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 第一章 楔子 北天玉衡宫。 比起其他宫宇繁花似锦仙雾缭绕,玉衡宫因其主人廉贞星君个性狂傲、好杀邪性,不喜铺张浪漫,而宫中建筑井然有序,树为松柏,花为木槿,实在缺乏婉转秀美气韵。 重宛在后花园中练剑,一新上天宫被派来玉衡宫的小婢女跑进后花园,只见花园中重宛的剑气纵横,若不是那些仙树生命力顽强,不然都得被她摧残死掉。 见小婢女青竹站在远处向她探望,重宛挽了一个剑花,停下剑招,将长剑霜影入鞘,看向青竹说:“是有何事?” 青竹道:“天权宫德辉星君前来拜访。” 天权宫乃是文曲星君的仙宫,现在的文曲星君字德辉,因他姿仪甚美,加之性格温厚柔和,绝不像廉贞星君一般不苟言笑又傲慢,是以很得这些小婢喜爱,他也愿意这些小婢称呼他的字。 重宛说:“主上已被处罚下凡办事,宫中没有主人,不便招待文曲星君,你且前去把他打发了吧。” 此话刚说完,德辉星君已经站在了重宛跟前,他看着重宛笑道:“宛儿,即使你家主人不在,难道我不能来看你?你这般冷情冷性,可不好。” 重宛看了他一眼,只见德辉星君笑意狡黠,也不知他这温文尔雅的面目之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仙君。不知仙君前来找我何事?” 德辉星君凑近重宛说:“你那主人在凡尘打滚,你就不怕他受罪太过,回来时性情大变,越发心高气傲,连你也不理了?” 重宛微微垂了眼睫,道:“主人心性坚韧,做事尽职尽责,为人是非分明敢作敢当,只是不愿意被旁枝末节所阻挠,并不是心高气傲。” “你这真是和你主人一般没有情趣,”德辉星君手中握着一柄折扇,上是天下山水,他用折扇轻轻拍了拍手掌,对重宛柔声道:“我今儿来,是想帮你一个忙。” 重宛抬眼看着他,问:“什么忙?” “当然是想你心中所想。”德辉星君莞尔一笑,抬了抬手中扇子,“宛儿,你跟我来。” 我心中所想?! 重宛握紧了手中剑,真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 第一章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后晋开运二年。公元945年。 陈州,乃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建都之地,楚国故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陈州下辖六县,宛丘乃是其州府。 当是时,陈州宛丘最大的豪强乃是符氏一族。 符氏是山东琅琊大族,而陈州宛丘的符氏一族,则是在八十多年前迁到此地。 这个始迁祖名叫符楚,是我们主人公符昭宛的高祖父,他生前做过陈州牙将,牙将不过是普通中下级军官,既无地位,也无钱财。 符氏一族能有如今显赫地位,成为陈州第一豪强,全因符楚生了一个好儿子——配享太庙、宣武军节度使中书令且被追封为秦王的存审公——符存审。存审公,少年入伍,后追随晋王李克用,被收为养子,一生经历无数危难和战场,冲锋陷阵,万死一生,伴随后唐王朝的建立,位至将相。这才有了符氏一族的今日。 不过在符昭宛出生前数年,他便已过世。 但他所生九子,经历数十年,出入沙场,建功立业,历经数朝,维持了符氏的尊荣。 其中以符昭宛的生父,如今的祁国公、武宁军节度使、加同平章事符彦卿,最为尊贵,权势显赫。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这是符昭宛迷迷糊糊醒来,在这个世界待了十数日后,被照顾她的婆子婢子不断念叨,强加给她的家族知识。 这是符氏一族的荣耀,也是现如今符昭宛和身边的仆从们能够安身立命的根本。 存审公过世前,数次告诫家中子孙,要知他创建家业之艰难,子孙要戒骄戒躁,戒奢戒侈,建功立业,延续家业。 五月,方过端午,天气已经炎热。 一大早,昭宛从睡梦中醒来。床边,驱蚊香尚没有燃尽,艾草和菖蒲的味道甚浓,随着烟气缭绕在房间里。 她撩开床帐,在床上跪坐起身,早早起床忙了一早的婢子初六赶紧过来挽上床帐,跪在床边脚榻上伺候她披上外衫,甜笑道:“二娘,朝食是你吩咐的荷叶粥,又有嫩藕,点了香醋,好吃着呢。” 她性格开朗,声音清脆,让一向沉闷寡言甚至显出呆笨的昭宛随着她这话也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昭宛是唐明宗长兴三年出生,如今尚只有十三岁,不过虚岁已经十四,翻年就及笄,可以嫁人了。 被伺候着起床,又就着铜盆洗漱妥当,昭宛刚在镜子前跪坐下,一老妪便从门外进来。 她走路极快,却没有丝毫脚步声,妥当地停在两步远的位置,声音里带着欢喜,对昭宛说:“二娘,庄子上的胡昌胡老翁从州府宅子里回来,带了消息来,说国公从北边回来了,现下正在府里。他还给大娘子定了亲事。” 老妪姓刘,是昭宛的乳母。 昭宛非常不受家中主母待见,甚至把她打发到城外庄子里来住着,但刘妪并未因此对昭宛离心,跟着来了庄子上照顾昭宛,这么一待便是数年之久。 刘妪嘴里提到的国公,便是昭宛的生父,符存审公第四子,如今被封为祁国公的符彦卿。符公一生戎马,武艺超群,深有谋略,善用兵,历经大小百战,几无败绩,先后追随过唐庄宗李存勖、唐明宗李嗣源,进入后晋后,高祖石敬瑭也对他倚仗,作为一方方镇巨擘,身边兵强马壮,如今的官家石重贵照样要倚重他。 自从当今皇帝石重贵即位,拒绝向北狄契丹称臣,更拒绝纳贡,契丹于开运元年即去年初便出兵大举进攻晋朝,北方数镇深受兵祸之苦,好在晋朝抵挡住了契丹的进攻。 而在本年初,契丹再一次大举进攻晋朝,在三月底的阳城大战中,晋军大败契丹军,获契丹器甲、旗仗数万,并将契丹军赶回了幽州。 在这场阳城之战中,符公于不利之境扭转战局,立下大功,由此获皇帝嘉许,改武宁军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 符公一世功业传奇,全靠阵前打下。由此,他一直转镇各方镇,或在阵前效力,几无闲余回老家。这么回来一趟,对符家人来说,自是欢欣鼓舞的事。 不过昭宛只是一个庶出的未成年小女娘,符公打了胜仗回府这种大事,并不会有人特意来这个乡中庄子告知于她。 刘妪这消息太过让人震惊,初六手里拿着为昭宛梳头的铜梳,“铛”一声,梳子掉在了裀席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初六脸上掩不住欢喜之意,慌忙去捡梳子,又问刘妪:“阿奶,国公是真的回府了?” 符公在阳城大战之中大胜的事,是四月就传回家中了。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在外打仗,性命便不是自己的,加之家主彦卿公两位兄长符大公彦超和符二公彦饶都于数年前被杀,家中自是时刻担心家主在外战死。 这种担心,不只是符家亲眷才有,如刘妪、初六这种仆婢,没有主人们锻炼出的处事不惊,各种担忧欢喜更是表露在面上。 在这个人命微贱的战乱年代,如刘妪、初六这种仆婢受庇护于符家这种大树之下,才能好好过日,若是符家出事,她们同样首当其冲,再不能过安稳日子,所以忧心在外的家主,比符家亲眷不差什么。 之前得到家主打了胜仗,家中追随家主前往的两位郎君也立了军功的消息时,众人都欢喜不已,但大家并不知前线具体状况如何,便也没想到家主竟然会回家来。 家主上一次回老家,是当今官家刚即位不久之时,至今已经两年多了。 虽然家主回家了,他们这些仆婢位卑言轻,断没有机会去国公跟前,但这份欢喜却丝毫不会减少。 刘妪脸上笑容甚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这能有假吗?” 她又看向跪坐在镜子前等梳头的昭宛,虽然屋中家具都显陈旧,铜镜也是旧物,但镜面被磨得甚是光亮,从那明亮的镜面里,刘妪看到昭宛微显迷茫的怔忡的脸,除了这份茫然,她脸上的确没有其他表情。 从昭宛出生,刘妪便照顾她,自是了解这位小主人,所以对昭宛这迷怔怔的表现,她已然习以为常,并不觉诧异。 昭宛之父彦卿公在及冠之龄,受其父存审公之命,娶了庆州防御使张公的孙女张氏为妻。张公郡望清河,清河张氏乃是唐时名门望族,出过三位宰相,诗书传家,非一般家族可比。当初存审公正镇守赵州,和张公有所往来,他虽然进了检校太保,领蕃汉马步副总管之职,说到底也不过一介武将,同张家不可比,彦卿公能娶到张公孙女张氏为妻,几算高攀。 张氏知书达理,善于理家,彦卿公同她夫妻伉俪情深,奈何他一直在前线打仗,张氏则在老家,两人聚少离多,五六年间,彦卿公依然没有一儿半女,这让长辈颇有微词。之后抱回家的大郎昭序、二郎昭信,则是彦卿公军旅倥偬之时,不知谁人女子所出,张氏接着孩儿养了。三十出头时,张氏生下了嫡长女昭瑾,没过几月,陪彦卿公前往镇所的一婢子回来,肚子已然大了,是彦卿公的种,张氏愤懑非常,但却见不着夫君面,只能忍了这口气。 这乱世之中,行伍之家,别说计较子嗣嫡庶,更多有认养子女的习俗,甚至如彦卿公之父存审公当年也是晋王李克用的养子,这才有了如今的符家。 但张氏出身诗书传家的名门,心里却很在意这份嫡庶。 因她没生儿子,昭序、昭信又都是抱给她养,她没见过两子生母,便也无从计较,自把两孩儿当自己肚皮里所出。昭宛却不同,她是女娘,生母又是张氏的婢女,即使那婢女在生下昭宛后就死了,张氏依然不待见昭宛,昭宛在成长过程中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处。 这让昭宛变得沉默懦弱胆怯呆板,之后张氏过世,彦卿公在前两年娶了麟州新秦杨信之女杨氏,杨信乃麟州豪强,称雄一方,杨氏性格比之张氏开朗火爆,并不愿意一直待在宛丘,时常前往彦卿公镇所,很快为彦卿公生了第三子、第四子两个儿子。 因昭宛性格不开朗明丽,杨氏比张氏更不喜昭宛,于是从没有想过将昭宛从乡下庄子接回州府大宅里去。而彦卿公数年不回一趟老家,刘妪担心他是不是全然不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昭宛已然十四岁上,翻年就及笄,就该嫁人了。 指望杨氏记着昭宛,为她找个好人家,俨然不现实,倒是彦卿公可能更会为这个女儿想一想。 再者,家中大娘子昭瑾的婚事,就是彦卿公定下的,据说是定了河阳李公之子,李公守贞如今位高权重,比之彦卿公更受天家看重。定然是在这次平北狄之乱中,彦卿公同李公交好,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昭瑾娘子只比昭宛大一岁,彦卿公为她定了这样好的亲事,要是他想着昭宛,不说在节度使中为昭宛找门亲事,就是在他的下属将校之中为昭宛找门亲事也是好事啊。 刘妪如此高兴彦卿公回了老家,便是因存了指望他为昭宛找门好亲事的心思。 昭宛虽然面无过多表情,但处在豆蔻年华,面容清丽,自有一番如木槿如白荷的秀美。 刘妪在她身边跪坐下来,说:“二娘,你听到阿奶说的话了吗?” 初六也赶紧盯住昭宛,这让昭宛颇不适应似的,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说:“自是听到了。” 刘妪渴盼地望着她,为她谋划道:“咱们今日收拾收拾,赶紧回州府大宅去,趁着国公尚在府中,你去拜见你的父亲大人。” 昭宛些许疑惑,但在明白自己所处境遇之后,便也明白刘妪到底是想要她做什么,大约是让她在家主跟前露脸,总能得到一些好处吧。 但昭宛尚处在迷糊中,几乎无法进入角色境况,自是不想去见这位戎马数十年位尊权重的父亲。 她摇头说:“阿奶,我不愿去。” 刘妪和初六都深受打击,刘妪几要哭了,不顾尊卑礼仪,大声喝问:“二娘,这是为何?!” ※※※※※※※※※※※※※※※※※※※※ 主人公二娘子符昭宛 符家人物: 祖父:符存审(秦王) 父亲:符彦卿(祁国公) 主母:张氏(已过世),杨氏(继室) 大兄:符昭序(张氏养) 二兄:符昭信(张氏养) 大姊:符昭瑾(张氏所出嫡长女) 二娘子:符昭宛(本文女主人公,婢女所出,生母过世) ~~~~~~~~~ 昭宛在没有下凡之前,是郭荣身边的剑侍,以剑保护郭荣。 她不是现代人。 第二章 第二章 昭宛天生沉默寡言,甚至一度被人说冷血冷情,她一向话少,此时本不欲理睬刘妪的反问,但看刘妪和初六都一副失望之态,到底和她们在一起待了十数日,不可能真对两人没有感情,她发现自己竟不愿让两人失望,只好回答:“我有数年没有见过父亲,这么前去,反倒失态,不如不去。” 刘妪知道昭宛自出生就不受家中重视。 张氏还在时,昭宛总做讨好她的事,但不管她怎么讨好,作为主母的张氏都不理睬她,她的那些行为反而惹家里人发笑。慢慢地,昭宛也就知道不要去做那些多余的事了,人也越来越沉默,而等家主彦卿公的注意则更不可能。彦卿公难得回家一趟,回来也不可能将时间放在这些稚子身上,最多过问昭序昭信两位郎君,昭瑾大娘子是家中嫡长女,也能得他看重,而昭宛,他能多看她一眼就不错,哪里还能奢望其他。 所以昭宛不乐意回去拜见父亲,也是情有可原。 虽然能明白昭宛的抵触心理,但作为唯一有心且可以提点昭宛的人,刘妪可不会放弃劝说她:“国公是你的父亲,作为子女,孝字当前,无论如何都该去拜见。再说,国公一向繁忙,在阵前舍身忘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不得马上又要离开,你怎么能因为怕失态就不去。” 刘妪本是军中一低级军官的妻子,丈夫被杀后,她就没了依靠,而且正值分娩不久,几乎死在庆州,是昭宛生母因怀孕要回宛丘,便带了她回来。要说见识,她是有些的,这话也说得入情入理,初六已经因她这话感同身受,很是认同地不断点头。 再看昭宛,昭宛改跽坐为盘腿趺坐,一副比刚才懈怠的模样,而脸上神色也没有端正起来,刘妪赶紧说:“二娘,在国公跟前,你可不能这样坐,到时夫人可得责怪我,是奴没有教好你。” 昭宛只好又改成跪坐,说:“你说要回城里去,我们怎么回去?城中无人来接,我们可以回去?” 虽然昭宛依然一副面无表情眼神死气沉沉的模样,但这话却显然是答应愿意回去了。 刘妪面上露出了笑意,伸手接过初六手里的梳子,一边为昭宛梳头,一边说:“我自会去想法子,让庄子上备一辆牛车给二娘你用,不会累着你。” 昭宛并不怕累,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长及大腿的乌黑长发,说:“阿奶,你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刘妪自是明白昭宛是什么意思,城里无人来接,就擅自回去,怕是会惹当家主母不快,到时候被骂一顿,还是轻的,要是当即又把她们赶回来,那就是白跑一趟了。 但刘妪却很有把握地说:“国公回家来了,你作为女儿,无论如何该回去拜见,要是谁敢拦我们,那就闹到国公跟前去,即使是夫人,她也不能怎麼樣。” 昭宛木木的脸上,唇角勾了一丝笑,这可不是胆小怕事的她该有的表情。不过刘妪却没有看到,她仔细将昭宛的头发梳好,一边为她梳成双丫髻,一边让初六仔细看着,“你之前为二娘梳的丫髻太高了,之后要梳矮一点,这样更端庄些。” 初六受教地连连点头,又拿了发带在旁边帮忙。 昭宛从镜子里看着两人手脚麻利地为自己梳头,这样精细的工作,她可做不好,不由打心里佩服感谢两人。 等总算梳好了头,初六翻出胭脂要为昭宛抹一点,但刘妪看昭宛这些日子愿意出房门走走,饮食上也胃口大开,气色不错,不抹胭脂也面如芙蓉白里透红,便说:“先别抹胭脂了,路上有两个时辰,流了汗,就会花了。” 初六赶紧应了,麻利地收拾了梳妆台上的用具。昭宛起身来,动了动几乎要跪麻的腿,她这院子里,几乎都是矮家具,没有高坐家具,她便也只好入乡随俗。 此时天色大亮,太阳升起来,院子里的那株柳树在阳光里随着风飘动着枝条,另一株高大的木槿打着满树花苞,再过些时日,就该是繁花满树的美丽景象了。 昭宛站在屋檐下,望了望天,碧蓝天空万里无云,真是好天气。 宛丘多水泽,听刘妪和初六说,去年雨多,水差点涨到庄子里来,所幸今年气候不错,没有大肆降水,不用担心这里被淹。 昭宛吃早饭时,刘妪便出去找人准备牛车去了,初六陪在昭宛身边,为昭宛布菜。 宛丘水多,田多,粮食足,物产丰,连通南北,各种珍奇货物也多。虽然昭宛是被家里打发到乡下的庶女,但符家素有积累,不会短了她的吃穿。 食案上有荷叶粥,醋拌嫩藕,鱼羹,还有酱鹅。 昭宛吃了一碗粥,问初六,“你也用些吧?” 初六赶紧道:“二娘,婢子已经用过朝食了。” 昭宛知道她是不敢吃,想了想,便也不再劝。 昭宛所住的院子在这个农庄的中央,周围多植柳树榆树桑树,往外望出去,土地平旷,良田阡陌,一直延伸至远方。 这里全是符家的田地,因符家军功累积,所授之田,不用交税,佃农在庄子上耕种,全是仰仗符家,米粮也都交给符家。 虽然上交米粮不少,却是比那些自耕农要好得多,那些自耕农,每年种出的粮食尚不足以交税,每每被催逼搜刮赋税的官军逼得家破人亡,只能流亡,或者聚集成盗生活。 除了厨院里的厨娘和干杂活粗活的下仆外,昭宛身边也就只有刘妪和初六两个亲近仆婢了。 刘妪是她乳母,自是包揽了这里的大小事。 初六则贴身伺候昭宛,细心又能干。 虽然身边人少,但昭宛作为这里的小主人,却没有什么不方便。 要说有哪里不妥,便是没有人教她读书识字,也无人教她当家理事的道理,更没有人带她见识过什么大世面,所以她从小长大,便越发地沉默怯懦呆滞。 昭宛将自己这些处境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家里不重视一个人,只要不给于她教育资源,那她以后就不可能有前途和平坦的人生路。 而刘妪见识有限,以为昭宛能够长大成人,懂得规矩,以后嫁个好人家,一切便好了。 刘妪很快就打理好了牛车,来叫昭宛,昭宛正站在院子门口往外望,眼神放空显得呆呆的,但这份呆,又和以前的呆不大一样,不过刘妪没有多想,过来为她整了整衣裳,见干净整洁,并无什么不妥,就说:“二娘,牛车准备妥当了,咱们带几件衣裳,就出门吧。” 初六在打那木槿花的主意,想着点上香醋和香油定然好吃,到时候就可以做给二娘吃,听了刘妪的话,不由问:“二娘过去住多久?不带其他东西吗?” 刘妪道:“回了府里,什么没有,还带其他东西作甚。” 初六一听就明白了,赶紧去为昭宛捡了几件衣裳带上。 等出了院子大门,一辆牛车等在那里,赶车人是一位跛足的老翁,见到昭宛,他赶紧挨着车辕俯身行礼:“小娘子,老仆有礼了。” 昭宛沉默地对他回了一礼,便被初六扶着上了车。 车厢简陋,里面却收拾得很干净,昭宛坐下后,初六才坐下。 老翁同刘妪说:“没有护卫跟着,这样出庄子,怕是不妥。” 刘妪小声咒骂道:“去找过了,那些死狗奴,知咱二娘不受夫人看重,也没有钱财给他,根本不愿意随车。近来路上还算安泰,无事,咱们就这么进城罢。” 庄子上有专门的私兵守护这里,以免这里被流民或者山匪盗贼所扰,因是私兵,免不得带了兵奴的无赖奸猾,看主家这位二娘子不受宠,将来又是要嫁出去的,便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刘妪去请他们护卫昭宛回州府,他们根本不会愿意去。 随着一声轻鞭响,牛车动了起来,刘妪也坐进了车里来,看昭宛要掀车后的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她赶紧抓住了昭宛的手,说:“二娘,你是国公府娘子,哪能这么没规矩。” 昭宛颇无奈,说:“现下就咱们三人,我看看外面又如何?” 刘妪看她一心要看外面,只好让初六为她稍稍撩开了帘子,说:“那你便看看吧,回府里了,切莫再这般无礼张望。” 昭宛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眼里带了一丝笑,看初六掀起了车上的细竹帘子,便倾身朝外面看去。 这是昭宛第一次出门,外面是一条一直向远处延伸的田间土路,道路两边是水渠,水渠边种着桑树和榆树,水田里的水稻长得绿油油的,有佃农在田间拔除杂草,也有孩子沿着田间小路奔跑,但那些孩子看到他们的牛车后,就停下了脚步,没敢接近。 刘妪说:“大家都盼着今年能有好收成,日子也能过得好点。” 昭宛暂时对此没有深切感触,在初六附和的点头时,她依然盯着外面的风景冷静观察着。 刘妪开始唠叨她父亲彦卿公、她祖父存审公,甚至她伯父叔父们的丰功伟绩,然后让她要有他们的风采,回府中去了要如何如何…… 她正说得有劲儿,牛车突然停了下来,车辕上坐着的赶车老翁在外面说:“这是符公府上的车架,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刘妪一惊,马上停下了唠叨,昭宛很冷静地说:“阿奶,外面有很多衣衫褴褛的路人,这是流民吗?” 原来牛车早就驶出了符家庄园的范围,驶上了前往宛丘城的大道。 路上人不少,但多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之人,刘妪赶紧让初六放下车帘子,不让昭宛看外面,她自己则从前面出去了,对外面呵斥道:“符公府上的车架也敢拦,尔等穷寒不要命了!” ※※※※※※※※※※※※※※※※※※※※ 主人公二娘子符昭宛 符家人物: 祖父:符存审(秦王) 父亲:符彦卿(祁国公) 主母:张氏(已过世),杨氏(继室) 大兄:符昭序(张氏养) 二兄:符昭信(张氏养) 大姊:符昭瑾(张氏所出嫡长女) 二娘子:符昭宛(本文女主人公,婢女所出,生母过世) 大伯父:符彦超(泰宁节度使,追增太尉,已死) 二伯父:符彦饶(滑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已死) 符昭宛乳母:刘氏 婢女:初六 ~~~~~~~~~~~~~~~ 之后这篇文每晚八点钟更新,写正分评论□□红包的活动,会持续一个月,明晚会公布今晚的结果。长评都会送分的,期待大家能为我写长评啊~ 第三章 第三章 “老丈,我们是从邢州躲兵乱过来,您行行好,赏我们一口饭吃。”一个中年妇人拽着老翁牛车上的牛轭不让他赶车离开,“您看我家孩儿,已经三日没有饭吃,真快走不动了。” 除了这个中年妇人外,周围还有不少其他流民,眼巴巴地望着老翁和刘妪。 这路上行人不少,但能用得起牛车的却没有,又看这牛车简陋粗鄙陈旧,想来不是高门大户人家的车驾,这光天白日里,才有不少流民敢来围住他们。 刘妪大约是看这为人母的妇人可怜,实在不忍心,就回头从车厢里拿了一个装了点心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两个煎饼,递给了那个中年妇人,又大声呼喝道:“快走,快走,别堵着我们,我们还要赶路。” 她这煎饼刚露面,其他流民就激动起来,有人眼巴巴看着那中年妇人手里的煎饼,那妇人赶紧把煎饼紧紧拢到了怀里,又抠摸出一个来分给身边跟着的两个孩子吃,她顾不得朝刘妪道谢,看有人想来抢煎饼,脸上再无丝毫刚才的哀求可怜,露出如要吃人的凶恶之态,护着自己的孩子走到了一边去。 而刘妪尚没有再进车里,其他流民已经一哄而来,把牛车围得死死的,“可怜可怜我们,阿婆,给我们点吃的吧。” 看这些流民得寸进尺,拉着牛车攀着车架,几乎是要强抢了,刘妪大怒,“尔等速离,这是祁国公符公府上车驾,尔等从北面来,难道没听过符公大名。” 根本没人相信刘妪这话,符公是什么人,家里会用这种车驾? 好在符公名声不错,不若喜搜刮民脂民膏的杜重威杜公那般让人憎恶,这些流民虽然没有被刘妪的话威胁住,但也没有因为愤怒砸车,只是越围越紧,要抢刘妪手里的包裹。 老翁想要驾车离开,又驱赶着人群,但这些流民根本不愿离开。 刘妪抢过老翁手里的鞭子,一鞭子挥向几乎要爬上车驾的一个妇人,“大胆!” 那妇人一声惨叫,伸手抓住了刘妪手里的鞭子,随着她掉下车驾,刘妪也被拉了下去。 刘妪摔得不轻,一声大叫,“狗奴,放肆!” 看刘妪被拉下车,不少人都蜂拥而至,想要爬上车驾抢里面的东西。 老翁大骂着要救刘妪,但他是跛子,又身单力薄,一时根本难以摆布开,也被拽下了车辕。 初六听到外面的声音,吓得不轻,却把昭宛护在身后,车帘子被扯了下去,一个满脸脏黑的老翁伸手进车里抢东西,其他人也要进来抢,初六大叫起来,“这是符公府上车驾!” 但无人听她这话,昭宛也为这突如其来的不可控制的场面感到震惊,在有人要拽初六时,她把初六一手搂住,一腿伸过来,就把人狠狠踹了出去。 但踹了一人,后面还有更多流民。在车帘子被扯掉之后,流民看到车里居然有不少东西,昭宛穿得实在不赖,头上有金簪,耳朵上有玉耳珰,加之车里只是两个小少女,此时不抢白不抢,流民们朝车上蜂拥而来,不断抢夺车里的东西,生怕动作慢了,车上的东西就被别人先抢走了。 唐末军阀混战以来,至如今后晋,已经数十年,这数十年时间里,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统治阶级,不过是“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是一个道德和道义同时沦丧的时代。 只要能活下去,抛弃所有都在所不惜,不过是抢劫稍有善心的人,又算什么。 这时候,盗窃、抢劫成风,而更有武力的人,则已经占山为王,实施更大规模的抢劫。 别说只是抢劫车上的东西,甚至有人想要拉扯掉初六和昭宛身上的衣物和首饰,初六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尖叫。 而昭宛没想到刚从那封闭庄园里出来,就会遇到这种事,她倒没有吓傻,只是一时尚且没有转过头脑来,等听到初六的尖叫,她才回过神来,拽住初六,一边将车里的东西踢下车让流民抢夺,一边飞快地往车外挪。在车里实在摆布不开,等到了车门处,再有人拉扯她和初六,她再不客气,几个想扯掉两人身上首饰的流民都被她狠狠踹开了。 这些流民都是饥民,虽然有狠劲儿,但因为忍饥挨饿加上长途跋涉,力气上实在差了一截。 昭宛在数息之间就带着初六从流民堆里逃了出去。 刘妪大叫着要来救昭宛,看两人自己逃出来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对这些流民是又恨又气,又可怜昭宛受了这种惊吓。 不过他们尚来不及对这些流民发火,路上流民看到这里有东西可抢,由近及远,大家都跑了过来,想要分一杯羹,有没有抢到东西的人,就再次把目标放在了活人身上,眼发绿光地朝昭宛他们扑了过去。 刘妪一看情况已经完全脱出了控制,她虽然自从做了昭宛的乳母就再没有见过流民暴/乱的场景,但这不代表她不知道事情轻重,这些流民饿极了,把人生吃也是有的,更何况是抢他们的东西。 “快跑。”刘妪也不管那个瘸腿老翁了,拽住昭宛,就往道路一边跑去。 路上本来有其他行人,但看流民瞬间暴/乱抢劫牛车,一时害怕自己受到波及,都开始逃跑躲避,全无人过来帮忙。 劫掠的暴/乱和恐慌气氛瞬间在宛丘城外面数里的道路上扩散开来,这些流民不再是抢劫刘妪和昭宛等人,其他平民也都成了抢劫的目标,一时间,道路上一片混乱。 打架、叫骂、哭泣、尖叫等等声音在昭宛的耳边响起,这些声音如充斥了昭宛的整个世界。她所在的身体,这个昭宛自出生的十几年的生活在她的脑子里不断闪过,她的成长虽在一方狭窄的世界里,但同此时的混乱比起来,也可算是安详的生活了。 昭宛不知道从哪里抢过了一根棍棒,瘦弱的手紧紧握着棍棒,将接近他们的流民打开,刘妪第一次见她养大的小娘子居然有这样的一面,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伤心惶恐还是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昭宛的行为保护了他们。 正在道路上灰尘漫天叫喊漫天的时候,更大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渐渐高过了叫喊声,这些流民都是受过兵祸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军队的马蹄声,因为这种马蹄声,不管是契丹的骑兵,还是晋国的骑兵,只要到来都是很糟糕的事。 契丹的骑兵,会杀掉所有男人,抢走女人和他们所有的财产,而晋国的骑兵不会好太多,他们虽然不会杀掉所有男人,却会驱使他们,在他们交不出足够的税时,照样会杀掉他们,并抢走他们的妻女和财产。 很多流民在马蹄声传来时,已经开始逃跑,等马匹和它们的主人接近时,这一段刚发生过抢劫和混战的道路,所剩下的人便没有太多,在黄土弥漫之中,骑士骑马追击着有些流民,马鞭狠狠抽过向前逃跑的流民,很多流民都惨叫着摔进了黄土里。 除了那些沿着小道逃跑的流民,其他在大路上的,基本上都被骑兵抽翻在地了,只要有反抗的,甚至被有些骑兵的长槍当场刺到身上,一时间,血的腥味伴随着黄土的土腥味弥漫开来,有人生,已有人死。 昭宛被刘妪拉着手站到了路边,听到有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在大声道:“都跪下,跪下,不跪者格杀勿论。” 在天下各路节度军阀混战了数十年后,晋国的士兵,都是无情的,烧杀抢掠者决不在少数,不过,大多数士兵都是没有胆的兵油子,欺软怕硬,只会烧杀抢掠平民,在军队里混日子,有好处就一哄而上,要是没有好处,想要驱使他们去前线打仗,就比登天还难。但是,也有一些真正的勇悍的军队,而这队骑兵,就正是属于这种勇悍又无情,杀人如割草的士兵之列。 高大健壮的骏马在道路上巡逻着跑来跑去,地上再无站着的人,连昭宛都被刘妪拉扯着赶紧跪在了路边。 高头大马上的士兵,都穿着兵服,身上有软甲,手里有武器,可见是精兵。 