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佬闪婚以后》 第1章 初遇,江城首富 七月的江城,正值苦夏。 回国当天,梁西参加了百利董事长的葬礼。 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上市集团,创始人与世长辞,政商两界名流纷纷前来吊唁。 梁西瞻仰完逝者遗容,母亲许瑛压低的嗓音响起在她耳边:“凌三少的表叔顾怀琛也来了,在五点钟方向。” 露天灵堂的角落,坐着几个聊天的商界人士。 只一眼,梁西便找到顾怀琛。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没系领带,白色衬衫令他从容沉稳的气度中多出几分凌厉,右手指间夹着一支冒火星的纸烟,此刻,旁边人在说话,他充当着听众的角色,当他往身旁弹烟灰,稀松平常的神态间,是三十几岁又事业成功的男人才会拥有的漫意。 或许是她的打量太过直接,顾怀琛眼梢余光扫向这边。 梁西微微敛眸,随手拿起一朵黄菊,刚好挡住男人投过来的视线,仿佛她方才一直在做的,就是为自己挑拣一朵合适的冥花。 回去的路上,梁西降下车窗,望着这座自己阔别四年的城市。 许瑛抬手拢了拢发髻,一边说:“最近顾老夫人请了位大师到家里讲经,明天你跟我去顾家,趁这次机会在她面前混个脸熟。” 方形领的束腰裙,欧米茄的石英腕表,还有腿上lv的限定手拿包,让许瑛看上去与电视剧里的豪门太太并无两样,精致又不失端庄。 十年前,许瑛再婚嫁入江城阮家。 从出身平庸的外来务工者一跃成为江城首富阮志江的儿媳。 然而,阔太太的舒坦日子还没过上几年,丈夫阮兆明就因醉驾意外身亡。 “你先住在锦桂苑。” 许瑛打开包,取出一张门禁卡:“这套公寓是我前年买的,电子锁密码是我的生日。” 见梁西只接卡不搭腔,许瑛怕她再像当年那样突然跑去阮家,不得不提醒:“薇薇你是知道的,脾气爆,一直不怎么喜欢我这个继母,你去家里,会跟着我受委屈。” 最主要的原因—— 这两年,阮薇薇才开始有点接受她。 如果梁西出现在阮家,自己和继女的关系又得降回冰点。 梁西没揭穿许瑛的心口不一,扭头重新看向车窗外。 嫁给阮兆明之前,许瑛已经给他做了五年情人,直到阮兆明的妻子病逝,才得以登堂入室。 也是那一年,许瑛回老家与梁关海离婚。 同年,梁关海干活的工地发生倒塌。 十三岁的梁西和弟弟梁忧从单亲家庭变成了孤儿。 …… 许瑛的公寓不大,只有二十几平。 因为钟点工提前打扫过,家具未见积灰。 梁西把行李箱搁置在玄关处,踢掉高跟鞋,光脚踩上冰凉的地砖,边脱西装外套边往里走。 刚靠着布艺沙发坐下,收到许瑛的微信转账。 【这两万你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 信息里,未有只字的关心。 也是。 一个爱护骨肉的母亲,又怎么会叫自己女儿代替继女嫁给一个凌家纨绔? 梁西放下手机,从箱子里拿出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 冲完澡出来,她套了件宽大黑t,衬得一双长腿愈发地白,身上还沾染着水汽,半干的长发垂在颈间,犹如冬日晨间被露珠浸润的青翠枝条,褪去了人前的孤默,素净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清致的随意。 右手掠走茶几上的烟盒,连带着那枚打火机。 正想点烟,手机传来震动。 梁西看到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起,男孩的质问传来:“你回国为什么瞒着我?” “我瞒你,你不也知道了。”不同于弟弟的气急败坏,梁西语气显得随意许多:“你乖乖待在英国,等处理完手头事情,我就飞过去陪你。” “是不是那个女人叫你回去的?”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不好糊弄。 未等梁西回答,少年的声音又响起:“我以前看病花的钱,我工作了会还她,跟你没关系,还有爸爸的案子。” “我会成为最好的刑事律师,用我自己的方式,让当年害死爸爸的人付出代价。” 梁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你不相信我?”少年听出她话里的敷衍。 “信啊。” 梁西把打火机丢回茶几:“你是我弟,我不信你信谁。” “你明明不信我!” 说完,少年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忙音,梁西站在茶几旁,终究没回拨。 …… 第二天早上,许瑛打来电话,不到七点。 梁西洗漱了一番,摘掉扎发的皮筋,任由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肩头,甚至没用护肤品,她就去卧室换衣服。 临出门,梁西不忘带上计数器,还有一串佛珠手链。 许瑛是阮家二太太,外出有专车和司机。 十分钟后,梁西出现在小区门口,白色短袖t恤,宽松的卷边牛仔裤,再寻常不过的球鞋,一顶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将近一米七的个子,清娆如溪涧的水生花,简单,却又让人过目难忘。 许瑛对她这身打扮不是很满意。 太过随性。 脸上都没化个妆。 这样上门拜访,未免失礼。 然而,当梁西坐进车里,看到她左手拇指处的念佛计数器,纤白的腕间也戴着佛珠,许瑛的脸色顿时缓和。 她差点忘了,顾家老夫人信佛。 越是浓妆艳抹的样子,恐怕越入不了对方的眼。 …… 顾家住的玺园,不在市区。 8点15分,轿车驶入清河湾大道。 首先闯入梁西视野的,是一片高尔夫球场,无边无际的辽阔。 再往前,才是几幢遥遥相望的豪宅。 路口无任何标记,保安严密。 当年阮志江成为首富后,也想买下玺园的房子,只可惜,未能通过社区委员会的资格审核,至今仍是阮志江心头的一道疙瘩。 顾家的宅邸,是欧式现代的装修风格。 当漆黑的大铁门缓缓开启,梁西注意到那块金属制的复古门牌。 上面刻着两个繁体字。 【顧府】 轿车停在别墅前,一个管家样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大师正和老夫人讲课,老夫人有交代,请阮二太太先到会客厅喝杯茶。” 梁西跟着许瑛踏进会客厅,才发现今天上门的,不止她们。 “这不是阿瑛么?”蔺草制的榻榻米上,坐着三四名豪门贵妇,乌木长几,素色的麻布茶席,小巧的黑釉茶杯,茶香袭人。 遇到熟人,许瑛上前打招呼。 被问及身后女孩的身份,许瑛笑笑,难得不避讳:“是我前头生的女儿。” 话落,好几道目光投向了梁西。 许瑛离婚嫁给阮兆明,在江城贵妇圈不是秘密。 中途,梁西起身去洗手间。 因为空腹喝茶,她的胃,隐隐有些难受。 不想回去听许瑛与人商业互吹,询问佣人后,梁西拎着小背包,偷闲似地拐进了后花园。 顾家的私人花园,占地2万英尺。 一眼望去,是延绵起伏的丛林,少见葱郁花草。 喉间一阵痒意。 梁西的烟瘾其实并不重。 只是,喜欢独处时抽上一支。 但这些年,她从不在梁忧面前抽烟,有意做个正面表率。 左手拇指按下,翻盖打火机窜起一簇火苗。 还没来得及吞云吐雾,旁边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动静过于频繁,引得她侧眸望去。 然后,一块小饼干滚出来。 梁西蹲下,伸手掰开灌木丛,看到了一只银白龙猫。 小东西正站立着,两只前肢捧着半块饼干,耳大钝圆,尾毛蓬松,眼睛明亮,鼻端两侧的长须轻抖,说不出的憨萌可爱。 应该是顾家放养在花园里的。 梁西刚想起身,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她没在包里放零食的习惯。 摸了摸肚子,余光瞥到脚边的饼干。 小饼干有独立包装。 有钱人喂宠物,饼干都是进口货。 梁西捡起小饼干,看向正盯着她的龙猫,“这样吧,咱俩做个交换,这饼干,就当是我跟你买的。” 说着,拿出一张10元纸币,两指夹着晃了晃。 “记得领你铲屎官来这边取钱。” 手里的凉烟也被她一并摁灭。 为防止身上沾染烟味,从包里拿出一瓶祖马龙香水在周遭喷了喷。 刹那,薄荷烟味被一股中性干净的淡香取代。 做完这些,梁西站起来,正欲回屋,双脚却粘在原地。 她的目光落在别墅二楼露台处,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而她,从头到尾都没察觉。 男人穿着白色衬衫,黑西裤,正啜饮一杯咖啡。 戴钢表的左手拿着杯碟,身上有商人稳重的气度,却又不市侩,有那么一瞬,让人忽略他的长相,只专注于那股成熟的魅力。 梁西脑海里,跳入一串信息。 顾怀琛,江城现任首富,宏世集团董事长。 这样一双男人眼睛望着自己,即便是不经意的瞩目,也让她有一种小心思被觊觎的错觉。 梁西怀疑对方看到了自己抽烟。 包括她拿钱跟龙猫换饼干。 在有钱人眼里,她这些行为十分蠢笨。 尴尬之余,也生出浮躁。 仗着对方看不清自己鸭舌帽下的脸,离开前,她不动声色地,瞪了露台上的男人一眼。 第2章 谢谢,顾先生 顾怀琛没料到,楼下那女孩还敢来瞪自己。 对视,也不过两三秒。 鸭舌帽遮不住她纤白的颈线,颌骨细致,从两瓣嘴唇到秀挺鼻梁,是单薄的青雉,哪怕只是堪堪一瞥,帽檐下那双眼眸,依然如山间晨雾,将人笼罩其中。 梁西进了别墅,又在洗手间待了会儿,这才去找许瑛。 会客厅,是开放式设计。 有贵妇瞧见梁西回来,扭头与许瑛打趣:“你这女儿生得标致,这相貌,这身段,还有着气质,不当明星可惜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许瑛话里谦虚,脸上笑容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她昨天刚回的国,我打算让她去阮氏实习,进娱乐圈就算了。” 梁西脱了拖鞋踩上榻榻米,刚走到许瑛身边,那位被唤作明姨的管家来了会客厅。 顾家大门前,一辆超跑挡住了行车道。 闻言,有女客站起来:“是我的车,我马上去挪。” “那就麻烦您了。”明姨微笑:“也是因为我家先生还得出门,不然,也不会来叨扰各位。” “顾先生在家?” 当即,有贵妇接话上去。 明姨只笑笑。 这些豪门太太来顾家拜访,说到底,不过是借着讨好老太太进而讨好先生,或为丈夫或为父兄‘牟利’。 茶几前,有空置的蒲团。 梁西正准备落坐,恰逢那位开超跑的女客出去。 两人撞上肩膀,梁西没防着,左手拇指上的计数器甩了出去。 戒指状的计数器一路滚出会客厅。 最后,停在了楼梯口。 梁西想去捡,走到榻榻米边上穿好拖鞋,刚转过身,发现计数器已经被一只男人的大手拾起来。 看清是谁,她突然就不再急着过去。 顾怀琛的下楼,引得众女客纷纷望向会客厅外。 许瑛已经走到梁西旁边,抢在别人开口前,先一步佯作埋怨道:“冒冒失失的,还让顾先生帮你捡东西。” 说罢,轻轻一推梁西:“还不跟顾先生道谢。” 话已至此,梁西不得不上前。 回到会客厅以后,她就把鸭舌帽摘下收进了背包里。 这会儿,一头乌黑长发没了束缚披着,衬得她五官更小巧,几缕发丝掩住瓷白脸颊,平添了几分乖巧柔顺的小女生姿态。 顾怀琛见女孩不紧不慢地过来,打算把计数器交还给她便出门,然而,随着女孩走近,他认出对方,正是先前花园里那个小烟鬼。 唯一的不同,此刻多了一份恬静。 梁西已经走到男人面前。 她低垂着视线,遵从许瑛交代,低低说了一句‘谢谢顾先生’。 然后,等着拿回东西。 毕竟刚在花园见过,她不清楚这位江城首富的眼力如何,干脆少说少做,省得被揪出更多错处。 几乎她话音落下,计数器就被递过来。 梁西伸手。 拿住计数器时,有意避免碰到对方。 身后,许瑛的询问传来:“顾先生是准备出去了?” “公司有点事。”男人的声线略低,话语间,又酿出温熏的醇厚:“既然来家里做客,有事就吩咐佣人。”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寒暄,却让一众女客不好意思起来。 相较之下,梁西的表现最为平静。 她只是掀了掀眼帘。 就好像……出于好奇想看一眼。 谁知,恰好与顾怀琛的目光撞到了一块。 第3章 你竟敢推我! 男人的眼神邃远,明明已是这座城市数一数二的人物,名下累积财富无数,面对一干上门的女客,依旧维持着风度,给人的第一感觉,除了强大,应该就是温和。 虽然,梁西觉得这份温和中掺杂了太多水分。 像这种商人,最擅长的就是表面功夫。 话虽如此,四目相触的那瞬,依然带给她压迫感。 梁西不喜欢这种感觉。 等她回过神,顾怀琛已经捏着西装外套离开 除了那一眼对视,再无其它说辞。 难道没把她认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认出了她,但没放心上。 毕竟她不是顾家人,就算她抽雪茄,他都管不到自己头上来。 顶多是,对她印象差一些。 然而,想到对方是凌家的表亲,梁西再坐回蒲团,远不如先前轻松,心里终究是多了一层顾忌。 正值思绪翻飞间,明姨又来会客厅传话,老太太听师父讲完经有些乏了,没精力再见客人。 主人家不留饭,一众女客纷纷识趣的起身告辞。 梁西跟着许瑛出了顾宅。 直到上车,许瑛还在惋惜:“今天算白来了,如果你能入顾老太太的眼,她在凌家为你说一句话,抵得上我去说一百句。” 想起昨晚公公阮志江的叮嘱,她又扭头看向梁西:“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终究不大安全,这样吧,你收拾几件衣服,跟我回阮家住些日子。” 让她去阮家住,不过是怕她反悔跑路。 担心是假,监控才是真。 “好啊。”梁西摘下耳机,纤细手指穿过鸦羽般的长发,映得她肤白如雪,微微莞尔:“我和薇薇很久没联系了,也挺想见她。” 听到梁西这样讲,许瑛总算放了心。 自己女儿能和继女和睦相处,也是她喜闻乐见的。 …… 黑色轿车开回阮家,已经过中午十二点。 时隔四年,梁西再看到熟悉的别墅,并未生出多少感触,经过庭院,瞧见花坛里那一株夹竹桃,她的脚步却慢下来,直至驻足。 这会儿,正好有家政在打理花草。 见梁西一直盯着夹竹桃看,家政边浇水边开口:“两年前我来阮家应聘,这株夹竹桃就在了,听说是大少爷亲手栽的。” “大少爷休息在家,总喜欢修剪这株夹竹桃,连大少奶奶都说,大少爷待这些花花草草比待她好。” “是么?”梁西随口接了话。 因为她是跟着许瑛回来的,家政只当是家中客人,不免多说几句:“自从董事长的身体不太好,大少爷接管公司,也就没那么多空余的时间和精力,为方便办公,这几个月大少爷和少奶奶都住在市区的公寓,不常回老宅了。” 这时,许瑛重新出现在别墅门口。 “怎么还不进屋?” 梁西从夹竹桃上收回视线,不再作停留。 用过午饭,家政也准备好客房。 还是她几年前住的那间。 从伦敦飞回国,梁西还没倒好时差,干脆用下午来补觉。 再醒来,已是傍晚。 她脱掉身上的t恤牛仔,换上棉质的家居服,又拿一根皮筋扎起长发,清丽的五官线条显得愈发隽秀。 