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都麻老虎》 第1章 边城小镇 1,边城小镇 我——刘克杏,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日军早已大举侵华,但在咸安县边远山区的三都镇,在父辈的蒙荫下我不费一枪一弹仍然享受着我想要的生活。我有心爱的妻子和八个子女,十八家铺子,六十亩良田,两百多亩山林,一座三进的院子,方圆几十里我算是一个有威望的人。 我在大哥家把玩一支半旧的七九步枪,枪是父亲从土匪莫志成那买回来的,十一年不曾摸枪生疏了许多,民国十六年因为“宁汉分裂”我在武汉读过大半年军校,那时我的枪法在同学当中数一数二,可惜当年九月又因为“宁汉合作”回到了家乡,如果当时忤逆家父,现在的我或许在战场上和日本人厮杀,或许已经战死沙场。 今晚,父亲要在一夜之间做起一栋房子,他要把他一生的宿敌刘应权打压下去。为了这件事,家父从外乡请来了四五十名能工巧匠,他们都在两里外的山林候着,等到夜深他们将来我家创造一个奇迹。说起刘应权我有几分佩服,此人举人出身,因为妻子患病,几个孩子无人照料而不去做官,现今七十岁了还能文能武,膝下两个儿子刘克文和刘克兵都是龙精虎猛之辈,其中刘克兵与我从小一起玩到大,“九一八”过后他便离开了家,听说现在是一名赤色分子。碍于我和刘克兵的情谊我劝阻家父不要将事情做得太满,但是,家父意志坚决并一再叮嘱我不要泄露此事。由于我屡次消极怠工,父亲便叫大哥刘克忠主持今晚建房一事。 “克杏,出来帮忙,今晚的用料需要清点。”大哥在前院叫我。 “帮什么忙,你来操持就可以了,你们做的事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们是在干什么?”我质问道。 “快出来,磨蹭什么,什么叫有意义?快出来。”大哥一直以家里的接班人自居,除了父亲他从小便对人颐指气使,但我不吃他那一套。 “我没空,我要熟悉熟悉枪支,日本人要是打进来了我得把他们赶出去。” “还没影的事,瞎操心!”大哥语气渐渐低下来,他明白日本人确实有可能会打进来,听语气我知道他已经放弃让我出去帮忙的打算。 我挂了两支枪在肩膀上走出去,大哥满眼责备的瞪着我,“拿着枪干嘛,又不来帮忙,全家人忙的不可开交,你倒好,在我这里躲清闲。” “大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晚上过来,我带两支枪回去,你再给我拿两百发子弹,我去给你们打点野味。” “你啊你,从小就你不听话,等着啊!”大哥转身进了主院,没多大一会拿出来两盒子弹,“小心一些,枪不是闹着玩的,小心走火。” “行,我知道啦!”我丢下一句话兀自走了。 大哥家在镇子的东边,我要回去还要往南走半里地,街道上一片祥和,县里战争动员的布告贴在商铺外面,但是都被我们忽视了,我们家有这样的底气,只要家父不答应,就算是县长万升波来了也不能在三都带走一兵一卒,我路过的铺子大多数是我的产业,伙计们一一向我问好,我微笑着回敬,绝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对人比较随和也不摆架子,因为这一点伙计们对我非常尊敬,毕竟在乱世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而我给了他们一片安身立命之所的同时还有最难得的尊重。 走过一条石板路就是我的家了,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孩子们嬉戏的声音,推开门孩子们蜂拥而至,大的十七了,最小的女儿差不多三岁,五个儿子,三个丫头,他们是我安心在家守着的根本原因。大儿子昌兴接过我肩膀上的枪,第一次摸枪他难掩兴奋和激动,“爹,可不可以给我几发子弹?” 孩子们都向我围了过来,我高举子弹,“现在还不行,这不是闹着玩的,孩子们别闹,来,爹教你们打枪。” 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将我围在中间,妻子黄翠芬闻声也过来了,她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坚韧而有耐力,八个子女几乎都是她一手带大,打心底里我敬她、爱她,她对我微微一笑,“可得小心,枪不是好玩的,小心炸膛。” “没事,这是步枪,和土铳不一样,不会那么容易炸膛。” 我往枪膛里压下一颗子弹,“看到没,这种枪是这样上膛的。”我把枪举起来,枪托抵紧肩窝,用手指了标尺,“这是标尺,这里有一个凹槽,上面一百米两百米之类的刻度,根据需要我们把标尺调到相应的刻度,”我指指四十米开外的一颗杨树,“现在我要打那棵树,我调到一百就可以了,枪口前面有个凸起的地方,那叫准星,现在我把左眼闭上,用右眼看标尺凹槽,然后在凹槽里找准星,我们要把准星放在凹槽的里面,不左不右,准星顶端与凹槽平齐,眼睛,准星,目标在一条线上,有意瞄准,无意击发。”我扣动扳机,“嘭”的一声,子弹击中杨树,接着窸窸窣窣掉下几片青绿的树叶,响亮的枪声把孩子们吓了一跳。 “你看你,把孩子们吓着了。”妻子嗔怪道。 我哈哈大笑,“没事,第一次近距离听到枪声都这样,多听几次就好了。”我把枪交给昌兴,“带着弟弟妹妹玩,等练熟悉了,我给你子弹,让你实弹射击。” “是,我知道了,爹你去忙吧!” 我走到妻子身旁,摸了摸她消廋的脸颊,“晚上大哥要做房子,待在他那我不舒服,先回来了。” “那的事,你还是上心点好,毕竟是一家人。”妻子有些担忧,但我早就习惯了她对所有事情的担忧,我无所谓的笑笑。 “怎么带回来两支枪,还有这么多子弹?”妻子追问道。 “听说日本人已经占领徐州,先让孩子们练练,万一日本人打过来了我们也可以防身。” “嗯,也好,这世道不太平,年年都在打仗,还好我们这里偏僻。” “这回不一样了,但愿马当要塞能挡住日本人。” 妻子叹口气,“孩子小的小,大的大,万一打进来了怎么是好!” “什么怎么是好,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只要他们来了三都就得死。”我也有些担忧,但有些事情不是担忧就有用,“先不管那些了,……”几个丫头对枪并不感兴趣,她们向我围了过来,小女儿说话还不清晰,不过和我很亲,她站在我面前张开双臂要抱抱。 我俯身抱起,“蓉蓉,想爹没有?” “想,有好吃的没有,我饿了。”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让我心都酥了。 “你这个小家伙,一天到晚都说饿,走,妈妈带你去找吃的,让你爹休息一下,晚上你爹还要去做房子呢!” 妻子抱过孩子,亲昵的挨着孩子的脸,“走,我的心肝宝贝!” “好,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我看着他们母女俩吃吃的笑,我弯腰牵起珍珍和雅雅的手,她们一个十三岁一个五岁,珍珍排行老三,雅雅排行老七,雅雅因为有点吃小妹的醋撅着小嘴。 我笑笑,“小气猫,来,亲爹抱抱我的小雅。”我抱起小雅,她得意的在我怀里撒娇。 我回头看了看五个儿子,老二昌顺和老四昌隆在做持枪练习,老五昌发和老六昌达已经去墙边玩起了过家家,我嘿嘿的笑着,心想这才是生活本来该有的样子。 第2章 偶遇故友 吃过中午饭,我在家中想休息一会,妻子带着老七和老八去了中院厢房,其他几个孩子由老大带着去后院做功课。我小睡了片刻,不到两点我便醒了,推开门我站在屋檐底下呼吸初秋稍带凉意的空气,远处的山峦起伏不平一片墨绿,放眼望去凡是目力所及都是我们刘家的,明末清初的时候祖辈从江西迁过来,经过几百年的努力终于积累了这些家产。我想起下午要去打猎的事,我先去我的卧室拿了四五十发子弹,然后去后院昌兴那拿了一支枪。 “爹,要去哪,我陪您一起去?”昌兴询问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老二,老四也雀跃着大喊。 “你们都太小了,老大陪我去。”我摸摸老二,老四的头,他们满是不服的哼了一声。 “走了,老大,我们进山,”回头我又对另外几个小家伙说,“今晚运气好的话,可以吃野味。” 小家伙们又高兴了,“好,我们等你们回来。” 我和老大去的是北边的竹林,这是父亲分给三弟克力的家产,他不怎么打理,而且竹林下有溪水环绕,野味甚多。 一直往北先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下坡,下坡右边全是镇上的居民,房子一排排的依山而建,上一户场院的下边就是下一户的房顶,最底下是我们刘氏宗祠,宗祠建于顺治二年,虽然过去了几百年还能感受到它的庞然大气,宗祠正北供奉着刘家的列为先祖,宗祠正对面八十米处是一口直径三十米的圆形池塘,池塘与宗祠中间有一块约莫十亩大的平坦沙石地,逢年过节或者有老人过世镇上的人会在这里集中,过了宗祠再经过一大片即将收割的金黄稻田,有一条石板路直达山顶,我和老大一前一后在竹林间搜寻猎物,竹林里荆棘丛生没多大一会我就累得气喘吁吁,老大到底是年轻后生,他拿着棍子不时敲打竹子,“咚咚咚”的声响惊飞栖息在竹枝间的鸟。突然一只兔子从老大的左前方窜了出来,兔子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惊恐的东张西望,我抓住时机举枪射击,子弹从兔子的脖子中间射入,它倒地抽搐几下突然后腿向后拉伸,接着一动不动。昌兴高兴得大叫,“爹,打中了,打中了,爹,您真厉害!” “把它捡回来,今晚有兔子肉吃喽!”我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微微一笑。 老大跑过去拎着兔耳朵又跑了回来,兔子全身血淋淋的,脖子几乎断掉,“这枪打兔子有点屈了啊!” “是啊,脖子都这样了,我们还打不。” “打,一大家子人,一只怎么够吃,小心别把血弄衣服上了。” “我知道的,爹,我想开一枪试试。” “行,你试试,记住我和你说的动作要领。”打了一只兔子我心情大好。 老大放下兔子,兴奋的搓搓手,我把枪给他,老大接了枪,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嘭”的一声枪响,紧接着,前方不远处的杂草哗哗从我们这边倒来,我第一感觉是遇上了大猎物,我从老大手中夺过枪迅速装上子弹。 “儿子,你站我后边,估计是一头野猪。” 老大迅速闪到我身后,我举枪正准备向草丛射击,这时草丛里发出呼喊,“别打,我是人,别打。” 我一惊,克力的竹林里怎么有人,“什么人,在这干什么?快出来!” 一会儿草丛里探出一颗人头,继而一个满脸污渍衣衫褴褛的人跑了出来,他蹦到我面前惊魂未定的大喊,“刘克杏,你是不是瞎,没看到人吗?我差点被你们打死。” “你认识我?”我尴尬的笑笑,“对不住啊,兄弟,刚才……” “你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他用手抹抹脸,“你好好看看,看看,是我,刘克兵,看清楚没?” 我又一惊,然后大喜,“是你这个老小子啊,你怎么回来了,怎么在这里,又怎么会弄成这样?” “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刘克兵讪笑道,“当年离开家以后参加了共产党,后来组织派我去上海,上海沦陷后我就一直往西,现在日本人已经攻破马当要塞,组织受到巨大损失,组织派我来后方,一路上日本人追,国民党围,就这样了。” “你是说,日本人攻破马当要塞了?什么时候的事?”我问道。 “一个多月了,还会正往我们这边推进。” “不是说马当要塞固若金汤么,当兵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仗打成这样!” “连年战乱,国家积弱,日本人又凶狠,估计要不了多久日本人就会过来。你们家已经把三都武装起来了吗?”刘克兵指着我的枪问道。 “没有,这是我爹在莫志成那买的,不多,就二十支,自己家看家护院都不够。对了,正好你回来了,有件事和你说,你知道我们的上一辈有一些恩怨,今晚我父亲要在一夜之间做起一栋房来气你父亲,你回去和你父亲提前说一下,免得你爹气出病来。” 刘克兵一愣,然后大笑,“你们家出内鬼啦,你父亲要知道你提前告诉我了,不得先把自己气死。” “说什么呢,国难当头,做这些无谓的事我也感觉挺丢人。” “好说,兄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放心,兄弟,我不会出卖你,你家要在一夜之间做起一栋房子那就做去,我当做不知道,明天早上我去劝我家老爷子,相信老爷子见了我应该不会那么生气了,哈哈。” “行,那回家去喝两盅,顺便去洗洗,你身上这味随风一散能臭十里。”我嫌弃的扇着口鼻。 刘克兵也不在意,“你啊你,嘴上不饶人,小心烂舌头,这是昌兴吧?” “是的,叔叔,刚刚那枪是我打的,对不起!” “你个小鬼头,叔叔一路回来,没死日本人手上,差点死你手上。”刘克兵右手从头顶划过,“诺,就这里穿过去,再往下几公分叔叔的脑袋就得开花。” “对不起,叔叔!”昌兴嗫嚅的说。 “别吓唬孩子了,你出去晃荡这么多年都死不了,哪有那么容易死。”我笑道,“走吧,回去再说,我们边喝边聊,兔子就酒,越喝越有。” “行,走,不过暂时不要让人知道我回来了,万一军统的人跟过来会比较麻烦。” “军统?管他呢,有我在,你就放心,没有人能在三都把你怎么样。” “行啊你,看来现在你在三都很有实力,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 “那是,可是我并没有很骄傲啊!” 刘克兵笑笑,“话虽如此,还是等等看,路过马桥镇的时候,有两个人跟着我,我送他们见了阎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跟上我的,说不定他们早把我查了个底朝天,还是小心点好。” “好,我知道了,回家吧!” 听了刘克兵的话,我不由得警惕起来,若是真有人来三都带刘克兵免不了会有一场血斗。 我走在前面,刘克兵走在中间,昌兴走在最后,说心里话,刘克兵回来我很高兴,整个三都镇只有在他面前我能如此放松,一路上我们都不再言语,碰到熟人向我问好,刘克兵就将头低下来。回到家,跟妻子孩子交待清楚。我就去镇上将我所属的十八个铺子的伙计集合起来,告诉他们若有陌生人来镇上第一时间向我汇报,他们一一点头答应,这些人都是跟我有五六年的老伙计,做事情都很老练,我相信这点事他们能做好。 第3章 人生变故 嘱咐完毕回到家中,妻子已将兔子烧好,酒也已经上桌,刘克兵换了一身我的衣服,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但是笑起来满脸的褶子清晰可见,九一八他出去之前是没有的。 “这几年老了许多,克兵,过得不好吗?”我关切的问。 刘克兵惨然笑道:“不能说不好,可能是时常面对生死太耗心力了。” “罢了,今天你回来不容易,我们走一个。”我提起酒杯。 刘克兵也提起酒杯,“来,干。” 喝完酒刘克兵立马上脸,他脸上红扑扑的显得容光焕发,多年不见有点尴尬,我找了一个话题,“克兵,跟我讲讲你们的组织。” “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我还以为你从武汉回来以后就守着老婆孩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呢!”刘克兵打趣道。 “唉,让你说中了,安安稳稳守着老婆孩子就是我的人生追求,不过有一些事还是有必要知道的嘛,毕竟时代在变。” “好吧,怎么跟你讲呢?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党奉行的是人人平等的原则,我们要建立的国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刘克兵玩味的笑着。 “人民当家做主,那我们家的田地还是我们家的吗?”我有些理解不了,“中国几千年的生活模式不都是像我们家这样的吗?” “你们家那样的啊,”克兵用手抓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地主阶级压迫农民阶级,如果我们党领导了这个国家,不光是你们无法存在,像我们家买茶叶的都不行,一切都将是国有资产。” “什么,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强烈反对,不光是因为我们家的家产,更多的是我无法接受这种新模式。 “中国人民几千年受压迫的情况要变啦,现在在世界上的很多国家都在掀起各种各样的运动,他们要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再被压迫吗?” “别吓唬我了,在三都我们家说了算,你们那个组织说了不算,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 我和刘克兵又干了一杯,刘克兵帮我将酒满上,他放下酒瓶接着说,“好,依你的,不说这些,说说你的打算。” “什么打算,我现在这样不好吗?” “日本人都打过马当要塞了,你没打算?” 刘克兵惊诧的看着我,非常的痛心的样子,他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我,我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下头。 “克杏,我的好大哥,其实以你在三都的影响力可以为国家做很多事的。是的,你可能会说,保家卫国是当兵的事,可是现在是民族危亡之际,大片的河山都已沦陷,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吾辈岂能坐视?”刘克兵语气急促,饱含悲愤,他自顾自又干了一杯。 “我不是,我想做点什么,真的,我不能容忍祖国的大好河山就这样拱手让人,我们的兄弟姐妹被人凌辱,为了他们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我理解你的意思,我是可以带着三都的人出去和日本人拼命,可是,我走了,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们怎么办?”我极力辩解,我无法接受国难当头而我在坐视的事实。 “刘克杏,说来说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刘克兵鄙夷的看着我,“该醒醒了,我的好大哥。” 刘克兵的话如一记闷棍敲在我的后脑勺,他让我无地自容,三十五年来我以我仅存的良知第一次感受到了对国家愧疚。 “说吧,现在我能干什么?克兵弟弟,哥哥听你的……”话音未落,两个穿青色中山装的人闯了进来,昌兴,昌顺随即也进了门。 “爹爹,这两个人我不让他进来,他们非要来。”昌兴气呼呼的大声说。 “你就是刘克兵吧?”其中一个矮壮的汉子看着刘克兵问道,“是不是?” 刘克兵猛的站了起来,“你们是军统的?” “回答我的问话,你要不说,这屋子里的人都得死。”矮壮汉子正色道。 “知不知道我是谁?好大的口气!”我向昌兴,昌顺挥手,示意他们出去喊人,昌顺不肯走,昌兴转身向外跑去。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矮壮汉子说完突然从后腰拔出手枪对昌顺的心脏开了一枪,昌顺应声倒地,他的胸膛瞬间沁出一大片血迹,他痛苦且无助的看着我,他张大嘴巴想说话,但是一句也说不上来,“快说,再不说就是他了。”矮壮汉子冷漠的拿枪对准了我的眉心,我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心痛欲裂的看着我的儿子在血泊中无声抽搐。 “我是,我就是刘克兵,请你们不要再伤害他们了,我就是。”刘克兵愧疚的看看我又看看已经死去的昌顺。 突兀的枪声再次响起,刘克兵正中眉心,他像一座铁塔轰然倒地,仅仅是两分钟的时间,我的儿子,我的挚友就离我而去。我龇牙咧嘴露出被埋藏已久的獠牙狠狠的咬向矮壮汉子裸露的脖子,我咬进他的皮肤,一直深入到血肉里,另一个个子稍高的军统迅速拔出枪对准我的脑袋,这个时候昌兴和大哥冲了进来,趁着慌乱大哥一枪击中个子稍高一点的军统后心,昌兴比着矮壮汉子的右腰开了一枪,矮壮汉子缓慢倒地,我顺着他倒下去依旧紧紧咬住他的脖子,直到汹涌的血灌满我的口腔使我忍不住咳嗽我才张开嘴巴,我吐了一大滩血,我知道这一滩血里不仅有矮壮汉子的还有我的。 妻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她抱着已经没有生息的昌顺怆声大哭,妻子悲恸的哭声引来了街坊四邻的好奇,他们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好心的人去通知了三弟克力,四弟克勇,他们俩过来后看了一地的尸体呕吐起来。 昌顺的死让我感到无比的悲伤与愤怒,刘克兵的死让我感到生逢乱世命如草芥,谁想独善其身那都是天方夜谭,我想我应该拿起枪做点什么了。没过多久父亲,刘应权,刘克文也过来了,父亲抱着昌顺,刘应权抱着刘克兵各自哭了一场。将四具尸体在院子里安放好,我们两家人坐在中院商量今天的事。 第4章 夜建碉楼 我大致和大家讲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结果我们都清楚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我发问道。 “儿啊,你说说你的想法。”家父颤抖着说,今天的事对家父打击很大,昌顺是他最喜欢的孙子之一,昌顺三岁就能背诵很多古诗,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骄傲,父亲接着说,“仇已经报了,这两个泼皮无赖已经被杀了,最关键的是我们三都以后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杀人的是军统,克兵走之前问过他们的身份,我想军统还会有人过来,”我看着刘应权说道,“应权叔,是我没保护好克兵,对不起!” 刘应权老泪纵横,“不怪你,克杏,都怪我命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应端老哥哥,我们都没几年活头了,还碰上这样的事,让我怎么活啊,老天爷?” “爹,您老节哀!”刘克文在一旁劝慰道,“先听听克杏怎么说。” “事已至此,应权叔,您别难过。我先说说我的看法,这些年外面都兵荒马乱的,只有我们这里还算太平,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三都人从不参与政治,不和任何党派有瓜葛,克兵参与了共产党,很可能他参与的政党是对的,是好的,但是,我觉得就目前而言是不可取的,所以,我第一点建议:三都任何人不得参与任何党派。今天克兵和我喝酒之前,我让我十八个铺子的伙计留心观察有没有陌生人进来,但是,他们两个来了,我一无所知,这很可怕,是不是我们太平安逸的日子过久了?我第二点建议:我们两家人组织人巡逻,发现有陌生人进来,即刻汇报。克兵告诉我,日本人已经过马当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打进我们湖北,打进我们三都,我们要提前做好防范,我第三点建议:在镇东头建碉楼,招募镇上的适龄男丁组建保卫队,提前训练。这是我的三点建议,请大家参考一下。” “克杏,我们私自组建队伍,县里会干涉。”家父担忧的说。 我气急,“父亲,就是他们的人过来杀了昌顺,我还怕他们不干涉呢!” “万县长断不敢派人来我三都杀人。”家父肯定的说。 “他是不敢,但是他们的政府有个叫军统的组织敢,我们杀了他们两个人,他们一定会找过来,那时说不定万县长就敢了。”我愤然说道,“我们要赶在他们的人找来之前,建立起我们的武装,否则,我们两家都难保。” “克杏哥说得对,我们要有足够的资本和军统谈判。”刘克文说道。 “我觉得二弟说的有道理,你说呢,爹?”大哥向父亲询问。 “行,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既然你们都坚持那就好好干,什么也别怕,爹爹支持你们,这些事情就由克忠来掌舵,他毕竟稳重些。” 大哥连忙摆手,“父亲,不行,让我保护我们家还行,这个真做不来,二弟毕竟上过一段时间军校,还是二弟比较合适。” “克杏刚刚丧子,还是你来。”家父坚持道。 “不行!爹,您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父亲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克忠,我还没死,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行,我来就我来,您别生气。”大哥委屈的说。 “应端老哥哥,你家克忠做了掌舵人,我家克文做副的行吧?”刘应权问道。 “我说过要克文做副的了吗?”家父傲慢的看着刘应权,“克文负责我们两家物资的调配和监督,用的所有的钱都必须经过他的手。” 家父头一句话气的刘应权胡子发抖,他正要发作的时候,家父说的话又让他觉得合情合理,毕竟是两家的物资。 “克力你文笔好,你负责招募士兵,三都所有的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参与进来,无论男女老幼。” “好的,爹!”克力欠身回答。 “克勇胆子小,你就负责修筑工事,记住,一定要在后山找好退路,实在不行我们就进大幕山。” “是,爹。”克勇回答。 “克杏,你新丧子,但是,你必须振作起来,你负责操练招募来的兵丁。” “是,爹,我一定尽力而为。”我恭身回答,我由衷的佩服家父的魄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因人而异,将在场的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父亲早有这般构想,其实我知道他就是当场想到的。 “今晚房子不做了,在镇东的山上建碉楼,那座山从此就叫碉楼山。”父亲正色说道。 “应端哥怎么今晚要做房子,为了什么?”刘应权思考了一下,诧异的问。 父亲尴尬的摸摸花白的胡子,“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老四想讨婆娘了,急着要房子。” “爹,我没想……今晚就做吗?”克勇无奈的问。 “是,今晚必须做,那些工匠都是外乡人,让他们做点事,免得他们回去说三道四。”家父肯定的回答,他环视大家一眼,“还有什么事?没什么事,各忙各的去吧,克杏,给昌顺做场法事,让他安安心心的走。” “我知道了,爹。”我黯然回答。 送走了父亲,我们四兄弟还有克文将昌顺和克兵的遗体抬到宗祠并列躺好,我本想砍下军统两人的头用来祭奠他们,但是当我回去的时候,军统二人的遗体已经被村民扔进河里喂鱼去了。 回到宗祠我首先插香烧纸祭拜了先祖,然后吩咐四个道人开始做法事给亡人超度。道士在昌顺身边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妻子和剩下的七个子女哭做一团,我深深的看了昌顺一眼离开了祠堂。在漫天星光下我独自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想隐入星光里,湮没在一阵阵悲伤的唢呐声中,不知不觉我走到了被家父新封名字的碉楼山,四五十人一动不动打着马灯,四五十人在紧张忙碌的干活,碉楼的地基已经打好,老四靠在一棵松树下迷迷糊糊的打盹,眼尖的工人认出了我。 “二爷,您过来了!”十七八岁的狗娃边说边对我作揖,马灯微弱的光映得他的脸阴深恐怖。 “嗯,来看看。”我敷衍回答,我看了看地基,“都把手里的活停下来,碉楼不要建高,这座山已经够高了,你们听着,碉楼要尽量往矮里建,厚里建,长里建,另外还要挖一个地下暗堡,平时可以用来藏物资,战时可以出其不意,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来保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人稀稀拉拉的回答道。 “大声点,我听不到。”我有些烦他们萎靡不振的精神气。 “听清楚了。”这一次回答得很大声也很齐。 “听清楚了,就好好干活。” “二哥,您怎么来了?”四弟睡眼惺忪的跑过来问我。 “过来看看,你再去睡吧,小心着凉。”我真诚的说。 “不睡了,不睡了,二哥您歇会。”克勇想伸手过来拉我的手肘,我一把拨开,“真不睡啦,二哥您别生气。” 我有点拿我这四弟没法子,他从小就胆小懦弱,并且越大越是如此,不知道在乱世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没事,老四,你困了就去休息,二哥帮你看着。” 克勇有点难为情,但他依然无法弄清楚我是不是生气,他犹豫不决的左顾右盼,然后,憋红了脸感觉要哭了一样,“二哥,昌顺侄儿…你别难过,别伤了身子。” “没事,没事,你去休息!”我加重了语气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果然,这一下很管用,他耷拉着脑袋走到松树下站着,看到他这样我有点心酸,对于这个弟弟我是有愧疚的,从小我经常揍他,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这样的性格。 在碉楼山上我一夜没睡,克勇也没敢睡,他陪着我看着这些工匠在一夜之间建成碉楼并挖好了一间暗堡,十米长两米高两米宽的碉楼东南两侧各一个,碉楼有四十公分厚,两块青砖码成长城模样,里面有七个开口用以射击,两侧有楼梯直达楼顶,上下可以互相增援,两个碉楼互为犄角,视距可以看到镇外一公里的杉树林,组成的火力交叉网足以覆盖进三都的山口,暗堡从西面的进入,迎向东面有碗口大的两个机枪口,暗堡的入口只有一尺见方,里面长宽高都是两米,四周用柱子顶着木板用以加固,平时的时侯用泥土堵住机枪口,用的时候捅开就行,视度角也有三十多度,非常方便。 早上克文过来了,他要负责记账,虽然工程不是很大,但还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瞪大眼睛围着碉楼团团转,“太了不起了,一夜之间,建了两座,太了不起了,我们家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和克勇把工钱给了,把账记好。”我打断了克文的赞叹,他们见我严肃起来,赶紧把工钱给结了打发工人回家。 “多谢二爷,四爷,多谢这位爷!”工匠们领了钱一一向我们作揖告谢,我点点头一一回敬。 碉楼山的事情完了以后,克勇还要去收集镇上所有的枪支,土铳,土雷之类,我让他和克文先去忙了。我看着新建的碉楼有些木然,本来我并不想卷入战争只想守着家人、孩子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但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做的。 第5章 开枪射击 回到宗祠,法事已经做完,就差封棺入殓了,家族里的人一个个过来给昌顺和克文上香,我上了香以后又看了昌顺和克兵一眼就吩咐丧夫准备封棺。丧夫在棺材里倒上石灰,铺了一层纸就将他俩放了进去,这个时候丧夫停止了动作,道人指示所有的亲人围绕棺材转了一圈瞻仰最后的遗容,然后丧夫又在尸身上铺一层纸,接着倒满石灰,最后盖上棺材板用两头钉子订上。订上棺材盖大家又哭了一通,在哭声中丧夫将棺材移到两根木桩上固定好,做好这一切,道人在前面吹唢呐,丧夫抬着昌顺和克文向西面的坟山走去,坟山依山傍水,密密麻麻的埋着刘家的先人,我给他们选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小坡上,克兵靠上一点,昌顺在他的左下方,两座新坟很快垒了起来,我站在两座坟中间,暗红色的泥土带着土腥味充斥在四周,太阳发出耀眼的强光,我盯着鼻翼旁的阴影一阵眩晕,我离昌顺的坟头越来越近,突然,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晕的时间不长,没多大一会就醒了过来,我睁开眼一大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我,妻子坐在地上抱着我不停的抚摸我的胸口给我顺气,我看着一双双如铜铃一样的眼珠一股没来由的愤怒涌上心头,我推开妻子对他们大吼,“滚,都给我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克力,克力。” “来了,来了,二哥,什么事?”克力跑了过来,俯身问道。 “就地招人,当着老祖宗的面,就地招人,有多少算多少。”我大喊着。 “好嘞,二哥!”三弟爽快的答道,他转身对送葬的乡亲们大喊,“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宗亲,昨天军统的人来我们三都杀人了,昨天能来,今天也能来,明天也能来,而且,日本人现在已经打过马当,直逼武汉,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进三都,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三都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要组织武装保卫队,保卫三都,保卫三都的每一个人,现在,在列祖列宗的面前,我以保家卫国的名义征召你们。记住,所有进保卫队的人有吃有喝有衣穿,每人每月一块大洋。现在,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都可以报名。” 克力果然是读书人,寥寥几句话就将民众煽乎得热情高涨,昌兴第一个报名,他高举右手大喊,“我,刘昌兴。”接着,“刘昌东”“刘纯金”“刘明才”“刘克成”……等等一个个名字在刘氏的坟山下响了起来。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已有一百六十七人报名,报名完毕他们在下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走到克力的边上大喊,“所有人听着,不管报名没报名马上回家把还想来的人带到宗祠门口汇合,来的时候带上被褥,从今天开始统一在镇上驻扎,没有特殊情况一律集中接受训练,时间以今天下午五点为限,过了以后只能等下一批征召。” 听了我说的话,所有人都各自往家里赶。我们一大家子走在路上,克力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说出口了,“二哥,有个事提醒您一下,您别生气。” 我一愣,“昌顺是走了,但我不会因为这个胡搅蛮缠,你们也别让着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那我说了啊,大哥,大哥你过来一下,”克力向走在前头的大哥挥手,大哥过来以后,他又接着说,“二哥,我就当着大哥的面说了,爹说大哥才是掌舵人,二哥又管四弟的事又管我的事,是不是越权了?” 大哥挥挥手,严厉的说,“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你记住,虽然爹让我做掌舵人,但是大家都知道领兵打仗我是真不行,以后你二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别这么多心思,不然我让你好看,听见了没有?” 克力对大哥笑笑,又看了看我,“我知道啦,我记住了,是大哥你自己不想做让位给二哥。” 大哥狠狠的敲了克力一记皂栗,“什么乱七八糟,你读书读傻了吧,这叫退位让贤,在这方面你二哥比我强,能成事。” “多谢大哥抬举!”我向大哥拱拱手,这是江湖人士之间的手势,在这里我想表达对大哥的敬意。克勇和克文从各个村收集枪支回来了,他们远远的向我们打手势,我往他们那边望了过去,他们身后跟着二三十人,每人肩上都背了四五条枪,我心里一喜赶忙迎了上去。 “大哥,二哥,三哥,都是看家护院的枪,没怎么用,还有一些土铳,我没要,要是需要的话,我再带人去背回来。”克勇说道。 “加上爹爹买的二十支,差不多够用了,有多少子弹?” “五千多发。” “好,克文,后续还得买一些回来,我们两家再找找,尽量弄些手榴弹回来。” “好,我尽快去办。”克文回答。 “几位爷,几位爷。”我家的一个伙计从镇上跑来,他边跑边说,累得气喘吁吁。 “什么事,慢慢说?”大哥说道。 那伙计长吸一口气调匀呼吸,“大爷,万县长带几个人过来了,现在在老爷的院子里。” “带过来几个人,穿什么衣服?”我问道。 “五个进院子里了,还有两个司机在车里,大部分人和昨天那两个人穿的衣服一样。” “正好想去找他们,好,好。”我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四给我枪弹。” “好,二哥,你不会要杀了他们吧?”老四边说边把枪弹递给我。 我没有回答,接过枪装好子弹,迅速向父亲的院子跑去,我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杀了军统一伙,后面大哥,三弟,四弟,大哥的儿子昌明,昌全,昌东,克文,还有我的大儿子昌兴都跟了过来。到了父亲院子门口,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和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上跳下来两个人,他们伸手将我拦住,别克车上的人我认识,是万县长的司机周五,“克杏兄弟,这是何意?” “何意?杀人。”我冷笑道,“周五,你让开。” 吉普车下来的人听了我说的,立刻拔枪,但是,他刚把手枪拔出来,我已经对着他的眉心开了一枪,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他的脑袋重重撞向院墙,然后侧倒在地一动不动。 “你,你,你……”周五吓得语无伦次,他惊恐的躲到一边让开大门。 我一个箭步跳了进去,中院五名军统向我跑来,后面跟着万县长和父亲,我身后大哥他们也举着枪冲进了院门,老勇和克文带回来的人有十来个也进来了,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万县长高喊,“谁也别开枪,谁也别开枪!” 我们两拔人在前院举枪对峙,我有点心虚,两个弟弟,克文,几个侄子都没打过实弹,那些人有没有打过我不知道,但是在人数上我们占有绝对的优势,军统的人紧张的盯着我们。 父亲跑到两拨人中间站定,厉声对万县长说道:“老朽已经说过了,我们三都没有赤色分子,请你们马上离开。” “老哥哥,你们镇有一个叫刘克兵的吧,好,好,好,我们去他们家,我不问你了,行吧!”说着万县长就要向外走。 “慢着,刚才是你开的枪吧?”一个脸颊瘦长中年男子的质问我,看样子他是带头的。 “你是带头的吧?是我开的枪,我把吉普车上的人给杀了,还有,我告诉你,刘克兵已经被你们的人给杀了,你们也别去他家了。”我冷漠的说,“对了,你们的人也被我杀了,我不介意再杀五个。” 脸颊瘦长的中年男子气得两眼通红,他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也太目无法纪了。” 他不说法纪还好,一听到法纪两个字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冷笑道,“我儿子才十五岁,你们的人一声不吭就把他杀了,你现在给我谈法纪,今天我就是要做一个目无法纪的无名鬼。”说完,我对着他那张瘦长脸开了一枪,他应声倒地,死不瞑目。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万县长还有军统的人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我满眼杀气的瞪着他们,“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们三都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党派的人士,你们军统的人再敢踏进我们三都半步,把你们剁成肉酱喂狗。现在,带上这两个脏东西马上给我滚!” 万县长一行人拖上尸体仓皇而逃,他们走了以后,我感觉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丢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从灵魂深处乱撞出来的痛楚包围着我,我提着枪站在院子中间闭目抬头感受杀戮带来的气馁,我不想杀人,杀人是最失败的处理问题方式,但是,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除了杀戮我又能为死去的儿子做什么呢?我确定,我哭了,不仅仅为了儿子和克兵还有我自己。 第6章 组建队伍 “你戾气太重了,以后不能这样。”父亲走到我面前叹口气,然后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别伤心了。” “是,孩儿知道了。”我抹着眼泪,低声说。 “现在知道了,外面的人都在说你是天杀星下凡,吃人肉,喝人血,杀人不眨眼。”大哥拍拍我的肩膀打趣道。 “二哥,我们之前杀的人不承认就行,为什么还要再杀两个,他们一定回来报复的。”克力急得团团转。 “混账,我们刘家的人只有被打死的,没有被吓死的,杀了他们又怎样?”父亲突然变性似的对克力大声呵斥,完了他还觉得不解气,他又狠狠敲了克力一棍子。 “爹,别打了,我知道了,再不敢了。”克力躲闪着求饶。 “我就没有二哥这么杀伐果断,二哥有气魄。”克勇低声说道。 “杀子之仇不可不报,给军统一个下马威是为了我们以后不再被骚扰。”我平静的对克力,克勇解释道。 “是的,不然他们以后一定会没完没了,现在日本人打进来了,他们也派不出大队人马过来,只是二弟你要防着他们对你实施暗杀。”大哥冷静的分析当下的情形。 “没事,我注意点就是了。先招呼客人,”我向院子里的人挥手,“大家伙都去里屋喝杯茶稍坐,中午都在这里将就一口。” 二三十人都进了前院,他们经过我时都低下头不敢看我,我兀自苦笑,没想到我在他们心中成了杀人魔头。 我们一家人还有克文进了中院,下人上了茶,母亲就去吩咐厨子准备中午的饭食也出去了。 待大家都坐定,父亲率先开口,“克力,今天招了多少人?” “一百六十七人。” “克勇,克文有多少枪弹?” 克勇答道:“算上我们家的一共一百七十三条枪,六千余发子弹。” “好,但是还不够,人数要扩大,枪弹想方设法去买一些回来。” “是。”克力和克勇同声回答。 “克忠,接下来怎么打算?”父亲向大哥发问。 大哥挠挠头,难为情的说:“爹,领兵打仗我真的不行,弟弟们都去保卫队了,家里没人照顾,我想留在家里打点生意。” 父亲一副失望的样子,“好,你就留在家里打点生意,保障他们的一切用度,照顾好他们的老婆孩子。” “好,多谢爹,二弟……”大哥高兴的说,但是话没讲完就被父亲厉声打断。 “别说了,我的儿子我能不知道。”父亲看着我,“克杏,招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有心怀鬼胎的?” “十户之牖必有忠勇,这点我不担心,人招上来之后,好的提拔起来当队长,不行的给钱打发回家。” “和日本人交手,有没有胜算。” “兵力同等的情况下没有胜算。十年前我在军校的时候,就听说日军的军事素养很高。一般情况下,日军的新兵训练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规定上是每天至少一个五公里越野跑,但是,他们一般是三十公里,等到了中队他们有老兵教新兵私货的传统,这个时候除了日常训练,他们必须要进行立姿加重物持枪长瞄这一科目,一整套训练下来,大多数人在夜里能打灭一百米以外的香火头,白天视线好的时候三百米开外击中拳头这么大的东西不在话下,他们每个月每个人实弹射击不低于一百五十发,每年每个人不低于一千八百发,而且他们各兵种协同作战非常出色,更重要的他们悍不畏死坚韧不屈。” “再怎么厉害又怎样?管他们是人是鬼,只要来了就跟他们拼了。还有,我要提醒你的是,他们这十年又经历了这么多实战只会更强,情报工作不能落后,我们要做到知己知彼,不贬低敌人,也不夸大自己。以后保卫队你就放手去干,切记,不可杀戮过甚,即使是对日本人,能放过的一定要放过,要以教化为主。”父亲语重心长的说。 “知道了,我一定会将爹说的话谨记于心。” 吃完饭所有的枪支弹药都存放在父亲的后院里。克文去裁缝铺订军装,为了与国民党军队有区别,军装一律做成黑色。克勇去镇上的四角各找一座营房,营房最少能容纳一百人,而且四座营房能相互增援,吃饭的时候大哥主动说把镇东头的一座空院子用来做营房,其他地方只要克勇看中了,无论是谁家的房子只要适合做营房,说不通的他都可以用他另外的房子做交换,这几年大哥赚的钱都用来置房买地了,平时也精打细算不像我大手大脚的,初略估计大哥已是三都最有钱的人了,很荣幸有这样一位大哥,克力去宗祠,我想抽空回家,刚刚丧子不知道妻子和孩子会怎么样。 站在家门口我踌躇不前,我不敢面对我的妻子,我无法想象一个母亲突然失去孩子会怎么样,可是,这又是能逃避的问题吗?我忐忑不安,忧心忡忡,但是,我还是鼓足勇气推开院门,前院六个孩子见了我都害怕似的一激灵,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妈妈在哪里,孩子们?” 孩子们好像更害怕了,他们缩成一团,我有些伤感,对孩子们笑笑,“翠芬,昌兴。” “爹,妈妈在帮我打包被褥。”昌兴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进了昌兴房间,刚进门我就看到妻子用手背偷偷的抹了抹眼泪,“昌兴,你先出去看好弟弟妹妹。” “好!”昌兴回答一声便出去了。 昌兴出去以后,妻子对我微微的笑着,她的双眼血红,可我看不到半点欣喜,我知道她想把悲伤和痛苦埋进心里,她想我在家里能轻松一点。 “对不起,翠芬,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想,如果我们一直缄口不谈昌顺的死,那么我和你之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大,我不想这样,也害怕这样。” 妻子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知道我不能怪你,但是,我就是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做细致一些,陌生人进镇你都不知道,昌顺才十五岁啊!就这么没了。” 我无言以对,我也恨我自己太大意了,我将妻子紧紧抱住,用手不停的抚摸她瘦弱而温暖的后背,过了好久妻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孩子们好像都有点怕我,我害怕这样。”我担忧的说。 “害怕孩子们害怕你吗?” “是的,这样的话,从前的那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能是外人对你的传闻还有昌顺的死让他们害怕,没事,时间久了就好了,这段时间我会细心开导的。” “你怕我吗?” “不怕,你做了我想做的事,如果你同意,我会加入你的队伍,和你一起并肩战斗。” “其实,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参与战争,我只想守着你和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这些年来一直守着我和孩子。但是,我希望你去做这些事,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做,我们的民族已经到了生气存亡的时刻,我们的同胞在被日本人任意欺凌,我们不得不奋起反抗。” “是的,我们必须奋起反抗。”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万一你遭遇不测,我给你守寡,我会尽我全力将孩子抚养成人。” 我听了妻子的话,一股浩气从心头慢慢流遍全身,这是中国几千年来长存的不屈浩气,是任何其他民族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不会让日本人任意践踏我们的土地,作为丈夫和父亲我不会让他们随意杀害我的同胞姐妹,要么我就老老实实当个缩头乌龟,要么我就与日本人血战到底,至死方休。 第7章 组建成功 “二哥,二嫂,你们在家吗?”克勇在院外呼喊,没我的允许他从来不敢进我的家门。 “在的,四叔你进来吧!”昌兴回答道。 我松开妻子走到院子里。 “二哥!” “去书房说。” 到了书房,克勇不紧不慢的说道,“镇西是黄炳德的房子,镇南是夏秀才的,镇北何老四让您亲自去和他说。” “何老四,何郎中,他儿子何劲松挺不错的,他不如他儿子啊!”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讲,您去了就知道了。” “房子都够大吗?” “够大,就是比较简陋。” “简陋不要紧,训练好以后,我们是要出动出击的,走,我去会会何老四。” 我咬紧牙关边走边说,“退路要尽早落实,要把退路当做可以用来反攻的资本。” “好的,我尽快去一趟大幕山。” “尽量做高一点,要易守难攻。” “好的。” 说话间我们到了何老四家,我径直走进去,出人意料的,何老四在院子里正襟危坐,他看到我立即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克杏侄儿,你可是人中龙凤,屈尊寒舍,是我的荣幸啊,来,喝口茶。” 俗话说花花轿子人抬人,何老四笑容可掬我也不好发作,“何郎中,……” “克杏侄儿,我愿意将院子给你。”他谄笑道,“能不能通融一下,犬子少不经事,一时头脑发热参加了您的队伍,您可不可以给老朽几分薄面将他留下来,我晚来得子,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就绝后了。” 何老四年近四十才得一子,情理上我应该将他留下来,但是,何劲松自幼跟随何老四学医,有他在队里,在医疗那一块我会放心许多,况且军令如山,岂能朝令夕改,我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坚决的说:“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这支队伍现在就解散好了,劲松已经登记在册就是保卫队的一员,若是今天下午五点不能归队就按逃兵论处。” “爹,我是自愿去的,不是拉壮丁,您要不让我去克杏叔的队伍,我就出镇。”何劲松从东厢房出来,斩钉截铁的说。 何老四气急败坏,他从院墙找来扫把对着刘劲松铺头盖脸的一顿乱打,“我让你出镇找,我让你瞎搞,你这个不孝子,我今天打死你也比被别人乱枪打死强。” “您打,打死我好了,打不死我就要去打小东洋,没有外人打进来了,我一个男子汉还躲在家里的道理,您打!” “你,你,你……。”何老四还是丢了扫把,转身对我哀求道,“克杏侄儿,算我求您了,您别让我儿子去部队行不行,我,我,别看我六十多了,我可以代替我儿子的,您让我去吧!” 何老四说的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不可能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上战场,我明白何老四不仅是因为对孩子的疼爱而反对,到了他这个年纪其实都会明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其实并不是什么大豪情。我的本意也不想打仗,但事已至此我们不可能任人宰割,我们必须要拿起武器捍卫应该捍卫的一切,“何郎中,别的我不能答应你,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要功成名就,更不要别人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我不会贪功冒进,我不奢求胜利,我只会做我能做到的,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跟着我的每一个乡亲父老。” “如此,如此甚好!”何老四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还是向后打了个趋迾,跌坐在椅子上,“去吧,去吧,记得回家!”他最后的声音细若游丝,但我还是听到了,我叹了口气,这是许多父母在这个年代对孩子最大的奢望了罢! 何劲松沉默不语走到何老四面前,他猛的跪了下来,“父亲,您保重!”说完他站起来拿了被褥转身走出了家门。 我一句话没说,紧跟着何劲松逃了出来,不错,就是逃了出来,我怕我再多看何老四一眼我就会萌生解散队伍的想法。 我们向宗祠走去,远远的就能看出又新增了不少人,他们一个个手提被褥,我走到人群的前面和他们挥手示意,他们瞬间安静下来,整个场面在宗祠的衬托下更加显得庄严肃穆,我抬头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他们之中许多人的眼中还流露出刚和家人吵完架后的余怒,这时,我才明白之所以有这么多人跟着我并不是因为我的威望,而是因为国仇,因为对侵略者的痛恨,因为身为一个中华儿女的血性。我在他们当中看到了中国军魂,看到了中华民族勃勃的生机。 “克力,汇报人数。”我严峻的对克力下达命令。 “新增一百六十五人,加上上午的一百六十七人,共计三百三十二人。” “好,”我对着众人大声说道,“五十到六十岁之间的出来。” 八个人站了出来。 “你们八个分成四组负责做饭。猎户出来。” 三十五人站了出来。 “刘克义你做我的警卫队长,你,还有你做警卫队员。其他的人每十人一队迅速分开,” 剩下的人迅速分成了二十九个小队。 我从猎户里面分出二十八人,“你们各自站到每一支小队的前面。” 二十八名猎户快速站了过去,还剩下四名猎户和一支九人的小分队,我向九人的小分队挥手示意他们过来,他们一起跑了过来。 “刘昌兴,何劲松,贺胜利,陈吉出来。” 他们四人出来以后,我从九人小队中抽四个人补到他们的小队,我对剩下的五名队员说道,“你们四名猎户还有你们五个补充进我的警卫队。”他们五个人向刘克义走去。我让刘昌兴,何劲松,贺胜利,陈吉四人找到队伍的前面,然后大声宣布,“刘昌兴一中队队长,最左边的七路人马是你的,你们去镇东刘克忠的院子驻扎。” “是!”刘昌兴大喊。 “何劲松二中队队长,顺着第一中队领七路人马,你们去镇南夏秀才的院子驻扎。” “是!”何劲松大喊。 “贺胜利三中队队长,顺着二中队领七路人马,你们去镇西黄炳德的院子驻扎。” “是!”贺胜利大喊。 “陈吉四中队队长,顺着三中队领七路人马,你们去镇北何老四的院子驻扎。” “是!”陈吉大喊。 “警卫队十二人值守碉楼山,刘克义,再发现陌生人进镇拿你是问。” “是!”刘克义大喊。 “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称呼我为少校同志或者队长,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将和你们一起同食同衣,同生同死。四名中队长将各自队员带到相应营区,吃过晚饭,中队长还有小队长到碉楼山集合。解散!” 第8章 去忙你的 各队员自行散去,我和克力,克勇,克文去父亲那里汇报工作。大哥因为我没有给昌明,昌全,昌东三个侄儿分配职务对我颇有微词,“你再怎么样给他们分配个一官半职,他们不是你亲侄儿?自己儿子知道分配一个中队长。” “大哥,他们都和您太像了,是做生意的料,上阵杀敌不行。” “你,我就不该让他们去。”大哥赌气的说。 “吵什么吵,克忠,我说了保卫队的事由克杏全权负责。”父亲正色说道。 大哥白我一眼,自己嘀咕几句不再说话。 “爹,一共三百三十二人,我把他们分成了四支中队,每一支中队有七支战斗小队,一支小队有十一名战斗队员,还有八名伙夫,一支十二人组成的警卫队,接下来要对他们进行训练,一群散兵游勇打不了仗。” “别小瞧他们,中国自古就有哀兵必胜的说法,这场战争一开始日本人就输了。” “父亲,枪支弹药还严重短缺,还得您老人家出面去找莫志成。” “行,有空你和我一起去,我也老了,保不齐哪一天就跑不动了。”父亲不无悲凉的说道。 父亲年轻的时候走南闯闯北,在商场游刃有余,在江湖上也是快意恩仇,在他手上我们刘家的产业翻了两翻。我看着父亲的满头白发和暗沉的脸有一种英雄迟暮的凄怆感和不在同一个世界的距离感,他目光矍铄的在我们几个孩子当中扫来扫去,像是在捕捉什么又像是在驱逐什么,最后,他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刘家以后的命运在你手上了,你或许会让刘家万劫不复,或许会让刘家无比辉煌,这就是我害怕让你执掌保卫队的原因,保卫队在你大哥手上,我们刘家或许会不温不火的度过这一关,但我那样做了就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也愧对你们这些子孙,你给我记住,无论如何要给我们刘家留个后,一定要留个后。” “父亲放心,我一定做到!”父亲的话让我的心情很沉重,“明天去莫志成那可以吗?” “可以,把昌兴的中队带去。” “是!” “行,都散了吧!”父亲对我们挥手示意我们走,显然他的心情也不舒坦。 出了门,大哥回家,我和克力,克勇去营房巡视,克文去裁缝铺。 四个营房我们都去转了转,就数镇北何老四的院子最为简陋,其他的都差不多已经安顿好,他们还在房顶清理瓦片,四中队长陈吉和队员在一起钉床板,他见我过来立刻跑到我前面,“少校同志,请下达命令。” 我挥挥手,“让大家注意安全,尽快把队员安顿好。” “是!” “去忙你的。” “是!” 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少校我有些不习惯,但我转念一想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三弟克力发现了我的窘态在我身边憋着笑,“我马上去责令一,二,三中队长,让他们称呼你少校同志。” 克勇没听出克力的调侃,他恍然大悟似的大喊,“是哦,他们几个中队长没叫二哥少校同志。” 我黑了脸向营区外走,克力在我身后大笑。 出了四中队营区,我压低声音对他们说道:“笑什么笑,九一八的时候我就听说我有不少同学已经是少校军衔,有一个姓张的还是上校,当年我要是去了南京,现在最起码也是个上校。” “行,少校同志说什么都对。”克力继续对我揶揄道。 “懒得理你!”我瞪克力一眼,“去碉楼山。” “二哥,我明天想和您一起去莫志成那买枪。”克力哀求道。 “土匪窝有什么好去的?” “就是没进过土匪窝,想去看看,二哥,您就答应我吧,你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我明天早上在碉楼山等你们。”克力边说边摇着我的胳膊对我撒娇。 “行行行,去,去行了吧,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克力一撒娇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我内心深处又非常享受这份难得的亲情,也正因为克力这点,我很多时候都认为他才是我们四兄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到了碉楼山,刘克义已经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我的这位警卫队长看上去杀气腾腾,做起事来也是泼辣蛮横,他把人分成两组,一组白天值守,一组夜里值守,有他守碉楼山我很放心。 “克义,你告诉我,为什么参加保卫队?” “报告队长,我想保护您,更重要的我要杀鬼子。” “以后就要长相守了,你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我拍拍刘克义的肩膀。 “但愿如队长所说。” “行,去忙去。” “是!” 巡视完营地,我便独自回家了,天色还早,我拿出笔纸写了大致的训练计划:每天至少一个十公里越野跑,一个小时刺杀,半个小时队列,半个小时障碍,半个小时立姿加重物持枪长瞄,每周进行一次实弹射击,一次五发,十天进行一次攻防演练。由于时间紧迫,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快速提升所有人实战能力的唯一方式。吃过晚饭,我便去碉楼山开会,开会之前我把我写的训练计划给他们一一讲解,讲解完训练内容,我给昌兴下达明天一中队去莫志成那买枪的任务便散会,开完会我让警卫队去父亲院子领了五支枪支送到各中队,四支中队和警卫队各一支是给他们用来讲解的。与会期间不少人觉得训练可能过于繁重,但被我否决了,我告诉他们,留给我们形成战斗力的时间不多,他们便没再说什么。 第9章 剿灭土匪 第二天,天边刚吐出一团松软的鱼肚白我就起床了,用牙粉刷了牙,还特意刮了刮胡子,今天见的人很重要,据家父所说,莫志成是整个咸安县坏事做得最多的土匪头子,也是家底最厚的土匪头子,他那军火,鸦片,香皂,丝袜应有尽有,如果把他这条线搭上那么军火短缺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深秋的清晨依旧寒冷,我蹑手蹑脚的关了院门,沿街的狗听见我的脚步声一路狂吠,到了家父的院门口天色已微微发亮。 我叩了叩门,“爹,我来了。” 大门一会便打开了,父亲穿着很厚的棉衣,他不停的搓着手,“叫昌兴他们过来领枪弹。” “路上不太平?”我不明白为什么买枪还要带枪过去。 “世道越来越乱,以防万一,莫志成这小子保不齐会起什么坏心思。” “我去一中队叫昌兴过来。” 一中队离父亲家很近,没多大一会便到了,没进院子就听到昌兴在整理队列,我进了院子,昌兴跑步过来,“少校同志,一中队列队完毕,请下达命令。” “把队伍带到爷爷家领武器装备。” “是!” 很快枪支弹药领了出来,许多没摸过枪的一脸兴奋,他们像抱着宝贝一样抱在怀里,我不指望这样的一支队伍在出现意外能起什么作用,当然了,今天的任务并非去作战,我们这边一切安排妥当,二、三、四中队开始训练的声音响彻整个三都。两名队员用竹轿子抬着父亲,一路上浩浩荡荡向马桥镇方向进发,路过碉楼山时克力跟进了队伍。 从三都到马桥大约二十里,淦河如一条玉带连接着她们,三都在上,马桥在下,顺着淦河我们走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才到马桥,莫志成的土匪窝在一座名叫狐狸爬的山上,狐狸爬这座山应了它的名字,整个一鬼斧神工的天险之地,我们刚到山脚,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腰有人影闪动,父亲张开嘴发出猿猴一般的吼叫,“喔……喔,喔!”一长两短,这是父亲与莫志成之间的暗语,没多大一会山腰亦传来“喔……喔,喔!”的猿猴吼叫。父亲下了轿,我扶着他从山的右侧沿着一条半米宽的石阶上了山,石阶弯曲而陡峭,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约向上走了五六十米就看到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正对着山脚,两名射手和两名副射手和父亲相熟,他们对着父亲笑了笑,“刘老爷来了。” “来了,来买些武器弹药。”父亲回答道。 “有,昨天新到的一批货,听说是警备处出来的,成色还不错。” “行,谢谢啦!” “不谢!” 父亲丢给他们四五块大洋,他们接了,“刘老爷讲理了,多谢!” “不谢!” “刘老爷当心脚下。”他们叮嘱道。 一路上我们遇到站岗的人下不二十个,父亲一一打点,一路畅通无阻我们来到山顶,山顶的反斜面有一座上百平方的木房,到这里,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莫志成的土匪窝几十年来总是剿而不灭了,此地易守难攻不说,莫志成本人也是精明奸诈。 “昌兴,你带弟兄们在山顶找地方歇脚,不要乱动,克杏,克力,走。” “是,子弹要不要上膛。”昌兴初次遇这样的情况有些紧张。 “不用,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父亲,我,克力三人进了木房,木房呈长方形,正对面的墙上挂着“聚义厅”三个大字,莫志成和一个长相极美的年轻女子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他的下方两边各站着五六名大汉,他看上去不到五十岁,身旁的女子好似有些不乐一直都紧皱眉头。 “莫老大,此番前来是想再购进一批军火。”父亲拱拱手说道。 “好说,就是价格提了一成,十一根金条五十条枪,金条够不够?” 金条,我猛然想起今天父亲出门什么都没带,我轻声对父亲说道,“爹,我们没带金条来。” 父亲对我诡谲一笑,继而对莫志成大声说道,“好说,金条你就放心吧,你和我来往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少过你一文钱。” 莫志成站起来哈哈一笑,“是,整个咸安就数你做生意最痛快,身边的是两位公子?” “正是,”父亲指指我,“这是我家老二克杏,”他又指指克力,“这是我家老三克力,我也老了,今后我家老二可以代表我。”父亲说话间偷偷递给我一把小刀。 我满心诧异的接了,藏在袖口,我心想父亲钱也不带现在还偷偷给我一把刀,莫不是想让我把莫志成给杀了,我轻声问道,“除掉他?” 父亲快速对我轻声说,“见机行事。” “你早说,我可以准备一下。” “早说我们就上不来了。” 我也是服了我的父亲,现在我们来买枪,金条也没带,一旦暴露只怕难逃一劫,我瞟了一眼克力,只见他看着那名女子眼珠都不转一下,我从身后踢了他一脚,他向前一个趋迾,他顺势对莫志成拱拱手,眼睛却依然看着那名女子,“见过莫老大,我叫刘克力,敢问坐在您身边的那名女子是您什么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我立刻对克力阴沉的说,“三弟不可无礼,滚一边去。” 莫志成哈哈一笑,“没事,没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啊,她是我昨天从下塘周抢回来的,据说是马桥镇第一美人,你们看看怎么样,称不称得上第一美人?” “自然是当之无愧。”克力丝毫不掩饰他的羡慕。 莫志成吃这一套,他赞赏的对克力点点头,“十根金条你带走?” “成,爹,今天带的钱够不够?” 父亲狠狠瞪了他一眼,“买枪弹的够,给你买女人不够。” 克力不管不顾,他又向我求救,“二哥,你带了没,回去我把我的房产、地产都给你,你帮我把钱给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为了让他马上结束这场闹剧,我说道,“我带了,行。” 莫志成大笑,他在椅子上拍着大腿,指着克力,“我听说你们刘家有个后生上个月雇人挑了两担大洋去赌博,这个人是你吧?” 父亲听了大怒,他狠狠的抽了克力一耳刮,“有这事?” 克力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满眼委屈的点点头。 “你个败家子,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去叫昌兴进来。” 克力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女子出去了,没多大一会昌兴进来了,父亲拉过昌兴站在他身旁,“家门不幸,让莫老大笑话了,这个是我孙子昌兴,老二的儿子。” “孩子们不懂事,没事,没事,你那老三对我胃口,你们买枪要干嘛?”莫志成哈哈笑问。 “老二组建了一支队伍,有三百多人,缺枪弹。” “哦,”莫志成一惊,他看了看我,“后生可畏啊!” “莫老大过奖,以后还需要莫老大多多提携。”我拱手说道。 “二公子不必谦虚,道上传闻你们刘家杀了四个军统,应该是你吧,说不定以后我还要仰仗你呢!” “哪里,哪里!” “行,你们这枪我卖了,大黑吩咐下去,去把酒肉备好,今天中午我要和应端哥哥他们喝一口。” “是!”莫志成面前一个人从左边的小门退了出去。 “应端哥哥钱是现在给还是交完枪弹再给?”莫志成询问道。 “我还信不过你吗,现在给,五十根金条,在外面,一起去看看?”父亲做一个请的手势。 “好,看看去。”莫志成一笑,“不是信不过哥哥你啊,当面点钱不为小气。” “那是,走吧!” 我很佩服父亲,如果在饭口动手在场的人必定很多,只有现在是最佳时机,只是不知道我一刀下去我们还能不能活着下山。 莫志成和那女子还有那十来个人向我们走来,我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刀尖顶着我的手腕有些生疼,父亲镇定自若的笑迎莫志成,我微笑着看着莫志成离我越来越近,等到他离我只有一米远的时候,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着他的脖子一刀扎进去然后向右旋转半圈,趁身边的人没反应过来我拔出刀扎进另一人的脖子里,于此同时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左轮手枪对着面前的人开枪,昌兴大喊,“一中队进来。” 我用刀又杀了一个,父亲也对着一个又一个土匪开枪,昌兴用手肘猛击一个男人的鼻梁,那女子趁慌乱躲在了一旁,最先冲进来的是克力,其后是各分队的分队长,克力进来后首先把那女子环抱进怀里,那些猎户从没杀过人,他们拿枪比着剩下五个人的脑袋,这时一中队剩下的人一窝蜂冲了进来,他们激动而亢奋。 我一声断喝,“开枪,杀了他们。”随即那些猎户同一时间开了枪,五名土匪直挺挺倒下一动不动,“一、二小队守路口,其他小队跟我搜山,血洗狐狸爬,一个不留,昌兴,保护你爷爷。” 我的人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都被我满脸血污杀气滔天的样子吓到了,我大怒,瞪着他们大喊,“执行命令!” 所有人这才开始动了起来,一、二小队刚到路口,从山下上来的两个人对他们开枪,一中队有个队员中枪倒下,所有人惊恐着寻找掩体,两个分队长在一块石头后面开枪还击,其他人抖抖嗖嗖的缩成一团,有的甚至捂住耳朵在嚎哭,但是,我不管他们,只有自己开了第一枪才会慢慢成为真正的战士。 那个给我们安排饭食的人带着七八个人从左侧木门鱼贯而出,他率先对我们开了一枪,我的一个队员受伤倒地,我举枪将他击毙,一时间木房里枪声大作,由于空间不大两方人都避无可避,只能用血肉之躯承受子弹的攻击,我身边不断有人倒下,那些受伤的捂着伤口一片哀嚎,一分钟不到双方的对射停止了,我方死两个,伤六个,他们六个被击毙,一个胸腹受伤想从小门爬回去,昌兴上前补了一枪,我带着我们的人穿过小门进去搜索,后面是卧房和厨房,一个厨子模样的人挥着菜刀对我砍来,我用枪横着挡了,一脚将他蹬倒在地,我喝道,“再动打死你。” 他愤恨的看着我,“你祖宗。”说完他对着自己脖子划了一刀。 我有点可惜的看了看在血泊中抽搐的厨子,“何苦呢?” 他回答不了我的问话,我想他一定还在问候我的祖宗吧,我摇摇头继续向前搜索,再往后是他们的仓库,我推开门有人对我开了一枪,但是子弹打偏了,从我的左侧穿过去击中了门板,我身后五个猎户同时对里面的人开枪,一瞬间将他打成了筛子。仓库里的东西让我们大喜,里面有上百根金条,几百支枪,十来箱子弹,还有三箱木柄手榴弹,两箱鸦片,肥皂,丝袜不计其数,派一队人在仓库守着,我叫另外四队人马各自拿了一颗手榴弹从仓库退出来去支援一、二小队的战斗。 一、二小队和山下的土匪陷入了胶着,他们的人想上上不来,我们的人想下下不去,只要有人露头就会受到攻击,我们的人已经倒下两个,还有一个因为没藏好右胳膊被打穿了,他用衣服包着几乎已经断掉的伤口在那哭爹喊娘,接下来的战斗我不想再参与,我叫人将四名战死的抬到一起,受伤的七个人我让他们到房间里休息,昌兴在指挥接下来的战斗,在无谓的打了几轮枪以后,昌兴吩咐扔手榴弹,但是所有人都不会,有几个没拉弦就丢了下去,我要过来一个手榴弹,对着众人说道,“要先拧开木柄后面的盖子,里面有一个小圆环,这个圆环连着引线,拔掉引线数三个数就扔,它的杀伤半径有七八米,你们要注意别把自己炸了。” 我拉掉引线向山下扔了一颗手榴弹,过了一会手榴弹猛烈的爆炸声传来,一分队长探头一看,死了两个,“手榴弹可以,炸死他们。” 队员们仿效我的动作,纷纷向山下扔手榴弹,一时间尘土飞扬震耳欲聋。爆炸声停止以后山下有人大喊,“别扔手榴弹了,我们投降。” 我冷笑着走到山口,我拿枪对准他们藏身的石头左侧,“出来。” 十来个人将枪举过头顶走了出来,其中有一个举着机枪,他憋屈的说,“刘老爷呢,我要向刘老爷投降。” 父亲走了出来,对他们历声说道,“你们慢慢走到上面来,敢动歪心思打死你们。” 十来个土匪顺着石阶慢慢走了上来,我们的人缴了他们的武器。那个举着机枪的满是愤懑,“刘老爷,想不到拿你当朋友,你却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狐狸爬的人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端了你们不应该吗?” “哼,那些我们不谈,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你们算什么本事。” “你们杀手无寸铁的人怎么就不说那叫没本事。”父亲越说越气,“把他们都给毙了。” 土匪们听了一个个破口大骂,我不理他们让人将他们绑了,在山顶站成一排,然后命令所有队员对他们开枪,他们十来个人每人都中了五六枪,很多队员看了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都吐了出来。 接下来我们清理战场,一共击毙三十五名土匪,缴获一百四十根金条,五百二十条步枪,五十把驳壳枪,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四万余发步枪子弹,一万余发手枪子弹,一千余发机枪子弹,一百一十颗手榴弹,当然了,还俘虏了一名女土匪,不过,这名女土匪被克力一个人俘获。 我对女土匪招手示意她过来,克力以为我要杀她,连忙护着她一起走过来,我笑笑,“没事,我不是嗜杀的人,名字?” “周梅英。” 周梅英可怜楚楚的看着我,但我觉得这样一个仪态万方的人间尤物不会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我又问道,“怎么上山的?” 这么一问她哭了起来,克力嗔怪的看着我,“莫志成不是说了吗,你干啥啊你?” 我瞪一眼克力,“我要她回答。” “正如莫志成所说,我是昨天被他掳掠上来的。”周梅英轻声细语的回答。 “你家在下塘周是吧,等下我派人送你回家。” “二哥,你!”克力气急,“她是我的,你为什么要送她回家。” 周梅英对我跪了下来,她哭着对我说,“我一家四口,昨天都被莫志成给杀了,您让我和三爷一起回去吧,求求您了!” “听到没有,她家就她一个了,她被土匪抓上山人人皆知,回去也找不到好人家,您就让她跟我回去,我把我的房产,地产都给你。” “混账,你赌钱的事还没跟你算账,”我一时气不打一出来,但我也看得出,克力是真的看上周梅英了,“你的房产,地产我都不要,你带回去可以,你自己去跟爹讲清楚。” 克力听了,得意的笑笑,她拉起周梅英,一起走到父亲面前双双跪下,“爹,我要娶周梅英。” “好,滚一边去,我不想看到你,你想干嘛就干嘛!”父亲不耐烦的说。 克力欢喜不已,抱着周梅英狠狠的亲了一下。 克力的插科打诨给原本激动而又压抑的保卫队带来了些许欢乐,我看着仍然心有余悸的队员搬运尸体有些难过,我的难过不仅仅是因为死伤了十几个弟兄,更多的是我亲手把一些本来老实巴交的农民培养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士兵,我不知道在这条人杀人的路上我还要带领他们走多久,若干年以后当我们带着沾满鲜血的手回来,是否还能找回当初的自己。 本来以为父亲会反对克力的,但父亲的举动让我有些意外,在回去的路上我问父亲为什么会同意,父亲只是淡淡的说,“乱世之人,朝不保夕,开心就好,这点你要跟你弟弟学。”我听了不胜惘然。 一天之内,三都人血洗狐狸爬的事迹传遍整个咸安县,我的威名在世人的口中广泛流传,从此三都不再平静,有人慕名来参加我的队伍,也有人不远百里前来和我结交,所有的馈赠我都照单全收,队伍以后要用的物资很多,我是一个无党派人士,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 第10章 快速发展 保卫队在那次剿匪后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期,我们有枪,有手榴弹,还有人了,我们的人数没几天就达到五百四十多人,每个中队有十三支战斗小队,警卫队也有四十八人,他们可以被我当做奇兵用了,繁重而辛苦的训练一天接一天的进行着,他们在两个月内已初步形成战斗力。这两个月我都留心观察周梅英,她一如既往的对我保持着距离,克力有了她几乎不再管招兵的事,他总和她腻在一起,不论白天黑夜路过他的房子总能听到周梅英发出猫一般的哀嚎。倒是克勇和克文一直兢兢业业的做着份内的事,他们几乎已常驻大幕山,他们带着上千名劳工硬是凭着手提肩扛在幕埠山顶建成一套可以容纳一千人驻扎的永备工事,我抽空去看了看,大幕山主峰上营房,指挥所,哨所,武器库,厨房,厕所坐南向北做了五六十米长,房子的前面是一片长七八十米,宽五六十米的空地,空地东西两面用铁丝网拦着,正北有两座瞭望台,瞭望台前边挖了两米深、一米半宽的壕沟,离主峰营房不远的山窝上另建了两座可以容纳上千士兵睡觉的大房子,因为这些工事,我们家和刘克文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 这天我在训练场和队伍一起训练,警卫队长刘克义跑步过来了,他站在我面前,“少校同志,万县长一行被我拦在碉楼山,他说有好事找您!” “什么好事,给我们物资?” “应该没有,他们就来了一辆小轿车。”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这个老东西只说是天大的好事,估计也憋不出个好屁。” 我乐了,刘克义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你别这么看人家,只要他动动嘴皮子我们的兵员,武器就都不愁了,走,去看看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我和刘克义一起到碉楼山,万县长一行四人在碉楼上等我,他的司机见我上去吓得赶紧从另一个楼梯下去了。 万县长叫我热情的对我伸出双手,我没管他,他尴尬的搓着手,说道:“克杏侄儿,可把你等来了。” 我笑笑,“训练任务重,没办法,万县长有何贵干?” “好事,天大的好事,因你剿匪有功,你杀军统的事上峰不仅不予追究,而且还任命你为第二兵团,第九军,第一师独立团上校团长。” 我一愣,“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万县长同样一愣,“这还不是天大的好事?” “还真不是,我还误以为你给我捐赠物资来了。” “你现在是党国的上校团长,何愁没有物资,只要你点头,武器弹药,军饷,吃的喝的都有了。” “能给物资我不去述职吗?”我想了想问道。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你必须听从党国调遣,不然还算是党国的军队吗?” “这样的话,我不能接受你们的任命。”我坚决的说。 万县长的脸阴沉下来,他恼羞成怒的说,“三都不是你们刘家的,更不是法外之地,你不要一个名份,跟着你的弟兄也不要吗?我可以定性你为护国自卫也可以定性你为武装叛乱,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我也想过弟兄们的归属问题,但是,国民党我实在是信不过,姑且不论军统在“国共合作”期间杀了刘克兵,他们一贯的草菅人命我就不能接受,我在碉楼顶来回踱步,最后我还是对万县长说,“委任状你先替我保管好,是护国自卫还是武装叛乱日后自有定论。” 万县长没有得到我明确的回复,还想再确认,他身边一个穿便装的人对我说道,“只要刘团长不拒绝就好,来日方长,我们告辞,你们这工事修的不错看上去有行家指点。” “没有,瞎搞的玩意,入不了您的法眼。请,慢走不送!” 他们一行三人下了碉楼,我依然现在原地看着他们上车走远。我挺担忧国家一直掌控在这样的一群人手里,那样我们的民族还有希望吗?但是,我也无法和国家机器对着干,现在是前方战事吃紧,如果他们能腾出手来,我手里的这点军事力量根本就不够看。 等他们走后我就下来了,刘克义见了我站直了开玩笑似的大喊一声,“少校同志!” “别逗贫了,加紧防卫,有可疑人员进来可以就地击毙,我回去了。” “是!少校同志慢走。” 回到训练场我带着对未来的忧虑继续训练。 民国二十七年十月武汉沦陷,万县长又来了一次,我还是用原话搪塞。这天清早天刚亮,我带领保卫队进行五公里越野跑,到碉楼山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人骑着一匹青色的马绝尘而来,我让昌兴带队继续训练,我拿了一支枪瞄准青色的马,他在山口勒住缰绳,马因为跑的路途远全身流汗,马背上的人也累得不轻,他在山口大喊,“我是新四军通讯处的黄全德,烦请通报一声,我找你们镇的刘克兵。” 我听说过这个人,新四军平江嘉义留守处在咸安大畈的通讯处主任,没想到他也找上门来了,而且,不知道刘克兵已经死了,我放下枪在山上大喊,“克兵已经被军统的人打死了,请回吧!” 黄全德沉默一会,“这位兄弟,敢问您是哪位?” “刘克杏。” “久仰大名。”黄全德在马背上拱拱手。 “不敢当。”我也拱拱手回敬。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上去一叙。” “欢迎大驾,请!”因为我和刘克兵的关系,我和黄全德没来由的亲近。 黄全德下马,将马系好便慢慢的爬上碉楼山,走近了看黄全德四十来岁,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脸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不经意的多看他几眼,他对我笑了笑伸出手,我和他郑重的握了握,“请,全德兄!” “克杏老弟客气了,请!” “克兵和我从小一起玩到大,他没了,我很伤心,是我没保护好他。”我又想起了当天的情形,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事已至此,克杏老弟不必难过,其实,我来找克兵,一是想让他做我的副主任;二是想请他说服你加入我们共产党。” “我对贵党虽有耳闻,但是,并不是很了解。”我如实回答。 “不知克兵老弟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二?”黄全德询问道。 “打跑日本人再说吧,现在分身乏术。”我不是不想了解,实在是心力有限,而且,如果真如克兵所说共产党会分走我们刘家几百年积累的家产我也舍不得。 “好,那我就绝口不谈,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克杏老弟请尽管开口,我黄全德一定帮你办到。” 我心里一暖,“好,全德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请尽管开口。”