他们冷酷的带着杀气的眼神在地上跪着的人群里扫过,有些流民浑身发抖,生怕自己是下一个要死的人。 虽然活着已经如此艰难,但是,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那谁也不想死。 越是艰难地活着的人,越是不想死。 有士兵大声道:“有身份文牒之人将文牒拿出来,跪到我的后方。” 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拿出了身份文牒,挪动着跪到了骑兵的后方去,而更多的人,根本没有身份文牒。 虽然朝廷希望百姓能够待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以交税和服徭役,但年年战乱,税收和徭役越来越重,加之北方兵祸年年,契丹兵所到之地,必是烧杀抢掠,而晋国军队也只是比那些契丹兵稍微好一点,愿意留在土地上耕种而不是逃跑的百姓非常少。 为了不被遣送回原籍去种地和服徭役,这些流民都没有身份文牒,有身份文牒的,则几乎都是路上的良民,这些良民,或者是陈州本地农民,或者就是一般商人。 昭宛听着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数了数,判断出这大约是十几人的骑兵队。 这时候,刘妪突然站起身来。 一马鞭要抽过来时,她大声道:“这是祁国公符公府上娘子,不知诸位健勇是哪位将军名下?” 她不卑不亢的话语让几个士兵看了过来,有一个士兵叫道:“校尉,这里有一老妪说他们是主公府上之人。” 那校尉马上骑马跑了过来,昭宛此时抬起头来,只见此骑在马上的校尉,乃是一高壮英武的年轻男人,男人面色黝黑,眼神冷如霜,锐如刀。 这校尉也正好对上了昭宛的眼神,昭宛冷静的面容让他些许惊讶,毕竟经历过刚才的混乱,作为一个小娘子,还能如此冷静,实在不易。 ※※※※※※※※※※※※※※※※※※※※ 让好基友帮忙选择了幸运数字,是9. 对应的评论是@lalajiaxi 亲的评,200点红/包已经送出,请查收,么么哒。 谢谢大家留评和送的霸王票~~~ 西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28 07:54:32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7 08:31:22 好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7 11:00:59 19054352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7 11:54:40 晒太阳的猫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7 13:47:43 之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7 13:55:52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7 16:34:11 小花的粘豆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7 20:19:55 第四章 第四章 既是叫符公主公,可见这些骑兵是符公手下的私兵。当此时代,一向是节度使手里的亲卫私兵战斗力最强,因为节度使愿意花很多钱物来豢养他们,而他们也是节度使手里的王牌。正如符公,每次胜仗得到的赏赐,他都是分给手下兵将,绝不私留,如此得到他们的衷心,让他们为他卖命。 所以这些节度使手里的兵将,也几乎都只听从这些将主的调遣,朝廷根本没有办法驱使他们。 这也是节度使无论在镇所做出多么伤天害理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朝廷也拿他们没有办法的原因。 朝廷生怕节度使兵变,安抚他们尚且来不及,根本不会处置他们。 刘妪赶紧将符昭宛从地上扶了起来,为她拍了拍身上尘土,又想找个纱巾为昭宛蒙上面部,但刚经历过混乱,哪里找得出纱巾,没有办法,只好用自己的袖子掩住昭宛的脸。 虽然这个时候底层平民家的女子是被契丹军甚至是本国军队劫掠的对象,在没有食物的时候,女子和小孩儿也最容易变成食物,生存尚且如此困难,但这些有兵马地位的节度家的内宅女子,并不允许如盛唐时候的女子一般在外抛头露面,如需在外面行走,必定要戴上遮住全脸甚至是身形的帷帽。 要说昭宛方才是否受到了惊吓,这是不可否认的,她此时心脏还扑通扑通狂跳,这一场混乱,骑在马上的强悍的骑兵,让她第一次真的正视自己所处的环境了,她真正有了自己生活在这个乱世的真切感。 她双眼大睁,眼睛黑白分明,并不回避骑在马上之人的视线。 刘妪时常会回宛丘城,身上贴身带有公验,当即拿出来要给那位校尉看。 但这些士兵里,识文断字的可没几个,不过能做校尉的士兵,往往能懂几个字,一个士兵将刘妪的公验拿了给那校尉看了一眼。那校尉点了一下头,便让士兵将公验还给了刘妪,道:“尔等先在此处等候,待我等禀报郎将,再来安排。” 刘妪看他骑马走了,不由惊讶,害怕昭宛和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很是着慌,赶紧问将公验还给她的士兵:“那郎将,乃是何人?要如何禀报?” 刘妪的公验只是她的身份而已,昭宛的身份并没有得到证明,那位校尉没有说明怎么对待她们,所以这士兵态度并不十分恭敬,只是看昭宛是一个白净秀美的小娘子,才收敛起痞气,说道:“乃是符公第二子。” “啊!”刘妪听后,激动地对昭宛说:“是昭信郎君,他前几年才随国公离家前往镇所,你还记得吗?” 昭宛略颔首表示自己记得。 刘妪赶紧又问那士兵:“二郎随着国公回府了,那昭序大郎呢,有回吗?” 那士兵听刘妪将符家的事说得清清楚楚,便心生了重视,回答道:“符大郎如今是徐州衙内指挥使,已经先于符公去了徐州。” 他正要说更多符大郎符昭序的事时,从宛丘城的方向又过来了一队人马,大家不由都把视线放了过去。 人马越来越近,最前面是一骑着乌孙骏马的年轻男人,乌孙马高大健壮,浑身马毛黝黑,神气十足。那年轻男人并没有穿着兵服铠甲,而是一身轻便骑装,骑装配着他英俊的面庞,少了几分肃杀,在英姿勃发之中,多了几分翩翩文雅风采。 在他之后,是另外几名骑兵,骑兵中间护卫着一名戴着长帷帽的女子,女子身材修长,骑在乌孙大马之上,背脊挺得笔直,虽然看不到她的容貌,也能感受到她的飒爽英气。 刘妪看到骑在最前面那位英俊郎君,当即喊他道:“昭信郎君!” 符昭信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马上注意到了刘妪和昭宛,还有几乎被吓坏的初六。 因几人非常狼狈,符昭信又离家有好长一段时间,一时几乎没认出昭宛来,还是那骑在马上的小娘子赶紧往这边来,并对符昭信说:“是二妹。” 骏马停在刘妪和昭宛她们跟前,符昭瑾并不需要人帮忙,利落地翻身下马,将头上帷帽前面的轻纱掀开来,看昭宛她们一身狼狈,便非常担心,说:“二妹,父亲同二兄回了家来,我便让二兄陪同我一起去庄子上接你,没想到你却在这里?方才是不是出了乱子?你可还好?没受伤吧?” 面前的小女娘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已经长得相当高,身姿如竹,颀长挺秀,面容白皙,秀眉挺鼻,目如秋水,唇如涂朱,美丽又大方。 昭宛被她殷殷关怀询问,本有的陌生感随着她的柔声细语而消散,她回答道:“阿姊,我没事,阿奶和初六护住了我。” 刘妪看了一眼被昭宛扔在地上的木棒,对昭瑾说:“大娘子,二娘子她受惊不小。我们是得知国公回了府,老奴想着无论如何要让二娘回府中拜见父亲,这才收拾了行李回府,哪成想,路上遇到了流民,老奴给了他们煎饼,反而遭了他们抢劫,现如今,牛车里的东西是被抢光了。” 符昭信也下了马,过来看了看昭宛,见她头发虽然些许凌乱,但两年未见,这个一向怯懦的二妹如今是长大了不少,已如花苞在慢慢开放,在沉默里带上了明艳,引人注目。 因这是符家女眷,先前那校尉只是过来向符昭信问候了一声后,便按照规矩去处理这些流民的问题了。 按照朝廷规定,这些流民,犯有抢劫罪,都该送进牢里去,但是,流民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处理,最多是将他们带去服徭役。 昭瑾看昭宛不对昭信问候,怕她一直在乡下庄子里,忘了府中的事,便对她道:“这是二兄,你怎么不对二兄问个礼?” 昭宛这才对昭信行礼道:“二兄。” 昭信对她颔首微笑,说:“大妹,二妹,咱们且先回府去吧。” 符昭信将流民之乱的事交给了手下校尉,昭宛也稍稍整理了自己,又安排了人送那牛车驾车老翁回庄子里去,昭宛这才带着刘妪和初六随着符昭信、昭瑾一起回府。 昭宛骑了一位士兵的马,初时尚不适应,但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加之他们并不需要纵马疾驰,便也不需要骑术多么高明。 昭瑾让自己的马走在昭宛的身边,隔着帷帽对她说道:“二妹,虽然如今天家正年轻力盛,但他不知休养生息、勤谨爱民,你看这流民,便知,这天下并不是太平的天下。若是你我是男子,倒是可如大兄二兄一般追随父亲去镇所去战场,但你我却是女子,又是节度家的女儿,你我能做的,不过是同门当户对之家结亲而已。” 昭宛看不到昭瑾的面容,不知她的表情,且她的声音很轻,本该是很难判断她这话背后的意思,但昭宛却在道路上泥土的腥味和马蹄的哒哒声里,体会到了她话语背后的凄凉。 大约是她要出嫁了,出嫁之前,都会彷徨和不安吧。 但这却是难以改变的。 正如昭瑾自己也明白这些道理。 昭宛说:“阿姊,父亲已经为你定下亲事了吗?” 虽然其他士兵的马在前后保护着她们,但因怕马蹄带起的泥土溅在两位小娘子的身上,他们骑着马便距离两人有些距离。 两人在马上说些私房话,便也无不可。 昭瑾答道:“是。定下了河阳李公李守贞之子。” 昭瑾的话语里并没有少女谈论夫家的羞意,反而平静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作为节度使家的女眷,加之昭瑾是符公嫡长女,从小虽不至于如男儿一般教养,但对她也并没有太过拘束,昭瑾对天下之事,便也有些了解,这位河阳李公,同她父亲一般是一方节度,她在从前便知道此公。 要是从前的昭宛,怯懦的她,会认为长姊这般谈论夫家不妥,虽认为不妥,但她一向又是向往着她的,因为昭瑾能做到的很多事,昭宛自己没有办法做到。 昭宛停顿了数息,说:“父亲说什么时候成亲了吗?” 虽然男婚女嫁要遵从三媒六聘,不管这个过程是否顺利,这都很耗费时间,不过处在这乱世,这些节度使家的联姻,也担心夜长梦多,往往婚事办得非常快,也许前几天才定下婚约,过几日就成婚,所以昭宛才有这么一问。 昭瑾看了看她,叹道:“还没有定下具体日子,但大约便是今年秋天了。” 没有几月时间了。 在昭宛的记忆里,在这个家里,除了对她不离不弃的刘妪和初六,便是这个长姊待她还算不错了。 她不由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刘妪和初六,不由对昭瑾感叹:“阿姊,你出嫁了,我们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昭瑾也同样感叹,但是,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 宛丘,乃是蔡水、涡水、颖水的汇聚之地,地处南北交通要道,即使在这乱世,也是一商贸繁华之地。 距离宛丘城越近,路上行人便越多,远远望去,宛丘城城墙高耸,城楼巍峨。 因有昭信带着骑兵护卫,他们飞快地入了城门,一路百姓皆慌乱地让道,又驻足打量着他们,等他们打马走过了再走。 有人望着行过的骑兵队,说道:“这是符家私兵。” “马上有两个女娘,都是谁?符家的女儿?” “不知是否符家女儿,不过定然是符家的女眷。不知你们可否听说,符公要同河阳李守贞家结亲,符公要将长女嫁入李家。” “这些节度,都是互相做亲家,一般人家,可怎么能高攀上他们的儿女。符第四将女儿嫁入李公家里,也是常理。” “是啊!这天下,不管是谁坐天家,这些节度,只要不叛乱,就是稳坐高位,加平章事,加太傅太保,也就是天家一句话的事。” “即使叛乱又如何,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天家呢。这天下,不过是兵强马壮者得知罢了。” 几人的讨论声渐渐散在行人的说话声里,再看那一队人马,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了。 ※※※※※※※※※※※※※※※※※※※※ 今天基友抽的评论是第14条,由@好妈获得,200点红/包已转,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霸王票~~ 之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8 20:36:46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8 21:02:58 胖冬瓜扔了1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6-08-08 21:33:37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8 22:34:06 茕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9 00:13:35 居然收到冬瓜的深水鱼雷,太感谢了~~爱你~~~ ~~~~~~~~~~~~ 居然忘了说七夕节快乐~~~放心,我没有狗粮放给你们,我还在码字中= = 第五章 第五章 在乡下待了数年,昭宛几乎要忘记自家府门朝哪边开了。 宛丘城虽不是边关要隘,却是一座坚固大城,又因地处南北交通要道,往北上的货物,几乎都是从此处换水路前往东京。 故而这里的繁华程度,甚至不比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差。 且在这天家如走马灯频繁地换的时代,东京、西京作为京都,首当其冲,无论是宫变,亦或是被乱军攻打,都会让这两京遭受战火。 故而很多富人并不愿意在两京安家,而如符彦卿这等一方大员节度,在天家没有强行要求的情况下,他绝不愿家人留在两京,以免被当做人质。 符家自符存审公发迹以来,开枝散叶,生有九子数女,九子里长子符彦超,次子符彦饶已经亡故,剩下的七子,可算是已经分家,大家并不是都住在宛丘。 而符家的女儿,几乎全是嫁给军中将领,最好的便是嫁给宗室或者节度。如今的归德军节度使,且担任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高行周的夫人,便是存审公的次女。而存审公的长女,则是嫁入了阎家。郓州阎家,阎宝在后唐庄宗时做过检校太尉、同平章事,担任过天平国节度使,在前几年天福中,还被追封太原郡王,由此可见阎家地位。 大街上行人如织,虽处乱世,但商贸并未因此断绝,相反,宛丘城商贸非常发达。 大街两边商铺林立,米粮店,胭脂水粉店,首饰店,水果店,鲜花店,吃食店,面店,肉铺,酒铺,衣料铺,药铺……应有尽有。 昭宛的目光从街上店铺里扫过,因出生后就没被允许在外面逛过,她对这街上的东西,了解并不多。 昭瑾见她对街上的东西很有兴趣的模样,便说:“过几日,我可以出门打些首饰,你可同我一起出门,便能好好见见这街市繁华了。” 昭宛感激颔首道:“阿姊,除了宛丘城,你还去过别处吗?” 昭瑾道:“哪能去别处,不过是在内宅闺阁中罢了。” 昭瑾回答着,倒并未因昭宛那话而觉得她不安分。 她又说:“生为节度家女子,外面多少人羡慕我们可以在内宅有安宁生活,不必在外漂泊衣食无着。” 不过昭瑾素小在读诗书孝经女德之外,便也会看家中的兵书和史书,故而有一般小女娘没有的眼光和大志。 昭宛道:“阿姊,你说得很对。” 不过一直待在内宅,连大门也不能出的日子,却的确不是昭宛的追求。 对会来到这个世界,她尚且迷糊,怎么会愿意迅速接受这个世界安排给她的内宅命运。 符家宅邸占据了宛丘城一条街道,宅邸已经遥遥在望。这里所住是宛丘城的高官贵人,大街上酒楼林立,也是字画铺、金玉首饰铺、脂粉铺等高档店铺的聚集区。 打马从街道上过去,昭宛突然心有所感,往一边酒楼上看去,一扇大开的窗户里,有两个青年男子正从窗户处往下看,昭宛一时没有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但是对方给她的似乎熟悉的感觉,却让她惊讶。 她敢肯定,无论是以前的昭宛,还是现在的她,都决计没有见过此人,但这人却让她无比熟悉,这种感觉可真怪。 昭宛甚至想骑马过去看看,但刘妪过来为她牵住了马,又对昭瑾说道:“大娘子,二娘未得主母之命便先出门回府之事,还请大娘子为她说项则个。” 昭瑾颔首道:“阿婆,你且放心,这事我知。” 昭瑾应下后,她又赶紧去同二兄符昭信说这事去了。 符昭信从十五、六岁起,便入军追随符公,在外三四年,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尚未婚配,对妹妹非常爱护。听昭瑾说了昭宛之事后,他就应道:“此事简单,说我们是从庄子里接到了二妹便是,对吗?” 昭瑾笑着点头,“多谢二兄。” 符昭信无奈摇了摇头,又说:“即使家中知道我们是在半路上接到二妹,也并无什么不妥。父亲不会介意此事。” 昭瑾道:“让杨氏母亲知道此事,总归不好,她会认为二妹是爱自作主张之人。我出嫁后,二妹在家,日子恐怕更加难熬。” 符昭信是庶出,但他在家从没有受过大的委屈,便认为家中在对待女儿上,也不至于有什么偏心之处。听昭瑾这么说后,他便问:“杨氏母亲待你们不好吗?” 在杨氏嫁给符彦卿公做继室后,符昭信便随着符公离家去镇所了,中途虽回家过几次,但也是来去匆匆,和杨氏并无什么接触,对杨氏也无了解。 昭瑾自然不好明说杨氏的霸道,便道:“杨氏母亲刚生了四郎,加之有三郎需要照看,自是没有精力再想着家中女儿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符昭信自是能够理解昭瑾话语里的意思,他看了看骑马跟在后面的昭宛,说:“我记得二妹只比你小一岁,她也会很快出嫁,在家时间不多了。” 说到这件事,昭瑾才为昭宛担心起来,说:“我出嫁后,昭宛的婚事,怕是要父亲放心上才好,二兄,到时候你可得提醒提醒父亲,或者你向父亲建议,不然杨氏母亲恐怕不会对她的婚事上心。” 符昭信道:“我会记得。” 昭瑾一笑:“二兄,你也该为我娶嫂子了。” 一直稳重的符二郎,不由脸一红,说:“功未建,怕是要等两年再谈此事。” “怎么叫功未建,此次阳城大战,你随在父亲身边功劳不小,不是还做了郎将吗?”昭瑾笑话符昭信的故作谦虚。 符昭信被她打趣得不好意思,赶紧一夹马腹,快走了几步躲开。 那间酒楼被甩在了后面,昭宛若有所思,眼见着符四公家的大宅大门就在不远处,她对即将面对的这个大家庭,心里实在有些迷茫。 好在刘妪对她说:“二娘,你得先去大娘子那边梳洗后,才能去拜见国公,你可知?” 她的话唤回了昭宛的神思,她点头道:“好。” 自从符公回宛丘,符公府上的门槛几乎就要被前来拜访的客人踏平了。 在这种情况下,昭宛随着昭瑾从后门入了府,而昭信则带着士兵从另一道门入府回报事情去了。 至晚唐开始,城中封闭的坊市制度便渐渐不复存在,城中居民沿着道路两旁修建房屋,便形成了更为方便的开放式街市制度,不过,这样于防火防盗自然不利,但在这天子频繁换姓的时代,一时也没有雄才大略的君主来对城市做更好的规划。 从鸿升酒楼二楼之上看下去,下面街道繁华,但也杂乱无章,乞儿遍街,小偷挤进人群,很快就得手,被钱袋主人发现,街上马上就是闹哄哄的抓盗贼之声,那盗贼尚没有跑太远,已经被兵勇抓住,一刀下去,便当街横死,鲜血溅在大街上,人们聚在一起品头论足地观看着,直到兵勇叫了收尸人来把尸体拉走,人们才渐渐散了。 而那拿回钱袋的人,将里面的铜钱倒出来,给了那抓捕盗贼的兵勇一大半,自己留了几枚,苦笑着离开了。 因盗窃严重,朝廷规定,只要犯盗窃罪,便被判处死刑,想以此来控制盗窃罪的犯罪率,不过人们生存尚且艰难,很多人是在饿死之前去偷盗,故而盗窃之人,并没有在如此重罪之下减少。 而所谓死刑,虽然很多地方并没有严格执行,但是有人当街杀死犯盗窃罪的罪犯,也无人来管束。 坐在二楼靠窗户的男子,名叫郭荣,他本姓柴,大约六七岁上,因家中贫困,就离家去了姑母家生活。其姑母嫁给了一个低级军官,此人姓郭,名威,因柴夫人一直无所出,郭威对柴夫人一往情深,不愿意纳妾,便收了这个侄子柴荣为养子,柴荣便改姓了郭。 这个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肤色是走南闯北被太阳晒出的麦色,剑眉星目,眼神深邃。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是跟着他一起行商的手下,叫郑好谦。 郑好谦刚见符氏一家人打马走过,同对面的郭荣说道:“大郎,方才那是符第四符公的家人和兵马吧,阳城一战,符公战功不小,据说是被天家加了同平章事,改武宁节度使。武宁节度经略徐州,这里倒是一个富裕之地。只是天家对刘公见疑,此次契丹南下,不用刘公,刘公此次无功,委实可惜。” 郑好谦嘴里的刘公,乃是郭荣父亲郭威效命的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刘知远。 郭威是刘知远的亲信,虽然郭荣如今不算从军,而是商人,郑好谦跟着他行商,也不算刘公手下之人,但刘公的一举一动,也的确是会关系到他们之后的前途,郑好谦自然对此非常在意。 郭荣说道:“刘公如今志本就不在讨得天家赏赐,比起在天家跟前建功,他是更想积蓄力量,成就王业。现在天下这些节度,有几人是真正为这天下打算,为皇位上的天家考虑,不过是为自己打算,一有机会,便想取而代之罢了。不过做得最显眼的便是刘公,天家自然对他生疑。” 郑好谦很受教地点头,他一向是没有大主意的,但对郭荣却是忠心,又说:“听闻符公要将大女儿嫁给李守贞的长子,从此两人便是姻亲了。” 郭荣说:“符公虽智勇双全,但素小在庄宗跟前,历经数朝,至如今为人却是十分谨慎,他要的是功名利禄,没有大心思,不似李守贞,李守贞不是安分的人。” 郑好谦说:“只是不知符家有几位女儿,这长女出嫁,符家之后又是同哪位节度结姻亲。不知道刘公是否有意,刘家大郎尚没有婚配,对吧?” 郑好谦探听消息是第一,别说外面的事,就是有些节度家里内宅的事,他也能知道不少。 他跟着郭荣一直走南闯北,别说北方晋国的事,就是南边南唐、吴越、荆南和南楚的事,他和郭荣也知道不少。 虽然刘知远只守着河东那一片地方,但靠着郭荣一直行商,打探天下消息,他却是对天下之势,尽掌手中的。 ※※※※※※※※※※※※※※※※※※※※ 今天被基友抽中的数字是6,对应的评论是@腐子的,红包已转,注意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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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面的郭荣也把大街上发生的事看在了眼里,说:“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诸侯之门,仁义存焉。非要有唐太宗皇帝这样雄才大略的仁君出现,这天下乱象,才能好转。不过,现在的天家既没有雄才大略,也不是仁君……” “听说之前契丹南下,阳城大围,生死攸关之时,天家还带着身边宠幸的伶人骑射玩乐。”郑好谦对当今皇帝嗤之以鼻。 “外有契丹威胁,内有诸侯异心,他这天下,恐怕坐不了多久,必出乱子。不过除了当今天家,宗室里其他人更扶不上墙。刘公想取而代之,只是时间问题。”因是在酒楼里,郭荣这话说得非常轻。 郑好谦倒因此干劲满满了,说:“刘公取而代之,身边人都该能封侯了吧。” 根据前面几朝惯例,节度使登上帝位后,朝廷大臣基本上都会换成他之前在镇所的班子,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郭荣没有接他这话,不过,他心里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现如今刘知远据河东自守,等待时机就会造反的事,别说东京城里的天家,就是天下百姓,也没有不知的。 但在刘知远没有真正造反的情况下,天家也不可能先下手为强,毕竟如今契丹一直在骚扰晋国,朝廷要对付契丹尚且艰难,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对付节度使,不仅不能对付,甚至要想方设法把他们稳住。 这天下乱象,想要治理,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郭荣起身道:“走吧,明日一早出城。” 昭宛在之前的当家主母张氏尚未过世前便被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了,杨氏作为续弦嫁入符家之后,她既不喜昭瑾的过分大胆,更加不喜昭宛的过分怯弱无能,所以继续让昭宛在乡下庄子里待着。符家人口众多,昭宛多年未回府住着,自然没有专为她留的闺阁了。 昭宛带着刘妪和初六只好先去了昭瑾住的闺院,而且她们带的行李被路上抢劫的流民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没有办法,只好全都放弃不要了。 所幸她不比昭瑾矮多少,两人身形相差不大,前来换一身昭瑾的衣裳也是可以的。 昭瑾刚带着昭宛进了院子,马上就被一小婢女小声惊呼道:“大娘,您总算回来了,方才夫人让李婆来叫你去她的庄谨院里说事儿。” 昭宛多年没回府,不认识这位小婢女,不过判断出昭瑾出门去接她,看来是瞒着夫人杨氏的。 昭瑾拉着昭宛往房里去,说:“你可将我出门的事对她说了?” 小婢女道:“婢子想您要去庄子上,无论如何得下午才能回来,这事根本瞒不住,只好给李婆说了。” 小婢女很心虚,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昭瑾身边的昭宛,因她入府就两年时间,这是第一次见到昭宛,虽然猜测她可能就是家里的二娘子,一时却又不敢认。 昭瑾已经带着昭宛进了内间寝房,她房里有四个婢女,一一过来了,她便说道:“二娘暂且先住在我这里,你们去把我那刚做好的蜜合色襦裙拿来给二娘穿上,再为她梳洗一番,一会儿她同我一起去见母亲。” 几个婢女应下后,又来给昭宛见礼。 昭宛在这个家实没什么地位,一直跟着昭瑾的年长婢女叫阿芙的,是张氏还在时,就一直在照顾昭瑾了,而且昭瑾此次出嫁,她也要跟着过去做陪嫁,因其地位高,自然就不大看得上一直以来以怯弱拘谨闹笑话闻名的二娘子。 她当着昭宛的面对昭瑾说道:“大娘,那蜜合色的襦裙,置好后,您还一次未穿呢。明日有各府夫人娘子前来作客,您不是说明日待客时候穿吗?”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昭宛只要有眼色一点,就知道要拒绝穿那一身衣裳的,没想到昭宛毫无表示,只是直直站在那里,眼神冷静地看着自己。 被她这么看了几眼,阿芙心里一跳,颇不自在,心想这个二娘子在乡下待太久了,一点节度使府中闺秀的礼仪都没有了吗,果真婢子所生就是上不了台面。 昭瑾些许不满阿芙这话,说道:“我衣裳不少,穿哪一身不是穿。再者,我就要出嫁了,明日待客,穿那身素雅些的秋香色更好些。那身蜜合色,我看更适合二娘一些,二娘肤白,穿蜜合色正好。” 昭宛木木杵在一边,其实她自认为自己随意穿一身能见人的衣裳也就罢了,哪里那么多讲究,但在她人的眼里,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身衣裳代表名声地位,至关重要,所以自然要在这上面争执。 昭宛对昭瑾说道:“阿姊,明日待客,你是长女,你不该为了我而把原来定下的计划打乱,不要将你的新衣让与我。” 昭瑾一笑,说:“一会儿我们去了母亲那里,我让母亲请裁衣娘子前来,为你多做几套衣裳。你年岁也不小了,不该再住在庄子里,当住回府里来,有父亲在府中,母亲不会再让你去庄子里。而一身衣裳,咱们姊妹骨血,也不当计较这点。” 住在城里府上,前途自然比乡下那个庄子里好,昭宛知道昭瑾是真的待自己好为自己做长远打算,不好再拒绝,接受了她的好意,道:“阿姊,多谢你。” 昭瑾抿唇一笑,说:“快去梳洗换衣吧。” 既然有昭瑾的“姊妹骨血”这种话,阿芙再有话说,也不敢说了,再说岂不是挑拨她们姊妹感情。 因阿芙跟着昭瑾实在有些年了,自己也总是被昭瑾当成姊妹一般待,她此时才突然明白,不管昭宛多么糟糕,她才是和昭瑾有血脉关系的姊妹。 昭瑾之前要骑马,穿的是男装圆领袍,此时也赶紧去换了一身襦裙,又重新梳洗换了发髻。 等她这边收拾好,昭宛也换好了衣裳重新梳了发髻。 她转过屏风看昭宛,见她跪坐在裀席上,背脊挺直,乌发白肤,点上胭脂唇脂,便是眉目如画,面似桃花,唇红齿白,渐渐长大的昭宛虽然依然沉默寡言,但却没有了幼时的怯懦胆小,端庄里自带矜持风流。 