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不及梦》 第1章 Chapter.1 完美的波塞冬 七月,夜,无风。 旧风扇上嘎吱作响,不知是扇叶上积压的灰尘让它再也支撑不住,又或是因为转轴上一颗螺丝已经找不见了,在它摇头时竟伴随着点头,和公园里晒太阳时打瞌睡的小老头的脑袋没什么两样,摇摇欲坠,偏偏又安生地长在了脖子上面。 “王炸!”一个姑娘潇洒地甩出手里最后两张牌,她抓起桌上的小扇子死命地给自己扇风,“词安,再给她贴上。” 被唤作词安的女孩左手迅速扯下一小截卫生纸,右手食指伸进罐子里抠出一点浆糊抹上,“啪”地一下给脑门上白花花一片的女孩子贴上。 “呐,又输了……”女孩往沙发上狠狠一靠,脑门上的纸条本就贴得不稳,因她这大幅度的动作,又簌簌地掉了好几张,“啊,不来了啦,我快热死啦……” 汗珠子在衣服里顺着后背滚落,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眼眶,流经鼻翼,绕过唇角,挂在下巴颏上迟迟不肯坠落。叶依斐看着瘫在沙发上的女孩子,一边收着扑克牌,一边嗔怪道:“作为一个房东,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水,而且空调坏了这么几天了,也不记得找师傅来修修。你这房东可真够合格的啊。” 闻茜将脑门上被汗水浸湿的卫生纸一张一张地拨下来,似没听到依斐的抱怨。 词安从小板凳上挪到了闻茜身边,“我说文西啊!”词安装模作样地学着星爷的腔调,没听出粤语的感觉,倒是听出了一丝港味儿,又把这不正宗的口音收了回去,换成了正宗的川味儿,“再不把空调修好我们就一起变成咸鱼锅贴吧!” “我叫闻茜(qian)!如果你非要学周星驰的话,那你还是叫我达文西好了,你这文西文西的,搞得跟我在厕所里做不可告人的事一样。”闻茜也不急着把白条儿处理了,倒是一本正经地跟词安理论,“明天我就找维修工来修整一下这破空调。” 闻茜的口音是带着上海那一方的调子的,软软糯糯的。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闻茜是在校庆晚会上,她羞怯地站在台上,身着月白的旗袍,暗色的花纹蜿蜒其上,她静静地站着,看上去像是在悄然从墙角绽开的白蔷薇,在静默之中又透着一丝倔强。她细长而白皙的脖颈,配着挑着蓝色细花的领子,衬得她又如白莲一般出尘,与这世俗之地格格不入。 词安和依斐本在因为一条微博内容争论不休,都开始动起手来了,一听到闻茜的声音,也停止了打闹,转过头望着台上那清秀的女子,不免有些出神。 闻茜紧握着话筒唱了一支老曲,从刚开始的放不开,到话筒逐渐烫起手来,一会儿婉转清扬,与那山间窜过的鸟儿迎着太阳升起开始一天的啼啭没什么分别,一会儿又低语泣诉,就跟那秦淮河边上的女子一样心如碎瓷,而台下众人,虽是听得佳人唱曲罢了,个中冷暖,也只能自己体味,还未唱罢,台下好些人已泪先两行。 词安捏捏拳说,以后定要和这女子有上那一番故事。依斐倒只是勾勾唇角,不以为意。 后来毕业租房,辗转之间,词安和依斐又见到了闻茜,一个没有保安的还迁房小区里的某栋顶楼的小房东。 敲开门的时候看见闻茜,词安丢开手中的行李箱,扑到了高个子闻茜的身上,像八爪鱼似的挂在她身上,小脸儿贴着闻茜蹭啊蹭,仔细嗅着这早已根植在心底的芙蕖花。 “叶依斐?”闻茜好不容易把词安从身上扒拉下来,轻声询问道。 叶依斐晃晃手机,小木铃铛挂件无声地荡着,“是的,之前有跟你联络过。” “那这个女孩子是和你一起来合租的?” “我叫李词安,之前有在校庆晚会上见过你哦,请多关照。”词安一脸天真地笑起来。 闻茜看着这纯粹的笑,犹如不寒杨柳风扑面,她竟忍不住伸出手指拂开了词安脸颊上被汗水浸湿的乱发。 这算是三个人第二次见面,词安一语成谶,不,也不能说是一语成谶,因为这是好事,不是吗? 闻茜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子,经营着母亲留下的小便利店,每每与客人的交流多上几句,便会不自觉地脸红。她平时不像词安和依斐那般聒噪,只是词安总喜欢逗得人家说很多话,那细腻的吴侬软语,每每一说,便如那猫儿的爪轻轻挠着你的心窝窝。词安私底下和依斐说,她就是故意的,想多听两句。 李词安,要是非要概括她这个人,一定是人狠话又多。 依斐?叶依斐是个完美的人,不,是完美的波塞冬。 趁着闻茜和词安在斗嘴,依斐小心地把桌上最后一瓶550ml的矿泉水分到三个碗里,“今晚,就这样将就过了!” “壮士!我先干为敬!”依斐端起她的薄荷绿的泡面碗一饮而尽。 “依斐,我要为你三年不变的鸭屎绿泡面碗碗举杯。”词安端起她印着“减肥”二字的瓷碗轻碰依斐的泡面碗,却没喝。 闻茜啜了一小口,走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从锈迹斑斑的水管里传来“嗬嗬”两声,吓得闻茜倒退两步,刚才如老大爷喉咙里咯痰一般的声音像是从来没有发出过那般,水管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她无奈地端着她的碗进了房间,表示要睡去了。 依斐捧着手机满脸堆笑地用脚轻轻一踢,关上了她的房门,留下老旧的风扇和词安在客厅里,配着闪烁不定的小功率白炽灯,昏黄的房间。 词安打开她的房间门,这是这套房子里最小的房间,是杂物间改的,勉强装的下一张躺上去会唱歌的床,一个贴满破损泛黄卡通贴纸的柜子,一块,对,是一块被老鼠啃缺了桌角的写字桌。没有开灯,她从缝隙中挤过,径直走到了阳台。 听着雨棚上“嗒嗒”的响着,是楼下的空调机排的水,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分明。 已经凌晨两点了,两个女孩好像已经战胜了自己,与前一天的汗水共眠了。 她拨弄着已经枯死的植物躯干,她忘了它的本体是什么了,现在只留下黑褐色的枝丫,像一具干尸,虽然耷拉着却还不肯乖乖地让出这个位置。 就像,她一般。 词安从窗台上摸到了一包烟,她努力地模仿着老烟鬼,点燃,深吸一口,抖烟灰。 呛得自己开始干咳,她掐住自己的喉咙,不让咳嗽的声音传到嘴边,眼泪水在眶子里打着圈圈。 像是祭奠一般,她将香烟浅插在枯死的盆栽里,烟雾萦绕,久久不散去。 她又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憋住了干咳,看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她开始恍惚。 她的手指在冷冰冰的屏幕上摩挲,黯然的屏幕骤亮,纤细的手指飞速的在拨号盘上跳跃,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删除,又不由自主地摁出。 她抬手,从掌间飞出的泛着微光的物什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在阳台凝目远眺,只能看到黑压压的楼,天上没有闪烁的星子,对面没有还亮着的灯火,楼下没有走夜路的行人,就连平日里一楼阿婆拴在树下的黄狗,此刻也没了声息。 过了好久,她才躺回床上,睁着眼,等到了天明。 灰蒙蒙的天像一颗没有破壳的蛋,她就是笼在里面静静孵化的雏儿,然后一束光刺破阴翳的膜,第二束光第三束光的到来撑开了暗沉的天色。 就好似一把无形的剑,从外面劈开了这个厚厚的壳儿,打破蔼蔼天色,裂出一轮火红的太阳。 熟悉的铃声,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脚捡起来还没被摔坏的手机。 第2章 Chapter.2 时代姐妹花 “喂,”词安接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干嘛?有屁就放。” “词安,你昨天那么晚给我打电话干嘛?”听筒里传来关切的,但是又故意压低的男声,“我正准备开会呢。” “我打给你?我打给你?我打给你个大头鬼啊!”两三声忙音之后“滴”的一声完全挂断了,是词安挂断的,她翻找着通话记录,才发现,在昨晚反复输入删除的时候,不小心滑到了他的电话。没关系,做错事从来都不会认的李词安是不惧怕对峙的。 “词安,你起来了吗?听说来水了哦,要不要洗个澡再出门呀!”依斐敲着词安的房间门,力道有点大,词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墙上的白灰扬起,翻飞,飘洒。 “马上来。”词安放下手机,打开那贴满精灵宝可梦的衣柜,把工作服给找了出来。 依斐在浴室把小水桶放在水龙头下。 年久失修的小区,锈到快报废的水管子,依斐拧开水龙头,只听得“嗬嗬”几声,就像放屁一样,“噗”得一下流出了水,红褐色的液体,裹着一股漂白剂的味儿。 词安站在洗漱台前,看着头发因为出汗太多而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的叶依斐,忍不住嘲讽道:“您这是先人后己劳模风范啊。” “少废话,洗不洗。”依斐将水龙头关上,把小水桶提到了蹲厕边上。 闻茜一大早便出门了,她总是七点就在她的小便利店里守住了,她说,为了赶早上班的人能方便一点,买盒牛奶,买块面包,虽然利润不多,但确实给了住这片的人极大的便利。最近闻茜还在筹划再过几个月,天气凉了,便煮上几个茶叶蛋,卖点热乎乎的豆浆。 词安小心翼翼地关上浴室门,金属把手早已锈烂,只留了好大一个空洞在这,金属合页片也掉了两个螺丝钉,如果关重了一点,怕这门就掉下来让李词安变成词安馅的肉饼儿了。 依斐刷着牙,满嘴泡沫,含糊不清地说:“词安,今天早上我敲门的时候你在和那个谁打电话吗?” 词安正在往头上抹洗发精,听到依斐这样一问,她沉思片刻,那个谁?好些天没联系过了,他应该正准备花枝招展的出门,人模狗样地搭讪,再做一个合格的衣冠禽兽? “没有,我没联系过他。” “那就好。”依斐将脸埋进清水里,让脸上每一个细胞都汲取水分,同时,也可以练习屏住呼吸时放空自己。 “依斐,我想换工作了。”词安让水肆意地从头淋到脚,她脚上这双不合脚的灰蓝色拖鞋算是那个人留下的最后一点纪念。 “你又想换工作了?这里不顺心?”依斐抬起头,狠狠地深吸了几口气。 “没有,就是想换工作了。”词安把干毛巾裹在头上,趿拉着拖鞋打开浴室门。 不理会依斐疑惑的目光,她自顾自地走进卧室,反手一推,木门和墙壁合上了缝儿,墙上的白灰又腾起一团。 她擦了擦头发,拿着吹风机拼命地往头发上招呼,一会儿拿近一会儿拿远,另一只手不住地抓刨着头发,想象着自己在和黑发魔王战斗,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内心戏。 就这样与自己战斗了五六分钟,词安丢下吹风机,开始换工作服。 当依斐推开她的门问她借吹风机的时候,她站在床上一只手钻着袖子,一只手提着裙子拉链,头偏向左边,与肩膀配合夹着手机,正听着电话,嘴上含糊地应着,因为她还叼着小木梳子,滑稽的模样让依斐退了出去,给她带上了门,在客厅狂笑,两手拍着沙发皮,晃动着身体,用以配合自己收不住的笑。 词安在出门前剜了依斐一眼,叮嘱今天在家休息的她好生将房间打扫干净。 她们俩是从大学就在一起的连裆裤姐妹花,同学都戏称她们是,时代姐妹花,永远不分家,我说我是你爸爸,你还想当我后妈。 词安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依斐在沙发边上的大箱子里翻找,从箱底找出来一个小盒子,她捧了出来,念念叨叨,“我的乖乖哟,今晚啊,就看你啦。” 第3章 Chapter.3 蚊子血 词安经过一楼的时候,楼下阿婆又将她的那条据说有野狼血统的大黄狗牵出来用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子拴在樱桃树下。 黄狗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周围细碎的声音。 它听到高跟鞋在地上踩出不大规律的“咚咚咚”,猛的一回头,龇牙,正准备怒吼。 它的眼前突然出现两条白嫩嫩的小腿,它抬起狗头,下一秒,狗尾巴夹着“嗷嗷”地躲开了,扯得铁链子哐哐响。词安满意地笑笑,勾勾食指,黄狗又夹着尾巴跑了过来伏在地上,乖巧温顺的像一只奶猫。 阿婆浑浊的双眼正在努力聚焦,看到是词安后,千沟万壑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轻叹一口气,想起词安刚搬过来的时候,黄狗咧着嘴吓她,她也不怕,从背包里抓起一个卷发棒就对着黄狗一阵乱敲,敲得这恶狗见她一次就躲一次。本想着自己一个孤老太婆住底楼养条凶点的狗指望着它能看家呢,看它这怂样,要是词安来她家拿点什么,只怕也是不敢吭声。 词安甜甜地给阿婆问了声好,阿婆点头示意,虽然词安年纪也小了她好几轮,但是阿婆心里甚至有点畏惧这个总是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子。 词安也没多话,她顺手薅了一片樱桃树叶,回想起四月的时候她搬了个小凳子来坐这树下,一把一把地将樱桃往嘴里送,黄狗就摇着尾巴趴在她身旁,她一吐籽,黄狗摇尾巴更勤了。她微眯双眼,说起来,那樱桃倒是挺甜的。 词安拐出小区,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手指滑动几下,听起了林忆莲的歌,她是极喜欢林忆莲的。人们都说,“年少不听李宗盛,听懂已是不惑年;年少不听林忆莲,听懂已是泪满面”,这种情感的共鸣,大概真需要更多的阅历支撑。词安只是单纯的喜欢林忆莲,这个任意在山精鬼魅和出水芙蕖里切换自如的歌手。所以她喜欢闻茜,在闻茜身上能找到一点林忆莲的影子,但是又别于林忆莲的出尘,闻茜身上是有烟火气的,要是非要打个比方呢,林忆莲是一定是红芙蕖,而闻茜是白牡丹,这就是不一样的。 说起闻茜,词安又想起依斐,今天总觉得这个女人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叶依斐在词安心里,一定是蚊子血,白墙上最显眼的那一处。她才不会承认叶依斐是她心口的朱砂痣呢,这个带刺的女人怎么能长她胸口上呢。她只能是自己一掌拍在墙上的死蚊子,蚊子尸体没了,但是还留着去不掉的自己的血,这就是叶依斐之于李词安的意义。融于血,渗入骨。 她好容易才挤上公交车,林忆莲干净又带着魅惑的歌声亲吻着她的耳膜,她在这一个大型沙丁鱼罐头里挤来挤去,公交车师傅也在对一个占着爱心位置的绿毛青年骂骂咧咧,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他还安稳地坐位置上左右摇摆,似耳聋。 词安透过一个高大的胖子的胳肢窝,呆呆地望着外面的蓝花楹树。 这一条街上,全是蓝花楹。它的叶子像是羽毛一般,绿色的羽毛上有些许柔软的细毛。花期已经过了。词安还记得五六月份的时候,整条街上,一串一串高举的浅紫蓝色花朵,一簇一簇地挤在一起,词安只能想到葳蕤这个词。 她也做过志愿者,去年冬,她帮着环卫工人给这些不耐冻的树裹上厚厚的草席。草席很硬,冻的满手通红的她不敢戴手套,因为戴上手套去裹草席,她裹不紧。忙了几天,叶依斐给她煮生姜水泡手的时候,有些伤口疼得她直哼哼。 “春华大厦,春华大厦到了……”一本正经地女声从沙哑的喇叭里传出,竟带了一丝微醺的感觉,想到这里,词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从胖子的胳肢窝下钻出,再在人群中杀出一条光明大道,三步作两步地跳下车,呼吸着春华大街上的空气。刚才经过胖子的时候她都是屏住呼吸,生怕将别人的汗味吸进肺里,现在终于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 她回望那一辆沙丁鱼罐头,词安自动脑补了一幅漫画,画里是满满一车咸鱼,左晃晃右晃晃地行驶在大街上,一条咸鱼望着那一群咸鱼,自嘲还没有入味。 “李词安!”主管从词安身后幽幽地冒出来,词安心里咯噔一下,吸气挺胸收腹,回头,调整脸部肌肉,摆出自认为最甜的笑容。 “主管,今天,李词安按点到达!” “我不是说你迟到了,我是想问问你整天脑袋里在想什么,你昨天卖给一个客户那么多护肤品,你可真能啊。”主管没有笑,词安瘪瘪嘴,卖得多还有错? 词安冷静分析,仔细思考,哪里不对劲? “那是我小姨妈。”主管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词安的脑门,“她昨天路过这,你居然给她推销了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啊,”李词安垂着头,嘟囔着,“我还以为你大姨妈呢。” “说什么呢?嗯?” “我不知道是您小姨妈呢。” “算了,你好好上班吧。” 词安耸耸肩,目送主管。 再回忆昨天。 一个打扮得好不妖艳的大妈提着驴牌包包,一步三摇地出现在词安跟前,词安只用了一瞬整理好打瞌睡的自己,然后招牌式微笑,问好。 “姐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姐姐?你这小姑娘可没有眼力见哦,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还好意思喊我姐姐呢。”大妈拂了一下耳边碎发,指甲上的大水钻闪到了词安的眼。 “哎,可不是嘛,我想着您这么年轻,我喊您一声姐姐,只怕把您给喊老气了呢。”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年轻啊,我今天早上出门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化妆呢,口红都没涂,就喷了点爽肤水,什么防晒啊,bb啊,我都没来得及呢。” “我看您呐,也就三十出个头吧。” “三十出头?那是我二十年前的故事了,我今年啊,五十六啦……”大妈眉上挑起一丝喜色,“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我孙女啊,今年都十二岁了,你看,这丫头,老聪明了。” 词安一边欣赏着大妈手机里的孙女照片,一边估摸着能捞个多少,少说推荐两套吧,羊肥了就得宰不是吗。 在词安轰炸式的吹捧下,大妈滔滔不绝,词安给她搽了粉,抹了口红,大妈时而掩嘴偷笑,时而镜前自顾,好不开心。最后,提着三四个袋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回去在家好不嘚瑟地给主管说今天的柜姐儿老有眼力见了,主管一看牌子,再追问了一下,确定是在春华大厦里买的,心里的小鼓打个不停,恨不得把鼓槌给敲李词安的大头上。 词安自然是不知道后面的事儿了,她就是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么会卖东西,她也很无奈啊。每个月业绩都名列榜首,惹得一众小妹儿眼红。 她还在想入非非的时候,眼瞅着一个人,满面春色地打着电话从她不远处飘过。 牙突然痒痒了。 第4章 Chapter.4 兔子男 词安的牙痒痒了一天都没好,都开始磨上了,时不时露出想吃小孩的狰狞表情。在这期间没好气地接了两三个电话,她都说不上两句便掐断了,有顾客来询价,她也显得不胜其扰一般。一同工作的小柜姐几次想问她,看到一脸便秘的她也把话咽回肚子里了。 词安窝了一肚子的闷火,挨到下班的点,抓起包,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小柜姐们见到这般期待下班的词安,面面相觑。 词安左拐右拐冲进生活超市。 当然,词安只是为了抢购,所以才跑得这么快。 她一个人推着手推车在超级市场里颇有目的地直奔。先远距离目测,是一群闲来无事的阿姨们挤在一块在挑拣着特价商品,等到凑近,她迅速突破重围抓了一个满怀。 她思虑着抢到手的饼干和泡面,哪些是明晨的早餐,哪些可以做晚上的夜宵。泡面时,依斐喜欢加一大块火腿和一大勺老干妈。闻茜则是喜欢用番茄作底汤,待水沸腾后,加上面饼,再煮上两分钟,往里面丢一些新鲜蔬菜叶子,再煮个荷包蛋。 词安她们不会轻易从闻茜的便利店里拿东西,因为闻茜从来不收她们的钱,一来二去,词安和依斐有空便去生活超市里抢特价,也算是生活的一点小乐子。既省钱又减压。 确实,在词安与阿姨们争抢这些东西时,她已经放飞了自我。 她提着两袋廉价食品穿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左转右拐,到了一条小巷,巷口昏黄的灯下一圈一圈地绕着不知死活的蛾子。这种卑微的生物,这种永远不顾后果地扑向光热的低等生物,过着朝生暮死的生活。 尽管词安总是自嘲自己也是一只蛾子,但她扑的不是醉生梦死的幻境。 巷子里摆了一个小摊,卖着串串,炒粉,和一些不知名的油炸小吃。锅里的油正在滚滚的沸腾,黑色的油上翻着黄白的沫子。摊前站着一胖一瘦两个孩童。 只听得胖小孩对旁边的小孩说,“今天我请你吃了,明天你就要请我吃!” 瘦一点的那个直勾勾地盯着油锅,愣愣地点头。 “吃完回去,不准跟我妈说我们在外面吃了这些东西!” “我知道的。”如小鸡子啄米一般的点着头。 她轻笑了一声。 小孩子的约定,打个勾勾拉拉手就可以为了共同的秘密缄口不言。 真好。 她快速挪着步子趁着未黑的天色穿过小巷,边上是一排老旧的筒子楼。锈迹斑斑的水管贴着墙壁蜿蜒。 路过楼前空地,她还能想起,大中午的时候大妈们搭的杆子上常常挂着绣着花的褪色棉被,一眼望过去,花花绿绿,好不招摇。兴许运气好,还能瞧着几条随风飘摇的大裤衩子,白的,红的,缝补过的,才破了个洞的。 词安听到手机信息提示音,她站在小区门口放下手提袋,甩甩胳膊,摸出手机。 “词安,十点来白鹿原大酒店,给你个惊喜哦。”手机界面弹出叶依斐的微信聊天框。 “干嘛?给我开个房想和我鸳鸯共浴吗?”词安也不知依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来了,就有好戏看。” 词安敷衍地答应了,叶依斐在家待了一天,能作出什么妖来? “嗨,词安,回来了呀?”闻茜轻拍词安的肩膀,吓得正在沉思的词安一个激灵。 词安在熄屏之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过了半了。“茜茜妹,快帮我把这两袋东西提回去,我出去找阿斐。” “怎么了?要不要我一块儿去?” “不用啦,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就把她给逮回来。” 今天的闻茜看起来心情甚好,她还模仿词安平时的语调,手掌虚虚地抓了一把空气,说了一句原汁原味的四川话:“逮到了!” 词安和闻茜相视一笑。 闻茜等到词安上了出租车才放心地提着两大包零食进了小区。 词安的心里像是装了一只小鹿,找不到出口只能一阵乱撞。 白鹿原大酒店。 大门前。 词安付了车钱,猛地打开车门,飞扑上去,刚才在车上就已经看好,一对狗男女勾勾搭搭地路过小花坛,她瞄准目标一拳打在了一个男子的背上。 “词,词安?”男子吃痛地回头,惊愕,慌张。搭在短发美女腰上的手一瞬间收回了身后。 “哟,几日不见,您还是这样生龙活虎意气风发呢。”词安夹枪带棒的话让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亲爱的,你刚才还说……”双颊酡红,身体酥软斜斜靠在男子身上的短发女子使得词安辨了好一阵才看出,这是叶依斐! 叶依斐轻飘飘地推了一把词安,“干嘛呢,当街抢男人呢?” 趁着男子在想法子应付像鬼一样出现的词安,叶依斐给词安眨巴眨巴眼儿,再稍稍侧身给男子抛了一个眼儿媚。 男子哪有刚才的洋洋得意,不敢接着依斐的暧昧眼神。 词安会意,原来自己也是这一出好戏的主演之一啊。 词安的眼里仿佛放出了刀子,割在了男子身上。 王楠浑身如筛糠,“我,我,词安你听我解释啊。” “有什么好解释的?”词安冷笑一声。 “有什么好解释的?楠哥……”依斐故作嗲气,还硬要贴王楠贴的更紧,刺激得词安不自在地抖了一下身子,“这谁啊,是你大姨妈吗?这么怕她。” “是呢,我是他大姨妈。”词安重重地拍了两下王楠的肩,咧嘴一笑,笑得跟孩子一样单纯可爱,但是王楠后背里冷汗一阵儿一阵儿地冒。 “词安,词安,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吧,我给你跪下了。”说罢,便作出要下跪的姿态。 词安赶忙扶住他,“侄儿,你错什么呢,你可没错啊。”词安轻抚他的脸,好一幅姨妈对侄儿慈爱的画面,“还有你这话说的,舅甥可不能乱来哦,你既然都喊我一声姨妈,我只能对你这不成器的侄儿子好生爱护着。再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呢,虽然看你这样儿也就几两废铁,可是我受不住啊,我怕硌得慌呀。你这旧爱没走新欢一个接一个来,又搂着抱着甚至睡着的,你也不怕把你那点东西给废了。” 王楠听着词安的冷嘲热讽,心里又有一些窝火,忍不住站直了冲词安吼道:“李词安,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原谅我。我不就是让你把头发剪回之前那样,我们就能好好在一起好好生活吗?你非要这般那般地逼我,我就是不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 原来,王楠是一个短发控。对于短发女子,稍微有点姿色的,模样俏点儿,身材好点儿的那种,或者随便占一点,他都像在做图鉴任务似的收集起来。这是他的勋章墙。对词安呢,他又有些舍不得,尽管词安不是个前凸后翘的大美人儿,但他偏就喜欢这一款,长相偏幼,伶俐娇俏,或许内心里更偏向于萝莉?王楠也不知道,李词安现在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只能拖着吊着,求着李词安把蓄长的头发剪回去,满足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词安又是个倔脾气的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再留短发。 “不好意思呢,你不喜欢的样子偏偏就是我贼拉喜欢的那款。”词安撩撩自己及肩的头发,再装模作样地用手指拂了下耳后的乱发。 “反正我上次和你说了,你不剪头发我们就分手好了,你现在快滚啊,贱人。”王楠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推了站在他身前的词安一把。 词安一个踉跄,跌坐在了酒店外的花坛边儿上。后背上抵着修剪过的枝桠,薄薄的衣服不能挡住枝桠上的小刺,词安的脸儿挤在了一起,手掌里硌着一些小碎石,痛。依斐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不敢上前扶起词安。 “怎么了,你平时不是很能的吗?现在我跟你说,李词安,我们完了,你就哪儿凉快滚哪儿吧。”说着说着,王楠恶向胆边生,走到词安跟前,扬起手。 词安一怔,依斐赶紧上前一步想阻止王楠的手,只可惜有人捷足先登,两只手指捏住了王楠的手腕,往边上一送。 词安别过头,感觉自己可以去uc震惊部工作了,震惊!满脑门上都刻着震惊! “打女人的男人,真是恶心呢。”高大的男人毫无威胁地笑着,仿若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要不是他们看着他抓起王楠的手腕子,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男人出的手。他就站在笑着看看词安再看看王楠。 依斐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柔,温柔的兔子。看着他的笑,如沐春风。 “你怎么来了?”词安咬唇转过头不去看他。 “我怎么不能来了?再不来,你脸上得肿两天了。”他俯下身,一只手指抬着词安的下颌,第二只手指给词安脑袋转了个弯,让她直视自己。 王楠见状,溜了。 依斐抿嘴,没有打扰这两个人。 词安抬手打掉他的手指,“我不要你管。” “小安安宝贝蛋,你这样,让哥哥很难过啊。”说是难过,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此时的依斐脑子里冒出五个大字,有戏,有猫腻。 “大尾巴狼,收起你的假笑,找你那些莺莺燕燕去,别管你妹的死活了。” 依斐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看来真是兄妹情深,自己想太多了。只是从来没有听过词安提起过这个人呢? “那我不管你啰,我得继续夜跑了。不然我就长成你这猪样了。” 看着跑开的一身骚粉色运动装,词安翻了一个大白眼。依斐坐到她旁边,开始进行八卦。 “这么帅的男人是你哥啊?” “我不承认他是我哥。” “那介绍给我好不好?” “波塞冬,打消你这猥琐的念头。”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姐为了你可是饭都没吃好呢,喝了一大堆酒,借口去厕所才补了这么多腮红,我就快为你献身了,你还这样不知好歹。难受,想哭,忍不住了先哭为敬。” 依斐掏出一张纸巾,掩面装哭泣,擤了一把鼻涕就想往词安的衣服上蹭。词安嫌弃地推开她,让她赶紧把脸蛋儿上的两坨红给解决了。 依斐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卸妆湿巾,三下两下就将脸上的腮红擦干净了。 然后她取出一片湿巾,轻握词安的手,小心地拭去词安刚才被推坐在花坛边上时手掌蹭到的泥土和碎石。 “你宛如一个智障,”词安晃着另一只手,手指一搓,给依斐比了一个心,“不,你就是一个智障。” 第5章 Chapter.5 天注定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章 Chapter.6 好消息? 等到叶依斐回家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晚上了。 词安将最后一点加了小米辣的泡面汤倒进胃里,满足地发出一声“嗝……” “波塞冬又去哪儿浪来着?”词安姿势妖娆地躺到了沙发上,以手臂撑着脑袋饶有兴趣地问着叶依斐。 依斐用眼神表达了蔑视。 “给你说一个好消息。”词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依斐把脸凑近词安,四目相对,气息相闻。 “你长痘了。”词安做了一个对眼,手指准确地戳到了依斐脸上的痘。 “这就是你的好消息?”依斐屈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不行,我先说。” 词安生动形象手舞足蹈地描述了今天与主管斗智斗勇,软磨硬泡,手段残忍,当然这是词安自行补充。终于取得胜利从主管手里拿到了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于是自己回来煮了碗小米辣泡面吃,以示庆祝。 当然,有仪式感的李词安,还插上了两截不知道哪儿摸到的蜡烛。 李词安越说越带劲,自己在沙发上坐出了黑道大哥的感觉,左脚踏在沙发上打着拍子,右手如握乾坤一般大幅度比划。依斐自行脑补了口沫横飞的李词安。 “停,让我给你说一个事儿。” 李词安把自己抖到抽筋的腿缓慢挪开,让依斐坐到她旁边,示意依斐将桌上的水杯递给她喝上一口,“行吧,你讲。” “今天我在医院里碰到你哥了。” “我哥?” “就昨天晚上的那个,穿粉色运动服的高个儿小帅哥。” 词安心里一紧,果然不妙,让波塞冬遇上了老臭屁。 “噢,他是去割包皮还是做痔疮?莫非是生儿子去了?”李词安极力展现自己的淡定,把水杯往桌上一撂,杯里的水荡到了桌面上。 依斐苦着脸,又无奈地笑了下,“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李词安耐着性子听依斐讲她迷迷糊糊去上班,碰到兔子男,当然,兔子男可不认得叶依斐这号人,秉着叶依斐的传统作风,先主动上前示好,并给兔子男摁了电梯,就差把手里提溜的早饭送给人家了。原以为兔子男是来看望病人的,想着他是不是已经脱俗到不用提点礼品做点人情了。没想到今早晨会时,主任带着穿白大褂的他出现了,介绍他是新来的转科医生。 听到这里,李词安了然。 他真的回来了,还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工作。 叶依斐还没讲完,李词安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兔子男要请叶依斐女士看明晚的电影。 词安的瞌睡被惊没了。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不了解明诚。他的性格,他的习惯,他的喜好。她也不曾想过明诚会喜欢叶依斐这一款的热辣妹子。词安给明诚设定的官配一直是闻茜那一款的,笑起来,好似蜻蜓不经意点过的水面,清澈微凉,温柔地泛起清漪,站在那,便是静静攀在枝头的昙,在月光下盛放。 叶依斐呢?带刺的仙人掌顶上长出的花,难得一遇。够大,够明亮,够吸睛。美而不娇,恃美行凶,又给想采花的人蛰了个马蜂窝。 她好像从来没认识过明诚。 叶依斐在一旁肆意地yy明晚会发生点什么,李词安满腹心事地仰躺在那发呆。 词安的脑子好似被雷击穿了,脑仁也被炸开了花,跟外卖送来的烤脑花没差别,洒了点黑胡椒,外焦里嫩。 哥哥,终于想要结束自己母胎solo的生活了吗? 词安借口和主管争论了一天,筋疲力竭,只想和自己的被子来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密接触。 次日清晨。 把词安叫醒的不是外面收废旧家电的破喇叭,也不是响了好几次都震到地上去了的手机,而是叶依斐的母虎咆哮。 “安猪!安猪!安猪!”没有任何节奏地敲门声,伴着几次想扭开门把手的金属音。 词安的手搓揉着眼睛,干燥的眼角分泌物掉落,她一边打着一串串哈欠,一边给依斐打开房门。 “干什么呢?”睡眼惺忪的词安,今天是她的休息日。 “借一下你的电吹风啊,我又忘了去买个新的。” 依斐挤进词安的卧室,挑剔着词安小而拥挤的空间,自顾自地打开空调,吹着自己柔软的卷毛。 “哎,安猪,你说我今晚和兔子哥哥吃什么呢?他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或者,特别不喜欢的?他平时喜欢看什么电影呢?爱情片?适合黑灯瞎火的时候伸出邪恶的爪子,但是我要表现地高冷一点,不能第一次就给了人家轻浮的印象啊。那惊悚悬疑片怎么样?配合高潮迭起的恐怖情节,我还可以装成柔弱小女子求安慰是吧。可怎么办呢,好紧张啊。” 词安双手撑着床,脑袋耷拉着,靠在大抱枕上,随时都可能睡过去。她趁着睡意还没完全侵蚀大脑,还留着一个把叶依斐踢出去的念头,“波塞冬,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你不是花间老手吗,还问我这种连手都没有拉过的人干什么呀。” “说的也是,我以为我可以从你这套出点什么关于你哥的信息呢,为以后成为你嫂子做一个稳当的铺垫。”叶依斐开始给自己的头发涂精油了,词安嗅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茉莉香,咂咂嘴,好想喝茉莉茶吃桂花糕。依斐不愧是大手子,懂得拿捏男人的心思,她没有用浓烈的玫瑰香,或是太过淡雅的梅花香,单单挑了一个不容易出错的味道,词安便觉着她的赢面打破了五五开,噌蹭往上涨。 “我跟他又不熟,只是他年长于我,家里的家教让我不得不喊他一声哥。” 待叶依斐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发现词安已经倒在了床上,空调的温度稍微调高一点,再给词安盖上一层薄被,掖了下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闻茜确实是个好房东,除了把客厅的空调修好了,还给词安和依斐的卧室安了个新空调。也没说涨房租的事,但让词安和依斐怪不好意思的。 依斐挑了一件素色的连衣裙,搭上一双白色高跟鞋,不露脚趾会显得庄重一些。 她感觉明诚答应她的时候看似爽快,实则带着疏离。他的笑也不算皮笑肉不笑那一类的,反正看着很有温度,其实不然。 依斐的人生理念就是,收尽一切美男,依斐出征,寸草不生。 这次的草拔到词安头上,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说不定就遇上个良人,跟词安挂上一点关系,总不会被欺负的。 她换好护士服出值班室的门,刚好是七点四十。透过配药室的玻璃窗,她瞧见一个实习护士正红着脸拿着手机问明诚要微信号。她笑了笑,果然遇上男医生,小护士妹妹们就不淡定了,再遇到又帅看起来又很厉害的男医生,那真是前仆后继。 例行晨会,依斐瞄到刚才的护生正偷瞧着站在主任身边的明诚。 白大褂,棱角分明的脸,先注意到的是高挺的鼻梁,再往上看,是微微上挑的眉,再瞥见细而深的双眼皮,眸子一转,便是乍起的春色。往下看,是弧度恰好的唇,唇角噙着冬日暖阳的温度。 不知值班护士汇报了些什么,依斐光顾着看明诚去了,直到医生都走进办公室,护士长把一众护士叫到一起,进行抽问。 叶依斐默念看我不见看我不见,结果手机铃声骤响,她脸一垮,果断摁掉手机,忘了关静音了。护士长笑眯眯地看向依斐,“那就由叶护士给我们简单讲一下预防压疮的主要护理措施?” 被点到的依斐像泄了气的皮球,硬着头皮回答:“首先,我们要避免局部组织长期受压。定时翻身,建立翻身记录卡,每次按顺时针方向翻身并记录签字。保护骨隆突处和易受压局部,可以给患者睡气垫床,局部垫软枕。避免摩擦力和剪切力作用,比如给患者擦洗、翻身时要注意观察,避免拖、拉、拽,勤擦洗,随时保持床单元整洁……” 勉强答了,护士长询问还有无补充。 路过的明诚突然说了一句:“还要多沟通呢。” 护士长笑着点头,叶依斐回答的都对,只是忘了关键的一点,要多沟通,患者及其家属的健康教育,是护患之间必要的联系。 “好了,散会。” 叶依斐躲进值班室,摸出手机看是哪个没良心的给自己打电话,原来是李词安,李词安给叶依斐打不通电话,只好发了微信。 微信内容如下:依斐,你好心的给我开了空调,也盖了被子,但是我还是感冒了,可能是昨天和主管吵架伤了元气,现在正在厕所拉肚子,感觉自己有些发烧。我就不能帮你洗衣服了,晚点我到医院看看你,你给我吃点止泻和退烧的药吧,爱你的安安酱。 得,李词安怪自己把她给害了,还想来顺一包药吃,可能病的有些严重了,不然那个铁打的小强君是不会主动要求吃药的。 叶依斐推着治疗车开始一天的工作。患者们亲切的唤着叶护士,甚至还有久住的叔叔阿姨塞点水果、糖、饼干什么的给她,自然是不能要。 而李词安此时靠着厕所墙壁瘫坐在地上,一副虚脱的模样,满脸烧得通红,她握着手机,用最后一点意志思考要不要叫个救护车。 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一身汗水。倒在枕头上,睡了一小会,直挺挺地立起来,侧头,地上一片污秽。 救命,救命…… 第7章 Chapter.7 天不绝人愿 词安醒来的时候,汗已经浸湿了被单。闻茜在床边小心地用着拖把帮她把呕吐物清理了,见词安醒来,她伸手取下湿毛巾,探了探词安额头,再触触她的手,似乎烧退了些。 闻茜示意词安再休息一会儿。 她也是接到叶依斐的电话赶回来的,依斐在电话里简单交代了给词安带什么药,以及用法,她把便利店交给了店里的人便赶去给词安买了些药奔回来了。 收拾好词安的房间,闻茜给她盛了一碗熬好的白粥。 词安只觉头疼,太阳穴处还在弹跳,已经不是昨晚那种阵发性的疼痛了,是持续性的。 昏昏沉沉,她勉强坐起来,闻茜扶住她给她垫上了抱枕。 “喝点粥,等下吃点药再睡一会儿,应该晚上就没大问题了。” 闻茜坐在床边上,舀了一勺白粥送到词安嘴边。 词安骇然,摆摆手,“我自己来,自己来。” 闻茜给词安披上一件外套。 挖完一小碗粥,词安抓着勺子敲了敲碗底,闻茜见她来了精神,打趣着:“安小强生命力太旺盛了,这是满血复活啊。” 词安挤眉弄眼,歪着嘴做了个鬼脸逗得闻茜“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其实她还有些头疼,可是不想让两个好友担心,她嘟着嘴作出索吻状,闻茜用指腹贴上了她的唇,“这就算给你安慰的亲亲了。” “是波塞冬让你回来的吧?”词安饶有底气地说着。 “嗯,她说让我回来看看你还活着没有。”闻茜把碗收到床头柜上,“她还说要是你不小心牺牲了,就拜托我把你丢出去喂大耗子。” “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坏得很。”词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闻茜你快问问今晚她要去看什么电影,几点的,我们去捉个奸啊。”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在她的感情之路上使点绊子是我们应该做的。” 闻茜赞同地点头,给依斐发了消息。 过了一小时,依斐回了信息,晚上八点,西西里影城,是一部惊悚悬疑片。 词安和闻茜商量着买后排一点的,将这家伙的坏事尽收眼底比较好,也不打扰她泡汉子。 买好了电影票,词安涌出了悔意,今晚是明诚邀约叶依斐看电影,怎么就忘记这茬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冤家路窄,阳关道撞上了独木桥。 闻茜正和词安开玩笑,表示要好好向依斐学习,见识下她的功力。词安也不好拂了闻茜的兴致,愤愤地噘嘴瘫在床上。 下午,闻茜回了她的便利店,词安一人在家睡大觉。约好晚上六点在西西里影城附近吃火锅。闻茜劝说词安刚刚好些就别吃那么刺激的食物,词安偏说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对身体有非常大的助益。 六点,闻茜到火锅店时,词安已经涮上了肉片。 翻滚的红辣椒,咕咕往上涌的泡泡刚冒出汤面,便破了,炸开了一朵朵红白色小水花。 这晶莹剔透的肉片,用筷子夹进锅里,霎时便卷成了筒状。 嫩毛肚奉行“七上八下”的原则在锅里荡悠个十秒,再蘸上和着大头菜丁以及油酥豆子的辣酱,有一种赛神仙的飘飘然。 功夫土豆薄似蝉翼,丢进红锅里任其翻腾,趁着这间隙,词安再夹了一筷子鸭肠,放进锅里,只需十五秒,鸭肠的劲道刚刚好,入口即化,满齿留香。 只可惜,就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词安一口咽了下去,烫得她喉咙冒烟,伸着舌头找水杯。 两米外,风姿绰约,步步生莲。这是依斐。 一只手抄在兜里,一只手接听着电话,随性地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这是明诚。 词安被鸭肠上粘的辣油呛得连连咳嗽。 叶依斐捂嘴偷笑,闻茜关心地给词安再倒上一杯柠檬水,而明诚呢?明诚的眉头蹙到一堆,眉心间隐约凑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就挑中这地吃饭了,正好来看猪拱食啊?”明诚将手机收到衣兜里,挑眉,唇的弧度刚好能让词安感受到嘲讽的意味。 词安猛灌一杯水下肚,哑着喉咙也狠狠怼回去:“真是老天瞎了眼,到哪里都能见到你这个骚东西。” “好啦,既然遇到了,就是有缘。依斐快来,我还没动筷子呢。”闻茜这个老好人打着圆场,坐到词安旁边。依斐顺势拉着明诚坐下。 刚落座,依斐介绍道:“明诚,这是我两个室友兼闺蜜,闻茜和词安。这是明诚,是我们科室新来的转科医生。” “亲亲闺蜜啊,词安妹妹。” “转科医生啊,明诚哥哥。” 两人不顾闻茜和依斐,开始了疯狂的战斗,唇枪舌剑,筷下生风。 词安为明诚夹了一筷佐料,“八角,祛风理气,和胃调中,多食可瞎眼,长癞疮,与您绝配。” 明诚赶忙回了两个辣椒,“干辣椒,特别健胃,有助消化。就是有咳嗽的人又瞎眼的人啊,不合适。” “汝吃相甚似狗舔盆!”词安睨了明诚一眼。 “拱食的猪还有时间瞎哼哼!”明诚笑盈盈地吃着土豆片。 “你这个丑陋的尖叫土拨鼠,愚蠢的小头外星人。” 词安又呛咳了一声,辣椒味儿在喉咙里乱窜,憋得她泪珠子都在眶里打转转。 “我昨晚对着月亮许愿,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一只会哭的猪。这不,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明诚对着词安眨眨眼。 没有硝烟的战场,依斐和闻茜作为吃瓜群众,不忘填饱肚子。 闻茜觉着,刚才让依斐他们坐到一起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明医生,作为医护人员,医术比你高的,嘴皮子没你利索;嘴皮子比你利索的,脸皮没你厚;脸皮比你厚的……医术还是比你高。你的论文是翟天临同款吧?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来危害人间了呢?” 词安满足地涮着最后一点鸭肠子。 “患者李,我真后悔没有专攻神经方面,也许您多年的脑部绝症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或者我深入探索一下五官科学,大概你这眼疾还有得救。” 明诚早已没动筷子,手指轻叩着桌面。 词安唯一的念头就是折断这根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的鸡爪子。 “妹妹,已经盯着我的手指超过十秒了。是喜欢吗?是为你短而粗,黑而畸的手指默哀吗?哥哥允许你多看一会儿,乖,别难过,下辈子你还是有机会重来的。” 词安下意识地把手拿到眼前,哪儿短粗了?哪儿又黑又畸形了?我细长白皙的手指,还有人问过我想不想做手模呢。 “完了,叶小姐,你快看看你室友,好像出毛病了。可真惨呐。”明诚揉揉太阳穴,表达无尽地哀思。 词安把筷子一撂,“谁喜欢你那发着鸡爪疯的蹄子啊,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给你点洪水你就泛滥了,给你一片羽毛再吹口气,你是不是要飞上天了?” “你说对了。因为帅的人都有超能力。” 李词安,完败。 明诚愉快地哼着小曲去结账了。他心情大好,还顺嘴夸了收银妹妹一句长得真可爱,那妹子开心地把零头都抹了。 斗败的小公鸡李词安,一路无言。 坐到观影位置上,还出神。 看着看着,前面中间那两小黑影,怎么,怎么就靠一起了呢? 第8章 Chapter.8 狗嘴一张,唬住一方 从火锅店出来,明诚掏出一张湿巾,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手。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连指甲都修剪的干净整齐。 果然好看的人连手都是完美的。 取票,检票,入座。 明诚一路都拿着手机不停地发着消息。 叶依斐瞅了一眼,看到聊天框左边的头像,秃头蓝底标准照——是科室主任。 和一个老秃子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裙带关系?借床上位?腐女依斐绵绵不绝地猜测……看不出来啊,主任路子这么野。 再偷瞄一眼。 “明诚,这次科研项目你的想法很好,我也觉得可以深入探讨这个课题。” 明诚感觉到叶依斐的目光,抬眼,指了指已经开始的电影,低声说道:“要是你觉得害怕,可以拉着我的外套。” “……” 明诚忘我地与秃头主任聊着。 电影演到高潮点了,依斐以手支头,感慨,百无聊赖。这个男人怎地这般不解风情? “我靠!” 明诚低骂,使劲眨着眼睛,想挤出点眼泪水来。 “怎么了?”叶依斐头微侧。 “一只小虫子飞我眼睛了。” 整个观影间里就你一个人拿着手机亮着光,蛾子不扑你扑谁呢? 叶依斐腹诽。 她将明诚的头掰过来,用指腹推开他的眼皮,嘴啜起轻吹一口气。 “哎!达文西,你看,他们咋还亲上了呢,看个惊悚片也能引发情感共鸣打个啵儿?”词安拍着闻茜的手背,叽叽咕咕。 “哇……不愧是海王波塞冬,好主动啊。”闻茜咂舌。 两个当事人不知情地“被亲上”,眼睛里的虫子顺着泪腺积极的分泌终于出来了。明诚递给她一张湿纸巾,自己则拿着另一张擦擦眼周,拭掉依斐刚才触碰到的痕迹,再将湿纸巾装回包装袋放到扶手上。继续他与秃头主任未完的感情交流。 依斐换了另一条手臂撑着脑袋打量明诚。 她的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在他的睫毛上,密、长而卷翘,投下一片阴翳。她记得他的眸子是浅褐色的,她不敢直视他,因为看进他眼里,就像看进了遥远星河,远望可以,不敢触及。目光游走,从鼻尖到唇峰,他的唇色虽粉,但携着一点白。再红一点,有些妖艳,再偏白一些,便是带有病态感,所以,一切都是刚刚好。 刚刚好到多一分少一分都愧对于上帝造人时候对他的精心雕刻。 他安静的时候,倒是挺入眼的。 其实,明诚一直都很安静。只是和词安一碰上,两个人就像弓着背的猫,背上的毛触电似的炸开,尾巴在后面甩着,转着圈圈等待时机,一触即发,一套猫猫拳下来总有一只会多挂两道口子。再见之时,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打上一场。 电影也快完了,这场电影是依斐看的最无趣的片子之一,剧情她没注意,陪看的人也和她没有任何互动,就连爆米花和奶茶都没准备一份。 灯亮起,她才发现词安和闻茜早已走掉。 明诚才放下了他的手机,收拾起垃圾走了。 “我要回科室一趟,就送不了你了。叶小姐,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好吗?” 海王人生中第一次看完电影就乖乖回家,还是被人丢出租车上的。 依斐越发不明白了,既然郎无意,妾无心的,又为什么要听自己无心说起想有人陪看一场电影时爽快应了并主动定时间邀约呢? 时间再倒回电影结束前,词安感觉肚子叽里咕噜地一阵哀嚎,她预感不妙,拉着闻茜走掉了。 等她一身轻松地走出卫生间时,电影已经完了。 闻茜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连粗神经的词安都察觉到了。 “茜茜妹,你有什么事吗?” 闻茜咬唇,犹豫着问还是不问。 “你快说吧,别这样吊着我胃口啦。”词安挽起闻茜的手,倚在她身上。 闻茜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我之前邀请依斐和明医生一起吃饭是不是做得不对,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没有啊,”词安连连摇头,“我和他本来就是这样。人家啊,都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的。我跟明诚是,八字不合天生不对,见一次吵一次。” “是吗?你们认识很久了?” “算起来从出生就认识他了。”瞥见闻茜小心翼翼的样子,词安有些不自在了,“茜茜妹,别这样,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就尽管开口好啦,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关系这么好呢,你别总把自己当外人。” 闻茜豁然开朗,是自己一直太小心太在意她们会不会因为自己而不开心,这样反倒让她们觉得不太自在。 “明诚就是个大豪猪,满身带刺,逮谁扎谁。我就是那个牺牲品而已。不过现在有依斐了,他以后就不会扎我啦。” “我看某个人才像是个小刺猬,逮谁扎谁,逮不到还在满脑子想着怎么扎死别人。” 身后传来不和谐的反驳声,词安和闻茜双双回头。 是明诚! “你不是和佳人共度良宵去了吗?怎么现在多了一个偷听的癖好了。”词安搜寻着依斐的踪迹,只明诚一人出现在这里,很是奇怪。 是海王鱼塘里鱼儿太多了,所以看不上这条河豚? “李词安,背后说别人坏话被发现了也不内疚一下,还反将一军。本事见长啊!” 闻茜感觉到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两个人一张嘴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明诚转念一想,清了下喉咙,“你这是在吃醋吗?恋兄癖。” 心里的草原上数以万计的白色羊驼呼啸而过。 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词安的眼刀已经“嗖嗖”地正中明诚的心窝子,“你才是个跟踪狂,死妹控。” “我只是站在这接电话,听到某个女流氓在背后毁我形象,只想辩驳两句以免不知情的人被你的狗嘴唬了。” “那你吐个象牙给我看看。”词安仰头,咧嘴一笑。 明诚怔住,词安的唇上是有唇珠的,圆润一颗,玲珑可爱。嘴角一直是微翘的,说起话来总能感觉到词安是微笑的,平时不笑,也自带了三分喜气。 “什么象牙?”明诚喉头一动,他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词安了,他回家的时间太短,次数一只手都能掰得清楚。而词安则是个财迷,平时有空都在做兼职,很少回家。他只能从词安的父母嘴里听说,词安考上他曾经读的高中,词安考上本地的大学,词安要做护士了,词安不愿意做护士了,词安去当柜姐儿了……她的人生轨迹从他离开的那一天,已经自发延伸,无畏向前,和他再也没有了交集。 他心里的词安,还停在他高中毕业的暑假,才升初中的词安总是穿着五颜六色的连衣裙,束着干脆利落的马尾辫,咬着笔,丧着脸。每到午后,词安总犯困,脑袋如小鸡啄米,他也不急不恼,撑着头,盯着她。词安合眼几分钟便苦着一张小脸使劲晃脑袋,而后又倦了,重复好几次,在一瞬之间眼神清亮,他总是完美地避开她清醒的这一秒,装作恼怒,催促着她做题。 如今立在自己跟前理直气壮的姑娘,早已经不是那个穿着连衣裙见谁都先咧嘴笑的团团脸小女孩了,对他是尤其怨恨。暌违已久的笑容,让明诚诧异。 “你的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词安笑得更甜了。 他俯身,凑近词安的脸。 词安开始惊慌,一张大脸突然凑到面前,她嘴微张,攥紧衣角,脚在摩挲地面,思绪被按下暂停键,连心跳也漏掉一拍。 只见明诚一笑。 “哐。”词安觉得自己看到了星星,有些晕眩。 明诚满意地看着额上浮起红印子的词安。 “狗打架是可以用头的。”明诚揉着词安的头发,再捏了一把她的脸。趁词安还发懵,他跑掉了。 闻茜望着明诚的背影,略有所思。 待词安缓过劲,恨不得把明诚剁碎,喂狗。不对,连狗都嫌弃,那直接冲下水道里好了。 第9章 Chapter.9 撞出个老熟人 夜晚的风很凉,大街上空荡荡的。 行道树的枝叶在晃动。 骑车的人想,快点,再快点。 她紧紧外套,缩了缩脖子,想把拉链拉到下巴颏。 拉链卡住,上扯下拽都纹丝不动。 尺寸不合适的头盔也因她低头,歪斜着挡住了她的视线。 此时的电动车有些像小脑神经已经放飞自我的醉鬼,不在一条直线上行驶。 还在手机上疯狂查阅的明诚,没能意识到危险正在迫近。 他被撞倒了,倒在了十字路口人行横道边上。和轮子亲密接触过的小腿,麻木。 明诚捡起手机,慢慢起身。试抬腿,不妙。 一个骨科医生在过马路时被电动车撞到疑似关节脱位。 电动车主人立马停下车来查看被撞之人的伤势。 “你还好吗?实在是对不起,我能看一下你的腿吗?我是护士。”女子的牙嗑在下嘴唇上,咬出了一点青紫。 “没事,小伤。” 明诚站起来,额上渗出密密的细汗,风一吹,凉飕飕。 女子扶住他,他甩开她的手。 “真的还行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女子挡住了龟速挪动的明诚,认真地询问。 “是你?”惊呼。 明诚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默然。 “你是明诚对不对?我是薛泠啊,你的小学同学,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现在高中部公告墙上还挂着你照片呢。” 思索,似乎是有这个人名,再想,是小学入学考试第一的那个女孩。 明诚蹙眉,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就送脱臼大礼包? “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我工作的地方就是过了这个十字路口的那个医院。”薛泠上前扶着明诚,关切地问着。 明诚转念一想,自己拖着一条伤腿走到医院定是不易,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薛泠把自己带到医院去。 明诚同意了,薛泠把头盔戴到他的头上。坐在电动车后面,他继续思考主任的建议。 “嘿,明诚,这些年你怎么样了,我听其他同学说你自从跳级后跟开挂似的。现在应该也硕士毕业了吧?到现在初中部高中部都还在传你的故事呢。” 被打断思绪,烦躁。 “还行。博士。我没有故事。”明诚淡淡地答着。 骤冷。 “我记得你当初有个总是追着你玩的妹妹……现在……她还好吗?” 明诚回过神,“她还好,只是不喜欢追着我玩了。” “呵呵,女孩子大了自然是不喜欢跟哥哥待一起了,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和想法了。” 呼呼的风声,薛泠尴尬的笑声。 明诚有些恍惚,大概是吧,女孩子长大了就不会再黏着哥哥了。词安,也长大了。 红色的十字,在黑夜里长明。 薛泠将明诚带到住院部七楼。 出电梯便看到病区大门“骨伤科”三个大字,明诚扯扯嘴角。 “请问有人吗?能帮处理一下吗?” 值班护士从办公室走出,愕然。 “薛泠,明医生这是怎么了?”瞧着明诚满头大汗,再往下看,虚抬的一条腿脚踝处高肿。 “明医生?” 值班护士王薇和薛泠一同扶着明诚走向治疗室。 王薇简单介绍了一下明诚是新来的医生,薛泠因故请了四天事假,又忙得晕头转向,不知科室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明诚交给值班医生,而后交接班。薛泠是今晚的下夜班护士。 明诚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砧板上的肉。被同行触、捏、摸,被平车推进ct室。 大幸的是,只是扭伤,没有脱位。值班医生用弹性绷带为他做了简单包扎,给予局部冰敷。 明诚坐在电脑前,认真敲着键盘,记录下他所想所感。时不时的,有些不确定他随手记在了键盘旁的小本上。 当薛泠轻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时,明诚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她将蔬菜粥放在一旁,拾起明诚掉落在地的小本。 怪可爱的,这是薛泠的第一个想法。封面底色是浅蓝,右下角印着一只似象非象,似虎非虎的奇怪动物。 没想到这样的笔记本是明诚使用的。这是薛泠的第二个念头。 明诚醒转,身上披的白大褂在伸懒腰时抖落。 办公室很静。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薛泠手里的小本“啪”的落地。 明诚和她同时伸手去捡,她瞥见——扉页上,银钩铁画的字迹——似是“言与司合……” 她轻笑一声,“这句很特别。” “嗯,”不置可否的态度,温柔地拍着小本上的尘土,“这是赵明诚的一个梦。” “噢?我倒是没听过,还能梦见这样一句拗口的话?” “谁知道呢。” 见明诚不想深聊,薛泠递过蔬菜粥,便出去了。 她坐在护士站无聊地翻着手机,想起刚才那句奇怪的话,百度搜索“言与司合”,弹出来的搜索框,她随意地点击其中一个。 了然,整句话是“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意思是“词女之夫”,可能是野史上为赵明诚和李清照在一起编了一个美丽的梦境罢了。 倒是想起方才王薇提起的一件趣事。 昨日,主任让明诚与病人沟通,按例,医生会主动介绍自己。明诚介绍道:“你好,我叫明诚,赵明诚的明诚。” 病人是个黑皮肤的小老头,手上的茧子能看出他这一生的辛勤劳作。 他爽快地笑起来伸出手:“赵医生你好。” 明诚也没辩驳,微笑同他握手。这件事被正为病人查体的实习小妹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倒是博了一群人一笑。 坐在电脑前,他嚼着菜粥,看着小本的扉页,好像没什么特别,又有什么不一样。 第10章 Chapter.10 面食厌恶者 醒来,脖子有些酸痛,他扶住脖子缓慢地转动脑袋。 脚踝处还是肿的,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体验“红肿热痛”的感觉。 拍拍脸,使自己清醒。 他拖着伤腿,慢慢地挪到阳台。 阳台上挂满了医生们的白大褂,有些医生的衣服已经洗到泛黄,卷边。有些医生的衣服口袋边上有一串黑印子,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每个衣兜都是满满当当的,装着小听诊器,工作笔记本,签字笔……医生的口袋里藏着许多猜也猜不到的宝贝。 明诚把披在身上的工作服扣子一颗一颗扣好,充满了仪式感。 手伸进口袋里探了下,小本安静地躺在他的兜里。 他先用消毒液仔细洗净双手,双手搓揉,每一处指缝,指甲尖,都是他细查过的。再洗了一把脸。 楼下,是一大片绿草地,周围种满了蓝花楹树,羽毛状的树叶恣意伸展,清晨的水雾铺洒其上,细软的绒毛在朝阳的曦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医院食堂外聚着一大群家属在等着新鲜早餐出锅。 秃头主任正坐在食堂边上的长椅吸溜着一碗面,胖胖的他身边坐着另一个不知名的人在啃食大白面馒头。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薛泠端着一碗排骨面走了进来。 “明诚,快吃吧。”薛泠笑了一声,放下碗便出去了,还给明诚带上了门。 看这状态,一夜无事。 腾着热气的清汤排骨面让明诚看得头疼,他素来不喜面食的。但又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好意,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 屏幕骤亮,是叶依斐传来讯息:明诚,吃早饭了吗。 明诚会心一笑,赶忙给依斐发了个红包:求带早餐。 他把碗往旁边一推,靠在椅背上思虑,早饭还是很重要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自己。 依斐到了,她带来了热腾腾的饺子,满脸期待的明诚瞬间垮了。 他一边瞧着依斐和薛泠在配药室里忙碌,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饺子。皮肉分离术,明诚筷子使得很溜,短短数秒,就将肉馅剥离,他咽着韭菜肉馅,想着,今天早上就不要说太多话,特别影响形象。 而词安今早起来便异常兴奋,她要去辞工了。 领到工资就跑路的行动派。 刚好,她在朋友圈抽奖中了周边景区三日游。 叶依斐看着撒欢的词安,揉着太阳穴出门。 正在吃饺子的依斐随手发了一条消息给明诚,他竟然真要自己帮忙带早餐,她招呼着老板给她包上了第二份,带给明诚。 行动派李词安,准备下午再去被主管狠批最后一次,然后将工作服潇洒一丢,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留下了一个高傲的背影。 她整理着自己的背包。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依斐给词安准备了一个小药盒,里面有治头疼脑热、急性肠胃炎、皮肤过敏、抗高反的药片,胶囊,还给迷糊的她备了创可贴、云南白药、医用棉签、医用酒精喷雾。足够应付下这三天的大部分突发状况。 她开心地抱着棉被打滚,时来运转,看来生活也不算太坏。 …… 依斐和薛泠在配药室无任何语言沟通,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护士长早知她们不大对盘,偏偏喜欢安排她们在一起搭班,希望缓和她们的关系。 说起来梁子也不大。 原本病人因为病情好转,医生给出了停药、换药的医嘱。 办公护士打印停止医嘱及增加医嘱夹在口服药文件夹里。 等到薛泠第二天上班,没注意到更改医嘱,给病人发错了口服药。晚上病人拿着药片跑到护士站询问,值班护士便查对医嘱执行签字,发现是薛泠。薛泠认栽,但是因病人提到前一天也发错药了,但是自己已经服用了。 薛泠不依不饶地去查,发现是叶依斐值班。证据毁了,一口黑锅盖依斐头上了,依斐记得她发出的药是更改后的,但薛泠认为既然病人提到,那一定是有问题的。 这件事捅到了护士长跟前。 事情真假不得而知,作为服务行业,病人的意见就是我们进步的明灯。 于是,规培护士叶依斐因发错药扣除当月绩效奖金,薛泠扣除部分工资。 熬过了规培期的薛泠扣点工资倒没什么,谁都知道,规培护士就指着那点绩效奖吃饭了,这个决定很是扒了叶依斐半条命,在家啃泡面半个月,恨不得把薛泠剁成块儿,生吞了。 两个实习护士有说有笑地换好衣服走进配药室,一个唤着薛老师,一个喊着叶姐姐,气氛得以缓解。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逗乐,依斐和薛泠偶尔也附和一声。 玻璃窗被敲响,四人转头,八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诚。 “能借一个实习护士吗?” 两个小可爱护士通过划拳决定谁是被借的那个。 明诚有些无奈,他觉着吃了韭菜馅饺子嘴里总是带着味儿,昨晚又忘了备洗漱用品,今早牙也没刷,再不嚼两片口香糖就真的没形象了。 将钱放在头上别着小发卡的萌护士手心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捂嘴叮嘱她给自己买一盒牛奶,一袋薄荷糖,两块面包,剩下的自由发挥。 萌护士点点头,奔下楼去。 没想到萌护士一去不复返,硬是挨到了交班前一分钟才溜达回来,明诚看着她提了一大袋零食分给一干护士,还高声嚷嚷着这是明医生给的福利,明诚的脸都黑了。 高冷的形象没了。 交班的时候,明诚在包里捏着一颗薄荷糖,手指暗暗发力。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觉无助,第二次感觉到不可控。天下女子皆词安?想到词安,他就更无力了。 若是世间之事都和学习那么简单,就不会有那么多坏情绪。 晨会后,主任拉着明诚说,“明诚,我马上要外出开会一周,你试着独立收病人看看。如果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可以请教张副主任和陈医生。” 明诚颔首。 “尊重这群丫头,尽量别去招惹她们。”主任阴恻恻地低声道,“不然你会吃亏的。” 明诚颔首。 他深刻领教到一个女人便是一台戏。 坐在办公室嚼着面包,一口吸尽牛奶,他在小本上写写画画。 开放性骨折,病因,病理,常规检查…… “明医生,收病人啦。” 看来主任已经给办公护士有过交代。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肿痛的踝关节让他行动非常不便,他踮着脚以他现在最快的速度挪到护士站前。 病人家属扶着一个老婆婆瞧见这般狼狈的他,开始交头接耳。一个瘸腿年轻医生,看起来实在是不可靠。 他打量病人,婆婆脸色苍白,拧在一起的眉头无声诉说着她的疼痛难耐,没穿鞋的一只脚,脚趾呈屈曲状,表面皮肤略红。他伸手触及,温度稍高。再探,脉搏细弱。按压,婆婆大呼一声。 “快,马上安排床位。” 第11章 Chapter.11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家属签手术同意书。 麻醉下行筋膜室切开减压术。 家属留下一人照顾术后还在犯迷糊的太婆,其余人挤进了办公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哎呀,我的妈妈呀,就是个不听劝的。前两天扭了脚,说过两天就没事儿啦,就是不肯来医院。” “是啊是啊,这不啊,痛得忍不了了才来的。” “要知道这样,我扛都给她扛过来。” 明诚沉思片刻,“也不应该这么严重啊,老太太平时锻炼得多吗?” 络腮胡汉子挠挠头,“俺妈妈平时不怎么爱走动的。” “那有没有自行用药?” 背书包的小弟弟走到明诚跟前,抱住明诚大腿,“哥哥,奶奶前两天晚上都给自己抹药呢,还使劲儿搓脚。” 家属这才想起,扭伤之后的老太太每天晚上用热毛巾敷脚,还用自制跌打药酒涂抹伤脚。 明诚解释道,因为老太太使用了热敷,药酒,加速了血液循环,导致本就有骨折的脚出现骨筋膜室综合征,如果再晚来一些时候,性命堪忧。 络腮胡汉子痴笑两声,也是老实爽快的性子,指着明诚的脚:“医生,你这么厉害,咋还把自己脚给治瘸了呢。” 如鲠在喉,明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微笑,“我这是被一头猪撞了。” “那你可得小心点哦,现在的猪可凶了,老爱拱人。” “……” 某头猪在自己家里打了个大喷嚏。 明诚坐下,敲着电脑快速下医嘱,针对老太太的病情采取了抗感染,减轻水肿,防肾衰等治疗方法。 汉子还没走,对明诚咧着嘴笑,露出因常年吸烟而堆积了黄垢的牙齿,“那医生您怎么称呼呢?” “我叫明诚,赵明诚的明诚。” “哎,是俺家门儿啊,俺们家也姓赵呢,赵医生。”汉子劳作多年的力道突然压在了明诚的肩膀。 “……” 只见一个护士奔出办公室,不出一分钟,护士站传来一阵哄笑。 背书包的小弟弟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盯着明诚目不转睛。 “小弟弟,你在看什么呢?”明诚伸手捏了一把小朋友的脸,q弹嫩滑。 “哥哥,我以后当医生也能和你这么帅吗?”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不学医悔三年,学医毁一生。 秉着这两条约定俗成的准则,明诚认真地答道:“不能,你帅不过我。” “可是我想做一个像你一样帅的医生……” 瞧着这委屈巴巴的小脸儿,明诚的魔爪又掐上一把。 露出招牌兔子笑。 “那,你不当医生就可以和我一样帅了。” 小朋友懵懂地点头,没有意识到已经成功避开了一个坑但又被埋到另一个坑。 汉子拽着小朋友走了,明诚单腿弹跳到水池旁,仔细地进行七步洗手法。站了太久,肿胀的地方似乎更痛了。 依斐从门外探了个头,冲明诚晃晃手机。 明诚掏出手机,才看到依斐发的好几条消息。 他在手术台上回不了,回到科室又和家属沟通,下医嘱,一直没时间去看手机。 依斐在问他的脚是怎么回事。 明诚:“昨晚被薛泠撞的,没大碍了。” 躲在处置间的依斐回:“谁让你昨晚丢下我自己回来的,活该被撞。薛泠怎么就这么巧把你撞了?” 明诚:“那叶小姐,我再请你吃饭弥补一下好吗?到时详谈。” 依斐:“你不会说今晚吧?” 明诚:“你有空吗?” 依斐:“词安明天要出去旅游,我得陪她吃饭,再好好给那个迷糊鬼说说,免得出去把自己给卖了。” 明诚:“你可以叫上她一起。” 依斐回想起明诚和词安之间一触即发的战斗,心头一紧。而且约会这种私密的事,带个二百五十瓦大灯泡算什么? 依斐:“改天再约吧。” 明诚放下手机,心底滑过一丝失落。 词安不知道这两人因为她错失了一个约会,正在和主管大战三百回合。 因为领工作服的时候付过押金,按约定离职前退回,不破损,不脏污,就可领回押金。但主管不愿意放过才从她这里锹走两个月工资的李词安。 不守规矩的李词安,让她很是头疼。 “你这衣服穿了半年多了,还有脸来要押金?”主管扯着喉咙尖着嗓子想力压词安一头。 词安站直身子,叉着腰,颇有一副骂街架势,柜姐们都围成一圈看词安大战老巫婆,暗自给她打气。 “这件衣服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就你这破外套,谁稀罕啊,外面摆地摊儿的十块钱一件批发,要多少有多少。你做人真是昧良心。” 主管自知理亏,但不想就此伏低做小,“总之你穿旧了也是不能退押金的!” “那你拿着那300块去贴棺材吧,记得换成最小币值,不然贴不满。”词安将衣服揉成一团砸到主管脸上。 主管躲过了此番袭击,上前一步扯住词安的领子,抬手一扇。 词安虽比穿高跟鞋的主管矮上个好几公分,但输人不输阵,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怎么了?说不过还用打的呢?” 词安不顾脸上红红的印子,眼神凶狠,如狼,在黑夜里伏击猎物,风吹过,便跃起急扑。 主管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自己被词安一巴掌打散的头发。 “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这没爹生没娘养的死丫头。” 嘿,还来劲了,词安也是个不怕事的。 拧着主管的领子,她恶狠狠地贴在主管眼前,轻声说:“您有教养呢,您全家都有教养,读的是女贱法,学的是驭男术,行的是腌臜事,情人找了不少吧?您这肚子看起来不够争气?我怕到时候没人给您抱坛子呢。” 主管一怔,怎么李词安什么私密事儿都知道呢。这个平日里笑起来团团喜气的女孩子,骂起人来连她这个在大街上混了好些年屹立于大妈之巅的悍妇都自愧不如。 她又扬起手,还没落下,只见词安已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带着三分哭腔:“我在这敬您是长辈,与您好好商量,不就是为了三百块吗?您这么恶毒地骂一个才出社会的女孩子,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委屈,甚至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围着看戏的柜姐们都忘了词安刚才也还手了,纷纷指指点点。主管笑了,好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让她这老江湖都不得不乖乖把头伸进词安系的绳扣儿里,再不把押金退给她,保不准就在这赖着了,自己面子也丢了,这丫头倒是作为被老婆子欺负的受害小姑娘被众人同情。 她从钱包里取了三张票子递给李词安。 词安没立即接过,悄悄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主管瞥见,窝着火赔笑,“来,这是你的押金。” “谢谢主管,你真是人美心善,祝您早日生儿子,爱您。”词安满足地捧起三百块,恨不得原地转圈圈。 此处应有背景音乐。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柜姐们散了,主管手上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第12章 Chapter.12 一个人的好天气 早餐是牛奶搭配吐司,再配上依斐煎的鸡蛋饼。 金黄色圆形鸡蛋饼,蛋黄鼓鼓软软,饼摊得连强迫症看了都说爽。洒上切碎的胡萝卜,盛一碗煮熟的土豆丁,放一碟加葱的孜然辣椒蘸料。 这是有灵魂的早餐。 词安忍不住将脸凑到依斐眼前嘟嘴。 依斐嫌恶地将脸别开,手一触上词安的脸颊,隐隐的红印,不禁埋怨主管下手太狠。 闻茜今天也还没到店里,在卧室搭衣服。 “人是铁,范儿是钢,一天不装憋得慌……” 词安的嘴,咬人的鬼。 闻茜听得,把抱枕丢出来示威。 依斐收拾好碗碟,提着包再叮嘱词安几句,怕她出去三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瞧着闻茜今天也是心情甚好,她笑问:“茜茜,今晚你回来吗?” “波塞冬,达文西和你不一样,别把大家都拉到你那高层次去了。”词安背起包,准备同她一起出门。 “我层次怎么高了?” “世间男人千千万,姐要不爽天天换。” 闻茜听后笑倒在床上。 依斐皱眉,追着冲出门的词安下楼去了。 她还是不放心词安一个人,感觉自己都快成词安她娘了,碎碎叨叨,也没念出个什么名堂。 “那你一路小心哦。”送词安到巴士前,依斐还想着嘱咐几句。 词安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您就放一万个心,只管抓紧拿下明诚那只老兔子。” 依斐捏拳警告。 开始了。 这是她的旅程。 环顾车厢,已有一对情侣坐在后面嬉闹。 她将大背包丢到货物架上,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不一会儿,便有一戴鸭舌帽的男子上车来,先和司机问声好,再和后面的小情侣挥挥手,好一个偶像包袱严重的大男孩子。 他走到词安跟前,标准八齿笑。 词安也回一笑。 “美丽的姑娘,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他似乎没考虑到词安会拒绝,径自抱着包坐下,“我叫程渝舟,我不介意可爱的你给我起个小绰号。” 词安一头黑线,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男孩子。她撇嘴,勉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是李词安。” “那我可以叫你安安吗?” 词安义正言辞地驳回这个提议:“不行!” 他消停了。 司机大叔发动车,词安才明白,这次的旅途,只有四个人。 路途中些许颠簸,词安开始有些晕晕乎乎,为了防止晕车,她阖上双眼开始小憩。 “哇……”客车刚出发没多久,坐在对面的女孩子便拿着呕吐袋吐了个痛快。词安的心情瞬间由好转坏。听见别人呕吐声音的感觉,就像有一小人在她脑子里上蹿下跳,叫嚣着:吐吧吐吧吐吧。 词安听到扭开矿泉水瓶的声音,然后听得“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微微将头偏向窗外,把右耳紧贴在座椅靠背上,努力使思绪从呕吐声里解脱出来。 她的男友在一旁安慰着,给她拍背,递上水瓶子。 她喝过一大口水后又开始呕吐,吐完又喝。反复几次,胃里已经没有东西给她吐了,此时词安听见的声音变成了水从胃里涌上呕出的声音,那种接连不断的感觉折磨着她。 快要发疯。 “要上厕所的快去上啊。”因为是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将车停在了某个中途休息站。词安睁开眼火速跳下了车。 实在是不想再听见那个恶心的声音。 她冲进厕所,和别的阿姨一起等待着从隔间里出来的旅客,阿姨们很没有排队意识,挤赢就上的破规矩词安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她捧了一把冷水狠狠拍脸,再捧水往脸上扑着,突然想起了明诚说过的一句话:就算是一个人,也要有自己的好天气。 不由自主地便对着洗手池上挂着的镜子挤出一个微笑。 站在她身后的程渝舟递上一张面巾纸,他目睹了词安从沮丧到露出小虎牙的全过程。 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节好情绪,扬起自内心深处来的微笑。 “谢谢。” 词安擦着沾了水的头发,跳上车。 只见女孩虚弱地靠在座椅上,词安从依斐的小药盒里取出一颗晕车药递给她,“吃了会好些。” 男友接过,感谢着词安。抚着女孩的背,耐心地哄着她,给她再拧开了一瓶水。 吃过药之后的女孩子有了一些精神气,与词安闲聊。 词安了解到,女孩叫李雪,男孩叫吴航,都是师范大学大三学生。这次活动本是另一个男孩子被抽中了,吴航用两个游戏装备跟他换来了这次兑奖机会。 女孩也是个话痨,越说越带劲,她说着前段时间差点把男友的游戏账号搞封号,三年来很多门科目作业都是男友帮做的。她平时就喜欢写几篇短小说投稿,要是被选中了,领到稿费,便约上男友去大吃一天。 吴航无奈地自嘲自己是妻管严,别人毕业都只用学好一个专业,他不仅学了两个专业,还算是拔尖的。 程渝舟的嘴也不闲着,讲着自己平时除了喜欢摄影,还喜欢去宠物店做兼职,看着那些可爱的小动物,自己的心也会柔软起来。 四个小年轻有了这番交流,一路上笑声没停过。 吴航“啪”地捏碎了一颗纸皮核桃。 程渝舟笑说,那是心碎的声音。 这时候,他作势往词安肩上一倒,嚷着:“我也好想吃纸皮核桃呀。” 词安一边像看怪兽一样看着他,一边强忍着笑。这是多么可爱一个男孩子啊。 她推开程渝舟,清清喉咙,“要是你乖,姐给你买袋。” “收到。”程渝舟伸出手,小指屈着,“先拉钩哦。” 词安的小指勾上他的指头,轻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成年人之间,也可以和小孩子那般约定,打个勾勾拉拉手,没什么特别的。 当词安再次睁眼时,已经到景区了,肩膀酸麻,只因搁着程渝舟的大脑袋。 小情侣也在互相靠着小睡。 词安撩起车窗帘一角,瞧着窗外。 在大多数地方都是骄阳似火的夏季,这里的人却罩着一层薄纱,甚至有些人穿着薄针织外套。 从山涧里汩汩流下的溪水边上,跑着光脚丫的孩童。 三四把竹椅子,一张小方桌。纸牌在人们手里,摸来丢去。 竹林阴翳,遮天蔽日。 这里的一切,似与世隔绝。 偶有窜到树上的猴儿,孩子们递上面包和水果,猴儿接过,细细啃噬。 “安安,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耳后一股暖流,词安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子。 第13章 Chapter.13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途经山脚时,还有阵阵热气扑面。 已行至半山腰,是另一番景象。 竹寨里,穿着轻纱的女子拿着小锅铲上下翻飞,玉米粒被炒至金黄,捏一撮青椒,洒小勺盐粒,盘子取过,玉米粒稳稳地被接在盘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炒菜都带着美感。 灶台旁,吮吸手指的孩子痴痴望着。 袅袅的炊烟,妇人坐在炉前摇扇煨火。 女子见他们四人到来,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你们来啦!”女子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程渝舟之外的三人都与女子寒暄两三句,只有程渝舟,以超高的兴致与女子扯着家长里短,还当场为她拍了一张照片,逗得她笑不停。 登上竹楼,词安选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程渝舟选在她的斜对面,因为窗户很大,窗外是高高的竹林,他说,这里很适合摄影。 小情侣挑了词安隔壁的屋子,词安抿嘴不言。 稍作歇息,四人便准备出去逛逛。 词安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放在了房间,只拿了手机和钱包。 程渝舟拿着他的单反相机,李雪挎了个小包,吴航则是背着一个大水壶。 绕过这一圈竹寨,是一弯石桥。 拾级而上,词安方才已经换了一袭长裙。荷叶边的裙摆随着步子轻吻她的脚踝,脚上是一双人字拖鞋,丝质的鞋带夹在脚趾间。修剪齐整的指甲面上涂着红,白皙的脚腕子系着细红绳。 程渝舟举起单反拍着,词安不知。 树木丛生,幽静秀丽。石桥下,潺潺淌过的是清亮的山溪。两座石桥间立着一座四角翘起的亭子。漆红的柱子上镌刻着蝇头小楷,不知是哪位风雅之人的手作。词安倚在栏杆上,脚尖踮着晃晃悠悠,撑着脑袋望向桥下流过的水。程渝舟只管在后面偷拍。 李雪和吴航也在凹造型,吴航拍的照片每每给李雪过目后就会挨一记爱的警告。他有心想请程渝舟给女友拍上几张,博女友一笑。但瞧见程渝舟的专注,他又不忍心打扰。 “哎,词安,我们来自拍一张吧。”李雪凑到她身边挽起她的手臂。 词安噘嘴,李雪比v,两个女孩子娇俏的模样被收进手机里。 程渝舟主动为她们俩在这亭子前照了两张留作纪念。 吴航默默地跟在后面,隔一阵要歇脚时,他贴心地送上饮用水。词安心里浮起一丝羡慕,羡慕这样的爱情,羡慕吴航这一路来的体贴。 穿林间,听蝉鸣,看猴跃。 词安也和李雪熟络起来,时而自拍,时而打趣。 青石板上覆着星星点点的绿藓,词安捡起一只蜗牛。 李雪眼尖,瞧见隐在密林后的寺庙。 巍峨的山,高大的树,古朴的寺庙,深远的佛音,黛色的殿脊上攀着一只猴儿。 抚过杏黄色的院墙,迈进大雄宝殿。 陈旧的蒲团,缭绕的香火。 词安在功德箱前虔诚地捐下身上仅有的零钱。跪于蒲团上,她双手合十,闭眼许愿,而后磕了三个头。 她回望佛像,如若真的有佛,那一定要保佑虔诚的信徒。 李雪和吴航一起低声许愿,希望一切顺利,早日完婚。 词安笑笑,程渝舟站在一旁也收了痞气,双手交握,却不跪拜。 他只在心里冷哼,能渡苦厄,何不渡我! 转出寺庙,词安一行人沿途返回。 竹寨的女子唤作阿欢,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也是这次抽奖活动的发起人。 阿欢说,她想让更多人往这边走动,有人气有烟火味的生活才算得上惬意。这次抽奖活动也是她心血来潮,不知如何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只能呈上粗茶淡饭,希望四位贵客不要介意。 词安夹了一片凉拌五花肉,伴着白饭吃。 李雪表明自己不是很饿,自己回了房间。吴航赶紧扒拉完一碗饭便追了上去。 程渝舟细细地品着这农家小菜,特别卖力地吹捧这简直是人间佳肴,山珍碾压海味。 阿欢搂着她的儿子在椅子上玩拍手游戏,对程渝舟的话只是听过去,不相信。 吃过午饭,词安也回了房间。 竹林间的风轻柔地吹进词安的屋子,带起窗帘。词安裹了一卷凉被,躺在床上。 隔壁传来吴航苦口婆心地劝说,李雪饿了想泡泡面吃,吴航说这对身体非常的不好,要下楼借阿欢的锅为她亲手煮一碗面。 李雪嚷着吴航不爱她了,吴航拼命地解释。最后妥协,你要真想吃就吃吧,李雪又不肯罢休了,带着哭腔说吴航真的不爱她了,明知道吃泡面对身体不好还纵容她。 词安噗呲笑出声,这是送命题,直男可真的是栽大跟头了。 “词安,今晚我要和你的哥哥约饭啦。”想来也是依斐边嚼着饭边给她传信息。 词安连发两个笑脸,再添上两句可喜可贺。 她丢开手机,双手插在头发里。 隔壁好像没了声音,应该是吴航又哄好了他的傲娇小女友。 词安合上眼,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 阿欢摆上了一桌农家大宴。四人你瞧我我瞧你,有些无奈。 大抵是寨子里的人太热情好客,但这么大一桌菜,四个人也吃不了什么。于是阿欢叫上了邻居,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晚间,词安和程渝舟窝在小情侣的房间打手游。 词安约上了闻茜。 五人开黑,好不痛快。 段位不一,只好选择匹配模式。 词安用的是娜可露露,她模仿着角色台词,“阿里嘎多,玛玛哈哈……” 程渝舟选的是程咬金,躲在塔后空出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中路的甄姬是闻茜在操控。 李雪选了萌萌的蔡文姬陪在玩狄仁杰的吴航身边。 “一个字,就是干!”程咬金在上路畅通无阻,对面的小鲁班躲在塔后瑟瑟发抖。 见辅助大乔来了,小鲁班绕到塔前,给程咬金来了一顿扫射。 没想到蹲伏在草丛里的玛玛哈哈携着娜可露露俯冲过来,小鲁班和大乔死在了回城的圈圈前,系统提示“doublekill”,词安得意地抓了一把瓜子嗑上了。 “有点厉害啊,安安。”程渝舟毫不吝惜他的夸奖。 甄姬对小乔,小乔虽手长但是挡不住甄姬的魔力弹弹球,几次被冻成冰块,让词安收走了人头。 下路的合格奶妈一直掩护着狄仁杰撤退,数次身死尤未悔。 被推到高地的对面开始公屏骂架,最后被词安他们破了水晶。 语音播报:victory! 词安嗑着瓜子,满足地看着她作为mvp的数据。 闻茜给词安发消息说突然有事,今晚就不玩了。 大家悻悻地退出游戏,程渝舟说想到处走走,顺便透透气。 词安提醒了一句明早要早起爬山去看日出,离开了小情侣的房间。 下午睡太久,现在毫无睡意。词安在床上扑腾了一阵发现自己实在是睡不着后,披上衣服,打开房门。 门外立着程渝舟。 想要敲门的他,定格在了抬手的这一瞬。 第14章 Chapter.14 十分戏精 程渝舟抿着嘴,眼神飘忽。 “安安,还没睡呢?” 词安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那个……你愿意陪我喝两杯吗?” 程渝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瓶啤酒。 词安接过一瓶,“进来吧。” 这算不算引狼入室?想到李雪他们还在隔壁房间,倒也没什么。 她从包里摸出一开瓶器,只听得噗噗两声,词安先拿起一瓶,碰了一下,“cheers……” 程渝舟局促不安地喝上一口。 词安瞥见他衣服后沾有血迹,她探头去瞧,发现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在渗血。 “你的手怎么了?”词安识图去拉扯过来仔细看看,程渝舟却一直暗中发着力。 “没什么的,就刚才在楼下帮阿欢收拾了下碎碗,划到了。” 词安一把拉过来,只见他的小手指下方细长的一道口子,程渝舟这才羞赧地笑起来:“早上你不是给李雪吃了晕车药吗,我就想来看看你能不能借我个创可贴什么的……” “你又不是借姨妈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词安从包里翻出依斐准备的救急包,拽着他到浴室,拧开洗漱池的水龙头,掰着程渝舟的伤口,一股脑儿地冲。 程渝舟吃痛地哼哼,词安取出依斐准备的双氧水,正准备给他做伤口清洗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她随意接起,开着扩音,放到台子上。 “小安安宝贝蛋!”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嗓音,怎么今日还带着一点兴奋? “啊,轻点!”程渝舟痛呼,当双氧水接触到伤口,钻心的疼让他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宝贝蛋,你在干什么呢?” 明诚的质问让词安起了作对的念头。词安笑答:“当然是干你现在听到的事了。” “噢?瞒着我和别的男人厮混吗?难道他比我帅?”明诚又补了一句,“你很喜欢他吗?” 词安感觉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雷,劈中了自己。 “什么叫厮混,这是恩爱有加。再说了,这可是你超级帅气的妹夫,我当然非常喜欢。”尽拣些刺激的答。 程渝舟心领神会,在词安给他包扎伤口时,乖乖地喊上一声哥。 “听到了吧?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词安在他的手边系了一个小蝴蝶结。 明诚沉默片刻,嗤笑两声,“听到了。你这么猴急的是怕我搅了你的好事吧。” “是啊。” 这次不再是词安先挂断的电话,明诚第一次主动挂掉电话,词安无意识地噘着嘴,暗骂一句怪胎。 程渝舟坐在小椅子上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技术这么好,安安你是医生吧?” “我学的护理。” “噢,怪不得这结打的这么好看。” “……” 程渝舟拿过啤酒瓶,与词安的瓶子碰了碰,“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就……你哥的妹夫……”程渝舟适时红了脸,低垂着眼,像等待老师夸奖的孩子。 词安挠头,皱眉,“我是故意气他的。” “哦……”拉长的语调,三分懊恼,三分无奈,三分失落,一分气馁,十分戏精。 词安摸着他的头,像顺着猫儿的毛。她不知道程渝舟的内心活动,不知道他在刚才的几分钟里连他们的孩子上哪个幼儿园领几朵小红花都想的清清楚楚。 若是她知道,定会评一句,戏可真多。 可是程渝舟觉得自己是认真的。 如果说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那他不是。因为他是三见钟情,第一次她回以一笑,第二次她站在洗手池边从嘴角苦涩到灿若朝阳。 还有第三次,从词安跨上那一步台阶,他举起单反的时候。 他想到了山中精灵。 他没办法忘记,凝脂般的皮肤,贝壳样可爱的脚趾,还有那脚腕上的红绳子。 他明白这样很唐突,但他还是想去试试。 于是在他划到手的时候,他没有任何难过,甚至笑起来了。阿欢说要帮他处理一下他果断拒绝了。