁勇开的口。 不怪他,他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会儿皇帝召见,为的就是这个事情,却一直东拉西扯尽说些有没有的,这让他很是烦躁。 他一出声,皇帝的脸就沉了下来 半响才道:“哼,跳梁小丑而已,太原,想策反上清许家人支持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无异于做梦!” 话毕,又道:“不过,朕总要做些什么才好,否则让那些宵小以为朕没有脾气,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落音,目光看着姚宗望道:“宗望,太子可是还在孟良辰手里,你可愿替朕走一趟将他带回来?” 姚宗望眸子一闪,有些意外,而后瞬间恢复如初,上前一步道:“臣愿为皇上分忧,将殿下平安的接回来。” “好,很好。朕封你为镇南大将军,手持帅印,点兵十万,取乱臣贼子的项上人头回来见朕! ” 姚宗望闻言跪地道:“皇上,臣为君分忧理所应当,只是臣的年龄怕是不能担当镇南将军一职,请皇上收回这旨意!” 皇帝闻言面色有了几分缓和,显然是对他这番应对十分满意。 姚家出了一个这样进退有度文武双全的后生,太子那里,他倒是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原本以为他是个角色,却不想也是个扶不起来的。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被孟良辰擒住的。 否则,以他的身手和带去的人马,就算赢不了,全身而退也不难。 他这是对自己不满,觉得先前的事情冤枉了他,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他这是感情用事,觉得孟良辰救了他的性命他该报答。 呵呵! 感情用事的储君就不是一个好的合格的储君。 “朕意已决,朕会派人协助于你,你莫要让朕失望才好。朕相信,不管是孟良荀还是孟良辰和你都是一样的,你,不比他们差,只是缺机会。眼下,朕就给你这机会。” 姚宗望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只好开口道:“臣谢过皇上,臣必不负皇上厚望。” 皇帝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去吧,回去跟国公说一声,而后边去京郊大营点兵点将。” “臣告退!” 等他走后,皇帝的目光便落到舒伯伦的身上。 “舒相,朕之前替你三弟舒萦回之女舒清莞赐婚,如今不知舒萦回在何处。毕竟,孟良辰谋反,这门亲事就不能继续了不是。” 舒伯伦道:“回禀皇上,虽说老父健在,舒家并未分家,但是未分和分了没有多大区别。三弟那里,别说是臣,就是老爷子也管不了啊!” “哦?是吗?”皇帝挑眉,显然对他的话不相信:“天地君亲师,人伦纲常,舒萦回就是再不羁,也不会做出这等不孝的举动吧!” 舒伯伦苦笑:“皇上有所不知,三弟,三弟的性子确实是……之前非要去幽州,家父拦着不许,竟然在府里跟他动了手。这几日才缓了一口气。” “哦?怪不得,舒阁老称病不上朝,朕只以为他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没有想到还有这等缘故。” 舒伯伦的脸色顿时就很精彩了:“皇上恕罪,并非臣有意欺瞒,而是,实在是家丑不好外扬啊!” 皇帝闻言一阵唏嘘,看着他道:“这么说来,舒萦回已经去了幽州?他难道不知道,梁王反了吗?” 舒伯伦闻言跪地道:“皇上明鉴,三弟去幽州的时候幽州正乱着,梁王,梁王还没有起兵,他担心幽州的产业和那边的家眷,这才执意要过去。” “是么?”皇帝的声音并没有一丝起伏,却听的人胆战心惊。 “臣之言句句属实,当时家父气极,幽州打乱。钱财固然重要又哪有性命重要。可是三弟素来是个执拗的,气的家父与他断绝了关系,将他逐出了京城舒家。” 话落音,皇帝的眸子还是微不可见的沉了沉。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静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书房里好像只有君臣二人,其他人全部都做了陪衬一般。 “是吗?这么说来,舒萦回已经不算是双鱼胡同舒家的人了?” 舒伯伦回答的有些艰难:“禀皇上,按理说是这样,可是血浓于水,骨肉至亲哪里说断就断了,只不过是气头上话撵话逼的。” “呵呵,是吗?舒相大概是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说出去的话就等于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舒萦回明知梁王有反意,却执意要去幽州,这就是助纣为虐。朕看在舒家历代辅佐君主励精图治的份上不会怪罪,但是舒萦回,朕不管他怎么想的,若是不能尽快回京,作废与孟良辰的婚事,那么就休怪朕不客气!” 舒伯伦后背上汗津津一片,紫红色的官服都贴在了背上,叩首道:“臣,谢皇上浓恩!” 皇帝起身扫了他一眼,拂袖朝外走去。 舒伯伦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好在曲琮居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 出了御书房,殿外的风吹过,背后一片凉意,他这才缓和了几分,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府里赶去。 自从舒三元要离开的时候他就想过,无论断不断,会不会牵连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提心吊胆了这么久,皇帝终于问出口了。 他胆战心惊之后竟然松了一口气。 去了上院,看着躺在榻上看书的舒老爷子,将御书房里皇帝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老爷子。 舒淮瑾合上手里的书道:“回头,将老三在京城里的产业拢一拢,尽快交给皇帝。此事 ,不必告诉你母亲和夫人,你亲自去做。” 舒伯伦惊愕的看着他:“爹!” “怎么?你舍不得?钱财重要还是人命重要?皇帝既然想要,咱们就只能双手奉上。晚了,等他亲自开口,让人觉得他吃相难看,那时候舒家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舒伯伦既然能坐上左相之位,自然不是个傻的,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这是瞅准了老三的产业,舒家主动的,早一些献上去说不得还能搏个美名,一旦皇帝亲自开口恼羞成怒,那个时候舒家损的可不仅仅是钱财了。 他的速度很快,出了院子回了自己的大书房,让管事将舒家的账册以及铺子庄子的地契房契全部找了出来。 忙了大半日,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终于在入夜的时候将三房留在京城的产业以及盈余全部都算出来了。 看着那结果,哪怕他心里清楚利弊还是忍不住心虚,忍不住肉疼。 也不怪老爷子非要他亲自动手,不许惊动后院。 首饰铺,笔墨铺子,成衣铺子,酒楼大大小小十余家,这还不算归云河那边的画舫和河畔的花楼,还有京城外百里的八个庄子。 一年光是盈利就上百万两。 他以前只知道家中富裕,不愁银钱,自家弟弟是个土能生金的主,何曾想过竟然如此厉害。 也无怪乎让一国之君都惦记着。 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天不亮,抱着一沓厚厚的册子就进了宫。 第两百章 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孟良辰带着人分两拨,李茂和芶安率大军两万五压阵,云一和刚刚回来的云三则带着那原本的一千多人先入太原。 太原离京城五百多里,京城的信使被他们截杀在了半道上,所以,他半点也不担心太原那头。 只要那边得不到消息,云一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带人分批混进城里去。 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太原府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太原府总兵姓刘,名邵晚,与京城平国公府有亲,据说此人是个直性子,跟万骁勇有一拼。但是功夫极好。 能混上总兵的位置,诚然有平国公府使力,他本身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太原府的布政史就更有意思了,取的是许家嫡支的许八娘,许青尢的小姑姑。 许家人虽然说不入仕,但是许家的女儿却是各个都嫁进高门。 除了宫里不嫁,胜于的哪哪都有。 真正是盘根错节。 有人打前锋,有人压阵,孟良辰反而不急了。 连马都没有骑,而是叫了一辆极宽敞的马车,一路缓缓跟在云一他们后头。 说不得快,但是也不算慢,比李茂的行军速度又要快上一点。 “你这个样子倒是不像着要去打仗攻城,反而像是去郊游。” 孟九黎抿了一口茶,看着他仰倒在车门口躺着,双手交叠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怡然自得,看的他,心烦! 听见孟九黎的话,孟良辰抬眼笑道:“人生苦短,要会及时行乐。这一睁眼一闭眼的,谁知道什么时候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呢?所以啊,无论何时何地,都尽量不要委屈自己。” 孟九黎哼了一声:“满嘴胡言乱语。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孟良辰坐起身一摊手:“怎么是我想干嘛。你应该问问你爹,我伯父,他老人家到底想干嘛?我出京城,那是为了救我爹。” “明明知道我爹有危险我却无动于衷,那还是人吗?那连畜生都不如了嘛!怎么能就因为这样要怪罪我呢?好吧,我是没有跟他说,但是我不是求他发兵了吗?他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爹去死吧!”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皇叔镇守幽州多年,对鞑靼人比你了解不知道多少,你就是不去,幽州也定能化险为夷。” 对此,孟良辰不敢苟同,看着他道:“刀剑无眼,我父王都五十了,他在幽州呆了几十年,跟鞑靼人交了无数次手,身上大小伤无数,身子早就垮了。万一呢?我自幼没有娘,总不能连爹也没有了吧?” 孟九黎哑口无言,半响才道:“其实,父皇起初并没有要降罪你的意思。” 孟良辰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有没有你可以假装看不出来,我却不能,我不能舍弃那些与我同生共死过的人,我以为你懂的。”否则也不会束手待毙被自己擒住。 车内半响无话。 孟朝惜眯着眼睛歪在窗口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与太子,从小就没有说上过几句话,也从来没有在一处呆过,还离的这么近,眼下么,就更没有话了。 “阿辰,孤是说真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孟良辰又躺了回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打算也不能告诉你,你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一俘虏,要有俘虏的自觉性。” 孟九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只是好奇,绝对没有要套话的意思。 马车一路向前,到了晚上才会停下来休息 虽说是走的不快,但是遇到好路的时候也会跑上一段。 五月底,总算到了太原府境内。 在一处叫徐家凹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离府城不到二十里路,下了官道不远,一片林子之间有一大块荒芜的地方。 不出意外,不仅孟良辰得暂时在这里落脚,后面跟上来的大军也得暂时在此处停留。当然,孟良辰并没有要在此长留的意思,但是他必须先与云一联系上,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太原府。 否则…… 前有城楼挡道,后有朝廷的十万大军,那就麻烦了。 云一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天刚刚擦黑,后面的人刚刚安顿下来,青黛就拿着字条寻了过来。 “爷,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孟良辰接过来,眉头挑了挑:“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今晚就赶过去,明日一早就攻城。” “阿辰,这一路人困马乏,你确定不休息休息再动手?太原府那个总兵可是个刺头。” 孟良辰用布拭擦着手里的铁剑,看都没有看孟朝惜一眼道:“再休息,说不定就成了饺子馅儿。姚宗望可是带了十万精兵朝太原赶来,只比我们晚了一日。” 孟朝惜看着他道:“你有几分把握一次拿下太原府?” 孟良辰摇摇头没有说话。 孟朝惜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没把握?” “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有没有把握。”话毕,起身,将擦好的铁剑入鞘,抬脚便朝李茂那边走去。 刚刚安顿下来的士兵再一次拔营上路。 密密匝匝的火把在夜里宛若长龙。 孟良辰这一次没有跟着孟九黎兄弟俩个坐马车,而是自己骑了马。 至于这个特殊的俘虏,他交给了孟朝惜。 看不看的住那就看孟朝惜的本事了。 若是这种孟九黎一个人,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他都能将人给看丢了,那他日后,凭什么与孟九黎一决胜负坐拥天下。 马车里头,没有了孟良辰,孟朝惜觉得压力倍增。 他依旧靠在马车的车窗边上,一句话都不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孟九黎对他而言,虽然是一个爹,但是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觉得,只要自己不说话,应该,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吧。 事实上,孟九黎从来了孟良辰这里就一直在注意他。 孟朝惜,这个他不是很熟的弟弟,从小就只有一个印象,鼻涕口水的脓包,赘肉横飞的胖子。 他吃的东西好像全部都长在了身上,压根一点都没有往脑子里长一样。 不说别人,就说比他小半岁的孟朝元。 孟朝元四岁启蒙,七岁进的国子监。 而孟朝惜,七岁半的时候,孟朝元进国子监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走路都不稳当,在宫殿里头都会摔着。 虽然梅嫔很少带他出来,但是皇宫里头就鲜少有什么秘密,他经常听见兄弟几个议论。 作为储君,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国子监的先生对他要求都极严,他的时间永远都是紧凑没有空隙的。 再注意到孟朝惜的时候就是他作为钦差大臣去福州的时候,那个时候梅嫔出事了。 他却并没有因此一阕不振,还借此得了皇帝的怜惜出了京。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弟弟不容小觑。 其实,生在宫中,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草包呢? “五弟可真是让孤刮目相看。” 孟九黎突然出声似乎将孟朝惜吓了一跳。 只见他身子一颤突然坐直了身子,闭着的眼睛睁开不明所以的看着孟九黎。 “太子殿下在跟我说话?” “马车里好像就只有孤和你。” 孟朝惜一拍脑门一脸的恍然大悟:“呀,阿辰下去了,瞧我,稀里糊涂的,还以为他在车上。”话毕,抬眼,便与孟九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 “太子!” “孤不介意你喊一声皇兄。” 孟朝惜反射性的摇摇头。 孟九黎见状,眸子里好不容易起来的一点点笑意又退了回去。 “你跟阿辰倒是走的挺近。孤怎么听说你拜了了慈大师为师,既然这样,为何不在护国寺好好修行,却跟他到处乱跑,沾染尘世。” 孟朝惜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回装傻充愣已经糊弄不过去,索性坐直了身子道:“我知道殿下的意思,也明白殿下的忧虑。但是我所求不多,我只想活着,好好的,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为什么会跟着阿辰,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因为我的命是他给的,所以,不论是之前去幽州,还是如今打太原,只要他有事,我不管能不能帮上忙,都一定会陪着他。” “我脑子笨,读书少,不懂什么大事大非,我只知道,自从那一年,在国子监之后,我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一个真正的人。或许我终其一生也不能如他那样肆意洒脱,但是我可以看着他,看着另一种人生,这样就挺好了。” 第两百零一章 干天下人何事 太原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顺利,孟良辰在半路就命人熄了火把,悄无声息的兵临城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云一居然先一步将城门控制了。 城墙之上捆着的不仅仅是太原布政史和知府,还有总兵刘邵晚。 孟良辰坐在马背上,一抬头眺望,远远的便看见城墙之上的人。 白衣的那是孟良荀,黑衣的则是孟璋。 文有孟良荀,武有孟璋,拿下刘邵晚就不稀奇了。 城门缓缓拉开,孟良辰急不可耐的纵马冲了过去。 孟良荀见状,折身朝城楼下头走去。 他走了之后孟璋才道:“刘总兵,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并不是想谋反,只是想找一条活路。” 刘邵晚怒道:“呸呸呸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杀了我!” “好好的,为什么总是想着要去死呢?”孟璋轻叹一声,一抬手,云一便带着人将刘邵晚拖了下去。 进了城的孟良辰翻身下马,喊了一声“大哥”,孟良荀脸上挂着一丝淡笑,冲着他点点头。 待走近了才道:“阿辰,让你担心了,是为兄的不是。” 孟良辰吸了吸鼻子道:“不是,是我任性,一意孤行,这才连累了你,还连累了舅舅。” “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回知州府休息,这边交给我。” 孟良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大哥,来的是英国公世孙姚宗望,还有御林军统领常玉潇。” 姚宗望他是不怕的,想和自家兄长比,姓姚的还差一大截呢! 他担心的是常玉潇。 大楚但凡世家子弟尚了公主的,是绝对不会被重用的,能挂个虚职都是极少的。 常玉潇尚了嫡公主却久居御林军统领一职,深得皇帝重用信任。 他内里绝对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无害。 他与纯溪公主只有常昭昭这么一个女儿,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着护着。 常昭昭痴恋自家兄长多年,以前不说,如今皇上赐婚孟良荀答应了,答应了之后又拒了,这等于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煽了纯溪公主和常家狠狠一耳光。 这一回,怕是来者不善。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相信我,孟九黎不是在你手里吗?” 孟良辰点点头,轻嘘了一口气,抬脚朝知州府走去。 将他送进了知州府,孟良荀折身返回北城门之上。 他身后,朱笔云墨一左一右持剑而立。 “太原府的府兵加护城兵一共多少人?” 朱笔道:“回禀世子,一共五万五千人。散兵一万,各县民兵共一万五,刘邵晚手底下三万。” 孟良荀点点头道:“不错,加上幽州李将军和太子殿下给我们带来的人马,足以与常玉潇一战!” “世子,朝廷的大军怕是得明日才能到了,您不如……” 云墨话还没有说完,孟良荀就是一声轻笑:“哪里会等到明日,马上就要来了。” 常玉潇笃定孟良辰会快马加鞭赶到太原,而后第一时间攻城,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给孟良辰喘息的机会的。 太原府有精兵五万,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攻下的,到时候前后夹击,何愁不胜。 只不过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是事事都按常理来的,总要出些变数才是。 比如,这太原府,根本不用孟良辰出手,孟良荀带着孟璋和自己的人先一步入城,而后再与云一等人合谋。 先擒了总兵和布政史以及知府大人,而后把控了城门。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太原。 此刻,车马劳顿的不是孟良辰,而是他常玉潇。 话落音不久,远处就隐隐有了动静。 孟良荀不会武功,但是他身边的人都是高手。 尤其是孟璋,眉头一拧道:“来了!” 话音才刚刚散,不远处便有如星光一样的火光接二连三的亮起来,很快,就以燎原之势亮了一片。如同一条火龙一般朝城楼移动靠近。 “去探探,来了多少人,谁打头,常玉潇可在其中,快速回禀于我。” 话落音,云墨纵身就飘下城楼,悄无声息的朝那队伍飘去。 夜晚,做有些事情着实方便不少。 兵临城下之时,云墨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已经站在了孟良荀身后。 “世子,只有约摸一万人马,打头的是英国公世孙。” 孟良荀闻言勾了勾唇:“姚宗望来了,也好。想必太子殿下会很欢迎他,毕竟,一个人还是很寂寞的。”落音,顿了顿又道:“传令下去,开城门,迎朝廷大军入城。” 