她想,她嫁去了李家,以后自是跟随夫君,要见一面娘家姊妹是千难万难了。 虽然她一向大胆,但在要嫁去陌生的李家之前,她不可能全无彷徨。 昭宛看到了昭瑾,只见昭瑾一身石榴裙,端庄美丽,昭瑾看她梳妆完毕,就对她说:“二娘,来,咱们去拜见母亲。” 昭宛起身随在了她的身后,问道:“不知阿奶和初六在哪里?” 昭瑾便叫什么一个小婢女说:“你去看看刘阿婆和二娘的小婢初六安顿好没有?她们暂且先住后院里,若是饿了,你们给打点些吃食。” 那小婢赶紧应下了,跑出去办事。 昭宛这才随着昭瑾出门。 符家自从存审公在军中崛起以来,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加之符四公彦卿做了多年节度使,无论如何,家里是有些家底的。符家大宅占地广阔,里面院落相连,雕梁画栋,花园里珍花异草,花木繁盛,婢子仆役成群,自成一安然的世界,全然没有外面世界的兵荒马乱、流民成灾、卖儿鬻女等乱象。 穿过花园,绕过几条廊庑,便到了当家主母杨氏所住的庄谨院。 在院门口的婢女看到两人到来,当即一愣,说道:“大娘,您回来了?国公正在夫人这里,方才夫人让人去叫您。但听说您随着二郎出门了,不能前来。” 她出门的事,在短短时间就被传得府中小婢也知,昭瑾自是生气,但她只是面无表情从婢女身边走过。 ※※※※※※※※※※※※※※※※※※※※ 今天的幸运数字是12,对应的评论是@mr 的,红包已送,注意查收,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霸王票,:-d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0 22:05:00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0 23:35:14 第七章 第七章 庄谨院处在前面主院的后方,修建得庄严大气,正房阔五间,昭瑾带着昭宛踏入了正房大门,管事婢女看到两人,只朝昭瑾行了礼,说道:“大娘,国公同夫人在里间,且容婢子先行通报。” 虽然昭宛被婢女们直接无视了,但她也没太在意,或者在意也并无什么用处。 倒是昭瑾面色很不好。 那婢女进去通报后,很快就出来了,说:“国公和夫人有请。” 昭瑾没有应她,对昭宛说:“二娘,我们进去吧。” 婢女打起帷帐帘子,两人走了进去,穿过次间,进了里间。 杨氏在二月间生下了四郎,按照符家之前就定下的名字,这个小孩儿应该叫符昭愿。 杨氏房中,引入了不少南边南唐打造的垂足坐的高式家具,有椅有凳有榻有桌。房间布置,同昭宛在庄子上的房间还有昭瑾的卧房很不一样。 但很显然,祁国公符公彦卿很喜欢这样的高式家具。 他垂足坐在椅子上,正抱着他的小儿子四郎,一向征战沙场满身铁血硬气的男人,此时却眉目柔和,可见他对这个小儿子非常喜爱。 而他终其一生,即使以后又有其他儿子,他也的确最爱这第四子。 杨氏生了孩子刚过百日,此时穿着藕荷色宽领对襟衫,披着披帛。她做符公续弦只四年多时间,年龄只比符四公的长子昭序大一岁,是以她嫁过来后,已经成人的大郎昭序二郎昭信为避嫌就一直在外追随父亲,只昭序回家同张氏完婚时,两人才回来过一趟。 杨氏年轻貌美,嫁入符家四年便连续生了两个儿子,符公自然对她另眼相看。即使是老夫少妻,他也对这个妻子非常敬重,不会轻易驳斥她的话语和决定。毕竟她是他两个儿子的母亲,而且又在老家管着一大家子人。 昭宛多年未见父亲,如今看到,见符公穿着藏青圆领袍,身上卸下了在外的杀伐之气,倒显出几分儒雅来,只像个富家翁。 昭宛出生时,符公便已过了而立,此时算来,他当是要近知天命之年了。 虽然庚龄不小,但老骥伏枥分外勤勉,并不显老态疲态。 符公年轻时便是俊俏郎君,如今风采依然,也难怪杨氏作为杨信嫡女愿意嫁过来做续弦。 昭瑾带着妹妹赶紧行了礼,“父亲,母亲。” 符公将怀里的儿子递给了乳母,对两人道:“在家中,随意些就好。” “是,父亲大人。”昭瑾回道,这才带着昭宛起身来。 杨氏看着温柔,脾气坏起来,比在外面打仗的将军还要坏几分。 不过在符公跟前,她是不会表现出坏脾气的。 她柔声说道:“大娘,方才我让人去你那碧桃院里叫你过来,却没找到你的人,李婆回我说你随着二郎骑马出门了,是去乡下庄子里接二娘子,这是接回来了?” 昭宛往前进了半步,对着杨氏再行了一礼,“拜见母亲。” 杨氏一笑,说:“哎哎,看咱们家大娘多么疼爱妹妹,一大早就专程骑马去接你。” 她故意加强了“骑马”二字,虽然盛唐之时,女子打马球也是上层贵族风行的活动,但到晚唐时,对女子的束缚便越来越多了。他们这等富贵人家,节度作为一方诸侯,希望家中女子不要太放纵。 昭瑾骑马出门,并不是好事。毕竟外面那么乱,谁知道会不会就出了什么事。 昭宛抬头看了杨氏一眼,刚产子百日的杨氏很丰满,面带笑容,却不免依然在故作温柔之下带了严厉甚至是些许刻薄。 昭宛不想昭瑾为自己受累,便对着符公道:“女儿听闻父亲大人回府,多年未见父亲,实在想念,阿姊担心我路上安全,随着二兄一同亲自去接我,女儿万分感激。若是此事有所不妥,还请父亲母亲降罪于我,不要责怪阿姊。” “哈。”杨氏没想到昭宛在乡下住了几年,居然变得能说会道了,不由低呼。她方二十出头,虽有豪族之家养出的各种治家手段,暂时却实在不是能沉住气的人。 符公在军中便素有有勇有谋的名声,虽然他是治军,不是管家,也几乎不理会家中后宅的事,但妻子同长女次女面合心不合,他还是能一眼看出的。 他说:“既是回来了,那便好好安顿下来。” 昭宛道:“多谢父亲。” 又朝杨氏说:“多谢母亲。” 要是没有符公在家,昭宛胆敢擅自回来,定然会挨一顿骂,又把她送回庄子上去。但是有符公在,杨氏便也不好不好好安顿这个女儿了。 昭瑾是符公嫡长女,平素即使写信,也会提到她,符公对这个长女自然是熟悉的,但他军旅倥偬,一直在外,对昭宛这个闷声闷气数年未见的庶女,实在不了解。 此时所见,昭宛已经长得颇高了,亭亭玉立,肤白貌美,在端方贞静之外,多了几分沉默的英气。 不愧是符家之女,符公不由对她很满意,颔首问道:“二娘如今多大了?” 杨氏自从嫁入符家做续弦,每年要在符公的镇所同宛丘老家之间奔波一趟,加之家里主人连带仆婢,以及护卫私兵,得有数百人之多,而且还要管着田庄和商铺,各种事项,繁杂不堪,她又要生孩子,哪里有精力时间来关注昭宛到底多少岁了。对符公这个问题,她是不知的。 昭宛回答道:“父亲,女儿十四。” 昭瑾也道:“二娘只比我小了一岁。” 杨氏赶紧让两个女儿坐,在一边伺候的婢子便端了两个杌子过来,昭瑾和昭宛这才坐了。 昭瑾便提道:“二娘刚回府来,没有安排住处,不若便住在我的院子里,待我出嫁,那院子便归二娘住,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昭瑾是家中嫡长女,她住的院落自然没有哪里不好,杨氏心里不大乐意,却又不好拒绝,便说:“你二人姊妹情深,这有什么不可呢。” “多谢母亲。”昭瑾又说:“二娘在乡下多年,实在没有置办什么衣裳首饰,她年岁不小了,怕是也要父亲和母亲多为她考虑则个,还请母亲叫来裁衣娘子,为她量体裁衣,毕竟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见了客人,方不至于失了咱们国公府上的体面。” 杨氏心里怄气,但昭瑾这是合理要求,自是不能拒绝,她说道:“虽二娘在乡下庄子里养病,但并未少她吃穿,既是回府了,那便再做些衣裳便是,首饰恐怕得慢慢来,该添置的自是会添置。胭脂水粉等物,也绝不会少了她的。” 前来拜访符公的客人络绎不绝,符公在后宅里坐了一会儿,便又回前院去了。 昭瑾带着昭宛也不想在杨氏处两方两看相厌,两人在看了看弟弟后,便告退离开了。 回到昭瑾的碧桃院,院中种着两株桃树,桃树乃是昭瑾昭宛的姑母,也就是嫁给节度使高行周的符氏所种,如今已有二三十年了,桃树开枝散叶,树冠巨大,这个时节,碧绿的桃子点缀在绿叶之间,在明媚阳光里甚为可人。 昭瑾已让婢女将碧桃院的西厢房收拾了出来作为昭宛的闺房,而在之前,这个房间是昭瑾的书房和琴房。 因第二日家中要招待客人,昭瑾便要做些准备,到晚些时候,去给父母问过安,又用过晚饭,她才闲下来。 昭宛有了新的卧室,卧室里也如她在庄子里的住处一般,都是矮式家具,所以一应用具都比较简单。 刘妪和初六依然在她的房里照顾她,刘妪很担心她在府中不习惯,不能顺利和人应答,但听闻她除了依然话少外,倒没有像小时候那么过于怯懦,她便也放下了一些心。 当即又不断交代她,让她在第二天的家中宴会上要多认识一些人,还说:“这里府中不像乡下庄子里没有门当户对的玩伴,你该多结交些闺秀。即使你以后出嫁了,也该有些闺中密友才好。” 昭宛只得点头应下,心中却并没有太上心,她至今尚没有太适应这里的生活。 北方年年征战,苛捐杂税和征兵让百姓疲于奔命,生产受阻,人民贫弱;而南方南唐在烈祖李昪“弭兵休战、保境安民”的休养生息政策下,民不知兵乱,国家富裕,商业发达。 北方贵族使用的很多奢侈品,基本上都是从南方而来。 宛丘城作为南北交通要道,统辖宛丘的忠武军节度使又和南唐的清淮军节度使隔着淮河相望,颖水流经宛丘直达淮河,成为南北水上交通的要道,宛丘的繁华,与此分不开关系。 符公府上的一应用度,很多都是南唐而来,极是华美精致。 昭宛躺在床上已要睡着,初六进了里间来,小声说:“二娘,大娘子过来,说是想和你抵足而眠说说私房话。” 昭宛不得不坐起了身来,说:“请她进来。” 昭瑾已经进来了,这是她的院落,她穿着寝衣,外面披了一件薄衫,踏着云头履,跪着上了昭宛的床。 就着房间里一点烛光,昭宛捞了薄被,让她上床来。 昭瑾笑着和她挤进了一个被窝里躺着。 初六整理好床帐子,问道:“大娘,二娘,可要婢子灭了灯烛。” 昭瑾说:“好。” 昭宛道:“你灭了灯烛,便去睡下吧。” 虽然府中为初六安排了住房,但她要守夜,便不能回住房睡觉,只在昭宛寝房的外间榻上睡下。 望日刚过,万里无云的夜空上月色明亮,从半开的窗户照进房间里来,并不比烛火光弱。 昭瑾侧身看了看身边的妹妹,说道:“如此睡在一张床上,上一次,还是三四岁时,我想你定然是不记得了,我也只有朦胧记忆。” 昭瑾热情大方又不失温柔细心,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长姊。 昭宛说:“上一次同床共眠,我的确不记得了,但这一次的事,我定会终身不忘。阿姊,你待我好,我自是都记在心里,不会负你。” 昭瑾温柔笑道:“我们是姊妹,爱护你自是应当,哪里又需要说负不负呢。” 昭宛本是个心冷如铁的人,不知为何,偏偏被昭瑾带起一股感伤,她说:“只怪没有时间多相处,只盼阿姊去了李家,能够事事顺意。” 昭瑾叹道:“府中虽然富贵,却失了单纯,之前想你在庄子里也好,至少没有府中这些腌臜气受,但想来也是我想差了,该早些让杨氏母亲接你回来,无论如何,多见些人见些事,以后嫁人了也能多些应对法门。我要嫁去李家,倒也没有什么可怕,他们男子自是要在外谋着功业,女子有自己的活法,即使去了李家,无论如何,也只是咱们符家这般过活罢了。事事顺意怕是不成,但也不可能太差。” 昭宛倒没想到昭瑾这么想得开,她说:“阿姊是有大智慧的人。” 昭瑾笑说:“不过是耍耍嘴皮子而已。有时事情不顺意,我也照样要躲在被子里哭的。” 第二日一大早,昭瑾和昭宛去向杨氏和符公问了安,又被杨氏叫着说了些府中办宴会的事,两人才回了碧桃院里。 昭宛在朝霞里盯着院子里桃树上的果子说:“这果子再过些日子就该熟了罢。” 昭瑾道:“这个桃子得入伏了才甜,还有些日子呢。就这两树,每年得有数百斤桃子出产,够整个府里吃的了。到时候也不会差你的。” 她的话语说得欢快,但想到入秋后她就要嫁人,将来是再不能看着这桃树开花结果并在盛夏边乘凉边吃桃子了,不由又有些不舍得离家。 裁缝娘子来为昭宛裁衣时,外面婢女通报,说金氏夫人来了,昭宛尚且迷糊,刘妪赶紧凑在她耳边说:“是三娘和六娘的生母,你不记得了吗?” ※※※※※※※※※※※※※※※※※※※※ 今天被基友抽到的数字是7,对应的评论是@小腐蛇的,红包已送,注意查收么么哒~~ ~~~~~~~~~~~~~~~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mua~~ 之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1 19:50:05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1 22:54:05 野花不要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1 23:41:23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2 00:05:34 ~~~~~~~~~~~~~~~~ 之前有亲让介绍柴荣的书,我个人觉得最好看的是姜狼的《柴荣是个好皇帝》 而这一篇文的参考书目就有点太多了,而且大多枯燥,恐怕喜欢看的人不多,其中最不枯燥的是《资治通鉴》,多看几遍,就会发现很有意思。还有《旧五代史》《新五代史》《五代十国史》《五代十国制度研究》《中国行政区划五代十国卷》《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后唐兵制》《中国古代职官沿革室》《后周禁军》等等,要是不是专门写文要用这些资料,个人觉得不用费力看这些书。这些书只是本文背景,不用专门去看 第八章 第八章 祁国公府上人口众多,事情也多,昭宛又一直以要养病而被冷待在乡下庄子里长大,哪里认得府中几多人。 不过这个金氏,昭宛却是知道的。 她是过世的主母张氏的陪嫁,非常能干,张氏在时,她帮着张氏处理府中一应事情,对张氏极其衷心。在张氏生病时,她又一直守在张氏病床之前,也是因为担心张氏看到昭宛心情不好病体更加沉重,她便提议以让昭宛养病为由把昭宛送到了乡下庄子里去。 张氏过世前,符公专门抽了时间回宛丘来,张氏大约恳求过符公让金氏做继室,但以符公之后续娶了杨氏来看,符公并没有答应张氏的要求。 虽然没答应,但符公给了金氏妾的身份,甚至为她请了诰命,所以金氏虽是妾室,但不是一般妾室。 而在张氏过世,杨氏没有入主符家之前,符家都是由金氏打理的,她能将符家这么大一个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是个有能力的人。 在张氏过世后,金氏便陆续生了三娘子昭瑜,和六娘子昭玘,而符公也在镇所又收了几个女子,其中胡氏为他生了四娘子,又有女子生了五娘子,不过五娘子在一年前夭折了,这些事情,都是刘妪当闲话讲给昭宛听的。 主母杨氏不顾安危不断往符公镇所去,大约也是因为符公正值壮年,不断纳妾,让杨氏心生不甘。 即使后来杨氏入主了符公府,但她经常前往符公镇所,不在宛丘家中,宛丘府上的事,依然要金氏做主打理,所以金氏地位在杨氏入主了符公府后,并没有下降多少。 而金氏不仅待昭瑾如己出,更是奉她为主,所以杨氏即使不喜欢昭瑾这个不比她小太多的女儿,她也拿昭瑾无法。 这样的人物居然亲自来拜访昭宛,别说刘妪这等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精明老妪觉得蹊跷,连昭宛这种对内宅之事懵懂无概念的人,也觉得这事很蹊跷了。 昭宛说:“快请夫人进来。” 不用请,金氏已经进来了。 她的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娃,乃是符家的三娘子昭瑜,昭瑜如今四岁上,如面团一般白嫩可爱,跟在生母旁边,黑溜溜的大眼睛柔柔地看向房里,所谓剪水双瞳,就该是这样的了吧。 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姿容,符家的女儿,看样子都是出色的美人。 金氏有夫人的诰命在身,虽是妾室,房中众人自然要向她行礼。 金氏挽住昭宛的胳膊,说:“二娘,不必多礼。” 又让裁衣娘子继续为昭宛量身,她则坐在了一边的榻上,拉过三娘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在打量了一番这间由书房改成的卧室后,说道:“大娘子一向仁厚,又最心慈,知道爱护妹妹,把这间书房收拾成卧室给二娘子你住着,这里倒也不差。” 刘妪道:“这是大娘子有心了。” 金氏一笑,说:“二娘这身衣裳,本是大娘子的罢,衣料还是我为大娘选的,如今穿在二娘身上,也不差,可见两姊妹身形相当,这也难得啊。” 金氏越说,昭宛越糊涂,完全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说她不明白,连刘妪都不明白。 “为人要知恩。当年二娘在她生母肚子里时,差点就生不出来了,是先主母张夫人不计前嫌,一直守在她生母跟前,又请了三个稳婆,才让二娘子平平安安落了地。”金氏继续数落。 关于她生母的事,昭宛也听刘妪说过几句,她生母本是先主母张氏身边的一个小婢,这小婢是父母皆亡被伯父卖了的流民,被张氏路过看到,见她眼神灵动形容可怜,一时发下善念,将她买下了,带在身边教养,只是在符公在镇所时,张氏派她去送了一回东西,没想到她回来时肚子里就揣了个孩子,张氏当时就怒不可遏,却又不可能真把这小婢杖毙了,这才有了昭宛。 要说以前的昭宛,因为她生母的事,对张氏从小就有愧疚讨好,但此时的昭宛,听了金氏的话,她却难以生出愧疚和感激之情。 大约是我太冷漠了吧。昭宛这么想。 刘妪在旁边应声道:“先主母张夫人是最仁善不过的人了。” 金氏说:“你们能一直记得这些才好,人要知恩图报,不然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金氏又在昭宛这里坐了一会儿,直等着裁衣娘子为她量好了身谈好了衣裳样式,这才起身叫昭宛随自己一同前往庄谨院,因为已经有客人前来了,杨氏让她们去露脸。 金氏走在前面,刘妪在后面看昭宛一直面无表情也不知做出些欢喜神色来,就小声同她说道:“金夫人也没有什么坏心,不然不会让你随她一起去正院里见客。一会儿见了客人,无论如何要开心点。” 昭宛对上她恳求的眼神,只好点头应了。 宛丘城里颇多豪门之家,不过其中以符家为最。 而符家几房之中,至如今,又以符四公家里最位高权重富贵如锦。 昭宛随着金氏进花厅里,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杨氏穿着茶色对襟衫,下着大红石榴裙,风韵饱满,又很年轻,十分美艳。 而其他人家的当家主母,可没有她这份年轻和娇俏,也没有她的地位,故而很显下风。 昭宛随着金氏对着杨氏行了礼,金氏还特别细心周到地为昭宛介绍了在座诸人。 包括符七公的夫人李氏,李氏是前朝宗室,在后唐时,她身份贵重,但至如今,越是前朝宗室,反而越要小心谨慎;而符家另外几兄弟,家人几乎都跟着在任上,并没有一直留在宛丘。 除了李氏,还有陈州刺史的夫人,忠武军节度使偏将的夫人、推官的夫人,陈州偏将的夫人等等。 一应人认下来,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虽是内宅娘子,但作为官家夫人,她们绝不是不知天下之事的,大家有理有据地谈论起了天下大势。 起初自是要谈一番祁国公在阳城之战中的功劳,之后再说到如今的天家,谁都知道如今的天家不像能让天下长治久安的明君。 有位夫人小声说道:“据闻如今河东节度使刘公,根本是虚应皇命,说不得过几年就该造反了。” 众人都不觉得这事奇怪,但依然要惊呼两声,其实手里有兵马有钱粮有地位的节度使,谁没有想过坐上天家位置的美梦,只是看是不是真一心要去实施罢了。 杨氏说:“如今北狄才是咱们晋国的大患,其他事,倒在其次了。” 另一位夫人道:“北狄契丹攻打咱们晋国,也不过是在北方劫掠罢了,最多打到东京西京,难道能打到咱们陈州来?” 又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不管如何,总归不会打到陈州来。再说,就算北狄攻下了东京西京又如何,难道契丹能够留下来治理咱们晋国?而上面天子是谁,下面的节度使就不做节度使了吗?” 这话说得虽然大逆不道,但是,却不只是这些有镇所的高级将领的夫人这般想的,那些有兵马钱粮的高级将领,谁人不是这么想呢。也正是他们这么男子这么想,在家里谈论起来,这些夫人们才有这些言论。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众人却都附和起来,可见这几乎是天下共识。不管谁做皇帝,她们这些有背景的正室夫人,只要不死丈夫,日子都不会太差,或者即使死了丈夫,之后回娘家或者再嫁,或者跟着成年的儿子,日子也是照样过的。 昭宛虽然没有附和,但也知道大家说的就是现如今的天下的正理。 不过她却想,如今天下,节度使靠银钱豢养和笼络下面的将领和兵勇,上面的皇帝依靠放纵和官爵笼络下面的节度使,这天下之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真正的忠勇,大家各为其利,而为天下百姓谋的人,又有几人。 道德尚且沦落至此,想要有一个太平盛世,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年,她这一生,就要这么在乱世里过了吗? 随着各位夫人将话题转向胭脂水粉和其他南方来的精美南货,感觉有点闷的昭宛暂时告退借着更衣从花厅里出去,坐在杨氏身边陪着的昭瑾见她出去,便也告了罪先出去了。 杨氏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便笑说:“这些小娘子,坐不住,要出去透透气,那便都出去玩一玩吧。” 跟在自己母亲身边的几位小娘子都如蒙大赦,赶紧跟着出去找昭瑾玩了。 说南边来的南货,她们倒是很有兴趣的,不过之前说军国大事的时候,她们便已经听得烦了要打瞌睡,此时能出去到院子里走走看看,是最好不过的了。 见昭宛站在一株石榴花树下,昭瑾提着秋香色的长裙赶紧走了过去,说:“不是要去更衣吗?怎地在这里?” 昭宛歉意道:“阿姊,我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实在坐得有点乏了。”再说,她不过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庶女,在与不在,都没有关系。 昭瑾说:“是不想听夫人们闲谈了吧。” 昭宛虽未应和,却笑了一下,表示正是如此。 昭宛道:“昨日从乡间一路过来,流民甚多,甚至起了抢劫的乱子,天下已然如此模样。不过该富贵的依然富贵,各位夫人倒是想得明白。” 昭瑾疑惑于昭宛说起这个话题,她道:“这富贵,也不过是父亲和兄长拿命搏回来的。祖父过世之前,便说过,家业全靠他数百战搏命而来,子孙当戒奢戒侈,勤谨处世。父亲对大兄二兄,也有此要求。” 昭宛叹了一声,“是,阿姊所言甚是。我只是感叹,不知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昭瑾一笑:“作为女子,我等不过是世上浮萍,依附父兄夫君等男子生活,哪能决定天下太平这等大事。如真有人能让这天下恢复盛唐荣光,百姓安居,那定是一位伟男子。” “你觉得父亲可以吗?大兄呢,二兄呢?”昭宛凑近昭瑾,看着她笑着低声问。 昭瑾一惊一愣,随即就笑了,她似乎还真的仔细思考了起来,最后说:“我不知,但看父亲甚至不愿意将家眷带在身边,也绝不拂天家之意,过分谨慎,他怕是不会去做那出头之人,大兄二兄更不必说,无雄才大略,不如父亲多矣。” 这下轮到昭宛一惊一愣了,昭瑾的确是位有见识的人。 昭瑾看着她说:“你竟然会问我这个问题,你这小娘子,想法倒多,想做公主吗?还是省省吧。” 昭宛尚没回答她,另外几位小娘子就找了过来,其中一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娇俏小娘挽住昭瑾的手,说:“大娘,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军将家的儿子,只要能入伍建功,上阵父子兵,将来都是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对儿子来说,嫡庶之分倒不明显,但是,要是是女儿,却很讲究嫡庶了。嫡女往往嫁得很好,和门当户对之家联姻,但是庶女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一向是嫁去做续弦或者嫁给下一等的军官对下面的人进行笼络。 所以这些来做客的小娘子,也是人以群分的,即使昭瑾待昭宛亲切,但其他小娘子也在刻意疏离昭宛,并不愿意和她多说话。 昭宛神经再大条,也该能体会到这种疏离,不过她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站在一边继续看石榴花,直到一个小娘子说:“我父亲便让我家那木愣愣的四娘子跟着我一起出嫁,去做媵妾,到时候不管是谁生下孩子,都是我李家所出。” ※※※※※※※※※※※※※※※※※※※※ 今天抽到的数字是5,对应的评论是@遥风度东华 ,红包已送,注意查收,么么 谢谢霸王票~~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2 20:56:51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2 23:45:24 第九章 第九章 众人惊讶地静了数息之后,才有一个小娘子回过神来,说:“想一想,这样也挺好,至少嫁过去后,身边有一个姊妹帮衬,不然刚过去,多孤单。” “我身边要带好些陪嫁仆婢,哪里差这么一个人。”那小娘子显然不满家里的决定,但是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当然没有决策权,只能接受家里安排,不由不满地叹息了一声,又自我安慰道:“不过母亲说我家那老四,看着是能生的,她又好被拿捏,到时生了孩子,我就把孩子抱在身边自己养,这比自己遭遇凶险生子强。” 因这种事虽然经常发生,众人不至于听得瞠目结舌,但一时也没有人反应过来该说什么,毕竟姊妹宗室做媵妾的制度即使曾经非常流行,但时至今日,让妹妹做陪嫁已算少数。 有人说:“这样好是好,但即使我同我家妹妹关系至亲至善,我不愿和她分离,却也不想同时嫁给一个人,嫁给一对兄弟最善。” “那是因为你家三娘和你一母同胞,你没有庶妹。” 有人看一时场面要变得尴尬,就转移话题说:“咱们每年都能吃瑾娘院落里的桃子,瑾娘去了李家,咱们可没得吃了,今日就该去和那株桃树告别才好。” 大家都被她这话逗笑了,而昭瑾拉过妹妹昭宛,挽住她的手,说:“我出嫁后,是二娘住我的院子,以后你们照样可以来吃那桃子。” 虽然大家不愿意和昭宛接近,却也不能拂了昭瑾的好意,也就笑着应和了两声。 去昭瑾所住的碧桃院看看后,有人又建议去花园里转一转,昭瑾说:“今日父亲在花园里宴客,我们怕是不能去。” 有这话,大家反而更想去看看了,有人问:“国公所宴何人?” 昭瑾摇头:“这个我哪里知道。” 便有人提议道:“好瑾娘,带我们去看看罢。远远看几眼便行。” 昭瑾抵不过大家哀求,勉强应下了,说:“我们从水榭边屋子里往那里看几眼也就罢了,万万不得接近,不然被发现了,到时可就有得被数落了。” “你都要出嫁了,嫁去李公府上,那是李公的嫡长子,以后定是接替李公做节度使,你就是节度使夫人了,难道你杨氏母亲还敢数落你。”有大胆的小娘这么故意打趣昭瑾道。 “看看,这是什么话,故意打趣我?你定是仗着你以后要做节度使夫人,现下才这么嘴利了?不怕我撕你的嘴。” 昭瑾和她们一起打闹,笑闹着往后花园去。 她本是走在前面,突然一转头去找昭宛,只见昭宛并没有走丢,而是跟在她们后面,像是在漫不经心地观察各处建筑和花树。 昭瑾不得不叫她:“二娘,怎地一下子就走到后面去了,赶紧过来。” 昭宛愣了一下,只好跟了上去。 她对这些小女娘之间的打闹实在没有兴趣,全是因为昭瑾,她才没有借故离开。 她在这里格格不入,不只是被人排斥之故,是她自己融不入她们。 不仅融不入,而且也没有盼望融入,也没有为融入做出过努力。 不过想来做出努力也是白做,昭宛记得小时候她还留在府中时,很想凑进这些小娘子的圈子,但每次都是被人故意逗出丑,然后惹得大家大笑,昭宛不过是个逗人高兴的丑角。 她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继续做喜剧角色,所以也没有融入她们的打算。 因昭瑾护着昭宛,其他人想排斥昭宛便也不好做得过分,故而只是无视昭宛而已,不过刚走进花园的侧门,一个小娘子看到前方亭子边上的核桃树,不由笑着一指:“那株核桃树又长大了不少。” 宛丘水多,符公府上的后花园,引入了外面的活水,花园里有水渠有小湖,假山亭台,楼榭廊庑,全是请南边南唐的工匠来修建的,十分精雅。 而那株核桃树,正在那小湖旁边,树干弯曲,一大半弯向了水面。 有人说:“我记得尚小时候,宛娘和我们一起玩毽球,将毽球踢到了那株核桃树上去,她爬上去拿毽球,就摔进了水里,她人掉下去了,披帛还挂在树上,可好玩了,对吧。” 昭宛:“……”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记得她头发都散了,全黏在脸上,被捞起来时,我还被吓了一大跳呢。” 