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我想去看看克兵老弟,不知克杏老弟有没有时间帮忙引路。” “走吧,我带您过去,” 几个月过去,克兵和昌顺的坟上已零星长了几株狗牙草,我趴在坟上分别给拔了。 黄全德指指昌顺的坟,“旁边这座坟看上去和克兵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对,这是我二儿子,和克兵一起被军统的人给打死了。” “克杏老弟,请节哀!” “谢谢!” 凭吊完克兵,黄全德又和我一起来到碉楼山,他上马之后对我说,“克杏老弟,共产党的大门随时欢迎你。” “好,我也欢迎你常来三都。” 他笑笑不语,拍马而去,我站在原地看着黄全德消失在杉树林后。 第11章 壮士出征 笼罩在三都上空的战争气氛越来越浓,日军的战机和苏联航空队的战机时常在我们头顶战斗,傍晚,我召集中队长,小队长,大哥,克力,克勇,克文,克义等在父亲的院子里开会,会上大部分的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样的同仇敌忾在中国的历史上是没有的,但是,我不知道带出去的人能带回多少,我必须和他们讲清楚,“这次出去九死一生,不想去的现在可以站出来,我绝不会责备半句。”所有人像是感到羞辱一样,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热切,我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不想去的?” 所有人齐声回答:“没有!” “我就不信小鬼子是铁打的,有什么好怕!”刘克义说道。 何劲松点点头,“对,没什么好怕。” “队长,让我们中队做先锋。”陈吉拍着胸脯说道。 贺胜利看着我不说话,眼神满是期盼。 “你们当现代战争是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啊,还先锋?明天宗祠外誓师出征,今晚所有人放假,明天早上七点前必须归队,各自回中队通知,解散!” “是!”众人齐声回答。 大哥,克力,克文散了会各自回家,克勇回去也无所事事,索性留下来陪父亲,我想回家去,但是,在回家之前我还想在三都的街上走一走。我漫步在三都街头,深秋的寒风呼嚎不止,路上的人小心翼翼的向我问好,不知道第一个说我是三都麻老虎的人是谁,总之这个名号现在已经传遍整个三都,我对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以微笑传达善意,但是,所有人都对我谦卑的鞠躬,这种不失礼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使我很无奈,我强忍不适走过一间间商铺,一户户民居,我听到了父亲对儿子的教诲,也听到了母亲对未来的担忧,夫妻之间的床笫之欢也不再压抑,这是最后的叮嘱与疯狂,一阵寒风袭来,我忍不住全身哆嗦,我想今年的雪会下得比往年早。 回到家已是深夜,孩子们已经熟睡,妻子紧紧的抱着我,与生俱来的本能使我热血喷张,妻子俯身吻我的嘴,她满头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如黑色的瀑布遮挡了月光,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我们忘却了身外的一切,在热情的海洋里恣意荡漾。转眼天已微明,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向三都,早起的鸟儿发出啁啾的声响,我穿上衣服告别妻子,吻了每一个孩子,坚定的向宗祠走去。 我到宗祠的时候,已有上百人在等候,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趁这个空挡我进宗祠给列位先人上香烧纸,我希望在战场上我的队员能少死几个,队员们见我的举动也纷纷祭拜,他们的所求我不得而知,但在人命如朝露的战场一切都是未知数。 克文,克勇带来酒和碗,这酒是克勇准备用来结婚用的喜酒,大哥在宗祠外给三个儿子整理军装,克力带着周梅英给克勇帮忙,妻子也带着六个孩子过来了,我向妻儿走过去,抱起最小的蓉蓉,蓉蓉已经三岁了,懂事了许多,她知道今天我将带领保卫队出镇,她不舍的抱着我的脖子,昌兴和我离开以后,最大的是十三岁的珍珍,她带着孩子们围在我身边,我感觉到孩子们想对我说什么,但是,他们又说不出口,我抚摸着每一个孩子,他们突然一起哭出声来,孩子们的哭声引来了一片哭声,可是要走的人大多数沉浸在自己抵抗外辱的豪情里,他们不理解留下来的人才最痛苦,他们说着壮志不已的话宽慰送别的亲人。七点还差几分,我示意昌兴去集合队伍,昌兴跑到队伍的前面大喊,“集合!” 所有人挣脱亲人的怀抱迅速按队形集合,我走到队伍的前面看着我的五百四十六名弟兄,大声说道:“今天,我们在宗祠外誓师出征,为的是抗击日寇,护我中华。准备倒酒,一中队五个小队出列,给弟兄们拿碗。” 一中队五十五人出列,每人拿了十个酒碗给所有人分了,然后提了酒给每个人到上,所有人端着酒站在我面前,我举起酒大声说道,“干了这碗壮行酒,我们去杀尽日寇,干!” “干!干!干!” 所有人将酒一饮而尽。 “出发!”我举枪大喊一声。 队伍按照一至四中队的顺序向镇外走去,我回头看了妻子和孩子们一眼,珍珍忍不住向我哭着跑来,“爹,你带上这张全家福,要记得我们在家等你,一定要平安回家!” 我接过一年前拍的全家福放进贴身口袋,然后俯身亲吻珍珍的额头,“爹答应你们,一定平安回家!”说完我向妻儿们挥手告别,带着我的弟兄们奔赴抗日的战场。 第12章 血染沙场 赤目山口,我们和日军已经交战十分钟了,我的右前方是绵延不绝的大山,左侧山脚两百米处是武汉通往咸安县城的必经之路,再往左是一座稍矮一点的凹型山包,日军分散在马路上向我们发动攻击,从人员上看这是日军的一支中队,在我们的人击毙十来个日军斥候以后,他们便用掷弹筒问候我们至今,我和刘克义躲在一个防炮洞里,一发炮弹落在我头顶的沙包上,沙土溅得我全身都是,我扯开嗓子大喊,“刘克义,带一队人向阵地右侧运动,如果我是日军的话,应该带人从右边摸上来了。” “是,警卫队一分队跟我走。”刘克义大喊着带领一分队冒着炮火向战壕的右侧跑去。 果然刘克义刚走没多久,日军的炮火便停了,随即战壕右侧枪声大作,我大喊,“所有人被日本人打死都不许发出声音,呆在原地不许动,不让日本人清楚我们的人数,注意隐蔽,放日本人上来,以我的枪声为号。” 四中队长陈吉对我说道,“队长,我们不去右边支援,警卫队长很可能会死的。” “闭嘴,去支援了,日本人的炮火就不会停,等到日军的后续部队一到,我们就得全军覆没。” “是!”陈吉看了看战壕右侧的方向叹了口气。 “妈的,别叹气了。” 我从沙包的间隙观察敌情,日本人除了掷弹筒小队的八个人留在原地其他人都上来了,总共算下来不到三十人,看来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小股游击队。我们一直没动静日军便摸索着向我们靠近,“陈吉,你带两支分队向右侧运动,等主阵地和日军交上火,你立即支援刘克义。” “是!”陈吉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道,“传令下去,一、二分队向阵地右侧运动。” 日军离我们越来越近,阵地右侧刘克义那边枪声逐渐稀疏,日本人警惕的向我们这边开枪以试探,八十米我们没动,五十米我们没动,他们有几个人往我们这边扔手榴弹我们还是不动,终于,日军离我们只有三十米了,我猛的翻身趴在沙包上对日本人开了一枪,一时间五百多条枪对着不到三十个日本人射击,三十米的距离这二三十个日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成了肉酱。主阵地枪声停了,陈吉那边枪声又起,一会儿之后陈吉带着刘克义回来了,就这么一会功夫警卫队没了十一个人,刘克义的左臂也被子弹擦伤了,我咬着牙接着下令,“一中队,下面还有八个人,一个不留。” “是!一中队,冲啊!”昌兴挥手,一中队一百多人分散着向山下冲去。 日军的炮弹又响了起来,三具掷弹筒有条不紊的将一发发炮弹发射出来,每一发炮弹都能带走至少一条生命。昌兴的一中队以牺牲十余人的代价之后耗光了日军的弹药,日军拔出王八盒子射击,一中队开枪还击,五分钟之后剩下的八名日军被击毙。正面交战之前,我想过日军会比较难缠,可是在地形兵力都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我军仍然牺牲了二十多人,由此可见日军战斗力之强悍。 “所有人,三分钟时间打扫战场。”我站在山顶大声说道,二,三,四中队冲向日军的尸体。 三分钟之后所有人都回到战壕里,何劲松前来汇报,“报告队长,共计消灭日军五十四人,缴获步枪二十六支,手枪八支,轻机枪一挺,步枪子弹三千余发,手枪子弹一百余发,机枪子弹两千余发,手榴弹五十七枚,掷弹筒三具,急救包二十个,钢盔,皮鞋,寝具,水壶,饭盒等若干,报告完毕。” “一支不完整的中队就有这么多东西?”我疑惑的问道。 “报告队长,有个别日军尸体比较完整,我粗略算了一下,单个日军整套装备全重约十五到二十公斤,武器弹药也比较多,步枪一支,子弹一百二十发,手榴弹四枚。” “知道了,整理武器弹药,给枪法好的配日军步枪。” “是!”何劲松指着阵地上的队员,“你,你,你,过来换上日军的武器。” 数十个队员过来换上三八大盖,何劲松对换好枪的队员说道,“一般人不给换啊!” “给我拿支小鬼子的枪试试,”陈吉走过来将手里的七九放下,拿了一支三八大盖在手上掂了掂,“这枪顶这么大盖能行么?” “人不行打什么枪都不行,你还是抱着你那七九,别糟蹋好东西。”贺胜利打击道。 “你行,你弄死个鬼子给我看看。” “等会你瞧好了,看看我是怎么打鬼子的。”说着贺胜利也换了日军的三八大盖。 “什么玩意!”陈吉鄙夷的说。 三八大盖出了名的精准,六点五的口径杀伤力也颇强,可惜的是我们五百多人无差别攻击打坏了许多,日军的歪把子机枪本来有三挺也被打坏两挺,不过这种机枪不太好用,一次只能五发短射,而且子弹不能和步枪子弹通用。 “前面山头上的,你们是哪个部分?”山下有人向我们喊话。 “队长,山下有人向我们喊话。”昌兴对我说道。 “先别管,等等再看,我们谨慎点。” “喂,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我们是第二兵团,预备第十一师,祁保国团,你们是哪个部分?” 祁保国是我在武昌读军校时的同学,没想到在战场上遇到了,他以前就是我的一个小跟班,我大喊,“祁呆子,老子是刘克杏,刚和日本人干了一仗,你是要打上来,还是要怎样?” 山下传来祁保国的声音,“克杏大哥,是你吗,我一到咸安就听说你了,苦于军务繁忙未能拜访,上峰派我来赤目山固防,拒南下之日寇,没想到你就在这里,哈哈!” “好说,上来。”我大喊道。 祁保国一个团大约一千四百人陆续进驻我的战壕,我们的装备和他们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们拉过来一门七五山炮,八门六零迫击炮,每个班配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每个排配一挺二四式水冷重机枪,单兵武器配备比较杂,有中正、春田、莫辛.纳干等,有了他们的加入我们的人信心大涨。十一年未见,祁保国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瘦小个,但是,眉宇间自有一股杀气,再配上上唇浓密的胡子,看上去俨然一副百战沙场的气度。他热情的拥抱着我,“十多年未见,愚弟甚是想念,未能拜访,还请克杏兄海涵。” “无妨,既然来了,我给你说说战况,二十分钟前,我们全歼了日军的小股先头部队,共计五十四名,我想日军的大部队不远了。” 祁保国沉思了一会,“是的,要不了多久就会来,而且他们必定对我们恨之入骨,势必要将我们全歼,上峰让我坚守一个小时怕是很难做到,如果你信得过愚弟,不如将阵地交给我,你们去火车站增援,到时你们随大军南下湖南。” “你们不打算守咸安?要去湖南?” “是的,咸安不得不放弃,日军从广州登陆以后,作战意图很明显,两股日军势必要汇合,湖南将有一场血战,咸安是日军南下湖南的必经之路,不可能守得住,现在提前赶去湖南固防才最有利。”祁保国认真的向我解释。 我心里满腔怒火,但是还是平静的说,“不错,湖南必有血战,委员长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战略也极好,我不打算去火车站增援,愚兄与老弟多年未见,现如今有幸能与你一起抗击日寇,我岂能舍下你,今日我便与你在这赤目山同生共死。” 祁保国大笑,“十多年前我就知道克杏兄豪气干云,今日一见不负我多年思念。克杏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愚弟感激不尽,为了您的安全还是请您撤出阵地,请吧!” 我连忙摆手,“那如何使得,我如何能让你为我断后,使不得,使不得。” “克杏兄,你们刚刚全歼日军一支中队,可见你们作战勇猛,训练有素,但是,你刚才那一仗是占有运气成分的,我从淞沪会战一路打过来,日军不是那么好对付,你们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你们还是撤出阵地吧!”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实在不行我去对面那个小山包。”我指指我们阵地左侧两百米左右的小山包,“我去那,你在这,我们形成火力交叉网。” “克杏兄,你这是何苦呢?唉!” 说话间日军一个步兵联队向我们扑来,几百匹骡马的嘶鸣声由远而近,祁保国惊慌大喊,“日本鬼子来啦,炮兵准备射击,其他人注意隐蔽。” “保国,我们的人原地不动吗?我想将部队从山背面移动过去再打日军一个措手不及。” “日军损失了一个中队,已有防范,再偷袭没有用,我们先防炮,日本人贱得很,永远都是炮兵轰了步兵冲。” 我哑然失笑,“这么贱的招也打下了半个中国。” 第13章 你怕死吗 日军在距我们三百米左右的拐角停了下来,他们身形未稳,我们这边九门炮一齐开炮,“轰隆隆”一声响,炮弹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瞬息而至,九发炮弹有两发在日军当中炸开,其他七发或远或近没有击中目标,两发炮弹炸死炸伤的日军不下三十名,但是,日军丝毫未见慌乱,他们冒着炮火镇定自若的架设八门九二步炮,我原本以为祁保国的炮兵还会继续攻击,放眼瞟去炮兵阵地早已空无一物,我大怒,“祁保国,你的人怎么跑了?继续开炮啊!” “再打一轮,我的炮兵连人带炮就都没啦!”祁保国苦笑道,“就这点拿得出手的家当,不能一下子全没了,不然跟上峰没法交待。” 祁保国话音刚落日军的炮弹就轰了过来,七十毫米的高爆弹将炮兵阵地炸成了一个黑焦的深坑,接着,日军一轮又一轮的炮弹向我们的阵地轰来,整个山头地动山摇,泥土飞溅如雨,被炸死、震死的士兵不计其数,“祁呆子,不能这么打下去,下命令,叫你的炮兵还击,去!” “克杏大哥,不是我不让,他们出去就是死。” “混账,你们打仗都是这么打的吗?现在端掉他们的炮兵我们还有一战之力,再晚一点就只能跑,中国军人从东北跑到华中还要跑?再跑就跑成流亡政府了。” “不行,出去就是死。” “不还击也是死,快!” “还击死得更快。” “你们怕死吗?” “笑话,我们从上海一路打过来,怎么会怕?” “既然不怕死,既然总是要死,为什么从上海一路打过来,一路死过来,为什么不找一个地方跟日本人死磕,死一万我们上一万,死一百万我们上一百万,死一千万我们上一千万,快下命令!”我怒不可遏对祁保国咆哮,“下命令!” “克杏兄,他们现在出去活的几率很小,我们先避开锋芒。” “避开锋芒,窝着等死叫避开锋芒?等到日本人的炮弹打光我们还能活几个?让炮兵出去开炮?几率很小也是希望,下命令!” “克杏兄,按照以往的经验至少能活一大半,恕难从命!” “能活一大半,恕难从命,你们上来干什么来了,上来送七百条人命?” “其实,我本来想象征性的打掉他们的先头部队就去湖南固防,没想到被你抢了先,让你走你也不走,克杏兄,您饶了我吧,等日本人炮火停了我们立即撤退,我们团就这点家当,全没了上峰怪罪下来,我吃罪不起。” “你祖宗,”我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现在算是知道你们国民党一个接一个的败仗怎么来的了,家底就是上峰派系斗争的政治资本,宁愿全军尽墨换一个同情也不愿意舍,我去他妈的!”我举起腰间的驳壳枪指着祁保国的脑门,“下命令,不然我现在打死你,下命令!” 祁保国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对他身边两个惊呆了国军士兵吼道,“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打掉日军的炮兵,去!” 一名瘦猴一样的士兵向祁保国敬了个礼,然后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说道,“我马上去下达命令!”说完他钻进了密集的炮火中。 我们的炮兵终于还击了,没多久日军阵地发出连天巨响,日军的炮火终于停了,我从防炮洞钻出来,整个阵地硝烟弥漫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战壕坍塌了许多,侥幸存活下来的不足半数,我们的迫击炮损失了五组,七五山炮没出掩体就被日军摧毁了。 “能喘气的都别装死,出来迎敌。”我大吼,浓烈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所有活着的随即钻了出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愤怒与惊恐,这是一群日夜相守的人一起经历死亡才有的表情,保卫队的人都向我看了过来,我粗略计算了一下伤亡,在赤目山待了不到两个小时只剩下三百多一点,大哥的大儿子昌明,二儿子昌全在炮火中丧生,昌明的脑袋被弹片削去一半,昌全七窍流血是被震死的。 日军疯了一样向我们冲来,在祁保国的授意下仅剩的两枚炮弹发射了出去,它们收割了日军不下七条性命。日军的机枪中队率先对我们发动了攻击,二十多挺九二重机吐出黄色的火苗,被击中的人非死即伤,我们发起了还击,五挺二四式水冷重机“嗒,嗒,嗒……”发出怒吼。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我们两边的人疯狂对射,双方各有死伤,但是,日军的枪法,武器数量,人员均优于我们,一会儿功夫我们又有大几十人阵亡,好在我们居高临下,日军在地利上的处于劣势,对射片刻之后日军拉出了六门三十七毫米反坦克炮,本来用来打坦克的武器现在用来打我们,我们的战士一个又一个被反坦克炮击碎,一枚反坦克炮击穿了掩体将一名重机枪手打成两截,我跑过去重新架好机枪对着日本人的反坦克炮阵地疯狂扫射,突然,日军反坦克炮的操作手被人一枪爆头,一门哑火,又一名被一枪爆头,二门哑火。 “刚这两枪谁打的?”我边射击边问道。 “古绍先,我们一中队的古绍先。”昌兴大声回答道。 “古绍先!” “到!” 我扭头看了看,一个看上去挺冷漠的小伙子,“枪打得不错。” “多谢队长!”古绍先平静的回答。 突然一枚反坦克炮向我射来,炮弹从我的肩膀右侧倏忽而过,巨大的气旋将我掀翻在地,当我爬起来的时候,另一枚反坦克炮已经将机枪打得七零八落,我随手操起一支三八大盖瞄准一个拿军刀的日军,“嘭!”的一声日军中枪倒地,我杀红了眼,不停的射杀日军。战场上“哇,哇,哇!”的怪叫声连成一片,各种枪发射的声音或快或慢,各处叫“医务兵”的喊声此起彼伏,偶尔不远处的机枪手歇斯底里的怒吼,“弹夹,给我弹夹,他妈的给我弹夹,人都死哪去了。”身边的步枪子弹被我用完了以后,我丢掉步枪,举起驳壳枪向日军射击,这种枪射击的时候如果不用枪托需要将手伸直侧瞄才能更准,这样一来我的视线受到影响,平均三发子弹才能击中一个人。趁着压子弹的空隙我看了看身边的人,刘克义趴在地上用一支捷克式轻机枪与日军的歪把子对射,祁保国用重机枪将日军的反坦克炮压得开不了火,昌兴捡了一支莫辛.纳干在快速的射击,何劲松,贺胜利,陈吉,昌东等人丢掉了三八大盖用的都是七九步枪,实战证明我们的七九步枪要优于日军的三八大盖。 第14章 友军增援 突然,左侧山头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刘克义说道,“队长,黄主任带人增援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黄全德正带领武工队,游击队,新四军一千余人赶来增援,两座山的中国士兵对着日军射击形成了火力交叉网,密集的子弹一下子让日军死伤无数,他们开始向后方撤退,黄全德的人由于武器弹药匮乏,他们冲下山去与日军展开肉搏。 “队长,怎么办?”贺胜利大吼一声,“黄主任带人冲下山了,我们要不要冲?” “吼来吼去干什么,能不冲吗?全队听好了,冲,跟小鬼子拼了。”我站起来大吼,随即我的人跟着我猛冲下去,祁保国见我冲了,站起来大吼,“冲!”我们这座山头的人一起加入了混战。这是一场撕裂人性的殊死搏斗,日军个子虽小战斗力却强悍,通常我们两三个人围攻才能将一名日军置于死地,艰苦卓绝的搏杀持续了一刻钟,日军三千多人的联队扔下了一千多具尸体,而我们各方加起来三千来人活着的已不到一千,赤目山从山顶到山脚再到公路沿线堆满了尸体,我的人得益于平时的训练在这场搏杀中伤亡不大,还剩下两百大几十人,祁保国的团伤亡殆尽只剩下三百多人,黄全德那边也伤亡过半,我、黄全德、祁保国三人站在阵地上各自带人清扫战场,日军的掷弹筒,手榴弹成了抢手货,陈吉,贺胜利像暴发户似的一人扛一挺歪把子,身上挂满了手雷。 瘦猴一样的四川兵向祁保国敬了个礼,大声说道,“报告团座,师部命令,让我们撤出阵地,即刻前往火车站。” 祁保国斜眼看了看我,他向通讯兵的挥手,“知道了。” “祁保国,现在要撤出,日军必定会压上来。”我走近前说道。 “日军只是暂停攻击,估计他们觉得他们的人命太值钱了,一个换两个不值得,估计日军的炮火很快就会来了。”祁保国苦笑着说,“我必须把剩下的这点人带回去,今日一别恐怕后会无期了。” 我想了想,转身对我的人大吼,“保卫队听令,回防咸安县城,战死的弟兄留在原地,日后活着的弟兄再来祭奠,伤了的走队伍中间,出发!” 陈吉向我跑过来,“队长,这就撤离,我还没打够呢,你看阵地上还有不少好东西,要不再等等?” 我瞪着陈吉,“哪有个中队长的样,挂这一身的玩意还不够,撤退!” “是,全听队长吩咐!”陈吉故作老实的说。 “快滚!” 陈吉跑到一群还在尸体上翻扒的队员那大喊,“撤了,撤了,没肉吃了,你,再装两颗手榴弹,还有你,这么大身板再背两支枪。” 我们三方的队伍相继撤出了赤目山,没多大一会身后的阵地传来猛烈的爆炸声,我回头看着刚刚和日军血战的阵地恍若隔世,一转眼三千多条性命没了,生时你死我活的中国士兵和日本士兵死后都在炮火中成为一堆堆碎肉,倘若这世上真有阴曹地府,那么他们在地下会不会因为血肉相融而和解?我带着自己都觉得幼稚的疑问和弟兄们一起向咸安县城飞奔。 在县城郊区日军撵了上来,我们三方人马紧密配合且战且退,渐渐的日军将我们撵到了城墙下,城墙始建于明朝弘治年间,清嘉庆元年重新修建,在原土城墙内外加砌砖石,高六米余,厚四米,周长两千五百米,城门楼五座,分别是:宾阳东门,文治南门,云稼西门,承恩北门,中城中门。四周墙外有护城堤和护城河,我们在承恩北门上固防。城外日军即将临近,城内各店铺都在开门营业,生意人,过路人,购物者熙熙攘攘,挑担的、推独轮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何劲松在城墙上大喊,“日本鬼子来了,快跑,快跑,日本鬼子来杀人了,快跑。”人们充耳不闻,我大怒,举起腰间的驳壳枪对天放枪,街道上寂静下来,“你们都是聋子吗,城外日军在杀人放火,你们还不躲,日本人离这里不到三公里了,快给我滚!”人群这才开始慌乱,他们四处逃跑,但是,一切已经迟了,天边传来隆隆的声响,很快六架日军飞机侵入县城上空,日机时而高飞,时而俯冲,先投掷炸弹,再用机枪扫射,我用尽力气拼命大喊,“日本飞机丢炸弹了,快躲!”人们惊慌失措,有的躲在墙根下,有的躲进阴沟里,城区北门,东门头,东门街道,砂沟,市前街,后街,横街,北正街,火车站附近都响起了剧烈的轰炸声,街面大片的房屋被炸塌,街头上血肉横飞,哭声四起。战士们纷纷举枪向日机开枪,陈吉这会一点也不知道珍惜弹药,他疯狂的向日机开枪,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破口大骂,“你祖宗,老子就不信打不下来。”他换下步枪,躺在地上用捷克式轻机枪向飞机扫射,但是,飞机的重点部位都有防护夹板,除了冒立刻火星根本造成不了伤害,日机疯狂肆虐半小时后,扬长而去。城楼外日军早已抵达,他们对远去的日机举枪高呼。天上突然乌云密布,没一会下起了倾盆大雨,街上尸体遍布,血水四处流淌,一副尸横遍地,血流成渠的人间地狱呈现了出来。在电闪雷鸣下,在暴雨中我站在断壁残垣上高呼,“杀了这帮畜牲!”所有人猛烈射击,日军在远处大笑着向后躲避,等我们第一波攻击稍有停顿之后,日军冒雨向我们反击,日军的炮弹炸塌了城墙,我们向城内撤退,这个时候能躲避的老百姓已经躲避了,街道上一群学生模样的人极为惹眼,他们不躲不避碰到每一个拿枪的都向他们哀求,“都是中国人,老总给支枪,一起打鬼子。” “快出城,别掺合,往西跑,去三都,那里的枪弹管够。”我诱惑所有遇到的老百姓,面对凶悍的日本人一群没摸过枪的人去战斗无异于白白送死,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听我的,但事已至此,能救一个算一个。 进了金桂路,我向刘克义下达命令,“密令下去,我们的人让开去火车站的通道,将一部分日军引向三都方向。” “是!”刘克义跑过去给各中队长下达命令。 我的人转向三都,祁保国,黄全德的人都跟了过来。 “去火车站,你这是往哪?”祁保国疑惑不解。 “到处都是日本鬼子,我哪知道这是往哪,先逃命再说!” “有没有知道火车站是哪个方向?”祁保国对他的人大吼,但是,没有人回答他,这个时候除了他没人关注要去哪,反正前面有人跑跟着就是。 第15章 退守县城 一直跑到西城区,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我对刘克义大喊,“布防,组织反击。” 保卫队很快停了下来,克义,昌兴,陈吉,贺胜利一伙在我身边喘着粗气,祁保国的团不知所以站在原地东张西望,黄全德本来就不想跑,我们一停正和他意,我大喊,“日军初来乍到,我们杀他个回马枪,所有人准备组织反击。” “什么,还要组织反击?我要带着我的人去火车站,你不是想诓我吧?”祁保国起了疑心。 “祁呆子,你真是个呆子,这是他妈的西城区,火车站在南,我们不反击怎么去?” “妈的,怎么跑这来了?”祁保国打消了疑虑,他向他的手下招呼,“弟兄们跟日本人拼了,杀出一条血路。” 祁保国的人大吼一声,“杀!” 随即所有人三五成群四散开来,没多久整个西城区像炒豆子一般枪声大作,我顺着一所青砖房子的墙根向前摸索前进,身后跟着刘克义,他负责侧方位,昌东在最后,他负责后方位,到了墙角我偷偷探出头,三名同样摸索前进的日本兵在我侧面二十米不到的地方,最后一名日本兵发现了我,我立即躲了回来,随后一颗子弹击碎了我耳边的青砖,我的耳朵一麻,用手一摸,手上立刻沾满鲜血。 “队长,您没事吧?”昌东关切的问。 “没事,被砖渣咬了一口。”我转过身向刘克义和昌东举起三枚手指头,“绕过去。” 我们三人迅速掉头绕着房子转到另一侧的墙角,昌东向前挥手,我们三人一起冲了出来,我开枪击中第一个,刘克义和昌东将剩下的两人分别击毙,搜刮完三名日军尸体上的枪支弹药我们继续向前摸索前进,在一个拐角一名日军突然倒在我面前,他的右侧喉咙上插了一支箭,不用想一定黄全德的武工队干的,这种冷兵器杀人于无声很适合巷战,我探出头一名手持弓箭的人对我微微一笑,他走过来捡了尸体上面的枪支弹药,“让您见笑了,我们缺少这些玩意。” “没事,你拿去,本来就是你杀的,他身上的东西都是你的。” “谢谢了!” “黄全德呢?” “黄主任在那边,刚我在那碰到他了。”