城门缓缓被拉开,姚宗望却坐在马背上止步不前,他觉得有些怪异。 明明派出去的探子回禀,孟良辰一路直奔太原府,在离此二十多里的地方也确实看见了痕迹,可是这人却突然消失了。 他追了这一路,都没有见人影子。 两万多人马可不是两个人,再怎么也不可能隐匿的如此周密。 方才他不经意间抬头一瞥,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世子,我们进不进城?” 姚宗望怵眉道:“再等等!” 既然城门已经开了,总会有人出来。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城门大开,等了半天,除了城门口的几个士兵持长矛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始终再没有人出现。 姚宗望心里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不等他多想,那守城的士兵突然动了 ,只见几人一起,将那原本大开的城门往一起合拢。 “世子,这……” “走,进城!”姚宗望一瞬间做了决定。 在城门尚未完全合上之前,他冲进了城里。 进城的一瞬,城门合死,发出一声响动。 他心中一惊,猛然回头,这才注意到,进城的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剩下的,包括他自己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亲随,全部都被留在了外头。 “世孙,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一道温润的声音,在他一侧不远处响起。 他压下心头的惊骇循声看了一眼,一袭白衣的孟良荀在火光的映衬小缓步下楼,正朝他走来。 他响起出发前皇帝在御书房里说的一席话,自嘲的笑了笑。 他与孟良荀何止是没有距离,简直无法比较。 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他关进了城内。 “荀世子,你想做什么?” 孟良荀道:“荀能做什么,只不过太子殿下一个人甚为无聊,所以想请世孙来做客罢了。” “若我说不呢?” 孟良荀的脸上和煦的如沐春风,嘴里的话却寒气逼人:“那就由不得你了。”话毕,一把剑就架在了姚宗望的脖子上。 姚宗望苦笑,翻身下马:“走吧!” 孟良荀轻笑:“姚世孙不愧为当朝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姚宗望咬牙,面色却不变,心里将孟良荀骂了个狗血淋头。 狗屁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其实就是个内里黑心坏透了的。 轻轻叹息一声,掸了掸衣襟抬脚朝前走去,夜色迷茫,一如他此刻的心一样 他知道,英国公府自他入城的那一刻就完了。 太子被擒,皇后失势,皇帝对英国公府早已诸多不满。眼下封他为将,不过是想让英国公府出面将太子接回去,以堵朝中悠悠众口。 却不想,人没有接回去,他自个儿倒是搭进来了。 英国公府完了,太子还能有好吗? 然而这一切好像就他一个人在忧虑,作为当事人的孟九黎却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本来就窝火的姚宗望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他是国公府世孙,从小进退有度举止有礼,何曾这样失态过。 一进屋子,看着屋子里若无其事喝茶的人便按捺不住:“殿下真是好悠闲啊!”语气,颇为不善。 孟九黎如何听不出。 只是听出来却佯装什么都听不见,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道:表兄,你来了!” 姚宗望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 什么叫你来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被俘了,难不成傻了,以为自己是在窜门做客。 “殿下!”他狠狠的嘘了一口气将心里的躁动压了下去:“您是一国储君,您如今被俘,可有想过朝臣怎么想,天下人怎么想?” 孟九黎敛了笑,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他道:“这是孤自己的事情,技不如人罢了,干朝臣何事,又干天下人何事?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若是因为这个认为孤不配做一国储君,孤也无话可说。” 第两百零二章 混个脸熟 姚宗望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常玉潇的耳朵里,常玉潇却将此事按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这消息一旦传回京城,不但姚皇后,整个英国公府都完了。 他伴驾多年,深知皇帝秉性,尤其是近年 因为年龄的缘故,越发的多疑。若不是太子太出众,其余的皇子参差不齐,怕是早就废而再立了。 如今太子被俘,英国公府的世孙也被俘,皇帝那头…… 谁做储君于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他忠于的,只是龙椅上那个人。 他跟英国公府也没有多大的交情。 但是,眼下正直多事之秋,京城不能再乱了。 细数近年,先是冠军侯府,接着是定远侯府,而今皇帝又监禁了长宁侯,若是英国公府再出事,他不敢想象,下一个会轮到谁。 “传令三军,原地驻营休整!” 对于常玉潇按兵不动,孟良辰觉得很合乎他这个人的性子。 能身负皇恩屹立不倒,常玉潇绝对不会是表面上那般。 孟良辰在府衙后院眯了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起身去了孟良荀那边。 天已经微微发白,孟良荀刚刚从城防上回来不久,眸子里多了些许熬夜所致的血丝,看起来有几分精神不济。 “大哥!”抬脚进了屋,孟良荀在换衣裳,刚刚披上外袍绑着腰带。 见他进了屋,快速的收拾好撩开帘子走了出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天都亮了,睡不着了,常玉潇按兵不动,不知道何时攻城,我……” “你在担心?” “我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何况太子和姚宗望都在我们手上,晾他常玉潇也不敢怎么样,我担心的是京城那头,长宁侯府和梁王府那边。” 孟良荀闻言眉头一拧:“舅舅那边,我们实在是投鼠忌器,偌大一个侯府,牵连甚广,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至于王府那边,刘福来不愿意走,当初他兄长刘铭在幽州背叛父王,他心里不安,死活不愿与我一道离开。小宁氏,我留了人给她,愿意走就会带她离开,不愿意……我觉得她应该是愿意的。” 他没有说小宁氏当时那怨毒的眼神,好像是自己跟阿辰毁了她一辈子一般的怨毒眼神。 那个女人,自私而又凉薄,从来都知道怎样最最有利于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地。 孟良辰点点头,心里轻轻嘘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并没有将心头的不安散去。 他虽然极讨厌那个女人,甚至于心中隐隐还有些许恨意,但是,她总归是梁王府的人,老头子的女人。 正说着话,芶安就进了院子。 李茂直接在城墙上步兵防守,跟这边两位公子交涉便由他来。 “世子,二公子!”抬手一揖见了礼。 孟良荀脸上的和煦之色敛起,抬了抬手道:“芶军师无需多礼,坐下说话。” 芶安点点头也不再客套,落座之后直接说起了城防战事。 “十万大军,每日损耗无数,三日之内,常玉潇定然会下令攻城。在下以为,这三日,城墙之上有李将军防守,世子和二公子倒是可以先歇上一歇。” 孟良辰笑道:“芶叔叔专门来这趟,就是为了关系我和大哥,让我们好好休息?” 芶安闻言干笑两声道:“在下是特意想问问世子和二公子,太子殿下,真的是不敌被擒的吗?” 孟良辰挑眉道:“芶叔叔以为呢?” 芶安捋了捋胡子道:“在下一直在幽州,对这位并不了解,只是听说他与世子齐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手段也相当了得,不像是会被轻易被擒的主。” “芶军师有话不妨直说。” 闻言,芶安对上孟良荀的眸子道:“世子应当明白在下的意思,眼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梁王府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前进,则坐拥天下,后退,则尸骨无存。所以,有些事情必须弄个清楚明白,否则,血流成河白骨如山最后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岂不冤哉?” 孟良荀默了半响点点头道:“芶军师此言甚有道理,此事,本世子会亲自去确认。”诚然,芶安顾虑的是极有道理的,孟九黎与他一同长大,对于这个人,他还是很了解的。阿辰武功再怎么深不可测,可是在五千人中轻而易举的将人捉住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然而事实上,不止不困难,还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芶安闻言点点头:“有世子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在下替西北军中将士谢谢世子。” 孟良荀勾唇看着他:“芶军师此话严重了,西北军是本世子父王的毕生心血,荀,自然慎之,重之。” 芶安点点头起身道:“世子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章程,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孟良荀道:“劳烦军师了。” 芶安抬脚便出了屋子。 等他出了院子,孟良荀才道:“此人,需慎防!” 孟良辰拧眉道:“此人跟了父王十多年,出生入死,行事周全,父王很是信重他。” 孟良荀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得不防。父王先前也信重刘铭王勃,可结果呢?” 孟良辰闻言抿嘴不语,暗自腹诽:这是在拐着弯说老头子眼瞎吗?身边一个个的全是包藏祸心的主。 看着他的表情,孟良荀轻叹摇头:“既然芶军师都说要好好休息,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我去会会咱太子殿下。” “不睡了,着实是睡不着,我与你一起吧!” 孟良荀看了他一眼道:“你去,不方便。” 孟良辰:…… 所以,你们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孟良荀拍拍他的肩膀,抬脚就出了屋子。 孟良辰轻叹一声,跟在他后头,却是朝府外走去。 他心里有事,是真的睡不着。 兵临城下了,他得心有多大才能在府里睡着。 太原府府城虽然比不得上京,却也是相当的大。 因着城防换的干净利落,并没有给城里色百姓带来多大的影响。 天刚刚大亮,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孟良辰在东街边上寻了个馄饨摊子坐了下来,要了一大碗馄饨,而后边吃边听着摊子上的人吃饭闲聊。 摊子上有些杂乱,不过他并没有要抓紧吃完赶紧离开的意思。 虽然是早上,但是天已经很热了,这种时候饭就要慢慢吃。 再者身后那一桌人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的,正是城西上清荷花苑许家,许家三房的嫡小姐许华蓥要招婿了。 许三爷许泓铭虽然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子,但是有些方面却像极了舒三元,那便是痴情。 年少求学时在外与一夫子的女儿相识相知,而后不顾家里人反对取了她。成亲之后只得一女,便是许华蓥。 后来许三夫人去了,许泓铭也没有再取,院子里除了一个伺候他起居的丫头,再没有了旁人。 对于唯一的女儿,他自然是极疼的。 许华蓥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还未及笄,求亲的人都几乎踏断了许家的门槛。 只是许泓铭爱女心切,无论再优秀的才俊青年,在他眼中都配不上自己的掌上明珠。 这一挑就挑了三年,挑到了许华蓥十八岁,是太原府有名的老姑娘了,许多人都在猜测,许家的老姑娘究竟会嫁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想到许泓铭居然放了话出来,明日要在筒街楼下面摆擂,为许华蓥招婿。 自己的女儿,嫁出去总是不放心,还是看在眼跟前的比较好。 “那明日你要不要去?” “自然要,虽然在下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热闹总是要看的。许三爷选婿三年,谁不好奇华蓥小姐花落谁家。” “是极是极,明日我们同去……” 孟良辰挑了挑眉,三下五除二的将碗里的馄饨扒进肚子里而后利落的付账。 他本就是打着上清许家的主意,正在寻找机会,眼下,这就是机会。 孟良荀听见他的话愣了半响,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许华蓥招夫,我去?” 孟良辰点点头道:“我觉得,大哥,你一定行的,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上天给你安排的姻缘就在这里呢?” “胡闹!”孟良荀眉头一怵:“许泓铭要的是上门女婿,你觉得我要去给人家上门?”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不谈许华蓥,我想拿下许家,这是个契机。男女之事,既然是公开招婿,定然得许家小姐看上眼才行。大哥你虽然好,但是不一定就是许小姐 第两百零三章 不如去死 “ 第二日一大早,筒街楼那边就被围的水泄不通,楼下三层高的台子是许家下人天不亮就搭建好的。 第一层上挂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纸条,上面是许泓铭出的对联,但凡打擂者可先摘联对联,结果交由许泓铭亲自看过之后取其中二十人上第二层取牌作诗,选其中三人上三层与许泓铭对答,而后方能入楼见许华蓥,由许华蓥决定。 “大哥,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皇帝选妃?许华蓥就是那皇帝?”许泓铭有点像太监总管…… 孟良荀揉了揉眉心:“我不过去了,要凑热闹,你去!” 孟良辰瞄了一眼看台道:“我去就没有意思了,我肚子里有几钱墨水我自己知道,再说了,我已经成亲了,我对莞莞至死不渝,对别人没有兴趣。” 孟良荀果断转身:“那就回去,许家,咱们另想法子。” “别呀!”孟良辰一把抓住他得手腕:“来都来了,不上台,看看也行啊!” 孟良荀叹气,任由他拽着自己在人群里挤。 不远处,朱笔和云墨抱着剑,目光一直落在孟良荀身上。 一声清脆的锣声之后,闹哄哄的看台边上很快就静了下来。 楼上一道低沉的声音喊了一声“开始”,而后便有人从下面的看台争先恐后的爬了上去,犹恐晚了失了先机一般。 孟良辰目力极好,看着那爬上去的人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抽搐。 不知道是许小姐太招人还是许家太招人,打擂的居然还有看着四五十岁的人。 这种人到底是凭什么来的底气啊? 擂台上的比试进行的如火如荼,很快,规定的时间便到了,许家的下人拿着箕子出来将一层上写了下联的对联全部收了上去,而后宣布,第二场,半个时辰之后开始。 静寂的人群里再一次炸开了锅,众说纷纭。 孟良荀对这种事情兴致缺缺,奈何孟良辰对此极感兴趣。 他便只能迁就。 在他心里,他错过了胞弟许多年,错过了他的小时候,眼下难得见他露出如此稚气的一面,不过是陪着他做个看客,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抬手指了指前面的酒楼道:“看样子,许三爷和许小姐就在那楼上,我让人去楼里订了位置,咱们过去坐着看?” 孟良辰笑道:“筒街楼里怕是已经座无虚席了,这会儿哪里还能订的到临街的位置。” 孟良荀勾勾唇道:“跟我走便是。” 他不会说,他比孟良辰得的消息更早,对于许家,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即便孟良辰不拉他来,他也会派人关注,所以早早就花了银子在二楼包了雅间。 二人从人群里挤出去上了楼。 筒街楼本就是许家的产业,是太原府最大的酒楼。 光是一楼的大堂就是几间连脊的大小,此刻还不到饭点,却已经座无虚席。 上了二楼,隔着门站在外头的廊子里都能听见里头议论的声音。 别说是临街,就是背街的雅间也没有空着的了。 孟良荀定的雅间正对着下面的擂台,除了三楼许泓铭父女的所在,他的地方算得上是最好的了。 进了屋,孟良辰将窗户支起,四处打了一番,心中暗暗称奇,自家大哥当真是无所不能了。 这才来几日,就能压着太原府里的地头蛇定下这样好的位置来。 少顷功夫,楼里的伙计送了茶水点心上来,孟良辰刚刚坐下来,外头第二轮就已经开始了。 索性点心也不吃了,探头从窗户里往下瞧。 第二层擂台上便只留下来原定的二十人,这会儿争分夺秒的执笔沉思。 擂台周遭的人越发的多了,十字街口堵的水泄不通,从二楼的窗户里一眼瞧过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他从擂台上头那二十人身上划过,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回身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道:“大哥,你说常玉潇会不会放过眼下这个机会?” 孟良荀道:“我若是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路有多条,就看他想走哪条了。” “不管他走哪条,只要他走了,那都是一个结果不是吗?”前进不得,后退不得。 孟良荀闻言,抿了一口茶水,淡笑不语。 半响道:“还未到热闹的时候,你不要探头探脑的看了,我让人备了饭菜,你好好吃一些,吃饱了,才有精力看真正的热闹。” 孟良辰挑眉:“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且看着便是。” 到了晌午,结果总算是出来了,留下的三个人被点了名,从一楼的大堂上了三楼,据说许家小姐要亲自相看。 楼底下的人散去了不少,可大多数还是留着观望,想看看许家的华蓥小姐到底会选怎样一个人。 那上楼的三个人,虽说才气有了,可是人却真心不怎么样,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一个年龄看着不小的。 看热闹的人原本只是看热闹,而眼下却变了,心里是真心想看热闹了。 许泓铭千挑万选挑了三年,最后闹了这么一出,不管许华蓥这回定下来还是定不下来,都会被津津乐道许久了。头顶的地板发出一声响,孟良辰猛然起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孟良荀却坐在那里没有动。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常玉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派人潜进了太原,企图先一步拿下许家。 “让人将筒街楼看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往外飞,二公子那边要注意了,别让人伤了他。” 朱笔应了一声,留云墨在屋里,自己提剑匆匆出了屋子。 楼上已经乱作一团。 上去了三个人,一个人劫持了许泓铭,一个掐着许华蓥的脖子,还有一个人,孟良辰一脚踹开包间大门的时候他一刀抹了许家最后一个下人。 许泓铭面色很不好看,身子还有点打颤。 就算是个名士,但是到底是文弱书生,这样的阵仗,身临其境的时候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你,你们要干什么?” 那中年男子道:“许三爷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只要你乖乖配合,在下保证你和许小姐安然无恙。” 话落音,房门哐当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一身青色长袍的孟良辰出现在门口,犹如天降。 “保证他们安然无恙?不知道你们几个是否能做的了自家主子的主?” 话毕,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三个人不由自主的蹙眉,他不觉得单单一个常玉潇,手底下会有这样能文能武的还一下子有三个。 对联作诗能入了许泓铭的眼的,别说是太原府,整个大楚也不见得有几个。 眼前这三位可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大才,没有想到不仅脑子好使,身手也相当了得。 掐住许华蓥脖子的那个人手底下又加重了一分力道,孟良辰站在门口,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张精致的脸微微变色。 “小子,想英雄救美吗?奉劝你一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否则这屋子里死了这么多人,也不差你一个!”孟良辰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的掰了掰手指头道:“听兄台这意思,是瞧上了许小姐的花容月貌了啊?既然看上了许小姐,掳走便是,你们抓这个老东西做什么?” 话落音,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尤其是许泓铭,他如今四十不到,正是最有男人魅力的时候,太原府里那些闺阁贵女想往他身边凑的不知凡几,却不想此刻竟然被人称之为老东西。 愣神间差点忘记了,自己还被人挟持着,身家性命都还没有保障。 孟良辰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眨眼的机会。 