昭宛:“……” 那次掉进湖里,虽只是初秋,天气不太冷,但昭宛受了惊吓,又呛了水,还被众人嘲笑一番,被救起后,又被主母张氏教训,说她没有闺秀样子,居然去爬树,之后就病了,一直咳嗽,断断续续咳了很长时间都不好,而张氏正好也病了,金氏便说昭宛病病蔫蔫又惹张氏烦,就将她打发到了乡下庄子里去,昭宛之后的日子就是在庄子上过了。 其实那次毽球被踢到了树上,让仆婢去拿就可以了,或者用木棍打下来,即使毽球掉进了水里,也不过是个毽球罢了,哪里有人的性命重要,但这些小娘子,偏要拿昭宛逗趣,不断激她爬树拿毽球,这才让她掉进了湖里。 昭宛打量着这些小娘子,也知她们尚处在娇俏的豆蔻年华,并不是心思歹毒的人,但她们偏偏能够将非自己圈子里的人不当人,实在是欠教训。 昭宛说道:“那次踢毽球没有踢好,之后我便花了很多时间练习,现在定然比你们都厉害,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再玩一次。” 昭宛微微勾着唇,笑得很讥诮,似乎是在鄙夷这些小娘子。 她只不过是个婢子生的庶女,在乡下被放养了这么几年,没想到别的没长进,无礼倒是长进了这么多。 众人被她唇角的那一抹笑惹得很生气,那鹅黄襦裙的小娘子便道:“不就是玩毽球,难道还不敢玩吗?” 踢毽球起源于汉代,从南北朝始便开始盛行,至今已经数百年了,这项活动尤其受内宅里的小娘子们热爱,能够踢出无数花样来,还会专门组织比赛定输赢。 而之后盛行的男子蹴鞠,就是由踢毽球演化而来。 昭瑾看大家都热情满满,就只好让跟着的婢女去拿了毽球来。 毽球下面是用布缝在一起的铜钱,上面则插着缝紧绑紧的鸡毛,鸡毛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婢女拿来毽球后,李二娘便说:“既是要比试,那就定下比什么。” “其他没什么可比,就比两人传踢吧。”昭宛将身上的披帛拿下来,递给一边的初六。 所谓两人传踢,便是由一人将毽子踢给另一人,另一人若是无法接到毽子便是输了。 而踢毽子之人并不是随便踢,而是要让毽子的落点在一定范围内,不然便是踢出毽子的人输。 昭宛说完,大家对视了几眼,都表示赞同。 婢女在地上画出踢毽子的圈时,大家就要分组,昭宛说:“不必分组了,谁输了,下一人踢不就行了。” 昭宛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也没觉得她多么大声,但是她的言语总是掷地有声,让人不能反驳,众人应下后,才意识到凭什么昭宛说什么就应什么,不由对昭宛更是心生不服,心想这个婢子生的庶女,怎地变得这么无礼。 昭瑾说:“你们踢吧,我来做判如何?” 昭瑾虽不是众人里年龄最大的,但是却是最沉稳受人喜欢的人,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昭宛站进了踢毽子的圈子里,那鹅黄襦裙的晏家小娘子便也进了圈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鸡毛毽子,要扔给昭宛,说:“你先还是我先?” 昭宛道:“你先吧。” 她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晏家小娘子看着很恼怒,心想定要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她将毽子踢了起来,冲向昭宛的后方,昭宛微一侧身,一脚后钩,将毽子接了起来,晏家小娘子赶紧接上,毽子踢得很低,昭宛的手提着自己的裙子,一脚又将毽子接了起来,两人技术都很好,一人一身鹅黄衣裙,一人一身蜜合色衣裙,在那圈子里辗转腾挪,将毽子踢来踢去,直如春花绽放,彩蝶翩翩起舞,让观看众人不由佩服鼓掌。 但很快的,大家就发现晏家小娘子初时用力过猛,追求将毽子的角度踢得出奇,这很快消耗了她的体力,她渐渐气力不足,但昭宛依然不断将毽子踢给她,加之这天气已经热起来,她不由满头大汗,脸上妆也花了,头上发髻也要散了,昭宛却依然接球接得非常自如,又一球踢向晏家小娘子,直冲她的面门,因那球气势汹汹,她吓得赶紧后退,脚上一歪,摔在了地上,且摔出了圈子,那毽子落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脑门上,那毽子上的鸡毛还在不断颤动。 众人看到这个场景,别说是这些身份贵重很好玩乐的小娘子们,就是站在旁边平素绝不敢嘲笑家中主人的婢女仆妇,也都被她这样子逗笑了,有几人甚至笑得前俯后仰,哈哈之声,让晏家小娘子气得面红耳赤,她恼羞成怒地将毽子扔开,朝自家婢女怒道:“还不快来扶我。” 大家都笑,连昭瑾也忍俊不禁,唯有昭宛不笑,她站在那里说:“是我胜了,对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自然是她胜了。 那晏家小娘子气呼呼在旁边收拾自己,瞪着昭宛,看她和李家小娘子比试。 这些小娘子,在闺阁中实在没有太多玩乐,故而会花很多精力在练习踢毽子上,人人都是好手。 李家小娘子同昭宛传了六十多个球后,依然同晏家小娘子一样输了,照样是摔在地上,那毽子顶在了她的脑袋上,随着她愕然地瞪着昭宛,那毽子从她头发上滑落,掉在了地上,本来还憋着不想笑的人,见了这份狼狈,也都笑了起来。 昭瑾却发现了些许奇怪之处,盯着昭宛看了两眼,昭宛却没在意大家,只说:“还有谁要和我比试吗?” 赵家小娘子站了出来,“我来吧。” 昭宛连着踢了两场,怎么也该脚软腰酸了,不过看她气定神闲,脸上一滴汗也没有,不由让人诧异。 赵家小娘子也没有逃脱输掉的结局,很不巧的是,那毽子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差点吃了一嘴鸡毛,她气急败坏地将毽子拿开扔掉,恼怒地站起身来,让婢女为她擦脸。 这下众人无论如何也该知道了,昭宛故意逗大家玩,要让她们狼狈出丑。 歇息好了回过神来的晏家小娘子恼羞地指着还站在圈子里可以继续比试的昭宛说:“符二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逗我们玩吗?果真是在乡下待太久,连最起码的教养礼貌也无了吗?” 昭瑾过来说道:“二娘是堂堂正正比试,并无哪里不妥,三娘,你这般说,就有些过了。” 晏三娘正要反驳,昭宛就从那圈子里走了出来,扫了众人一眼,说:“阿姊,我的确是故意逗她们玩的?就是想看看,被人这样故意逗着玩,让她们出丑,让她们被人笑话,她们是什么滋味?是不是觉得非常生气,非常难以忍受,非常想骂我,嗯?” 大家都惊愕地看着她,符二娘这是疯了吗? 昭宛收起面上的所有表情,道:“你们以前故意逗我出丑的时候,你们想过我在想什么没有?诚然你们是嫡女,金贵几分,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小娘,你们何必做出那副看不上我要和我划清界限的姿态,好像我多想贴着你们几分似的,真是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但其实只能贴鸡毛。” 她说完,就从初六手里拿过了披帛,伸手一展,挽在了身上,便往花园出口走去。 其他女娘,无不被她这话说得面色通红,而那些平素总受主子气的小婢子们,则赶紧抿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被小主人看到之后要挨教训。 昭瑾尚不及跑去把昭宛拉住,另一边就过来了一行人,正是符公和府中的客人。 也不知他们是否看到了方才的事。 ※※※※※※※※※※※※※※※※※※※※ 今天被抽到的数字是1,对应的评论是@一朵云 ,200点红包已送出,注意查收,么么哒 谢谢大家霸王票~~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3 20:52:27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3 22:07:06 之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4 08:50:13 西瓜西瓜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4 17:27:23 第十章 第十章 见符公带着客人出现,小娘子们赶紧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行礼,而昭宛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回身来对着符公和客人问了礼。 这些人里,除了符公外,还有二兄符昭信,以及前一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位校尉武官也在其列,其他人,昭宛便不认识了。 符公他们定然是看到了刚才昭宛和其他小娘子之间闹矛盾的事,符公在私下里性格算和蔼,此时却眼神严厉地瞥了昭宛一眼。不管她有理无理,在家里招待客人的时候闹出这种事来,都决不是知书达理的表现,不过符公并没有出言针对这件事教训昭宛,大约他并不是不认同昭宛教训其他人的行为,但他也绝不希望闺中女儿过于出格。 他说:“天气渐热,你们还是回房去罢。” “是,父亲。”昭瑾道。 她赶紧带着其他小娘子和一干婢女仆妇离开了后花园,走到昭宛身边时,又伸手拉了昭宛一下,昭宛感受到她手掌的热度,手指的柔软,不由心也一软,跟在她身后离开。 喜欢一人,即使她真的做了错事,往往也能在心中为她辩驳;若是厌恶一人,那别说她故意落自己面子,就是她卑躬屈膝讨好于己,往往也不乐意见她,且要在心里轻视她。 昭宛将几位小娘子骂了一顿,这些小娘子,在心里倒不敢太过轻视她了,面上却更加不愿意同她相处,甚至直接对昭瑾提出这件事,“你家二娘子这般厉害,我们可不敢同她玩了,我想先回母亲处坐坐,说不得母亲有事找我了。” 昭瑾在这件事上不好劝说,便道:“如此,那你们先回夫人处去吧。” 便让了身边婢女带大家回杨氏待客的庄谨院去,她则陪着昭宛先回碧桃院去。 几位小娘子走在路上,其中晏家小娘子最为气愤,因为她是第一个被故意羞辱的人,当时她几乎羞得要目露凶光了,之后看到另外两个小娘子也被故意整治了,她心里才稍稍平衡一点好受一点。 她说:“符二娘真是,像只疯狗一般乱咬,真是在乡下和那些乡野贱民待太久了,便也带上了那些粗鲁之气,真是无礼。” 她心里其实依然怕昭宛,所以要是不骂骂昭宛,她总有种昭宛在她跟前像座山似的压着她的感觉,让她要喘不过气。 另外两位受过辱的小娘子也赶紧附和了她,而刚才在旁边看了同伴笑话,自己又没有上场被羞辱的小娘子们则没有这种同仇敌忾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在乡下,大约每日都在练习吧,不就是踢毽球,看她那在意劲儿,还把这当成读书念佛一般诚心了,甚为可笑,你们大可不必这般在意这次的结果。” 她的话轻描淡写,但那三位出过丑的小娘子倒是真的被安慰住了。虽然依然有点介意,却也可以对其他话题谈笑风生。 进了房间,昭瑾拉着昭宛在榻上坐下,她看着昭宛叹了口气,说:“我知你受过很多苦,今日这般教训晏家娘子她们,也很解气,但以后切不可再这般了,我出嫁后,你依然这样,可如何交到朋友。” “这种朋友,不交也罢。”昭宛低声说。 昭瑾叹息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而昭宛看她一脸为难,就说道:“阿姊,我知你心中担心我,但其实不必。正如嵇康阮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若不是理解于我之人,做朋友,又有什么意思。若是理解于我,便决不会只在意我的表面,见我稍凶一点就驻足。” 昭瑾笑着摇了摇头,说:“知己之人,若能遇到,的确是人生之幸。但和世人相交,即使交情泛泛,若能互通有无,也是必要。你这性子,若是生而为男,那倒是无妨,出去仗剑闯荡便是,但若是女子,在这内宅方寸之间,比之外面更要讲究,决不能行差踏错,而柔能克刚,自然是稍柔软些好。” 昭宛只好俯首做恭顺样:“阿姊,小妹受教了。” 昭瑾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这小娘,要是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是一般,那我也就放心了。” 又眼神柔和地看着昭宛,“你在乡下住了一阵,如今回来,性子倒比从前开朗几分,也有了朝气,我也不担心你吃他人亏了,这下是真可好好嫁去李家了。” 昭宛些许诧异:“阿姊,你一直在担心我吗?” “我不担心你,我担心谁?”昭瑾说:“兄长们自是不需我担心,他们在外追随父亲建功立业,各有自己的造化,即使真战死沙场,那也是英雄死得其所,若我是男儿,我也不怕这么死;而家里三娘四娘六娘,都有自己的生母照看,两位弟弟,也自有杨氏母亲操心。就只有你,母亲在时,待你实在刻薄了些,如今杨氏母亲也无心替你打算,父亲操心战事和国家大事尚且无余力,怕也无力关心你,如此,我能不担心你?” 昭宛不是容易动容之人,但昭瑾这话实在揉进了她的心肝里。这大约是原来的昭宛一直渴求却一直未曾得到的来自家人的关怀和认可,所以她才会感动到鼻子发酸。 昭宛说:“阿姊,多谢你。” 当晚,在客人离开之后,昭宛回到住处,本已经洗漱收拾后准备睡下了,突然有仆妇来敲了门,初六去开了门,门外的仆妇是杨氏跟前的人,初六从乡下来到府中,胆子比较小,见到杨氏跟前的仆妇面色不善,她便露出了几分怯弱,问道:“不知娘子前来所为何事?” “二娘呢?”那仆妇道。 初六说:“二娘已经睡下了。” 那仆妇说道:“夫人让她过去,你去把她叫起来吧。” “呀!”初六很惊讶,这么晚了,还去主母那里,看样子不是好事。 她不得不请了那仆妇在外间里坐,自己进了里间。 刘妪在里间里守夜,初六过去小声对她讲了事情,刘妪也很惊讶,说:“你去叫二娘起来,伺候她更衣,我去问问到底是为何事。” 初六赶紧应了,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去,跪下身,轻轻撩了床帐。昭宛尚没有睡熟,听到声音,就睁开了眼,问道:“初六,是什么人来了?有事吗?” 初六说:“二娘,是夫人那里的管事娘子来了,说夫人请你过去。” 已经睡下了还让过去,看来不是小事。 昭宛道:“好,你把我的衣裳拿来。” 刘妪去同那前来传话的仆妇套近乎,对方端着姿态,说:“别问我到底是为何事,我哪里知道。” 刘妪说:“那夫人那里可还有他人?” 对方并不愿意回答,说:“我只是来叫人,并不知那么多。” 刘妪看什么都问不出,便也无法了。 因是夜间,昭宛不必描眉化妆,穿好衣衫,将头发束好,就带着初六从里间出来了。刘妪赶紧过来扶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娘,在夫人跟前切记别顶嘴。” 看来昭宛今天在湖畔故意落客人面子的事,刘妪定是知道了,虽然没有因此同昭宛说这件事,她心里却是担心昭宛在当家主母跟前也犯倔的。 昭宛微微颔首,过去又对那管事仆妇说道:“那我们走吧。” 刘妪很担心杨氏是借着这时候教训昭宛,毕竟昭宛白日里太过大胆了,故意让客人们都不高兴,虽然那些客人,在符家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但那毕竟是杨氏的客人,昭宛一个庶出小娘子,那样故意给人难堪,就是在太过了。 刘妪让初六跟着昭宛,自己就想去叫昭瑾,昭瑾毕竟是家中嫡长女,很得国公看重,又要嫁入义成军节度使李公府中,她如今在杨氏的跟前,无论如何是有分量的,要是有她在,杨氏大约就不会重罚昭宛了。 昭宛看刘妪不跟上来,就回头来叫她:“阿奶。” 刘妪只好上前去,昭宛小声同她说:“别去打扰阿姊。” 刘妪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她猜透,不由说:“有大娘子在……” 昭宛打断她的话:“难道要阿姊护我一生?” 月色之下,昭宛身姿挺拔如竹,眸光清冽如露,神色坚决,刘妪只好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一路行到杨氏所在的庄谨院,夜色中的祁国公府别有一翻幽静和深沉,而昭宛一路行来镇定从容,倒是真正的将门之风,连那打着灯笼走在旁边的管事娘子不由也对她稍稍刮目相看了,心想这二娘子在乡下待了数年,倒是更有了些国公府闺秀的沉静气质,不似从前怯弱。 到得庄谨院正房门口,那管事娘子进去说了几句,这才有一婢女出来道:“二娘,夫人有请。” 昭宛提了提长裙,跨进了门槛,又对要跟着她的刘妪和初六说:“别担心,就在此处等我。” 刘妪收回要跟上去的脚步,见昭宛行止有度,不由在心中感动,她守着的小娘子已经有了成人的风致了。 ※※※※※※※※※※※※※※※※※※※※ 今天被抽到的数字是5,评论是@danahu2008 已送红包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4 20:41:59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4 21:25:06 茕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5 00:00:20 野花不要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5 14:15:50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被婢女带着进了杨氏正房的次间,昭宛一眼看过去,房中烛火通明,一边榻上坐着杨氏,她的对面则是金氏。 虽从晚唐时候开始,高式家具已经渐渐兴起,但是贵族家中,特别是女子,使用高式家具,垂足而坐,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杨氏大约在娘家时便习惯了使用高式家具,嫁入符家之后,她所住的院子里,家具大多换成了高式,而符公并不是那些守旧的文人,倒并未因此而责怪杨氏。 不过此时杨氏垂足坐着,金氏则跪坐在榻上。 昭宛向两人行礼问安后,杨氏并未让她坐下,说道:“这么晚了,我叫你来,你可知是因何事?” 不管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昭宛都无意和她绕弯子,垂首道:“女儿不知,还请母亲示下。” 杨氏手里捏着一柄团扇,轻轻为自己扇了两下,团扇上绣着的五彩蝴蝶在烛光映照之下如在振翅飞舞,她说:“今日在明德亭前的事,你可知错了。” 昭宛依然垂着脑袋,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她这话神色有所变化,她说道:“女儿不知何错之有?” 杨氏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扇子重重磕在身侧的凭几上,冷声道:“你故意在众人之前给晏家、李家的小娘子们难堪,心胸狭隘,做法卑劣,失了德行,你还认为自己没错。” 昭宛道:“那是因为她们给我难堪在先,若是我一味受着,不是说明咱们符家的女儿甚好欺负吗,我一人受辱倒也无妨,但是失了祁国公府的尊贵体面,让人认为符家的女儿皆好欺负,便是女儿的错了。父亲大人今日大约也是如此想的罢。” 杨氏冷哼,跪坐一旁的金氏之前一直未吭一声,她此时才说道:“国公的确无责怪你的意思,但你今日这般故意给人难堪的行状让多人看到,却是损了你的名声。夫人本想让国公说项,为你择门好亲,你今日作为,却是让大家望而却步,不敢同符家结亲了。你这般去了夫家,一点气也受不得,是要闹得夫家鸡犬不宁吗?” 昭宛:“……” 昭宛一时无言以对,她对自己的婚嫁大事根本毫无头绪,也无意嫁人。但在此时世人眼里,作为一个女人,人生最大的最重要的事,甚至她存在的目的,就该是嫁人。 昭瑾说,女人无根,在家从父从兄出嫁从夫,她说这话大约不是完全认同,只是无奈,因为除此,别无他法。 昭宛对金氏的话无法反驳,只能受教,说:“女儿愿终身侍奉佛前,为家人祈福。” 她这话一出,杨氏和金氏当即就被噎住了,震惊地望着她。 过了好一阵,两人才回过神来,杨氏说:“现下剃了头发就算出家,但若是你要出家侍奉佛前,可不只是去做做样子,你可吃得了那个苦头?” 从唐朝始,因有出家度牒可以免丁钱避徭役,得以保护资产,很多人甚至自己剃了头发,给钱买个度牒,连法事也无,之后便算出家,不用再给丁钱,也不用服徭役。这种情况持续到如今后晋,情况越演越烈,有些人甚至伪造度牒,把头发一剃,就说是出家了,不再给丁钱和服徭役,却照样吃肉喝酒甚至生子,所以这时候佛教兴盛,但真正的和尚和尼姑,说不得还没有假和尚假尼姑多。 是以杨氏实则是故意讥讽昭宛那话不够虔诚,只是说着做做样子。 不待昭宛表明态度,金氏便说道:“你白日里尚且看不透人间名利,故意给晏家李家小娘子难堪,晚间便说要出家了,侍奉佛前,是这般儿戏的事?” 昭宛的确没有虔诚的侍奉佛祖的心,别说现在的她,就是以前的昭宛,虽说每日里都会诵经,却也无意出家。 看昭宛被说服了,金氏便继续说道:“我和夫人同国公谈到你的终身大事,都觉艰难。而你只比大娘子小一岁,至明年,你也该及笄了。” “是。”昭宛应了一声,突感自己的未来十分迷茫,全由不得自己做主,而走一步看一步,也实在让人不安。 金氏道:“如此,你随着大娘子到李家,做陪嫁,我们都觉对你对大娘子都是好事,我知你们姊妹感情深厚,自此之后可以在一处,共同进退,互相扶持,想必你和大娘子都会欢喜。” “!”昭宛当即惊住了,她如今对任何男人都没有想法,自然是嫁给谁都是嫁,也只是嫁,实在没什么期望,抵触好像也没有,因为那对她来说,和一块石头并无差别。只是,这去给昭瑾做陪嫁,和昭瑾是同一个丈夫,怎么想,都是难以接受的事。 昭宛还没来得及反驳,杨氏便说道:“是阿姊心疼你和大娘子,才去同国公求得了这个结果。她又愿意将你叫来先告知你,让你有些准备,你当好好谢谢她。” 杨氏面带笑意,昭宛看向金氏,这才闹明白金氏一大早去她那里拜访,并专程带她来着庄谨院是为什么了。 她定然是早想好了让自己去做昭瑾的陪嫁。 昭宛一时没发话,金氏继续说道:“大娘子心疼你这个妹妹,你们去了李家,你要知处处帮衬她才是。” 昭宛依然没应,金氏却像没注意到她的沉默,说:“虽然你是过去做妾,但该给你的嫁妆,并不会少。现如今,李公不只是一方节度,还很受天家看重,手掌禁军,即使是咱们符家,如今也不比李家风头正盛,你过去做李公嫡长子的妾,并不算辱没你。若不是有大娘心疼你,你决不可能攀上这门亲事。” 若是昭宛心中已经有人,她无论如何也要反抗这门亲事,但她没有,且她此时对自己为何会来这里,自己以后的生活到底要如何全然没有概念,她一时就缺少了坚决抗拒的支撑,只沉默着,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杨氏说:“你且先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事吧。过几日李家就会派人来问名,倒时国公便会对李家人说送你去陪嫁之事。” 若是一般婢女做陪嫁,自然是不用对男方家里提起的,不过昭宛是符家庶女,去做媵妾,这是最高规格的陪嫁了,这是不能马虎的事。 昭宛道:“阿姊知道此事吗?” “自是未曾告知她。”金氏说。 昭宛道:“女儿想知道阿姊的意思,再定这件事,不知可好。” 杨氏不满道:“此事国公已经定下了。” 金氏则道:“二娘,我是看你没有生母在了,才先同你说了此事,你可别不知好歹。” 昭宛道:“多谢夫人,”又对杨氏行礼道:“多谢母亲。此时已经晚了,我想先告退了。” 昭宛离开后,金氏便也准备离开了,杨氏叫住她,说:“二娘子不过是个小娘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姊你倒好心,让了她来专程告知她这事,看她的意思,竟然是不满意?!” 金氏说:“这样的好事,她哪敢不满意,怕是担心大娘子会责怪她罢,等明日她想通也就好了。” 金氏会先和昭宛说清楚这件事,不过是希望昭宛随着昭瑾一起嫁过去,心中没有怨气,到时候好好帮扶昭瑾。 李家不只是一方豪强节度,李公如今更是天家最倚重的大将,将来说不得还有更上一层的机会呢。 所谓更上一层是什么,是谁都理解的事。 虽然这种话没有人说出口,但也许符公心中便也想过,这才想,把昭宛做陪嫁嫁过去做媵妾,也是昭宛的造化了。 昭宛一路沉默地回到住处,刘妪伺候她洗手脱鞋时担地问道:“二娘,夫人叫你去到底是说了什么?” 昭宛怔怔回过神来,道:“杨氏母亲和金夫人让我做阿姊的陪嫁,过几日李家来问名,便会定下此事。” 刘妪听到,当即便怔住了,但她只怔了一瞬,随即她就高兴地抚掌道:“二娘,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初六脸上也露出狂喜之色,只有昭宛面无表情,说:“这真是好事?” 刘妪紧紧握住昭宛的手,面露狂热之色,道:“李公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现如今的天下,有兵有马,比什么都重要。你看看,这天下换了多少天家,但节度使又换了多少?只要有兵马,节度就永是节度。即使是去做妾,但也是嫁给节度家做妾,从此后,衣食无忧,比嫁给一个校尉官,可不知好到哪里去。” “嫁给校尉官?是什么?”昭宛问。 刘妪便说:“今日下午,我听前面婆子说,二郎有意将你说给国公手下一校尉,就是之前我们在路上遇到流民,恰巧解救了我们那位,姓付,他当即对二郎表示自己定下了婚事,如此拒绝了二郎。二郎之后一打听,他定下的竟然是之前死在战场上的一牙将留下的寡妇,那婆子便说二娘你连一寡妇尚且比不上。这些人,只恨嘴没给她们缝上,真会胡言乱语。” 昭宛:“……” ※※※※※※※※※※※※※※※※※※※※ 今天的数字是3,被抽到的评论是@遥风度东华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霸王票~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5 21:12:05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5 21:42:48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昭宛摆摆手说:“阿奶,现下很晚了,咱们先睡下吧,有事明天再说。” 刘妪还想继续表达自己的欢喜,但看昭宛一副很是倦累的模样,就只好暂时收了收激动之情,说:“二娘,若是你能嫁入李公府,想必你生母在泉下有知,也会欢喜。你生母是良善之人,绝不是张氏主母和金夫人所言那般,你生母背弃主母忘恩负义。她待人和善,心地善良,是她救了我,又带我来这符公府上,之后又恳求张氏主母留下我,让我做你的乳母,她将你交给了我,把所有积蓄也都给了我,她信任我,如今,你真的长大了,又要出嫁了,她泉下有知也该瞑目,我以后死了,去了黄泉,也可以对她交代了。” 说着说着,刘妪的欢喜里便带上了伤怀,昭宛不可能不对她这份沉重的情绪感念在心,她只好安慰刘妪,说:“阿奶,逝者已逝,我知道你待我的好,但你身体要紧,先去睡吧,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 刘妪为昭宛放下床帐,这才起身后退离开,又对初六吩咐,“阿六,夜里进行些,别睡太沉,好好伺候二娘。” 初六应下了,她才出了里间去外面隔间睡下。 昭宛脑子里一片混乱,混乱的根源在于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在这个家中,会毫无地位,仆妇小婢对她怠慢,前来的同龄客人对她轻慢甚至故意把她当笑话,其中与她刚回这个家和其他人都不熟有一定关系,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家里的有地位的主人长者对她的态度,她们不喜欢她,轻忽她。她们的态度才决定了一切。 在这个家里改变地位,就只能改变杨氏对她的看法和态度,但这恐怕不太容易,而且终归要嫁出去,那和长姊一起,的确是非常好的选择,也难怪乳母刘氏会那么欢喜激动。 昭宛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洗漱收拾完毕,出门到院子,遇到昭瑾的贴身婢女阿芙,对方手里正拿着一件披帛,要往院子外赶,见到昭宛,她便停下来对她行了一礼,说:“二娘子,早。” 之前阿芙待昭宛可没有这份恭敬,昭宛多看了她几眼,问:“阿姊呢,可起了?” 阿芙面带微笑柔声细语说:“大娘在花园里看花,一会儿就回了,说等你一起去向主母问安,再用朝食。” 昭宛便说:“那我也去花园里看看花。” 阿芙便专门等了昭宛,请她走自己身边,一路上又对昭宛说:“如今湖中荷花已经打了粉红花苞,很是漂亮,木槿花也是满树花苞,大娘说今日可以采些木槿花拌着吃。” 阿芙再无前天待她时那种骄矜刻薄之态,也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昭宛一路不言不语,阿芙很会察言观色,不由心中惴惴,便又道:“前儿里,婢子对二娘您出言失了几分分寸,还望二娘不要往心里去。” 