他指指五十米外的一堵石头墙。 “谢了,我过去找他。” “长官慢走!” 我们三人向那堵石头墙摸过去,路上发现了五六个脖子中箭的日军。 四个日军靠着墙拿着枪瞄准石头墙,显然他们与黄全德对峙有些时候了,一名日军向石头墙里面扔了一颗手榴弹,趁着手榴弹爆炸的一瞬间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向日军扔了一枚,四名日军惊慌卧倒,我立即对离我最近的一名日军开了一枪,子弹贯穿了他的钢盔,“钉!”的一声脆响,这名日军便保持着卧倒的姿势一动不动,紧接着手榴弹发出了一声巨响,剩下三名日军两死一伤,那名受伤的日军坐在地上抱着血肉模糊的右腿面目狰狞的说着一大串刺耳难懂的日语。我走上前去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他满眼惊恐的看着我,脸上的硝烟使他看起来污秽不堪。 “小鬼子,在家待着不好吗?干嘛死不要脸的来我们中国,来我们中国也不打紧,可是你们不能做禽兽不如的事。”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紧盯着面前的小鬼子说道。 小鬼子或许是疼痛难忍,或许是觉得难逃一死,更或许是我叽哩哇啦的话让他心烦,突然他大吼着从腰间掏出一颗手榴弹,我见状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黄全德从石墙后走了出来,他的右胳膊被弹片划伤,鲜血将整条手臂都染红了,“克杏老弟,多谢了,幸亏你来得及时。” “不必客气,还能继续战斗吗?” “没事,伤了右边还有左边。”黄全德笑笑。 不远处跑过来四五名日军,他们率先发现了我们,一名日军向我们开了一枪,昌东中枪倒地,他的右胸被击中,他沉闷的咳了一声,血从嘴巴里溅了出来,咳了三四声之后他的头向左一歪闭上了眼睛。大哥三个儿子被我带出来,两个死无全尸,最后这个也是有来无回。 “我怎么向大哥交待,怎么向大哥交待?”我躲在墙角捶胸顿足。 黄全德对着日军开了一枪,扭头对我说,“怎么讲?”说完他又转身对日军开了一枪。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说完我对日军丢了一枚手榴弹。 手榴弹爆炸以后,我冲出去瞄准一名日军的脑袋开了一枪,那名日军中枪倒地。我继续前进,刘克义跟在我身后,黄全德补了昌东的位置,我顺着墙根看到了一名日军的小腿,我卧倒在地瞄准小腿开了一枪,那名日军小腿吃痛蹲了下来,他的右肩露了出来,刘克义一枪击碎了他的肩膀,他躺倒在地“嗷嗷”大叫,我又对着他的后脑开了一枪。日军方位又响起两声枪响,两名日军倒地,祁保国一行五人冲了出来。 “克杏兄,师部发来急电,让我立刻向城南火车站靠拢。” “我们和日军已经陷入胶着,到处都是日军,怎么靠拢?” 这时城南方向传来猛烈的炮火声,祁保国拍了拍脑袋,“糟了,日军对火车站发起攻击了。” 紧接着,城中、城东陆续传来枪炮声,一座二十平方公里不到的小县城打成一锅粥,我大吼,“先别管这些,要是你们师部那边的人这个时候向日军进攻,就能对日军形成夹击之式,你们很快就能去城南火车站与他们汇合,打!”我对着不远处的日军开了一枪,一支日军小队迅速向我们还击,密集的子弹向我们射来,我们躲进墙角,“祁保国,你们绕过去,我们在这牵制日军火力。” “好,你们注意安全,手榴弹有吗,给我几个,我们的用光了。” 我给了祁保国两枚手榴弹,他带着五个人从墙角的另一侧绕了过去,我本来想向日军扔手榴弹,可是刚丢出去两三米远就被日军的歪把子打爆了,不过这种枪供弹不畅,一次只能五发短射,我们能找到这个空隙偶尔开枪还击。 “克杏老弟,怎么打算的?”黄全德问我。 “等,我们守在这,不是祁保国就是另外的人会攻击这些日军,打这样的绝户仗我们不吃亏。” “我是说祁保国他们,只要我们停止攻击,日军迫于城南那边的压力,或许会就地筑防线,祁保国有可能趁乱跑过去。”说完黄全德缩腰对日军丢了一枚手榴弹,这会手榴弹扔过去了。 “全德兄,扔过去了。”我高兴的说道。 “回答我。”黄全德严厉的说。 我笑了笑,黄全德扔过去的手榴弹爆炸了,我趁机扑在地上对一名拿手枪的日军开了一枪,我看着那名日军中枪倒地,我又迅速滚了回来,我看着黄全德的眼睛问道,“你认为城南那边的国军会给这些日军压力吗?” “难说。” “我料定他们不会,国军已将战略重心南移,他们不会再在咸安这个鬼地方投多少兵力。” “这样一来,祁保国就走不了了。” “干嘛要让他走,这小子人还不错,至少不会叛国。” “可是……” “没有可是,大敌当前没那么多弯弯绕,多一分抗日的力量都是好的。” “好吧!” “老子和你们拼了。”刘克义冲出去向日军开枪。 日军那边发出两声巨响,我知道祁保国他们对日军发起了攻击,我们三人冲出去向日军射击,没多大一会这一伙日军都被击毙。 第16章 县城巷战 日军担心会被夹击,他们不再与我们混战而是就地筑起防线,桂花路,茶花路,马柏路等至少有一支中队把守,日军的轻重机枪,掷弹筒封锁了街道,与他们硬碰硬我们占不到半点便宜,我们随后在日军五百米外利用破砖碎瓦修筑起简易工事,双方在街道上对峙。战局一下子明朗起来,如果国军的预十一师向日军猛攻,那我们便压过去,如果预十一师只是小打小闹一下,那我们只好向三都方向撤退,我带队守在茶花路,除了偶尔对日军放上几枪表示还在战斗也做不了什么事。黄全德守在马柏路,他们那边的情况和我们这边差不多。祁保国急不可耐,他在桂花路组织了几次进攻,妄图打通前往火车站的通道,但是,每一次进攻都是功亏一篑。火车站那边枪炮声不绝入耳,但等了十多分钟一直没有向我们这边靠近的迹象,我百无聊赖便和队员们吹牛打屁,看过这么多的死亡,从三都出来的人看上去已经可以笑着去面对。 “刚刚有个小鬼子真是个憨货,在那个墙边跑跑跑,一下撞树上啦,哈哈哈!”一个满脸血污的队员大笑,笑了一会他接着说,“我当时还以为他要干什么花样,看了半天一动不动,最后我上前一看晕啦,哈哈,晕啦,不过呢,我的枪下不打糊涂鬼,我上前踢他一脚,他醒了,然后,我给了他一枪。” “耶,我还以为你没杀他呢,不还是杀了?”另一名队员起哄,“刚刚我遇到一伙小鬼子,他们早发现我们的,他们当中有个鬼子开了一枪,没打中我们,你们猜怎么着,他把我身后的鬼子打死啦,哈哈哈!你们咋个不笑呢,我当时都快笑死了……日本鬼子打死了日本鬼子,你们还不笑?”他不满意向大伙看了看。 要是平时肯定有人会乐得合不拢嘴,但是现在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劫后余生?众人对他翻了个白眼,一个满脸不屑的队员说道,“有么事好笑,日本人向我扔手榴弹扔到墙上弹回去把自己一群人炸死的都有。” “队长,我们缩这干嘛?”陈吉不满的说,“在这听弟兄们吹牛打屁啊?” “你厉害,你去,没出去小鬼子就把你得稀巴烂。”贺胜利挖苦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吉和贺胜利彻底杠上了,两人只要在一起准相互抬杠,谁也不服谁,经常吵得面红耳赤,有时还会干上一架,陈吉向贺胜利翻滚过去,“咋,老子想出去就出去。” 贺胜利抓了陈吉的衣领,要看他们俩要打起来,何劲松一人踹了一脚,“要打,回去打。” 陈吉拍拍贺胜利的前胸笑道,“我只打小东洋,这样的手下败将我懒得打。” “老子弄死你。”贺胜利恶狠狠的说。 桂花路那边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听上去日军的后方也受到了攻击,我大喊一声,“莫吹牛打屁了,预十一师打过来了,准备进攻。” 众人安静下来,紧握手中的枪,随时准备冲出去,可是正当我张口要发出进攻口令的时候,桂花路那边的枪声却停了,我不明所以便把指挥权交给刘克义,我和昌兴一起去探个究竟。 到了桂花路,祁保国的人和日军激战正酣,我和昌兴猫腰躲避日军的枪林弹雨好不容易来到祁保国身边,“祁呆子,怎么回事,你们十一师没打过来吗?” “打过来了,就两人,”他向身边的两个人努努嘴,“就他们。” “两个人,你们两个人过来干嘛?”我问道。 其中一个头上负伤的看了我一眼,委屈的说,“本来有一个连的人过来接应祁团座,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接应,你们师座为什么不发动进攻,只要我们两边夹击,日本人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进攻,谈何容易,大部分武器装备已经装车了,不是为了等祁团座,我们已经南下了。” “窝囊,打的什么窝囊仗,祁保国,如果时间来得及,你们的师长也愿意等你,我可以告诉你,西南有条小路可以绕到火车站。”我诚恳的说道。 祁保国一愣,“你是说有小路?” “是的,刚有个猎户告诉我的。”我想如果祁保国留下来,他随便一打听就会知道有这么一条小路,索性不如由我告诉他。 “真的是刚知道的吗?”祁保国信了两分。 “撤到这边来的时候没时间问,刚在茶花路设防才问到。” “嗯,确实是,只有现在有点时间,你之前不知道吗?”祁保国信了四分。 “我三都镇的,十几年没出过门,怎么会知道?” “克杏兄你这一个不知道可是害苦我了,我没法子向上峰交待啊?”祁保国已信了六分,他转身对瘦猴一样的四川兵说道,“姚友军,电告师部,我部发现至火车站小路,我部于一个小时后从小路抵达火车站。” “是!”姚友军对祁保国敬了个礼,立即向师部发报。 没多大一会预备第十一师发来回电,姚友军翻译出来,对我们念道,“我部业已南下,望你部矢志不渝与日军晋玉碎成仁之一战,所有人平地升一级,师长,蒋超!” 我大怒,“什么狗屁,祁呆子,不如我们一起去三都?” 祁保国听了电报有些愣,“去三都干嘛,我们的人该南下的都南下了,该留下来保卫县政府的也留了下来了,我不去,到哪里都是弃子,去哪里都是多余,不如听了师长的,在这里与日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祁呆子,去不了湖南就只能死啊?其实你不去湖南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讲,对我来说还是好事?”祁保国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想想,你看看,大片沦丧的国土上,还有你们的武装吗?” “有,不多,一个县城大多数就一个连队,最多的就一个团,他们用来保卫沦陷区的政府。” “对,你也知道留下来只是保卫政府,不是用来抗日,所以呢,你们失一城便失掉一城民心,你再看看人家共产党,看看人家黄全德,只有要日本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游击队,武工队,共产党这些人可是在抗日啊,可以说你们在日本人手上失一城,他们便得一城,民心不可欺,仗总有打完的时候,等到那一天来临,你认为你们能打得过他们吗?” 祁保国惊愕的看着,“没想到克杏兄已经看这么远了,克杏兄已经加入共产党?” 我笑笑,“没有,我是无党派人士。” 祁保国点点头,“眼下应该怎么办?” “所有人撤回三都,日本人势必把追击南下之国军当作第一要务,现在回去我们能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况且我出镇之前已经在那修筑了工事。” “好,我听你的,”祁保国向手下的人招呼,“向西撤退。” 我和昌兴回到茶花路,我们的人还在严阵以待,“带上战死的弟兄,准备撤回三都。”队员们面面相觑,何劲松钻出来问道,“为什么不打了?” “国军大部队已经南下,再打下去就是为了死而死,组织撤退。” “是!” 第17章 回镇布防 我们对着日军打了一排枪,然后后队变前队开始撤退,日军果然没有追上来。撤退不到二十米远,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偷偷跟了上来,刘克义看到他受到惊吓,立刻拿枪比着他的脑门。 “不要开枪,我是法国的传教士,不要开枪。”洋鬼子操着别扭的汉语说道。 我拿开刘克义的枪,“法国人?” “是,我的法国名字叫阿尔蒙.戴维,我的中文名字叫罗雨果,雨果知道吗?他写了《巴黎圣母院》,我叫罗雨果。” “队长,感情还是个法国话唠,”罗雨果一直啰啰嗦嗦个不停,刘克义笑着说,他学着罗雨果的口吻,“你的,雨果的不知道,不要跟着我们,回去。” “我回不去了,法国太远了,日军很残暴,我会医术,我可以救死扶伤,我已经在中国救了很多人了,我去过北平,去过南京,去过上海,也去过武汉,我运气不太好,每去一个地方不久日本人就来了,真的,我救了很多人,我医术还可以,你们行行好,让我们跟着你们的队伍可以吗?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真的,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会救人,我还是一个传教士,我可以替战士们祈福,让他们得到上帝的庇佑,我还可以帮战士们做忏悔,祈求上帝原谅他们迫不得已杀人,真的,我可以做很多,我还可以……。” “罗雨果,别说了,你可以跟我们走。雨果的知道,他是伟大的作家,我喜欢。”我打断他的话,他说个不停,我感觉如果不打断的话,他可以一直说到世界末日。当然了,之所以留下他最关键的,是因为我有很多队员需要救治。 罗雨果一听乐了,可能是好久没和人说话,一路上他缠着我喋喋不休,队伍里陈吉,贺胜利,何劲松看我带了个活宝在偷摸的笑。 “你很优秀,知道吗,你是我见到的最优秀的军官,我躲在房子里观察你很久了,你很优秀,可是拿破仑知道吗,罗伯斯皮尔知道吗,他们都是伟大的人物,你知道吗?我们法国有非常绚烂的文化……” “别再唠叨个不停了好吗,我不喜欢拿破仑那个战争狂,也不喜欢罗伯斯皮尔,请你闭上嘴巴,可以吗,你再啰嗦就滚出我的队伍。”说完我又觉得太不近人情,“一路回去不能超过十句话,可以做到吗?”陈吉几个中队长听了大笑。 “好,我尽量做到,这算一句吗?”罗雨果可怜巴巴的问,队员们听了捧腹大笑。 我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大声说,“算!” 罗雨果一副委屈的表情,他看了看我,然后低下头兀自跟着队伍。黄全德的人也撤出战斗跟了上来。 “克杏老弟,我们的人也只好去三都,那里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又得麻烦你了。”黄全德赶上来说道。 “无妨,三都的大门随时向你们共产党打开。” 黄全德发现了罗雨果,他看了看,笑问,“克杏老弟,从哪弄来一个洋毛子?” 罗雨果满不服气的瞪了黄全德一眼,我笑着说,“他自己跟来的。” “他会汉语吗,能不能听懂我们说话?” “能说,不太顺溜,应该听得懂,是吧,罗雨果?”我开玩笑的攘攘罗雨果,他故意紧闭嘴巴愤怒的看着我。 “他怎么不说话,奇怪了?” 我大笑,“说起来没完没了,我给他禁言了。” 黄全德听了摇摇头,抿嘴笑道,“你对国际友人太不友好了,要不,让他开口。” 罗雨果感激的看着黄全德,为了表示亲近他靠在黄全德身上。 “你要让他说话,你把他带走。”我想想罗雨果口若悬河的样忍不住全身哆嗦。 黄全德看了我夸张的表情,不好意思的笑笑,“算了,我还有事,我们在碉楼山集合。” “行,我在碉楼山等你。” 罗雨果还想作一下挣扎,但是,黄全德已经走远了,没办法,他只好哀叹一声继续往前走。 队伍里陈吉和贺胜利又闹了起来,陈吉拿枪指着前面的贺胜利,“好狗不挡道,我的子弹可不想眼睛啊,让开,霍霍,让开!” 贺胜利气呼呼的回头,“一天到晚跟跳梁小丑一样,哪有个中队长的样?” “中队长什么样,跟何劲松一样,一天到晚石鼓压不出一个屁?” “你们吵你们的,干嘛把我拉进来?”何劲松拿枪杵了陈吉一下。 “打打闹闹的,成什么样,队长要不我去收拾他们?”刘克义向我询问道。 “生来死去,嘻笑面对,这是好事,收拾什么?你啊,就是心思太重。” “哪有什么心思,无非是想多杀几个鬼子。” “行吧,你去清点人数,汇报伤亡。”我看着已显疲惫的队伍命令道。 十分钟后,刘克义向我跑来,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心惊肉跳,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他学着姚友军的样子对我敬了个礼,“队长同志,此次出征共计五百四十二人,战死三百零九人,伤二十五人,三方面人马共计毙敌一千四百余人,汇报完毕。”刘克义的声音很大,队伍停了下来,所有人转向县城方向低头静默。 我挥手示意刘克义进队伍,祁保国那估计战死的有一千二百人之多,黄全德那战死的不会少于七百,一场规模不大的战役我方损失了两千二百多人,剩下的八百多人也有十分之一受伤,这就是战争,我看着眼前残缺不全的队伍,想着依然鲜活的英灵,不知不觉中念起了屈原的辞:“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所有人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我知道,我现在不仅仅是一个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人,还是他们的精神寄托,他们将生死甚至是未来的一切都交在我的手上,我没有说出他们想让我说的话,我扫视所有人的眼睛,“走啊,回防三都。” 第18章 县长立威 所有人默不作声的转身继续往前走,我没法给任何人希望,更不可能给他们一个承诺,因为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我也会成为一堆肉和骨头。 “长官,用你们中国话讲,刚刚您是在为您死去的将士超度吗?”罗雨果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问我。 “算是吧!” “那他们会去天堂吗?” “你今天能说的话不多了,”我严正警告,“我们中国人和你们不同,你们所有人都想去天堂,我们中国人没你们贪心,大部分只想入轮回。” 罗雨果点点头,“确实是,你们中国人绝大部分都太容易满足了,我不能说话了,我还要留几句话在该说的时候说。” 我笑笑,“送你一句话,孺子可教也!” 罗雨果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表达不解,也似乎在表达愤怒,管他呢,这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一路风轻云淡,我们到了碉楼山下,突然碉楼上响了一枪,我的人迅速散开卧倒还击,打了几枪后我放眼望去碉楼里看不见人也没人继续向我们射击,“停止攻击,原地隐蔽!” “山下的,我们是县政府警卫连的人,你们是哪个部分?”碉楼里有人大喊。 “三都保卫队。” “队长是刘克杏吧,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住!” “无妨。” 我带队上了碉楼山,碉楼上驻扎了一个排的士兵,排长高高瘦瘦,他向我迎了过来,“实在是抱歉,正主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 “没事,不知者无罪。” 很快父亲,大哥,克力,克勇,万升波,保卫县政府的警卫连,数千名父老乡亲都向山坡蜂蛹而来。 我看着大哥,还有广大乡亲们期盼的眼神不由得跪了下去。 “老二,你这是干什么?”大哥的脸色变了,他已经猜到了结局,但他不愿意承认,“父亲在这边,你跪错了。” “大哥,昌明三兄弟都没了。”说完我放声大哭,“此一役我三都骨肉战死三百零九人,我对不起父老乡亲们啊!” 大哥听了猝然倒地,数千名乡亲父老也开始躁动,忽然大哥爬了起来猛的抽我耳光,我一动不动任由打骂。 跟着我出征的队员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何劲松大声说道,“大爷,不是二爷的错。” “别打了,大爷,人是日本人杀的。”陈吉上前拉了拉大哥,大哥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我六兄弟出去只活了我狗命一条,不能怪二爷。”贺胜利在一旁大呼。 “你有这么多兄弟吗?”陈吉摸着被打红的脸反驳道。 “关你屁事,结拜的不行啊!” “大爷,算了吧,二爷也是九死一生。”刘克义上前制止也被大哥一巴掌扇了回去。 “我们保卫队算是好的,还活了一小半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是命数。” 弟兄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但大哥不为所动依然狠狠的抽我耳光,我的左脸已经麻木,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克忠,别打了,如果把你二弟打死,所有出镇的子弟能活过来,你就把你二弟打死。”父亲悲痛的说。 大哥听了父亲的话,满眼泪水的看了父亲一眼,又转眼凶神恶煞一般盯着我,“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说完大哥转身落寞的往回走。 “撤过来的时候万县长有指示,说您要是回来了,就地击毙。”突然瘦高个的排长向我走了过来,他目露凶光,掏出一支柯尔特手枪对准我的太阳穴,他身边的人也同一时间对刘克义他们举枪,“谁也不准动,谁动打死谁,刘克杏,聚众造反,武装叛乱,大放厥词,击杀政府公职人员,其罪当诛!”说完他将子弹上膛重新瞄准了我。 万县长站了出来,他指着我对乡亲们说道,“如果他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三都几百名子弟就不会白白牺牲,乡亲们,这样的人该不该杀?今天我就当着众乡亲父老的面将他正法。张坤,准备行刑。” 我想着大哥和乡亲们怨毒的眼神,数百弟兄的惨死在这一瞬间我认同了万升波对我的审判,我笔直跪好,重重的在地上对乡亲们磕了三个头以示告别。 乡亲们沉默不语,他们权衡的不仅仅是我带着三都人出去死了多少,还有对未来可能会服从于谁的恐惧。 “谁敢动我二哥?”克勇出乎我意料的大吼一声。 接着父亲,大哥,克力,克勇,周梅英,我老婆他们从人群里端着枪走了出来,落日的余晖照着他们的后背刺痛了我的眼睛,金色的阳光在他们身上形成一道炫目的轮廓,瘦高的排长看愣了,趁这个时机,刘克义他们举枪对着万升波的人,昌兴用伤口猛戳瘦高个的脑袋,“哪里来的狗胆,给我跪下!”瘦高个扔了枪愤怒的瞪着昌兴缓慢跪下。 克义,何劲松,陈吉,贺胜利带着他们的人收缴了万升波警卫连的枪,然后一边大骂一边顿暴揍。 祁保国和黄全德也先后带人赶了上来,他们俩的人也加入了对万升波警卫连的虐待。 我站起来面对乡亲们,“不……”刚张开嘴,牙齿和血吐了出来,把嘴巴擦干净了,我接着说,“不是我不想死,是我还不能死,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咸安县城,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杀过来,我们都有家,家里都有父母小孩,兄弟姐妹,家里都有锅碗瓢盆,我们不能容忍日本人来毀了我们的家。乡亲们,我要给大家赔罪,是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可是,万升波为什么要杀我,是三都的人不服管教,将我杀鸡儆猴,拿我来立威,是也不是?”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乡亲们,我们刘家于公于私都问心无愧,我的三个儿子都没啦!”大哥哭喊道。 刘克义,陈吉,何劲松,贺胜利,祁保国,黄全德都站了出来,刘克义大声说道,“乡亲们,不能怪队长,他真的尽力了,我们杀敌一千多人,队长功不可没,我们不能做昧良心的事,被一个外人给蒙了,杀了队长,三都不保,死去的弟兄们也不会安息。” 他们几个劝解了好久,乡亲们终于都松了口,但是,大部分人对我的怨恨并没有消除,可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大喊,“乡亲们,回家收拾一下,准备向大幕山撤退,碉楼山守不住日本人,快走!” 乡亲们渐渐散了,临走时,他们许多人抱着幸存的队员大哭了一场。乡亲们走后,大约还有三四百人留下,他们都是在咸安县城向我们讨要枪支的学生。 “克杏,万升波的警卫连怎么处置,他们只是受命于万升波。”父亲问道。 “放了,但万升波得死。刘克义去把他杀了,警卫连的人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警卫队、一中队跟我走。” “先别急,先别急,克杏大哥,是怎么一个情况,为什么他们说你武装叛国?”祁保国说道。 “怎么,你要审我?”我冷冷的看着祁保国。 祁保国连忙摆手,“怎么会呢,毕竟万县长是政府官员,我想从中把你们的误会解开,都是中国人,何必要你死我活?” “没误会,刘克义把前因后果给祁大团长讲讲。”我艰难的站了起来,“父亲,对不起,我没能把孩子们带回来。”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你大哥那一脉能续上最好,续不上,你把昌达过继给他。” “是,我剩下的四个儿子里面随便他要哪一个。” “有你这句话就行,你也累了,你先休息一会。” “不行,日军估计已占领咸安县城,这里我得布防。昌兴,陈吉,何劲松,贺胜利你们四支中队先把伤员安顿好,安顿好以后所有人去埋土雷,有多少埋多少,我三弟的竹林那边也要埋,克兵当时就是从那边进镇的,还有这边,埋远一点,还有,还有去幕埠山的小路上也要埋,那边做好标记,派人驻守,从今天起只能进不许出。” “是!”四名中队长同时回答。 “去办吧!”我累了,很累,我几乎已支撑不住。 “克杏老弟,万升波那边怎么办?”黄全德问道。 我苦笑,“我要杀,祁团长要保,等等再看。” “好吧!” “刘克义,和祁大团长说得怎么样了,说完了,就去把万维东杀了。” “克杏大哥,何必呢,再怎么说,万升波也是个政府官员,你杀了他武装叛乱就真的坐实了。你还记得我们有个叫张发奎的同学吗?”祁保国对我说道。 我一愣,“记得,提他干嘛?” “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职务吗?” “不知道,九一八的时候听说是上校团长。” “对,现在了不起了,是第二兵团总司令。” “有可能,那又怎样?” “这件事的始末我大致清楚了,万升波上报过你的情况,湖北警备司令部任命你为上校团长,你虽然没接,但在国军的战斗序列中你仍然是上校团长,严格来讲你算是军方的人。我给师部发电报,让师部想法联系上张司令,相信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有张大员做主也好,毕竟杀万县长不是小事,“你快点联系,杀他是小事,我不可能让三都有两种声音存在。” 祁保国辗转几手终于联系上张发奎,预备第十一师因为他没有玉碎成仁把他大骂一通,他不知是哪根筋搭对了好像也无所谓,最后,他拿到了张发奎的回电,“姚友军,念。” 姚友军向祁保国敬了个礼,大声念道,“克杏吾弟,一别十余年甚是想念,知弟无恙,愚兄甚慰,克杏吾弟蛰伏十余年,仍矢志保国,赤目山、咸安县城一役毙敌无数,于国家有功,于民族有义,现任命刘克义为咸安县少将旅长,统领咸安县一应武装力量,望吾弟为抗日再立新功。愚兄张发奎!” “恭喜啊,旅座,您现在是少将旅长了,有了张总司令的任命,看谁还敢说你是武装叛国?”祁保国恭敬的说。 “你还是叫我克杏大哥或者队长,这个便宜旅长,我不稀罕。”我不习惯祁保国对我突然的转变,我靠着墙坐在地上,“现在让人去杀万升波,你没什么说的了吧?” “哪里敢,万升波意图行刺我军要员,该死!姚友军传令下去,去把万升波杀了。” “克杏老弟,误会啊!”万维东向我爬了过来,“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他一边说一边对我磕头。 “我本无伤虎意,虎却有杀人心,我岂能容你?”