身子前一刻还在门口,眨眼睛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一只手不留情的朝那挟持着许华蓥的男子抓去,另一只袖子里寒光一闪直扑那中年男子的面门。 中年男子抓着许泓铭身子灵巧一闪,避了过去,而后手里便多了一把匕首,抵着许泓铭的脖子:“臭小子,自不量力,你若是再敢多管闲事,我现在就结果了他。” “好啊,你现在就弄死他好了。”孟良辰伸手,一把扯过搭在嘴角的头发:“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蠢的男人,还许家名士,找个女婿都能搞出这种事情出来,蠢成这样,不如去死,省得活着丢人现眼浪费粮食。” 落音,他在一次动了,不过这一次,他对准的不是那中年男子,而是许泓铭。 他似乎是要直接结果了许泓铭一样。 第两百零四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孟良辰在赌,他赌这些人只是想扣住许泓铭父女,令许家投鼠忌器,而不是想让他们死。 事实上,他赌对了。 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素来喜欢险中求胜,死里求生 。所以,一旦做出的决定,他就会将所有的条件发挥到极致。 比如此刻,他想要许泓铭的命,那就是真的要他的命,绝对不是虚的。抬手间便是必杀的绝招,带着不加掩饰的狠戾。 “小子,你找死!”那中年男子将许泓铭往身后一拽,抬出一只手就迎了上去。 孟良辰用的,可是全部的力道,他一边分神许泓铭,一边对敌,哪里会是孟良辰的对手。 两掌相碰,一声骨裂声响起,中年男人没有忍住一声大叫,那只手从胳膊肘那处直接断开飞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皆被镇住了。 眼前的男子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不止出手狠戾,功力竟然还如此深厚。 中年男子本能的松开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断臂,那断臂上血流如注,顷刻功夫就将袖子浸透,滴滴答答滴的满地都是。 被松开的许泓铭不出意外的落到孟良辰手中。 那人当机立断,捡起断掉的手,仓皇间夺门而出。 孟良辰拽着几乎已经吓傻的许泓铭看着另外两个人冷笑:“看来,你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子,你老实一些,否则我就扭断她的脖子。” 孟良辰失笑:“随便了,反正,爷已经有了许泓铭,一个女人而已,你也太看得起她了。”话毕,一把拉着许泓铭就朝外走去。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要让许家投诚,许泓铭可比一个许华蓥有用多了。 不是他瞧不上许华蓥一个女子,而是这世道本就是如此。 许家即便为书香世家,也不能免俗,男子比女子重要太多。 何况,许泓铭已经到手,许华蓥又暂无性命之忧,这些人也逃不出这里。 刚刚走到门口,许泓铭却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挣扎起来:“华蓥,华蓥,你救救华蓥,救救她!” 孟良辰手底下一用力,他瞬间没有了声音朝后倒去。 将人接住,低声说了一句:“呱噪!”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出声的许华蓥小脸煞白,眸子里坚韧而又决绝 。 门外的走廊上血迹斑驳,孟良荀带着云墨在不远处的拐角那里站着,似乎是专程在等他。 素白的袍子一尘不染,仿佛眼前的血腥跟他没有丝毫的相干。 孟良辰揪着许泓铭直接推给了云墨:“看好了!真重,累死爷了。” “许华蓥还在里面?” 孟良辰点点头道:“在,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孟良荀怵眉:“我叫人将这酒楼围住了,就怕他们狗急跳墙。” 话落音,门从里面被拉开,孟良辰扶额,瞧瞧,这么快就应验了。 里面的两个人明显的在短时间内达成一致,为了活着回去,许华蓥的生死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让人备马,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杀了她!” 孟良辰蹙眉:“都说了,要杀你们就杀了,怎么杀个人都还要磨磨叽叽到现在。杀不杀?下不了手爷来帮忙?”话毕,作势就要上前。 那两人是见过他的狠戾的,抓着许华蓥就往后退:“小子,你那一招已经用过了,少再来糊弄我们,你若再上前,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女子。” 另一个道:“诚如你所说,反正这么一个女人对许家来说也没有太大用处,我们带回去也无用,反倒是你,救了许泓铭却不救他的女儿,你猜猜他会不会帮你达成所愿。” 孟良辰嘘气:“哪里那么多的废话,不就是杀人,爷帮你们啊!”话音还未落,袖子里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飞了出去,直扑许华蓥的胸口。 许华蓥勾了勾唇,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那二人只担心他会故技重施,所以并不敢动作,就是这么一犹豫,匕首就从许华蓥的胸口穿了进去。 一声闷哼,人便已经不由自主的朝前面扑去。 孟良辰摊手:“瞧,这不就解决了吗?多大点事情。”话毕,手一招道:“拿下!” 二人闻声相视一眼,快速朝屋里退去。 孟良辰见状上前两步将许华蓥捞起来,往刚刚回来的朱笔身上一推:“送回府里去找许青尢。” 那一下,他是极有分寸的,看似刺中了要害,其实并无性命之忧。 在危急关头,他就像一个赌徒一般,赌那两个人惶惶之下不曾注意,而后万险之中助许华蓥活命。 好的是,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有好运气。 他赌赢了。 “剩下的,就交给大哥了。” 孟良荀道:“放心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孟良辰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朱笔将人送回府衙后院并没有寻到许青尢,孟良辰回的有些快,刚巧碰上他抱着满身是血的许华蓥从许青尢的院子里出来。 “怎么回事?” “许大夫不在。”朱笔这会儿面色不是太好。 跟着孟良荀久了,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洁癖,最讨厌别人靠近,尤其是女子。这会儿抱着一个陌生的,满身是血的女子,沾的他也浑身是血,若不是碍于自家主子对那位的看重,他真的想直接将人丢出去。 妈的,这种事情二公子为什么不支使他自己的人做。 大爷的,自己为什么回去的那么不是时候。 一贯温润的朱笔,这会儿心里直接狂暴到了极点。 “送去我院子里,青黛在那边。” 朱笔绷着脸,步子迈的飞快。 进了院子,寻了一处空着的厢房,里面的床只有床板,他连看都没有看,直接将人往床板上一放,而后一阵风似的就刮了出去。 听见动静,青黛出了厢房,却没有看见朱笔,只看见进院子的孟良辰。 “二爷!”她福身行了礼。 “朱笔将人放哪里了?” 青黛:…… 什么人,她什么都不知道,二爷,您在说什么? 孟良辰蹙眉,顺着那股子血腥味朝屋子里走去。 “可知道许青尢去了哪里?” 青黛道:“昨儿就没有见到他了,许家在太原府,他既然来了,于情于理怕是都要去祭拜一下的。” 说话间人已经跟进了屋,而后便看见了满身血污的许华蓥。 “这是?” “许青尢的堂侄女儿,胸口伤了,你帮她包扎一下。” 青黛应了一声,上前伸手取震先替许华蓥止了血,而后才转身朝外走去。 她需要去取一套自己的衣裳先替这位许小姐换了。 孟良辰站在屋子中间没动,等她一脚迈出门槛才听孟良辰在身后道:“朱砂,好一些了吗?” 青黛道:“伤口,总是需要时间来慢慢磨平的。” 孟良辰道:“再等一段时间,若是她还是这样子,就送她去幽州吧!那里暂时没有战火,没有死人,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让她换一种活法,或许能好起来也说不定。” 青黛闻言,眸子里盈盈有泪,转身跪在地上,对着他伏地一拜:“奴婢替朱砂谢谢主子大恩。” 朱砂,人如其名,火一样的颜色,火一样的性子。 爱上罗云龙,为了他不顾一切,哪怕被囚禁,折磨,活的暗无天日,心里也从未放弃过那个男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生死关头,那个男人会拉着自己挡在他前头。 她一直以为,是那种敌对的关系让罗云龙不能放开的爱自己,无论如何,那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彻底的,和肚子里尚未给别人知晓的孩子一起死了。 好在,她是个坚强而又乐观的人,在养好身体之后消极了一阵子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可是老天爷最喜欢的就是作弄人。 云六又死了。 这个当初和她一起追着罗云龙走的,在她被困时几度对她伸手的人,因为她九死一生差点丧命的男人死了。 就死在她面前,死无全尸。 这之后的朱砂,悄无声息的就变了。 厮杀中如同一只嗜血疯狂的恶魔,退下来之后便躲在屋子里,不说话,不会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暗自发呆。 她似乎很怕和人说话,很怕见到太阳和清风,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青黛从小和她一起,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怎么会不忧心。 可忧心又如何。 她空有一身医术,却难医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那段阴影,她自己走不出来,旁人也无可奈何。 第两百零五章 乱起来了 许华蓥的伤看着流血流的吓人,止血清洗了伤口之后并不深,青黛替她上了药,换了干净衣裳。而后又去寻了干净的被褥将她身下铺好。 好一番折腾之后人缓缓醒了过来。 胸口那处疼的厉害,让素来坚强的人眼睛有些发酸。 不是必死无疑了吗?居然没死,还这么疼…… 床上的细微动静瞒不过还未出屋的青黛,她挪步到床跟前看了许华蓥一眼道:“醒了?这几日都会有些疼,姑娘怕是要吃些苦头。” 许华蓥轻轻摇摇头,轻声道:“这是哪里?” 青黛道:“这是布政史衙门的后院,姑娘好好养伤,二爷已经送信给许家了,想必要不了多久贵府就会派人来接小姐回去了。” 许华蓥想点头,可是躺着却不方便,只能开口道:“谢谢了。”再多的话她不想说也没法说,就这么俩个字都扯的胸口一阵疼,缓缓喘了好几口气才消停了一些。 青黛点点头:“那你先歇着,奴婢去给你熬药。” 许华蓥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青黛这才抱着怀里的杂物退了出去。 眼角的余光看着她出了屋子,再看见房门关上,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许华蓥翻了翻眼睛看着头顶的横梁心中七上八下的乱成了一团。 青黛出了屋子,孟良辰负手站在院子的小花园边上。 她走了上去福身道:“二爷,人已经醒了。” 孟良辰点点头:“嗯,醒了就好生照料着,院子里,没有爷的允许不许旁人再进来。” 青黛看了他一眼垂眸应了一声是。 看着他转身朝院外走去,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得记着,自己是奴才,奴才要谨记奴才的本份。 主子的事情,做奴才的是不该过问的。 可是,她心里还是悄悄的问出了声。 二爷让许小姐住了进来,虽说养伤,可是…… 那舒小姐,刚刚过门不久的二夫人呢? 常玉潇将士兵驻扎了城外十里处,并没有要攻城的意思,城里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副欣欣向荣之像。 布政史府衙大堂边上的小耳房里吊着三个人,周身血迹斑斑,其中一个没了右手,正是那筒街楼上挟持了许泓铭父女的三个人。 孟良荀在外面布了天罗地网,他们既已入网,又怎么可能逃的脱。 对于刑讯,孟良荀是不喜的,他闲脏。 他不喜,孟良辰却是极喜欢。 对于那些咬牙不愿意松口,自诩忠烈的人,他一向都喜欢把自己用过的没有用过的手段通通都用上一遍。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子,总会有人愿意开口的。 此刻,他手里捏着的柳叶刀上还往下滴着血,翘着腿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看着那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淌。 “这玩意儿在民间还有个用法,就是阉禽兽。农家饲养禽兽的时候不需要它们传宗接代的时候就会直接……”话音一顿,猛然起身往那人胯下一比划。 “看见了没有,就这样子。” 那人的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颤,引的孟良辰一声嗤笑。 原以为能多硬呢,就这点出息。 虚晃一刀之后又重重的坐了回去道:“要说呢就趁早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爷就给你们一个痛快。这把刀可是用了许久了,有些钝了,真要割那玩意儿怕是还真割不利索。这一刀下去不成再来第二刀,你们受罪不说,爷也恶心的慌。” “狗贼,你如此歹毒,小心自己先断子绝孙!” 孟良辰眸子里寒光一闪,手里带血的刀抬手就掷了出去,一声痛楚的闷哼,刚才开口的人肩头瞬间红了一片。 孟良辰冷冷的看着他道:“愚不可及,爷为刀俎,你为鱼肉,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来人,加点佐料让他们好好享受享受。”话刚刚落音,云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最寻常的细盐辣椒面。 往那伤口上一撒,屋子里的人便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 孟良辰冷哼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就这样,好好招呼着,结痂了就重新划开,别让人死了。” 云一跟在他身后怵眉:“二爷,他们还没有吐露半点有用的东西。” 孟良辰摆手道:“这个不急,这三个人,怕是跟常玉潇真没有关系,爷起兵一事怕是已经传了出去,赵王和晋王想浑水摸鱼坐收渔利罢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我们的人派出去,将太原府好好盘查一番,常玉潇一定是派了人混进了城的,至于藏身何处,必须尽快将人找出来。尤其是城防那处,咱们当时是怎么进来的,可别被别人学了去,反扑一口,那就笑话了。” 云一闻言神色一凛,显然也想到了城防,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城防那里果然是有问题的,只可惜,云一费尽心思都没有盘查出来,出事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 辰时刚刚过,北城门和南城门外头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 北城那处有李茂在,南城那处孟良荀则另外安置了人。 人突然增多,自然盘查的就严格了起来。 只是那些人都是货郎或者来往的百姓,身上也不曾携带利器,总不能把人查了不然人进来,那岂不是惹起混乱。 大批的人涌进城内之后,城外便来了几个推板车的。 板车上头堆着一垛垛干草,正要送进城里。 这种东西,最明显也最容易藏东西,盘查的士兵自然不会放过。 上前勘察的时候,后面的板车突然就横冲直撞的朝里面冲了进去。 “干什么的,站住!” 守卫一声大喝并没有能制止那些人的速度,城墙上的人警觉,举着长矛就朝城墙下头冲去。 看守城门的士兵大喝一声之后,那推板车的以及旁边的人瞬间俯身将板车上的茅草一推。 茅草下头尽是明晃晃的大刀。 抄起大刀,眨眼间就将几个守卫撂倒。 城门口瞬间乱作一团。 南北二处乱起来的时间不相上下。 虽然早就有准备,却没有想到常玉潇竟然用这么原始而粗暴的法子强行入了城。 甚至为了万无一失还派人绕路到了南边,企图前后夹击。 孟良辰和孟良荀各分一处。 孟良荀由朱笔云墨护着去了城南亲自坐镇。 孟良辰则去了城北。 那里虽然有李茂在,但是常玉潇领兵十万,来势汹汹,朝廷的兵马大都集中在了那处。 既然沉寂了两日,那这一战势必血流成河。 城北有李茂在,混进来的人也只刚刚过了城门,并没有走多远便被城防军斩杀,而最麻烦的是,常玉潇的大军犹如从天而降一般,悄无声息的瞬间便到了城下。 布政史衙门后面的一处院子里,黑漆漆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 两个人被五花大绑的装在麻袋里,此刻恢复了意识,不时的在麻袋里蠕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从那声音里不难听出,被绑的,是两名女子。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黑沉沉的屋子里被门口透进来的光线照亮。 孟九黎一身红衣张扬依旧,半点也看不出来沦为阶下囚的狼狈。 身后除了姚宗望,还有身穿银闪的男子。 孟九黎进了屋,看了一眼地上蠕动的两个麻袋道:“孤让你将人带来,就是这个带法?” 银衫人似乎一点也不惧怕他,冷声道:“属下办事,从来都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孟九黎也不恼,嗤笑一声道:“很好。去吧,将人放出来,别闷死了。死了,可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银衫人闻言上前蹲下身子,将麻袋直接徒手撕开。 露出两个身穿锦衣的女子。 一个约摸三十几许的年纪,一个却只有十几岁。 赫然正是纯溪公主和其女常昭昭。 孟纯溪的手被反手绑在身后,嘴里被布条堵着,抬眼看着屋子里的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孟九黎? 掳她和昭昭的竟然是孟九黎? 这可是她的亲侄子! “银雪,你太粗鲁了,还不给长公主松绑?” 银衫男子闻言抽了抽嘴角,粗鲁?明明刚才还说很好呢! 不过,太子有令,做属下的,自然得遵从不是? 将纯溪公主扶起来,手里寒光一闪,纯溪公主手腕上的绳子便四分五裂的断了开来。 孟纯溪的手自由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银衫人的脸上:“狗奴才,本宫也是你能冒犯的!” 银衫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不过,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 这个女人,若不是太子还有用,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第两百零六章 生擒 孟纯溪打完了人,心中的郁气才微微散了一些,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还不雅的歪倒在地上。 她蹲下身子,伸手取出她嘴里的布团。 常昭昭总算能出声了,开口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泪水决堤,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和彷徨都要发泄出来一般。 孟九黎微不可见的怵眉,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这就是他的好姑母,孟氏最尊贵的女人,和她的女儿。 简直,见着作呕。 还不如那些市井泼妇。 常昭昭哭的纯溪公主心都要碎了,她其实也烦,毕竟活了这几十年,她可没有掉过眼泪。 她是尊贵的长公主,哥哥是皇帝,哪怕不是皇帝之前,也没有人会,没有人敢给她脸色让她受委屈。 等常昭昭哭完之后,抽抽搭搭的,孟纯溪才看向孟九黎:“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过是带着女儿去护国寺上个香,竟然被人打晕掳到了太原来。 不错,她还没有糊涂,太子可是被梁王家的那个小畜生给掳了,这里总不会是京城。 不是京城,那就只有太原了。 常玉潇出兵太原府,可没有瞒着谁。 作为他的枕边人,孟纯溪再不关心朝堂也是知道的。 孟九黎没有看她,而是捋了捋自己的袖子,而后才开口道:“当然是请姑母来做客啊!你看,孤在太原,阿荀和阿辰也在太原,连驸马也在,再加上姑母和表妹,可就更热闹了。” 孟纯溪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疯了,你挟持本宫来威胁驸马?皇帝可是你亲爹,你居然帮着两个贼子来算计自己的亲爹?” 话毕,见孟九黎不语,她又继续道:“你是一国储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百年之后,你就是新的天下之主,尊贵无比,怎能和这些逆贼混迹一处。” 孟九黎似乎很反感她这话:“姑母这话,全天下的人都懂,孤又怎么会不懂。不过,懂并不一定就代表能接受。” “你……”孟纯溪正要再开口,孟九黎已经起身:“好了,姑母一路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很快,你就可以和驸马团聚了。” 说完,根本不给孟纯溪再开口的机会,抬脚就朝外走去。 姚宗望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才道:“殿下,你究竟意欲何为?” 孟九黎回头看着他道:“自然是想要这天下,想要将原本属于孤的东西,重新,一点点的握在自己手里。”说完,看着他笑道:“你不觉得,有时候,一件事情结果远不如过程有趣吗?” 姚宗望愣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比起府里的清风拂面,城北已经血流成河,成了人间炼狱。 常玉潇以雷霆之势冲到了城门口,虽然在最紧要的关头被李茂拦下,却一剑穿透了李茂的肩胛骨,将其直接打落马下。 若非孟璋来的及时,这第一回合他怕是不被常玉潇杀了,就是跌落马下直接被踩成肉泥。 