昭宛心想大约是昭瑾教训过她吧,在这宛丘,符家就像土皇帝似的,要是一个仆婢惹了主人被发落,可能就是死路一条了。 昭宛瞥了她一眼,要进花园了才回了她一句:“无妨。” 昭宛姿态高,不苟言笑,并不想和她亲近,不过阿芙是绝不敢再挤兑她。 其中原因不只是她被昭瑾教训过的原因,还因昭宛昨日里故意教训了晏家李家那几家的小娘子,让大家觉得昭宛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昭宛毕竟是家中主子,即使不受宠,但她如今要和昭瑾一起嫁人,过去做媵妾,要是真惹了她,她不管不顾要发落人,要是告到家里主母跟前去,以主母那并不把仆婢当人的性子,是绝不会给她求情的。是以还不如讨好一下这个二娘子,毕竟去了李公府上,以后可就得一直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到得花园,沿着走廊走过一段路,只见一边一座水榭旁边,数株木槿树枝繁叶茂,上面白色的粉紫色的花蕾点缀了满树,别有一种春尽夏来花木深的意趣。 昭瑾正站在木槿花树下望着上面的花朵发呆,昭宛走近时,她回过神来,看向昭宛,对她一笑,说:“二娘,过来看看,我只几日没有来看,没成想这个木槿花就长得这般好了。” 昭宛不是多么有情趣的人,但看得出昭瑾有心事,就走过去说:“木槿是最易存活的花树了,只要有阳光有一片土地,就能长得繁茂非常。” 昭瑾伸手从树枝上扯下一朵花蕾,拿在手里,玉白指尖拂过花蕾粉色的尖端,说:“那是因为在宛丘,宛丘冬暖夏凉,土地肥沃,雨水丰润,是以木槿花才能开得好。若是北地,夏日反而炎热,冬日下大雪能冻死活人,到得春日,本该出暖花开了,却又有黄沙漫天,木槿在这种地方是没法存活的。” 昭宛实在难以猜测她这话是否是在自怜,毕竟昭瑾面色平常,并无什么自怜之态。 昭宛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才发现她在这夏日清晨站了太久,手指上沾染着露水,此时已经冰凉,她揉了揉她的手,说:“若是不喜北方,以后我带你回来便是。若是你想去更南边的地方,诸如江宁,也无不可。” 昭瑾因她这信誓旦旦的话一愣,随即就笑了,“以后我就仰仗二娘你了。不过你又没有到过江宁,你便知道可以去江宁了?” 江宁是南唐国都,如今天下最繁华之地。 昭宛说:“就是因没有去过,是以才想去。” 昭瑾笑道:“但愿有那一日。” 但女子的天下,只是后宅一方院落而已。昭瑾叹息了一声。 昭宛从阿芙手里拿过披帛,为昭瑾披上,说:“阿姊,我们回去吧。” 昭瑾挽着披帛,点了头,“好。” 走在路上时,昭瑾数次转头想和昭宛说点什么,但又闭着嘴没能开口,昭宛让跟着的几个婢女先行,这才拉住昭瑾停在廊上,问道:“阿姊,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讲?” 见昭瑾些许不自在,昭宛便直言道:“你知道了父亲和杨氏母亲定下让我随你去做媵妾的事了,对吗?” 昭瑾直直立在廊下,沉默良久,一身藕荷色襦裙,如要融入夏日绿意深深的庭院。 昭宛并未急切问接下去的话,昭瑾叹了一声,说:“二娘,对于此事,你是如何作想?” 昭宛轻轻抖了抖自己的长袖,又挽住披帛在胸前打了一个结,踮了脚伸手从长到廊下的石榴树上摘了一朵石榴花。她将那艳色花朵别在昭瑾的头发上,让昭瑾的面色也被衬得明丽了几分,她说:“若是阿姊愿意我的陪伴,我便陪你前往,自此自是唯你之意是遵,守护在你身旁;若是阿姊介意此事,我便向父亲禀明,我并不愿意前往,即使父亲生气,也无妨。” 昭瑾惊讶地看着她,豆蔻年华的少女,心思纯净,满腔深情,这份表白,无论如何让人动容。 “我只怕你受委屈,毕竟前去李家,你是做妾,这对你不公。”昭瑾急切地道。 昭宛却很平静,“不管那男人是谁,我都不会和你争他,阿姊,如今在这世上,真的在乎我的人,除了跟着我的阿奶和初六,也只有你了。在这世上,除了你们,我也无其他牵挂。我愿意追随你去李家。” 昭瑾几乎落泪,“二娘,我知你在乡下住了几年,心思冷了,但其实你大可不必这般想,我当不得你这份厚意深情。” 昭宛笑道:“阿姊,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昭瑾怔怔看了她一阵,这才点了点头,说:“若你真这么想,我便也高兴。我们姊妹,即使归了李家,也是在一起。” 杨氏对于一次能将两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女儿嫁出去,深感满意。 符家是一大家族,外面的事有符公的属官处理,不需要杨氏操心太多,但内宅的事和庄子里的事却不少,处处都需要她操心,而她又是绝不想家中权利旁落的人,万事都要上心,那自然就会累几分。 这些事其实尚好,最让她难办的便是家中两个比她小不太多的女儿,她嫁入符家做继室时,两个女儿便已经知晓世情了,对她自是缺少亲近的,而她和她们相处着,便也很别扭,想待她们亲近,难以做到,但也不能待她们过分刻薄,以免得不好的名声。 如今将两人都嫁出去,她自然也就轻松了。 而金氏也很满意,她担心昭瑾去了李公府上会受苦,带着一个媵妾前往,第一是更衬昭瑾身份,第二是总有一个更亲近的人做帮衬,总能更好些。 李家前来问名的属官带着媒婆,在两日后便到了,对于符家要陪嫁一名庶女的事,那属官自是很高兴的,这说明符公对两家的联姻非常看重,这是永结同好的意思了。 在问名之后,很快进行了后续程序,在六月,李家和符家便订好了婚期,定在八月初十。 婚礼在东京汴梁李家的府邸里举行。 ※※※※※※※※※※※※※※※※※※※※ 今天的幸运数字是6,对应的评论是@甜硫酸红包已发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 19054352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6 20:33:51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6 21:13:43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6 22:52:44 梦溪石扔了1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6-08-17 13:04:31 ~~居然有深水鱼雷,感动ing,抱住梦溪石大大~~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符公不能在宛丘家中待太久,一月后,六月,他便准备动身前往镇所徐州。 此时朝中亦是风云变幻。 后晋高祖石敬瑭,是后唐庄宗李嗣源的女婿。 庄宗死后,便是其子李从厚继位为帝,李从厚忌惮庄宗养子李从珂和庄宗女婿石敬瑭,先是将李从珂的儿子李重吉从朝中调出,之后又把李从珂一削发为尼的女儿召进宫为质,又将李从珂从原凤翔节度使位调到河东,而将原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改为成德军节度使。 李从珂追随庄宗时便是一名勇将,屡立战功。从后梁时开始,便有皇子若是无战功亦不封王的惯例,而李从珂作为养子被庄宗封为潞王,全是靠其在战场上拼杀建立功业,才有了这个位置。 李从厚的猜忌让本就有心造反的李从珂马上就反了。之后李从珂直接攻打洛阳,在他攻下陕州后,李从厚害怕,便只好逃出了洛阳,想去魏州,在途中遇到石敬瑭,石敬瑭软禁了李从厚,且将他献给了攻下洛阳的李从珂,李从珂登基为帝后,便派人前去杀死了李从厚。 李从珂做了皇帝,照样猜忌石敬瑭,将石敬瑭从河东节度使调为郓州节度使,并下诏催促石敬瑭前去郓州就任,石敬瑭自此便坚定了反心,说李从珂是养子,不能继承皇位,应该让位于庄宗亲生儿子李从益。李从珂自然不会愿意,罢免了石敬瑭所有官职,并派兵讨伐。石敬瑭被围困在太原城中,只有死路一条之时,他用了勾结契丹主耶律德光的策略,靠着耶律德光的援助打败了后唐李从珂军,之后一路攻入了洛阳,做了皇帝。 石敬瑭为求得契丹主耶律德光的援助,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并认比自己小十一岁的耶律德光为父,之后每年都向契丹纳贡。 石敬瑭在天福三年,即是938年,升汴州为东京开封府,并将国都从洛阳迁至汴州。 石敬瑭做了皇帝,但天下藩镇大多不服,石敬瑭为镇压藩镇连连征战,致使府库空虚,百姓疾苦。除此之外,契丹索求无度,更加剧了后晋的财政危机。 在石敬瑭取得帝位的过程中,立了大功的当属石敬瑭的幕僚桑维翰、将佐刘知远。 之后桑维翰被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权知枢密使事,之后又任翰林学士,出任三大要职,成为了后晋第一权臣。 此时内忧外患之际,桑维翰提出“推诚弃怨,以抚藩镇;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库;通商贾,以事货财;卑辞厚礼,以事契丹”的策略,石敬瑭采纳了桑维翰的这个策略,但即使石敬瑭推诚弃怨抚藩镇,但石敬瑭卖国对契丹称臣使让天下不满,很多藩镇依然不买他账,要求讨伐契丹的声音越来越大,此时桑维翰上密奏力陈对抗契丹的“七不可”,希望石敬瑭“讯农习战,养兵息农。”在国无内忧,民有余力,观察契丹情况,时机可行之时,再讨伐契丹,这样才能动则有成。 到高祖石敬瑭驾崩,当今天家石重贵继位之后,石重贵采用景延广的策略,向契丹主称孙绝不称臣,不再上贡,契丹主耶律德光十分气愤,便于开运元年(944年)正月派兵攻打后晋,并在北地劫掠。 此时战事频繁,朝中朝政疏废无法运转,在开运元年六月,天家石重贵只好复以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让其主理朝政。桑维翰有治世之能,数月之间,便使国家百度浸理,朝廷差治。 契丹一直南侵攻打劫掠后晋,至如今,在这年四月的阳城之战后,契丹军被后晋军大败,元气大伤,天家石重贵回到汴梁,对有功将领大加赏赐,且在五月大赦天下。 桑维翰重归中朝之后,因收受贿赂引起朝廷非议。且得罪了受天家石重贵宠幸的李彦韬和冯玉,两人在石重贵面前大加攻讦桑维翰;又,在此年初,石重贵生病,桑维翰正巧向太后建议为皇弟石重睿配置师傅,冯玉等在石重贵跟前进谗言,说桑维翰在太后面前提到石重睿,是有意要在之后废石重贵而立石重睿为帝,这让天家石重贵十分恼怒,若不是有刘昫和李崧等劝说石重贵对桑维翰分权处置,石重贵便会直接罢黜桑维翰。 尽管如此,到这年五月,石敬瑭的妹妹宋国长公主的驸马、忠武军节度使杜重威要求从北地回汴梁,桑维翰认为杜重威手握重兵居心叵测,天家石重贵应当小心提防他,不能将重要镇所交给他,但石重贵断不接受桑维翰的建议,且认为桑维翰有故意挑拨他和杜重威关系之嫌,对桑维翰更加不喜。 在杜重威从北地回到汴梁之后,桑维翰便以有“足疾”而几乎不再去上朝,自此失势。 而这时候杜重威手握后晋禁军在手,成为了后晋第一大将。 除此,后戚冯玉因冯皇后受天家石重贵之宠而权倾朝野,出为颍州团练使,又拜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天家石重贵喜好玩乐,国之军政大事,几乎都决于冯玉之手。 朝中出了这些事,符公不可能不重视,在府中同幕僚商议后,符公便定下马上前往镇所,以免有事发生反应不及。 自从昭宛定下要随昭瑾前往李家做媵妾,昭宛乳母刘氏便精神振奋很是欢喜,每日里可劲儿伺候昭宛,又在昭瑾跟前献殷勤。 她回了一趟乡下庄子里,将昭宛在庄子上的一些物件做了处理,将惯用的一些东西搬回了宛丘符公府上,牛车停在符公府后门,她叫了两个小婢去帮忙搬东西。 两个小婢都是符公府上昭宛身边新的婢女。 现如今这个天下,最贱的便是人命,鬻儿卖女的人,比比皆是。宛丘城处在晋国靠南的地方,没有受到契丹军的劫掠,也未作为两国交战的前线,城中繁华,不少逃难之人不管是想去南唐避难途经宛丘,还是想留在这一片地方想办法谋生,这都让宛丘成了一个外来人口很多的地方。 在宛丘城中买卖人口的街市上,每日里都有数不清的人为了活命而卖掉妻子儿女或者希望自己能被大户人家买去,从此可以吃一顿饱饭不被饿死。 这两个小婢,便是刘妪亲自去草市街上买回来的,每人只花了一缗钱。 昭宛要跟着昭瑾一起出嫁,符公府上倒并不是找不出人来跟着昭宛去伺候她。 只是刘妪觉着府中之人在府里浸淫一段时日,总有些眼高手低,待昭宛不一定心诚,她瞧不上,就去找到杨氏跟前,说想去买两个粗使婢子到时候跟着昭宛去李家。 这阵子天气炎热,府中三郎和四郎相继身体不适,这个时代,孩子夭折十之八九,杨氏整颗心在儿子身上,生怕儿子出事,加之符公前往镇所,招募士兵花了不少财物,又带走了府中不少钱物充作亲兵军费和打点朝中,这让府中的事情突然更加繁杂起来,即使昭瑾和昭宛出嫁在即,她也没有多少精力替两人打理嫁妆,一应事情几乎都是让金氏负责,她随即就把到她跟前的刘妪打发了:“这么点事也要闹到我跟前来。” 刘妪从杨氏处离开后,就自作主张去买了两个小婢子,带回府中后,将两人安顿在后院婢女房中,说是杨氏主母应下的。 刘妪用的自己的私房钱买人,没走国公府里的账,两个小婢子来了国公府,怯怯生生,生怕行差踏错没饭吃,自然惹不到别人跟前去,加上昭宛要嫁去李公府 ,现在地位高涨,自然也没人为她添堵去追究两人怎么就进国公府了,于是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呆了下来。 刘妪拿着两个小女孩卖身契带着两人来昭宛跟前认主人时,昭宛尚且有点发懵。 刘妪把两人情况小声对昭宛说了,又道:“以后两人便是二娘你的人,打杀皆随你。” 两个瘦若干柴的小女孩匍匐在昭宛跟前瑟瑟发抖,昭宛愣了一会才点点头说:“如此,就留下吧。” 两个小女孩儿都来自一般人家,哪懂多少礼仪,跪在那里木愣愣也不知该说什么,刘妪当即怒道:“教你们的话都忘了吗,还不快谢你们主人。” 两个小女孩儿颤着声音赶紧道:“多谢主人。” 昭宛看两个孩子可怜,便问道:“你们多大了。” 其中一人道:“婢子十四岁。” 另一人道:“婢子十二岁。” 年龄都还小呢,而看身形就更小了,简直只像八九岁,矮小干瘦。 昭宛问:“叫什么名字呢?” 刘妪便道:“二娘,她们现在是您的人,以前的名字不用也罢,您给她们取一个吧。” 昭宛抬眼瞄了刘妪一眼,面无波动地说:“如此,你就叫青竹,你叫白松吧。” 两个小女孩儿一边应道一边胆怯地抬头看了昭宛一眼,这时候她们才看清楚面前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只见是一眼睛明澈如清泉碧空的美貌娘子,肌肤洁白,眼神沉静,让人见之如见无波无澜无悲无喜的菩萨一般。 又听她说:“青竹易活,简简单单便能长出一大片,白松坚韧,立千仞之壁而不倒,虽然这人世艰难,但我希望你们能够这么活下去。” 两人不曾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语,本以为是被教训一顿以后好好做事不能偷懒,但这样一番言论,看似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但却是她们的主人对她们说的第一繁华,两人心中都用动容,因为她们从前不曾听过,以后大约也不能再听到了。 两人当即以头叩地,以示感谢。 昭宛对刘妪说:“阿奶,带她们下去,给她们两套好些的衣裳,让她们去吃饭吧。毕竟是要为我做事,这般瘦弱模样,实在干不了什么重活。” 刘妪道:“她们生来便是做活的,哪里干不了什么重活,二娘你是太心慈了。” 于是又把青竹白松两个小婢子呵斥了一通,才带两人下去了。 刘妪从乡下搬回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至好的物件,国公府里那些有些脸面的仆婢大约会认为刘妪这行为有些丢人,但在青竹白松的眼里,刘妪搬的任何东西都是好的,自然不敢怠慢,跑了几趟,便将物件搬完了。 刘妪从乡下拿了熏鹅回来,当即送了一些去杨氏院子里,又送了一些去金氏院子里,连没什么存在感的胡氏那里,她也送了一只过去。 她这东西在外面那些流民眼里,是数年也吃不上的好东西,但在这锦绣堆般的国公府里,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既然她送了,那便表示二娘子有这份心,杨氏在二娘就要出嫁的关头,自然不会再找二娘麻烦,还让人专程给二娘送了胭脂作为回礼,金氏和胡氏也专门让人来表达了谢意和送了回礼。 昭宛早听刘妪提过此事,在杨氏金氏胡氏派人来送回礼时,她便也有所准备,好好接待了人,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 回去对杨氏复命的仆妇在杨氏跟前说:“二娘性子闷,话少,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不过倒是不呆的,该明白的事情也明白,她随着大娘嫁去李公府上,即使不讨夫君喜欢,当也不至于让人厌恶。夫人,您是尽可放心的。” 杨氏的确就放心了,之前她想过昭宛太没用,嫁过去会让符家丢脸,毕竟如今李公作为禁军副帅,地位尊崇,比之符公更甚。 ※※※※※※※※※※※※※※※※※※※※ 说明一下本文不会出现昭瑾昭宛嫁给同一个人的情况。 今天的幸运数字是3,对应的评论是@之纪,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 之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7 20:42:44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7 21:14:36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8 00:06:07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唐末天下大乱,藩镇割据,淮南初时由杨行密掌握,902年,杨行密被唐昭宗封为吴王。杨行密死后,由其子杨渥继承吴王位,但吴国大权由大将徐温掌握。927年,徐温去世,徐温养子徐知诰继承了他的位置,位尊大丞相、齐王,并掌握了杨吴实权。937年,徐知诰废吴帝杨溥,登上帝位,国号大齐,次年,徐知诰改名李昪,改金陵府为江宁府,以江宁为国都,称为西都,而以原来杨吴的都城扬州为东都。自此,改国号为唐,因处在南方,被称为南唐。 在北方藩镇军阀连连大战的情况下,淮南相对处在安宁的发展之中,北方士人为躲避战乱,很多都迁入淮南。 徐知诰上位后,也不断招徕提拔北来的士人,以扶持自己的势力。 北方很多著名士人,如韩熙载、常梦锡、马仁裕等人,都是在这时期聚集于徐氏身侧。 除了北方士人,南方的不少士人,如宋齐丘、陈觉、冯延巳等,也是由徐知诰提拔。 南唐立国后,李昪主张保境安民、休兵罢战的政策,与邻国保持和平关系。国内则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并大力发展商业,这使南唐经济文化空前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李昪在943年驾崩后,其子李景继位,并改名李璟,年号保大。 如今正是南唐保大三年。 六月,南唐,江宁。 后晋高祖石敬瑭继位后,急需通商增加政府收入,便鼓励商业发展。 在天福三年(938年)十月时,便下诏,应淮南、西川两处边界,自今后不得阻滞商旅。 北方晋国和南方的商业交流十分繁荣。 而南北之地,最赚钱的买卖,便是将北方中原的羊和马卖到南方,再从南方买入茶、丝等卖进北方。 南唐比之北地繁华很多,而江宁作为南唐国都,乃是南唐一等一等的富贵之地。 这里汇集着南唐的高官权贵,以及从北地而来的大族士人,还有各国商人,手工业者,和尚相士,一般百姓……人口众多,市井繁华。 自从列祖李昪在秦淮河畔修建了太学国子监,秦淮河便成了士子的聚居地,这里比之之前更加热闹。 “冷红飘起桃花片, 青春意绪阑珊。 画楼帘幕卷轻寒。 酒馀人散后,独自凭阑干。 夕阳千里连芳草, 萋萋愁煞王孙。 徘徊飞尽碧天云。 凤笙何处,明月照黄昏。” 歌声自秦淮河畔一叫“丹朱楼”的酒楼之中传出,歌声幽婉,引人入胜。 郭荣坐于席上,他对面一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酒杯,一边听着歌姬的歌声,一边用手指在案桌上轻敲节拍,神色沉醉,等那歌姬一首唱毕,他才对对面的郭荣说道:“郭兄,这首临江仙乃是翰林冯延巳冯学士新作,如今教坊已经传唱开了,这词韵味悠长,凤笙何处,明月照黄昏,妙极,妙极啊!” 郭荣:“……” 此男子姓陈,名确,乃是司徒周宗周家的姻亲。 周宗东都扬州人,少时追随烈祖,烈祖登位后,便被擢为内枢使,同平章事,迁侍中,位居相位,只是之后因被左丞相宋齐丘等人的倾轧,而被罢免了相位,出任淮南节度使。不过在当今天家李璟继位后,便再次任用他做了侍中。 周宗是南唐高官,又很善于做生意,家财巨富。 周宗从北方为朝廷买回马羊,郭荣因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自此结识。 周宗位尊权重,自然不会亲自接待郭荣这等生意人,郭荣前去扬州拜访他之后,便由陈确同郭荣联系。 而陈确嘴里的翰林冯延巳,乃是如今天家跟前的大红人,如今天家好词曲,身边宠幸之人,也多以词曲见长,冯延巳便是其一。 冯延巳受天家看重,如今他做的词,甫一传出,便被教坊里竞相传唱。 郭荣却对这些伤春之词没有兴致,不过是附和陈确两句而已。 又问:“陈兄,某近日便要北上,既是周公遣你同我一同前往太原,你这边也做好准备,我们不日便出发。” 陈确虽然身上带着秦淮河上的胭脂之气,但周公周宗让他这次跟着一起北上去洽谈良马之事,他便也不敢怠慢,立即应了下来。 等将陈确送回府中,郭荣带着几个手下再次去看了货,郑好谦作为郭荣手下的书记,此时正在仓库里查货。 见到郭荣前来,便问道:“大郎,那陈确如何?” 郭荣道:“浮华子弟而已,不堪大用。” 郑好谦说:“我看也是,怕是没见过刀兵,没吃过苦,不知周公怎会让他随我们回去河东?” 郭荣一边检查仓库里的茶叶成色一边说道:“从江宁到寿春这一路,有周公的公验,我们就能一路顺利,那陈确也不需他见过刀兵吃过苦头。周公派他跟随我们前往,怕也只是让他去做个监督,他起不了其他作用。” 郑好谦也觉正是如此,只是不免依然抱怨,“只盼着他别拖了我们后腿。” “到了寿春,便能转走水路,沿颖水蔡水而上进汴梁,他便也没什么可拖后腿的。” “今年下南边来收茶,本就晚了,若不是大郎你去年就定下了茶叶,今年怕是收不到好的。这一路回去,还是盼着路上能太平些,就能早些回太原。”郑好谦说。 郭荣道:“今年这茶算是好的,只怕明年茶叶会涨价,明年若要再贩茶,怕是要三月就出门,四月到扬州。” 如今天下,以淮南光州、扬州、常州和润州的茶叶久负盛名,而北地几乎不产茶,茶叶大都从南方买入。 茶叶利润极高,只是并不是谁人都能做好这个生意。 如今郭荣买的茶,产自常州扬州,不过因今年北方战事,他们耽搁了出门时间,到扬州时,便过了新茶时间,所幸是郭荣之前就找本地茶商定下了货,不过茶商的货在江宁,他们便也从扬州转到了江宁来拿货。 本是打算从扬州走水路北上,之后便也只好改了走陆路北上。 走陆路北上有一个好处,便是路上关卡少,可以少上税。 对郭荣茶叶明年会涨价的判断,郑好谦很不能理解,问道:“明年茶叶会涨价,这是为何?你有朝中的消息,要调税收?” 郭荣道:“南唐自从当今天家李璟登位,便重用宋齐丘、冯延巳、陈觉等人,这等人虽然都是饱学之士,有的却不过是浮华之才,并无治世之能。李璟虽有大志,却任用这些人,可见是任人不明。从去年出兵闽国,用查文徽为将,至今还未听到有大功传来,恐怕李璟还要派兵才行,兵贵速不贵久,时间太长,军费所耗不是小数目,而李璟绝不是节俭的君主,军费耗费,怕是要摊到百姓和商贾身上,明年的盐茶税,只怕要涨。” 郑好谦听他这一番话,很是受教,又说:“效力蜀国的韦侍郎,写过一首词,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郑好谦说着说着,就唱起了那曲子来,唱完又说,“当初在北地听到,以为他这感叹家乡之思,不过却是把江南写得太过了。随大郎你来了扬州江宁之后,才知他所写,便是这江南实情。在这片地方住久了,怕是也少了北方的血气。” 他刚感叹完,再一转头,发现郭荣已经走出屋子了,根本没有理他,他只好赶紧跟了出去,说:“大郎,你可听了我刚才在说什么。” 郭荣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地答:“以前倒不知你还如此会唱曲?” 郑好谦道:“好歹我是读诗书要考科举之人,又不是武人。若是我考上科举,如冯阁老一般,即使不为内相,也能出为节度使,多少士人以此为毕生追求。” 郭荣道:“郑兄,你什么时候考上科举,再谈这些吧。” “不过科举难考,什么时候李公能够登位,有郭公举荐,我等便也能飞黄腾达了。” 此次运往北地的茶叶,共有近五千斤,还有一些丝绸和金银器,货物贵重,郭荣带了近百人押货,而这百人,皆是年轻力壮,不只是要押货,更重要是要抵挡山贼流民。 不过如今南唐境内尚且安宁,流民山贼不多,过了淮河进入北地,贼寇便防不胜防了。 不过过了淮河,就走水路,走水路就要比山路安全很多,只是不免所过关卡税收很重,会削薄利润。 想到家中等待他回家之人,郭荣又到街市上去买了几件首饰和江宁有名的脂粉。 六月中旬,郭荣便带着人押着货物上路了。 ※※※※※※※※※※※※※※※※※※※※ 今天幸运数字是8,对应的评论是@是南枝枝的迷妹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的霸王票~~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8 20:55:45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8 23:07:58 荷飞飞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9 10:16:53 荷飞飞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9 17:25:53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0 07:48:42 荷飞飞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0 07:50:27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因是同周宗的商队一起北上,一路上,商队人马有数百,一般贼寇哪敢打劫这种商队,往往避而远之,故而一路尚算平安。 只是陈确在江南长大,细皮嫩肉,又是第一次北上,不免吃不了风餐露宿的苦,初时他是骑马,之后因夏日炎热,太阳煌煌,把他晒得晕头转向,便只好坐进运货的马车了。 因入城池要给额外的税,故而他们一路皆不入城,但官道上的税官也不少,只是因这队商队是在周宗周公名下,税官才不敢为难。如果是一般小商人,没有朝中大臣庇护,那就要被重重盘剥了,有时候,甚至会血本无归,所以有些商人,不愿意走官道,只走那些没有税官的小道以避税,只是小道往往不安全,野外豺狼虎豹甚多不说,遇到劫匪便也非常不妙。 郭荣骑在马上走在前面,斥候回报说前面一路尚算平安,没有什么问题。 过了滁州之后,进入濠州寿州,便是淮南平原,平原之上,即使有贼寇,贼寇也无埋伏之地,对商队的威胁非常小。 故而商队之人便也可以松懈几分。 按照原定计划,当天便可以到达寿春城外,不过因陈确吃不得苦,拖慢了行程,他们距离寿春城还有十多里路,当晚只能在路上打尖,第二天赶到寿春了。 郭荣安排好休息和轮岗之人后,便到旅店后面的小河中洗澡刷马。 因有货物,从江宁到此地,走了近十天,郭荣也被晒得面庞黝黑,不过这掩不住他英武俊朗的面貌。 陈确是随着商队的监事,而周公的商队主管事是一名姓葛的老者,葛老乃是周公家仆,郭荣之前和他已经打过几次交道,算是很熟了。 郭荣洗完澡刷完马要回旅店时,葛老正好也来洗澡,便叫住他,两人在晚风里的河边交谈了一阵。 葛老对陈确拖慢行程的事,深感抱歉,郭荣一边用巾帕撩水擦手,一边说道:“陈兄第一次出行,难免不适应,之后便好了。” 葛老知道郭荣平素看似说话很讲道理,但真把他惹急了,他便性格急躁很易发火。 葛老曾见过他击杀贼匪时的手段,在太平中生活太久的南人绝没有他身上的这种杀气,是以葛老绝不敢因郭荣年轻就对他轻慢。 再者,葛老要通过河东买良马,实在不愿意过分得罪他,加上葛老自己也不喜陈确,才专程来向郭荣道歉,看郭荣并未介怀,他便放下了些心。 因这一行商人人数众多,旅店根本无法接待这么多人,商队大部人马在旅店不远空地处安顿,只在旅店里用了热水做饭而已。 但有房子住,陈确可不愿意再睡在车上了,当晚想要住屋子,所以那旅店定下的房屋,只是为陈确准备的。 郭荣从河边回到商队营地,只见郑好谦正和陈确蹲在马车旁边的空地上,陈确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乱扇,郑好谦一巴掌扇上他的脸,还一声大叫:“哎哟,又是一只蚊子。” 