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恋》 序章 晋成帝咸和7年,公元333年,京城南京。 司马恪与天子同姓,是天子的远亲,父亲在户部为官,受祖宗萌荫从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司马恪已到弱冠之年,此子男生女相,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连男子见了都为之心动。朝中许多大官都想收司马恪为小相公,甚至于边皇帝都动了这股意思,吓得司马恪的父母赶紧正为他张罗着婚事。司马恪总觉得父亲为他挑选的人不顺眼,但父母又非逼得他选一个,心里觉得烦闷,领着仆人出门散心。 虽说这天下大乱,胡人入侵中原,建立许多散乱的政权,可这天子脚下仍是一方太平,城内繁华依旧。贩夫走足,各自忙碌张罗着自己的生计。 “少爷,你看那里好热闹。”小三子指着前方一堆人群说道,人群被挤了个里三层、外人层。 司马恪摇着折扇说道,“准是谁又在走江湖卖艺,走,瞧瞧热闹去。” 小三子机灵地在前面钻着,为司马恪拔开人群见到人群央一个猎户手中提着笼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狐狸。狐狸的脚上带着血渍,看起来应该是被捕兽夹弄伤的,此刻它正蜷缩在笼子中瑟瑟发抖。 猎户吆喝道,“这狐狸可是难得一见的白狐,混身上下一根杂毛都没有。”脸上满是得意。要知道狐类极为狡猾,要捕捉到一只十分难得,更何况是一只这样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白狐。 司马恪看着白狐,白狐也望着他,他在它的眼中看到了乞求,似乎它在向他求救。 这狐狸的眼睛会说话。司马恪心道。 “如此好的皮毛,拿来制衣定是上品。”一名肥胖的员外挤进人群中,盯着白狐直流口水。 司马恪觉得有点厌恶,如此美丽的东西岂能被这胖子糟塌。当下对猎户说道,“这狐多少钱?我买了。” “这是我看上的,你争什么?”胖子朝司马恪怒火,话音一落,看清楚司马恪,马上转为笑脸,“哟,原来是司马公子。既然是你看上的,那让给公子,公子您请。”又转身对猎户说道,“这狐狸多少钱啊?我买下来送给司马公子。” 司马恪说道,“不必了。”解下挂在腰上的钱袋,交到猎户的手中。 猎户接过钱袋一看,好家伙,里面的钱够他用一年了。当下喜滋滋地把笼子交给司马恪,“公子可要小心啊,这狐狸凶着呢。” “无妨。”司马恪拎着笼子,含笑向狐狸点头说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狐狸似是听懂他的话一般,朝它点点头,同时弯曲前膝将头触地,似在跪拜,周围的人见了啧啧称奇。 司马恪怕生出事端,立即提着狐狸,领着小三子回府。 回到府上,掩上房门,拿出药膏放狐狸从笼中放出来,然后小心地替它擦拭伤口,然后洒上金创药,现包扎好。 狐狸落在地上,又向司马恪磕头跪拜。 司马恪欢喜地将狐狸抱在怀中,“真乖,好懂事的小狐狸。”抚摸着她柔软雪白的毛皮,司马恪是打心底里喜欢。 “你有名字吗?” 狐狸抬头望着司马恪,眼睛晶莹剔透。 “没有对吧?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嗯,让我想想,叫什么好呢?”司马恪颦眉思量片刻,说道:“就叫你雪儿吧。” 狐狸亲昵地把头扎进司马恪的怀里,它有名字了,从此它就叫雪儿。 这个名字,它用了千年,千年后仍旧用着这个名字。 千年前,在他迎取公主的头天,他将它放归入山林。他流着泪对它说,“雪儿,可惜你是狐……” 雪儿含泪望着司马恪,它知道他也舍不得让它归入山林,它知道他也想留它在身边,只是那公主有哮喘,它的毛发会引起公主的哮喘病,皇帝也看中它的毛皮,想将它杀了做皮衣。 司马恪跪求皇帝,终于皇帝点头准许他将它放生。 “走吧,你有灵性,我说的话你都懂,我的苦衷你也懂。走吧,到山林中快快乐乐地活着。”司马恪将雪儿放到地上,含泪挥手。 雪儿一步一回头,它很想告诉司马恪,它想做他的新娘,想陪在他的身边,可是它说不出来,它是狐,它只有极短的道行,它还不会说人话。 它只能站在城外最高的山上看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看着司马恪穿着大红的喜袍骑在马上,看着坐在轿中的公主,看着热闹非凡的司马府。月光下它孤独地流着泪返回山林,它是一只狐,可是它却爱上那个救了性命并将它放生山林的人类。 在狐族有一个传说,只要修行满千年便可以化身为人,所以它潜心修炼,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化身为人,来到司马恪的身边。 第一章 物转星移,千年岁月消然而过,白狐终于修炼成人形,化为一个衣袂翩然的绝色女子。几经朝代变更,司马家早就破落,而司马恪也早入黄土。高山仍在,城镇却已变换了模样。 “恪,千年转世,几经轮回,你是否还记得你曾经救过一只白狐,你是否还记得你为那只白狐取名为雪儿。”雪儿立于城郊的山上,俯瞰着脚下的汴京城。以她的千年修为只能算出转世后的司马恪在这汴京城附近,却不知道到底在哪一处。 雪儿踏入京城,立即引来无数人的眼光,喧哗的大街顿时寂静无声。衣袂飘然的白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美丽绝伦的五官,人间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绝色。 喧哗的大街寂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人们呆呆地看着雪儿,眼中满是痴迷。 人们的异样使雪儿觉察到自己的不妥,她快速地走到偏僻处,再隐去身形。 京城中有着数十万人口,要找出司马恪的转世也绝非易事,但雪儿相信,只要自己有恒心就一定能够找到司马恪。辗转京城月余,贩夫走卒、文人高官,雪儿将遇见的每一个人的前世都细细查探,仍旧没有发现司马恪的踪影。 近日,京城中出现一名高僧,有着降妖伏魔的能力,那日在大街上遇到雪儿,便要将她拿下。 雪儿与他缠斗半日,被高僧的金钢伏魔杖所伤,负伤逃窜,在迷宫般的小巷中乱窜,到处布下自己的气息,然后逃入一座华丽的大宅中才侥幸将她摆脱。 “什么人?”护院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朝这方奔来。 雪儿身受重伤,又为了引开那高僧而过火消耗法力,已致虚脱,不能再运行法术逃身,甚至于连隐藏自己的样貌都不能。 护院围上来见到雪儿的容貌时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痴迷地看着雪儿,整个世界中除了雪儿的容貌什么都容不下。 雪儿凝聚起一口真气,离欲离开,突又听到院子外传来的铃铛声使她不敢妄动。那是那名高僧挂在金钢伏魔杖上的招魂铃。 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从护卫后面走出来,“什么事?”她的目光落在雪儿的脸上,连身为女子的她也不得不为雪儿的美丽所惊叹。她以为自己是绝色,天下间难有人与她相比,可面前的这名女子却比她还美千倍万倍。自己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号在她的面前简直就是一种羞辱。天下间怎么有人能够美成这样! 招魂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高僧已经找来。雪儿惶恐地盯着院外,自己已再无抵抗的能力,被他找到非死不可。 她那惊惧的神情更增添几分妩媚,让人有一种意欲奉上整个天下来安抚她的冲动。那名女子直在心里感叹。她走到雪儿的身边,说道,“这位姑娘别怕。” 雪儿已经听到高僧的脚步声,她慌乱地拉着那名女子的手,说道,“外面有一个和尚在追我,你可否帮帮我。” “和尚追你?”女子不解地看向雪儿。 “快,找个地方让我藏起来。”和尚已经来到院角外,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雪儿脸上的慌乱与惊恐使人感到心疼,让人觉得不帮她都是一种弥天大过。那名女子拉起雪儿的手说道,“跟我来。”牵起她往房间里走去,同时对护卫说道,“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要不然本公主要你们的脑袋。” 那些护卫痴迷地看着雪儿,根本没有听到公主说什么。直到失去雪儿的身影才呆呆地回过神来,面面相觑,问道,“刚才你有看到仙女吗?” “你也看到了,那说明不是我眼花,不是我做梦。” “阿咪佛陀。”一声佛号将众人惊醒。 “什么人?”护卫被吓了一跳,立即出声大喝。 “贫僧无我。” “哪里来的和尚,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公主府。”一个婢女模样的少女走过来大声喝道。 “贫僧是来降妖的……”无我和尚说道。 “降妖?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妖怪,静优公主说了,若放一只苍蝇进来都要你们的脑袋,你们还不快把他抓起来。”那名婢女前面句是对和尚说的,后半句是对那些护卫说的。 “阿咪陀佛,施主莫要误会,贫僧是追一只狐妖至此……”和尚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护卫打断,“管你是来做什么,擅闯公主府就是找死。”护卫长拔出宝剑便朝和尚砍去。自己身为护卫长,岂能随便让外人在此说三道四,要说也得先把人拿下再让他说。 和尚虽然法力高强,却不能随便伤害普通人,他在护卫众中闪躲,见解释无望,又见到一团妖气往城西方向奔去,于是呼了声佛号,凌空跃起往城西赶去。 那婢女见和尚走远,便去禀报公主,“见过静优公主,那和尚已经走了。” 静优公主为昏厥过去的雪儿盖上被子,应了声,“我知道了。”刚才外面的动静她全听入耳中。她打量着雪儿的容颜,越看越觉得美丽,她回头问道,“小荷,刚才那和尚说她是狐妖,你觉得她是狐妖吗?”人怎么可能美成这样? “公主,我看还是让那和尚回来看看吧,万一真的是妖精……” 静优浅笑着说道,“别说我不确定这世界上有没有妖精,就算是有妖精这也是一个好妖精。” “公主怎么会知道她是好妖精?” “她的眼睛啊,那双眼睛那么清澈,坏人是没有那种眼神的。没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即高贵又典雅,犹如九天玄女。” “公主可别被妖精的外表给骗了。”小荷担忧地说道。她看向床前,她真的很美,美得不真切。她的美,让人觉得她不是人。这只是一种直觉,一种人类本能的直觉。 “好了,小荷,从来只本公主骗人的,哪有人骗本公主的。”静优笑容满面地说道。 “见过清宁公主。”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呀,姐姐来了。”静优公主站起来,摆上一副非常端庄热情的笑容,用眼神示意小茶将门打开。 “妹妹,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人说府上来了个仙女?”清宁公主进屋便问,眼光落在床前,上前两步,拉开床帘,见到床上的雪儿整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长这么大,见过的美人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静优号称京城第一美人都及不上她的一半。