孟璋将他丢回马背上,提剑就朝常玉潇砍了过去。 冷声道:“常驸马深藏不露数十年,今日大展拳脚,孟璋来领教一番!” 常玉潇蹙眉看着他飞身欺进自己,手中的剑本能的迎了上去。 孟璋,璋,孟氏宗族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人。 不对,他不是孟家的人,若是宗族的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投诚了梁王。 若是这样,那就是皇赐国姓,他只听过一则传闻,大楚开国至今只有一人…… 强者交手,最忌分神。 他想的多了,自然就不能全神贯注的对敌。 对手是孟璋,岂能容他一心二用,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孟璋那横扫的一剑就不是挑断他的发簪,而是切了他的脖子。 他勒紧马缰一个回旋后退几步拉开了与孟璋的距离,一双浓眉蹙的越发的厉害了。 “你是先皇身边的暗首?” 孟璋冷冷的看着他,不置一词。 对于先皇,对于暗首,他着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曾经先皇是他的主子。 但是将他赐给了梁王之后梁王就是他的主子。 最后,梁王将他给了孟良辰。 所以,如今的他,只是孟良辰的下属。 先皇也好,暗首也罢,都与他无关。 他早就已经活到了阳光之下。 并且,以后会一直这样活着,直到终老死去。 后面马蹄声渐进,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在孟璋身后不远处停下,片刻之后踩着尸体缓缓前行到常玉潇面前。 孟良辰看着披头散发的常玉潇咧嘴一笑:“好久不见啊,常驸马?” 常玉潇看着他道:“孟良辰,皇帝待你不薄,你何必作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今日所造的杀孽皆因你一人而起。” “冠冕堂皇!”孟良辰一声嗤笑:“爷总算明白为什么常驸马你在尚了公主之后还能身居要职屹立不倒了。这话说的,刚正不阿,很合皇上心意啊!” 这话一完,常玉潇脸色瞬间就变了,抬剑指着他道:“本将所言哪句有差,孟良辰,皇恩浩荡,对你已经多加恩泽,你狼子野心起兵造反,可对得起皇上这几年对你的拂照?你扪心自问,皇上皇子众多,他对哪一个有对你这般上心过?” 孟良辰敛了脸上的笑道:“常驸马,饭可以随便吃,但是这话可不能乱说。爷不是三岁小儿,是非对错自己心里有章法,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皇上恩泽?当爷傻吗?若不是他步步紧逼不留余地,爷何至于从京城逃到太原。国法不外乎人情,都是孟氏同宗,相煎何太急?” “巧言令色,你父子若没有反意,没有贼心,何故有两万北戎军出现在京城外?” 孟良辰道:“这叫防患于未然啊!能好好的活着,谁会想着去死啊!”话毕,往后一退道:“孟璋,拿下他 不要伤了他性命,长公主和郡主还等着他前去团聚呢!” 常玉潇闻言眸子一缩,厉声道:“孟良辰,你敢!” 孟良辰道:“做都做了,这会儿说什么敢不敢的是不是有些晚了?” 落音,孟璋已经离开马背,如同一只狩猎的苍鹰一般朝常玉潇扑过去。 自知心神已乱,无法再战,却不愿就此束手就擒,常玉潇弃马大喝:“撤!”落音,人已经飘出城门之外。 他y既然要撤,孟良辰便重新拽了缰绳追上去。 以功力传言道:“常驸马,来都来了,没有喝茶怎么就走了呢!” 朝廷的人马随着他极速后退,后面的兵马紧追不舍。 人马如潮水般朝北涌动。 孟璋踩着人头借力在常玉潇身后紧追不舍。 常玉潇心神已乱,哪里会是孟璋的对手。 只可惜,他却不愿意束手就擒。 不降便只能打,而后你死我活。 以二敌一,胜负本就没有悬念。不出意料的,常玉潇被生擒。 其实,若不是想留他性命,怕是根本就不用费这些功夫。 活捉了常玉潇,回城的路上,孟璋突然开口:“二爷捉了长公主?” 孟良辰摇头:“不是爷,是孟九黎。” 孟璋一愣,半响才道:“九黎太子,果然是有些意思。” “是啊,有些意思,拿爷当傻子耍着玩呢!不过爷也确实傻,竟然当了一回棒槌差点信了他。” 孟璋嗤笑,看了他一眼不语,脸上全是一种表情:你这话,我不信。 孟良辰大笑:“孟璋,果然女人是水,一旦碰了之后,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啊!你瞧瞧,你现在的表情可是比以前丰富太多了。” 孟璋的嘴角抖了抖:“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孟九黎摊牌?” “不急啊,他都不急爷急什么?他想玩就陪他玩玩好了,咱们这么多还玩不过他一个?想拿爷当他冲锋陷阵的利器,爷傻还是他傻啊?” 孟璋:…… 怎么感面前这个是真的傻。 第两百零七章 幽州急件 五月份的天,处处都是绿意,一片生机盎然,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除了那些争相斗艳的花朵,石板缝里的各类青苔也不甘示弱的冒了出来。 孟良荀和孟九黎相对而立,一白一赤,两道人影不过就隔了数步的距离。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挡住了头顶似火的骄阳,一丝没有半点凉意的风吹的那宽大的袖子不时的摆动。 “孟九黎,常玉潇已经降了,朝堂的十万大军已经是你的了,你还想要什么?” 孟九黎勾唇道:“聪明如你,会不知道孤想要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不蠢,又何必更我玩这种把戏?阿辰只是一片赤子之心,并不傻,怎么可能会任由你利用,去做你手中争权夺利的剑。” 孟九黎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话毕,顿了顿又道:“荀世子大概是想的有点多,孤待阿辰是像待亲弟弟一样的。” 孟良荀嗤笑:“别了,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阿辰他受之不起。”纵观几位皇子,除了三四二位皇子,和先前最不济的五皇子,其余几个,哪个有好下场了? 世人都只道他们野心太大,时运不济,想了不该想的,却不知,真正主导这一切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所谓兄弟,不过是他手里的玩意儿。 动与不动,全看他心情。 孟良荀话毕,本来想转身离开,只是才刚刚抬脚便又顿住步子,转脸又道:“孟九黎,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有野心的人。权势与我,不过过眼云烟,所愿不过是父王康健,家人平安。你若是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孟九黎点点头道:“好啊,孤很期待。” 孟良荀闻言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拂袖朝院子外头走去。 他走之后,屋子里缓步走出来姚宗望和银衫。 姚宗望道:“殿下,荀世子怕是不会按着原本的计划行事了。” 孟九黎道:“无妨,这样才有意思。” “殿下何必费这些心思,皇上已经五十,待大行之后,这天下本就该是殿下的。” 孟九黎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姚宗望道:“宗望表兄,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姚宗望一愣,一撩袍子当场就跪了下来:“臣甘愿领罪!” 孟九黎看了他两眼才道:“表兄这是做什么?孤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 姚宗望道了一声“不敢”,这才站了起来。 孟九黎道:“孤知道你是好意。可是皇上不过五十,一日是皇帝,一日就捏着别人的生死。孤不喜欢这样子。” 皇帝年岁越大,越难琢磨,越贪恋权势,原本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会儿直接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儿子越是风华绝代,越能衬托自己的苍老衰退。 这些皇子,不再是他的骨血,他的骄傲 而是敌人,时时刻刻觊觎他的宝座的敌人。 孟九黎从小就傲气,而今更甚。 即便那个人是他的爹,是九五之尊,他也不愿意将其将自己踩在泥地里。 固然,皇帝只要驾崩,这万里河山就是自己的。 可是,比起那种方式,他更喜欢自己亲手一点点得来的感觉。 再说孟良辰,掳了常玉潇回了布政史衙门,直接就将人送给了孟九黎,自己回了院子,换了衣裳,蒙头就睡。 睡了不知道多久,被外面那知了的声音扰醒。 睁开眼睛却没有起身,他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幽州了。 毕竟那里,老头子在,莞莞也在,太原府有什么意思? 真要攻城掠阵打天下吗? 这好像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如今李茂和芶安领着西北军在太原,想走,好像还真的不容易。 起身,伸了个懒腰,下地套上鞋子懒散的朝外走去。 刚刚出屋子,云墨就进了院子,对着他躬身一揖道:“二公子,世子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孟良辰微微一愣,笑道:“正好,饿了。”言罢,抬脚就朝外头走去。 眼下已经是到了黄昏时分,午饭早过,晚饭尚早,所以这一顿饭算是孟良荀专门给孟良辰准备的。 琉璃挡住的芜廊下头搭了桌子,等他进院子的时候饭菜已经备好。 “大哥!” 孟良荀没有起身,端坐在那里细细打量他:“身上可有伤?” 孟良辰也不遮掩,任由他打量,落落大方的入座:“无事,些许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 孟良荀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饭菜:“知道你回来就睡了,所以让人准备了,快用一些吧!” 孟良辰点头:“大哥一起。” 孟良荀今日去了城南,虽说他不用亲自动手杀敌,但是有时候用脑子比动手更为的费劲伤神。 一连用了两盅汤这才停下来。 等孟良辰吃好,二人这才移步花厅。 花厅里的窗户都支起来,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外面的风有了一丝凉意,灌进屋子里。 屋子里本来就又放置了冰,很是凉爽。 伴随着鲜花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坐下,孟良辰整个人便舒展开来,将椅子后面曲下的腿往后推了推,整个人仰在上面,翘着腿,随着那椅子轻轻的晃呀晃,惬意极了。 “这太原的布政史当真是个会享受的,这躺椅当真不错,日后安定下来我也得弄这么一个。” 孟良荀失笑:“一把椅子而已,你喜欢便挪过去。” 孟良辰摇头:“不了,在这边呆不了多久,何必那么麻烦。” 听他这样一说,孟良荀便开口问道:“孟九黎那边,你是怎么个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我压根一点打算也没有。他们父子俩拉锯,我就非得做他们手里的锯不成。” 见他心里通透着,孟良荀便微微放下了心,开口道:“既然如此,回头我就让人将那许三爷和许小姐送回许家。” 孟良辰点点头:“是该如此,挟恩相报 ,未免失了道义。许家不论里面如何,面子上终究是大族,若是以救命之恩相挟,即便是投诚那也是面服心不服,这不是我想要的。”再说,他有许青尢在,许纶平与他也相熟,要拉扯上许家,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常玉潇你丢给了孟九黎,等于把朝廷的十万大军都丢给了他。李茂和芶安这会儿怕是还没有得信,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起风波。” 孟良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这正是我眼下烦扰的事情,我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是厌烦了,若不是被逼到这一步,也不会如此。幽州那边,我打算早些回去,留父王自己在那里总归是不放心。常玉潇我也不会白给了孟九黎,他要拿我做幌子与皇帝相抗,自然就得拿出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李茂和芶安那边,还需要大哥你帮忙周旋。” 正说着话,朱笔和云一就先后进了院子。 到门口,朱笔先开口道:“世子,幽州那边急报。” 孟良荀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一蹙开口道:“进来说话。” 想着这边已经得了消息,云一就没有进屋,反正以他的耳力,屋子里说什么站在外面也是能听得的。若是世子那边的人消息不全,回头自己在补充上便是。 朱笔进了屋,从袖子里摸了一张信函递了过去。 孟良荀一目十行看的极快。 虽然,面色还是平日那般淡淡的,但是先前跟孟良辰说话时的那股子和煦一点也没有了。 不等他开口,孟良辰便已经明了几分,幽州出事了,还是大事。 皇帝下旨,对幽州发兵了。 京城如今戒严,消息难以传出来,云一倒是得了消息,却是已经耽搁了,竟然与幽州那边的消息前后脚到了。 “可打问清楚了?” 朱笔道:“大军已经过了荆州,离幽州不远了。最麻烦的是营州那边,似乎也有所动作。” 孟良辰怵眉:“云一在外头?” 朱笔点点头。 孟良辰扬声道:“云一进来。” 云一闻言进了屋,给二人见了礼这才开口道:“属下是从京城那边得的消息。常昭昭出兵不久,皇帝就下旨再次出兵十万,让万骁勇为将,平国公世子为先锋,直驱幽州。” 孟良辰闻言,眯了眯眼睛:“万骁勇出京了?那京城眼下是谁在防守?” 云一道:“皇上任命郑杨为锦衣卫大都督,全权负责京城治安。” 孟良辰冷哼一声起身:“爷去会会孟九黎,大哥,你带人去幽州吧,带李茂和芶安一起。” 孟良荀会意,只是有些不放心:“孟九黎此人城府过深,你万事小心。” 孟良辰道:“你们借此都走,我就跟着他,能牵制就牵制,牵制不了我就跑,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第两百零八章 跳下去 皇帝同时派兵取幽州和太原,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按着时间算,幽州那边确实有些危急,大军到现在已经走了七日,即便全是轻骑也不一定能撵的上。 梁王孟修远身体已经无法上战场了,李茂和芶安又跟着孟良辰来了太原,整个幽州就只有一个张奎撑着。 如此,到还算不得危急,最怕的是营州那边。 之前鞑靼人入侵,营州离的那么近都没有援手,如今的异动,怕是得了皇帝的授意。 营州离幽州实在是太近了,一旦动起手,幽州那边定然是措手不及。 唯一的好处那便是孟良荀可借此劝说李茂芶安离开,后面,若是孟良辰想从这边抽身就容易的多了。 而这头,孟良辰直接去寻了孟九黎,简明扼要的说了他的意思。 他要用常玉潇带来的人马,攻打京城。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宁中易这会儿重伤未愈,皇帝提防着英国公,只有一个郑杨,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大楚九州各地的锦衣卫精锐都被他掌控在手中,郑杨就算被委以重任重掌崇明堂又能如何,终究是成不了气候。 幽州无可用之人,同样,朝堂不也无可用之人。 这个时候,攻打京城,是最明智的举动。 当然,也不是没有隐忧,这份隐忧来自一直没有动作作壁上观的晋王和赵王。 晋王世子和赵王世子还在京城,若是他们也起兵,别说孟昌蔺和孟衡,两府的人怕是都活不成。 难保晋王和赵王不会临时倒戈,借此勤王,与皇帝前后夹击。 想到这个,孟良辰又想起京城的梁王府。 小宁氏在那里,元宝也在那里,还有刘福来,全府上下百余口人,自己这么一动怕是全都活不成了。 可是眼下他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他必须拿下京城,替孟九黎背上弑君的罪名,而后才能有筹码身退。 “你确定?” 他想到的孟九黎又如何会想不到,所以,很意外。 攻打京城是个好机会,但是权衡之下,弊大于利。 孟良辰沉声道:“我没得选。幽州也好,大楚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要我父王安好。” 孟九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好!” 这一声,算是他对孟良辰的承诺,只要孟良辰不是狼子野心要问鼎那个位置,做什么决定他都会答应。 孟良辰看着他反问道:“你问我,我倒是想问你,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他不止一次的觉得,孟九黎这厮就是脑子有病,好好的爱惜着自己的羽翼,将皇上熬死了名正言顺的几位不好吗? 或者,不想等也行啊,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不就完了,他又不是没有干过这事,栽赃嫁祸之前他干的不是挺溜吗? 这会儿直接造反夺位,简直…… “那可是你爹!” 孟九黎勾唇,眼里露出一抹讥讽:“皇家无父子,何况,孤本就没有打算要他的命。”话毕,看着孟九黎道:“你也不用,那种名声背负着,不值当。” 孟良辰看着他不客气的嗤笑:“名声这东西,现如今我还有吗?” 自从他决定抗旨不进京开始,他就是乱臣贼子,而后孟九黎又借机拖住了他,名声这东西早就跟他没有关系了,千年万代,他是注定要遗臭万年的。 孟九黎看着他脸上的笑眸子里闪过一丝愧意,但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轻声道:“孤自知对不住你,但是你要相信孤,定不会让你背负那等骂名。” 孟良辰眸子里满是寒意,脸上却还带着笑:“骂名什么的,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只盼殿下能够守诺,给梁王府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话毕,也不等孟九黎再开口,抬脚就朝外走去。 既然是要攻打京城,点兵点将自然是刻不容缓。 这种事情孟九黎不会出面,孟朝惜更不会出面,出面的便只有孟良辰。 云一等人去了幽州,他只留了孟璋,连青黛都被支使去了幽州。 孟九黎大概也能猜出他这番举动之中的深意,但是并未点破。 孟九黎自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幽州的兵马撕破脸,借此让其退回幽州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十万人马,全部交付孟良辰,孟良辰为主,身边一左一右跟着孟璋和常玉潇。 常玉潇的脸一直紧绷着,周身满是杀意。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叛出京城,与当今皇帝拔刀相向。 他不想这样,却又不得不如此。 纯溪和昭昭是他这辈子要护着的人,他不能弃之不顾。 明明知道孟九黎不会拿二人如何,但是还是不敢冒险。 等到城破,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十万大军来势汹汹,皇帝也并不是毫无防备。 三皇子四皇子虽不出彩,但是那不是有孟九黎和孟朝令压着么? 如今这二人皆不在了,连孟朝元也完了,成年的皇子里,也就他们两个了。 皇帝能使唤的便就只有他们俩了。 何况,愚钝也有愚钝的好处,事事不敢专断,都要请示皇帝,这让皇帝的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 所以,兵临城下之时,城墙只是不仅仅有郑杨在,还有三皇子孟朝筠,四皇子孟朝邛。 身后,站着一排身穿白色衣服的人。 孟良辰骑在马上抬头仰望着城墙上的人,眸子一缩。 那一排白衣人是梁王府的人。 小宁氏,元宝,刘福来,一个都没有落下。 郑杨命人将梁王府众人都推到城墙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孟良辰,梁王府的人都在此,你若一意孤行,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孟良辰眉头紧蹙,仰头看着他,以内力传音道:“我若不一意孤行,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吗?” 郑杨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的远远的看着他。 孟良辰又道:“看吧,你也明白,这会儿我即便是自裁在此,他们依旧是死路一条,所以,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话毕,冷声道:“拿箭来!” 从身后的士兵手中拿过弓箭,搭箭上弦,对准了城墙之上的人。 郑杨心中一紧,大喊道:“孟良辰,你可想清楚了,这站着的可是梁王妃,你的继母,你真的要亲手杀了她,落个继母的罪名,遗臭万年吗?” 孟良辰拉弓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颤。 小宁氏的手被反过去捆绑在身后,看着城墙下面黑压压的大军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 不过,那惊恐只是一闪而逝,很快脸上便是释然了。 对,就是释然。 她不傻,自然知道,走到这一步,她是活不成了。 既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那么她何不死的更有价值一些呢? 她从小就是极聪明的。 老长宁侯嫡女只得一个宁心令一个,可是庶女却有好几个。 她姨娘是个没有成算的,她自己小小年纪能入了宁心令的眼,走近孟修远,全靠那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会审视夺度,将一件事情的价值利用到极致。 哪怕就是死,也是一样的。 她这辈子,卑微过,也风光过 ,眼下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以前,孟修远并不喜欢宁心令,可是她死了,反而让孟修远记在了心上。 小宁氏觉得,自己在那个男人的心里,总归是比自己长姐的分量多一些的吧。都说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那若是自己也死了呢? 