陈确愁眉苦脸烦恼道:“为什么蚊子咬我不咬你。” 郑好谦说:“我是北方来的糙汉,你是南方的小娇……” 差点就说漏嘴了,郑好谦赶紧笑着纠正:“郑兄你雅致风流,蚊子也会择美而吸。” 陈确:“……” 晚上睡觉时,郭荣躺在装货物的车上雨棚上。已经进入六月下旬,上半夜无月,天空银河璀璨,盛夏之时,北斗斗柄南指。 周围知了叫声不绝,间或有蛙声蝉,身边不远又有商队其他人的鼾声,还有谈话声。 在这世道,能够活下去便是不易,故而也不会有人说这种跑商辛苦,只盼着不要遇上贼寇,或者即使遇上贼寇,短兵相接,他们也不会输。 郑好谦也爬上雨棚来,小声嘀咕道:“这天儿真热,还是这雨棚上有风凉快些。那陈确要睡屋子,这么热,屋子里可怎么睡得下去,我看他是看上那旅店里的寡妇了,想和人风流。” 他说了一大堆,只换来郭荣轻轻一声,“嗯。” 除非遇到说正事,郭荣能够滔滔不绝,把人说晕外,其他时候,他都相当沉默寡言,惜字如金,郑好谦和他相处有两年了,对他这个特点很是了解,便也不大在意。 郑好谦继续说道:“明日我们直接前往正阳关码头,你之后要同葛老他们去寿春城吗?” 郭荣这才回答:“是。去看看寿春城。” 郑好谦道:“这一趟,从濠州到扬州,从扬州到江宁,从江宁到滁州到寿春,一路行来,南方水土肥美,粮食丰收,盐茶瓷器丝绸,都是上上,东都西都,十里繁华,晋国可无处可比,如此一看,也难怪北地有家底的士人世家都南迁入南唐。” 郭荣道:“欣羡南唐并无用处,什么时候能够将北地大治,一统天下,恢复盛唐荣光,百姓才能真正安居乐业。如今南唐兴兵,天家重用浮华无能之辈,我看不必几年,南唐便也会从内被蛀空了。” 郭荣声音很轻,也听不出他什么情绪,郑好谦想到他比自己尚且年轻几岁,却有这份看清天下的眼光,真是难得,不由说:“你不该来经商,去做刘公幕僚,倒是不错。” 郭荣说:“刘公身边幕僚可没我的位置。” “大郎,你成婚几载了?”郑好谦又问。 郭荣沉默了一阵,才说道:“两载。” 郑好谦“哦”一声,“对,我同你相识时,你刚成婚。” “出门这么久,你可想家中娇娘了?”郑好谦转头看郭荣。 郭荣便再没有应他了。 第二日,商队并未前往寿春城,而是直接前往寿春城西的正阳关码头。 寿春是淮河上的军事重镇,北为后晋,南为南唐,故而此地为南来北往的商人汇聚之地,加之驻军数万,又有北地往南方逃难的百姓从此地南渡,这让寿春商贸甚是繁荣。 而正阳关码头处在寿春城西五十里处,处淮河、颍河、淠河三水交汇之地,位于淮河南岸,扼守水运关口,有“七十二水通正阳”之说。因得此利,此地舟楫往来,商旅辐辏,市贸繁荣,是淮河中游最重要的货物集散之地。 正阳关,关楼高耸,码头之上,旅店如林,船只甚多,码头上帮忙搬货的工人也多,一片繁忙。 见有数百人的商队进入码头,码头上的喧哗之声也因此一凝。早有管事早前打点好了船只和旅店,货物到了码头,便开始装船。 正在忙碌之时,税官前来,葛老和郭荣赶忙上前去,一边请他们入船舱安坐,一边给了贿赂。 税官看了葛老和郭荣的公验,葛老是内相周宗的家仆,而郭荣是晋国河东节度使刘公的手下,其实看到这样的大商队,税官就知道这些人不是一般商人,他们也惹不起,但是却不能不收税,他看过货物清单后,说道:“你们的货物全是茶叶?” 郭荣道:“是。” “虽然你们是周公府上之人,但我们不得不检查,只能等查好后,你们这船才能放行。” 查验货物,门道很多,被多报货物,被故意扣押货物,被糟蹋货物……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不过这些税官不敢在郭荣他们的货上做手脚。 安排了货物之后,当日下午,郭荣亲自送了葛老同陈确进入寿春城,前去打点寿州刺史李彦真。 李彦真之前任过海州刺史和楚州刺史,刚调来寿州做刺史不久,总管寿州军政事务,若要南北经商,从颖水入淮河,必要好好打点他。 即使周宗贵为丞相,但县官不如现管,经过寿州地界,无论如何要去拜见李彦真。 郭荣毕竟是北人,便并未暴露身份,只扮作陈确身边的仆役,一起进了刺史府。而其他追随而来的仆从,则先去打点旅店去了。 送给李彦真的礼物包括金银器同丝绸,陈确在别的事情上不行,但是对东都西都的奢侈品,却是非常懂行。 “这是润州织坊送进宫里的贡品,天家赏赐给周公,周公特命小侄带来寿春,还请李公笑纳。” 李彦真笑哈哈地说:“既是周公之意,下官不敢不受。周公货物这次从颖水北上,不知是贩什么货?” “除了盐茶并无他物。若是贩瓷,这一路颠簸,可会血本无归。” “对,现下向北地贩瓷,多是走海路,之前我在海州,便见不少大船从海路北上。海路生意比陆上好做。”李彦真比起说是一方军政长官,不如说是一个商人。 拜见李彦真之后,从刺史府出来,时辰已不早,已经无法再出城,于是须得在城中旅店中歇息一晚,第二日再出城前往码头,这番安排正和陈确之意。 ※※※※※※※※※※※※※※※※※※※※ 被抽到的评论是@君晓已送红包么么哒~~ 谢谢大家霸王票~ 甜硫酸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0 22:26:05 甜硫酸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0 22:31:07 之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0 22:55:31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0 23:00:33 因为晋江文章发上去后要进入审核,审核期间无法修改文章,所以每次只能第二天才写作者有话说了。 前一章对“科举”做了修改,改成了“贡举”,在隋唐五代十国时期,贡举才是科举的正式称谓,到元朝以后,才采用科举这一词做正式名称,不过在宋朝时,文献里已经用科举称呼贡举,但官方文件依然是叫贡举。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寿春城北傍淝水,西连城西湖,四隅有河,城门有四,城垣高耸,是一座坚城。 而寿春城中商铺林立,酒楼旅店甚多。 即使夜间宵禁之后,城南烟花之地,依然灯火通明。 葛老毕竟上了年纪,这些天一直赶路,十分疲累,早早就要睡下。 陈确却年轻气盛,又耐不住寂寞,好不容易进入一座大城,定要去好好玩一玩。 他叫上郭荣,“郭贤弟,不如一起去吧。” 他比郭荣大上几岁,在叙过齿序后,他便称郭荣为弟了。 郭荣道:“明日一大早便要回正阳关,陈兄今晚怕是不能忘形。” 陈确说:“就去听听曲喝喝酒罢了,不会误事。” 郭荣想了想,只好道:“我便陪你前去吧。” 寿春城连接南北,城中烟花之地,汇聚南北美人,陈确即使从扬州江宁这等一等一繁华奢靡之地前来,也觉得不虚此行。 郭荣随在他的身边,只沉默寡言,并不开口。 陈确认为和他一起喝花酒甚是沉闷,非常无趣,而且旁边有这么一尊神,他也实在难以放浪形骸,只在花楼里坐了两刻钟,他就讪讪地道:“算了,回旅店吧。” 旁边花娘挽住他道:“相公何不在此留宿,这就要舍下奴了,奴可不依。” 陈确笑道:“我还有正事,以后再来找你。” 花娘只是不依,郭荣上前将花娘挡了开去,那花娘甚是埋怨,“这位相公怎得如此不解风情。” 郭荣只是对她不理不睬,也不应话,陈确说:“我这位贤弟,便是这么一个假正经的人,你让他说起生意经来,定会滔滔不绝,两天两夜讲不完,和你说些逗乐子的话,却是一句也不会的。” 那花娘笑道:“只不知两位相公是做什么生意?想必是大买卖吧。” 郭荣不让陈确说了,道:“走吧。” 陈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花楼,走上回旅店的路。 陈确说:“未曾想这寿春城中的花娘并不输江宁府和扬州城,且更大胆放/浪几分,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贤弟你这不好玩乐的性子,绝不是一个好游伴。人生苦短,若是不好好玩乐,便枉来这世间一遭了。” 郭荣道:“正是人生苦短,要做的事还多,若是放浪形骸,那不如不来这人世。” 说完这话,看陈确不以为意,便又说:“寿春城中女子多是北地流亡而来,非貌美恐怕难以在此地花巷中活下来。这些人,甚是可怜。” 陈确听出他语气里的悲悯,不由以为自己听错了,随着郭荣一路北上以来,他只看到郭荣调配商队人手时十分严厉的一面。他那些商队手下,若有差错,便会被教训,而他也总是不苟言笑,平素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惹到他了,他就会怒火万丈,甚至用棍棒打人,他那些手下,没有谁敢和他玩闹。 陈确以为他是铁石心肠的凶悍之人,哪里想到他会对这些花娘露出悲悯。 陈确不由笑说:“既然她们可怜,就更该前去捧场,也能让她们多些生意。” 郭荣却说:“她们从北地一路流亡过来,不管是被贩卖至此,还是自己愿意沦落至此,她们便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陈兄你在她们跟前露出底细钱财,只怕明天我就要去淝水里捞你了。” 陈确不由吃惊,“难道会杀人劫财吗,哪里会至此等地步。” 郭荣没有回答他。 他们一路,除了郭荣和陈确之外,还有陈确带着的一名仆役,和郭荣的一名手下,四个大男人,但在路上依然被人缀上了。 陈确初时还没发现问题,直到前面巷子被几个男人堵上,郭荣停下脚步,他才发现不对,也停了下来,此时后面又出现了几个男人。 男人手里都拿着棍棒,衣衫褴褛,眼露凶光。 一高壮些的男人说道:“几位相公都是南北跑商之人,想必钱财不少,既然如此,接济咱们兄弟几个一回如何?” 陈确傻眼了,总算明白郭荣不喝花酒却陪自己到花街的原因,是怕他在路上出事?看来他一直在江宁扬州,完全不知北地险恶。 郭荣从腰间拔了剑出来,冷脸道:“不想死,便让开路。” 他的手下随即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在天上星子映衬之下,刀剑的利刃上流过星子的冷光,围住他们的十几个男人都一愣,没想到这次会遇到这种硬点子。 在对方胆怯和怔愣的那一瞬间,郭荣已经和他的手下上前,只是转瞬之间,就有两个劫道匪徒被击倒在地,其他匪徒一看不妙,加上气势完全处在下方,想也没多想,便一哄而散了。 看到对方逃跑,郭荣长剑并未收入剑鞘,叫了陈确一声:“陈兄,走!” 陈确赶紧跑着跟了上去。 等从巷子里走出,从大路回到旅店,陈确回过神来,便觉刺激非常,问郭荣,“贤弟,你的剑术师从何人?” 郭荣道:“并未师从大家,不过是走南闯北行商,有点功夫傍身而已。” 虽然陈确知道绝不止于此,但看国荣不愿意回答,便也只好算了。 陈确问:“贤弟真是坐怀不乱之人,你家中可娶妻了?” 郭荣颔首说:“已婚两载,今年南下之时,内子已有身孕,如今怕是已经生了。” “所以你现在是赶着回家去看儿子了?”陈确道。 郭荣虽未回答他,但眼神柔和,可见他和家中妻子感情深厚。 郭荣对他说:“这乱世之中,哪里都是陷阱,陈兄以后还是不要去烟花之地,里面势力盘结,最是凶险。” 陈确虽然很想不以为然,但是想到在路上被劫道的事,便也心有余悸。 不过所幸那十几个人是被吓走了,不然郭荣和他那手下,仅仅两人,倒是不一定能胜,到时候被砍杀在巷子里,便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日,他们一大早便出了寿春城,回到了正阳关。 因有寿州刺史的手书放行,他们的船只在装好货之后,便很快就从码头出发了。 郭荣的货物便用了三艘船,而葛老和陈确则有另外四艘船,因是逆水行舟,全程都靠人力,沿着颖水和蔡水一路到汴梁,需要十几二十日时间。 而走水路的好处,便是少了颠簸,且路上比较安全。 一路行至宛丘,他们的船在宛丘码头做了停留。 “宛丘符公同河阳李公家中结姻亲,如今李公长子前来宛丘迎亲,据说符公家中陪嫁便有十艘船之多。”坐在宛丘城中酒楼,酒楼里的客人,无论是南来北往的商人,亦或是本地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符家作为如今宛丘第一豪门,自是备受关注,别说是符家嫁女给河阳李公这等大事,就是符家小妾生了一个儿子,外面也是知道的,也能津津乐道很久。 “据闻符家长女生就月貌花容,性情温婉果敢,嫁入李公府中,也是一段佳话。”有人如此说。 “李公长子如何?倒是并未听说建有什么功业。”也有人这般道。 “这才刚及冠成婚,能建有什么功业?”有人道。 “符公符第四,年十三时,便追随庄宗阵前杀敌了。”有人道。 “既是李公长子,以后自是可以继承李公兵马,难道还有被埋没之理?” 祁国公府。 有金氏为昭瑾和昭宛打理嫁妆,事情在短短时间内便办得非常顺利。 符公作为一方节度已有一二十年时间,无论如何,家中有些家底,昭瑾作为嫡长女,又是先主母张氏唯一的孩子,嫁妆自然又是不同,城中谈论符公长女嫁妆有十艘船之多,并没有夸张,甚至这十艘船的嫁妆,还并没有包含昭瑾和昭宛的金银铜器等物件,以及金玉首饰等物。 这十多艘船里,只是包含五千石粮食,还有另外的船只装南来的茶叶和丝绸瓷器等。 跪坐在窗前裀席上,昭瑾无心看书,看着金氏递给她的嫁妆单子,不由让房中的其他仆婢都出去后,对金氏说:“为何会有这么多粮食、茶叶和丝绸。” 金氏低声说:“是国公的意思。这个应是要供给李公军需吧。” 昭瑾叹道:“我看是父亲卖给李公差不多。” 金氏不由失笑:“哪有你这般乱说的,这些都是你的嫁妆,有这些东西,你到了李公府中,还不是马上就被供起来了?” 昭瑾叹息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金氏又说:“二郎可来对你说了李大郎的事?” 金氏所指李大郎,便是昭瑾要嫁的李公长子李崇训。 李崇训在前一日到了宛丘,来接亲北上。 因符公担心朝中变化,而回了镇所,如今祁国公府上迎接李崇训的便是符二郎符昭信。 昭瑾道:“二兄说李郎人物俊拔,让我放心。” 金氏却说:“二郎哪里知道咱们女儿家关心的事,说人物俊拔,可无大用。” 昭瑾抬眼看着金氏,“他是有何事让姨娘不满吗?” 昭瑾唤金氏姨娘,乃是因十分亲近。 金氏说:“大娘,这是你要出嫁的日子,我本不该说这些话让你担心,但……” 她握住昭瑾的手,殷殷望着她叮嘱道:“但你就要离开这里去你真正的家了,我们以后能见面的时候又有多少呢,说不得这一生也就难以相见了……” 昭瑾也悲伤起来,扣紧金氏的手,金氏继续说道:“所以比起让你这几日轻松些,我该讲的话还是要对你讲,以免你去了李府吃亏。” “那李大郎,之前的事,我一妇道人家,便也不知,只是他这前来接亲,大约是因国公不在宛丘,便颇为放浪形骸,身边还带着他从家里带来的歌妓舞妓,如此可见,他身边人可不会少。你去了李府,别因为这些太过怄气才好。” ※※※※※※※※※※※※※※※※※※※※ 没想到大家看到郭荣大大结婚了会受这么大打击,他现在年纪不小了,一看也不是没有家室的人呀。 历史上他也是个很深情的人,第一任妻子死后,即使郭威马上为他定了亲,但他依然为妻子居丧完后才愿意再婚。做皇帝后,他也是宁愿自己节俭,并不克扣宫中其他人的份额,让老婆孩子吃好点的那种人。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虽然昭瑾已经有所准备,她要嫁的李公长子恐怕并不是多么体贴妻子的人,但听金氏说李大郎前来迎亲也带着歌妓舞妓,这就不只是体贴不体贴了,而是对迎娶她这件事缺乏尊重,如此,昭瑾即使想掩饰,却也难以掩饰脸上流露出的失望。 看出昭瑾的失落,金氏便揉了揉她的手,柔声劝道:“大娘,你自出生起,符家便已有了如今的富贵尊荣,你没有受过罪吃过苦。你没去外面看过,不知道天下之乱,不知道百姓疾苦......” “我知道。”昭瑾打断金氏的话。 金氏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你虽然看到过宛丘城里街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但你没有真正挨过饿,没有受过冻,没有看到亲人就被杀死在你的身边,但你却无力阻止......”对上昭瑾微蹙眉头的脸,金氏又说:“我的儿,你是国公之女,你本也不该去受那些罪。但不受这些罪,人却也不可能事事如意,李大郎他纳妾爱美人喜欢歌妓舞妓,这些都不是忍不下去的事。只要你是国公之女,是嫁过去做正妻,你是主母,那那些以色侍人的人,都不能爬到你的头上来,你可以随意发落她们。你只要有儿子就成,你自己不生也没关系,抱养他其他女人所生的儿子就成。最好是你自己有儿子,然后是二娘的儿子,此后才能是别的女人所生的儿子。” “如今李公在天家跟前圣眷正浓,即使是国公,在他跟前也要做副将,你嫁过去后万万不能同李大郎闹脾气,这样于你自己于国公府,都无好处。”金氏叨叨地说着,昭瑾听后沉默了一阵,道:“听人讲去岁李公讨伐杨光远,父亲为副将,李公杀了杨光远之后,又得了杨光远之财宝良马和府中歌姬舞姬各色女人,但之后他发给行营将士的赏赐,却是因下雨而霉变的茶叶姜药等物。他如此做法,实在不是良将所为。我实在不知,父亲为何会让我嫁给他的长子。” 金氏因她这话一愣:“你如何得知这些事?” 昭瑾说道:“如何能够不知?这事李公和父亲手下将士都知。” “我看是二郎对你说了这些?”金氏说。 “根本不是二兄所说,我数日前去金银铺里看首饰,奉命护卫的兵士,乃是二兄手下,我问了问李公治军之事,他便对我说了这些。”昭瑾叹道。 金氏也叹,又说:“这些打仗的事,哪里是我们妇人能明了的,你看国公,家中每年得送多少军费前去,即便如此,他手下的将士,在攻城后,难道就没有劫掠过平民,这个,我是不信的。治军打仗的事,绝不是我们所想那般容易。你是看闲书看得多了,说李公不是良将?现在能打胜仗从天家那里受赏的就是良将。” 昭瑾蹙眉不应,金氏点了点她的眉头,“我儿,你是女子,哪用想那般多,好好治好内宅,便是了。打仗治军,自有他们男子去操心。” “这嫁妆单子,还有什么不妥,你再看看?”金氏说。 昭瑾又看了一遍后,道:“怎么二娘的嫁妆,也在这上面吗?” 金氏道:“二娘是陪嫁过去做妾,哪里有她单独一份嫁妆。都在这上面,过去李家后,你捏着这些嫁妆,二娘无论如何也没法离了你的手心去。” 昭瑾盯着那长长的单子,说:“嗯,好吧。” 若是昭宛介意,她自会向她好好解释,到得李家,两人自是住一处,她也会将昭瑾的那份嫁妆,直接分给她。 “这里有百匹润州水波绫,我并未见到这个,这是在哪里?”昭瑾白皙纤秀的手指指着那行字。 金氏看过后,说:“这几日就会送到了,这是国公在时定下的,说是南下南唐的商人会在七月送来。” 昭瑾点了点头,又说:“为何会有二十尊铜佛?” 如今乱世,崇佛风气至盛。其中原因,第一是出家人不用给丁钱服徭役,为躲避征兵和不给丁钱和服徭役,很多人都愿意出家做和尚尼姑,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出多少人是假出,一时没有定数,第二是属于寺庙的产业不用交税,不少人家,为了逃税,便让家中某人出家,将寺院产业算在他的名下,以此便可免了交税;第三是乱世人命微贱,人们朝不保夕,寄望于神佛保佑,故而愿意信佛…… 就是祁国公府上,也有专门的佛堂,且在城外建有寺庙,并每年舍下不少香火钱。 但昭瑾却并不那么信佛,平素读读佛经也就罢了,并不会每天都跪佛堂,是以对嫁妆里的十尊铜佛,她实在是不解——一两尊便也罢了,二十尊也实在太多了。 金氏却说:“这铜佛乃是我让准备的,其一乃是李公好佛,据闻身边便养着大师呢,你带二十尊铜佛前去,自然会得李公喜爱;其二,如今的铜钱是越发不值钱了,很多铅钱铁钱便来充数,分量也总是不足,有些甚至轻得可飘在水上。还是铜佛扎实值价,以后若是有事,卖了以解燃眉之急也好。” 金氏所想实在细致,昭瑾感动不已,道:“还是姨娘为我考虑得多。” “我儿,我不为你考虑,我为谁考虑。”金氏失笑。 昭宛握了一截树枝,在花厅里比来比去,初六站在旁边看,不由笑道:“二娘是想跳剑舞吗?” 昭宛将树枝在手心里拍了拍,说:“活动筋骨而已,若是真的剑舞,也带杀气,定然吓你一跳。” 初六道,“要说杀气,之前从庄子里上城里来时,路上遇到国公手下的兵将,他们那就该是杀气吧。” “嗯,对。”昭宛点头,“父亲的精兵,自是不同一般的。” 一会儿,青竹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初六朝她喊道:“这般鬼祟是为何事?” 青竹已比刚买来时稍长了一些肉,只是头发依然枯黄,额头上有一块疤痕.刚被买进府里来时,她太黑太干瘦,那疤痕反而被掩盖住,如今稍稍白一点,那疤痕就很明显了。 因为这个,刘妪颇后悔买了她,因她脸上有疤,便不能随昭宛身边服侍,以免碍了主人的眼,还有便是没有办法上台面,带出门是必然会让主人丢脸的。 刘妪在昭宛面前痛惜此事数次,又把青竹叫来骂了两回,青竹便比白松更怯懦一些,生怕被国公府扔出去,这样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昭宛并没有在意她脸上的疤痕一般,还对刘妪和青竹说:“晏子使楚的晏子,身量矮小,受楚王奚落,但也不见他就在楚王面前失了颜面;如今河东刘公,据闻面色特异,脸色紫黑,眼睛白多黑少,也做了节度使。青竹只是额头上有块疤而已,说不得她以后还有大造化,阿奶你买了她,正是买对了。” 刘妪听昭宛这么说,便只叹道:“二娘,你这是太过慈善。” 而青竹并不知晏子,也不知楚王,甚至对河东刘公,也只是听过而已,但她明白昭宛话里对她的鼓励,她跪在地上讷讷不知如何回应昭宛,只在之后更努力地干活。 此时被初六轻喝,便赶紧进了屋,对昭宛说:“金夫人出院子去了,大娘子请二娘您去她那里用午膳。” 昭宛点头应了,“好,我这便过去。” 在青竹要退出去时,她又叫住青竹,说:“之后再有事要报备我,你叫我便是了,不用在门口一直站着等,外面炎热,别热病了。” “是。”青竹赶紧应了,心中欢喜非常。 到得昭瑾的屋子,昭瑾正跪坐在裀席上握着团扇扇风。 昭宛过去,便用自己手里的扇子为她扇了几下子,昭瑾对她一笑,说:“你给自己扇吧,你这么大风,小心我发髻也被你扇坏了。” 她虽是埋怨,但语气宠溺,昭宛笑着盘腿坐在她旁边,说:“今日吃什么?” “你这小娘,尽想着吃。” “不是你叫我来吃吗?” 对着昭宛黑溜溜的眸子,昭瑾噗嗤一笑,对在旁边伺候的婢女道:“便让厨下将午膳送来吧。” 虽已立秋,但天气依然炎热,午时不过是吃两样凉拌菜,又有糟鱼,甜藕,昭宛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那一份,看昭瑾几乎不对那糟鱼下筷,就说:“阿姊,要不我帮你吃了糟鱼吧。” 昭瑾便把自己那份放上了她的食案,看昭宛很快吃完,又喝了汤,便说:“这夏日你食欲这般好,很是不错。” 昭宛说:“阿姊,你吃不下饭,一会儿我做冰镇桃子你吃。” 昭瑾说:“等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昭瑾留了昭宛在自己卧房里睡午觉,窗外蝉声阵阵,昭宛握着扇子轻轻为昭瑾打扇,说:“阿姊,我见你心绪沉重,是有什么事?” “并无什么事,只是要嫁去李府,不免惴惴罢了。” “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昭宛握了握昭瑾的手。 “所幸有你。”昭瑾说,“那李郎也不知到底是何样人,初时过去,也不知能否相敬如宾。” “不是恩爱不离吗?”昭宛轻声打趣昭瑾,好像那李郎只是她姐夫,与她倒无其他相干。 昭瑾侧过身来轻轻拧昭宛耳朵,“尽是瞎说。” “你是害羞了。”昭宛也不知说点委婉的话,昭瑾听后,却不是害羞地嗔怪她,反而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如他那般人,只盼着能相敬如宾便好了,他身边歌姬舞姬各色美人不知凡几,我只是他的妻子,是符家的长女而已。” 昭宛听她这番话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了。 昭瑾看着她说:“他既这般,当初便不该答应父亲,让你也跟着过去。” 昭宛却道:“既然他是这般人,我更该过去,不然你这般好,他欺负你,我也不知,也不能帮你,可不是要急死我吗?” 昭瑾:“……” 万般感动之后,昭瑾拿过昭宛手里的团扇,为两人扇风,说:“想来他常年同李公在外打仗,并不如何在家,我们且过自己的日子便罢。实在不必想太多。” 看看祁国公府里女人们的生活状态,的确不太差,昭宛便也觉得昭瑾所言不差。 睡了一大晌午,金氏身边的仆妇过来碧桃院叫昭瑾:“大娘,金夫人请您前去乘风堂。” 乘风堂是前院和正院旁边的一座大屋子,因它在前宅和后宅之间,有时候家中男主人会在里面待客,有时候女主人也会在里面隔着帘子见男客。 一想到乘风堂,昭宛便以为是可以去看一眼那李家大郎,听昭瑾懒懒问:“姨母让我前去是为何事?” “是润州的水波绫送到了,还有织锦,金夫人让您去看看。” “呀,那待我梳洗之后,马上就去。”昭瑾很高兴,看来看绫罗锦缎比偷看未来夫君更让她高兴。 ※※※※※※※※※※※※※※※※※※※※ 晋江章节发表后,很快就会进入高审状态,无法修改章节,很多时候要近一天才能高审完毕,我才能进入章节写作者有话说,所以我今天才能写昨天的抽奖。昨天是@是南枝枝的迷妹,今天是@开心,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霸王票~~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1 21:57:42 之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2 13:12:44 ~~ 之前我在文案上标了一个玛丽苏的标签,是因为我以为玛丽苏是指主角的设定非常酷帅狂霸拽,后来看了大家的留评,发现好像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把这个标签去掉了。 之后我会把文案也改一改,因为感觉这个文案和文章也不是非常搭配,很多看文案进来的亲,好像有种被骗的感觉。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郭荣刚到宛丘,便得知符公已经离开宛丘前往镇所了,在安顿下商船之后,葛老要在宛丘看货,陈确要在宛丘行乐,他便让了管事从宛丘低价买米粮,自己和郑好谦带着从润州买的绫罗和锦缎前往了祁国公府。 符公彦卿之父存审公是晋王李克用的养子,符公彦卿少时便随在庄宗李存勖身边,出入卧内,同庄宗甚是亲近。之后历代帝王上位,无不是重用自己原本的属官,而前任君主的嫡系将领,帝王虽会笼络,往往也会被忌惮,难以得到帝王的重用。 符公彦卿至今历经两朝数位君主,虽然有勇有谋,但因不是当今天家的嫡系,自是得不到重用。 譬如李守贞,在符公彦卿已是节度使时,李公尚只是一名牙将。李公之后在晋高祖石敬瑭身边做了典客,随着石敬瑭做了皇帝,李公便做了客省使,天福年间李金全在安州反叛,李守贞受石敬瑭重用前去监护军队,贼寇平定之后,他便被加为了宣徽使。在当今天家即位之后,李守贞更是步步高升,已做了滑州节度使兼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不久又任侍卫都虞候。在去年和契丹一战之后,李守贞又被任为兖州节度使,如此,在之后讨伐杨光远时,李守贞任青州行营都部署,符公彦卿只是和他同往的副将。 李守贞之后又被加同平章事,深受皇恩,又加封检校太师,但他依然并不满意。 而符公彦卿如今是将长女嫁去李家,符家根底深厚,李家却只能算是新贵,但外人却只说符家是送女联姻,那十几船嫁妆,也只是符家有意讨好李家的财物而已。 如符公彦卿这般非当今天家嫡系的节度使,比起阵前杀敌建功立业难,在后为官,怕是要更难一些。 从李公和李公长子的为人来看,符公将长女嫁去李公家里,可能真只是为了联姻而已。 当今天家好玩乐,重用后戚,实在不是明君气象。 天下非出唐宗一般雄才大略的君主不能平定。 郭荣想,刘公至少比当今天家石重贵要好些,而刘公要自立,只是时间问题了。 天下这些节度,想当皇帝的不知多少,但真正有明君之相的实在不多。 郭荣在祁国公府门房处给了贿赂,又递了名刺,门房看了他的名刺,是大商人,又听是给府中大娘子送嫁妆要用的锦缎,这事不敢怠慢,便赶紧去通报了。 进去通报后,出来了一个管事仆妇,仆妇打量了郭荣两眼,见是一个高大英武沉默的年轻人,她倒没想到这次的商人这么年轻,对着郭荣说道:“郭相公,你这里都是润州来的绫罗和锦缎?” 郭荣道:“正是。都是此前符公让身边宋掌书向某定下,某如约前来交货。” 宋掌书记是符公身边的属官,并不是府中的管事。 那仆妇道:“宋掌书已随国公前往镇所,我通报夫人后,夫人让将货送进乘风堂,自有人查验。你们且随我来。” 一百匹水波绫并不少,又有十几匹锦缎,郭荣让了手下人将货从马车上搬下来,跟着那仆妇搬去乘风堂。 方在卸货之时,又有十数人骑马到了门外,门房赶紧迎了过去,又有仆役过去迁马。虽然祁国公府门第很高,大门宽阔,但正门没开,只开了旁边侧门,一时间,卸货的马车和前来的马匹拥挤在一块儿,再加上想要进国公府里拜望求官的闲杂人等实在不少,门口一下子就挤得一塌糊涂。 那最先下马的年轻男子不满道:“这些是什么,怎么把门口给堵了,怎么不从西侧门送东西。” 那仆妇道:“这些是要做大娘子嫁妆的绫罗,夫人说送到乘风堂去查验,从西侧门可不好走。” 