收拾好自己,梁西才拉开门下楼。 不想,却在过道上遇到归家的阮薇薇。 阮薇薇踩着高跟鞋,穿的是gucci最新款t恤和半身裙,奶奶灰的中发挽成丸子头,妆容精巧,左腕挂着mk的手提包,另一只手上,拿了杯星巴克拿铁。 看到梁西,阮薇薇先是一愣,随即挑唇笑:“你妈说你愿意替我跟凌泽析联姻,我也就当笑话听听,原来……你还真愿意啊?” 梁西没接话,径直走向楼梯口。 擦肩而过的那瞬,阮薇薇挨了过来,低声说:“也难怪,你妈就是个贱人,生出一个小贱人,不是很正常嘛。” 闻言,梁西侧眸看她。 阮薇薇摸下巴:“让我猜猜,在国外站街一晚上能赚多少钱。” “想知道?”梁西微笑。 “……”阮薇薇没想到她会接话,心里更笃定,这只拖油瓶在伦敦就是个做外围的,当下拿话逗弄:“你报个价呗,如果合适,我还能给你介绍生意。” 话落,她右手上一空。 等她反应过来,那杯拿铁已经到梁西手里。 阮薇薇不由地嗤笑。 “穷逼。”吐出这两个字,她就准备回自己房间。 右腿刚迈出去,膝盖弯倏地一疼。 八厘米的高跟鞋偏拐。 当膝盖砸到地板,钻心的疼痛袭来,阮薇薇的眼眶红了。 她的视线里,梁西缓缓蹲下来。 “姓梁的,你竟敢推我!” 梁西看着她因疼痛和气愤扭曲的小脸,勾起唇瓣,打开拿铁的盖子,然后扬起手,星巴克纸杯倾斜,温热的咖色液体溢出杯沿,悉数浇在了阮薇薇头上。 第4章 薇薇,向小西道歉 阮薇薇被咖啡淋得满头满脸。 咖色液体脏了她的妆容,也脏了她几千块的t恤。 额前的空气刘海,就像几根秃毛贴在脑门上,假睫毛上挂着咖啡渍,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甚至,忘记发出难以置信的叫声。 “你——!” 望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小贱人,她抬手就甩出一巴掌! 巴掌还没落对方脸上,手腕就被一把攥住! 梁西半蹲着,左手扣紧她的右手腕,有那么一瞬,竟让阮薇薇动弹不得。 “姓梁的你放手!”阮薇薇气得快发疯,这只赖着她家的拖油瓶居然拿咖啡泼她,“等我告诉我爷爷,你别想再住在这里!” “行啊,我等着你去告诉他。” 梁西微莞,欣赏着阮薇薇的咬牙切齿:“你叫他把我从阮家赶出去,最好把我赶回英国,那样一来,也就没人再代你和凌泽析相亲,甚至结婚。” 刹那,阮薇薇就像被人扼住喉咙。 梁西把纸杯放在地上,“这几年在国外,天天忙着为生活奔波,脾气也跟着不太好,见谅啊。” 最后三个字,像极了不走心的搪塞。 作为阮家唯一的孙女,阮薇薇一直被众人捧着,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而且,羞辱她的,还是她父亲小三的拖油瓶女儿! 新仇旧恨,瞬间叠加在一块儿。 “你那点龌龊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巴地回国,巴巴地住进阮家,不就是因为我哥,可惜啊,癞蛤蟆就是癞蛤蟆,再过五年,十年,二十年,也别想吃到天鹅肉!” 梁西已经站起来。 闻言,饶有兴致地俯视阮薇薇:“我是癞蛤蟆,像你这种……从云端跌落的白天鹅,该算野鸡?还是野鸭子?” “你!”阮薇薇第一次发现,这只拖油瓶原来会还嘴!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梁西忽然向她伸出手:“还不打算起来?” “滚开!” 许瑛走到楼梯口,恰巧看到跌跪在地上的继女挥开自己女儿的右手,又见阮薇薇一身狼狈,立刻过去,“出什么事儿了?” “薇薇不小心跌了一跤。”梁西从阮薇薇身上收回视线,继而转向许瑛:“我正想扶她起来。” “快让我看看。” 许瑛想检查继女伤势,却被阮薇薇无比嫌恶地甩开:“别碰我!” 一想到自己母亲被小三欺负、现在自己又被小三女儿欺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姓梁的,少给我装大尾巴狼!你们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 梁西立在边上,冷眼瞧着许瑛讨好继女,一如多年前。 果不其然。 下一秒,许瑛就扭头,责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傻站着干嘛,还不向薇薇道歉。” 说着,又去查看阮薇薇红肿的膝盖。 梁西环在身前的双手放下,敛起眸底情绪,从善如流的开口:“对不起啊薇薇,我马上去收拾东西离开阮家。” “什么离开阮家?”许瑛重新看向女儿。 梁西顿了顿,才回答:“薇薇说,不想在家里看到我。” “……”阮薇薇。 “我还是搬回锦桂苑去住吧。” 说完,梁西就打算回房。 刚转过身,一道上了年纪却依旧浑厚的男声,在楼梯口响起:“小西是我请到家里的,谁敢不经我同意就赶她走!” “爷爷!”阮薇薇看到来人,眼圈愈发的红。 她正想向爷爷告状,阮志江却说:“薇薇,跟小西道歉。” 是命令的语气。 阮薇薇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是那只拖油瓶推她,为什么她还要道歉?! “不必了。”梁西先打破僵持的气氛。 话落,她又看向双手握着拐杖被秘书搀扶上楼的阮志江,已是八旬老人,目光未有浑浊,一身中式唐装,即便不说话站在那里,也掩不住他身上那种驰骋商场几十年的气度。 只可惜,阮志江没生一个好儿子。 导致阮氏在管理结构上,出现了至少十年的断层。 如今,虽然孙子已接手公司,阮氏风光无限的局面却也成过往。 第5章 是顾怀琛吞了阮氏股份 特别是五年前,阮氏在欧洲的地产投资接连失利,半年内,市值蒸发数百亿。 就在那年,阮志江的资产缩水30%,失去了江城首富的头衔。 哪怕阮薇薇看不上凌泽析,阮家也舍不得放弃这桩当年口头定下的娃娃亲,原因也在这里。 随着国内房产行业的日益萧条,继抛售千亿资产来回笼资金之后,前年夏天,阮氏对外宣布,由宏世联合凌氏、融兴两家企业组成财团,投资五百亿收购阮氏15%的股份。 也就意味着,阮家对集团不再是百分百控股。 但凡深谙生意之道的人都看出来,阮氏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是被顾怀琛给吞了。 因为阮氏与宏世还有凌氏、融兴签订战略投资协议不到一个月,宏世集团就发布公告,宣布正式完成收购融兴100%股权。 在此之前,未有任何收购风声泄露。 阮志江坚持与凌家联姻,多少有交好顾怀琛的意思在里面。 然而,阮薇薇不懂这个道理,无奈之下,阮志江才会把目光投向外人。 “是我打扰了。”比起几年前,梁西的言行愈显大方:“锦桂苑挺好的,我一个人也够住。” 阮志江直直地望向孙女,语气又硬了几分:“还不向小西道歉!” 类似的话,许瑛刚才也讲过。 可是,现在换成爷爷逼她向那只拖油瓶道歉! 阮薇薇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再次甩开想扶她的许瑛,她眼周泛红,死死瞪向梁西,“让我跟你道歉?你配么!” “住口!” 阮志江手里的拐杖重重捣在地上:“我看是这个家太纵容你,才养得你越来越傲慢无礼!” 阮薇薇一愣,不敢置信:“你居然为了这只拖油瓶凶我……”委屈泪水啪啪往下掉,大哭着控诉:“我才是你亲孙女,你凭什么帮她不帮我?!” “就凭小西她愿意为我们阮家去和你不要的凌泽析相亲见面!” 一滴眼泪停滞在阮薇薇颊侧。 许瑛忽然开口:“小西,你先回房间。” 在她看来,这场争执是梁西引起的,只要梁西离开,阮家爷孙俩也就没了再吵下去的理由。 梁西很配合,径直回客房。 十分钟后。 阮薇薇手拿一瓶沐浴乳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客房!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梁西倚靠门框,看着阮薇薇把她的衣物踩在脚下,往她睡觉的床上倒沐浴乳,又把她的护肤品扫落在地,等阮薇薇砸完东西,她才不紧不慢的送客:“出去后,记得让你家保姆来给我收拾干净,还有这些衣服和护肤品,弄坏的,算好总价,我会告诉你。” 将沐浴乳的空瓶摔在地上,阮薇薇怒极反笑:“你以为你帮阮家做事,我哥就会多看你一眼?” “告诉你,少做白日梦!就你,连静婉姐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梁西:“说完了?” 阮薇薇噎住。 “说完就出去。”梁西替她拉开了门。 “……” 阮薇薇没再留在客房。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什么,看戏似地看过来:“对了,最近静婉姐一直在备孕,她和我哥打算明年生个孩子。” 梁西没接这话。 随后,关上了房门。 回头环顾着一屋的狼藉,她弯腰捡起了脚边的精华液瓶盖。 一不小心,脚趾踩到碎玻璃,血珠溢出。 梁西掐住无名趾中截。 血虽然还在流,疼痛感却被隔绝。 第6章 顾董生日,唱得好有赏 用右手大拇指指腹,揩掉脚趾上的血渍。 然后,站起身,把沾着沐浴液的被子扯落在地上。 做完这些,收到好友高小荔的信息。 【今晚七点,江南会。】 【好。】 梁西只回了一个字。 换好衣服下楼,许瑛正巧端着一盘菜踏出厨房。 “都准备吃晚饭,还去哪儿?” 听出许瑛话里的责怪,梁西停下脚步,刚转过身,许瑛也到她跟前,“还有刚才在楼上,我有没有跟你讲过,薇薇脾气不太好,为什么不让着她一些?薇薇年纪还小——” “二十三岁,真的还小么?” “……” 许瑛语塞。 梁西闻到了空气里的芹菜味儿:“我吃芹菜过敏,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没记住过。” 说完,越过许瑛往外走。 坐进出租车,许瑛的信息也来了。 【董事长为了你回来吃饭,你这样不打招呼的走了,让董事长怎么想?】 第二条信息紧接而至。 【薇薇心情不好,我才叫阿姨做了芹菜炒肉片,你要不喜欢,再让阿姨做两个你爱吃的菜。】 梁西没回信息。 捏着手机,转头望向了窗外。 江南会,是位于东林湖畔的商业会所。 因为高小荔打了招呼,梁西进江南会一路无阻。 梁西一进包厢,高小荔就不再剥龙虾,摘掉一次性手套,把她拉到角落,好一顿盘问:“你突然回国,真是因为凌泽析?” 高小荔是梁西在江城读高中时唯一的朋友。 高家做的水产生意。 虽不比阮家,却也进了富豪圈。 不然,高小荔也不可能在江南会订到一个包厢。 “凌泽析这厮十五岁出来混,睡过的女人可以绕东林湖好几圈,就是一根黄瓜,它也不新鲜了,让你去给阮薇薇做接盘,阮家有够缺德的!” 一想到这事,高小荔脑袋都大了。 梁西倒是煞有其事,莞尔:“真有这么糟糕?” “糟糕透顶好么!”高小荔喝了一大口可乐压惊:“凌泽析最近和一个幼师打得火热,还放话说要领证,正跟家里僵持着呢,你现在凑上去,就是当炮灰的命!” 梁西点点头:“只要没结婚,说明我还有横刀夺爱的机会。” “……” “你嫁给他就等着虐哭吧。” 话虽如此,高小荔还是说了凌泽析在江南会哪个包厢。 “今天是他女朋友生日,请了不少狐朋狗友。” 梁西问:“凌泽析是不是喜欢灰姑娘?” 高小荔回忆了下,凌泽析找的那些女朋友,家境确实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这时,侍应生端菜进来。 梁西打量起她的制服,含笑道:“这工作服你是不是还有一套?” “啊?”侍应生一脸懵然。 一刻钟以后。 员工休息室的门被拉开。 高小荔看到换好工作服出来的梁西,有刹那怔神,梁西把长发往后束成一体,用会所统一发放的发网网住,面容清秀得出尘,当她抿唇一笑,好看极了,若不主动说破,谁会发现她这个侍应生是冒牌货。 高小荔不待见凌泽析,可自己的好朋友想嫁怎么办? 就是一坨屎,自己也得帮着她去争取。 高小荔从身后拿出一个蛋糕:“我跟那个侍应生讲过了,说咱们就是想给朋友一个惊喜,你送去他们包厢,应该能见到凌泽析。” 顿了顿,她忍不住强调:“说好了啊,看完他的长相就出来。” 看出高小荔不放心,梁西保证:“我很快回来。” 凌泽析订的包厢在楼上。 梁西出电梯,按照门牌号找过去。 忽然,身侧的包厢门开了。 一个衬衫挺括、叼着烟的男人出来,冷不防地,看到门外的侍应生,他愣了愣,随即就问:“来送蛋糕?” 梁西看了眼门牌。 正想否认,男人端走了她手上的蛋糕。 “……”梁西。 “这个蛋糕——” 刚开口,男人回过头,看着她:“会唱生日歌么?” 难道是小荔说错了包厢号? 梁西思忖不过两秒,在对方的注视下点头:“国语版,英语版,都可以。” “那赶紧的。” 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把她拉进了包厢,一边交代她:“今天是顾董的生日,你要唱得好,有赏!” 第7章 撞到顾怀琛 顾董? 梁西听到这俩个字,笃定自己进错了包厢。 往里望去,还有一大群人在。 这是个豪华包厢。 左侧,支着一张麻将桌,右边,则是吃饭的大圆桌。 这会儿,饭桌上已经没什么人,倒是牌桌那边,站着三五陪客。 “蛋糕送来了?”有人问。 男人放开梁西的手腕,把蛋糕放去茶几:“送是送来了,就是尺寸小了点,我还找了个唱生日歌的,等老顾醒完酒回来,咱们把灯关上,给他一个惊喜。” 一个穿青蓝polo衫的青年打着牌,嘴上挤兑:“老顾一向不过生日,你搞这么一出,小心吃力不讨好。” “那我还就得给他过一次生日。”林臻拿掉咬在嘴里的烟卷,余光扫到自己拉来的侍应生,见对方娉婷而立,心道:江南会挑选员工的眼光是越来越好。 梁西在等一个说话的空档。 然而,空档未等到,先听到男人问自己:“大学毕业了没有?” “……” 梁西看向了对方。 这一看,发现包厢里都是男客。 还是一群商务人士。 在国外四年,她早就学会看眼色行事,面对有权有势的主,服软远离是王道。 况且,对方也没说过分的话。 所以梁西接了话:“我没念大学。” 林臻以为她高中刚毕业:“是准备去念大学,所以来这里打暑假工,给自己攒学费?” “我高三辍学了,没参加高考。” 这个回答,出人意料。 当下有陪客道:“是不是家里条件不好?今晚这里好几个老板,如果你想继续念书,你跟他们说一说,或许还能资助你一二。” 一个姿色尚可的女孩想找资助人,除了讨好巴结,必然要作出某种牺牲。 梁西没接下话茬,只想拿了蛋糕出去。 正准备开口,身边的男客又问她:“会不会粤语?” 梁西稍怔,随即点头:“会一点。” “会一点就成。” 林臻用遥控器打开墙上的屏幕,又把一个话筒递过来:“来,唱一首《笑看风云》。” 梁西接过话筒,没唱歌,而是直奔正题:“其实那个蛋糕不是你们包厢的。” 话落,好几道视线落在她脸上。 “是我没说清楚,才会引起这种误会。”梁西揽下所有责任:“打扰了各位,很抱歉,我马上出去。” 放下话筒,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她端起蛋糕就走。 