是不是,那个男人就只记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看了下面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真切下面的人,身子猛然朝全面一冲,谁也没有提防住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便见她如同一只折翼的鸟一般朝下坠下去。 这样的死相一定是血肉模糊难看到了极点,可是她没有选择。 她总不能让孟良辰背负弑母的名声。 哪怕她再如何的不喜,那个,终究是孟修远的儿子。 孟良辰眸子一缩,手中的箭瞬间离弦,破空朝城楼而去。 郑杨徒手一把抓住飞来的箭,那力道冲的他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站稳之后,顾不得发麻的手,上前两步查看,那城墙下头的士兵已经如同潮水一般的朝城墙涌上来。 “滚木巨石准备,定不能让这些叛军攻上来。” 第两百零九章 活着就好 大楚兴明三十年这一年是个多事的年头。 鞑子大举入侵幽州,短短两月时间,幽州十六城被侵占近乎一半。 皇帝拒不派兵支援,连一郡之隔的营州也无动于衷,幽州治下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梁王之子求援未果愤然叛出京城,幽州之危解了之后以幽州十六城为据点,直取京城。 而后,晋王赵王等藩王纷纷趁乱出击,抢占城池。 大楚的太平盛世就此结束,一段持久的战乱拉开了序幕。 此时皇帝病危,禅位太子九黎。 孟九黎登基之后迅速整理朝纲,释放被囚的晋王世子赵王世子,重用长宁侯,英国公,平国公等老将,一方面以怀柔之策诏安叛军,另一面又命叛军以雷霆之势各个击破围剿叛军。 历时两年,战乱终得平息。 大楚再也没有藩王割据,皇权一统天下。 晋王,赵王等人不是战死就是被斩杀,无一善终。 而梁王一脉,史书之上,却没有任何记载。 阳春三月,福州城边的半月湖旁,一个绾着堕马髻的年轻妇人挎着篮子,带着一个年轻的小丫头朝那挤挤攘攘的集市走去。 小丫头跟在身后边走边叽叽喳喳的开口道:“夫人,这会儿时辰早了一些,怕是还没有开市呢!” 舒清莞眉头脸上带着笑意,可眉头依旧有一抹划不开的愁绪。 “不早了,渔船都归了,肯定是已经开市了。” 眼罢,再也不理会身后的小丫头,挎着篮子朝前走去。 两年了,她按着孟良辰临走之前的意思一个人从最北的幽州来了最南的福州。 一路行了上万里。 从十五走到了十七,从豆蔻少女走成了深宅妇人。 她始终没有找到一点关于自己爹爹的痕迹。 难道真的如阿辰说的那样,爹遇到了娘,所以他离开了自己,离开大楚,和娘一起去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安渡余生了吗? 若是那样子,也好。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好难过,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一样。 或许,是自己太自私了,因为他们都走了才会这样吧。 爹守了自己十多年,等了娘十多年,如今他们团聚了,这是好事。 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只是,战事都停了这么久了,阿辰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说好的,结束了就来找自己呢! 半月湖后面那条当年被东瀛人屠了的小街道如今又热闹起来,街道比之前还要长了一些。 两旁没有住户只有商铺,就是那商铺也是原来的房子推倒了重新建起来的。 舒家的宅子是一年前在半月湖靠海的那边新起的,三进的大宅院,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半点不比当年的永安侯府差。 舒清莞一个女子,带着几个丫头,一路南下走走停停,住的都是客栈。 而后到了福州便在城里租了院子落脚。 福州这边,舒家商行的大管事是认得她的,几次三番去请舒清莞也没有过去,而是托他在半月湖那里买了地方,起了地基修建房屋。 旁的地方她不知道,只知道那里是孟良辰曾经住过的地方。 她又不缺银钱,既然与孟良辰约好了在那处等他,自然是要有个地方,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才好。 房子建好了,一晃又是一年却没有半点关于孟良辰的消息。 上一回,还是皇帝登基。 上一个月,说是皇帝大婚了,立了许氏女为后。 舒家商行遍布大楚,却连一点关于孟良辰关于梁王府的消息都探听不到。 这几日,她心中的忧虑一日多过一日,几乎夜不能眠。 早上,出海的渔船刚刚靠岸她就起身了,带着小丫头璎珞出了府,朝半月湖的街道走去。 总要寻些事情做,心里才能微微安稳几分。 买了几条巴掌大小的鲫鱼便又不想再逛,好像她起个大早就是专程为了这几尾鱼来的一般。 鲜活的鲫鱼离了水,在篮子里乱蹦乱跳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璎珞忙不迭的将篮子要了过来:“夫人,还是奴婢来吧,脏了您的衣裳。” 舒清莞有些心不在焉,任由她提走了篮子,而后转身就朝来路走去。 “璎珞,你说二爷到底去了哪里?还有王爷和世子,也没有个消息。” 璎珞道:“夫人莫要瞅,前儿不是说各地都平复了吗?皇帝也大婚了,想是事情已经结束了 说不定,二爷和王爷世子这会儿就在来的路上了。” 落音,想了想又补充道:“说不定二爷这会儿就到了呢,咱们回府就能看见了。” 舒清莞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明明知道小丫头是在宽慰自己,心里还是松快不少,期盼重新涌上心头,步子欢快了不少。 只是到了门口,看着门口那两座冷冰冰的石狮,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璎珞递着头不敢在说话,心中暗暗自责,先前将话说的太满,让夫人心里有了希望这会儿才失望。 舒清莞轻轻叹了口气,抬脚朝院子里走去。 这样等待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尽头,哪怕有一点点消息也好,若是有消息,自己还可以找过去,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推开府门走了进去,而后就是一愣。 原先府里头除了她从镖局里请回来的几个看门的镖师和一家子买下来的家仆,就内院里几个丫头和她自己。 这是眼下,她不过出去了一趟,院子里便多了人,还是好些人。 她的心忍不住就狂跳起来,感觉要窒息了一般,咬着牙抬脚就往后院走去,连那几人朝她行礼问安都没有听清楚。 泗水院里,一道修长的身影背对着院子离在屋子门口。 不知道是要进屋还是在等人。 舒清莞的脚步在进了院子之后就缓缓的停了下来。 那身影似乎听见了动静,缓缓转身。 舒清莞的脚一瞬间就像在原地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了。 是他,是阿辰,他终于回来了。 门口之人看着她,眉头轻蹙,并没有预想之中那久别的欣喜若狂,步子也未挪动,就那样远远的与她相望。 半响,舒清莞没有忍住,眼睛有些酸涩,声音微微沙哑的开口道:“辰哥!” 那人身子一震:“莞莞?”声音再不复记忆里的的清冽,带着一股子撕裂般的沙哑。 舒清莞满心的疑惑都因着这一声莞莞消散,如乳燕归巢一般小跑着到他跟前,扑到他的怀里。 那人本能的伸手将人接住,在感受到怀里的温软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他之前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一直在跟他说话。 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即便是梦醒时分他也没有忘。 “我叫舒清莞,你一直喜欢叫我莞莞呢!” “我听话的一直在等你,你要早些来哦……” 原来,那不是梦? 他真的有个莞莞,真的有个莞莞在等自己。 回廊之上的脚步声将两人惊醒。 舒清莞站直了身子与孟良辰分开。 孟良荀一身白衣依旧,与孟璋并行。 舒清莞上前行了礼道:“世子!” 孟良荀见她,嘴角难得的挂了一抹笑意:“你当和阿辰一样,唤我一声大哥了!” 话毕,看了孟良辰一眼,眼中全是痛惜。 如今,再也没有了幽州,再也没有了梁王府,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舍了这一切,却还是差点没有保住他最挚爱的人。 父王大归,阿辰九死一生差点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该回去与孟九黎寻仇,替梁王府讨个说法吗? 目光对上孟良辰的眼,只听他艰难的开口道:“哥,她就是莞莞吗?” 孟良荀的脸色又重新温和起来,点点头道:“对啊,她就是阿辰的莞莞,以后你们会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孟良辰摇摇头:“不,她不是,莞莞会笑呢,她都不笑。”话毕,又看了舒清莞一眼。 舒清莞这才注意到,他不仅声音不对,眼神也不对,他的眼珠子是不会转的。 重逢的喜悦再一次被满心的疑惑掩盖,可是无论是孟良辰还是孟璋,都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打算。 孟良荀只道:“阿辰重伤未愈,他一直要找你,所以我才先带他回来,你好好照顾他,有话回头再说。” 如此,舒清莞只得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院子,这才重新挽住孟良辰的手道:“阿辰,我们去屋子里说话好不好?” 孟良辰却不挪步,伸手将她拉进的一点点,大手在她脸上轻轻的摩挲:“莞莞,你真的是我的莞莞吗?” 舒清莞贴着他,仰头看着他道:“是呐,我就是莞莞,你的莞莞。”话毕,踮脚仰头,含住了他的唇。 她等了两年,每一次的思念她都想象了无数次重逢的画面,从来没有哪一次想过会是眼下这般情形。 伤痕累累的人,没有了记忆,看不见东西,连说话都如此艰难,如同一个木偶一般,除了还在呼吸着。 想到此,舒清莞的眼睛就湿了,眼泪顺着眼角下流。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能记得自己,还能记着莞莞呢! 所以,他变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活着就好。 在一起就好! 番外:御后(一) 孟璋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之下,身有如花美眷相随。一如当初,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那座山,有一个人的名字,像人一样的活着一样。 荒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临安城外二十里,雁荡山望指峰下的一处荒漠里,百余名女孩子战战兢兢的围在一处,脸上尽是对未知的恐慌。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身穿白色的葛布短襟,手中捏着一把匕首,头发高高挽起,在月色之下很是醒目。 荒漠边沿处的山峰上,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带着一头通体银白的狼站在那里,将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开始!” 薄唇轻启,后面的劲装女子点燃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紫檀香。 一旁的黑衣劲装男子则吹响了嘴里的竹哨。 尖锐的哨音打破静寂的夜晚,哨音未散,一声声狼嚎就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后,狼群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林子,朝荒漠里的那些女子扑过去。 尖叫声不绝于耳,很快便有人开始狂奔逃命或者拿着匕首与狼相争。 这是一场畜生与人的角逐,赢的那一个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些狼不吃人,却会咬死人,将一个个娇小的身体撂倒,而后分尸,扯的鲜血淋漓。 花一样的生命,转瞬即逝。 望指峰上的嘲风很是不满,眉头微皱,因为他看见,有狼被匕首穿透了身子。 于他而言,人命低贱,不如畜生,狼才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大人,时间到了。” 孟璋伸手抚了抚银狼头上的皮毛沉声道:”召它们回来,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哨音将狼群召回,白楼和清霜如展翅的大鹏鸟一般从望指峰上飞落下去。 满地的残肢,二人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在荒漠里一点点搜寻。 一处荆棘之后,一个小姑娘正抱着另一个在低声哭泣。 “十七,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你说说话……” 怀中的小丫头与她年纪相仿,只是一条胳膊已经被生生撕掉了。 清霜看了白楼一眼道:“就这一个了。”另一个虽然还没有断气,但是已经废了,冰魄城从来都不会留废物。 白楼没有动,而是开口道:“还等什么,带回去。” 清霜闻言抬脚就朝那小丫头走去,并未刻意的掩去自己的气息与脚步声。 小丫头听见脚步声靠近,强忍住心中的余悸,拖着那已然出气少进气多的人朝一旁的荆棘丛后面躲去。 清霜的步子在那荆棘丛边上停下,蹙眉道:“别躲了,走吧!” 听见人声,小丫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半扶着满身是血的人看着面前如神仙一般有气势的女子战战兢兢的开口道:“你救救她好不好?你救救她我就跟你走。” 清霜嗤笑,上前两步,从她怀里将那四肢不全的人扯出来道:“有时候人死了比活着幸福,冰魄城可从来不留废物,尤其是这种身体都不完整了的废物。”话毕,手轻轻一用力,那一丝微弱的生命瞬间就终结在她的手中。 小丫头眸子一缩,似害怕又似不敢置信,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连呜咽声都没有了。 清霜很不喜这样的眸子,手一松,那没有了气息的人就如同一坨烂泥一样掉在了地上。 那个愣愣的小丫头这才算是回了神。 回神之后就是一声尖叫。 穿透力极强。 清霜蹙眉,俯身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娇小的人在她手里似乎没有任何的重量一般。 拎着那小丫头顿足轻点就朝那山崖之上飘去。 山崖之上,只有白楼。 清霜将人往地上一丢道:“大人呢?” 白楼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回了一句:“皇上急召!” 临安城不大,但是也不小,虽然是临都,可是皇城修建的依旧富丽堂皇气派不已。 当今皇帝比孟璋大了一旬,是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 但是就是性子太懒散了一些。 这个太,用来形容这位主最恰当不过。 本事手段,心计样样不缺,但是就是懒,除了游山玩水看美人,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若不是还有点脑子,怕是这皇帝也不想做了。 好好的上京城愣是让他给玩没了,跑到临都这旮旯里猫着了。 雁荡山离临安不过二十余里的路,孟璋骑马都不用走太快一个时辰就足够了。 马屁股后面还跟着那头银白色的狼。 讲真,那马根本就不用鞭子,一路狂奔跟逃命似的,因为后面真的有狼在撵啊! 城门早就落匙了,可孟璋是谁,圣上亲封的银狼王,连令牌都不要的,看着他屁股后面的狼崽子守城的人就将城门打开将人放了进去。 进宫的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孟璋带着他那头狼直接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里的太监宫女已经不是头一回看见这狼祖宗了,可是这半夜三更的,总有一种做噩梦的既视感,心里打怵。 皇帝衣衫不整打着哈欠从里头出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趴在不远处的畜生脸色就不好:“能不把这玩意儿弄进来吗?膈应的慌!” 孟璋老神在在的站在站在那处,棱角分明的脸在琉璃盏的映衬下忽明忽暗,闪过一丝他这个年纪原本该有却一直被人忽视了的俊秀。 皇帝早就习惯他这副寡言少语的样子了,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坐,没骨头似的往后一靠道:“朕做噩梦了。” 孟璋依旧没有吭声,皇帝也不在意。 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朕梦见灵犀王挥师南下打到临安城来了。” 说完,语气一转,加重了声音,一巴掌拍在案子上,咬牙切齿的吼道:“孟平炀那孙子 朕已经把上京城给他了,他还要怎样?西楚?他也敢叫出来?朕一日没死,大楚就是大楚,还整个东西南北出来了,他这是在挑战朕的极限。” 一通怒吼,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余音不绝于耳。 发泄一通之后才又抬眼看孟璋:“你亲自去上京城走一趟,半个月之内,朕要看见那孙子的狗头。” 孟璋抬手,应了一声:“遵旨!”而后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出了紫宸殿,一如来时一样,没有走宫门,从哪里消失的,没有人知道。 皇帝亲封的银狼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知道他身边有一头银白色的大狼,只知道皇帝极宠信他,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上京离临安不远,但是也不近。 皇帝既然让孟璋亲自去 ,哪就再用不着旁人。 连那头形影不离的狼都用不上。 银狼自个儿回了雁荡山。 白楼和清霜看着它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他们在冰魄城呆了五年了,就没见过这头狼跟大人离开过。 这会儿独自回来了是几个意思? 只可惜狼不会说话,叨着独属于它的肉骨头回了它的地盘。 “白楼,传信第一楼,查查大人去了何处。” 白楼捧茶轻啄一口,看了清霜一眼道:“你确定要去查大人的行踪?” 清霜一愣,正要张口问“你什么意思?”,而后话硬生生的就卡在了嘴里。 她和白楼也是从当年从狼群里被挑出来的,整整五年才能跟在大人左右,这还是冰魄城里人不多,他们最早的缘故。 “大人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你要是想一直呆在他身边,活的久一点,那就安分一些。” 说完这话,白楼就起身朝外走去。 他与清霜的关系,那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一起历经过生死,所以自然与旁人不同。 清霜,她对大人有了心思。 可是这份心思是不应该的。 他们冰魄城里住的不是人,是一群不能见天日的鬼,鬼怎么能配有和正常人一样的感情呢? 更何况,那个人是大人。 白楼是男子,心思比女子通透一些,接触的也比清霜多一些。 大人平日里看着少言寡语的,可是真的犯了他的忌讳,就不会给你喘气的机会。 清霜被他这么一点也明白过来。 可是明白归明白,心中不忿,不甘。 与他前后脚起身朝落霜院走去。 落霜院里住了十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的,全部是近半年得的人,而后从狼口下死里逃生活下来的。 就想先前那个小丫头一样的人,一般的年纪。 番外:御后(二) 山中无年月,世上已千年。 清霜急促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很快便是珠帘晃动的声音:“大人,您受伤了?” 不用里面的人回答她已经笃定了,那血腥味就如同一根针一样的刺痛她的脑子。 跟神一样的存在,居然受伤了,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乱,还带着一丝,疼。 刚刚撩开帘子,一道劲风就朝她扫过来,避之不及。 随着她被甩出去的身体还有那一声没有任何感情的怒吼:“滚!” 清霜的身子将屏风砸倒,重重的摔在地上,半响都没有爬起来,一缕鲜血顺着嘴角就滴落下来。 屋子里再一次传来孟璋的声音:“白楼!” 白楼闻声从门口朝屋子里走去。 经过她跟前的时候步子一顿:“何必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再没有旁的话,抬脚就朝里面走去。 他们俩是最早跟着大人的,大人是什么样的秉性总比别人了解的多一些。 这间屋子,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那头狼可以随意走动。 关心则乱。 清霜的心乱了,所以犯了忌讳。 大人对人,何曾手软过。 白楼进了屋子 孟璋已经将自己胸口的伤口清理好穿上了衣裳:“跟我去落霜院走上一遭。” 白楼应了一声“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日大人走了之后清霜就去了落霜院一趟,闹的很是不愉快。 落霜虽然不轻易出院子,可是这会儿大人若是过去,说不得得告一状。 白楼心里轻轻的叹气,袖子下的手狠狠的揪了自己一把。 落霜也好清霜也罢,随她们怎么闹腾,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只管按着大人的吩咐将事情做好,旁的才不要去废那个心神。 清霜爬在地上,听着脚步声远去,伸手拭去嘴边地鲜血,艰难的爬了起来。 五脏六腑像是移位了一般的疼,却还是咬牙朝外面走去。 落霜院,她得去看看,不能由着那贱人在大人面前满嘴胡说八道。 只是她到底是晚了一步,到落霜院的时候孟璋已经做在院子里了。 站在门口忽略了跪在那里的落霜,瞅了一眼院子的人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院子里是近半年以来新挑出来的种子。 