他知道词安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在她明明很烦躁还会想着给李雪晕车药的时候就明白。他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人,利用了人家的同情,来套近乎。 他故意遮遮掩掩,故作姿态,他在赌,赌词安的心细如尘,赌词安的观察入微。他赢了。 可能喜欢真就只是一刹那的事。他在听到词安回答妹夫的时候,连呼痛都忘了,感觉呼吸凝固了,心跳停滞了。 如果不是那一通电话,他都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艺术家对凡夫俗子那般剖白是不屑的。 词安问他能不能把照片给她看看,他爽快地去房间取来单反,一张一张地给词安过目。 看到自己的背影多次出镜,词安撇嘴,低声骂道:“偷窥狂!” 程渝舟别过头,对着窗外勾起唇角。 两瓶酒喝罢,词安来了兴趣,又去找阿欢要了些酒,阿欢把压箱底的梅子酒都翻出来给了她,还附赠两个酒杯。 她坐在床边上,程渝舟坐在她对面的小椅上。 喝到上头的词安喋喋不休。 说起自己工作不顺,一毕业四处投简历都被拒。好不容易找到个做柜姐的工作,家里人思想保守,觉着工作很是不体面,做柜姐说明自己不是个正经人,跟出台小姐没什么区别。人言可畏,传得沸沸扬扬。父母劝说多次让她去找个医院混生活,她不愿意,她有自己的想法。感情不顺,二十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初中时收到过唯一一封情书,还没来得及拆开看,就不翼而飞了。终于等到了一个瞎了眼的男人,结果真是瞎了眼,只看上了自己的一头短发。手也没牵过,嘴也没亲过,头发一长就被冷暴力对待,直至分手…… 程渝舟的酒量也不过尔尔,鼻头红了,双颊飞红霞,他舌头都开始打颤。 他告诉词安,没有人是生来就走运的,很多时候都是你以为,你看来罢了。 “你喝多了。”词安一指虚虚地点在他额上。 他揉揉眼,“你也喝多了。” 第二天早晨,不仅小情侣没起得来,连词安也睡过了头。 一地酒瓶子,身边躺着另一个男人。 她将头缩进被子,左瞧右看。 所幸,大家的衣服都是完整的。 她扶着昏昏沉沉的头,正想坐起来。 睡在旁边的男人一条长臂搭上她,揽过,鼻息相闻。 第15章 Chapter.15 告别吻 狐狸安刷地红了脸。 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转。 她戳了戳程渝舟的脸,程渝舟的眉头微微一蹙,没醒。 她把他的手从她腰上拿开,掀起被子一角。 当她再次被拉过去的时候,她怀疑程渝舟是在装睡。她狠狠掐他的腰间软肉一把,他也只是拧着眉,手上的力道没松,竟搂得更紧。 词安对引狼入室这个词的创造者给予高度崇拜,单身女子就是不能放任自己,这喝的哪门子酒啊,喝多了就差被人吃干抹净了。现在扯着喉咙喊隔壁的小情侣,也不过换回两大白眼,这就是矫情,抱也抱了,睡也睡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做事那啥一点。你嚷嚷,是想把你这一篓子的破事捅出去吗? 她被稳稳地禁锢在他的怀中。 脑袋里像在跑火车,昨晚发生的事,她一件也没想起来。喝断片?纵横江湖多年的李词安竟然喝断片了! 阿欢给她找酒的时候,那贱兮兮的小表情,词安现在想来,倒也颇有一番深意。 什么酒后劲这么大?幸好没有失身!程渝舟还算是个君子,虽然看起来贼小人。 听隔壁也没什么动静,词安的眼皮子开始打架,也不再纠结旁边躺了个异性活人。没过多时,她睡了过去。 躺在一旁的程渝舟,猛地睁眼。 他侧身撑着脑袋,认真打量词安。 巴掌大的小脸,睫毛像小扇子静静地覆在那,眼角有一颗小痣,嘴角微翘,似是在做好梦。 他不由自主地凑近,吻在了词安的眼角小痣上。 尝到了甜头,他在她的额头上稳稳一吻。 却久久不敢攫取唇上的红樱桃。 他用指腹勾勒着她的脸廓。 一切都是小心翼翼…… 自觉魔怔,他躺平做深呼吸。 待到日上三竿,词安再次苏醒。程渝舟已经走了,若不是还留了一个人形坑,词安定不会相信之前有个男人,还是才认识的男人在她身边睡了一晚。 李雪和吴航在房间里看剧,李雪一笑,吴航必会附和地跟着笑。这里住着,哪都好,就是房间不大隔音。 词安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她决定今晚之前登顶,为了不再错过日出。 在抽奖活动页面提到过提供帐篷及登山用品,于是词安从阿欢那领到一顶帐篷,还有御寒的衣服。 吴航和李雪并不想再往上走,觉得在这寨子周围散散步,窝在不用开空调或是风扇的房间里追剧的小日子挺舒心的,一想到晚上要与山风作伴,他们果断拒绝了词安的提议。只有程渝舟挺乐意跟着词安去登山的。 想到昨晚,词安一直不敢正眼看程渝舟。另一个当事人倒是大大咧咧跟没事人一样,没话找话都要跟词安扯上几句。 匆匆用过午餐,词安换上运动装,扛着帐篷,背上背包,提起厚厚的避寒衣服,径直往山上窜。 程渝舟笑嘻嘻地跟在她后面,想帮她扛帐篷,词安也不客气,但说起要帮她背包,词安摇头拒绝。 一路上程渝舟发挥了话痨的极致,从出生记事咬的第一颗苹果,读幼儿园喜欢拽女同学的辫子念到了前天晚上吃的黄焖鸡米饭。 词安敷衍地应着,她知道自己是过不去昨晚的坎。 她心底都在责怪自己矫情,两个人喝多了,也没发生什么,裹着衣服睡得,他也没占便宜。道理都明白,牛角尖照样钻进去出不来。 翻过一个山坳,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微风拂过,湖面上闪着粼粼波光,如星子落于水面,绽出烁光。 词安蹲下身,捧了一抔湖水。 这是带有秋意的微凉。 她盘坐在河滩上,稍作歇息。 可是这天气,说变就变。 密密麻麻的雨点落下,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方才开阔的湖面上冉冉而起的是一层薄薄的水雾。如梦似幻,将这片湖笼在了里面。 程渝舟是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拍摄机会。 晴则碧空万里,波光潋滟。雨则云雾迷蒙,烟波浩渺。 词安没有撑伞,她静静地坐在那,望着空灵的湖面,陷入沉思。 雨不大,不一会儿就停了。 她起身,没有管额头湿漉漉的碎发,继续前行。 紧赶慢赶,在天色完全沉下来之前,他们到达了山顶。词安选了个避风的地扎好帐篷。 山顶的风,有些急。 词安将从阿欢那借来的一件衣服披在了程渝舟的肩上,为坐在风口上的他拉上拉链,盖上衣帽。 自热米饭好不容易才腾起热气,词安先递给了他。山高气压低,米饭没有热,为了果腹,两人还是勉强地吃着。 两个人坐在帐篷前埋头吃饭,忘了言语。 山顶上的信号很弱,词安打开微信也是无网络连接,索性把手机丢到一旁,专心扒饭。 程渝舟吃过饭就着帐篷里的手电筒光亮絮絮叨叨。 “安安,你知道吗,我在宠物店兼职的时候,有一只特别漂亮的暹罗猫。” “兼职?你没工作吗?” “我还在读大四呢。你能不能关注重点!是暹罗猫,暹罗猫哎!” “噢,什么猫……不知道。” “暹罗!暹罗猫!” 程渝舟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给她看,词安开始怀疑他的审美。 “什么嘛,这脸这么黑。哪好看啦?” “这猫外号叫挖煤工,长大了就叫煤老板。很可爱的一种猫咪。” 词安问:“为什么长大了叫煤老板?” “因为小时候挖煤不多,身子就会很白,越长大,自然挖煤量就增多了,脸和四肢还有尾巴就会越来越黑……然后成功升职加薪,当上黑心煤矿总经理,出任挖煤集团ceo,迎娶白富美,走上猫生巅峰。” “哈哈哈……”词安话锋一转,“我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都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哈哈哈……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不早点认识你,早点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答应你今后只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相消遣打发时间。 手电筒没光了。和衣而睡的一晚。 词安给自己设定了一个闹钟,凌晨五点。 她感觉被坑了,因为下雨了。 日出是看不到了,白喝一晚上山风。 当程渝舟醒来,只看到词安一脸便秘地坐在帐篷里,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他了解到原因,不由得笑起来。 这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如你所愿?词安的心性太幼稚,以为只要努力去做,就能实现她的愿望。事实上,本没有这么简单。她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程渝舟哄也能轻松哄到点上。 填了点东西在肚子里,他们决定下山了。 尽管词安还一脸不甘。 山势险峻,山路曲折。 下山也算是顺利,词安欢快地蹦跶。但没想到,她阴沟里翻船,在平地上崴了脚。 脚是废了,不好走回去了。 不论词安怎么反抗,程渝舟只管稳稳地背着她,晃晃悠悠地返回。 李雪和吴航早已收拾好行李,在陪阿欢儿子玩简单的益智游戏。颇有一种婚后生活的调调。 程渝舟把词安背回房间,帮词安收拾着生活用品。 词安坐在床边晃着小脚,抱着一大袋薯片指指点点。 他也不恼,按词安的要求将东西分门别类地装好,再给花脸词安抹了一把脸。 三天短途旅行就在司机大叔按喇叭示意他们四人上车的时候告一段落了。阿欢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些土特产,客套着常来玩。 阿欢的儿子送给李雪一个竹条编的蚂蚱,李雪抱过他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告别吻。 可是,依斐准备了一桌好菜,词安却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回家。 电话打不通,短信没能成功发出,微信消息没人回,像是在玩单机游戏。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人间蒸发了。 依斐拨通明诚的电话。 第16章 Chapter.16 找到她 明诚最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认错家门的络腮胡汉子整天往医生办公室里窜。 又不是外来人员,人家是病人家属,来了解下病人情况不过分吧?你也不能把人往外赶不是? 汉子的送礼技能天赋点被噌蹭点满。 太婆住院当天下午给明诚带来一篮子自家的鸡蛋让明诚好好补补,明诚拒收,这几天他都笑呵呵地早上给明诚准备两颗熟鸡蛋,明诚随手就给了实习小护士;中午端来一碟炒鸡蛋,明诚拿给在值班室吃饭的同事瓜分掉;晚上送上一盆番茄蛋花汤,明诚又给他放回病房了。这人怎么就跟蛋过不去呢? 太婆住院第二天,汉子直接提了一只乌骨鸡,看着在地上扑棱翅膀的母鸡,明诚再次拒收。并明确表示,医护人员不得以任何方式收受病人及其家属贿赂。“这哪是贿赂呢?”他也不急,拐出医院找了个菜市场给鸡杀了,炖成汤,明诚值班的时候就提着保温桶来看望他。明诚一勺一勺地喂给了太婆。 太婆住院第三天,汉子熬了大骨汤,这次他没有单独给明诚送了,而是为科室里每个医护人员都准备了,明诚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当汉子快活地在他耳边说以形补形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以形补形?你怎么不炖个猪蹄子呢?明诚意识到自己把自己比作了猪,又暗自伤神一下午。 太婆住院第四天,这汉子一上午没来打扰,明诚以为他终于消停了。他没想到的是,下午快到饭点的时候,直接拉来一个红着脸的姑娘。 在接到依斐电话之前,明诚正在和赵姓汉子语重心长地探讨自己现在暂时不需要女朋友。没想到汉子竟然怀疑他不仅有脚伤,而且某个方面肯定不正常。正常男人,怎么能没点正常需求呢?女朋友都不交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美好的事情呢?汉子关切地问他要不要搞点偏方给治治,包见效的神药,明诚黑着脸婉拒了。难道要他说来我给你证明下我没问题吗? 作孽啊,明诚在心里哀嚎。 “叶小姐?”明诚接起电话,汉子终于识趣地出了办公室。 叶依斐在电话里简单说了下词安没有回来。明诚说,再等等,兴许只是手机没电呢。 明诚今晚没有在科室加班了,他在得知联系不上词安的时候已经有些焦躁。 正好,吹吹河风散散心,最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因为脚上的扭伤还没好,他没有跑步。 手揣裤兜里,信步江边。 “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是吧,我和你说过那些小家伙都很可爱的。” 迎面而来的是词安和他不认识的男人,扎眼的是,词安趴在那个男人背上,眉飞色舞,举止亲昵。 明诚站定,看着他们越来越靠近。 “下次你还会带我去看那些小家伙吗?”是词安在问。 男人笑说:“只要你想去。” 好一番浓情蜜意。 词安抬头只看到明诚在冷笑。 “李词安。”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明诚哥哥。”词安拍拍程渝舟的肩膀示意她要下地自己走。 从程渝舟背上滑下来,词安站在明诚跟前绕着手指,垂着头。 程渝舟眼底滑过一丝不满,而后堆着笑想与明诚握手。 明诚冷着脸伸出手。 “你好,我是程渝舟,是词安的朋友。” “明诚,词安她哥。” 明诚伸手揉揉词安的头发,把词安拽到身边,警惕地盯着程渝舟。 程渝舟感觉到他的敌意,直视明诚,毫不退缩。词安一个踉跄,程渝舟一把拉住了她。 “她脚崴了,你别用力拽她!” 明诚瞥了词安一眼,小脸上写满了委屈,狐狸安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出高度配合的表情。 “那多谢程先生照顾舍妹,给您添麻烦了。”明诚揽过词安的肩膀,让词安靠着他的胸膛。 程渝舟说:“不麻烦,词安是个让人特别喜欢的可爱女孩子。” 词安感觉到两个人形成的气场,她夹在中间,太难受。 “渝舟,我和我哥一起回去吧。你路上小心,下次联系。”词安缴械投降,她不想在中间当那个皮球。 程渝舟微笑着上前拥抱了她,告别。 明诚不屑地别过头。 待程渝舟走远后,明诚矮下身,“上来。” 词安犹豫着,咬着嘴唇,拽衣角。 “李词安,你崴脚的时候把小脑也崴了一下?你趴别人背上的时候怎么那么自然。” 词安忸怩着趴了上去。明诚背起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 “你的脚怎么了?”词安问。 “被猪撞了。” “我没有撞过你啊……” 明诚没憋住,笑了出来。 “你让我自己走吧。” “不用,我可以。你给我说说你今天去哪了?叶小姐很担心你。” 词安简单地说了下,下山的时候崴脚把手机摔出去,把屏幕摔坏了,回城里修手机。等待的时间太长了,程渝舟带她去了他兼职的宠物店,看了那只很可爱的暹罗猫。等手机修好,已经是八点过了,手机没电,看不到消息。 “那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先给我打个电话。” “我记不住你号码。” “每天念个三百遍就记住了。就像记住我帅气的脸一样轻松简单。”不改的臭屁,“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妹夫?” “是啊,比你帅多了。” “我可觉得他赶不上我十分之一。” 明诚想起他读初中的时候,词安和同学打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他也是这样把词安背回家的。那时候的词安温软可爱,在他背上蹭来蹭去。现在……他背上扭动不停的女孩子,某处酥软一直和他的背亲密接触,一层薄薄的衬衫,阻隔不了这种酥酥麻麻放电似的感觉,他想丢了这颗要命的炸弹。但想到刚才程渝舟背了她好长一段路,心里又膈应着。 “词安,你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你把腿摔了吗?”明诚试图找点话题岔开注意力。 没人回答,词安可能太累了,伏在他背上睡着了。 想到程渝舟那样紧张词安,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思索到这里,明诚心里的疙瘩越结越大。 滚雪球似的堆积。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至少,现在还没有崩掉,那就还好。 第17章 Chapter.17 不用担心春光乍泄 他不忍心叫醒她,给依斐发了讯息,报平安。 依斐来电:“明诚,你怎么找到她的?” “在河边上捡到的,当时还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吊着呢。”明诚低声应着,生怕吵醒睡着的词安。 这么刺激?依斐暗暗叫好,千年铁树要开花了,恋爱白痴李词安懂得钓男人了。但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是吗?可能是她新交的朋友吧。” “没眼光,挑了个那么丑的男人当朋友。” 依斐不知如何回答,第一次被说得无话可说。 她又再次仔仔细细地在脑海里勾勒出明诚的模样,得出结论,人家确实是有说这句话的资本的。但是她也没见过背词安的男人,明诚话里的真假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这个人极度自恋。 “叶小姐你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词安的。” 依斐心上悬着的石头可算是落地了,虽然明诚总是和词安不对付,但他终归关心着词安的。从他夜跑路过顺手阻止王楠的那一次,到今天晚上,作为每天晚上待在科室里加班不肯回家的工作狂,竟然放下了工作去寻找词安。哥哥当得挺称职,也就嘴上不饶人罢了。 这几日叶依斐也在科室里听多了关于明诚的八卦。薛泠作为明诚的小学同学,爆出的料可能有夸张,但八九不离十。明诚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外出务工了,这个很小,没具体到几岁,只知道明诚是由奶奶抚养大的。词安小时候很喜欢当个跟屁虫,这个尽职的小跟班升到了小学三年级就死活不乐意和明诚待在一起了,顽强的自尊心从小到大都未曾改过。明诚的人生是开挂的,别人还在升级打怪,他已经作为最强boss在传说里活着了。没任何不良嗜好,无记过处分违法犯罪,无早恋史。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不是明诚,明诚是一个全能,四肢发达,头脑同样发达没有缺点的学神。除了感情,他在感情上很没情商,直接拒绝表白的人,直接丢掉被人藏在抽屉里的小礼物,没人见过一个男的收集起情书一摞一摞地卖到废品收购站,明诚做了第一人。碎了一干学姐学妹的心。薛泠学医,也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明诚在小学入学考输给了她,但她的人生在那之后再也没能和明诚比肩,甚至她只能在明诚身后吃一嘴灰。她是一个优秀学生,教过明诚的老师却只会对她说努力只可以弥补一部分天赋不足,什么是天赋不足?她不甘地问过,得到的回答是,老师指着早在她之前毕业了好几年的某个人的照片说,这就是天赋。于是她在高考后看着荣誉墙上笑得花枝招展的明诚,毅然决然地填报临床医学,分数吃紧,被迫调剂到护理。 得知明诚还是单身,科室里的未婚女子大多都动了春心。实习小护士们更是主动,巴巴的送零食送奶茶,明诚不像多年前直接丢到垃圾桶,只会礼貌地拒绝。作为带教老师的护士姐姐们只能压抑着,暗暗较劲。依斐倒觉得,明诚只是没谈过恋爱,她们那些想的太复杂了,简单点攻略可能更合适。 比如,走亲情线? 依斐对明诚的感情很简单,因为他帅,帅的人都只能成为依斐的收藏簿里的一张小照片,无关风月。 只要词安好好的,她就不会再紧绷神经,可以安心睡觉,明早还得早起。 明诚把词安背回家,他的脚适应了这个负重,没有感觉到不适。 据说很多独居的单身男子家里会乱糟糟的,明诚不是。房间整洁没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y,这句话也不适用他,尽管多次被怀疑性取向问题,但他不是。 他在玄关处没摁亮灯,随手把一个相框放倒,径直背词安进房间,轻轻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取下她的背包,褪去她的鞋袜,开启空调将温度调到合适,拉过薄被盖在她胸口上。 均匀的呼吸,随呼吸起伏的某处,被子没覆盖到的完美的腰线……明诚扭过头,书桌上的照片,他收进抽屉夹在了书里,桌角的一摞笔记本,他藏到了书桌下的箱子里。 在他抱着笔记本电脑准备去客厅工作时,词安翻个身,头撞到床挡,结结实实的砸中了,嘴里哼哼唧唧。明诚放下电脑,走到她床边谨慎地挪着她的头,俯下身近距离观察。他凑到她面前,注视着这个熟睡的家伙,颇为郑重地低声道:“词安,答应我,别喜欢上别人好不好。” 词安自是听不到也回答不了,此时的她正在梦里驰骋,忽而上天,忽而下海,梦里什么都有,吃不完的零食,用不完的人民币…… 明诚洗过澡,换上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还是没开灯。他没管窗外的霓虹,楼下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偶来兴起的醉酒高歌,只一心扑在他的稿件里。主任让他作为科室代表,下个月在例行月会上讲课。他要提前准备好发言稿及ppt稿件。 屏幕的幽光打在他脸上,眼睛里的光却比屏幕更亮,认真而投入的人。 词安靠着卧室门,静静地望着他。 她的美梦在一刹变成了噩梦,生生把她吓醒。 醒来一身冷汗。她想洗去这黏腻的感觉,可是她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回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伏在别人背上睡着了,丢脸丢大发了,还是在明诚这丢的,找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天知道明诚这个毒舌的男人要怎么嘲笑她。愿天可怜见,她现在已经无力和别人争吵了,只能祈祷明诚看她不见。 似乎目光是有温度的,明诚回头,正撞上她的目光。 略有所思。 词安感觉到嗖嗖凉意,怕什么就来什么。 “醒了?”明诚将电脑搁在桌上,走到她跟前,“怎么出这么多汗?” 他的手触到她的额头,他的关心让词安措手不及。 “做噩梦了。” 像是看穿了词安一般,明诚叮嘱道:“我建议你今晚别洗澡,擦洗一下身子。你的脚最好冷敷一下。” 他在衣柜里翻找出小一些的干净衣服丢给词安,见她犹自不动,他又找出一条短裤递给她。 词安接过,慢吞吞地往浴室走。 “你不能洗淋浴,给我老老实实地擦一遍就行了!”明诚继续敲着键盘,头也不抬。 词安一个激灵,撇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裹着汗水黏在脸上,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嘴角下吊,妥妥的可怜幼小又无助。 擦洗过,穿着明诚的衣服,迟迟不敢拧开浴室门。 这上下左右都往里窜着风的超大号衣服,这腰身大了不止一圈的裤子,词安感觉到心累。包里是没有干净衣服了,今天没能回家本就是意料之外,她给t恤下摆系了个结,硬着头皮提着裤子走了出去。 “不用担心你春光乍泄,毕竟你这平板身材,还没我有料……” 第18章 Chapter.18 哥哥,对不起 听到这话,一阵惊诧。 词安下意识捂胸。 再瞅一眼明诚,背对着她,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背后长眼睛了?还是这外边被这变态安上了监控? 老天不会庇佑临时烧香的人,词安本以为今晚明诚转性了。关心她,照顾她,连鞋都给她整齐摆在床尾。但眼前的现实就是,你大爷还是你那个大爷,明贱嘴还是那个明贱嘴。 词安气不过,直接踢掉脚上肥大的拖鞋,扑到沙发上,爬到明诚身边,一口咬到他肩膀上,“你有料,你怎么不去做个变性手术呢!” 明诚合上电脑,放到一旁,起身。 眼底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平静得可怕。词安下意识后缩,躲到角落里。 明诚倒吸一口凉气,按了下刚被咬的地方,牙印子挺深的,充分说明牙口好。面无表情地立在词安眼前,瞟一眼在不停搓手的女孩。 “你是苍蝇吗?”明诚手臂撑在沙发上,逐渐凑近词安。 词安瞪大双眼,脑袋空空已经放弃思考,对准凑过来的鼻尖张嘴一咬。 空气突然安静…… 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词安觉得牙齿嗑到的地方有点不对劲,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实在想不清哪里不对。 明诚看进她的眼底,是放空的状态,看来是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唇上触感微凉,软糯的感觉像舔着糯米糍雪糕。 支起身子,坐到一旁,他看起来并不留恋这个意外的吻,但事实上是他不可以,他知道现在不合适。 看着她还没缓过神,他从冰箱里取出早已冰好的橙汁,倒在杯子里递给她,“苍蝇,你发什么愣呢?” 词安回过神,这下算理清头绪了,方才,她干了什么坏事!原本只是想用牙齿嗑他鼻尖,给他一点小教训,谁知道他忽然抬头,角度有所偏差,主动献上一吻。这是一个意外,真的是意外!她在心里咆哮。接过橙汁,她小口啜着,时不时地瞄一下坐在旁边的明诚。 明诚浏览着网页,无视她的偷瞄。 词安见他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咬咬唇,鼓足勇气,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那个……” 明诚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一丝丝。 “我……我这是初吻……”她垂着脑袋脸颊上飞起两朵红霞,沮丧地抱着杯子。 明诚一瞥,没表情变化。 “你都不表示点什么吗!”杯子被重重地搁在桌上,词安满脸通红,用手捂住发烫的双颊,直视明诚。 “你需要什么表示?”手机往旁边一丢,他也是一本正经地询问,“让你再啃一次?或者你希望我啃回来?” 犯罪嫌疑人没有忏悔只有无穷无尽的无耻,被害人脸上由绯红转为正常白皙,只留下耳根微红。 需要什么表示?难道还要把便宜占回来吗?还能怎么办,这件事人家又没错。只能怪自己,眼睛长歪了,目标瞄准错误。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怅然若失。 明诚的嘴抿成一线,心像被一只大手抓起捏住,有些不自在。他慢慢挪着,靠近蜷缩在沙发一角的词安。 手指勾过她的脸,抬起下颌,俯身。 她错愕的表情扫过了他的心尖,让他的心狠狠地颤了一把,借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光,稳稳地落下一吻。此时此刻,他只觉着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在这短短的几秒间,快要失控。 “啪。”一个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明诚脸上,是他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但是她的手是无力的,软软地被携着打在他脸上,词安喉头一动,又咽回了想要说的话。 “这也是我的初吻。”明诚嘴角的弧度使他看起来是在笑,但词安感觉到,这个笑是酸涩的。 他的隐忍,不甘,在这一秒被击溃。明知道是错的,他还是去做了,在数学题的无数种解里他偏偏挑中了错误的答题方式。人生的偏差好像在逐步增大,快控制不了的发展势头。狼狈到丢盔弃甲,只想将自己比作丧家犬。 左手一抄,她已经和他紧紧靠在一起。让她属于自己,哪怕只有这一秒钟。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到离谱,他不想去思考这道题的得分。他不应该离开科室去找她,不应该撞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不应该决定带她回家……在这静到出奇的夜晚,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有一种感觉在蔓延。 她努力地平复心情,对着他咧嘴一笑,“你胡说,你这个骗子。” 明诚的手已经收回来,他往右边挪了一拳距离,很刻意,刻意到词安都有些局促。 “嗯,我是骗子。”明诚抱过电脑,继续未完的工作。喝水的间隙,他瞧见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词安,语气稍缓,“早点休息吧,我再忙一会儿。” “我……”词安舔舔嘴唇,像是做了很大决定一般,她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脑袋抵住他的背,“哥哥,对不起。” 温热的液体浸过衣物,明诚怔住,心里一紧,诛心式的道歉。她有什么错,她能有什么错?她竟然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在诚恳地道歉。明诚苦笑,很高兴她一步步地成长,又遗憾自己没有参与到她的成长。 “词安,你不用道歉。”他不再忙他的工作,扒开她的手,蹲下身,看她哭花了脸,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因为词安从小就是一个女汉子,跌倒了马上爬起来拍拍土继续跑,受了委屈也会笑着跟在他身后回家。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他眼前哭成一团,磕磕巴巴地重复抖着“对不起”三个字。 “词安,看着我,别哭了。是哥哥错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这话一说,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掉。 绞尽脑汁搜索女孩子哭的时候应该做什么,cpu高速运转,搜索引擎崩坏,最后得出结论——无解。 明诚献上纸巾,词安抽抽搭搭地抓起一张纸擦鼻涕。 “对不起,词安。” 明诚瘫坐在地板上,感到无力。 有生之年,唯词安无解。 “李词安,别哭了好不好,求求你,我给你跪下行不。”明诚手掌一摊,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一屈,做了个下跪动作。 词安抽泣,红着眼看他,“那你怎么赔我……这么重要的第一次……” 第一次?一头黑线。说的这么令人浮想联翩。我还第一次呢!明诚忍不住腹诽,但嘴上还是服软:“你说怎么赔就怎么赔。只要我们词安高兴。” 词安噘嘴似认真思考,明诚仰望着她,紧张地等待她开金口。 她嘴唇一蠕,明诚吓得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了茶几上。 三个字,竟让堂堂八尺男儿花容失色…… 再三个字,明诚如见黑白无常,自知命不久矣…… 第19章 Chapter.19 多喝热水,明医生 青葱指竖起。 “陪我睡。” 明诚一惊,后脑勺和茶几棱角来了个相见欢。 第二只手指翘起。 “第一次。” 再次确认眼前的女孩子真是李词安,还是那只没脸没皮的小狐狸,但不至于这么露骨吧,说好的任人捏圆搓扁的糯米糍女孩呢,怎么里头的馅儿变老干妈了?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那一定是累觉不爱。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窃笑的小狐狸,恨不得把她的皮给扒了,“李词安你敢不敢再重复一遍?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什么!” 没被镇住的狐狸安吊儿郎当地坐在那,毫不避讳他的目光,“耳朵扇蚊子去了?没听见吗!没听见就去治耳朵!” 这副模样哪有刚才委屈巴巴小可怜的半点影子,这是奸计得逞后的得意忘形。 越发的无法无天…… “认真的?”明诚勾住衣角,作势要脱衣服。她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甚至配合地去解衣服下摆的结。 他别过脸,整理好衣服。 他认输了,输得很彻底。词安赌赢了,赌他不敢,赌他不会伤害她。 “别折腾了,睡觉好吗?我明天还上班呢。” 词安蹙眉噘嘴,一脸呆萌地望着他,“明诚哥哥,你总说睡觉睡觉,又不给人家安排睡觉的地,你让人家怎么睡嘛……” 适时作憋屈状。 也对,家里就一间卧室,还真没给人安排上。之前直接给她丢床上了也没想那么多,明诚只觉太阳穴处一阵一阵地抽抽。 “你睡房间吧,我在客厅将就一晚就好了。” 词安搂住他的腰,大脑袋狠狠地钻着他的小腹。人工小钻头开山劈路,横冲直撞,他的腹部开始抽筋。 绝望,竟然让他感受到了绝望。 “不行不行,你答应要陪我睡的。” 什么时候答应她了?陪她睡?当他是三陪吗?陪聊陪喝陪睡觉?她今晚在作什么妖?明诚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他不敢再试探词安的泪点,不然今晚谁也别想睡。 “你怎么这么随便?随随便便就让别的男人陪你睡,你就不怕发生点什么?”明诚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来佐证他的判断。 她笑开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是我哥哥啊,怎么会是别的男人?” 阴谋,绝对有阴谋,凭借多年来对词安的了解,他深刻地意识到这是一场阴谋,如果上了套,随时可能被这糯米团子毫不留情地勒死。 “别闹,你快去睡了,我还有工作。” 说罢,明诚从冰箱里拿出小冰袋,用毛巾包裹住给她的脚敷上。打开电脑,编辑着他的演讲稿。 “那我陪你睡吧。” 手一顿,一口老血在他的幻想中喷涌而出,今晚是跟陪睡纠缠不清了?明诚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敲着键盘。 词安跳到卧室里摸出了手机和充电器,再跳回客厅接上电,敷好冰,摆好pose开手机。 未读消息太多,提示音响个不停。她习惯性地先点开三姐妹的群聊。 又是叶依斐的打卡记录,今天换了一个开奥迪车的小伙子,她还特意坐在驾驶室摆拍一张。依斐从来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她只和词安还有闻茜分享属于她的小确幸。 看来明诚是没多大希望了,虽然依斐对他还挺有兴趣的,但不至于为了他这棵歪脖树放弃了她的整片森林,一只丑陋的河豚是不能匹敌海王塘里的深海鲸的。 “明诚哥哥,如果你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明诚停下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 他紧盯屏幕,一字一句地答道:“不知道。” “你会努力追她吗?”词安担忧着依斐,她知道依斐现在没个定性,塘里的鱼儿们都不够入她的眼,而且大多都是各取所需,她并不希望依斐在感情里做个输家。 “应该不会。” “为什么?”词安不想放过任何套话的机会。 明诚轻叹一声,“我不想搅和在别人的生活里,识趣是我做人的原则。” 他瞥了正对着屏幕偷笑的词安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词安,如果有个你不喜欢的人追着你纠缠你,你会怎么想?是不是会觉得这个人很烦。” 她点点头,话虽是这么说,但谁会一直这么跟她扭在一块?她无趣而呆板,又不是块宝贝,谁稀罕呢。 “词安……” “嗯?”鼻音上挑,慵懒的尾音拨着他的心弦。 “以后……不要随便和别人说陪睡这件事。” 词安做个鬼脸,小粉拳在他的手臂上轻砸,“谁让你是我哥呢,你又不是别人。” 他竟哑口无言,只干笑两声。 哥哥这个身份真好使,无事大豪猪精,有事明诚哥哥。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烦恼,至少她可以在难过的时候想起他这个哥哥。 “词安,你还生气吗?”他试探地问道。 “生什么气?听奶奶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抱着你啃的满脸都是口水嘛,也就那样吧,一报还一报吧。” 词安的满不在乎,倒显得他有些小家子气了,自嘲一番,也不过是自己内心戏太足。 有时候没心没肺地活着,挺好。他所担心的事,看来都是他自己想太多。 专心地准备稿件,等到他整理的差不多的时候,词安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丢到了一边,手臂随意伸展在沙发上,紧贴脸颊的手蜷缩着五指,虚虚地抓着什么似的。合着的眼,睫毛上还挑着一层水雾,看来睡得并不是那么安稳。 他掏出手机,偷拍一张,赶忙藏在了文件夹最深处。这是他的秘密,也仅仅拥有这一点点秘密。 蹲在沙发边上,端详着她的睡颜,他又不是抱着奶瓶子的词安,会蹭到他怀里,给他的脸涂满口水。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印在了她的额上,借用词安的话,一报还一报吧。 手机震动,他拿起,备注的三个字猛然戳到他心窝。 走到阳台,接起。 “喂?词安?等我明天下课后一起去看电影好吗?”程渝舟欢快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是噪音。 “她睡了。” “噢!你是她哥哥吧,那麻烦你帮我转告她啦,谢谢哥哥!” 这人怎么吵吵得像一只蚊子。 “我不是你哥。”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你也是我哥啦!” 谁是你哥,套哪门子近乎呢。 “肾不好就别把声调提的这么高,整这些虚的干什么,早点睡,多喝热水。” 挂断电话,莫名的爽。 明诚正准备回到客厅,身后传来瓮声瓮气的疑问,“你干嘛乱接我电话?” 他把手机丢还给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躺床上,自认没错。 他和词安最像的一点一定是,就算错了,绝不认错。 勾勾唇角,面有得色。 “多喝热水,明医生。” 第20章 Chapter.21 你若不幸,便是晴天 水杯里冒着热气。 端水杯的人狡黠一笑。 明诚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按亮了灯,正朝着他一步步走来。 喉头一动,咽口唾沫,紧张地盯住她。 幸好水杯是被安排到了床头柜上,他长舒一口气,没泼过来,算词安对他的仁慈。 “明医生,你躺错位置了吧?”词安掀起被角,钻到被窝里,滴滴两下把空调调到更低,抿一口水,裹好自己,“这是我的床。” “……” 现在来抢大床了,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趁着他还没躺到一分钟,被窝都还没钻进去呢,就来下逐客令了。 “怎么,明医生改行要做白马先生了?”讥诮的语气,从鼻腔里窜出的冷哼。 “我自认比白马们有料,总之你给钱我就陪。” 词安爬到床尾,在包里翻拣一番,摸出九块钱,“喏,拿去。” 九块钱?九块钱要让他卖节操?不行,这口恶气不得不出。明诚如是想。 他没接那紫花花绿乎乎的几张小票子,侧躺在床上,以手支头,眼底尽是起伏的波澜,“爷今晚高兴,免费!” 词安看着他,三分笑意六分平静,还有一分是嘲讽,但他的眸光瞥向她的那一刹,她的心像被投中了一颗小石子,乍起一池春水。 躺下,卷走被子,不与小人逞口舌之快。 可词安的心尖尖似被一片羽毛撩拨,痒痒的无法言喻。今晚她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她打小就摸不准明诚的心思,是良师是益友,亦是损友是敌人……可烙在唇上的印记该怎么解释……她下意识的摸到了唇角。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兄妹情谊之外,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天堑,她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然而,哥哥和妹妹之间,可以亲密到这般那般吗? 恶作剧?灵光乍现,嗯,一定是恶作剧,明诚那只臭屁猪最喜欢看她吃瘪了,得保持淡定,冷静对待这个死变态。 明诚见她出神的时候,指腹贴在唇角边上,玩味地等待她的答复。 “小妞,先脱给我看看……”词安莞尔一笑。 “行。”二话不说,按照指示行动,这躯体,跟解剖课上的大体老师是不一样的,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温度的男人,他的皮肤也不是惯见的小麦色,而是通体的白皙…… 是腹肌…… 她咂舌,手已经不受控制,如对大体老师虔诚审视一般,带着对无知世界的探索。 处于忘我境界的词安忽略掉了明诚黑掉的脸。 打掉她的魔爪,他掀开被子躲了进去。灯熄了,他背对着她。 想到络腮胡汉子的那句话,正常男人是应该有正常的需求的,她的手一触到他的肌肤,他顿感被电击,酥麻的电流直抵大脑,快失控了。 词安不解,他突来的脾气,他一把摁掉的照明灯,他的沉默,果然,男人善变的程度不亚于女人。 度秒如年,体温升高,他觉得是空调坏了,套上衣服,掀了被子,冲出卧室,一路奔到浴室。 凉水冲淋之下,他开始清醒。 他对着镜子,微微扬起一点唇角,而后摆出冷漠的表情,他应该是这样冷静沉稳的,而不是反复失控的。 当他从浴室里出来,词安也没再折腾,兴许是困倦了,裹着被子睡着了。他顺手带上了卧室门。 没有睡意,翻找出柜子里的酒,他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整个城市暗了下来。 辛辣而馥郁的酒味,他呷一口,搁一阵。 约摸是懂得了“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那天夜里,他一点也不能进入定境,好像自己回到了幼时,正在扭动颤抖地横过十字街口,没有父母的陪伴,连奶奶都没发现他走丢了,看着来往车辆,不知言语,压抑着喉咙里想喷涌而出的难受,那时,他背靠着电线杆,一滴两滴地掉眼泪,无声的哭泣,没人会在意街边上默默流泪的孩子,只能自己拭去眼泪,拔腿冲过去。 他没有在父母离开的时候哭泣,没有在爷爷去世时哭泣,仅一次回忆,都无人分享。 如今,他没有再落泪,只觉泪在全身的血脉中奔流。 何为她? 无法具象。 为何? 似太阳,似月亮,似星子,似世间万物…… 这已经是具象。 不,她是世间唯一的无解。 …… 睡到自然醒的词安,自然是没能见到早起上班的明诚。 桌上是明诚给她准备的早餐,牛奶和鸡蛋羹,还有一块三明治。 用过早餐,词安收拾好背包,顺便将他的家都整理了一遍。 正准备出门,玄关处柜子上有一个覆着的相框入了她的眼。 拿起,一只奇怪的动物画。非马非象非狮子老虎,怪甚。若是别人定会询问这是什么怪物。 词安不会。 她知道这是食梦貘。 记忆倒回…… 她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午睡总是睁着眼,她一阖上双眼,便会做噩梦。老师会责骂,甚至用小棍子敲她脚丫子,家长也不能理解,小小年纪怎么就不爱睡觉。只有明诚,了解到她的小烦恼,给她画了一张画——正是这个奇怪的生物。 “呐,词安,这是食梦貘,你午睡的时候拿着就不会做噩梦了。”小明诚将画叠成小方块装进小布袋里递给她。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 小明诚认真地点点头,“真的,你的噩梦会被它吃掉的。” 她将信将疑地抱着袋子睡觉,从那以后真的不会做噩梦了。 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把很多关于明诚的美好记忆都清除了,留下的都是明诚欺负她,坑她,对她使坏的那些过往。 端详着这幅画,她想,明诚也会做噩梦吗?可能会吧,大多医生都很迷信,有的人还会在半夜惊起,像明医生这种屠夫,刽子手,心思极深的腹黑男,铁定也不会是意外。 关上门,她欢脱地走了。 她还没到家,就收到闻茜要回老家的信息。 已经在路上的闻茜恳求词安在她没回来之前照顾她的便利店,词安爽快地应了。 但她走到便利店的门口时,欲哭无泪。 “早啊,李小姐。”那个人蹲在店门口拿着烟屁股不肯丢,一咧嘴,瞅着那口黄牙,牙上斑驳的黑渍,词安隔夜的饭都快吐出来。 男人站起身,丢开烟头,谄笑着上前:“李小姐,你好久没来这了。今儿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忍住恶心,词安应着:“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两件事吗?” 听到词安在与他搭话,恨不得扑到她身上表达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激动之情。 “是世上无难事吗?”他吐了口痰,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拿着烟在手心里杵两下,然后叼嘴里,手遮风,点燃。 词安露出她的小虎牙,“是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 “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啦,”词安哂笑一声,“步博启,你快猜猜这世上还有哪两种人。” 步博启吸口烟,吐出一个烟圈,思考,又是一个难解的题。 “不知。” 词安送他个大白眼,“是识趣的人和完全不识趣的人。” “你……” “我什么我,看不出来你还挺贵的嘛。” 步博启疑惑地皱眉,“什么贵?” “人贵有自知之明啊,哈哈哈哈……”仰天大笑进店去,词安不是一般人。 步博启狠狠地“啐”了一口,脚碾着烟头。 词安顿觉人生不美好,她竟忘了这条街上还有步博启这号人出没。 步博启,是个神人。 何谓神人? 他每天都能犯点事。 他在小吃街上摸个小姑娘屁股被别人男朋友追着打,那副瘦弱的身板又扛不住别人沙包大的拳头,被揍的鼻青脸肿,上班的时候还能装个没事人。他在买西瓜的时候,会用假钞骗瞎眼老太婆,那位卖瓜的阿婆都七十八了!他能在提走瓜的时候往人手上揩把油。如果你喜欢夜晚漫步,又能刚好路过后街区,铁定能在理发一条街上看到他摸着五十岁大妈的手讲价,一晚八十都嫌贵。 人穷,志气不高。 在便利旁边店的打印店务工,主要做点打杂的事,毫无技术含量。 刚到就给他个下马威,今天他应该是不会来招惹词安了。 词安觉着守着这店都快闲到长草了。 与程渝舟约好晚上一起看电影,是新出的爱情文艺片,简单看一下影片介绍,随意浏览着影评,词安认为很符合程渝舟对自己艺术家的自我定位。 她站在门口,正好瞧见步博启偷摸着从打印店里溜出来到街对面的公共厕所方便。 贼兮兮的模样,耳朵后还别着两支香烟,一只耳朵挂一根,略显滑稽。 两分钟后,步博启从厕所拐出来,取下一支烟,点燃。 词安进店里,透过玻璃橱窗观察这个猥琐男。 当事人先在橱窗外站立约两分钟,期间不停地以跳火把舞姿势来回晃动躯体。词安赞:没想到少数民族的舞步也能被神人踏出魔鬼的步伐。 随后走向路边大树,取下第二支香烟,点燃,迷离的眼神,偷瞟路过的女孩子。 他棕色的皮鞋已经破旧不堪,黏在上面的泥巴也分了层,卷了边。头发油腻不似常人形,词安认为这人起码快一周没洗头发。 他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又钻进打印店。 又过了几分钟分钟,溜进便利店。 “李掌柜的,来包烟呗。” “没有。” 词安头也不抬,坐在收银台后面追剧,嗑着瓜子,好不快乐。 “随便给我来包便宜的吧。” “不卖。” 她翻着白眼,继续嗑瓜子。 “你这开门做生意又不卖东西,做哪门子生意,你卖给鬼哦!”步博启属于头铁的那种,早就看不惯李词安,这火气一上来,就恨不得掐死她。 平日里这三姐妹里,闻茜虽然不爱搭理他,但也是好言好语的客套着。叶依斐是鼻子眼睛往天上长的,不屑于跟他说话。只有李词安,高兴的时候对他笑笑,但只限于讥笑,不高兴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顺带挖苦讽刺他。 现在,就属于李词安脾气上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这尊小菩萨,就是看他不惯。 “老子今天就立个牌子在这,步博启与狗不得入内,卖给鬼都不卖给你。” 词安把手机一撂,横指直戳在他眼前。 “姑奶奶,我求求你卖给我吧,等下老板发现我又溜出来会骂我的。”步博启开始服软。 词安努努嘴,“您算命吗?” “什么?” “您算个什么东西啊?” 得,看这阵势,李词安是不会把东西卖给他了,与其在这碰一鼻子灰不如走远点去那边超市买。 步博启咬咬牙,冲出了便利店。 词安翘着二郎腿,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比了个“耶”。 程渝舟按照她发的定位找了过来,在便利店里左瞅右看。 “安安,这么大个便利店,你朋友都没想请个兼职的学生帮衬一下?” 词安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水,眨巴眨巴,“之前茜茜妹有请过个小学妹,被旁边那神人吓跑了。” “神人?吓跑?” “对啊,隔壁打印店有个叫步博启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平日里没个正形,喜欢调戏小姑娘。那个小学妹自己看店的时候,他来买计生用品,你说买套就买套吧,还非要学张益达,买了不拿走……一口黄牙对人家痴笑,说这是你的套。一次两次还好,他变着法来逗人小姑娘,年纪小,面子薄,就辞职了。茜茜妹也不敢再招人了,步博启要是敢欺负我们家茜茜,我和依斐不给他打成晴天。” “打成晴天?” “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程渝舟本就是个爱笑的人,被词安一逗乐,眼角都爬上鱼尾纹了。 “他这名字起得不错。” “是啊,寄予了父母希望嘛。” 相视一笑,坐等关店。 闻茜给词安转账六千,作为劳务费,她说她不知道自己多久回来,希望词安能每天帮她看下店,给周围邻居方便就行了,不要求词安多早到多晚回。 词安没收那笔钱,她觉得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闻茜的房租收的很便宜,今年她也没涨租金。做人嘛,知足就好啦,做朋友呢,肝胆相照嘛。 程渝舟陪着她看了一下午连续剧。 期间有人来买东西,都是程渝舟去接待客户,词安觉得这小日子过得还不赖。 第21章 Chapter.22 乌漆嘛黑·乡村非·Tony! 又是早起的一天,昨晚和程渝舟看电影的时候,主角演的太动情,她被感动到一泡鼻涕一泡泪水,年纪大了,泪点就低了,一看到感人的场面,这小眼泪就挂不住了。 今早她照镜子时,眼睛还是红肿的。 她骑着自行车先到水电气营业厅缴费,再帮依斐买了她想吃的小蛋糕。 从她连续三个红绿灯路口都等待两分钟左右,她便知道今天非比寻常。 果然,当她在开店门的时候发现从拐角处嗖的一下窜出一个影子,奔来一只鸡,哦不,是一个人。还是那身熟悉的衣服,熟悉的油腻头发,她就知道预感是对的。 煎熬且心情复杂的一分钟。 词安决定今天和这个丑陋的骚东西死磕到底了。 记录下他一天的生活,顺便好心提醒下他的老板。该降工资的,该解雇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词安拿了一块方巾,擦橱窗,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让闻茜的玻璃更亮堂,而是搜集步博启的罪证。 她开启录像功能,把手机揣兜里,露出摄像头。 神人拖地。 只见步博启提溜着湿漉漉的拖布,走到店门口开始画大字,左手抄裤兜,右手来回拖动拖把,一地湿哒哒,他也不在意,还吹起口哨。 私以为,此人在家从不做家务,懒到深处自然骚。词安之后会发现,每天早上来都会上演同样的情景,一样的把手揣兜里,一样的拖把,一样的姿势,一样骚动的心。 音乐起:因为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拖地时他总想着手要揣兜,没有老板的监督,没有同事的管束,谁说拖地一定要用两只手,谁说拖完以后还管结果,只要为了心中的浪荡,再骚也不停止脚步。 他熟练地摸出一支烟,棕色的皮鞋将地板踩出了别样的声响,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店外,点燃,深吸一口,啊,燃烧了他年轻又充满渴望的心……他的人生就此得以升华…… 词安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橱窗外静静地当个吃瓜群众。 抽完烟,他走向了对面公厕。 词安打开手机,连上店里的wifi,开始追剧。 整整一个小时,步博启才从厕所里出来,一手提裤子一手接电话。 脑补中…… 不知步博启在厕所里的时候是否在煎熬着,他是否也发出了狮子般的怒吼,在某个瞬间庆幸着多年老便秘终于通畅了。为那一条坚挺的翔阐发大无畏的精神,为它英勇就义而热烈鼓掌。 打住,这一切她没有靠偷听,也没有靠视奸,都是靠自己努力想象出来的! 他又抽上了烟。 词安捏着鼻子把小板凳搬回店里。 透过玻璃橱窗,她发现步博启在干呕,抽烟抽到呕?要不好心地提醒他去看医生?反酸嗳气小心胃肠道问题。 隔壁老板的大奔还没开到这里,只见步博启蹲在橱窗外打游戏。 词安看他几次发火想摔手机,默念阿门。 菜,不是你错误的借口,也不是你输掉的理由,允许你菜,不许你一菜再菜。 随后走到外面大树旁,悠悠地点燃了一支烟。像一只蠢鸡开始寻找内心的宁静,也许是输掉了游戏的复杂心情促使,也许是老板今日还没来得及到店里检查工作进度,总之他无所事事地在外面晃了很久。 她快无聊到睡着,用手拍拍脸,点开微信上“附近的人”,发现亮点,瞌睡消失。 是步博启的头像,怎么认出来的?步博启的微信名就是他名字啊,词安点开他头像,憋不住笑,瘫倒在闻茜的躺椅上。 看看这花里胡哨的头发,这迷醉的小眼睛,这香烟蕴出的光圈,真·非主流。 到如今,她也不好意思隐瞒了,他,就是葬爱家族的亡子,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击溃了所有妄想侵犯他的男人,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亡子,乌漆嘛黑·乡村非·tony! 被自己的想象惊艳到,快笑岔气…… 她不知道明诚此时在科室里快被逼到崩溃。 第22章 Chapter.23 我有女朋友了 “明医生,您贵姓啊……”赵姓汉子谄媚地坐在办公室给明诚打扇。 “大哥,您都叫我明医生了,还问我姓呢。”明诚示意让他停下手上动作,办公室还有好几个医生,这样影响不大好。 汉子嚼着槟榔,左顾右盼,没人注意到他们,但在明诚的暗示下努力压低声音,“明医生,您今年多大来着?” “25岁。” “哎呀,俺就说嘛,看您这么年轻,肯定没老婆。”不知不觉又提高了声调,引得其他医生侧目。 “……” “那俺们上次给您介绍的那个,您看怎么样?” 明诚深吸一口气,停下手上的工作,盯着他眼睛,认真地说道:“赵先生,我真的不需要女朋友。” “那您是看不上?俺再给您换个中不?我有个侄女……” 明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叹气,“我对女人没有兴趣行了吧。” 汉子表露恍然大悟,“哎呀,俺说呢,俺表妹那么漂亮的,您看了都不动心,原来是不喜欢女人啊。” 其他医生绷着笑,装作不在意地继续敲病历。 “我……是的,我不喜欢女人。”明诚心里嘀咕着,喜欢像个男人的女孩子没毛病吧。 “懂了懂了,”汉子理解地拍拍明诚肩膀,“改明儿俺给您介绍俺家侄儿。” “……” 汉子不死心地找出侄儿的照片,往明诚眼前凑。 “明医生,您先看看俺侄儿中不?合您心意不?您满意了俺再带他来见您一面。” “我不喜欢男人。” 汉子思考片刻,贴着明诚耳语:“那俺给您介绍个人妖好吗?”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小声说道:“不用大哥您操心了,我有女朋友了!” “哇!明医生,真的吗?您有女朋友啦……恭喜恭喜,明天俺给您抓只公鸡炖来补补身子……” 汉子得到可靠消息,蹦出了办公室。 明诚有女朋友的消息不胫而走。 科室里炸开了锅。 纷纷聚拢议论。 明医生有女朋友了?明诚居然有女朋友了!完了,碎了一干护士的心,好不容易碰上个前途无量的男医生,还没下手呢,就被挖墙脚了。私下揣测,会不会是叶依斐,近日来他们两个人总是眉来眼去,就差牵个小手亲个小嘴——小道消息非常可靠。又有人递点子,难不成是薛泠,疑似青梅竹马,儿时初恋,再见之时又那么有缘分——点头赞成有道理。还有知情人士透露,某晚上她在河边散步时,看到明诚和一不知名女子举止亲密,如胶似漆,背一路呢,能不亲密吗——疯狂暗示很有料。 喜欢别可爱发夹的实习护士心碎成渣,难过到午饭没吃,躲卫生间里嚎啕大哭,下午蹲在值班室里抽泣,护士们理解她就随她去吧。 叶依斐下午交接班的时候听到添油加醋后的版本,她但笑不语,八成是明诚为了摆脱这群人的纠缠丢出的烟雾弹。 可是,凡事都有个万一…… 依斐决定探个底。 “叶老师……” 依斐转头,看见哭红了眼的小萌妹,她抽抽搭搭地往她身上扑。 “都到下班的点了,你怎么还不走啊,渺渺。” “我……我想问您个问题……” 依斐正想说你问吧,明诚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在护士站找病历。 “叶老师,明医生,你们……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张渺渺抹着泪珠儿,我见犹怜的模样使得依斐心里一紧。 “没有。” “是的。” 第23章 Chapter.24 在一起 前一句是依斐下意识否认,后一句是明诚微笑肯定。 “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急的萌护士直跺脚。 “没有!” “在一起的!” 张渺渺泣不成声,“如果明医生是叶老师的男朋友,那我……我就不会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叶老师和明医生郎才女貌特别般配……” 依斐瞪了明诚一眼,明诚装没看见。 “渺渺,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还有机会哦……”依斐顺手将她的乱发拂到耳后,轻声安慰。 如果非要评选猪队友的话,明诚排第二没人敢抢第一。 猪队友明诚顺势揽过依斐,手虚虚地搁在她肩膀,看向张渺渺,“不小心被你发现了,那我只好承认了。我们是真的在一起。” 止不住的放声大哭。 哽咽着祝福他们,张渺渺提着包失落地离开科室。 明诚继续找病历,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恭喜啊,明诚哥哥。” 依斐转身,是词安。她立在科室的分界点,满脸带笑。 “词安,我们没有在一起。”依斐忍不住辩解道。 词安做了一个鬼脸,挑眉,“波塞冬,我都懂。” 依斐明白词安已经按照她所见所闻以及对她的印象去理解了。 明诚没有理会她们,拿着病历径直回了办公室。 “今天给你做了土豆烧排骨,手艺虽然没你好,但是我也不想你总是在上夜班的时候点外卖嘛。我给你放值班室吧,两个人吃完全是够的,就这样啦……你好好表现……”词安眨眼,用手指比心。 要是她没来撞见这一幕,依斐是不是不会告诉她呢,词安想问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嘟嘴,她将袋子放在值班室里的桌上,便离开了医院。闻茜的便利店还留给程渝舟守着呢,不能耽搁人家的时间。 “这是爸爸对你的爱,么么哒~”抛飞吻,词安蹦跶出科室。 依斐觉得自己再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词安已经相信了她和明诚在一起,她现在也很懵啊,明诚也没想和她解释什么,她感觉自己本应该是个局外人,却被诓进了这个局。 明诚洗过手,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词安离去。 如果刚才来交接班的是薛泠,他可能也会借薛泠来挡这些流言蜚语。 对不住了,叶小姐。 依斐整理好液体,准备好治疗车,今天和她搭班的是王薇,一个话多且八婆的年轻护士。她想到明诚把张渺渺气哭,便自觉头痛,王薇当时在医生办公室整理资料,应该也听到了,她现在都不敢打开手机看科室里的微信群,从刚才就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她不用看也知道她们在讨论她和明诚的事。 把词安送来的饭塞进微波炉加热,她闲来无事摸出手机,硬着头皮看群里的交流。 王薇:(发呆)我刚经历了什么,明医生居然当着实习妹妹的面承认他和依斐在一起了! 钱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路过…… 周思涵:我还以为我有机会呢,没想到明医生这么快就被叶大美人拿下了(可怜) 王薇:(阴险)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护士长蒋晓丹:王薇,今晚是你值班吧,还有时间在这闲聊呢?不过我特许你说一下具体经过。 王薇:【语音消息】 王薇:【语音消息】 吴静洋:(坏笑)明诚哥男友力max~ 周思涵:(委屈)这么霸道又帅气的男孩子怎么就不是我家种的瓜呢! 薛泠:别人家的孩子,在同样的年纪里不仅学历比我高,连女朋友都那么漂亮。 赵梦婷:泠姐别哭,抱抱你。我们坐等他们的喜酒吧! 郑云熙:(捂脸)你们尽管吃明诚哥的瓜,吃对了算我输。 王薇:郑半仙,你又开始预言了?那我们赌五毛,我这个瓜保熟! 钱雯:我支持薇薇。 郑云熙:那天晚上我看明医生背上的人不是依斐,是个萌妹,奶萌奶萌地趴他身上打瞌睡。 薛泠:云熙你见到的是不是明诚哥的妹妹啊。 周思涵:什么!明医生居然还有个妹妹,我要是个男人我一定要娶他妹,做不成情人,咱还可以做亲人嘛。 吴静洋:(擦汗)思涵,你就算是个男人也不一定娶得到明诚哥的妹妹…… 郑云熙:不知道,我不认识,反正明医生当时的模样简直是散发着浓浓的爱的光芒。 薛泠:口说无凭,现在我站队薇薇。 周思涵:叶姑娘出来接客啦~@叶依斐 钱雯:@叶依斐叶姐,我份子钱都备好了,就等你一声令下我们给献上了。 护士长蒋晓丹:瓜吃够了,戏看足了,该上班的上班,该休息的快去休息,别被我抓到你们偷懒。 王薇:收到! 周思涵:好的,丹丹姐~ …… 一干吃瓜群众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隔着屏幕虚与委蛇,依斐不想参与到她们的讨论中,一个女人约等同于三千只鸭子,这一群女人,岂不是都可以开鸭厂了?搞个孵化,饲养,宰杀,烹饪一条龙服务,岂不是赚到盆满钵满? 依斐越看越气,拿着手机踹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 “你到底怎么想的!” 明诚悠悠地转头,平静一瞥,沉默不语。 依斐稳定情绪,问道:“明诚,你为什么要骗张渺渺呢?” 他一闪而过的迟疑落进了依斐眼底,在依斐看来他一直都是坦然自若地面对所有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一定是明诚。 “你就不想给我解释什么?”依斐双臂支在明诚办公桌上,一笑。 明诚挑挑眉,作不解状,“解释什么?难道你没和我在一起看电影吗?” “原来,是这个在一起啊……”依斐凑到明诚眼前,想从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发现一些端倪,“我还以为……” 女子的馨香扑面而来,明诚摆出惯常用的笑容,无辜地点头。 依斐也就不在意了,反正她每天都有瓜给那些没事人吃,她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端来词安做的土豆烧排骨,与明诚共享。 既然要做戏,就做全套,现在,明诚可不就是和她在一起吗? 不仅要在一起吃饭,还要在一起回家,在一起看电影呢。 她大概明白,明诚只是借她挡一阵子,但是为什么他要承认自己有女朋友,那他到底是喜欢谁? 她已经懂了,他不喜欢她。 第24章 Chapter.25 李词女 空荡荡的屋子。 闻茜回家,依斐夜班,只剩词安一人。 孤零零,小可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灯光是暖黄,笼着这间屋子都稍带温度,窗外拂过一阵风,落地窗帘扬起一角,扑面而来的,除了夏天的味道,还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淡淡青草香。 是下雨了吧。 词安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直换台,没找到喜欢的节目,她觉得莫名的烦躁。 一想到明诚已经承认他和依斐在一起,没来由的从心底涌出一阵失落。明明自己应该很开心啊,依斐有着落了,不用再当个海王了,波塞冬要成为传奇历史故事了。明诚是个体贴入微的男人,铁定能把依斐照顾的很好,养得白胖白胖的,说不定过不了几个月自己就得准备当伴娘啦,再过一年就能当姨娘了。 之前她们三个有说过,不管谁先结婚,另外两个人都无条件到场当伴娘,第二个结婚,那就由没结婚的第三个人当伴娘,最后一个结婚……如果可能的话,前两个的孩子就当她的小花童。 词安还打趣过,要是还怀在肚子里可怎么办,或者说闻茜、依斐的孩子都快结婚了,她还是一条哮天犬,狗在她这个年纪早就死到连渣都没了,所以她不能称自己为单身狗了,只能说——哮天犬。 那她可就亏大发了。当了两轮伴娘后,看着别人成双成对,说不定等到她们都儿孙满堂了,她还孤独到终老…… 当时依斐颇为赞同地点头,觉得词安这妮子恐怕真的嫁不出去了。 依斐就快成为自己的嫂子了…… 刚好电视里在播放家庭伦理剧,讲述婆媳大战,妯娌之间的硝烟。 词安凛然,现在的家庭剧都这么强到炸了吗,一幕幕堪比宫心计啊。 看看那电视剧里苛刻的婆婆,一碟凉拌黄瓜都能成为挑刺的理由。再看看三姑六婆八卦的嘴脸,当着面对女主的肚子接连叹气,背地里可劲儿说道。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生不出就一定是女方的问题吗?怎么就不怀疑下那男的有问题呢! 刁难,呵责,成了黑心婆婆的标配,找茬,挖坑,这是大姑子小姑子的专利。 越看越气。 俗话说得好,女孩子嫁的好的标准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再切个频道。 一男一女摆出泰坦尼克号里的典型姿势,“youjump!ijump!” 再换频道。 “全民制作人们大家好,我是练习时长两年半的个人练习生——蔡徐坤,喜欢唱、跳、rap、篮球,music(打响指)” 一个灰白色头发的男人脱掉外套,灰色的背带裤配上黑色上衣,先表演了一段不可言说的花式篮球,而后跳了一小段莫名其妙的舞。 她快看不懂现在的偶像明星了,什么时候这些快分不清性别的人都可以成为全民偶像了? 关掉电视,她觉得再看下去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什么玩意儿。捂着裆部跳舞?自以为很帅吗? 这时,依斐给她传来简讯。 “词安,你以前是不是和我说过你名字的来历,那句是什么来着?是不是言与什么合?” 词安倏然来了精神,手指在屏幕上跳跃,“是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怎么了?” 她嗑着瓜子,再将嗑下来的壳子一个一个地摆在茶几上,跟列阵似的。说到底也是闲的没事。最近两天都在闻茜的便利店里,闲到长草,闲到发霉。她不能理解闻茜喜欢的生活,虽说不是咸鱼,但平淡到比喝白开水还没味道。 清晰的水滴声,是词安的消息提示音。 打开一瞧,“没什么,刚好想起了,自己又记不清楚,所以问问你。” 词安把手机丢到一旁,嗑瓜子,打哈欠。刚才来的精神与回光返照没什么差别。 依斐很久没回消息,词安瓜子也不嗑了,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词安,这是藏头诗吗?是怎么解释的?” 不知道依斐怎么突然对自己的名字有了极高兴趣,她漫不经心地回复,哈欠连天,“第一句言和司拼在一起解出来是词,第二句安去掉宝盖头是女,第三句把芝芙的草字头拿掉,就是之夫的意思。所以连起来,就叫词女之夫。幸好我没叫李词女,不然多难听啊。” 很快依斐又传来回复,“收到,我觉得还是李词女好听。” 她给依斐发送了一个暴打的表情包,李词女哪儿好听了! 词安觉着自己快熬不住瞌睡虫,摸着进房间,站在房门前对着两间紧闭的卧室,轻声说,晚安。 她一接触到枕头,睡意侵袭。 第25章 Chapter.26 披着兔子皮的狐狸 今晚其实是王薇值班,依斐作为辅助值班,是可以休息的。如果遇上什么紧急事,只需要王薇把她叫醒就可以了。但今晚她没什么睡意,在医生办公室写规培手册。 这种手册上的实践报告,体会心得,就是编也能让你编到词穷。规培一年了,作文常年在及格线上飘的依斐开始抓慌。她已经无话可说,每个科室都是差不多的感恩带教老师感恩医院……挠头,努力想出点新花样,如果再这么敷衍,自己会被护理部通报批评的。 又轮到明诚值班,不过他吃过饭便在值班室休息。 依斐坐立不安,到底怎么写。一侧头,明诚桌上的小本本好显眼,他总是在上面写写画画,是不是可以参考一下明医生的心得。 依斐坐到明诚的位置上,现在她也不怕被说闲话,解释也没用的时候,不如欣然接受,还能让那群虎视眈眈的女人从舌尖尖酸到心窝窝,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何乐而不为? 翻翻找找,上面都是些病症的记录,依斐借用了一些处理方法,揉吧揉吧凑出了一篇像样的规培报告,文章末尾再次致敬科室老师以及医院的栽培。 勉强写完这个科室的部分,依斐如释重负。 正想合上他的笔记本放回原位,恰好映入眼帘的是扉页上的小字。 凝神一看,好家伙,好熟悉的句子。 词安上大学自我介绍时就提到过,自己有很深的印象。她同词安确认,自己没记错,反复对比,发现一点细微的区别,第二句“安上已脱”错了,明诚写的是“安上未脱。” 如果按照解字谜的方法来解,第二个字不拿掉宝盖头……整句话连起来应该是——词、安、之、夫! 词安之夫! 一瞬间脑子里风云大作,天雷滚滚,劈得我们叶小姐外焦里嫩,好一阵没回过神。 再次确认,是应该这么解。 不会吧…… “叶小姐,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带着磁性的声音,依斐合上他的笔记本,手掌按住封面,眼神左右飘忽。 别扭地笑一声,“我在写规培手册呢,见你笔记本在桌上就摘抄了一些你本上的东西……” 明诚弯弯嘴角,“是吗?对你有用就好。” 依斐挪到一旁坐下,紧盯明诚。 明诚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托腮笑问:“我脸上有字吗?叶小姐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我在看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 “怎么说?” “看上去倒是人畜无害,实际上内里特别精明,腹黑。”依斐两手交握,食指不住地轻打另一只手背,“你真的是词安的哥哥吗?” 明诚羞赧一笑,舒口气。“是啊,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只是没有血缘。” “你真的只把词安当妹妹来看待吗?” “她一直都是我的妹妹。” “那你择偶标准是以词安为模板来定的吗?”依斐手指扒拉着下嘴唇,另一只手覆在明诚的笔记本上。 “怎么会?叶小姐和词安一点都不像呢。”顾左右而言他,也只有明诚能坦荡荡地反问。 依斐拉过笔记本,指尖叩着封页。 “我怎么觉得你在逃避呢?” 明诚垂眼,睫毛投下的一片阴翳,嚅嘴,但没有说话。 她看不透他。 安静。 两个人在打持久战,看谁先认输。 “明医生,我们来玩个简单的游戏吧。” 第26章 Chapter.27 他的秘密 “什么游戏?” 依斐解释,这个游戏是快问快答,问答期间不能有任何停顿,如果稍有迟疑就算作输了。 “开始了哦,西瓜还是草莓?” “西瓜。” “月亮还是星星?” “星星。” “蓝色还是粉色?” “蓝色。” “阿托品还是氯雷他定?” “氯雷他定。” “李词安还是叶依斐?” 短暂一顿,“叶依斐。” “你输了。” 依斐笑起来,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更开心自己顶包的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是因为别人,她知道最后结果一定会气到跳三丈高,但如果是词安的话,她恨不得原地撒花转圈圈。 “你这证明不了什么,考反应能力罢了。”明诚摘下笔帽,在小本上写着。 依斐唇角一勾,“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证明什么?明医生,你心虚了,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我能有什么秘密?”笔一顿,抬眼。 “都那么坦然地写在扉页上了,你还想撇开说这不是你写的,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别人画上去的?” 带着些许愠怒的明诚,依斐感觉到心里发毛。 “猜出来了?” 她点头,不敢再造次。 “那就打住你的侦探游戏,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继续写着病症病因,认真而专注,仿若刚才他就一直在记录,和依斐从未有过任何对话。 “为什么?” 他叹气,没停笔,将自己当做了局外人一般,没带任何感情地回答着依斐,“如果可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告诉她。” “为什么?!” 王薇探头,只见依斐红着眼,略带愤怒,她赶忙带上办公室门,缩回去安安心心地写护理记录。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很好?很好个屁,你只是个感情上的懦夫,连自己的喜欢都不敢表达,还拖着我下水让我来帮你背锅,有意思吗?明先生,我真的不想参与你的私生活,但请你不要把我和词安搅和在里面,她不仅是我的闺蜜,也是我最亲的人,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她幸福。她遇到你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一撞上就是针尖对麦芒,你除了嘲讽她,端着你高高在上的身段俯视她,你还会做什么?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程渝舟比你能让她更快乐。” “只要姓程的一直对她好,就行了。” 她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个mdzz,他的神坛被他自己掀了,他本该在云端的身段被自己毁了。 搁笔,起身。 “这是上天的安排,老天给予我们最终最亲最疏的距离,让我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可以看着她一步步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听听她的牢骚抱怨,比好朋友更近一步离情人最远,从开始到结束,这样的关系很好……” 她努努嘴,还想再补上两刀,只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明医生,叶姐,41床不见了!” 明诚一把拉开办公室门,“快联系家属。” 41床的女病人有精神分裂症。王薇在巡查病房的时候发现平常晚上都要哼上两句老歌的姐姐今天特别安静,她敲门没人应,推开门,里边没人,连床铺上都没有温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王薇联系过家属,匆匆赶来的是她丈夫,他一直埋怨自己不该在她睡着的时候回家洗衣服,应该在医院一直陪着她。 依斐安慰着病人家属,王薇继续巡查病房。 明诚和医院保卫科沟通后,他往天台上走去。 尽管希望不大,但他还是想上去看看。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他没有撑伞,在高架着栏杆的楼顶空地四处张望。 黑夜里安静到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也许正是因为四下无人,也许是刚才依斐戳中了他的心事,也许是他孤独到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能够促膝长谈的知己。 又在楼道口歇了一会,他才回到科室。 保卫科那也没有消息。 家属陷入无尽地自责中。 他拧着眉头,望着窗外,倾盆大雨里41床能走到哪里去? 第27章 Chapter.28 唱歌的女鬼 词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是听到外面雨滴砸在楼下棚子上的声音颇大,她强撑着起床。 依斐今天没有带伞。 穿上裤子,随意披了一件外套,想着大晚上也没人会注意到,便没穿内衣。放空自我的感觉真好…… 她撑着伞,缩着脖子,将伞面贴在头顶,胳肢窝下夹着另一把伞。 外面的风太大,路灯年久失修,这一长段路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机打着电筒走着。 劲风迎面而来,伞面被吹翻,她一瞧,乐了。倒三角形状,伞骨根根分明。 赶紧给伞翻个面儿,瑟缩着前行。 出租车是到不了这条巷子里的,如果她不送伞去,依斐肯定回不来。 头脑简单的词安忘了叶依斐还能借一把伞或者让她塘里的鱼儿们送她回来。 她迎着风雨举步维艰。 裹紧衣服,她走出了这条巷子。 路上没有出租车,甚至连行人都没有。 赶夜路的李词安,其实是害怕的。她从小就害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每到晚上,夜幕笼罩下来,她便要躲进自己的安全窝。以前总是要开着灯才能睡觉,直到大学后她才因为晚上要被迫熄灯慢慢地适应了。 风扫过,她能感觉到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忽闪忽闪的路灯,她咬咬嘴唇,试图把脑子里那些鬼故事清空。 呼啸而过的风,不肯停歇的雨,还有一个护着伞艰难前行的女孩子。 依稀能辨的歌声,惹得词安驻足倾听。 “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还是在等待沉沦苦海……” 好似是一阵清亮的女声。 等待一个女孩,不就是我吗!词安心中一凛,加快脚步。 越来越清晰的歌声。 大晚上的,吓谁呢! 词安壮着胆子冲路口大吼:“是谁在那唱歌!” 没人应答,词安抚胸口,看来是幻听了。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忽而拔高的声调,让词安吓到窒息。 定睛一看,路口灯下蹲着一个人。 披散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她蜷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忘情地歌唱。 完了完了,小命要交代在这了,我李词安是得罪哪路神仙了,今天是阎王爷来传召了吗?怎么不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女人湿漉漉的头发下掩着苍白的脸,是怨鬼吧,茅山道士怎么说来着,用黑狗血制住女鬼吗…… 词安想尽快逃离,腿却发软地拔不动,在地上缓缓挪动。 路灯下的女人悠悠地抬起头,头发贴在脸上,双眼空洞无神,痴痴地看向词安,嘴唇嗫嚅。 “啊……”词安吓地跳起来,往一边跑去。 “带我回家……”身后是伸着手想扯她衣角的女人紧追不舍。 “救命啊!!!!!!!”词安使出吃奶的劲儿运足气扯着喉咙吼道。 然而并没有人来搭救她这个小学合唱团的高音选手。 “等……等我……” 词安两股战战,软到无力,突然脚尖磕到不平的路面。 在那一瞬,她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脑子空了,鬼故事也终于被赶出去了,看着灰黑色的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 女鬼也扑到她跟前,哭得稀里哗啦。 词安爬不起来了,双腿好似切断了神经,感知不到。她慢慢撑着起身,又扑回地面,本就没有什么起伏的胸在这一起一落之间好像更平了,好心的女鬼还扶了一下她。 她鼓足勇气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女鬼的手,是有温度的。 温热的…… 活生生的…… 人。 第28章 Chapter.29 放飞自我 词安试探着触及她的肌肤,确认眼前的女人是个大活人之后,胆子稍大了起来,伸手拨开了她前额的头发。 定睛一看——苍白的脸,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词安惊恐未定的表情,略带青紫的唇在不住哆嗦着,嗫嚅着。 好不容易才抖出一句词安能听懂的话,“带我回家……”女人抱着双臂在雨中瑟瑟发抖,牙齿不停地打着颤,身上的薄衣早已浸湿,贴在她身上,映出姣好的身姿。 词安站住脚,捡起伞罩在她们俩头上,把外套脱下披在女人身上。 她承认她是心软了,她无法放任一个求助者留在这里淋雨等待下一个人的援助。因为求助的人总会被无情地拒绝,当今社会,最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独善其身大过普度众生,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被所谓的弱者反咬一口。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 “花……花……” “什么花?” “杨……杨……花……” “杨什么花?” 女人含含糊糊地回答着,词安也没听懂她究竟在说什么。把另一把伞递给她,随即给依斐打电话。 “依斐,我在巷口出来的十字路口捡到了一个女人,怎么办啊?”她刻意压低声音,“好像精神上有点问题……” 雨水嗒嗒地落在地上,已经接过去的伞直接被她丢到了地上,以及她空洞的目光,词安早已察觉到杨春花精神上有点小毛病了,她不敢刺激这个女人…… 依斐惊喜道:“什么?你问问她叫什么!” “她刚说她叫杨什么花,我没听明白啊,她表达不清楚,要不我先报警吧。” 词安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颤抖又惊喜的浑厚男声,“不用报警,她是人民医院骨伤科41床的杨春花,是我老婆,美女能不能麻烦你送她到医院来?” “行吧……” 正巧她也要去到那边给依斐送伞,路上捡了个依斐的病人,也算是特别的缘分。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正好又是举手之劳而已,词安哄着女人稳住她的情绪。 她一路护着这朵神经质娇花前行。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战栗,时而轻哼两句老歌,时而嬉笑怒骂,词安觉得这一段路走得太累。 到了医院门口,杨春花的老公揽过她,连连致谢,词安得以解脱。 随着夫妻俩等电梯,到达骨伤科。 依斐瞧见她来,笑着迎上来,她知道,这时候出现的词安定是来给她送伞的。看似粗枝大叶的词安总在这种时候特别暖心,她常在想,词安若是男儿身,自己怕是早倒贴黄瓜二条嫁过去了。 接过伞,她欲开口,却听到明诚在身后轻咳。 “明医生是哮喘犯了吗?”词安嗤笑一声,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依斐读出了他的口型,两个字——保密。 这个秘密,是她找到的答案,但是当事人不愿意说,自己也无能为力,帮别人的人生做主这种事,叶依斐做不出来,她选择沉默。 明诚见依斐没有把他的事情抖落出来,长舒一口气。 从他确定自己对词安的感情到现在,他一直不敢表白。主要是他感觉没到合适的时间,这个时间一定是要在他认为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的时候。其次还因为,词安不喜欢他,那天晚上已经试探过了,词安不喜欢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他去表露心迹只是徒增大家的烦恼,甚至连哥哥这个身份都要从词安的世界里抹去。 杨春花夫妻自行回了病房,明诚本该顺理成章地给杨春花进行基本检查,他意味深长地瞧了词安一眼,从值班室里取了他之前留在科室里的外套扔到词安的头上。 “穿上!” 明诚斜睨她一眼,扭头进了病房。 她慢吞吞地穿上,吐吐舌头,不知道明诚怎么又抽风了。 依斐将她拉到办公室,悄声说道:“你是不是又在放飞自我。” 捂胸,愕然状。脑子像是被人投了一颗深水炸弹,轰得一声炸了,她忘了,她竟然忘了…… 她出门的时候是披了外套的,见杨春花更需要所以把外套给了她…… 那刚才明诚是注意到她凸起的那什么,所以才把外套丢给她…… 虽说她好像是一马平川,但总归是有那么一点弧度的…… 感觉被视奸了,感觉被迫失身了,感觉赤果果地被别人看光了…… 完了完了,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词安只觉自己晚节不保,呸呸呸。 她陷入了深深的怨念之中。 再见到明诚,狐狸安成功红了脸。但不改他们冤家路窄的气性,不出两分钟又开始了唇枪舌剑。 今晚的风很大,楼下的蓝花楹似喝醉的人儿一般左摇右晃随风飘摇,依斐只觉心事重重,压到透不过气。 她与词安四年同窗同寝,一年合租,五年的交情,彼此交心,同喝过一碗泡面汤,在同一个盆子泡过脚,挤在一张床上聊未来,暑假的时候喜欢跟着词安回家乡在后山下的小溪里摸鱼,寒假的时候去她家蹭香肠腊肉,甚至……守岁都和词安在一起。 而她与明诚认识不到一月,本想收他做塘里的一条胖头鱼,扩充海域。他有才华,有学历,为人谦和可靠,重点是帅,正好符合入塘子的标准,所以她打算适时收网让他变成展览墙上的一枚印章。 词安和明诚的关系忽远忽近,名义上的兄妹,实际上见面就掐架跟命定仇人似的。如今哥哥不再是那个心无杂念的哥哥,刚好这件事又被她知道了,她放弃了捕捞这条鱼,想做成鱼汤献给词安,但胖头鱼不乐意了…… 她渐渐看不明白,明诚刚给她发的消息句句都是恳求,她握着手机回望正在与明诚斗嘴的词安。 兴许只有词安看不到明诚眼底的情谊,闻茜之前也和她提过她的胡乱猜想,当时她还不相信。看来在惊涛骇浪里遨游过的海王也有在小江小河里翻船的时候。 如今想来,他从来都是坦荡荡,毫不遮掩,只是大家都被哥哥这个身份糊弄了,自行代入人物角色。 依斐吸溜着鼻子,眼睛竟有些发酸。 第29章 Chapter.30 我跟你比 这几日词安和程渝舟打得火热。 周末词安挂了休息提示牌,关了便利店,他带着她去水上乐园玩,为她拍了很多水花四溅的照片,两个人站在儿童乐园里傻笑。 而后又给词安制造了一场小型烟花晚会,写了一张明信片,内容是“明年今日我还会和你在一起看烟火吗?”逗得词安咯咯直笑。不得不说程渝舟是个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男人。 他给自己租住的小房子里安了投影仪,领着词安看电影。当然,什么也没发生,在这方面,程渝舟是相当的君子。 今日程渝舟本想带词安去吃城北那家网红串串,但依斐捷足先登。 明诚的讲课很成功,科室里给明诚补办了一场接风宴,顺带满足科室男女单身青年的请愿,同时庆祝七夕,允许自带家属,男女不限。堂妹表哥这种关系的非常欢迎,叔叔阿姨们也可以来分一杯薄酒,说不定就成了某位的夕阳红对象了? 待词安和依斐匆匆赶来,已经算迟了。 大型相亲会现场,明诚身边的女孩子格外多。 依斐清清喉咙,众人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明诚身边的女孩都散开入座。 “正牌”女友都来了,狐媚子们还敢翻天? 依斐拉着词安找了个角落坐下,并没有同明诚一桌,因为明诚那桌上不仅有护士长蒋晓丹,还有秃头主任曹治。 虽然主任是有说过可以带上叔叔阿姨,但席间基本都是闺蜜,哥们儿,沾亲带故的表姐妹、堂兄弟。 他的夕阳红梦想破灭了,粉色的泡泡在一瞬间被残忍地戳破了。 曹治简单地说了两句,感谢各位医护人员对科室无私的奉献,感谢明诚如此完美地完成了这次公开讲课,为庆祝七夕,特举办了这一场小聚会。 依斐不禁嘀咕着,如果不是为了钱,谁奉献呢。 词安倒没听进去,悄悄顺了一只鸡腿到碗里。 等到一声令下——主任举杯。 众人都起身捧酒杯,唯有词安夹起鸡腿。 周围的目光怪怪的——没事。 周围开始交头接耳——那又如何。 李某人对自己的壮举没有自知之明,垂涎欲滴地望着鸡腿子,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依斐扯扯词安的衣角,她突然清醒,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蠢事。撅起嘴放下鸡腿,无奈地举杯。 “叶护士,这位是?”曹治被词安的举动逗乐了,他本是一个随和的小老头,如今词安这一放一举,使得他脸上的褶子都可以夹死蚊子。 依斐苦笑,“这是——” 还没说出来,曹治自顾自地接着:“瞧她这么小,是你侄女吧?叶护士这可不行啊,怎么能把小侄女带来相亲,就不能让人家好好读书了吗?” 众人哄笑。 词安瞪着无辜的小鹿眼,讨好地笑着,“这位阿伯,我是依斐的闺蜜,我成年啦。她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见见像您这么有气质的男人,免得以后见到别人笑一笑就被随便拐了去做童养媳……” 众人再笑。 曹治兜不住自己的笑意了,眉眼弯弯,慈祥的小老头。 只有明诚黑着脸,别人笑一笑?被随便拐去?童养媳?也只有她能想出这种事,要是谁那么容易就拐走这只小狐狸,那真的可以称作是神。 干了这杯酒。 大家开始挑拣说评菜品,这道木耳炖鸡火候正好,汤汁浓郁,炖至发白,鸡肉细腻又有嚼劲,饮下一碗汤,再拣几个木耳蘸上特质酱料,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依斐面前是一碟拍黄瓜,若是只有小年轻们在场,定会大做文章调侃一番。碍于主任和护士长都在,大家只能赞叹道,青绿的黄瓜切成粗条,可以蘸辣椒,可以蘸醋碟,两种都蘸上一点,入口先感受到味蕾顿开,黄瓜清新的香味弥漫开来,还带着醋的酸甜味。 胡萝卜牛肉丝,胡萝卜丝同牛肉丝几乎同样粗细,橙红色和褐色交相辉映,菜上搁一些芫荽,洒些许干辣椒粉,吃时再搅和均匀,馨香立现。 