谁知,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偏偏她离心似箭,迎头就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连带着手里的蛋糕。 下一秒,纤细的腰肢就被揽住。 蛋糕落地,也弄脏对方身上的衬衫。 梁西一眼便认出扶了自己一把的男人是谁,虽说早上才在顾家见过,然而此刻再见,她的心脏还是往胸口一撞,跳动的频率有所加快。 特别是四目对上,对方是深邃的平静,她却乱了心神。 这情形,就像自己干坏事被熟人抓了个现行。 梁西从顾怀琛的怀里退出来,注意到对方衣服上的奶油渍,当即道:“我去拿毛巾。” 说完,拉开包厢门出去。 第8章 这衬衫还能穿? 林臻坐在沙发上,指了指女孩消失在门前的背影,显然对这一幕有些吃惊,然后慢慢转头,“我先前还想夸她机灵,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么没眼色!” “估计是被老顾吓到了。” 打趣从牌桌上传来。 “至于嘛。”林臻放下酒杯:“是我们,还是老顾会吃了她?” 顾怀琛已经用纸巾擦掉衬衫上的污渍,一个侍应生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 托盘里,摆了两块湿毛巾。 林臻皱起眉头:“怎么是你送来,刚才撞人的服务员呢?” 侍应生有一秒的愣神。 其实她不认得过道上叫住她请她送毛巾的同事,只当对方是新来的,现在听客人这样问,也说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回她负责的包厢了。” 林臻听了偏过头,见顾怀琛用湿毛巾擦着手,有条不紊地,显然是不打算再去与那个闯祸的服务员计较,他咽下到嘴边的使唤,换了一句话:“这衬衫还能穿?” “要不,让周延去附近买件新的。” 林臻刚说完,牌桌那边,原本在替顾怀琛打麻将的男子站了起来。 周延正准备出门,顾怀琛却在沙发坐下,也拦下了他:“一点小事,没必要再跑一趟。”’ “……”林臻不由地打量起好友。 顾怀琛有轻微洁癖,他又不是不知道。 难道是今天生日心情好? …… 没眼色的梁西从包厢里出来,先去给凌泽析所在包厢重订了一个蛋糕,然后才回二楼找高小荔。 高小荔正啃龙虾脚,见梁西推门进来,立即问:“姓凌的见到你,有没有惊为天人?” 梁西讲实话:“我走错了包厢。” “啊?”高小荔呆愣。 梁西没提顾怀琛,只说撞到人打翻了蛋糕。 “那真可惜,搞成这样,你今晚估计见不着他了。” 梁西看出高小荔的幸灾乐祸,没戳穿,从善如流的接话:“是啊,今晚算是白来了。” “也不能说白来,咱们可以尝尝这里的疙瘩汤。” 高小荔拿过一旁的菜单:“我爸说,这里的疙瘩汤很好喝,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点一份。” 二十来分钟后,一锅疙瘩汤上桌。 高小荔继续啃龙虾脚,目光却打量着梁西。 梁西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扎起的长发也放下来,发梢带着一些弯卷,当她夹菜吃的时候,会把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明明是极寻常的一个举动,却看得高小荔砸吧了下嘴。 瞧着这样的美人,小龙虾都能再吃一盘。 过了会儿,高小荔问:“你回国,小忧怎么办?” 梁西拿起汤勺,为自己盛了半碗疙瘩汤:“他已经十七周岁,不该再处处依赖我,如果我一直在他身边,反倒不是好事。” “小忧一个人你真放心?” 梁忧得过白血病,高小荔是知道的。 当初梁西带弟弟来江城,就是想让许瑛进行骨髓配对。 然而,结果不尽人意。 不过四年前她去伦敦找梁西,发现梁忧已经痊愈,据说是找到了合适的骨髓移植。 第9章 小丫头片子 “要不,你把小忧接回来吧。” 高小荔建议:“我在保利苑有一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可以和小忧住那里。” 梁西慢条斯理地剥着基围虾壳:“我不是他保姆,也有自己的生活,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男人,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你倒是心大。”高小荔哼哼。 话落,她的手机响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高小荔下意识去捏耳垂。 梁西注意到她害羞的小动作:“你老公的电话?” “嗯。” 通话结束,梁西才问:“你老公过来接你?” 高小荔没否认,哪怕结婚一年,依然不改那股羞赧劲:“他出差刚回来,路过东林湖。”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串车钥匙放在桌上:“我坐他的车回去,我那辆甲壳虫,你帮忙开回去啊!” 高小荔离开后,梁西也没再久待。 刚出包厢,收到梁忧的信息。 【最近江城有台风,出行注意安全。】 梁西走到大厅,已经有不少客人在等电梯。 当一部电梯停在二楼,一拨人涌进去,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这时,身后传来‘叮’的一声响。 是另一部电梯到了。 梁西伸手按【下行】的钮键,走向那部电梯。 然而,看清里面的人,她顿住了脚步,一时竟进退两难。 电梯内,站着四五个男人。 对她来说不陌生。 毕竟,刚才在包厢见过。 “时间还早,要不再找个地方按……”林臻话未说完,余光也瞥到电梯外的人。 几乎一眼,他就认出梁西。 换下工作服的女孩,气质干净又纯粹,就跟个小仙女似地。 当然,前提是她不说话。 林臻啧一声。 先前溜得那么快。 这不,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不由地转头,见顾怀琛右手耷在身侧,夹了一根没点着的纸烟,未曾言语,似是真不想和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梁西也已经看到顾怀琛。 因为她杵着没动,先前拉她进包厢的男人开口:“不进来?” “……” 梁西迈脚进了电梯。 当电梯门合上,空间愈发逼仄。 梁西站在最前面,单手拎着自己的背包,抬眸看变化的楼层数字,从头到尾没说话,就好像,在自己与其他人之间,树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大宝去夏令营还没回来?” 梁西身后,一道男声打破了电梯内的静谧。 电梯光面映出说话者,是先前那个穿polo衫打麻将的青年。 “我家丫头想大宝想得紧,说大宝上次给她讲的那什么……单细胞生物的繁殖方式还没讲完,天天挂嘴边,吵得她妈头疼。” “按原先的行程,还得一个礼拜。” 梁西听出来,是顾怀琛在回答。 男人的音色与她在顾宅听到的并无两样,只不过,与早晨相比,又多了几分闲适之意,属于成熟男人的醇厚,亦是阅历自然展露的魅力。 电梯抵达负一楼,梁西率先出去。 林臻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左右问:“小丫头片子,是不是以为脱了工作服,咱们就不认识她啦?” 第10章 凌氏,渊源 梁西坐进甲壳虫里,刚系上安全带,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小姑梁徽宁的名字。 手指在屏幕绿键上滑过,一个温婉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小忧说你回国了,就在江城,怎么不告诉我?” 梁西揉着额角,随口找了个理由:“今天在倒时差,本来打算明天去看望你和姑父。” “住在酒店?”梁徽宁问她。 梁西没讲自己住阮家,默认小姑的说辞。 “你住哪个酒店,我现在去接你,既然回来了,还是住家里比较方便。” 怕小姑真去找自己,梁西只好折中道:“我刚和小荔吃完饭,开车会经过北海湾,我直接去家里吧。” “那行。”梁徽宁的语气一软,“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后,梁西瞥到许瑛发来的信息。 许瑛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今晚我去小姑家。】 回完信息,手机被扔在副驾驶座上。 梁徽宁是梁家收养的女儿,在梁父梁母去世后,比她年长八岁的梁关海外出打工,用赚来的钱供这个妹妹上学,后来梁徽宁医科大硕士毕业,入职工作没两年,梁关海就发生了意外。 晚上十点多,梁西按响了小姑家的门铃。 一进屋,梁西就把背包丢在地上,自己窝进了沙发。 梁徽宁端着一杯温开水出来,见她这副懒骨头样,觉得好笑:“吃顿饭有这么累?” “姑父不在家?”梁西喝了一口开水。 “医院那边,有台重要的手术。”梁徽宁一头及耳的短发,米色睡衣柔和了她干练的气质,当她在梁西身边坐下,扭过头问:“小忧说你回国,是因为你母亲打的电话?” “别听他瞎猜。” 梁西把水杯放去茶几:“是我自己要回来,与旁人无关。” 说着,注意到水杯旁的《江城日报》。 报纸被翻至财经版,上面登着一则凌氏集团总经理凌文麒的采访。 凌文麒,正是凌泽析父亲。 梁徽宁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报纸上的照片:“这么多年过去,这人倒是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样的道貌岸然。 “对了。”梁徽宁想起一件事:“再过几天,就是你爸的忌日,我准备回新丰一趟,给你爸还有爷爷奶奶他们扫个墓。” “如果你没别的事,就跟我一起回去。” 梁西点头:“好。” 姑侄俩又说了会儿话,梁西去她和梁忧在小姑家的房间。 依然是多年前的家具陈列。 窗前的书桌上,摆着一个卡通相框。 相框里裱的,是她、梁忧还有梁关海的合照。 十年前,梁关海死在凌氏工地上。 当时,便是凌文麒一手负责的那个项目。 梁西刚放下相框,手机震动,一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听薇薇说你回国了,明天下午有时间么,一块喝杯咖啡。——夏静婉】 梁西看着署名,半晌后才回复对方。 【好啊。】 类似的短信,同样的署名,她五年前就收到过一次。 只不过,比起当时,她的心境已经发生转变。 第11章 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像她 翌日,梁西起床,小姑已经做好早餐。 等她洗漱出来,也在饭桌上见到了姑父苏津南。 苏津南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其貌不扬,个头也不高,如今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骨科的副主任医师,加上性格和善,对人总是笑吟吟的,十五岁的梁西带着弟弟来江城,才能在小姑家一住就是好几年。 因为梁徽宁与丈夫提前通过气,苏津南瞧见梁西并不意外,“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梁西浅笑,把一个小绒盒摆在餐桌上,“这是我为姑父挑选的礼物,姑父看看喜不喜欢。” 绒盒上,印着‘omega’的logo。 苏津南打开小绒盒,赫然是一枚男士腕表。 “这表可不便宜。” “也不贵,几千块而已。” 梁徽宁听着侄女不以为意的口吻,从丈夫手里拿过绒盒,推还给梁西:“你的几千块是英镑,搁在国内,那就得几万块,你姑父用不着这么好的表,你拿去退掉吧。” “这是我给姑父的,又不是给您的。” 梁西取出那块月球表,绕过餐桌去帮苏津南戴上:“我自己赚的钱,用来给长辈买礼物,哪不合适了?” “小西,你姑的话没错,这礼物太贵重了。” 苏津南伸手要摘表。 梁西却说:“这表是我在伦敦买的,如果您不要,等我回去,也过了退换的最后期限,到时候,只能低价转卖给别人。” “那我把钱转你。”梁徽宁作势起身。 梁西没阻拦。 然而,等梁徽宁从卧室出来,哪里还有侄女的身影。 …… 梁西在外面逛了一圈。 上午10点,才按高小荔发来的定位去找她。 高小荔是个合格的富二代,大学毕业后,过起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又因为实在太无聊,年前开了一家足疗店。 梁西推开足疗店的玻璃门,进去就瞧见高小荔躺在沙发椅上,两只脚丫子被一个足疗师搂着在按穴,沙发椅旁边,一个服务员时不时拿起果汁杯,喂高小荔喝上一口。 “来啦?” 看到梁西,高小荔立即爬起来。 梁西把车钥匙扔给她,“你这车该送检修了。” “你帮我修呗。”高小荔狗腿的凑过来:“有你在,我送什么检修,那些师傅业务能力能有f1车队的技师好?” “你还知道我是技师不是修车师傅。” “知道啊,知道得明明白白。” 高小荔搀上梁西的手臂,脸颊亲昵地蹭肩膀:“不过我觉得,修个车应该也难不倒你。” 梁西:“……” 帮高小荔检查完发动机还有底盘,已是下午一点多。 刚把扳手放下,夏静婉也发来了短信。 信息内容,是一个咖啡店地址。 就在阮氏集团附近。 见面地方选这里,故意也好,巧合也罢,梁西都没推诿爽约。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咖啡店前的路旁。 当咖啡店的门被推开,头顶的风铃摇曳作响,她没看到人,先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正想发信息,一抹倩影闯入视野。 梁西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想起五年前阮薇薇说的那句话:“我哥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像静婉姐。” 第12章 不知道寡廉鲜耻,回家问你妈 像么? 夏静婉,出身政法世家,律界泰山夏元松的孙女。 与她有着云泥之别,怎么可能相像? “来了?”夏静婉在对面坐下,几年未见,一头乌黑长发烫成了蓬松的大波浪卷,依然清丽婉转,唯一的变化,身上多了一些已为人妇的妩色。 当她看向梁西,脸上也挂起浅笑:“公司有点事耽搁,有没有等很久?” 客套的寒暄,一如当年。 梁西合上饮品单递给服务员,“一杯美式不加糖。” 等服务员走远,夏静婉才又开口:“打算什么时候回伦敦?” 见梁西拿着手机发信息,不接自己的话,夏静婉的笑容无声退散,似不经意的聊起:“五年过去,你的样子倒没什么变化。” 梁西终于抬起头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现在看来,或许是我低估了你对感情的执着。” 