不到二十个人。 男女都有,五六岁到十五六不等的年纪。这些人一身衣衫褴褛,周身上下的衣裳形同布条,好在眼下天热。 露在外面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还有撕开的口子往外冒着黄色的脓水。 清霜咬牙 目光如同淬了毒一样,简直要将跪在那里的那个女子洞穿。 贱人,果真恶毒至极。 她就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之前的人不也是这样被抽打出来的。 孟璋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人微微蹙眉 半响才道:“你说说,他们是怎么回事?第一楼没有送银子来,短缺了银钱,所以他们连件避体的衣裳都没有了?” 落霜跪在那里,身子笔直 眸子一直垂着不曾抬起来,声音如她人一样冷清:“是属下失责,请大人责罚。” 孟璋扫了她一眼道:“脑子不清醒的都去暗牢里好好清醒清醒,白楼,你送她们过去。” 白楼一愣,心里一颤,本想求情,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还不如顺从一些,回头还能得机会照看一二。 想及此处,应了一声,上前两步道:“落霜!” 落霜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遇见清霜,突然勾唇一笑。 从来不笑的人这一笑,百花失色。 可惜落霜院里一朵花也没有。 清霜暗戳戳的骂了一声狐媚子,只是下一刻她便明白落霜那笑意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白楼道:“清霜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她闻声一愣,不待开口询问,瞬间就明白了白楼的意思,也明白了先前听来的那句话。 脑子不清醒的都去暗牢里好好清醒清醒。 这个脑子不清醒的说的不止落霜,还有她。 等三个人都走了,孟璋这才开口道:“从今日开始,我会亲自教导你们,只要你们按着我的要求去做,锦衣玉食不会短缺。若是做的不好……” 话到此中断,一头身子健硕通体雪白的银狼从外面窜了进来。 院子里便是几声尖叫。 这些人都是从狼嘴里逃出来的,看见狼,本能的恐惧。 孟璋却是不懂,招了招手,那银狼甩着尾巴就朝他走过去。 抱孩子似的抱着银狼的头,身上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好像先前那身上的寒意都是那些人的错觉。 揉了揉银狼的头,他这才起身,绕着下面跪着的人走了一圈:“落霜可给你们排名了?” 其中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的少年看了看左右,战战兢兢的抬头扫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 “落落霜大人起了,说是男的按云字辈云字辈排,从我开始是六,依次往后排。” 话毕,瞅了瞅已经越过他走到前面去的那一抹身影,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说话跟着就顺畅了起来。 “女子按落和青字辈排,落叶,落痕,落花,落宁。青黛,青颜,青果,青碧。” 孟璋回头看了他一眼:“云六!” 少年身子紧绷,起身站的笔直。 他来了落霜院已经有两个月了,虽说还没有机会出院子,但是规矩什么的比好些人都强一些。 “带上他们,随我一起去银辉院。” 云六一愣,而后便弯腰拉扯与他一起的小丫头:“快起来,走了。” 他不知道银辉院在哪里,但是能离开这个地方,总是好的。 心里竟然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兴奋。 少年人无畏,哪怕前路是龙潭虎穴他都觉得是蓝图画卷,再艰难,还有比在狼口下逃生艰难吗? 银辉院就是孟璋的住处。 坐落在雁荡山的最高处。 偌大的院子原本只有孟璋一个人和那头狼,即便是随侍的白楼和清霜也是不在这里住的。 眼下多了这么十几个大小高低各不同的萝卜头孟璋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他从襁褓里的时候就呆在狼窝里,除了狼,他从未跟人接触过,甚至于连人语都不会。 直到那一年遇上当今皇帝。 皇帝狩猎,遇上了兽潮,与身边的侍卫走散,被他救下,而后便是一连串无休止的追杀。 在老狼王的庇护下他带着皇帝一路逃窜,而后来了雁荡山。 说起来,当今皇帝的年龄可以做他爹的年龄,实际上也跟他爹差不多。 给他冠以姓氏,起了名字,教他识文断字。 他总算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而后又成了皇帝手中的剑。 皇帝要谁死,他就对准了谁。 一晃就是七八载,皇帝从上京来了临安,他从孑然一身有了冰魄城,有了狼王之称。 然而陪着他一起生活的还是狼。 这头银狼不是原来的老狼王,而是老狼王死的时候留给他的,他像养孩子一样养大的。 当然,如今它也是狼王了。 他与这头狼,好像已经不分彼此了。 静了太久,院子里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人,哪怕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也依旧感觉到烦躁,不适应。 但是想了想宫里的那个人,忍了。 很快,灵犀王的死讯就会传遍九州。届时上京必定大乱。 如今的大楚藩王割据,蠢蠢欲动,灵犀王抢先一步占了上京,改大楚为西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他身下的那把椅子。 称皇处处都可以,封都哪里都能,但是上京不一样,那是太祖皇帝开国的时候钦定的地方。 上京城的东西十六宫那数代帝王的心血,岂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 更何况,要想继承大统,坐稳那个位置,还得有传国玉玺和孟氏宗族的族印才行。 这两样东西可不在灵犀王手中。 然而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是在他手里。 毕竟当初,皇帝是仓皇离开的,灵犀王大刀阔斧的占据了上京,肆无忌惮的称帝,总有倚仗才对。 传国玉玺都没有就称帝,您开玩笑呐? 皇帝的意思对他表达的很清楚,他在临安这旮旯里呆腻了,他要回上京。 所以,他才让孟璋去杀了灵犀王,让上京大乱。 等各路藩王你死我活之后,他要坐收渔利,一鼓作气的杀回去。 皇帝的脑子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皇位来的太顺利,觉得自己跑出来又杀回去很有成就感。 孟璋不理解。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得护着那个人周全。 番外:御后(三) 银辉院一瞬间变的热闹起来,热闹的白楼都有些不习惯。 只是他没有太多功夫去想习惯与不习惯的问题,原本只有他们三个人的院子。现如今一下子多了十八个人,最小那个看着好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瘦的没有二两肉,面色蜡黄,也不知道这样的小东西是怎么从狼嘴里活下来的。 难不成是太瘦 ,狼都嫌弃,没有肉没有啃头? 年龄参差不齐最是不好教导。 可是白楼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了,冰魄城里要的可不全是只会杀人的疯子。 要摸骨,要考核的。 有那头脑灵活能写会算的肯定要继续教导,然后送去第一楼下面的商号里。 有医学天分的可以学医,有那根骨奇佳的自然是要留着好好习武。 还有那些机关数术。 冰魄城里不缺钱,也不缺这些东西。 摸骨这种事情白楼得亲自来,往年还有清霜落霜帮忙,眼下却只有他自个儿了。 这么一摸他就有些傻眼了,感觉是不是自己手有问题脑子也有问题了。 为什么十八个人他觉得各个都是根骨极佳的呢?简直没有可能嘛! 思虑再三,他将人打发了,自己去主院见了孟璋。 “大人!” 孟璋坐在毯子上抱着那匹狼正在给它顺毛,神色是在人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柔和。 只是这份柔和在白楼进来之后瞬间就消失了。 “何事?” 白楼回答的有些艰难,不过到底还是将来意说明白了。 “既然都是根骨极佳的好苗子,那就好好教导,若是想学旁的也可以,但是不要荒废了功夫。” 白楼领会了他意思,应声便要退出去。 孟璋却突然开口:“十八个根骨奇佳的好苗子,走,我也去看看。” 虽说面上还罩着面具看不到脸色,可是听着声音就能感觉他兴致不错。 白楼便缓了步子与他一道,再错后一步跟在了他的后头。 银辉院是冰魄城位置最高面积最大的院子。 从前面的正堂去后面的厢房要穿过走廊曲曲折折的走好半天才能到地方。 他到那小院里的时候云三和云五在,正在给几个小的拉筋。 即便是年龄小,那种疼痛也是无语言表的,云三和云五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循序渐进什么的更是不可能。 一次拉开,把人疼的昏死过去的也不是没有,银辉院里有药,涂抹两回就好了,总不会要了命。 几个年龄大的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那几个小的都在。 被拉筋的一脸煞白,唇都咬破了愣是不敢叫一声,旁边的几个光看着就瑟瑟发抖。 只是这样的恐惧依旧不及跟着孟璋后面的那头狼。 再看见那拖个尾巴跟扫地似的乱摇的大狼时 ,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腿都软了。 孟璋蹙眉,一眼扫过去,只见院子中央站着一个极瘦小的人,倒是不如其他人那般反应激烈,只是那脸,苍白如死人,眼珠子都是不转的。 他抬脚走了过去,伸手跟拎小鸡似的将人拎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开口道:“青,青,青黛!” 孟璋问白楼:“这个也是根骨奇佳?”看着就跟一只得了鸡瘟的病鸡一样,半死不活的。 白楼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心道千万别是自己错了,这点事情都能搞错,日后也不必跟着大人后面混了。 孟璋抓着青黛的衣领就进了屋。 这会的摸骨才是真的,从头到脚都被摸了个遍。 确实根骨不错,但是算不得极佳。 而且…… 孟璋看了看手底下的人,明明是七年的骨龄了,可看起来好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带下去,好好调教!” 白楼应了一声没有动,等着青黛主动跟过去。 青黛也没有动,不止没有动,还一把抓住的孟璋的衣角。 她年纪虽小,但是脑子却不笨 这里的这些人明显是惧怕眼前这个人的,所以,她得紧紧抓住。 她不要和十七一样,被人带到这里那里,然后丢了性命,她想好好活着。 白楼捏了一把汗:“放手,你想做什么?” 这样呵斥一个孩子确实有失风度,但是白楼已经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的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胆大的,敢触碰大人的。 孟璋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弱鸡一样的小东西竟然这么大胆子的拽住自己。他这会儿倒是没有脾气,只觉得好玩,就跟突然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似的。 以一种从来没有的,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嘴里的柔和语气道:“你要做什么?” 青黛眨了眨眼睛,大口的喘气尽量让自己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想跟着你。” 白楼看着这诡异的画面,听着这大胆的话脑子都不转动了。 还可以这样? 下一刻,下一刻大人会不会把这小东西直接丢出去喂狼? 孟璋点点头:“成,那就跟着我吧!”银狼总是往外头跑,他也有寂寞的时候,留这么一个小东西权当是个逗乐子的玩具吧! 白楼已经石化了。 心道大人今日是被鬼附身了吗?怎么这般好说话了,这一定是一个假的。 还有那小东西,叫什么,青黛来着,胆子跟个头失调啊! 怪不得人家都说身量越小心眼子越多。 这可不就是不长个头尽长心眼子了吗?小小年纪竟然知道抱大腿了。 目的达成,青黛的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偷偷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瘦的只有皮包骨的脸笑起来当真是一点看头都没有。倒是那双大眼睛,这么一笑熠熠夺目的满是生机。 既然怎么活都不会松快,那她何不让自己尽量安稳一些。 找个靠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她可不想这条从狼嘴里抢回来的命再被人任意作践。 既然孟璋点了头,回去的时候顺道就将人带走了。 却将白楼留了下来,让他带着云三云五好好教导新来的这些。 白楼在心里叹气,自己这算不算是失宠了啊! 居然被一个小萝卜头给挤了。 还好清霜不在。 她若是在,那还不定怎么鸡飞狗跳加冷嘲热讽呢? 正想着呢,外头便又是一声尖叫。 他出门却没有看见任何异常,却不知道走廊拐弯那处,狼大爷看不惯青黛的小短腿,直接张开血口咬住她得衣领将人丢到了自己背上 。 青黛从狼口下逃生才几日啊,看着那血盆大口,那锋利的牙齿,只当这狼突然发狂要吃了自己。一声尖叫,吓的昏死了过去。 被银狼扔上后背,人已经没有了意识。 孟璋顿住步子看着银狼蹙眉。 这头狼是他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还是头一回看见它愿意跟自己以外的人接触呢! 回了主院,伸手将银狼身上的人抓了下来,跟拎小鸡崽似的半点也没有客气。 银狼抖了抖毛,被压的有点走形的毛瞬间又顺溜起来了。 将人拎进屋子里往羊皮毯子上一丢他就不管了。 他养过狼,却没有养过孩子,刚刚不过是顺口应了一声,怎么养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自然知道狼和人还是有区别的。 银狼又抖了抖毛,温顺的趴在他的脚底下,任由他伸手捋着毛。 “你喜欢它?” 银狼不会说话,孟璋就在那里自言自语:“我以为你这辈子就只喜欢肉骨头呢?” 话毕,狠狠地嘘了一口气,他寂寞 银狼也跟着他寂寞了。 一个狼独自活在人的世界里,又怎么会不寂寞呢? 正叹息着,蜷缩在毯子上的小人儿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孟璋坐直了身子,手却还搭在狼脖子上。 一人一狼这么些年,突然多了一个人他有些不习惯。 青黛揉了揉眼睛,反射性的爬起来,迅速思维回位。 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人”。 她先前听着别人都是这样喊的,总不会错的。 孟璋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一瞧就很嫌弃了,这么一个跟干柴一样的臭东西,自己是怎么会答应了她跟过来的。 “回头,自己去找白楼,问他要几身干净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干净。” 至于别的,他得再想想,怎么教啊,万一自己一个不注意把人弄死了…… 他弄死的人还少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注意起来了呢? 番外:御后(四) 打扮好了的青黛总算有了点人样子。 除了脸上那还没有散去的淤青,头发扎起来倒是很清秀。 如果脸色再好一些,脸上再长点肉那就更好了,孟璋这样想着。 人和狼都是一样的,有肉才好看,才让人喜欢,就跟银狼一样,圆滚滚的最好。 青黛怯生生的站在门口,孟璋坐在几案后头对着她招手。 迟疑了一下,她抬脚走了过去。 这是她唯一可以依附的人,她必须听话。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经历生死之后一夜之间却什么都懂了。 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想好好活着。 走到几案前头,双腿一曲,跪坐在了毯子上,很是规矩。 孟璋扫了她一眼道:“你脸上的伤是清霜打的?” 青黛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她都没有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是不是清霜她也不知道,甚至于她根本不知道清霜是谁。 孟璋又问:“疼不疼,怕不怕?” 青黛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肯定是疼的也是怕的,可是她这会儿更怕。 万一自己答错了,会不会再被揍,会不会被丢出去喂狼? 孟璋看着她低头不说话,嘴唇抿了抿,看起来倒是有点可怜,索性也不强求她开口。 “知道疼知道怕就好,想不怕不疼就要好好学,自己有本事了,凌驾于他人之上就再也不会疼了。” 说完,看了看几案对面木头桩子一样的小身影道:“今日好好休息,从明日开始,每天五更天起,和它一道下山再回来。然后我会告诉你该做哪些,该学哪些。” 青黛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待回神明白孟璋说的那个陪跑的就是那头狼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不等孟璋开口,也不管能不能看见路,抬腿就朝山下跑去。 银狼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很是悠闲,青黛却是要奔溃了。 那一夜被狼群追赶的恐惧重新爬上心头。 生怕慢一点就成了狼嘴里的食物。 银狼表示:我不吃人,这个锅我不背。 五更天,又是阴天,雁荡山上这个时候黑沉沉的,哪里看得见路。 青黛最后是被银狼驮回去的,一身伤痕累累,小腿还摔断了。 看的孟璋直蹙眉。 没有想到竟然收了个麻烦,这么蠢,他分明没有规定时间,就是想着她是第一次,对路不熟,不曾想竟然凄惨到这个地步。 伸手,将身上那满是泥沙的衣裳直接粗鲁的扒掉,而后给上了药,顺手给正了骨。 下手干脆利落,硬生生的将昏迷过去的人给疼醒了。 青黛疼的眼泪一下子没有忍住就淌了下来,只是本能的一把捂住嘴没敢哭出声来。 孟璋看了她一眼有些烦躁,说了一声:“不要乱动”抬脚就出了屋子。 他弄回来了一个麻烦。 被他这么一声,青黛果真是一动不动的蜷缩在毯子上了。 只是捂着嘴的手松开,传出了轻微的啜泣声。 银狼就趴在她不远处,眼睛时睁时闭,好像对这种怪异的声音很是惊奇。 清霜和落霜在暗牢里一关就是一个月。 等孟璋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天热了。 暗牢那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全部是水,只有脚底下那一点点地方是干的。 起初清霜还能对着落霜冷嘲热讽,再呆上几日她便没有那说话的心思了。 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但是牢饭怎与平日里的饭菜相比。 尤其是到了晚上,刺骨的冷,哪怕她功力不弱,依旧有些吃不住。 更不要说常年在暗牢里扎窝的水老鼠,整日的乱窜。 对于突然来的两个入侵者可没有客气半分。 孟璋不开口,白楼心里记着也无用。 所以等人放出来的时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已经没有了人样,好在还有一口气吊着。 白楼看着直叹气,心说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呢? 清霜出来的时候,青黛已经完全适应了银辉院里的生活。 五更天起身与银狼在雁荡山主峰走一个来回,然后回来便练功打坐。后半天的一点时间就认字看书。 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休闲自在。 虽然练功也很辛苦,孟璋是个手毒的,要求极高,她见天的被乏。可是就算是被乏,也比之前的日子好太多。 她只要听话,只要勤奋,孟璋还是很好的,给她足够的自由,甚至于冰魄城的藏书楼她可以随意进出。 脸上的淤青也散尽了,身上的伤也好了,因为养的好,脸上还长了一点点肉。 好日子来的太突然,仿佛前些日子只是睡梦时的噩梦。 而孟璋竟然也习惯了院子里多了这么一个人与自己朝夕相处,连银狼都很少去外面跑了,大多时候都跟在青黛后面晃。好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样。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这月余的事情。 清霜身子缓过来之后就来了银辉院请罪。 虽说已经罚过了,但是还是要认错的。不管心里服不服,表面上的事情是必须做到位的。她不傻,这些表面功夫自然是愿意做的,何况她有些日子没见到大人了,心中甚是,思念。 完全没有因为被关而心生怨恨,要怨恨也不会怨恨孟璋。 所以,身上尚未痊愈便按捺不住了,细细收拾一番来了银辉院。 到银辉院,尚未能见到孟璋,就见着一个小身影从正堂走了出来。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个小丫头是谁,怎么可以,怎么敢进大人的屋子? 待人走到面前,她便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眼前这个女娃娃看着年纪不大,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素净合身的裙子,她真没有将其与先前那小鬼联系在一处。 青黛却是将她认出来了。 就是那个二话不说迎头就毒打他们的疯婆子。不是被带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能的止住步子有点想往后退。 清霜却开口问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来这里的?” 青黛缩了缩脖子,警惕的看着她 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潜意识里,她对这个有一种莫名的惧怕。 