许久之后,她回过头看向静优,“她是谁?” 静优说道,“得等她醒来之后问她才知道。” “你把她带到你的床上却不知道她是谁?”清宁公主很惊讶。 “她突然一身伤地出现在院子里,是被护卫发现。”静优也不隐瞒,把自己见到的听到的都告诉给清宁听。 清宁听完之后,眉头拧成一团,无我大师的名字她是听过的,也见过他,知道这人是个得道高僧,若他说这是狐狸精必然没有假。她回头看向雪儿,说道,“不成,得马上让她走。来人,去请……”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静优一把捂住嘴巴,“姐姐。” “你作什么?”清宁把静优捂在嘴上的手掰下来,不悦地喝道,“人跟妖是不能住在一起的,你没有听说过妖精会吸人的精血吗?” “可是我看她不像个坏妖精,而且也不能断定她就是妖精啊。”静优说道。 “嗯”雪儿轻哼一声,头轻轻地挪动,然后睁开双眼。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谈话,不知道是谁。 “你醒了?”静优钻到雪儿的身边问道。 雪儿缓缓地坐起来,略显零乱的发丝轻垂于肩头妩媚至极,看得在场的几名女子都觉得心神荡漾,若是男子,只怕早被勾去了魂魄。 清宁心想,这样美的女子,那些男子见了必定争相抢夺,非得引起天下大乱不可。红颜祸水!看到这女子,她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雪儿仔细听了一下附近的动静,确定无我和尚已经走了。她起身向两人行了一个跪拜之礼,谢道“多谢相救。”。 “快起来,快起来。”静优立即扶住雪儿,“你有伤在身,不可乱动。”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雪儿感激地看着静优。 清宁盯着雪儿,问道,“雪儿,你告诉我,你是人还是妖?” 雪儿一愣,随即答道,“我是妖。” 除了静优之外,清宁与小荷、还有身后的丫环皆倒吸口冷气,她真的不是人。 雪儿忙说道,“但你们别害怕,我不会害人的。” 小荷本来想说世界上哪有不害人的妖精,可是当她看到雪儿那诚执的目光时,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清宁也想说什么,但看到雪儿坦然的神情,到口的话也咽了回去,她都坦白地告诉你她是妖了,这种直率只怕连人都没有吧。缓了一下,问道,“既然你是妖,那你怎么来到这里?” 雪儿说道,“千年前我被猎户所捕,是一名公子救了我并将我放生,我是来报恩的。”也是来续前缘的。 “哇,狐仙报恩。”静优夸张地叫道,“早就听说有狐仙报恩的故事,今天却被我碰到了。说说你那恩人长什么模样?我认识吗?他现在哪里?” 雪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法力微薄,只能算出他在汴京,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汴京何处。这一月来我苦苦寻觅,却难觅其踪。” 清宁看着雪儿,寻思着是该找无我大师收了这狐妖呢还是该帮她。想到这么美的一个尤物,若被高僧收去十分的可惜,但又怕她为害人间。想商汤几百年的基业不也是毁在一个狐狸精手上吗?思索来去,最后说道,“这样吧,你留在我府上,我替你寻觅。” 雪儿惊讶地看着清宁。 清宁说道,“也当是我行善积德,但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雪儿说道。 “第一,不可害人。” 雪儿点了点头,就算是清宁不说她也不会去害人,她在修行,若害人会引来天遣的。 “第二,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你的相貌,不可用你的样貌去迷惑人。” 雪儿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都是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出现的。”说着,雪儿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容貌姣美的少女。虽然样貌平凡,但身上的那种出尘脱俗的气质还是让人觉得心动。 狐类终归是狐类,就算是一张平凡的脸也照样勾人。清宁在心里一叹。 “第三,报完恩之后你就得离开,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可在人世间留恋。” 雪儿不解地看着清宁,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了这个条件,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若与他的缘尽,我定会离开。” 静优睁大眼睛看着雪儿,心想这是狐狸精吗?这么乖巧。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妖精,呃,她本来就没有见过妖精。传说中的妖精不都是诡计多端吗?人们不都是用精得像只狐狸来形容人的聪明吗?怎么这只狐狸精看起来有点笨笨傻傻的? “那你发个誓。”清宁公主说道。 雪儿说道,“我答应过的话便是誓言,绝不反悔。”神情认真,让人不能产生丝毫怀疑。 “你就留在我府上吧。”清宁又对身后的丫环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能说出去,若谁传出去,就别怪本公主家法侍候。”顿了一下又说,“红儿,你去跟告诉那些侍卫,今天在后院中他们什么都没有见到。若是谁见到了什么,本公主要他们的眼睛。” “是。”红儿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静优对雪儿俏声说道,“你就放心吧。我大姐很厉害的,一定可以帮你找到你的恩人的。” 雪儿点了点头,看向清宁,对清宁有着一股惧意。这女人的眼睛好像会算计,记得狐族的长辈曾说过,都说狐狸狡猾,其实最狡猾的是人类。 第二章 雪儿在公主府住下。她没有奢望公主能为她找到司马恪,但住在公主府,有着公主庇护那高僧也就不敢轻举妄动。雪儿也不会傻到觉得清宁公主会是什么好心人,在她住进来的第三天清宁公主便请了几个法力高强的道士住进来,就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她知道公主的用意,是为了防她。 雪儿轻叹一声,她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在清宁公主的监视之下,要么就远走高飞不再出现在汴京城内。为了司马恪,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立于窗前,雪儿感到十分的不安,初与人接触便感到人类的复杂,有一种步步荆棘的感觉,一个不慎便会陷入危险之中。她不该轻易告诉别人她是狐狸。 “雪儿。”静优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跟着见到她一路小跑往这里奔来。静优是皇帝最小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七岁,与清宁是同胞姐妹,母亲过世很早,两姐妹相依为命,在清宁公主嫁给镇远将军搬入公主府之后,静优也跟着来,一个月中一半的时间在皇宫一半的时间在公主府。 静优个直爽而单纯的小女孩子,好奇心特别的重,特别容易被新鲜的东西吸引。 雪儿看向静优,见到她的手上拿着只风筝,风筝上画着只凤凰,很精致也很漂亮。 “雪儿,我们去郊外放风筝吧。”静优扬起甜美的笑容,她把头凑向雪儿,压低声音说,“今天兵部尚书过寿,姐姐和她的驸马去贺寿去了。”也就是说没有人管着她了。 雪儿点了点头,跟着静优上了马车,由几个护卫护着到城外去。 在城西有一片小湖,湖边是很宽阔的草坪,草坪边扬柳青青,随风轻拂。雪儿坐在湖边的扬柳树下,静优在草坪上放着风筝,护卫分散在远处,注意着静优的安全。 雪儿虽然将容貌变得平凡,但摇弋的长裙,飘然的身形仍旧使人着迷。那几名护卫不时的把目光移向雪儿这边。 雪儿的目光停落在湖面上,脑海中浮现出司马恪温和的笑脸,千年了,千年时光也无法使司马恪在脑海中的影子变淡,反而是越来越清晰。 目光移向远方,在侧面约四五十丈的地方有着一间茅屋,茅屋在扬柳后面若隐若现。茅屋很简陋,外面围着一圈竹篱笆,篱笆内养着一些鸡鸭。一块大青石上面坐着一名书生,正专心地看着书。书生的衣服上打着许多补丁,却非常的干净。他的神情专注,身上透露出一股温文儒雅的文人气息。 雪儿全身猛地一颤,这种文儒气息,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容颜令雪儿连呼吸都忘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颗心狂跳不已,太突然了。他居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让人几乎以为这是梦。同时她也害怕这是梦,怕他突然之间又消失,怕他不是他。 雪儿起身缓缓地往那书生走去,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是着魔一般。 “雪儿,你看我的风筝飞得多高。”静优冲雪儿开心地大叫,却没有听到雪儿的回应。她把目光挪向雪儿,叫道,“雪儿,雪儿。” 雪儿被静优的叫声惊醒,她回头看向静优。 “雪儿,你看我的风筝飞得好高。”雪儿看看风筝,又看看那杨柳下石头上专心读书的书生,再往静优走去。虽然她现在很想过去确认那书生是不是就是司马恪,可她知道不能,她不能让公主府的人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因为他们信不过她,所以她也不敢信他们,她怕他信会因为她的原因而伤害他。 “你刚才在看什么?”静优一边注视着风筝一边问道。 雪儿微微一笑,说道,“没有什么。” 静优疑惑地看了雪儿一眼,又看看那边的茅草屋,然后继续放风筝。她说道,“一个人放风筝没意思,都没有人较量,真该也让你来放风筝。” 雪儿浅笑着没有答话,她的目光又挪向那书生。 静优顺着雪儿的目光看过去,一脸的好奇,那边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她。“你到底在看什么?” 雪儿摇了摇头,说道,“在想一些事呢。” “想什么事情?”静优追问。方才雪儿的神情根本就不像是在想事情。 雪儿有点受不了静优的追问,她的指尖轻轻一弹,送上一股小旋风击中风筝。风筝在空中摇摆,然后一头往地下扎去。 “风筝掉了。”雪儿指着风筝叫道。 “呀。”静优急忙收线,然后提线往反方向奔跑,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风筝终于又稳稳地挂在天上。 “哇,好险。”静优吁出口气,刚才那一阵忙活使她出了一头大汗。又一耳阵风刮来,风筝又开始飘移,左摆右晃,静优叫道,“糟了,遇上乱风。”又赶紧手忙脚乱的收线,风筝突然调转个头,头上尾下,迅速直线下降,一头扎在茅草屋顶上。 静优重重地一跺脚,拎起裙子握着线团往茅屋跑去。 那些护卫急忙跟上,护卫长说道,“公主,让属下去捡吧。” 静优本来是打算让护卫去捡的,可她也想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住雪儿的目光,于是说道,“你跟着本公主一起过去。”把线团交到雪儿的手上,说道,“雪儿,你替我把线收起来。” “嗯。”雪儿收着线,慢慢地向茅屋靠近。 “公主,在房顶上。”