夏静婉盯着梁西年轻的面容,微微一笑:“你和我大学那会儿,确实有四五分相似。” “那时候,我和东廷因为工作上的分歧闹分手,他回到国内,遇见你,难免想起我们大学时候的相处,又因为你是他继母的女儿,多照顾你一点,也是无可厚非。” 梁西没打断,任由夏静婉说下去:“东廷素来心善,看见流浪的小动物都会照顾一二,只是,时间一长,有些动物就想跟他回家,有些话东廷不好直说,只能由我来代劳。” 不同于多年前的难堪而逃,梁西对视着夏静婉,笑容浅薄:“既然是阿猫阿狗,恐怕听不懂人话。” 夏静婉的视线未从梁西身上挪开。 闻言,倏地一笑:“薇薇说你泼她咖啡,本来我还不信。” “五年过去,你还是变了不少。” 那个被阮薇薇联合同学扒衣服堵在厕所欺凌、又在校长办公室被自己母亲连扇三个巴掌的女孩,仿佛从来不曾在岁月里存在过。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东廷的生日会上,当晚你穿了一条黑色裙子。” 那一天,也是她选定的回国日。 当生日歌结束,镁光灯亮,她出现在阮东廷面前。 复合,是水到渠成的事。 就在那晚,她记住这个叫梁西的女孩。 因为梁西凝视阮东廷的眼神,隐藏了太多最难启齿的少女心事。 往事被提及,梁西脸上平静如初,不见狼狈。 夏静婉继续道:“你是个不错的女孩,与其活在别人影子里,不如好好做自己。” 梁西回了夏静婉淡淡一笑。 随后,她站起身,目光重新投向夏静婉:“虽然我爸去世得早,我妈忙着替别人养女儿,不过,教我做人这种事,还轮不到阮少奶奶,还有,自信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饶是夏静婉的素养再好,这一刻也有所破功。 “今天赴约是想请你带句话给阮大少,那几年谢谢他的照顾,还有陪伴。” 夏静婉收起了笑容。 五年前,她对十八岁的女孩说: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陪着东廷。 现在,这句话被如数奉还。 梁西拿起背包,离开位置往外走。 没走多远,她又折回来,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同为女人,还是想给阮少奶奶一点忠告,婚后女人太疑神疑鬼,离变成黄脸婆也就不远了。” 话落,一杯开水也泼到她脸上。 梁西被泼得闭上眼。 即便是给人难堪,夏静婉也是做得优雅不乱。 “没有一个称职的妈教你什么是寡廉鲜耻,不怪你。”夏静婉又想起什么,高姿态地望向女孩:“你妈靠做小三进阮家的大门,你倒是继承了她得好衣钵。” 梁西未反驳,只是望着夏静婉身后。 “……” 夏静婉察觉到什么,也回头,看到的便是阮东廷。 第13章 入伙的代价 夏静婉没料到丈夫会来咖啡店。 他本该在公司开会的。 当阮东廷走近,扯了纸巾去给梁西擦颊边的水珠,手刚伸出去,梁西就避开了。 比起五年前,从商后的阮东廷愈发稳重,温莎领的蓝色细条纹衬衫,衣袖挽到了肘弯处,领带挺括,显然是刚从忙碌中抽身出来。 梁西没去看任何人,捏着包扬长而去。 夏静婉不是蠢人,阮东廷突然出现在咖啡店,就在这时,梁西拿话激她,两者稍一联系,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梁西…… 这个二十三岁的女孩,早就不是当年的小白兔。 偏偏他们都未及时意识到这点。 …… 离开咖啡店,梁西在门口驻足了几秒。 就像是短暂的醒神。 随即,她便继续往前走。 迎着炎炎的日头,梁西步履却漫无目的,擦肩而过的路人,或打伞,或防晒衣裹身,唯有她,仿佛被隔绝在这片快节奏之外。 一滴雨水落在脸上,梁西刚好走到十字路口。 站在斑马线前,望着对面的红灯,夏静婉那一句‘活在别人的影子里’犹在耳畔。 十五岁那年,她初来江城,又因年幼失怙,性格多少带着些自卑,在阮家遇到母亲的继女,当对方把一根雪糕递给梁忧,自己才会天真的相信,阮薇薇对他们姐弟心存善意。 未曾想过,善意原来可以伪装。 当红灯变为绿灯,她径直穿过斑马线。 路口的酒楼,二楼包间,男人正站立在窗槛前,视线投向熙攘车流,恰好瞧见了那抹过马路的纤瘦身影。 依旧是昨晚那身穿着。 当她迈脚前行,一头及腰长发随风轻动,快而不乱的步调,少了女性的柔美,别有一番利落风情。 “在看什么?”林臻的询问传来。 话落,也站到窗前。 他跟着往外瞧,只瞧见一片车来车往。 顾怀琛已经收回了目光,手里刚点的长烟被捻灭,缓缓问道:“黎董那边,还是不松口?” 谈及公务,林臻面上认真了些,复述方才那个电话的内容:“本来的合同不肯签,他说五个点是他最大的让步。” 说完,未等来接腔,便知顾怀琛不满意这个结果。 “过会儿,我再给黎董回个电话。” 林臻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一件事,上午凌总来我这里探口风,提起西部的能源开发项目,听他的意思,还想拉个合伙人进来。” 顾怀琛在桌前坐下,不用林臻再透露,他便猜到答案:“阮氏?” “就是阮氏。”林臻也坐回去,“这几年阮氏急着转型,得知宏世拿到能源开发的项目,肯定想分一杯羹。” 只是—— 一旦阮氏参与进来,等于分薄其它几家的利益。 说白了,就是割宏世的肉喂阮氏。 林臻以为顾怀琛不会答应。 谁知,顾怀琛放下茶壶,兀自开腔道:“再打来电话就告诉他,想入伙,让阮志江自己跟我谈。” “……” 林臻望着他一派平和的眉眼,捉摸不透其中门:“真让阮氏参与?” 做生意,利益至上,可不是做慈善。 顾怀琛两指夹烟,氤氲茶气下的声线,是聩动人心的深意:“至于入伙的代价,就要看阮氏有多少诚意。” 第14章 不搞阮氏,对不起你当初的照顾 傍晚,梁西踏进阮家。 一走到楼梯口,便听到阮薇薇的叫嚷:“她愿意和凌泽析相亲,那就让她自己去,凭什么我得陪她一起?” “这不是梁西刚回国,很多事都不太清楚。”许瑛的安抚跟着传来:“你爷爷叫你一块儿去,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人多热闹一点。” “人家凌泽析还不一定瞧得上她。” 阮薇薇嗤笑:“凌泽析是花心,但人不瞎,野鸡还是凤凰,还分得出来。” “薇薇……” 许瑛后半截话未再传至楼下。 家政阿姨看到梁西,露出尴尬而不失客套的微笑。 当妈的飞黄腾达、做女儿的来揩油,梁西与许瑛的关系,一天一夜下来,阮薇薇早就在家里宣扬得人尽皆知。 梁西上楼,在缓步台处,又与阮薇薇不期而遇。 阮薇薇正准备出门找朋友玩乐。 看到梁西回来,她讽刺冷笑:“就算凌泽析再不挑,也不会看上一辆公交车。” 梁西望着她也笑:“如果生得好看就是公交车,你这样的算什么?” “五菱宏光?还是大众桑塔纳?” “……你!” 阮薇薇怒气上涌,梁西却挨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再告诉你个秘密,如果我嫁进凌家,不搞阮氏,实在对不起你当初的照顾。” “……”阮薇薇脸色白了一个度。 是被气的。 “你少做梦!” 梁西莞尔:“是不是做梦,很快就会知道。” 说完,径直上楼。 梁西回到客房就冲澡,等她洗完出来,许瑛已经坐在床边。 许瑛过来,是交代相亲事宜。 “董事长已经和凌家通过电话,把相亲见面的时间,安排在明晚。” 梁西突然问:“凌家是不是还不知道,薇薇不同意联姻?” 许瑛神情微微一僵,随即解释:“董事长的意思,让薇薇陪你一起去,到时候,你自己见机行事,如果能和凌三少说上话,那就再好不过。” 言外之意,让她自己去勾凌泽析。 梁西嘴角弯起弧度。 所以她猜对了,阮家是打算浑水摸鱼。 “那如果凌三少不喜欢我呢?” 许瑛没有正面回答,只把话题转到梁忧身上:“你弟弟的病烧钱快,这张支票,是董事长叫我给你的。” 说着,一张五十万支票被递过来。 梁西不接,许瑛继续道:“阮家人丁单薄,董事长说了,你和梁忧也算是他的孙辈,以后梁忧的治疗费用,他都会负责。” 梁忧的身体状况,这几年梁西从未告诉过许瑛。 许瑛自然也不知道儿子病愈的事。 梁西伸手,拿住了支票。 许瑛一颗心总算落地:“凌三少这人没什么城府,我相信他会喜欢你的。” “这段时间你安心住在这儿,有什么需要,就跟佣人说。” 事情交代好,许瑛便不再久留。 梁西望着许瑛离去的背影,那句‘再过三天就是爸逝世十周年的忌日’,终究没说出口。 许瑛不爱梁关海,从未遮掩过这个事实。 当年她肯嫁给梁关海,不过是贪图梁关海比村里其他男人会赚钱,后来发现梁关海没做大老板的命,到老或许也只是一个施工员,她走得义无反顾。 梁西把玩着手上那张五十万支票。 阮薇薇有句话说得没错。 她确实像许瑛,一样的心硬,一样的,利己主义。 第15章 先订婚,再把她退了 第二天阮薇薇回到阮家,主动提出去酒店吃饭,只不过,落在梁西身上的余光,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阮薇薇心里想什么,梁西没工夫探究,看时间差不多,回房间换衣服。 为了给凌三少留下好印象,许瑛在梁西的行头上做足文章。 gucci无袖拼接的白色a字裙,腰身收得纤细,一头乌发挽至耳后,清纯,又不失女性的柔美,一双gucci经典款板鞋,平添了几分隽俏。 晚上6点半,梁西在包厢见到她的相亲对象。 凌泽析生得清瘦俊俏,一手撑着桌沿,另一手握着手机,稍低头,似乎在发信息,浅粉色的立领衬衫,白色九分休闲裤,像极了选秀出身的小鲜肉。 当他抬头,眉眼间的不耐尚存。 看到许瑛这位长辈,也不起身打声招呼。 “这孩子。”陪凌泽析来相亲的,是他姑姑凌秀芹。 见侄儿对阮家人爱答不理,佯作生气地责怪:“怎么也不知道喊人。” 许瑛笑着打圆场:“泽析看我面生,不知道喊什么也正常。” 一番打趣,掩去了开场的尴尬。 凌秀芹婚后定居在芬兰,因着凌老八十九大寿将至才回来,这会儿,瞧着许瑛身后俩女孩,含笑道:“女大十八变,这么多年过去,薇薇是越长越漂亮。” 阮薇薇出门前,也有好好打扮一番。 听到凌秀芹夸奖自己,她的嘴角不由地上扬。 正想喊阿姨,凌秀芹却上前拉住了梁西。 阮薇薇:“……” 许瑛:“……” 阮薇薇望着两人相握的手,一口气还没下去,又听到凌秀芹说:“今晚薇薇就坐我旁边,你们没意见吧?” “……”阮薇薇。 凌秀芹也注意到许瑛身边还跟着个女孩,她对许瑛嫁给阮兆明之前结过婚的事略有耳闻,猜到女孩的身份,脸上笑意更浓:“这是阿瑛你女儿吧,瞧这小模样,跟你生得真像。” 阮薇薇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眼看阮薇薇要发作,许瑛正想解释,一旁的梁西先开了口:“我姓梁,旁边那位才是薇薇。” 清润的声线,引得凌泽析抬起头。 凌秀芹先是一愣。 待她回神,抱歉的笑:“瞧我这双老花眼!” 说着,握住了阮薇薇的双手:“我就说这么个清秀姑娘,瞧着也不像普通人,原来才是今晚的主角儿。” 梁西看着阮薇薇红白交加的小脸,嘴边笑意加深。 一干人刚落座,那厢,凌泽析却站起来。 “我接个电话。” 说完,离开了座位。 等菜上齐,凌泽析还没回来。 许瑛觉得这是个让梁西和凌三少独处的机会,侧头嘱咐道:“你去看看。” 梁西掩好门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凌泽析。 凌泽析拥着一个女孩,柔声细语地,似乎在说哄人的话。 “真的?”女孩带嗔的声音传来。 “我都有你了,怎么可能再喜欢别人。” 凌泽析低声保证着:“我爷爷是个老顽固,我直接说跟你结婚,他肯定不答应,我先跟阮家那个继女订婚,过个一两年把她退掉,回头我再和家里说咱俩的事,他们就不会那么抗拒了。” 第16章 不好意思啊,没忍住 女孩听了,话里的嗔意更重:“现在对我花言巧语,谁知道你订婚后,会不会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梁西没上前打扰,欣赏了会儿俩人的耳鬓厮磨才转身往回走。 进了包间,许瑛就问她:“没找到人?” “三少还在打电话。”梁西坐回去,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手臂纤白,如缠绕于花苞间的青藤一般柔韧:“估计还得一会儿。” 凌泽析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 席间,凌秀芹拉着阮薇薇讲了不少芬兰风光。 阮薇薇忽然看向梁西,颊边梨涡显现,“小西你不是在英国待了好几年,也也给我们讲讲呗。” 凌秀芹跟着笑:“英国是个好地方,是去伦敦念了大学?” 许瑛没料到,凌秀芹会问起梁西的学历。 要知道,梁西高中都没读完。 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许瑛正想转移话题,却听到梁西已经回答:“去英国是为了陪弟弟看病,待的时间一长,就在那边找了工作。” 凌秀芹:“这么说,你有绿卡?” 阮薇薇眉眼弯弯,好整以暇的问许瑛:“妈你给小西和小忧办移民,怎么不告诉家里?。” “……” 许瑛的笑容有些尴尬。 五年前,梁西退学后就没再联系她。 直到九个月以后,许瑛才接到梁西的一个电话,说梁忧要做手术,钱不够,让她转二十万过去。 之后四年,梁西没再找过她。 这双儿女在国外的生活,许瑛从未给与安排。 绿卡更是无从说起。 “只是请雇佣单位提供了就职证明。”不同于许瑛的哑然,梁西给出解释:“再去有关部门办理合法的workpermit即可。” 瞧着这只拖油瓶在人前装模作样,阮薇薇暗自冷笑,嘴上却好奇道:“我有个闺蜜正准备去伦敦读研,小西你公司叫什么名字,回头她找工作,也可以去你上班的地方试试。” 梁西与她对视着,浅弯嘴角:“我干的体力活,你朋友恐怕不感兴趣。” “噗嗤!”阮薇薇笑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慢悠悠的解释:“不好意思啊,想起一个笑话,没忍住。” “先吃饭。”许瑛岔开话题:“不然菜该凉了。” 饭后,双方家长先退场。 许瑛拿过手提包,特意交代梁西:“我跟你凌阿姨有些话要说,过会儿你再下来。” 等许瑛和凌秀芹一走,阮薇薇紧随其后。 “这亲啊,你们慢慢相。” 说完,扬长而去。 凌泽析拿眼梢扫向斜对角的梁西,阮家打什么主意,阮薇薇已经告诉他,一个无名无分的继女,还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这样想着,他拉开椅子就走人。 梁西并未追上去。 她答应相亲,甚至回国,从来不是因为凌泽析。 良久,手机进来信息。 【你要见的人,刚去洗手间。】 梁西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离开包厢,走向尽头的洗手间。 距离洗手间几步远,梁西止了步。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清楚男厕门口。 没多久,一道身影晃过男厕墙壁,梁西不再倚着墙壁,走向男女厕公用的洗手区。 几乎才上前,就跟人迎面撞上。 手里的包摔了出去。 身份证、发夹、还有唇膏,散落一地。 