寻常的家常菜在你一言我一语之间竟成了佳肴美味,都说众口难调,但大家似乎在领导面前表现出极高的兴趣,你若是先行一筷子我定要立马补上一勺,好似害怕别人争抢自己错过了人间至味。 此宴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 曹治很满意这样的局面。 他带着一众医生给护士们敬酒,感谢她们辛勤的劳动,积极的配合。官方场面话倒是说的挺溜,官腔一打,蒋晓丹扯出护士能分得更高的绩效的话题也被糊过去了。 老油条是不会正面回应这种露骨的问题,他们总是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把场面圆过去,在至关重要的利益问题上选择跨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是领导们的一贯作风。 蒋晓丹不止一次提出这个问题,但曹治总能轻而易举地避过去,这次如是。 蒋晓丹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去,曹治见席上没有所谓追求夕阳红的阿姨也离场了。 老年组的人以及夫妻档用过餐之后接二连三地退场,剩下一群小年轻。 现在才开始真正的狂欢。 大家自行圆成几桌。 医生和护士各坐一桌,词安作为曾经的护士,稳坐在依斐身旁。亲友团们也圆成一桌开始插科打诨。 医生那一桌子,平日里每个都是那么正经,救死扶伤毫不含糊,但在这种轻松的聚会上,他们也想出了好些法子来逗乐。护士一桌也顺着这气氛和他们开着玩笑玩着游戏。 亲友团也因为这被炒热的气氛玩了起来,开始自行配对相亲。 你看我——有车有房父母未亡。 我看你——楚楚动人温婉贤淑。 他们自己筑成了透明的堡垒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 小易医生出了个馊主意,让“酒量最好”的人去挑战隔桌护士。明诚被他们现场封为“酒神”的人自然是逃不过了。 为什么要封他为“酒神”?因为从没见过明诚喝过酒,如今有个机会展示他的酒量,顺便可以探探他的底,而他在医生组里面算是一个小神话,年轻的医学博士,洁身自好没有黑历史,所以勉强让他当一回酒神。 平时一条战线的同事兄弟们端起酒杯推着他去隔桌,大家纷纷举杯庆贺着,为他到医院的初战告捷。小易医生说了句:“你们哪个美女今晚敢和我们酒神吹瓶子,我就给她买一个月酸奶,喝吐为止!” 众人开始起哄,明诚原本以为这个游戏是玩不下去的。但是她直愣愣地站了起来,和先前举着鸡腿碰杯一般豪气,拿起桌上一瓶未开的啤酒冲着他说:“我跟你比。” 第30章 Chapter.31 我好想你(明诚篇) 明诚不禁蹙眉,他是真没有想到会是她,他原以为依斐或者薛泠会站出来解围,但不知道为什么词安憋了一口气要和他一较高下,他只好硬着头皮拿起酒瓶与她碰杯。 喉头不断滚动,他本就没有争个必赢的心思,而且他酒量也不过三两杯,他想先投降,让词安赢个开心。 直到她重重地将酒瓶放在桌上,笑着说:“你输了。” 他只得笑笑,都不用让她,他忘了词安是那么一个要强的女孩子。 心里没来由的开始有些烦躁。 一片掌声里,她出去了。 明诚不顾众人的目光跟了上去,依斐欲言又止,身后传来一片“啧啧”声,以及依斐和薛泠解释道词安是明医生的妹妹。王薇指着词安的背影问郑半仙的掐指一算现在有没有结果了,郑云熙似是而非的嘀咕着自己也不清楚词安是不是她那天晚上看到的萌妹。周思涵抱着吴静洋的膀子来回晃着,哭唧唧地羡慕明诚哥的妹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出来,也不想去管吃瓜群众嗑的是什么料。 看着她走进厕所,他背靠着墙壁,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刚才灌下半瓶已经是极限了,胳膊上都开始起红点点,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直到卫生间里传来水声。 她目不斜视地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明诚眼前,明诚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按到墙上,然后带着以往的讥讽对着她问道:“你就那么想喝酸奶?想喝到吐?” 她没有回答,奋力地想甩开了他的手,小脸皱成一团,“你弄疼我了。” 明诚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手上收了点劲,拉着她一路走到了河边。 “吹吹风,醒醒酒吧。”然后别开脸不再去看她,明诚把手藏在身后,怕词安注意到他的手臂。 天上还在飘着小雨,淋在他的脸上也无心去管,他需要平静下来,像以往那般淡定。 当他转过头时,她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望着天。 他心中搁着一个天平,两边分别放着理性和感性,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处理的很好,而看到这一幕,像是一边的砝码突然加重,天平瞬间失衡,偏向了情感那边。心中的痛楚如洪水一般冲击他最后的清醒。 走到她身边,坐下,拥她入怀。 动作一气呵成,而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清醒在这一刹间荡然无存。 “对不起。” 说出了口,他才感觉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什么,是为拼酒吗?可那是她自己应战的。是为捏痛了她的手腕吗?也许吧。或者说为了自己这颗暗昧的心?可能是。 她靠着他,他能感受到肩头的湿润,带着点温热,淌进了他的心底。 从来都是随时间一起流淌,以流淌的速度,慢慢喜欢她。 他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在这个夜幕降临街灯瞬亮的河边,一直都在云端俯视众生的明医生第一次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两个人都没任何言语,静静地靠在一起。 过了一段时间,手机震动,他轻轻扶起她身子,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小易医生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了他耳朵里,欢快地说他们要准备去ktv了,让明诚赶紧带着他的妹妹过去。 他的妹妹…… 他将手机放回裤兜里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擦干眼泪,扬起了笑容。 和刚才倚在他肩上恣意痛苦的女孩仿若不是同一个人。 他见过词安很多种模样,独独没见过她哭得这么难受,上次她在沙发上哭泣也只是那短短几分钟的事,这次…… “走吧。” 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看着她有些不稳的步子,却不敢去扶。 回到大队伍中,词安和他也拉开了距离。在偌大的包厢里,明诚选择了和小易医生他们坐在一边,看着她和依斐窝在另一边的角落里。 年轻医生们也是爱玩闹的,接连碰杯,嘶吼着各式各样的新老情歌,还有的喝上头拉着平素暗恋的小护士一起对唱。一轮接一轮的骰子游戏,明诚都没参与其中。 当小易医生怂恿明诚去唱歌,王薇她们几个开始造气氛,明诚也无法推辞,就接过了话筒。 点了首苏打绿的《我好想你》,不知何时他的思绪回到了那年。 他离开家乡去外省上大学的时候,词安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站在车站门口望着他进入检票口,他再回望时,词安早已走了。 她从不会为他回头。 只有他无数次地回望,每次都只看到她决绝离去的背影。 听他唱到“我好想你好想你却不露痕迹……” 躲在黑暗中的词安想努力看清他的眼看清他的表情。旁边的依斐突然碰了她一下,说:“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在哭什么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词安一头雾水,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是湿润的。 词安一脸苦笑回答说:“没哭啊。好像只是流泪了而已。” 依斐又问:“有区别吗?” 词安想,我也想知道区别在哪儿。 又喝光了好几箱啤酒,捱到了散场。 老天爷似乎并不眷顾这群才度过了一个欢愉的夜晚的年轻人,从小雨转到了大雨,打得大家脸生疼。 明诚借了小易医生的伞,走到词安身边遮住她单薄的身子,她今天穿得好漂亮,心里又开始新一阵的失落。 等待她接完一个电话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词安?” “不用了,谢谢。”她拒绝了明诚的好意。 真要如此吗? 一阵风吹过,明诚的身子有了些许颤抖。不知道是被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了还是这天气真的让人觉得明明是夏天却像是处在秋凉的时节。 一个小跑着的男人胳膊夹着一把伞,到了词安身边撑开伞罩在她头上,“走吧。” “嗯,”她冲那个男人笑的璀璨如星,然后看向明诚,“再见。” 明诚与程渝舟客套地寒暄了两句,把伞还给了小易医生。 现在词安已经不需要他了……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开始感慨,那把伞好小,程渝舟将伞往她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让自己大半个身子处在大雨里,却还对她温柔地笑着。 明诚靠着墙,只觉脑袋昏沉,胸闷。 依斐察觉到他的不适,扶着明诚拦下了王薇她们,抢了第一个路过的出租车,询问明诚的地址,带他回家。 她一路扶着明诚,一直到他家,明诚瘫在沙发上。 依斐给他沏了一壶茶。 捧着杯子,明诚拿起手机,点开与词安的对话框,输入:词安,你还好吗?有淋到雨吗?记得吃点药以防感冒。喝点热茶吧,醒酒。 想到词安在包间里还和依斐她们几个喝了不少。 然后他自嘲地想了下,怎么会淋到,于是改成了:你还好吗?喝点热茶醒酒记得早点休息。 他再次耻笑了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关心,最后发出去只有一句:你还好吗? 明诚丢下手机冲进卫生间,打开热水,任由身上的雨水和着这滚烫的热水一起流淌,然后分不清脸上热乎乎的液体是什么,嘴角不自禁地撇下,镜子里的他好不狼狈,滑稽的表情,滑稽的关心,滑稽的低吼,还有滑稽的自己…… 第31章 Chapter.32 我好想你(词安篇) 对于依斐的邀请,其实一开始词安是拒绝的。 她知道明诚也会去,毕竟春风得意的科室新星,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他。 自从那天目睹了他承认依斐和他在一起,她就开始疏远他,他的电话,她接起来三言两语就掐断了。她不想自己给明诚和依斐之间造成嫌隙。 词安是个敏感的孩子。前几日晚上她给依斐送伞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她一边和明诚进行日常斗嘴一边观察依斐,依斐站在阳台上远眺,沉默得不像是依斐了。她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处在中间会让他们相处起来很尴尬。 可是不得不说,她知道明诚和依斐在一起之后,很多东西开始变了。程渝舟对她的好,她也渐渐明白,她不再是之前那个恋爱白痴了,她懂得程渝舟的心思,但她认为自己不能回应。或许是自己的心不放任自己的感情。 她的心,本该在那里不偏不倚,如今,似有什么引起了翻江倒海的侵袭,她知道自己真的是变了。 而依斐这几日的旁敲侧击,她又有些懵,是依斐在暗示自己什么?搞不明白。 她不想碰到他,她认为那样会让彼此都觉得尴尬。但自从明白自己的心之后,总是有一股感觉驱使着她,心里有个人在说:去见他去见他,我知道你想他。 那么,远远的看一下他,还是好好的当他妹妹,就好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去了,在这之前她做了许多准备,在家里试了不知多少套衣服,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像是鬼迷心窍般想让他注意到她,想让他觉得她变了,她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害的李词安了。依斐的轻咳吓退了那一群想和明诚分享朋友圈的女孩。 不知是她装扮的太过用力还是心理侥幸觉得他很在乎自己,她总觉得他的目光从她进来后就一直追随着她,她和依斐坐在一起,完美地避开与他同坐一桌。 她的余光也一直瞥着明诚,甚至没意识到大家举杯同庆的时候她夹着鸡腿。 主任的偶然问话,她也借着巧劲儿成功糊弄过去。大家笑笑,自己也笑笑,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叽叽歪歪的讲话,假情假意的酒过三巡。 走了很多人,只留下单身的他们。 医生和护士的分桌,以及单身家属的抱团,词安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拽着依斐不离开,依斐给她找了个曾经是护士的理由让她稳坐在护士这一桌。 于是她在大家的笑脸之下一杯接着一杯的碰着。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可她就想这么放任自己一回,隔壁桌的医生们玩起了游戏,虽然他没有参与,但气氛渐渐蔓延到了她们这桌。 小易医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忽悠着大家给明诚安上了“酒神”的称号,兴许是年轻男孩子之间的暗自比较,他们让明诚挑战护士桌的女孩子。 她看着他走向她们这桌,一群男生围住她们,家属桌没动,沉浸在与世隔绝的桃花源里。 很多人都站起来干杯,小易医生起哄说:你们哪位美女今晚敢和我们酒神吹瓶子我就给她买一个月酸奶,喝吐为止! 词安不知道明诚的酒量如何,她怕有人会故意把自己灌醉赖上明诚或者给明诚添堵。她在众人的目光下刷的一下站起来,拿着酒瓶子对着他说:我跟你比。 明诚的剑眉微蹙,没有说话,只是和她碰了一下就仰头喝起来。我一鼓作起先于他喝完把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说了一句“你输了”,他放下瓶子微微一笑,像是轻蔑一般,她讨厌他这样的笑容。 他总是那么轻视她,他那个笑容像极了她做不出物理题的时候他在纸上轻画几笔便解出来,而后对着她龇牙咧嘴。长大了,也收敛了很多,他不会再那么张牙舞爪,只是换了一种委婉的笑掩饰他内心的嘲讽。 她在一片掌声中去了厕所,从厕所出来才觉得自己头有些晕走路有些摇。 她想,自己今晚真是用力过猛了。 何必担心他,还这么坑了自己一次。 摇摇晃晃走出来发现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词安故作淡定的想要从他面前走过。谁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按到墙上。 他朱唇轻启,如果说男人也可以称作朱唇的话,冷冰冰地问“你就那么想喝酸奶?” 词安忍痛甩开他的手,说“你弄疼我了!”他没说话拉着她就往外走,一直走到河边他才放开她的手,说:“吹吹风,醒醒酒吧。” 她只觉得头昏脑胀,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撑着头看天。 大家都没有说话,一片沉寂,世界怎么就这么安静呢? 忽然他走过来坐下一把拥她入他怀中。 这动作一气呵成让她来不及反应,她没有动,只是听到他的叹息和心跳,还有沉重的一句“对不起。” 是为了弄疼她的手还是强行带她到河边上? 她已无力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他任由词安泪如雨下,不劝慰不呵责。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电话响起,是医生们在催他们回去,词安擦干眼泪站起来努力对他挤了一个微笑,说:“走吧。” 直接到他们定好的ktv,一个大大的包房,他坐在头,她坐在尾。 距离远的让人心寒,记忆中的他无所不能,他读高中艺术节表演的时候还被班主任安排去独唱过,那时候的词安悄悄潜入他们的高中,站在最后面的课桌上,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然后一个接一个点亮了手机,给他营造了一场个人演唱会的迷妹海洋。在他唱完之前词安已经潜入人群溜走了。 医生们玩着游戏,她听到小易医生在和他说话,是让他随意点,再唱首歌。护士们高涨的热情让他不能推却,便起身去点歌。 词安起身去了厕所洗脸,出来的时候听到他唱“我好想你好想你却不露痕迹……” 黑暗中,词安想努力看清他的眼看清他的表情。坐在一旁的依斐突然碰她一下,说:“那么高兴的日子你哭什么呀?” 词安一头雾水,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是湿的。她一脸苦笑回答说:“没哭啊。好像只是流泪了而已。” 依斐又问:“有区别吗?” 词安想,她也想知道区别在哪儿,区别是她没有出声,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样望着他流泪。 她以不舒服为由躲在角落阖上双眼靠着沙发静想着这些年。 她没有再望他的脸,他的眼。 她怕她会再次痛哭一场。 站到他跟前去质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告诉自己,要忍,你的自尊不允许你这么做。 终于等到散场,她拨通了程渝舟的电话,让他来接她。 明诚走过来问词安需要他送她回家不,词安拒绝了。 她不想在路上和这天一样下着大雨。 程渝舟来的很快,她礼貌的跟他道别。 程渝舟送词安回家了,坐在沙发上捣鼓着手机,依斐一直没回家。 词安的qq上一直设有一个特别关心。 那是她打心底里不愿放弃的人,是,她承认,她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 就在那天夜里,那个熟悉的铃声响起。 是明诚说,你还好吗?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打着颤儿,窃喜。 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输入了一长段话,想想现在依斐在他身边陪着他吧,又删去。 再输入几句问候的话,好像也不怎么合适,又按下了删除。 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嗯。 程渝舟敲门问词安需要喝热茶醒酒不。 词安没有吭声,程渝舟以为她睡了,带上门回家了。 在黑暗中,词安静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想到了明诚,想到了依斐,想到了他们之间,想到了他的情歌,想到了种种念念不忘却又扎得心生疼的曾经。 她以为明诚会一直作为她哥哥陪在她身边,永远都包容她的小脾气,不用担心有一天他会离开。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些细雨飞花的曾经,那些似水流年的过往。越到最后,越是留不住。 什么都留不住。 她没有再等到那个熟悉的铃声,她只听见了一个不要脸的女孩子的哭声。 第32章 Chapter.33 奖状 明诚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 “要茶吗?”依斐弯腰提起矮几上的茶壶给他倒上一杯。 直到依斐把杯子递到他眼前,他仿若才回过神般应了声,“不用了,谢谢。” 明诚看了看手机,词安有回他的消息。 一个“嗯”字,他不禁自嘲地笑笑,什么时候这么疏离了?还是之前一直和自己斗嘴的词安比较可爱。 “明诚,你有最近几期的医学期刊吗?我想借来参考下。” 明诚指指卧室,“里面有个书柜,你可以挑几本带走。” “你房间里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万一我给你翻坏了或者什么东西翻掉了呢?”依斐踮脚拼尽全力伸手去够顶上那本《当代医学》。 明诚走进卧室帮她取下,然后对她浅浅地笑笑,“叶小姐,你随意。” 仿佛明诚又回到了初见时,话不多,为人谦和安静,笑容永远是礼貌标准的。 “好。”依斐不客气地应着,接过他递过来的书。 依斐捧着《当代医学》,又抽出第二层的几本期刊,没拿稳,散落在地。抖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 “女子1500米第二名”署名是李词安。 依斐心中一怔,这不是词安提到过的失踪的那张奖状吗?怎么跑明诚这来了……莫不是…… 明诚恍然抢过,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笑起来,笑到嘴角有些发酸。 抱着书走回客厅,依斐心里了然。 明诚收好奖状带上房门,从冰箱里取出两听啤酒,递给依斐。 她饶有兴味地坐在沙发上静等他开口。 明诚抠住拉环用劲扯开,然后猛地灌下一口,又是酒的滋味,还是那么难喝。 他的体质很奇怪,可以少酌白酒,但喝上几口啤酒就会过敏起疹子。 他没有再逃避自己身上蹦出的红点,同样,也没逃避那张奖状的事。 他打开电视,调低音量。 拉上落地窗帘,开空调,调温度。 明诚舔舔嘴唇,目光瞥向别处。 “这是词安的奖状。”好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依斐听。 依斐抱着易拉罐任他发挥。 “这是词安唯一一张运动会上的奖状,”他又灌下一口,“她是被班主任点到去参加运动会的。尽管她不乐意,但她还是尽力去做了,我翘课回来,看到她拼命地奔跑,她一直都是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得到奖状后她随意地塞抽屉,而我,一个大学生,竟然偷偷潜入初中生的教室,只为了偷别人的奖状。还有啊,有个小学弟给她写了一封情书,也塞在抽屉里,我顺带拿走了。倒也是个妙人儿,字里行间的缱绻情意。我真不知道词安读到这封信会怎么样,是不是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到别人的怀里,我真的……太自私了。” 他尴尬地笑起来。 依斐没说话。 “叶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人很好笑?” 依斐放下酒瓶子,正视他眼睛,“并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爱……太安静了。” “每个人爱的方式不同,我不奢望她能懂。” 依斐又道:“你没想过跟她告白吗?” “我……”明诚眸子里的光暗下来,扯扯唇角,“她是我妹。” “你姓什么她姓什么,哪门子的妹。” “她是我妹……” “没有血缘没有亲属关系,这样的兄妹当的了什么真!” “她是我妹!” “你是不是觉得一直强调这句话你就可以压住跟她表白的冲动,你借由我来造自己的安全屋,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想法,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你是不是以为你光靠这句话你们就可以一辈子相安无事!” “没有!”他猛地站起来,又像泄了气一般跌坐在沙发上。 依斐第一次见明诚情绪波动这么厉害,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明诚,她甚至觉得明诚随时会一拳打在墙上使自己清醒。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想从里面看出一朵花来。 “我们现在这样……好像很好。” “是吗?”依斐一口气灌下瓶子里所有的酒,不知道是和自己赌气还是在怒明诚的不争,“我想,你还是正视一下自己的内心……因为……” 她轻叹口气,顿了几秒,“因为词安……喜欢的是你。” 一脸愕然的明诚,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这种极为复杂的心情,已经找不到言语形容。 似死死攥着丢了一颗扣子的旧衣服,曾喜欢,也一直喜欢。 似儿时扑进河里摸到第一只螃蟹,想与人分享喜悦,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似被农人追赶却不肯放手的青橘,明知道酸涩,却不想放弃。 词安总说自己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这话说来,就像不懂酒的人只知酒可以迷魂,千百种酒水穿肠过也只不过换得一句辛辣爽口。 明诚一直想告诉她,于万千人之中可以分辨你刹那转身时候带起的微风,你在我心中,是不同的。 “是……吗……” 明诚感觉喉头一紧,快不能言语。 他有千言,他有万语,此时却不能发出其他声音,似命运扼住了他的喉咙。 无法声嘶力竭,无法浅唱低吟,无法为了这一刻的欢喜向远方怒吼。 “她……和你说过吗?”明诚满怀期待地看着依斐,不放过她一点表情变化,想从中找到判断真假的证据。 依斐潇洒地完成了抛物线丢易拉罐,准确命中垃圾桶。 “如果她不喜欢你,不会那么在意我和你。如果她不喜欢你,不会怕你被别人坑,主动站起来和你拼酒。而且,因为你拿我作挡箭牌,最近她和我都有些疏远了,可能是在害怕伤害我,还有让你为难……” 沉默。 依斐说天晚了,得回家了。抱着借到的书,不让明诚相送,自己离去。 她没有忘记,明诚书桌上的照片,是词安高中毕业时的独照,她有在朋友圈里看到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要互相折腾。 但是对自己这个狗头军师以及实力助攻,她是非常满意的。 点开手机上的日历,看到近期的待办事项,依斐觉着,自己也有些累了。 第33章 Chapter.34 闻茜归来(一更) 当依斐掏出钥匙旋开屋门时,只听得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 伴随着低低的抽泣。 她放下手里的书,敲敲卫生间门。 水声戛然而止。 “词安,出来吧。” 里边的人在拼命做深呼吸,竭力想平复情绪。 依斐再次敲门,手放在门把手上,随时想要扭开,“词安,我有事和你讲。” 词安一把拉开门,指腹还不住地拭着泪痕,眨眨眼,冲依斐咧嘴一笑。 这一笑,没有维持两秒,她的嘴角又垮下来,伸着胳膊要依斐抱抱。 依斐叹口气,搂住她,轻笑一声,“谁惹你了?我们的钢铁小强李词安居然也会掉眼泪?流水的绿茶婊,铁打的李词安啊,怎么现在哭哭啼啼的跟林黛玉似的。” 小拳拳捶捶依斐的后背,词安娇嗔,在依斐怀里肆意撒娇。 时间若是静止就好了,可惜墙面上的钟表嗒嗒响着,提醒她们一分一秒。 她收起了她的眼泪花。 依斐和词安并排坐到沙发上。 依斐本是单纯地伸手揪一下词安的脸蛋儿,她的脸是有些肉肉的,q弹嫩滑,再捏捏,感觉还不错,侧过身子,手上动作由捏变为揉,搓,拍…… 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摸脸行为。 词安瘪嘴,几次三番想开口,又把话咽回肚子里,一边是五年来的知心闺蜜,一边是最近几日才想明白的人,她怕她的话一脱口,就把三个人的关系搅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然而依斐已经看穿她的小心思,贴在她耳边吹口气,词安一抖,依斐越发蔫坏了。 “我没和你的明诚哥哥在一起。” 一愣,一怔。 眼里的小星星汇成了浩瀚星河。 但词安还是下意识地否认她。 “你在骗我。” 依斐抓过桌上开封过的薯片,塞了两块在嘴里嚼,不急不忙地说:“如果说我们在一起看电影,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工作,也算是你想的那个在一起的话,我无话可说,那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词安噘嘴,抢过薯片,猛塞一把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在暗示我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陈述事实。” 沾着香料的爪子伸向了依斐,将她摁倒在沙发上。 词安压在她身上,直视她的眼睛,嘴里还未咽下的薯片渣一不小心喷了出来,“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个。” 只见依斐嫌弃的翻着大白眼,喉咙里嗬嗬两声,作濒死状,“你快压死我了,你这头一吨重的安猪……” 词安翻身下地,趴在沙发边上静待依斐开口。 但依斐却装作看不懂词安期待的眼神,忘我地玩上了手机。 看看新闻,刷刷微博,再点开每晚必追的连续剧。 词安的手搭在依斐的胳膊上,眼里满是期待,完全没有刚才的低落,如果她身后有尾巴,那一定会使劲儿摇,摇到依斐面前,摇到遮住她手机为止。 小狗样的词安,逗乐了依斐,依斐放下手机搓揉着她的小圆脸。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词安眼巴巴地等了好久,听到这句话,腾得一下站起来,又压到了依斐身体上,魔爪不停地挠着她痒痒,手不停嘴不歇,不住地说着,“看你还坑我,看你还坑我……” 依斐咯咯的笑声和词安气急败坏的低骂,充斥着整个房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开了。 行李箱轮子落到地板上的声音,使得词安和依斐停下嬉闹,齐齐看向大门。 是闻茜! 优雅的迈了一条腿进屋。 她身着白衬衣,小脚裤,脚蹬高跟鞋,站定在两个死党面前。 闻茜瘦了,眼睛下大大的黑眼圈,面容憔悴,精神倒挺好。 坐直身子,作严肃状迎接归来的勇士——闻茜。 闻茜式微笑,让人感觉到春风拂面,仿佛嗅到了春暖花开的气息。 但让她们俩没想到的是—— 还有一个人! 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姑娘攥着闻茜的衬衣,怯生生地冒个头出来。 双马尾萌妹的眼睛眨呀眨,不时歪着头看看闻茜,再看看瞪着她的两个女孩。 第34章 Chapter.35 你好,陆之沅 (二更) 词安率先冲到萌娃跟前,伸出罪恶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吧唧一口——当然,隔着空气没碰到。 第一次这么热情,是会吓跑可爱的萌妹的。 可是萌妹真的很可爱呀,马尾上系着酒红色的绸带,脖子上挂着粉色壳子的手机,穿着日本高中生的水手服,活脱脱一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小眼神为何频频抽风? 心底风是从何处吹来? 呼吸节奏被何人弄乱? 究竟是内心的主动沦陷?还是迫于外力的侵袭? 让我们一起来走近二次元萌妹! 只有词安一人这般热情,眼神粘在妹子身上,挪不开步子了。 依斐翘着二郎腿,打个哈欠,悠悠地开口,“茜茜妹,你怎么把活特产给带回来了,这多客气呀?” 闻茜摸摸萌妹的头,顺手整理了下她的碎发,引她坐到沙发上。 “特产在我行李箱里呢,她……也能称得上是我们那边的特产吧,这是我的朋友——陆之沅。暂时来我这小住几天。” 词安乖巧地坐到依斐身边,小虎牙一露,“你好,我叫李词安,李清照的李,词不达意的词,安于现状的安。” “陆之沅,请多关照。”陆之沅把手放到词安的伸过来的手里,羞涩地低头,“我一直很喜欢李清照,你的名字应该是取自赵明诚的梦吧。可惜他们的结局不大好,要是没有变故,一直恩爱下去多好……” 依斐接过话茬,“这梦里梦外可不一样呢,说不定,哪天……嗯?” 闻茜与依斐相视一笑,大概心中有了点底子,陆之沅懵懵地说道:“真希望赵明诚可以一直当她老公。” “嗯,是啊,明诚可以一直当她老公。”依斐往词安腰间软肉上一扭,词安咬唇怒瞪。 什么叫明诚可以一直当“她”老公,此明诚和彼明诚的差别应该挺大吧,是是而非的依斐意有所指,这是拖咱下水呢。 无视掉沉默炸毛小猫李词安,依斐与闻茜闲聊了几句。 闻茜给两人各分了一小篮零食,说是尝尝味儿,若是觉着不错,下次让朋友寄过来。 互道晚安的时候,依斐说自己已经请好假,明天启程回老家。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回家去,词安嘟嘟嘴,嚷嚷着要和依斐一同回去。 依斐刚开始有些不自然,也许想拒绝词安,但后来也勉强同意了词安。 并提醒她,如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词安吐舌,表示自己一定要跟最最亲爱的依斐酱回家看看,毕竟这么几年依斐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词安在学校的时候倒是带依斐回过家,甚至可以说,依斐这几年若是走出学校,不是去兼职便是跟着词安回家,过年的时候还同词安一块儿守岁,守到一半两个人头碰头睡着了。 她对依斐的家充满了好奇。她从不曾深入了解过依斐,依斐也不怎么提起自己的原生家庭。若是词安问,她便说,家远,懒得回去。 词安握拳,对明天的依斐家乡之旅非常期待。 她不知道依斐关上门后,靠在房门上,摇头叹气。 其实词安也是存了一点私心的,一方面想更了解这个好友,另一方面也想躲几天。闻茜回来后,便利店的事她就可以丢手了,正好出去散散心,也许回来后就不会这么纠结了,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可不好。 今晚,她睡得很好,梦里,是漫山的花,她和依斐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互诉心事。 第35章 Chapter.36 阴天(三更) 阴天。 单曲循环着莫文蔚的声音,干净的音律缓缓淌入,放空了自己,才有了更为空灵的心境。 不知是第几次想到那句“人有时候会突然变得脆弱,突然地就不快乐,突然地被回忆里的某个细节揪住,突然地陷入深深的沉默,不想说话。” 人心繁复,暗藏芥子亦自纳容须弥。容得了山川河海日月星辰,也收得住细雨闲花碎柳微尘。 今日之事,揣在词安心里,说也说不出,道也道不明。 她承认,现在心里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窥探了依斐的人生,后悔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恣意践踏别人的伤疤。 在这个连空气都在传递着冰冷的阴天,她坐在窗前,阖上双眼,依稀能想起,高铁上嗡嗡的耳鸣音,颠簸的三轮碾过泥泞的声音,还有…… 如泣血般的呼唤。 锥心。 她不敢遗忘,依斐言语之中一丝一缕交织着的情感还有她一字一句交付的沉重记忆。 乱如麻的心境。 听一首《阴天》。 …… 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 因为地势变化,在高铁上,词安一路都感觉到耳鸣,戴耳机更甚。 依斐一改往日的神采飞扬,今日特别内敛。 出了高铁站,转坐公交车,到达城郊。 拉客的三轮车纷纷横到她们俩跟前,大有一副你不上车我不让的架势。 依斐拉着词安坐上三轮,闭眼小憩。 词安倒是觉着新鲜,一路上左右瞅,时不时和踩三轮的大叔搭上两句,没有含金量的聊天,只能作为打发时间的利器。 下车后。 再往前走几步,便是依斐的家。 小青瓦房,屋后一丛丛矮树,屋前一片竹林,猪圈里偶尔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 依斐的房间就在猪圈旁边,打开窗户,外面是一池黑水,上面漂浮着枯黄的竹叶,小虫子在水面上一圈一圈地划着,不知停歇。 没见到依斐的父母,依斐说,大概还在对面山上劳作吧。 把行李一丢,词安拿着手机安静地跟在依斐身后,踩着微润的泥土,数着她的步子。 走在前边的依斐抱着在城郊的花店买到的白玫瑰。 词安一路上哼着小曲,心情甚是愉悦。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新鲜的。 依斐的脚步忽快忽慢,使得她开始了一个人的猜想。 或许走的慢时便是类似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艰难挪动的脚步,不敢见故人的复杂心情。 走的快的时候,便是一种渴盼,盼望着相见两欢喜,期待着与良人相见,顾盼生辉。 可她不知依斐要去见谁。 穿着黑色连衣裙,蹬着黑色皮鞋,捧着白玫瑰,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第一次见依斐穿着这么严肃,词安打量着她,心里涌起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一阵冷风拂过,她不禁紧了紧外衣,鞋子已是沾惹了杂乱的枯草,斑驳的泥。 可怜我这双小白鞋,词安心疼地弯下腰用纸巾擦拭。 越擦越脏。 云聚,天暗,似有雨。 依斐加快了脚步。 词安只好随着她在泥路上疾走,也顾不得深一脚浅一脚地与泥坑来很多个亲密接触,只有一个念头——赶。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 若真要她用言语去描述眼前场景,那便是——芜杂,荒凉。 一座孤零零的小坟,杂草丛生,四面绿树环合,像是将它与俗世阻隔。墓碑上工工整整地刻着静卧长眠之人的名字。 依斐将怀中玫瑰轻柔地放在碑前。黑色衣裙的下摆被微风徐徐拨动。 词安眯起眼瞧着正在鞠躬的她,她真怕下一阵风吹过会将依斐带走,随风离去,空留她一人在此。 第36章 Chapter.37 榆杨(一更) “榆杨。” 略带酸涩的声音唤着,顺带将词安的思绪召回。 词安抬起手揉搓了下被风迷住的眼睛,极力想要将她看清。 那嵌在墓碑上的人儿依旧笑得有如春阳般和煦。 词安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照片,甚至想到——他腼腆地别过脸去,而后温柔的嗓音响起:“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照片上的人,是那么干净的一个少年。 依斐白而细长的手指慢慢抚过碑上笑容璀璨的人。在一点一点的摩挲之间,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眉眼弯弯,眼波似清溪一般澄澈,眼神里的温柔毫不掩饰地尽数绽放。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依斐,平日里的依斐像极了带着刺却鲜艳明亮的玫瑰。此时的她,比之闻茜,温柔更甚。 “榆杨。”又是一声轻唤,却多了一分娇笑,从依斐的脸上,词安感受到了少女两个字。 叶女王是不屑于装萌的,这样的她,真真是词安极少见的,或者说是完全没见过的。 “榆杨。”第三声,这次的呼唤略微有些颤音,或许是因了这冷风过境扫进心底,词安再看向她时,只瞧见她眼角微润,泛着微光。 “榆杨,你笑起来真好看。” 忘记了词安在一旁,她细细地抚摸着那张照片,她的手指停在了男孩上扬的嘴角,想要将这个笑容用手指勾勒得更清晰。 “榆杨,你还记得吗?当时那么多人反对我们在一起,说你不好,可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了呢。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相信榆杨。” 勾勾唇角,她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 词安在想,榆杨生时一颦一蹙一笑应该都能牵动着依斐的心,榆杨离开了,看这墓碑上的日期也是好多年过去了,依旧能让依斐魔怔,为他忍住不断泛着亮光的泪,为他抑制想要哽咽颤抖的冲动,为他静立寒风,笑若春花。 依斐依斐,你纤细手指抚过墓碑时为何带着温柔的颤抖?为何在这飒飒风吹里不住摇晃身子?为何你带着笑意的声音里夹杂着涩涩的感觉? 词安摇摇头,不知为何,真的不知为何,为何你这般心痛还要笑得跟全世界都属于你一般。 “榆杨,你还记得吗?”依斐蹲在碑前探出手继续抚着那方小小的照片。“在我还未来得及懂事的时候弟弟就出生了,七岁的我对他百般疼爱却唤不回爸爸妈妈的爱。他们将满心的喜爱全数给了他,可是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谁让他……是我弟弟呢?” 左手撑着小脑袋的依斐轻轻摇摇头。 “榆杨,你还记得吗?那年夏天,你穿着白衬衣,一手抱着笔记本从实验室出来,一个人走在学校操场上,有个女孩子对你说她喜欢你,你满脸涨红不敢言语。后来知道那是一个恶作剧后,提到那个女孩子你依旧会脸红。谁知道呢,榆杨,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你怎么不回答我了?” “榆杨,你一定不记得了,有一个女孩每次都会在你打完篮球之前在你的衣服旁放上一瓶水。你不记得,那年文艺晚会后有个女孩在教学楼里哭,只有你递给她纸巾,陪着她说了很久的话。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吧。” “如果没有我弟弟,我会不会和你毫无交集。榆杨,我好怕,我怕每天回到家是空荡荡的房间,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去玩,留下一个还没有灶台高的我自己生火煮饭,半生半熟的白饭就着前夜剩的腌菜也便过了一顿。榆杨,我好怕,再没有一个人会悄悄塞给我零食还装作很酷的说这是你吃剩下不要的,可是你说谎的时候眼里是有星星的,你的谎言太拙劣了,没有开封的包装袋怎会是剩下的?” 依斐抱着冰冷的墓碑用脸蹭了蹭。 细碎的雨滴打在她脸上,她浑然不觉。 第37章 Chapter.38 挨千刀的(二更) “榆杨,好想再听你唱‘像你教我伤心依然未够,但你没带走,梦里的所有’。榆杨,我不相信,我怎么能相信,我怎么可以去相信,你已经不在了!你说,你教我怎样去相信,怎么可以像当初那般信任你,你说啊。” 依斐的声音渐哑。 词安抬头望天,能感觉到眼眶里的温热在打圈。 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榆杨,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为了逃开这个牢笼,一同考上了邻县高中,暑假我们一块打工,你说我们要这样一直腻在一起。当我们老了,就摆上一个火炉两张摇椅,说说往事,谈谈将来。那个暑假,你带我回了家,你爸妈很喜欢我,他们给我夹的菜可多了,比腌菜熏肉好吃。” 依斐的眼眶再也拦不住那两串晶莹的水滴。 雨越来越密,从最开始的细细如牛毛转变成了密密如针织。词安有些犹豫,是上前劝她离开还是继续在这等待。 词安心中的理智开始失衡,情感的天平偏颇,她没有勇气,没有勇气迈开脚步去拽起伏在墓碑上的依斐。 密密麻麻的小雨落下,偶有水珠挂在或枯黄或青翠的草尖,她挪了下脚,又与泥地贴合。 “榆杨,如果那年的八月十五你还能和兄弟们一起吃顿饭那该多好,至少,至少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在这里苦苦煎熬。我讨厌八月十四,如果那天你不和他们约去游泳该多好,至少,你不会一个人先走,让我独自流浪。” “榆杨,我好想陪你一道去了,但是我怕,我没有勇气,看着放在门后的瓶子,床头柜上的药瓶,我始终提不起勇气,原谅我,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不像当初选择你一般那么决绝地做出决定。” 依斐双肩耸动,低低啜泣。 词安依旧没能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她站在风口上,尽量不去看依斐。 “榆杨,你一定不知道,你爸爸妈妈现在是我的干爹干娘。那些闲言碎语,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只是,我之前一个人在那个陌生的学校,有时候,好孤单。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认识了词安,又有了希望。” 依斐在碑上一笔一划地描摹着榆杨的名字。两颊上早已眼泪流淌。泪水与雨水交织着,将她的淡妆浸染开来,是了,为了见榆杨,从来都是浓妆艳抹的依斐也放弃了那些瓶瓶罐罐,只用些许底妆,选了个很日常的眼影,眉笔细细地描一番,抹上口红。然而,现在已经晕染开了,不复原本模样。 “榆杨,现在干爹干娘领养了个小妹妹,她真的好可爱,大大的眼睛好像你,上次我去探望他们,她就那样眨巴眨巴地看着我说姐姐你为什么哭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和你过分相似。” “榆杨,我是不是个多余的,现在,好像谁也不需要我了。” 依斐以指腹拭泪,词安掏出纸巾,却久久没抬腿,紧攥着纸巾没有勇气递上前去。就让她静静吧,如是想着的词安被自己深深嫌弃。 “榆杨,像你教我伤心依然未够。你为什么要去游泳,为什么!你明知道我胆小,我怕,我好怕一个人面对。” “一个人吃的樱桃饼是不香的。一个人和自己说晚安是不快乐的。一个人走在路上会害怕,害怕别人指着自己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榆杨,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我很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可以一个人过活。我现在,还有好朋友,也不用再啃着腌菜咽着半生不熟的米饭。我很好,已经习惯了如何过活。但还是没能学会生活。” 一个人是过活,两个人才是生活。词安捂着脸闭上眼不再去看依斐,她怕,她会忍不住同依斐一起抽抽搭搭,她讨厌不争气的液体会因为情感泛滥而夺眶而出。 词安忘了她们是怎样踩着泥水回来的,在那个雨天,她们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贴着额头模糊了眼眶。 但是,她好像听见了,在那个雨天,除了雨水拍击的轻响,还有绵绵的吸气声。 …… 她不知道那首《阴天》循环了多少次,她也不知道在这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对着散出光亮的屏幕有过多少次捂嘴多少次深呼吸。 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依斐,也惊扰到了词安。 屋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女高音,“你这个挨千刀的还有脸回来!” 第38章 Chapter.39 依斐的过去(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开房门的叶妈妈,提着一根棍子,冲到床边,掀起依斐的被子。 这阵势,随时都有可能给依斐一顿毒打。 词安看得一脸懵。 “你这个背时砍脑壳的,你回来了一不做饭二不给钱,你还回来干啥子!” 依斐迷糊地望着她凶神恶煞的母亲,她还没完全清醒。词安缩在窗边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杨秀英抓起依斐的背包,从里边掏出钱包,抽出所有票子,蘸着唾沫数起来。 院子里的大黑狗摇着尾巴,“呜呜呜”地贴着一个男孩往这边来。 “这次你才拿了四百块回来!你让你弟怎么活啊!”杨秀英拽起依斐,全然不顾词安还在一旁,扭着依斐的耳朵,吼叫着。 门框上靠着一个耳朵上戴了很多金属环,穿着铆钉鞋,头发花花绿绿的男孩。 词安只想到——乡村非主流。 “姐,看你在外边儿也赚不了几个钱,还是回来吧,村口那朱二哥前两天还跟咱妈提亲呢,说等你回家就把酒给办了。”男孩怪笑着,说着依斐的婚事就像在菜市场询白菜价一般轻松,“等你嫁了人,咱家里也能轻松点不是?朱二哥还能帮咱爸种地呢。” 依斐坐在床上,冷笑。 杨秀英把四张红票子塞给了叶一鸣,还有一点零钱揣在自己的兜里,犹自不满足地说:“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再去银行取个几千块给你弟,他最近没工作,手里紧,要不……就明天吧。还有啊,朱彪的事儿你得想清楚,你嫁出去了我们家就轻松多了,朱彪人勤快。而且朱彪妹妹朱芸芸和一鸣差不多大,你这成了,过两年一鸣的婚事爸妈也不用愁了。” 杨秀英还从依斐包里翻翻拣拣,挑了两件宽松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比划,觉着合适的,也不问依斐同意与否,就收起来了。 词安看着这对想把依斐榨干的母子,颇为心寒。 世间怎会有这样当妈的女人,当儿子是宝,视女儿如草。儿子没工作了,就找姐姐给钱。儿子娶不到媳妇,就把姐姐送去换个妹妹回来。把女儿的婚姻看成是一桩买卖而且卖出去自己家里只有赚没有亏,因为女儿就是个累赘,这个交易如同市集里萝卜换白菜似的,你看我家萝卜个大肚圆,我看你家白菜叶绿茎白,咱换下?成! 依斐没说话,收拾好背包,拉着词安就往外走。 杨秀英看了一眼她们,低声骂着喂不熟的白眼狼,去城里待了一段时间就长本事了,回家就甩脸子,锅不洗,饭不做,还是个人吗!叶一鸣在一旁附和,同杨秀英一起骂自己的姐姐,声调颇高,只怕依斐听不见。 叶一鸣跟了两步,腆着脸问依斐还能不能再给他点钱,看见依斐无言的嘲讽,他悻悻地回去了。 女儿到家还没半天就离开了,对叶家没有丝毫影响,好像依斐从来就没回来过。词安没见到叶爸爸,但能猜到他要么是敢怒不敢言的在家毫无地位的护女爸爸,要么就是比之老婆儿子更甚视女儿如狗屎的男人。 大黑狗尾随着她们俩,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随时准备衔她俩一口。 词安挑眉,见黑狗还没有退回家的自觉,站定,咧嘴,白白的牙齿没有吓退大黑狗,反而更猖狂地作出准备扑杀的凶狠状。 狼人李词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暴打楼下阿婆家大黄狗的事迹还历历在目,你这农家小黑犬还敢跟我狼人安耍横? 她从路边柴禾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儿,把黑狗想象成某臭屁医生,“嗷”的一声举棍,一顿乱打,让你追着我们不放,让你一直张牙舞爪…… 夹着尾巴回家的大黑狗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跟着自己的小主人走还有错了吗?怕她被别家的狗咬了,一路保护她,怎么还挨了别人一顿毒打呢。 当然,狼人安不会管一条狗的心理活动,她只担心身边的依斐现在心里是不是有道坎过不去。 丢了棍子拍拍手,词安的手搭上了依斐的肩膀。 试图卖萌安慰受挫的依斐。 她比依斐要矮上一截,毕竟萝莉安不是瞎叫的,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她只能踮着脚手伸长才揽过了依斐的肩膀。 依斐勾勾唇,她何尝不知词安的小心思,词安怕她难过,但是自己早已经过了会为了家人难过的年纪,如今的家只不过是自己还得承担的义务,每个月打一两千给他们也算是对他们把自己养大的报答。 村子小,消息传的就特别快。 依斐带着朋友回家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依斐在出村的时候,她曾经的好友杜琴已经等在那了,见到依斐便亲热上了,一口一个叶妹妹,依斐也是声声唤着琴姐。 还要做东请依斐去镇上的ktv喝两杯小酒。 依斐见到杜琴后脸上渐渐恢复了笑容,词安跟在她们身后听她们聊起过往。 从絮絮叨叨的对话中,词安将信息整理了一下,大致拼凑出了关于依斐的故事。 叶依斐。 本叫叶一霏,在上初中的时候自己偷拿了户口本找村主任开个了证明,村主任也是看着她长大,可怜她,托关系给她改了名字。 为什么叫依斐? 庄忌的《哀时命》里有一句:“雾露濛濛其晨降兮,云依斐而承宇。” 这是对自己的人生最初的感悟,这个感悟延续到现在,未曾更改。 杜琴很是佩服依斐的勇气,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真正的猛士”。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叶依斐从不畏惧。 依斐的爸妈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念,要求依斐上完初中就去纺织厂里边学门手艺,在家待几年,安安心心地等待嫁人。 但依斐这个倔脾气,不屈从于父母的安排,只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顺利考上高中,硬是靠着学校资助的贫困助学金以及自己努力取得的奖学金读完了。 杜琴在得知依斐如今的生活渐好后,开始自责自己当初目光短浅,劝依斐放弃读书。 杜琴和依斐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还有好几个女孩子,家里条件都差不多,父母思想守旧,自己也不爱学习,读完了初中便早早的开始了打工。 但另外两个姑娘率先放弃了踏实打工,做起了不正当行业。 省时省力来钱快,腿儿一张,钱大把大把地来,造了一个女孩子们从来不敢想的幻境。 杜琴打小没什么主见,想着有钱赚,便要拉着依斐一块去。 最后杜琴被依斐勒令不准做这种违法的勾当,杜琴才打消念头。 依斐同杜琴说起一件事,高中毕业的时候自己有想过不再读书了,去另外两个小伙伴那里玩了两天。 头一天还好,和两个闺蜜睡在一张床上聊着以后。床很窄很小,三个女孩子挤在一起睡是很热的,屋里只有一个老旧的吊扇,随时可能掉下来砸到她们的头顶。 但是她们感觉到了快乐,就和儿时相约去偷隔壁村的橘子一般,相聚的日子里总是笑得很开心。 第二天晚上,依斐和其中一个女孩子被迫站在雨地里,裹着薄薄一层单衣,两人抱在一起取暖。 因为有客人来了,因为她们的钱只够租一间房。其他的钱都花在了生活,还有化妆品、奢侈品上面。 明明不到二十岁,长期化妆的脸早已经坑坑洼洼,眼角都爬上细纹了,再厚的底妆都遮不住她们的憔悴。不涂不抹就没人看上,涂了抹了又伤皮肤,恶性循环。 她们回家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的名牌包包背上,故意凸显标志。 大概就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想炫耀吧。 依斐劝过她们,回家,学门手艺,自己养活自己。但习惯了伸手就来的钱财,她们早已没了梦想和斗志。 依斐没资格指责别人的生活,只是暗暗发誓要努力往上走。 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去爱生活。 好好的变老。 她们依旧是她的朋友,但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大家都能懂。 第39章 Chapter.40 依斐的过去(二) 杜琴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终于憋不住开了口。 “叶妹,你还是忘了榆杨吧,好好生活,找个好人嫁了。” 依斐何尝不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地生活,只不过是她不想忘记那个给过她第一束阳光的男孩。 她的弟弟摔跤了,脑袋上磕了个大疙瘩,十岁的依斐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就这么回去,铁定得挨一顿结结实实的打,若是不回去,弟弟在路边上哭闹不止迟早引来爸妈。 十岁的小榆杨路过,瞧见这哭作一团的姐弟,从兜里摸出了一块薄荷糖,安抚好一鸣,背着手将另一块糖递给依斐。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那是依斐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榆杨也知道半山腰住的叶家人不好招惹,对小依斐尤其苛刻,总是在上学放学路上悄悄塞零食给依斐,今天是一颗糖,明天是一包辣条,他尽力去温暖这个女孩子。每每问起他原因,他只淡淡道一句:绵薄之力,何足挂齿。 后来依斐得空便由榆杨领着在村里玩,认识了杜琴她们几个。 杜琴让依斐放弃,何尝不是劝自己放弃。榆杨是杜琴的表哥,他们俩家近,打小就玩得好。甚至还有人打趣过杜琴就是榆杨的小媳妇,表哥表妹刚好一对。 依斐和杜琴一见如故,小女生的话题总是说不完道不尽,她们约好以后一定要去大城市,哪怕是去捡烟屁股也不再在这村里种韭菜了。 榆杨说,表妹不是表哥的心上人,表妹以后要做依斐和表哥的伴娘。 这场婚礼,这辈子都不会举行了。 榆杨是在中考完后的暑假里与好兄弟相约游泳,同学们按计划八月十五准备了一大桌好菜为依斐和榆杨送行,未曾想到他还没能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去了。 把升学宴当作丧宴吃,席间连碗碟碰撞声都没有,依斐捧着榆杨的照片,哭到晕厥,被同学掐人中拍脸蛋唤醒后又继续哭。 榆杨的意外让杜琴也计较了很多年。大家都在说依斐是丧门星的时候,她甚至也怨过依斐。但转念一想,又能怪依斐什么呢?斯人已逝……大家都需要开始新生活,无论如何,放不下也得放下。 榆杨,这两个字之于依斐,就如同心尖上的旧伤。平日里结了痂,偶尔会痒痒,忍过了便会好起来。如果提起,就等同于掀开了伤疤,挤出了脓血,剜心。 所爱的人离开了,要多少年才能放下,她不知道。但是活着的人,代替所爱的人活下去,活得快乐,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可是撕裂伤口,剜去脓血,疼过之后,伤口就会好。只要坚持活下去,就有希望,雨过了,就能看到彩虹。 依斐点点头,“琴姐你也是。” 无声地互看一眼,彼此明白心意。 “哟呵,这谁呀,今天太阳打北边起来了?哪阵大风把我们叶大美女吹回来了?妞回来了不打算给爷问个好?” 刚走到镇子上,迎面而来的是三个带着酒气的男人。 依斐三人没有理会。 打头怪叫的,是杨秀英属意多时的女婿——朱彪。 两指宽的白背心上有几道油渍,卷到胸口,还有按捺不住窜出的几根不明黑毛。 他捏着牙签剔牙,狠狠地“啐”一口,牙缝里的韭菜叶子和着唾沫星子飞出来。 侧身而过,他探手,想抓住依斐的肩膀。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垃圾。” 一只白皙的手横在了朱彪油腻的爪子下,拍掉他的爪,来人掏出湿巾,抖一下,轻拭指尖。 第40章 Chapter.41 我给你两万,你卖给我 “明诚,你还是这么洁癖。” 出声的男子,脸上没有笑容。 板寸头,左边眉弓处有一道小疤,鼻梁高挺,薄唇。 薄唇人通常薄情。依斐如是想。 词安别过脸,牙齿咯咯作响,怎么这人阴魂不散。 朱彪被明诚这一拦,借着酒劲来了气。 “小白脸,想打架?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朱彪吐掉牙签儿,在明诚跟前站定。 一个一米七左右的胖子站在快一米八还多上好几厘米的明小白脸面前,略显滑稽。 明诚就静静地俯看他,歪头,眨眼,化身明萌萌一脸无辜地看着朱彪,朱彪凶神恶煞的模样此刻更显滑稽。 板寸头男子赏了明诚一个白眼,实在看不惯明萌萌的星星眼,从他身后走到了朱彪身边,手掌随意搁在朱彪肩上,朱彪肩膀一沉不自觉地往下缩,但该名男子犹自平静。 明诚打了个哈欠,睨了躲在一旁碎碎念的词安一眼,再打一个哈欠,眼泪水都给困出来了。好不容易有两三天假,眼巴巴地求着依斐给他发定位,就是怕这妮子犯什么事,人生地不熟又给人欺负了,结果他到了,这小破孩不仅不给他好脸,还在一旁画圈圈诅咒他,这使得明某心里非常不爽,明某觉得,需要在别人身上折腾一番,用以泄恨。 “啧,一年不见,顾少倒是臂力见长啊。一拳可以锤死嘤嘤怪吗?你这砂锅大的拳头能不能把馒头砸成烧饼?”先瞅上顾西辞,准备开启嘴炮模式。 顾西辞收手,往明诚衣服上蹭了两下,再搓搓手指,好像干净了。 不用管明诚的脸比包青天还黑,只管把油污往他身上蹭就对了。这是顾西辞对明诚的沉默还击,与明诚相识多年,也就把他这洁癖的属性摸透了,打嘴炮是不可能打嘴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明诚打嘴炮的。嘴炮打不赢,那就恶心你。 明诚瞪大双眼,怒视顾西辞,“顾西辞,你再往我衬衫上蹭个你鸡爪子试试?” 顾西辞淡定地举起手,在明诚领口处摸了一把。 “天这么热,你扣得这么严实,哥帮你松松,散散热,免得脑子给烧坏了。” 顾西辞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对着明诚说,顺手帮他解了第一颗扣子。 词安和依斐憋住笑,看来终于有人能治明诚这个妖精了。 明妖精不甘示弱,揽着顾西辞,脸贴脸狠狠地蹭,“哥哥别急嘛,咱俩晚上慢慢来。到时候我可以亲自帮你解腰带呢。” “噗嗤”一声,三个女孩子都笑开了。 可能这世上真没道长能收了这只妖。 依斐只祈祷词安快点化身野蛮老道,一个拂尘掸在明诚头顶上,嘴念阿弥陀佛,手转金刚菩提串,脚踩明某腰,点化他。 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顾西辞,微微转头,瞥见了一张笑脸。 心——被击中了。 这种感觉就像老漫画里的情节一样,一个水手看见了甲板上的姑娘,然后转身对他的同伴说:“嘿!你瞧见那个姑娘没有,总有一天,我要把她娶回来。” 当然,这是关谷神奇,不是顾西辞。 他顾西辞只会说,看到没有,这我老婆。 见顾西辞没反驳,明诚觉着不好玩了。 不好玩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找个好玩的了。 “刁民,你为何要对这几个姑娘动手动脚?” 明诚抓住想要逃跑的朱彪衣领,如同逮住猫儿的后颈皮,这命运的后颈皮啊,轻轻那个一捏,就逮到了。另外两个男子见状,赶紧溜走。 朱彪清清喉咙,指着依斐,理直气壮道:“这我老婆!” “我可去你大爷的老婆。”依斐飞起一脚踹在了朱彪肚子上,朱彪吃痛地捂着肚子蹲下。 不愧是她——这是杜琴在想。 剽悍啊——这是词安在想。 幸好我没惹她——这是明诚在想。 果然是我老婆——顾西辞捋着不存在的胡须,露出痴汉笑。 “你可是我花了一万块买回来的老婆,你妈都和我说好就这两天办酒席了!” 朱彪表情痛苦地望着依斐,但眼神里满是蔑视,他都给押金了,还有退货的说法?再说一个女子能翻天吗? 顾西辞蹲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给你两万,你卖给我。” 第41章 Chapter.42 最可爱的那个 朱彪仿佛见到了一个怪物。 顾西辞倒有些不依不饶,“说话啊,刁民。” 得,不用知道名字,直接跟着明怼怼叫就行了,明诚出品必然精品。 “不……不卖。”朱彪抱着肚子,脸上的横肉挤在一块儿,从牙缝子里蹦出了这句。 顾西辞撇嘴,这不亏啊,你买花了一万块,我给你两万块,净赚一万块啊,都没有中间商差价的。 难道…… 是嫌少? “三万?” 试探着询问朱彪,顾西辞估摸着,要是这人狮子大开口的话,自己可有点吃不消,要是他坐地起价怎么办?打一顿? 摸摸下巴,自信地认为自己很有道理。 脑袋上挨了一记暴捶,顾某此时有点晕。 依斐站在他背后猛地踹了他一脚,裤子上瞬间印上一个黑脚丫子。 不知什么时候,明诚躲到了词安身后,这一脚,力道不错,还可以再加两层功力上去。 词安目瞪口呆,从没见过依斐这么强悍的模样。 她只记得,在学校里的时候,依斐有无数狗腿子,但都是隔一段时间换一拨人,类似于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之前一直没搞清楚原因,现在终于明白,前仆后继需要勇气,面对真正的勇士需要耐打的身体。 顾西辞挠挠被踹的地方,拍拍灰,起身。 俯视朱彪,一勾唇角,“就这么定了,结婚那天我全款付清。” “啪。”清脆一声响,顾西辞脸上一掌红印。他轻抚上吃痛的脸,有些茫然。 依斐喘着大气,胸口不停起伏,“你是谁啊?当我是菜市场里的青菜吗,有钱就能买到?你特么谁啊。” “我只想帮你,你嫁给他不会幸福的。”顾西辞自觉很委屈,助人为乐不应该是人间美德吗,“他太弱了。” “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生活?嫁给他不幸福,嫁给你就幸福吗?” “对,嫁给我你最幸福。” 杜琴交替搓着手,词安嘴唇蠕动但没说出话来,明诚嫌弃地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 两个人如斗鸡,遑论谁强谁弱,明诚只恨这人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气氛一度紧张。 杜琴提议大家一起去喝一杯,转头问朱彪的时候发现他早已逃了。 词安挽着依斐的手,劝她消消气,毕竟打又打不过,脸皮还没人家厚,能怎么办? 明诚跟在后面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顾西辞满面春风,手横在明诚肩上,人生充满了快乐和希望,这一趟来对了。 杜琴点了一大桌烧烤,依斐味同嚼蜡。她能想到父母会做主她的婚事,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把自己贴上价格直接卖了。朱彪脑子不灵光,做人就是一个莽,他应该不会在这事上说谎。难道母亲真的就跳过自己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帖了,新娘子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当新娘子,这真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词安一会儿瞧瞧依斐,一会儿瞅瞅盯着依斐痴笑的顾西辞。 这是个耿直boy,赤果果的目光毫不掩饰。顾西辞拿起一块牛肉串,这闻着香,和依斐一样,这吃着香,和依斐一样,这到肚里还是很香,和依斐一样。 再斟满一杯酒,入喉极爽,还是和依斐一样。 明诚拽起痴汉顾西辞,直奔洗手间。 “壮士,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以壁咚姿势将顾西辞摁在墙上,彼此之间的鼻息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顾西辞转动脖子,看看天,看看地,灵光乍现。 “没有,表白嘛,这事包兄弟身上啦。” 明诚满意地点头,又怕这事被顾西辞搞砸了,再多问了句。 “知道对象是谁吗?” “最可爱的那个。” 第42章 Chapter.43 告白 最可爱…… 依斐是漂亮,杜琴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不认识不熟悉的在明诚眼里等同于路人甲乙丙丁,最可爱的……那肯定是词安没差了。 这小伙子看着傻到二楞二楞,关键时候还挺正经的。 明诚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甚至想夸奖这个识时务的小朋友。 若是他知道之后的事,他一定不会想表扬顾西辞,他会再三重复目标任务,准确下达命令。 顾西辞理好衣襟,当然,这是假装的。他穿t恤哪来的衣襟可理? 清喉咙,这是为了更好的装逼。人是铁范是钢,一次不装憋得慌。 呸呸两口,假装吐出唾沫,搓手心,为自己梳了一个大背头。您头发都快没茬子了,这个操作我给101分,多一分给顾先生骄傲。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 迈出最重要的一步。 在词安跟前立定,稍息。 明诚微笑,这货挺有谱的啊。他抽出小凳子,想就着词安身边坐下。 给自己下达向右转的命令,顾西辞直面叶依斐,90度鞠躬。 “这位小姐,我叫顾西辞,我对您一见钟情,如果不嫌弃,请嫁给我。” 小板凳从明诚手里滑出去,他一个屁股墩与地面亲密接触。 他这是失算了? 早该想到顾西辞那被勾了魂的德性,不管是最可爱还是最漂亮,哪怕说一句银河系最闪耀的星,那也一定是叶依斐。 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跟人求婚? 顾西辞的大胆奔放令在场人绝倒。 依斐木讷的神情被震惊取代。 认识不足一小时,这么热情?城里人真会玩? 这种热情使得依斐心尖尖都在颤动,还是汶川地震那个级别的震感。 三观塌了。 顾西辞直起身,有些受挫,人生第一次告白就这么完了?还没有回应?不行,得再来一次。 “这位小姐,我想用这世上最美的几个成语形容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国色天香,请您嫁给我好吗?我保证您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惊掉了杜琴手里的酒杯,惊到词安一直合不上嘴,备受打击的明诚坐到一旁,深感人生无望,怎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当初词安流的泪都成了明诚脑子里的水,脑仁儿被淹了吧,才做出这么傻缺的决定。 这回轮到依斐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眯起眼认真打量着顾西辞,目测一米九,身材非常好,体质尚可,目光坚定,内心不明,过去不明,整个人横空出现,电光火石般燃烧自己,还想把她一块笼进火里化作灰烬。 “那要不,您先告诉我您的芳名?”顾西辞的眼睛,不同于明诚那般时常似秋水迷蒙,他的眸子,明亮,望进去,一览无遗,如天空般辽阔。 依斐举杯,一饮而尽,“叶依斐。” 明诚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桌面上的油渍腻在指尖,他嚼着一块脆骨,仔细地在脑子里刻出顾西辞的模样。 连骨带肉咽下去。 “词安。”明诚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事还是自己解决得好。 “嗯?”词安歪头,手里拿着一串五花肉,辣油顺着嘴角滑下,一小块肉从牙缝里掉出。 明诚再次吞唾沫,抓起一张纸巾,递到她嘴边,“你把嘴擦擦,这么大个人了嘴下边还有个漏东西的洞。” 词安连白眼都不屑于赏他了,把卫生纸捏成一团,砸他脸上。一抹下巴,怒瞪明诚。 喊你大爷呢喊。 顾西辞没心思理会明诚时不时丢来的眼刀,只专心坐在依斐旁边,用筷子把肉从竹签子上小心拨下来,见依斐杯里没酒马上给倒满。 杜琴松了一口气,天上掉下来个狗腿子? 第43章 Chapter.44 怎样都是你(一更) 明诚倚在床边,任由脑袋顶着冷冰冰的木板。这是这座城市的温度。 手一抓,便够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而后放下。 词安跟着依斐回了家,依斐说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词安担心地跟着她走了。顾西辞送她们回去,自己借口择床,很多小旅馆太脏睡不踏实,先行一步寻找住宿的地方。 有些懊恼。 也是怪自己,为什么就说不出口呢。 如果把顾西辞的胆子借给他,会不会好一点,也许,现在词安就被烙上了他明诚的印记。 亦或是被拒绝的时候,他尬笑糊弄过去,想借口自己喝了酒说胡话,但滴酒未沾,这不是说胡话,是说瞎话了。 被拒绝了……怎么办? 以后就不能以哥哥的身份在她身边了。 尽管依斐说的那么明确,词安喜欢他,可是他不敢赌,因为依斐不是词安。 还有……自己的原因。 宽厚的手掌摁在额头上,他看着自己的手臂,虚晃的影。鼻尖触及的地方已经微微润了。 窗外下着雨,但没有动摇着酷暑的天气。 听得雨棚上“嗒嗒”的响着,他翻身下床,拉开窗帘,推开一半的窗,看着漆黑一片,水珠贴在另一边玻璃上一串一串地滑落,水雾浮动到了他脸庞。 屏幕骤亮,拇指轻轻放在home键上解开锁。这是一张女子的睡颜,没有一丝技巧可言的普通拍摄。手臂随意伸展在沙发上,紧贴脸颊的手蜷缩着五指,虚虚地抓着什么似的。合着的眼,睫毛上还挑着一层水雾,看来睡得并不是那么安稳。 这是他跪坐在地板上的偷拍。 他咧开嘴笑了。而后嘴角定格在哪个弧度,眼角往下一垮。 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看起来无比的滑稽。迷蒙的水汽糊在眼上。 点开联系人列表,不用往下翻找。 第一个就是。 颤抖着,犹豫着。最后鼓起勇气拨出。 “……” 紧紧攥着手机。 “……” 在窗前来回踱步。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呼……”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将手掌贴在床上,炙热的掌心像极了心底那一团腾起的火的温度。她…… 忽然铃声响起。 “喂?刚才你有打电话给我?有事吗?”软糯如年糕的声音。 “嗯,没什么,”他咽下了那句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不小心摁到了。” “你感冒了?” “没……” “那鼻音怎么这么重。” “睡吧,晚安。” “你……” 话还没说完,他狠下心挂断了电话,除了上次词安和程渝舟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没有主动挂过与词安的通话。他不能给出顾西辞一般铿锵有力的承诺,能给别人幸福。他耽搁不起别人的人生,就算那个人是词安,从小到大都放在心上的李词安。 将手机往床上一丢。是不是怎样都是她,放不下她就去告诉她啊。 脑子里两个小人在争吵。 明天,再瞧她一眼便好。 他抱住被子,脸埋在枕头和被子的交汇点,呼吸之间隐隐有抽吸音。或是天太热,被窝里闷着出不了气吧,又或者是今夜推窗过了风寒罢。 谁也不想深究。 房间里的电话铃响起。 “您好,明先生,前台这里有位叫顾西辞的先生在找您。” 明诚深吸一口气,“让他上来吧。” 他跳下床,在浴室里胡乱用水抹把脸,使劲儿拍拍双颊,冷静点,明诚冷静点。 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解开门链,迎湿漉漉的顾西辞进来。 “来喝两杯?”顾西辞从袋子里取出一罐啤酒,饶有兴趣地看向明诚。 脸上的水珠子滑过,在下颌处打了个小旋,掉落。 “喝。” 第44章 Chapter.45 大猪蹄子VS泡椒鸡爪(二更) 接过一听雪花,明诚自嘲地笑笑。 连啤酒也可以标榜“勇闯天涯”,自己却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小明,那个……对不起啊。”顾西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的事,是我做的不对。要不……明天我去给你说说啊。” 明诚扯掉拉环,猛喝一口,只觉胃在燃烧。 “干杯。” 两个易拉罐碰撞,如同两个男人的心对撞,火花四溅,一边撞出了心花怒放,一边撞出了心灰意冷。 这件事本不怪顾西辞,是自己碍于情面不敢上前表白,想借由顾西辞的嘴试探一下词安。若是词安答应了,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词安的男朋友。若是词安拒绝了,那他可以借口顾西辞在开玩笑,把这浑水趟过去。 两手准备。 这是明医生的谨慎。 千算万算漏算了顾西辞对叶依斐的一见钟情,照这势头,干柴烈火都不足以形容。 顾西辞到浴室里拿了一张毛巾擦拭着头发,外面的雨很大,幸好依斐她们三个都到家了,他在回来的路上才下起雨,把他淋成狗。虽然有点气,但是一想到依斐心里就甜甜的,跟吞了一大勺水果蜜饯儿一般,甜到齁。 “小明,你不打算自己去说吗?” 顾西辞努努嘴,尽管明诚没介意他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但是自己心里总归过不去。说不定人家今晚都成双成对了,就这样被自己给搅黄了。 明诚抬手,手臂上尽数是红色斑点,密密麻麻,看得顾西辞心里瘆得慌。 他抚上手臂的红点,不被察觉地微微叹气,这酒喝下去喉咙有些发干,心里火烧火燎的,有些难熬。 顾西辞瞥见明诚的臂膀一片一片的疹子,放下瓶子,有些抓慌,“小明,这是过敏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医生。” 看医生? 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明诚就是一个医生啊。 顾西辞左思右想,又不知再说些什么。 只见明诚摇摇头,医者不自医,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也就痛痒一阵子,过个一小时就好了。 “不用,过会儿就好了。” “是因为喝酒过敏了吗?那你别再喝了。”此刻的顾西辞像一个小屁孩,两手一揽,所有吃食都顺到了他面前。除了啤酒,还有一大堆零食,一包都没想给明诚留。 万一明诚又过敏了呢? 嘴里叼一个卤鸡爪,左手拿啤酒瓶,右手翻拣着袋子。 “小西……”明诚舔舔嘴唇,拧开一瓶矿泉水,“在你看来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当然是表白啊,你看叶姑娘都把名字告诉我了。” 一根筋的顾先生天真地认为依斐把名字告诉了他,就等同默认了他之前的问题答案。 明诚一口水喷了出来,嘴啜着往上吹气,前额的碎发飘起,拿这货怎么办才好?单细胞生物好像不能理解他的问题? 顾西辞挑出了一根酱香鸭脖子,咬下一块,在嘴里嚼着,含糊说着:“这事嘛,我觉得你应该主动点,虽然我看你没戏,一路上叶姑娘和你的那个什么小可爱都在说你坏话呢。什么明诚就是个大猪蹄子啦,明诚臭不要脸啦,明诚就是个带刺的仙人球啦……等等等等,就没说你一句好话。” 他打个嗝又继续说:“我还帮你老人家说了两句好话呢,你得感谢我。” 明诚等待他的下一句,尽管心里已经很清楚他不会有什么好话,但还是要抱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可顾西辞似乎没有说明白的自觉。 说话说一半,弟弟短两段。 明诚正想挖苦他两句,顾西辞笑起来,整齐的牙齿上还有一块煞风景的辣椒皮,“我说你不是大猪蹄子,你是泡椒鸡爪子,像你这种妖艳贱货可没有猪蹄子老实。” “……” 心里腾得起了一团火,谁惹的火,谁就得负责灭了。 修长的手指搭上顾西辞的肩,顾西辞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后背里窜着风,怎么凉飕飕的。 “那照你这么说,你就是大猪蹄子了?我是泡椒鸡爪,我们正好一对呢。那什么什么一刻值千金来着?” “春宵一刻值千金……” 一抹邪魅的笑,使得某个人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断了,怎么能接明诚这只傻鸟的话。 当时就是后悔,相当的后悔。 第45章 Chapter.46 三个笑话(三更) 大猪蹄子的白皙魔爪离开了他的肩。 顾西辞长舒一口气。 明诚手扶着墙,对着马桶……吐。 大猪蹄子华丽丽地吐了,呕出的只有少量辨认不清的固体,还有绵绵不断的液体。 可能真是过了寒气,他吐过之后按下冲水键。 顾西辞啃着鸭脖子靠在门上。 “小西,我给你讲个笑话啊。”明诚的脸色有些泛白,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和顾西辞说话。 顾西辞牙齿灵巧地撕下肉条,有滋有味地嚼着等待明诚的笑话。 “有个饭店老板,碰到一个乞丐来讨要牙签。他给了乞丐一根,乞丐心满意足地走了。又来了一个乞丐,还是问老板讨牙签。老板还是给了,但心里觉得很奇怪,现在的乞丐不要饭,改要牙签了?新型乞讨方式?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乞丐,老板递给他一根牙签,想把他打发走。但是乞丐摇头说‘我不要牙签’,老板就说前两个乞丐都是来要牙签的,怎么你不要牙签了?乞丐说,有个人吐了,我晚了一步,他们两个已经把能吃的都吃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些汤了,我是来找你要吸管的。” 明诚瞧见顾西辞脸色一变,肉条嚼着也不大是个滋味了,鸭脖子成功作抛物线运动——进了垃圾桶。 明诚拿起牙刷准备漱口,顾西辞还没走开。 他不急不忙地挤上牙膏,先喝一口水吐掉,涮一下口。 “再给你讲个笑话?” 顾西辞挑挑眉,一副您请讲的欠扁模样。 “两个人去坐车,其中一个人特别晕车,从一上车就开始不停呕吐。一袋吐满,他的同伴只好去找前排的乘务员取袋子,等他回来时,发觉全车的人都在不停呕吐。同伴觉得很奇怪,就问那个呕吐的人,那人就说:‘我也不知道啊,我看到这只袋子也吐满了,你又没过来,只好又喝进去了半袋,结果他们就全吐了。’” 顾西辞咽着口水,喉咙里总有异物感,怪不舒服的。 明诚刷着牙,通过镜子看到浑身不自在的顾西辞,把个人卫生护理问题解决了后,自顾自地说道:“再给你讲个笑话吧。” “别!” 仿若没听见,明诚眯起眼,人畜无害地笑着,“有一天,小王和小李去戏院听戏,听到中途的时候,这两个人因为情节发展而争论起来,并为此打赌。小王就指着前边老爷子们面前摆的一排痰盂说‘输的人要喝一口那里边的东西。’不幸的是,小王输了,于是小王端过痰盂,皱着眉头闭眼喝了一口。小王很不开心,就和小李接着赌后面的情节。这次呢,是小李输了,只见小李抱起一个痰盂,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大口。小王大惊失色,佩服的五体投地,对小李说‘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能喝这么多!’小李无奈地摇摇头说,‘不是我想喝啊,是那个痰盂里的痰太浓了,我实在是咬不断啊!’” 这回轮到顾西辞吐了。 明诚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哇哇地呕吐声,突然觉得这生活还不赖。 顾西辞腹诽不停,大猪蹄子,死变态。小学都一个班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怎么这人就修炼成这副德性,难怪找不到女朋友,都被他恶心跑了。 顾西辞捧起清水洗把脸,电话响起来。 咧嘴笑。 笑成一朵花了。 明诚听见卫生间里的怪笑,赶紧起身,看见笑得花枝招展的顾西辞,伸手探探他额头,没发烧啊?这人被刺激疯了? 顾西辞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明诚的腰,欢喜到蹦跶起来。 “小明,明天我们去搞大事啊。” 第46章 Chapter.47 明天是个好日子(四更) 话说回来,顾西辞只将依斐送到了院坝下面,因为依斐把他赶走了。 不想让顾西辞见到她的原生家庭,不想让顾西辞了解她的过去。 她携着词安回家。 院里灯火通明。 杨秀英坐在屋檐下攥着一根藤条,叶志伟抿唇立在老婆身旁,叶一鸣倒是将藤椅搬出来,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等待着好戏开场。 “跪下!” 当依斐还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杨秀英早已想好了一套责骂的说辞。 “这么晚了不回家,去外面当野鸡了?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性!就你这样人家朱彪敢要你,我们家就算烧高香了,祖坟冒青烟,菩萨保佑!” 见依斐还没有跪,杨秀英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根藤鞭甩在了依斐光溜溜的腿上,一道红痕立现。 依斐挑眼冷笑,从包里拿出路过银行取出的一万块砸到杨秀英脸上。 杨秀英来了脾气,这么些年依斐从未忤逆过她,这次去城里工作了一年性子也玩变了,都敢当面和她较劲了。 扬起藤鞭,还未落到依斐身上,词安已经伸手挡了。 手臂上一道血痕,词安吃痛地哼一声。 依斐“啐”了一口,一把扑倒杨秀英,一对母女纠缠在地面上,“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你拿了朱彪一万块想把我卖了,你还当我是你女儿吗?拿着这一万块,赶紧把这婚事退了,不然我不会再顾及你们是我父母。” 杨秀英拽着依斐的头发,叶一鸣见状也丢下瓜子跑过来帮杨秀英制住依斐。 词安死命儿掰着杨秀英的手。 叶志伟没动。 他站在那,立成了一块石像。 “啪。”是杨秀英高举的手落在了依斐的脸上,五指印浮现。 依斐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快绑起来。”杨秀英发号施令,“这死丫头,还敢跟我来硬的。” 叶志伟动了,从背篼里拿出平时捆大件物的尼龙绳。当然,我是没好意思说是捆猪的。 杨秀英只顾着捡钱,这红彤彤白花花的软妹币哟,怎么能糟蹋呢。 经过激烈而紧张的捆绑行动。 五花大绑的依斐被丢进房间,又将她禁锢在椅子上。 杨秀英和叶一鸣开始思考怎么解决词安这个不定时炸弹。 本着来者是客的不成文规定,他们把词安请进了依斐的房间,好说歹说让她作为依斐的伴娘见证她最幸福的时刻。 当然,没忘记让叶一鸣看管她俩。 杨秀英走出依斐房间之前不忘再说几句,“你生是老叶家的人,死是老叶家的魂,你给老娘安安分分地嫁出去,别想些有的没的,穿的花里胡哨的跟城里那些狐媚子有什么区别?嫁了人就回去把工作辞了,好好跟着人朱彪种地。” 依斐别开头看向窗外。 词安的手机在刚才便已经响了很久,她眨巴眨巴眼,渴盼地望着叶一鸣,“我能回个电话吗?” 叶一鸣表示只要她不玩虚的,随便她做什么。 “喂?刚才你有打电话给我?有事吗?”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软糯,她接明诚的电话从来都是凶巴巴。 “嗯,没什么,我不小心摁到了。” 词安转着眼珠子,试图麻痹靠在墙上的叶一鸣,先关心明诚一下,“你感冒了?” “没……” 明诚没察觉到自己和平时不一样了吗?我李某人怎么会这么好心地关怀他! “那鼻音怎么这么重!”词安不自觉提高声调。 “睡吧,晚安。” 传来一阵忙音。 “你……” 词安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依斐的嘴被塞上了,这家人做事可真是别具一格,有点东西。 该怎么办呢? 叶一鸣示意词安不准玩花招,发出去的信息都要经他过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出去,词安咬着嘴皮子,苦恼,叹气。 杨秀英和叶志伟在房间里谋划,叶志伟戴好老花镜就着台灯,找出老黄历蘸着唾沫翻着,指着一处说,“明天也是个好日子。” 杨秀英定睛一看,还真是,夜长梦多,不做不休。 赶紧儿给朱彪打个电话。 “明天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 半梦半醒之间的朱彪颤抖的手,从裤子兜里摸出一张名片。 是顾西辞塞给他的。 顾西辞和他面对面的时候,他读出了顾西辞的口型——“想通了就打电话,没想通就等着挨揍。” 左边是不亏本生意净赚两万块,右边是不仅挨了揍就连到手的媳妇儿还飞走了。权衡利弊,朱彪果断地拨通名片上的电话。 第47章 Chapter.48 出嫁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8章 Chapter.49 谢谢 众人循着声音转头,一身大红喜服的男人在一干人行的注目礼中悠然自得地走出。 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场压迫着大家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怎么不等我这新郎官就把新娘子给迎出来了?” 来人左眼上有一道小疤,但看起来极不面善。 倒是他同行的男子,一团和气,抿嘴笑着,村里看热闹的姑娘都在对他挤眉弄眼,这些姑娘内敛朴素,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上前来求认识。 词安扶着依斐,瞪着招蜂引蝶的某人,牙痒痒地都快咯吱响起来,就不怕闪了眼睛,扭了脖子,还一个一个地点头致意,以为每个人都是你的点头之交啊? 目光对上她直勾勾的凝视。 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是了,词安红了脸。羞得四处寻找地缝想要钻进去。 顾西辞活动下脖子,朱彪退到他身后,怯怯地对杨秀英说:“杨姨,这位先生是叶妹的未婚夫,我不能横刀夺爱啊,你可不能让我做这么不仁不义的事。” 词安:??? 依斐:??? 顾西辞瞟一眼朱彪,赞许他的识时务,背过手对他比了个“三”,没想到肥头大耳的他还能把他的猪脑子给转动起来。 一阵唏嘘的是看戏的人,轿夫撂了竹轿子,鼓掌致意。 暗暗叫好的是李词安,她在心里边呐喊。 黑人问号脸的是叶依斐,怎么回事?自己都计划好今晚把朱彪给废了。 了然于胸自然是明诚,顾西辞做事挺雷厉风行的。 火冒三丈的杨秀英提起笤帚追过来,“你这人真的日怪的很,故意来坏我老叶家的好事的吧!瘟伤!” 一把扯过杨秀英手里的笤帚,丢到地上,脚碾上去,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 “丈母娘?是该这么叫吧,”他恭恭敬敬地递给杨秀英,“这里是十万块,算小婿孝敬您和老丈人的,感谢您将叶小姐养大成人,成为我的妻子。虽然我觉得这个婚礼太小家子气,但我们可以入乡随俗就近摆几桌酬谢父老乡亲,我会回去给叶小姐补一个盛大的婚礼,到时候如果您有时间,请来参加我与叶小姐的结婚典礼。” 说的话听起来体面,细想一下,他的恭敬是装出来的,他花十万买了叶依斐还嫌弃人家小家子气,摆酒席的时候请岳父岳母有空来参加,是把他们当外人看呢。 杨秀英哆哆嗦嗦地接过,十万块…… 依斐值十万块…… 叶一鸣从台阶上跳下来,抽走杨秀英手里的银行卡,礼貌地鞠躬,“谢谢姐夫,姐夫,这个密码是多少啊?” 顾西辞对这墙头草弟弟的称呼很满意,手指比“一”,还是顾氏冷漠,“六个一。希望你多买些六个核桃来喝,补补脑。” 凑到叶一鸣耳边低声说:“也希望你多买些韭菜吃吃,不行就买点药,看你年轻就不行了,太可怜了。” 明诚打着哈欠,今天早上起太早了,昨晚被异常兴奋的顾西辞折腾到大半夜,早知道就再订一个房间了,顾西辞真是太吵了。 勾勾手指,“宝贝蛋过来啊。” 词安抬眼,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是谁在叫爸爸”的懵逼表情,感应到明诚在召唤自己,拖着还没回过神的依斐向顾西辞走去。 温柔地拿起依斐的手,放在顾西辞的掌心,毕恭毕敬地对顾西辞鞠了一躬,“谢谢您。” 顾西辞浅浅的笑,依斐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一下,他握紧了她的手。 明诚拉过词安,揉揉她头发,弯下腰对她耳朵吹口气,说,“宝贝蛋什么时候下嫁?” 瞳孔放大…… 失去思考能力…… 李词安,你不会在做梦吧。 