我伸手要了一支七九步枪对准万升波的脑袋,“还有什么想说的?” “三都麻老虎,三都麻老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万升波咬牙切齿的说。 “嘭!”子弹从万升波的前额进后脑出,他向后倒地,一动不动。 杀了万升波我深感疲惫,我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不远处妻子捂着六个孩子不让他们看到我杀人的一幕。 “把尸体拖走。”我对身边的人说,“对警卫连的人既往不咎,想走的让他走,不想走的和那伙年轻人一起过来列队,” “是,旅座!”姚友军对我敬了个礼,将万升波的尸体拖走了。 我向妻子招手,“翠芬,没事了,把孩子们带过来。” 妻子和孩子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休息了一会感觉好了一些,最小的蓉蓉扑在我怀里,“想不想爹爹啊,宝贝?” “想,给我带好吃的了吗?”小家伙问道。 我一愣,“一会去买,想吃什么买什么,可以吗?” “好!” 我从贴身口袋掏出全家福照片,“小珍珍,我回来啦!” “爹!”珍珍走过来,我抚摸她红扑扑的脸蛋,又摸摸小雅的脸蛋。 “爹,我们去找大哥。”昌发说道,昌达,昌隆站在他身后。 “去吧!” 他们三个去找老大昌兴了。 第19章 原地解散 警卫连和学生模样的人列队完毕,看上去有四五百人,我走到队伍前面,“诸位同胞,既然你们愿意留下来,以后就是我的弟兄,做我的弟兄第一条就是从现在开始珍惜你自己的性命,第二条就是奋勇杀敌,………”说着我感觉说不下去了,珍惜自己的命和奋勇杀敌根本就是无法调和的矛盾,我尴尬的停了好久,“现在请挨个登记,克力你过来。” 克力从碉楼里搬出一张桌子,警卫连的人先开始,一个个过来自报家门,我强颜欢笑的看着面前这群学生,突然,我在人群中发现一双仇视的眼睛,我意识到不对,“祁保国,把这群学生围了。” 话音刚落,我面前的一个人突然掏出王八盒子对我开了一枪,人群一下子混乱不堪四处逃窜,我左肩一麻,糟了,我中弹了,我低头一看,锁骨下面被轰出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他又对我开了一枪,结果因为上膛不到位,出现了射击停顿,我举起腰间的驳壳枪一枪击中了他,这群学生里有七八个人掏出短刀在人群中左冲右杀眼看就要向我冲来,我猛的向后退,刘克义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挡在身后,他拉着我退向碉楼,警卫队冲了过来将我围在里面,祁保国和黄全德的人将手持短刀的人一一击毙。日军的这种手枪杀伤力极大,穿透力却不强,我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要乱了分寸,保护好我的家人,这群学生重点排查……。”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克义几乎已经趴到我的嘴边。 四支中队这时相继回来了,几百人将我围在中间。 “都滚开,队长,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家人有一点事,罗雨果,你过来!”刘克义大喊。 罗雨果从碉楼里钻出来,“长官,您叫我?” “快救人!” 罗雨果摇摇头,“这里救不了,这里硝烟弥漫救不了,看上去他的胸骨至少断了一根,而且,弹头还在里面,这里开刀搞不好会感染到心肺,那就必死无疑。” “你给我滚一边去,还开刀?”刘克义大怒,踢了罗雨果一脚。 我想开口说话,但就在这时,日军的炮弹毫与征兆的覆盖了过来,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碉楼山,还有镇里边的所有建筑,听上去日军出动了炮兵联队,数十门七五山炮,十几门七五加农炮,二三十们七零步炮一起对我们发动攻击,一时间地动山摇,日月无光,我们的人不断在日军的炮火中丧生,镇里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日军把我们当成了逃窜的主力,三架日机从云层里俯冲下来,十数枚炸弹砸了下来,三都镇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被掀起的砖瓦和人体,我眼睁睁的看着一枚炮弹在我的孩子们当中爆炸,他们幼小的身体被抛向高空又湮没在另一堆炸起的泥土里,妻子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一波气浪将妻子卷向空中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日军的飞机一波轰炸过后,有折返回来用机枪扫射。 “克杏大哥,克杏大哥……”祁保国在炮火中大喊。 “在这呢,碉楼这。”刘克义回应道。 祁保国向我扑了过来,“怎么被小日本打成这样?快,撤退!” “你们不能动他,他要立刻进行手术,不然谁也救不活,谁也不能动,他是我的病人,你们撤退,留两人下来照顾他,其他人赶紧走。” “刘克义,传令下去,祁保国带人撤往大幕山,在山口设防,黄全德,还有保卫队的人带领乡亲们走,能走一个算一个,别管我了。” 四辆日军坦克从东边开了过来,坦克的后面跟了十多辆战车,我们刚刚才埋好的土雷猛烈爆炸,但是土雷里包裹的都是一些石头和玻璃碎片,这些东西对坦克造成不了伤害,昌兴带领一中队剩下的四五十人冲下山去,冲到半山腰的时候坦克左侧的机枪哒哒作响,冲在前面的人倒下三四个,剩下的人避开锋芒挺止冲锋,他们卧倒在地对坦克开枪,坦克甲板放鞭炮似的火花四溅,坦克停止了,炮塔旋转,炮管下调,队员们躲开炮管向山下滚去躲开了炮弹,日军坦克上的机枪又响了起来,草丛里的人一直滚到山脚,坦克继续向前逼来,队员们奋力向坦克爬去,十几个人爬上坦克用刀疯狂的劈,用枪托拼命的砸,他们做着无用功发泄着满腔的怒火,昌兴抱着炙热的炮管想把炮塔掀起来在做着努力,终于日本人玩够了,后面坦克上的机枪响了,这一次一直到一中队所有的队员都倒下才停止。大哥哭喊着冲向属于他的商铺和房产,一颗炮弹将他炸成了齑粉,克勇,克文,克力和周梅英跟随祁保国和黄全德的人向大幕山撤离。偌大的碉楼山活着的不到一百人,他们都是我保卫队的弟兄,他们分散在碉楼山各处不肯离去。妻子生死不明,孩子们一个个都凶多吉少,我抓着伤口想站起来,但是,我做不到,何劲松向我爬过来,他抓住我的手大哭,“队长,队长,您别这样,兄弟们还等着您的命令在,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再战下去毫无意义,“保卫队解散,各自为战。” “队长,保卫队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为什么要解散。” “解散,这是命令。” “是!” 陈吉和贺胜利向我跑了过来,他们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我拼尽最后的力气,“都走,走!”说完我便晕死过去。 第20章 生存缝隙 再次醒来时,我处在无边的黑暗里,我感受了一下除了肩膀撕心裂肺的痛,其他的地方都还好,我刚想开口说话,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别出声,日军在我们头顶。”妻子对我耳语。 我一惊,我轻轻拨开妻子的手,突然钻心的疼痛从伤口传来,我强忍着剧痛,轻声说道,“找块木板来,快!” “木板,克义!”妻子焦急的说。 “没有,哪有木板,枪给你,让他咬,一会咬到舌头了。”刘克义无奈的说。 妻子把她的胳膊放在我的嘴边,我疼痛难忍又怕发出声音,我一口咬了下去,没一会我又晕了过去。没多大一会我醒了,我发现我在无尽的黑暗里,身边有罗雨果那老头,有刘克义,有我的妻子,妻子还告诉我头顶有日本人,是的,是的我头顶应该有日本人,我太高兴了,原来六道轮回是真的,地府也是真的,我心花怒放,我终于不和日本鬼子在同一个世界,终于远离了战争,最重要的我依然和我的家人在一起,虽然我们相互之间看不见,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翠芬,我们的孩子们去哪玩了,让他们回来,让我听听他们的声音,去叫啊?” “克杏,日本人在我们头顶,小声说话。”妻子哭着说。 “在就在呗,我听不到日军的声音,只是眼前一片黑,黑一点没关系,我的孩子们呢,昌兴,昌顺,珍珍,昌隆,昌发,昌达,雅雅,蓉蓉你们在哪里,我们一家团圆了,这里没有战争,你们再也不要害怕了,翠芬,教孩子们过来啊,为什么不去?” “我们还在碉楼山,我们在两座碉楼之间的暗堡里,当时你也不能动,实在没办法,罗雨果,克义就把你抬到这了,他们发现我还活着也把我带来了。” “孩子们呢?” “何劲松把蓉蓉抱走了,其他的孩子都没找到!”妻子哭出声来。 我听了只感觉血往上涌,喉咙一甜一口血吐出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弟兄们呢?” “弟兄们解散了,老爷做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后,又召回来十几人。” 我叹了口气,我相信乡亲们都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此举,否则我们不可能活到现在,“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在这?” “弟兄们都知道,日军和弟兄们一起在上面站岗,这几天吃的都是弟兄们偷偷从机枪孔送过来的。” “他们都是好样的,但是,你们中国人真的不会打仗。”罗雨果说道。 “闭嘴,你个老头子就会打仗了?要不是看你救了队长的份上,我早就揍你了。”克义满含怒气的说。 “克义,这老头有两把刷子,而且,我告诉你,在西医上给人开刀做手术很正常,我看要不是罗坚持,我也活不了,罗,谢谢!”不管罗雨果看不看的见我尽我所能对他欠了欠身。 “不用客气,你这就比较友好了,不想这个人,粗鲁,不是个东西,打我几次了,不是人,就是个牲口,我要打的过你,我要天天打你一顿,不是个东西。” 我听了罗雨果放飞自我的谩骂,心想这家伙老是揍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用想我都猜的出接下来刘克义要干嘛,“克义,别……” 虽然我制止了,但是,罗雨果还是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惨叫,“二爷,您给评评理,我不该揍他吗?” 我严厉说道,“以后不许揍他,听见了没有?” “是!”刘克义极不情愿的回答。 “听见没,你们长官说了,以后不能揍人,你这个畜牲,没人道……” “克杏啊,你在哪弄来这个活宝的,这几天你晕的时候,我都快被他们两个折腾疯了,一个骂,一个打,一个骂不得,一个打不怕。”妻子怨恨的说。 “我也快疯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从现在起都不许发出声音,老老实实睡觉。” “是!”刘克义回答到。 “我不困,我不睡。”罗雨果不情愿的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你的兵。” “闭嘴,每天只能说十句话,忘了吗?” “好吧,我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 就这样我们在漆黑的暗堡里像土拨鼠一样待了七天,白天弟兄们和日本人在入口或者机枪口那上厕所,夜里弟兄们把用纸包好的窝头和装满水的葫芦从机枪口捅进来,送来的人也不敢说话,食物进来之后机枪口立刻被粪便或泥土堵上,只留下一丝丝缝隙,我们在里面的人全身都长满了疮,这种疮奇痒难忍,我们全身都被抓烂了。这一天我能稍微动弹了,我霸占了一个机枪口,尽管洞口满是粪便恶臭难闻,但是我还是能在白天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亮光,每天不一样的一丝光影让我深刻的感受到我在现实世界的国仇家恨,否则我真想永远待在黑暗里一了百了。夜里送干粮的来了,他突然扒开机枪口的粪便和泥土,我尽量压低声音,“你是哪位,镇里情况怎么样?” “队长,我是贺胜利,我们镇被日本人占领了,死了一大半人。”他也尽量压低声音。 “全镇四万人死了一大半?” “当天死于日军炮火下的冤魂就有五千多人,后来镇上的人杀了一些日本人,杀一个日本人,日本人杀我们一百人,日本人也不屠镇,他们的机械部队屠杀完我们以后就撤出了三都,现在他们需要劳工构筑工事,修建房屋,我们镇活着的不到两万人了。” “我父亲怎么打算的?” “老爷子投降后做了维持会长,在日本人面前强颜欢笑,看着我们又止不住伤心,也没说什么。听说政府已经有人和日军密谋成立另一个政府。” “你们这十几个人还有没有枪支?” “没了,解散的时候,老爷子让带走了,我们只有棍子。” “镇上有多少日本人?” “五百多人,但听说日军还要往我们镇大量增兵攻打大幕山。” “日本人在哪里驻扎?” “就我们之前驻扎的四座营房,各有一百多名日军。” “你们尽量弄些枪,实在弄不到,弄些刀。” “是!” “保卫队还有多少人?” “保卫队当天牺牲了一部分,解散的时候不到一百人。” “都回家了吗?” “估计都不敢回,应该都在山里头,家里人给送饭。” “你这几天准备四套你们现在穿的衣服。” “是,队长,还有什么需要?” “没了,你去吧!” “是,您好好养伤。” 贺胜利走了以后,我心中五味杂陈,心急如焚,但是,此时此地的处境我什么也做不了,又过了半个月,我感觉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当天夜里贺胜利来了。 “队长。” “我要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好了。” “明天带过来,我要出去。” “队长,外面很危险,我们弄不到枪,刀也不太够。” “我等不及了,有多少?” “三四十把,都藏在宗祠的后面。” “还要加紧弄。” “是,明天还出去吗?” “出去,我的伤已经差不多了。” “队长……” “明天把衣服送来。” “是!” 这二天夜晚,贺胜利等人慢慢的将衣服一件一件送了过来,在黑暗里我们摸索着将衣服换好。 “翠芬,你和罗雨果在里面,我和刘克义出去。” “不行,我要出去。”罗雨果小声抗议。 “你那张脸像我们中国人吗,继续待着把你。”刘克义说道。 “你们再坚持一下。”我抱了抱妻子,我慢慢将入口处的一块木板慢慢往外推,顿时,粪便和泥土从侧边漏了下来,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我不顾一切一点一点的往外推,推开入口我偷偷的观察两边的碉楼,右侧上的人戴着钢盔,应该是日本人,左侧的碉楼只有两个人,墙角下有几个人影一动不动,那是接应我们的人,我慢慢钻了出来,刘克义随后也出来了,我将木板恢复原位又重新推过去一些泥土和粪便,我和刘克义匍匐在地一点点的向左侧的碉楼挪去,日军发现我们这边有异动,两个人过来了,我和刘克义加快速度爬向我们的人,我们和他们一起站在墙角。日本人过来了,他们眼神狠戾的从我们当中走过,当他们来到我和刘克义面前时捂住了口鼻,满脸嫌弃的走过,因为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日本人又出去了。 第21章 日军罪孽 我们一屋子七八个人松了口气,“队长,接下来怎么打算。” “先看看保卫队的弟兄们再说,你们还叫保卫队吗?” “十几个人叫治安队。” “那边碉楼有几个日本人?” “他们是一支小队分两拨,六个,加一个带队的,一共七个。” “你们几个挨个跟我讲讲日本人在三都都做了什么,这些仇我不报誓不为人?” 几个人忽然沉默了,他们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我左手边第一个开口说道:“我叫刘启桢,丁家垴的人,四日夜,日军在丁家垴杀了一百一十五名手无寸铁的平民,同时还在附近村庄屠杀了很多妇女、小孩和老人。”刘启桢愤恨的抹了一把眼泪,“起因就是两个打掳的小鬼子在三班口追赶一名妇女,然后有人杀了其中一个,不该杀吗?可惜跑了一个,那个跑了的日军引来了三十多个日军,三班口的人杀光以后,他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从桥头吕、新屋吕、刘家井、潜山陈、赵家垅、吴道杀过去;一部分从江河村、刘家庄、梅家庄、香炉铺、大屋刘杀过去。没杀完的人全部赶到丁家垴,三十多个日军将一百一十五人包围起来开始了大屠杀,一百多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被他们一刀刀捅死,日军整整施暴了两个多小时,尸体堆了三堆。” “三十多日军杀几百人?你们有没有一点血性,有没有?”我大怒。 “有反抗的,刚一动手就被砍了头,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还不是你盼着我第一个动手,我盼着他第一个动手,最后就这么全被杀了。” 我听了从骨子里感到不寒而栗,“难怪日本人说我们是沙子堆出来的中国人,我这疼,这疼。”我使劲的敲打我的心脏,“刀都砍过来了,为什么就不能拼死一搏。” “队长,我们还接着讲吗?”我左边第二个怯生生的问。 “讲,我想听听。” “是!我叫刘会臣,我是高塘周新庄的,老爷将保卫队解散以后,我不敢回去,就在离家不远的山上躲避。三日上午,高塘周一带来了不少日本兵,他们在新庄后山挖战壕,筑工事,并在庄上住下来,村四周布有荷枪实弹的哨兵,为了防止庄里人泄露消息,日军把庄上没来得及躲避的人都抓了去,一共有三十七人,我家十三口人抓了十口,我哥,我妹妹躲了起来,日本先把人关到一间房子里,房门用斗耙堵住,然后再点火烧房,我父亲、母亲、二婶、嫂子、三岁多的侄女,一岁多的侄子都逃出来了,但是,在房子旁边的竹林里还是被日本人杀了。我一家十口都死了,房子里另外一些人都被烧焦了,谁是谁都认不出来。”说完刘会臣哭了起来,“二爷,您带着我和我哥去报仇吧,这个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我拍拍刘会臣的肩膀,“我们一定会让日本人血在血偿。”我看着我左手边的第三个人,“你给我讲讲。” “我叫熊开旺,大屋邵的人,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感觉对不起大屋邵的人。老爷将保卫队解散以后,我就回去了,十二日,两名日军来大屋邵打掳,我发现以后开枪射击,一死一枪。一个小时以后,从县城开来数百日军,他们一到大屋邵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一共烧了九个庄门,烧毁两百四十多户,二十五个没来得及撤退的全被杀了,有个叫邵义安的被杀了九刀,他老婆被杀了七刀,还有邵其贵一家五口全部被杀,其中有一个只是几个月大的婴儿,大的孩子也只有十岁,大屋邵满天乌烟,遍地鲜血。二爷,我是不是不该开枪,是不是不该杀日本人?” “不,该杀,杀畜牲有什么不应该的?反抗没有罪过,我们要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必须把日本人赶尽杀绝。”我连声安慰道,“以后再看到日本人还杀吗?” “杀,他们杀我们再多人我也要杀。” “是的,我们三都人只有被打死的,没有被吓死的。”我看着我身边的人,“我知道日军的罪行还有很多,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我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从明天开始你们各自找信得过的人,告诉他们,明天夜里我会回来,如果不想再被日本人凌辱,明天下半夜光着膀子出来砍日本人。” “队长,万一走漏了风声怎么办?”贺胜利担忧的说。 “我相信你们会把事情办好。” “是的,我们搭上这条命也要把事情办好。” 我听了贺胜利的话,逝去的人一个个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再也控制不住,不由得泪流满面,“兄弟,别再说把命搭进去,我要你们都好好活着。” 弟兄们也湿了眼眶,他们目送我和刘克义出了碉楼山。 第22章 赤膊上阵 镇上的公鸡已经打鸣,但是泼墨一般的夜还不肯褪去色彩,空气阴冷潮湿,天上看不见一颗星,初冬的风一阵阵吹过,树上的残枝败叶纷纷掉落,断断续续的乌鸦鸣叫声在山间回荡,在山路上又摸黑走了半个小时天色才微微发亮。不远处的村庄朦胧可见,这是我要去的第一个村庄——丁家垴,我和刘克义蹲在山坳里,我们要确定这里没有日军才能进去。两个小时以后我们进了村庄,整座村庄没有一个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已经渗入泥土里的鲜血依然还散发着腥味。 “队长,这里好像没人住了,我们要不要去下一个庄?” 我摇摇头,大喊,“我是刘克杏,有没有人?” 没多大一会树林里,枯井里,草垛里陆陆续续出来十几人,他们都是老人和小孩,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向我走过来,颤颤巍巍的说,“刘队长,您来了!” 我看着她饱经沧桑的脸和受尽煎熬一般无神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来带走我的袍泽弟兄。” 老妇激动大喊,“飞儿,成儿,你们队长来了,快出来。” 两名队员从里屋的地窖里钻出来,他们在我面前立定站好,举着枪,大声说,“队长同志,刘云飞,刘志成请求归队,请指示!” “归队!” “是!” 我和他们分别拥抱,他们在我面前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日本人,不是人,杀了我们丁家垴几百号人,很多户都杀绝了。” 我拍着他们的后背,“我们会让日本人血在血偿。” 老妇过来拉着我的手,“刘队长,我的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请您放心,我会善待他们。” 和乡亲们一一告别,接着我们一行四人去了下一个村庄。一天下来我们走遍了全镇的十六个村庄,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大,到最后不仅八十四人的旧部全部归队,还有两千六百多人要跟我一起去打鬼子,新进队伍里的人都是与日军有血海深仇的精壮汉子,他们自备砍刀,土铳或者弓箭,夜里十一点我带着所有人埋伏在克力的竹林里,克义带人偷偷去宗祠取回了藏在那里的刀,给一部分人换好武器之后,我们像狼群一般静静等候最佳的攻击时间。 临晨三点,我上身赤裸,我的面前是即将跟我一起征战的两千七百弟兄。此役虽然我们人多势众,但是在武器弹药上我们极其欠缺,总共加起来不到一百条枪,每条枪平均分到的子弹不到四颗,我压低声音说道,“全体脱光上身衣服。” 没有人质疑,更没有犹豫,陈吉,贺胜利带头脱了上衣,所有人在萧瑟的寒风中将衣服一件件脱掉,皎洁的月光投过竹林洒的肌肤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光,他们有的提着枪,有的背着刀,眼神里溢出浓烈的杀意,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我压低声音,“目标,日军南兵营,出发!” 我们像幽灵一般靠近镇南的日军兵营,兵营里发电机的声音轰隆作响,两盏探照灯在院内院外来回晃动,门口有两挺歪把子,左右各一挺,一边四人,八个人在门口警惕的观察四周,“刘克义,传令下去,治安队瞄准院内的灯,二中队瞄准院外的灯,三中队瞄准左边的四个鬼子,四中队瞄准右边的四个鬼子,我的枪一响所有人一起开枪,开枪之后不管门口的日本人还有没有活着的,必须在二十个数之内冲进去。打完南营房什么都不要,立即扑向西营房,不许开枪,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用刀砍。”我举起七九步枪对日军的机枪手开枪,瞬时,差不多一百支枪一起响了,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我们在夜幕的掩护下像鬼魅冲向兵营,门口八名日军有两名还活着,我路过的时候一人一刀解决了他们,所有人冲进了日军宿舍,很多人还在睡梦中就被我们乱枪打死,有些反应过来的日军刚拿起枪就被我们砍杀,三分钟之内一百多日军无一生还。我们这边杀声刚起,镇上能提刀的都冲出了家门,很快另外三座兵营的日军都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攻击,整个镇子陷入一片混战,我们有枪的专打日军的探照灯,没枪的用砍刀,用弓箭击杀日军,四百日军在黑夜里乱了阵脚,他们的枪炮失去了作用,这是一场原始的冷兵器战争,近四千上身赤裸的老百姓变成了凶狠的群狼,他们呲牙咧嘴看见穿衣服的就一通乱砍。我手持七九步枪,枪头上的刺刀沾满了日军的血,愤怒和怨恨已完全使我失去了对杀戮以外的任何感知,一个日军向我冲来,我不躲不避迎了上去,日军的刺刀划破了我的大臂,我的刺刀插进了日军的小腹,另一名日军从背后向我捅过来,我侧前方的弟兄一箭将他射死。这场搏杀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驻扎在三都的五百多名日军被我们砍杀干净,而我方损失了近千人,杀完日军许多人仍然恨意难消他们将日军的头一颗一颗给砍了下来遥祭被杀的亲人,做完这一切已经差不多临晨六点,我大喊,“收拾武器装备,带上老人,小孩,女人准备进大幕山。” 治安队的人带我找到了父母,他们和刘应权在宗祠里祭拜死难的亲人,看到我进去,父亲没有回头,很平静的说,“你们走吧,我们留在镇子里。” “父亲,日军很快就会过来,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转过头微微一笑,“傻孩子啊,我们上山了就有意义?一样没有,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离不开了,孩子们回家了没一个人在家,他们害怕。” “父亲,我不能丢下你们,否则我们杀鬼子又是为了什么,您和母亲跟我走吧,应权叔您别糊涂,克文在幕阜山上等着您。” 刘应权看了我一眼,语重心长的说,“克杏,我们都老了,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我和你父亲斗了一辈子,今天你父亲甘愿赴死,我也不可能做对不起三都人的事,你就成全我们这些老骨头吧!” “别耽误时间,快走,翠芬还年轻,你们有可能的话给我们刘家留个后。”父亲催促道。 “父亲,母亲,你们不走我也不走了,我七个孩子都没啦,活着也是煎熬。” “混账,杀鬼子仅仅是为了报仇吗?走吧,不用劝了,我意已决,帮我多杀几个鬼子。” “父亲!”我知道再劝说已没有意义,我跪地对父母磕了三个头,“父亲,母亲,我现在就去死守碉楼山,你们保重!” 我站起来向宗祠外走去,治安队已经把妻子和罗雨果接出来了,妻子在宗祠外站着,“你不走我也不走。” 突然,母亲在宗祠里大喊,“克杏,你父亲没啦!你为什么要把你父亲逼成这样?” 我肝肠寸断,转身向父亲扑了过去,父亲的右脖子鲜血喷涌,倒在地上抽搐,“父亲,父亲,……” 母亲泪如泉涌,“你走吧,带着翠芬快走,不然,我也立刻死在你面前。” 我和翠芬从宗祠里哭泣着退了出来,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可以守着妻子、孩子过一生,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觉得我很孤单,这种孤单如毒蝎深入骨髓,深入心脏,一点点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腐蚀掉,我曾经留念人世间,但我留念的是生生不息的爱,不是仇恨,更不是杀戮,我恨这场战争,是它将人世间的善与恶一条条撕碎了摆在我的面前,我没胆量再活下去了,我不敢看接下来迎接我的是那一种恶,我将子弹上膛对准了嘴巴,我闭上眼睛扣动扳机,妻子一把拔出枪,子弹擦着头皮射向天空,突兀的枪声引来了保卫队的人,刘克义,何劲松,陈吉,贺胜利他们将我围在中间,其他队员在宗祠周围迅速持枪警戒。 