凌文麒被撞得有些窝火,正想骂对方不长眼,对方已经致歉:“不好意思,是我没留神。” 闻言,凌文麒抬起头。 他看到的,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女孩。 第17章 欲速则不达 女孩一头长发带湿,就连雪白的脖颈也湿哒哒的,似乎刚与人发生争执,然而,小脸干干净净,并未流露出哭哭啼啼的委屈。 凌文麒这个年纪,早就阅女无数,然而,看清女孩长相的那瞬,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当女孩蹲下去拾东西,他立即帮着捡。 “这发夹,你的吧?” 凌文麒刚说完,女孩的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女人急于求证的声音传来:“三少怎么先走了?不是让你和他独处的么?” 即便不开扬声器,凌文麒也听到电话内容。 女孩没接腔,或许是碍于旁边有人,径直掐断通话。 “家里大人安排的相亲?” 凌文麒主动问。 女孩静默了五六秒,低低道:“是我母亲继女的相亲宴,只是,她不满意相亲对象,家里又想要这门亲事,所以——” 女孩没再说下去,凌文麒却听懂了。 “你身上这水是男方泼的?” 女孩没否认。 凌文麒还想再开口,女孩却冲他鞠了个躬,扬长而去。 …… 梁西进入电梯,没再接许瑛打来的电话。 刚出酒店,又有新信息。 【见到凌文麒了?】 梁西回了一个点头的小表情。 等她走到公交站牌旁,对方才回复—— 【真的决定了?】 梁西反问—— 【你们饭局几点结束?】 【问这个做什么?】 梁西如实相告:【想搭趟顺风车。】 对方只回了她五个字—— 【欲速则不达。】 梁西没再理会信息,用右手压着裙子后摆,在公交站的长凳坐下来。 像这种饭局,结束至少九点。 一看腕表,还不到八点。 她眺望着远方夜空,不见星辰,只有无际的黑暗,比起在伦敦的一个个夜晚,这样的江城,让她生不出一丝归属感。 倘若许瑛没给她打越洋电话,没告诉她阮家想联姻的对象是凌家,或许她真的不会再回来。 然而,听到许瑛提及凌氏,她心里还是动摇了。 大概半小时后,手机进来电话。 梁西接起,秦钊的叹息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想见凌文麒,我已经让你见到,至于凌文麒的顺风车,没那么好搭,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家。” 秦钊,梁关海的徒弟,如今已是宏世旗下地产公司的副总。 “就算你想接近凌文麒,也不能叫自己吃亏,如果出事,我怎么向你爸爸交代?” 梁西听了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弱?” “单手可以拎起一罐煤气的人,你能弱到哪儿去?今晚你跟着凌文麒走,我都怕他老命不保。”秦钊说着,语气有所缓和:“有些事不急在一时,追诉期不是还有半年么?” “你们饭局结束了?”梁西问。 秦钊素来清楚她的性格,猜到她肯定没死心:“凌文麒活到这年纪,什么没见过,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啊,今晚只不过是一个巧合。” 梁西兀自强调着:“不管是洗手间门口,还是酒店外的公交站,统统是我相亲被男方丢下心情落寞造成的相遇。” 第18章 凌总,是顾董的车 秦钊心里清楚,再劝也是徒劳。 挂掉电话,梁西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我会掌握分寸,勿挂心。】 秦钊回到包间,饭局已经快结束。 除了凌文麒,在座的,还有几位江城的富商巨贾。 其中,便有宏世董事长顾怀琛。 凌氏与宏世合作了几个项目,又因为凌家和顾家沾亲,凌文麒这个表兄再三邀约,顾怀琛自然不会不给他面子。 晚上9点20分,一行人走出了酒店。 夏夜,本就闷热的天气,落起滂沱大雨。 顾怀琛晚上喝了酒,上车后,抬手揉起太阳穴,周延系上驾驶座的安全带,扭头问老板,是回玺园还是去就近的公寓。 “回玺园。”顾怀琛说完,留意到了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 雨点打在玻璃上,溅开一朵朵水花。 映着夜间昏黄的路灯光,笼罩出一片寂静暮色。 收到秦钊的信息后,梁西就离开了长凳,站去公交站的挡雨棚前,瓢泼大雨落在脚边,也让她清曼的身姿成为一道雨中景致。 一辆香槟色轿车徐徐停在站牌前。 凌文麒没想到,自己今晚还能再遇这个女孩。 看着她被雨水打湿手臂,清清凌凌的,别有一番美感,所以,让司机停了车。 女孩看到他,显然有些惊讶。 凌文麒微微一笑:“怎么还没回家?” “本来在等朋友。” 女孩顿了顿,似察觉自己解释得不到位,又开口:“她临时有事,不能过来,正准备打车。” 凌文麒望着女孩清致的五官,确实是难得的卿世佳人。 虽然他从不缺女人,却也不介意再多养一个,“雨这么大,要不……我送你一程。” 女孩没接话,像在迟疑。 凌文麒打开车门,自己往里坐了坐:“上来吧。” 然而,女孩还未上前,一声轿车鸣笛穿过雨帘响起在后方。 副驾驶座上的助理看了眼反光镜,转头提醒:“凌总,是顾董的车。” “……” 梁西也听见了助理的话。 当凌文麒回头,她亦侧眸望去。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停在雨中。 车头的远灯光射过来,照得凌文麒的座驾无处遁形。 随后,奔驰的驾驶车门被推开,一个青年撑着黑伞过来。 周延驻足在车旁,望向后座的凌文麒:“顾董说,西部的能源项目,还需要与凌总再好好探讨一下。” 提及生意,凌文麒不敢耽搁:“我马上过去。” 直到周延走远,凌文麒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送人的。 不过,在几百亿面前,其它事就显得微不足道。 重新看向站牌前的佳人,他想着来日方长,维持了基本的风度,“我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这样吧,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家。” 说完,自己下车。 由助理撑伞,去了后面那辆奔驰车上。 梁西目送着凌文麒匆匆的背影,知道截胡无望,也没扭捏,向司机报上阮家的地址。 刚回到阮家,秦钊就打来了电话。 得知梁西没和凌文麒在一起,他总算放心,然而,一听梁西说是凌文麒的司机送她回阮家,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恐怕司机一回去,凌文麒就该去查你跟阮家的关系。” 梁西闻言,不急也不躁,脱掉板鞋进卫生间:“既然他早晚会查到,还不如开始就让他知晓。” “如果凌文麒知道你是阮家送给他儿子的,你觉得自己还有接近他的机会?” “李隆基知道寿王妃是他儿媳妇,后来不还是有了杨贵妃。” 秦钊:“那你打算做杨玉环?” 第19章 那位顾董,成了她心底的隐患 梁西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缓声道:“我想做杨玉环,凌文麒也不见得有做唐玄宗的命。” 在江城商贾中,凌文麒还算不上一呼百应的那个。 当年凌氏也是靠房地产起的家。 阮氏走了下坡路,凌氏自然也没例外。 区别在于,凌家有个好姻亲。 想到凌家姻亲,不免想起今晚公交站前发生的事。 梁西的思绪有所游离。 ……那辆车牌号为‘9311’的奔驰轿车。 虽然今晚她没当面见着这位江城首富,但也终归算是碰到了,算上先前几次,这已经是第四面。 挂电话前,梁西鬼使神差地,提了一句:“凌家和顾家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很亲厚?” “算是比较亲厚。”秦钊没瞒她:“凌文麒的姑姑,也就是顾老夫人,与凌老的父女关系一向不错,又因为顾董如今的地位,凌家那些后辈喊他叔叔喊得比亲爹都亲。” 秦钊又道:“怎么突然问起顾家。” 梁西实话实说:“前几天去顾家拜访,你口中的顾董,看到我抽烟了。” 抽烟,本来算不上大事。 但她想攀上凌家,难免有所伪装。 公交站前,凌文麒被叫走,她甚至怀疑,是那位顾董有意为之。 深夜,梁西躺在床上。 那日在顾家后花园的情景历历在目。 聪明人多疑。 未及不惑就问鼎江城商圈的男人,又能迟钝到哪儿去? 这位顾董,无疑成了她心底的一个隐患。 …… 次日梁西起床,阮志江还在家。 至于许瑛,就像古时的儿媳,站在边上伺候阮志江用早饭。 阮志江看到梁西下楼,笑容和蔼:“起来了?” 说着,一指旁边的空位:“先吃早餐。” 等梁西入坐,阮志江就支开许瑛,“我要带去公司的参茶,阿瑛你去帮我看看,火候有没有炖过。” “好。”许瑛应下,离开前看了眼女儿。 梁西兀自撕着吐司,对许瑛的目光未加理会。 餐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阮志江放下水杯,语气温和:“昨晚那场相亲,感觉怎么样?” 凌泽析不搭理她提前走人,许瑛不会没告诉阮志江。 这会儿,阮志江问她,不过是因为她昨晚后来没回许瑛的电话。 梁西抬起头,迎上阮志江那双矍铄的眼眸,把面包放回了餐盘里,过了会儿,她才回答:“凌三少,好像有女朋友了。” “怎么说?” “我在包间外面,看到了他的女伴。” 梁西迟疑后,继续道:“可能,凌三少对我也不太满意。” 凌泽析有交往的女友,连高小荔都知道的事,阮家谋划着与凌家联姻,又怎么可能没去打听过。 阮家不在乎,不过是因为,嫁给凌泽析的人是她。 “你们才第一次见面,彼此不了解,相处不好也正常,以后多见见,终归能找到共同话题。”说着,阮志江的话头一转:“小西,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已经回来,那就去阮氏实习吧。” 梁西抿唇莞尔:“我进阮氏,薇薇会不会有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你是我安排进去的,如果她有意见,你让她自己来找我。还有——” 阮志江投向梁西的眼神,愈发和善:“你母亲嫁进阮家也快十年,以后你就跟着薇薇喊我爷爷,再喊董事长,生分了。” “好。” 梁西唇边的笑意粲然:“爷爷。” …… 早餐后,梁西上楼,绕过楼梯口就看见穿睡裙的阮薇薇抱胸倚着护栏。 “别以为让你叫爷爷,就真把自己当成了阮家的孙女!” 梁西饶有兴致的回视着她,也接下这番嘲讽:“我是不是阮家的孙女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现在,是阮家求着我办事。” 说完,徒留下阮薇薇在原地涨红一张小脸。 梁西回到房间,换上外出的衣服。 难得地,化了个淡妆。 门旁的板鞋被她摒弃,改换一双高跟鞋。 棉麻白衬衫,九分修身牛仔裤,当她抬手将一侧头发拨到耳后,瓷白的侧脸恬静而美好,又比昨晚多了些大家闺秀的气度。 上午十点半,凌氏大厦前的路旁。 梁西耐心的等待着,看到一辆香槟色轿车从地库里开出来,她慢条斯理的系上安全带,当香槟色轿车越驶越近,方向盘被她往左一打,几乎同时,右脚也踩下了油门。 香槟色轿车内。 凌文麒正靠坐在后面讲电话。 忽然,嘭的一声响。 他整个人往前冲,手机掉地上不说,身体也撞上驾驶座,“搞什么!”来不及训斥更多,先看到了那抹从黑色奥迪车里下来的纤瘦身影。 第20章 打球,遇顾怀琛 微风轻拂,也撩动了女孩一头松散的乌发。 凌文麒认出对方。 昨晚他才让司机送人回家,今天又遇到,这样的缘分,难免教人心底生出一丝意动。 女孩看到下车的司机也是一愣。 随即,女孩走过来,弯起白皙的手指叩车窗。 凌文麒降下车窗,望着女孩笑笑:“看来还记得我。” 梁西直起身,交握的双手,暴露了情绪,“我把您的车撞坏了。” 开门见山的告知,直白得可爱。 凌文麒已经查到她的身份。 是阮家儿媳妇与前头丈夫生的孩子。 这几年,一直在英国生活,最近才被阮家叫回来。 至于叫回来做什么。 昨晚上,那通电话已经告诉凌文麒。 “我刚回国,还不熟悉国内车道。” 女孩的嗓音清转,唯独不闻做作的娇嗔,“今天是我第一次开车出门。” “既然这样,那就不走保险了。” 闻言,梁西抬眸看向他。 凌文麒的笑容加深:“心里要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请我吃顿饭。” 如同昨晚那般,女孩流露出迟疑。 这一次,凌文麒替她做了决定。 他吩咐司机:“去公司叫个人过来,把梁小姐的车送去维修。” 半小时后,梁西跟着凌文麒进了酒楼的包厢。 偌大的包厢,只有他们俩人。 落了座,凌文麒叫服务员去梁西身边,让她先点菜。 看着梁西双手捏菜单、有模有样的研究菜品,凌文麒点了一支雪茄,隔着婆娑烟雾,女孩的面容愈显姣好,肤如凝脂四个字用在她身上,毫无夸张成分,服务员出去后,他才关心的问:“昨天相亲不顺利,家里有没有为难你?” 梁西握着茶杯的双手不由地收紧。 过了会儿,她才回答:“为难算不上,我不是他们圈子的人,找一个富二代的相亲对象,价值观、消费观差距过大,人家看不上我,情理之中。” “既然知道,怎么还帮着去相亲?” “我弟弟身体不好,这些年看病的花销,很多都是我母亲出的。” 凌文麒说:“在阮家的生活,听上去并不轻松。” 梁西没再接话。 有些事,过犹不及。 然而,就算她未作回答,凌文麒也知道答案。 一顿饭吃得,还算主宾相宜。 梁西起身去结账,却被告知凌总已签单。 闻言,梁西从皮夹内取出三千块,凌文麒却按住她手腕:“我一个老总,哪有真让你付钱的道理。” 说着话,拇指似无意间地,摩挲了下女孩的内腕。 …… 梁西是被凌文麒送回阮家的。 一进别墅,恰好碰到许瑛下楼。 许瑛在房间窗前看到一辆商务型豪车送梁西回来,至于梁西开走的奥迪车不知所踪,心里生出疑窦,特意下来问怎么回事。 “我在路上出了点意外。” 梁西如数交代:“奥迪车被撞坏一个车灯,已经送去维修,至于送我回来的人——” 停顿须臾,她才告诉许瑛:“就是事故的另一方,我听司机喊他凌总。” ……凌总。 许瑛想起那辆轿车,确实有些眼熟。 得知梁西是在凌氏大厦附近发生的事故,许瑛已经猜到凌总是谁,可不就是凌三少的父亲,凌文麒。 能让凌文麒亲自送回来,说明他对梁西的印象不差。 这样想着,许瑛哪还计较奥迪车被撞:“人没伤着就好,叫阿姨给你煮一杯蜂蜜水压压惊。” 梁西弯唇浅笑:“那我先上楼。” “去吧。”许瑛的神情比之方才更加温柔,伸手替梁西理了理衬衫:“这几天你也累了,回房好好休息一会儿,至于凌三少那边,不急,有我跟董事长来安排。” 当天晚上,梁西接到了凌文麒的电话。 奥迪车被送去维修,她把手机号留给工作人员,凌文麒若有心,自然会把号码拿过来。 电话里,凌文麒问她明天是否有空。 “要是没事,陪我参加一个球局,怎么样?” 这场邀请也是对她的试探,决定了凌文麒之后的态度。 梁西没理由拒绝。 翌日下午,梁西陪凌文麒去俱乐部。 