毕竟她是被清霜抓回来的,又是被清霜亲手丢进狼群里的。更不要说被揍了个半死那一回,青黛真的是有心理阴影了。 一旁的银狼这段时间跟着她,作息时间已经成了规律,见她顿住步子不往前反而后退,当下就有些不耐烦了,张嘴扯着她的袖子拽着走。 青黛的腿控制不住有些打颤,被狼拽着不由自主的朝外走,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清霜,警惕的看着她。 清霜心里憋着一把火,可在银狼面前她却不敢放肆。 她又不是新来的,自然知道这狼就代表了大人,比他们这些人都要尊贵许多 。 所以,哪怕她心中的火气再盛,她也得压着。银狼拽着青黛一路出了银辉院,朝藏书楼走去。 走的远了,青黛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而后腿就有些软了。 看着银狼不耐烦,也不敢再耽搁,深吸一口气抬脚就朝藏书楼的方向走去。 而清霜,亦是吸气让自己心里平和下来,抬脚进了银辉院。 月余没有来,这会儿一进院子心忍不住的就加速跳了起来。暗牢里的这些日子,若不是时时刻刻的想着那个人,她怕是会直接疯了。 当然,被关了这么久也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她眼下再不想有太多的想法,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在银辉院待着,好好伺候着,一日里总是能见到的,总好过再也见不到的好。 刚刚进院子,白楼便从回廊转角处出现,见了她自然是点点头要打招呼的。 而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道: “此番之后,还是注意一些,把那些不该有的都忘掉吧!” 清霜笑道:“我眼下心里就想着好好替大人做事,什么叫不该有的呢?” 白楼一噎,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过是看在一起追随大人的情分上告诉你一声,听不听随你 ,日后大人身边可以做事的不止你我,你好自为之。”话毕,拂袖而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被清霜喊住:“站住!” 他步子一顿。 清霜上前两步问道:“先前出去的那个小鬼,跟狼王一起的那个是谁?” 白楼冷笑,果然自己对这个女人期望太高了 说了半天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浪费口舌。 冷哼一声道:“无可奉告!” 落音,抬脚就朝外走去,留次奥清霜一个人在原地满面寒霜。 番外:御后(五) 青黛在藏书阁借了《神农本草经》回来研读。 上面的字她还认不太全,但是她知道这是医术。 自从十七死了以后她心里就有个执念,隐隐约约的不真切,在被允许除了练功可以自己选择学一些旁的之后这份执念就清晰了起来。 她想学医。 虽然知道这是一条极为难走的路,可是再难有习武难有习武痛吗? 不过是坚持罢了。 习武是为了活着,那么学医却是想着,若是再有十七那样的,她一定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她一定能让人好好的活下来。 对此,孟璋倒是没有意义,只说了一声:“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冰魄城里不是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是小丫头能坚持住,他倒是可以让人指点一二。 不过现在么,字都认不全,以后如何还尚未可知。 清霜长了记性,走到正堂门口恭恭敬敬的开口道:“大人,清霜前来领罪!” 孟璋蹙眉,半响才道:“既然已经罚过了,此事就此揭过。你与白楼落霜这些日子用点心,将今年召回来的种子好好训着,年前的也不能懈怠。白衡那边你去一趟,告诉他若是有时间多研制一些药,过段时间怕是就用的上了。” 清霜应了一声,虽然没有能如愿以偿的进屋,可到底吩咐了她做事。 大人只要还愿意吩咐她,必然就不是恼了自己。 恭恭敬敬的出银辉院,朝一旁的落霞谷走去。 青黛去藏书阁借了书,然后回转银辉院,进院子,并没有碰见先前那个疯女人,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捧书进了屋,孟璋歪在几案边上捧着册子没有抬头,她便小心翼翼的在他不远处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将借回来的书翻了开来。 倒是那银狼,一进门就重新卧回了孟璋的脚下,只是方向不对,头朝着青黛那头,屁股对着孟璋,尾巴时不时动一下却总是不经意碰到孟璋的手。 孟璋不胜其烦,抬手拍了拍,抬眼看了看那小小的一团道:“前几日刚见你取了书,怎么又换了?字可都认全了,里面的东西都背下来了?” 他不会去管别人看什么学什么 但是既然看了准备学了就要从一而终,若是走马观花的图个热闹那就是浪费时间。 这些日子相处,青黛虽然还是惧怕他,但是已经能大胆的跟他说话了。 闻言将手里的书放下,然后起身恭恭敬敬的开口道:“回大人,那本字已经都认得了,写的什么奴婢也都记下来了。只是意思还不懂。” 孟璋点点头:“记下来就行,你先多看看,过两日我带你去找个人,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便是。” 青黛忍不住雀跃,心里装了许多个为什么总归是一件苦恼的事情,若是有人解惑,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一雀跃,眸子里亮闪闪的就有着平日里不见的光彩,孟璋看在眼中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子倒是顺眼一些。 本来就生的细脚伶仃的,再畏畏缩缩的,看着就心烦。 到了傍晚用饭的时候,青黛再一次见到了清霜,这回因为有孟璋在,她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害怕了。 她知道,无论是清霜还是白楼,都得听大人的话,有大人在,清霜根本不敢拿自己如何。 只不过,清霜拿了饭菜进来之后看着她与孟璋一道在案子两侧坐下用饭就惊愕到失态,手里的食盒差点就掉到了地上。 若不是她眼疾手快,食盒里面的饭菜怕是要撒一地。 即便如此,嘴还是没有管住:“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青黛心中腹诽,不等她开口,孟璋已经抬头,微蹙的眉头昭示着他此刻心情很不好。 好在清霜反应就机敏,一句话之后便觉不妥,没敢再开口,将食盒里的饭菜在桌子上摆好,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出了门,她这才拉下脸没好气的去寻白楼。 白楼今日不当值,正在自己的小院里用饭。 他在冰魄城也算得上是有身份的,院子虽然不大,只有两进,就在银辉院后头,可是院子里也是有人服侍的。 清霜寒着脸进了院子,一旁的女奴跟她行礼她却视而不见,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寒气。 一阵风似的卷进屋子里,白楼差点被鱼骨头卡住。 眉头一蹙,满面寒霜,也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大人院子里那小鬼是从哪里来的?” 白楼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继续斯里慢条继续用饭。 这种无视的态度,让清霜心里的火再也压制不住,上前两步一巴掌拍下去,那小叶檀木做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上面的饭菜散落一地。 白楼的筷子僵在了手上,半响突然掷出去,直扑清霜而去。 那力道,可是实打实的足。 两人一起来的孟璋身边,没有青黛那样苛刻的境遇,都是皇帝当初赐下来的,原本都是有底子在的,这几年勤学不缀身手越发的精进。 平日里也常有切磋,可都是点到为止,而眼下白楼显然是烦躁到了极点,并没有留手的意思。 而清霜心里也聚着一团火。 两个人都憋着火,手底下自然就没有了分寸。 从屋子里飞去了外头,转眼间就是几十个回合。 两个人一直跟着孟璋,功夫一直勤练不缀,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也正因为如此,怒火喷发,原本怒意不知不觉几变了,招招狠辣,都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 白楼的住处本就在银辉院后头,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孟璋。 饭菜刚刚入口就被扰到,心情可想而知。 手中的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惊的青黛刚刚入口的饭直接呛进了喉咙里。 咳了两声,连忙伸手捂住嘴。 孟璋蹙眉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声:“你自己好好吃饭!”而后拂袖出了屋。 等他出了屋子,青黛这才松开手,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咳完之后大口的喘气,顺过气之后便舀了青菜汤往嘴里灌,一海碗菜汤灌下毒,喉咙都还是火辣辣的疼。 桌子上剩下的东西她也没动,起身就朝外走去。 银辉院后头很是热闹。 来了冰魄城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人。 除了主子孟璋,还有近些日子稍微熟悉一些的白楼,以及那个疯女人外,还有原先认识的院主落霜,藏书阁的寒霜,剩下的她都不认识。 那个疯女人和白楼正在打架。 青黛的眼睛瞪的老大,她还是第一次看人打架,还能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好厉害! 她记得,那晚,那个女人丢掉十七,将自己拎着就飞到了很高的地方。 原本她以为是因为十七死了自己吓的出了幻觉,原来是真的,她可以飞… 孟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跟前的,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你那什么眼神?羡慕?” 青黛点点头,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谁再跟自己说话,呼吸一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孟璋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开口的:“等他们打完了,都给我丢暗牢里去,三日之内不许送饭。” 他倒是要看看,好好饿几天,还能不能这么会折腾。 话毕,便见一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拱手应了一声,青黛这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与自己说的。 看那人抬脚远去,她也不敢再逗留,小跑着撵了上去。 回了银辉院,饭菜已然凉了,青黛想着这人先前刚刚提筷子就又放下,根本就没有吃上一口,抬了饭菜去院里的小厨房。 来回几趟才算是将菜重新热好摆上桌子。 孟璋看着她满脸的锅底灰忍不住蹙眉:“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做的再多也不能帮你飞起来。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练功吧。” 青黛点点头,心说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第二日,她才算明白这位大爷嘴里的好好练功是个什么意思。 依旧是五更起,这一个多月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银辉院朝山下去的那条路她已经走的很熟了,哪怕再暗一些她也能摸清楚脚该朝哪里放了。 下山的速度快,上山的速度就更快了。 今日,她起来之后却发现银狼不在门口等自己,而是在院子里打转转。 模模糊糊的还能看见一个人影。 她刚刚开门,那人就转身:“既然已经收拾好了,就走吧!” 青黛一时没有转过弯,而后抬脚默默地跟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辰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多问。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孟璋带她走的是一条与平时走的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番外:御后(六) 青黛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这会儿有些艰难,可是孟璋似乎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里没有了踪影。只有银狼来回的跑,一会儿不见踪影,一会儿又窜出来她她身后乱拱,好像是在催促她,让她走得快一些。 青黛感觉这路坑坑洼洼的,好像不像是下山的路,倒是有点像上山,可是银辉院已经是雁荡山最高处了,再往上,还有往上吗? 好在没有走多远,就看见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晨风微亮,吹的他那宽大的袖子来回的摆动。 青黛刚刚站稳,他伸手一把就抓住了青黛的衣领,而后青黛只觉得脚底下悬空,迅速朝下坠去。 变故来的太突然,青黛吓的尖叫出声,这是要被摔死了吗? 太吓人了,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衣领是被人抓住的,更没有主意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在与她一起下落。 只感觉晨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回真的要死了。 整颗心都揪到了一处,身子瑟瑟发抖,却因为冷风的缘故脑子特别的清晰,想晕死过去都很难。 刚刚一落地,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孟璋直接松了手,她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孟璋一脸的嫌弃:“胆小如鼠,看来从狼窝里活下来的也不都是胆子大的。”他有些后悔了。 这么胆小,他留在身边有什么用? 青黛却没有接话,瘫坐在乱石之上大口的喘气。 孟璋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抬手指着方才跳下来的崖壁:“一个时辰,从这里爬上去,过了时间我不会给你留饭。”说完,双手一展,自个儿便朝上飘去,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天已经蒙蒙亮,周遭的景物已经能大致看清楚了,只是青黛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打量,望了望不远处的绝壁,笔直的好像是被刀一刀切开的一样。 从下面抬头往上看,只觉得高耸入云,看不见顶端在哪里。 上面的石缝里长着几颗干巴巴的灌木。 一个时辰,青黛突然就想哭,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今儿一天她也爬不上去。 回头看了看,银狼并不在。 也对,先前他们是从上面直接跳下来的,狼是下不来的。 一声响动,一道铁索从上面抛了下来。 她眼睛一亮起身扯了扯铁索头上的那一截绳子。 而后用绳子拦腰绑住自己。还谨慎的多缠了一道,打了两遍死结。 自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却没有想到这样子往上爬就得带着锁链的重量,更为不容易。 可若是在不容易和性命之间做个明确的选择,她觉得无论怎么不容易都没有活着重要。 绑好了自己然后抓着铁索就朝上爬去。 崖壁太光滑了,连个可以踩脚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微微用力大一些,人就荡出去老远,离下面还没有多远,手就火辣辣的疼。 她仰脸看了看上头离自己还有老远一截的灌木,约莫有手指粗细的灌木,看着叶子有点像侧柏,心想着怎么也得到那里,到那里脚就有借力的地方了,手就可以稍微的歇歇了。 有了希望,好像手也不那么疼了,拽着铁索,脚尖垫着崖壁,一步步朝上爬去。 一步,两步,看着近在咫尺,爬起来却总是到不了。 待能够到那颗灌木的时候,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朝上两步,脚就可以踩在灌木的根部,让磨的通红的手稍微舒缓一下。 只可惜,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她的脚刚刚踩上去,手刚刚松开,那灌木就倒了下去,她整个人一个虚晃直接掉了下去。 这回又是一声尖叫,心里却明白自己这回真的是一个人,腰间的绳子可靠不可靠还两说,若不自救,这个高度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眯着眼睛,尖叫一声之后,手忙脚乱的一把抓住了铁索,而后又滑下去了两丈远。 这回不只是手,这个姿势,两条腿和胸口都磨掉了皮。疼的她忍不住哭出声来,恨不得就这样死了算了,省的一日一日的煎熬。 看了看那抬眼看不见顶的绝壁,咬牙再一次朝上爬去,她想着,若是再掉下来一次,那就听天由命吧。 或许死了就解脱了。 手火辣辣的疼,而后渐渐的疼的都麻木了。那磨破的地方磨的越来越严重,攀过的铁索上都沾着血,她却渐渐的感觉不到疼了。 腿脚发软,头也昏沉沉的,心中倒是还记得,不能松手,要爬上去。 隐隐约约,她感觉好像离崖壁顶端近了很近了,她都能看见那头银狼了。 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要到了。 哪知这口气一松,人就跟一坨石头一样笔直的朝下坠去。 这回她再也没有想到自救,只觉得自己好像飞起来了一样,她想着等会儿摔下去一定要狠一些,重一些,这样疼痛的时间就会变的短一些,她就可以死的利索一些了。 孟璋站在崖顶,迎风而立,看着从面前掉下去的人,一瞬间他有一个念头,这么没用的东西,摔死算了。 可下一刻,心不由己,伸手一扯腰带就飞了出去,而后拽着腰带,提着不省人事的人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一样大步朝银辉院走去。 进了屋子,随手将人往羊皮毯子上一丢,而后朝银狼看了一眼,银狼便拖着尾巴出了屋子。 他去里间拿了个小箱子出来,走到青黛面前坐了下来。而后,一把抓住那鸡爪子一样的手,手心里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好的。本来没有一点肉的手指头这会儿肿的又圆又硬。 看的他直蹙眉。 伸手一把扯开青黛身上的衣服,想了想,连裤子都一起拽了下来。 男女大防什么的他不懂,这玩意也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人敢告诉他。 再说了,就算是懂他也觉得无所谓,这丫头这个身板,就是一木头疙瘩,黑糊糊的颜色比烧鸡好一点,身上都是骨头,一看就觉得咯手,还没有小狼崽子好看。 只是,看见那胸口血淋林的地方嘴就抿了抿,捡了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回来,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将人带回来?又弱,又蠢,又胆小,再没有比她更差更蠢的了。 一生气,那上药的力道就不轻了,本来该用温水将伤了的地方清洗一次,可他眼下根本就没有打算那么干,直接将一瓶似酒非酒的东西倒在了青黛的胸口,而后用细棉帕子像擦桌子一样的擦过去。 昏死过去的人愣是被疼的醒过来,而后身体本来的一缩蜷在了一处。 身上跟被火在灼烧一样,疼的她恨不得立刻死过去。 胳膊上和腿上脚上的凉意让她意识到自己被剥光了。 虽然她只有七岁,可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聪明伶俐,又不是傻子。 哪怕知道自己还小,但是她有羞耻心啊! 但是孟璋似乎并不满意她的举动,将瓶子里的东西直接浇到她的腿上和手上,疼的她嘴唇都咬破了还是没有忍住大叫出声。 孟璋似乎极讨厌她这样子,将手里的帕子往她身上一扔便站了起来:“既然还没有死就自己上药。”话毕,转身进了格扇后面的寝室。 青黛咬的自己满嘴血,不敢发出声音,身子蜷成球一样,痛入骨髓,恨不得一头撞在不远处的桌子腿上死了算了。 一波疼痛过了之后,她这才缓了口气,坐起来用帕子擦了擦。 她觉得自己的伤其实就是看着吓人,并不重,皮肉伤而已,被这么一折腾,倒像是很严重了。 箱子里还有一只瓶子,里面装着药粉,上面写了金疮二字,她拿起来将药粉洒在伤口上,而后才发现之前一直渗血的伤处竟然一点血也没有了。 先前她只当是那人不高兴故意折腾自己,没有想到他是真的在帮自己,倒是她自己小人心了。 歉意归歉意,心头的惧怕并没有因此减少。看了一眼地上丢着的带血的袍子,咬牙将它捡起来简单的套在身上。 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这院子也不小,她总不能赤裸着身子跑出去。 哪知她才刚刚站起来,裤子还没有提起来孟璋就从里间出来了,冷眼看着她道:“不许穿衣裳。” 青黛瞬间就愣住了。 番外:御后(七) 孟璋的屋子对面有一张榻,他平日喜欢躺在上头靠着大迎枕看书,这会儿却直接将拎着一丝不挂的青黛进了屋,将人丢在了软榻上。 青黛死死的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廉耻这种东西了,不然真的,现在就死了才是正常的。 将人丢到榻上,一床毯子就罩在了她头上,而后传来孟璋的声音:“以后你就住这里,伤没有好,不许穿衣服!” 青黛直接傻了眼,以后住这里? 不能穿衣服? 那她要一直躺毯子里,不要起来吃饭,不要如厕什么的? 孟璋却根本不再管她,抬脚就朝外走去。 太难看了,黑不溜秋的,还褪毛的狼崽子都比她好看。 