第49章 Chapter.50 成功解锁心上人(结尾诚意之作~)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0章 Chapter.51 一套接一套 一觉醒来,列车已到站。 词安揉揉惺忪的眼,下意识地噘嘴靠在明诚肩膀上,等待其他旅客先下车。 明诚歪头撞上她脑门。 “你又撞我!” 明诚收起小桌,“什么叫又……” “某天晚上,你拿你的大脑袋撞了我!还振振有词说是狗打架是可以用头的!”词安拿起背包准备起身。 明诚抢过来背在肩上,一指戳中她的眉心,“我打狗也可以用头。” “哈哈哈哈……”依斐率先笑起来,顾西辞在一旁碎碎念,依斐凑近了才听见顾西辞在念,毒舌终于有人收了毒舌不用怼我了…… “人好多啊……”词安咂舌,她快被淹没在人海中了。 到站的旅客都往出口涌,她一直被推着往前走,不知不觉便和明诚他们三个拉开距离。 “词安!”明诚发现这个小豆丁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词安在涌动的人潮中高举起手,“明诚哥哥,我在这。” “那你先出去找个地方蹲着。” “……” 先找个地方蹲着。 这果然很明诚。 词安在出站处踢台阶,蹲着,蹲着,我让你找地方蹲着。 一只宽厚的大手罩在她脑袋上,她抬眼,明诚稍稍瞟了她一下,“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蹲着吗,我能找到你。” “我干嘛要蹲着?” “嗯,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其实你站着跟你蹲着没什么区别,都是那么小一坨。”明诚用手指比划了下所谓一坨是什么概念。 一坨?什么可以称为一坨? 厕所便池里的排泄物可以称为一坨。 “你特么就像个魔教中人。” 心里憋着一股气,始终顺不平。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帅。” 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的明诚丝毫不受影响,好心情嘛,就是要靠自己怼出来。 依斐要回医院交一份资料,所以先行一步,顾西辞也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手横在词安肩膀上,这个人形台子似乎有点矮,嗯,胳膊似乎有点不舒服,放久了便有点酸,嗯,将就吧…… 站在公交车站牌前研究要坐哪辆车。 词安轻笑一声,“你知道我之前什么时候最想找一个男朋友吗?” 明诚思虑一阵,试探性地问道:“深夜丧的时候感慨别人都有那么好那么好的男朋友而你太丑找不到?” 她斜睨明诚一眼,轻声说:“是挤公交车的时候,没有空位,站着又拉不到吊环,只能随着车身摇摆。” 他认真打量词安,沉重地点点头,“是挺矮。” 词安刚想挥拳揍他,又听见明诚说,“没关系,以后哥罩你。” “谢谢。” 谢什么呢?词安也不知道。 大概是谢自己终于坦诚心意,谢明诚也刚好喜欢自己,谢他们虽然不是在最好的时间里在一起,但是却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明诚稍微矮下身,拂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 “应该是我谢谢你,让我能拥有这么好的小可爱。” 先感动那么十几秒,后想到,明诚这波又土又撩的操作是哪儿学来的?这土味情话跟老母猪戴胸罩一样,一套接一套。 307路公交车来了。 第51章 Chapter.52 一根葱装什么蒜 在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里,明诚一手抓吊环,一手将词安紧紧护在怀里。 词安明白,明诚是个有洁癖的怪人,若是他自己坐公交,铁定不会碰到这车上任何一处,他宁愿一起摇摆,也不愿抓紧吊环和柱子这些东西。 明诚的下巴刚好搁在词安头顶。 “安安,为什么你会想找男朋友?你难道都不优先考虑一下你哥哥我吗?” 明诚压下声音,又在她头顶蹭蹭。 “都怪你太优秀了啊,我怎么高攀的上我们明大医生?”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酸溜溜的醋味儿。 李怼怼还是那个李怼怼。 明诚故意叹气,略带忧伤地说:“我就是为了能配上你才努力学习的,你还这般嫌弃我……” “你以为你乡村伤感非主流啊?明明就是一根葱在这跟我装哪门子蒜呢。”词安往上一顶,明诚“嘶”的一声,她知道她成功地让他咬到舌头了。 捏一把词安的腰,“你这小妮子咋地就这么坏呢?你这是谋杀亲夫呢。” 词安也不客气,抬腿便是一脚踩到了明诚的脚上。 “哇,李词安,你是真的没良心。” 词安转过头来冲着他吐舌头,“略略略。” “小心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来啊来啊。” 词安又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扭动不停。 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 “你别动了。”声音略哑。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心静自然凉,凉不凉他不知道,他只觉得现在很热,某处很热。 明诚剜了她一眼,这二傻子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吸引力吗? 毫无自觉的李某人数着还有几站到闻茜定下的地方。 护着词安下车,明诚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打车过来呢? 他摸出湿巾赶紧拆开,擦掉手上的油腻腻。 词安两只手抱着明诚刚擦过的手来回搓,“你继续擦啊。” “不擦。” “为什么?”搓得正欢的词安抬头问。 明诚撇嘴,“没有为什么。”他并不想告诉她,她不在他洁癖的范围内,她的一切都是干净的。 闻茜在不远处唤着词安。 先捏捏词安的脸,打趣道:“不给我介绍一下?” 脸红,不自在地忸怩着,“那个……这个……是……明诚。” “这样就完了?” 一狠心,跺跺脚,“这个是我男朋友嘛。” “噢……”意味深长的拖长调子,闻茜满意地拍拍她脑袋,“长大了啊,都知道找男朋友了。这个叫什么来着?怼到深处自然爱?” 词安表示不想回答。 明诚和闻茜相视一笑。 “茜……茜……”糯糯的声音传来,他们顺着声源看过去。 还是水手服双马尾,是那天晚上同闻茜一道回家的女孩子。 “之沅,怎么了。”闻茜柔声问着。 “我可不可以先吃一块小蛋糕?”陆之沅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着。 闻茜拉起她的手,笑说:“当然可以,你是今天的寿星公,你最大。” 词安看着两人的背影略有所思。 闻茜好像有些不一样,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闻茜本来就很温柔啊,是自己多虑了吗? 明诚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第52章 Chapter.53 女人的直觉 “明诚。”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两人齐刷刷地回头。 认清来人后,明诚点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词安不以为意地继续看手机。 “明诚,好巧啊,在这碰见你了。”薛泠往上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刚买好菜,去我家坐坐吧,顺便吃个便饭?” 本是带着笑意的薛泠在看见抱着明诚臂膀玩手机的女孩时,笑容一僵。 仔细端详词安一番,薛泠微微蹙眉。 “这位?”薛泠心里已然浮起答案,但不确定,“是你妹妹吧。” 明诚神色恬然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薛泠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明诚瞧一眼正在给依斐发消息的词安,平静地说道:“和女朋友的感情当然好了。” 女朋友? 这人一天一变,前段时间还承认和叶依斐在一起,今天又带着妹妹说是他女朋友,这生活够腐败的啊。 “明诚,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前些日子你还承认和叶护士在一起……” “我承认的是我们在一起……吃饭。” 原来是这个在一起,薛泠自嘲地笑一声,当局者很清,旁观者倒是很迷。 “我们还真以为你和叶护士是那个在一起呢。” “那薛小姐邀请我吃过便饭后,我如果说我们在一起吃过饭,你们是不是也要认为我和薛小姐是那个在一起呢?” 明诚没留情面地怼了这些吃瓜群众。 薛泠想打个圆场作罢,“怎么会呢?明诚你多心了。那真是恭喜你了,你还没正式给我介绍过呢。” “你好,我叫李词安。”催促完依斐后,词安终于有空来理会一下明诚的老熟人了。 李词安。 这名字可熟悉得紧呢,叶依斐的好闺蜜好室友。 明诚的小跟班,明诚的妹妹,明诚的邻居,拥有无数与明诚极为亲近身份的女孩子,任谁也没想到过她会是明诚的女朋友。 脑子里忽的炸开,明诚笔记本的扉页…… 好一个李词安啊。 薛泠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叫薛泠,是明诚的小学同学,现在的同事。” “噢……就是那个入学考超过了明诚哥哥的小姐姐嘛。” 薛泠一惊,年代这么久远的事,她竟然这般清楚,心头一热,明诚的小妹妹竟然还记得这些事。 她正想寒暄两句,又听得词安说道:“从那之后就只能望尘莫及。” 微笑突然消失,也没了再寒暄的心思,果然一家不出两样人。 词安一掀嘴角,不可闻的冷哼一声,不论是从依斐的角度出发还是从明诚这里考虑,都不想给薛泠好脸色,为什么?女人的直觉。 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小表情,“明诚哥哥,我们进去吃蛋糕嘛,饿了。” 明诚心领神会,“饿了啊?”拍拍她的脸,跟薛泠道别。 进了包间,词安惊呼,“哇,达文西,大手笔啊!” 的确,浪漫小女生的粉色泡泡风格的偌大包间里全是精美的装饰,闻茜和陆之沅准备了各式各样的餐前甜点,水果,饮料酒水,可自行取用。 中间有一口大锅,突突突地往上冒泡。 “火锅!”词安眼睛一亮。 陆之沅正捧着一小碟蛋糕挖着,“安安,快来尝尝。” 第53章 Chapter.54 礼物 坐到陆之沅身边抓起一块梅花小蛋糕。 “嘿,你看这个蛋糕,它又小又圆,你看这个碟儿,它又轻又薄,就像这个勺子,它无比可爱,你们来这里吃饭,觉得它很好吃,哟哟切克闹,坚果饼子来一套。” “……” 明诚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词安,他咽着唾沫,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之沅咧嘴一笑,“词安你还会freestyle啊。” “这个……我乱编的。”词安不好意思地微微侧过头。 闻茜又取了一块奶油蛋糕放在陆之沅面前。 “茜,我再吃一块,等会儿就吃不下火锅了。” 闻茜又将蛋糕往陆之沅那边推了推,“再吃一点,你又不能吃辣,你也吃不了什么的。” 陆之沅噘着小嘴,指着锅,“这是鸳鸯锅,我等下可以吃不辣的那一边呢。” 闻茜正色道:“你知道四川人最大的妥协是什么吗?” 陆之沅仰起小脸,不解地摇头。 “是对别人说,那好吧,我们吃鸳鸯锅吧。” 词安“噗嗤”一声笑出来,“达文西,这话说得跟你是四川人似的。” “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四川人,因为我妈是四川人。”闻茜提起壶加了些高汤进锅,依斐他们怎么还没到,“要不我再打个电话问问波塞冬吧。” “不用问了。” 门外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闻茜的拨号。 “波塞冬?为什么叫波塞冬?”顾西辞不愿意走在依斐后来,偏要和她一同挤过一道门。 词安目光闪烁。 闻茜看看天看看地。 依斐清清喉咙。 “这个啊,就是说依斐很厉害,和波塞冬一样手拿三叉戟守护我们这些可怜巴巴的小金鱼。”词安开启睁着眼说瞎话模式。 “小金鱼?呵呵?”明诚上下审视她一眼,“你这怕是大鲨鱼。” “我……” 依斐阻止了词安想扑过去掐明诚的趋势发展。 “今天之沅最大。”依斐从顾西辞手里拿过大盒子递给陆之沅,“这里面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生日快乐。” 词安和明诚先到了这里,拜托依斐准备礼物。 “您好,打扰一下,请问陆之沅小姐是在这里吗?”穿黄色标志性马甲的头盔小哥礼貌地敲门,尽管门是开着的。 “我就是。”陆之沅迎上去。 “您好,陆小姐,这是您的花,请签收一下。” 小哥献上一大束花,陆之沅回望在场的五人,每个人都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抱过花束,深深鞠躬。 “谢谢你们。” 词安看一眼明诚,明诚耸耸肩。 这不是她和依斐准备的,那就应该是明诚或者顾西辞订的,但看依斐也是带着些许吃惊的表情,排除了顾西辞,自然是明诚的杰作。 贴心暖男明医生,正想夸上两句,转念一想,这位是在医院待久了的人,送礼的第一个反应定是送一束花写上早日康复的卡片。 明诚只察觉到词安眼底的情绪从欣喜变化为鄙视。 何解? 女人心海底针,不用猜,她肯定又想歪了。 “快坐下。”闻茜招呼着大家。 陆之沅忙着扯粉紫色的绸带,她在国外待习惯了,忘记了这方的习俗是收到礼物后自己回家再看,她觉得当面拆开表示很喜欢才是对送礼的人最大的感谢。 手机铃声骤响。 陆之沅一瞅屏幕,方才欢喜的神情倏而被凝重取代。 第54章 Chapter.55 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陆之沅默默覆过手机,三下两下拆开餐具的塑封袋,面有期待地问道:“茜,你之前说吃火锅必吃哪个呢?” “毛肚!鸭肠!嫩牛肉!”词安挥舞着筷子,往红汤锅那边涮了一筷毛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再夹到陆之沅碗里,“快试试。” “谢谢!” 陆之沅先试吃了一下不蘸酱碟的毛肚,似乎还能接受,拉过一碟蘸料,往里一裹。 “之沅,少裹一些辣椒,等会儿你吃不下的。”闻茜帮她把还在裹蘸料的毛肚夹起来放碗里。 陆之沅吐吐舌,用筷子在虚空中晃晃,“吃不下,你帮我吃嘛。” 顾西辞还在和依斐进行藕片争夺战。 词安端起碗吹开汤面的青绿,喝了一口看着他们两个笑,她习惯性舀一碗菌汤锅里的鲜汤再洒上几粒葱花,先将肠胃一暖,才能更好的品尝火锅的热辣。 明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之沅。 陆之沅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直接关了机。 闻茜接起一个电话,表情骤变。 “闻茜,之沅手机关机了。” “她和我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我明天的飞机,来接之沅回家,你……哎,你告诉她吧。” 闻茜敷衍地应付了两句,转过头来冲着脸上都刻着“担心”二字的陆之沅笑起来,“没事,你哥哥明天要来这边。” “噢。”陆之沅睫毛投下一片阴翳,她没有再尝试辣椒的滋味,毕竟,以后没什么机会吃到了呢。 见陆之沅没了食欲,依斐提议先吃蛋糕。 点燃蜡烛,熄灯。 唱起生日快乐歌,陆之沅在这个氛围中渐渐舒展眉头。 词安戳戳陆之沅,“快闭眼许愿呀。” 陆之沅紧闭双眼,双手合十,虔诚的模样像极了祷告的信徒,也许这个愿望很沉重。 闻茜为她顺着头发,眼神里的落寞投映到了明诚的眼底。 “吹蜡烛吧。” 陆之沅慢慢地吹灭蜡烛。 顾西辞开了灯。 分食蛋糕后,也没人提议进行下一轮的娱乐活动,闻茜说,大家都累了,还是早些回家歇息吧。 顾西辞指着手机屏幕,拽住了想同室友一道回家的依斐,委屈地说:“我都买好电影票了,你都不陪我看了再回家吗?” 一个大高个子站在你面前撒娇如小猫,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依斐左顾右盼,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摆平这档子事,只好硬着头皮同顾西辞去了。 明诚拉住词安衣襟,逮住了词安命运的后颈皮,“宝贝蛋你想跑哪儿去呢?” “回家!” “行,咱们回家。” 明诚毫无顾忌地搂住词安,同闻茜和陆之沅道别,大摇大摆地走人。 词安对她们挥挥手,也算是说再见了。 明诚没有带着词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河边,吹吹冷风。 两人并肩走在河畔,在记忆中搜寻那一片飘摇的芦苇丛,似白非白的细絮一簇簇地拥在一块。 他无言,她无语。 就这样一步接一步地踏在浅沙红砖上,仿佛就要这样沉默地走到路的尽头。 他停了脚,凝眉。 “要下雨了,还是回去吧。”率先击破了沉寂。 “嗯。” “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平静的表情,平静的语气。 “是啊。”词安点点头附和。 “但是前面就到头了。” “嗯,回去吧。”词安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迈开步子,“你说我们之间会不会就像这样突然就到头了?” 他的脚步微滞,“词安,你想多了。” “是吗?可能是吧。哈哈哈。” 明诚正在思虑着什么。 词安跳上石栏杆,笑问一句你说我敢不敢从这里跳下去。 第55章 Chapter.56 十指紧扣 明诚从放空的思绪里收回了神,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抱下来。 他没有说话,铁青着脸,嬉皮笑脸的词安也敛了笑容。 “别再问这种蠢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凶词安。 词安没有辩解,若是之前她定要和明诚舌战三百回合,这次她明白自己错了,但她心里也有些气不过,都说男人在没得到之前把你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晒了,得到了之后就从奴隶升级为将军了,颐指气使。 这…… 前辈的经验果真灵验了。 正值词安想入非非之时,明诚拥住了她,下颌抵在她头顶,她能感觉到明诚极力想要平缓呼吸。 “我怕。” 我怕? 后面或许还有几个字没说完,但是词安也不想深究,她也怕,被这般毫无保留的温柔以待,终有一天在沉沦后再次清醒,伤人伤己。 “在想什么?”明诚好听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轻轻地为词安将细风吹乱的头发理顺。 词安摇摇头,她咬咬唇,咽下了那句“我也怕。” 词安在脑海里回想他们俩的成长历程,她一直安分守己按部就班努力学习为了能让父母骄傲,而明诚是优秀得不似常人的天之骄子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他们之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鸿沟,逾越不得,飞渡不过。 “回家吧。” “那我先走了。” 词安推开明诚,正欲抬腿,被拉扯回来。 “想去哪呢?我说回家是回我们的家。” 小心翼翼地牵起词安的手,从未有过如此感觉,想紧紧攥住,再也不松开。 这条路,他们走了很久。 词安瞄一眼十指紧扣的手,再瞅一眼明诚的侧脸,大概这就是生活里的小确幸。 她明白,除了拥抱亲吻以外,这是表达爱意最温柔的方式之一。 只想与这一人尾指相勾。 想到这,她情不自禁地窃笑。 “笑什么呢?”感受到她的颤抖,他加大手上的力道。 词安没回答,只是在一旁窃喜。 推开房门。 “喵呜。” 一团夹杂着银灰色毛发的雪球俯冲过来。 “是猫耶!”词安抱起了绕着她脚转悠几圈努力使她注意到的小猫,“叫什么名字呢?” “没有名字。”明诚勾勾唇,程渝舟和词安的对话在他脑子里回放了很久,他也有问过词安他们当时在说什么可爱,得知是猫,他便开始了搜寻,终于找到一只合眼缘的小猫咪,在他还没来得及给小猫起名的时候,得知词安跟着依斐回老家,又匆匆忙忙地将钥匙交给朋友,拜托朋友每天来喂一下小猫。 桌上放着朋友留下的备用钥匙,因为他已经回来了,使命完成,功成身退。 “那就叫十二吧。” 十二?好生奇怪的名字,明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叫十二呢?” “随便起的,你还煞有介事地问上了。”词安蹂躏着怀中小猫,挠挠它下巴,梳梳它脑袋。 为什么叫十二,是因为朋友是十二画,恋人是十二画,爱人是十二画,家人是十二画,所以哪,十二的含义就是难忘。 哪有那么随意啊。词安在心底默念着。 我并不想当你的过尽千帆,在我离开后你跟朋友提起都是连名带姓又或许只是一个“她”。我要去当那个妖艳贱货,在和你告别的时候大念三声你的名字,在你的生命里张扬跋扈让你不得安稳,永远,不得安稳。 第56章 Chapter.57 好变态,我好喜欢 “呐,你是不是容易做噩梦啊?”词安触触十二的湿润的小鼻子。 明诚一愣,“没有。” 词安指着玄关处柜子上的相框问道:“那你怎么还摆着食梦貘的图片呢?” 明诚一指点在了她鼻尖,“因为我怕你会做噩梦。” “……” 这算什么理由。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脚扭了,也没心情参观明诚的家。 这间屋子并不大,素净的窗帘细微地晃着尾,窗是没完全关闭的,透着细碎微明的月光,依稀可辨阳台上摆着的花盆。种植着一簇蔷薇,她恣意地舒展着,看着这曼妙身姿,也可以想象出她花开时的美好,并着朵儿内敛地招摇。 猫儿从她怀里蹦下,去追逐翻飞的帘子。 忽的,头顶似是被什么压了上来,缓而静地呼吸之间热气擦着头发往上喷涌。 “词安。”他的下颌轻放在她的脑袋上,琐碎地蹭了下,语气平静就如往常一般,也没有多话。 她扬了扬一边的嘴角,像以往遇事故作冷静一般。 “我在。”她转过身轻拥一下,像是一种别样虔诚的膜拜,像从平原吹起的风膜拜遥远的青山,雪花由天而降膜拜高原冰湖,带着缠绵悱恻缱绻情谊奔来,无所顾忌的投入,长久而悠缓温存的盘桓。 她从包里掏出了那个盒子,温柔地放在手心,细细地摩挲,像是在摸清这盒子的每一条纹路,也像是在透着这薄薄的盒盖触碰里面的事物。 “打开看看吧。” 得到许可,她缓缓地启开。 盒子里静躺着一把雕刻精致的小玉剑,是个挂坠儿。 “原来是这个啊。” 词安有些许失望,她以为会是别的东西,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小玩意儿。 “在我看来,它比戒指更珍贵。”明诚喑哑的声音透进词安的心底,“词安,我知道你不满意,我也有为你准备戒指,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它,好吗?” 他从胸口处的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简单的式样。 不知从哪变出一根银链子,穿过戒指,“词安,转过身去。” 她配合地转身,感受到脖子上微凉,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我,你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考虑,我等了二十年了,不在乎再等一段时间。” 二十年? 词安心里一紧,而后打趣道:“你恋童癖啊,二十年!” 明诚想了想,严肃地答着:“可能是。” “你对着一个小娃娃竟然有非分之想,你太坏了吧。”词安转着眼珠子,“明医生,我觉得你应该学妇产科。” “为什么?”自从跟词安更进一步,他连为什么都要多问几个,因为他摸不准词安的心思,猜来猜去不明白还不如直接开口询问。 词安勾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来听这个答案,“因为啊,你这么变态,就不适合走寻常路。” “……” “不过呢,好变态,我好喜欢。” 话锋一转的词安笑开了,她平时也不大爱说这些矫情的话,真正说出口时又感觉有些尬,这种骚气的土味情话要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她微微别开脸,不敢正视明诚。 十二骨碌碌地滚进明诚的房间,想到它没擦洗过的小爪子到床上踩几脚,洁癖怪明诚等下接受不了怎么办,词安追了过去。 一开灯,河东狮吼,“明诚!你给我滚过来!” 第57章 Chapter.58 我一直很爱你 明诚一口凉白开还没咽下去,差点喷了出来。 他急急忙忙地走进房间,只见词安高举着一张奖状,满脸愤怒。 后背一凉。 今夜的风格外来劲。 “怎么了?宝贝蛋。” “我的奖状为什么在你这!” 明诚突然懊恼上次掉出来后就没再收进书柜里,只是放在书桌上,也没有想过词安会来这里又恰好看到。 “还有这个!”词安戳戳桌面上摆着的相框,“你好好给我解释下?” 明诚脑子里闪过顾西辞前段时间和他念过的一句话,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怎么心窝窝都凉飕飕的。 他要怎么解释?一个翘课回家的大学生偷摸进初中生的教室,偷走了喜欢的女孩子的奖状,还顺走了别人写给她的情书?想她想到发疯,把她照片一张张地收集起来,做成相册,还摆了一张日日夜夜见着念着? 想想,也知道自己完了。 “词安……”明诚只觉喉咙在烧,他无法言说,“我……” “好啦,不用解释了。”词安扑到他怀里。 明诚的身子蓦然一轻,果然还是软萌的小可爱深得朕心,瞧瞧,这果真是爱情才有的模样。 “咣。”胸膛被一个大头狠狠地撞击了。 暴走模式。 词安一拳一拳地砸下来,拳拳到肉,略带哭腔地痛斥他。 “我让你悄悄藏我奖状,拿我照片,你特么是变态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啊。” “你是不是观世音菩萨派来折磨我的。” “你是不是连我喜欢你这件事都一清二楚,现在这样只是出于同情,对我无私地施舍一下你的感情?明医生你真是够博爱的啊。” “我整天都担心愚钝的自己配不上这么优秀的你,你呢,你端着那个姿态是不是就觉得我是个可以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小傻子。” “说实话,我真恨你这迟到的温柔,我们两个总是踩不到一个节拍点上。我总在追着你跑,你从来就没有一点停下来等我的意思……” 词安兜不住眼泪,早已哭花了脸。 她没再对明诚施展拳脚功夫,一个人闷坐在床边抹眼泪。 明诚往她身边一坐,她便挪开了。 他挪近,她坐得更远。 “李词安。” 略微带着低沉的嗓音自上而下灌入耳朵里。 他撑在床边,看进她的眼里。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总是其中之一。” 他走出房门,倒了一杯温水。 折返,递给她,示意她润润嗓子。 “词安,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忽而想到一首诗,“在年轻的时候,在那些充满了阳光的长长的下午,我无所事事,也无所怕惧,只因为我知道,在我的生命里,有一种永远的等待。挫折会来,也会过去,热泪会流下,也会收起,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气馁的,因为,我有着长长的一生,而你,你一定会来。” 他原本以为他这一生,都会是等。 等自己长大,等一切安定,等一个人。 可他知道她一定会来,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她所提及的问题,他脑子里有个小人儿一直在叫嚣着——亲下去,亲下去。 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如此想来,当他鼓足勇气去从心时,发现很多都已经失去控制,他所以为的词安,从来不是真正的词安。 于是,他还是抱紧了她,细细亲吻。 “我一直很爱你。” 第58章 Chapter.59 别让我离开你 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如果说那一晚的偶然碰触只是一场恶作剧,那么今天不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温度,他在颤抖,他的小心翼翼再次刺痛了词安,也许还是自己太过矫情了吧。 依斐有告诉过她,明诚说过一句话——每个人爱的方式不同,我不奢望她能懂。 是,她不懂,她不能设身处地地去理解这个男人。 这些年,她遥望他一骑绝尘的背影,无数次在夜间惊醒,挑起灯,拾掇起课本继续学习,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有朝一日与他比肩。 这些年,她每学期都在盼望着他假期的归来,等到再次开学的时候也没能见到他,于是后来她的假期也在外兼职过了,忙起来就不会想别的闲事。 她都快忘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注定这是一段漫长的失恋期。 当他不喜欢你,你故作姿态打扮漂亮地出现在他眼前是没用的。你送他的糖转眼间就能随机出现在任何你想不到的地方,譬如别人手心里,街边垃圾桶里。你隔三差五发的消息,“在吗?”“你在干什么呢?”“在哪儿呢?”在他眼里跟群发销售短信的性质是一样的,没有回复的价值,甚至开启了短信拦截。你跟他斗嘴,想方设法培养兴趣做相同的事他只会觉得是他光芒万丈,你一厢情愿飞蛾扑火。你在朋友圈更新动态里隐藏的小心思他是看不懂的,哪怕你哭得死去活来对他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你自认为他是你的生活背景,而你忘了你是他的甲乙丙丁。 她从来都不懂,如果她能懂就不会喜欢这个人到快要放弃,每当她下定决心想忘掉的时候他一通电话打来又让她多了一份继续下去的勇气。 “词安,我能提前许个生日愿望吗。” 离他的生日还有一段时间。 但明诚埋在她的颈窝里,渴盼的语气让词安无法拒绝,只得点头。 他顿了下,“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不应该是让她别离开他吗。 “好不好,词安。”近乎祈求。 词安紧紧手臂,“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不用给我承诺,你只要能答应别让我离开你就好。” “好。” 她不知道明诚这句话和她理解的有什么分别,她并不想深究。 就那么抱在一起好久好久,久到词安都快忘记擦脸,脸上的泪痕黏腻的感觉使得她不自在。 词安松了手,往外走去。 他将她摁在沙发上,自己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用温水浸过后拧干。 细致地为她擦拭。 待到一张干干爽爽的脸儿又绽开笑颜之时,吧唧一口,他的吻印在了她的脸颊。 趁着词安愣神,他赶紧躲到浴室,先把个人卫生问题解决了,今天几乎一天都在路途上,除了汗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也有些乏了。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他闷声应了,“怎么了?” 第59章 Chapter.60 扑倒老兔子 词安靠在门上,右耳贴着门板,蜷着手指再敲了两下,“我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把我奖状拿走了,我记得第二天我想拿回家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明诚按压一点沐浴乳,“当时啊……我看了你比赛,看见你得奖。第二天还有课,我只好不告而别了。噢……我记得和奖状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信,啧啧啧……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老脸一红。” 听见猛踹门的声音,小狮子怒了。 词安现在恨不得冲进去把他掐死,二十多年来唯一一封情书就被这人毁了! “你别激动,我给你保存得好好的。” 能不激动吗?这种事摊你身上你能淡定的下来吗? “在哪儿!”抬高的语调,明诚知道若是再不顺着毛捋一下,这人今晚能陪他熬到天亮。 “在桌上那摞笔记本的最下面压着。” 词安没再踹门,十二从窝里探出头来瞧了她一眼迅速缩回去,似乎也在害怕词安这个暴脾气发泄到它身上。 一摞笔记本的最下面…… 词安念叨着,一摞浅蓝色的笔记本映入眼帘,右下角都印着食梦貘的小图。 她记得,她的第一本笔记本也是浅蓝色的,是她要求明诚给她画上貘的图案。 看到这每本都是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瞬感头痛。 “还没找到吗?” 热气氤氲,他随性地裹了一张白浴巾在腰上,正擦着头发。 喉头一紧,她也不是没看过,在医院护理病人的时候什么没见过,但是都没有他有杀伤力啊,而且……这是属于她的男人。 转移话题是词安的强项,“我还没找,在看你笔记本呢。” “那有什么看的,都一个样。” “你老实交代,”词安嘴角以奸笑的方式翘起,“是不是很早就暗恋我了,连笔记本都买成我的同款。” “没有啊。”明诚放下毛巾,“我是明恋。你翻开看看呢。” 词安乖巧地翻开,扉页是一句很熟悉的话,只有一短句被明诚改了。 这是明诚独有的字迹,词安再连翻好几本,每一本扉页都是一模一样。 “词安之夫?”她嫌弃地一撇嘴角,“果然是明恋呢。” “那可不,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我发现你个大头鬼啊!” 小狮子李词安以狩猎方式扑倒了老兔子明诚。 暧昧的姿势。 逐渐升温的眼神。 浴巾松散开来。 词安下意识地往下一看,捂住双眼,“你流氓。” “……” 明诚扯过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眼不见心不烦。 “你居然是裸的!” “我没直接奔出来就算对得起你了。” 灼热的部位,温度急剧升高。 词安从他身上扒拉下来躺到一旁。 “这么纯情,你给那些病人做护理的时候怎么不自戳双眼呢?” 词安反驳道:“要是我在给你做护理我就不会觉得你流氓,我们现在又不是护患关系!” “你可以当作是护患关系给我护理一下,李护士。” “……” 论如何耍流氓,明诚一定是教科书式的范本。 只好岔开话题,“别人给我的情书呢。” “自己去找。” 词安掀开被子,正欲下床。 某个良心坏透了的人翻个身压上来,“我都背下来了,你可以来我这找。” 第60章 Chapter.61 十年前的情书 他支着身子,兴致盎然地盯着她。 故意以富有磁性的声音逗着词安,“要我给你念念?” 挣扎只是无谓的抵抗,她干脆放轻松仰躺,“念吧。” “咳咳,亲爱的李小姐,啧啧,那时候还知道用亲爱的开头,还会写李小姐呢……” 词安稍推一下他表达不满,“要念就好好念,一直给自己加什么戏呢。” 他不应,继续自己的表演。 “我们成为同学虽是一次偶然,但我还是认为这是必然的,上天的安排。不是偶然还能是必然吗?你看看,这娃从小就满嘴跑火车,哪像我这么真诚。” 戏精上身的明诚感受到腿上一痛,是词安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我在这之前已经见过你了,是在校门口,当时我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你推着自行车从校园里走出来,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你。嗯,你矮的挺显眼。” 胳膊上传来一阵疼痛,相信明天在那处就会多一块淤青。 “啊,美丽的姑娘,哪怕你和我第一次正式相遇,你给了我一拳,我也觉得你好可爱。这不明摆着吗,受虐狂,词安你应该感谢我把这封信带走了,不然你遇到个变态可怎么办呢。” 词安心想,你才是个变态吧。给了他一拳?记忆当中,应该是转校而来的他不小心坐到了她的位置,所以她从后面给了人家一拳。 “词安,你看看你有多暴力。” 词安抬头使劲儿往明诚脑门上一撞,撞得他“嗡”的一下懵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缓过劲来的明诚继续念所谓的情书,“李小姐,你如果觉得我还不错的话,今天放学能不能等我一起回家,我们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吧。看看,这人心思有多深,从朋友做起,一举拿下,进可攻,退可守,老谋深算啊。” “那也没有你这么讨厌。” 词安往旁边一瞟,只见明诚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在通话中。 她伸手摁了一下免提键,“明诚,你在和谁打电话?” 明诚拿过手机,对着话筒喊道:“方礼一,我亲自帮你传达了你的青春,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草泥马。”略带性感的声音骂起人来也很迷人。 “方礼一?”词安在脑海中竭力搜索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无果,“是谁啊?” 明诚爽朗地笑起来,“方礼一,你听到没有,你的女神连你是谁都忘了。” 电话那头的人又骂一句,“草泥马。” “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 “草泥蝶。” “……” “你不会就是那个写信的吧?”词安试探道,那个写信的男孩只和她做了一学期的同学,转校来时很匆匆,转走之时悄无声息。 “李小姐,我就是那个给你送情书,还晚了十年才被你知道的缺心眼。”方礼一的声音里携着一丝叹息。 他又接着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封信的后面留下了联系方式,被这个神棍找到了。” 明诚得意地扬起唇角。 他根据方礼一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这个潜在情敌,威逼利诱地让他放弃骚扰李词安,为了感谢他的配合,还在他高中三年里陆陆续续寄了无数本类似《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辅导书,习题册,并对他学业展现出极高的兴趣,成功让那个淘气的小胖子转型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直到现在还是一条单身狗。 “明诚,你现在满意了吧?我可以睡了吧?我希望你的肾虚治好了。”方礼一的怨气冲天,大晚上的听别人当着暗恋过的女孩子念自己十年前的情书,而且还带着不正经的点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懂。 “与其担心你哥哥我,不如担心下你自己,你实在找不到老婆了我可以把十二介绍给你。” 十二听到明诚提到它,从客厅飞奔而来。 “谁是十二?” “喵……”十二配合地叫了一声。 明诚瞧了这只懂事的小猫一眼,以示嘉奖。 “听到了吗?它就是十二,我养的猫,不过是一只公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甘霖娘!” 一阵忙音。 明诚心满意足地躺平身子。 词安凝视着他的侧脸,每一处起伏都是恰到好处,他真是造物主精美的工艺品。 感受到她的注视,他转向词安。 “你想干嘛?”词安的脸不厚道的红了,论被抓包是一种什么体验她不想回答,但被发现后理不直气也要壮的绝对是她本人了。 “我想。” 第61章 Chapter.62 别怕,我在这 窗外亮起一道闪电,随即轰地炸开,滚滚而来的雷声。 十二跳回窝里细声细气地喵呜几声。 电光再闪,惊雷而至。 他顺势搂过词安,一个吻印在她额头,如哄孩童般轻言细语,“安安别怕,安安别怕。” 词安很恍惚,这个场景似重现,儿时总喜欢追在明诚身后,晚饭时间也不肯回去,守着他读书写字,夏天电闪雷鸣之时,她瑟缩在一旁,明诚便会放下纸笔搂过她,拍拍她的背,抚摸她的头发,低声软语地安抚她,“安安别怕,我在这。” 如今她不再是孩子,她也不惧雷电,但明诚依旧会记得她的害怕,耐心地一遍一遍哄逗她。 如果一人总是在主动,那他迟早会累,会乏。 她勾过他的脖颈子,眼角滑落一滴晶莹,薄唇贴上去。 明诚怔怔地看着紧闭双眼的她,这么多年的心结骤然松解开来。 其实…… 我一直很喜欢你。 只是你不知道。 我就想跟你有事没事说说话,有话就磨碎了慢慢跟你说,没话就硬找话说。 我很庆幸,我是你的新欢恰好你是我的旧爱。 又乍起一道亮光,雷声闷响。 倏然倾盆的大雨,涌进屋内的狂风,翻卷飞扬的窗帘,还有相拥的两人。 “明诚哥哥……” 软玉温香在怀仍能坐怀不乱是何等定力,至少他做到了。 “词安,好好睡觉。” 说不怕都是假的,她心里早已衡量过,她喜欢他,他也刚好喜欢她,顺水推舟的故事情节若是就此进行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她能察觉出明诚有事瞒着她,她不知道这样简单幸福的日子还会维持多久,她只想久一点,再久一点。 明诚是有意识地打住了,在看不见未来的时候硬要与命运相抗争,他做不到。 两人挪到床头,垫着枕头坐起。词安靠在他胸膛上,鼓着腮帮子打着自己的主意。 “明诚哥哥,我们来玩坦白局吧。” 明诚眉间一蹙,他不知道这小妮子葫芦里的药是耗子药还是长命丹,以他对词安的了解,多半是前者。 “什么坦白局?” “就是我问你答,你不能说谎,只能回答是和不是。” 明诚点点头,算是认了这个游戏规则。 “你是不是从以前就喜欢我?” “是。” “你以前过得很不好。” “是。” “你现在很幸福。” “是。”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是。” “我是你最重要的那一个?” “……” 词安探究的目光投在了他脸上,他嗫嚅道:“是。” 她不是个迟钝的人,她心思极细,但这个问题她没想再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事的答案永远不要知道是最好的。 “明诚哥哥,我承认我想结婚了,想和很多故事里那样一房二人三餐四季,想和你养一条狗叫旺天才,没事的时候就喊天才啊天才快过来,想每天第一眼是你最后一眼也是你,想在你做饭的时候从身后拥住你告诉你你好帅,想和你坐在沙发上抱着西瓜边吃边吐槽日常琐事哪个妹子胸大哪个娃太渣……即使我知道,生活从来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但我希望我在你的未来里。” “会的。” 她像十二一般蹭蹭他,只有他眸子里的光黯淡下来。 今天的雨,格外的大。 相拥而眠,睡得很熟的是词安,思虑很久到失眠的是他。 他能感受到薄薄的水雾凝在窗上。 半夜骤亮的灯光让他猛地一闭眼,再睁眼时,有一点酸涩。 “你还没睡吗?”词安揉揉肚子,被疼醒了。 明诚摇摇头,“和女孩子一起睡,激动到睡不着。” “说得跟小时候没睡过似的。” “这么多年了,早忘了那种感觉了。” 词安送给他一个白眼,打开房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卫生间。 第62章 Chapter.63 我们之间 自认是今晚过了风的李词安,半宿在床和马桶之间徘徊。 腿软软地挪进房间,一挨上床铺就倒上去。 怎么会拉肚子…… 明诚早已准备好的思密达到现在也没能成功送出去。 词安拒绝喝。 “你再不喝,等下就因为拉到虚脱去医院了。” 词安委屈地望着那蓝色药盒子。 想想曾经喝过一次,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快喝了,乖……” 连哄带骗也没用,词安对这玩意儿的抗拒程度堪比抗拒毒药。 明诚拧着眉头,“这个也不难喝吧。” 摇头,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继续奔厕所。 明诚拿着思密达站在卫生间门外,静静等待词安出来,要是她还拒绝,定要灌下去。 可能是再没有抗争的力气,她走出来抢过药瓶子咕咕地喝下。 打了一个嗝儿。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甜腻味儿,直冲天灵盖。 “明诚哥哥,ineed诶喂……” 弱柳扶风李词安像八爪鱼一样地挂在明诚脖子上。 “好好说话。” “我需要安慰。” 脑仁儿疼,他忘了词安每到不舒服的时候就格外腻歪人。 “怎么安慰?” 这时候只需要哄,攒足劲儿哄。 词安委屈巴巴地贴着他脸颊蹭,“你说过要赔我那么重要的第一次。” 记忆倒带中…… 一只手指竖起,“陪我睡。”第二只手指接着翘起,“第一次。” 霎时间收回思绪。 不行,绝对不行。 心里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挂身上的那个人还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你别骗我说你忘了。” “我没有。” 装出镇定的表象,实际内心惊涛骇浪。 “那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 词安叹口气接着说:“男人总是不承认自己不行,就喜欢嘴硬,我们不会歧视坦白自己不行的男人,只会鄙视那种明明不行却要装作自己很行的男人。”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行。” 拜拜嘞,理智君。 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悄悄在身后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见明诚伸手关灯,词安手一伸,“不关。” “为什么?” “我很丑吗!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关了灯全都一个样?”词安傲娇地仰起脸,她才不会告诉他,她想更好地看清他,每一种模样。 “词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词安附在他耳边叨叨两句,“你现在说你不行也还来得及,我不介意。” “小狐狸,故意玩我呢?” “老兔子,彼此彼此。” 然后…… 画风变成了这样…… “从锁骨上窝中点处下压可以扪及锁骨下动脉。”明诚不忘研究解剖学,真是个刻苦钻研的孩子。 “分为四个象限,从最高点作环状顺时针检查,嗯,这里怎么有个小结节?完了,你得癌症了……边界清晰可推动,你还有救。你需要我青梅竹马的照顾。” 词安一愣,“什么青梅竹马的照顾?” 贱兮兮的某人露出牙齿,“从小玩到大。” “我呸。”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后背,“我感觉我现在在解剖教室里。” “为什么?” “我就快成大体老师被你活剖了。” “你这不合格啊,做活体切片也亏得很。”明诚老实地说道。 “那你很合格?”词安探出魔爪。 只听得一声惊呼,而后她满意地轻笑一声,“也不大合格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惜他的警告对词安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她甚至还左右开弓。 “别闹,快睡了。” 明诚喘着粗气躺在一旁,遏制自己内心的冲动。 拽过被子盖住两人,望进词安眼底,他不相信词安是那么猴急的人,果然,在她眼里没看到那团恨不得焚尽一切的火。 他觉得这妞是故意的,她感觉到他有难处,但没有明着问他,想借由这个方式套住他,太幼稚了,也太让人心疼了。 “你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啊?还是说你不想骗我你去寻过花?” “我去你大爷的寻花。” 屋外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响起,今天的雨好大啊,和江直树说要偷电瓶车养袁湘琴的那一天一样大,还有……和依萍去找她爸要钱的那晚上一样大。 他躺在干净的白床单上发呆。 如今的词安在这座城市里安稳地生活着。 依然有男孩子和她有说有笑地回家。穿着普通的衣服,做着普通的事,像每一个城市工作者一样,自给自足。 以前她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着,也用过矫情的话作qq签名,用过奇怪的图片作头像,用十二分的精力去打游戏。他曾以为他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像平常吃饭喝水睡觉一般熟悉,可是他错了。 直到他看见了现在的她,不再改动的网名,简单而又带着自我鼓励的签名,不再为了躲懒不出门选择吃一碗泡面连泡面盒子都懒得丢。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就算当初她什么也不懂,去到住宿制学校的时候会躲在角落想家,会因为拧不干衣服烦恼,他也愿意用花上大把时间在qq上教她如何洗衣服如何将毛衣拧干,他真希望时光倒流几年,在词安身边一直有他这个人,而不是缺席了她的美好岁月。 他不知道词安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受过什么苦。但他想,怎么可以让她吃苦,她应该有最安稳最幸福最快乐的生活。现在她好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虽然他并不知道词安快不快乐,但至少平静而安稳着。 能平静地应付着生活琐事,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 他翻个身,结束了这乱如麻的思考。 他承认,不管怎样,还是放不下她。 如果说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那么爱到最后一定是无尽的苍穹。 仅仅的简单的一个眼神,却有着道不完的情谊。 他是很喜欢“我们之间”这四个字,没有间隙,有无边的暖意。 现在权衡的事物更多了。 面露得意的词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那一个。” “是。”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李词安完胜。 第63章 Chapter.64 你能不能原谅我 自认是今晚过了风的李词安,半宿在床和马桶之间徘徊。 腿软软地挪进房间,一挨上床铺就倒上去。 怎么会拉肚子…… 明诚早已准备好的思密达到现在也没能成功送出去。 词安拒绝喝。 “你再不喝,等下就因为拉到虚脱去医院了。” 词安委屈地望着那蓝色药盒子。 想想曾经喝过一次,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快喝了,乖……” 连哄带骗也没用,词安对这玩意儿的抗拒程度堪比抗拒毒药。 明诚拧着眉头,“这个也不难喝吧。” 摇头,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继续奔厕所。 明诚拿着思密达站在卫生间门外,静静等待词安出来,要是她还拒绝,定要灌下去。 可能是再没有抗争的力气,她走出来抢过药瓶子咕咕地喝下。 打了一个嗝儿。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甜腻味儿,直冲天灵盖。 “明诚哥哥,ineed诶喂……” 弱柳扶风李词安像八爪鱼一样地挂在明诚脖子上。 “好好说话。” “我需要安慰。” 脑仁儿疼,他忘了词安每到不舒服的时候就格外腻歪人。 “怎么安慰?” 这时候只需要哄,攒足劲儿哄。 词安委屈巴巴地贴着他脸颊蹭,“你说过要赔我那么重要的第一次。” 记忆倒带中…… 一只手指竖起,“陪我睡。”第二只手指接着翘起,“第一次。” 霎时间收回思绪。 不行,绝对不行。 心里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挂身上的那个人还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你别骗我说你忘了。” “我没有。” 装出镇定的表象,实际内心惊涛骇浪。 “那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 词安叹口气接着说:“男人总是不承认自己不行,就喜欢嘴硬,我们不会歧视坦白自己不行的男人,只会鄙视那种明明不行却要装作自己很行的男人。”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行。” 拜拜嘞,理智君。 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悄悄在身后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见明诚伸手关灯,词安手一伸,“不关。” “为什么?” “我很丑吗!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关了灯全都一个样?”词安傲娇地仰起脸,她才不会告诉他,她想更好地看清他,每一种模样。 “词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词安附在他耳边叨叨两句,“你现在说你不行也还来得及,我不介意。” “小狐狸,故意玩我呢?” “老兔子,彼此彼此。” 然后…… 画风变成了这样…… “从锁骨上窝中点处下压可以扪及锁骨下动脉。”明诚不忘研究解剖学,真是个刻苦钻研的孩子。 “分为四个象限,从最高点作环状顺时针检查,嗯,这里怎么有个小结节?完了,你得癌症了……边界清晰可推动,你还有救。你需要我青梅竹马的照顾。” 词安一愣,“什么青梅竹马的照顾?” 贱兮兮的某人露出牙齿,“从小玩到大。” “我呸。”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后背,“我感觉我现在在解剖教室里。” “为什么?” “我就快成大体老师被你活剖了。” “你这不合格啊,做活体切片也亏得很。”明诚老实地说道。 “那你很合格?”词安探出魔爪。 只听得一声惊呼,而后她满意地轻笑一声,“也不大合格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惜他的警告对词安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她甚至还左右开弓。 “别闹,快睡了。” 明诚喘着粗气躺在一旁,遏制自己内心的冲动。 拽过被子盖住两人,望进词安眼底,他不相信词安是那么猴急的人,果然,在她眼里没看到那团恨不得焚尽一切的火。 他觉得这妞是故意的,她感觉到他有难处,但没有明着问他,想借由这个方式套住他,太幼稚了,也太让人心疼了。 “你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啊?还是说你不想骗我你去寻过花?” “我去你大爷的寻花。” 屋外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响起,今天的雨好大啊,和江直树说要偷电瓶车养袁湘琴的那一天一样大,还有……和依萍去找她爸要钱的那晚上一样大。 他躺在干净的白床单上发呆。 如今的词安在这座城市里安稳地生活着。 依然有男孩子和她有说有笑地回家。穿着普通的衣服,做着普通的事,像每一个城市工作者一样,自给自足。 以前她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着,也用过矫情的话作qq签名,用过奇怪的图片作头像,用十二分的精力去打游戏。他曾以为他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像平常吃饭喝水睡觉一般熟悉,可是他错了。 直到他看见了现在的她,不再改动的网名,简单而又带着自我鼓励的签名,不再为了躲懒不出门选择吃一碗泡面连泡面盒子都懒得丢。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就算当初她什么也不懂,去到住宿制学校的时候会躲在角落想家,会因为拧不干衣服烦恼,他也愿意用花上大把时间在qq上教她如何洗衣服如何将毛衣拧干,他真希望时光倒流几年,在词安身边一直有他这个人,而不是缺席了她的美好岁月。 他不知道词安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受过什么苦。但他想,怎么可以让她吃苦,她应该有最安稳最幸福最快乐的生活。现在她好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虽然他并不知道词安快不快乐,但至少平静而安稳着。 能平静地应付着生活琐事,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 他翻个身,结束了这乱如麻的思考。 他承认,不管怎样,还是放不下她。 如果说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那么爱到最后一定是无尽的苍穹。 仅仅的简单的一个眼神,却有着道不完的情谊。 他是很喜欢“我们之间”这四个字,没有间隙,有无边的暖意。 现在权衡的事物更多了。 面露得意的词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那一个。” “是。”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李词安完胜。 ———————————————————————————— 洗浴后,她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他望着蜷成一团的她,太阳穴抽痛。 心里莫大的后悔。 怪也只能怪自己定力差。 关灯,还能睡上两小时。 六点整。 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赶紧静音,掀开被子走出房间带上门,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走到阳台。 拨弄着蔷薇花枝叶。 “你这么早打电话来催命吗?” 顾西辞在电话那头贱笑,“小明昨晚腰还好吗?” “好得很。” “果然小明龙精虎猛身强力壮。” “你这么早起是因为欲求不满?” 他才不会上这人的套儿,顾西辞这个青铜孤儿。 顾西辞打着哈哈,“昨晚……我们就看了一场电影而已。” “哈哈哈……” 顾西辞似有些不好意思,尬笑几声,又把话题往明诚这引,“你们昨晚……” “我们也只看了一场电影而已。” 什么电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噢……二十五年的哮天犬,有女朋友和没女朋友一个样嘛,还浪费人家叶小姐一个口香糖。” 口香糖?有意思,职业养成眼尖到不行的顾西辞,果然是瞒不过他的,他掐下一片叶子,“我下次赔你十盒。” “老板大方,那啥一万个婆娘……” “就一个都吃不消了。” “喝肾宝?男人要肾好,就要喝肾宝,喝了以后,比刘翔快,比姚明高,一瓶提神醒脑,两瓶永不疲劳,三瓶长生不老,哦耶!肾宝……味道好极了!” “滚。” 他能想象到屏幕那边的顾西辞嬉皮笑脸的模样。 “一大早打电话有什么事?” 顾西辞嘻嘻嘻地笑起,明诚算是明白了,这货就是不想让他好过,所以故意打电话骚扰,他果断挂掉电话。 躺在沙发上,抱过一个小枕头。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处于亢奋状态。 他脑子里的小火车呜呜呜地呼啸而过好一阵子,只睡了一小时,今天要怎么办,可现在毫无睡意。 干脆起身洗漱。 词安揉着熊猫眼晃出房间。 大了好几号的t恤斜斜垮垮的挂在她肩上。 明诚叼着牙刷前跨几步为她整理衣服。 “让开,爹要上厕所。” 起床气?惹不起惹不起,胡乱涮了口丢下牙刷跑掉。 重重关上的浴室门,明诚心肝儿都在颤。 待词安上过厕所洗漱完后,明诚已经坐在沙发上泡茶。 “要茶吗?”他弯腰挑着矮几上摆放的茶叶,想尽量地满足这位一大早起来就发小脾气的姑娘。 在他正撮起些许茶叶欲放进杯子里时,她才应了声,“不用了,给我一杯白开水就好。” 明诚没说话,只是将茶叶放回小罐子里,转身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顺手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习惯了喝热水,哪怕花时间等它冷却也要它原本是滚烫滚烫的,这个习惯,陪着他度过了好几年,在每一次热气蒸腾时,将手覆在杯口,感受那种先滚烫而后冰凉的感觉。 他将水递到她面前,而后坐到她旁边,稳了稳心绪。 把手中的玻璃杯随意地搁在桌上,只见她抿了口水润了润自己的嘴唇,然后对着他的玻璃杯皱了皱眉。 明诚装作不经意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眯着眼睛看是否是杯壁上有影响美观的污垢,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污渍。 他也疑惑地看着她,她微微别开头,说了句:“你还是这么喜欢玻璃杯。” “嗯,”他点点头,“习惯了,杯子的样式太花哨选不过来,索性用玻璃杯。” “明诚哥哥。”她咬咬唇,欲言又止。 “你说吧。” “我爱你。” 他揉揉她的头,肩膀借给她靠着,“我也爱你。” “那你能不能原谅我把你厕所堵了?” 第64章 Chapter.65 急诊科的明怼怼(一) 瞧见诧异的明诚,她一拉下眼睑,吐舌,“我逗你的啦。” 是谁煞风景的? 满屏粉色泡泡刷的一下被李某人拿着铁杵横扫。 看下时间,快七点了。 他从储物柜里翻找出小面包丢给词安,“宝贝蛋你将就吃一点,晚上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我想回家。” 他拆包装袋的手一顿,词安现在并不想和他过同居生活,这样也好,现代社会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她保持初心是极好的。 “那我给你一把钥匙,你想来的时候就自己来吧。” 她点头,接过钥匙,郑重地挂在她的哆啦a梦钥匙串上。 明诚匆忙塞了两块面包,灌下一杯茶水便出门了,主任一大早就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如果他能早先预设到之后发生的事,他宁愿请假一天。 同往常一般不扣衬衣第一颗扣子。 到科室,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周围追随的目光,阵阵窃笑。 直到曹主任拍他肩头目光往他脖颈子上打转转,语重心长地说:“明诚啊,年轻人要节制啊。” 他躲到值班室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仔细检查自己的脖子。 随后发出一声长叹。 李词安,你真是…… 棒极了。 明诚束紧领子,保持一贯高冷作风进行查房。 正值查到最后一个病人,曹主任在病房门口等着他。 “明诚,今天你去急诊科坐诊吧,小易医生去门诊了,陈医生还有好几台手术,走不开。” 这医院有个小规矩,急诊科坐诊医生不定,每个科室轮值一个月,由科室主任自行安排。 本没想派明诚,但今儿个人手实在是不够,于是曹治把明诚安排上了。 明诚挑挑眉,急诊科,真是个好地方。 急诊科是个绿绿的科室。 不仅有绿衣服,还有一排绿帽子。 当然,在救死扶伤的医院里,绿帽子并没有引人嘲笑的含义。 “明医生早。”导诊台前坐着的小护士活泼地同他打招呼。 一个戴绿帽的小护士从注射室里走出来,“明医生早,诊断室在这边。” 想必是主任已经知会过急诊科的人了。 他先把水杯洗净,再倒上一杯热水搁在桌上。 有一两个实习护士挤进来同他闲聊。 虽是不想多谈,但也应付着。 “医生,救救我,我肚子痛的很。” 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走进来,实习护士退出去带上门。 “怎么痛的?持续多久了?” “前两天就一直痛,痛到我在床上打滚儿。” 明诚指尖敲着桌面,“你是不是便秘?” “有点吧,但是我拉不出来啊,我觉得我是长瘤子了。” 他抿嘴,思索,“你是想确认肚子里是不是长肿瘤了吗?” “对的对的。”女孩子疯狂点头。 明诚只好开了张单子,让她去照个片儿来看。 他默念,这不是我想的,其实她可能就是便秘,但是不让她看清楚肚子里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肯定是不满意的。 在他快要打瞌睡的时候,高高瘦瘦的身影扑到他面前。 “医生你快帮我看看我到底怎么了!” “很正常啊。”明诚眯起眼睛看着这x线片。 病人不依不饶,“那你说说这一团黑乎乎的是啥,你可别安慰我啊,我承受得住,你说吧。” 病人闭眼准备迎接狂风暴雨般的答案。 “一包屎……” 第65章 Chapter.66 急诊科的明怼怼(二) 开了些通便的药,送走了高高瘦瘦一包屎,明诚左右晃晃脖子,今天就这么坐一天是有些难熬。 有个约摸四十的女人在门口探头。 “医森诶(医生哎)。” 口音略重,穿着朴素,鞋子上还有一圈泥印子,初步判断是久居山村。 女人攥着急诊挂号单怯怯地挪进来,上下打量明诚。 “医森,介力系互阔嘛(医生,这里是妇科吗)?” 明诚估摸了下她的口音,微微颔首,“我是骨科医生。” “医森,介力怎滴系互阔嘛(医生,这里真的是妇科吗)?” 明诚坚定地点头,“我真是骨科医生。” 女人一下涨红了脸,“咋滴嗨又男滴登互阔医森(怎么还有男的当妇科医生)。” 明诚一愣,男的怎么就不能当骨科医生了?科室里除了陈医生都是男的啊,他看起来不像? “挤仁腻怎系互阔医森,嫩鹅酒晃心嘞(既然你真是妇科医生,那我就放心了)。” 女人瞅着诊室里有一张诊断床,脱鞋躺上去,解裤带。 “你在干什么?”明诚一惊,这女人怎么一上来就脱裤子了,她腿也没什么毛病吧。 “腻波系互阔医森嘛,鹅又互阔病,腻波看啷个几道鹅这系啥病(你不是妇科医生吗,我有妇科病,你不看怎么知道我这是什么病)。” 女人也很纳闷,不看怎么知道是什么症状,望闻问切她还是懂一些的。她心里膈应着,在一个男人面前做这种检查很羞,可是人家确认了还真是妇科医生啊。 明诚的脸黑一半,他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人家一直说妇科,他一直在回答人家骨科。 裤带解一半了,他开了个门缝儿唤了个小护士来,指示她把这女病人带到妇科门诊去,这挂号越来越水了,连妇科病都能挂到急诊来了。 洗个手,揉揉太阳穴,困倦。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再待两天急诊科一定会被逼疯的。 祈祷今天风平浪静。 他正准备喝口水压压惊的时候,又冲进来一男孩子。 “医生,我被咬了。” 疯狗咬了他?那可不得了,得赶紧看看。 男孩子握着食指,把伤口露给明诚看。 “被什么咬的?” 明诚左瞧右看,两颗米粒大的咬痕,怎么看都不像是狗咬。 汩汩地往外渗血,伤口还有些深。 “仓鼠啊,我家的仓鼠。” 明诚一边帮他清洗伤口,一边问道:“哟呵?多少钱买的?” 男孩见明诚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嘿嘿嘿,长得可乖了,而且是我同学送的,不要钱!” 明诚将他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开了单子,“现在要钱了吧?去缴费吧,缴了可以多打几针。” “……” 男孩子的妈妈挤进门来,“医生,我儿子严重不?” “不严重,也就挨几针。” “东子,快谢谢医生。”男孩妈妈拍拍男孩,男孩还沉浸在未安利成功的沮丧中,甚至被怼了一下,内心受挫。 “东子,快谢过这个大哥哥,拿着单子走了。”男孩妈妈执意要男孩感谢明诚,就那么望着明诚满脸堆笑,“东子,你以后当医生吧。” 正在使劲儿搓手的明诚一顿,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劲儿正视母子二人,“别学医,学医毁一生。” “哎呀,医生你说笑呢。”男孩妈妈抬手推推眼镜,谢过明诚后领着男孩出了急诊室。 远远地还能听见男孩妈妈对那位叫东子的男孩谆谆善诱。 长大一定要学医…… 要学医…… 学医…… 明诚泄了气,怎么这些人就不信邪呢,学医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为了坚定的理想,只是为了这份职业的体面或者觉得有所谓的油水,那真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学医不如学经济。 他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那一份荣光吧。 “医生……我偏头痛。” 又来…… 明诚瘫在座椅上长叹。 第66章 Chapter.67 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姑且将明诚搁下,来看看我们的小词安。 自明诚出门后,她又扑回床上。 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埋进被子深处,猛吸上面残留的明诚的味道。 枕头也被她翻来覆去地蹂躏,明诚是一个追求极简主义的人,他屋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是黑白灰,床上用品更甚,几乎是通透的白,除了枕头是一半黑一半白。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昨晚…… 并没有断片的她一推被子,果然看到了一朵血色的花。 不禁头疼。 幸好自己想到了,不然等明诚回家看到了让一个男人去洗这类血迹实在难为情。 她一掀床单,收作一团。 先将床单泡在放有洗衣液的盆子里,然后开始整理他的家。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整理的。 他本就是一个爱收拾的人。 将书柜收拣一番,她开始翻看着明诚堆在桌上的笔记本,最厚实的那本里,夹着几张老旧的黄页。 她是识得他的字迹的。 “词安,午安。 请原谅我,在这阳光和煦的下午放弃了午睡。我知道,你一定正拥着薄被,甜甜的梦着周五归家时那一桌热腾腾的菜还有妈妈的笑容。 我将窗帘放下,睡意袭来,室友之中,有人早早吃过饭便睡下,此时正梦着意中人,有人正抱着电脑戴着耳机打开久违的游戏准备美美地享受一个没课的下午,而我,坐在窗前不知该从何处落笔。 我知道,你不大喜欢我冷冷的性格,还有总是拘谨的远离。我知道,你怕我,甚至讨厌我。 我并不畏惧失去,因为很多人都只是为了陪你走过一段路然后各自天涯,而就在这短暂的陪伴里却留给你甚多。 如果你能明白,生而孤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证道者。虽说这种种的种种都在诉说着孤独的好处,难道真的是独身万岁吗?不是的,真不是这样。 还记得你总是跟在我身后玩的时候吗?原谅我,我是个重复啰嗦的人。 那时候的你,似乎能懂得我的孤独啊。 那时候稚嫩的你,就那么充满活力地一直陪在孤独的我的身边,从未改变。 如今,我偷窥你的生活点滴,就像我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湖边正在梳妆的天鹅,却只能屏住呼吸,静静观望,我怕一有动作一出声,她便展翅高飞无迹可寻。 你讨厌我,恨我。 现在的你,安静沉稳,看上去还是很容易相处,但是在你的字里行间,我发现了你的委屈和不甘。 我想,我还是不够了解你。哪怕曾经,我满怀信心地认为我对你了如指掌,你能在我的羽翼下快乐地长大。 我感觉的到,你的孤寂,还有很多时候的隐忍。我不敢问,也不能问,你说,教我如何是好? 最近我有读到一段话:我想过很多遍什么是最好的爱,如果前方有条路我曾经跌得面目全非,而你执意要去——我喜欢我爱你的方式不是拼命拉住你说不能去,而是给你准备耐穿的鞋子,备好雨伞。再告诉你说:去吧,回来家里有饭,我想最好的爱应该是,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没写日期的一封信,词安沿着曾经的折痕将它叠好,放回。 还有好几张类似的写满字的纸,有些泅了墨,有些折痕已经撕裂开来,他一定是经常翻看吧。 将笔记本照原样堆叠好。 没有再看另外几张,是因为内心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涛,差一点便促成了海啸。 她没有慌张,只是她在终于悟了,有些人的爱,比你想象中的沉重。 第67章 Chapter.68 玫瑰和蔷薇(PK求收 一更) 爱意若是十分满,我曾想予你十二分。 读完明诚的信,词安心里浮现这句话。 是她,一直以十二分的心力去捧着他。 未曾想过,他藏着掖着的感情不比她少半分。 她抹上肥皂用劲搓着床单。 明诚在没外出求学之前都是冷冷的,回来后跟变了一个人儿似的,她好几次都想掀开他的脸皮瞅瞅他是不是明诚。 这样的明诚,似乎是自己喜欢的,又似乎不是。 她曾一直喜欢的,是活在记忆中的那个明诚,拒人于千里之外,如屹立于云巅的神。 现在的他…… 贫嘴,毒舌,接地气许多。即使偶尔还是冷冷的样子,也是已经改变了很多,能和人虚与委蛇,能注意到很多微小细节,能在难过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快面目全非了罢。从神到人的转变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她不知道。 抛开五年前春节匆匆一瞥,已算是十一年未见。 十一年里,他除了会用讯息问候下她,电话里也只是随意说两句注意身体好好学习。 天知道,她就为了那一丁点温暖就重燃希望,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献祭给她心中的神。 闲时,一个人总盯着冰冷的屏幕发神甚至低声絮语。 一些过往的丢失,免不得怀念,但更多的是惋惜,还会有些微的怀疑。对一个对命数半信半疑的人来说,在想不明白的时候总会相信,是老天让她这样的吧,她是不是就该接受这样的命运。 现在的她,好像还是没能跳出这个定式。 她曾问过明诚,你喜欢什么花。 她以为明诚会说的清新脱俗一些。 然而明诚说的是,我很俗,只喜欢玫瑰。 于是她便在生长了多年的蔷薇旁边种了一株玫瑰苗,她为它除草,捉虫,它第一次的盛放时激动得无法言语。她突然就不知道她更喜欢谁了,当玫瑰和蔷薇都并在一处的时候。她不想做出任何选择,无法割舍,那就两个都喜欢,两个都要。 记得那个季节,黏腻的天气,迷茫的水汽;双掌之间,咸涩而潮湿。冬天,一个不想面对却必须度过的季节,真可谓是一年一度,别人的一度是一段时间,而她却是硬着头皮去熬过,不变的是竭尽心力去呵护着两株植物。 他就像她精心伺候了很长时间的那一株玫瑰。 也如它一般沉默。玫瑰自是说不出,而他则是顺其自然。 她烦恼的是不知道玫瑰喜不喜欢她对它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固执地抓了很多蚯蚓放在它的盆底,它的喜怒哀乐不会告诉她,也不会问她这样做是为何。 明诚,亦是如此。 他不会问她,有时候她甚至恶心这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他,总是让她有一种这个人站在高处静静看着她如愚蠢凡人那般感觉。 常在想放弃的时候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住颤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了心里难受。还会因为他偶然来的关心导致眼眶湿润而去摸索纸巾。 在此之前她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放弃,也不知道在继续和放弃之间选择是如此艰难,更不知道二选一之后会反复不定努力压抑。毕竟面对生活,学会的最基本的技能便是躲和逃。 做了决定之后还会坐在床上一次次抓起纸巾,乱抹一通再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郭敬明写过一句,“我年少的梦想,是与你共享如流沙般恒久的岁月。我的少年。” 她也曾埋怨过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一根筋。他们或许只是合适却不适合吧,就像一双合脚的鞋却依旧能将脚弄得生疼一般。 他不知道,只是她忘不了。 第68章 Chapter.69 不想善良(PK求收 二更) 忘不了什么? 她甩甩脑袋。 苦尽甘来何必再无穷无尽地忆苦不思甜? 回过神,床单已被她搓揉得不成样子。 将污渍洗净再丢进洗衣机。 拖地后为了不踩脏地板而蹑手蹑脚地挪出门。 下楼的时候哼着小曲,新的一天,新的…… 一条大狗垂着涎俯冲而来,词安着急避让,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穿着宽松的太婆摇着扇儿步履安详。 此刻,白底蓝碎花套装的太婆成了词安的眼中钉。 太婆唤了大狗一声,大狗摇着尾巴贴着太婆的腿走。太婆瞟了词安一眼,依旧莲步轻移。 词安支着身子起来拍拍尘土,叫住太婆,“婆婆,你家狗出门都不带绳的吗?” 太婆若无其事地往前继续走。 词安拦住她,忿忿地道:“婆婆,我刚才因为你的狗都摔了!” 太婆的扇儿停了,这才正眼看了词安,“咋滴啦,小妹妹,年纪轻轻就学着讹人了?” “是你家的狗不带绳到处蹿,把我给吓摔了。” “它不喜欢带绳出门。”太婆驻足,敛了方才隐约的笑意。 词安瞪她一眼,“那你就别带它出来遛啊。” “这是我小区,我怎么就不能遛狗了,你这小姑娘咋说话这么不客气呢。” “你家狗没套绳,还对别人龇牙咧嘴,吓到大家了,刚才我都被它弄得摔倒了,你还有理了呢。”词安的脾气上了头,叉着腰开始理论。 “那咬你了吗?”太婆果真是街道撒泼一把手,关键时候绝不轻易掉链子。 “没有。” “那你还讹上我这老太太了?” 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开始指指点点,也有热心人想来断个公道,站到两人身边仔细询问事情经过。 词安简单说了下。 好心人们自认将事情理清楚,秉持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开始劝词安。 “姑娘,人没事就算了。” “是啊,做人嘛,别太计较了。” “对的对的,现在和谐社会了,大家都和睦相处比较好,大清早的,散了吧散了吧。” 作为受害者的李词安很不服气,小碎花太婆趾高气扬地抚摸着狗头。 词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不拴绳儿就出门了,那我今天没带脑子也出门了。” 词安从垃圾袋里抽出一空酒瓶子对着大狗一顿暴打。 嗷嗷叫的大狗竟然没反扑。 太婆平日里可能见惯了大家的和睦相处,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人,也愣了神。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也不用对你和你的狗道歉。” 词安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也不顾身后的人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 “这姑娘怎么这样啊。” “哎哟喂,小年轻就是受不得气呢,又没怎么,还把人家狗给打了。” “就是啊,这姑娘这脾气要不得哦,以后要吃大亏……” 词安走出小区门,才感觉到无助。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道德绑架吗? 那些所谓的热心肠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她做人不要太计较,言辞凿凿地说着吃亏是福,没什么大不了。 真正落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呢? 可能也就忍过气去了,吞声是他们常见的解决办法。 她不是街痞子小流氓,不是那种不懂礼貌的女孩子,她奉行的以和为贵的信念,不是他们这些人不分黑白来践踏的。 她不想认同这些所谓的道德。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就像小学的时候,表妹来家里玩,抱着她的洋娃娃死活不肯放,最后妈妈让她送给表妹。 为什么呢? 她是妹妹啊,你是姐姐啊,你要让着她,你要学会谦让,这才是乖孩子。 当年没能斗得过表妹,今天也没能斗过一群人。 她赤手空拳只能打一条狗泄愤,但是她堵不住泱泱之口。 因为所谓善良不了了之…… 那些借着善良包装来指点别人行善的人,才是真正的恶棍。 她不想宽容,不要劝她为显得善良而善良大方。 第69章 Chapter.70 先吃后睡(PK求收 三更) 落落大方的…… 不,小肚鸡肠的李词安拐进一家床上用品店。 一张大床,粉蓝色套装,边边角角处绣着几粒疏星,一对枕头一粉一蓝,也是有绣着星星的,较为简单,词安手抚过布面,倒是挺柔软,只是粉蓝色……明诚应该不大喜欢这种甜腻风格吧。 店员为她推荐了一款藕荷色的套装,白线织成的山形轮廓,颇有一种大气。 词安大致看了一圈,有一处是蓝色的套装,介于天空与大海之间的色彩,淡雅恬静,只印着些许暗纹。 最后词安选择了蓝色。 她又挑了两个抱枕,一只狐狸,一只兔子。 她付过款,将这些东西暂时寄放在店里,随后晃悠到了菜市场。 吆喝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直接拿着据说是自家种的菜来拦住词安。 词安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还在坚持继续推销。 她挑中了几节藕,又买了一称排骨,再拣了一个玉米。 藕炖排骨嘛,听起来就很简单,在家的时候妈妈经常做,依斐也做过很多次,想想也是难不倒李某人的。 再选了称手的兵器……不对,是容易做的小菜,茄子豇豆,加几只青椒。 左挑右选,提了个西瓜和两颗火龙果。 她回到床上用品店提走了她的一整套。 路痴李某发挥超常,在走错两个单元,爬错三次楼之后,终于摸到了明诚家门口。 怎么判断是他家?因为词安出门前在大门上贴了一截胶带。 正为自己的机智准备鼓掌撒花时,翻遍所有包,没带钥匙! 她记得哆啦a梦是放在桌上了…… 于是词安提着她的全部家当冲到了医院。 骨伤科…… 薛泠正在护士站录入病人体温。 依斐还没来。 薛泠一见词安,脸一垮。 “请问……明医生在吗?” 词安怯生生地问道。 郑云熙凑过来挤眉弄眼,“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吃我的瓜才是熟的。” 薛泠瞅一眼词安,而后继续忙手里的事,头也不抬地说道:“明医生在急诊科坐诊呢。” “谢谢薛泠姐姐。” 甜甜且真诚的感谢,倒显得薛泠有些小气了。 大包小包地走进急诊科,护士们还以为她是来送礼的,都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 “请问明医生在哪里?” “请问你有挂号吗?” 坐在护士站的戴眼镜的年轻护士微笑着询问。 词安在心里勾选了满分,微笑服务太到位了。 “没有,我不是来看病的。” “这位小姐,我们医护人员是不能收礼的哦。” 词安皱眉,收礼?她提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菜和床上用品来送礼?先吃后睡?就地解决? “那个……我不是来送礼的,我是来找明诚的,我是他妹妹。”习惯了这个身份,脱口而出的妹妹。 “噢,明医生在诊断室,现在好像有病人呢。” 戴眼镜的护士为词安指了路,词安刚摸到门前,便听见里边病人略带哭腔地说着:“医生……我偏头痛。” 听得明诚仔细问了几句,应该是没什么吧,难为的是病人不依不饶地要求照个片。 拿到检查单的病人哼着小曲走出门,泛红的脸上飞起笑意,正对上目瞪口呆的词安。 “你怎么来了?” 第70章 Chapter.71 抱一个(PK求收 一更) “来看看你呀。”词安背过手想藏起她提溜的一堆东西。 明诚起身走向她,慢慢靠近,词安开始悄悄后退。 一伸手便抓住词安的肩膀,“藏什么呢?你这小身板能藏住啥?说吧,什么事。” “那个……”支支吾吾不肯说明,有些护士已然探头看戏。 “快说,我还在上班呢。” 词安涨红了脸,“我忘带钥匙了!” 她这种犯傻的时候能想起他已是不错,他还能要求她什么呢? 一片唏嘘,侧耳倾听,有两三个护士在吃这个保熟的瓜,明诚和别的女孩子同居,惊天大料啊,先码住。 明诚也不顾别人怎么看,掏出钥匙放在她手心,“拿好了,别在路上把人给丢了,知道怎么回去吧?” “我感冒了。” 明诚轻蔑地抬眼,“什么症状。” “流鼻涕。” 他将手摊开放在词安鼻子下面,“来,流给我看看。” “……”她撅起嘴,眉头挤在一处,“我要回去了,你不表示点什么吗?” 他疑惑地看着她,一摊手,“我这衣服不大干净,回家再抱好吗?” “嗯……”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大庭广众之下索吻,噢,不是,是索抱。 震惊!人民医院最帅医生被一陌生女子当街(医院)索抱!——今日院报。 “那你还没给我看你买了些什么。”明诚往前一步,想抢过词安手里的袋子,词安猛地往后退,撞上了墙壁。 “撞疼了没?”明诚轻揉她后脑勺,“不给看就算了吧,还非和自己小脑袋过不去。” “谁让你想抢。” 明诚正欲说上词安两句之时,刚才的病人回来了。 “医生,您快帮我看看,我脑子出什么毛病了?” 明诚角色切换很快,收住了方才的笑容,变得正经严肃。 “你的片呢?” “照片那的让我等下去取,说您这电脑上能看到呢,您就先帮我看看吧。” 明诚只得让词安先回家,他进诊室给病人看看检查结果。 “医生,我这儿是不是有毛病啊?” “医生,您仔细看看啊,我觉得我这儿是有问题。” “医生,您看这一片儿中间是不是长瘤子了?” “医生……” 喋喋不休的病人和沉默的明诚共处一室是什么和谐的场景? 词安正想走,里面悠悠地传来一句,“是有点小毛病,不过别担心,我已经用ps帮你p好了,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噗。”词安张望安静的四周,只好捂嘴偷笑。 都说不想当段子手的医生不是好医生,明诚完美地实现了好医生这个目标。 病人怏怏地走出诊室,明诚建议他实在觉得不对劲可以去精神科看看。 词安扒在门上,想窥视诊室里的男人。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头忽然碰上软绵绵的东西。 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抱一个。” 他早已脱去了白大褂,拥住她,而后放开,“穿上它,我无法抱你,脱下它,也许我没办法养你。” “我吃得很少。”她垂着头,玩弄手指。 “可是我吃得多啊。” “那我可以再吃少一点。” 明诚摸摸她的头,矮下身,直视她的眼睛,“不用,你的猪饲料我一克都不会少你的。” “草泥马!” 第71章 Chapter.72 小苗迟早长成大树(PK求收 二更)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不要相信明诚歇嘴。 多么美好,啵啵啵地往外冒粉色泡泡的气氛,被他这张嘴给毁了。 词安觉得他的笑声都是刺耳的,杠铃般的狂笑。 看她吃瘪很开心吗? 词安气不过,狠狠瞪了他好几眼,转身便走。 明诚咬着唇,心里默数,直到她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她也未曾回头。 还是那样啊…… 他套上白大褂继续打瞌睡。 词安自是不知身后的人在想些什么。 她疾走一阵,歇一阵,路上连出租车都没见一辆。 可能快到饭点了,大家都找地儿吃饭休息去了,她就不应该买这么多东西…… 不,后悔的应该是忘记带钥匙。 “安安。” 兴奋的叫喊,词安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安安,我在这。” 程渝舟骑着自行车冲她挥手,颇有一种走红毯的做派。 “小舟舟,你怎么在这。”自从与程渝舟混熟,又因程渝舟比她小上几个月,这昵称自然而然地就便出现了。 程渝舟倒也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小外号,与词安一别,已是好些时日。 但他发现词安好像有些瘦了,开心多了,头发也长了些许,面对他灿如春花地笑着,陌生得让他觉得,认识词安,是上辈子的事。 “你最近……还好吗?” 程渝舟将词安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菜放在车框里,床上用品搁在后座,用一只手稳着。 “嗯,还行吧。”词安舔舔嘴唇,找不到话题同程渝舟言笑晏晏。 程渝舟暗自思虑,而后扬起一个笑容,“你和你哥哥还好吗?” “我和我哥哥?” “嗯,你们在一起了吧。” 敏感的他早已察觉,这般点破虽是不愿,但事已至此还不如求得心安。 “你怎么知道?” 程渝舟微微别开脸,不想让她觉察出他的失落,“我本就知道你们不是真正的兄妹,从那天晚上他那样紧张你,你选择跟他走和我道别,再到后面几天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你总是悄悄看手机信息,时而窃笑时而低落,你应该是很在乎他吧。” “小舟舟,对不起。” 程渝舟低笑一声,嗔怪道:“对不起我什么?又不是始乱终弃,我们是好朋友,你心想事成我应该替你高兴不是吗?” “谢谢。” 她也只能说一句谢谢,谢谢他的照顾,理解。 “这是要住一起了吗?” 词安连忙摇头,“没有,只是买一套做换洗用。” 程渝舟若有所思。 他让词安抱着床上用品坐后座,他带她回家。 一路无言,只听得耳边风声。 快到岔路口词安出声指路。 到了明诚小区门口,她礼貌地同他告别。 程渝舟还是那么略带痞气的挥手,甚至送了她一个飞吻。 好不容易摸回家,她瘫倒在沙发上。 休息几分钟,憋着一股劲爬起来,晾好床单,将其他收进洗衣机继续清洗,而后洗手作羹汤。 洗净排骨,丢锅里,拍上一块姜,放几颗花椒,再倒上一盖料酒。 她算是松了一口气。 尽管厨艺不怎样,但基本操作的方向还是正确的。 换上新的床单被套,屋子里似乎变暖了,有什么东西已经萌芽长出了小苗。 她下意识地避开明诚书桌上的笔记本,再三叮嘱自己别再窥探,让那些秘密留作真正的秘密吧。 偷偷暗藏的明诚并非心机,生活还要继续,有些期待能实现不是那么容易。 手机“嗡嗡嗡”地震动着,词安躺床上两只手胡乱摸着,终于在枕头边上摸到了手机。 “喂?” “词安,之沅要走了。”依斐的语气不大好,词安竟听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 词安一个鲤鱼打挺,冲出房门。 第72章 Chapter.74 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PK求收) 今夜,闻茜床上还躺着一个词安。 