那年轻男子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道:“如此,就搬快点,不要将门口给堵死了。” “是,二郎,很快就搬完了。”那仆妇恭敬应下后,马上转身对郭荣这边呵斥道:“你们且搬快点,哎呀,哎呀,也别把东西撞到了,若是东西撞坏了,我们可不会收。” 郭荣柔声应了,“娘子放心,不会有问题。” 那仆妇看郭荣年轻英俊,声音又温柔,看起来脾气很好,便也不想让他为难,只是让他先避一避主人,再随她进侧门去。 看着绫罗锦缎全都搬下了马车,郭荣便让郑好谦将空马车先送走,自己则跟着仆妇进去交货拿钱。 郭荣认得方才说话那位比他小几岁的年轻男子应该是符公的次子,叫符昭信。 从门廊进去,他自是先站在旁边让主人先行,对着符昭信问礼时,符昭信看了他一眼,略微颔首,先进去了。 因朝廷缺钱,如今每个国家都在鼓励商业,而这乱世,只要有钱有粮,就比什么都重要,商人地位并不低。加之朝廷不少朝臣,或者出镇镇所的节度使或其他一方大员,很多都会专门做生意捞钱,他们这种官商,自然无人敢惹,这就让商人的地位更高一些。 是以郭荣来符公府上,不管是门房还是后宅管事的仆妇,都不敢对他太怠慢。 连符昭信符二郎虽不至于专门同他见礼,却也愿意点头示意,但走在符二郎身后的年轻男子,却是对郭荣冷眼一瞥,并对符二郎说道:“二郎,为何这嫁妆今日还在准备,过几日就要出发回京,你们东西可准备齐了,能按时启程吗?” 符昭信因他这话皱了一下眉,似是对他这话不满,却也没有发火,反而笑着说:“有些东西,诸如茶叶绫罗姜药,越是新的越好,不正是这般吗?嫁妆是否完全备齐了,这是内宅的事,你我就不必操心了。” 一听符昭信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且话里更是有解释安抚之意,但那被劝的男子反而怒道:“符二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茶叶绫罗姜药是新的越好!” 符昭信因他突如其来的发怒而一愣,随即明白了他为什么发火,因为去年李公讨伐杨光远后,李公李守贞从杨光远那里得了不少财宝良马美女绫罗茶叶姜药染木粮食等物资,但因去年雨多,加上又发洪水,不少茶叶姜药染木还有粮食都发霉变坏了,这些发霉变坏后自然没法用也没法卖了,李公就将这些东西发给了手下将士做赏赐,而不再分其他财宝良马美女等做赏赐。 他手下将士收到那些坏的东西,怎么会不生气,虽然不敢大闹反叛,却有人用布包着得到的赏赐,做成人头形状,说是李公人头,挂在树上诅咒李公。这还是被李公知道的,说不定有人偷偷扎小人,那就是无人得知的了。 李公自然大发雷霆,将故意这么做的军士处置了,但行营里依然以此做笑料。 符昭信知道自己是触到了他这妹婿李崇训的敏感之处,不过符昭信也是天之骄子,同样是有脾气的人。 他祖父可是秦王,父亲符彦卿十几岁时便成名,二十多岁便做一方刺史,之后一路军功不断,身居高位,且符家其他叔伯也都是手中有兵驻镇一方的高级将领,是以符昭信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出于家教,平素的确是谦逊有礼的,但心中的傲气,却丝毫不少。 而李崇训又是什么东西,他父亲李守贞要不是靠着晋高祖石敬瑭卖了幽云十六州又做契丹耶律德光的干儿子换了皇帝位,他能因为是石敬瑭的嫡系而坐上高位? 李家发迹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罢了,如今李崇训能娶他的妹妹,已是他天大的福分,但他却如此不知好歹,前来迎亲带着歌妓舞妓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开始在他家大门口嫌弃他妹妹的嫁妆?! 符昭信对李崇训笑道:“达川,难道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吗?父亲专程让人从润州购入绫罗锦缎做家妹的嫁妆,以保证其新,这是父亲厚待家妹,难道达川是想要去年前年的织出的绫罗锦缎?” 李崇训字达川,此时被符昭信说得面色分外难看,但又不好直接朝符昭信发火,于是狠狠瞪了一边的郭荣一眼,快步走了。 看符二郎带着府中新婿走了,仆妇才对郭荣说:“郭相公,这边请。” 到得乘风堂,这是一座阔三间的大堂,后面还有耳房,大堂中用帷幔隔开,待郭荣让手下伙计将那水波绫和锦缎一匹匹放好,伙计就先出去了,他则在堂中等待符府验货。 隔着帷幔,郭荣看到几个女子的影子,随即听到一个中年女子道:“郭相公,这水波绫和润州锦数目没错,质量上乘,花色也好,既是之前就谈好了价格,我为你签了这货单,你随着管事去账房领钱便是。” 郭荣说道:“多谢夫人,只是之前谈好,是用金子付账,还请夫人在手书里写明。” 金氏些许讶然,如今因铜钱不足,又有人滥铸铜钱,在里面加入不少铅或铁,也有钱重量不足的,让不少大商人不愿意接受铜钱,金氏只好道:“无妨,我会写明。” 郭荣刚从符府账房处领了金锭,正要走,就有以小婢女跑上前来,对那管事仆妇说了两句什么,郭荣看她们神色,还以为是刚才的货物出了什么问题,那管事仆妇已经上前来道:“郭相公,夫人有其他事情相问,劳烦你再随妾前往乘风堂。” 郭荣颔首道:“烦请娘子带路。” ~~~~~~~~~~~~~~~~~~~~~~~~~~~~~~~~~~~~~~~ 本是准备在文章最后写的内容,我放在了第一章的楔子里,以免大家再回去看第一章,我就将新补充的楔子内容在这里再放一次: 楔子 北天玉衡宫。 比起其他宫宇繁花似锦仙雾缭绕,玉衡宫因其主人廉贞星君个性狂傲、好杀邪性,不喜铺张浪漫,而宫中建筑井然有序,树为松柏,花为木槿,实在缺乏婉转秀美气韵。 重宛在后花园中练剑,一新上天宫被派来玉衡宫的小婢女跑进后花园,只见花园中重宛的剑气纵横,若不是那些仙树生命力顽强,不然都得被她摧残死掉。 见小婢女青竹站在远处向她探望,重宛挽了一个剑花,停下剑招,将长剑霜影入鞘,看向青竹说:“是有何事?” 青竹道:“天权宫德辉星君前来拜访。” 天权宫乃是文曲星君的仙宫,现在的文曲星君字德辉,因他姿仪甚美,加之性格温厚柔和,绝不像廉贞星君一般不苟言笑又傲慢,是以很得这些小婢喜爱,他也愿意这些小婢称呼他的字。 重宛说:“主上已被处罚下凡办事,宫中没有主人,不便招待文曲星君,你且前去把他打发了吧。” 此话刚说完,德辉星君已经站在了重宛跟前,他看着重宛笑道:“宛儿,即使你家主人不在,难道我不能来看你?你这般冷情冷性,可不好。” 重宛看了他一眼,只见德辉星君笑意狡黠,也不知他这温文尔雅的面目之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仙君。不知仙君前来找我何事?” 德辉星君凑近重宛说:“你那主人在凡尘打滚,你就不怕他受罪太过,回来时性情大变,越发心高气傲,连你也不理了?” 重宛微微垂了眼睫,道:“主人心性坚韧,做事尽职尽责,为人是非分明敢作敢当,只是不愿意被旁枝末节所阻挠,并不是心高气傲。” “你这真是和你主人一般没有情趣,”德辉星君手中握着一柄折扇,上是天下山水,他用折扇轻轻拍了拍手掌,对重宛柔声道:“我今儿来,是想帮你一个忙。” 重宛抬眼看着他,问:“什么忙?” “当然是想你心中所想。”德辉星君莞尔一笑,抬了抬手中扇子,“宛儿,你跟我来。” 我心中所想?! 重宛握紧了手中剑,真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 今天被抽到的是@somebody,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21:52:07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21:53:29 卫小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22:33:15 学院派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1:15:03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7:57:38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8:00:19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8:00:31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8:03:57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8:04:09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18:04:15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昭瑾收拾妥当,让昭宛陪自己一起去乘风堂看那绫罗锦缎。 到得堂中,里面空间深阔,堂前又有大树遮阴,房中很是凉快。 昭瑾用挽在手腕上的手巾稍稍擦了擦一路走过来的汗,又给昭宛拭了拭额头,昭宛呆呆站在她跟前,眼神柔和地望着她,怕她给自己擦额头费力,还稍稍弯了腰凑近她。 擦完汗,昭瑾才去看那放在堂中裀席上的绫罗锦缎。 金氏坐在一边榻上,一小婢子正在给她打扇。她看昭瑾昭宛感情好,这才处了一个多月,两人简直是同出同入形影不离,这自是好事,两人以后去了李公府上也能这样相亲相爱,便也能活得更好些,金氏就心满意足了。 她方才已经听了仆妇张氏的汇报,张氏说她之前去府门口接绫罗的时候,李家大郎看到这些绫罗之后,有责怪符府没有早早就把嫁妆完全准备好之意。而且他之后还无故朝二郎发火,一看就是脾气暴躁又贪图财物之人。 在家中娘子就要嫁过去的时候,说新婿的坏话自是非常不好,但那仆妇实在不说不快,而且大娘子为人明果温柔,待家中仆婢非常不错,大家自然会为她担心。 而金氏在李大郎带着歌妓舞妓前来迎亲时就已经对李大郎不满,这人现在居然还嫌弃符府的嫁妆吗。 符府的嫁妆,最后能装二十船,就说那数千石米粮,就够养一军好长一阵了,他还想怎么样。真是即使是节度使,又是天家跟前的红人,也要看出身和家学,李公家中真是缺乏教养,不过是只有兵马的兵奴罢了。 不管李家多么没有书香之气,教养多么糟糕,李大郎多么不值得托付终身,但婚事已经定下了,昭瑾不过几日就要从宛丘出发前往东京汴梁成婚,那这事便再无反悔的可能,昭瑾以后都要在李家那种兵奴之家过了,要面对李大郎这样无礼无得的夫君,好在是有昭宛陪着去,有事便也有个照应。 金氏在心里叹息一声,对昭瑾今后的生活很是担忧,她温柔地看着昭瑾,说:“要是热,过来我给你扇扇风。” 昭瑾笑道:“这乘风堂的名没取错,里面真有乘风之感,很凉快,不用再扇扇子。” 她就着婢子打开的水波绫,仔细查看了一番,便对金氏和昭宛说:“这水波绫果真名不虚传,用来做夏衫最好,只是如今用它裁剪衣裳怕是来不及了。” 金氏说:“这是嫁妆,带去李府之后,你要如何做,便也是看你的意思。不过李府中,据说李公妾室众多,又有数位郎君小娘,届时你得送一些出去,倒是怕也留不住多少做衣裳。但这也无妨,之后我遣人送这些南货去李府,断不会差了你的东西。” 昭瑾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说:“我去了李府,自是会好好打理财物,如果到时还要家中贴补,也太不像话了。” “这与像话不像话可没什么相干。”金氏说。 昭宛把那些水波绫和剩下的织锦都看过后,说:“这都是润州出产吗?” “怎么不是,二娘,如今润州的织工天下第一,润州的绫罗锦缎乃是最好的。您看看这织线,摸摸这图案,真漂亮。”仆妇在旁边回答昭宛。 昭宛问:“是方才送来的吗?” 仆妇说:“就是方才送来,这是国公专程在那商人手里定的,从润州经过江宁滁州寿州颍州,才进了咱们陈州,到了咱们宛丘呢。这一路可花了不少日子,且如今道路上不太平,他们商队怕是人手不少,才能保得货物平安,不过这般直接订货,也比从南货绸缎庄里订要便宜多了。” 昭宛说:“你所知真不少。从润州过来,要经过那么多地方吗?” 那仆妇说:“怎么不是呢。我曾经到过寿州去,见过不少听过不少。且有商人来府中,也总能听到不少消息,便也知道得多了。” 昭瑾听到两人在说什么后,知道昭宛是喜欢听外面的事,便道:“不知那送货来的商人可是走了,若是还没有走,请他前来说些南边的事情我们听,那就太好了。” 她望着金氏这般说,金氏想到昭瑾以后去了李府要吃苦,此时哪里愿意驳斥她,便吩咐身边的小婢道:“你且去账房处看看,那商人郭相公可是走了,若是没走,且请他过来问问话。” 郭荣前往乘风堂时,昭宛正亲自削了桃子给金氏和昭瑾吃,昭瑾见昭宛手指灵活,用短刀削桃子皮如微风过水面,不见起什么涟漪,但那桃子皮已经被轻轻松松揭起来了。 昭瑾看得连连惊叹,“二娘,你这手也太巧了。你什么时候绣个荷包给我才好。” “呃。”昭宛很不好意思地说:“只会削桃,绣荷包,不如阿姊多矣。” 昭瑾看昭宛一脸羞愧,便赶紧说:“那便罢了,你削桃,我绣荷包。” 两人笑得开心,金氏一时心情也好了些。 又有仆妇带了三娘子和六娘子过来玩,三娘子已经五六岁了,小小年纪,已有沉静温婉的气质,只是即使在家中也有些许羞怯,倒和金氏的干练颇不相类;六娘子只有三四岁,话也不会说多少,只让仆妇抱着,静静打量着昭宛,昭瑾要抱她时,她乖乖依附在她的怀里,继续看着昭宛。 昭瑾笑道:“六娘,这是你二姊,这么些时日了,还没记住吗?” 六娘这才低低唤了昭宛一声,“二姊。” 昭宛并不习惯和太多人在一起的热闹,也不想抱妹妹,所幸六娘子并不要她抱,且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通报之声,“夫人,娘子,郭相公到了。” 金氏赶紧让婢女将房中的竹帘放下来,隔开了内外,这才让请郭相公进来。 因有竹帘相隔,郭荣虽稍稍能看出竹帘之后有不少人,却不知是何人,只躬身行了一礼,目不斜视道:“不知夫人是有何事相问?” 金氏让小婢为郭荣端了个杌子请他坐下,这才说道:“郭相公走南闯北,怕是有些年头了吧,想来见识广博。府中小辈想知些南边的事,就想请你讲一讲。” “不敢当。”郭荣说:“只是走了些地方而已,不算见识广博。” 虽然隔着竹帘看不清郭荣的长相,但郭荣声音柔和,态度谦逊,非常惹人好感,昭宛又削了两个桃子,切好后用碟子装好,就让初六给郭荣送去。 初六在一干仆婢中,算是胆子较小的,愣了一下才将桃子端出竹帘帐子,见郭荣是一表人才的年轻郎君,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中年男子,她些许惊讶,将装着桃子的碟子递给郭荣,“郎君请。” 郭荣没想到有桃子吃,不由一愣,赶紧道谢接了。 他又听竹帘后传出另外一个声音,“据闻江宁繁华天下第一,不知是否真的?” 这个声音带着一丝稚嫩,想来是个小娘子,但是语气里虽有疑问,却并不好奇,只给人庄静之感,非是大家之女不会有这份镇定端庄。 郭荣心想这可能就是要嫁给李公长子的符家小娘了,他说道:“鄙人走过之地,确属江宁最为繁华。淮南之地自杨吴始,至今数十年,未有大动干戈之时,承平日久,百姓不知兵事,安居乐业,自是能让商贸繁荣。江宁府乃是如今南唐国都,数十年前,北方大士族迁居南方避兵祸者多矣,将不少书籍珍宝带去了南方,南方因此文化鼎盛。加之淮南之地土地肥沃雨水丰润,稻谷年年丰收,扬州海陵能产天下所用之盐,润州乃桑蚕之地,织锦天下闻名,又有扬州光州等地产茶,年年茶叶便能从北地换取不少马羊。如此多的物产,大部分供给江宁,江宁能不繁华?” 之前听郭荣说话柔声细语,以为他是不善言谈之人,没想到他之后却是侃侃而谈,而且说得很有见地,他话里的潜台词似乎是对江宁的繁华不以为然,认为江宁的繁华不过是北方士族带去了文化书籍珍宝,又有南唐倾国之力给予了江宁物质上的满足。 但诸如一干仆婢就觉得郭荣说的这些东西,并不动听,她们更喜欢听以前别的商人来说的南唐某相公又写了什么词,有多少名妓传唱,哪家的女儿名动京师有多少权贵之家争相求取,南唐又出了什么有名的舞,哪位名姬舞了一曲,得了多少士子青睐等等。 但是两位小主人却都爱听郭荣说的这些话。 方才那话是昭宛所问,此时昭瑾问道:“我听闻南唐皇帝下令攻打闽国,可是真的?” 郭荣道:“从去年开始,南唐皇帝便派兵闽国了,至如今,怕是要拿下闽国了。” “你说,南唐会一统南方吗?” 这位小娘子的话,让郭荣惊讶,因为他之前没想到符府的小娘子会关注这个问题,他回答道:“南方还有吴越,有南平,有南楚,南汉诸国,以南唐如今君臣情况,怕是难以一统南方。” “哦。”很明显,昭瑾比较失望。 郭荣不由问:“娘子盼望南唐一统南方?” 昭瑾说:“天下一统,总比天下分崩离析好,我只是不知,我这一生,数十年里,是否有见天下一统那一日。” 郭荣:“……” 在震惊之后,郭荣说:“娘子乃果敢不凡之女子,天下合久分分久合,即使有西晋五胡之乱,后也有隋唐之一统,天下总有一天可以恢复盛唐荣光。” “只是不知是哪一日了。从南唐一路前来宛丘,路上还太平吗?如今南下的流民还多吗?”昭瑾坐在竹帘之后,隔着竹帘望着郭荣模糊的身影,如是问。 郭荣答道:“南唐太平已久,南唐境内,除了商税高些,一路倒是太平,并无什么劫道之人,但进入晋国后,其一是流民不少,其二是流民和当地之人都易化作劫匪劫道,若是走陆路,商队非有上百人不能保货物之平安。” 昭瑾还想问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声:“这里就是乘风堂?怎地这个行商还没离开?!” 随着这个声音,在外面的仆妇惊呼道:“李大郎君,夫人正在堂中,你如何到了这里?你不能进去!” ※※※※※※※※※※※※※※※※※※※※ 谢谢小腐蛇的地雷,今天的幸运评论是@荷飞飞儿,红包已送么么哒~~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李守贞李公上位并未几年,家业积累绝无可能同符家相比。为了养军队,没有哪个节度不想大肆敛财,只是有些人是取之有道,有些人是横征暴敛外加纵容下属军官劫掠。在为将之道上,李公在外的风评绝无可能同符公相比。 在唐末天下大乱之后,北方比之南方,军阀混战更加厉害,导致民不聊生,有办法的士族大家,大多都举家搬迁向相对安定的南方,正是这种迁移,让南方的文化迅速发展,绘画诗词歌舞都很繁荣。 而北方在此种情况下,已经几乎完全是武人的天下。 武将称帝,便是武将治国的思路;且武将为节度的情况下,武将一般也兼任刺史,军政大权都在武将手中。这让文官和武将之间的矛盾很大,武将大多看不上文官,士人想要谋求官位,便也不得不逢迎武将,大多士人是依靠做武将幕僚而走上仕途。 如此,北方几无什么文化氛围,而如李公这般依靠推举自家主公为帝而上位的武将,实在不能指望他家的家教有多么好。 金氏是出自清河书香士族张家的人,哪里看得上李崇训这种粗鲁兵将的做法。 虽然符家也是兵将之家,但符公本身就是能文能武的儒将,到下一代,有先主母张氏的教育,大郎符昭序二郎符昭信便也是有些文墨的将官,哪里会如李大郎这般无礼。 而李崇训出自行武之家,前来宛丘迎亲,想到他家圣眷正隆,他父亲做主将,符公也只有做副的份,加之符家提出让庶女做媵妾随长女一起嫁给他,可见符家想和他家联姻的心思急切,符公想得重用,也必得有他父亲的提携不可,如此,他对符家自然缺乏恭敬之心。到得宛丘,在符家住下,也如在自家时候一样行径放诞。 进得乘风堂,只见之前在符家大门门廊处所见的年轻行商正坐在里面杌子上,旁边高几上放着茶汤和水果,一婢子同一仆妇在旁边伺候。 因竹帘之后便是女眷,房中带着女眷熏香的香气,李崇训对这个行商很是不满,自然话语不善。 见那仆妇言语大惊小怪,他便说道:“既然这位行商便能到这里,为何我不能来,难道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那仆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郭相公只是前来送货而已。” 李崇训道:“我记得他是一个时辰前就来送货了,怎么送了一两个时辰,尚没有送完吗,还是有其他事?!符公出镇镇所,商人便可进入内宅了?!” 郭荣知道自己不便留下,起身对李崇训道:“还请这位郎君不要侮辱在下品性,更不能侮辱符家夫人清誉,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他说完就要走,李崇训却让自己身后的从人拽住了郭荣。 金氏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李崇训品性能如此差,而昭瑾却要嫁给这种人。 金氏让婢女带昭瑾昭宛从后面的门先行离开,昭瑾面色不比金氏好看,不想走,金氏推了推她,道:“把三娘和六娘带走。” 她便起身来,让仆妇掀开了竹帘,走了出去,对李崇训道:“李郎,你这些话,可能乱说?我也不想和你就此争吵,且请二郎前来,待二郎同你说话。” 李崇训之前就见过了金氏,也去拜见过当家主母杨氏,此时面对金氏的怒火,他说道:“我不知我哪句话是乱说?” 在金氏从竹帘里出去时,昭宛随着昭瑾离开,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大放厥词胡言乱语的年轻男子,态度张狂,眼肿神散,一看就是不学无术还好色贪欢之辈。 昭宛当即心就更沉,以后昭瑾和这种男人做合作伙伴过日子,可不是好事。 回到碧桃院,昭瑾哄了哄三娘子和六娘子,让婢女抱着她们去一旁玩,她自己则神色沉重地坐在了一边。 昭宛自然知道昭瑾在想什么,真正看到了要嫁的人那般,无论如何会大失所望。 昭宛让随在身边的几个婢女都出去后,便跪在昭瑾身边,低声说:“他如此人品,实在不是良配,不若想办法毁婚吧。” 昭瑾茫然地看着她,愣了一会儿,才说道:“如今天家宠幸李公,若是毁婚,父亲怕是要受李公嫉恨。如桑维翰桑公那般追随高祖的人物,都能被赶出朝中,更何况父亲本就是外镇节度,朝中有人进谗言,父亲以后要如何应对?” “可是父亲定下这门婚事时,就没先考察过李大郎的品性能力吗?”昭宛说。 昭瑾道:“父亲看事,自然同我们女子不同。父亲在阵前杀敌,出入敌阵,以性命相博,多少次身受重伤差点丢掉性命,才有如今符家之尊荣,若是我因不喜李郎便做出毁婚之事,如何对得住符家列祖列宗。” 昭宛:“……” 昭宛至今对符家并没有宗族的归属感和责任感,自然不会有昭瑾这般多考量,但她知道自己之前的话语的确太不负责任,且不可行。 她只好沉默了下来。 昭瑾说道:“人品高下立现,只听今日那行商郭相公说几句话,便能知此人心胸宽阔眼光独到,且有君子之风,李郎不如多矣。” 昭宛想了想方才从竹帘缝隙里看到的郭荣那一眼,的确是个长相英俊又有气质风度的男子,只需要一眼,她便对这人有好感,好的人,总是讨人喜欢。 昭宛一时不知该如何劝,只得沉默,昭瑾此时握住了昭宛的手,“只是苦了你,要同我一起去李家,不若你从今日起装病,说不能随我前去陪嫁了,这样,李府想来也是无话可说,不能强求。” 昭宛怔怔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阿姊,倒不如你装病,我代你前去。” 昭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叹气抚了一下她的发髻,才说道:“这必是不能的,李家不会答应,若是知道我装病,怕是两家也要交恶,父亲会生气,你去了李家又要如何自处。二娘,你不能总为我着想,你应该想想自己。” “可我生就这么一人,在这里,前无羁绊后无追求,我根本就不在意那李郎是好是差。” 昭宛这话让昭瑾十分震惊,呵斥她道:“二娘,你这是什么话。” 随即几乎要哭了,“我知母亲曾经苛待了你,你心里苦过,甚至想过出家,但你不能这般想,你以后应该过好日子啊。” 昭宛被她泪眼汪汪地充满自责地望着,不由就要心慌,她真受不住昭瑾伤心,便说:“并不是如此,阿姊,你不要难过。” 两人还没有说出个名堂来,金氏便到了,她走了一路,出了些汗,由着婢女为她打扇,又喝了一杯解暑茶,才说:“所幸二郎把李大郎带走了,不然他得拔刀砍杀那商人郭相公。” 看昭瑾一脸伤怀失落,金氏心里也不好受,对她说道:“李大郎是同二郎置了气,才出言不逊,想来平素性子并不是今日这般差。” 金氏这话自然是想安慰昭瑾,昭瑾勉强笑了笑,说:“在外打仗,有几位军将脾气好呢,即使是父亲,也有脾气暴躁之时,大兄二兄也会朝手下兵士发火,如此一想,李大郎那也不算脾气坏了。” 金氏知道昭瑾是自我安慰,便说:“大娘,你是国公长女,又生就花容月貌,李大郎见到你,必定会爱重你。就如梁□□,据说脾气暴虐,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也对张氏皇后爱重有加,李大郎待你也必会如此。” 未免金氏担心,昭瑾便笑着点头应了。 大家都知道不管李崇训多么糟糕,婚事是不可改变的,还不如多把事情往好处想,或者想想以后要如何处理夫妻关系。 昭瑾亲自为金氏打了扇,便说道:“我一人嫁去李府便罢了,就说二娘身染重病,不能同往,让二娘留下来吧。” 金氏很是惊讶,不满地看了昭宛两眼,昭宛不待金氏拒绝昭瑾,已经说道:“那李郎脾气暴躁,阿姊一人嫁去,反而让人担心,有我相伴,无论如何会好些。” 金氏松了口气,对昭瑾说:“二娘所言不差,正是如此。若是李大郎脾气不好时,多婉言劝他,便是贤妻。” 昭瑾沉默不应,金氏叹道:“大娘,你平素最是懂事明理,到了李府,切莫和李大郎硬碰硬,我今日所见,他是吃软不吃硬,你多婉转相就,以柔克刚,断然是没有错的。” 昭瑾只得微微点了头。 待金氏前去杨氏处回报事情时,昭宛就去找了之前随在金氏身边的仆妇,问她:“我们离开后,那李大郎有为难那位商人吗?” 仆妇答道:“李大郎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打杀那郭相公,好在郭相公有武艺傍身,躲了开去,二郎又恰巧赶到,就把李大郎拉开,让郭相公离开了。” 那仆妇对之前在乘风堂发生的事心有余悸,不免对着昭宛多说了两句,“李大郎性子太暴虐,一言不合就拔了剑,真是吓煞人了。” 昭宛道:“定是在打仗时杀人太多,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那仆妇很认可昭宛这个解释,又说:“听二郎身边兵士说,去年符公为李公副将一起讨伐青州杨光远,青州被破,李公放任兵士劫掠,他杀了杨光远,又抄了杨家,得了杨家财宝,但杨家大部分家奴依然被杀,只有妇人得免,但也皆被刘公手下兵将随意玷污,比之被杀更惨些。”她在这暑夏里打着寒颤说:“只盼符家永不会遇到这般事情。” 昭宛不知该如何接那仆妇的话,只点点后就转身走了。 那商人安全而退,昭宛也就放心了,本来想回去对昭瑾说这件事,想一想还是算了。 虽然李大郎在符府闹得非常难看,但婚事并没有受影响,七月下旬,昭瑾和昭宛便上了船,在符二郎的护送下前往东京汴梁。 ※※※※※※※※※※※※※※※※※※※※ 今天被抽中的是@遥风度东华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霸王票~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4 20:56:15 19054352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4 21:29:51 荷飞飞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4 23:13:44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4 23:48:27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4 23:54:43 ~~~~~~~~~~~~~~~~~~~~ 因为要做一个作者访谈,需要关于我写作的问题,特别是这一篇新文的,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留一下言吗,谢谢啦~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符公长女出嫁之风光在宛丘一时被盛传,新娘登船离开宛丘那天,宛丘几乎全城出动前往观看盛景。 据说,嫁妆一共有二十多船,陪嫁中甚至有符公次女,还有数位貌美如花的婢女,以及数十位仆婢。 那二十多艘船里的嫁妆,则被传得神乎其神,似乎符公嫁长女,是陪嫁了一座金山过去。 不过很多人却对这陪嫁价值金山深信不疑,毕竟符家发迹已有数十年,从存审公做节度以来,定然就有所积累,之后又有符第四彦卿公做节度十几年,得天家赏赐就不少,又出镇一方,无论如何都累有家资。 而这是符公第一次嫁女,又是嫁入如今风头正劲的李公府中,无论如何,这嫁妆不会薄了。 护卫此次嫁妆的是李大郎李崇训带来的上百人,但这上百人里,只有几十个是兵勇,其他的有陪他玩乐的家仆,还有歌妓舞妓,以及伺候他的仆役婢女等等。 除了李大郎的护卫外,还有符二郎昭信带着的数十人。 符昭瑾出嫁李家,这是符氏一族的大事,但如今天下未定,符家其他各房,基本上都在镇所分处各地,便也只是让人送了陪嫁之礼来,而并没有专程为此时回宛丘。 