白楼和清霜被他关起来了,银辉院没有人服侍,他没有发话,哪有人敢过来,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冰魄城却一个人,缺一个可以管事的人。 这样各自为政,各顾各的有时候真的挺不方便的。 自己去银辉院的小厨房,看了屋子里的柴米油盐,蹙眉半天,想了想无从下手。 他之前在狼群里长大,狼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直到后来遇见那个人,被带到人的世界了。 学会说话,学会拿筷子,学着吃被火烤过的东西。 至于做,呵呵,他真的不会。 转身又回了主院,进了屋子,看了看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头的人,想了想,伸手连人带被子一起卷了起来,夹在腋下就朝外走去。 青黛气的想咬人,她失去理智了,看都没有看,就是一口。 这半日的惶恐和惊吓以及不安全部都释放出来了。 隔着衣料,她都能闻见血腥味儿。 然后她理智回笼了,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个人,会不会发怒,直接掐死自己,或者…… 能不能给个痛快? 青黛面带祈求,目露绝望,只可惜孟璋并没有看见,夹着她沿着游廊就去了后面院子,而后在一处连脊的屋子跟前停下,推门走了进去。 青黛这才注意到,他们竟然来了银辉院的厨房。 大半天早就忘了的事情这会儿无声的被提醒,肚子咕咕的叫唤起来。 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她却没有吃早饭。 饿的好难受。 饿肚子是一件好难过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她饿的越来越快了。 “会做饭吗?” 青黛下意识的点点头,复杂的她不会,简单的她还是可以的。 毕竟在来这之前她学过,只可惜刚刚学会不久就被人抓来了这个地方。 孟璋三两下扯了两条板凳并在一处,连毯子和人一起放在了板凳上,卷起袖子道:“你来说,我来做。” 青黛愣愣的,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自己教他做饭,他居然不会做饭? 他不是无所不能特别厉害吗?居然不会做饭? 然后她便想起来,来银辉院的这些日子,一日三餐都是白楼直接送过来的,可是最近,有好几日都不见白楼的影子了。 “那,那你先舀水,舀水在锅里,然后烧火。” “那里,那才是米,两把就好了。多了多了,两把米就好了。” …… 一顿饭,简直颠覆了青黛对孟璋的认知,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瞬间就摔下神坛。 男人么,不会做饭不稀奇,青黛她爹也不会做饭,但是你不能连米面都分不清楚吧?又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 简单的煮了粥,还好,有青黛这个狗头军师把关倒是凑合,除了水多了,粥很稀之外,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这玩意儿就是煮熟就行,就这么简单。 就着厨房里原本的腌菜两人吃了个水饱,青黛又被夹着回了前院。 虽说离的不远,可是这个姿势实在是难以描述,差点把饭都挤出来了。 回了屋子里,又是一阵死寂,青黛悄悄的拉开毯子看自己的肚子和腿,和手上一样,居然已经结疤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简直就是奇效了。 这样不用太久,她就可以解脱了。 这个解脱就是三日后,白楼和清霜回来的时候,她终于被允许可以穿衣服下地了,虽然还住在孟璋的屋子里 两个人就隔着一道帘子,这三天下来青黛也算是适应了。 男女大防什么的现在都讲究不起来了,她就当自己是小孩子,这位大人就是自己的爹,这样子安慰自己。 银辉院原本三个人突然就变成了四个人,尤其这个人还与孟璋同住一屋,连吃饭也在一处,这让清霜强作镇定的心简直发狂,恨不能将青黛碎尸万段。 她喜欢孟璋,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就这样默默地守着她也甘之如饴。 可是谁知道会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哪怕只有不到八岁也不行。 不过,连着被关了两次暗牢她多少还是长了一些记性,不敢再和以前一样,明目张胆的做那些愚蠢的事情。 最令青黛欣喜的事情是,自从那一日攀崖之后孟璋再也没有提起过让她继续的锻炼的事情。 闲来无事的时候除了蹲马步,背心法,就是看医术。 日子过的不要太悠闲。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她这才发现,许久没有看见那个人了,连白楼和清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来给她送饭的也是一个女子,她却叫不上名字。 然后她才想起来,那人有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往日,他基本很少离屋子的。 那白楼和清霜也时时能见着在院子里走动。 静下来了好几日,饶是她再迟钝也发现了端倪。 她去藏书楼还书的时候 ,一路上经过了几个院子,除了两个洒扫的哑仆,其他一个人也没有。 趁着送饭的空档,她第一次正式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很清秀,如果不是太肉的话也算是美人了。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那胖丫头将食盒放下回答道:“姑娘,奴婢名浓香。” 浓香? 青黛有些意外,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来。 孟璋在的时候她是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如今人不在了,竟然敢留一个送饭的丫头在屋子里随意的坐了。 颇有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 浓香在得了这差事的时候就被再三叮嘱过,在银辉院这边一定要注意,只送饭,别的不要多说不能多做,连看都不能多看。 所以,这会儿青黛让她坐,可是她怎么敢,战战兢兢的退后一步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 青黛看了她一眼,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至于让她那么害怕? 突然发现,这小姐姐跟自己挺像,都活的不容易呀! 既是都不容易,又何必彼此为难。 她不愿意坐,青黛也没有强求,旁的也没有多问,只道:“你知道人都去哪里了吗?” 浓香一愣,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青黛就那么瞪大眼睛看着她。 半响,浓香败下阵来,只说了一句:“都下山了,说是起战事了。” 剩下的便不多说,她只是大厨房里打杂了,这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青黛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是一紧,又打仗了。 若不是打仗,她也不会离开家,被弄到这里来。 又打仗了。 什么时候才能真真的过几天安宁的日子。 心里有事,嘴里吃的饭菜就没有了味道,勉强吃了一些便让浓香拿走,吓的浓香战战兢兢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多话了。 青黛看了她一眼道:“跟你没关系,我就是有些担心大人罢了,再说也不太饿,回头饿了肯定就吃的多了。” 浓香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走了,银辉院便又只剩下了青黛自己。 无事的时候她就在冰魄城里到处转。 外面怕是很乱,冰魄城里的人都被带走了,只留下藏书阁那边的寒霜主持城中各院的事情。 对于青黛这个小不点,她也算是认得了,能住在银辉院,那都是得抬着的人,跟年龄大小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再说,她也有些理解青黛,在璋大人眼皮子底下过日子,那可是真不容易啊,如今大人走了,小丫头可不是放飞了吗? 所以,只要青黛不乱闯,她只当看不见。 一时间,青黛的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惬意。 跑遍了整个冰魄城,她也听到了不少的事情。 在上京城称帝的灵犀王被杀了,各路藩王都揭竿而起抢着进京占领皇城。 临安的这位主子也准备动了,要回去。 这位是名正言顺的帝王呀,就算当初一意孤行南下,迁都临安,他也还是皇帝。 他要回京,那是名正言顺,自然是一呼百应。 作为御封的银狼王孟璋,自然的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番外:御后(八) 从来都没有这样难捱过,青黛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从早上等到下午也没有见到浓香,大厨房也没有别的人过来,好像她被遗忘了一般。 实在是挨不住的时候她去了院子后面的小厨房。 那里虽然没有蔬菜,但是米粮还是有的,简单的弄点东西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填饱了肚子之后她便出了银辉院,沿着山道,沿着走廊,一处一处的,将冰魄城走了一个遍。一直到天黑,她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冰魄城里四阁十六院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藏书阁那边被搬的空荡荡的,大厨房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们搬走了所有的东西,却将自己连同那走廊上的一排排宫灯忘记了。 偌大的城里,竟然朝夕之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拖着步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银辉院的,坐在房檐下头看着月光皎洁,她有些茫然。 都走了,自己是不是也自由了,可以离开了? 可是要怎么离开?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上来的。 雁荡山这么大,东南西北到底都通向哪里她根本就不知道。 冰魄城她都要走上小半日才能走完,何时才能走出雁荡山。 旁的她不清楚,有一点,雁荡山里有狼,她怕是出了这冰魄城就成了那些畜生嘴里的食物。 就算是她能走出去,她又能去哪里?她一个八岁不到的小丫头,家没有了,爹娘不在了,她能走到何处去? 吸了吸鼻子,起身去了后面的小厨房里。 将东西都扒拉出来,最幸运的是米缸和面缸都是满的,佐料也还有一些,这个季节冰魄城周围的林子里应当也有吃的,省一省,总能将这几个月坚持过去。 这几个月她就不能闲着了,否则几个月之后的冬天就难熬了。 夜风骤起,明明不是冷的季节,却给人一种寒风凛冽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依旧是五更天起,她在屋子里摸了一把峨眉刺一样的短刀绑在身上,然后扯了一大块白色印兰花的粗布抱在怀里,再去了趟大厨房,寻了个和她身量一样高矮的筐子背在身上出了门。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往日她出门都有银狼跟着,银狼走了之后她练功也好看书也罢都不出银辉院。 如今却是不得不出了。 她现在也算是入了门了,只要不走远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她心里还是害怕,因为她知道,这空荡荡的城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捏着手里的刀子,在还能看见冰魄城屋顶的地方停了下来。 天已经大亮了。 这个季节山里有蘑菇,有地耳,还有一些快要过季的野菜。 很多她都不认识,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弄过这些。 她挑自己能捡的都捡了回去,还打了两只雀儿。 她看了这许久的医术,常识还是有一些的,但是第一回她有些兴奋,所以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半锅雀儿蘑菇汤,喝下去之后,她都没有来得及回屋子就倒了。 怀里有她之前去药炉讨的药,是可出来塞进嘴里:了以解毒的,但是解药若是不对症有时候也会变成毒药。 可是眼下她慌的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哆哆嗦嗦的就从怀里掏出药丸子塞进了嘴里。 刚刚咽下去不久,就听见了一声惨叫,五脏六腑像是被刀子剐过似的疼。她蜷缩在地上,滚来滚去都得不到缓解,嘴里呜呜的不知是哭还是叫,脸上水淋淋的不知全是汗还是眼泪。 许久之后,走廊上一片死寂,偶有风吹过,倒是凉爽舒适的很。 走廊上蜷缩的人就跟死过去了似的,一直到半夜才发出一声嘤咛。 醒过来之后,嗓子火辣辣的疼,青黛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伏在地上嘤嘤嘤的大哭出声。 就是想活着而已,就这么难吗? 十月,皇帝的大军拿下了上京城,十二月,临安这边的文武百官及家眷都彻底的离开。 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临安城一片死寂。 然而雁荡山上的日子却鲜活了起来。 到腊月的时候朝堂上才算是走上了正轨,但是孟璋却没有办法离开。 上京离临安有些太远了,皇帝眼下谁都不信,非得他寸步不离的跟着。 雁荡山那边的事情都交给白楼和清霜几个,既然不能回去,就只能舍了,好在上京有第一楼在,京郊的葬龙山不比雁荡山小,有的是地方。不过是要耗费金银,时间人力罢了。 小年这一日,天上的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小半日功夫就累积了厚厚的一层。 青黛一个人蹲在药庐里头,面前摆放了好些药罐子,她在尝试着制药。 就从中毒那一回她警醒了,身手要好好练,医术也不能懈怠。光看书是不行的,得自己动手。 她比很多人都幸运多了。她有这么多房子,有可以过冬的碳火,有御寒的被褥衣物,还有几个月储存下来足以让她好好活下去的食物。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人遗忘,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极为幸运的了。 一股糊味从罐子里冒出来,她手忙脚乱的熄火,然后看着那罐底黑乎乎的药渣子蹙眉,这已经是第多少回了。 她总是不会控火,药草的药性和特征她已经能很清楚的辨别了,用法用量也有进益,唯有控火一道,怎么也弄不好。 制药熬药,火候都特别的重要。 她颓废的嘘了一口气,恶狠狠的。 将药炉插好,踩着刚刚垫下来的雪上了游廊,然后慢吞吞的朝银辉院走去。 刚刚走到落霜院便听见一阵异响,而后便是那久违了的说话声。 “世子爷,就是这里了。” 她心里一颤,本能的屏住呼吸贴着柱子靠了过去。 落霜院外头的山道入口来了一行人,皆是身穿锦衣长袍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袍子的少年。 青黛悄悄趴柱子后头看着那些人进了山门,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极好看的少年。 青黛猜不透他的年纪,总觉得他很好看,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上有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青黛远远的看着就觉得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真好看,怎么就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他身旁的人还在说话:“世子,这冰魄城是原先皇上御封的银狼王孟璋的住所。如今皇上回京,银狼王随侍圣驾左右,再无法顾及千里之外的冰魄城,所以皇上下了旨意在京城外面的葬龙山重修冰魄城,这里怕是已经被搬空了。” 言下之意,一座空城而已,实在是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和气力弄到手。 那少年道:“世人大抵都是你这般想法,所以本世子才会稀罕。” 带着稚嫩的声音格外的好听。 只是青黛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去听了。 重建冰魄城,雁荡山这处是被舍弃了。 不对,这冰魄城里能走的,能搬走的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舍弃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明明自由了,可是这会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鼻子有些发酸,难过的只想哭出来。 “谁?” 一声怒喝,少年身旁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就飘了过去,一把掐住青黛的脖子,如同拎一只小鸡一般的将她从柱子后面拽了出来。 见着她的身量,心中一松,随手就将人甩在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 青黛被摔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半响才道:“我是冰魄城里的人。” 少年蹙眉:“本世子听闻,冰魄城里的人和物一点不剩的被带去了京城 ,看来这听来的未必就有看到的真实。” “世子……” “嗯?” 旁边那人正要再说话,被他抬手打断,他蹲下身子,目光与青黛平齐:“你是被丢下了吗?” 不等青黛回答,少年身后的人没有忍住道:“世子,这小丫头邪乎的很。” 少年站起身:“如何个邪乎法?说来听听?” “这雁荡山延绵千里,上下山都有阵法掩盖,山中猛兽成行。这冰魄城三阁十二院,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怎么可能丢下这么一个大活人。” 少年轻笑,如白花绽放,看的青黛差点痴了。 “你说的极对,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剩下的总有带不走的呢?”说完,扫了青黛一眼继续道:“你去,着人给她找几个伴,好好教导着,本世子日后或许有用。” 番外:御后(九) 孟璋看着房檐下正在低头缝补衣裳的女子忍不住心里叹息,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个青黛到底是不是曾经那个。 他不知一次的想,或许是自己弄错了,曾经的小黑鸭怎么就变成了白天鹅了呢? 造化弄人,他只不过一时忘了她,最后再相遇,他才发现,自己一时的忘记造就了她一生的忘记。 她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是谁。 哪怕自己暗地里帮她拿下第一楼一部之主的位置。 自己于她也只是主子,也只是璋大人。 他心里也奇怪,明明以前在冰魄城的时候,她也会怯怯的喊自己大人,可是却明显的能感觉出来,两下是不一样的。 青黛在屋檐下面补好他勾破的外袍,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抱着衣裳去了屋里。 如今和二爷他们居在这半月湖边上,虽顶着奴才的名分,却住着独立的院子,也不需要她时时过去伺候剖,实与主子无异。 远离那些厮杀和纷争,生活安宁的如同一幅画一般她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到如今也能泰然处之。 闲暇的时候她也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只不过多是冰魄城易主之后的事情。日子艰辛却也充实。 每日都做着与别人同样的事情,还要努力的比别人做的更好,更要承受别人都不需要有的猜忌。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和朱砂一道被选进王府跟着荀世子在香樟院做事。朱砂是因为貌美机灵身手好,自己,该是荀世子从来都都不曾放下过心里的怀疑,所以才将她调到自己的院子里,放在眼皮子下面看着吧? 她其实很卑微,很没有出息,所有的努力都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从小就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没有人比她更惜命了。 只不过人这一辈子真的是说不准,谁知道孟璋跟了梁王呢?原本她隶属第一楼,又做了梁王世子的婢女是一件瞻前难顾后极为头疼的事情。谁知道兜兜转转第一楼跟着孟璋成了梁王的势力而后又跟了二爷。 当真是世事难料。 比如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个人了,从未想过他们会在一个屋檐下做事情,更未想过自己又能力与他并肩,一起出生入死。 更未想过会跟他,跟他生了情,成了结发夫妻。 想到这里,青黛的面上有些发热,将手里的衣裳平平整整叠起来放进箱子里,一转身惊了一跳,那人竟不知何时到她身后来的。 她一抬眼,目光就被吸了过去,一双大手伸过来一揽就将她揉进了一副温热结实的胸膛里。 “夫人,还记得不记得十五年前,雁荡山,银辉院?” 青黛身子一震,仰脸看着他,满脸的震惊和欣喜。 记不记得?她一直没有忘过,只当这人忘记了,所以才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再想起。 人生路漫长,总要路过这样的坎,那样的桥,她从来不会理直气壮的认为银辉院那月余能让这么一个男人记一辈子。 然而,他真的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