护卫指了一下茅屋顶,“让属下去捡。” 看书的书儿被叫声惊动,他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静优看向那书儿,眼睛为之一亮,好俊的一位少年郎。肌肤似雪般润泽,细长的剑眉刚中带柔,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的鼻子、血色充足的双唇,比女子还清秀,比男子还英俊,简直就是潘安再世。她深吸口气,最近真是桃花运旺,先是遇到美绝天下无双的狐狸精雪儿,今天又遇到一个如此俊逸的少年郎。 雪儿定定地看着书生,是他,真的是他! 她不动声色的施展法术查看书生的前世,终于查到他的十世前身真的是司马恪。 雪儿一阵激动,眼中涌上一阵湿意,经历千年,她终于以人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为何,他……雪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转世后的司马恪。 “敢问几位有何贵干?”书生朝三人拱手行礼问道。 “我家小姐的风筝掉在你的茅屋上了。”护卫长指了一下屋顶。 “啊?”书生呆呆地看向屋顶,嘴巴那成o字形,随意说道,“这可怎好?”有点苦恼的模样。 “不碍事,我上屋去取下来便可。”护卫长说完,身子一跃便上屋。 “使不得……”书生出言制止已经来不及,护卫长落在屋顶上,刚拾起风稳,脚下突然一沉,紧跟着便从茅草屋上漏了下去。 “轰——” “啊——” 屋子里传来一声闷响,以及一声高昂的女声惊叫。 “娘。”书生急急忙忙朝屋子里面奔去。 静优深吸口气,眨了眨大眼,看看雪儿,再看看屋子里面,这……这怎么屋顶就…… 书生扶住一个四十多岁却风韵犹存略带病美的中年美妇人,关切地问道,“娘,你没吓着吧。” 美妇人拍着胸脯叫道,“吓死我了,这房顶上怎么突然掉下来一个人。”脸上还带有悸意,看样子是吓得不轻,使得原本略带病容的脸更加苍白。 护卫长抬头看向屋顶,只见这屋顶的梁就是竹竿,现加上一些竹蔑搭成的架子,上面再盖上稻草。这么简陋的屋顶,难怪经不过他这个百斤重的人压。再看向这两母子,模样长得都不错,但衣服上是补丁加补丁,从衣服料子的色泽不难看出这衣服起码穿了好几个年头。再看看这屋子里面,就一个纺纱车、两张床,床上的蚊怅也因年代久远而变成了黄色,屋中,连一张桌子都没有。若硬说有,也是一块大青石,上面摆着几只粗碗,两双筷子。 好穷的一家人。护卫长在心里叹道。 静优公主走进来,对护卫长责备道,“你怎么把人家房子压垮了。” “这……”护卫长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不能说这房子太不经压了吧。 “这位小姐,你别责怪这位大哥,是这房子不结实。”书生说道。 静优把目光挪到书生的脸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书生一怔,心想这位小姐好大胆。要知道女子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不能随意与男子交谈,更不会这么直接地问男子的名字。他拱手说道,“在下姓云,名文,字逸显。”行礼之间,也暗中把静优打量了一下,她的举手投足之显都显露出一种大家风范,看起来一定是非富即贵。他的眼光再移向静优身后,只见一位样貌普通的白衣女子正幽然立于门前,一身飘然若仙的气质为她增添了许多美丽,那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都显得美丽。这样一位璧人,若长着一张好看的面孔,只怕会美绝天下吧。 静优问道,“这是你家?” “是的。”云文答道。 “好穷。”静优皱了皱眉。 云文笑笑,对于静优说他家穷也不在意。君子固穷,但问心无愧,何况,一时穷不代表一世穷。 雪儿立于门前,心里除了震憾还是震憾,不仅是为云文的贫穷,还为他的人,不应该说是她的人。她万万没有想到转世后的司马恪居然是女儿身,这一世的她居然是女儿身。 老天爷在跟她开什么玩笑?司马恪居然转世成为名女子。 甩甩头,转身出了屋子。 曾想过转世后的司马恪或许是个迟暮老人,或许是个黄毛小儿,或许是个青年男子,或许已经成亲为人父,却没有料到他会成为个女子。 雪儿只觉得心里难受,司马恪是女子的事实让她一下子难以接受。 抬头看着天空,觉得酸酸涩涩,心里沉沉甸甸的。 静优对护卫长说道,“找人来替人家把房子补好。”然后对云文说道,“对不住啊,把你的房子压坏了。”再看向护卫长手中的风筝,已经坏了一个翅膀。 “不必。”云文说道。 “要的,要的。”静优说道。她对护卫长说道,“还不快去找人来修人家房子,要是万一今天晚上下雨怎么办?” 云文还欲推辞却被静优打断,说道,“你什么都别说了,压坏你的房子是该我们赔。” 马蹄声传来,静优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领着两个侍卫正飞奔而来。 “讨厌。”静优皱眉说了句,踏步出去。 太监对静优行了一个礼,说道,“公主,皇上召您回宫呢。” “叫我回去干嘛?”静优没好气地说道。 “您有半个月没有回去了。”太监弯腰说道。 “好了好了,回去就是。”静优嘟了嘟嘴巴,回头对护卫长说道,“记得替人家把房子补好。”说完领着几个太监往回走,走了两步,见雪儿还呆立在院子中,问道,“雪儿,你不回去吗?” 雪儿略一迟疑,想留下来看个究竟,又觉得不妥,便说道,“回。”与静优一起回到马车上扬长而去。 护卫长留下一碇金子给云文说道,“这是一碇金子,你拿去找人把房子修好。” “不行,修这茅屋用不了这么多。”云文忙推辞。 “叫你拿着就拿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护卫长说完把金子塞到云文的怀中便施展轻功离去。 云文愣愣地看着金子,金灿灿、沉甸甸的金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呢。这些人出手也太大方了吧?这碇金子句她家用五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特别是那位白衣姑娘,为何显得心事重重,为何她的眼中会有那么多的情绪变化? 好奇怪的一群人。 第三章 寂静的夜,静夜的风,皎洁的月光,婆娑的树影。 雪儿坐在屋顶上,飘然的白衣随风轻扬,衣袂飘飘,仿若九天玄女下凡。月光下的雪儿是不需要掩藏自己的美丽的,她美若嫡仙,但眉宇间那紧锁的愁绪却是那么的令人伤感。 舞动长裙,缓缓地往湖边飞去。 悠扬的笛声在湖面回响,轻灵的笛音似乎能将人心中的烦闷清除,让人感觉到灵魂在飞舞。 月影下,雪儿见到云文坐在湖边吹着笛子,身着男装的她,在月光下显得很加迷人。雪儿只感到自己的心口一紧,一阵阵悸动冲击着她。就如同千百年前司马恪抱着她时的那种悸动。 衣袂带风的声音惊动云文,她回头看去,见到一位绝美得不似真切的人儿出现在面前。让她不禁想到洛神赋中洛神,她觉得洛神的美都及不上眼前这位白衣姑娘的十分之一。面前的这位白衣姑娘美得轻灵,美得飘逸,她的美似乎只能出现在梦里,出现在天上。云文在她的身上找不出一丝缺陷,若非要找出一处,那就是她太美,美得超出人的想象。 望着雪儿,云文久久不能呼吸。 忽然雪儿的嘴角扬起一抹释怀的笑意,她又何必在乎云文是男是女呢?不管她的身份是男是女,她终究是他啊。自己不也是一只狐狸吗?可自己还是自己。有着千百年的道行,可以随意幻化形态,让她知道身体只不过是表相,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真正存在的是灵魂,是灵魂所拥有的才情。 雪儿的笑使她更增几分美丽,云文呆呆地看着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见到云文的可爱呆相,雪儿的笑容更增几分。她发呆的样子显得特别的可爱和好看,也特别的傻。 莲步轻轻,款款漫步至云文的身边,微一欠身说道,“小女子雪儿见过这位公子。” “雪儿?”云文无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睛看到的仍是雪儿的美丽。 雪儿暗暗摇了摇头,自己不至于让她如此痴情吧!指尖弹出一股冷风拂中云文的脸颊。 云文打个冷颤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的失态,敢紧向雪儿弯腰行了一行,“在下云逸显,姑娘有礼,哦,不,是小生有礼了。” 雪儿扑哧一笑。“小女子雪儿有礼了。”雪儿作了一福,说道,“公子的笛子吹得很好,很动听。” “雪儿姑娘过奖了。”云文的俏脸微红。 雪儿问道,“公子住在此处?” 云文答道,“是的,此处清静,正是读书的好地方,便与家母在此长住。” “公子家中还有何人?” “与家母相依为命,家中再无他人。”云文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及落寞。 雪儿又问道,“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么?”自古以来,考取功名好像是所有书生的人生目标。 云文的目光移向屋内,说道,“为家母,也为自己。”双眼的神采突然之间变得很深很深。 人家都说是什么光耀门楣,他却只说为家母和自己。 云文的目光又移向雪儿,看着她便觉得神清气爽,大地回春般。 雪儿又说道,“公子的笛吹得很好,可否再吹一曲?” “好啊。”云文欣然答应。 云文立于湖边,悠扬的笛音缓缓传出,衬上月色的美丽,幽雅而芬芳,丝丝紧扣入人心弦,清雅的笛音如小桥流水般缓缓地渗进人的心底。 听着笛音,雪儿情不自禁地翩然起舞。 月光下,婆娑树影间,衣袂飘飞,雪儿轻灵的身影犹如古时飞天再现,汉时飞燕临世。 云文的笛音一转,一曲《霓裳羽衣舞》的曲子吹出。伴随着曲音,雪儿时飘、时跃、时而纷飞,仿若会随着笛音突然间腾空而去一般。 云文的目光紧随着雪儿,心底除了震憾还是震憾。雪儿本身便已美绝,她的舞姿更是美得已经无法形容。见识过雪儿的舞姿,此生再无遗憾。 一阵轻风吹来,带动雪儿的衣裳,她的身形缓缓上扬,雪儿突然之间化身为嫦娥奔向月宫。 “别走。”云文一把抱住雪儿,“别去月宫。” “什么?”雪儿被云文搂住纤腰,整个人一僵。感觉到云文身上传来的淡淡暖意及清香,十分的温和舒服,像被一团棉花包裹着,比棉花还温暖,像一个舒适的窝。 “啊,对不起。”云文惊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松开雪儿后悔一步,“对不起,冒犯姑娘了。”暗自懊恼刚才怎么会有那种错觉,会认为她会飞升而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雪儿纤腰的触感好好,如同抱着散发着馨香的暖玉,难怪古人要用温香暖玉来形容美女。 失去云文拥抱的温暖使雪儿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她望向云文说道,“没关系。” “你的舞跳得好好。”云文红着俏脸说,她的目光落在雪儿的腰间,不自禁地回味着拥着她的感觉。面对着雪儿,云文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也有着一种世界充满光明的美好之感。她觉得自己似乎突然之间就沉浸进了幸福之中。 “你的笛子也吹得很好,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曲子。”雪儿说道。她的目光落在云文身上,有一种想将她抱住的冲动。 “那以后我吹笛你跳舞可好?”云文冲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孟浪了,立即紧紧地闭着双嘴。 “好啊。”雪儿欣然答应,脸上绽开一朵开心的笑颜,又把云文看呆了。 “文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茅草屋内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娘,就睡了。”云文急忙答道。她对雪儿说道,“不知道姑娘家住何处,让小生送你回去。夜深了,姑娘独自返家不安全。” “我住在城内。” “啊?那可不好,城门早已关闭,已经进不去了。”云文又问“那姑娘在郊外可有亲戚?” “没有。”雪儿答道。 “那若不嫌弃舍下简陋,可到舍下小住一宿。” “那就麻烦公子了。”雪儿答道。 云文领着雪儿入屋,云母见到雪儿不禁一愣,也是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位姑娘是?” “娘,这位姑娘因天晚回不到城市,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云文答道。 “伯母好。”雪儿乖巧地向云母作了一福。 云母打量着雪儿,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子美得不真切,又是在深夜出现,不会是什么勾魂的鬼怪吧?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冲雪儿礼貌性地回了一礼,然后走到云文的身边低声说道:“文儿,我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云文正为雪儿倒水,她回头看了雪儿一眼,再悄声回问母亲。 “她一个孤身女子,长得如此美丽,在深夜出现于这荒野之地,你不觉得奇怪吗?” 云文微微一笑,说道,“娘亲不会是认为她是什么山精鬼怪吧?” 云母点了点头。 雪儿听着两母女低声的谈话,心道,难道自己看起来就不像人么?怎么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觉得她不是人。手心紧张得冒起一丝冷汗,别人排斥她,她不在乎,可是若她们两人排斥她,她该怎么办? 云文说道,“娘亲,山精鬼怪都是一些无稽之谈,不可信。” “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鬼无身影,你好好看看雪儿有无影子?鬼的身子冰凉,雪儿的身子可是暖的。”虽然体温比自己的低了一点,可也是有温度的。 借着微弱的油灯,云母看见雪儿的身后有着影子,也就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心想,兴许世间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又看向云文,自己的女儿若穿上红装定然也会美若天仙。 雪儿接过云文手中的盛水的碗,说道,“谢谢。” 云家真的很穷,连水杯都没有。 抬头望向屋顶,破洞已经补好,上面是新添的稻草,只是看起来还是不大结实,当下暗暗施了道法术在上面,将茅屋加牢固。 云文整了整被子,说道,“雪儿姑娘就住我的床好了。” “好啊。”雪儿欣然答应,能与云文同睡,她求之不得。 “那文儿睡哪?”云母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文儿总不能与雪儿同睡吧。”那男女二字说得特重,使云文明白此刻自己是“男儿身”。云文说道,“我睡地上好了。” “那怎么成?天寒地冻,地上的湿气重对身体不好。”雪儿立即反对。 云母说道,“雪儿姑娘与我一起睡吧。”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好吧。雪儿姑娘意下如何?” “雪儿有一住宿的地方便行。” 当夜雪儿与云母同睡,云母听到雪儿的呼吸声,也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暖意,对雪儿的疑虑才砌底地消除。 雪儿是夜间活动的狐狸,又有千百年的道行,可以数十年、数百年不暖不休,晚上哪里睡得着。她侧着身子,睁开眼望着对面床上熟睡的云文,她仰躺在床上、四肢伸直,睡觉的姿势十分规矩。 渐渐的,屋子里黑得看不到一丝星光。黎明时分来临,天快亮了。 雪儿下了床,到院子里坐下,等待着天亮,好吸取太阳初升时灵气。这个时候的灵气是一天之中最浓最纯净的。 院子里的鸡、鸭等家禽见到雪儿皆惊惶地乱窜,惊叫声四起。雪儿怕引起云家两母女的怀疑,施展法术封住它们心中恐惧之感。 天际隐约透露出一丝光明,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公鸡开始扯开嗓子打啼。 屋子里传来一声呵欠声,跟着云文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手中还握着一卷书。见到雪儿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刻才回过神来,说道,“早。” “早,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云文应了一声,随即说道,“你叫我云文或者是逸显吧。” 雪儿含笑点头。 云文问道,“昨夜睡得可好?是不是睡得不习惯?”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早起。 “睡得很好,只是雪儿习惯早起。”雪儿说道。 “哦。我先喂家禽。”云文说着转身从屋内端出一些糟糠,搅上一些水,然后倒入家禽的舍笼中。 喂完之后,云文又对雪儿说道,“我去煮早餐。”然后转身入厨房。厨房也就是搭在屋子旁边的一间小小的偏棚,上面砌了个灶。云文淘了些米煮饭,然后在灶间坐下,一边往灶里烧柴,一边看书。 看着云文熟练地低着头一边看书,一边伸手将柴木塞入灶中,看都不看灶间也能准确无误地把柴木放在里面,不禁佩服。这大概是她练习了好几年的功力吧。 雪儿再看向灶旁的菜篮中,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些野菜,这两母女常吃这些东西吧。 脚步声从屋子里传来,云母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中还拧着腊肉,对云文说道,“文儿,家里有客人,把这腊肉煮了,我去菜园子里摘一些菜来。” 这是家中唯一的一小块腊肉,只有三指宽,巴掌长。 雪儿的眼睛有点湿润,云文过的竟然是如此清苦的日子。雪儿忙说道,“伯母,你们不必忙了,就当平常一样就行。雪儿来叨扰你们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能再劳烦你们呢。” 云母笑着握住雪儿的手,说道,“你是第一个到我们家的客人,再怎么我们也得好好地招呼你。”说完,往菜园子里走去。 菜园子不大,里面种着一些常见的蔬菜,雪儿不明白,她们既然种了菜为什么还要吃野菜。 菜很清淡,几乎没有什么油。坐在石头桌子前,雪儿吃着青菜,云母说道,“雪儿姑娘,吃肉,家里穷,也只有腊肉了,希望你别见怪。” 雪儿忙说道,“伯母别在意,雪儿是吃素食的。” “哦,吃素啊,吃素好,吃素好。” 云母打量着雪儿,只觉得这孩子十分的乖巧,对于雪儿吃素更是满意。吃素的当然不是妖怪啦,妖怪都吃人呢。看着雪儿,越看越觉得她像仙女,觉得之前自己当她是妖怪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第四章 吃完饭后,云文去菜园中摘菜,说是要拿去和家禽生下的蛋一同卖了换米。云母也要到城中去收些衣服来替人洗。 雪儿了解到,她们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那群家禽和菜地,还有就是云母替人洗衣。当她问起云文的父亲时,云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中闪烁着的是深深的痛与恨。隐约中,她觉得今日的云文女扮男装与她的父亲有关。 已经天明,雪儿不方便再留下,便与两母女一同进城。 云文也没有问雪儿住在哪里,看雪儿的穿着便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是自己这种穷人能够随便交往的。一直目送着雪儿远去,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转过身。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底涌起,很莫名的感觉。 当日摆摊,她看不进书,没心思与人讨价还价,满脑子里全是雪儿的身影。 自己还能够再见到她吗?云文不知道。 草草地卖完东西,买了一些米带回去,走到路边遇到恩师。云文向老师行了一礼,“学生逸显拜见老师。” “逸显啊。再过一月便要开举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回老师,已经准备好了。” “可得加油啊,为师最看中你,相信你一定能高中的。”老夫子乐呵呵地缕着胡须,这云逸显是他的学生中最听话,最有才华的一人,在乡试中可是得了头甲。相信两个月后的科举考试,他也能够一举夺魁。 云文回到家里,要帮母亲洗衣服,云母还是如往常一样赶她回去看书:“去去去,这里我能洗,你快进去看书。” “娘,那些书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你就让文儿帮帮你吧。你身体不好,这些还是让文儿来做。” “你若真替娘的身体着想就好好用功读书,中个状元给娘看看。”云母说道。 “文儿知道。”云文说道,她突然显得有点沉默。 云母望向云文,问道,“怎么了?” 云文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云母一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我为什么非要将你扮成男儿,为什么非要让你去考功名。” 云文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云母,娘亲肯告诉她原因了吗? 篱笆外的雪儿也停住脚步,藏身于暗处。 云母说道,“你爹是扬州的一户富贵人家,家中拥有三妻四妾,我是他的二房,刚嫁入的时候也十分得他宠幸,过了几年,他相继娶进三房、四房,渐渐地冷落了我。大房对我自然是十分的憎恶,她认为当年是我夺了她的宠。所以在我失宠的时候,百般刁难我。没多久,三房也失了宠,但是她却很幸运地为你爹生了个儿子,在家中的地位一跃千丈,连大房都得让她三分。大房与你爹成亲多年,只生了三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后来我也怀上了,很希望也能生个儿子。这段时间,你爹相继将大房所生的三个女儿嫁出去,都是嫁给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做小妾,其实说他是嫁女儿倒不如说是送女儿,把女儿当成物品一样送过去巴结那些人。那些达官显贵的妻妾多如牛毛,接过小妾进门,图个新鲜,新鲜过后就抛之脑后再也想不起来。而那些小妾又个个暗中勾心斗角,那几个闺女性格怯弱,又没权没势……那几个闺女嫁过去所过的生活让我都觉得心寒。”说到这里,云母重重一叹,随即又说,“所以我更希望自己能生个儿子,一来想增加在家中的地位,二来不想让你步她们的后尘。当时候我就常想,如果是生了个女儿,我宁肯把她淹死也不要她像她们一样活在水深火热里。