一进室内网球场,她就看见那位江城首富站在边上,正背着身打电话。 第21章 陪顾董打球 “在看什么?” 凌文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西刚收回目光,腰肢也被揽住,这个动作,凌文麒做得极为自然,“人有点多,会不会不习惯?” 瞥了眼自己腰侧的手,梁西回之一笑,白净小脸上,红晕微染:“如果别人问起,我就说……是您找来的陪练?” 女孩明眸善睐,扎着马尾,黑色带帽的长袖外套,亮黑色运动短裤,衬得肌肤更显白皙,一双腿又长又直,比起在场其她作陪的莺莺燕燕,她这架势,倒真像是来打球的。 “以前打过网球?”凌文麒笑吟吟。 梁西点头:“刚去英国的时候,为了赚钱,陪人打过几个月。” “那看来今天,免不了大杀四方。” 凌文麒打趣的同时,也把梁西带到几个球友面前,无一不是江城的中生代企业家。 梁西站在凌文麒的身旁,并未获得过多关注。 就算一开始有人把目光投向她,也只是捎带的一眼。 在这些成功人士眼里,年轻漂亮的女伴,不过是一个陪衬,无需能言善道,只要安安静静做一只花瓶即可。 “在国外这么多年,知道现在江城的首富是谁么?”凌文麒忽然侧头,低声与她调侃。 在这个问题上,梁西并未装傻充愣。 “听说,是宏世的顾董。” 凌文麒依旧笑着:“是听阮董事长说的?” 梁西笑而不语。 “今天顾董也来了,顾董打网球是极好的,过会儿,替我陪他打几局怎么样?” 话已至此,梁西也听出来。 这场球局恐怕是专门为顾怀琛组的。 不等她回答凌文麒,削肩已经被虚虚搂过:“顾董估计快打完电话,陪我去跟他打声招呼。” …… 顾怀琛收起手机,转身就对上了凌文麒。 也注意到凌文麒身后的小尾巴。 梁西跟在凌文麒后面,一如方才,乖乖做起背景布,静等凌文麒与对面男人打好招呼。 “工作再忙,还是得出来锻炼,不然,这肉统统往肚子上堆。”凌文麒的话音落下,便有俱乐部的工作人员送来湿毛巾。 顾怀琛接过毛巾擦手,一边开腔问:“凌氏抛售了2500万股新澜集团股份,是对新澜没信心?” “本来就是试水,早几年都去投资影视文化产业,我也赶个潮流,现在行业政策严了,整个行业后继无力,再不抛售,亏的就不止几个亿。” 闻言,顾怀琛的眼梢爬上了浅浅笑弧。 这一抹笑意,恰巧撞入梁西眸底。 饶是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江城首富的面相不算一眼惊艳,然而再见却让人难忘,或许,是自带的气场使然。 同样事业有成,凌文麒的身上,却不曾流露出这种魅力。 如果,一定要用话来形容。 不仅仅是成熟稳重、还有风度翩然。 似乎看着他,就会被蛊惑,被不由自主的吸引。 让她想起一句话—— 权势和金钱,是男人最好的春藥。 真正吸引女性的,其实是他手里权势和金钱带来的安全感。 梁西的思绪飘走又飘回来,被她在心里品头论足了一番的江城首富,在与凌文麒闲聊的时候,却未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半分,哪怕连眼角余光也不曾有。 就好像,他们从未蒙面。 等凌文麒下场打球,梁西去了趟洗手间。 从隔间里出来,盥洗台前多了个人。 她在网球场见过对方,是某位老总带来的女伴。 梁西把手放去水龙头下方,方才还对着镜子补妆的女人开口:“不要以为跟来打个球,就觉得自己能入豪门了,左右啊,不过是这些大老板用来打发时间的花瓶玩物。” 梁西转头,打量起女人。 女人的五官明艳,一袭白色运动裙装显出婀娜身段,一头长卷发也梳成马尾。 三十岁左右,正是将老未老的年纪。 随后,梁西继续洗手,一边轻描淡写的接话:“我就是个小陪练,你和凌总是分是合,与我无关。” “……”女人的脸色变难看。 梁西关上水龙头,又把目光投向对方。 这一次,她轻勾嘴角:“再说,凌总早年死了老婆,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我有什么想法,你既然不是他结婚证上的老婆,好像也没什么立场。” 女人气笑,化妆包被她随手摔在盥洗台边:“小丫头片子,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跟谁说话重要么?” 梁西把擦手的纸巾丢垃圾桶,迎上女人愠怒的视线:“男人最烦的就是纠缠不清,钱货两清的买卖,你偏要谈感情,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女人顿时哑炮。 “还有,”梁西走到门口,又回头:“花瓶和花瓶还是有差别的,毕竟,烧的窑不一样。” 说完,不顾女人铁青的面色,径直往外走。 结果刚出洗手间,梁西脚下顿住。 望着过道上抽烟的男人,只觉得背后涌来一股热意。 第22章 她的小动作 顾怀琛一身黑色运动装,长身立在过道的落地窗前,左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从洗手间出来后,他似乎没着急回球场,而是忙里偷闲一般,‘躲’在这里点了一根烟。 梁西出来的时候,顾怀琛右手还捏着半支烟,举止尽显成熟魅力。 听到脚步声,他才转头看过来。 男人脸上倒是神色如常,与方才相比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目光投来之际,内双的眼皮褶皱愈发地深,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邃远。 洗手间紧挨着过道,又没门作隔音,里面一点动静,外面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意识到这点,梁西脚下踌躇不定。 女人之间少不了勾心斗角。 如果这个过程被男人听去看去,又是另一番论调。 有时候,马脚露多了,自然会被认定为本性。 不过几秒,梁西心里已百转千回,这种遇事一再被掣肘的滋味,好不好受,只有自己清楚。 好像不管她做什么,总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让她没办法再继续随心所欲。 其实…… 也不是真的束手无策。 想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拉他一块儿下水。 这样想着,梁西没再像前几次匆匆离开,抬起纤白的手臂,把几缕碎发轻轻挽去耳后,然后,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外走。 待走近,余光瞥向窗前的男人。 男人垂在身旁的大手,骨廓好看,干燥又不失力量。 擦肩而过之际,她的左手似不经意地,碰到了对方拿烟的右手。 顾怀琛自然也发现女孩的小动作。 指尖轻俏,划过他手背。 隔靴挠痒一般。 要说不小心,故意的成分显然居多。 然而,不等男人做出反应,她就走向了网球场。 …… 梁西回到球场,凌文麒正好又打完一局。 “怎么去了这么久?” 女孩双手抄着外套口袋站在那儿,俏生生地,已然将其她人比下去,凌文麒看着她,笑容呵呵。 梁西转身,往台阶上一坐,一双长腿伸直:“有位女士把我堵在洗手间,让我离她的凌总远一点,还给我忠告,说凌总只是把我当玩物。” 凌文麒一听就猜到是谁。 见女孩神情微凉,他跟着坐下:“不高兴了?” 梁西扭过头,不解的看他:“我只是凌总找来的陪练,凌总和谁交往和谁分手,是凌总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凌文麒听了笑容更深:“既然没不高兴,那就陪我去打球。” 梁西起身,径直去角落拿网球拍。 她拆了外套胳肢窝处的拉链,原本的长袖外套,瞬间成了一个无袖运动装,搭配同色短裤,英姿飒爽。 刚走到球场中央,便听凌文麒提议:“要不来一局混合双打?” 梁西似有所觉,转头,果然看到顾怀琛回来。 一旁,已经有人递上球拍。 顾怀琛下场,才看清与凌文麒组队的女生,至于他的队友,是现场一位老总的女伴。 球网那端,梁西已经在做准备运动。 凌文麒看她做得像模像样,含笑打趣:“这架势,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第23章 对顾董的球伴意见就这么大? “都下场了,当然要全力以赴。” 梁西重新拣起网球拍,往球网中央瞅了一眼,“两个打一个,会不会有点过分?” 凌文麒顺着梁西的视线望去,对面的女伴正忙着玩手机,网球拍夹在腋下,也不做热身,一看就是花架子。 这样的队友,别说助力,不拖后腿就万幸。 凌文麒笑:“那我要不大方一些,让你去跟顾董组队?” 梁西却没答应下来,只说:“既然我是凌总找来的,凌总想让我陪谁打球,那我就陪谁打。” “听你这话,还不高兴与顾董组队?” “难道不是凌总嫌我球技差想让我去祸害别人?” 先前她做热身耽搁不少时间,已经有老总过来与顾怀琛攀谈,这会儿,正站在球网那侧的边上。 兴许是听到了她说的话,顾怀琛也朝这边投来目光。 哪怕只是堪堪一眼,并未掺杂多余情绪,对梁西来说已经足够。 等到开打,球场上并未换人。 梁西说在国外做陪练,并非随口糊弄凌文麒。 也因为如此,她的球技碾压对面女伴。 偏偏她还次次把球打给对方。 对方很快叫苦连连。 轮到梁西发球,她把沉甸甸的网球往上一抛,戴了护腕的右手扬起,球拍狠狠挥下。 对面的女伴被网球砸中,球拍脱手,捂着肩头泪眼汪汪。 梁西就像没看见对方的瞪眼,结束后径直下场。 她刚拧开水瓶,凌文麒就过来,嘴角依旧噙着笑:“把人打哭还一走了之,对顾董的球伴意见就这么大?” “我能有什么意见啊。” 梁西喝一口水,缓缓说着:“是她自告奋勇要下场,也是她自己不认真打,被球打中怪谁?” 这番话说得凉薄。 然而,看着女孩白皙透红的脸庞,凌文麒生不出恼意,相反的,兴趣愈发浓烈。 “再说了,如果我真欺负了她,那位顾董在旁边,为什么不帮她?” 凌文麒心情开怀:“人不是他带来的,他自然不会多管。”他把左手搭上梁西大腿,声腔跟着低了几分:“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梁西却放下球拍站起来。 凌文麒不得不收手。 女孩俯视着他,轻弯唇角:“恐怕不行,明天我回老家扫墓,今晚得去我小姑家过夜。” 说完,走下台阶直接去换衣室。 换衣室内设有淋浴间。 梁西冲完澡,又把头发吹得八分干,一出去,发现换衣室内多了两个人,皆是球场上老总带来的女伴,正换着衣服聊天。 “艾米也是贱,攀着王总还想勾搭那位宏世的顾董,结果呢,肩膀被打紫也没见人家关心她一句。” 另一人嗤笑:“她是市领导还是省领导,值得人家首富来慰问她。”说着,她的音量低下去:“不过话说回来,那位顾董也三十好几了,怎么还单身,来打球都不带女伴,更别说来皇朝,该不会真像外面传的,他是个基佬……” “我倒听一个早些年跟宏世有合作的老板提过,说这位顾董好像是……下面伤过,从那以后可能就不太行了。” “真的假的?” “真假谁知道呢,又没试过。” 说着,又是一阵笑闹。 等她们离开,梁西才从后面出来。 关于顾家的情况,她只在许瑛那里听过只字片语。 比如—— 四年前,顾怀琛认了一养子。 那孩子是顾老太太外出拜佛在山脚捡到的。 半岁大的婴孩裹着襁褓被放置在顾家的轿车上,后来警方找不到孩子父母,顾老太太就把孩子留在了家里。 第24章 桌下,暗涌 能被顾家收养,还真是好运道。 特别是,养父一直单身。 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到了三十四五岁还未结婚生子,说明他对血脉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过了壮年期,再要亲生骨肉的几率只会更低。 如果那孩子沉得住气,将来不是没可能继承顾怀琛的巨额遗产。 思绪纷飞之际,手机进来电话。 是凌文麒打来的,叫她去楼上休息区。 把换下的运动装塞进包里,梁西离开了换衣室。 乘电梯上楼,出来就是一片休息区。 因为是会员制的高档俱乐部,放眼放去,皆是商务人士,以男性为主,梁西拎着包出现在门口,成为休息区屈指可数的女性之一。 当凌文麒抬起手,梁西走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待走近,她才看清楚,坐在那里的不止凌文麒一人。 还有两位球场上见过的老总。 顾怀琛赫然在列。 因为洗过澡,已经没人再穿着运动装。 那些女伴也不见了踪影。 待梁西走到跟前,凌文麒就问她,“想喝什么?” 话语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关怀。 “随便都可以。”梁西对喝的向来不讲究。 于是,凌文麒给她点了杯橙汁。 梁西正打算去找个地方坐,左手被拉住,凌文麒把女孩白皙纤细的手指攥在掌心,语气宠溺:“这里不是有空位,还要去哪儿?” “……” 梁西回过了身,“我坐这里,不会打扰你们谈事?” “不是说阮董事长让你去公司实习,在座的,可都与阮氏有业务往来,难道不想向他们取取经?” 梁西迟疑,尔后缓缓道:“我怕他们嫌我聒噪。” 话落,其他人发出善意的轻笑。 凌文麒也笑容满面:“他们要真嫌弃你,回头你就问我,怎么样?” 说着话,他就把空椅拉到了自己身边。 原本四人座的桌,再加一人,显得有些拥挤。 梁西坐下,难免碰到其他人的腿。 凌文麒看着她的目光,满满都是喜爱,随手就把一盘点心拼盘推到她面前,“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吃这种零食,尝尝看。” 梁西浅莞。 伸手取薯条的时候,余光却扫向前方。 顾怀琛就坐在凌文麒正对面,身上换回了衬衫西裤,这会儿,衬衫的袖口往上挽起,戴着钢表的左手夹着一支纸烟,薄薄烟雾后,男性的喉结性感,当梁西望过去,他正往烟灰缸边缘磕烟灰。 明明是漫不经意的动作,对她而言,却像是一种漠视。 似乎—— 从她来了以后,这个男人就没正眼瞧过她。 顾怀琛刚把那截烟灰弄掉,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桌子底下,他的皮鞋被人轻轻踢了一脚。 这一脚过来,带着些恶作剧的意味。 他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安静吃着薯条的女孩。 低眉敛眸,模样乖顺至极。 捏着薯条的一双手,指若削葱,肤白如雪。 凌文麒正与旁人侃侃而谈,左手还搭着女孩身后椅子。 几秒后,梁西才像刚察觉那两道凝视般地抬眸,对上顾怀琛讳莫如深的眼神,她轻轻抿唇,随后就把头转向了窗外。 第25章 顾董 ,身体有疾 窗外,是绿油油的高尔夫球场。 正值仲夏之季,广袤无垠的草坪上,除了几杆旗帜,不见人迹。 桌子底下,梁西的脚已经缩回来。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或许是因为她在场,生意上的话题并未深入,偶尔也听到凌文麒与对面男人的交谈,聊的内容不痛不痒,梁西专注着眼前的零食,没再抬头,也没再搞小花样。 