我站在宗祠前极目远眺,天边鱼肚泛白,山巅溢出一缕金色的阳光,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被笼罩。 “走了,想留下的给手榴弹,不想留下的去大幕山,出发。”我和命运和解了,如果和日本人战斗就是我的宿命,那我会全心全意做日军合格的对手。 镇上的老人大部分不愿意走,接近三千人的队伍沿着狭窄的小路向幕埠山开拔,走出七八里地以后镇子里传来爆炸声,我们都知道那是三都镇的老人和日军同归于尽的绝响,所有人面朝三都镇方向跪了下来,他们当得起这一跪。爆炸声和枪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寥落。 第23章 老虎进山 到了中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默队伍里的小孩渐渐活沷起来,他们不谙世事在密林中嘻笑打闹,陈吉前去制止,“把自己家的孩子管好,全镇人都死光了,还在这里闹,闹什么闹!” 我走过去对着陈吉微微笑道,“让孩子们闹,我们和日本人打打杀杀不就是为了未来,随他们闹。” “是!”陈吉怔怔的走开,“搞不懂!” “还有差不多四十里,大家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不然就要走夜路了。”我站在路边一块光溜溜的石头上大喊。 大伙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一路上我走的这条路适合进攻和驻扎的地方我都留心了一下,日后日军从哪里进攻,我们怎么反击在心里也推演了几遍,天擦黑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大幕山主峰下,在这里祁保国才开始设防。 大幕山古称天岳山,因伏羲魂归,虞舜观天巡狩而封天岳,其主峰海拔一千五百九十六米,为湘、鄂、赣三省边界最高峰,以山雄、崖险、林奇、谷幽、水秀著称,东接江西修水县,北临湖北通城县,西南踞湖南,距长沙一百六十公里,岳阳九十公里,武汉两百四十公里。 晚上,我在离营地七八里外的龙泉寺见到了蓉蓉,她在山上消瘦了许多,妻子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克力、克勇得知父母亲和大哥的死讯也抱头痛哭,祁保国和黄全德众人听闻三都已成废墟亦唏嘘不已。 “克杏老弟,你带过来的人怎么安排?”黄全德问道。 “老人和妇女留下来洗衣做饭,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全部送到龙泉寺,按月给寺里送粮,其他青壮年编入保卫队加强训练。” “旅座……” “喊我队长,别喊我旅座。”我打断祁保国的话说道。 “是,队长!我跟您汇报一下山上的情况,你们来之前,我的团加上黄主任的人共计四百六十七人,再加上您带来的人,整个保卫队有一千八百余人,三座营房有点住不下,还有枪支弹药不够这么多,还少差不多七百支枪,武器匮乏的情况您可以向上峰请调,但是希望不大。然后,日军向我们进攻话,有五条小路可以上来,不过重型武器就过不来了。” “住不下就挤着点住,枪不够有机会就去鬼子那抢,你立刻吩咐下去,不仅仅是可以进山的五条小路,任何可能进山的地方都要布置暗哨,三公里一个,暗哨的位置要天天变动。” “是,队长。我这就去办。”祁保国恭敬的回答。自从张发奎任命了我这个便宜旅长,我就感觉和祁保国之间多了点什么,“保国,你我兄弟之间,放轻松一点,不用这么多礼节。” 祁保国正色道,“卑职不敢。” 黄全德在一旁饶有意味的笑。 “去办吧!”我无可奈何的说。 “是!” “克力,从今天起你们也编入一线作战班排。” “是,二哥。”克力答道,“二哥能不能让我当昌兴那支中队的中队长?” “不行,你经历还不够,不过我会看你表现,一千八百人我会分成十八支中队,你如果有战功,我可以考虑。” “克杏哥,我呢?”克文问道。 “你负责暗哨的指挥和调度,适当的时候你要派些人去镇上,去县城打听日军的动向。克勇还是做之前的事,把弹药库管好了,把工作细化到每一个人,每一道工事。” “是!”克文,克勇齐声回答。 “我们呢,队长?”陈吉指指自己和贺胜利。 “你们还有何劲松维持原样,一中队长由古绍先接任。” “这孩子不错,枪打得贼准。”陈吉赞叹道。 “全德大哥,那就麻烦你把所有人按照新老兵搭配分成十八支中队,然后准备组织生产。” “好,我马上过去,你先休息一下。” “好,你先忙!” “都去忙吧,别围在这了。” 众人纷纷离开了房间,我找出纸笔趁头脑是热的,我一点点画出今天走过来的路线图并标注可能会发生战斗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祁保国联系上峰请求空投武器弹药,上峰断然拒绝了,祁保国破口大骂,“祖宗,我们是成孤军了吗?” 黄全德笑笑,“日本人那有,我们去抢就是了,何必自讨没趣!” “嗯,对的,有武器我们要打,没武器更要打,克义,保国,你们收拾一下,马上带我去另外可以进山的小路走一遍。全德大哥,山上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你们注意安全!” “我去准备干粮。” 我,祁保国,还有刘克义带的一支小队一起出发了。 初冬时节,大幕山在温暖的阳光中温润如玉,我们时而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时而在瀑布顶上行走,傍晚时分山上云雾缭绕,氤氲之气不知所起而如梦似幻,因为我要边走变画图所有我们一天才走一条道,走了整整六天我们才将所有的路走完,我将路线一条条画好,从左至右分别起名:青龙峰线,朱雀峰线,阎罗峰线,玄武峰线,白虎峰线。我们走的是中间的阎罗峰线,这条线从距离上讲离三都最近。第六天夜里我特意选在离三都不远的一处断崖边露宿,从这里看到三都上空随风飘荡的炊烟,我们在一片荆棘丛生的石堆上坐了下来。 夜里天上繁星闪烁,一颗流星划过天边,我躺倒在地,往事历历在目,等到刘克义带人去附近巡逻了,祁保国在我身边也躺了下来,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没有我刚被任命旅长那会那么拘谨了,偶尔还和以前一样和我开开玩笑。 祁保国向我转过来几次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懒得管他,我知道这呆子肯定会憋不住,终于祁保国开口了,“队长,有些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问,没事。”我无所谓的回答。 “上峰任命你为旅长你不接受,共产党和我们在一起你也乐意,我不知道您是想加入共产党还是想加入国民党?” “我不会加入任何党派,等哪一天战争结束了,我就辞去这劳什子队长,我要去学医,花个三五年学医,然后做一名医生。”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就不管我们这些弟兄们了?” “怎么管,你们又不是和我一起打江山,难道你还想我给你拜将封侯?” “那倒不是,我是想问说以后不在军队里是对我们不负责。” “我没法负责,我讨厌战争,真的,极其讨厌,我只想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说句难听的,你那么多亲人因为这场战争没了,你讨厌战争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就不想找补点回来什么?” “找补什么,高官厚禄,光宗耀祖,也许我是可以在战后混个一官半职,但这不是我的初衷,再说了我的亲人不管怎样都不是我加官晋爵的筹码,我恨战争,是因为我痛恨杀戮。” “可是,死在你手上的人不下三十个。” “是,是有这么多,那是因为我不杀他,就有更多的人会死。” “以战止战?” “随便怎么说吧!”我有点不耐烦了,我和祁保国终究不是一路人。 祁保国坐了起来,“队长,您就不问问战后我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和打走小日本同样有意义。”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还是笑了,不过我知道我笑得难看,又尽快让脸上的笑纹平复,“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队长无心政治,我觉得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你做医生挺好,一定是一名出色的医生。我,我没认真想过,当年家父觉得我性格懦弱就托人送我去军校锻炼,没想到一晃已戎马半生。”祁保国捡起一块石头向悬崖下扔去,“如果有可能,我想做学问,我想让人知道,我们中国人并不是一直都像现在这样羸弱不堪,在唐汉时期我们是天朝上国,只是在近些年才变得如此。” “你这个想法挺好,很有意义。” “不知道能不能实现,队长,您说日本人打跑以后,我们和共产党还会有战争吗?” “恐怕难免一战。” “克杏大哥,我记得您和我讲过,日本人被打跑之时,我们国民党离灭亡也不远了,这有什么根据,打完日本人,不是应该让老百姓歇一歇吗,为什么还要中国人打中国人,我们可以多党执政,不一定非要打个你死我活?” “也许吧,但如果国共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你还在军队,你就要好好想想该何去何从了。” “克杏大哥,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建议。” “我早就说过了。还有,记住我跟你说的,我只会做一个无党派人士,早点休息。” “队长,我还不能确定以后要怎么办呢,您再和我讲讲。” “睡觉,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吧!” “队长!”祁保国固执的说。 “睡觉,这是命令!” “是!” 祁保国嘀嘀咕咕的躺下了,我没再管他,我躺了下来,想想几个孩子,想想三都,不知不觉的我也进入了梦乡。深夜,迷迷糊糊中我猛然觉得有个人偷偷向我摸了过来,我条件反射一般掏出腰间的驳壳枪,“谁?” “队长,你看,日本人上山了。”刘克义制止三都方向。 我立刻趴过去看,果然,两百米外有十几把手电筒在密林间晃动。 “什么情况,队长?”祁保国也醒了。 “日本人上山了。” “发现我们了,冲我们来的?” “不像,应该是准备攻打大幕山的斥候。” “现在怎么办?” “保国,你回去报信,回去途中发现暗哨了绕过去,检查一下哨兵警惕性。” 祁保国犹豫的说,“队长,要不还是和哨兵讲一下,没人像您一样日夜枕戈待旦。” 我瞪了一眼祁保国,“仗打成这样,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不应该枕戈待旦吗,快滚回去,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 “是!”祁保国悻悻的往回走。 “回来,做陷阱,任何有可能攻上去的地方做陷阱。” “队长,万一你们……” “克义猎人出身,放心吧,快去。” “是!” 我和刘克义和日军尽量保持着平行,一路静悄悄的跟着。走了两个小时后,日军停下来休息,按照日军的行军路线走的是朱雀峰线,这条线险峻异常,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走,回去布防,剩下的事交给暗哨。” 第24章 狙击日军 我们火速撤回大幕山,一路上的暗哨已经将日军的情况通知回来,黄全德正在组织指挥人员开作战会,我在桌子上铺开地图,“羊栖坡,这里山高路窄,日军辎重上不来,视线也好,日军的炮能打到的地方,我们的枪也能打到,左边是悬崖,悬崖中间是进山的路,右边是峭壁,我们在山顶设伏的话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是易守难攻,缺点是阵地纵向太短只能容纳四五十名队员。” “这其实也是好事,新加入队伍里的人没上过正经八百的战场,让老队员带新队员轮番上阵对提高整体战斗力,大有好处。”祁保国说道。 我点点头,“这这么办,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众人纷纷摇头。 “行,第一波阻击很重要,古绍先,陈吉,何劲松,贺胜利你们几个加入进来,第一波由我带领,全德大哥你率领第二波,大家分头行动按计划执行。” “是!” 除了山上各处的明庄暗哨,我们一千六百人趁着一点惨白的月光率先占领了羊栖坡的制高点,暗哨传来消息,日军派出了一整支联队。天蒙蒙亮的时候,日军斥候警惕的向我们走过来,“队长,打不打?”刘克义问道。 “你带一队人尾随过去,放日军的大部队过来以后再全杀了。” “是,我尽快回来。” 半个小时后日军的先头部队从四百米外陡坡露了头,刘克义那边在这个时候已经将日军斥候消灭回来了,三百多名日军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爬来,我们四五十名士兵从掩体中跃出,进入阵地。待日军离阵地只有五六十米时,我瞄准走在最前面的一名日军开枪,随即队员们猛烈开火,子弹、手榴弹像雨点一样扑向日军,训练有素的日军即刻就地卧倒,他们躲在凸起的石头后向我们还击,我们推倒成堆的石块,石块呼啸而下,横冲直撞,趴在地下的日军顿时炸了窝,嚎叫着弹起,我们的机枪随即猛烈扫射,几十名日军中弹倒地,剩下的抱头鼠窜。新加入队伍的队员抡起大刀、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出掩体,向逃敌追去,我大怒,“回来,我们山上的人战死一个少一个,滚回来!”冲下去的人有几个瞬间被击中倒下,剩下的五六个见形势不妙且战且撤,路过日军尸体时他们还抽空收集弹药,一名尚未断气的日本兵猛然抱住一名队员,拉开了手雷的弦。这名拼尽全力将日兵甩开,还未来得及卧倒,手雷响了,身中多块弹片,倒在血泊中。身后几名队员跑过来要抬走受伤的弟兄,此时,日军开始打炮,十余门九二步炮和二十多个掷弹筒向我们猛烈开火,炮弹呼啸着飞来,在身前身后剧烈地爆炸,石头被炸得四分五裂,拳头大的树被拦腰炸断,受伤的队员大喊,“快撤,快撤!”说着,他抓了两颗手雷在手上,滚进一块巨石的凹处,剩下的队员飞身上山,和我们一同躲进掩体。我对撤回来的四名队员训斥道,“没有命令就钉死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到没有?” “是!”他们四人低头回答。 我对左右几个掩体的老队员说道,“你们伺机反击,注意山上滚落的石头。” “是!”古绍先,陈吉,何劲松出了掩体,他们在掩体间钻进钻出,冒着炮火向日军的炮兵射击。 炮声一停,我们冲出掩体趴在阵地上,日军开始第二轮进攻,那名受伤的队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当一群日军走近他的身旁,他猛然拉响手雷,与数名日兵同归于尽。阵地上的队员一齐开火,数十名日军中枪倒地,没死的几十名日军卧倒在地向我们开火,两挺机枪子弹向我们开火,子弹击碎石头又反弹回来伤人,我举枪击中一名机枪手,随即又将一名准备斜冲上来的日军击中,那名日军滚向山下,一名日军趴在他的身体上向我射击,他一枪击中了我的右耳,刘克义的捷克式轻机枪机随即一梭子弹过去将他的脑袋打成了碎片,我没有管我的伤,我咬紧牙关不停的击杀日军。罗雨果在枪林弹雨中爬来爬去,他紧握住每一名即将死去人的手念念有词,队员们一开始大叫着让罗雨果滚开,但是看到了临死之人安详的表情都对他充满了敬意,慢慢的大家都笃定自己临死之前去的方向。 日军向我们停止了冲锋,他们所有人撤出了战斗,队员冲下坡迅速在日军尸体上收拾武器弹药,罗雨果趁机给受伤的队员一一包扎,他手法娴熟包扎专业,很快他就和队员们打成一片,陈吉胸部受了点伤他拍拍正给他包扎的手,“老罗,你要不娶个中国娘们,在中国安家得了?” “不,不,不,我发了终生贞洁誓愿,终生贞洁誓愿不能结婚,结婚不得行,你的明白?”罗雨果用他蹩脚的中文说道,他看了看我,“我和你们的队长有过约定,我每天不能超过十句话,要不你们和你们的队长讲讲,不要这样对我,这太不友好了,我有说话的权利,这几天我都快要憋死了,我心里想什么,我要讲出来,不说话太难受,真的,难受得不行。” 队员们看看罗雨果,又看看我,他们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不可以吗,你们看,我从法国大老远跑过来帮助你们,我一个老头子真的不容易,你们帮帮我,我每天给你们祈祷。” “如果你今天打死了一名日军,我就去帮你向队长求情。”陈吉递给罗雨果一支三八大盖。 罗雨果没有接枪,他似乎是出自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我不能,我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罗,你过来,今天说几句啦?”我调笑道。 罗雨果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激动的向我大步走来,“我是一个传教士,我需要说话的权利。” “你觉得日本人会得到上帝的宽恕吗?想好了再回答,这关系到你说话的权利。” 罗雨果不假思索的回答,“上帝不会宽恕滥杀无辜的日军。” “我不知道上帝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上帝是仁慈的,那么战争就不可能发生,如果你是仁慈的你也应该拿起枪。” “不可能,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战争总会结束的,我没你这么好战,我不想一生都背着血债。” “你一天还是不能超过十句话,你好好做你的医生,不是传教士。”我淡淡的说。 “古绍先,陈锋,刘志飞,你们几个枪法比较好,去找一个隐蔽点的位置,专打日军军官和炮兵。”我说道,“打完枪要换地方,日军的枪法大多数都很好。” “是!”他们三个向山侧爬去。 日军又向我们发射炮弹,这次日军的炮弹发射器主要以掷弹筒为主,而且,他们发射的不是专用榴弹,而是制式手榴弹,因为距离比较远,十几名日军已偷偷潜伏到离我们不到两百米远的山脚,突如其来的手榴弹将我们炸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手榴弹大部分都没打上来,只有一名队员后脑擦破点皮,我大怒,“古绍先,你们干什么吃的,日本人摸过来了都不知道。” “队长,这些鬼子应该是先下山,然后从另一侧绕过来的。” “打掉他们。” “是!” 古绍先他们三人开枪射击,日本人还想往山上冲,一个日本人倒下,另一个又冲了上来,阵地上的人都没有开枪,安安静静的做一名旁观者,看着十几名日军被古绍先他们射杀干净。突然,七八名日军在四百米外开枪,刘志成右额中枪倒地,陈锋天灵盖被掀开了,脑浆溅到石头上染白了一片,阵地上两名探头看戏的队员一名左肩被贯穿,一名鼻尖被打掉,罗雨果迅速向嗷嗷惨叫伤员跑去。阵地上的队员发了狠对远处的日军猛烈开火,但是,我们只击中两名。日军对我们发动了第三次进攻,这次他们分批出来,一次出来一支小分队,他们把小路下面的坎当做掩体,躲在下面将枪口伸出来向我们射击,近三百米的距离我们的人很难用枪将日军准确命中,祁保国带着几个队员捣鼓收集来的掷弹筒,一发在日军身后二十米爆炸。 “这玩意,怎么弄啊,这么打不浪费炮弹么?”祁保国抱怨的说。 我走过去踹了他一脚,“一发打不准两发,两发打不准三发,就这样试,打准以后写心得报告,继续发射!” “是!”祁保国又老实研究掷弹筒。 第二发炮弹在日军前方三四米的地方,四百米外日军将九二步炮又拉了出来,古绍先开枪将日军炮兵的操作手击杀,日军又补上来一个,古绍先又一枪击杀。 “这小子还成精了,打枪越来越神了。”祁保国看着古绍先隐蔽的地方羡慕的说,“继续,继续,老子还不信打不中了。” 姚友军又递给祁保国一发榴弹,这一次不偏不倚落在日军的一组机枪上,三个日军倒下,机枪零件被炸得乱飞,“打中了,打中了,这破玩意抛物线太高了,来来来,再给我几个炮弹,老子炸死他们。” 我们这边目前会操作掷弹筒的就祁保国一个,他一发又一发的将榴弹发射到日军阵地,后面基本上都能击中日军,队员们羡慕不已的看着祁保国,祁保国像受到鼓励似的越打越起劲,玩得不亦乐乎。 “祁团长让我来一发。”姚友军说道。 “滚一边去,这些炮弹都是弟兄们来命换来的,能随便浪费?” “不行就不行,给。” 祁保国又发射了一枚,日军终于顶不住了,他们起身往回撤,一出掩体古绍先就将他们击倒,这次进攻日军损失超过五十人。 祁保国爬到我身边,“队长,我从军这么多年,第一次打这么痛快地仗,日本人尽挨打还不了手,哈哈哈,笑死我了。” “没发现日本人一支小队只配三挺机枪,一组掷弹筒啊,小日本子战线拉太长,顶不住喽!”我笑道。 “对啊,你这一说我才发现,原来日军一支小队都是三挺歪把子,三组掷弹筒,看来小鬼子真的是不行了。” “哪这么容易,我们是占尽了地利的便宜,日本人来攻我们找错了地方,传令下去,换人布防。” “是!”祁保国对我敬了个礼,往山后跑去。 第25章 半滴眼泪 没多大一会,黄全德带领五十多人进了阵地,我们留下一些枪弹,向山背面的石头窝撤去。 山背面躲着一千多人,刘克义平时和他们打交道比较多,他们围着刘克义让他讲前线的战况。 刘克义眉飞色舞的讲道,“这一次啊,日军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日军攻上来一次就被我们打下去一次。” “长官,您给我们讲讲你们打鬼子的事,听说你们之前在赤目山打得很苦。”一名新队员迫切的想知道战场上的残酷。 刘克义刚从战场上下来,抑制不住的兴奋劲还没过,他摆开了架势,“赤目山一仗,战死的弟兄无数,那是我们对小鬼子的第一仗,一个机枪手,被日军的反坦克炮,嘭,一炮打成两截,肠子,内脏甩得到处都是,”刘克义的神情渐渐暗淡下来,“那一次我们被炸死,震死,活埋的队员有很多。”刘克义沉默了下来,等着听下文的队员焦急的推了推他后背。 刘克义像被惊醒似的一个激灵,他又接着说道,“后来不是黄主任带人来支援,我们恐怕要全军覆没。我给你们讲讲县城发生的战斗,唉,有个人叫刘昌东,按辈分讲,他是我的一个晚辈,他还是队长的亲侄子,那一次我们三个人组队与日军展开巷战,巷战知道吧,就是在街头巷尾打仗,我们三个人配合默契,那是一个过五关斩六将,死在我们手下的小鬼子有好几个,后来,后来一名小鬼子在两百米外一枪打穿了昌东的右胸,肺都给打碎了……” 我听不下去了,刘克义的话像刀子捅进我全身上下刚刚结痂的伤疤,和日军征战这么多次以后,我以为我可以笑着面对生死,其实,我做不到,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我感觉死难的队友一个一个向我走了过来,他们站在一起向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着笑着我湿了眼眶,“你们,你们还好吗?” 山后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日军发起了第四次进攻,我转身向阵地方向走去,我不敢回头,我怕他们真的会告诉我过得不好。阵地上黄全德在组织反击,密密麻麻的日军向我们猛冲,近的离阵地已不到五十米,我举起腰间的驳壳枪奋力射击,二四水冷机枪的套筒被击穿,冷却水泄了出来,机枪手将废弃的机枪拖下掩体,找了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向日军射击,整个阵地里爆发出一种势不可挡的锐气,所有人都在向日军疯狂射击,日军的进攻迟滞下来,黄全德站在掩体上大吼,“冲下去,将小鬼子捅成马蜂窝。”队员们纷纷上刺刀往山下猛冲,这是共军典型的战法,从好的当面讲与敌人正面冲战有利于士气的提高,从坏的当面讲正面搏杀造成的伤亡远大于阻击,不得已我操起一支七九步枪上好刺刀也往山下猛冲,我尽量挨着石块从队伍的侧面闪进,一名日军从左下方向我冲来,我左手拿了步枪,右手举起腰间的驳壳枪向他射击,子弹击中了他的左眼,他向后腾空而起撞到了身后的一名日军,我赶上前去对着倒地日军的脖子一刀捅了下去,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我的裤子,随即我拔起刺刀冲身边一名日军的右腰捅了过去,日军吃痛左手抓住捅进去半截的刺刀,右手轮起枪向我挥来,我弯腰躲过刺刀再用力向前一顶日本人倒了下去,我心中怒涛拍岸,刀尖所指,灰飞烟灭。但是,日军亦越战越勇,他们不退反进,一步步将我们逼回阵地,山背的队员见我们败下阵来,一窝蜂冲上来,数百名日军没有坚持,他们向山下撤退,我站在战壕上大吼,“不许追击,都给我滚回去。滚回去。刘克义带人去收集武器弹药。” 刘克义尾随日军冲下山去,他们一边向日军射击,一边在尸体上收集武器弹药。队员们挤满了战壕,他们趴在战壕里对逃窜的日军射击,我大吼,“滚回去,堆在这里等死啊,回去。”大部分的队员撤回了山背。日军的九二步炮待日军跑远对我们发起了炮袭,来不及撤回的队员顿时血肉横飞,一时间羊栖坡上炮声,枪声,呼嚎声乱成一团,我抓住黄全德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摔倒在地,“是嫌山上的人太多了是吧,为什么带人往山下冲?” 黄全德满身伤痕,他愤怒的瞪着我,“再不往下冲,弹药都要打光了,不冲怎么办?” 这是实情,我们弹药的补充赶不上弹药的消耗,我叹了口气,指着依然还在炮火中煎熬的队员,“你看看,这就是代价。我们和日军都在坚持,我们没有的他们也不多,他们的掷弹筒现在用的是制式手榴弹,我们都在用最少的弹药尽可能多的杀死对方,我们就占了地利这点优势,出了羊栖坡就是死,古绍先,陈吉,贺胜利跟我出去。” 几名老队员和我一起出了掩体在阵地上射击日军炮兵阵地,日军受到干扰,他们将炮口转向我们,受炮击的队员趁机撤回山背。炮弹在我右侧爆炸,被炸飞的队友猛的将我撞到在地,被炸飞的是贺胜利,他整个人已经血肉模糊,全身上下黏着一层细密的泥土,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里涌上来冲开泥土形成一条条鲜红的沟壑,我摇摇晃晃的将贺胜利的遗体拖进掩体,我抱着他任凭日军的炮弹依然在我身旁肆虐。 陈吉在炮火中向日军射击,“我弄死你们,你们这些王八蛋。” “你不要命了,过来。”刘克义跑过去将陈吉一把拉了回来。 陈吉满眼泪水,他执拗的站起来对日军继续攻击,“我弄死你们,你们这些畜牲。” 我之前从没见陈吉有过半滴眼泪,贺胜利的死后这是第一次,漫天飞舞的弹片没有给陈吉造成半点伤害,这是我参战以来唯一一次亲眼目睹的奇迹。 第26章 雪地酣战 日军停止了炮击,他们向我们发动了第五次冲锋,一开始日军想从悬崖另一侧绕上来,但是,那边早已被我们布满陷阱,日军气急败坏的向我们发起正面冲锋,我们的人坚守不出又一次打退了日军的进攻。天黑之前日军总共向我们发起了二十六次冲锋,羊栖坡下遍布日军尸体粗略一算起码有一千人,我方死亡人数接近三百人,剩下的或重或轻都挂了彩,死了的队友被拖到山背整齐摆好,受伤的让罗雨果一一包扎,罗雨果忙坏了,由于各人受伤的部位不同,他一会站着,一会跪着,一会躺着给队员们处理伤口,他的手在人体的每一寸肌肤上游走,包括脚趾和身上的一些隐秘部位。 傍晚时分,狂风骤起,队员趴在战壕里冻的直打哆嗦,日军对我们发起了第二十七次冲锋,他们不停的从山下陡坡那上来人,日军一露头队员们就开枪射击,经过一天不间断的射击,新队员的枪法有了长足进步,老队员在四百米的距离上射击命中率达到百分之三十,这样一来日军向我们进攻越来越难,但是,还是有几十名日军冲了过来,我们的人再一次将日军打退。