做女人难啊,运气好的呢,嫁作正室,却有小妾争宠,半年见不着丈的面是常事。运气不好的嫁为小妾,没名没份,日子更难。” 云文静静的听着,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娘亲生了她这个女儿,是她让娘亲失望了。 “后来生了你,临盆那天你爹只来看了一眼说了句‘赔钱货’便走了,以后再没有来过。整个月子里连个照顾我的人都没有,产后第二天,我就得自己下床洗衣做饭,身上的病根便是在那时候落下的。在那地方,没有一丝温暖,如同冰窖一般,让人凉了个透。我对那个家绝望到极点,便在坐完月子之后,卖了所有的首饰带你来到京城。你是娘的宝贝,娘亲舍不得让你过那种女人注定的苦日子,于是娘亲就常在想,你要是个儿子多好,后来就真把你当儿子养,还送你上学堂。你一天天长大,又那么懂事,读书那么努力。夫子常在我面前说你将来必中状元,定可以扬眉吐气,不再过苦日子。我就想你要是中了状元,便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不再过那种日子。但唯一不妥的就是,你不能娶妻生子,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女儿身。如果高中,就更不能让人知道,那会引来杀身之祸。”说到这里,云母重重一叹,望向云文,“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自己这样子做有没有错,在想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认命,为什么就不能让你认命,可娘亲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出人头地?为什么女人就得一辈子做男人的附属品?更不想看到你在一群女人中间只为那个男人的一眼而争得你死我活,文儿,你觉得娘有错吗?你会怪娘吗?” 云文搂着云母,说道,“娘,文儿不怪娘,文儿感谢娘,是文儿让娘亲失望了。”如果他是男儿身,娘亲也不用带着她远走京城,也不用过如此苦的日子。 云母紧紧地搂着云文,说道,“文儿,你是娘亲的心肝,是娘亲唯一的希望。” “娘亲放心,文儿一定会高中的。文儿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就和娘亲一直相依为命。” 云母紧紧地抱着云文,她苦命的孩子。 雪儿听着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十分难受。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类中无奈的女人。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女人的地位会那么低?她觉得云文好可怜,为她的命运感到心疼,心丝丝疼痛。她该帮她们,不该让她们再过苦日子了。 雪儿从暗处走出来,扬起一抹温柔的笑颜,说道,“伯母好,逸显。” “哟,雪儿?”云母敢紧与云文分开,起身迎向雪儿,脸上涌起一阵不自在及惊讶,“你怎么来了?”上午刚走,怎么下午又来了? “是这样的,我送来一些大米、鸡蛋,还请你们收下。”雪儿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 沉甸甸的大米袋子少说也有五六十斤,就被她像提棉花一样提着晃来晃去的。看得云母与云文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云母叫道,“雪儿,你的力气好大啊。” 雪儿一愣,这也算力气大吗?千斤重的东西她也可以轻易地提起来的。突然想起人类的力气没有那么大,特别是女人,连三十斤的东西都很难提起。当下赶紧放下,脸上微赫,说道,“我从小拜名师学武,修习了一些内功,力气比常人要大一些。”脸上绯红,真想找个洞钻下去。 云儿盯着雪儿红艳得如同熟透的桃子般的脸,恨不得奔上去咬一口。她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耻,大家都是女人,她怎么能对她有那种念头呢。 雪儿见到云文怪异的眼神,心下好奇,当下用探心术去看她是否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却发现云文居然想亲自己的脸,让下脸红更红,羞怯地低下头,心里嘣嘣乱跳,犹如小鹿在跳。 云母没有发现异样,“这怎么好意思呢?”见雪儿的脸红得不成样子,忙说道,“女孩子学武也不是什么坏事,雪儿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雪儿抬起头来,尴尬地笑了笑,忙把袋子里的东西拎进屋子。 云母急忙追进去,说道,“雪儿,不可不可,我们怎么能拿你的东西呢?” 雪儿说道,“没关系的,伯母,就当是雪儿报答你收留之恩好了。而且我很欣赏逸显的才华,想与她交个朋友,朋友之间互赠东西是为常事,除非是逸显看不上我这朋友才不愿意收我的东西。”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云文急忙说道,她怎么会看不上雪儿这个朋友呢,她真恨不得天天跟她守在一起。天天守在一起?!云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怎么又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不是就好,那你们就把收下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雪儿开心地说着,边说边将袋子里的东西提出来。一大块猪肉,一些盐,四五十斤大米,还有三四十个鸡蛋。她把猪肉、盐、鸡蛋放在桌子上,然后再把大米倒入米缸中。揭开米缸,只见里面存着一碗米,这还是她们今天刚换的吧? 对于云文的贫穷,雪儿在心里再次重重一叹,对她更增怜惜。 等云母与云文回过神来的时候,雪儿已将米倒入米缸中,且把米缸盖好。 云母感激地对雪儿连连称谢,且不断地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哟,这怎么好意思哟。” 雪儿笑着看向云文,觉得云母十分有趣。 云文望着雪儿的笑脸,感觉到心中一阵紧缩,觉得她的笑容美极,直想将雪儿拥入怀中,细细、慢慢地一直看到老。 云母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说道,“哟,快晌午了,雪儿姑娘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烧饭。”又对云文说道,“文儿,好好陪陪雪儿姑娘。”说完盛了些米,切了些肉进入厨房。 雪儿含笑望着云文,俏皮地眨了眨大眼,眼中狡黠的灵光流动,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她莲步轻移,来到云文的身边,在她的耳际吐气如兰,轻语说道,“你教我吹笛子好不好?” 闻到雪儿身上散发出的清香,云文的心都醉了。她傻愣愣地连连点头说好,这时候就算是雪儿要她脖子上的脑袋,只怕她也会点头说好。 “那我把家搬到你的隔壁住,好不好?” “好。”云文突然一醒,“什么?” “我是说把家搬到你的隔壁来住,你刚才已经说好了。”雪儿的笑里透着种得意,又为她的美丽增添了几分阳光与青春。 云文笑笑,说道,“有佳人为邻,求之不得。”以一种挑逗的眼光看向雪儿,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得意。 雪儿不被云文的挑逗眼神吓着,反而乐呵呵地说,“那我下午就找人过来动工修建房子。” 云文的脸色一变,正色说道,“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你父母会同意吗?” 雪儿说道,“父母不在,一切由我自己作主。”说完,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般飞入厨房,对正在忙碌着的云母说道,“伯母,我与你一同做饭。”学着云文的样子往灶里塞柴禾。 “哟,雪儿,别别别,厨房脏,怕脏了你的手。哎呀,那是湿柴,还不能烧。”云母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云文一头冲进去,只见灶肚里面的火已经小了,跟着是冒出青烟。 雪儿尴尬地站在那里,火给她烧灭了,出糗了。想了想,吐出口真气喷在湿柴上,那柴一下子便燃了起来。 “呀。”云文被突然冒起的火吓了一跳,往后猛退一步,睁大眼望着灶肚里面,然后抬起头看看身后原本放柴的地方,再看看雪儿,又看看云母,再看看那柴禾,然后咽了咽口水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湿柴居然也能燃?” 雪儿吐了吐舌头,她又做错事了。 云母也来看看柴禾,再伸手去摸剩下的柴。雪儿急忙再喷出口真气,将柴禾在瞬间弄干。云母触及柴禾,说道,“这柴已经干了。”觉得有点奇怪,这天气能让柴干得这么快吗?再一想,也许是因为放在离灶近的地方被灶里的热气烘干的吧。当下也没往别的地方想,继续回头切肉。 云文又摸了摸那柴,还真干了。 雪儿没有吱声,她又拿起柴往里面塞。 云文忙说道,“里面还有柴禾,等烧完了再添。”停了一下,又说道,“雪儿没有下过厨房吧?” 雪儿说道,“有。” “哦,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大小姐是不进厨房的。”云文说道,她在雪儿旁边的柴禾上坐下。 雪儿说道,“我不是大小姐。”缓了一下又说,“我是今天早上第一次进厨房。” 云文闻言是没语言了,就她今天早上那样到厨房打个转也算是下厨? 雪儿说道,“那你们可不可以教我煮饭?将来我也好煮给我的相公吃。” “呃,好。”云文听雪儿说到她的相公,心里一阵莫名难受。 雪儿将云文的表情变化及心情变化尽收入眼底,暗暗雀跃,她居然会在乎自己嫁人。 云文很快又收俭情绪,说道,“那我先教你烧火,煮饭首先学的不是切菜,不是淘米,而是烧火,没有火,再高超的厨艺也煮不出来东西。”说完,便细细地为雪儿讲解怎么烧火,及烧火的技巧。“点火的时候,要先拿一些干草点燃一角,再慢慢地添细柴,等火烧旺了再加木柴,记得木柴不要把火压住,不然会灭的,还有柴里面要通风,如果火小而柴还没有烧完可以用铁棍在里面轻轻地拨几下通风……” 雪儿一面听着云文说话,一面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巴,有种想吻上去的冲动。她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灶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云母时不时地回头看向两人,心里感到一阵欣慰,文儿终于有一个好朋友了,有一个朋友,以后她也不用那么孤单了吧?不用独自一个人与书为伍,不用一个人在夜深的时候还到湖边吹笛。 第五章 知道雪儿吃素,云母还特地为雪儿炒了两个素菜。 围在一起,乐融融地吃完饭,雪儿与云文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便说要去找人来建房子。 云文说道,“城东有个王师傅是建房子的名家,你可以去找他,只不过价钱有些贵,要不我陪你去吧,我与他熟,可以商量些价格。” 雪儿想起自己身上没有什么银子,要把身上炼制的一对玉镯典当换钱才能再去雇人和买建筑材料。当下说道,“不用了,我能办好的。