不多时,一盘点心被她吃去大半。 凌文麒忽然中断聊天,饶有兴味地问她:“去阮氏,打算进哪个部门?” 询问之际,身体又朝着她挨近。 看在旁人眼里,女孩就像被男人半圈在臂间。 梁西捏着吸管缓缓搅动杯中橙汁,似真在思考凌文麒的问题,过了会儿,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她开口:“我想去财务部。” 凌文麒:“怎么会选财务部?” 循循善诱的语调,仿若逗弄着一只笼中雀。 梁西反问:“那您为什么做生意?” “……” 凌文麒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笑开。 做生意,当然是为了钱。 所以,她去财务部也是这个道理。 “你想赚钱,今天整个江城最会赚钱的人就在你面前,如果顾董肯教你一招,够你受用终生。” 明知凌文麒是在打趣自己,梁西依然侧眸,望向桌对面。 然后,她就听到顾怀琛接腔。 “论起做老师,你怕是比我在行。” 依旧是温醇似酒的声线。 又自带了两分玩笑。 半支烟燃尽,男人成熟刚毅的脸庞愈发清晰。 他把烟屁股捻进烟灰缸,毋需再多表情,已是恩泽无度:“误人子弟的事,做不得。” 一番推脱的话,被他说得冠冕堂皇。 偏偏,竟无一人反驳。 包括凌文麒在内。 梁西不傻,自然也看出来,这里谁拥有绝对话语权。 以致于回去的车上,梁西都没说什么话。 凌文麒只当她是打球打累了,“到家好好休息,什么时候从老家回来了,给我打电话,咱们再好好吃顿饭。” 梁西没接这茬,只说:“那位顾董好像不喜欢我。” “他不收你做徒弟,你还记恨上了?”凌文麒脸上浮现笑意。 怕梁西想多,他特意解释:“顾董从来不收徒弟,刚才那么说,并不是针对你。” “可我还是觉得他不太喜欢我。” 梁西顿了几秒,又说:“顾董真的很会赚钱?” 凌文麒笑:“连踞江城首富位置五年,你说他会不会赚钱。” 说着,忆起往事般地感慨:“别看他现在风光无两,以前也给人做过马仔,十八岁跑去当兵,退伍回来,不肯进凌氏上班,蹉跎了两年,后来时来运转,救了宏世前董事长徐开明的命,再后来他就进了宏世,一路直上,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 “听上去很励志。”梁西评价。 凌文麒轻笑,讲了一句意味深远的话:“再励志,也就听听,当年他救徐开明可是下了血本,徐开明一度打算把自己的独生女嫁给他。” 梁西刚想问后来怎么没结婚,凌文麒却结束这个话题,拍了拍她搭在健身包上的手,“你只要知道,咱们这位顾董身体有疾,不管是男色还是女色,他都不近。” 第26章 寺庙,再遇顾怀琛 下血本,身体有疾。 只要稍一联想,梁西就猜到前因后果。 怕是顾怀琛为救徐开明受伤,自那以后就不行了。 她又想起换衣室内那俩女伴的聊天,有的事不会空穴来风,就像现在凌文麒肯透露给她,显然没把这桩隐私真当成忌讳。 凌文麒能告诉她,自然也可以告诉别人。 即便只是语焉不详的暗示,也够这个圈子里的人去口耳相传。 只能说,凌文麒与顾怀琛这个表弟,关系并不如外面传的那般亲厚,不然,也不会这样揭人所短。 凌文麒背地里捅老表的刀子,她就不信顾怀琛毫不知情,所以,顾怀琛或许也乐得看这个表兄出洋相。 况且,男人自负,从不把女人当回事。 一个日理万机的江城首富,恐怕真没工夫去上她这只蝼蚁的眼药。 意识到这点,梁西原先紧绷的那根弦跟着一松。 当她拎着健身包进阮家,许瑛正坐在客厅里打电话,笑容嫣然,见梁西回来,她与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回头再聊’就挂掉电话,再次望向梁西,脸上笑意不减,“电话是凌三少姑姑打来的。” 闻言,梁西也驻足下脚步。 不等她询问,许瑛已经自顾自地说开:“凌三少跟家里说,相亲那晚,他看上的是你。” 梁西一愣,随即也笑。 这位凌三少还真是说到做到。 说要娶那个幼师,没两天就行动上了。 许瑛不知凌泽析心中所想,只当他真瞧上梁西:“原以为还得再安排一次见面,现在这样,倒是省了。” “虽然凌老颇有微词,不过董事长在,想必也能处理好。”说着,许瑛的笑容加深:“我跟三少的姑姑说定了,过两天,让三少来家里接你,你们单独出去好好玩一天。” 然而,梁西用一句话结果了许瑛的笑靥。 “明天是爸忌辰,我准备回新丰。” “……” 梁西又说:“不出意外,我会在那儿待几天。” 多年前,许瑛每每听女儿提及前夫,免不了一顿发作,如今,倒是摆出一副慈母的关心样:“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是该回去看看,这样吧,我明天安排司机送你过去。” “不用了。”梁西提起梁徽宁:“我和小姑一块回去。” 这次,许瑛脸色终于难看。 “随你。”丢下两个字,径直去厨房。 梁西也转身上楼。 许瑛不喜欢梁徽宁,素来是摆在明面上的。 那时梁关海供这个妹妹上学,许瑛没少跟梁关海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结果一转身,她又拿丈夫赚来的钱补贴娘家,梁关海为人宽厚,才会不与她计较。 至于自己,早就过了恋母的年龄,自然也不会再像十五岁时那样,一看到许瑛生气就愈发小心翼翼,以致于那几年她都甚少提起梁关海名讳。 梁西住在阮家的事,尚未告诉梁徽宁。 第二大清早,她带上换洗的衣物去了北海湾。 姑侄俩一碰头,不再耽搁时间,由苏津南开车送去高铁站。 高铁上,梁徽宁接了个药代的电话。 梁徽宁四年前离开省医院开了一家药店,算不上大赚,但与在体制内时也大差不差。 中午12点,高铁抵达新丰站。 梁西再踏足这座小城,熟悉感也扑面而来。 梁家在老城区有一套85平的商品房,八年过去,单元楼更显老旧,因为没有物业和电梯,楼道上,随处可见的果壳痰液。 当天下午,梁西和梁徽宁去给梁关海还有爷爷奶奶扫了墓。 梁西蹲在墓碑前,凝视着父亲的照片。 梁关海走的样子并不安详。 工地上,十米高墙倒塌,梁关海被压在下面,当场死亡,就算有遗体修容师,也修不好梁关海被砸烂的脑袋。 就在那天早上,梁关海还答应晚饭给她做酥鱼面。 傍晚,姑侄俩回到老城区。 梁徽宁去市场买菜,梁西先回小区。 单元楼下,小卖部前坐着几个乘凉的女人,梁西还未走近,已经听到她们的侃侃而谈。 “五楼姓梁那家人回来了,你们知道么?” “说起这个,你们是没亲眼看到,姓梁的那女儿打扮得跟妖精似地,那衣服穿的,就差没把整个胸露出来,她要是回来住,真怕带坏风气。” “当爹的贪工程款造劣质楼,当娘的抛夫弃子攀富商,生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儿去,这些年指不定在外面干什么勾当。” 话落,另一道不属于她们中间的女声缓缓传来:“想知道我在外面干什么,干嘛不当面来问我。” 几个中年妇女瞧见梁西,表情怪异,脚下就像长了风火轮,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梁西走到小卖部前。 “花利群有么?” 老板娘看她一眼,继续打自己的中国结。 这时,老板提着一坛酒出来。 瞧见门口的年轻女孩,不由得侧目,黑色薄t,系在牛仔裤里,腰肢纤细,一副墨镜挂在t恤领口,导致里面的花边小背心若隐若现,性感,清纯,两种气质复杂交织着。 梁西察觉到老板的目光,抬头,冲对方露出一抹微笑。 盯着女孩的笑,老板一头撞上了门框。 老板娘看到丈夫当着自己的面和人眉来眼去,差点七窍生烟,被塞一嘴苍蝇也不过如此,偏偏……始作俑者已经进单元楼。 “不要脸的狐狸精!” 然而回应她的,是那扇关上的楼道防盗门。 晚饭桌上,梁徽宁提及另一件事:“我打算去趟大佛寺,让那里的和尚给你爸念几天经。” 想着是梁关海十周年忌日,梁西没否决这个提议。 次日,梁西跟着梁徽宁上了山。 新丰大佛寺,建于东晋,在国内颇有名声。 梁徽宁与师傅商讨诵经的具体事宜,梁西不懂这些,躲去了外面抽烟。 她倚着回廊勾栏,拿着打火机的手指轻轻一拨。 点完烟,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踏进一片竹林,人烟罕至,梁西正准备回去,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出于好奇,她循着声音找过去。 不远处,一个中年和尚坐在石桌前,梁西注意到的,是另一个颇为熟悉的挺拔身影。 第27章 被看穿的小聪明 当顾怀琛三个字闯入她大脑,梁西不再往前。 从江城到新丰,两地相隔四百多公里,在自己故乡遇到这位江城首富,除去困惑,更多的,还是那份无所适从。 或许,是打从第一眼就在心底埋下的暗示。 应了那四个字——怕处有鬼。 梁西正想悄然离去,脚下踩着一堆落叶。 明明动静很小,那厢中年和尚却抬头,朝她看过来,随即一笑:“山野深处,竟不知有客来。” 此言一出,原本背对着梁西的男人也回过了头。 青山绿黛的竹林间,那抹衬衫白得异常醒目,没有领带,也没有西装,就连腕间的名贵钢表也被摘除,然而,就算他身上不见任何象征身份的奢侈品,仅凭深邃的眼神,还有内敛稳重的派头,也教人不敢轻怠。 梁西感觉到,这位顾董的目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令她如芒在背的审度。 依旧如前几次那般,静寂无波。 有那么一瞬间,梁西觉得这一幕像极某个泥腿子冒失闯入、打断了万岁爷与高僧的讲禅。 所幸,没有出现电影里的暗卫来摘她脑袋。 万岁爷尚未发话,高僧先噙笑道:“山间多易燃物,还是该小心火烛。” “……” 梁西扫了眼自己指间的凉烟。 心中愈发肯定,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然而,不等她转身走人,那个中年和尚又开口:“会下围棋么?” 问这话的时候,对方眼睛望着她。 梁西小升中那一年,进了全市最好的初中,两个月暑期,梁关海给她报了少年宫的围棋班和书法班,只为让她开学后更好的融入新集体。 只可惜,她尚未把棋艺还有书法学精,家中就接连遭遇变故。 “不介意我找帮手吧?” 中年和尚这话,自然不是在问她。 梁西把视线落在和尚对面的男人身上。 顾怀琛一笑:“开局就让了你五子,现在就是找大罗神仙,怕也无济于事。” 中年和尚不信邪,询问的看向梁西。 顾怀琛也顺着中年和尚的目光,投望了过来。 就像为争一口气,那句到嘴边的‘不会’被梁西咽回去。 靠近后,看清石桌上的棋盘。 棋盘上黑子居多。 至于白子,已被逼入绝境。 中年和尚双手抄着僧袍袖口,不知何时闭了眼,老僧入定一般,似乎已经不在乎胜负。 手里的凉烟,被梁西踩灭在脚边。 随后,她执起一枚白子。 眼角余光扫到顾怀琛正低头饮茶,并未留意棋盘,梁西伸出了手。 几乎是顾怀琛放下茶杯的同时,那枚白子也落在棋盘上。 下一秒,和尚的笑声响起:“我就是不找大罗神仙,这不照样反败为胜了!” 此刻的棋盘上,黑子被吃掉一大片。 顾怀琛望着胜负已分的棋局,片刻后,抬头去看旁边的女孩。 女孩眼观鼻鼻观口,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一盘棋,以顾怀琛的落败而结束。 中年和尚乐得合不拢嘴。 梁西借口有事,先离开竹林。 待她走回到禅房附近,才摊开自己握拳的右手。 掌心,赫然躺着一枚黑子。 她从来不是君子。 自然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再说—— 重要的是结果,并非过程不是么? …… 梁徽宁和师傅从禅房里出来,梁西正坐廊下玩俄罗斯方块。 听见开门声,她扭过头,随即也站起来。 梁徽宁告诉侄女,得在山上住一晚:“师傅说,给你爸诵经头一天,最好有血缘至亲跟着一块。” 梁西对此自然没意见。 傍晚,她跟着梁徽宁去食堂用饭。 山上的饮食清苦,梁西吃半个馒头就饱了。 寺庙里,留宿的香客不少。 一想到夜里睡大通铺,她没急着回住处,与梁徽宁知会一声,离开食堂出去透气。 走到人烟罕至处,梁西掏出了手机。 这两天凌文麒没再找过她。 凌泽析扬言看上她,估计整个凌家都已经知道。 作为老子,倘若真心疼爱儿子,自然不会与儿子抢女人。 毕竟,不是人人都敢效仿唐玄宗。 梁西打开短信编辑框,但终究没发这个信息,凌文麒身边不会缺漂亮女伴,能吸引他的,不过是那股新鲜劲,自己主动贴上去,恐怕不出一星期,凌文麒就会失去兴致。 这样想着,梁西把手机收回去。 眼看就要走到寺庙尽头,注意到前方有个亮着灯的小殿,倒是与别处的建筑略不同。 走近才发现,殿内并未供奉菩萨。 从布局来看更像茶室。 梁西侧头,瞧见边上铺着蔺草所制的榻榻米。 榻榻米的茶几上,摆了一副围棋。 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枚棋子,她走了过去。 从口袋里取出黑子,刚想放去茶几上,余光瞥到茶几下方的男士钢表。 第28章 还想偷棋子? 这块钢表,梁西还有印象。 江诗丹顿纵横四海系列里的47450b01a-9227。 她在伦敦为苏津南挑选腕表时曾见过,甚至不久前,还在顾家见一个人戴在左手腕上。 想起竹林的偶遇,这里恐怕就是‘万岁爷’在寺庙的住所。 以顾怀琛今时今日的社会地位,不可能睡大通铺,那些大和尚安排起这等贵客,只会是前所未有的周到。 至于茶几上的围棋,自然也是先前那副。 正想把手里黑子放回棋罐,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梁西回过头。 瞧见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夹克的男人。 她还记得这号人。 那个雨夜,便是他撑伞叫走凌文麒。 好像是顾怀琛的司机。 周延刚从山下买药回来,看到有个年轻姑娘站在榻榻米前,虽然殿内灯光明亮,但终归是夜间,加上他心里惦念旁的事,以致于没去细看女孩的脸,只当对方是大佛寺里聘用的帮工:“来取餐盘的?” 夜晚的鸣山,气温不过二十几度。 晚饭前,梁西已经穿上外套,是一件浅蓝工装上衣。 从食堂里出来,她又顺手戴上防尘口罩。 也是凑巧,今天食堂打菜的阿姨也穿了工装服。 撞衫后,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时装,一个是丈夫的旧衣裳。 然而,直男是不会管这些的。 周延见‘帮工’站着不动,又提醒一句:“餐盘在后面,跟我进来拿吧。” 话落,率先进了后殿。 梁西想走人,双脚却不听使唤。 当她跨过后殿门槛,也为自己的反常找到理由。 或许,是因为自己上午偷了人家一步棋。 就算她面厚心黑,良知还未彻底泯灭,想着反正自己路过食堂,那就帮他们把餐盘带过去。 后殿连着的,是一个小院。 院中,一口古井静卧。 屋檐下的水缸里,黄白睡莲亭亭玉立。 梁西怀疑,是住持把自己的住处让给了这位顾首富。 正盯着一朵睡莲放飞思绪,那个夹克男人重新出现在廊下,让她去打壶热水。 五分钟后,梁西拎来一只热水瓶。 右脚才踏进偏殿,看到榻榻米上多了个男人。 殿内,熄了好几盏落地灯。 