词安怕她难过,非要挤在她身边。 依斐今天下午要去护理部填资料,早上给词安打过电话后便赶去医院。 说起来,依斐是极会照顾人的,怕闻茜跨不过那个坎特地把词安叫回家。 闻茜一直觉得她们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超过普通友谊,自觉与她们之间还有些嫌隙,如今想来是自己未肯敞开心扉。 三人行里,自己从未出局。 “词安,我没事,你回房间吧。” 玩着手游的词安头也不抬,“今天我就在这睡了。” 闻茜头枕双臂,暗自思量。 比起开不了口的话语,这已经是很轻微的伤口。毕竟提早知道结果便不存在需要刻意咬牙克服的过程,且这样的分别并不属于任何沉重的心理悲怆的一种,甚至不能与心底那汩汩流动的神秘河水中最淡然的一滴相比。 她拿起手机,想给之沅发一条消息,红色惊叹号突然扎地心生疼。 是什么时候? 这是彼此都不再耽误的意思吗? 我们明明可以以更好的方式去道别。 打开qq,翻着列表,找到之沅,空间权限让她放弃了最后一丝想望。 “怎么了?”是词安赢下一局后察觉到她脸色有变在询问。 “没什么,快睡吧。”她用力地在微笑,词安神色古怪地往靠墙的那边挪了些位置。 用极致的简单和冷静试图掩盖,却更容易感觉害怕。即便如此,这也不能称之为痛苦,她想,她真的在很用力的想。 又想起,之沅进检票口的时候回望的那一眼。 最亲爱的之沅,我想在你心中撑起一把伞,也想把手轻轻搭在你的肩,告诉你雨滴是世人深情感化了上天的唯一结果,数亿万个落地的滴答声是同你一样的人深刻而又痛苦的哭泣。曾想陪你一同抗争着生命里的诸多暗流涌动,也多想陪你到处走走,告诉你我喜欢花的凋谢,却也并不厌恶花的盛放。 亲爱的好女孩,你不要哭,是我不好,我没耐心,是我的不体谅,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我的自私。但请不要哭泣,你有一双明亮的眼眸,它适合你欢喜时微微一颤,适合落寞时独自哀沉,它适合你怎样都好,唯独不适合在它身上切出一道口,让湖水涌流。 庆幸,遇见。 潇潇秋雨,万里狂风,山高水阔,亘古星河,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闻茜在心底默念,成住坏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 并无别事…… 身边蜷成一团安然入睡的词安呼吸平缓。 闻茜小心翼翼地摸下床,在窗边站立一小会儿。 凭着记忆给一个号码发送了信息,“再见的人,记得一路平安。” 晚安,因为,我知道,你会想起我。 闻茜掀起被子一角爬上去,将空调温度稍微调高。 一夜好梦。 那一晚,她梦到了之沅,还有之沅的眼睛。 醒来后,一条彩信回复。 闻茜从一本诗集里抽出一页纸。 温柔地展开有些许泛黄的纸,揉揉眼,使得双眼更为清明,对比彩信上的图片。那上面曾经有一清秀字体写过“我们去看烟火好吗去去看那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生命的狂喜与刺痛都在这一刻宛如烟火” 烫金熨红的请柬上,娟秀的字迹。 新娘——陆之沅。 第73章 Chapter.75 你要快乐 闻茜颤抖地抓着笔,在日历上圈出一个时间。 词安站在她身后,叹气。 “词安,”闻茜转过身,眼眶发红,“我是不是不够勇敢。” 词安欲言又止,瞥见她赤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 “先穿上鞋再说吧。” 词安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尽管她看起来很平静。 闻茜的手机又接收到一条短信——我二十四岁的生日愿望是:茜茜要快乐。 词安第一次见闻茜这般模样,立在那,和木头人一般,不哭不闹。 如果觉得难过,说出口,哭出声,会好很多。可是闻茜就紧紧捏着手机,目光无意识地投射到墙上。 “茜茜妹?”词安的手掌在闻茜眼前晃晃,“我给你煮碗面吧?” 闻茜空洞的目光移到她脸上,词安打了个颤,“我不吃。词安,你是不是很恶心我们这类人?” 词安摇头,她早就发现闻茜和陆之沅之间的不对劲了,再加上明诚一提点,自然而然便想明白了。 百合有什么不好? 若是非要说不好,那只有不能繁衍后代这一点。现代社会丁克家庭也很多,犯不着计较这个“缺点”。 词安别过脸,不忍心看闻茜现在的样子。 她平复心情,想以一个真正的旁观者身份去回答闻茜。 “我对百合,玻璃,这类人群,从来没有任何偏见。我在发现你和之沅的关系的时候,没有厌恶和鄙视,如果你非让我说我的感受,那就是心疼。因为我知道你们虽然克服了自己面对世俗眼光的感受,但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是不允许你们在一起的。” 词安顿了顿,继续说道:“闻茜,你一直游离在我和依斐之外,我也知道你担心我们两个人关系更好容不下你这个外人来掺一脚,但是我和依斐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们一直把你当成亲人,甚至胜过有血缘的那种。我和她只是认识的时间早,你晚到了,可你绝不会缺席我们的人生,我们一直……都很爱你。” “对不起……”闻茜垂眼,她一直约束自己,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没想过自己的礼貌疏离才是别人的负担。 “没关系的,闻茜。”词安鼓鼓腮帮子,“振作起来,我们一直都在。” 闻茜解锁手机,再次看了那条短信。 之沅的愿望是要她快乐。 那就…… 先微笑吧。 词安见闻茜心情好些,正想说些什么,手机响了。 她欣喜地接起,却听见电话那头如狮吼,“李词安,你昨天在家煮了屎吗?” 能听出他的疲惫,但愤怒也是真实的。 “我作了什么孽啊,你还想煮屎给我吃。”明诚幽怨的声音穿透她耳膜,“你怎么不直接从化粪池里捞啊。” “我明明炖的排骨……”小声叨叨。 “要不你自己来看看?” “不看!” 也许明诚还想咆哮,词安及时止损,先挂断电话。 伸个懒腰。 又一个电话打进,“您好,请问您是李词安,李小姐吗?” “我是。” “之前你有投过简历,请问您现在有时间来面试吗?” 简历…… 送外卖还要面试? 词安赶紧应下,开始捯饬自己。 第74章 Chapter.76 面试 词安打个车到了面试地点附近,而后就着定位寻找那个店。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筒子楼一角。 花花绿绿晒着的衣服后面。 一个凉棚。 里边坐着一男一女。沾满灰的风扇呼呼地对着他们吹。 女的拿着雪糕在电脑前看剧,男的靠在椅子上玩手游,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 见有人来,男的戳戳追剧的女人。 “你好,有什么事吗?”女人慌忙按下暂停,将雪糕棍子丢进垃圾桶里,冲词安一笑。 词安怀疑地环顾四周,这里能面试个啥。 “这位小姐?”女人已经离开椅子走向她。 “今早你们有通知我来面试的。”词安翻着手机,把通话记录上的陌生号码给她看。 女人也没看,满脸堆笑地请词安进棚子里坐着谈。 “你就是李小姐吧?我和我海哥这个小摊就想招一人跑跑腿,送送这附近那些学生。” “送盒饭是吗?” 望进棚子里,水泥糊的台子胡乱贴了几块瓷砖,上面摆了煤气灶和铁锅,台子一角接了个插线板,连着一满是油污的微波炉和一个大电饭锅。 几只苍蝇在棚子里围着泔水桶转悠。 吸溜下鼻子。 酸水暗涌,本就没吃早饭的词安快步走到一旁扶着支撑的柱子干呕。 “李小姐?”女人关心地端来一杯水,“喝口水吧。” “谢谢。”词安没有接她的水杯,哪怕是纸杯也是不大干净的,“我没事。” 男人打完一局游戏,从电脑桌旁边的纸箱子里取出几袋真空包装的肉块。 通通倒进一个陶瓷碗里,塞到微波炉扭个时间,而后又瘫回椅子上,在屏幕上随意戳着,震耳欲聋的短视频背景音乐,炯炯的目光凝在屏幕上,隔上半分钟就哈哈两声,又点燃一支烟。 男人叼着烟啧啧两口,离开椅子取出已经“叮”好的酱肉搁在台子上。 “玉梅,快来分饭。”男人又坐回去刷短视频。 女人应了,搬来凳子让词安先歇息。 被喊作玉梅的女人从电饭锅里舀出好几大勺分在早就摆好的锡箔纸餐盒里。 勺子挖挖,每份盒饭里铺上一层酱肉。 再使筷子从铁锅里夹上几片菜叶,煤气灶旁边的大盆子里还有凉拌菜,她再拣一些,封好盒子便成了一份。 词安不解地问道:“玉梅姐,你们这肉菜不是自己做新鲜的呀?” 男人头也不抬,余光都不愿施舍词安一点,“不会做那些。” 玉梅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海哥和我都是没工作的,想着现在人爱吃那劳什子盒饭,我俩就想着找个生计。” “那你们不会做饭怎么卖盒饭?”词安咽着口水,喉咙有些发干。 玉梅在围裙上擦擦手,“批发这些熟肉,每次加热一下就行了,然后自己蒸些饭,就成了。” 海哥有些不悦:“你跟人讲这些干什么,饭分好了吗?” “李小姐,咱这不是太累,你要是觉得合适,那今儿我就带你去认认路。”玉梅翻出一次性筷子,再打包好每一份,准备往外走。 第75章 Chapter.77 生活不易 词安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既然来了,还是跟去看看,总听明诚说外卖脏,今儿个可算是开眼了。 “玉梅姐,我跟你去看看,要是合适我过两天就来上班。” “成。” 词安主动上前帮玉梅拎袋子,玉梅解释道钻出这条小巷再拐过一个街口便是一个暑期补习班,那里的孩子一般都在早上十点活动的时候给她发信息要订几份。 “不回家吃饭吗?” 玉梅舔舔嘴,刚才出来的时候忘打伞了,盛夏的太阳太烈了,晒得她汗珠子直冒。 “现在的孩子哟,功课忙,下午还得上课呢,这么大热的天哪舍得跑回家,再说了,家里饭没啥味儿,”玉梅指指词安手里的袋子,“他们爱吃这些味道大的饭菜,今儿算订的少了,要是在正常上学期间,跨过这条街还有个实验中学,那里的孩子都是几十份几十份的订。” 玉梅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摸摸肚子,“主要是我怀上了,所以海哥才同意我找个人来送饭。” “他怎么不自己送?”词安不解,既然怀孕了,那便在家歇着,怎么一个孕妇还顶着大太阳往外送饭呢。 玉梅叹气,“李小姐,我不送,我们就得喝风了。” 词安想想那男人瘫在椅子上指挥他老婆的时候倒是轻车熟路,玉梅也是个没脾气的,若是明诚这般对她,她定是要抓起拖鞋就拍他脸上。 呸呸呸,在想什么呢,什么明诚,什么这般对她,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这想入非非,李词安啊李词安,你真是魔怔了。 词安又与玉梅寒暄几句,这才得知玉梅只比她大两岁,海哥是她在网上认识的男人,三十来岁的他刚谈恋爱的时候倒是迁就着她。原本两人在餐厅后厨打工,海哥又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摸了好几个人的包,餐厅老板也就把他辞了。 玉梅也是个没主意的,海哥让她辞职她就听了,想着两个人在一起怎么都好。没想到他回家后也不找工作,整天打游戏刷短视频,玉梅去医院检查才发现自己都怀上三月了。这婚事还没定下,肚子里就有种了,不敢给父母说,海哥似乎也无意去提亲,只好就这般将就过着。日子总归要过的,玉梅只好求着海哥支了个摊做点小本生意,奈何自己没手艺,做出来的东西自己都吃不下,只好在网上寻了个熟食供应商。 成本低,来钱快,正是玉梅需要的。 “那你们有营业执照吗?” 玉梅摇头,“就这条件,工商那边怎么批?” “也是……”词安算是弄明白了,这就是个小作坊,两人每天的工作无非是煮饭,加热熟食,送出。倒真是简单又轻松呢。 “李小姐,我也看出你不大乐意,没关系,我再找找人。” 词安突然有些同情玉梅,想打匿名电话把这小作坊端了,又怕玉梅断了生活来源,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苦了。 快到补习班楼下的时候,眼尖的李词安发现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女孩子正被他拽着不放。 路见不平一声吼,“步博启,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76章 Chapter.78 街道办一把手 词安可没老眼昏花,那捉着女孩子手的便是那常做偷鸡摸狗之事的步博启。 步博启一见词安,下意识地想逃,后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怕了这妮子。 他直直腰板,拿好姿态。 词安三步作两步戳到步博启跟前,“今儿个不揩老太太的油了?改骚扰年轻姑娘家了?” “怎么说话呢,李词安你是不是有病啊?整天和我过不去。” “你先把你蹄子放了!”词安指着他的手,颇有不满。 步博启瞧瞧拽着的女子再瞧瞧词安,咬着一口黄牙狠狠“啐”一口。 玉梅拉拉词安的膀子,示意别多管闲事,词安让她先走,自己要把这事给处理了。 玉梅提着盒饭,往楼上走,时不时担忧地回头看看词安。 词安作着口型说“我没事,你快去。” 步博启撒了手,点燃一支烟。 啜啜两口,就着词安的正脸,吐一口烟圈。 词安捏着鼻子别开脸,手掌呼呼扇着风,想尽快扇跑这烟气,“你神经病啊!” 步博启嘴角一勾,“别当太平洋女警。” 太平洋的女警——管的宽。 词安将女孩拽到身后,“你要是安分点,我就不会找上门。” 她看这步博启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 “这位小姐,你误会了,他是我哥。”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李词安,你说你是不是真有病啊,我和我妹妹碍着你哪点了?” 自认理亏的词安准备道歉,毕竟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正欲开口的对不起被步博启的妹妹给噎回去了,“步博启,虽然你是我哥,但是我上次就和你说了,那是最后一次给你钱,今后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事。” “琳琳,你不能不管我啊。再给我几百块买两包烟吧,下次,下次我一定不找你了。” 步博启软了下来,他除了平日里爱好去理发街逛两圈,就喜欢往牌桌上凑,凑上去又输得精光,饭也没得吃,不得不找步琳琳要钱。 词安也是清楚他平日里的脾性,轻哼一声。 步琳琳摆摆手,“我没钱,别找我了。” 说罢,她想往楼上走,她还有学生要辅导呢。 步博启快步上前拦住了她,“你今天不给钱我就赖着不走。” 词安嗤笑着,死无赖,真是没冤枉他。 步琳琳将挎包往身上贴,死命护着。 “琳琳,可怜可怜我吧。” 词安一巴掌打在他手腕上,他吃痛地回缩。 “有点骨气好吧。” 步博启白她一眼,继续哀求妹妹。 琳琳也不说话,将下唇咬得乌青。 词安嘲讽道:“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苦苦要妹钱,用完睡大街。” 步博启的手又攀上琳琳的包,想拉开小链,摸出钱包。 琳琳拍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去了。 步博启的好事被词安坏了,想朝词安身上撒气。 步步逼近。 词安脸一垮。 步博启先惊后喜,难道她被他雄伟英姿给折服了? 感受到压迫,他不经意地转头。 身子一抖。 “你还真是街道办一把手呢。” 第77章 Chapter.79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高大的身影覆上来,这当空日头再烈也不打紧了,只想双脚抹黄油,溜。 词安瘪着嘴,缩着脑袋往后退。 顶着两黑眼圈的男人,缓缓靠近她。 明诚嘴唇抿作一线,屈指敲敲她脑袋。 “妇女主任,啥时候来管管我家媳妇?” 弱弱地回应道:“你家啥时候有媳妇了。” 明诚翘起一边嘴角,眯眼,“有了好几天了,只是前天晚上才给我说了些臭不要脸的话,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说什么就臭不要脸了。”渐渐硬气的李词安挺挺胸,“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也没说什么,就给我讲了一些什么结婚啊,抱西瓜,养狗之类的。”略带惋惜地说着,“我这旺天才还没养呢,就被那恶妇抛弃了,走之前还给我炖了一锅屎。你说说这人有道理没?” “什么一锅屎!讲道理!” 词安绞尽脑汁想自己昨天做了什么,打扫房间,洗了床单被罩,出门买了一套床上用品,再……买了菜。 买了菜就想着给明诚补补身子…… 补身子肯定是炖汤来得比较合适…… 这炖汤呢…… 嗯…… 小火慢炖…… 然后,就没然后了。 关火回家,连血泡泡都没来得及打掉。 她也不知道明诚会去急诊科,急诊科坐诊一般是24小时,待到他今晨回去,那锅里馊掉的肉汤定是糊作一团了。 明诚盯着她的眼睛,一霎间清明。 “想明白了?” 他浅咬嘴唇,词安吞着口水。 这淡红的软片儿,真要啃上去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一寸一寸地矮下,脸盘子都快贴到词安鼻尖。 朱唇轻启,“你眼屎没擦。” “……” 明诚用劲眨下眼,甩甩脑袋,刚下24小时班又匆忙地收拾家里还跑出来找词安,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得亏多年来坚持不懈的锻炼,否则被这丫头这番折磨下来,不出一周就要成腌黄瓜。 明诚揉揉太阳穴,睡意袭来。 词安忸怩着,要怎么承认错误呢? 不对,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李某人不应该是做错了也绝不认错的吗? 想到这里,词安下意识地颔首。 明诚看着这丫头煞有其事的模样,手指头想想也知道她肯定不会认错了。 他也不继续了,再不回家可能自己就废了。 知道她没事就好…… 打电话问依斐,依斐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只得要了闻茜的电话,闻茜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他就听明白词安是跟着定位去找面试点了。 走到这一片儿能有什么好工作,无非是那些小餐馆文具店什么的,又听闻茜说是送外卖,他只好沿着这条学道街找过来。 还真被他摸准了,找到她了。 可是她在做什么? 掐架…… 街道办就缺这种闲到没事管别人吃饭拉屎的。 她这管天管地,就不能管管他吃饭放屁? 心里越想越来气,转身就走。 词安急急追上,腆着脸问道:“明诚哥哥,你生气啦?” 给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别气嘛,我给您当牛做马,做小伏低?”词安晃着他胳膊,一反常态地撒娇。 明诚滞住脚步,“我受不起李大小姐的‘犬马之劳’,我人微言轻的,不用管我死活。” 这话里夹了一颗柠檬,化身柠檬精的明诚没有意识到自己翻白眼的时候学着带了一点女孩娇媚。 词安“噗嗤”一声。 “再见。”明诚微抬手,两只指头小幅度地晃晃,“你回去吧。” “走吧,我们回家……” 尽管心底乐开了桃花朵朵,明面上还是要端着架子,“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妈……” 第78章 Chapter.80 试吃员——李某 趴在床边望着他的睡颜。 覆着的睫毛浓密的像一把小扇子,嘴唇是红润的,他的一切好像都是美的,除了挂着的两块黑眼圈。 她的手指在隔空在他脸上划拉一个圈。 他似有感应,翻个身背对她。 词安嘟囔一句小气鬼,又赶忙捂嘴。 她不能吵醒他。 回来的路上,明诚告诉她,不用找工作,他能养她。 可词安拒绝了,怎么能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明诚说,她要是做他的废物女友,然后做废物老婆,最后成为废物老太太,也算是一件美事。 词安暗自骂了几句自以为是的豪猪精。 她倒是想做一个小废物,可是三观不允许她这么做,她还有自己的梦想。 开一家甜品店,放几本书,养两只猫,就着慵懒的夏日时光打个盹。 一定要是两层小筑,二楼可以作为客房,可以一个人享受小憩的恬然。 叹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实现。 十二迈着优雅的步子进了房间,正开口“喵”,词安拎着它小跑出去了。 沙发上,一人一猫对峙。 眼神战争。 十二:喵喵喵?(你为什么把我拎出来?) 词安:你太烦。 十二:喵喵喵!(你更烦!) 词安:跟你主人一样讨厌。 十二弓着身子,跃上挂式储物架。 俯瞰众生的目光扫过词安,词安毫不犹豫地瞪回去。 什么叫物似主人形! 一只猫都快成精了。 吹着空调,望出阳台,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词安并不想出去被烤成李氏锅盔,她手指拨拉屏幕。 这时候点外卖就好了。 吾日三省吾身,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词安发愁着中午吃什么,尽管现在时针已经过了2…… 十二围着它的瓷碗喵呜几声,词安余光一过,才意识到它也没饭吃。 她倒好猫粮之后,敲着十二的猫头,感慨道:“你叫几声还有人投食,我叫几声就只能等饿死。” 估摸着十二也没听懂,她又道:“要不我给你试试我的酸奶,我也试试你的猫粮吧,看看是不是牛奶味的。” 当她将桌上的酸奶就着矿泉水瓶盖倒满一盖子搁在猫碗旁边,再把罪恶的小手伸进猫粮袋子里时,十二嚼在嘴里的小颗猫粮掉出。 词安认为这样的等价交换没什么问题。 她刚放到舌尖,十二难以置信地嚎一句。 “李词安,你连一只猫都不放过!” 囫囵吞枣般自是什么味儿也没尝到。 怎么做坏事的时候都这么快被发现呢? 沮丧地垂着头。 词安碎碎念着,没尝到味,没尝到味,没尝到味。 明诚拍拍隐隐作痛的脑袋,他睡眠浅,早在十二喵喵的时候就醒了,本想继续睡,又好奇这家伙要搞出什么幺蛾子,一推开房门就看到她在试吃猫粮…… 他真怕他一个不注意,李词安去试试厕所的味道。 瞧着她绞手指委屈的小模样又有些心软,只得捏一撮猫粮放到她手心。 “你现在试试吧。” 欣喜中带着小雀跃,她丢一颗进嘴里。 “啊呸。” 她真不敢相信闻起来有牛奶小饼干味道的猫粮竟然那么腥…… 剩下的猫粮丢回袋子。 明诚耸耸肩,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她突然抱着明诚的大腿,“明诚哥哥……” 第79章 Chapter.81 如果你想结婚了…… 脑袋急速运转,这丫头这般软糯地唤着明诚哥哥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明诚如是想着。 但他的潜意识是跟着词安走的…… 慢慢矮下身,想抚摸下她头上那旋儿,想开口问她有什么事。 只见白牙一闪,嘴里猝不及防地被塞进一口猫粮。 冷着脸吐掉,舌尖上有一些咸腥。 “李词安!” 词安也知道严肃地喊着她全名的时候,肯定不是什么“亲亲我的宝贝”,“小可爱小甜甜”,潜台词一定是“我想杀了你”。 明诚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倒也不心虚,就那么望着。 忘记了是谁说过,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盯着他看十秒,如果他吻过来,那一定是喜欢你了。 她在默默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他的脸越靠越近。 网友诚不欺我! 瞪着卡姿兰大眼睛,展现出小鹿般的水汪汪。 嘴儿一翘,等待着某件事顺理成章地发生。 等到的确实是他微张的口。 然而事情好像并不如她所愿。 他的牙嗑在了他鼻尖。 随即松开。 “你是皮皮虾吗?” 想象着皮皮虾的模样,背上一节一节地覆着鳞片,味道确实不错…… 似乎又被勾走了魂。 明诚也不想管出神的她,她总是又想去哪儿尝尝滋味儿。 转进厨房,就着词安昨儿个买的小菜。 她只是把排骨浪费了。 于是明诚煮了玉米,茄子炒豇豆洒了几粒青椒。再炒一碟藕片。 想到她的剖白,明诚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扬起声调,“词安,你说话总是不算话。” 词安嗅着菜的清香,腆笑着进厨房。 “怎么说话不算话啦?”她抄起筷子迅速夹了一片藕。 “想在我做饭的时候从身后拥住我,告诉我——我好帅。” “……” 把这事忘到姥姥家去的李某人想装成一条胖头鱼,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此时她急需这个健忘症。 如果不想起…… 应该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吼过去。 明诚也不管这人,知道她的癖性,自然是不会同她一般计较,只是……当时他真的当真了。 他摆好饭菜,从冰箱里拿出切好的西瓜火龙果拼盘。 “等晾一下才能吃水果。” 猴急的词安已经伸手到拼盘上方了。 “噢……”只得垂着头啃玉米,“抠门,都不给肉吃。” “是谁昨天煮成不明物了?” “那你也应该买肉肉啊。” 他一摊手,挑眉,翻白眼。 “没想到你挺会做饭的嘛。” 明诚不语,夹菜往嘴里送。 词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了。 如果她不了解他的曾经,那夸一下他的厨艺倒也没什么。 明奶奶是乡镇上唯一的妇产科医生,忙到无暇顾及明诚,从三寸丁开始踏着小板凳做饭,他是外人眼里的天才,却没想到天才可怜到没有灶台高便自己想方设法颠勺了。 眼神一黯。 “词安,我吃西瓜不喜欢抱着半个用勺挖……” 他率先打破这个僵局。 “我知道了。”看着桌上的水果拼盘自然了解了。 “除了你的事,我都不大喜欢八卦。” “我知道。”就连闻茜的事都是她瞧着明诚眼神不对从他嘴里撬出来的。 “我也……不喜欢狗。” “嗯。”他被狗咬过,回家还被奶奶痛打了一顿。 “如果你想结婚了……” 他一顿。 词安的心瞬间被揪起。 第80章 Chapter.82 不会哭的孩子 至少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等到明诚的后半句。 也追问过很多次,他都只是笑笑,不作多话。 词安想过无数种可能。 如果你想结婚了……那就嫁给我吧。 不大符合明诚平时的作风。 那,如果你想结婚了,就另找一个好男人吧。 似乎这句更为贴合他的怪脾气,明诚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在他心里有几斤几两还是得掂量掂量。别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和泰山一样,也许在他心里,连鸡毛都不如。 词安躺在床上叼着一颗棒棒糖。 她曾经听过一个短故事。 “她说,他很好。他说,她很好。他们在暗恋彼此。 她说,他不好。他说,她不好。他们说彼此不好,他们恋爱了。 她说,他不好。他说,她不好。他们说彼此很好,他们结婚了。” 她到底该觉得这样好,还是不好。 敲门声响起,词安应了一声,“请进。” 闻茜有些心神不定。 她拿着今晨收到的包裹,坐到床边。 词安好奇地探头。 尽管已经拆过,她还是顺着痕迹,小心翼翼打开,捧出里面的盒子,递给词安。 词安一口咬下棒棒糖,嚼着糖渣,细细地瞧。 不是俗媚的艳红,也不是可以冒出泡泡的骚粉,是静寂如大海的蓝,不似天空的明朗,是带着安宁的深邃,甚至有些,压抑。 她掀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张喜帖,以及同色但镶细金边的铁皮小盒子,拿起小盒子,取下盖子,不出所料,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糖,随意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弥漫开的苦。 尽管她刚才吃过甜,现在这样的苦也实在承受不住。 忍住没吐,之后是细丝丝渗透的清甜。 闻茜也剥了一颗,她平静的模样和词安截然相反,龇牙咧嘴的词安脸上表情丰富到她怀疑自己在看小丑表演。 词安记忆中的之沅,长发,不似那些女孩一般披散着在空中飘摇出若有似无的缱绻味道,她总是梳得光光溜溜,扎两条马尾,伴随着微风缓缓荡漾。 白皙的皮肤,樱桃小嘴,连微笑都勾勒出了迷人的弧度,好似带出了一股暖流,席卷了旁人原本冰冷的心。 这样的女孩,送来的喜帖,竟然是沉静至此的。 闻茜又剥去糖纸,放到舌尖,故意感受着那苦涩的滋味。 “词安,这糖挺好吃的。” 词安看着眼里氤氲的她,有些揪心的疼。 她又伸手拣了一颗,词安一把拍掉。 “别吃了。” 闻茜转头的那一瞬间,词安自觉见到了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空洞的双眼,苍白的脸色,麻木到不能回缩的手…… 闻茜一愣,随即抿抿唇,“味道虽好,不要贪杯哦。” 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如果她现在大哭一场,可能词安心里还好受一些。 表达痛苦和难受的事,她都没做,这些日子她都有早早地去开店,按时回家,午饭和晚饭都回家陪词安吃…… 现在收到正式的请柬,她还有心同词安开玩笑。 词安不知道该赞叹一句很坚强,还是感慨一句心真大,或者说……安慰她,可是连安慰的理由都没有。 孩子们摔疼了,捂着膝盖哭,大人们自然知道抱在怀里哄逗。 这不哭不闹反而笑的大孩子,词安束手无策。 “她的婚礼在这里举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词安回神,翻看着请柬上的地址和时间,在手机备忘录里存档设置提醒。 她不需要回答闻茜,这样就是最好的答案。 “为什么她要在这里举行婚礼?” 词安知道闻茜的妈妈是本地人,但之沅和这里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怎么会把结婚地点定在这里。 闻茜咬唇,似在思考。 “应该是……” 第81章 Chapter.83 告别她 “应该是,她喜欢四川的火锅吧。” 从平时一本正经的闻茜嘴里说出带有一些调侃的话,真是难见呢。 词安心里的答案,应该同闻茜真实想法差不多吧。 如果时间有重来的说法,闻茜一定会重新遇见陆之沅,认识那个女孩,直至喜欢她,失去她,被迫接受忘记她。 可是时间没有重来一遍的机会。所以她所做过的一切不需要重新来过。 她也不曾后悔,那些为她的年月。 她很清楚…… 没有念旧。 也许只是,在缅怀。 未尝拥有,也未得偿所愿,不如告别。 之沅也是在告别。 词安叹口气,也没有心思去劝慰闻茜,因为她不需要。 她瞄了下手机上日历上被圈起来的时间,又挑了一颗黑色包装纸的糖塞嘴里。 这颗很甜,甜到发齁,她连忙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猛吞几口水,把那满口腻的味道咽到肚子里。 电话响起,“喂?” 词安看到那个电话号码语气是不大好的,那没说完的后半句让她想了大半个月没能得到准确答案,还有面试的每个工作都被他搅黄,她快要被气炸了,怎么温柔得起来? 闻茜识趣地拿着盒子走出去带上门。 明诚的声音说起来也算比较悦耳,但揣着一肚子火气的词安认为这是魔音入耳,恨不得把他舌头割了。 “宝贝蛋,你要不要学开车车?” 开车车? 令人作呕的叠字使用,我还吃饭饭,睡觉觉,拉手手呢。 “车车是谁?是你吗?” 明诚清清喉咙,正经地说道:“趁着你现在还闲,去把驾照拿了吧。” 所以他百般阻挠她找工作是为了让她安心去学车? “学来干什么?我又不去开救护车。” 对面沉默了两秒,回道:“要是你高兴,当一个开救护车的护士长也挺好的。” “……” 永远斗不过的毒舌。 “不想学。” 明诚应该早算到她的反应,悠悠地说着,“如果你拿了驾照,我就告诉你后半句是什么。” 提起那个后半句,词安的火气憋不住了,“说话不说完,弟弟短一半!” “这个最终受害的是你。” “……” “我已经给你找好教练了,明天你就去报名吧。” 这人做事绝对不留一条缝子给她钻,想要拒绝又怕一辈子也不知道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猜来猜去只会令人烦躁。 “那你先告诉我,我再去学。” 明诚“啧啧”两声,嘲讽道:“我又不傻,做什么亏本买卖。” 最终结果就是,词安让步妥协,明诚称心如意地说晚安。 感觉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心里一半难过一半欢喜。 难过的是有人管束,不能为所欲为,被人整天盯着很苦恼。 欢喜的是终于有人管她,事无巨细。 矛盾又复杂的心情。 词安辗转反侧,又失眠了。 挨到天明,简单收拾下,梳了个马尾准备去见明诚给她安排的教练。 一辆教练车停在十字路口,那是与教练约好的见面地点,词安瞧见那人正拿着毛巾擦着车身。 转过头的一瞬。 两人异口同声,“是你!” 第82章 Chapter.84 这些年 干净的板寸头,面无表情地表达惊讶。 恐怕这种人难以遇见。 词安望望天再看看他。 “顾西辞?” 听明诚提起过他是退伍军人,这是在体验生活吗? “李小姐,好久不见。”顾西辞冲她眨眼,似乎灵魂被换掉了,他也开始走温和路线了,“记得在叶小姐那给我五星好评。”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他眉间的疤再次落入词安眼里的时候,便没有那么狰狞了,倒给这个高大男人平添了一丝俏皮,像调皮的孩童你追我赶时不小心磕破后留下的印记,可她知道这不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了老熟人的关系,词安也没有那么拘谨,自顾自地坐上车与顾西辞闲聊起来。 “你怎么当上教练了?” “重操旧业嘛,本来想接手我爸的烂摊子,但小明非要给我安排一个任务,没想到就是你啊。” 单纯的顾西辞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明诚坑了,而且还是被坑的不要不要的,被卖了还帮数钱的那种。 “你爸的烂摊子?” “我爸搞建筑的。除了拧钢筋就是和水泥,练就了我这麒麟臂。” 顾西辞爽朗地笑着,他应该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但熟悉后就是邻居家的二傻子。 “我可就带你一个,你享受的是vip待遇,可偷着笑吧。” 明诚真是坑谁都带劲,把小学同学都抓来当壮丁了。 他带词安到报名大厅,体检,填表,缴费,全流程陪同,倒也省了很多事。 “你科一就自己看看题吧,挂完学时就去考,科二咱就先练着。”顾西辞拧开瓶盖递给词安,自己又咕咕灌下半瓶水,“小明交代过,别把你晒黑了,晒黑一度他就把我绑到河滩上去。所以我们早上学一阵就好了,学久了你脚也痛。” “你还会害怕他?”词安用拳头比划了两下,“一锭子锤爆他狗头啊。” 顾西辞瘪瘪嘴,“我曾经这么做过。” “那后来呢?” “我一年级的时候和他打架,也不算打架吧,就是推了他一把,他当时倒没计较,还冲我笑呢,结果上课后我伸手往抽屉里拿书,摸到一只癞蛤蟆……” 顾西辞想到那种触感就头皮发麻。 “他放的?”词安觉得这不是明诚一贯作风。 果然还有后文。 “当然不是,他只是去和不喜欢我的一个男孩子聊了下天,然后那个男孩子的小弟去小池塘捉的。最重要的是,老师问起来的时候那男孩把责任全担了,没有露小明一点底,他读初中去了我才从当年那个捉蛤蟆的小弟嘴里撬出这件事。” “……” 这才符合明诚的性子,绝对不手刃仇人,只会借刀杀人,还笑着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所以,宁可得罪小人,不能忤逆明诚。” 经过无数次血泪教训,得出的惨痛结论。 “明诚从小就腹黑。”词安如是说。 顾西辞一愣,避开词安的目光,“上车吧。小明这些年……哎。” “他这些年怎么了?” 顾西辞认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坚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从今天天气很好,扯到外太空,绝口不提明诚这些年。 词安几次想把话题转过去,顾西辞都巧妙地回避。 明诚这些年怎么了? 词安拽一下安全带又放开,再拽过来,放开…… 第83章 Chapter.85 你给老子等着! “李小姐,我们先去玩一下方向盘吧。” 顾西辞带她到训练场,为她演示了一下正确操作。 她一边画太极,死命掰着模拟方向盘,一边望着站在一旁抽烟的顾西辞。 熟练地点烟方式,两指夹着,吞吐,一个完整的烟圈。 “你叫我词安就好。” 他灭了烟,长叹一口气,“词安,你能不能不要打太极。” “这样不对吗?” “是左一圈半右一圈半啊,你这在划拉一个大西瓜,中间分开它?”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一半送给你,一半送给他?” “这不是打太极啊!” 直到李词安同志正确完成后,他才带她上了车。 “先调整座椅,你比较矮……” 话还没说完,词安的眼刀杀了过去,顾西辞咽回了后面的话,换温和的方式说道:“你是浓缩的精华,还是稍稍往前坐一点,这个呢,就需要你把座椅调整好,还可以垫一个软枕。” 词安点点头,按他教的方式调整,顾西辞体贴地从车后座拿过来一个抱枕递给她,才不会告诉她这是明诚准备的,气死那个家伙,让他女朋友感受到别的男人的体贴。 想想真是人生一件乐事。 他喝口水,指导她调整后视镜,给她简单讲解了一下刹车,离合,油门,以及挡位。 “安全带系好,今天我们先感受一下车,先踩离合,然后……。” 依旧是没说完的话,遇上词安这个暴脾气,左脚踏着离合,右脚踩了油门,车发出噪音。 “姐,你这没挂挡呢。” 早知道在油门下垫个石头让她不能踩。 挂好挡,词安瞅了他一眼,“你先把安全带系上。” 他系好后又检查了下有没有扣好,“你慢点,慢点哎。” 转速超了2500,发动机声音大了起来。 顾西辞感觉有些无力,“要不,你挂二挡吧?” “你这车如果撞坏了怎么办呢。” “有保险。” “那就好。”词安换了挡位,又是一脚油门。 这次没有那么幸运了。 车头扎进草丛里了。 顾西辞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她问保险的意思就是想要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师傅,我这是不是搞事情了?”词安弱弱地问着,她心里也在内疚,有些对不起顾西辞今天早上辛苦擦过的车。 他扭开瓶子,喝了好几口,平静地说:“没有,你开得很好,只是这草丛没长对地方。” 顾西辞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却一下踏进了水坑,草丛旁边有个小坑洼…… 抖抖腿,还是很淡定。 “你下来,我把车倒一下,你挂个空挡,把手刹拉一下。” 这次总算没犯错。 顾西辞倒好车,从花坛里扒拉出一个大石头,把油门给卡住了。 “词安,上车。” 词安垂头丧气地把车启动,这次要稳扎稳打了。 在转了好几圈驾校训练场之后,顾西辞总结了一下上坡熄火的次数可达一圈一次,一遇到上坡准能熄火。 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要他遇到一个明诚,还要遇到他不能吼不能凶的女朋友。 在词安再一次熄火之后,他腆着脸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回家记得给叶小姐说说我好话?明天不见不散?” 感觉眼前的人就像一条哈巴狗,使劲儿摇尾巴,等待那根肉骨头。 词安的微信突然响起。 是明诚发来的一个短视频。 看完后,她对屏幕怒吼,“你给老子等着!” 第84章 Chapter.86 送你一双银筷子 “我老婆做什么都很出众的,就拿学驾照来说,她在驾校也是非常出名。学了三年,补考了无数次,撞坏赔偿就好几万,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最离谱的一次就是教练站在车头给她讲解的时候,她也能一脚油门把教练怼在了引擎盖上。本来教练和我很好的朋友,现在看到我都是怒目相向。有了那次教训后,每次只要轮到我老婆练车,场里所有的学员和教练都会找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连食堂门口那只狗,也会被栓进屋里面去。根据他们一致反映,我老婆考不过就是因为她踩离合的脚老是抖,一直抖,像发电报一样。驾校校长找我去流着泪对我说,给你老婆做教练真的是高危行业啊,建校十年来,学校第一次开进了救护车,让学校名誉扫地。你老婆的光荣事迹一定会载入史册!名垂青史啊!” 词安看着这短视频脸都黑了。 顾西辞憋着笑,拿烟的手都在颤抖。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严肃地问道:“词安,你不会把我怼到引擎盖上吧?” “……” 有一种突然来的自我,想要上车去一脚油门把顾西辞撞出去。 词安乖巧地摇头,“当然不会啦,我只会……把你丢到车轮下面。” 露出的小虎牙很可爱,说话的语气也很可爱,怎么这个可爱的人说的话那么阴森森的。 “我送你回去吧。” 顾西辞觉得再和这小不点待一阵,就能被撕了。原本不大看好明诚的眼光,细细想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都是这样绝对压制性的。 开车经过一间学校,正好看到有很多学生在围栏里伸手拿盒饭,保安大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不住这些孩子们。 词安想到玉梅夫妇,不知道他们找到送餐的人没,要是还没有找到人,玉梅是不是就会一直挺着大肚子顶着烈日去送盒饭? 她不想知道那个答案,尽管已经了然于心。 看着那些追逐的学生,她想起中学时很多男生下课会到厕所抽烟。那时候的叛逆在同年纪孩子的眼中就是勇敢,另类,所以成群结队地去厕所表现自己的男子气魄,遇到老师就会怂。 教导主任便经常随机捉一个男生,靠闻他的手指来判断他有没有去厕所抽烟。 那些不安分的同学就想了个办法,你要闻手指,那就不用手指夹烟,拿一次性筷子夹着烟抽。有次主任路过她们班那层楼,正好赶上班里那群男生人手一双筷子有说有笑地从厕所里走出来…… “噗嗤”一声。 顾西辞侧头,用眼神发出询问信号,词安秒懂,给他讲了这事。 他一边眉毛抬起,神色古怪。 词安不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前就是这样的……” “哈哈哈……” 拿着筷子从厕所出来的画面里出现了顾西辞高大的身影。 “别笑。” 词安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要不,我送你一双银筷子?” “现在又不用躲厕所了,拿什么筷子。” “依斐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哦……”悠悠地说道。 顾西辞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 “我还是戒烟吧,不然拿双筷子去厕所,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去吃了一顿。” 词安满意地点头,真是个有觉悟的好同志。 第85章 Chapter.87 无缘的你 天公不作美,连着好几天的雨水。 教练们教科目二项目都会找点,倾盆大雨,后视镜看不清,前车窗全模糊,还怎么上课对吧? 顾西辞教词安倒车入库和侧方停车本就显得有些吃力,所以借故停了她的课。 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了,不称职的教练顾西辞又和词安请假——他要陪伴叶依斐小姐逛街,吃饭,看电影。 词安长叹一声,倒回了床上。 补了个回笼觉。 晌午才挣扎着起床。 扶着昏沉的脑袋,思考人生。 没有正经工作,每天都浑浑噩噩,生活没规律,整个人都憔悴了。 过段时间定要去找个正事做,坐吃山空的习惯养成了可不大好。 今天挺闲,就打扫下屋子吧。 最近依斐很忙,闻茜又全身心投入她的便利店事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大扫除过了。 尽管是这样,三个女生的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反而井井有条。 今天的阳光很好,词安有些恍惚,好像这几天绵绵不绝的雨都是梦里发生的事。 擦着窗台,她枯死的植物早已经被明诚换上了一株栀子,旁边还种了一株月季,葳蕤的挑了好几个朵儿,但未盛开,过两日便能开了吧。 都说花朵与阳光不能共生,因为阳光的味道会将花的香味掩盖。 但…… 她好像还是能闻到栀子那股清香。 想给明诚拍上一张,阳光与栀子的合影。 打开微信,发现闻茜有更新动态。 “雨后的几天,天空初晴,相信亲爱的,你过得很好。我刚从暖暖阳光的外面回来,这次不同,已经很久没有注意树叶上有没有雨水滴落的痕迹,但却一如往常的躺在床上,当我写到一如往常,我想起了你,我和你是不是也一如往常呢?两颗心是否还在想念?亲爱的,现在的我,十分迷惑,我有一点点心事,心事很大,我到底该不该告诉你?斜射进房间的阳光淡淡的,像是漫漫召唤人解脱的长路,该不该响应号召,又或者视而不见,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问题,对我来说,每一个抉择或期许都需要安慰。我在听其他人的翻唱,曾几何时热衷于他人的翻唱版本,我知道每个人内心都可以刮起狂风,每个人都可以闭目不选择呼救,一个平静的外表也可以演绎风起云涌,我现在不想回家去,我比任何时候更渴望一个人,他们说心要比身体更先自由,我笑那是放屁,身心是可以同时自由的,我开始不想听解释。亲爱的出去晒晒太阳吧,让我静静,在这里一个人依偎。” 闻茜的文字,是淡淡的,和她这个人一般,立在那里,就是淡淡的一名女子。 她本想默默地点个赞,犹豫了几秒,放弃了。 忽而想到席慕蓉的《莲的心事》这首诗—— “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荷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就是 太迟?” 一阵风吹来,颤了月季的花枝,抚过了栀子的瓣朵儿,和词安的心尖。 无缘的你,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第86章 Chapter.88 老友 如果小情侣之间互相分享日常会是什么样?如果女朋友给你拍你送给她的植物开花了,你应该怎么回复? 别家的男朋友可能会开心地说小可爱,你和花一样漂亮。(直男作者的求生欲) 而我们明诚哥哥怎么回复的——李词安,你敢不敢再起晚一点! 这人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嗯……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找不到女朋友,所以从小培养了一个吧。 作者君不得不佩服明诚先生的深谋远虑。 于是……穿越回去。 词安捧着手机,恶狠狠在屏幕上摁了几下,“你管我。” “好,我不管你。”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回复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词安觉得自己出了重拳,却轻飘飘地打在了棉花上。 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词安接起来之后,短暂错愕后又露出惊喜的小表情。 连连点头。 挂掉电话后,冲出了家门。 当他一脸嬉笑地走近,然后看着词安手里端着的土豆愣了神,像个孩子一样,小脸一垮,抱怨道你怎么还是没变。 在短暂的同行之路上,词安手里土豆的调料汤尽数洒到他的上衣上边,再瞧着他眉头一蹙,扯着自己的衣服说:“你毁了我英俊潇洒的外表,你让我怎么见人!” 词安不想管他如此英俊潇洒的外表,她只知道他的衣服没救了,他没救了。 寻了个安静的地,他摸出包里的烟,词安歪着头仔细辨认了一下烟盒子。 “黄鹤楼?” “高中的时候就一直买的这。”吞吐着云雾,连表情也变得满足。 “方礼一,你变了。” “我变帅了?”方礼一别过头吐一口烟。 词安笑说:“原来和自恋的人待久了,真的会变自恋。” “你是说明诚?”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打着哈哈。 没点明,也知道某个人很自恋。 “那天晚上的事……对不起啊。” 词安微微红了脸,一个曾经给自己递过情书的男人现在坐在对面,同自己谈着现任男朋友的事,这怎么看都很诡异。 “没事,”他弹弹烟灰,“喝奶茶吧,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拿一根薯条,就着番茄酱一裹,塞进嘴里。 冰冰凉,酸甜的感觉。 “要不,来一瓶快乐肥宅水?”灭了烟头,他像是找不到话题一般。 眼前的人真是自己老同学吗?除了样貌还有点记忆中的轮廓外,其他都没有可靠的标识来证明他就是。 “可以啊。”词安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应和着,她并没有很喜欢可乐。 也许老友见面,就是应该略显尴尬。 没有话题,没有共同爱好切入点,甚至连彼此之间的珍贵记忆都少得可怜。 她在明诚提起方礼一之后又想了很久,才记起,原来方礼一指的一拳并不是自己当时认为的。 而是,他刚转学来的时候,瘦弱的他,抱着厚厚一摞书爬着楼梯,词安错把方礼一当成了同学,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看着他肩膀一斜,书砸到脚上,惊慌地捡起来用袖子擦了又擦。在词安正窃喜着恶作剧得逞的时候,发现了眼前望着满地的书的人是她不认识的,她再三道歉,他却淡淡一笑然后说没关系。 后来才知道,他是新来的转学生。 第87章 Chapter.89 我待明诚如初恋 “词安,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方礼一小心翼翼地询问,惹得词安惊诧。 桌上的白色满天星,是他特意买的。 “还行吧。” 方礼一抿抿唇,下意识地想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支,看见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收回手,将烟盒往桌上一丢。 “词安,如果……我是说如果当时你看到那封信会怎么做?” 词安垂眼看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她伸手折一小段,放到他烟盒旁边。 “我啊,不会怎样。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才是我的人生。该学习的时候努力学习,该考大学的时候考大学,该工作就工作吧,到了应该谈恋爱的时候再谈一场恋爱。一路顺风顺水不好吗?为什么要违背成长的时间。” 词安的眼里有些润了,她可以理解那些早恋的孩子,那种超越年纪的快乐,但她不允许自己出格,从不允许。 “那明诚真是多心了。”他咧嘴一笑,“人都说矮子心多,怎么他长那么高还那么多心眼。” 词安疑惑地望过去,方礼一掏出手机,翻找出好些照片给她看。 都是明诚这些年同他发的短信。 最早的一条,是拍摄的诺基亚直板手机屏幕。 “小胖子,我叫明诚,是词安的哥哥。我看了你的信,希望你好好学习,不要影响词安,她不够聪明,再和你这不聪明的人在一起的话,她就完了。” 词安不知该笑还是该气,笑的是这男友力max的居然是明诚,而气的是他说自己不够聪明,还顺便嘲讽了一下她的追求者。 接连看了好几条,刚开始方礼一还有反抗挣扎,后来就乖乖顺从了。 方礼一说,明诚约他比赛。 比什么? 篮球solo,当红游戏pk,以及……做数学竞赛题。 无一例外,方礼一输得很彻底,不仅在体育竞技上被按在地上摩擦,连方礼一的强项数学竞赛题,也毫不意外地输给了明诚。最重要的是……明诚之前没有玩过他挑的那个游戏,就试了半小时之后,用方礼一的小号虐哭了他。 还能怎样? 认命! 方礼一每学期放假都要去明诚的学校找他,只为了能掰回一局,每次都是兴奋而去,败兴而归。 被虐一时爽,一直被虐一直爽? 用方礼一的话来说就是,明诚虐我千万遍,。 “词安,我转学走之前忘了告诉你,他还和我说,因为他是你未来的男朋友,所以我这么弱的不能和他抢。” 大跌眼镜,如果她戴了眼镜的话。 词安嚼着奶茶里的珍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是谁给明诚的勇气,梁静茹小姐姐吗? “你放心,我现在不喜欢你,我只想吐槽一下那自恋狂。” “尽管吐槽。” 这些年,方礼一不仅在游戏上,学业上,运动上处处被压制,甚至连生活也被管制了。 明诚纠正了他熬夜的坏习惯,养成积极减肥,认真生活的健康状态。 还不准他谈恋爱! 硬生生陪他当了十年的和尚。 “你是不知道啊,”方礼一攥着卫生纸,擤一把鼻涕,“我好惨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早一点有人来收了这妖精。” 第88章 Chapter.90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他又惋惜道:“我真是一点也不想你做那个小可怜啊,你会被他欺负的。”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你会成为瑟瑟发抖的小羔羊,任人宰割的小肥猪,这货不是人啊,是禽.兽!你看看我,好好的一个一百八十斤的壮小伙被虐待成了一百三。” 词安上下打量了下,挺标致的啊,身材不错。 “算了,我又忘了,你现在是他女朋友,以后还会是他亲亲老婆。这些话你别告诉他啊,我不想再过那些苦日子了。” 怎么觉得他隐隐之中还有些小开心呢? 词安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人,暗自给他定了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 方礼一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听的手微微发抖,声音自然而然降低,“明诚啊……” “记得把你的小女神送过来。” 他赶忙答应了。 词安撅起嘴,并不想理会那个人好吧,有本事一辈子不管她啊。 “我和他没关系,现在姑且算他女朋友,以后那劳什子亲亲老婆就免了吧,我可不想和自恋狂待在一起,会变蠢的。” 方礼一瞧着她的小窃喜,没有揭穿她,只是附和地点头,“是的,待久了会变蠢的。” “……” 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被诓进去的某个人一敲脑袋,追悔莫及。 下午茶是喝舒服了,一肚子水叮咚作响的,能不舒服吗? 方礼一开车带着词安到了明诚楼下。 刚一推开车门,脚还没沾地呢。 又见遛狗阿婆。 阿婆以多年识人的本事,随便那么一扫词安他们。 “哟呵,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一天一个变呢。是嫌医生事少,还带了个富二代回来耀武扬威呢。可不得了哟。” 词安勾勾嘴角,今天的狗绳挂得很牢,狗脖子缩的样子也很合她心意,只是这太婆说的话让她很不顺意了。 “现在的阿婆啊,就是淡吃萝卜瞎操心,有这工夫管别人家的闲事,还不如多跳两天广场舞,说不定哪天就不能跳了,狗都牵不动了。” 阿婆拽着狗绳,紧咬着唇。 凭借纵横社区的泼辣硬是呛了回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这跟百变妖姬似的,这水性杨花的事儿还不许婆婆我劝劝你啦?” 方礼一扯扯词安衣角,想息事宁人,不要和太婆们吵架,她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辣阿姨,能避则避。 词安的狠劲儿上来了,扯着喉咙说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说不定我们以后还去一个广场上跳凤凰传奇呢,噢,不对,那时候我还能跳,你只能和孟婆说你想投个好人家,不然不知道这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因为没人教。” 方礼一一拍脑门,感觉被呛到了,喉咙里的老痰咳不出来了。 阿婆是没见过这么毒舌的丫头片子,但输人不能输阵。 “你这小丫头咋说话的呢。怎么就咒我这老婆子了,心肠咋这么歹毒呢。” “行,我歹毒,你心肠好,好到几十年老痔疮没医,转移到嘴里了,嘴臭。” “……” 第89章 Chapter.91 饲养员 词安一语惊了在场所有吃瓜群众。 阿婆被噎回去了。 方礼一也震惊了。 就连刚走出楼道口的明诚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叉腰随时准备骂街的词安。 一向有“老好人”秉性的明诚,走到她们边上,拉着词安的手,“王婆婆,对不起啊,我女朋友年纪小,不懂事,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婆婆,您今天还没去散步吧?别气了,对身体不好。” 阿婆满意地点点头,“没事,我不和她一般计较。小明呀,你人就是太善良了,小心被别人骗哟。婆婆我就是看不惯这些朝三暮四的行为。” “这我朋友,来我家吃饭的,他俩顺路的。”明诚主动说起方礼一,又让阿婆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哎,我说嘛,果然是英俊的小伙子会扎堆,什么人就交什么样的朋友呢。” 词安几次想插嘴,明诚捏捏她胳膊,给她眼神暗示。 把老太太气病了,赔不起。 现在碰瓷的太多了,她要一撒泼耍赖,词安就得玩完儿。 词安只得咽下了这口恶气,狠狠地瞪了那条狗一眼,表达着“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美好祝愿,狗瑟缩着往后退,将狗绳都给绷直了。 明诚搂过这个软下来的小媳妇,再次给太婆道歉,目送一人一狗离开。 揉着她脑袋,“就会给我惹事。” 眼睛里没有任何责怪的含义,相反,眉眼弯弯。 他只是怕她过刚易折,也怕她会继续压不住火气继续硬着怼人,但她没有,忍下来了。能屈能伸,这样很好。 不会被欺负也不会主动挑事,慢慢长大了…… 方礼一在一旁假装呕吐,“恶心心。” “变态态。” 明诚挑眉,只那么随意一眼,方礼一猛地低头看自己裤裆有没有崩开。 想仰天长叹,为什么这么久还会被这货精神支配! “方礼一,你越来越笨了。” “草泥马。” “又骂人了。” “草泥马。” “换一句好吗?” “甘霖娘。” 词安没憋住,笑了出来。 比起顾西辞,似乎方礼一和明诚更近一些。 顾西辞和明诚的相处模式是寻找着他的漏洞而后钻进去狠踩,但通常被反虐。 方礼一是属于十分认命的孩子,乖巧温顺,除了偶尔会骂骂咧咧两三句,其他时候都像一只被驯服的小猫。饲养员明诚表示很满意。 “今天叙旧叙的如何?”明诚的大手包住了词安的小拳头,含着笑意问道。 词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方礼一抢着开了口。 “我觉得很好,嫂子还是那么漂亮,奶茶也很好喝,除了嫂子那碗土豆把我衣服弄脏之外,一切都很好!” 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下午的事,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但方礼一就有那种把话捏碎了,能把芝麻小事说成大西瓜的魔力。 词安一直以为自己算是话痨本痨了,没想到这人功力极深! 甘拜下风。 饭桌上,他很安静,抢食很快。 嘴里还在死命嚼着饭菜时就搁下碗,含糊不清又滔滔不绝地赞美明诚的手艺。 还顺带吹捧了十二的英俊,自己给它铲过屎简直是毕生荣幸。 这人经历了什么,词安不知道。 但他的驯养员,十分惬意。 第90章 Chapter.92 “之沅的婚礼,你去吗?”接到闻茜的morningcall,词安快速翻了个身,而后努力爬起,稳稳站到枕头上,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两只手飞快翻动着微微卷边的挂历。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翻页,微眯的双眼前浮动着些许薄尘,视线在渐渐模糊中。终于翻到了那用红色圈出的醒目标记。 十二月。 “去!” 词安对着手机一口应下。 她爬下床,坐在窗边对着玻璃,呵出了一口气。用手指,画了一个不完整的圆圈。 翻出之沅寄来的喜帖,12月20日,在这座城市,挺好的。 距离她上次见到之沅已经好几个月了,那个曾经站在高瘦精干的闻茜旁边,羞赧一笑如樱花初绽的姑娘,如今就要嫁作他人妇了,时间,真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记得某个武侠大家写过“天下武功,坚不可摧,唯快不破。”在现实生活里,似乎这句话也同样适用。 这世间万物,在随着时间一起流淌的时候就被逐个攻破,譬如你放在桌上昨夜未收进腹中的食物,譬如你曾以为会久处不厌的感情…… 再与闻茜闲聊两句,挂断了电话。还是挺想念善解人意的闻茜和羞涩女孩之沅的,还有那个总是给自己制造生命中的小确幸的依斐。大概,在之沅的婚礼上尽数相见。 已经快两个月了…… 因了词安突然爆发,只花了一个多月便拿了驾照。 她没有寻找工作,而是报了考研班,为了上课更方便,在培训班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 明诚和自己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都忙。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他不值班,她不上晚修,可以视频一小时。 依斐离开了骨伤科,转到心内科。 顾西辞在她拿了驾照后回家接手家业了,哎,这种公子哥就是——我再不努力就只能回家继承财产啦。 她结束了对他们的回忆,踩着拖鞋蹦哒出了房间。 小孩子都爱写时间如白驹过隙,几个月的时间确实是晃眼就到。 随意收拾了下自己,揣上钱包和钥匙拿上手机走出门。 去培训班请假,安排好后续补课时间,然后收拾行李回到他们身边。 十二月十九日。 词安随意背了一个包去到车站买了一张票踏上回家的路途,这个家,是三个人的小窝。 老旧的客车,有一股莫名的混杂了人体大汗腺分泌的液体味道还有脚上的浓烈气息,靠背上有一层亮黑的物质,靠背后挂着的网兜里有各式各样的包装袋,还有一个塑料袋上有斑斑点点像呕吐物的痕迹,与她同座的姑娘不住抖着腿,不知是冷的还是憋尿憋的,手口并用嗑瓜子,瓜子壳接二连三被丢进那个有着暧昧痕迹的塑料袋里。 前座的头高出了靠背,这是个高大的男子,他头发自觉的分门别类团了几个不明显的团,油亮油亮的,词安也不知这位朋友是用发胶做的新潮流,还是……许久没有洗过头。 隔了过道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捧着有彩图的书看的津津有味,偶尔咂吧下嘴,幸好没有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一下再翻一页的习惯。 词安收回目光阖上眼准备寐一会儿。 “能把你的水给我喝一口吗?”同座的姑娘用手肘碰碰她。 词安犹豫着看向手里拿着的矿泉水,扭开瓶盖猛灌一口后递给她,“都给你了。” 她实在没有与人共享一个瓶口的兴趣。 姑娘也不客气地接过,连道谢也不说一声,用水润了润嘴唇,继续嗑瓜子。 可能是瓜子太咸了吧。 词安觉得自己旁边坐了一只大仓鼠。窗外的天好灰…… 她在睡着之前如是想。 …… 十二月二十日。 词安扒拉着小碟子里最后一点萝卜干吞下最后一点米粥。 今天就是陆之沅大喜的日子了。 她顺手把碗和碟子丢进水池,打开水龙头,抓过洗碗布,胡乱抹了下便丢进碗柜里。 “快点出来了。” 是闻茜在外面轻声唤着,她们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叶依斐,她还要上班,需要很好的休息。 这时天是墨色的,青黑的天幕只有朦胧的月,清冷的光晕。 就着月色骑车狂奔。 之沅在城郊阿姨家落脚了好几日。 如果词安能预先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一定不会那么轻松愉快地在十二月的某天清晨蹲守之沅院子外,和闻茜还有其他女孩子一起拦新郎,敲诈红包。 迎亲队伍驶来。 优雅地从驾驶室走出的是新郎官。 副驾上下来的是一个叼着烟哼哼唧唧的伴郎,脸是苍白的,鼻头是红的,他似乎有些晕车,手撑在引擎盖上缓了好一阵。 另一个伴郎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子,眼圈黑着,和扛摄影机的大汉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 “哎哟,姑爷上门接新娘子啰!”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双喜的大门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妈嚎了一嗓子,她是陆之沅的阿姨,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亲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偏远了不知道多少房血缘关系有待考证但论辈分喊一声阿姨的那种亲戚。 词安在脑补她拿个手绢儿再招招,说上一句“公子爷里边请嘛”是不是活脱脱的老鸨娘? 拦门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要着红包,这些都是这一片儿住的和阿姨有着千丝万缕亲戚关系的小朋友,青胡茬从兜里摸出一摞来打发,红鼻头的鼻头不红了脸也不白了,但是词安依旧要称他是红鼻头,因为她不知道他叫什么。 红鼻头把门推开,这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站着好些个姑娘,腆着脸在那要红包,还要新郎官跳个舞才放接亲的人过去。 请帖上有新郎的名字,词安记得很清楚——何云川。 词安看着他挨个儿发放红包的幸福样子有些恍惚,大概这才是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项之一——嫁娶的常态。 何云川发过红包后跟她们讨价还价好一阵,最后达成协议,唱一首歌就放他过去。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何云川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如果非要用什么来作比的话,大概是湖泊的感觉,不是小溪流的清亮,也不是江河的奔腾激昂,更不是大海的深沉,是一种静谧的暗涌。 第91章 Chapter.93 一群女孩在吵嚷着安可,甚至把刚收到的红包交到他手心,同早年夜上海的歌舞厅一般,希望小费能打动这个台柱子。 这可不是饮料续杯那么简单,闻茜就那么站在一旁含笑地打量新郎。 意料之中,何云川拒绝了,直愣愣地想冲向新娘房间。 阿姨的家是一个两层高的小楼,楼梯前站着一个穿伴娘服的女孩,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指着台阶说道:“每一个台阶上都摆着三杯酒,红的白的啤的,喝完才把房间钥匙给你们。” 她奔上二楼,晃晃手里的钥匙,冲着何云川吐舌。 红鼻头别扭地拿起一杯啤酒,仰头倒入,呛咳好几声。 青胡茬子鄙夷地看他一眼。 “川哥,阿三是不行了,我帮你喝白的,你挑一种喝,剩下的一列酒我们再分。三种酒混一起可不得了,等下新娘子没接到,我们就先倒了。” 何云川挑了啤酒。 两个人撅着屁股一路喝上去,略显滑稽又充满了干劲。 还剩一列红酒。 两人互看一秒,叹口气,又回到原点,准备端起酒杯再战。 闻茜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来,“我帮忙喝几杯,正好我有些口渴。” 口渴先喝一杯开胃酒?早安酒? 这真是个烂理由。 但何云川没有拒绝,他点点头,望着这巧笑倩兮的女子,回以同样温暖的微笑。 “谢谢。” 闻茜喝酒,是极其雅致的,端着高脚杯晃晃,小口饮入。 每上一步台阶,笑意便加深一分。 词安冲上二楼,将最后几杯一饮而尽。 众人欢呼。 伴娘将钥匙交到何云川手里,闻茜下楼去了,词安缩了缩脖子,将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何云川颤抖地双手扶住门,小心翼翼地开着锁。 刚往里挤进一步,映入眼帘的是几道系着铃铛的红绳。 “不能把铃铛碰响哦……” 何云川深情地望着之沅,她脸上还是那样淡然自若,不时用目光在围观人群中搜寻。 他喉结上下滚动,似要想说些什么。 但伴娘团的催促使他不得不先越过这几条粗制滥造的线。 第一条高抬腿,西裤紧绷,翘着脚尖跨过了。 第二条蹲着埋头过去,何云川是有些微胖的,蹲下稍显的有些吃力。 第三条更绝了,必须匍匐前进,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咬牙撑着自己往前挪动。 第四条斜着侧过身,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还有些不真实,险些把铃铛碰响了。 全部通过。 虽说不难,姑娘们却卖力地捧场。 “嘿,新郎官,快去找新娘子的鞋。”一个笑起来很甜的姑娘正站在新娘陆之沅的床边对何云川说。 何云川和红鼻头以及青胡茬当即把柜子椅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 甚至还有些凑热闹的男人起哄说会不会藏在伴娘的裙底,想要上手的时候,被何云川呵止了。 不知道何时兴起的风俗,调戏伴娘,真真是令人恶心。 “谁说没鞋就不能出门的?”红鼻头瞧着新娘子的闺蜜们一脸贱笑气不打一处来。 “哟,那这位伴郎先生可有办法?”一个身材矮小的姑娘挑衅地看着他。 何云川和红鼻头对望一眼,他明白了朋友的意思,直接背上新娘子就跨出门。 何云川人高大,脚也很快,惹的一干闺蜜提着鞋在后面哇哇地骂着追上来。 把新娘子塞车里,准备扬长而去。 闻茜拉住了车门,从挎包里摸出一双高跟鞋递给陆之沅,“穿上吧。” 何云川连连道谢。 跪在狭窄的车里,捧起之沅的脚,轻柔地替她穿好鞋子。 只有之沅抿着唇,一如词安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眉头微蹙不知在思索何事。 “小慈,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包拿过来。”之沅启口,让之前笑起来很甜的姑娘帮她拿包,不知是何用意,但今天新人最大,其他人尽可能的迁就他们。 闻茜婉拒了何云川让她一同前往婚礼现场的好意。 十二月的天,开始泛起鱼肚白。 之沅的脸上有一丝不被察觉的烦躁不安,摁在手提包上的食指微微上翘,何云川坐在她旁边翻出手机里的婚纱照,一脸幸福满足地给之沅看。 伴娘们也坐上后面的车,亲戚朋友接连地找到位置跟随车队一起走。 红鼻头坐在副驾找最舒服的位置,脑袋晃过来又猛地收回去,青胡茬坐在驾驶室低声答着电话,词安隐约听到了“有事,别打了,还有一会儿”这类的话。 阿姨的老公点燃了鞭炮,高喊:“送新娘子出门啰……” 车队走了。 摄影大叔坐在后面一辆车打开敞篷顶着寒风拍着这长长的车队。 来的时候飞快,回去便放慢速度。 院子前,一地碎红纸,渐行渐远的车队,闻茜背靠着墙,反复做着深呼吸。 车在路上。 那日,天上飘着濛濛雨,偶来的冷风闯进车内,让习惯开窗的词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因为闻茜说忘记带要给之沅的新婚礼物了,她俩又先回了家,闻茜在房间里闷了好一阵才出来。 到最后是和词安一起坐车前往酒店。 她坐在公交车上对着一面小镜子努力地涂着口红,双手不住颤抖,哆哆嗦嗦地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涂好了。 黑眼圈已经用遮瑕遮住了,憔悴的面容打了粉上了腮红显得有精神多了。 “词安,现在好点了吗?”闻茜红着脸小心问着词安。 词安认真看了好久,“很美,很美。” 周围人都对闻茜投以鄙夷的眼光,更有甚者在“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她拉着词安坦然地提着包下车了。 留下一干人在这狭窄空间笑谈——很荣幸的是,她成了众人的焦点。 他们或高或低的声音都在嘲讽着方才不停浓妆艳抹的女子——很不幸,她是众人的笑柄。 心生厌恶的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闻茜对着镜子化妆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次,她拼命地想把最好的自己留给那个曾经深爱过的人。 哈,这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儿,就像那些看似清纯的女孩子在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表面鲜亮背后腐朽。 别把人想的太好,也别把他人看的太坏。 第92章 Chapter.94 她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新郎和新娘正在迎接宾客。 笑到起了褶子的是新郎,冷漠如初的是新娘。 闻茜摸出红包,双手呈到二位新人面前。 “新婚快乐。” “谢谢!谢谢!”何云川快咧到耳根的笑容,感染了在场的人。 词安送上两个红包,在签到簿上写下自己和依斐的名字。 伴娘捧着盘子让她们拿糖吃。 闻茜在里面挑拣着,有年纪大些的人已经在嚼舌根,说这种行为特别没礼貌。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往大厅里走,一步,两步,三步,好短一段距离,但对她来说,这几十步,走得太远,太远。 之沅突然叫住了她。 “茜。” 她回头,那一刻,两人的目光对上,再无旁人。 时间似乎凝滞不前了。 之沅站在对面,穿着素净的婚纱,冲她甜甜地笑着。 她站在时间长流的这一面,想要伸出双手拥抱那个女孩,却只能拥抱虚空。 她微微抬手,又压下了心里的想望。 “我这里还有……你喜欢的糖。” 裙尾拖曳在地面,伴娘始料不及地放下托盘,没能追上去拾起她的裙摆。 她冲破禁锢,奔向了闻茜。 洁白的纱裙在雨后的地面沾上了污渍。 或许之沅也想拥抱闻茜,她缓缓上抬的手臂,无不在诉说她的想念和渴求。 闻茜按住了她的手,咬着唇摇头。 雨后初晴,阳光穿破云层洒下金黄色光芒。 一直不太明白阳光下的星星是什么——那天看到她哭,才明白,阳光下的星星就是眼泪。 闻茜用指腹温柔又小心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妆会花的。” “茜……” 闻茜拥抱了之沅,仅仅是礼貌性的拥抱,不关乎感情。像是一次拥别,一次见证,还带有一点点的不甘心与满心的祝福。 埋在她的颈窝,顺着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这一生的愿望,就是,陆之沅,一定要快乐。” 推开了她,闻茜扬起一个笑,词安从未见过她这般笑过。 闻茜一直都是一个内敛沉稳的女孩子,她咧着嘴笑开了,词安心底那朵白牡丹突然染红了,盛放开来。 大厅里,挤着高谈阔论的宴请宾客,应该快开席了吧。 何云川花了大手笔装点现场。 整个大厅里无处不在的红玫瑰和白玫瑰,据说是空运而来的。 闻茜瞅见一处角落有钢琴,拉着词安过去了。 抚摸着黑白键,她试了两个音,眸子里有惊喜之色。 红唇微启,沉默了在场所有人。 她唱的是林忆莲的《邂逅》,这首粤语歌极其适合下雪的冬,从灯火阑珊时,一个人坐在老旧收音机旁,静静听听自旋转着磁头倾泻而出的曼妙曲。 仿若一个娓娓道来的陈年事儿。 深秋时节,落日余晖里,大海边上,一位穿着波点上衣,牛仔裤,留着一头浪漫长卷发的90年代港女,正托腮欣赏夕阳,风吹乱了发丝,她抬手撩头发的瞬间回头冲你嫣然一笑。 “…… 何以分开 长夜共冷雨说相爱 离别了你 每日如蜡像在发呆 可以分开 留下是抱怨与感慨 离别了你 午夜仍造梦是你来 ……” 倾诉着那段不可为人说道的心事。 司仪和督导人员不知在什么时候进场了。 司仪凑到边上鼓掌,带动了全场气氛。 闻茜又红了脸。 “这位小姐,你是新人的朋友吧?等会儿要不要上台唱一首歌?” 闻茜摇头,婉拒了司仪的邀约。 司仪有些失望,叹口气,依依不舍地将手拿离钢琴。 …… 婚礼开始了。 没有繁琐的程序,就那么出场了。 词安紧握着手机努力挤到台前想拍几张照片,像现代社会大多数人一样,九宫格加一句“新婚快乐xxx”就凑成一条朋友圈动态,用以表达她对新人“最诚挚”的问候。 正当词安突破重围,走到红地毯旁边时,气氛非常热烈的舞台背景墙上,悠悠地飘落了一张大红的喜字,场面有点尴尬。 司仪用手指扶了扶眼镜,“喜从天降,恭喜二位新人!” 全场热烈鼓掌。 穿着白纱的之沅呆望着掉落在地的喜字。 身着燕尾服的斯文男人呆望着新娘之沅。 词安站在台下呆望着台上职业假笑的司仪和一对呆若木鸡的新人。 站在词安旁边的闻茜痴痴地看向台上,眼底有微光。 司仪继续职业假笑,“听说新郎官今天有很多话想对新娘子说,来,让我们给今天最帅的人一点鼓励!” 麦克风递给了那个斯文……好像不败类的人。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巴拉巴拉一长串,还是那个老套路,之沅面无表情毫不动摇地看着台下,没有一点新娘子的自觉。 “新郎说了这么多,想必我们的新娘子今天也有心里话想对她身旁这个将要共度一生的人说出来……”司仪的话还没说完,之沅已经接过了麦克风。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冰霜是你,阳光和细雨是你,平淡是你,坎坷是你,夏天的绿豆汤是你,冬天的瘦肉粥是你,清贫是你,荣华是你,同舟共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至……也是你。” 之沅的目光落下后迅速抬眼看向了新郎,眼里荡起的一星浪花也不见了踪影。 闻茜别过头,装作回短信的样子。 婚礼主持人都是舌灿莲花的,几句话便将现场气氛调动,在场宾客与一对壁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主持人清了清喉咙,看着新嫁娘之沅说:“美丽的新娘,你手中代表幸福的捧花是抛给现场未婚女孩子还是……” “我想送给一个人。”未待主持人说完,之沅抢着说道。 “想必那是新娘子最好的闺密了,那咱们掌声有请这位幸运的姑娘。”主持人继续煽动。 “茜,上来呀。”之沅冲闻茜招手。 闻茜在众目睽睽下不自在地走上台阶,她抿着唇,两手攥着衣服下摆,一步一步走向之沅。 还是曾经那个腼腆的闻茜,红透耳根子的她在掌声中接过捧花,司仪本想说上几句,但闻茜咬着下唇快速下台。 第93章 Chapter.95 站到大厅中间的她,像是暗自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高扬起头,脱下自己厚厚的外套,再将脚上的长靴褪去,赤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外套遮掩下的竟是一套海绵宝宝的泳衣,看起来非常幼稚可笑。 闻茜举着捧花,围着大厅跑了起来,笑着大吼:“之沅新婚快乐!” 众宾客以一种嘲笑的眼神打量着闻茜,甚至有些已经憋不住笑,看着那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围着大厅狂奔,放声大笑,高声吼着同一句话。 在所有人都爆出笑声时,之沅抢过主持人手中的麦克风,嘶吼道:“够了,闻茜!” 闻茜像是没听到一般,绕着大厅跑了三圈后才停。 满室欢笑,窃窃私语与高声阔谈混做一气。在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台上的之沅双手捂脸,任由眼泪顺着指缝流淌下来,静默无声。 “这真是个特别的礼物……”主持人打着圆场,台下众人像看了一场小丑秀一样,闻茜咧开嘴放声大笑。看着他们的嘴角咧到耳根子,再回头见着之沅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向地面贴近,早已是泣不成声。 但这场小闹剧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吃喝,只是添了一味小调剂,无伤大雅。 众亲朋早已端坐于铺着红桌布的圆桌前,刚才碍于服务人员没有分发筷子,只得耐着性子看台上。 婚礼也进行了一半,甫一发上筷子,众人如得到号令一般,风卷残云。 闻茜和词安找了大门边上的饭桌坐下,这个圆桌,人最少,只有两三个大妈坐在一处拉着家常,这桌也离台上的新人最远。 而此时,词安注意到了一个老熟人,正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肴,咽口水,脑海里铁定是浮现出接下来该如何动用他这小半人生所学筷子神技把这些菜送进他嘴里,再充分发挥本人的吞咽能力把那些嘴中之物运进肚子里。 “方礼一!” 方礼一抓着鸡腿猛地抬头,“嗨,词安。” 正当他们想说上几句的时候,耳边炸开了,因为婚礼主持人说:“这背媳妇,背媳妇,不背怎能叫媳妇?大家想不想看我们新郎官把美丽的新娘子背着敬酒啊?” 而众位捧场的看客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一个字“想”。 两位新人已经换好了敬酒的衣服。 再然后响起的就是那戏剧性的歌声,真真是想不到,大多数80后90后的记忆里那部神话剧里二师兄背高家小姐时的配乐。对,那首歌是六个字的——猪八戒背媳妇。 当即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健硕的新郎半蹲着,反手拍拍自己的背,示意新娘子上“背”,之沅也是愣了愣神,但在他一再要求下,依从着让他背起她。 方礼一正欲伸手去抓一块饼来充饥,却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他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魔爪,瞧了瞧那几个交谈甚欢的大妈,她们都顾着讨论着你家侄女好漂亮好贤惠我家侄儿又有多能干多般配,根本没有精力来瞧他这个饿鬼,再一转头,看见了一个坐在对面的女子,她微微蹙额,有些不满地看着方礼一。 老实人方某讨好地笑笑,然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看着向他们这桌走来的背媳妇组合。 这个过程……很漫长,对于方礼一来说。 方礼一几次想偷摸两块肉都被闻茜瞪回去了。 终于走近了。 当两人走到桌旁。伴娘为新郎斟满酒。 伏在背上的新娘脚上的鞋子在晃悠之中,掉到了地上,众人哗然。闻茜离开座椅,蹲身捡起鞋,捧到了之沅脚边,为她穿好。笑着说了句:新婚快乐。 阿姨们也举杯共贺新婚快乐。 闻茜转身走到方礼一旁边坐下,再也不看那绕场的两人只顾用筷子夹着菜吃得不亦乐乎,“吃啊,刚才不是想吃吗?” 而词安发现之沅在听到祝福一瞬间眼眶微微泛光,别过头,也不瞧这里了。 …… 在之沅婚宴结束后,闻茜还有她们曾经众多好友与词安勾肩搭背地走向那条熟悉的小巷。 那条有几个蚂蚁洞都被词安她们三个人清楚知道的小巷里,如今只有静默,少了曾经的欢笑与打闹,多了一分压抑,一分沉郁。 “来,咱们为今天的相聚干一杯。”在静默无言多时之后,已是微醺的闻茜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这个不甚如意的人生,最终不过留下了半樽薄酒,一身落拓,满鬓风霜。 看着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笑意都凝聚到一张脸上的闻茜,词安有些恍惚。 姑娘们醉得或走路都开始跌跌撞撞步履蹒跚,或斜靠在椅子上嚷嚷着要灌醉闻茜,或已经昏昏沉沉想要睡去。 只有闻茜一人清醒着跟词安继续喝,词安都跑厕所都几趟了,她脚边的啤酒瓶也堆成了小山丘。 “闻茜,你怎么不醉?”词安又和她碰杯喝完一杯饮料,天知道她是怎么灌完几大瓶饮料的,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再看见这种饮料了。 “已经醉了啊。”闻茜目光清亮地看着她。 “我不信。” “这,”闻茜用纤细的手指狠狠地戳了戳胸膛,“醉了。” 闻茜,你教我如何是好,在这个本该是举杯相庆的日子里强颜欢笑的你,心中的苦楚究竟有几分,我是明了的啊,你端着一杯清酒向我走来一饮而尽,灌喉尽入,豪爽的让我心惊。我该如何是好,明知你满心酸涩,却还是要对着你笑出声,碰杯,饮尽,落杯,再贺。 你已经做到了,你不是以眼泪贺她,而是爽朗地笑出声。 词安撑着额头,不知该怎么办。 在场的所有女孩都知道,闻茜爱的是之沅。 深爱着那个娇小可爱的之沅,那个今日美到极致的之沅。无论是哪个之沅,都是闻茜深深爱着的。 闻茜说过想要一封之沅的婚礼请柬,无论多远,都去看看她。见过她开心的,难过的,温柔的,生气的模样,最后,还想看看,她属于别人的模样。 如今这般心痛的闻茜,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麻木灌着。 冬天的阳光是照不进这条略微有些阴冷的背光小巷的,更暖不了闻茜那早已潮湿的心。 第94章 Chapter.96 宋冬野哑着嗓子弹唱着“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此时的闻茜哑着嗓子举杯,“为我们不知来日的相聚干杯!” 有些姑娘已是泪流满面,为不知归期的相聚,为曾经被他人依偎过的自己,还有为曾经那个腼腆到和陌生人说一句话都会脸红三分钟的闻茜。 好几年前,陆之沅是转学生,从其他城市来的。她的到来,使得死气沉沉的班突然有了生机。就像夏给人的感觉,繁密,而浓郁。 之沅坐到了她的对面,她假正经地拿起笔,在课本上圈圈点点。就是那个夏天,成了她高中最美的记忆。 直到有一天,闻茜拉着之沅的手出现在她们面前。 薄荷绿的裙子,光洁的额头,飞扬的裙摆。 用圈子里老大的话来说就是,之沅的眼睛里跳跃着灵动的光。用闻茜的话来说就是,那是个小精灵。 毫无征兆地,之沅这个便融入了她们从小建立起来的小圈子,当然,她永远都跟在闻茜的身后,像个小尾巴。闻茜则淋漓尽致地将“邻家大哥哥”的角色扮演了个彻底。 在感情游戏里,谁也不清楚会在什么时候爱上另一个谁。也许是那不经意的转身,也许是那决绝的背影,也许还会因为一个不带任何色彩的眼神,总之,谁也不会将这种事分析的头头是道,也不会想将这件事剖析的好像在做数学题一般一笔一笔地书写因为所以。 闻茜就是在自己都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爱上了之沅。所幸,之沅也是喜欢闻茜的。 坦坦荡荡的爱情。 高中毕业,考差的之沅被安排出国求学,要远走的时候,闻茜紧攥着之沅的手,铮铮有力地撂下一句话“我一直等你,我会娶你的。” 万一你没有娶我呢?之沅的眼睛眨呀眨,歪着头看着闻茜,闻茜的脸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毫无悬念的红了红。 “那我就在你的婚礼上穿着海绵宝宝的泳衣围着大厅跑三圈。” “不行。还要加上‘之沅新婚快乐’。” “好。” 那天的霞光好明朗,映在她俩脸上,好不曼妙。 她们的爱,越得了千山万海,却敌不过家人的一力翻牌。 之沅的父母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之沅这小半生都处于被安排的状态,父母一手操办,安排着她的学校,要学的专业,出国留学……直到包办婚姻。 何云川是那个被挑中的幸运儿,一个门当户对的新郎官。 之沅回国的那天,闻茜在家里挑了一早上的衣服,为了视频的时候让她看见最好状态的自己。 闻茜突然买票回家也是因为听说了她的婚讯,想带着之沅逃出那个怪圈。 接到陆之沅哥哥的电话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很多。 “之沅,我们认输吧。” “可是你……” “回去吧,我还有自己的生活,你爸妈只有一个你啊。” 她顺了闻茜的愿,走了。 闻茜说:“说起来,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走上那条我与你说过许多次的山路,有微风,有白云,有星星点点的小花,有刚挑起一滴露水颤巍巍的草尖子,而我,更希望,有你在我身旁。我不会奢求你穿着蓝底白花的连衣裙,也不想你为了见我,花了一早上只为了编个辫子。 我的要求啊,其实很微小,只要有过那样的一个夏日,只要你陪我,走过那样的一次。 而现在的我,日复以夜,接踵而至的琐碎杂事,一堆不能被料到的安排,还有那么多不可忽视的错误。我们终于慢慢地,慢慢地被隔了开来。 今夜的我,终于明白。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你走上这世间的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 可是。 我还是想问一句,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我很久没笑了。” 所以,之沅义无反顾地飞到闻茜身边举行婚礼,这是与父母谈了很久的条件,安心嫁给何云川,但她要在四川举行婚礼。 她悄悄准备了一双平底鞋藏在包里,幻想闻茜会在那一天跳出来,反对他们,然后…… 可是,电视剧里的桥段没有发生。 在十二月,怕冷的闻茜脱下了厚厚的外套穿着泳衣在婚礼现场奔跑。之沅看着她一边狂奔一边歇斯底里,跌坐在地上,那一眼里,过去的种种痴嗔恨怨,都凝成了三寸眸光,一寸天堂,一寸地狱,而她在中间。只这一眼,再无一言,一生恩怨,最后相见,相见无欢。 今后你被冠上夫姓,她不再等一个你。 彼此的愿望,都是对方快乐。 在之沅说出那段念词的时候,闻茜有冲动用那段她们都很喜欢的话告诉她——跟我走吧,忐忑给你,情书给你,不眠的夜给你,四月的清晨给你,雪糕的第一口给你,海底捞最后一颗鱼丸给你,手给你,怀抱给你,票给你,跋涉给你,等待给你,钥匙给你,家给你,一腔孤勇和余生六十年,全都给你。 可惜,我给不到你。 在十二月,在那条熟悉的小巷,闻茜双手紧握着杯子,不住颤抖。不知是酒水洒了出来还是什么,冰冷的地面上出现了水迹。水滴溅落,晕染,浸润。 词安抱住她,将杯子丢到一旁,任由她扶住自己的臂膀呕吐。 她轻抚着闻茜的背,递上一杯热水。 那我们就像五月天唱的那样…… “我们都要把自己照顾好 好到遗憾无法打扰 好好的生活 好好的变老 好好假装我 已经把你忘掉” 在十二月,闻茜将一张有些许泛黄的纸温柔地展开,疼惜地撕碎。那上面曾经有一清秀字体写过“我们去看烟火好吗去去看那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生命的狂喜与刺痛都在这一刻宛如烟火” 那《请柬》终于与尘土相依。 闻茜,解脱。 12月20日大概是很特别的一天,这一天里,闻茜把金海心的《阳光下的星星》,反复听了97次。12月20号,是她的婚礼。那天夜里,闻茜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把这首歌的一万多条评论都翻完了。 我们都不懂,阳光下的星星是什么——直到那天看到她们微红的眼睛,才明白,阳光下的星星就是眼泪。 