你还得好好用功读书呢。” 从云家离开,雪儿又化身为那张普通的面孔,然后走到家金铺中,正欲进入,却被金铺的门神挡住去路,“大胆,何方妖怪?” 雪儿向门神行了一礼,说道,“小妖名叫雪儿,因缺少银两救人,想到金铺中将自己炼制的这对玉镯卖了。雪儿谨遵天规教诲,不敢用旁门左道的手段窍取人间财物,还望两位大神通融通融,待事后定奉上香烛敬拜。”雪儿说完,恭敬地把玉镯献给两位门神检查,太厉害的法宝是不允许流入人间的。 门神接过玉镯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只存在一些灵气,原本上面有的一些阵法全被清除。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进吧。”把镯子还给雪儿,为她让开一条道。 待雪儿进去之后,门神甲说道,“这小妖还真傻,居然为救凡人把自己辛苦修炼的法宝弄成普通的玉镯拿来卖。” “也许她是想积功德减少劫数呢?”门神乙说道。 雪儿的镯子虽然被抹去上面的阵法,失去神通,但好质地在人间也算是一件极品玉镯,卖了一个大价钱。 离开金铺之后,雪儿立即摆上贡桌,为两位门神烧去了大量的香烛及金元宝,同时也为汴京城附近的大小神仙都烧了一份。她要在这里长久逗留,难保会时不时地碰上一个,还是先打点些才好。 那些神仙见雪儿没犯过一丝过错,又奉上大量的香火,心里十分开心,对雪儿也留下许多好感,以后对她也特别的通融,在后来还帮过雪儿一些大忙。 有钱连神仙都能买通,更何况是凡人。半个时辰不到,雪儿不仅雇到修房子的匠师,还把建筑材料全部买齐运到云家隔壁。 云文对于雪儿效率不得不说佩服,短短的两个时辰,隔壁的空地上就动工打地基了。 但是云文没有见到她认识的那个雪儿,见到的是那天她家房子被压坏房子时出现的白衣姑娘。她好奇的看着忙碌的人们,走过去朝白衣姑娘拱手行了一礼,问道,“请问这是哪家人家在此建房?” “你是云公子吧?在此建房的是一位雪儿姑娘,我是受她所托来此帮忙照看的。”雪儿答道。她答应过清宁公主不能让别人见到她的本来面目,建房这段云文家附近人来人往的,她用真面目见人十分不方便,她不愿意自己的绝世容貌引起麻烦。 “那雪儿呢?”云文关切地问道。 “她在家里。” “哦。”云文点了点头,见不着雪儿让她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向雪儿拱手说了声“告辞”,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打点好工地上的事情,雪儿将一切交付给大匠师办理,然后便离开了。也该回公主府看看了,她两日未出现,公主府上定会有所行动吧。 刚踏入公主府的大门,便有家丁去向公主报告。 清宁很快就到雪儿的房间里找她,“雪儿近日可住得习惯?” “还好。”雪儿浅笑着回答。 “这两日雪儿好像挺忙碌的,不知道人可有寻到?” 雪儿答道,“人海茫茫寻人不易。” “不急,有缘自会相见。”清宁停了一下又说道,“我也知道你忙碌,不敢打搅,只是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常回来坐坐,省得我那妹子挂记。若哪天要离开,也跟我说一声,我好跟静优有个交待。” 雪儿说道,“那就烦劳公主代雪儿向静优公主辞行,这几日在府上打扰了。这是一点小东西,还望公主收下。”雪儿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送到公主的面前,“这是狐族独家配置的胭脂,对皮肤的保养很有功效,里面加了许多的灵丹妙药,可使人的容颜常驻。” 清宁公主闻言眼睛一亮,年过二十七岁的她眼角已经出现丝丝鱼尾纹,正在担忧呢。但又怕这妖精的东西信不过,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想想一会儿还是拿回去给那几个道士看看为好。 雪儿说道,“雪儿是妖类,不敢使公主府蒙上妖气,已经另觅好一个偏僻的住所,十分的清静,也方便夜间的静修。” “怎么?你要离开?” 雪儿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可是我有何处招待不周?”清宁公主问道。 “公主对雪儿的宽谅使雪儿铭感于心,只是人妖终于殊途,不敢打扰。”雪儿说完起身向清宁公主行了一礼,然后化为一道白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在人间几日对清宁公主的厉害也有耳闻,这公主在朝廷中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杀人于无形,她还是远离为妙。跑快点是怕那公主找来的那几个道士跟踪她。 雪儿一走,清宁公主的脸色都变了,跑得还真够快的,难不成这丫头听到什么风声?不可能啊,自己想将她收伏拿去献给皇帝的事情只有自己和丈夫知道。 她令人招来那几个道士,说道,“你们替本宫把那只千年狐狸捉回来,要活的,谁捉到本宫给谁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色啊!道士们的眼中露出贪婪的神情,但一听到是千年狐狸,个个都露出怯意。一只小小的狐妖都很难对付何况是千年的狐妖。先别说它的诡计,光是那道行就不是他们能行的。 可黄金诱人啊!狐狸再聪明终归是畜生,比不过人的。众人暗暗一合计,决定来个用计擒拿。 于是问道,“不知那狐狸现在何处?” “刚跑了。要捉她还得你们自己去找。”清宁公主说道。 “跑了?”几个道士的心一下子灰了,那黄金又成了泡影。 人家一只妖精,存心要跑,他们就算是有大神通也不一定能找到。 雪儿来到建筑工地上,发现进展十分的缓慢,看他们的速度,建成这房子,只怕需要三个月时间。当下觉得着急,于是施了点法术给他们。一下子那些人的动作快了十倍,力气大了不止十倍。她又多雇了些人手,不到七天时间便把房子建好。 四合院,八个房间。其中一间用来供神的,每天早晚准时上香。另外还布置了三间卧室,一间是自己的,另两间是云家母女的。再布置有书房、客厅、厨房,储物室。还在湖边建了个凉亭,亭中还摆了张石桌和几张石凳。 云文天天就眼巴巴地看着这房子施工,脑海中满是雪儿的影子。这房子盖了七天便盖好了,她却觉得十分的缓慢。七天呐,整整七天都没有见到雪儿,估计是要等房子建好了她才能出现吧。 云母担忧地看着云文,这孩子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仅吃不下东西,还总是发呆,有时候就坐在院子中看着对面盖房子,一看就是一个下午,也不知道丢了什么魂。 “文儿,吃晚饭了。”云母叫道。这几天隔壁建房,煮东西都是借她们家的灶,也让他们家一同吃饭,这雪儿出手还真大方,天天让他们好吃好喝的,鸡鸭鱼肉样样不少。 “娘,我不饿。” “你怎么不饿呢?”云母急了,“你已经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人都瘦了一圈。”她拉着云文,红着眼睛说道,“文儿,你别让娘担心,有什么事你就跟为娘说,你别闷在心里。” “娘,我没事。”云文看向云母,她眼中的忧心直撞入自己的心底。“我去吃饭就是。” “唉,好。”云母拉着云文回到房里,不断地往她的碗中夹着肉。 云文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非常熟悉的悦耳声音,“大家在吃饭啊?” “雪儿。”云文猛地回过头,起身就冲了出去,却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倩影,看到的是那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白衣女子。 “是你啊?”云文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觉得心都跌碎了。雪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云公子怎么了?”雪儿问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以为她是病了。才几天不见,她怎么就瘦了这么多。原本就没有几两肉的她此刻是双颊深陷,唇上毫无血色,满脸憔悴。 “敢问这位姑娘,雪儿姑娘可好,她何时过来居住?” 雪儿用神念查探了一下云文的身体,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说道,“等房子建成她便来住。” “房子已经建成,怎么不见她来?”云文争切地问道。 雪儿说道,“你也知她容貌绝世,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她不便露面。” 云文想想也是,雪儿的容貌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自己身为女子都被她的容貌所吸引,更何况那些凡俗男子。被她吸引?!云文猛地抬起头,满脸惊骇,自己被她吸引,自己在不断地想念她,分别的这几天自己对她的想念竟与书中所说的相思相似?她被这恐怖的想法惊吓住了,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白衣女子。 见到她担忧的眼神,晃乎中似乎看到雪儿正担忧地看着自己,听到她担忧地问道,“怎么了?”珠圆玉润犹如天籁的声音在耳际回旋。 “雪儿。”她的心里一阵激动,她回来了。再一看,不是雪儿,她不是雪儿,刚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居然产生了错觉,云文只觉自己快疯了,她甩头往外跑去。她在想念雪儿,她怎么可以想念雪儿,满脑、满眼都是雪儿的身影,都是她的笑容,都是她的细语。 “文儿。”云母追了出去。 雪儿回头看向云文,心丝丝地痛。知道云文是因为想念自己才那样的,她仍然感到痛,为她的痛而痛。她很想过去抱住云文,跟她说自己回来了。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吓着她,她还要把那些建房的人打发走。 回过头,强压下心底的情感,转身走向屋里,“各位好。”刚才她已经去看过了,房子基本上已经完工。 “胡姑娘来得正好,房子已经建成了。”王师傅说道,“正请你验收呢。” “不用验收了,我信得过王师傅的手艺。”雪儿说着掏出一锭五十两重的金子放在桌上,“这是工钱。” 王师傅将金子放入嘴里狠狠地咬了一下,确定是真金之后,收入怀中,向雪儿拱手说道,“多谢姑娘了。姑娘要不要坐下来一同用饭?” “不必了。”雪儿看了一下桌上,满是大鱼大肉的东西,对她不适合。 一行人吃完饭之后,便收起工具回家了,未用完的材料,也让他们带走了。 雪儿满意地打量着修建的房子,再看看云家的屋子,心想,等晚些时候弄一场大雨把她家的房子压垮,她们没有地方住,就只能住进这新建的房子了。又觉得自己的心真坏,居然想弄坏别人的房子。再想这也是为了让她们住上新房子嘛,所以也不算坏啦。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弄坏云文房子的想法有着一种自己干坏事的感觉。她还从来没有干过一件坏事呢。 第六章 云文停下步子,站在湖边。冷风拂面,使她清醒几分。 “文儿,怎么了?”云母忧心地拉着云文。 “娘,我没事。”云文强扯上一抹笑容,她让母亲为她担心了。 “傻孩子,有什么事就跟娘说,别这样闷在心里。” “娘,我没事,真的没事,文儿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云儿柔声说道,言语间全是女孩子的幽然。