昭瑾对着金氏和杨氏哭了一回,这才被送出家门进了马车,一路到了码头船上。 而昭宛全程都没有什么表情,这于她,并没有什么欢喜,也没有什么伤悲,从马车里偷偷看被抛在后面的符家大宅时,她也并无什么眷恋。 刘妪、初六,甚至青竹和白松,都要陪嫁前往李府,对于昭宛来说,她只是换一个地方继续活下去而已,对曾经的地方并无眷恋,对新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期盼。 但看昭瑾一直伤心,她便也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昭瑾和昭宛所在的船只是船队中靠中间的一艘,也是最大的一艘。 船上有嫁妆中最贵重的部分,包括绫罗丝绸、金银珠玉、金佛玉佛铜佛等等。 上面也只住了昭瑾、昭宛同她们的贴身仆婢,前来接亲的李家人和送亲的符二郎等人,都是住在另外的船上。 虽然昭瑾从书中看过,从其他人的嘴里听过关于符府外面的事,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真的走出宛丘城。 船舱很是宽敞,但因天气炎热,船中便更是闷热不堪,昭瑾和昭宛大部分时间都在船的最上层,这样可以开着窗户,有河风,便凉快些,不是那么难熬。 从宛丘到东京汴梁是逆水而行,全靠船工划船,加之船上货多,吃水重,船队船又多,船行非常缓慢,大约要花十几天才能到,比之陆路需要时间更久。不过因嫁妆太多,无法走陆路,没有办法,只好走水路了,且水路也更加安全。 不只是船中闷热让人难熬,昭瑾上船后便些许晕船,一直吃不下东西,每天几乎都是靠着草医大夫开的凉茶方子和晕船方子的药汤过活。 船走了三四天,离得宛丘已经远了,且就要出陈州境内进入开封府境内,昭瑾靠坐在靠近窗户的榻上,望着窗外碧水悠悠,青山隐隐,不由心情稍稍好了点。 但正是这时,前面船上便又传来了歌舞之声。 不用想就知道那歌舞之声是从李大郎的船上传来。 之前符二郎就因为此事和李大郎闹过矛盾了,但李大郎并不愿意因此就放弃行乐。 毕竟船上又热又无聊,身边有歌妓舞妓和一干美人,放着她们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符二郎看劝说无用,发火也无用,这时候总不能真就打起来,于是只好隐忍。但他担心昭瑾心情,就专程来昭瑾的船上探她情绪。 昭瑾刚吃了药,精神萎靡,勉强笑着应他:“二兄不必为我担心,李郎是何种人,我又不是不知?他即使此时忍着不行乐,以后难道就能更爱重我几分?我看倒未必。如此,他便随心所欲就是。我不会吃这点醋。” 符二郎听出妹妹这话虽然大度,其实满含怨言,怨言自然不是对这李家李崇训,而是对将她嫁去李家这件事。 符二郎很内疚地说:“讨伐青州杨光远时,我追随父亲身侧,同李大郎便有所交道,我并不喜他为人,但父亲自有他的考量,加之是李公亲自询问父亲,家中是否有适龄女儿,想同父亲结为姻亲,父亲当时在李公手下为副将,如何能拒绝,只得应下了。不过,既是李公向父亲提出结亲之事,你嫁入李家,李家无论如何不敢苛待了你,若是李家苛待你,父亲便也不会坐视不理。” 昭瑾知道自己应该为家中想一想,当初二伯父符彦饶在滑州反叛,之后被高祖遣人所杀,当时家中情形一片惨淡,皆怕会被此事牵累,若是因此事被诛族,他们也是无能为力,除了反叛外,便只有引颈就戮一途可走。 当时家中的凄惨,所有人惶惶不安的情景似乎还在昭瑾的眼前,她知道,自己是符家之女,也必得为这个家族做些什么,如果只是嫁给一个放浪且暴虐的夫君,这其实并不算无法忍受的事。 父亲为这个家所做已经足够多,他在外打仗,百死一生,才让符家有今日,且他从没有让家中人去国都东京做人质,不曾让他们活在为人质的惶惶不安之中,他并没有哪里苛待了自己,昭瑾如是想。 她说:“二兄,我都明白。你不必为我担心。” 符昭信回了自己船上后,昭瑾精神便也好了很多,之后无论李崇训的船上传来什么声音,她都能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昭宛虽然面上平静如古井,但心中反而没有昭瑾这么镇定,在她心里,如昭瑾这般美好的女子,李大郎是绝对配不上的,但这个男人,却一点也不尊重这么好的妻子,只活在放浪形骸的肉/欲色/欲之中。 时至月末,月亮要待到近天明才出来露露脸,整个夜晚,若是无云,天空便只有星子,银河璀璨横亘天河。 在闷热了数日后,这一夜,天空被乌云笼罩,看样子要下雨了,因为风大,船只不得不停靠到了岸边。 昭宛拢了拢头上头发,对昭瑾说:“阿姊,我到甲板上去看看。” 昭瑾说:“外面风大,别被吹倒了。” 昭宛失笑,说:“我又不是赵飞燕。” 昭宛提着长裙下摆,上了外面甲板。 甲板上风更大,但闷热了数日后,这样的凉风,只让人欢喜。 昭宛对跟过来的初六说:“这样下一晚雨,便也不错,我记得有一句诗,叫一夜雨声凉到梦,那便是妙极了。” 昭瑾怕昭宛冒失,真被大风吹得掉下水,便也跟着出了船舱。 初六对着昭宛说:“婢子哪里知道什么诗,要谈诗,您可得找大娘。” 昭瑾便说:“我也未曾读过这句诗,不过这倒是好诗。” 昭宛说:“我也不记得何处读过了,也许只是梦中读过。” 她笑着,将两手伸开,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她身上如水的绫罗衣衫,让她如要随风而去的仙子,她对着昭瑾笑道:“阿姊,过来,船头风更大,更凉快几分。” 昭瑾挽着自己的披帛,又拢了拢头发,担心地往昭宛身边走过去要拉住她,道:“二娘,你别掉下水去了。” “根本不会掉下去,即使掉下去了,我也会凫水爬上来。”昭宛对着昭瑾笑意妍妍,明媚的脸庞在船头的灯光下,如精雕细琢的玉雕一般,端庄静美又有几分活泼艳丽。 昭瑾走过去,就被她一把搂住了腰。昭瑾说:“你可别胡说。” “就当是胡说,但我不会让你掉下去。”昭宛说。 船头根本没有栏杆,昭瑾虽被昭宛搂着腰,但她晕船,马上就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要摔下船了,不由道:“二娘,我要晕了,不行,我要进船里去。” 昭宛发现她身体真往下坠,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扶着,让她进船舱,待她在榻上坐下了,不由又说:“既然这么晕船,何必要去船头。” 昭瑾嗔怪她道:“还不是怕你掉下去了。” 昭宛自责说:“好吧,我不会去船头了。” 前面的船上,李崇训正站在船甲板栏杆旁往后面看,只见一身着蜜合色襦裙的女子跑上船头,在灯火中迎风飘举,如有仙姿,秀逸灵动,出尘脱俗。 他不由惊叹出声:“此女真如飞燕在世,你说是也不是?” 他问身边的舞姬。 舞姬笑道:“那是李郎您新夫人的船,即使真是飞燕在世,也是李郎您的飞燕。” 李崇训被她这奉承说得心花怒放,是啊,这船队里的所有女人,本就全是他的。他当即就攀着船舷栏杆一跃,跳上了旁边的船,不多久,就跃上了船队里这艘最大的船只甲板。 ※※※※※※※※※※※※※※※※※※※※ 今天被抽到的是@君晓,红包已送~ 谢谢霸王票~ 19054352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5 21:49:40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6 11:07:39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6 11:07:54 20718720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6 11:08:04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因船只靠岸抛锚,要等风停雨下之后再走,在这非码头之地,一时乌云满天,无星无月,船外数十步便一片漆黑,不见人景。 这种地方,无论如何是危险之地。 船工此时正在整理收拾船帆,虽然此时风大,但收好船帆后,他们就可以休息一整晚,自是精神放松。 符二郎则在组织护卫们加紧巡查,第一是怕灯烛被风吹倒引起火灾,第二是怕那些船工闲下来会从船上货物中偷东西,自然还有担心会有劫匪前来劫掠。 但那些护卫的兵士不这么认为,看此时风大就要下雨,劫匪又不知他们的船停在这里,就会来劫掠?精神反而懈怠。 最早安顿下来的主船上,此时只有船头上固定的灯笼上有灯光,再有便是船舱里点了灯,因这里是女眷的住处,船工们被隔在了船尾的船舱处,未得许可,不能到前面舱室来。 刘妪正对昭瑾、昭宛说:“大娘,二娘,今晚会比较凉快,你们能好好睡一觉了,早些歇息正好……” 后方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影在舱壁上灯光的映衬下被拉得很长,把刘妪吓得一声叫唤:“哪个小奴,在这里乱晃。” 待看清进了船舱在她身后的人后,刘妪大惊失色,更尖地叫唤了一声:“啊……” 随即,她就知道这种事不能声张,面色发白地小声指责来人:“李郎,你怎得到这里来?” 又飞快地要把他推出去。 李崇训到宛丘接亲,到的第一天,符家招待他时,刘妪便去看了他了,当时只见李崇训年少轻狂,毕竟长得不算差,又是节度使家长子,轻狂些,也不算是缺点,刘妪对他便也没有太失望。 此时李崇训一出现,刘妪自是便认出他了,因他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而震惊不已。 刘妪的声音让昭瑾昭宛都惊讶地回过了头,因为昭瑾头晕,她要先睡,昭宛正在为她宽衣。 船舱无论如何不会比家中大屋宽敞,且夏日炎热,一间舱室,只要多两人,就会显得窄狭难忍,故而这间房中,只住了昭瑾昭宛两人,睡觉时也只留一位奴婢在舱中伺候。 此时在舱中伺候的便是刘妪。 李崇训根本没把刘妪看在眼里,只瞥了大惊小怪的刘妪一眼,便伸手将她推开了。 李崇训乃是兵家子,不说武艺超群,百步穿杨,但也能拉动数石强弓,箭无虚发,刘妪哪能同他对抗,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在了地上。 昭瑾震惊地看着他,因太过惊讶太受打击,一时间几乎怔愣当场,毫无反应。 昭宛也很震惊,但好歹很快回过神,她将昭瑾身上的外衫往上一拢,将她遮掩严实,就挡在了她的跟前,对李崇训冷声道:“这是女眷的船,即使再过无耻,当也该尊重你将来的正妻吧。” 比起对因晕船而面色发白神色憔悴的昭瑾感兴趣,李崇训对冷艳凌厉的昭宛更感兴趣,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一款,不由一边向她走近,一边问道:“你便是符昭瑾?” 昭宛说:“不是。” 李崇训一指他身后的昭瑾,“这位便是符昭瑾,我的正妻?” 昭瑾因他轻佻的话语而深感侮辱和愤怒,伸手拉住昭宛的袖子,把她拉到自己旁边,直直对上李崇训,道:“李郎,我好歹是魏王府血脉,是祁国公长女,是你要明媒正娶的妻子,李符两家也因你我二人结为姻亲,你却如此辱我?” 李崇训眼带轻佻又桀骜的笑意,伸手一把抓住了昭宛的胳膊,对昭瑾道:“夫人,放心,我不会辱你,李符两家结为姻亲,我也同样看重。我只带此女回船便罢。这是你的使女吗?” 他看着昭宛,对昭宛和他暗中较劲要把胳膊抽开的事不以为意。 昭瑾道:“她是我的妹妹,你把她放开。” “哦,符昭宛!”李崇训瞥着昭宛,说:“你便是被符家送给我的妾室?!先同我回船,好好伺候你夫君我,我以后会很宠你。” 昭宛瞥了他一眼,侧头去看昭瑾,昭瑾气得面色发红,愤怒地起身要给李崇训一巴掌,“你欺人太甚!” 李崇训一把拽住了她打过来的手,将她狠狠一攘。 “啊!”昭瑾摔回了床上,摔得头晕眼花。 刘妪冲过来要把李崇训扯开,李崇训抬腿就要踢开她,一直冷静的昭宛突然上前一步,抵住了李崇训的腿,身体用巧劲儿,将他撞得向后退了两步。 李崇训正惊讶间,昭宛肩膀胳膊撞在他的胸口上,在李崇训一时难以置信下,被她摔倒在地。 刘妪和昭瑾反应不及,只见两人同时摔在地上,昭瑾一声惊呼,以为昭宛是被李崇训拉到了地上,正要去帮忙,就见两人在地上打了起来。 昭宛一肘狠狠砸在了李崇训的脸上,李崇训瞬间更懵,但他好歹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很快回过神来,要将昭宛从他身上掀开,昭宛身体灵活,翻身躲开了他的手,一手抓过榻上的木凭几,狠狠砸向李崇训的脑袋。 李崇训虽挡住了凭几,昭宛下一招已经到了,一脚踹向他的下身,李崇训被她揣了个结实,瞬间痛得一声大叫,往后退了好几步。 昭宛一把抓过桌上剪灯芯的剪刀,刺向李崇训。 昭瑾和刘妪都吓傻了,昭瑾双目瞪大,浑身颤抖,刘妪浑身冒汗,拉着昭瑾躲到了一边,想要大叫,但是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哆哆嗦嗦地看着李崇训和昭宛打在了一起,她完全不明白昭宛为什么会打架。 “大……大娘……怎么办?”刘妪结结巴巴地颤声问。 昭瑾过了最初的震惊,此时被刘妪一问,稍稍回过神来,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比起李崇训身材高大健壮,昭宛在他跟前可谓身娇体软,力气上便吃亏很多,但她十分灵活,将李崇训撞得摔在了地上,手中剪刀反手刺向他的颈子。 在几乎死亡的关头,李崇训用了全部力气,用手挡住了剪刀,翻身就要将昭宛压在身下,要是昭宛被他制住,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昭瑾瞬间冲了过去,和昭宛一起压住了他,刘妪吓得要哭出来,但此时能有什么办法,她很想叫救命,却又知道不能叫。 她也只好赶过去帮忙。 李崇训在生死关头力量爆发,将刘妪一脚踹了开去,因为他的挣扎,昭宛手里的剪刀扎偏,扎进了他的肩窝里,他一声怒吼,翻身而起,将昭宛昭瑾都掀开了。 “你们要杀我?!”李崇训愤怒道。 昭宛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再次扑身过去。 昭瑾则被摔得脑子里一阵巨响,一时间难辨东西。 船舱外,风依然很大,远远地,似乎听到了雨声,但夜色浓重,不少灯笼被风吹灭,那雨声一时难辨从哪个方向而来。 一个小婢从船舱里出来,听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呜呜风声,只觉心惊胆战,正要再进船舱里去,便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水声,她往船舷处走了两步,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人头从船舷外攀着船舷冒出来,头发黑湿,黝黑的脸上尽是水意。 水鬼! 小婢被吓得就要张开嘴大叫,那湿漉漉的人头已从船舷处翻身而起,一跃而来,瞬间将小婢扑倒在地。 小婢来不及惊叫,已经被这水鬼拧断了脖子,只圆睁着惊恐的眼睛,死不瞑目。 随着那水鬼上船,又有好几个身穿短打浑身湿透的“水鬼”上了船。 其中一个责怪杀死小婢的水鬼:“还没问出财宝存放处,你怎地把她杀了。”又多看那小婢一眼,不由更加可惜:“是个漂亮小娘子。” “这船上尽是女人,等拿下船,还不够你挑几个?!” “好了,上。” 随着这一声,几人已经向船舱跑去。 同时,其他船上也陆续爬上了湿漉漉的水鬼,巡逻的兵士发现了上船的水鬼,随着一声“有劫匪”的大声惊呼,在狂风里,大多数船上都炸开了锅。 “有劫匪,有劫匪!” 警报的锣声被不断敲响,各艘船上都涌上了不少劫匪,刀兵之声随着风声人声而来,所有船上瞬间大乱。 劈劈啪啪汹涌而来的雨声如同千军万马奔涌前来,在转瞬之间,倾盆大雨呼啸着将整个天地笼罩,因这雨,甲板上几乎所有灯笼都被浇灭,只有船舱檐下和船舱中映出亮光。 符昭信提着剑斩杀上船的劫匪,大声叫着:“保护主船,一二伍何在,保护主船。” 随着他的命令,已经有兵士跑上了主船,和上了主船的劫匪短兵相接。 符昭信也跃上了主船,一剑斩杀前来挡住他的劫匪,鲜血射出打在船上,那劫匪被他一脚踹下甲板,雨水扑在符昭信的脸上,要看清面前事物,一时也非常困难。 船工虽也拿起了武器出来迎敌,但大多不能和劫匪相比,根本难以阻止劫匪入船舱。 *** 船舱中并无武器,加之不少家具和舱体连在一起以防船行中移动,不只是昭宛,李崇训也难以在船舱里找到趁手武器。 肩膀上的伤虽然疼痛,但对他这种出入战场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拔下肩窝剪刀,刺向昭宛,船舱突然大范围晃动起来,昭宛灵活地避开了剪刀刀锋。 外面传来了砰砰砰的雨声和如雷鸣的锣声,“有劫匪!” 数名劫匪已经冲进了主舱室,见到船舱中有三女一男,但状况诡异,他们不待多想,当然是先杀男。 一劫匪一刀砍向李崇训,李崇训避了开去,两人战在一处。 ※※※※※※※※※※※※※※※※※※※※ 今天被抽到的是@小腐蛇 ,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霸王票~~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6 22:25:01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6 22:26:26 溪溪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7 12:31:16 ~~~~~~~~~~~~~ 从明天开始,本文改成上午十一点半更新,这篇文会在后天入v,入v当天有三更。明天会做另一个活动抽奖。 ~~~~~~~~~~~~~~~~ 这篇文里昭宛的很多行为让人难以理解的原因,就在文章的楔子里面,她是一个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的人,她之前也对昭瑾说过,她没有过去也不期望未来,所以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地方是归宿,而她也无地方不可去。所以她对一般人的功名利禄财富丈夫孩子都没有追求,所以她会选择和昭瑾走,这也是她对李大郎忍无可忍就直接出手的原因。 当然,她的转变是慢慢的,之后会有变化。 解释了这些后,我就发现昭宛这个角色真是不讨好啊,根本难以让人有代入感,还是姐姐有代入感一些。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另一劫匪见到刘妪扶着昭瑾,昭瑾满身华贵,自不是下仆婢女之流可比,即使这些劫匪没有眼色,也该明白昭瑾的身份,这劫匪当即朝昭瑾扑了过去,想要劫持她。 昭宛侧头见一恶徒要打昭瑾的主意,只得放下李崇训,过去挡在了昭瑾的身前。 昭瑾和刘妪赶紧后退,躲到了一个角落。 昭宛用面前的杌子挡住了劫匪,那劫匪见昭宛是个女娘,而且是个美貌小女娘,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反而面露猥琐笑意:“小娘子勿怕。” 昭宛手中的杌子朝他砸了过去,他往旁边一躲,就要伸手抓昭宛,昭宛侧身一躲,杌子腿砸在了劫匪胳膊上,他握着长刀的手一松,昭宛已抓过刀柄,横刀从他的颈上切过。 那劫匪只感觉到颈上一凉一痛,随着船只的摇晃,他只见自己的颈间血如飞泉射出,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脖子,但已经无力,身体沉重,瞬间栽在了地上。 他大睁的眼,只来得及见这华丽的船舱,比他曾经所见所有房屋皆要华丽,而冷冷忘了他一眼的小女娘,比他毕生所见女人都要美丽,但那女娘再次对他补了一刀,他大睁着眼,却再也看不到东西。 刘妪不仅被这杀进来的劫匪吓坏了,更是被昭宛杀人不眨眼的行为吓到了,她用颤抖的手扶着昭瑾,看到另一个劫匪放弃李崇训来杀昭宛,结结巴巴地说:“二娘……小……小心……” 那劫匪见自己的同伴被昭宛在数息之间杀死,疾呼一声,举着大刀朝昭宛砍来,“还我兄弟命来!” 随着船只不断摇晃,外面风声雨声雷声刀兵声叫骂声痛呼声连成一片,昭宛却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他躲过了那劫匪的当门一刀,随着她迅速滑步,手中被磨得冷光熠熠、已经沾血的刀刃贴上了劫匪的胳膊,只是一次侧身而过,她身上的衣衫也不见被动作带起涟漪,那劫匪的胳膊已经被切了下来,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痛呼从他嘴里溢出,另一刀已经到来,鲜血飞溅,他沉重的身体倒在了地板上。 李崇训此时也杀掉了另外两个劫匪,回头一看,昭宛的刀已经紧随而来。他手中有从劫匪手中截过的大刀,大刀当即一挡,昭宛的力量并无他大,但随着昭宛的巧劲儿,刀刃瞬间避开他大刀的力道,从上一划而过,切向他的脖颈。 李崇训吓得眼睛圆睁,一收刀劲儿,将昭宛的刀拨开,随即,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飞快往外跑去。 昭宛赶紧追了上去。 要是李崇训不死,就是她们死了。 昭瑾已经吓坏了,这可算是她第一次亲眼见人被杀死在她的跟前。 之前二伯父彦饶因束手下不严而被逼反叛,随后被高祖所杀,而其子女亦未能免,他们死后,因符四公彦卿向高祖请求,才得以要回他们的尸首进行安葬,昭瑾当时本要去看,但张氏害怕她被吓到,并未带她前去,不过她只是听前去帮忙办丧事的仆妇说她的堂兄姊被砍杀尸首不全,她就已经被吓得数日难以安睡,之后过了数月,才渐渐好些。 此时船舱中有四个贼寇的尸体,地上全是血,那些贼人死不瞑目,都双眼大睁怨恨非常地望着这个世界,昭瑾滑到坐在地上,全身瘫软如泥,根本难以站起身来。 刘妪比她情况好些,抬手不断拍打昭瑾的背脊,又掐她的人中,“大娘,大娘,您先躲起来,我要出去看看二娘。” 虽然她震惊于二娘子突然之间有了武艺,但此时显然不是思考其中原因的时候,她要把昭瑾往柜子里扶,让她躲进去,昭瑾握着她的手,慢慢从惊恐里回过了神来,望着她说:“我……我不用。” “先……去看看……外面情况。”她想要支着刘妪的手站起身来,但她却一直发抖,站不起身,她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痛让她镇定了很多,这才起身。 她要往船舱外走,刘妪赶紧跟上了她,拉住她说:“大娘,外面很危险。” “要是贼人进来,躲在里面更是瓮中捉鳖,出去。”昭瑾满脚都是血,忍住害怕和恶心,总算挪到了舱门处。 打开门,大风刮得外面的帷帐大响,瓢泼大雨从外面飘了进来,外面走道上已经全是血和水的混合物。 再往外看,在一片黑暗中,传来砍杀之声。 人影在昏暗的烛火中晃动,刀刃相交的声音十分尖锐,涌入耳中。 “大娘,有很多贼寇上岸。你就躲在船舱里,关上门不要出来,我出去看看。”刘妪将昭瑾推进了舱房中,自己跑了出去。 “刘阿婆。”昭瑾蹙眉叫她,正要退回房中,另一边的舱房里便传出了呼救声。 她惊恐地回头看,她脚下不远便是两个贼匪的死不瞑目的石头,他们瞪着她,昭瑾深吸了口气,跑过去从地上捡了一个劫匪的刀,刀很重,她两手拖着刀,打开舱门,就跑了出去。 后面的舱房里住着伺候她和昭宛的女婢,而更多的陪嫁仆婢,并没有在这一艘船上。 已经有兵士突破甲板上劫匪的阻拦,跑进了船内,看到昭瑾,虽不认识她,但也知她是这艘船上的女眷,便问:“进来的贼匪去了哪里?” 昭瑾看了几个身上染血浑身湿透的兵士一眼,道:“不知道,只能一间间找。” 她随即推开了前面的一扇门,眼前一切几成地狱,有几个小婢已经被杀死在了地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而她身边一直伺候她的小婢阿柳正被一个男人侵犯,她被打得几乎晕了,呼叫声也细弱不能闻。 里面还有其他几个贼匪,或者也在行淫,或者就在用刀砍里面的箱子,箱子里装着昭瑾的嫁妆,都是被绸布包裹好的佛像。 有些箱子被斩开了,铸造精美的佛像从箱子里滚出来,掉在了地上,菩萨身上沾染上了少女们的鲜血,依然慈悲地望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昭瑾一时间脑子里一片迷茫,在锦绣之中生活的十几年如烟云消散,而面前的地狱一如她出生便伴随着她,从此,她再难踏出。她一声痛苦大叫,拖着刀就冲了进去,要不是身后的兵士拉开了她,她得死在第一个贼匪的刀下。 船舱之外,疾风暴雨冲刷着这世间的罪恶、生命与鲜血,慢慢地,雨稍小了一点。 符二郎大声指挥着,“保护主船。” 而那些贼匪,因第一批上了船,绳子被扔上岸,又有不知多少贼匪顺着绳索爬上了船。 只听黑暗里有不知多少贼匪在喊:“杀光他们,这些船都是我们的,上面很多财宝粮食丝绸,还有上百女人……” 符二郎要往主船船舱里来看情况,一副将大声叫他:“郎将,贼匪太多,怕有数百,岸上又有接应,将船起锚,才有生路。” 符二郎看了看还在不断爬上船的贼匪,大声道:“将船起锚,放帆。” “将船起锚,放帆!” “将船起锚,放帆!” ** 昭宛追着李崇训出来,马上就遇到了另外的贼匪,李崇训力气极大,一刀斩向贼匪,随着鲜血飞溅,他将贼匪一带,扔向了昭宛,昭宛不得不侧身贴着船舱壁避开。 有这一点时间,李崇训已经冲出了船舱过道。 外面风雨雷电交加,昭宛手中长刀飞射而出,直冲李崇训后背,李崇训飞快地避开了,他满眼愤怒和杀气,见到外面已是血泊战场,又听警报中贼匪上船的声音,自然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但他无意保护这艘主船,飞身向自己的船跑去。 昭宛看有其他兵士前来保护这艘船,捡上地上的一柄长剑,便追着李崇训而去。 李崇训刚要翻上另外一艘船,昭宛已至,一剑阻住了他的去路,李崇训没想到这个小女娘功夫这么好,他已经不相信昭宛是昭瑾的庶妹,反而认为她是符家培养的女刺客,专门为了杀他而来,不过,符家为什么要杀他,他却是想不到原因。 李崇训一边抵挡昭宛,一边大叫:“谷六何在!前来护我!” 但他的声音被风雨声所阻挡,也不知能否传远。 大雨从天空落下,打在脸上,昭宛瞪着眼睛,不愿意眨哪怕一下,剑剑皆是杀招,其他贼匪或者兵士一时难以看清两人情况,一时也无人上前。 昭宛的剑已要吻上李崇训的脖颈,突然,船体狠狠一晃,昭宛再次蹂身而上,李崇训已有了自己要死的觉悟,一柄长剑斜刺来,挑开了昭宛手中的剑。 “砰……噔……”昭宛眼见着自己手里的剑被对方利剑斩断,剑尖飞开。 “起锚,起锚了!” 船身摇晃着大动,撞上了后方的船,船体更是晃动不堪,四处皆是黑暗,皆是哗啦啦的雨水,难以看清周围情况。 但那柄刺向昭宛的长剑,昭宛却看得非常清楚,它破开雨水,破开黑暗,刺向她的胸口。 昭宛震惊得瞪大了眼,她之前并没有想过要好好活,因为这里并没有她的任何牵挂和羁绊,但是现在,她真的想要护好什么的时候,她却要这么死了吗。 心中有了牵挂的时候,却无能为力,只能面临死亡,为什么,要对她这样残忍。 “谷六,她是刺客,杀了她!”李崇训阴冷的声音比雨水还冷。 我肯定是不够努力,所以总是抓不住希望。 昭宛在最后一刻并不愿意闭上眼,她盯着那要取她性命的长剑,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是痛苦和绝望,她也不想拒绝。 嘭! 一个身影撞了过来,昭宛被撞得向旁边倒去。 在被撞得掉下船舷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那长剑带起了热气腾腾的鲜血,鲜血的热气在雨水中如激起了水雾,飞散开来,溅在了她的脸上,那血,似乎非常热,烫得她如被烈火灼烧,却又似乎非常冷,冻得她难以动弹。 刘妪沉重的身体在受了一剑后,再次扑向了长剑的主人。 昭宛似乎看到了那长剑刺入刘妪的身体,她落进了河中,河水汹涌,瞬间淹没了她。 ※※※※※※※※※※※※※※※※※※※※ 今天被抽到的是@一朵云,红包已送么么哒~ 谢谢霸王票~ 溪溪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7 12:31:16 小腐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7 21:38:39 ~~ 这篇文从明天开始入v,入v会有三章更新。 追这篇文的亲一定要看第一章部分的楔子,这篇文有“穿越时空”标签,是因为没有其他标签可选,且文章一旦进入排榜后,就不能改这个主要标签了,大家不要因穿越时空这个标签认为昭宛是现代人穿越的,其实她是神仙穿越的= = ~~~~ 我知道大家都盼着李大少赶紧死,我也是这么想的o(╯□╰)o,不过他还有戏份,过一阵才会从二娘手里领盒饭。 ~~~ 最后要感谢给我写评论的各位亲,真爱粉无疑,所以我将为所有章节写评数达到90%的亲整理了出来,是以下诸位:@荷飞飞儿 @遥风度东华 @小腐蛇 @是南枝枝的迷妹 @somebody @好妈 @一朵云 @君晓 @看文看到自然醒 ,大家可以给我微博私信留言收件地址,等《愉此一生》的个志出了,会每人送一套特签版个志,不看耽美的亲,可以要我《骄傲与傲骄》的书。么么哒~ 微博给我私信的时候,一定要说一下自己在晋江上的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