第95章 Chapter.97 远距离想念 平安夜。 与往年没什么不同的圣诞前夜。 昨晚很平静地同明诚说出了那句“明天见”,没有之前那般难舍,反而很是勇敢地接受,互道晚安后挂掉视屏电话。 他们约好每晚十点到十一点准时电话连接,虽然只有一小时,但是也很满足。 她想,似乎就应了小狐狸对小王子说的话“你要能在每天同一个时间来就更好。比如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明诚昨晚说,他的12月23日是浅绿色的。 她开玩笑说:是你头上那个颜色吗? 词安裹紧外套走在街头。 南方的冬天是没有雪的。 北方大汉可以在烈烈朔风里敲着大鼓啃着饼,在南方,则多是小米就着几个小菜再来一碟豆腐乳。 如今的气温已不是一件单衣便能降得住的。 每日起床都需要鼓足十二分的勇气,得使劲撑开惧怕白昼到来的眼,还要一把掀去热被窝以免眷恋。 如果同明诚抱怨会是怎么样? 大概他会说,早些睡就会好得多,可是谁都明白,冬日里深眠是不愿起的,暖被窝软枕头怀里同寝的带着自己体温的玩偶是多么的可爱。 而她也不愿意舍弃那一小时的缱绻。 将老师送的苹果捂在怀里,还能想起那个歪果仁操着一口川味儿普通话对她说:“平安夜快乐!” 词安想告诉明诚,她的今天是白色的。就像现在天天摆在桌上的a4纸那般单纯的白。并不就是说,她的一天很是空白,无趣。相反,是随意着色,最后归于静寂的美丽。 耳机里流淌的是张惠妹低沉的嗓音,“写信告诉我今夜你想要梦什么梦里外的我是否都让你无从选择”。 自之沅婚礼后,闻茜也没任何动态更新,只能听依斐说,一切都还好。 那么,希望来年春,一切都好。 忽然想到春天。 一个她从不屑于关注的艳季。 拿出手机,从袖口里伸出一小节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按着,她只是突然想分享这座城市的春。 尽管她不关注,但并不想以己喜好定其高下。 “若你屹于山巅,俯而观之,金光乍进,一片接一片的黄灿灿冲击着眼,比所有娇艳花更俱震撼。奔入其间,深吸一口,携着青草香夹有泥土味混杂阳光的春暖之气。有那么一瞬,沉浸,静思,恍然睁眼,黄蜂与白蝶齐飞,菜花共阳光一色。迷人眼。 晨音暮鼓,敲钟人定时撞着那沉木铜钟,浑厚又庄严且悠悠的钟声在梵语唱和之间随檀香之意由远及近。袅袅绵长,佛光宝音。你若来,我定要带你去往那红漆黄砖飞檐琉璃瓦处就着那比我年纪还长的受禅加礼的蒲团,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心平且安。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座城市的山是苍翠迷人的,这座城市的水是柔美动心的。有人说,激荡之下方可惊心动魄,但是这里的水,若是抛却现今这般模样,曾经的曼妙是不可以言语论的。不管用怎样的字眼去勾勒都是对她的亵渎,用最简单的词句来描述,便是清澈见底潺潺湲湲,透明到几不可见的虾从脚边溜走,一条条在春光映照下闪着亮的鱼团成团。晃荡不止的浮桥,那时候,还没有世俗喧嚣。 春风拂过,吹皱一池绿水。 我想远离世嚣,与林间来风作伴,春日暖竹,簌簌叶落。斑驳了光华,厚厚的一层覆着新生。 我想同俗事告别,愿你终有一日回头看看,青灯古佛晨昏定省飞鸟作陪,禅语喃喃或许是你想要的自由。 我愿待你明白,这世间万事,莫不过心上执念,拾起,搁下,与他人评说无关。你是自由的,你终是自由的。 留待你懂。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万象于此,敞开怀抱,拥,放,都在一念之间。 世界这么大,我想带你去春天的城看看。 只是春光如此,却不得见你。 夜凉,晚好。” 没有配任何图片,就那么发送到朋友圈,留待人懂。 很快,小红点+1,她呼着热气,温润的气体在空气中被漂白,哆嗦着手指点开。 是闻茜的评论,一个笑脸表情,加一句“晚好。” 手机揣进兜里,冬夜里的风,劲头很大。 撩开帘子,取下耳机,聆听到的是老旧收音机在播放林忆莲的《伤痕》。 “为什么不是《邂逅》,这首歌很悲伤哦。”词安解下围巾,抖抖上面的寒汽凝成的星星水珠儿,随手搭在椅背上。 偏分齐肩发上压着一个波西米亚风发箍的店家递过一杯热奶茶。 像极了年轻时的朱茵,拢在耳后的头发有些不安分的垂落在外。 “今天怎么这么迟?”茉莉放个一个小勺子在词安杯子里。 词安搅着奶茶,舀一勺尝着味儿,“我还需要一点糖。” 趁着茉莉转身拿糖的时候,词安灌下大半杯,“不用了,我快喝完了。” 茉莉将糖罐子重重搁在吧台上。 “你总是这样。” 词安吐吐舌头,也不理会茉莉的白眼。 “merrychristmas!”手往怀里掏着。 满怀期待的茉莉的笑容渐渐凝固。 词安掏出了一颗……苹果,还用手擦擦,随意地咬上一口。 她坐在茉莉对面,砸吧嘴啃完一颗苹果,连核带把丢垃圾桶。 “不好意思,这才是送你的礼物。”词安从脚边提起一个袋子,“当当当当,快看看喜欢不。” 是一条手织围巾和一个波点发箍。 茉莉拿起发箍换掉了头上的,在吧台里摸到一个镜子,臭美地转了一个圈。 “不错诶。” 至于那条手织围巾…… 用茉莉的话来说,跟狗啃过似的。 词安不好意思地挠着耳朵,她是第一次做这种手工活啦,尽管茉莉教了她一个星期,最后还是织毁了,也不好意思送给别人,只好拿来给茉莉。 茉莉勉强收下,扬言说:“我以后转交给你男朋友。” 词安撅起嘴向她扬扬拳头,“你不会见到他的,他才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哟哟哟,还嫌弃上了。” 看到屋外开始飘起细雨,词安把杯子往吧台上一戳。 “老板,续杯,今晚不醉不归,麻烦浓度高一些,不然我醉不下去。” 茉莉“噗嗤”笑出声,在她眼里词安是个妙人儿。 某天傍晚,店里无人,她放了一曲林忆莲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掀帘而进的是一个圆脸妹子,问她要一大杯……奶。 嚷嚷着要借奶消愁。 她并不是个外向的人,自从遇到词安之后,笑容多了,话里的梗也多了。 这里到词安的培训班十来分钟的脚程,词安也是闲逛而来的。 词安说很喜欢她的店名——一期一会。一生只能遇到一次的唯一的人或事物,应当珍惜。她不知道词安会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但在她离开之前,是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的。 她晃晃脑袋,又给词安冲了一大杯奶茶。 “嘿,词安,你男朋友会不会陪你过圣诞节呀。”女孩子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尤其是碰上这种关于情感的。 词安的眼珠在眼眶里转悠了好一阵,咧开嘴冲她一笑。 “不会来!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卿卿我我,爱来爱去。” “贫嘴!” 词安从衣袖里伸出手,冻成萝卜的手指在茉莉眼前晃晃。 “你都不安慰下人家。” 其实提到明诚,心里已经有些膈应,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恨不得把女朋友拴在裤腰带上,而明诚只会遥控她。 她搓着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深冬初遇便有了代价,抱着纸巾不住裹紧外衣一口接着一口灌下热水等待开春已成习惯。 她很想见他,只是这副模样未免太过狼狈,满手冻疮该怎么伸出来,人家说要牵个手都得藏好久呢。 深冬不由得让人归家心切,大家皆不能逃脱这个难缠的定律,可是现在不管离哪个家都很远。 很想见他,只是相见不如怀念,远距离的牵挂在这所谓冰冷季节里更被需要。 远距离…… 想念。 她不想再花心思想这件事,抱着茉莉的热水袋,翻来覆去熨烫手指。 茉莉撑着脑袋望着词安,“我从你的眼里读出了伤心哦。” “有什么伤心的,他是属于人民的,哈哈哈……”尬笑着,连她都开始不相信自己的鬼话。 “那你要不要回去见他?” 摇摇头,抿着嘴。 词安叹口气说道:“不用了,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可是都两个月了……你都不想见他吗?” “我想。” 雨渐渐落地成声,茉莉从吧台里找出一把伞,“走的时候记得打伞。” “小茉莉,如果你是个男的我一定会嫁给你的啦,你真好。”词安趴到吧台上,伸长手碰到茉莉的脸,使劲儿搓揉两下。 “快接电话!” 词安放在台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因为上课的关系,她的手机是静音状态。乍然亮起的屏幕引得茉莉大呼,也许是忍受不了她的魔爪功了。 她没好气地接起,“喂!” “小安安宝贝蛋。” “干哈?” 明诚慵懒的声音传来,“今晚要不要提前视频?” 眼里乍起惊喜之色,但嘴上不饶人,“不需要,我特别遵守约定。” 茉莉拍打她手背,着急地想出声制止。 “那你不想知道我身边是谁?” 第96章 Chapter.98 怀念不如相见 “我……”词安顿了顿,假装自己不在意,斩钉截铁地说,“不想。” 电话那头突然软下来的声音,“可是我想。” 这才接通了视频电话。 词安有意避开茉莉,但是茉莉围着词安打转,势必要拿下词安,看看传说中的医生。 为什么叫传说中的? 因为茉莉觉得这世界上都没有男人可以骗走词安这只小狐狸,这个人却做到了,甚至完美地征服了她。 这是何等的本事!划重点,要考,得学。 “你就给我看看嘛。” 词安瞪她一眼,稳坐在小沙发上,茉莉死乞白赖地贴近,脸凑到屏幕前。 她扶了扶头上发箍,冲视频里的男人奸笑,“嗨,明医生,你看到没,这是你女朋友送我的圣诞礼物哦。你一定还没有收到她的礼物吧,是不是很羡慕我?” 明诚对陌生人总是格外友好,毕竟兔子哥哥这外号不是白来的,他微微扬起唇,赞道:“很适合你,漂亮着呢。” “是夸我还是夸发箍呢?”茉莉也是个不见外的,自动将明诚归为熟人这一列。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看一眼叫生,看两眼自然就是老熟人啰。 明诚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一旁看看,嘴角还带着笑意。 “都夸。”诚恳地答着。 茉莉很满意这位识时务的医生,拽过词安说着:“你女朋友刚还和我打趣说要和我在一起永不分离呢,她不要你了,你快把男朋友这个称号送给我吧。” 屏幕里那个男人也不恼怒,憋笑的时候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得茉莉一愣,宝藏男孩怎么就被奇葩女孩给捡了,真是暴殄天物。 “你现在在哪儿呢?”词安发现他的背景里只有雨伞未遮完的点点路灯映下的暖黄,他应该是在马路上。 “我在这里。” 门帘上的铃铛轻摇。 他将雨伞收到角落。 一步一步走向她的人,是朝思暮想的那一个。 她赶紧掐了掐茉莉的手背,茉莉吃痛地叫嚷一句。 “天,我不是在做梦吧。” 茉莉揉着手,愤愤地说道:“要不你掐一下自己?”她一边抱怨着词安下手太狠,一边走回吧台。 明诚走到她身边,为她理了理碎发,一根手指戳中她眉心,“平安夜快乐。” “你不会是逃班来的吧?” 头上挨了一记爆栗,明诚解了围巾,嘴角一撇,“那我回去爱岗敬业了。” “别啊。”圈住他的手臂,委屈地用脸蛋蹭上他的手,“我怕你被扣工资嘛。” “那我没钱吃饭的时候,就去当个小白脸,等你包养我。你不包养我,我就去街上拦富婆。” 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词安被逗乐了。 茉莉在一旁如捣蒜般点头,“好,我养你。” 词安赏了她两个大白眼。 茉莉送上一杯牛奶,对词安挑挑眉,又讨好地对明诚说:“这是你女朋友第一次来这里点的饮料,说是要……” “借!奶!消!愁!” 她毫不顾忌地把词安卖了个一干二净。 明诚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好像在告诉茉莉,词安就是这德性,习惯就好啦。 每天在视频电话里说不完的话,等到面对面的时候就相顾无言了。 这大概是当今社会的常态,社交软件上无数外向风趣,风格独特的人,其实现实生活中掉进人群里秒秒钟就找不见了。 如火如荼的交流过程,夹带无数有趣话题和热梗,从网络转换到现实就只剩下你对我笑笑,我对你笑笑。 词安将手指藏进衣兜。 明诚坐在她对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有些冷。 “我……” “你……” “你先说吧。”异口同声。 又是一轮空白的等待。 “行了,我先说。”看不下去的旁观者从吧台里冲出来,撂下一个袋子,“快看看,这是你女朋友给你织的围巾。” “茉莉!你……”词安像炸了毛的猫,恨不得一口把眼前这女人吃掉,一爪子给撕碎。 这种失败到跌破下限的作品怎么能给明诚看呢,真是自毁城墙…… 明诚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拿出,展开细看。 嗯…… 针脚掉了好些个,偶尔紧偶尔松的力道,边缘是流线型,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卡其色的针织围巾捧在手里,他拧着眉头,咬着下唇。 而茉莉则是站在一边大犯花痴,完美的人连咬唇的那个样子都是完美到不行的,怎么好猪都被烂白菜给拱了。 好像有点不对,词安也不能说叫烂白菜。那重新来过,好猪都被坏白菜给拱了。 如果要问茉莉,烂白菜和坏白菜有什么不一样,那她一定会告诉你,烂白菜就是烂白菜,词安是属于外面好,里头的心坏了的那颗白菜。 她是忘了一件事…… 白菜都是从里烂到外。 不过没关系,大家不会钻这个字眼的。 明诚思索了好一阵,终于吐出两个字,“好丑!” 茉莉很想吹爆他的彩虹屁。 该怎么说呢…… 好丑!这个评价虽有且仅有两个字,却深刻地表达了评论的深深的祝福与刻骨的情感,可谓言简意赅,一字千金,字字扣人心弦,催人泪下,足以见评论人的扎实的文字功底和信手拈来的谈吐技巧及惨绝人寰的创新能力。实是佩服佩服!再加上以感叹号收尾,点睛之笔,妙笔生花,意境深远,照应前文,升华主题,把看官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给人无限感动和惆怅,有浑然天成之感,实乃评价中之极品,表达未来祝愿中之绝笔。 也许词安看穿了她的心思,以鄙视的小表情面对她。 明诚长叹一口气,往脖子上一绕,“再丑也是咱家宝贝蛋的诚意之作,勉强收了。” “!” 大写的惊叹号,词安的嘴可以塞下一颗鹅蛋了。 茉莉偷笑着小碎步回到吧台里。 这个时候留空间和时间给他们就好了。 一杯热牛奶下肚,明诚擦擦嘴,将自己带来的围巾叠好放进袋子里。 “走啦,带你去看电影。” “好。”但深想一下,词安泄气地瘫在沙发上,“今天是平安夜哎。” 明诚扬着手机,“我可不像你这么笨,早就订好了。”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 他愣了两秒,好像有些道理呵,可是怎么能承认她是对的呢? 于是明诚认真地说道:“看来,你从来没有想过要陪我过平安夜。” “我怎么没有想过,我有啊!”词安不服气地站直了,身高差摆那了,一五八和一八三之间的差距就像大海和天空的距离,都没办法接壤。 “你再踮个脚看看。” 词安下意识地踮起脚。 明诚揉揉她脑袋,“哎,真乖。” “草泥马。” “好的不学,非要学方礼一那头猪。” “……”想好的战术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难道不应该是他再说一句,自己再接上一句草泥马,他会告诉自己能不能换一个词,自己就会说出甘霖娘。这个正常方向怎么被扭转了?从一开始就把这条路截断了? 丧气如词安,只得认命。 “你不是想过陪我过平安夜吗?怎么想的?” 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笑盈盈地俯视着自己,眼里全是自己的倒影,该如何是好? 脑子里那根弦断了,心脏也早搏了,耳边好像有一个人在说——吻他。 本来都在蹦出粉色泡泡了,没想到被茉莉一盆冷水泼来了。 “用脚趾头想的啊。” 词安现在像是一只恶鬼,想扑向那个落单的小孩。 但是这个叫茉莉的小孩一点也不害怕,反倒一拉眼睑,冲她“略略略”地吐舌头。 “嗯,很有可能。”明诚也赞同了茉莉的看法。 “你们是魔鬼吗?”词安又一次倒回沙发上,形同咸鱼。 茉莉笑起来,“快走啊,电影要开场了。” 拎小鸡仔似的拎起词安,明诚同茉莉道别,拿好雨伞,带走了这条咸鱼。 走到半路上,词安才觉得脖子处往衣服里窜着风,围巾忘在茉莉的店里了。 明诚看出她的窘迫,将雨伞交给她,为她戴上自己的围巾。 词安这才发现他衣服的左边已经被雨水浸湿,这把雨伞太小,他总是往自己这边挪。 心下内疚。 “你衣服都湿了哎。” 嗅着围巾上淡淡的味道,她想将自己埋进去狠狠地吸上几口。 明诚的笑滞住了,他想起了程渝舟,那天晚上的雨好大,程渝舟用身子护住词安,将伞往词安那边挪了好多,宁可自己淋雨。词安现在这满足的模样是在想对比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别吗?或许程渝舟的表现更加分呢。 他想拉起词安的手。 却被她躲了又躲。 心底骤冷。 问题的答案……也许正如自己想的那样。 如果是程渝舟先抢着表白呢?会不会现在那个小痞子张口就来,不把自己当外人样的喊自己哥了? 想到这里,明诚眸子里的光又黯淡了一些。 词安的手揣在衣兜里,不安分地扯着衣服里料。长冻疮啊长冻疮,这手怎么拿出来,你告诉我,怎么拿出来!祈祷冬天快快离开…… 第97章 Chapter.99 十年梦 问:最不解风情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你说肚子痛,他回答:多喝热水。 你说头痛,他回答:多喝热水。 你说今天天气很热,他还是会回答:多喝热水! 这种直男癌的做法,一直在词安心中评比位列第一。 今天终于刷新记录了。 第一次正式和明诚哥哥看电影,看的是什么…… 正经的爱国片。 词安坐在椅子上翘二郎腿。 把吸管想象成明诚,使劲咬。 明诚是不喜欢碳酸饮料的,他给自己准备了一瓶矿泉水。 词安就看着这个男人从包里掏出湿纸巾,一边看剧,一边擦拭双手。 洁癖狂还是那个洁癖狂。 心累的时候就要给自己加油打气。 我们一起来唱《卡路里》——每天起床第一句,先要说句我好气,每次遇上这个人,都要说声想杀你。 她嚼着爆米花,牙齿在咯咯作响,看着身边人认真地观赏大型教育片,心理落差感就和跳了一个雅鲁藏布大峡谷差不多。 他终于感受到目光注视,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喜欢吗?” “我,很,喜,欢。”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她一直觉得,直男癌离自己很远,没想过就在身边,还这么近…… 明诚满意地点点头,喝口水继续听着大人物的训导。 该怎么挽救这个人?词安不知道。 手机在“嗡嗡”震动。 她滑到拒接键上,是依斐打来的。她回复一条短信,询问她是否有急事。 手机屏幕骤亮,词安打开微信弹出来的信息,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依斐大大的笑脸。“顾西辞和我表白了。” 词安回:“他不是好几个月前就表白了吗?” “这不一样,这次很正式很正式。”后面加了一个握拳示威的表情。 词安抿嘴偷笑,海王竟然会为了一条小鱼儿欢喜到不能自已,要知道一个事实,依斐是一个不大喜欢打电话的人,她宁愿等你搞定所有事情再回复她短信,也不愿意打电话说事。 她似乎能感觉到依斐的快乐。 她回以一个笑脸,再加上一句:你开心就好啦。 收好手机。 这两小时的电影真是难熬。 很快便沉入梦境。 她做了一个冗长繁复的梦。 …… 在人海之中沉沉浮浮十年,辗转多地,她曾在街头与伙伴分食一碗粥,也曾在敲门推销时被人一把攘开,还写过许多无关痛痒的文字骗过年少无知的小朋友,在每个雨天都会想起孙燕姿干净的声音……总之,为了所谓的梦想奔波过劳累过,相信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过着她想要的生活。 哪怕在此间十年晃荡无所事事,但是依旧记得那句“愿你我可以带着最微薄的行李和最丰盛的自己在世间流浪。” 那一长串《给他的一封信》后面的数字已经堆叠到她很难数清,每天都把能把整理好的顺序打乱。 她终于下定决心去瞧瞧他。那个曾经在笑问她“你要不要和我走”的少年。 十年阔别不知改变。 感受了迷眼的风沙,穿过了数个拥挤的人潮,挤上了看似无处容身却还能安稳站立的车。 风尘苦旅,甚是难熬。当她踏上那个小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阳光甚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甜的香,热情的路人指点着她的前行。 其实她还是有些胆怯,畏惧着如今不再熟悉的他。哪怕曾经两人多么亲密无间话多么投机整夜都不腻,但是时间已经足够冲淡一切,尤其在他拥有了幸福的一切之后。 是一个小院。 蔷薇枝条恣意舒展着,攀在斑驳墙头,小篱笆围着盛着那娇俏花的泥土。透过栅栏她小心地窥视着他所生活的环境,蹲在墙角的他不时摇头然后继续忙活着手边的事儿。 她摘下耳机,切断了一直循环的歌声。制造了些声响,随即,栅栏被拉开。 他回头一怔,而后浅浅一笑,依旧是多年前那个清浅的笑容,丝毫没变。为她开门的小豆丁又快速跑到他身旁挥舞着小铲子。看样子,他生活得甚是如意。 与多年颠沛流离整日居无定所奋力追求梦想的她形成了鲜明对比。 努力扯起一个笑容。他拉着小豆丁走到小花园的角落,拧开水龙头温柔地为小豆丁洗去手上的污浊,而后邀请她进屋。 她是有些局促有些紧张的。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跑到朋友家会否被嫌隙。她开始想入非非。 直到那个约摸三四岁的小豆丁端着洗净的水果走到她跟前让她随意拿的时候,凌乱的思绪被猛然惊回。 握着被小豆丁强制放入手心的红苹果,她开始打量着这个不算大的小屋。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干净而简单,但让人一看便觉得是温馨至极。 阳台上还放着几个漂亮的花盆,插着木制小标志,她悄悄走近,生怕惊了在这初冬开始入眠的绿色。轻抚上绿色叶子,细眼一看还挂着些许晶莹,他将这些不会走动的精灵照顾的很好。 他好像是变了,但却说不上究竟是哪里有了不同。 她回到客厅,看着正在收拾小几的他忙碌着,他还是腼腆地笑着,似乎为桌上凌乱致歉,其实根本不乱,或许由于朋友忽然造访心上有些不适应。 “她呢?”她放下手里紧握的苹果,小豆丁眨巴眨巴眼,长长的睫毛刷着眼眶忽闪忽闪的,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引着她走到一间房门前,轻轻推开,她见到了那个女孩。 暖暖的冬阳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映在她脸上。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为伏在桌上昏沉睡着的女子披了张小毯,将她手边乱糟糟的纸张整理成一沓。然后再小心翼翼同我退出房间掩上门。 还是那个她啊,随时都能入睡的姑娘。在初冬时节便裹得厚厚的,将自己偎成一团尽力避着寒风。他们其实很像啊,都是这般严实地温暖着自己。 他招呼着词安坐在软和的沙发上,并留下小豆丁陪着她看电视,自己则转战厨房,小豆丁同他娘亲一般话多,像他一般温柔体贴,不时地为她送上处理好的水果,小而圆嫩的脸蛋不知是被冻红还是说到激动处涨红。那可爱感真是像极了他们俩。 厨房里没有传来她预想中的锅碗瓢盆合奏曲,而是传出阵阵勾魂摄魄的香味。 这是家的味道。 脑子像是突然被炸开,自己在这浮华世间晃悠着,其实并不是最苦,最苦的是留在家里时刻牵着自己的老人家们。忘了是多久没有问候过他们,也记不清上次归家的情景。 小豆丁懂事地摆着桌子,她有些恍惚。 那个女孩似是闻到饭菜香醒转过来的,站在桌前揉着惺忪睡眼,使劲儿吸溜着鼻子。 他确实将曾经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地实现了,比如现在亭亭立在我身前的女子虽然还是有些汉子德性,但若是安静坐在一旁是与她一身打扮极为符合的,也许他是耗了一番精力,才将这懒而腻的姑娘打扮的优雅安静。 再比如他曾经想要的独立生活,在远离世间喧嚷的地方安家,有着自己还算满意的工作。也不知是什么驱使了他,把这个骨子里患着懒癌的姑娘别在身边。 还有那个跑来跑去的勤劳小孩,与他小时候的模样是一般。还记得他曾经满脸期许地说着以后要是有个像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预设过的。 吃过饭,词安背上包准备继续流浪的旅程。 他一手拉着还揉着睡眼打着呵欠的女孩一手牵着小翻版一般的豆丁同她道别。 约摸走了十步,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甜甜地喊着再见。还有慵懒如本人的声音也在声声说着下次再来。 转过头,看着从不安分的她蹲下捧着小豆丁的小脸蛋耐心地柔声哄着,“安安啊,阿姨还会来的,不哭哦不哭。” 原来叫安安啊。 她摇摇头,是十几年前的期许吧,那个蔷薇花架共度余生的梦如今正巧就成了真。 散落在大地的枯叶,拾一片在手心。 依旧记得那个房间里射进的飘忽的阳光,还有她伏在桌上的睡颜。 在小城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追随光影而走。不用再回想曾经,也无须再担心去到哪里。 …… 梦醒了,电影散场了。 词安眼角还挂着点点泪水,梦里那个女孩好像她,却又不是她。 她好像真的失去了身边这个男人。 明诚拿起一张面巾纸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怎么了?不喜欢这个电影?” “没有。” “看来我没有想错,你一定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看来不解风情的依然是不解风情的。 她呆呆地凝视为她擦泪的人,想将他现在的模样刻进脑子里,同那个梦境对比。平行时空里的他,和他很像,又有些不一样,词安开始恍惚,从什么时候开始患得患失? 也许每个恋爱中的人都会烦恼,他们的爱情什么时候走到尽头。 “安安,你有护士资格证的话,是不是可以在其他省份工作?” 不知明诚为什么这么问,但她还是老实答着:“是的。” “噢……” 第98章 Chapter.100 你的新欢,恰好是我的旧爱 雨停了。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 暗黄的路灯下,静默无语。 词安不知道明诚问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他意味深长的那句“噢……”是什么意思。 两个月未见,本来心里怀揣着说不尽的话,现在…… 我有千言,我有万语,都说不出口。 “词安。” 明诚停下脚步,转身看定她。 她迷茫地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我们两个月没见了。” “嗯。” 他手覆上她的额头,温柔地说道:“我最近两个月,没有怎么陪你,有点难过。不过我想到,以后可能会很久很久陪不到你,还是想着,不能让你太依赖我,不然到时候分开你会很难受,又或者会按照感情惯例和我分手。”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又抓住了话语中的毛病,朗声问道:“为什么以后可能很久很久陪不到我。” “万一呢,生活中总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我外出学习,你因为工作出差……”他顿了顿,俯身直视她眼睛,“这一辈子,我给你31536000秒的时间发脾气,分开,折腾。” “你的时间都是按秒掐的?” “可能是?” 两个人傻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明诚又严肃起来。 “词安,我想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变了这么多。” 词安怔住,这是她很早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以前的明诚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的他就像披着明诚外壳的陌生人,温柔,谦和,和离开家乡的时候的他判若两人。 “我在学校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孩子交往过,这一点,你真的不用担心。” 词安下意识地一笑,有个人正儿八经地在你跟前解释自己没有前科,没有历史,大概是直男本男了…… 如果他编造出一个完美的故事,她倒是要怀疑真伪了。 “和朋友在一起玩的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不管是男女朋友,还有普通朋友,都需要考虑对方的感受,让对方感到开心,偶尔让对方感动。因为没有一种感情不会随着时间而变弱,所以感情需要源远流长的悉心培养。” “所以我今天来了。我知道你会感动。因为这也是我的答卷,在交卷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肯定是高分了。” “这样说虽然很直白,说出来甚至很伤感情,不过就是这样的……这是你喜欢的成熟的男人。他做事都会思考,权衡利弊,他已经可以踏足污浊的社会,并且可以通过一些小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明诚说得很直接,使得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现代男女之间的感情,难道不就是这么现实吗? 因为我知道你会为我感动,需要这一份感动,所以我不远万里都要飞到你身边陪你,我会制造惊喜,会给你浪漫的节日体验,可是这真的就是爱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时候自欺欺人甚至比面对鲜血淋漓的现实来得开心。 明诚接着说道:“我这么说,不是想跟你分手。” “我知道。” 她心里很明白,她等了他太久,等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喜欢他这个事实。终于在一起了,如果还像那些女孩子一样两三天撒一次泼,每天都要矫情一番让人哄,那真是太不懂事了。明诚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在害怕,害怕失去他,所以剖白自己。他大可以把这个事藏在心底,绝口不提,让这一份感动延续到很久很久以后。 可是他偏偏就要撕开那个表象,把真正的事实摆在她眼前。是好?是坏? 她紧紧咬住唇,不想让自己流露出一点情绪。 选择了他就该清醒地知道,他是个早慧的孩子,经历的事多到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甚至于她的这些小把戏在他面前根本上不得台面。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何必要苦苦地去揪着一件事不放,一件臆想出来的事…… 坏情绪是会传染,哪怕明天只有一个人,那也要勇敢的享受孤独。 明诚看着绞着手指的她,便知道,她又想多了。 他只是想给她解释一下自己的小小目的,让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在乎她,可是又不小心戳破了她营造的粉红世界。 这样也好……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继续往前走。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手从包里拿出,搁到他的掌心。 “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用提分手。” 他勾勾唇角,想要别开脸不让她察觉到他在笑。 词安抿嘴深想。 她曾无数次设想过遇见mr.right的那一天,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也许是在熟悉的高中校园里,她刚好路过篮球场,看见他帅气的三分投篮,朋友为他欢呼,看见他豪爽地一抹汗水咧开嘴笑起来,她也会笑着想,这个男孩儿真是可爱。 也许是在快餐厅排队点餐时,轮到他的时候,手机铃声刚好响起,他打着手势示意排在他身后的自己先点单,她礼貌的道谢,默默地记下那个人的脸。也许是在她常逛的超市,刚把酸奶丢进购物车的她看见一个男孩站在泡面那一个货架前犹豫着泡椒牛肉面还是香辣牛肉面,最后他一手抄一袋走向了收银台。 也许是在她刚从小卖部买了可乐,一直拧不开瓶盖的时候,他从对面走开,她只好对他尴尬一笑。也许是她和陌生的人瞄准了同一辆共享单车,同时掏出手机扫描二维码,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相互礼让,最后他一句“女士优先”让她突然感受到了男孩子的谦让。 不管这个人以哪种方式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都希望早一点遇见他,因为她真的等很久很久了。 在没有遇见对的人的那些年里,她还没来得及和几个男孩子无疾而终,哭到撕心裂肺过,只是对一个算不得男朋友的人深情问候过他的祖宗。 也许这个对的人没有很多男孩子那样温柔浪漫,也没有他们的帅气清新,温文尔雅与他搭不上边。 或许有一天这个人还会问她,为什么你和别人没有结果呢?她想,答案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有遇见你。 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你的新欢,恰好是你的旧爱。 抬眼一看,发现他上扬的唇角,手指挠挠他的掌心。 生活也许不太如意,但庆幸你一直在我的生命里。 第99章 Chapter.101 圣诞礼物 “词安,下次……织好看点。” “……” 当着制作人的面提这种意见当真不会良心痛吗? 词安看着那歪七扭八的针脚,又觉着自己良心是应该痛一下,不行,她的良心活蹦乱跳着呢。 “你知道为什么情侣之间一般不会送围巾吗?” 明诚站定,双手搭在她的肩膀。 不由得想起张敬轩的一首歌,“我吻过你的脸,你双手曾在我的双肩,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 词安想了想,只好摇头。 只见明诚认真且严肃地说道:“因为送过围巾之后都会分手。” “!” 惊得她身子一颤,立马伸手拽他脖子上的围巾,勒得明诚喘不过气。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他喘着大气,本来是想逗一下她,没想到她竟会直接拉拽,再不放手就真的吾命休矣。 词安松了手劲,“我又没送,是茉莉给你的。”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走到词安的租住的楼下,他抬头望着分散的亮光,猜测哪一处是词安的家。 词安指着黑洞洞的一个窗口,“我住七楼。” 见词安钻进单元楼,他喊道:“你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都要分手了,还坐什么呢!” 明诚嗔怪着这个狡猾的女孩子,挪着脚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肩膀,凑近她耳边说:“分手之前不应该喝一杯分手酒?” 这话说的……好像分手之前得打一个那啥一样。她的脸黑了一半,这人很无赖啊。 打掉他的手,撒开腿往上跑。 这时候腿长便是优势了,他三步作两步便追上了气喘吁吁的她,在黑漆漆的门前掏出钥匙。 明诚皱眉说道:“怎么没灯?” “坏了一个星期了。”词安借着外面透进的光辨别哪一把钥匙才是正确的。 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屈指敲她脑瓜,“你真的很笨哎,不知道想办法吗?” 平时自己脑瓜子挺灵光的,怎么一遇上明诚就犯傻。词安总结了一下,可能是太依赖这个人了吧,只要是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了。所以她不得不承认,明诚那些话,很正确,她不应该太习惯他在,一辈子这么长,总会有他顾不过来的时候,自己不可能就永远停在原地等待他的救赎。 走进屋里,明诚才发现这一件屋子小的可怜,充其量就是一间卧室加卫生间,没有阳台,词安将洗过的衣服晾在靠窗户的地方。 “我今晚睡哪?”明诚搬过一小板凳坐在所谓的客厅里。 “你坐也坐了,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妈……” 人在犯糊涂的时候,会记不起曾经跌倒过的地方,再一次摔得七荤八素。 洗漱过,词安裹着厚厚的浴袍将自己塞到被子里,把浴袍往椅子上一扔。 而后,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平安夜快乐。” 她转过身,闭上眼睛拥住他,轻声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现在是12月25日。所以……圣诞节快乐。” 他忽然想到,词安曾经在电话里问过他,能一直陪着她吗? 他很想爽快地回答说,当然。 可是,他好像不能这样爽快啊。他怕,他真的很怕,哪一天,词安就那样离他很远很远,从此他再也不能涉足她的世界。那这样吧,不必担心,不用在意,不会觉得困扰,她的快乐欢喜也可以不与他分享,但是想要记她住,不管怎样,他就在这里,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在她悲伤难耐的时候,他能提供一个肩膀和一段沉默的时光。 当时,他想问,有没有那么一秒钟,你想的是可以把未来交给我。 他舔舔嘴唇,好像有那么一点口渴。 翻身爬下床,灌下一大杯水。 只着单薄的衣物,站在窗前,对着玻璃呵出一口气,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他坐下来,摁亮台灯,翻看词安桌上的手稿。 “摊开在桌上的书本,搁在一旁雪色的纸上墨迹未干,一杯已凉的白水,一处闲暇偷乐的地。不禁使人想到,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可是,事实没有那么糟糕,忽亮的屏幕,使得开始迷糊的心又一次清明,是了,还有陪伴。 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成熟。已经不再一言承诺,正应了莫文蔚歌中的一句,“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当下渐有能力承担把握,何须过多言语去填补所谓理想化未来。” 他不禁陷入沉思,当你爱的女孩已经长大,好像你对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害怕她还是习惯你在的日子,如果一直依赖着你,又绊住了她成长的脚步。所幸,词安并不是这样,她渐渐长大的过程中,独立,坚强,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前行,多好。 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风,惹得他微微颤抖了下。 肩上一重,周身接触到了温暖。 是词安抱着小毛毯盖在他身上。 感觉到身子一重,是她扑上来,埋在他颈窝,他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 “你还没有给我圣诞礼物。” 明诚拿起手机,发送一份文件给词安。 起身的时候,词安刚才死死吊住他的脖子,竟然被带离地了…… 有些恐高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 把身上的无尾熊丢到床上后,手机搁在一旁,“你有空的时候慢慢看。” “就这么一点?”词安叫嚷着,拍打着被子。 这不是糊弄人吗?好歹她也是做了一个不大好看的手工残次品,他倒好,一个word文档就给她打发了。 憋了一肚子气,往靠墙的那一边一滚,脑壳磕上了冰冷的墙壁。 吃痛地“嘶”一声。 明诚温热的手掌贴上她撞到的额头,“傻。” 她背对着他,小声嘀咕,“谁家男朋友就送一份word文档的?” “那你还要什么?” 她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气不过这么敷衍的态度。 满心别扭地转个身。 温软的触碰。 贪恋地舔舔,她有些发神。 “这是小奖励。” 明诚借着窗外照进的光,将她的样子印在脑海。 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爱的最后是无尽的苍穹。 不论她在哪里,都是心尖上挂着的那一个。 张小娴曾经的一个问题,被爱比爱人幸福吗? 一点也不,最幸福的莫过于相爱。 她躲在被窝里,偷偷打开那个文档。 第100章 Chapter.102 一个故事 (1)一把剑 我叫云枫,风云变幻的云,枫叶的枫。我的父亲在我三岁时被仇家杀了,母亲养我到六岁患了寒疾,临终前就给了我一把剑,说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词安“噗嗤”一笑】 (2)灵儿 石灵国是地图上夹于三国之间的一个小国,因得地利为三国虎视眈眈,却又相互防备,石灵国才能得以保存至今。国主有个女儿,取名为灵儿,因生的乖巧,且冰雪聪明,甚得国主欢喜。三国都想将灵公主娶过去,从而博得石灵国的依附,然而每次三国派来提亲的人都吃瘪回去。天下人皆知,石灵国有个灵公主,人不大,脾气不小。灵公主今年满十八了,石灵国主昭告天下,近日要举行大典,为公主庆生。【词安腹诽道:名字敢不敢再土气一些】 (3)押礼 石城最近挤满了人,客栈房间日日爆满,不时还会有房客因为抢房间而大打出手,客栈掌柜表面上是好言相劝,两边都不得罪,心里却想着,吵厉害点再吵厉害点,因为每次争端总是以房钱的竞价作为结束。 我并不喜欢这么嘈杂的地方,每次不得不看一些热闹,总觉得心里什么地方很凉,因为热闹是给平庸百姓看的,我从来不把自己归为这一类。 这一趟雇我的镖局是龙门镖局,整个石灵国最大的镖局,押的是石城皇宫要的东西,据说这趟镖值我们所有人的命,如果有一点损坏,我们这些人全得死。我丝毫不在意押的是什么,也没觉得这趟镖与我之前押的有任何不一样,给钱,押镖,镖损,命赔,因为我没有钱,只有一把剑,但这把剑就是我的命。 按理说镖客是不能进宫的,但雇主的命令是必须亲手送到皇宫里面,所以我也就有幸目睹了皇宫的壮观。 “灵公主,据说海国给您送的礼物到了,上次海国皇子听您说不喜欢海国的黑士兵,这回请我们石灵国镖局的人护送来的,真是可爱啊!” “哼,那个小白脸,笑得那么虚伪还整天笑个不停,不是真傻就是小人,还可爱?一大早的别跟我说这个,坏我心情。”灵公主吃着新鲜的燕窝粥,嘟了嘟嘴。 “不过公主,听说这次海国为了给您庆生,在国内广集玉石,听说要送您这天下最美的玉石。” “别多嘴,海国皇子不让告诉公主,要给公主惊喜呢!”旁边的婢女打断道。 “咦,还惊喜呢,现在天下人都在传呢,说灵公主要在典礼当日答应海国皇子的求亲。” 灵公主立马坐了起来,问道:“什么!?这个小白脸居然这么不要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旁的婢女见公主就要发脾气,立马退开一旁不敢再吭声,她们都见过公主发脾气的时候,除了国主,没人能劝下来。 “小寒。” “公主……”一旁的婢女颔首轻声应答,生怕又惹到了公主。 “你说的海国的礼物现在在哪?” “在小阁楼。” “那个小白脸呢?” 宫女很纳闷,刚刚灵公主还在生海国皇子的气,现在怎么又关心起来了,“回公主,海国皇子正在大殿等候国主接见呢。” “哦?这么说,小阁楼里没有海国的人喽。”灵公主说着,精致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容,“小寒,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去小阁楼。” “灵公主!” “李公公,听说海哥哥来了,他在哪呢?”从石灵宫到小阁楼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公主,海皇子正在大殿面见国主。” “啊!真没意思,居然都不先来看我,我生气了!” 李公公还真以为灵公主要生气,连忙安慰这个姑奶奶:“公主,海皇子作为海国皇子,来到我们石灵国先面见国主那是情理之中的,您就别生气了,要不您先回宫,皇子一回来我就帮您通报,海皇子一定会立即来看您的。” “哦,那算了,不要,来都来了,我就要在这儿等。” 李公公一听灵公主要在这等,急得不行,“使不得啊公主,这小阁楼是给皇宫之外的人待的地方,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在这儿等呢!” “那海哥哥为什么能在这儿待?” “海皇子招了龙门镖局的人押礼,现在人都在里面,海皇子一会儿面见完国主,自然就会回来把礼物带走,哪能在这儿待呀。” “不就是一个礼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要这么麻烦,不行,我要去看看。” “公主,使不得啊,海皇子特意嘱咐老奴,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啊!” “你烦不烦啊,我是任何人吗,李公公你怎么这么啰嗦啊,你再这样我就跟父皇说你欺负我!” 李公公一听,吓得不行,谁都知道国主最心疼这个灵公主,如果真要是被灵公主这么一告状,十条命也不够他死的。“公主息怒,公主息怒,是老奴糊涂了,这礼物本来就是您的,您当然可以看。” “行了,带路吧。” (4)一见钟情 龙门镖局请的人现在全部在阁楼外,这都是因为来了个公主,非要看押的礼,但是镖头说这不合规矩。我站在最后面,只能看到公主的一张侧脸还有镖头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黑脸。 “公主,咱们龙门镖局是石灵国内最大的镖局,这规矩是镖局百年来的立世之本啊,况且这趟镖非比寻常,这可是海国皇子下的镖,实在是不行啊!” “什么破规矩,这皇宫里面,我说的就是规矩!” “这本来就是海哥哥送我的礼物,我看一下又怎么了。” “公主,要不您等海皇子回来再看,就别为难我们了。” “我不,本公主来都来了,岂有等这么久的道理。” “对啊,林镖头,公主也就是好奇,看一眼,不妨事。”李公公方才犯了冲,这会想补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这公主说话很想笑,不是嘲笑,是从心里莫名冒出的笑,可能是因为那张侧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镖头没辙,只好同意,不过坚持要陪同。 “公主,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如果不行,您就算杀了我们全部的人,我也不会答应的。” “我杀你们干嘛,又不好玩,不过你不能去。”灵公主指着镖头说道。 “公主,这是为何?” “你太难看了,影响我看礼物的心情。” “这……” “换个人吧,我从你们这些人中挑一个。”说完,灵公主转过头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灵儿,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坚定,这就是我的女人。脑海里面突然沸腾:她叫什么?她是个怎样的人?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关于她的一切问题汹涌而来,我此刻眼神朝向她却没有聚焦,仿佛是在梦里。 “行,就他啦!”灵公主小手一指,众人随着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个一路上没说过几句话的怪人,依然紧握他手中的那把剑。 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选我,很久以再想,可能是我那时的目光呆滞,看上去比较傻,不会碍事的原因。 “可是公主,他不是我们镖局的人,只是个镖客。” “唉你别烦啦,都说好了你还想反悔么,你是觉得我好欺负吗。”瞪大眼睛的公主其实也没什么威慑力,不过镖头还是无奈的答应了。 镖头过来嘱咐了我几句,大概就是说些好好看着之类的话,我没有听太清,就随她进了阁楼。 她似乎没怎么在意我的存在,直奔放着礼物的屋子后,回头对我说道:“你就在外面等我吧!”说完把门给关上了。 灵公主想的是,找到玉石后把它在某个不明显的地方损坏一点,等到进献贺礼的时候狠狠地羞辱海国皇子一番。她打开了箱子,却被震惊到了。那是一颗完美地蓝色玉石,周身呈面体状,数不清有多少个小面,但每个小面都带着晶莹的亮光,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无比对称的。玉石内部是一颗红心,红得让人泣泪,这绝不是人工可以造出的美物。虽然舍不得,但为了羞辱那个小白脸,只能糟蹋天物了。灵公主想着,拿起玉石,就要往地上磨。 “他们会死的。”我一把推开了门。 可能她也没有想到我会偷看,更想不到我会出声阻止,她有点心虚地看着我,眼光刚好跟我的交织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关你什么事,你居然还偷看!太大胆了吧!”看的出来,她还是没有底气。 “第一,这是我的镖,关我事;第二,我本来就是监督你的,不叫偷看;第三,我胆子不大,惹不起公主。”我与人对话都是这样,没有感情波动,纯粹的理性,可是这次,我却感觉说话的声音有丝颤抖,“如果你把这玉石给砸了,你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全部要死,他们还有妻子儿女,没有主家的能好好活下去也没有几个。” “你说这些关我什么事,我今天就要砸了这块破石头,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灵公主平时都是锦衣玉食,就算是国主也是宠爱有加,何时被人这样教训过,当即脾气就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这公主如此蛮横,我迈着步子走了过去,感觉就像走像另一片天地。 “你!你想干嘛,别……别过来”她把双手藏在身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可能是绊到了什么东西,我看到她身子笔直的向后仰去,以及飞出去的玉石。 “砰……” …… 几日后,典礼如期举行,海国皇子的礼物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是灵公主却没有丝毫笑容。 “国主,您看灵儿也已成人了,应当有个夫婿,小皇斗胆再向国主提求亲一事。” 石灵国主今日心情不错,于是把目光望向灵公主,却只见自己的女儿一个劲的眨眼睛摇头。 “呵呵,小海,本王知道你一直钟情于灵儿,今日之事也费了不少心,灵儿和本王都甚为感动,不过这和亲一事,着急不得,待本王回去和小女再商量商量,咋们从长计议。” “国主说的是,是应该给灵儿考虑的时间。哈哈哈哈……” 皇宫内的仪式举办完毕后,国主下令皇城之内通玩三日,在客栈和酒楼的酒水和饭钱一律由皇宫买单。 “灵儿,今日典礼上我看你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父皇,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海国的小白脸有多讨厌。”灵公主此刻帮国主捏着肩,撒娇道。 “哎,那颗玉石真的是世间少有的宝物,他能送你足以见他对你的重视。” “哎呀,父皇,一颗破石头就把你心肝宝贝儿给卖了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也不小了啊,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吧,我看那海国皇子确实不错,这才劝你的啊。” “我不要,父皇……我就要一辈子都陪在您身边。”说着她揪着国主的胡子,惹得国主哈哈大笑,“父皇,这两天待在皇宫里太没意思了,我要出去看一看。” “行,不过你可得小心,外面这么乱,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哎呀,没事的,有父皇派人保护我,谁能伤害我嘛。” 押完镖之后我没有出城,并不是跟镖局的那些人一样,想看看热闹,我只是还有要做的事情。 (5)一百天 再见到灵儿是在狂欢的第二天晚上,一个女子叫住我,说灵公主找我。我跟着她进了酒楼。 “你们出去在外面守着吧。” “是,公主。” 出来的几个中年人用刀子一样的眼神把我从里到外剐了个遍,“把剑放在这儿。”其中一人对我说道。 “这把剑从来没有离过我的手。” “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带一把剑面见公主。” “我说了,剑不可能交给你们,我也不会伤害公主。” “怎么了,吵什么啊。”是公主的声音。 “公主,这小子不肯把剑留下,我怕这人对您有非分之想” “哼,他敢,让他进来吧。” 中年男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不敢违背灵公主的话,放我进去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黄色的裙子,本来我是不怎么喜欢评价别人衣着的,可我觉得这件衣服确实很好看,尤其是穿在她身上。 “看什么看,当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今天很好看。”我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没想到她居然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让我忘记了所有烦心事,我一时着了迷。“你会不会说话,我今天很好看,其它时候就不好看了吗。还有,你为什么是个面瘫啊,你会不会笑啊。” 我到底会不会笑呢,好像我从6岁起就没有笑过,“应该……会吧,好久没试过了。” “扑哧”她可能以为我在故意逗她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云枫。” “哼,名字倒是好听,人却不怎么样。”她说着坐在了前面的台子上,“我今天找你来呢,是要警告你,不准把那件事说出去。” “哪件?” “就是那件啊!你少给我装糊涂了!”她说着跳了起来,脸上浮现一抹少女的绯红。 “那块玉石么,我说出去干嘛,又没有钱可以拿。” “我说的不是那个啦,说起那块破石头就来气,那样摔都一点事没有,我说的是……哎呀,你是根木头啊!”她看起来是真的着急了。 我其实早猜到了她说的是我在她快倒地时抱住了她的事,只是我没来由的想逗她玩一玩,我平时从不干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哦,就是救了你嘛,不用谢我啦。” 她脸上的表情着实丰富,脸颊鼓起,眉头紧皱,“谢你?我没杀你灭口就算好的了。” “你要是真想,何必见我。” “为什么跟你说话这么累啊!气死我了!”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狠狠地喝了一口。 “就这件事啊,我答应你了,你说完了么?” 灵公主点点头,嘴里还包着那口茶。 “你说完了的话,我还有话要说,”我盯着她的那双眼睛,闪闪的让我心动,“我喜欢你。” “噗!” 那口茶在喷到我身上前被我侧身躲开了。 “你,你说什么?”她是带着笑音问的。 我好像在说一件无比平常的事情,“我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女人。”我看着她表情的变化,先是楞了楞,两颗小眼睛停止了眨动,接着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开始慢慢扩大,最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大概是实在笑不动了,她挺起身来,开始细细的打量我。 “嗯,还不错,我决定不生你的气。” 我没有说话,我也没想好这话之后的台词是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略微尴尬的气氛,最后由她来打破了。 “你知道石城北边的那个湖么?”她似乎在笑。 我点了点头。 “我每天早上起床后都会看一看那片湖,在一百日内,如果你能每天让我看到你,我就考虑你。” 我知道她可能是开了个玩笑,与之前跟其他人开的玩笑没有什么不同,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回答:“好。” 石城中的狂欢很快结束了,剩下的还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可是每日天刚蒙蒙亮时,石城北边的小湖总会出现一个孤单的身影。 “公主,为什么那个人还在那儿啊,都快三个月了,这人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可能是个傻子吧。”灵公主毫不在意的说。不经意的算了算日子,算上今天,一共是九十九天了。明天就是约定的期限了,他还真的做到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只不过是个玩笑。别去想了。灵公主告诫自己。 “公主,今天您约好了跟梁王他们一起去狩猎场玩。” “哦,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灵公主在狩猎场时,心里面总是想着什么东西,想想又不知道是为何。难道是那个叫云枫的傻子?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如此普通的人,灵公主心想。 梦中似乎是石城北边的那片湖,灵公主走了过去,等待她的是每天清晨都能看见的背影,一个人,一把剑。 “你真的守了我一百天。”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反而越来越虚幻,最后灵公主醒了。 她下意识地往楼上走去,远眺那片湖,这已经成了她这一百天来的习惯。可是今天的湖却没有了那个身影。灵公主揉了揉眼睛,证明自己不是在梦里,跟她想的不同,湖旁真的没人。 再等等吧,说不定他今天起迟了。灵公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 “公主,该用早点了。” “我不饿,你先放那儿。” …… “公主,您在这儿已经待了两个时辰了,别凉着了。” “我不冷,我就想看看风景。” …… “公主,已经中午了,您该用午膳了。” 灵公主有点失落,随宫女下楼的时候,她还是不甘地望了望那片湖,依然没有人。 (6)变故 两年后 石灵国,亡了。 据说是锋影国先动的手,将石灵国外围的城池给占了,城内原住民遭到疯狂屠杀,兵马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其它两国收到石灵国的求救,却没有出面救援,反而以雷霆之速也开始抢夺毗邻的城池。石灵国三面受敌,根本无法派兵救援,石灵国主一天比一天衰老,收到消息后,更是一口气没顺下,卧病不起。 “父皇,我不要离开你。”灵公主跪在石灵国主旁边,泣不成声。 “灵儿,听话,咳咳……你去海国找海皇子,这只是国家之间的战争,与你无关,他不会为难你的。咳……咳……” “不要,父皇,不要啊。” “灵儿……”石灵国主一口气没缓过来,血气上涌,喷了灵公主一身的血。 “父皇,您怎么了!” “灵公主,你不要再刺激国主了,都到这种时候,你就听国主的话吧!”现在还留在皇宫内的,无不是当年随国主征战四方、忠心耿耿的老臣。 “老陈,我这辈子没求过几个人,现在我求你,一定要把灵儿安全送到海国!”石灵国主撑起身子,就要给这位大臣行礼。“哇”又是一口淤血,这回石灵国主再也说不出话了。 “哎!国主,我陈海一生追随您,如今石灵国遭此大难,我本应同您为国战死,可是您放心不下灵公主。国主放心,老臣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送好公主的。” 听见这番话,石灵国主终于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不愿再说话了。 “灵公主,让国主休息会儿吧。” “嗯。”灵公主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国主,跟一个普通的生病老人没有一点区别,此刻她想像常人一样照顾自己的父亲都做不到。 “灵公主,我们今夜就要走,如果风声走漏了,我怕有歹人作祟。” “不,我要跟父皇在一块,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陈海急着说,“灵公主,其实您都知道的,这个时候不能再任性了,您想让国主死不瞑目吗?” 灵公主沉默地看着地,她此刻的感受是多么无助。 (7)再见倾心 都说乱世难活,我却不这么觉得。 我很早就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法则,所以在这种乱世之下,我反而更能适应。 现在石灵国凡是有点积蓄的人都在往国外跑,为了路上的安全,自然就会请人保护。 “云大侠,我们已经到了海国境内了,再过几里有几家客栈,我们今晚就在那儿歇脚吧。”我因为护了几次好镖,名声现在比较好,所以雇主请镖客的时候都以我为首。 “问问大家吧。”我答道。 “好的。” 那几家客栈挨得很近,店员在几家客栈之间来回穿梭,掌柜的说是人比较多,店员有时就会互相帮忙。 “大家夜里都小心点,留个哨。”我们的人分成三个房间,两个在下,我和另外三个人住楼上。 “你们睡吧,我今晚不困。”我跟他们说道。 “好好好,那就辛苦云大哥了。”赶了一天的路,他们也都很困了,很快便睡着了。海国的夜很凉,风从窗边吹进来,让我想起来两年前的那片湖,好像也是这种感觉。 “嘶……”从门缝中探进来一根管子,冒着白烟。 果然有问题。这几家店应该是一家店,所以店员在白天才会到处走动,应该是在通气。 我拿着剑,不做声地走到门后,从衣兜里拿出了口巾。门打开后,两个黑衣的人持着匕首进了屋,在确认床上的人都睡着了之后,他们俩互相比对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原来还是间杀人灭口的黑店。我最喜欢这种黑店了,因为这样的话我杀了他们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也省得麻烦。 解决完这两个人之后,我正想把他们叫醒,不过隔壁突然传来女子的叫喊声。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这声音我听着很熟悉,总觉得应该去看看。 次日。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去开了门。 “少侠,打扰了。”是昨晚隔壁房间的那名老者,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你好” “昨晚多谢少侠相救,老夫在此谢过少侠。” “举手之劳,无需多礼。”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种地方,这种场景再遇到灵儿。 “少侠,老夫名叫古海。请问少侠英名。” “不敢当。云枫。” 看的出来,他在犹豫着什么。 “古先生,还有什么事么?”我猜想大概是石灵国已亡,公主被护送出国,要投奔别处,可我没想到处境却如此窘迫。 “不瞒云少侠,我与小女也是石灵国人,来此投奔远亲。可是这一路太过凶险,昨晚若无少侠相救,已经命丧歹徒之手。”他可能以为我还不知道灵儿的身份,“少侠,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说罢他就要行礼。 我扶着他,没让他行礼。“我答应你。”没等他说完,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请求。 似乎震惊于我的斩钉截铁,他抬起头,想从我眼里看出什么不良之心。 “我认识灵儿。” 可能是太久了,可能有其他的原因,我看着身旁触手可及的少女,没有了之前的冲动。 一路上,灵儿就跟在我身旁,寸步不离。有时候她会突然盯着我发呆,我一问她,她就对我笑笑。 “你头上有白头发唉。”坐在湖边,灵儿在我身旁说道。 “嗯,熬夜比较多。”我盯着湖水,没有看她,“你也变憔悴了。” 能感觉到她变了很多。 “最后一天你去哪了?”可能是憋了很久她才有勇气问出来。 “我出城了。” “为什么?”她把头转向我,靠的很近。 “太久了,不记得了。”我是记得原因的。 她默默地转过了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要起身的时候,我的手被拉住了。 “云枫,我可能喜欢上你了。”我不知道灵儿说这话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没有多想,坐下来轻吻了她的额头,将从不离身的剑摆在她脚边。 我其实很想跟她说,那九十九天是为她守的,那最后一天是给我的剑的。 “以后,这把剑,是我的,也是你的。” 【完】 词安叹口气,她突然脑袋里隐隐有了另一个故事。 明诚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以后,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明诚哥哥,下次……写精彩点。” “哈哈。”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现世报来得太快,他正色道:“词安,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获奖感言吗?” “哈哈……”两个人相视狂笑。 “我没有读后感想对你阐述,只是觉得你写得太烂。”词安撇撇嘴。 明诚伸出手使劲揉着她的脑袋,“那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行。” 不知什么时候,故事的框架在渐渐搭建了。 明诚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发现词安已经安然入睡,他噤了声,背过身去,拿起手机。 新收到的短信,他看了一眼寄件人,不看内容便删掉。 第101章 Chapter.103 答案 他以臂为枕,听着词安平缓均匀的呼吸,有些不好入眠。 不知道是不定期的夜班打乱了生活规律,还是两个人本就不应该在一张床上出现。 睡在他身边的女孩嘤咛一声,腿直接跷上了他的腰。 他叹口气,伸手将她后背处的被子掖紧一些。 除了小时候会因为她赖在他家不肯回去,晚上两人挤一张床之外,也就上次在一起睡过……他只记得那天他很快便睡着了,玩到太晚,生物钟不允许他继续清醒。 今天不一样。 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他知道词安睡姿一直不大雅观,睡觉不太安稳,但没想到自己睡不着。 用一个指头戳了戳词安的脸颊,她皱了皱眉。 侧身,面对面。 再戳上她的唇,冰凉又软糯。 刚好来了兴趣,他正想捏捏她的耳垂,未曾想到,一个巴掌落在了脸上。 大梦沉沉的女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了手,把身边人给打懵了。 明诚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连做梦都不带温柔的? 正咬牙切齿地想用一指禅戳回去,没想到对上一双水汽迷蒙的眼。 “你怎么还不睡啊。”糯糯绵绵的音,撩拨了心上那根弦。 他咽着唾沫。 “你要当夜猫子?那我先睡了。”词安将头埋进枕头,使劲吸两口枕头上香甜的味道,像在汲取美梦的能量。 明诚不答。 但…… 醒了还想睡? “哥,你还让不让人睡了?”她渐渐清醒,截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大手。 他只笑笑,不说话。 词安猛推他一把,没把这人推动,倒是把自己给推后面去了。“哇靠。” 趁机将她抵在墙边。 “我肯定让人睡啊。” 她终于醒悟过来,就算自己醒过来也应该继续装睡,而不是关心他为什么不睡。 对于这种让人睡的事情,她是不满意的,非常不满意的。 一小时后,以她红着脸将自己藏在被窝里为结局。 “要不,我们聊聊?”明诚坐起身,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润嗓子。 词安在被子里闷声答道:“聊什么,你的暗恋对象吗?” “聊你的话,我也挺乐意。” 她吼道:“我说的是聊聊喜欢你的女孩子。” “那也是聊你啊。” 从被窝里探出头,“有没有人和你表白过?” 明诚一怔,眼神飘忽,这种事应该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如果说真话,会不会被她怀疑?那要是撒谎,她知道真相了,就更有的说了。 他还在心里盘着自己的小九九,词安塞个抱枕在腰后面摊摊手,“我不介意的,你和我讲真话吧。” 他咬着唇,浅褐色的眸子忽闪忽闪,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词安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就差把脑袋摘下来手动点头了。 “有那么一……两个吧。” “一两个?” “那……三四个?” “三四个?” “也可能是五六个?” “好吧,姑且相信这个数字。” 他长舒一口气,要是她再问下去,自己也不知道是数字几了。 “给我看看她们的照片。” 词安撑着身子爬过去,拿起他的手机,“喏,给我看看。” 明诚解锁手机后用她的手指设置了一个指纹密码,“这样你就可以随时看了。” 似乎是孺子可教?但她不动声色地等待他找出不知道多久的情敌照片。 第一个,栗色大波浪。词安狠狠“啐”一口,渣男锡纸烫,渣女大波浪?她下意识用手比划了下胸的size,照片上的女孩子一个顶俩。按捺住心中那团火,只管微笑着让明诚翻出下一个选手照片。 第二个,岁月静好公主切。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刚送走了渣女大波浪,又爬上来一个绿茶公主切?她义正言辞地说道:“以后不准和她来往,婊里婊气的。” 明诚当然不知道词安的用意,只得连连说好。这种时候点头就完事儿了。 第三个,文艺少女黑长直。词安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 忽感乏力,她挥挥手,“不看了。” 爬下床,踢踏着棉拖鞋往卫生间走去。 留下一个直男癌患者摸不着头脑,她好像生气了?她为什么生气?她应该没生气吧? 靠在床挡上,他仔细回忆着刚才发生过的事。 回家,洗浴,看过词安的手稿,睡觉,睡不着顺便做了一点坏事,聊天,看追求者照片。 这个过程非常清晰明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哪里不满意了? 他正想给顾西辞打电话求助,词安回来了。 扑向了热被窝。 从他脚的那一边钻进来。 很久很久没从这一边钻出来。 黑夜就是有一种魅力,四下无人的时候,安静到连自己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更觉得孤独。 词安一直没有出声,他掀开被子。 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在偷偷抹眼泪。 他将她抱起,任她趴在他肩头默默掉泪,拉起被子覆盖住她的周身。 “怎么了。” 没人回答,只能感受到温热顺着肩胛处流下。 “以后我不欺负你,好不好?”他只能试探着哄着她,就像无法对症下药时,可以先准备一袋生理盐水,不管有没有用,架势先摆出来。 他摇晃着哭个不停的人儿,“李词安,你清醒点。” 这是一个错误的示范,直接导致泄洪。 顿觉头痛。 吻上她的眼睛,咸咸的味道自舌尖弥漫开来。 拥抱一定是有使人安定的力量,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词安感觉到有正在滚动的滚烫液体。他……哭了? 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只听见他哑着声音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就那么滑落下去。 “词安,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我想告诉你,你是我的希望,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不禁颤抖着身子。 “你总是喜欢在深夜多想,没关系。我爱你,很爱你,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很想一直陪着你。” 也许是窗户缝子里灌进的风,使得今夜格外的凉。 “如果你想结婚了,我娶你好不好。” 等这个答案的过程太漫长,她已经忘了惊喜该如何表现,紧紧圈住他的腰。 已然忘记时间的流逝。 主动印上咸润的唇,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下去,再亮起。 第102章 Chapter.104 当如今的她坐在书桌前写不出一个字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有人在身后塞着耳机听着歌,抱着手机的双手拇指悬空,忽起忽落如同舌尖上的跳跳糖,真不是他的存在影响了自己。 她写不出可以打动自己心灵的文字,是因为她的灵魂不再动人,她的灵魂像是被尘土埋葬多年已久忘记抛光的鹅石,它比不上被雨水浇淋的随便一块石头,它甚至,已经忘记被泛着荧光的神秘瀑布下任何一滴晶莹。 她食指没规律地叩着桌面,突发奇想的又是很多,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人,看着突然冒出窗户的绿景,会热泪盈眶;旅途上遇到的陌生人,也会心怀不舍得闭眼轻声再见。对于一切美与不美的事情,都会发现值得感慨留念感谢的东西。 她总是在想,人生之旅,路途上遇到的人太多,忽而想到了之前遇到的许多事情。这么多天她一直在想,尽管现在人流拥挤,却总有一席之地使她留恋,就让她这般留恋,趁着这世间还留有一席之地,不谈来时,不谈归去。 如同歌唱,而已而已,她为小小的热爱而眼泪盈眶,为生活谱的歌她越来越喜欢,她应该会在之后的时间里为一个人流的泪越来越少,越来越珍贵。 脑子里有一个念头迫使她起身,展开双臂拥抱了那个坐在床边记录病症的男人。 他有些讶异,而后扯下耳机,弯弯眼,坦然接受了她的拥抱。 他深知,拥抱一个人远比亲吻一个人的价值更高。 “谢谢。”是她贴着他的耳朵低语。 谢什么呢?不用深究这个答案,就像词安再也没问过那句话的后半句是什么。他原本是想说,如果你想结婚了,那希望你找一个更爱你的人。但他没有说,他在第一次涌到喉头的时候咽了下去,第二次老调重弹,他放弃了那个所谓的答案。 他是从来没有后悔与词安的每一次相遇,感觉美好,似乎是有一点点想念,他明明可以刻意的不去想象,但越努力越深陷不已,该怎么办呢?他想问问他自己。 脑袋里似乎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那个嚷嚷着从心的小人胜利了,所以他屈从于自己的本心,一纸婚约并不是束缚了自己,而是给两颗心靠得更近的理由。 他埋进她越来越长的头发里,用力嗅着她发间的馨香,“谢谢。” 他在谢什么?不知道,坦诚地告诉别人,我不知道。 词安的手机响起。 “妈妈?”词安疑惑地接起,她的妈妈喜欢在社交软件上和她闲聊,很少正儿八经地打电话。 王晓珍温柔地询问着她的生活状况,学业上有没有遇到困难,词安乖巧地一一答着。 两人寒暄完,有短暂的沉默。 似是很难开口,王晓珍磨叽了好一阵才支支吾吾地问道:“明诚那孩子……你最近有和他联系过吗?” 词安瞟一眼挂在腰上的大手,肩膀上忽沉。 何止是联系,都联系到同一个被窝里去了。 她没底气地说着:“有……” “哎,那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听说他回来了,又没见个人影。” “好像……”她嗑着下唇,思考着怎么回答,“他在上班吧……” “噢,那孩子从小就和你好,你快给他打电话,让他回老家一趟,他家里出了点事。”王晓珍念叨着,“现在他爸妈都找不到他,巴巴地来找我给你打电话呢。” “知道啦。”词安应着,从小就和她好,是啊,好的很,好到他户口簿上都快添上她名字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隐隐地透着红,颈窝处偶来一阵风。 在她耳垂上轻落下一吻,“快给我打电话。” “……” 人都在这了,全过程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打什么电话? 词安正色道:“你家里出事了,快回去吧。” “你和我一起吗?”他把玩着她的头发,有些不舍地松开。 昨晚他爸给他发了好些短信,都被他删掉了,骗他回家,这个伎俩太常见了,他并不想理会。但词安的妈妈也掺和进来,他也只得回去看看,顺便……求岳母发个货? 自己应该还是能让她爸妈满意的吧,比起外面那些歪瓜裂枣,好像自己是个正经潜力股。 词安在一旁给培训班的老师打电话,他在心底窃笑,这种事就算再兴奋也不能表现出来,女人嘛,就不应该给太好的脸色,不然迟早上房揭瓦。 当然,他是暂且忘了自己求着词安不让他离开她的那件事。 “嗯嗯,谢谢老师,我会在家好好学习的。”词安挂断电话松了口气。 明诚侧躺在床上,一臂支着自己的大头,想入非非。在家好好学习,嗯,房中秘术得好好学学,一点也不默契。然后再学学怎么做一个好老婆,总不能动不动就要和他打架吧,这个暴脾气得改。还有啊,要学习一下怎么和那些苍蝇断绝联系,比如程渝舟那小痞子,自己就看不过去,必须一刀切了…… 词安没有心思管他脑子里五花八门的想法,忙碌着收拾自己的衣物,生活用品。 他皱着眉看她往行李箱里塞了一堆破烂,什么化妆镜,化妆包,毛巾三四张,衣服七八套,搞得跟搬家似的。 “快起来收拾啦。”词安推搡着他,“要不,你让开,我把床单被套换洗一下。” 他很不情愿地挪了个位置,坐在书桌边上,继续看她整理。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把自己带上就好了。 不行,得回科室安顿好病人,请个小长假,什么理由比较好呢?婚假?现在就用上了,蜜月怎么办。还是请事假吧,给主任打个申请,说自己要回去盖房子娶媳妇,应该会同意吧? 他并没有考虑到科室里那一干玻璃心妹子。 “我们先回市里,晚点开车回家。”明诚做好了决定,帮着词安收拾这个小破窝。 动手能力奇差的词安只能在一边摇旗呐喊,加油助威,毕竟生活废人……能把自己整理好就不错了。 又坐上了那个油腻腻的客车,这次身边没有仓鼠女孩了,她放心大胆地往他身上一靠,“明诚哥哥……” “嗯?” “我……好像有了……” “噗……”正在喝水的某人一口喷了出来,他放下瓶子摸摸她额头,“没烧吧,你一个学医的,也不编些靠谱的。” 她也兜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偶尔冒冒傻气,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第103章 Chapter.105 别问 “你开车吧。”明诚将车钥匙交到她手里,自己打开副驾车门稳稳地坐了上去。 词安苦着脸坐到驾驶的位置上,把车钥匙插进孔位,回忆顾西辞教的…… 先调座椅,嗯,最前面,把靠背给拉上来,然后调整后视镜,必须要自己看得见,系上安全带。 好了,踩一点刹车,准备挂挡,放手刹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再思考一下过程,每个动作都做的很完美啊,自检完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看看方向盘再看看明诚。 明诚已经把安全带系好了,对这种秋名山新手必须时刻提高警惕。 而后她的耳边悠悠地传来一句:“你为什么不点火?” 一愣,好像有道理,等等……难道自己一直没发动? 她哀怨地望过去,某个人正自嗨地连接蓝牙,准备放音乐。 “走啊,老司机。”他冲她咧着嘴,一排小白牙使得词安有了敲碎它们的冲动。 拿了驾照两个月,都没有摸过车,现在突然交给她,心里有点慌,好紧张,紧张到想上厕所。 “我要不要开个导航?”她小声地问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明诚瞥她一眼,她哆嗦着打开手机准备开启导航,冰冷的女声传出:“高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你高德出多少广告费,我百度能给你双倍。”明诚调侃着一本正经搜目的地的她,“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找不到啊……” 气势越来越弱的李词安,不敢看他的脸,生怕她哪个地方做得不对就被训一顿。这种时候,还是觉得顾西辞更好,至少他会碍于明诚的面子不敢骂自己。明诚就不一样了,他会毫不留情地怼死她。 明诚叹着气,将她手机收好,“走吧,我找得到。” 词安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准备洗干净耳朵,聆听他的教诲。 于是…… 在路上…… “手不要抱着方向盘,能不能别把胸都贴上去,明明就很平了还故意去压。” “你开远光灯是要照亮新世界吗?” “你向左转为什么开右边转向灯?” “李词安,你的理论考试是花钱雇了枪手去答的吧?实线不能轧的!” “幸好我这不是手动挡,不然你肯定是起步三点头,拐弯猛加油。” “嗨!我说你拐弯猛加油你还真加!” “你怎么不有坑专轧坑,没坑轧石头呢?哇靠!你还真轧坑。” “你把脑袋伸出去看看啊,我去,你还真伸出去,不知道看后视镜吗?” “不要一脚刹车一脚油,脚抖得跟发电报似的。” “下坡能不能别用劲儿踩油门!那你上坡怎么不踩踩刹车看看呢。” “……” “下雨了不知道开雨刷吗?你是要用你的斗鸡眼射穿这块玻璃看清前方的路吗?” “真怀疑你科三怎么过的。” “怪不得顾西辞不当教练了,就是怕你这种马路杀手被拘留了把他给供出来。” 词安默默地听着他的吐槽,不敢吭声。什么叫马路杀手,什么被拘留,什么把他给供出来,这分明就是胡诌,可她不敢反驳,只能悄悄地在心里给他画满红叉叉。 他终于消停了,在折腾了半小时之后,他渐渐开始满意词安的操作了,“我家安安就是聪明。” 明医生,你是忘了刚才一分钟十句的扫射了吗? 词安听到他的表扬后慢慢放松下来,速度在六十到八十之间来回波动,她还是不敢超车,遇事就怂,充分贯彻了顾西辞“先控制好速度”的理念,不慌不忙。 音响里倾泻出熟悉的韵律。 是她喜欢的林忆莲的声音。 这首歌是李宗盛和林忆莲的合唱,却一语成谶,命运将他们之间的羁绊交织到了歌里。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 那对闹得满城风雨的恋人最终还是分开了,和歌中唱的那般。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喜欢的歌手,小时候偷偷用收音机调试,如果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便能兴奋一下午,小学攒着零花去影碟店里收购她的唱片…… 转念一想,他以前虽然是个冷冰冰的男孩子,但心思很细,会注意到她的喜好其实很正常。 “词安,我觉得我右眼皮一直在跳……” 她连忙“呸呸”两声,“要破除这种封建迷信思想,你可是新世纪的新青年。” “也是。”他自嘲地笑一声,太过于草木皆兵了。 是最近没休息好,太困倦了吗?不过心里好像还是有一块大石头没落地,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明诚哥哥,你多久没回家啦?” 他掰着手指算着,“忘了,最近几年太忙了。” 她吐着小粉舌,自己就是明知故问了。 可是她就喜欢这样啊,就想跟他有事没事说说话,有话就磨碎了慢慢跟他说,没话就硬找话说。 明诚的手机铃声响起,中断了那首《当爱已成往事》,她有些遗憾地摇头,一首歌不能完整地播放,有些难受。 “知道了。” 明诚挂断了电话,“词安,靠边停车。” “噢。”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他说的做就行了。 “我让你靠边停车,你开什么左转向灯!” 突如其来的咆哮,词安开始心慌,连着变更两条车道,所幸后面没有车。 “下来。” 她咬着嘴唇,解开安全带,下车和明诚换了个位置。 第一次坐上他开的车,她在心里将他和秋名山老司机划上等号。 速度瞬间提上去,要不是他平时恪守法规,照他刚才那股冲劲,也许就闯红灯了。 等到红灯变绿放行的两分钟里,他愤怒地一拳砸向方向盘。 紧咬牙关的他什么也没说,词安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他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嘶吼着,挣扎着,没人能懂,没人为他打开牢门。 “怎么了?”她终于憋不住开了口,她并不怪他刚才的失态,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看到他这般痛苦,其实她也很不好受。 他布满血丝的眼看过来,词安一惊。 “别问好吗。” 第104章 Chapter.106 命运 林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是什么感觉? 有时对这个问题暗自思忖久了,在想究竟可不可以自己可怜自己? 而今终于可以得出答案:那是一种推脱责任,不敢面对现实的人才会经历的情形。 他已经接受了从前和现在的一切,就算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结局也不会比这一生过的更巧妙。 各类导管,心电监护,床头卡上贴的“病危”,源源不断输入的液体,都是命运解不开的谶言,是一个结。 明诚坐在床头,神情淡漠地削苹果。 昨晚发了疯似的奔回家,好好拾掇了一番,稳定了心情,才来到医院。 他没有和词安说这一切,毕竟他们之间现在还算是毫无瓜葛,何必引起别人的不愉快? 明奶奶吸着氧,依旧慈祥地对着这个大孙儿笑着,她轻微地动了一下手。 明诚回过神,“想说什么?” “我不吃……”颤巍巍地说着,她是没有食欲的,不需要他为她做任何事,只要看见他,就很开心了。 明诚放下水果刀,洗过手,蹲在床边,就那么望着明奶奶。 “奶奶,你痛吗?”想到小时候,明奶奶给他做饭的时候切到手,他也曾那么天真地问过她痛不痛。 她微笑着摇摇头。 早在明诚读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不对劲,催着明奶奶去体检,她总是说,没事,早就体检过了,健康的很。 作为十里八村唯一的妇产科医生,明诚也就信了她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和照顾。 肝癌晚期,肚子和充了气的气球一般,没有食欲,容易困乏。尽管她极力保持清醒,但也是徒劳。 医生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书了,明诚的爸妈也签字确认过了,一直碍于明奶奶不让他们联系明诚,所以拖到了弥留之际才催促着明诚回家。 他无法怪罪自己的父母,只能责备自己不能多留一点时间,给奶奶多一些陪伴。事到如今,他只能尽力做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已经和科室主任打过电话,不确定的归期,他暂时没办法继续上班了。主任说,人之常情,好好地尽孝。 如此官方的话,他已经无力辨别里面的真实情感有几分,只能连连应声,虚情假意地附和。 今天下午,暂时输注完液体的明奶奶看起来精神似乎好多了。 “明诚……”她总是称呼着他的全名。 “奶奶,我在。”明诚双手握紧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十二月已经很冷,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却调的比较高,他早就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针织衫。 “我想和你说些事。”她示意明诚将她扶起来一些,明诚把床头升高,再给她垫了一个软枕,将被子掖在她脖子下方。 明奶奶好像有些难以启口,琢磨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如果在我死后,有人说你不好的话,你……你就装没听见吧。” “奶奶你在瞎说什么呢,你还要等我结婚看着我孩子上小学呢。”明诚努力地挤出笑容,他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他真怕她是回光返照,所以精神大好,说话也利索多了。 “哎,你这孩子。”明奶奶手反握住他的手,还是有点无力,但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还有我想和你聊聊,词安那闺女。” 一听到“词安”两个字,他眼里闪过一道光,分毫不差地落进明奶奶的眼睛里,她脸上的沟壑里藏着的笑意更深了。 “词安这名儿还是我给起的呢,”明奶奶的精神又好上三分,词安这孩子也许就是有这种带给人活力的神奇力量,“当初晓珍那丫头还是我给接生的,李贵六没多少文化,起名就抓瞎。” “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词安?”他小时候一直认为是词安不够文静,需要多读一些诗书,学一些大家闺秀的礼仪,所以才叫词安。长大一些了解了李清照和赵明诚的故事,又有了新的理解,可他一直不知道这名字是自己奶奶给起的。 明奶奶打了一个哈欠,明诚想要扶她睡下,她表示自己现在并不想休息。 “因为年轻时候,就喜欢相濡以沫的爱情。你叫明诚,但我不希望你真的成长为赵明诚,他不是个良人。小时候的你不爱笑,整天像个死气沉沉的小老头似的,你爸妈离开的早,你跟我在乡镇卫生院待了很久,词安出生的时候,你不到三岁,可是看着那孩子第一次笑出了声,围着我打转,告诉我,这是妹妹。我就知道,可能这是天命,于是用那个定情的美梦作为了她的名字。” 明诚点点头,明奶奶咳嗽两声,他喂她喝了一些温水。 她没有再说,点到即止。