深吸口气,对云母说道,“娘,回去吃饭吧。”扶着云母往回走。母亲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她不能再让母亲为她担心,该好好地孝顺她。 吃完饭,云母与云文收拾碗筷。 忽然外面刮起了风,月亮也躲到乌云背后去了。 风越刮越大,越刮越急,风从芦苇墙的缝中涌进,竹门摇摆,连小屋都在风中擅抖,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云母手中拿着锅铲,走到门前抬头看了眼黑得看不到一丝亮光的天空,说道,“只怕是要下大雨了,真是奇怪,现在才开春不久,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雨来呢?” 雪儿站在院子中施法,不断地将湖里的水挪向云家屋顶上方的空中积成雨云。 湖底,一只潜伏的水蛇敏锐地感到湖水的变化,它缓缓地睁开双眼,往岸上一探究竟。心想谁敢在它的地盘上动手,一定要让他好看。在湖边溜一圈,很快便找到正在施法布雨的雪儿。刚想动手,却看见对方有千年道行,当下缩回了头。自己的道行只有八百年,修为也没有对方深,动手不是明智之举。 缩回头往湖边游去,又见到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在空中摇摆。再看看空中的雨云,分明是针对这茅草屋所弄出的。蛇妖心中好奇,那狐妖为什么要去折腾这茅屋?难不成里面的人跟她有仇? 偏头想了想,化身成一位妖娆的妩媚女子出现在茅屋外。 “轰——”一声春雷响起,飘泼大雨倾盆而下,转眼之前将蛇妖淋成了个落汤鸡。 她走到茅屋前,轻轻地扣着摇晃地竹门,全身哆嗦。 “谁啊?”屋里面传来一声女声,跟着门便被打开,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举着雨伞站在门口,伞上还挂着如帘幕般的水珠。 “大娘,我好冷,能不能让我进屋避避雨。”蛇妖用擅抖的声音说。这家人也太夸张了吧,下雨天在屋子里还要打伞,而且伞还能湿成这样。 “避雨?”云母回头看看屋内,屋外瀑雨倾盆,屋内洪水成灾,这屋子只怕避不了雨。屋顶未盖好,遇上下雨就跟没有顶一样,到处漏雨,家里的锅碗瓢盆都不够用。 “那让我避避风也好,我冷啊。”蛇妖环抱双臂,牙齿打战,犹如风雨中被毁残的小花。心里暗暗嘀咕,这家人的房子可真破,她还没有见过比这更破的。 “你进来吧。”云母让蛇妖进屋。 “谢谢大娘。”蛇妖一踏入屋子便见到一位略显病态美的少年翩公子正手忙脚乱地用油布把床头的书盖好,心中一动,心想,“莫非是这少年郎惹上了那狐妖?” “这位公子好,小女子打扰了。”蛇妖向云文行了一礼。 云文回头向蛇妖拱手作了一个辑,“这位小姐好,小生这厢有礼了,茅舍破败,还望小姐见谅。” 雪儿立于屋外,见到一只蛇妖出现在屋中不禁傻了眼。什么时候窜出个这东西? 蛇妖也发现雪儿,回头往外面看去,嘴角扬起一抹挑畔的笑容。如此俊美的公子人间已是少见,就算是那狐妖的道行比她高,她也要夺一夺。 云文从床头的包袱中翻出一件冬衣为云母披上,“娘,风大别冻着。”忧心地看着这屋子,处处滴水,竟然无一落脚之处。 雪儿撑着雨伞,如一位临波仙子降临,来到茅屋前。 站在门前,低头看去,屋里的积水已经漫过脚背,云文与云母皆赤着双足站在水中,一双脚被初春的寒气及雨水冻得发白,身子不断哆嗦。 寒从脚下起,她们两人这样子只怕会生病的,雪儿一阵心疼。 “娘,把伞撑好,别让雨淋着了。”云文把伞移向母亲,伞小,不足以让两个人撑着,她的一半身子都露在伞外。 云母说道,“文儿,把伞给那位姑娘吧,娘是老人家,不怕冻,别让人家小姐冻着了。” “谢谢。”蛇妖不客气地从云母的手中接过伞。失去伞的庇护,雨水直往身上洒去。 云文的背对着门口,并未看到雪儿站在门前。她见母亲淋雨,忙拿出件衣服撑在母亲的头上。 “文儿。”云母的眼睛红了,这孩子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嫚妙的身段。 竟然是个女的!蛇妖吃惊不小。 雪儿踏着积水,来到云文的身边,用伞替她遮住头顶的水。 水突然停了。云文抬起头,见到头上是一把雪白的伞,一回头,只见如嫡仙般的雪儿正立于她的身后,一脸心疼地望着她。 “雪儿?”云文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雪儿静静地望着云文,说道,“下雨了,我过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来的?”云文不敢相信雪儿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太意外太突然了。 “刚来。”雪儿轻轻地说道。将伞遮在云文及云母的头顶,自己的衣裳转眼湿透。 “你的衣服湿了。”云文急切地把伞挪回雪儿的身上。 “逸显,屋子湿成这样,不能再住人了,到我那边去。”雪儿说道。 “这……”云文有些迟疑。 “难不成你想和伯母淋出病来不成?”雪儿说道。 “好吧。”云文忙去扶着云母,“娘,我们到雪儿家去避避雨。” 云母忙说道,“好。”又看向蛇妖,再问雪儿,“那位姑娘是来避雨的,可否也到……” 雪儿淡淡地扫了蛇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说道,“当然可以。” 雪儿的笑如温暖的春风温暖了云文的心,她觉得这雨突然之间不冷了,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又充满了劲。 雪儿的伞撑在云母与云文的上方,云文将衣服顶在雪儿的头上,那蛇妖孤伶伶地站在一边,显得有点多余。 几人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雪儿突然说道,“我家里泡了些雄黄酒,一会儿喝些驱寒。” 云母微愣,“雄黄酒能驱寒吗?”她记得好像是姜汤驱寒吧。 “酒能驱寒,雄黄酒自然也能驱寒,还能驱毒呢和驱除蛇鼠虫蚁呢。”说到那个蛇字,语气稍重一些,眼角还瞟向蛇妖。 蛇妖的身形僵了僵,雪儿家不一定有雄黄,但这道行比自己高的狐妖说这翻话明显是不欢迎自己。而那少年翩翩佳公子居然是个女的,自己也没有什么想头了,当下说道,“我家离这里不远,我怕家人担心,还是自己先回去了。这伞可否借我?” “下这么大的雨,路上不安全吧?”云母有点担心。 “没关系的,我先走了。”蛇妖说完,举起伞便转身快步朝另外的方向走去。不巧的是,她走的那个方向居然是一片坟场。 云母看到蛇妖在雨中走得飞快,再想起前方是一块坟场,脸色马上就变了,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幸好雪儿见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伯母小心。” “娘。”云文也反射性地扶住她,还以为是路滑,“下雨路滑,娘要小心。” 云母哆嗦着双唇,擅抖着双脚往屋里走去。 进入宅中,将云母扶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三人全身皆湿透了,衣服紧紧地贴着身子。 云母脸色煞白,身子不断地擅抖。 雪儿忙将早备好的衣服拿过来,说道,“伯母,逸显,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娘,你怎么了?”云文发觉云母的异常。 “鬼,有鬼。”云母哆嗦地说道。 “鬼?”云文与雪儿相视一眼。 云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刚才那个姑娘是鬼,她走得好快,而且是往坟场走的,她是鬼,是鬼。” “伯母别怕,鬼是进不了我这宅子的。”雪儿忙安抚道。 云母看向雪儿,一脸疑惑。 “我这宅子里供着谁多大神,鬼是进不来的。”雪儿柔声说道,如葱玉指轻轻地抚着云母的背,给她安慰。 “真的?”云母不相信,怕雪儿是哄她。 “真的,伯母不信我带你去看。” 云母点了点头,她缩着脖子,看样子是受惊不轻啊。 云文与雪儿扶着云母,在雪儿的引领之下进了禅房。 里面果然供着各路天神的牌位,香雾缭绕,隐约有神光暗现。 云母一头跪在蒲团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求各路神仙保佑,求各路神仙保佑。” 雪儿十分聪明地点燃几支香交给云母。 云母握香又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半晌才拜完神也稍稍安了心。感激地对雪儿说,“雪儿,你真是个好姑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雪儿微微一笑,脸色微红,她说道,“伯母,天冷,你和逸显还是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不然容易生病的。”她的目光落在云文的身上。 云文朝雪儿笑了笑,发现雪儿还在看自己,觉得奇怪,低头打量自己,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湿润的衣服衬出她的曲线,虽然胸前缠了白布,但仍有些凸显。 她的脸色瞬间转为惨白,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不知何故,她觉得自己该以男儿的身份面对雪儿才对。 “谢谢雪儿姑娘。”云母再次称谢,拉着发呆的云文往禅房外走,这孩子的脸都冻白了,可别生病才好。 云文与云母各自进了一个房间换衣服。 云文将雪儿给的衣服打开,发现居然是两套新衣,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雪儿悠雅的身形出现在门前。她轻轻地将门关上,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云文呆呆地看向雪儿,手脚冰凉。 雪儿又说道,“其实,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是你,都是我心中的那个你。” 云文不解地看向雪儿,有点不明白她的话。 雪儿又说道,“文儿,你只要记住,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不在乎你的性别,只在乎你。” 云文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觉得雪儿这是在向她表白,但又觉得这不像,雪儿向她表白,那是不可能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雪儿的话让她安心不少。 雪儿轻轻地在云文的额头上印上一吻,温柔地说道,“别发呆了,快把衣服换了,我去煮姜汤。”说完,转身出去。 云文摸着被雪儿吻过的地方,眼色迷茫,随即扬起一朵大大的笑容。雪儿居然吻她了,她的心突然之间雀趣不已。 走到屋外,雪儿看向隔壁的茅屋,略一迟疑,施出道法术刮起阵大风将茅屋的屋顶给吹掀了,然后再慢慢地将雨变小,半个时辰之后,雨渐渐停了。 熬好姜汤给两母女喝下,又为她们安排好睡的房间,这时候已经是半夜。 云家两母女呆在新房间里都不习惯。全新的床、全新的被褥、合身的新衣,仿佛这一切都是为她们准备的。 云母打量着这宽敞的房间,她有二十多年没有住过这样好的房间了吧。 云文躺在床上,脑海中满是雪儿的倩影,她今天居然吻了自己的额头。一股甜甜的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雪儿。 