日军逃跑的时候,雨夹雪蓦然而至,芝麻大小的雪子砸在钢盔和石头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队长,双方都疲惫不堪,又是雨又是雪的,日本人该撤退了吧?”黄全德爬过来问道。 “不要低估日本人的毅力,我们这么想他们,他们不会这么想我们,天黑之后你带三十人下去,穿上日军的衣服躲在尸体里,今天夜里他们不会消停。” “是!” 天黑以后,黄全德挑选三十个人下去了,他们剥了日军尸体上的衣服穿在身上,躲进尸堆里分散在每一个角落。 天黑没多久,鹅毛大雪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天地一片苍茫,四周寂静无声,我躺下来张大嘴巴,一片雪落了进来瞬间融化,我品咂着雪花带来的冰冷和阵地带来的血腥,雪逐渐将山峦覆盖,将尸体埋葬,将活人隐藏,这是天地之间的大象,是禁锢,是毁灭,是新生,是无尽的时空中永世轮回的浅吟低唱。我在雪花纷飞的空中用手指一点一点勾勒祖国大好河山的模样,东四省没了,北平没了,华中没了,华东没了,东山没了,湘江没了,澳门没了,广州没了,华中也快没了,我没有伤感,真的,一点都没有,我只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我想有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和子孙的答案。 我苦思冥想许久,从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开始一直捋到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近一百年的时间英国没有把中国推向近代世界,日本也没有带来大东亚共荣,我们总是在挨打,挨打再挨打,想到最后我头昏脑胀却依然得不出一个答案。 日本人已经四个小时没有动静了,雪一直在下,积雪已逾膝盖,但是,我感觉不到寒冷。 “克义,保国,备好掷弹筒,别让小鬼子跑了。”我招呼道。 话音刚落日本人向空中开了一炮,在距离地面差不多两百米的高空突然发出强烈的白光,方圆一公里的地方都透亮如白昼,数十名日军在距离我们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向我们猛冲上来,黄全德的人终于动了,他们趴在地上向日军射击,十来秒的时间日军倒下一半,剩下的日军迅速卧倒在地,白色的亮光缓缓坠落照亮飞舞的雪花如一条巨龙,黄全德他们趁着光亮又击杀了几个,数息以后白色的亮光渐渐消失,天地又陷入一片昏暗,透过雪幕依稀可以看到山下几十个人在翻滚爬动,数支枪突然吐出火舌,白雪皑皑中敌我双方清晰可见,他们迅速在雪地上翻滚射击,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流淌出来的血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呈乌黑一片。我带人滑下山去,这群日军必须要尽快歼灭才能有效遏制日军大规模的进攻,我大吼着,“我们的人站起来。” 十来个人站了起来,还有五六个人趴在地上,我对着一个准备向我射击的日军开了一枪,剩下的几名日军被我的人乱枪打死。 “祁保国,对着山下轰一炮。” 祁保国立即单膝跪地,将掷弹筒斜杵着,一发榴弹在山下爆炸,但是,我们听不到任何慌乱,“日本鬼子跑了,队长?” “去看看。” 我们迅速往山下冲,“轰”的一声巨响,一名队员下半身被地雷炸成了肉片,我大喊,“有地雷,停止前进。” “最后这伙日军就是来试我们的,他们打得好日军就大规模进攻,他们打不好日军就撤退” “传令下去,留下五十名队员驻守,其他人将战死的队员带回去掩埋好。” “是!”姚友军对我敬了个礼,大声回答。 我和五十名轻伤队员留下了,雪越下越小最终停止,一整夜我们都趴在雪地里。 第二天,太阳升起,整座幕阜山一片银装素裹,雾气缭绕我们宛若置身在童话里的冰雪王国。麂子,兔子,野猪在雪地里觅食,山坡下接连响起地雷的爆炸声,我带领队伍撤回驻地。 第27章 日军俘虏 妻子端过来一竹筒兔子肉,“刚抓的兔子,趁热吃,吃完休息一下!” 我对妻子笑笑,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着实有些饿了,我抓起兔子肉一顿狼吞虎咽,吃完以后妻子走过来将我搂住,“打仗别太拼命,你要是没了,才是对不起弟兄!” “兔子好抓吗?”我转移话题。 “好抓,跟着足印找,它就在雪窝里。”妻子笑着说,字里行间透露出意外的喜悦。 “那我派些人出去打猎,今年过年不比往年差。” “日本人,不会再来吗?” “来了也不怕,别人可说我是三都麻老虎,老虎进山了还怕小鬼子吗?” “你呀……”妻子看着我含情脉脉的微笑,“我们再要一个男孩子吧,也好给蓉蓉做个伴。” 我将妻子抱在腿上,“颠沛流离的可不敢让你怀孕,打跑小鬼子以后再说。” 妻子点点头,“听你的。” 克力一头撞了进来,他看见我抱着妻子,调笑道,“二哥,二嫂,大白天干嘛呢?” 妻子红了脸想挣脱我的怀抱,我双手加了把力气,“说事,你个臭小子。” “二哥,山上野物好多,我想带着人去打猎,预备过年。” “去去去,多带点人,武器弹药备足,提高警惕,山上可能还有小鬼子。” 克力笑了笑,“是,二哥,二嫂你们先忙,赶紧给我整个小侄子出来。” “滚!” 克力关上门出去了,我抚摸着妻子羞红的脸,在她洁白纯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妻子“嘤”的一声扑倒在我怀里。 大山深处传来枪响将我惊醒了,枪声在山间回荡不止,我躺在床上精神松弛了好多,妻子在我怀里睡着了,她的嘴角向上微微翘起像两轮弯弯的明月,她的肌肤贴在我的身上温润如玉,我看着妻子有些恍惚,此刻的温馨与战场上激烈的搏杀形成鲜明对比,我的右耳隐隐作疼,这只耳朵上次在县城被碎砖划伤这次索性被打掉一半,我暗自苦笑,虽说自抗战以来我已将生气置之脑后,但是活着的时候我尽量保护我身上的各个器官,毕竟半只耳朵不好看。 妻子在一阵密集的枪声中醒了过来,我们相视一笑,她调皮的在我脸上啄了一下,“你醒了多久,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很难看?” “有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反正我看你看了好久,哈哈!” 妻子小姑娘似的捶打着我,“醒了也不喊我。” 我一时心猿意马翻身将妻子又压在身下。 起床以后我坐在门口,妻子去洗包扎得布条去了,祁保国向我走过来,他身后不远处周梅英神色慌张的看着我们,祁保国笑了笑,“队长,起床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你看上去有点诡异,祁保国,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祁保国连忙辩解,“怎么可能,我能做什么亏心事,不可能!” 我看看周梅英,她显得越发慌张了,“你们……” 刘克义跌跌撞撞的冲进来,“队长,三爷被小鬼子抓了。” 我一惊,猛的站起来,“怎么回事?” “三爷和我们一起去打猎,我们打了一些之后……” “说重点。”我打断了刘克义的话。 “日本人把自己绑在树上向我们射击,我们抓了一个,然后我们往回走,突然从雪地里钻出十几个鬼子,他们抓了三爷就往山下拖,三爷在那我们也不敢开枪,我就先回来向您汇报。” 祁保国和周梅英都围了过来,周梅英问道,“二哥,是不是克力犯浑了?” “没有,他被日本人抓了。”我不耐烦的说,“还愣着干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克力落到日本人手里,带路,追!” 我提了枪,往驻地外跑去,祁保国跟在身后,周梅英也要跟过来,几名队员拉住了她,她大喊,“二哥,一定要把克义活着带回来。”刘克义招呼了几十个人,我们径直往山下冲。 刘克义在前面大喊,“这边,这边。” 追了半个小时,终于在玄武峰线的瀑布边上发现了日本人的身影,日本人也发现了我们,他们率先向我们射击。 “队长,开枪吗?”刘克义问道。 我大怒,“开枪,就算是我被日本人抓了也必须开枪。” 我举起枪扣动扳机射杀最后的一名日军,克力被十几名日军围在中间,他举起手大喊,“二哥,是我,你们别开枪,别开枪。” “三弟,别怪二哥心狠,你落在日本人手里活不成了,我开枪兴许还能救你出来。”我咬牙说道,“当心点我三弟,开枪。” 祁保国开了一枪,正中克力的左胸,我大怒狠狠的砸了祁保国一枪托,“你干什么,瞎了?” 祁保国悻悻的说,“队长,不是你说要开枪的吗,子弹又不长眼睛。” 我叹了口气奋力和队员们一起射杀日军,日军不敌拖着克力一起落入了瀑布下的水潭,我站在瀑布上心急如焚,“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 我们绕道一个多小时才到瀑布下,瀑布下的水潭里除了一些鱼虾不见一根人毛,我们又顺着瀑布找到天黑,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队长,三爷中了一枪,还在这么冷的天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水里,肯定是没救了。”祁保国说道。 “你是想他没救吗?”我厉声问道,“祁保国,我是不是看错你了?” 祁保国讪笑道,“哪能啊,队长怎么这么说,我是执行您的命令才开的枪,我真不是成心打中克力的。” “算了,再追究这个也没意义了,回去!” 克勇,克文带人赶了过来,克勇怨恨的看着我,“二哥,回去吧,免得嫂子担心,回去,我去跟周梅英说。” 我站在原地心里满是愧疚,我们一大家一人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我一家三口和克勇了,我对不起父亲对我的嘱托。 “克杏兄,回去吧!”克文劝解道,“克勇,你也别怪你二哥,走吧!”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往回走,到了驻地周梅英大哭着跑出来,“二哥,克力呢,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对不起!”我诚恳的说。 队员们对我下令开枪的事只字不提,更没有人说是祁保国将克力击中,“队长,要不要提审日军俘虏。” “提出来。” 陈吉,何劲松,古绍先他们三个把日军俘虏押到训练场上,上千名伤员怒不可遏的咆哮,“杀了这畜牲。” 日军神情木讷,看上去像一只木偶,丝毫没有战场上的不可一世,我不知道他是不怕死还是已经被吓呆了,我举枪对着他的脑袋,他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似的抬了一下眼皮,陈吉被激怒了,他夺过我手上的枪拿枪托猛砸日军的肩膀,日军闷哼了几声依然是一副木偶的模样。 “让你不服,你个牲口,让你不服。”陈吉越打越气,“老子一枪崩了你。” “娃儿,来吃兔子。”罗雨果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只兔腿递给日军俘虏。 小鬼子见了兔腿眼睛亮了,他不顾陈吉的暴揍一把抢过兔子肉一顿狼吞虎咽,掉在地上的肉渣也被他一把抓起来和着泥土一起吃了,吃完以后也不讨要又恢复了木偶的样子。 陈吉惊呆了,“这还是人吗?不知道疼,只知道吃。” “整个一两脚羊,别再打他了养着他。” 陈吉他们把日军俘虏押了回去,第二天陈吉又把对日军做的事重复了一遍,日军俘虏始终还是一副木偶的样子,打了几天以后陈吉不仅不再打他,而且也不让任何人打他,每天一顿干一顿稀伺候着,天气好的时候陈吉还会带着日军俘虏出来走动,日军俘虏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陈吉的趾高气昂和日军俘虏的呆若木鸡形成强烈的对比,遇到人陈吉都会得意的挑衅,“看到没,驯服了,你们也弄一个?”然而,没有了贺胜利再也没有人和他抬杠。 第28章 休养生息 自羊栖坡一战之后,日军再也没有对我们进行大规模的进攻,我们也需要休养生息亦无力攻破日军在三都的防御,除了遍布幕阜山必要的岗哨,其他人我都让他们在驻地加强训练。 古绍先每天教队员们射击技巧,刘克义迷上了佛法,他每天以看孩子的名义去龙泉寺找尼姑钻研佛家精髓,陈吉和日军俘虏同事同睡几天之后我觉得不像样,把他和何劲松一起派去协助克文搞情报,周梅英渐渐也有了笑容,黄全德去了通山县一趟找到当地的游击队长冯超,祁保国每天闷闷不乐的在山上转悠,罗雨果经过十几天的努力终于有十几个队员和他一起做弥撒,至于我,大部分的时光都用来陪老婆孩子。 民国二十八年,公历平年,农历己卯年,无闰月,这年的春节比往年都要晚,恰逢雨水节气,腊月二十四小年开始一直到腊月三十还在下,大雨连续下了七天七夜,腊月三十中午,我和妻子冒着倾盆大雨来到龙泉寺,多次往来这里的尼姑和我们早已相熟,中午吃过斋饭,居士及香客信众陆续来寺里烧香、祈福,普净法师对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便!” 我和妻子亦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知大师今日弘法,多有打扰,还请担待!” “施主言重了,弘法是家务不分哪日哪月,吾等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求众生得离苦。” 我叹口气,喃喃自语,“但求众生得离苦,但求终生得离苦。” “刘将军为何叹气?” “生逢乱世,命如草芥,如何离得这苦?” “刘将军所做之事令天地增色,教日月添光,足以告慰平生,值此乱世吾辈无愧于心就好!” “收教了,大师请便!” “阿弥陀佛,施主请便!” 三四十名孩子吃过饭由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回到房子里做功课,蓉蓉挣脱了妻子的怀抱,“爹,妈妈,我要去做功课了。” “要不爹陪你玩,不去好不好?” “不行,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 “去吧,去好好学习,爹在外面等你。”三岁的孩子说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话让我有些痛心。 不一会朗朗的读书声穿透了淅沥的雨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 晚上克义,克勇,古绍先,祁保国,黄全德还有一些孩子的父兄过来了,因为风雨交加我们在房间里和孩子们一起迎新春,孩子们唱着他们的歌谣,我们在一起展望未来,晚上十二点一到,我们一一给菩萨上香,他们所求的我不知道,我求的是来年全队的人都能够活下去。 正月初一清早天放晴了,久违了的春光笼罩大地,湛蓝的天空白云漂浮,花草树木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远处的山烟雾缭绕,一只雄鹰在山顶盘旋。我站在营房门口贪婪的呼吸馥郁的春天气息,从营房门口跑来一名暗哨,“报告,雁落峰一线大约有一千多名日军向我部进发。” “小鬼子还真是会挑时候,集合队伍!” 三处营房里的队员迅速在训练场集合,祁保国,黄全德,何劲松,古绍先站在队列前下口令,队伍齐整以后祁保国向我汇报,“队长同志,队伍狙击日军前集合完毕,应到一千五百一十二名,实到一千两百四十五名,其中两百六十七名外出执行暗哨任务,请指示!” “伤病未愈的出列,在我的左手边集合!” 两百三十名轻重伤员走出了队伍,在我的左手集合。 “你们驻守主营房!” “是!”一名受伤的中队长回答。 “其他人前往龙盘山,以小队为单位去弹药库领装备。” “一中队,一分队,齐步走!” “刘队长,我呢,我是去龙盘山还是就在营地?”罗雨果问道。 “你就在营地,狙击点和营房不远,受伤的人我会叫人送回来。” “可是,他们的临终忏悔怎么办?” 我有点动摇,我想如果我要死了,我也希望有一只可以握住的手,但毕竟枪弹不长眼,我坚决的说,“你就在营地。” 我们一千余人迅速前往龙盘山一带设伏,此地之山势比起羊栖坡有过之而无不及,亦是伏击的绝佳地段,我将一千余人分成两批在山腰和山顶各设一道防线,傍晚时分日军在狭窄的山道像蛇一般像我们蜿蜒而来,他们受山势所限无法向我们展开大规模攻势,而我们将他们所要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全德大哥,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日军从这里向我们进攻讨不到便宜啊,他们这是为什么?”我疑惑道。 “你是说日军是在声东击西。” “对,不然无法解释,他们选择这条进攻路线。” “嗯,可是,看上去也确实有一千来人,我们其他几条线的暗哨到现在也没有来报告。” “我疑惑的就是这个问题。” “实在不行,我带人回驻地看看。” “还是我去,你盯在这里。” “也行,那你快去快回。” “行,你和保国多操点心。” 说完刘克义带了十来个人和我前往驻地,驻地离我们的伏击地点不到一公里,我们走了不到一百米伏击点的枪声就响了,我迅速的往驻地跑去,没跑到一半,驻地四周枪声大作,我大喊,“驻地受到攻击,加快速度。” 我们向驻地一路飞奔,离营房不到一百米的时候,我看到了克力和几十名日军正越过驻地前的障碍物往营房里面冲,一名队员从营房后面跑了出来,我拦住他,“鬼子怎么来的?” “这几日大雨,西北面发了山洪,洪水冲出了一条道,三爷带日本人从那上来了。”队员怒气冲天的说,“三爷不是人啊,队长,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你去龙盘山报告,让祁保国带人回援,让黄全德全力狙击。” “是!” 第29章 营区血战 我从营房后面的窗户跳进去,只见我们的人正在和日军在院子里激战,我冲进训练场边向日军射击边大喊,“翠芬,你们在哪里?” “克杏,我们在这。”左后侧二十多米的地方传来声音,我扭头看了看,妻子和周梅英手握驳壳枪正在向七八十米外的日军射击。 刘克义他们也翻窗进来了,他们对日军猛烈开火,我就地几个翻滚进了妻子所在的房间。 “克勇和克文呢?”我问道。 “不知道,我只看到日军打死了罗雨果。”妻子含泪说道,“克力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去杀了他。”周梅英说着就往外走,我一把将她拉住。 “你们翻后窗去龙泉寺把孩子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克力是我弟弟,我来杀,你们跟着我赶快出去。” “我不走,我要亲手杀了他!”周梅英冷笑着对我说,“他是你弟弟也是我丈夫。” “走,执行命令,你们在这里只会给队伍带来更大的伤亡,走!” “走吧,我们在这里干不了什么,我们快去把孩子带走。”妻子拉过周梅英,“克杏,你保重!” 我打开窗,妻子和周梅英先后翻了出去,密集的子弹射了过来,门口两名队员中弹倒地,我举枪向日军射击,克力突然跑了出来,他背向着我们对日军不断挥手大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二哥在对面,我说服他,让他投降!” 日本人停止了射击,我们这边的人也停止了,克力转过身大喊,“二哥,我看到你了,你出来。” 我走了出去,“克力,你想做干什么,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克力疯狂大喊,“刘克杏,你先想想你自己,是你下令开枪将我打下瀑布,我差点死了,你知道吗?我们是一奶同胞,你为什么下令开枪。” 我摇了摇头,冷冷的说,“刘克力,苍天不长眼,祁保国没一枪打死你,”我瞟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罗雨果,“你看看罗雨果,他救过多少人的命,治过多少人的伤,现在他死了,你开心了吗,这是你要的结果?” 克力看着地上愣了一下,“不,不是的,这不是我想要的,二哥,投降吧,只要你点头,日本人说了不会再杀一个人,而且,他们撤出三都把三都还给我们。” “克力,你配做刘氏的子孙吗,我们刘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的人。” “二哥,还记得父亲和你说的话吗,他要你给刘家留个后,你再冥顽不灵,刘家就真的绝种了。” “父亲怎么死还要我和你再讲一遍吗?” 克勇从枪械库走了出来,他向克力走了过去,“三哥,我投降,刘家不能绝种,我们不能对不起祖宗。” 克力大喜,他向克勇迎了上去,“还是四弟识时务,快过来。” 克勇向克力跑了过去,他推着克力往日军聚集的地方走,克勇回头对我笑了笑,“三哥,你要小心二哥。” “嘭!”的一声巨响,五六颗手雷一齐爆炸了,克勇和克力成了碎片,他们周围的十多名日军也血肉模糊,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日军更加疯狂,他们向我们疯狂射击,两百多伤兵在不到五亩大的地方和三四百日军开始激战,日军向我们发射榴弹,本就腿脚不方便的队员被炸得血肉横飞,还能动的队员依托窗户,木桩,墙角,房子的承重柱向日军射击,七八十米的距离对于我们大部分的人来讲几乎可以做到弹无虚发,可即便如此我们活着的人已不到五十人,日军停止了炮击,他们趴在战壕里将我们呈扇面包围,没有一个队员翻窗逃跑,一名队员牺牲了另一名队员迅速将他的战位补上,我和刘克义交替掩护尽可能多的射杀日军,祁保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带人冲了回来,他们对日军进行了反包围,日军腹背受敌一时间死伤无数,日军急于打破僵局妄图彻底消灭我们,他们在训练场中间利用尸体垒起一道防线,五十米的距离双方都无所遁形,日军向我们扔手雷,那些炮弹打不到的死角响起了猛烈的爆炸,两百多名伤员此刻已十不存一,但是我们不能后退,这是我们最后的阵地,日军向我们压了过来,我们这几十号人在他们眼里已是死人,我和刘克义手里拿着最后的手榴弹,我拉掉引线,手榴弹冒着青烟发出“呲”的声音,我在手机又握了四秒才向日军扔了过去,“嘭!”的一声十几名日军被炸死,日军气急向我冲来,刘克义手中的手榴弹又扔了过去,剧烈的爆炸将日军的碎肉炸得满墙都是,我靠着承重柱继续向日军射击,终于我身上的子弹打光了,我装上刺刀准备和鬼子拼命,刘克义和我情况一样,他握着枪靠在门后,“队长,你快撤,现在从窗户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我回头看了一眼克义,“我们多坚持一分钟,祁保国和黄全德就多一份希望。” 四五名日军慢慢向我靠近,我用眼角的余光发现一枚手榴弹在日军手里冒着青烟,显然日军也要我尝一尝被炸成碎片的滋味,手榴弹飞了过来,刘克义冲了出去,“嘭!”碎肉和破片一起飞溅,接着刘克义倒在我脚下,他的头被炸没了,脖子下也有成人大腿粗的一个洞,突然我的四周枪声大作,向我围过来的日军瞬间倒地,克文带着两百多名暗哨回来了,他们的介入使得战局一下子逆转过来,克文和我在营房正面抗敌,何劲松、陈吉带人从两边铁丝网包抄,不到三百的日军陷入了四面重围,训练场中间的日军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他们反而视死如归,日军的榴弹,手榴弹向我们倾泄而来,我们从三个方向对准日军扫射,没十分钟顽强抵抗的一百多名日军被我们消灭干净,我和克文带人占领了训练场中间的日军阵地,防线上的尸体千疮百孔,成群的苍蝇贪婪的享受着人肉盛宴。壕沟里的日军孤立无援,我们一个冲锋压上去和日军展开白刃战,壕沟里杀声不绝于耳,我紧握钢枪双目血红如同饿虎扑向身边的日军。 清理完营地上的日军,陈吉把木偶一样的日军俘虏提了出来,他大笑着,“你还没死,我太高兴了,来,你跟我走。” 他身后的俘虏突然捡起一把刺刀对着陈吉的后心捅去,陈吉满眼不可思议的转过头,“为什么?” 日军俘虏拔出刺刀又一刀捅过去,陈吉已满口是血,他指着日军俘虏还想说什么,日军俘虏又给了他一刀。 我举枪对日军俘虏开了一枪,子弹穿过了他的脑袋,陈吉和日军俘虏一起倒了下来,日军俘虏向西,陈吉向东,终究我们还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结束了这场一厢情愿的闹剧。 杀完驻地上的日军我们所有人向龙盘山冲去,龙盘山阵地硝烟弥漫杀声震天,日军带着面具向我们冲杀过来,祁保国大喊,“毒气弹!”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提枪冲进阵地,辛辣刺激的味道呛得我直到喷嚏,阵地上许多队员在剧烈的咳嗽,祁保国杀死一名日军将面具摘了下来戴上,队员们有样学样拼死在日军那抢面具,战争戏剧性的发生转变,日军要的是我们的命,我们要的是日军的面具,我们吸入毒气一时半会死不了,而日军戴着面具行动不便。 一名日军大佐手持军刀向我砍来,我用枪挑开顺势一个箭步上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他扯掉面具向我叽哩哇啦的大吼着,我听不懂也大吼着,“吼什么,比狗叫得都难听,起来,我们一对一,来!” 日军站了起来,他打了几个喷嚏后极其愤怒的向我冲过来,我右脚往下一沉一个袭步闪到他的右前方,与此同时我枪头上的刺刀扎进了他的右腹,他双眼圆睁一副死也不甘的表情。 “小鬼子,你不切腹,我来帮你。”说着我将刺刀向右旋转然后往右使劲一拉,日军的腹部被我剌开一道二十公分的口子,小鬼子低头眼看着大肠流了下来。 无知无畏使我们赢得了这场仗,战后百分之四十的队员紧捂喉咙抽搐着死去,一个小时后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 大幕山两场战我们付出了一千七百余人的代价全歼永田联队三千一百余人,这是咸安县第一次消灭全建制的日军。此战之后整个咸安县流传着三都麻老虎的传说,有人说我战死了,有人说我已经遁入空门,有人说我和国民党一起去了重庆,也有人说我和共产党一起去了延安,其实,我哪都没去,中了日军的光气弹以后是共产党人冯超救了我,年前黄全德去通知了他,那天他本来是想过来找我联合抗日,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我们大几十号人。 第30章 老虎出山 祁保国好了以后带着周梅英一起到我面前,克力被抓那天我已有揣测,“你们俩过来,走近点。” 他们两个战战兢兢的站到我面前,我举起手想拍拍祁保国的肩膀,他吓得一激灵,“队长,您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成全我们吧!” 我无奈的笑笑,“我不打你们,更不会杀你们,那么多人都没了,战火连天,山高路远,你们好好活着。走吧!走得远远的,这辈子也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队长,要不起梅英怀孕了,实在没办法,我死也不会离开弟兄们,不会离开你。” “走,别再说死,走!” 一个月以后正值春暖花开,我带领队伍出了大幕山,总共六十八人站在最初誓师出征的宗祠门口,我站在队伍正对面,黄全德、刘克文、何劲松站在三支队伍的最前面,我们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以后,更加坚信万物复苏是季节轮回的结果,我目露凶光,眼神坚定的看着县城方向,举起手中的钢枪,大吼一声, “出发!” 作者简介:宝哥, 男 ,出生于1987年,湖北咸宁人氏,2006年到2008年在军队服役,军旅期间发表散文十数篇,2011年开始在杂志报刊上发表文字,有《椰城》杂志,《羊城晚报》,《南鄂晚报》等,至于作品怎么样,还请各位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