明诚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应该能懂。 确实,明诚懂了。 明奶奶从一开始就定了词安当孙媳妇,她对他们之间的事看得很透彻,也对他们如今乐见其成。自己还以为是什么青梅竹马,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一切都在奶奶的算计之中,包括总是准备很多水果等待词安来家里,词安玩到睡着的时候她便去到隔壁给李家父母打个招呼,就连词安的数学补习也是她一口应下…… 桩桩件件,都是明奶奶一手策划,他只不过是顺应了天意,在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他竟然没能分清自己是喜欢还是习惯!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从一开始他不对着词安笑,那一切都不能开始,如果他没有躲在院子外的角落里哭,那之后就不会有延续…… 所以不是奶奶安排了命运,是自己选择了词安。 想到这里,心里好受多了。至少没有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明奶奶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捏了捏他的手指。 “明诚,你的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我希望你好,你和那孩子一切都好。” 她表示自己困了,明诚赶忙把床头放下去,给她调整了舒服的姿势。 他在这暖暖的房间里也开始打盹。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推开病房门的人吵醒。 “他回来干什么?分家产吗?” 来人毫不客气地直指明诚,嘴角一掀,质问着明诚的父亲。 第105章 Chapter.107 欲语泪先流 他愕然地抬头,站在床尾的二伯面部表情是愠怒的。 明仿看着他这大侄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以为只是他们两兄弟和还没回家的小妹商量老母亲的后事,不曾想过明诚也回来掺和一脚。 明侗拽拽二弟的羽绒服袖子,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明仿不客气地甩开了他的手,想要继续咄咄逼人。 明奶奶抬抬眼皮,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还是感觉很疲倦,模糊的双眼看着床边的两个儿子都有些虚晃。 她自知时日无多,早就通知了三个孩子,也嘱咐过他们别提起旧事,可明仿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叹口气,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只是老明家的伤疤可以在自己家里揭,不能落了别人口舌。她缓缓抬手,将明仿唤了过来。 明仿冷眼看向明诚,明诚把椅子让给了他。 明诚本是一个不爱争抢的人,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二叔,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在这种事上计较会显得自己不够大气。 明仿坐了下来,俯身听着老母亲的叮咛。 “二孩啊,不要再提当年的事了。”明奶奶脸上的褶子轻轻动着,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浑浊的双眼渗出清亮的泪水,“就当没发生过吧。” “怎么可能!他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妈妈你走了以后……谁知道大哥他们会不会算两个人呢。” “你就这么希望老太太我一命呜呼了吗!”她想要拍打床铺,长期卧床的她已经没了力气,虚虚地拍了两下,连声都没有。 明侗走了过来,他拍着二弟的肩膀,“放心吧,我们家不会争的,都是你和小妹的。” 这时候明俏从门缝里探出个头,脸上带着笑容,她总是眉眼弯弯地面对每个人,似乎没有任何事可以令她烦心。 “姑姑!”是明诚在唤着。 “小妹!”明仿和明侗异口同声道。 明诚是很喜欢明俏这个小姑姑的,她是奶奶在三十多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那时候明侗已经在读高中了,明仿也准备考初中。两个哥哥宠她宠到无法无天,背着她在河里摸螃蟹,去山间捉知了,被人欺负就牵着家里的黄狗去咬别人,犯了事还有两个哥哥争着顶包。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受到过一丝丝委屈,所以活成了一个明媚的大女孩,如今也有了自己温馨的小家庭。她也很照顾明诚,支持他异地求学,考研读博,甚至连他住的房子也是明俏的婚前财产,年前过户给了他。在明诚心中,她给予的温暖多过了父母。 “嗨,小诚诚。”也只有明俏叫的出口,明诚的笑僵住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这个称呼,心底一阵恶寒,一个三十多的女人叫自己二十五六岁的大侄儿这么恶心的名字……有些接受无力。 明奶奶看见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喜上眉梢,她不改的笑容可以证明她过得很好,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并不是大富大贵,只要过得幸福,健康,快乐,就行了。 “妈!”明俏扑到床头,挤开了明仿,自己蹲在地上,脸贴着床单,抚上明奶奶的脸,“妈妈,你瘦了。” “你也瘦了。” 两母女相视一笑,有一种体重叫妈妈觉得你瘦,有一种寒冷叫妈妈认为你该穿秋裤了。 明俏顺着她的轮廓移动手指,指尖触碰着老母亲的脸颊,她含着泪说道:“妈妈,你老了。” 明奶奶嚅动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两行清泪顺着淌下来。 突然想到李清照的那句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明俏用指腹抹着老母亲的眼泪,却怎么也擦拭不干净。 “妈妈,你安心养病,女儿已经请了长假回来陪你。” 明奶奶摇着头,“你回来了,斯淇怎么办?” “她早就吵着要回来看外婆,现在正准备期末考试呢,考完就回来陪您。” “别耽误了她。” 明俏点点头,她知道老母亲对读书这件事是有执念的,每个孩子都必须用心去学习,家里再苦再难也要送他们读书。 “小妹,我们出去谈吧。”明仿作了一个手势,“让妈妈再休息会儿。” 她擦了擦眼角,起身和两个哥哥出去了,留下明诚一人在病房里。 走廊上传来几声争执,还有护士的呵止。 他也不想去了解他们之间聊了些什么,上一辈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搅和。独善其身是他在这世间行走的原则。 “明诚……我想喝水。”她舔着快要干裂的嘴唇,不好意思地叫了他一声。 明诚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往杯子里倒了倒,滴落下两三滴水。 “我去外面打水。” 他拿着保温杯走向走廊尽头的开水房。 开水房正对着一扇门,门后面是楼梯。 他听见了在楼梯间的三人的对话。 “大哥,我不知道你把明诚那孩子叫回来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不和他说吗?”是明仿带着愤怒的低吼。 明俏讥讽地笑了两声,“笑话,妈妈是小诚诚的奶奶,怎么就不能回来陪陪奶奶了?曾斯淇那孩子过段时间也回来了,二哥你是不是也想把她赶回去?” “小妹,你知道我没这意思,斯淇和明诚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跟哥哥装什么糊涂呢。”明仿的语调降了一些,他有些畏惧这个总是笑脸相迎的小妹。 明侗是个和事老,“少说几句吧,明诚那孩子并不知道那件事,现在就当他是孙辈的老大吧。” 明诚拧开杯盖,暗自思量,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他将杯子搁在台子上,听着门外的谈话。 明俏又说道:“二哥,你不就想要家里的老房子吗?我是女孩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家不需要这些东西,你和大哥分吧。” “小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哥哥只不过是担心……” “担心什么?”明俏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虚情假意的话,“担心大哥突然反水,让小诚诚插一脚分一杯羹?” “明俏,我是咽不下那口气,大哥大嫂这么多年还是过不去那道坎,不就是因为明诚吗?如果他知道自己应该喊我们哥哥姐姐,而不是叔叔姑姑,会怎么做?刚出社会的小孩子,心性不定,你能拿捏住他吗?”明仿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起来,像是得了理的人疯狂地想对外证实自己是有理有据的。 明诚是个聪明人,他听明白了明仿话里的意思,赶紧接了热水离开这是非之地。 嘴角想要往上扬,却下意识地朝下弯。 第106章 Chapter.108 身世 明仿提及的事,他也是略知一二。他无法得知当时的情形,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发现了这个秘密,通过搜寻证据,推断,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装作置身事外,没想到明仿今日旧事重提。 早在十几年前,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儿子。 他们的孩子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那场车祸里,有明侗夫妇,明爷爷,他的生身父母,还有……肚子里的他。 醉驾,怒驾的结局就是,明侗夫妇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再度怀孕的能力。他的母亲在急诊手术中剖腹产下了他,因大出血最终抢救无效。他的父亲当场死亡。明爷爷落下病根,缠绵病榻几个月便去了。 更巧的是,他的生身父母是明爷爷的老战友,晚来得子,老天怜悯,才没发生一尸两命的事。 明爷爷觉得亏欠了他们,便收养了明诚。过继在了明侗夫妇的名下,如何承受丧子之痛,还要尽力抚养明诚,天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件事。 明爷爷临终前交代,要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明诚,这是老明家欠下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叫他们一声哥哥姐姐,也算是合情合理。明仿怕的不过是自己知道真相,要求明家给自己赔偿。 他已经不想再追究当年是谁对谁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好好的生活,为什么要被人高高拎起,重重摔下。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父子关系,母子关系,就要被明仿一手毁掉吗! 他迟迟不敢推开病房的门,他怕极了奶奶发现自己的异样。 “明诚……”明奶奶颤颤的声音自房里传出,她似乎对明诚站在门外有感应。 他大口深呼吸,竭力平复心情,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妈妈?”明诚对坐在床边给奶奶掖被子的女人很是讶异,她和明奶奶的关系一直很僵,没想到她会来照顾明奶奶。刚才那一声“明诚”也不过是她们两人在交谈。 “哎,明诚你回来啦?让妈妈看看长高了没?”猛地起身的温灵芝对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儿子虚虚地比划了一下,她的笑一下子扫空了明诚刚才的坏情绪。 “妈妈,我都二十六了,怎么还会长高。”明诚扶着她坐下,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明奶奶喝水。 温灵芝是一个温柔的女人,颇有江南道上女子的特色,微微卷的过肩发,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口若樱桃,耳垂上挂着两颗珍珠,她一笑,仿若是阳春三月的艳阳天。要是她的亲生儿子还在的话,一定是长的一张赛过明星的脸。明诚惋惜地想着。 她在不甚如意的这些年里,似乎也慢慢接受了明诚,会偶尔嘘寒问暖,问问明诚在学校过得好不好,生活是否顺意,生活费还够用吗。尽管小时候没能给予他母亲这个角色的爱,但现在她愿意接纳这个“仇人”的儿子,明诚打心眼里感谢她。 只是……明侗并不喜欢他,虽说不像之前动则打骂,甚至拳脚相加。现在是明面上拂的过去,对外说的都是我儿子如何我儿子怎样,可实际上,他还是很在意当初的事。温灵芝每次都是悄悄跑到学校塞钱给他,如果明侗知道了就会闹翻天。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个不争不抢的佛系老好人。所以明侗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他看也不看就删除了,毕竟他除了责骂和揣测之外再也蹦不出别的话语,直到温灵芝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温灵芝嗔怪道:“你对你奶奶可比对我这妈妈尽心多了,我都快吃醋了。” 说是吃醋,但她眉眼间掩不住的满意,年纪大了,很多事便放下了。不管是明爷爷强制要求他们收养明诚,还是明奶奶早些年的偏心,她都已经淡然了。 明诚的手搭上她的肩膀,给她来了一场按摩秀,这是他表达爱的一种方式,他不是那种很直白的人,只会用行动表示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开心或者不开心。 温灵芝反手拍拍他的手背,“还是自己的儿子贴心。” 明奶奶安详地躺在那,稍稍侧过头凝视着这对母子,心上悬着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明诚,有没有看上的女孩子?”温灵芝忽然灵光一闪,“什么时候带个媳妇儿回来给妈妈看看。” 明诚的唇抿成一线,他该和盘托出还是从头到脚地隐藏? 温灵芝享受地闭上眼,“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看李家那丫头打小就跟你好,明儿我去帮你问问丫头许人家了没有。” “灵芝,不要管年轻一辈的事儿。”明奶奶的手抚上温灵芝粗糙的手,有些怜惜这个儿媳,后悔当初一味地帮衬老二家,把这倔强的女人丢在一旁,“你吃了太多的苦,现在好好休息,明诚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妈,明诚这几年就知道死读书,我这当母亲的怎么能不操心?”温灵芝正色道,也许是明奶奶人之将死,惹得自己也看透了这琐碎的俗事,她越发觉得是明家亏待了明诚。 “妈妈,你还是多考虑下自己,不要亏待了自己。” “让我多考虑下自己啊?那我明天把你爸给蹬了,去参加个夕阳红?”温灵芝打趣道。 明奶奶也不计较她胡乱开的玩笑,只是疼惜地摸着她手上的茧子,暗暗叹息。她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是多么一个温婉贤淑的娇女子,不骄不躁,沉得下心过苦日子。摆在眼前的模样……却是饱经风霜,历经世事,尝尽了人情冷暖的犟女人。从不妥协,绝不认输,把明诚丢在老家自己上大城市打工去,也不怪罪婆婆曾经的偏颇和责难…… “其实我是比较支持的。”明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觉得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可又忍不住想要回答温灵芝。 “你支持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个屁。”一把推开门的明侗面带愠色,刚憋了一肚子火气,又撞上了老婆儿子在商量把自己给淘汰出局了,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 明仿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帮腔说道:“就是啊,你们娘俩啊,把大哥置于何地,怕不是老早就把事儿定下了,把帽子都给大哥准备好了!” 第107章 Chapter.109 去见她吧 温灵芝与明仿向来不和,一踢椅子,移到明仿跟前扬起手就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明仿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温灵芝。他觉得温灵芝固然性子刚烈,可她在老母亲面前一直都给自己留了三分薄面。 这一巴掌挨在脸上,他耳朵里都开始震鸣。 “古话说的是长嫂如母,虽说老母亲还健在,但我觉得我有义务教你一些做人的规矩。”温灵芝已经不是刚嫁过来时候唯唯诺诺只知道埋头做事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谁都不能欺到她头上,更不能拿这些事来开玩笑。 明侗黑着脸,想上前来劝说几句,温灵芝一个眼刀遏制了他的想法。 “大嫂教训的是。”明仿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自知理亏,只好认栽。 明诚漠然地立在温灵芝身边,作为名义上的小辈,在这种时候是没有话语权的,只需要安静地在一旁待着。 今天他们三兄妹都到场了,也商量了一下把老母亲接回家去养病的事情,说好听些叫调养身子,说难听些便是……在家等死。 肝癌晚期,已经无力回天了。而且明奶奶的个人意愿也是回家休养,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在医院里拖着也不过是多受罪几天,还不如在家和子女们享受生命中最后的时光,等待那个大限。 明诚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无法改变奶奶的决定和三兄妹共同商议的结果。老人家都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情结,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在家外边,怎样都要回家去。 淡定地看着明侗明仿两兄弟收拾东西,明俏和温灵芝陪着明奶奶聊些家长里短的体己话。 明诚终于把手机开机了,他从回家起,请好假就关机了,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息,无法坦然接受一手带大他的奶奶突然病重到随时可能离他而去。 屏幕连闪,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全都是来自词安。 一想到词安,心里蓦然来了一股暖流,流淌在心上,滋润着久久干涸的田地。久旱逢甘霖,他不由得勾起唇角。 温灵芝瞧见他抿着嘴偷笑的模样,不禁打趣道:“儿子,这和谁聊的这么开心呢,啥时候带回家来给妈妈看看啊。” “得先让小姑姑我把把关,不然直接到了灵芝姐这都没人给你帮腔了。”明俏也接上了话茬。 明奶奶拍拍温灵芝的手背,“灵芝,孩子们需要自由。” “妈,我不会干涉明诚的。不过我觉得我儿子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谁都配不上,就算他给我带个高学历洋妞儿回来,我也会挑出刺儿,所以他不用在意我的看法。”温灵芝另一只手搭上了明奶奶的手背。 “我倒觉得小诚诚啊,可不缺迷妹哟,我们在这瞎操心什么呢。”明俏历来对这个侄儿很自信。 “我记得巷子里有一户姓薛的,他家女儿好像和明诚是同学,也是个学医的,现在在市区里工作吧。明诚应该还记得,那姑娘打小就讨喜的很,要是和明诚有缘分啊……我得空就去和薛太太说说,门当户对的,结个亲啥的多好。”姗姗来迟的明仿老婆徐招娣似笑非笑地看向明诚,她之前回来的时候听到一些传言,说薛泠那孩子为了明诚才学医的,现在他们好像又在同一家医院上班,缘分这种事,不仅是上天说了算,自己努努力,兴许也就有了。而且薛家太太和自己关系一向不错,亲上加亲的事对她来说也是乐见其成。 薛泠?明诚和她打交道的时候不多,但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看似温柔似水善解人意,实则善妒,自私。科室里的有名的老好人,明面上做一个佛系护士,实际上她得到的利益比谁都多。她爱比较,谁超过她就浑身不得劲,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扳回一局…… 总之这女孩子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他打心底厌恶与她交往。 温灵芝掩面一笑,“弟妹,你可记错了,薛丫头只是明诚小学一年级的同学罢了,后面没什么交集的。我倒是觉得李家那丫头人不错,猴精猴精的。” 徐招娣一想到词安是这一片儿出了名的孩子王就感到头疼,她小时候领着一串娃娃头去给卷心菜里边儿放火炮,下河摸鱼的时候摸到一条蛇,还给它卷吧卷吧带回来了……这么野的性子怎么能当明家的儿媳妇,那小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扫射,逮到谁就给谁一顿乱呛。就算明诚不是明家亲孙子,但也不能娶那么个泼辣姑娘。 明俏挑眉,“二嫂嫂这话说的,现在是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小诚诚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可别插手。” 明奶奶咳嗽几声,悠悠地说道:“我也挺喜欢词安那丫头的,明诚内向,再找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恐怕只能靠眼神交流了。” 明诚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只能老实听着几个长辈争论他的人生大事。 明俏素来和温灵芝亲和,明奶奶更是属意李词安,最终徐招娣寡不敌众,落败。 徐招娣愤愤不平地想再嚼几句,明仿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明侗也将东西搬了下去。护士来拔去了留置针,收起了供氧装置和吸痰装置,取走了心电监护仪,做了好几分钟的出院宣教。 管床医生也来嘱咐了几句,明奶奶在明诚的搀扶下缓慢地下了床,坐到轮椅上。 明诚推着明奶奶走在前面,不理会后面三个女人还在继续争论是李家丫头好还是薛家姑娘贤惠。 明奶奶心情似乎很好,她哼起了小曲。 忽然听见她说道:“明诚,做人最重要的不是权衡利弊,而是从心。” 明诚没有答话,他一直很从心,对,就是怂。 明知道奶奶说的不是这意思,但他也不想辩驳,她说的很对,可是有的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把明奶奶安置在后座,他也坐了上去,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他点了接听。 慵懒的声音,应该是她才睡过午觉,跟猫爪搔着心窝似的,“明诚,我已经一天没有见到你了。” 他敷衍地应了一句,奶奶年事已高可是耳朵很灵,她指了指明诚手机,“去见她吧。” 第108章 Chapter.110 见见你爹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应当如何? “明诚哥哥,我们来猜歌词吧。我说歌词你说歌名。” “好。”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当爱已成往事。” “我愿陪在你的身边为你挡风遮雨。” “我是真的爱你。”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往哪走。” “做我老婆好不好。” “好。” “……” 明白自己被坑,明诚无奈地看向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见面后,词安并没有问自己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关机,为什么不回消息,只是想方设法地逗乐他,心上一热,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她如此细心地顾及他的情绪,自己却无法照顾她,作为她的男朋友不能给她肩膀依靠,反而要她提供一个舒适的避风港,还安逸地窝在里面。实在是惭愧。 “你不会高兴疯了吧?”词安用手肘碰碰他。 “是啊,我欢喜疯了,一想到要娶你了,就激动死了。连我妈都让我把你带回去看看呢。” 词安一愣,顺着他的话茬说下去,“是吗?那你就带我回去看看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就想着去顺道去认认门,再看看自己未来婆婆对自己是不是很反感,对她的想法进行一个小摸底。 毕竟自己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捣蛋鬼,很多阿姨见到自己都会念上几句,譬如“词安啊,长大啦?现在性子好多了。”“词安,你还记得你以前打我家狗的事吗?”“词安,我们家地里的苞米你啥时候来赔?都十几年了,也没有个准话。”“词安哪,你这脾气得改改,以后可嫁不出去啦……” 可谓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就连自己的妈妈偶尔都会嫌弃地说:“李词安,你嫁的出去我名字倒着写。” 如今终于有人愿意当那个霉鬼道长收了自己,怎么能不去探探未来婆婆口风?妈妈说过,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三个家庭的事。词安如是想着。 明诚也摸不准词安的想法,虽然他还没有做好要带女朋友回去见家长的准备,但她想去,就带她去吧,也好顺便和家里说道说道。免得二婶子又瞎操心,指不定她哪天就和薛家太太一拍即合,让薛泠和他都下不了台,挺尴尬的。 于是……往回走。 冬天夜晚的风,带着冰渣子的触感,打在脸上,词安缩了缩脖子。 别人见家长都要跨条街,跨个市区,跨个省,甚至跨国…… 词安就不一样了,她只需要翻个墙。 不,这次不能翻墙,她得做作地从正门进去。 院子前,她拽着明诚的手臂,委屈地说道:“要不,我先回去了吧。” 第一次见词安这敢死队队长怂,明诚清了清喉咙,用以掩饰自己想要笑出声的事实。 “你又不是没见过。” “这次不一样嘛。”词安切换成一张可怜巴巴弱小无助的小脸,“我就先回去啦……” 原本是明诚有些不自在,被她一路强拖着回来,现在看到词安这么怂,他起了打趣她的念头。 他执起词安的手,“我这就传给你我的毕生功力,你可以横扫天下。” “厚脸皮绝学?”嘴上不饶人的词安睨了他一眼。 他有一种冲动,把她往肩上一丢,直接扛进去,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况且这并不丑呢。 词安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往后退了好几步,嚷嚷着:“别过来啊,过来我和你拼命。” 明诚尬笑几声,推开院门,没想到温灵芝正在院子里折腾她的泡菜坛子。 她背朝着明诚蹲在地上洗涮土陶罐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明诚,你刚才是在和哪个女孩子说话吗?” 他咬着嘴唇,正在想怎么回答,回头瞥见词安怯生生地趴在院门望着他。 “嗯,闲聊了几句。” 温灵芝倒掉罐子里的水,又接了满满一罐清水泡上了。 “明诚,你刚一回来就跑的人影都不见了,妈妈觉得你是在撒谎,什么闲聊,自打你出生到上大学之前,主动和女孩子说话不超过十句吧,你让那丫头进来吧。”温灵芝往围裙上擦擦手,她看向漆黑的门口,空无一人。 明诚走出院子,发现词安蜷缩在门外,有一些道不清意味的孤独感。 “走吧,见见我妈。” 他拉起词安,往院子里走,词安有些不悦地想甩开他的手,可他攥得很紧。 词安往后使力,也不怕他突然放手自己摔到地上。她深知,他不会放手。 突然想起一句话,“我的余生,只想操心你一个。” 她隐隐开始期待明诚父母的认可,期待着明奶奶见到她的时候会是怎样惊讶的表情,又或者是了然的一笑。 从父母那得知了明奶奶病重,自己也没有再怨怪明诚不告而别,只是心疼他的隐忍,开始自责自己的矫情,自己的不理解,还恨过他关机,失联。其实这事并没有多大,恋人之间的不信任就是分手最直接的原因。她不想变成一个怨妇,整天守着自己的心上人,盯着他的生活,捕风捉影地证明他的不轨。大家都需要自由啊,需要最坦诚的相信。 温灵芝远远瞧见她,从屋檐下迈着小碎步过来。 词安在尝试以哪种弧度的笑容作为未来儿媳妇的开场白最好。 没有料到,有个人横插一脚。 她尖细的嗓音,像用指甲磨着黑板一般,惹得大家都不舒服。 “哎哟喂,这是谁呀,好像是隔壁院里那个孩子王嘛。”徐招娣像极了《情深深雨蒙蒙》里边的雪姨,鼻孔朝天的模样学到了雪姨一半的精髓。 词安的脸猛地垮下来。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徐招娣这一出,徐招娣因为小时候她揍了自己儿子,耿耿于怀到现在,每次见面铁定要呛她两句才能把心给落下来。 温灵芝却热情地牵起她的手,“原来是词安啊,阿姨给你准备了水果,进去吃点?” 这就是女人之间的战争,明诚苦笑着,温灵芝又不知道自己是去见词安,也不会知道会带她回家,准备哪门子水果? 徐招娣狠狠剜了温灵芝一眼。 第109章 Chapter.111 开场白 温灵芝拉着词安的手,正想寒暄一番。她不常回家,已是多年未见,这次和词安面对面,她不禁感慨万分,那个灵动的女孩子依然灵动,从她眼睛里透出的机灵劲儿还是当年那样可喜。只是岁月易逝,词安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 按照惯例,词安怂的时候会怎样?绞手指。 她两个袖口笼在一起,手指尖儿在里边转啊转。 都不敢正眼看温灵芝。 明诚被叫上楼去了。 明家早些年还是算得上小康条件,明爷爷还健在的时候便修了个两层小楼。明奶奶一直不愿意搬下楼来住,只是守着她和明爷爷的房间不肯换地。老了啊,就更容易怀念了,一怀念,就想和那些个老旧照片过日子。退休后没事,就躺在摇椅上,翻翻相册,听听老唱片。说起来,明奶奶最喜欢的歌星还是姚莉。 因故留下词安一人对敌。 也不能称之为“敌”,这个快铁板上钉钉的未来婆婆,正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屋子里的烤火炉不够暖,还是穿堂风太过急了,词安一个哆嗦。 温灵芝的手也在无意识地搓着,没人教她第一次面对儿子的女朋友该怎么办,而且还是个知根知底的女娃娃,她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开场。 她在心里想了无数个开头,“词安,好久不见”这句很鸡肋啊,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跟套近乎差不多,否了。“词安啊,你觉得咱家明诚怎么样”这句好像也不行,有些像王婆卖瓜,要准备狠狠夸自家儿子一番,那让人家小姑娘怎么想?果断pass掉。“词安,你们谈了多久了?”这句就更不好了,和探听小年轻的隐私有什么区别,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当父母的瞎操心啥呢。换个换个。 温灵芝一边想,一边对着词安微笑。 词安现在心底就是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为什么要自我折磨,这种自讨苦吃行为,无异于智障儿童,人家智障儿童还能欢乐多,她这算什么啊,一点也不欢乐。她在组织语言,开场白应该用哪种,会不会一下子就被嫌弃了。“温阿姨,好久不见啊”见什么见,这人都见到了,还在这装模作样干什么呢,搞得跟卖保险似的。“温阿姨,我是明诚哥哥的女朋友……”人都在这了,大晚上的,不是女朋友还是什么红颜知己?呸呸呸,这个自我介绍真是不符合新时代新青年的进步思想。“阿姨好,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这话就像个拉皮条的,想做成买卖的时候就拼命的吹牛逼,虽然她觉得温灵芝还是那么有风韵,但她这么直白的表达会不会让人家觉得自己很是虚伪。想破头,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含笑望着温灵芝,温灵芝在温柔的笑着。各怀心思,都不肯率先打破这个局面。 词安加深笑意,温灵芝的唇角也往上扬了扬。 连空气都透着尴尬。 人家都说,找不到话题又想继续交谈,就被称作“尬聊”,现在她们之间已经跨越了这个范畴,升级为,“尬笑”,你笑过来,我笑过去。 词安再也受不了这种礼貌的面对面微笑了。 她打破沉默,“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隔壁的词安。” 温灵芝瞬间接过话茬儿,一拍词安的腿,“我是看你长大的,怎么会不记得。” 然后…… 我们一起来唱一首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又一次开始了相顾无言唯有笑满面的高手过招。 明俏从楼上走下来,她总是很热情,“嗨,小安安。” 词安循着声看向她,明诚的小姑妈,担得起自己名字的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数字,她看起来不过是刚入学的大学生。年轻,明艳。词安也是很喜欢她的,尽管见面次数不多,但她的友善和热忱在她心里扎了根。对一个脸盲来说,辨认清楚别人的要素之一就是特征明确,这个火辣如红玫瑰的女人,她的一颦一笑就是“明俏”的标志。 明俏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词安身边,把手伸到火炉边上,“上面有些冷,刚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小诚诚正铺床单呢。小安安,你今晚要不要留宿啊?” 霎时红了脸,当她是几岁小童吗?怎么能像小时候那样和明诚挤在一张小床上,成何体统。虽说是成年人嘛,说话做事就要那啥一点,但这毕竟是自己男朋友家,留下这样的印象好吗? “不……不用了。”词安感觉自己都快口吃了,一向牙尖嘴利的自己突然就秃噜嘴了,是怎么回事。 徐招娣收起雨伞,她刚回家一趟,拿了一些日用品过来。温灵芝他们刚回来,明诚又常年不在家,家里一个老人平时也用不上什么。看看,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家里帮衬的,这老宅子明诚有什么资格要? “大嫂,你怎么不招呼客人吃水果呢?”徐招娣把“客人”这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摆明了你李词安就是一个不速之客,就这样还不回去呢? 温灵芝一句话拂了她:“弟妹,词安和我特别聊得来,我们正在说明诚小时候的事儿呢,我看明天有空啊,我得去见见她爸妈,你看这明诚也老大不小了……今天辛苦你了哦,你早点休息。”话外之意就是,你该干啥干啥去,这我儿媳妇你管不着。 徐招娣一脸便秘地提着袋子往楼上走。她就是见不惯温灵芝那种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模样,现在又来个李词安,也是她不甚满意的狠角色,年纪小,脾气大,嘴上不饶人,以后这日子不好过。 明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差点摔在楼梯上的二嫂。她总是抱怨,抱怨自己家穷,抱怨自己儿子没明诚有出息,她每天都在怪罪命运,到头来,命运仿佛给她开了个大玩笑。她中意的侄媳妇,当事人看都不看一眼,她最讨厌的那一个,居然成了侄子的心上人。 明俏觉着,其实明诚和词安很搭,至少名字就很上道。 温灵芝终于开了口,惊得词安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第110章 Chapter.112 见证 “词安,你是不是觉得明诚那方面有问题?” 温灵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词安吓得抖了几下身子,幸好抓住了扶手,不然就到地上去围着火炉吃水果了。 那方面?是哪方面?如果对敌?词安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啊转,是她想的那事吗?好像没什么毛病吧……感觉到耳根子在微微发烫了。 温灵芝见词安不答,拉过她的手,帮她搓热,“哎,我说的就是情商不够啊,你看看,都把你带回家来了,自己又跑上楼去忙活了。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不大会照顾人,你得多担待些。” 原来是这样,词安感觉到自己在老司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什么都能想歪。 她反握住温灵芝的手,“没有的事,明诚哥哥对我很好的。” “傻孩子,你还帮着他说话呢,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是什么德性。” 坐在边上玩手机的明俏插话了:“嫂嫂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男孩子要是对女孩子上了心啊,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倒贴上去,情商为负数都能给它扳正了,还得噌蹭得往上飙。” 对女孩子上了心?明诚有过吗?他最多就是天气变化时候问两句,一有感冒咳嗽什么的,他就会在电话里疯狂的嘲笑。在社交软件上也就那么几句,翻来覆去还不就是早安午安晚安,就像是只会说那么几句,而且还跟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一样,他的寒暄也会出现在心情好的时候。 人家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这人不是女人,但也摸不透他的心思。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她追明诚,恐怕是隔着一个撒哈拉。好像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她从来没追过,暗恋本是一场漫长的失恋,对于“夜来非”患者来说,就容易陷入自我感动和丧的死循环。 “小安安,是小诚诚先追的你,还是你追的小诚诚?”明俏开启了八卦模式,得好好探探侄儿的底,她一直以为明诚这辈子只能当个太监了,没想到刚提他年纪大了,得考虑结婚的事了,就带了个大活人回来,这效率,如果再等一段时间是不是就得直接抱着娃回来? 词安回过神来,似乎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明诚刚好从楼上下来,听到这一句,垮着脸说道:“小姑姑,你这是在故意戳我痛点吗?” 这话一出,大家就明白了,是他先招惹别人家姑娘的。 明俏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这千年铁树能开花?还懂得主动谈恋爱了? 温灵芝则是赞许地凝视他,真怕他读书读傻了,最后打一辈子光棍儿。 词安搓着手,这么说也没错啊。 “那就选个日子把事办了吧,我和你爸年后还得回去打工呢。”温灵芝牵过明诚,将位置让给他。真是越看越满意,瞧着那有梨涡的小圆脸心里就像被浇了蜂蜜似的,甜,甜到腻。 两个人坐在一块,一言不发。 这事怎么接? 这可是烫手的山芋啊。 忽然门口多了两个人,这才解救出了陷入僵局的两个年轻人。 “大哥,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儿子好不容易考上公务员,又分去了穷乡僻壤,这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你侄子从小没吃过苦,咱得想办法把他给调回来是不是。走走关系,想想办法,这都要钱啊。你和大嫂这些年在外边也找了不少了吧,明诚那孩子又那么争气……”明仿叫苦连连。 明侗阴沉着脸,扫视了客厅里坐着的几个人,脸色更黑了。 “大哥,你就帮帮我吧,我给你跪下了。”作势就要往下跪,明侗赶紧扶住了他。 明侗心里也很清楚,明仿想要分家产,小妹肯定是不会要一分一厘的,最后这块难啃的骨头就落在了他和明仿中间。明仿自私,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正如他所说,儿子需要钱,老婆又有病得长期吃药,如果能把自己劝到放弃,就能如了他的愿。可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弟弟争抢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明仿一人在诉苦。 徐招娣也下了楼,正好就听见明侗揉着太阳穴说:“都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她脸上瞬间乐开了花,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装模作样地打个太极:“哎呀,大哥说的哪里话,什么给你给我的,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这么生分干什么?” 明侗抿着唇,没有答话。温灵芝的脸上也不大好看,她没要求明侗去争什么,但也不能任人摆布,你明仿一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们要是哪天骑到你头上让你当孙子,你被烦的头痛,是不是也就心甘情愿的当那个孙子了? 徐招娣拿来一个小本子,招呼着大家围过来,“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立个字据吧,我们白纸黑字也算个凭证。” 明侗和明俏不曾想过明仿夫妇竟然早就算计明白了,把绳套都给挂好了,就等着他们往里边伸头呢。 “二嫂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明俏剥着瓜子,装作不解地问道。 徐招娣立马反应过来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她又打着圆场,一敲脑袋,“嘿,你看我这年纪大了,脑子就不好使了。这些事还是你们三兄妹自己商量吧,我们这些外人不参与的好。” “婶婶说的外人不参与,那我这个姓‘明’的可以说两句吗?”明诚随性地靠在沙发上,不接受词安给他的眼神暗示,回家?回家干嘛?这就是你的家。 徐招娣一怔,随后脸上又扬起笑,“这是你爸爸,你叔叔姑姑的事儿,小辈就别掺和了。” “难道我不是姓‘明’吗?我是外人吗?”明诚有些愠怒。 徐招娣也不是个软柿子,笑容是挂不住了,她脸一沉,“你一个小辈没有在这说话的资格。” 温灵芝睨了她一眼,在一旁沉默。既然当家的说外人不参与,那就不参与。 经过明仿的洗脑演说,明俏讥讽地刺了几句,表示自己并不想和他争家产,爸爸又不是什么亿万富翁,留下的破铜烂铁自己要来还懒得收拾。 明侗唯唯诺诺的模样使得温灵芝几次想插话,都被徐招娣的眼神给扼制了。 温灵芝自嘲地笑笑,自己嫁了个什么好老公,窝里横,外面怂,连话都说不上。还签了所谓的“合同”,妈妈死后这里的一切都归明仿所有,签字,摁手印,真是够规范。 徐招娣让明诚他们几个在合同书上面“见证人”一栏签名,明诚将笔往门外一丢,拉着词安就走。 温灵芝冷笑着,她也开始装傻,“刚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个外人无法见证。” 徐招娣笑笑,“哎,我这脑子不好使,只要当事人签字就完了嘛。” 在他们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谁也没讨得了好。 也没人管楼上发生了什么。 第111章 Chapter.113 决定 当明诚发了疯似的做着胸外心脏按压,在大冬天里,他的额头上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尖上打着旋不肯滴落。 词安上前一步,“明诚哥哥,我cpr(心肺复苏术)考试满分的……你让我来吧。” 他下意识地摇头。 冰凉的地板上躺着的那个人,是给过明诚最大爱护和最多温暖的女人。 明诚大声地报着数,他现在已经没办法思考自己累不累的问题,他只想在救护车来之前争取最多的有利时间。他没得选择,也不想选择。 刚才楼下吵得不可开交,没人注意到楼上的动静。 明诚也是在赌气离开了后,摸出手机,才发现奶奶给自己打了电话,自己却没能接起那个电话。 赶回家里,地上是摔碎的水杯渣子,床下躺着的是合着双眼的老太太,飞出几米远的手机黑着屏幕,一打开,屏幕上是通话记录界面,第一个是明诚,第二个是徐招娣。 他当即让词安叫了救护车,自己则是评估老太太现在的状况,进行心肺复苏。 站在床尾的是刚才嚷嚷的最厉害的那一个——徐招娣。现在她攥着衣服沉默地望着明诚,不知她现在心里会否有一丝后悔。 如果大家没有为那所谓的家产去大动干戈,也许老太太就不会为了喝口热水慢慢起身,摔下床。也许徐招娣不会听不见手机铃声。也许明诚不会赌气离开。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没有那么多也许,也没有那么多不会。 该发生的事,都成了结果,伴随着后果,走进生命里,最后融为你的一部分。 担架车放平,小心地将明奶奶挪上去,飞速下楼。 跪在担架上的护士继续进行着抢救。 明诚跟着救护车走了。 他让词安回家去。 坐在副驾,听见救护车后面护士高喊的数字,他心里“咯噔”一下。 在赶回家的路上,他已经有了最坏打算,但当他到家后,父母说着奶奶情况还能撑一段时间,自己心上悬着的大石头好像稍稍放矮了一些。 他不是没有想过奶奶会出现的突发情况,他已经做好了掐着时间倒计时的准备,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快…… 他不怪徐招娣,他们家里的情况自己也很清楚,二叔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二婶子又有慢性病要靠吃药打针维持,好不容易孩子稍有点出息了,又被分到了偏远山区,那孩子确实很需要城里的工作。让他们不争不抢是不可能的,人就是这么现实。徐招娣没有错,她在为自己的家做最大的努力,谋划最多的利益。 他甚至也不怪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他们都没有错,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只怪自己,怪自己最近反复无常的脾气,怪自己不够警觉。 他开始怀疑自己。 明诚为什么突然脑瓜子就灵光了,就懂得念书了。这个问题只有正在被抢救的那个人和他自己知道。 那一次独自过马路,躲在墙角哭的自己,不仅明白了独立的意义,也开始思考什么是守护。 他问过奶奶,“如果有想保护的人怎么办。” 奶奶没有多问,只是告诉他,要足够强大。 “怎么才算足够强大?” “当你强大到让别人不得不计较你的时候。” 所以在第一次入学考输给了薛泠之后,他挨了结结实实一顿打。 奶奶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他贪玩去了,他不能变得足够强大了。 那个年纪的他只有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于是他竭尽全力,腾出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不和同龄孩子玩耍,一心闷在家里学习。 他跳级了,一路开挂,仿佛他的生命中就没有红灯,畅通无阻。 他终于成了一个所谓的“传奇人物”。 没有李词安,明诚是谁? 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尝试着给出承诺。上帝这个中庸者才不会允许这世上的事物肆意生长,总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给予你当头棒喝。 明诚知道,他错了。 他觉得之前的所有痛苦都不能称之为痛苦,都可以直接划归为无病呻吟。 以前总是想要咆哮着说难过,可是自己根本就不明白最难过的时候不是大吼,而是痛到最深处喘不上气手发抖连眼泪都得忍着,当他心痛到窒息的时候,他并不想让任何人陪在身边,哪怕是她…… 生命中本不该只有小家子气的感情。 原本以为是久违的孤寂让两个寻找希望的旅人走在了一起。 世界那么大,终于让他遇见了一个人。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买的鞋子是你渴望的颜色。我希望拨通你电话时你恰好想到我。我希望说早安时你刚好起床。我希望写的书是你欣赏的故事。我希望关灯时你正泛起困意。我希望买的水果你永远觉得是甜的。我希望点的每首歌都是你想唱的。” 他还是没能告诉词安,“把你最长的时间给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赞美。遇见你,是花了我多大的幸运。” 现在脑子里像一个火车站台,来来往往不肯停歇。 他还能想起与友人举杯时,用尽全力去碰杯,任由酒沫子洒到别人的杯子里,还记得曾经有个陌生女孩子在灯光暗淡的走廊上,接过选择了“大冒险”的他手里的一罐啤酒一饮而尽的爽快。 他可以和陌生人端酒碗,可以同友人勾肩搭背嚎上几嗓子,可以跑到大街上抱着电线杆说我好想你。 然而大家都是凡人,连挽留和放手都没得选择。 词安问过他一个问题,“你说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快要记不清了。但如果让现在的他来回答,一定不会再嘲笑词安的多心。 他好像悟了,没有人能为他停留,没有人属于他,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明诚站在抢救室外面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对那个信仰,没有想象中的忠诚。 第112章 Chapter.114 再见 “老板,少给她放点辣子,她感冒了有点咳嗽。”程渝舟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孩子有一丝恍惚,是有多久没见过她了,三个月,半年,一年,亦或更久…… “别听他的,多放点。”词安的笑一下子消失了。 “你还在咳嗽!”程渝舟的语调不经意地提高。 “没有辣椒怎么吃!”词安拍桌而起,“程渝舟,我不需要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为我好。” 心里一紧,瞬间失了言语。 “舟舟,小舟舟……”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衣服后摆有一些拉扯力。程渝舟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是很久没见过词安了,陌生的让他害怕。 “对不起,小舟舟。” 程渝舟拂开她的手,“没事,是我错了。” “对不起,小舟舟。我是真的,真的……”她的眼眶里有水光浮动,他茫然地看着她,像是在看路人。 他知道,他都知道,你只是不希望别人为你好,是想别人对你好。可是他要对自己诚实一点啊,词安,你这样对我很残忍。 张爱玲曾写过一句话“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他认识以前的词安,所以他想他可以原谅现在的李词安。 “真的,没关系。” …… 明诚走了,在明奶奶下葬后,悄无声息的走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去到了哪里。 就连骨伤科主任曹治也很纳闷,这么个能干的小伙子怎么突然离职了,他明明是请了一个长假,过了一阵儿,就匆匆回来办离职手续,跑的没影了。 薛泠和王薇她们几个在科室里做了无数个阴谋论假设,最终还是没能分析出明诚的举动。 依斐被紧急抽调到了icu,消息闭锁。她和闻茜知道这事,也是在词安考完了研,成功拿下了中学教师资格证,凯旋而归的时候。 她们都惊叹于词安如此沉得住气,又为她这样独自舔舐着伤口感到痛心。曾经是多么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子,再回来的时候,变成了这般不辨喜怒的大女子。不辨喜怒并不是她因为她平和,无悲无喜,而是她的情绪在那一段时间里根本控制不住,你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快要捉摸不透了。 好不容易,有了真正的笑容。 在她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时候,词安又考进了隔壁城市的一所初中当语文老师去了。 之前的三人帮,因为闻茜回家,词安工作,各自分散了,只留下了依斐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家里,顾西辞几次想要搬来和她一起,都被她踹出了门。谁都不行,谁都不可以来碰另外两个人的东西。依斐只想把所有共度的美好记忆圈在这方寸之地里,谁都不能来拿走。 词安偶尔会回来,这个偶尔,真的只是很偶尔,偶尔到依斐只见过她一次。 …… “你说我还能遇见他吗?” 她还想再次遇见那个人,认识他,从他叫什么名字开始。她在心底默念,“我叫词安,词不达意,安于现状的李词安,你叫什么呢?” 她想,那人不会回答她。 在工作后也鼓足勇气故意发错一条信息给他,第二天醒来,仍然没有他的消息。其实那天晚上,她梦见了明诚,醒来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枕边整晚不曾亮起的手机。她这才注意到,“未发送成功”这几个字是多么的刺眼。qq列表里永远灰色的头像,朋友圈变成一条黑杠…… 哪里有人会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在有人陪伴的时候还要思考接下来无止境的孤独。她每天上完课总是留到很晚,帮学生辅导功课,写教案,甚至跟着搭班的数学老师学习解竞赛题。 走过很多路,路过很多条街,街上行人或喜或悲,而她在人群外围,不知嘴角是上扬还是下垂。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一点信心都没有,摇摇欲坠的心上悬着一个人,一个成功从她世界里卷铺盖走掉的人。 今年深冬。 没有特别的冷。 这座城市的冬,没有不见日头的白昼,没有鹅毛般簌簌抖落的大雪,没有将要团圆的喜悦,也没有等待归人的她。 好久不见的程渝舟,他显得成熟稳重多了。 “词安,我也在这边找了工作。” “嗯?” “我在这里找了工作,我们合租吧,让我来照顾你。” 她勾勾唇,她知道他并不是那种趁虚而入的小人,大概是在可怜她吧。 “不用了。”她一个人挺好,好到那种老子就是不知道怎么个好法的程度。 程渝舟将围巾取下,绕在了她的脖子上,拽过她的手,用厚实的大掌包裹住,给予她温暖。 “词安,你可怜可怜无家可归的我吧。” 说起来,他装可怜特别的不像,自带三分痞气就注定了他只能朝着谐星发展。 “你说谎的时候可没你讲真话时认真,太敷衍了吧。” 程渝舟正色道:“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今天的我,就是无家可归的我。” 他不会告诉眼前的女孩,自己是接了特殊任务,可就算是没有那个人的委托,自己还是会来,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 他就是喜欢这个像极了小精灵的女孩,甚至想要趁着她情感空虚的时候一举拿下,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明诚不就是比他早认识了词安二十多年吗,迟到的人就该作为输家一输到底吗?他对自己打持久战很有信心。 “你说我还能遇见他吗?”词安从他手心里抽出了手放回衣兜里。 “佛渡有缘人。”程渝舟的目光投向了别处,他不想违心地帮那个人做出任何保证,从他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失去了再次拥有的资格。 词安在兜里把玩钥匙扣,钥匙扣上有一把小剑,暗道:我在等。 程渝舟瞧着她坚定的模样,有些失神。 他忽然说道:“我叫程渝舟,我可以重新认识你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他帮词安理了理衣帽。 但望你好,永远都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流眼泪,你的眼睛,只适合在发现快乐的时候微微一弯。 第113章 Chapter.115 约定 推着小车逛超市的词安是快乐的。 好像还在和另外两个女孩合租的那段日子里。 她翻看着小面包的大包装,仔细地按照标识上“生产日期见封口处”来寻找。 “明诚哥哥,家里小面包快没有了吧,我们这次换这个牌子怎么样?”她怀抱着一大袋常做广告的某品牌软面包,回头的时候笑颜如花。 程渝舟心中一凛,喉结上下滚动,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而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沉默。 突然被打破幻想的词安一愣,神色黯然地将软面包放回货架上,自嘲地笑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 这些天她说了太多“对不起”了。 程渝舟觉得,还是喜欢以前的词安,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自己一哄,就能哄到点上,她的笑意又能爬上嘴角,在眼睛里一闪,随后攀上眉梢。 “安安,我喜欢以前的你。” 词安摆摆手,表示不想谈这些事。这几天相处下来,程渝舟已经提起过很多次了,以前的她,以前的她是什么样的?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变化? 大概是忘却的救主已然降临,她已经开始删去曾经的记忆。 可这次的程渝舟,并不想就此打住,“第一次见到你,你对我笑过。” “我对楼下阿婆的大黄也笑。”那条见到她总是夹着尾巴的狗,是不是还守在樱桃树下,会不会被另一个李词安爆锤一顿后把樱桃让给她。 “安安,在我说吴航捏碎的纸皮核桃是心碎声音时,你也笑了。” “我在笑你傻。” “我喜欢你,在你站在洗手池对着镜子笑起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们在山顶上的时候,你踮起脚把衣帽盖在我头上,午餐时候把先热好的自热米饭递给了我。这些……我都记得。”程渝舟捏着拳,他终于把心里话掏出来了,不想再因为顾及所谓的友谊而压抑自己。 “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女孩子。” 她的这句话是真的,可要说对程渝舟的话没有触动,是假的,一个大男孩子站在你面前红着脸跟你表白,还能无动于衷吗? 词安咬着嘴唇,她在思考如何在委婉拒绝的同时,保护一个男孩子的自尊心。 一筹莫展的时候,听见程渝舟自顾自地说道:“你不用回应我,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让我离开你。” 心尖一颤,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 路过的阿姨都玩味地看着他们俩,等到走远了才和身边人说道几句。 “哎,你看那小姑娘,被她男朋友给弄哭了。” “现在的小年轻哟,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人家管这叫爱情,你们这些老婆子懂什么。” “行行行,我不懂,就你懂,你天上飞的河里游的都懂完了。” “……” 叽叽喳喳如麻雀的几个阿姨渐渐远去。 程渝舟小心翼翼地攥着纸巾,想递过去又不敢伸手。他的眉头来回拧巴,实在是想不清楚是碰到了词安哪一块逆鳞,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哭了起来。 词安抢过他手里的面巾纸,将里面的纸巾一把抽出来,丢了个包装袋给他。 程渝舟看着搓眼角的女孩子,有些恍惚,她好像没变,还是那个大大咧咧,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的李词安。 “词安,其实我想和你聊聊一些事。” “你说吧。”刚收起眼泪的词安盯着程渝舟的眼睛,等待他的后文。 “自从我们的短途旅行结束后,我们也接触过好几次,我以为我们就会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但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我拼命的实习,空闲时间做一些兼职,路上遇到可爱的小物件会统统买下,一个一个的打包好放在家里,想要送给你。在你感冒的时候,我也想给你买粥,送药。我研究你所有的行程,想要计划好我们一起玩耍的时间地点人物。” 词安拉着小车,在零食区晃悠。 程渝舟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有稳定的朋友圈子,不蹦迪不泡吧,没有抽烟喝酒打牌遛狗。你们感情很好,她们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而我,能做的更少了,我给不了你的,她们都能给你。我翻着你的朋友圈,看到你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地笑着,也许我真是个多余的。” 挑了好几袋梅子丢进推车里。 “你也会偶尔与我聊聊,谈起你的朋友们,说起明诚,说起你的未来,我真心替你高兴,因为你的各种蓝图,规划,旅行的目的地,是多么精彩美好。但是,我只是在可惜,你的未来里,没有我。” 她在薯片货架上挑拣的动作变慢。 “我们慢慢的疏离开来,因为你和他在一起了。在那之后,我努力地尝试去过没有你的生活,之前所有的计划我抛开你,一个人去完成,我逼迫自己不去想你,不去打扰你。最可笑的就是,我真的以为那我做到了,我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直到我的生日,从零点开始的每一条祝福,我都祈祷有一条是来自你,可是没有。”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也希望你在四下无人的夜里突然想起我,希望你能知道曾几何时我也对你深深爱过。当初我在芸芸人海之中独独看到你,我也曾好好地将你还回人海里。到了现在,你还是在等一个不可能的他,你就不能看看我吗?站在你身边的我……” “我希望你的生活不是只有我。”词安微笑着回答。 “可我只需要你。” 词安拿开了他搁在自己肩膀的手,郑重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明天搬出去。” “对不起……” 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那个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小痞子一点也不相称。 词安踮起脚,同之前为他戴起衣帽一般温柔,她用指腹将他的唇角往上一顶,勾出一个奇怪的弧度。 “你更适合说没关系呢。” “我不想你一直说对不起。” 她伸出手,小指屈着,“那我们拉钩,我不说‘对不起’,你不说‘没关系’。” 他的小指勾上词安的指头,轻晃几下,“成交。” 印上大拇指,这就算是彼此之间的约定吧。 第114章 Chapter.116 我们分手吧 在每个阴雨天,有着风湿的老人都会不住地揉搓自己老迈的寒腿,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而她,看着这丝丝缕缕的绵绵细雨,只能任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隐隐作痛,什么也不能想。 程渝舟回到了那个城市,告诉词安,他要把这一年来累积的礼物悉数交给词安。词安算是默许了他,拒绝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是会想方设法地通过各种方式来表达他的感情。他答应了词安不再说“喜欢”,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暗示她——我很中意你。 今晨,是明诚离开之后的第一百五十七个雨天。 词安坐在公交车上,瞥见窗外一人撑着伞,绕开地上那映着光亮的水洼,小心翼翼地踏在人行道上。 “停车!”词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司机被她吓了一跳,骂了句疯子,将车门打开。 冲进大雨里,词安环顾着四周寻找那个方才瞧见的身影,他在前面,在前面!发了疯似的迈开脚朝着前面那个男人追了过去。眼前已完全被雨水模糊了,一手抹过脸,甩开水迹,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能跟丢了。 “嘿。”词安尽力地让自己笑起来不那么狼狈,拍了拍他的肩。 回过头来的男人看了她好几秒,眉头一皱,“你是?” “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拍错肩膀认错人比其他事来得更为尴尬和不知所措,她有些心慌。 男人瞪了两手不知往哪放才好的词安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没关系,继续沿着这条人行道走着。 词安望着那个像极了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而淌在双颊上的液体,怎会有一些温热。 当双腿有些发麻的时候,不由得便想蹲下。不想去思考淋在发热脑袋上的雨有多大,之后的几天也许会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生病的滋味有多苦。 头上罩下一片阴影,词安愣了一下,抬头一瞧,不是他。 “李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搭班的英语老师吴柚伶微微矮下身向她伸出手。 词安机械般的将右手交给她,被她拽着行走在雨中,有些失魂落魄。 吴柚伶送她回了家。 词安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看着忙碌的她,走进厨房。 “需要我帮忙吗?”词安有些不好意思,她对做饭一窍不通。程渝舟没来之前,她都在外边小餐馆将就过的,程渝舟来了之后这个厨房就被他承包了。 “你就帮我洗菜吧,怎样?”吴柚伶挑挑好看的眉毛,冲她眨眨眼。她似乎看出了词安不擅厨艺,不想对她有过多要求。 词安拿起放在一旁的莴苣,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放到盘子里。 “李老师,这莴苣是要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洗干净,来,给你看看,这里边多脏啊。”吴柚伶皱着眉头把词安手里的莴苣抢了过去,掰开叶子,翻出上面的泥沙给词安看。 明明看着挺干净的叶子,竟然这么脏。莴苣的叶子藏污纳垢。 词安自嘲地想着,这像不像自己?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还藏着肮脏。试图用那干净整洁的外表来藏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其实根本就掩不住。 “算啦,李老师,你快去把头发吹干,这里我来就好。”吴柚伶推攘着将她赶出了厨房。 词安拿着吹风机,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堪。 她以为,尽力不去想就是遗忘。 但是他在她视线之外待了许久之后,她依旧会在路过站台,路过街头,看见身形相仿的人,然后恬不知耻地跟上去,明知道不可能,还抱着一丝侥幸。 现在的词安,选择了离开那座城市,选择离开所有认识她的人。像是一种祭奠,但更多人说她是在逃避。她再也不敢一个人走过曾经和他路过的地方,把对他的一切的一切统统扔进心底,希望像莴苣那样,藏着掖着。 她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不会再为了一个背影就失了神。自己应该清醒地记得,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向来都是情深缘浅,情深的是她,缘浅的也是她。 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她放下电吹风,为程渝舟打开了门。 “安安,”程渝舟一伸手就能够到她头顶,揉了两把,“哎,怎么是湿的,淋雨了吗?” 吴柚伶削着土豆皮从厨房走出来,一声长叹:“我在路上把李老师给捡了回来,要是我当时不在那,她得淋到雨停。” 程渝舟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还在想他?” “没有。”词安仰着脸靠在沙发上,生怕眼睛会不争气地将她暴露无遗。 程渝舟疼惜地抚过她的脸廓,“词安……” “我还爱着他,只是不喜欢他了。” 她直起身摸出手机,给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不许你找比我还丑的人。 不许你把十二送给别人。 不许你一个人。 不许你过得比我好。 也不许你记得我。”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明诚,似乎仅仅是为了对自己宣誓。 终于,铃声响起,她兴奋地奔到阳台,接了起来。 未等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她率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我过的没那么好,口渴了自己倒水,饿了自己吃饭,生病的时候吃药只能自己看说明书不懂就问百度,打吊针的时候想上厕所也只能一手举药瓶一手使劲往下够,广场上又新修了很多长椅,走累了就让自己坐一会儿,没人和我搭讪甚至连点头之交都没能拥有,不开心的时候就窝在床上抱着电脑反复看周星驰,手机里的段子也比你更能让我笑。”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承认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不过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像我熬着夜,却和很多人礼貌地道晚安。我承认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但是生活好像没有那么糟,什么事熬过去了就好了,是你让我知道,孤独本就是生活的常态,你在或不在,都是一样的。” 鼓起勇气,“明诚,我们分手吧。” 她干笑了两声。 那边静静听着的人沙哑着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忽然她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些年所看所想不过是个梦境,倏而梦醒,什么也没留下。 不许自己爱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之前的样子或是影子。不要再让他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第115章 Chapter.117 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明诚坐在隔离间里,他在等待外边的人收走餐盘。 他很清楚现在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每天送来的饭菜他都尽力吃光,给大家传递“我很健康”的讯号。 不能让自己被击垮,也不能让队友们担心,这是他的唯一祈愿。 在一年前为了逃避现实,义无反顾地加入援非队伍,他不敢给词安任何许诺,譬如“我会回来”,“你要等我”,“到那时候我们就结婚吧”,这些话,他都不敢说。 他不知道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役会持续多久,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七八年,不管长短与否,他都无法笃定他一定能活着回来,重新完好、健康地站在词安面前。 他很清楚,词安不能明白他的理想,为世界而战的骑士精神,若是词安知道了,定会嘲讽他一句——明医生,你可真伟大。 他并不伟大,他渺小的可怜。既然留不住心上在乎的人,那便把一腔热血洒在这世界上,爱无国界。 只是他没想到,他回国后恢复正常通讯,第一条短信是来自词安。隐隐的有些兴奋,可是看这信息上的语气不大对劲,他想打电话过去求证。 不曾想过,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一连串的诛心话,每一句都像刀子,毫不留情地插在他心上,他无力反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就是,词安竟然提到了分手,他只好顺了她的意。 不明确的现状,不知走出隔离间是什么时候,说不定词安已经嫁作他人妇了。自己还是别再耽搁她最好的年华。 可是在这几天里,他终于体验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忘记一段失去的感情,忘记一个已经放弃你的人,那个过程,大概就像戒除毒瘾一样痛苦。毒瘾发作的时候,你痛苦得全身发抖,身体扭曲,五内翻腾,你恨不得一头撞向墙壁,你倒在地上挣扎,痛哭流涕,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可是,谁叫你吸毒呢,凡事都有代价,开始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 他明白,对于感情,道理都懂,可是该怨的还是会怨,怨词安不再等他,怨自己不辞而别,该骂的还是会骂,该哭的也还是会哭,毕竟心里的难受不是用道理就能释怀的。 他还是想问一句,词安,你最近还好吗?一个人过的还好吗?身体还好吗?还快乐吗。 “我最近还好,有一些小不如意,还在思念里小小的挣扎。”他自言自语道。 …… 带着初一的学生,词安有些心力交瘁,面对那些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的孩子,她不由得连连叹息。 吴柚伶把椅子搬到词安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 “叹什么气呢,生活这么美好的。” 自从那天一起吃过午饭,似乎关系也亲近了许多。吴柚伶打心底觉得程渝舟是词安的良配,那种宠溺的感觉,是很多男人身上找不到的,尤其是面对一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女人,很多人是不愿意全身心投入其中的,想要随时抽身而出,以免自己的心被伤的支离破碎。程渝舟好像一点也不怕。 “朱思雨又不交作业,还振振有词,说王禾木不交,她也不交。” “王禾木和朱思雨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八竿子打不着,一个是关系户,被主任特别关照过要坐在讲座边上的老油条,一个是每次选位置都要坐最后面的眼镜妹。”词安指着月考后的成绩表将两人的名字圈出来给吴柚伶看,“你看啊,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这不就结了,缘分啊,一定是特别的缘分,然后他们就结成不交作业同盟,合力对敌。”吴柚伶才从师范大学毕业,思想难免有些跳脱,这是她教的第一届学生。 “行吧,那就让他们合力对敌吧,我这个瓜娃子老师不配让他们交作业。”词安瘪瘪嘴,坐着旋转椅用腿划拉两下,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吴柚伶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听说前两天陈泽昱交的周记上边用古文形式给你写了一封情书?” 词安一想到那个“爱”自己“碍”的热烈的男孩子就很头痛,她揉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你听谁说的?” “班上孩子都在传呢。”吴柚伶又将椅子挪到了词安边上,冲她挑了挑眉,“说说呗,又是咋回事儿。” “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篇周记嘛,他题目写了个‘情书’,开篇就几个大字——写给我最爱的李老师。”词安又叹一口气,现在的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连个枯燥无味的作业都能被他们玩出新花样,一时间让她成了老师圈子里的一枝独秀。 她很想感慨一句,人的痛苦就是在于不想随波逐流,又不敢一枝独秀。可她并不想这么个秀法,这个操作秀得她头皮发麻。 吴柚伶在兜里掏掏,掏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词安,“哎呀,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呢。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那如果施路羽用英文给你写一篇情诗,你怎么想。” 吴柚伶咽了口唾沫,班上的英语课代表每次上课专心到极致,那种孺慕的目光,一直定格在自己身上。年级里的英语组老师听过她的课以后,都对那孩子印象颇深,什么问题都抢着答,坐在第一排的老师绘声绘色地讲述施路羽是如何迷恋自己的英语老师…… 她有些抓慌,哪壶不开提哪壶。 吴柚伶赶紧岔开话题,“今天奚子濛怎么不来找何老师问问题了?” 初一四班有几件不得不说的奇葩事儿。 陈泽昱每逢周记就换着花样给语文老师李词安写情书,从诗词歌赋到长篇大论,甚至还写了一首歌,把吉他搬到教室里,放学后坐在办公室外弹唱。 施路羽像一块牛皮糖,整天粘着英语老师吴柚伶,跟身上自带磁铁似的,随时随地都想贴上吴柚伶。 奚子濛是个高瘦、白净的女孩子,一有时间就来问数学老师何正阳的问题,其实问题都很简单,却每次都能和何正阳磨很久。一个竞赛拿省三等奖的女孩子,竟然拿着最简单的函数问题来找何正阳,实在是诡异…… 何正阳从厚厚一摞教研资料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吴!柚!伶!” 第116章 Chapter.118 给你 “叫我干什么?我名字很好听吗!” 吴柚伶从椅子上弹起,也难为她穿得这么臃肿,身手还如此敏捷。 她一脚踢开了何正阳放在一旁给问问题的学生准备的椅子,手掌拍到他的桌面上。 何正阳完全没料到吴柚伶会过来,他低垂着头,端着给学生批改作业的姿态,不敢正眼看她。 牙齿在嘴唇上磨蹭,眼角余光时不时地在她的雪地靴上转。 何正阳清了清喉咙,目光聚在手中的红色签字笔上。 “吴老师,你的名字是很好听,有一种秋季里诗意盎然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我像唱戏的呢?” 何正阳眉头紧锁,过了数十秒,他认真地说:“我不怎么喜欢英语课,一直觉得听英语像在听戏曲。” “何正阳!” “吴柚伶!” 两个人面红耳赤地对视着。 词安耸耸肩,这种戏码见得多了,就不会太过于惊讶了。默默念着“少见多怪,少见多怪。” “你是不是欠收拾?”吴柚伶开始挽袖子,做出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何正阳把眼镜取下,收进桌上眼镜盒里,正色道:“打人不打脸啊。” “噗嗤”词安兜不住,笑了出来。 这两人相爱相杀呢,两军对峙一整天都见不得真打上一场。 “笑什么笑。”吴柚伶睨了词安一眼,难道词安不明白,这憋不住的笑声已经让她一秒破功了吗? “李老师,你不觉得现在的女人都特别难伺候吗?每天都要和我吵上几句才能消停,经常是讲道理讲着讲着就撸袖子了,这谁也顶不住啊。”何正阳用眼神疯狂暗示词安往吴柚伶那边看。 词安翻了个白眼,“何老师,我也是个女人。” “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男人了。”何正阳不好意思地挠头,词安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就适合做兄弟,平常人是对她起不了贼心的,没那个胆儿。说不定追到手之后,夜市上勾肩搭背,路过街边大排档的时候再亲切地嚎一句,大兄弟,来整两盅? 难顶啊,实在是难顶。 预备铃响起。 词安整理了下练习册,抱着几十本往教室方向走去。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叹口气,摇摇头。 她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何正阳心仪吴柚伶,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吴柚伶这个感情上的闷瓜,总是不开窍,还喜欢拿奚子濛来取笑他。 词安再叹一口气。 “surprise!”是陈泽昱举着一束花从教室门后跳出。一群孩子伸着脑袋起哄,坐教室后边的两三个高大男孩子还吹起了口哨。 词安突感无力,这熊孩子怎么就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磕呢? “陈泽昱,去把练习册发下去。” 在开学的时候是选了一个语文课代表,可惜这陈泽昱月考的语文成绩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他厚着脸皮来主动请缨,班上同学又十分支持,最终他当上了语文课代表。 陈泽昱把百合塞到她怀里,接过练习册,分发给各个小组,再各自传递下去,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词安将花束放在窗台。 “今天这节课,是我们学习充电时间。” 班上孩子都很兴奋,这是他们每周最期待的一节课,每人的课外摘抄本上被圈出画星的语句会被值周班委整理成一页,打印出来发给每个同学。 这都是其次,他们最为期待的部分是,读周记。 都是班上同学投票选出的最佳稿子。 里面绝对有一个人的——陈泽昱。 这个花样百出的情书王。 “噢……”有男生已经开始捣乱,出于兄弟义气,每周必投陈泽昱,给他露脸的机会,表白的舞台,多好。 词安无奈地摊摊手,她早就预料到这种事发生,所以她并没有让陈泽昱先上台。 她选了奚子濛的《给你》,大家疯狂地鼓掌,这一篇也是他们精心挑选出的佳品。 奚子濛悦耳的声音响起—— “给你。 你知道,这是写给你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落笔,笔触难免生疏。像阔别多年的老友,猛地相遇,除了尴尬地点头致意,扯扯嘴角别扭地笑笑再别无多言。 也是一直没有再见到你。 或许我们再次遇见,只剩下了点头致意,甚至,擦肩而过。 偏巧遇上许久不联系的人出口让你帮忙,言词恳切。答应,浪费时间,拒绝,显得无情,所以,模棱两可地应承下来,算是对曾经那一点点扯不上关系的情意的交代。 我们之间,会否也是慢慢变作那薄薄的关系,从无话不说,到微笑路过,再到连帮忙点赞,投票,都显得太过多余。 或许在多年之后,会想起。 偶来看见一段话,顺手写进备忘录里。 ‘你知道黑夜为什么能够使人安静到听到心跳的声音吗? 也许是因为四下无人,也许是孤独来袭,也许是你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能够促膝长谈的知己。’ 我在四下无人的寂静里回忆。 不,应该说虚构。 你知道,那些细雨飞花的瞬间,原就不属你我之间。 你匆匆走进教室,避过了班主任的眼光,正好坐在了我前面,的旁边。同桌暗示,那是另一个人的位置,我站起来一巴掌拍到你后背,‘嘿,这里有人。’你惊慌的神色,如小兔般快速逃离。 我与你并肩而行,‘原来你在我隔壁班!’‘嗯。’也算是认识了。 原本坐在电脑前的你,听见母亲的呼唤,起身。如果当时再莽撞一些,你会否与冲你挤眉弄眼的我撞个满怀。 你直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木桌的我,大吼一声‘温柔一点嘛!’在我腹中腾起无数句反击的话之前,你已然拉着同伴轻快地跑出我的视线。 你突然一拍我肩,点头笑笑,礼貌寒暄,分道扬镳。 我在你将要途径的路上捧着手机反复查看有没有漏过什么消息,踩着一双拖鞋踏上了那一趟公车,原来你也在。我走向你,却未曾告诉你那一刻的惊喜。 回到曾经的小镇,在烟雾缭绕里找到干净的你,‘再等一下。’ 敲门,看见门被打开的那一瞬,你立在门后,只想对你说,好久不见。 …… 遇见的,会是哪一个是你?” 词安缓缓合上双眼,她对学生的作业向来都是严进宽出,为了让他们拥有发散的思维。 她先感慨一句“后生可畏”,可她更想扪心自问——遇见的,究竟是哪一个你。 严肃地逼着她写数学题的他。 筷下生风的时候不肯让步的他。 背着她一脚深一脚浅走回家的他。 藏在黑暗里唱《我好想你》的他。 深情告白的他……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词安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们之间相遇的缘分到头了吗? 在众人鼓掌声中,词安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用面巾纸擦去泪痕。 第117章 Chapter.119 至少还有你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当陈泽昱起了个头,班上的孩子们动情地合唱起来。 他弹着吉他的模样在词安的视线里渐渐模糊。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 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 刚擦拭干净的眼眶像泄洪一般。 词安恨不得像歌里唱的那样,一夜之间白头。 “李老师,你别哭,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惊喜,新年快乐。”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 他们交上的所有周记都是送给李词安的。 陈泽昱做了充足的准备,走访了无数老师,甚至找到程渝舟。程渝舟本是不愿意谈及词安和明诚的,陈泽昱也不在乎“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说法,直接给程渝舟跪下了。他希望李词安快乐。 他向程渝舟解释了自己真的不是大家想的那种早熟的孩子,他是很喜欢这个语文老师,但仅仅只限于师生情。他看到她一直愁眉不展,一个有才华的女子是不能总是结着愁怨的。 终于说动了程渝舟,从他那里了解了词安的过去。他又凭借自己在班上的威望和人缘,交代了这一次活动,本以为会很麻烦,没想到是一呼百应,大家热情高涨。 “李老师,”陈泽昱递上纸巾,“我们有话对你说。” 词安挤出一个笑容。她现在能想明白为什么奚子濛会写这么一篇周记,她是写给自己的。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和明诚的相遇,具体发生过什么,只能设想很多种遇见的方式,用现在网上流行的一句话便是——总有一款适合你。 现如今人心不古,很少有人会真诚坦率的与人交往,和这些孩子们打交道,词安觉得很快乐,前所未有的放松。 只听见他们整齐地念道:“终会有个人陪你,半生戎马,浪迹天涯,用余生为你暖一壶茶,晚风微扬时提醒你勿忘回家。你要等。” 她咬着唇,将泪水硬生生地憋回去了,而后咧开嘴笑起。 “谢谢。” 她会等。 奚子濛从讲台上走下来,用力拥抱了词安。 她柔声说道:“李老师,至少还有我们。” 在医院里看惯了生死,在人体慢慢失去温度的时候会感受到人心的冷暖,有人会为他的离开而悲痛欲绝,有人会为死者庆幸终于解脱,只有那时候她才会觉得,这个人真实存在过。 她不曾想过,她没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这些孩子年纪虽小,却有着玲珑心。 她把陈泽昱叫过来,手一揽,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很喜欢你。” 这是词安第一次对他说喜欢,因为她的要求很严格,哪怕陈泽昱次次拿第一也没用,她不喜欢完全鼓励式教学方法,一味的夸奖只会让学生飘飘然,找不准自己的定位,只有赏罚分明,奖惩适度才能让学生得到更好的发展。 陈泽昱认为,这一次任务完成的非常漂亮。他的目的达到了,也不枉费尽心思从程渝舟那里套来这一连串的消息。 …… 当词安抱着百合回到家,程渝舟已经做好了饭菜,坐在桌面等待她。 “哟,李老师,休假之前还被人献花了?” 词安一巴掌拍他胳膊上,“是不是你卖了我。” “卖了你干什么?”程渝舟眨眨眼,“卖了你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朋友?” 他本想用玩笑的形式说“这么好的女朋友”,想想词安肯定会生气,他只得咽下了那句话。 “你是不是和陈泽昱私下有过联系?”词安拽着他的耳朵,“给我好好交代。” “陈泽昱?” 