第七章 翌日 雨后的清晨,大地被洗涤得干干净净,空气中一片洁净,晶莹的露珠挂在枝头被阳光折射出晶莹的光茫。 因为晚睡,云文到日上三竿还未起床。云母进云文的房间看了一下,见她未醒来也没有打扰,云文这段时间夜夜失眠未曾好好睡过,难得今天睡得如此香甜。 她来到自家的茅草屋前,只见屋顶被风吹掀到院子里,散落一地的稻草。屋中浸满积水,屋中的东西皆被水泡湿,屋中一片狼藉,墙也被吹得摇摇欲坠,这个房子算是完了。要不是昨夜被雪儿收留,她们两母女指不定落魄成什么样子。 云母只觉得满心心酸,现在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了,这种穷困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啊。 雪儿轻轻地来到云母的旁边,见到云母落泪心里一阵愧疚。是她把她们家的房子弄成这样的,而且是故意的。她轻声说道,“伯母,房子坏了没有关系。就住我那里好了,以后那里就是你们的家,那房子就是你们的。那么多房间,我一个人也住不了,就当是你们给我作伴吧。” 云母呐呐地看向雪儿,雪儿居然让她们去她家住? 雪儿亲切地挽着云母的手,说道,“伯母,你就答应吧。你们和我住在一起,逸显也就可以教我吹笛了,我很喜欢她吹的笛子呢。” 都已经无家可归了,现在雪儿那里有个去处,而且她还为找了个那么充足的理由,她又有何理由拒绝?云母点头说道,“好。”对雪儿是充满了感激。要不是遇上她,自己两母女指不定落魄成什么样子。 雪儿开心地笑着说道,“谢谢伯母。我去帮逸显把书搬到书房去。” 因为书是云文小心地用油纸包住的,并没有打湿。雪儿把那满满的一箱书搬进书房,以最快的速度摆上书架,然后又拿出一堆家用交到云母的手中,乐滋滋的说道,“伯母,以后这个家你当家。雪儿什么都不懂,还得望你照顾。” 云母惊异地望着雪儿,被她突然塞到怀中的几百两金子吓了个结实。“这……这怎么成?”她居然把这么多的金子交给自己,她到底知道不知道钱财不可露眼啊。 其实雪儿就是在想,要让云母当家,她也就什么都不用管、不用管,就可以天天陪在云文的身边。 “这没有什么不成的啦。要是让我来当家,我肯定做不好。”雪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等云母反驳,就又说道,“好啦,伯母,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大管家。”言毕,说道,“逸显还没有起床,我去看看她。”然后往云文的房间走去。 “文儿,起床了。”雪儿轻轻拉开床帘,将云文背对自己的身子翻过来。 云文的脸颊通红,嘴唇苍白、干裂。 雪儿心里一惊,用手探向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居然发高烧了。”雪儿慌忙拍着云文的脸颊,“文儿,醒醒,醒醒。” “水,渴。”云文低声□□。 雪儿立即返身为云文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心里把自己恨个半死,自己怎么出这个歹毒的办法害得云文淋雨生了病。 喂云文喝下水,赶紧脱下靴子上床,运功替云文逼出体内的寒气。 渐渐的,云文的额头上,身上皆冒出大汗,汗水打湿头发和衣服。大汗出过之后,她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又恢复正常颜色,体温也恢复正常。 雪儿将云文的放倒在床上,穿上靴子下床,然后到床柜中拿出一套衣服替云文换上。脱下云文身上汗湿的衣衫,露出被布条封得结结实实的胸。她摇头轻叹一声,替云文将胸前的布解开。把自己用布包得这么严实,她定会不舒服吧! “雪儿。”云方低鸣的叫喊声传入雪儿的耳中。 “嗯。”雪儿轻声应了声,认真地替她解着缠在胸前一圈又一圈的布。 “雪儿。”又一声轻喊,雪儿抬起头看向她,只见她尚在熟睡中。 “原来是在说梦话。”雪儿的嘴角噙起一抹温容的笑,她连作梦都在叫自己的名字。 身后传来云母的脚步声,雪儿未怎么在意。 “你在做什么?”云母惊惶地大叫道。 雪儿反射性地站直身子回头,手中拿着刚刚折完的布。“伯母。” 云母的脸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看向雪儿,“你……你怎么脱文儿的衣服?” 雪儿说道,“逸显病了,衣服被汗水打湿,我替她换掉。”说完,转身拿起肚兜替云文穿上,然后再是内衫。 云母睁大眼睛看向雪儿,“你……?”她知道文儿是女儿身了吗? 雪儿替云文穿好衣服,再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对云母说道,“逸显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伯母能不能替她去买一些补药回来补补身子?” “你知道逸显是……” 雪儿笑着点点头,说道,“伯母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缓了一下又说,“还烦劳伯母去买些药回不,逸显昨夜染了点风寒。” 云母点了点头,说了声“好。”转身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回头深深看了雪儿一眼,似乎仍然不大放心。把雪儿从出现到现在的表现联想起来看,觉得这她实再是有些怪异,与常人有着不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雪儿坐在床前,抚摸着云文沉睡的容颜。她想帮她,却反倒害她生了病。“对不起,文儿。”雪儿轻声说道。她静坐云文身旁,就一直这样看着她,直到云文幽幽醒来。 “你醒了。”雪儿扬起一抹笑颜。 云文傻傻地冲雪儿一笑,雪儿的笑容总是那么迷人。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哪里不舒服,觉得身体很好。”云文从床上坐起,没觉得身体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雪儿把她扶起来,云文的经络已经被她用灵气洗炼过,效果比吃千年人参都还好许多倍。只不过怕引起云文的怀疑,施了点小小的疲惫术,让云文暂时少了丝精气神。只要休养一两天就会生龙活虎。 云文见到自己的衣服被换了,而且胸前感到很轻松,用讶异的目光看向雪儿。 雪儿说道,“老束住自己的胸对身体不好。” 云文的脸瞬间通红,满脸困窘,恨不得一头钻进被子里不出来。半晌之后才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那天我听到你跟你母亲的谈话了。”雪儿说道。 云文沉默半晌。原不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那昨天晚上对自己说的那翻话,难道真的是她对自己有意?抬起头看向雪儿,说道,“那你……我可以问你昨天晚上你的那翻话是什么意思吗?” 雪儿说道,“意思就是我爱你,不在乎你是男是女,不管是你男是女我都爱你。” 雪儿的表白像重锤般重重地撞进云文心里,似巨石落入大海荡起层层巨浪。雪儿爱她,雪儿对她说爱她?她的心因激动而紧紧地收缩,眼中蒙上一尘薄雾。她不知道为什么雪儿说的那翻话会让她有着这种异样的反应,她的情感不受自己控制。 抬起头看向雪儿,仅存的理智让她扪心自问两个女子可以相爱吗?她们这种相爱之情会是古时的龙阳断袖之癖吗?相爱?她爱雪儿吗?若不爱,为何在见不着她的那几天会对她有着那么深的思念,那种仿佛她带走了整个世界一般的感觉仍未消褪。回想起这几日与雪儿相处的种种,自己的的确确是为她深深地着迷,像着了魔一般为雪儿所吸引,但这是爱吗?或者这只是一种吸引,一种自己被雪儿的绝美所吸引而已。毕竟,雪儿的美是那么的惊心动魄,试问世间有几个人可以抵挡得住雪儿的吸引力。 雪儿静静地注意着云文的变化,细细地揣摸她的心理,将她心中所想一丝一缕尽收入脑海。云文的看法使她觉得痛心,她不爱自己吗?她只是把对自己的感情当作一种吸引吗?或者这真的只是吸引? 想起她对自己化作凡人模样的时候恍若未见,从不正眼看一下。难道她那么在乎自己就只是因为自己有着的这张绝美的容貌吗? 失落及痛意涌向雪儿的心间,这种痛比相思更强烈。 她慢慢地起身往屋外走去,眼中涌上一股湿意。 “雪儿。”云文轻声唤道,她眼中突然闪烁出的痛意使她的心猛地一抽。 雪儿将眼泪逼回眼眶中,然后目头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该起床了,已经快接近晌午,我去看看伯母回来了没有。” “雪儿。”云文再次轻唤出声,刚才她的背影好落寞。 雪儿说道,“刚才我说的话你把它忘了吧,那是我开玩笑的,只是想试试一个女子听到另一个女子对她说爱时的反应。”为了证明她真的只是在开玩笑,还衬上俏皮的表情。 原来雪儿只是开玩笑的。云文松了口气,心里又涌起一阵失落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雪儿走出云文的房间,轻轻将门掩上。泪从眼中涌出,她对云文的爱会让她感到沉重。当她说出是开玩笑的时候,云文那种松口气的神情太清晰、太明显。走到院子中,抹去眼角的泪水,收俭起伤感的情绪。云文不爱她也没有关系,只要她爱她,只要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云母回来,煮了午饭,三人在一起吃完午饭后,云母告诉云文茅草屋已经被风吹毁,以后就住在雪儿这里,雪儿已经将她要用的东西搬进书房。 雪儿把云文领进书房,里面书桌、书架、文房四宝等一应俱全,甚至还备有一个檀香炉,里在燃着檀香,踏入屋中便闻到檀香的香味令人神清气爽。 云文扭头看向雪儿,“你是说这间书房给我用?”眼中布满难以置信。 雪儿浅笑着说道,“嗯,你是读书人,要考取功名的,没有一间书房是不成的。” 云文细细地打量着屋子,布置得十分的精致,看得出是主人花了很多的心思在上面。“这么好的书房,我怎么敢用。”她不敢接受。 雪儿说道,“这是专门为你布置的,你就安心地在这里读书吧。” “专门为我布置的?”云文有点吃惊,难不成她早就安排好让她搬到她家来住了吗? “呃……,是啊。因为……我想让你教教我读书、写字,还有吹笛,不专门备置个书房怎么行。”雪儿的脸色转了又转,说谎话她还真不习惯。可跟云文在一起,很多事情好像不说谎话又不行。 “哦,原来如此。”云文说道。 “来,好好看看还该添置些什么?”雪儿拉着云文细细地查看一翻。 “不差,什么都不差,全齐了。其实我在哪里都可以看书的,田边地里都可以。”云文说道。 雪儿在软榻上坐下,拿起一支玉笛,递给云文,“可否为我吹一曲。” “好啊。”云文接过玉笛,这支玉笛比她那支竹笛好多了。吹出的音符更为圆润,曲音更加动听。 雪儿伏在软榻前静静地听着笛曲,思绪随着笛声而飘飞,随着音符而跃动。 云文望着雪儿绝美的容颜,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在湖边柳树下初见雪儿时她那绝美的舞姿,不自觉地便又变换了曲子,吹出那晚的《霓裳羽衣舞曲》。 雪儿会心一笑,缓缓地从软榻上站起,伸展四肢,在书房中踩着波斯名贵地毯为云文轻舞。衣袂飘飞,眉眼含笑,再一次在云文的面前展现出她那世间独一无二的绝美。雪儿的舞姿似乎把云文带到了九天云霄,她似乎见到了九天仙子在献舞。 天籁之音在耳边回响,云文闭上眼睛细听,那是雪儿在伴随着笛音轻哼。没有歌词,只是用低沉的声音随着她的曲音哼出,那哼出的调子也是那般的动听,那般的让人沉醉。 雪儿围绕在云文的身边轻舞,舞带、衣裳时不时地拂过云文的脸颊。 云文在雪儿的围绕之下,早沉醉得不知今昔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