程渝舟还真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 当时他在画设计图纸,被同事叫出去,说有个小朋友找他。 秉着一贯玩闹的作风,甚至还自黑了一句,“是不是我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程渝舟第一次见到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他眼里的坚定触动了自己。 “请告诉我李老师的过去。”他诚恳地鞠躬。 感慨于他的礼貌,程渝舟带他去了咖啡厅。 局促不安的陈泽昱还是在恳求他将词安的过去和盘托出。 “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 “因为我喜欢她。” 程渝舟一口咖啡喷了出来,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了吗?想想词安那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身材,虽说脸儿长的可爱,可不应该被学生这么迷恋吧?他开始怀疑自己认识的是一个假的李词安。 世界太虚幻,连个小孩子都来虎口夺食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程渝舟盯着他的眼睛。 “程先生,我想你理解错了。” 陈泽昱拿出小本和笔,认真地说道,“请告诉我李老师的过去,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跨年礼物呀。” “这个和她的事没有多大关系吧。”程渝舟警惕地看着这个孩子,他防备着所有的潜在威胁。 “求求你,告诉我。”陈泽昱在他跟前跪下来,“她总是不开心,我希望她可以开心。我对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我就是她的学生,我看过她的手稿,满篇都是压抑。你难道就不想看到一个快乐的李老师吗?” 最后一句话击中了程渝舟的心,他何尝不想要词安快乐。 沉吟片刻,程渝舟按陈泽昱要求回答了一系列问题…… 现在,他看见正找花瓶插花的词安,有些恍惚,有多久没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了? 尽管他希望站在词安身边的人是他,但他不能这么自私,因为她从来不属于他。 “安安。”程渝舟轻唤着。 “嗯?”带着浓浓鼻音的回应。 程渝舟拍下了一张笑颜,“你要等。” 词安一怔,随后点点头,“我一直在等。” 等到什么时候? 没人知道,没人可以回答。 在她还没等到那个人的回程消息时,却接到了闻茜的电话。 闻茜并没有回到那座城市,她现在已经到了词安家的附近。 “词安,你能不能来接我?” 词安没在电话里多问,记下了地址,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戴上围巾吧。”程渝舟替她围上了,他摸摸词安的头,“快去吧。” 第118章 Chapter.120 词安裹紧了大衣走在路上。 起风了。 街道上的枯叶被卷起,她将帽子拉起来,盖在头上。 现在没有人认识她,也不用太在意形象。 不知道从哪儿带过来一张白纸,冲着词安的脸飞来。 擦过了她的帽子,往天上飘走。 虚惊一场,她真以为会被糊脸,要是那般窘态被人看见了,脸就丢大发了。 风里夹着水汽。 是雨夹雪的前兆吗?词安皱着眉头,南方的冬天按常态来讲,是没有雪的。 近几日,她问过好些人,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依斐说:在说晚安的时候会想要帮他把被子盖好。 方礼一说:我不会把她当初生命中的路人甲,我乐意蹉跎自己的年华陪她去到天涯。 怎么说,这种问题本该朦胧,不用撩拨开来,也无须脑袋灵光辨得一清二楚。 至少,在她无数次对小摊老板说多放辣椒多放辣椒多放辣椒的时候,她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些需人深思的事儿。 如果词安非要去答自己的这个问题,那么她只想端着辣椒碟子指着它对别人说:“就像我爱吃辣,哪怕辣到摧心肝,辣到腹中绞痛翻来覆去赌咒发誓下次再也不来了,我还是会不长记性地在下次放更多辣子。” 任由各种颜色交汇融合满足口欲。 如果真爱一个人的感觉大概也是这般的摧心烂肠也执迷不悟,不计后果不论得失,与对错无关,将他人言论隔离开去,明明白白地任自己蠢笨。 词安耸耸肩,随它去吧。 风从各种缝隙窜进衣服里,词安后悔穿了一条阔腿裤出门。 “马上下大雨了。” 路人已经找好了躲雨的地方。 词安嗤笑一声,冬天的雨能有多大,况且姐们儿出门带雨伞的,这是什么,晴带雨伞饱带干粮,这可是好习惯。 不曾想过…… 雨来得那么猛。 她哆哆嗦嗦地撑开雨伞,雨势已经大了。 手顶住伞面,把包护在胸前。 风的劲头太大,像海浪似的接二连三,使得词安招架不住。 在无人的街上,一个随时可能被吹倒的女孩顶着风头往前行。她先给闻茜发了一条信息,让她找地方躲着等待。 一阵劲风,吹翻了伞面。 她赶忙把伞面按下。小心翼翼地前行中,她用语音指令拨出一个号码。 还没人接起来的时候,她挂断了。 现在和那个人说什么呢?自己一个人走在风雨里好艰辛,还是我好想你。 他们之间终是不同的。 明诚本就是个理科优生,词安因为想追随他的脚步选择了学得一团糟的理科。 明诚是个一颦一笑都带着安静气息的人,而词安却一刻不停的聒噪,走路也不安分地蹦跳。 明诚偶尔会看些散文,名家诗篇,而词安只深爱平实的故事,拗口的文言,悬疑类的小说。 他早已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渐渐成熟独当一面,而她呢?站在原地不偏不倚幼稚可笑还时常犯傻。 他总是冷静地思考问题,而词安的理性常常被感性战胜,落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理智更会偏颇。 他爱玫瑰,而她喜欢蔷薇。 一想到这些,词安又萌生退意。 先去见见闻茜吧,她好不容易才拦下一辆出租车,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119章 Chapter.121 在一家甜品店找到闻茜。 词安的外套,围巾,都被雨浸湿了。 她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围巾挂在一边。 闻茜为她点了一份水果小蛋糕。 望着闻茜凹陷的眼眶,黑黑的眼圈。词安调侃道:“你快要脱形了。” 闻茜用手背触触自己的眼窝,淡然一笑,“最近有些忙。” “我把他送进监狱了,两年。”闻茜竖起两根手指,自嘲地笑着。 她知道这笑容很虚伪,但她还是极力想要表现出自己很高兴的样子。 词安自然是知道这个“他”是谁,闻茜的亲生父亲——闻朗。只是她没想到闻茜真的狠下心把闻朗告上了法庭。 “我现在很开心,真的,你不用担心我。”闻茜眨巴眨巴眼,用勺子剜了一点词安的水果蛋糕塞进嘴里,对这香酥软糯的糕点表示满意。 词安咬着唇,迟迟不肯动勺子,尽管店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她还是感觉自己像身处冰窖,不是因为脱去了外套,进来的人都会脱掉。这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的寒意,在血脉里奔涌。 在她的心里闻茜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女孩子,不争不抢的佛系小资女人。也许是之沅的事刺激到她,那朵白牡丹忽的就长出来刺,变成了白玫瑰。 “如果你真的很开心,就不会先到我这里了。” 词安知道她在躲,那间房里还残留着关于她父母的记忆,她不敢回去,所以才来她这,想要救赎自己。 她把水果蛋糕和闻茜面前的黄桃布丁换了一下。 “不用不用,你忘了我们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经常你往我碗里夹一筷子,我从你那边换一片肉的事了吗?”闻茜阻止了词安,摁住碟子,柔声说着。 一想到那个家,词安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好久没听到这个字眼了,心底突然刮起一阵暖风,吹开了心湖边上的花苞苞,吹绿了垂杨柳,吹到心坎上那处最柔软的地方。 词安嫣然一笑,“是啊,还记得我们抢一碗泡面的日子。” “还有你偷吃依斐的牛肉干。” “你还说我,你又不是没吃。” 两个人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你一言我一语的揭着对方的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被翻出来嚼,始终没有提到闻茜和父亲的事。 词安终于忍不住,她嘴唇嗫嚅了好几下,问道:“你……真的……” “我真的让他付出了代价。” “你的妹妹怎么办?”词安觉得上一辈的事,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他们是无辜的,是最令人同情的受害者。 闻茜用勺子轻敲碟子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答应了养她到大学。” 她不是没想过放过自己的父亲,可她没办法原谅这个人,把她和妈妈丢回这座城市,利用当年纸质结婚证没有联网登记的漏洞,钻空子和另一个女人领了证,生了孩子。 甚至在她妈妈死前,都没能见到这个恶心的男人。 闻茜恨他,恨他对她们娘俩的欺骗和背叛,更恨他不管她们的死活,在外边结婚生子还要失去母亲后去投靠他的自己照顾小妹妹。 明明是自己的家,生活却像寄人篱下。 她深呼吸几次,平息了心中那团火,她并不后悔。 “词安,我只是怕妈妈对我失望。”闻茜合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第120章 Chapter.122 消息 与闻茜聊了很久,词安不敢叹气,她只得把那口气憋回去,压在心底。 她知道闻茜这些年来,只能用三个字描述——不容易。 作为朋友,不需要评说她的对与错,只需要天凉时给她温一杯茶,难过时给一个拥抱,告诉她,“我都懂。” 词安征求了程渝舟的意见,他答应自己可以带闻茜回家过夜。 毕竟是合租,如果自己随便就带个人回家,尽管这个人是熟人,另一个室友其实心里边不乐意,就会显得特别不尊重人。 表面不说,指不定心里怎么想,所以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并没有忘记程渝舟对她好,但她不想一味地踩着别人的善良,随心所欲。 “词安,我想和你说一件事。”闻茜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悠悠启口。 词安放下手机,将屏幕覆了过去。 她隐隐地觉得,闻茜在这时候提的事,很重要。 “茜茜妹,你说吧。” 闻茜攥紧了拳,而后缓缓松开。 她深吸一口气,“下个月是方礼一的生日,他邀请了明诚,明诚也答应了会去。” 如深水炸弹一般,在久久没有起过风浪的心湖里炸开,一声爆响,决堤了。 词安来回咬着唇,努力地咽下快要冲出喉咙的话,她不想把任何情绪表露在外。 自我催眠了许久,没想到还是因为这么一句话,撩拨了心弦。总归是不甘心的,凭什么他说走就走,凭什么他杳无音信,凭什么在她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又接到了他的电话。 以前是她太傻,每次都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抓住了他递过来的那根稻草,稻草很快就断,快要溺死的时候,他就像逗弄玩具一样,再次递过一根新的稻草。 词安自嘲地笑笑,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不甘心罢了,难不成还要对着他痛哭流涕,抱着他大腿说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你怎么不回来!” 那是琼瑶阿姨的故事里才有的桥段。 一不注意,她盘子里的水果蛋糕被勺子铲的四分五裂。 闻茜喉头一紧,本想说些什么,看到这状态,说不定到时候冤家路窄,词安因爱生恨冲上去捅明诚一刀。 她试探着问道:“你……到时候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我去看看那个背时砍脑壳的是不是过的没我好。” 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话。 闻茜觉得和她说起明诚就是一个错误,她本应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对了,茜茜妹,你什么时候和方礼一这么熟了?” 闻茜的脸霎时之间飞上红霞。 她支支吾吾地答道:“他是律师,之前我去找他……咨询过问题。” “噢。”词安想了想,方礼一确实是学法律的,自己开了一家事务所。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遇上的事都要套入阴谋论去设想一下。 闻茜赶忙岔开话题,“对了,你是不是很久没见过依斐了?” “是啊,怪想她的。快要放寒假了,到时候我回去,好好的宠爱她!”词安故意加重了“宠爱”二字,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可是词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还在想,怎么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第121章 Chapter.123 再遇见 方礼一生日。 一堆人应邀到场。 顾西辞已经是叶依斐的正式男友了,如今的他春风得意,恨不得这件事人尽皆知。于是他跟着依斐来到这里,宣告自己的主权。他把身边所有的雄性生物都当做情敌,总想把依斐绑在裤腰带上,免得一不注意她就跑了。 依斐又是什么关系呢? 闻茜的室友兼闺蜜。 那闻茜呢? 寿星的……女朋友。 尽管她没有承认,方礼一却自行对号入座,玩得不亦乐乎。 而他,坐在角落里与顾西辞接连碰杯,眼角余光不住瞟到她身上去,敷衍地答着顾西辞的问题,譬如“你这一年去哪里了”,“你和词安怎么样了”,“你回来了还会走吗”…… 今天她高高束着马尾,穿的也很简单,白色短袖搭牛仔裤,外套在进入暖气房的时候就脱掉了。 怕冷的她,如今也只是在t恤外边套一件羽绒服。 他自嘲地笑笑,他曾想过,她在走出家门独自生活去面对庞大错节的人际关系时,能够最先想到的人——是他,不料在她已经在天南海北的地方如鱼得水甚至风生水起,旁敲侧击后,仍然没有放下的人——也是他。 多年前,词安与他说,想要被人一生珍藏,妥善安放。以免她的心四处流浪,无枝可依。他毅然决然地说,“我可以。” 在离开她的这一年里,他站在词安未曾经途过的人行道上,对着来往的车辆,慢慢想着,若是他现在冲出去被撞上,词安会不会因为他即将消逝的生命而感慨。或者,得不到自己音讯的她,根本不愿意分一点心思去怜惜一个想她到发狂的孩子。 终于失去了她。 可他又觉得他从未失去过词安。 鞋架上小心遮挡生怕蒙尘的兔子拖鞋,衣柜角落挂着依旧崭新的碎花连衣裙,书桌下藏着一本记着她所有文字的彩页……种种事物,包括她叮咛的言语,无孔不入,深夜来袭时更为分明。 “满上。”他面无表情地将杯子递到顾西辞面前。又微微偏头望向那一处,看她笑起来的样子那么甜,现在的她一定很幸福吧。 看着她在人群里搭着一个女孩的肩,笑得前仰后合,是听了什么笑话吧,她笑点总是很低。他收回目光看向迟迟不动的顾西辞。 “你不能再喝了。”顾西辞推过杯子,下意识地往人群中心瞥了一眼。 “再喝两杯。”他扯扯唇角。 总该要麻痹自己,不用去思考不用去设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预设许多场景,真是怕极了脑海里放自导自演的电影每一幕都是她。 顾西辞把杯子搁到一旁,玻璃桌清脆的碰撞声将他思绪唤回。 “明诚,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 他很确定自己现在很清醒,清醒到连她表情的细微变化都是一清二楚。 词安在慢慢走向他。 无措的手,在身后摩挲着衣服。 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一年不见的词安来。 她好像瘦了,长高了,头发也长了,之前照片上的她陌生得让明诚觉得,认识她,是上辈子的事。 他离开她太久了,久到再次遇见时手都在发颤。 没有她,他的心无处安放。 那个女孩,他从未想过忘记她,忘掉和她一同经途的一草一木。珍重那些与她的记忆,如同珍重他自己的生命。 可是…… 她到一旁拿了一块蛋糕,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第122章 Chapter.124 想望 现代社会,谈恋爱就像谈一场生意,理性斟酌比较到底谁更划算。心底住着一只猴子在掰苞米,永远想着后面有更好的,一瞄准就撒手现在的对象转移目标,一吵架就分手,一谈钱就翻脸,家里人举一只手反对就立马撤退。 依斐笑问词安:“是什么时候你学会了难过?” 是什么时候? 词安笑笑。 是沉寂的夜晚,一个人的巴士,靠在车窗上看不停变换的灯光、行人? 是满场的电影院里,独自抱着爆米花一把接一把地塞进嘴里,不敢看周围成双成对? 是听到一句熟悉的歌词,想起某个曾说要陪她走到底现在却不在身边的人? 是捧着手机,随意就能摁出一串牢记的数字迟迟不敢拨通? 是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故人,故人却说,“我现在很忙,等下给你回电话。”等了一整晚屏幕却一次也没亮起来? 是对着门外声声问候的母亲,背靠禁闭的房门,颤抖声音说,“我没事”? 还是…… 最终命运将所有朝思暮想的愿望扭曲了送到她面前。等到她终于有机会触碰曾经的想望,却发现人已经不是自己心尖上的人,那么她的感情还是不是当初那份真挚不含杂质的感情? “依斐,我好想他。” 词安眨巴眨巴眼,她悄悄往角落瞥了一下。 “我不难过,只是我忘不了他。” 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没想到一听到他会出现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赶来。却在见到他的时候故作高冷,细想下来,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依斐,我该怎么办?” 依斐摇摇头,“我知道你很想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疯狂想念? 是削苹果? 一不小心割破手指便扔下刀子,忽然想起那个人剥好橘子一瓣一瓣轻放进她嘴里。 是随性写写画画? 偏巧身前的纸上清晰出现了那个人的名字,手边翻开的书页里夹着一片银杏叶,上面歪歪扭扭的是他留下的痕迹。 是路过一家油炸店? 店外木桌旁两个空着的小凳子使得自己不禁想起曾与那人坐在那里,曾用啤酒杯碰向他装满果汁的杯子,另一只手还拿着烤串往嘴里送,两人相视而笑。 是对着忽然问她怎么了的人? 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她只记得曾有个人借出了肩膀任由她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却一动不动不知如何安慰一泡鼻涕一泡泪的她。 她清晰地记得他的种种。 如数家珍。 拉着她的手牵她过马路,左顾右盼的时候将她扯得更近。 看着她挑选货架上零食,满眼笑意,悄悄往购物车里放了她最喜欢的果冻。 她总是喜欢问他在干什么,他把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故意把声音放到最大,看着她震怒的表情伸手摸她的头,告诉她,“我错了。” 每天提醒她记得吃早餐记得吃午餐记得吃晚餐。 但是呢? 他走了,他还是离开自己了。 他走后,过马路时晕晕乎乎,小车里探出一个脑袋破口大骂,你满脸惊慌。 他走后,逛超市时随意拿了一堆垃圾食品,没人会喋喋不休地提醒少吃零食多吃饭。 他走后,故意将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依旧可以听到路人的嬉笑声,她装作不在意独自走完了整条街。 他走后,从此每天早不安午不安晚不安。 词安摇头,自己真是没出息。 每个人都有等待自己及自己等待的人。 每个人却都在浮躁不安的人生里被迫不断前行并改变轨迹。 而她,原本设定好的轨道被明诚的再次出现生生扭转了。 第123章 Chapter.125 重新开始 一年的时光,他变得更沉稳,少言。 与顾西辞接连碰杯的时候,已经不再忌讳酒多会过敏这件事,也像是把喝酒伤身忘在脑后。 词安放下蛋糕碟子,端起高脚杯。 晃晃杯里的红色液体。 她想,再次遇见他,明诚微笑着说“好久不见”的可能性为零。 而自己呢?快步走向他并且拥抱他的可能性也为零。 曾经她以为,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为负数。最后在一起过,已是很满足了,至少……她想自我安慰很满足。 有人曾说“你将来的人不是你的心上人”,词安承认,之前她拼命辩驳过,但也悄悄相信这句话。 他不是词安的新欢,词安恰好是他的旧爱。 张爱玲笔下,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很多人都忘了后一句“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词安觉得,她并没有忘,明诚也没忘,因为这句本是他一字一句念给她听的。 那一年。 倾盆的大雨,昏暗的天色,涌动的河水,似扭成一个解不开的谶言。命运让他们在雨中相见,缘分亦如这滴落的水般浅薄。 明诚撑伞路过,她在站台等待,他微微颔首,而词安只是扯扯唇角。 “词安。” “嗯。” “一起走?”明诚抿抿嘴,晃晃手中的伞。 词安摇摇头,“不了。” “行吧。有机会多联系啊,下次见。” 难道他忘了,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联系方式也不过是打个电话问个好,哪来的多联系,而词安也只能配合寒暄。 向来都是,情深缘浅。他们之间并未情深,只是一直缘浅。 一年不见的日子里。 在明诚负隅顽抗,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时,词安在修身养性的路途中从颤抖握笔到横竖撇捺清晰明了。 在词安凌晨四点大睁双眼毫无困意闭眼刺痛时,明诚早就领悟了人生,豁然开朗无所畏惧。 词安终于走近了他。 “词安。”他刷地起身,手足无措。 “嗯。” “没事。”他淡淡地说道,有些怅然若失。 “嗯。” 这是她在心里演过无数次见面场景,而他从未改变,从未改变……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再次遇见他,正如词安的猜想,他没有好久不见,她也没有情不自禁。 礼貌又疏离。 曾以为明诚身侧会有一个嫣然而笑的女孩依偎,但出人意料的是他还是独身而立,词安竟有些恍惚。 “词安” “嗯。” “你在看什么?” “没。” “吃点什么?” “我不饿。” 明诚站到她的身后。 词安抬手遮眼,好刺眼的灯光,好想喝一杯烈酒,狠狠地醉一晚,而后忘记他。 词安曾但愿,不,从不但愿,这世上所有的但愿往往最后都变成不如所愿,正如这世上所有的希望往往最后都变成大失所望。 “词安” “嗯。”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好。” 不知道站在身后的他,表情作何样。 而她,扯起嘴角,像那一次遇见他那般,连笑容同那天的天气一般晦暗无光。 第124章 Chapter.126 当人在十七岁的时候,失恋了。可以闷在被子里哭,可以在阳台看着外面街道人来人往把自己站成一座雕像,可以点一支烟装老手把自己呛出眼泪花儿,可以约上三五个朋友跑到ktv嘶吼分手快乐,可以赌咒发誓说你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然后睡一觉起来,重新开始,像重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当人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失恋了。第一时间你不再想着约歌,甚至连打个电话哭诉都忘记,是因为慢慢成长的你学会了自我消遣,任由一夜亮着的手机一夜无眠。 第二天起来,你还是那个你,当别人问起你的黑眼圈,你会笑着说:不知道怎么了昨晚就失眠了。其实你很清楚,你心里已经塌了。 当人到了二十五岁,曾无数次设想要是十七岁的时候放开一切轰轰烈烈爱一次会怎样,会不会现在台上穿白纱说我愿意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可是你明白,回不去了,你已经疲倦到不能再爱一次了。 第一次恋爱,同路的时候,你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脸红了一大片,心中的小鹿乱撞,你可能还会幻想他低下头问你,怎么脸红了?哎?怎么脸红了,你也不知道。 后来,你习以为常地挽着男朋友的手去电影院,抱着爆米花撒个娇,恰到好处的撅嘴,下一幕的亲吻你已经精确到秒了然于心。 再后来的你,可能会疲于恋爱,心里突然就住进了一条响尾蛇,谁靠得近了,就会开始吐信子威胁,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都在明确表示你很不耐烦,很不想深交,别靠近我。 也曾小鹿乱撞,可惜后来啊,它撞死了。 你现在可能也很想谈一场恋爱,但是你不想分手了。 因为你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从一段感情中活过来经历下一段感情。 词安确实不想再经历一段感情。 所以她坚决地拒绝了程渝舟。 当她再次见到明诚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根本欺骗不了自己。 是,她不得不承认,她还喜欢他,还爱着他,哪怕他一声不吭离开她这么久,只要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个他,就行了。 有时候,爱情这种事,真的是从尘埃里开出的花。 明诚没有想过,词安会这么快原谅自己。当他鼓起巨大的勇气说出重新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回不了头的准备。 环住她的腰,头埋在她的发间,汲取着她的味道。 “安安。”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词安的名字,深情而缱绻。 词安庆幸,自己再次遇见他的时候,没有说不尽的话语和眼泪齐齐落下。 感知到头顶有几滴温热,他是在哭吗?词安迟迟不敢回头,她怕回头之后,两人只能抱头痛哭。 “对不起。” 能让一个骄傲的人放下身段认错,已是不容易。 词安长叹一口气。 深呼吸好几次后,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在颤抖,“你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 她唇角一勾,像是偷腥的猫叼走了别人盘里的鱼时候的满足。 可是这又像梦一样,她在虚幻的世界里跌跌撞撞,竟然撞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第125章 Chapter.127 除夕夜。 词安同依斐打着电话。 依斐跟随顾西辞回家过年了,她并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温度的家。也许这一次见过公婆,好事就近了。 “明年伴娘位置给我留一个哦。”词安的声音明显上扬,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下就能碰上俩。 依斐在电话那边不耐烦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 “我当然不烦啦。”词安嘟囔两句,“要烦的是你啊。” “要不我们明年一起结婚吧,感觉方礼一要成功了。”依斐的尾音拉长,她没有暗示,她这是红果果的明示。 词安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是三个人都一块儿结婚,那岂不是美哉。 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明诚捏着车票,皱眉。 他用胳膊肘碰碰高兴到已然放飞自我的词安,“词安,要过安检了。” “然后呢?”她挑起一边眉毛。 明诚抿抿唇,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您忙。” 她满意地点点头。 自打重修旧好,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 以前都是词安追着明诚跑,渴求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看她一眼,和她说几句话。现在……多是明诚求着她多说两句,不管什么事都顺着词安。颇有一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晒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妻奴模样。 是什么让他改变如此巨大?他自己都不知道。 背着两个包,还得拽着一个随时能跑丢的不安分女孩,明诚也觉得有些头大。 幸好,只不过是从词安工作的城市回到之前生活的城市。 车程很短,宽慰着他的心。 “安安,别玩游戏了,看路,这人多呢。” 他的手臂顺势搭上她的肩,被她无情地撂开。 只好干笑两声,自己作的孽,就得付出代价。 他们之间,像多了一层隔膜。 他无法捅破,词安也坚持在中间顶着。 讪讪地摸摸自己的鼻尖,然后将手揣进兜里。 “喂,你都不牵着我。” 从明诚哥哥这个称呼,到现在的“喂”,心里的落差感像是从雅鲁藏布大峡谷跳下,深不见底,却有云壤之别。 当他伸出手,想要握着她的手。 词安又从他的手掌里滑溜出去。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试探他对她的情感是否属实。她没办法说明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想一遍又一遍地证明——他还爱她。 道理,谁都懂。过度消费别人的热情会得不偿失,可是她只是想做一个会撒娇的女孩子,想要问问身边的这个人,“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就如此简单。 可能现代社会的男男女女就是容易矫情,一遇到感情就犯浑,一碰到挫折就死遁。如此这般那般的作死操作,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她还是把手塞进他掌心。 “好吧,那我给你牵一下,就一下哦。”词安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个“一”。 “好,就一下,一下就一辈子。” 他正在努力地学习如何哄女孩子,这是一门高深的课题,他现在才刚入门。 “明诚哥哥,你还会走吗?” 第126章 Chapter.128 明诚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沉默,让词安深信了心里的答案。 词安耸耸肩,淡淡地说道:“走就走吧,习惯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仿若当真就毫不在意了,要走就走,要留便留,都由他自己来定。 说到底,词安还是在怨怪他,怨怪他的不告而别,怨怪他的反反复复。 明诚捏了捏她的手,空出另一只手来点中她的鼻尖。 “我不想走。”他如此回答着,可内心在呐喊——我不想离开你。 他的一切都属于那个崇高的理想,如果被需要,他就一定要走。无法给的承诺,无法明确的态度,只能化作一句“我不想”,我不想离开,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对着你的照片熬到天明。 词安不屑地哼一声,掐着他掌心的肉,“你不想,我想,你快些走,走了我就去找程渝舟。” “你要想让他当你男朋友,”明诚顿了顿,清清喉咙,“现在背包的人就不是我了。” 她想想,好像有些道理。 站台上等列车。 她张望着,除夕归家的人太多,她成了这一大群候鸟之中的小小一只。 坐在列车上,身边的人已经睡着。 她拉下车上的小桌,从包里取出一张信纸,又摸出一支笔,坐在灯前,像曾经做作业一般认真地写着。 “我从没有想过要和你分离,如今这般那般也尽是我错。有时候恨你,更多的时候,我爱你。这般情景,若是你,你定会想,就随它去吧。或许你还不忘嘱咐我多穿衣多喝水……” 小心翼翼地标上一百二十七,塞进包里那个小木盒,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 她很想他,想着每一个模样的他。事到如今,她所祈愿的所有都化作现实,他回来了,他还爱着她。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嘟嘟囔囔。 “我偶尔会有一些很小的超能力啊,比如随手一扔的苹果核正好掉进垃圾桶里,想找的书里一句话翻开恰好是那一页,黑暗中掏出钥匙不用看直接捅入锁芯。之前那段时间总是不太如意,我想应该是宇宙在积攒能量吧,我就希望多能存一些,告诉我生活的选择题的正确答案是不是选c,还有在想遇见你的时候刚好遇见你。” “所以……” “如愿以偿。” 满足地合上双眼,她并不在意这人到底有没有听见。 他嘴角隐隐有了弧度,掀起一些眼皮,瞥见她的小脑袋。 “谢谢。” 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答复着她刚才的自言自语。 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隔阂消除了。 因了词安的磨蹭,导致并不漫长的路途,赶到家门前已入夜。 冬天的夜幕降临的总是很快。 她摸出一年多未用的钥匙,插入刚上过油的锁孔,颤抖着开了门。 “喵呜……”十二优雅地踱着步。 她抱起在脚边徘徊好一阵的十二。 它窝在她怀里竭尽全力地卖着乖,好似在表达久别重逢的欢欣,也像是在诉说眷恋的缱绻。 “瘦了!你居然把它养瘦了!”她指着十二凹下去的小脸恶狠狠地控诉。 第127章 Chapter.129 他摸摸鼻梁,扯扯唇角,“哪有!明明它脸儿就是这样尖尖的。” “这眼睛都不圆睁了!” “人家一直很深邃!” “……” 明诚抬手摁亮了灯。 其实,就算是在黑暗之中,她也清楚地知道,窗边桌上还有几本杂书,一半是她的,一半是他的。 他珍藏着宝贝着的是金庸先生的神雕,每每探讨,总要与她言说那仙气飘然的小龙女,而她总是在听过他的长篇论之后灌下一杯温水,以“一见杨过误终生”来喋喋诉说绿萼姑娘和郭家二小姐的惨淡,他总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总觉是她太吵了,也太争强好胜了,辩不出个结果她是绝不罢休的,他索性就闭了口阖上双眼往椅背上一仰,装聋作哑。 玄关处有一个小鱼缸,缸中从容自处的两条鱼像极了它们的主人,那样浅淡地生活着。 她抱着十二往里走,桌上的玻璃瓶子里装衬着五朵玫瑰,她不用多看,也清楚知道,有一朵定是已经枯败,一朵可能掉落了几瓣鲜色,一朵正是怒放,一朵还在自顾自地半开半遮似姑娘,还有一朵,正打着朵儿吧。为何形态各异?因为每日他都会添上一朵,为了去临城接她,离开了两天,所以只留着花开各异的五朵一周。 她将十二放在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了那个盒子,温柔地捧着,细细地摩挲,像是在摸清这盒子的每一条纹路,也像是在透着这薄薄的盒盖触碰里面的温软文字。 他的身边,是不管漂泊多久无论去到多远依旧想要回来的地方。 “明诚。” 她没有再声声唤着他“明诚哥哥”。 “嗯。” “这个送给你。”她递上了她的宝贝盒子。 他接过后,两人同时沉默了,屋子里的气温骤冷。 忸怩了好久,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认为,爱一个人并不是以他的一切为自己最忠诚的依归。也不是凭借着他的喜怒哀乐来桎梏。我若爱他,不会以他的爱恨作为唯一定论。我若爱他,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望他在这世道上安好,或平静或热烈。在屋前留一盏灯。” “你懂,就好。” 明诚弯弯眉眼,他想,这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几分钟。 她似乎猜到了一些事,她用她的方式在表达爱。 他的手臂一揽,词安便到了他的怀里。 “那就,新年快乐吧。” 印在额头的吻。 窗外是斑斓的烟火。 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他揉揉鼻根,还是不能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啊。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如果说一共走了九十九步,那最后一步,词安并不介意是由谁来跨过。 若不是一个电话打破了这般温馨的气氛,也许他们俩会相拥至新年倒计时。 “嗯,好,我知道了……”他下意识地走到阳台接电话,三言两语就结束了通话。 当词安站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神色凝重,眼神却是在闪躲。 他害怕和词安对视,说明他有心事,而且是关于词安的事。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词安已经猜到。 他垂下头,搓揉着自己的指关节,迟迟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第128章 Chapter.130 理想 这天夜里,他们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不肯停歇的烟火。 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他们想着,还是聊聊理想吧。 这种虚幻缥缈的东西。 总听人说,得空就和喜欢的人谈谈人生理想,增进感情。 可真到了那么一天,只剩下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傻笑着,谁也不想先开口。 “词安……” “明诚哥哥……” 有默契的同时开口,又双双陷入沉默。 “你先说。” “你先说。” 异口同声之后,只剩下面面相觑。 明诚还是开了口,他不想一直瞒着词安,“词安,我这一年去做了志愿者。” 能把援非行动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恐怕也只有明诚了。 他眯起眼,是在回忆过去的一年里发生的种种。 在手术台上,同行的医生劝他放弃,在不明确的血液检测结果的时候,贸然进行手术,也许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比如……操刀的医生被感染,命丧当地。他没有退缩,在熬了好几个通宵后依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下刀精准,术中无意外发生。送患者出手术间时,他如同被抽空所有精气神,当场倒在地上。 给病人发放药品,因为语言不通,被拒绝接受。他们认为这个人是在毒害他们,手舞足蹈解释了好一番。 还有争抢医疗资源大打出手的人。 也不完全是这些糟心事,还是有很快乐的记忆值得珍藏。 躺在担架上呼痛的孩子,在看见他之后仍然愿意挤出笑容。在他的救治下,日渐好转,学会了一句汉语,不标准的发音,也能使他热泪盈眶。那孩子,对他说了十句“谢谢”。 他在那里,亲身体验了为妇女接生,给孩子喂奶,甚至有几个年轻的母亲让他给自己的孩子起名,随他姓,认他作另一个国家的爸爸。 最开心的莫过于偷空和同行的医生找了一辆车在草原上飞驰…… 他在隔离间的那段日子很是难熬,必须完全确认没有携带任何病毒才被释放,和坐牢没什么分别。 可是这就需要公事公办啊…… “志愿者?”词安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嗯,去非洲待了一段时间。”他扯扯唇角,想要自己看起来显得很愉快和自在。 词安长舒一口气,说道:“你是去保护动物了吗?你学的专业好像和兽医不对口吧。”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既然明诚想要瞒住她,那她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对他平安回来的感谢。 “不会,就学呗。”明诚挠挠头,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把这件事编得圆满。 词安又帮他圆了一番,“那里的羚羊是不是很可爱?我倒是想摸摸长颈鹿。” 她微微别过头,不想让明诚看见她眼里的失落,她没有怨怪他的欺瞒,而是在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 “又不是没去过动物园。” “那不一样嘛。”她嘟囔几句,好似在证明自己真的很想去到当地摸一摸长颈鹿的脖子。 明诚努努嘴,“都一样,下次我带你去动物园里看。” 他也很清楚,词安在帮他打圆场,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装作一对探讨非洲大草原的小情侣。 “对不起。” 词安咧开嘴笑起,“之前程渝舟说我老喜欢说对不起,现在你也成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没关系?” 他捏住词安的下巴,稍稍用力抬起,“皮,是没有好处的。” 她一皱眉,明诚立马放开了手,温柔地哄着她。 她的眉眼弯似弦月,笑得合不拢嘴。他终是不舍得收拾她的。 窗外升起的焰火,在浓墨似的天幕中炸开。 楼下的电视机音量格外的大,又是一年春晚,又是冯巩的那句“我想死你们了!” 相视而笑的两人,靠得更近。 “词安,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听得明诚这般认真地问,词安沉吟数秒。 “我的梦想啊……是李词安要快乐。” 李词安的快乐就是看着明诚快乐。 她的魔爪伸向他的脸蛋儿,使劲一捏。 她呼出一口气,满足地往后一躺,“终于做到了今年想做的事啊。” 第129章 Chapter.131 席慕蓉曾在诗里写过: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麽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也许,青春真的是一本太过仓促的书,我们总是含着泪,一读再读。 毕竟,大家都长大了,再回过头看曾经,那些是是非非又由谁来定论,或喜或悲,都随着岁月这条长河一同奔流而去。 词安在深夜里望着明诚的睡颜,她无法解释自己失眠的原因。 她点开依斐的聊天框,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过去。 依斐很快便回复了。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在空寂的夜里格外响亮,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枕头下藏。像是高中住宿舍时候躲避宿管阿姨检查一般。 她抚着胸口,又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这又不是住宿舍,也没有查寝的阿姨,有什么关系。 明诚睡得很沉。 她摸出手机,依斐回了她三个问号。 赶忙调至静音。 依斐又补了一句:“怎么还没睡,我在值夜班呢。” “睡不着啊。”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你今晚怎么了?想说什么?” 知词安者,叶依斐也。 词安沉默许久,删删改改后,才敲出一句话:“没什么想说的,就,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吧。” 看着聊天框上,对方正在输入…… 词安又在屏幕上摁出了几个字:“如果我还能爱,那,我爱的久一点吧。” 她没有再回复依斐的消息,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总该自己做一些决定,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在消息列表里,她翻找出了明诚的头像。 最后几条消息,还停留在半年多以前。 “你在干嘛呀?” “我昨晚梦见你了喔。” “梦见你带我去吃那家我最想吃的那家小龙虾呢。” “你边剥壳边对我说:‘慢些吃啊,又没人和你抢我才发现?你真的好可爱啊’!” “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承认,你关心我的样子,快赶上我一半可爱啦……” 这是词安在某天早晨醒来后流着泪给他发的消息,一直未能等到回复。 她明知道自己在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渴盼着这个聊天界面里多一句“我也爱你”。 词安把自己缩在被窝里,闷声掉泪,她不明白她为了什么而哭泣,明明这个人真真切切地躺在身边,均匀地呼吸。 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他。 词安想要放空自己,蜷缩着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蒸熟的虾状,躲在被子下边,啜泣着。 明诚似乎有所感应,他翻了个身,把她拥入怀里。 她有一丝恍惚,被发现了吗? 可平稳的呼吸证明他还处在睡梦中。 曾经她很笃定,他是爱她的。 他会把西瓜最中间的一勺喂给她吃,咸鸭蛋中间流着油的蛋黄也留给她,雪糕上沾着的瓜子仁也一颗一颗掰下来放在她的嘴里。烤鸭油亮亮的皮儿撕下来给她,吐司里有红豆的那一片放一边等待她的宠幸,在她满嘴炸鸡沫子的时候他会把最后一口可乐递到她面前…… 她知道,明诚为了她从一千公里外飞回这座城市,提着不多的行李,瞒着家里人跑回这里,和她共苦,没有同甘。 但是,年轻的时候都曾经天真的以为,能分开两个人的,一定是出轨劈腿这种轰轰烈烈的大事,没想到,不过是两个字的事情,忙、累。 他们之间终究是倦了。 如今破镜重圆,也还是那面破镜罢了…… 她真是害怕明天早晨一醒来,他就跑的没影了。 久久不敢闭眼…… 第130章 Chapter.132 不知在什么时候,词安才浅浅地入眠。 又是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适合许愿,于是她在深夜里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愿你安渡人生每一轮劫数,愿你欣享世间一切美乐,愿你之后每一世,行路时可邂逅山城三月花初开水正清,困觉时万物皆寂,唯窗口对出一道弯月几粒疏星。” 清晨,小区里已经热闹起来。 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住着很多颐养天年的老年人,子子孙孙都会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回到老人身边陪伴他们过新年。 所以……还没睡上多久的词安被外边绵绵不绝的新年祝福给吵醒了。 头疼欲裂。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 还是温热的。 再往远处探。 没人! 猛地睁开眼,身边确实是空无一人。 词安一个鲤鱼打挺,连外套都没披上,便冲出了卧室。 所幸,传到耳朵里的是厨房里传出锅铲和铁锅撞击的声音,还有阵阵菜香。 他还在! 一阵冷风从大开的窗户灌进房间,冻得词安直哆嗦。 光溜溜的脚丫子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试图以跺脚的方式来取暖。 听到杂音的明诚放下锅碗瓢盆,从厨房走出。 他蹙了蹙眉,这丫头大早上哪根筋又搭不上了。 词安扑到他怀里,用力地嗅着他身上的煎蛋味儿。 “新年第一天,你是要把自己送进医院吗?”明诚略带心疼地责备她。 词安挂上他的脖子,“这不是……怕你走了吗?” 明诚干笑两声,“怎么会,好像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过年。” 她眨巴眨巴眼,去年的这两天,他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前些年…… 他们就像彼岸花似的,花开不见叶,叶在不见花。 无休无止地错过对方。 “你不会走了吗?”词安小心翼翼地问着。 明诚打横抱起她,将她丢回了床上。 一边给她套外套,一边说着:“我希望是这样。” “希望?”词安冷笑着,她不知道这个希望是存在率是否为百分之零点一。 明诚用手掌温暖着她的脚,低垂着头。 “词安,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如果道歉可以抵消掉他内心的痛楚,他愿意一直念这三个字。 词安打掉他的手,腿缩进被窝里。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词安。” 词安嘲讽道:“之前倒是一口一个小安安宝贝蛋的叫着,如今是越来越生分了,竟然和外边稍稍与我相熟的人差不多了。明诚,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 “我……” 她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在新的一年里好好掰扯一番,免得下一年还是陷在这无穷无尽的局里。” 她竟然说,这是一个局。 一个欺骗她感情的局。 明诚放低了声音,他可以站在词安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他确实有错,“我没有骗你。”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拉扯着我不肯放手,每当我决定放弃,你又给了我希望。” “去年,你一声不吭,跟着援非队伍走了。你可知我怎么熬过这一年多的?” “今年,你回来了,我还是原谅了你,我傻到以为你会安安分分地和我在一起,曾经你属于你的理想,你现在可以属于我。” “但是……” “你走吧。” 她摆摆手,并不想再谈下去。 第131章 Chapter.133 “爱意若是十分满,我想予他十二分。” “可是他不要。” 词安抱膝坐在床上,自言自语。 还是那一套介于天空与大海之间的蓝。 恬然淡雅的颜色,印着些许不显眼的暗纹。 这是她亲手挑的。 那时候她还因为忘带钥匙,提着大包小包去医院找明诚,被护士误会成送礼的家属…… 过往的事,历历在目。 她这二十多年,全部的年月都和这个人捆绑在了一起。只一眼就记住了他,目光一直都紧随他,悲与欢都想告诉他。 虽说之前想的是不管有没有结果,她还是情愿和他重逢。但人总是贪心的,在得到的时候,就会想要更多,越来越不能满足。 想要他一心一意。 想要他不再离开。 想要他权衡之后选择的是自己。 尽管他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可是自己根本不想谅解。 她在手机上敲下一段话。 “曾经的理想架不住现实的捆绑。 当我真的如祈愿那样,重新遇见了你。 那个交织着理想与爱情的你,竟使我有些不知所措。 可能从今以后我该接受你的梦带着一腔孤勇前行,不知未来的我。 要如何收藏自己,收藏我对你的爱意?如何将自己想望同你的快乐连接。或许这些个问题并不需要我现在深想。 唯有,珍重你。 一如前三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一般坦荡荡。” ——我想你。 词安悄悄存在了备忘录里。 她真的……很想他。 说起来,明面上死拽着他不够体谅这个理由,只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不去思考是自己太过于自私这个问题。 她现在想明白了。 如果可以重来…… 门开着,明诚蜷起指头,敲了敲。 木门被叩击的响声,勾回了词安飘忽不定的思绪。 “宝贝蛋。” 她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他铁定是在介怀之前的事。 “对不起。”他再一次诚恳地道歉。 词安的头转过来时,她眼神里的空洞使得明诚一怔。 词安淡淡地道了一句:“没关系。” 这两天,他们之间最多的对话便是“对不起”和“没关系”。如今耳朵上都听起了茧子,也没能有个正经结果。 “我为我曾经辜负了你的感情道歉。我是个感情很迟钝的人,总是不明白女生的若即若离,一下子贴得很近,一会儿又走得远远的,是为了什么。谢谢你教会了我,要以在意和吃醋,还有想太多来评判女孩子投入程度深浅。” “去年,我走了,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我想要逃避现实,我是个懦夫。所以,很是谢谢你,能等我这么久。” “我想要用余生来感激你这么多年的付出,可我的理想……也罢,暂且不提了。” “谢谢你的体谅,你的好,你给我的一切。我想为了我自己,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词安抬了抬眼,现下,她也不大想知道他的决定是什么。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明诚没有再提及他的决定是什么。 他将词安送给他的盒子搁到床头柜上。 而后,带上了门。 第132章 Chapter.134 词安从床头柜上拿过盒子。 来回翻看,没有任何变化。 她呆呆地抱着这个盒子,猜测明诚是何用意。 他是在与她划清界限吗?连自己送的礼物都毫不留恋地还回来了。 生分至此?是要告别了吗? 她有些慌张。 掌心里已经渗出细细的汗。她连手机都有些握不稳,任由手机砸到被子上,心狠狠地揪了一把。 翻找着手机通讯录,从头到尾,两百多个电话号码,竟然没找到一个适合倾诉的对象。 叶依斐…… 她摇摇头,依斐昨晚夜班,今早上交班回去后需要休息。她也曾是“护理人”中的一员,深谙其中的门道。尤其是处在规培期,别人一轮夜班,规培护士得上两轮。所以她并不想打扰依斐。 闻茜? 想到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词安心中又是阵阵绞痛。到现在,她都没能走出自己心中的牢笼。她怎么能在给那个画地为牢的女孩子徒增伤感,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发泄到她那边? 长叹一口气,她重重地倒在床上。 一声闷响。 脑袋磕在了床板上。 她揉着作痛的后脑勺,灵光乍现。 还有一个人! 茉莉。 那个喜欢戴着波西米亚风发箍,坐在吧台后听着林忆莲调奶茶的港味姑娘。 “喂?词安?”欢快的带着翘音的女孩子在电话那头询问着。 词安听到她的声音,瞬间来了精神。 “嗨,小茉莉。” 茉莉银铃般的笑声灌进词安的耳朵里,如同带起了一阵春风,吹开了久处寒冬的花朵。 “怎么突然想起我了?”一年不见,词安已经快想不起茉莉的模样。 “和你说新年快乐呀。” 茉莉拉长了音,说了一句“噢”。 “我觉得以你的习惯,用微信发一张中老年表情包比较正常。” 中老年表情包…… 就是梅兰竹菊,荷花蝴蝶,配上早上好,晚上好为标准文字的图片。 词安忽然有些难受,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了发中老年表情包的凄惨境界了。 她咬咬牙,终于把想说的事儿一股脑儿全抖落给了茉莉。 “唔……” 茉莉在认真分析。 这个过程太过漫长了。 词安忍不住出声道:“小茉莉,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啊。” “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人在慌乱的时候就容易失去最理智的判断,连最基本的确认都因为头脑发热而忘却。 她揭开盖子。 最上边平躺着一张纸条,银钩铁画的是他的字迹——“所有人的坚强,都是柔软生的茧。我希望有一个如你一般的人,去所有的地方,倒影都在我身旁。” 心就像坐了一次过山车,上上下下,一路狂飙。 茉莉一直等不到回音,只好在电话中催促,“里面有什么?是不是把你的信都还给你了?” “没有……” 词安和她念了一遍之后,随意寒暄几句,挂断了电话。 因为,她在纸条下面发现了一封信。 一封不属于自己编号的信。 硕大一个“0”,让人不发现都难。 第133章 Chapter.135 写给我亲爱的姑娘 宝贝蛋: 我曾回来过。 当我走出隔离间,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寻你。 我站在教室外边,你有没有看到我,想必是没有的吧,你那么专注,你还是那般充满了活力,我很高兴。 我在有你的那个城市停留了一整天,而后我回到家乡,从我家门前那棵树下挖出了你曾虔诚埋下的瓶子,里面的字条字迹依旧清晰,像你一般清秀的字体一字一句地诉说你所计划的未来。 很荣幸,我是你的计划之一。 很遗憾,我是你的计划之一。 我又回到了这个城市,曾经我与你约好要一起生活的地方。在这里,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为着也许没有你的未来努力生活。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无数次地默念着,为你祈福,我这个无神论者都开始有了那么一点信仰的前兆。 词安,冬天不要呵一口气在手心然后使劲搓,不会暖和的,你要多穿。 不要在冬天贪嘴吃冷饮。 不要在深夜逗留街头。 不要塞着耳机入眠。 千万不要不开心。 那时候我唯一的祈愿便是请不要让我的眼睛因渴望见到你的面容而酸痛。 “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爱的最后是无尽的苍穹。”这是林先生在《人间最美是清欢》里面写的一句话。 一个人一生会遇见千千万万个人,多数过客,少数归人,小于等于一的良人。 我很想,我就是你的小于等于一的那个良人。 如今的你可能是快到了害怕失恋的年纪,又或者是对未来预设太好,突然发现达不到的时候,力不从心的感觉就冒了出来,所以变得有些敏感。 我不是什么鸡汤达人,我能给的都是一些毒鸡汤。 生活不是今天心情不美妙明天重新拍的过场戏,它常常会把人逼到两难的境地,再告诉你,你没得选了。既然没得选了,那不如快乐地去做,认真地去做,从心一点去做,既然输了选择,何必输了心情。 现在挺流行什么佛系的,那么在我看来,佛系恋爱应该是,我很高兴你能来,也不会遗憾你离开。 而那些陪你聊几天,每天早安午安晚安伺候,用着不要钱的微信qq发着嘘寒问暖的话,搞点什么我养你啊发两个五块二的红包,你就喜欢他。谈恋爱还没到几个月,开始和你构设未来蓝图,发誓说以后在家你排第一你养的宠第二,他心甘情愿做金字塔最底层,你感动得哇哇的,就想过要一辈子了,恨不得马上去买几本家常菜谱准备洗手作羹汤在家安心做全职太太,他在你做菜的时候还会偶像剧式的走过来拥住你,一切都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交个朋友稍微对你好点,吃几顿饭嗨几次歌,陪你说说绿茶婊白莲花,你发现这人怎么这他喵的跟你合拍啊,就想着来往一生吧,知己难寻。难怪很多人的怨气那么重,悲伤那么多,这都是天真的代价。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人和人之间想要保持长久舒适的关系,靠的是共性和吸引。而不是压迫,捆绑,奉承,和一味的付出以及道德式的自我感动。 “彼此相爱,却不要让爱成了束缚:不如让它成为涌动的大海,两岸乃是你们的灵魂。互斟满杯,却不要同饮一杯。相赠面包,却不要共食一个。一起歌舞欢喜,却依然各自独立,相互交心,却不是让对方收藏。因为唯有生命之手,方能收容你们的心。站在一起却不要过于靠近。” 而我现在想要告诉你。 我不想再离开你。 我们从现在开始,到一辈子。 我在等你,等你从灰心丧气失望不知所措走出来,继续期待。 我在等你,等你从被欺骗出卖背叛的怪圈里跳出来,站在我对面要我跑过去拥抱你。 我在等你,等那个纵然伤痕累累也不改初心还敢放肆去追的你。 亲爱的姑娘,做我的废物女友吧。 如果有一天,我陪你逛街,你转了一大圈,进过无数试衣间,对颜色和款式犹豫不决,最后问我,这条裙子穿着会不会显胖。我在心里挣扎一万次要不要跟你说实话,腰上的肉肉确实被勒住了,但是我还是摇摇头,只要你喜欢,胖不胖有什么关系。我帮你扫码付款提着你新买的裙子,你嘟着嘴说,哎呀我还是觉得很显胖啊,我会说你看你都这么瘦了,再带你去猛吃一顿火锅。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我看你的时候就像看我最喜欢的星星。 如果有一天,你和我躺在床上,把我手机抢过去,翻阅消息列表,指着一个女孩子的头像问我是谁,我会告诉你,是我的妈妈啊,以后也会是你的妈妈。自从遇见你,我手机里的姑娘都神秘失踪了,可能是你有魔法吧。 我想和你压马路,让你走在我的右手边,如果汽车飞驰而过的时候轧到了水坑,我会毫不犹豫帮你挡住溅起来的污水。 可能你会经常问我,你是不是脾气很坏,很难哄。其实我觉得吧,还是有一点吧。可是你闹脾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我愿意哄你,宠你,把你当女儿养。你每次问我,我都不知怎么回答好,如果总是一个答案你会说我好假,如果说你是有点难哄,你一定会闹情绪钻牛角尖,你肯定不相信我会喜欢这么一个你,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男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娶一个妹子当女儿养,再给我生个闺女,让我骄傲地牵着大女儿小女儿出去逢人就说,看我两宝贝儿多漂亮。千万不要把我的犹豫变成你胡思乱想的理由。 不要担心错过最新的口红色号,我随时帮你留意。你想买的包包,你想吃的零食,我会悄悄给你准备。 请你好好的,安心的当我的废物女友。冬天的时候你可以八爪鱼式与我贴紧,把你的大冰脚丫子放在我肚子上取暖,还有你的冰爪爪可以搁我脖子下面,虽然你有暖手宝,但是我也不会拒绝你这样欺负我。 夏天的时候,你可能会因为太热拒绝跟我手拉手散步。我会给你养一只狗,陪你在晚风里散散步,不会让你嫌弃我的靠近让你觉得很热。我也会祈祷夏天快走,让亲密的冬天快点来。 哪怕我在忙的时候你也可以叫我。让我给你递毛巾递指甲刀递袜子,顺便牵着你的狗出去遛一圈让他释放天性。我不会怪你打扰我的工作。我就是拿你没办法啊,亲爱的姑娘,我想有事没事叫你的名字,你迷迷糊糊地转过头问我怎么了。没有怎么啊,我就是想叫叫你。 我不会嫌弃你让我大晚上吃掉你煮的自己都吃不下的素面,也不会介意你总是很懒把房间弄得很乱而我要兼职你的保姆,我已经做好和你共度一生的准备,爱护你,包容你,我愿意,你就放心待在我身边,从我的废物女友,到我的废物老婆,再成为废物老太太。 我爱你如初。 余生的我们,是酒逢知己,是棋逢对手。 遇上一个人,你没有爱他多一点,他没有爱你多一点,你们彼此相爱,你终于明白,所有的等待,都是一个过程。从前天涯,现在咫尺。 在今后的人生里,你可以纵情欢笑,痛快发泄,舒畅流泪,放声呐喊。 早点或晚点遇见你,一切都是你,余生都是你,我也属于你。 人生也不过几个十年,而你是我的其中之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总是其中之一。人生的下一个十年,下下个十年,直到生命的劲头,我都乐意和你挥霍。 今日不想别事,我只想你。 爱上你,我真的好欢喜。 不需要你尝尽苦悲,就懂你最珍贵。 …… theend. 第134章 Chapter.136 词不达意,言不由衷(1) 别人都说,我是因了赵明诚的梦。 “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 所以,我叫李词安。 其实,我认为,我这是词不达意,言不由衷,安于故俗,溺于旧闻。 …… “所有人的坚强,都是柔软生的茧。我希望有一个如你一般的人,去所有的地方,倒影都在我身旁。” 这是他离开家乡前留下的最后一笔。 想到那时候的自己,在费尽心里地准备毕业生致辞。而他,在我表演的前几天还嘲讽过所谓千篇一律。 “为什么不把‘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改成‘时光真他妈操蛋,如一道闪电,劈死那些混蛋’,听起来甚好不是吗?” 然后他自己笑开了,“哈哈哈。” 我能想象出他在屏幕那边依旧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在手机键盘上打字,这个笑,只是为了配合他讲的冷笑话。 并且,他的笑,从不超过三个“哈”。 不像我,随时都能用键盘摁出一连串狂嚎。 现在的我,躺在床上和周公相见欢,总是有做不完的梦,或许我应该去买一本周公解梦手册,聊以**。 我打完最后一局麻将,脚一蹬,椅子离开桌子已经两步远。电脑屏幕还幽幽地亮着。 寻思一瞬,词安啊词安,难道你的人生就只剩下了麻将吗?不,还有见周公。伸长手狠下心点了退出。 我起身,拉开窗帘。六月,这座小城,不似别的地方处处青草温柔招摇,只有绵绵的雨之中偶尔夹杂几天晴,或者说是腻腻的天气,憋出一身闷汗,和一堆臭脾气。 窗台上枯死的玫瑰,耷拉着闷黄色的叶子,干涸已久的躯干,睽违已久的春光。这座城,没有春天。 叮当作响的铃声。 是房东打来催收水电气费的,是怕我赖账吗?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我可从来没有拖欠过那个满头小卷卷的女人一分一毫。 随意收拾了下自己,揣上钱包和钥匙拿上手机走出门。 重重摔上门,像是把所有坏情绪都关在了门里。 刚走到街上,路人纷纷撑起伞避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带伞的我只能躲在街边小店的檐下等待雨停。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仍然拣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店里悠悠的老歌猛地将我的心砸醒。 已经记不清是多久和那个人你来我往讨论周传雄和他的歌,那个有着少年嗓子的老男人早已远离了我的生活,还有……他。 走进店里,昏黄的灯,柜台后的女孩右手翻着书,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左手指尖有节奏地轻敲木桌,嘴角带笑。 我粗略打量了下整个店,几个有年代感木柜上整齐放着书,大橱窗边有一个小木桌配两个小圆木凳。 我感觉自己挖到一块宝地了,这里比起茉莉的小店更能使人心安。 记忆中的那个人曾和我约定过一起开这么一个小店。现在的他是否在我不知名的地方,身边还有一只可爱又慵懒的猫,用二月新绿烹煮他的云水茶。 我不清楚,也没有勇气去了解。 我在这座城里,困了快要一整个春夏秋冬,四季不分的日子没有尽头。春无花,秋无月,夏天太阳雨,冬天……约摸只剩了瑟瑟发抖的我自己。 我要在这里再捱半年。 我不想回去,不想再遇见任何人。 第135章 Chapter.137 词不达意,言不由衷(2) “他曾经是我关了灯才能拥有的梦。” 我对着茉莉如是说道。 她冒雨从这座小城的那一头到了这一头,虽然是打车,但是这份情谊,我会永远记在心中。 “过去的半年里,我努力学习。每天晚上看书看到两眼不自觉地合上,好不容易捱到周末除了在图书馆看各类书籍就是去参加志愿者服务,小长假就和同学去周边登山,长假会去找兼职让自己从早忙到晚。我把qq卸载了,免得自己忍不住总想去偷看他的动态,瞧瞧他有没有更新,翻翻他老旧的故事。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从我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就幻想有一天穿上婚纱对面站着的是他,我从来没想过我身边的人会不是他。我一直以为他和我在一起,就会相安无事到很久以后,可是突然消失,再也寻不到这个人,消息没有回复,好像他人间蒸发了似的,都是我……太多事了。” “那你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 我知道茉莉是想起了那个段子,“嘿,词安,我还没说是谁呢。” “除了明诚还会有谁?”我端起水杯猛灌一口,“我还爱他,但我不喜欢他了。我还是会想起他。” 茉莉将手放在我掌心。 我紧紧握住。 “祝你幸福。” “嗯,祝你幸福。” 愿你一生努力,一生去爱,想要的难拥有,得不到的都不会释怀。 …… 幼时总是趁妈妈不注意便把秋裤藏在被窝,迅速穿好裤子。还喜欢一进学校就将袖套扯下塞进书包。 长大了,不用妈妈提醒,自己便将秋裤加上,秋衣塞进秋裤里,秋裤扎进袜子里。浅色的外套要戴好袖套,把外套袖口仔仔细细地套好。 因为,你被冻过,两颊通红,鼻涕直流,脚底生风,在深冬里瑟瑟发抖指天誓日要穿秋裤。你洗过外套,发现袖口很容易脏,外套的口袋边上总会莫名其妙多出曲折的黑,你死命搓揉过,刷洗过,也便懂得了。 想起在公车上,坐在我前面的刚好是一对母子,母亲谆谆教诲,“晓得不”“听到没有”“懂不懂”“好不好”“懂没有”这几句话反复出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信那个孩子听进去了,该犯的还是得犯。 很多事,不是前人告诉你怎么样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就会按部就班,你总是悄悄逾矩乐此不疲地进行尝试,等到了后果才明白过来。总有人跟我说,道理都懂,就是不能说服自己。 听过很多道理,听过很多故事,自己说来头头是道,但是依旧要犯错,你明知道却要去做,这就是理由,懂得很多道理却依旧过不好人生。 在你走之后,我的风信子从柜台上摔下来折断了花枝。我知道那天,依旧清楚是你不能够继续履行诺言的日子。 你不曾见过我在洗澡时因为你的消息,擦干手秒回的样子;你也未曾见我在很困的时候依然硬撑着和你说,等你睡了我再睡的样子;你没见过我在屏幕这边明明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却仍和你说,没事,我很好的样子;你没有见过我因为一句你的关心,而激动得手机拿不稳的样子,哪怕那是你顺手而为;你更没有见过,别人问我,你忘记他了吗?我说早忘了,那人说,我还没说他是谁,我那时尴尬的样子。可惜,这些,你永远都不会看见了。 这一生,我爱过这样一个你。一个从不肯为我停留的你,或喜或悲都不为我。这一生,我为你做着虚幻的戏,或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都不是我和你。我将自己活成了南辕北辙的叠影,左右都是你。 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见。 我愿终有一日,你付出一片真心,却被人弃之如履,因爱别离,求不得而失措发狂,身心千疮百孔。 很想遇见一个人,然后一日二人三餐四季五杀。 对自己说一句“我又横刀向前走,讥嘲于我不如狗。”管我怎么活,又不跟你过。 对未来的身边人说一句“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如果不行,那余生不用你指教了,我自己瞎过吧。 对这所谓的人世间道一句“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可是…… 不,没有可是。 愿我不再就着悲哀吃面包。不再在哪个夜里痛哭着等着更苦的黎明。 我,想你。 第136章 Chapter.138 至死不渝,风雨同舟(1) 那年夏。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美丽的姑娘,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害怕她拒绝,因为她的眉眼含笑,证明她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姑娘啊。 “我叫程渝舟,我不介意可爱的你给我起个小绰号。” 我知道,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很恶心别人呕吐。 一到休息站,她连包都没拿便跳下了车。我跟上去,想要看看她会不会因为这种事被折磨到崩溃。 可是我看到她笑了,那么快的重整心情,从沮丧到快乐,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说服自己,我不知道。 对了,我忘记写上她的名字了——李词安。 很普通的姓,配上这般文艺的名字,着实使人印象深刻。我想很亲昵地叫她“安安”,或者“词词”?我有些叫不出口,还是安安吧。 她打开包的时候,我惊讶了,对她的周全准备表示无比的佩服。虽然后来知道,这些都是她的室友给她准备的,可是能在别人难受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女孩子,都是那么可爱,令人着迷。 因了安安的主动帮助,我们四个人渐渐有了话题。 聊得正开心的时候,怕女朋友的吴航“啪”地捏碎了一颗纸皮核桃。 我笑说,那是心碎的声音。借着这机会,我倒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她故作大姐头的样子,我咬着唇憋了好久才没笑出声,我想配合她。 我伸出手和她拉钩,希望她不要忘记她当大姐的时候给我的许诺,尽管最后还是忘了。 她真是一个迷糊又可爱的女孩子。 我是不是写了太多可爱了? 对啊,她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人家都说,一见杨过误终生,我不是公孙绿萼,也不是郭襄。但我,免不了落入俗套。 唐伯虎三笑点秋香,李词安三笑醉程渝舟。 程渝舟本人承认,我就是因为她在任何时候都能由心底笑出的模样喜欢上了她。 至于后来,古庙的那件事……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虔诚地参拜,不知作何表情。如果佛真的能庇佑信徒,那么我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我叫程渝舟,至死不渝,风雨同舟。父母给我名字的时候这么想的,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爸爸总是抱着我,一声声地唤着“舟舟啊,舟舟啊”。 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 股市大跌,全部身家砸进去的爸爸,还欠了很多外债,不堪重负的顶梁柱,跳楼了。因为顶梁柱垮塌而接受不了事实的妈妈,喝药了。 我,无亲无故,活在这世上。 在福利院待了很久,被领养两次,因为乖戾的性情被无条件退货。我学会了笑脸迎人,可是没有人会对一个已经开始懂事的孩子感兴趣,他们只喜欢那些还没开始记事的孩子,可以慢慢培养他们的行为方式,脾性和习惯。我能理解,他们不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来改变一个领了太多差评的大男孩子。 我在那个高墙里,困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 我渴望爱,渴望别人的微笑。 安安的笑容,使得我腐朽不堪的心,突然有了生机,在一瞬间爬满了浓郁的希望。 第137章 Chapter.139 至死不渝,风雨同舟(2) 我真希望时间倒退好几年,她的身边,有我,只有我。 哪怕,这个人不属于我。 很多人都问过我,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我答的很是轻松,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是谁都明白,要彻底遗忘一个人,一个曾深爱过到没结果的人,还有那段说不上刻骨铭心至少曾经拥有时时刺痛着自己影响着下一个身边人的感情,是有多么困难。 而她,只是那个让我深爱到没结果的人。 与我,没有任何感情交集,如果感情算是一种债,那我可笑到连一份口头欠条都没有。 我在这个漫长的下午,听着窗外雨水使劲砸玻璃的声音,思绪难免有些飘忽不定,我不知道现在的心情是如何,是怀念,还是怨恨。 我举起单反的时候,她的裙摆刚好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那一截皓如凝霜的脚脖子,还有……红绳。 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绑一根脚链,可她系的只是毫无花饰可言的红绳子。我认为她是不一样的。 她的笑容,是治愈的。我忍不住在同她玩游戏的时候,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软软的,除了没有水雾迷蒙,像极了猫咪的鼻。 越是同她接近就越是心乱如麻,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 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我不是这样的俗人。 我利用了她的善良,博得她的同情,我对自己这样的行为很是不齿。可是一个男人为了接近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子不择手段,又有什么错! 当他一个电话,就使得她手忙脚乱。我明白了,她钱包里夹着的,便是这个人了。我有幸在她拿出钱包付款时见过一次,照片上抿着嘴一脸严肃的男孩子,给我的感觉便是,干净,我想不到比这两个字更贴切的字眼。和她很搭,真的很搭,以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们吵嘴,互不相让,其实比任何人来的亲密无间。 她喝醉酒的模样,也是很可爱啊。 喋喋不休,指天狂骂,哀叹命运不公。 我只得笑笑,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小女生的小心思,单纯,懵懂。不像我这种早就麻木的人,连生死都看淡。 第二天清晨,我同她躺在一处,我好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地老天荒。 她眼角的小痣,她温软的鼻尖,她凉而薄的耳垂…… 我的手,抚过她的脸庞,最后落在她的发梢。 她的失落源自于山顶吹风一夜没见到日出。我轻声哄着她,她憋了两分钟就笑出声了。 我总是想着,要是她能微笑就值得我满足,这句话真是可笑的让人想一口否定,然后在心底默念数遍,再重重一笔记下,却渴盼得到更多。 我第一眼看到明诚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是我的敌人。那个被她珍藏在钱包夹层里的纸片人,活生生地立在了我面前。 我该如何是好。 我奢求着她的拒绝,拒绝那个人,让我送她回家。 如果真的是哥哥,那眼里的情愫是从何而来!我真是恨透了这种以兄妹相称的暗恋关系,李词安,你明明藏不住事,却偏要同我说他只是你哥。 第138章 Chapter.140 至死不渝,风雨同舟(3) 在不算长也说不上短的时间里,我和她成了朋友,是那种见面可以问候,分别亦能道别的普通朋友。洗漱之前,说一声早安,入眠之时,道一句晚好,这就是我与她的交集,当然,问候的人是我,应付的人是她。这样一个状态,持续了很久。我像是个第三者,不,是自己假想的第三者,想插足于他们之间,却没有立足点,可笑的上蹿下跳,也让她与我熟络起来。 她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情感依托是那个人。常常和我与我待在一处,在看电影的时候总是拘谨,我一个问,她一个答,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太过于拘束了。 可当提到明诚的时候,眼睛里闪着那种叫做迷恋的光,她总是能说上一整天,明诚哥哥曾经如何,现在如何,以后如何。她问过我一个问题,应该买什么礼物送给明诚,庆贺他有了稳定的工作。我看到她满脸的殷切,我承认,有那么一瞬我真想恶狠狠地回她一句我不知道,但是我还是为她出谋划策,陪她奔走在大街小巷,为那个我根本没资格成为他情敌的情敌挑选所谓的生日礼物。 我是个活得很明白的男人,对,我应该被称作男人,我早就脱离了不知世事的懵懂少年范畴,并且我的年纪也不允许我自称少年。 她就是那种偶尔得空就要和他腻在那个小小的屏幕上的人,可能只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的家长里短,我作为一个局外人,是不能涉足其中的。只有偶尔,她会与我分享她的甜蜜,在她眼里,我是她可以说说心里话的男闺蜜,在我眼里,她是我可望不可即的心上人。我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疲倦眉梢,我想,她就算是累到不行看到他的消息都会瞬间打起精神应付一切。 我真的好妒忌他,隔着万水千山他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把她捆在身旁,而我久伴于她身旁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飞鸟难渡。 在我渐渐忙碌起来的时候,也和她少了很多联系。偶然碰见她,她提着大包小包走在路边上想要打车,脸上的笑容璀璨得堪比那日的太阳。我微微别过头,假装看路上的行人,我能感觉到当时眼角微湿,不知是被阳光刺到了眼,还是被这眼前的幸福酸了心。 那个照片上干净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不多言,安静,沉稳。哪怕不用做尽一切事,都能给安安幸福。毕竟,她的心,是完完全全属于这个人的。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个自己假想出的第三者在开局之前就被淘汰了,连参加复活赛的资格都没有。 我承认,在每个夜里,我塞着耳机躺在床上,顺着电流淌进脑中的旋律里,仿佛都有我的影子,那些让人窒息的曲调里,我总能寻到一丝慰藉,是那种同病相怜的慰藉。我是个成功的暗恋者,成功到她毫无察觉,同时,我也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我都是失败的,输给了不用费力就能得到她满心热爱的那个干净到令人厌恶的少年。然而,就算我恨的牙痒痒,满嘴的牙齿咬在一起恨不得一张嘴就能把他嚼碎,咽进肚子里,那也无济于事。 第139章 Chapter.141 至死不渝,风雨同舟(4) 在安安驾考之后,她选择了考研,与我则是偶有联系。她不再待在这座小城。从她偶尔更新的动态里,我可以得知她过得甚是如意,至少,那个容易满足的姑娘,哪怕她最爱的人不在身边,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是足够了吧。 那个男人会调休跑到安安培训点所在的那个小城镇,给她制造一个浪漫的相遇,陪她度过平安夜,带她吃营养的食物,再看一场电影。这些简单的事情,我只能奢望,却一点参与其中的资格也没有。 我能想象到,他在冬天的雨夜里,因为赶路,里边穿的白衬衣被薄汗微浸,额上的汗珠密密渗着,他也没有心思拂去,只是一颗心扑在她身上。 找寻她的所在地,和她诉说不够直接的想念,用湿巾小心地为她擦去手上的黏腻,看向她的表情,是宠溺的。 他远远望着她的时候,应该是不急不躁,不张望,而她也很有默契地直接跑到他身前。 后来,明诚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这件事也是我和安安失去联系很久之后,明诚突然联系我,告知我,他无法照顾安安了。 我去到安安的城市。 见识到了她古怪的脾气。 情绪化很严重,严重到动不动就哭闹,嘶吼,自我放逐…… 她不再是我熟悉的李词安,以前的李词安,活泼,可爱,蓬勃的朝气,现在的李词安,自卑,萎靡不振,精神不济。 我想重新认识她,不管是哪个她,我都能接受,我愿意把这种情感称之为“爱情”。 我以为她会因为我的陪伴重新获得快乐,直到她在超市里下意识地叫明诚,我便懂了,没有明诚的李词安是永远不会快乐的。 我疯狂地剖白自己,我想证明,我很爱她,真的很爱她,我在哀求她,能不能给我一次替代明诚的机会,我都可以啊,可是安安根本就不相信我,或者说是……不需要我。 安安主动和明诚提出了分手,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就知晓了明诚的归来。 所以,在陈泽昱找到我请求帮助的时候,我也就暂且放下了心中的不快。 我希望她能快乐。 如果我是个角儿,我杀青的那场戏,就是在安安赴约的那一天。 她应邀去了方礼一生日宴会,因为明诚会去。 那么,我走了。 这场发生在夏天,被迫终止于冬天的被双方都知悉的暗恋就这样告终。 有一句话是“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很像你。”我知道,后半部分是对的,忘不了的那个人,成了我找寻另一半的标准。 我不敢,也不想提及她的名字,她让我想到一种花,那看似柔弱实则坚韧不已的花——蔷薇。她就如蔷薇,扎根繁密于我心里。初夏开花,秋日凋零,片片落红。如果我是一个诗人,我想,我愿意用最为放浪不羁的字眼衷心祝福她,那个蔷薇姑娘。 后来,我有了一个女朋友。 她是个初夏时也会穿白色长裙子,没有刘海的姑娘。 和她表白来得太快,快得让我也措手不及,只因为她在那天穿着白色长裙,踏上客车时对车上寥寥几人挥手,径直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帅气的小伙子,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也没待我同意,坐到正准备享受短途旅行的我的身边,又补上一句:“我叫卿依晓,我不介意帅气的你给我起个小绰号。” 那么带有偶像包袱的模样,像极了当时的自己。于是,我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五年后,站在我身旁穿着白纱裙的是那个笑起来很明亮的姑娘。 我很想你,那个蔷薇姑娘,如果我是个诗人,我想用这饱含深情的无言去赞美你,谢谢你在这短暂而漫长的岁月里给我那么一个花期。 我可以送你回家吗?可能我很想和你一起走过那一段路。 第140章 Chapter.142 叶依斐&顾西辞 在安安驾考之后,她选择了考研,与我则是偶有联系。她不再待在这座小城。从她偶尔更新的动态里,我可以得知她过得甚是如意,至少,那个容易满足的姑娘,哪怕她最爱的人不在身边,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是足够了吧。 那个男人会调休跑到安安培训点所在的那个小城镇,给她制造一个浪漫的相遇,陪她度过平安夜,带她吃营养的食物,再看一场电影。这些简单的事情,我只能奢望,却一点参与其中的资格也没有。 我能想象到,他在冬天的雨夜里,因为赶路,里边穿的白衬衣被薄汗微浸,额上的汗珠密密渗着,他也没有心思拂去,只是一颗心扑在她身上。 找寻她的所在地,和她诉说不够直接的想念,用湿巾小心地为她擦去手上的黏腻,看向她的表情,是宠溺的。 他远远望着她的时候,应该是不急不躁,不张望,而她也很有默契地直接跑到他身前。 后来,明诚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这件事也是我和安安失去联系很久之后,明诚突然联系我,告知我,他无法照顾安安了。 我去到安安的城市。 见识到了她古怪的脾气。 情绪化很严重,严重到动不动就哭闹,嘶吼,自我放逐…… 她不再是我熟悉的李词安,以前的李词安,活泼,可爱,蓬勃的朝气,现在的李词安,自卑,萎靡不振,精神不济。 我想重新认识她,不管是哪个她,我都能接受,我愿意把这种情感称之为“爱情”。 我以为她会因为我的陪伴重新获得快乐,直到她在超市里下意识地叫明诚,我便懂了,没有明诚的李词安是永远不会快乐的。 我疯狂地剖白自己,我想证明,我很爱她,真的很爱她,我在哀求她,能不能给我一次替代明诚的机会,我都可以啊,可是安安根本就不相信我,或者说是……不需要我。 安安主动和明诚提出了分手,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就知晓了明诚的归来。 所以,在陈泽昱找到我请求帮助的时候,我也就暂且放下了心中的不快。 我希望她能快乐。 如果我是个角儿,我杀青的那场戏,就是在安安赴约的那一天。 她应邀去了方礼一生日宴会,因为明诚会去。 那么,我走了。 这场发生在夏天,被迫终止于冬天的被双方都知悉的暗恋就这样告终。 有一句话是“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很像你。”我知道,后半部分是对的,忘不了的那个人,成了我找寻另一半的标准。 我不敢,也不想提及她的名字,她让我想到一种花,那看似柔弱实则坚韧不已的花——蔷薇。她就如蔷薇,扎根繁密于我心里。初夏开花,秋日凋零,片片落红。如果我是一个诗人,我想,我愿意用最为放浪不羁的字眼衷心祝福她,那个蔷薇姑娘。 后来,我有了一个女朋友。 她是个初夏时也会穿白色长裙子,没有刘海的姑娘。 和她表白来得太快,快得让我也措手不及,只因为她在那天穿着白色长裙,踏上客车时对车上寥寥几人挥手,径直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帅气的小伙子,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也没待我同意,坐到正准备享受短途旅行的我的身边,又补上一句:“我叫卿依晓,我不介意帅气的你给我起个小绰号。” 那么带有偶像包袱的模样,像极了当时的自己。于是,我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五年后,站在我身旁穿着白纱裙的是那个笑起来很明亮的姑娘。 我很想你,那个蔷薇姑娘,如果我是个诗人,我想用这饱含深情的无言去赞美你,谢谢你在这短暂而漫长的岁月里给我那么一个花期。 我可以送你回家吗?可能我很想和你一起走过那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