在她的视线里,那位顾首富坐在榻间,依旧是上午的休闲白衬衫,坐姿极为随意,一条腿曲起,左手腕支在膝盖处,至于右手,正按着太阳穴。 梁西注意到茶几上那盒药。 布洛芬。 正是她先前见那个司机拿在手里的。 梁西踌躇几秒,还是走了过去,送佛送到西,都已经打来热水,也不差这几步。 何况,她还戴着口罩,也不怕被认出来。 放下热水瓶,梁西直起了身。 离开前,眼梢余光,不由得瞥向一旁的男人。 不等她收起视线,顾怀琛似有所感应,抬眼回望过来。 “……” 男人的眼神在夜间尤为深邃,流露出的些许倦意,衬得他身上成熟味更重。 梁西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识人的眼力。 当顾怀琛与她目光对上,她就知道,对方已经认出自己。 转身想走,男人却先打破静寂:“大晚上戴个口罩,还想偷棋子?” 第29章 您对我好像有误会 梁西脚步停顿。 男人似打趣的一句话,差点把她诈出原形。 但最后,她还是稳住了。 梁西回过身,双手兜着外套口袋,黑色的口罩下,一双眼眸清亮,七分隽秀,三分英气,中分乌黑的长发柔贴,显得她脸廓更小,“棋子少了么?” 女孩的反问,不露丝毫心虚。 顾怀琛远邃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几秒,还未再说什么,女孩已经把外套口袋拉出来:“……您要是不信,可以把棋罐里的子倒出来数一数。” 话已至此,黑子棋罐里,恐怕已经一枚都不少。 “要不我来数?” 梁西说着,在茶几旁蹲下。 刚掀开黑子罐盖,温缓的男嗓响起在她耳边:“学过玩梭哈?” “……”梁西左手还拿着罐盖,闻言,心中泛起提防,当她抬头看向顾怀琛的眼睛,又是另一番面孔:“老师从小就教导我们,要远离黄赌毒,只有不学好的人,才会去赌博。” 在宏世的集团业务构成中,博彩亦是重要的创收来源。 每年宏世在澳门的收益就高达百亿。 女孩轻飘飘的一番话,显然把宏世也骂进去。 明知她是故意,顾怀琛却未计较。 到他这个年纪还有这个地位,不至于被一个小孩轻易激怒:“既然不赌,换子,或是换牌这种事,想必你以后也不会再做。” “我没懂您的意思。” 对上女孩干净的目光,顾怀琛没与她争辩,只开腔说:“嘴上不懂没关系,心里有数就成。” 这些年来,梁西还是第一次被人敲打。 一想到对方与凌家的关系,她放下罐盖:“您对我好像有误会。” 说着话,口罩也拉至下颌处。 她跪坐在榻榻米前,迎上了男人如古井深潭的视线,“不能因为我抽烟,您就认定我品行不端,还是说……凌总去打网球,我给他当陪练,在您眼里,是自甘堕落?” 柔柔的灯光下,女孩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然而,又不像那种奶油白,是一种冷感的白皙。 这会儿,倒是连抽烟也不辩解了。 顾怀琛先转开眼,执起那盏青瓷茶壶,里面的茶水早已冷却:“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吧?” “……” 梁西如实道:“还要小上两岁。” 闻言,顾怀琛手上一顿,掀眼皮再次看向她。 ——似乎在诧异于她的年轻。 梁西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场谈话里占据了一点上风,她不再像方才那般警惕,往茶几上瞟了一眼:“吃药前后最好别喝茶,茶叶里所含的鞣酸容易与胃中的生物碱发生作用形成不溶的沉淀,从而影响药物的吸收。” “而且,茶叶里的茶碱会扩张脑血管,引起交感神经的兴奋,可能加重偏头痛的症状。” 然而这些话,并未换来任何回应。 半晌,顾怀琛又问:“阮志江的儿媳是你生母?” 梁西没否认。 “她知道你跟凌总走得这么近?” “……” 梁西避重就轻的回答:“我母亲还有阮家那边,希望我能和凌三少在一起。” 言外之意,她与凌文麒来往,是为凌泽析。 第30章 试探 顾怀琛那双深邃的眼眸盯了她一会儿,似在辨别她这番解释里的水分有多少。 梁西和他对视,眼神很正,背也挺得笔直。 就差没在自己脑门上写一句‘我是听家里大人的嘱咐在行事’以正视听。 但最后,也是她自己先扯开话题:“说实话,在这里碰到您有些意外,您也是来拜佛的?” 一口一个您,心里却不见得多恭敬。 顾怀琛没拆穿她,收回目光,一边把茶壶摆回去,一边说:“来探望一个老朋友。” 梁西想到了竹林里的中年和尚。 一个商人与和尚为伍,多少有点怪异。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凌文麒在车上说的话。 宏世不是顾家产业。 顾怀琛能成为董事局主席,手上自然握着不少集团股份,至于他是怎么得到那些股份的,梁西想起阮氏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就是被顾怀琛以投资之名收入囊中。 够不上卑鄙,商场上本就充斥着尔虞我诈。 输了,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到家。 七年前徐开明病逝,彼时他已把公司经营权交到顾怀琛手上。 如果她是徐家人,看着公司大权旁落,第一反应就是抢。 就算抢不过,也得天天去公司给对方添堵。 实际上,这么多年下来,从未听闻徐家人与顾怀琛相处不睦的消息。 唯一的解释,他稳住了整个徐家。 比起好女色的凌文麒,顾怀琛这种显山却不露水的,才像一个真正成功的商人,有城府,有耐力,也让人不敢轻易去糊弄他。 一想到自己方才耍的小心眼,梁西双手揪了揪腿上的牛仔裤。 她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待的时间越长,破绽也越容易暴露。 正想告辞,先听见顾怀琛低沉的声线:“懂按摩么?” 梁西不解的抬眸。 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以前有学过。” 说完,不用男人再提示,已经踏上榻榻米。 棉质船袜踩着蔺草,几步的距离,却让她心思百转。 猜不透顾怀琛此举的用意。 也不确定自己这个献殷勤是对还是错。 走到男人身后,在蒲团跪下来。 她按摩的手法是跟小姑学的。 因为梁关海患有头风病,大学时候,梁徽宁特意去学中医推拿,回家又教给她,让她每天为梁关海捏头。 这会儿想起父亲,自然而然地,也想起凌氏集团。 梁关海出事前几天,因为工地上的问题与一位监工在家中发生争执,最后监工摔门而去,丢下一句‘你再冥顽不灵,怎么死都不知道’。 一语成谶,梁关海真的死了。 梁关海还未出殡,一个女小工就站出来指控,是梁关海为捞钱采购劣质建筑材料,才会造成那桩多人伤亡的事故,而她本人也长期遭受梁关海的骚扰,一度想跳江轻生。 梁西不会忘记这个叫崔丽的女小工。 当年对方新寡,是梁关海看她可怜给她介绍工作。 后来崔丽的母亲摔断腿,找不到地儿借钱,也是梁关海二话不说,用报纸包了两万块现金给她。 崔丽的指控,让梁家没了赔偿金。 也让梁关海死不瞑目。 她带着弟弟去江城那年,崔丽已经再婚。 不到两年,对方从女小工摇身一变成为中介公司老板。 甚至,还是新丰市女青年先进模范。 倘若她没去崔家讨要两万块,也不会偷听到,崔丽陷害梁关海是受人指使。 那个人,是凌氏高层,亦是整个工程的负责人。 …… 当手腕被捏住,梁西才回过神。 她盯着自己右腕处那只骨廓好看的大手,大脑有几秒空白,就像被强行关机又重启了。 不等她说话,顾怀琛就把她拉过去。 男人的手劲很大。 不容抗拒。 梁西勉强稳住身体,男人已经近在咫尺。 左手撑着榻榻米,视线里,是顾怀琛的白衬衫。 她知道—— 顾怀琛正在看自己。 殿内,是与暧昧无关的安静。 梁西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场无声的审判。 在审判结束前,她先出声:“我小姑学过中医推拿,也在山上,如果您头真疼得厉害,我可以叫她过来。” 第31章 你想要什么? 然而,手腕处的力道不减 梁西不动声色的挣扎,却未撼动半分,顾怀琛右手又往回一带。 趴到男人身上前,她眼疾手快地按住茶几。 左手掌心处,传来磕到边缘的疼痛。 然而,她却没有被戏谑的羞恼,相反的,这样的处境,只是加重她心底的虚浮。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所不熟悉的。 对凌文麒,她一直清楚从何下手。 可是—— 倘若换成这位宏世董事长,情况就会变成复杂起来。 虽然,她之前很想拉对方下水。 就像钓鱼。 一旦对方咬钩,自己就去向凌文麒告状。 男人普遍都有独占欲,尤其是在女人问题上,发现自己的专属物被其它雄性惦记,难免容易情绪上头。 到时候,顾怀琛再说她的不是,凌文麒恐怕都不会信。 只是,这个计划在那日离开俱乐部以后,被她搁置在了一旁。 不过现在,她又觉得或许自己该做点什么。 未等她把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顾怀琛低缓的嗓音传来:“凌总是泽析的父亲,这一点,应该不需要我再给你强调。” 闻言,梁西再次掀眸。 顾怀琛的目光,与他落在自己腕间的手劲不同,未曾流露出咄咄之意,像是一种谆谆的告诫:“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还是该简单点。” “……” 梁西盯着男人成熟硬朗的五官,思绪飘远,都说三十几岁是男人的颜值巅峰期,因为这个年龄的男人,脸廓骨骼已经完成再生长,岁月沉淀的心境,更是伪装不出来的风度和魅力。 眼前的男人三言两语,就道尽对她的忠告。 自己那点手段,果然被他识破了。 她不知道该谢谢对方没在凌文麒面前拆穿自己,还是该恼怒对方这样揭露自己的心思。 手腕处,力道已松。 明明可以抽手,梁西却没动。 她压下错乱恍惚的心绪,直直地望过去:“无忧无虑的生活,才会造就简单,不是每个女孩都能拥有这份幸运。”顿了一顿,又补充:“也不是每个女孩都想要这份简单。” 顾怀琛回视着女孩漂亮的茶色眼眸,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堪称平和,好一会儿,他才缓声道:“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这个答案,早在十年前就呼之欲出。 她想让梁关海沉冤得雪。 想让那个叫崔丽的女小工与凌文麒锒铛入狱。 还想让凌氏集团一夜倾塌,成为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可是这些,统统不能宣之于口。 而她真正能做到的,或许只有其中之一。 “我想完成我母亲的交代,因为只有和凌家联姻,阮氏面临的困境才能暂缓。” 这个回答,并未换来顾怀琛的接话。 梁西心中愈发的没底。 她只知道,若想再接近凌文麒,今晚就不能留下任何话柄。 搭在茶几旁的左手下滑。 就像不经意一般,恰好落在男人的左手臂旁。 “在您心里,或许瞧不起我这种女孩。”垂着的眼睫,犹如两片黑色蝶翼点足在她面颊上,言语间,也流露出了低落:“可是,人不能选择自己的起点,很多时候,起点好坏就决定了终点的成败,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你不去试,又怎么知道是枉然。” 梁西回之以默然。 榻榻米上的左手前移,碰到了男人的衬衫袖子。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知道么,我有个同学家境不好,但她始终相信那句话,知识改变命运,所以,从小学到高中,她都在认真学习,可是某一天,她遭遇了校园霸凌,欺负她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最后学校的处置结果,是把她劝退。” “她对结果提出质疑,想找电视台曝光,等待她的,却是母亲挥下的巴掌,最后她被打得满嘴鲜血,还要向那些欺负她的女同学道歉。” 说到这里,她耷下了眼皮。 那枚衬衫的袖扣,也落入她葱白的指间。 “之后很多年她都在想,倘若自己的出身好一点,学校在判定结果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公正。”她毫不掩饰话里的执念。 顾怀琛看着女孩灯光下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想起多年前,自己出差路过这座城市,陪着凌文麒参加一场葬礼,那个跪在火盆旁的女孩,仿佛还在眼前。 一声叹息过后,正想拉下女孩的手。 梁西却先放开那枚袖扣。 第32章 封口费 回到住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梁西坐在大通铺上,想着顾怀琛的态度,心里终归不踏实,惨是卖了,买不买账,却不归她说了算。 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对她的拜金论,恐怕不会尽信。 刚才她敢那样讲,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年纪小,还有一副不错的皮囊。 无论男女,对漂亮的东西,容忍度一向较高。 而她想利用的,就是那份恻隐之心。 坐了不到一刻钟,梁西又起身拉开门出去。 夜里,顾怀琛洗完澡,刚在厢房的小方桌前坐下,周延端着一个搪瓷杯进来。 杯盖掀开后,是一股怪异的味道。 “食堂那边送来的,说是治偏头痛很有效。” 顾怀琛放下佛经,看向杯中水面上漂浮的葱白还有茶叶,周延在一旁又解释:“好像是偏方,能祛风止痛。” 顾怀琛有头痛的毛病,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 “这茶估计是班长吩咐食堂煮的。” 周延口中的班长,正是先前竹林里的中年和尚。 当年,对方一退伍就说悟了道,不顾亲朋好友的劝阻,执意落发出家,蜗居于这一处深山上。 至于他,离开部队后,一直跟着顾怀琛。 至今已经十二载。 周延也看了眼那杯葱茶,瞧着就有些难以入口,在头疾这个问题上,顾怀琛向来有点讳疾忌医,就像今晚上,他知道自己劝说去医院无用,所以只下山去买了药,端来这杯偏方葱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见顾怀琛重新拿起佛经翻了一页、没有喝茶的意思,周延取了桌上的调羹:“我把葱白拨掉,您尝一尝?” 话音刚落,厢房门被叩响。 周延放下调羹出去。 窗户上,纤瘦的身影一晃而过。 随后,轻柔的女声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顾怀琛从佛经上抬起视线,望向虚掩的房门,周延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罐蜂蜜。 走到小方桌旁,周延打开蜂蜜罐,“加一勺这个,葱茶的口感会好点。” “是同个人送来的?”顾怀琛问了一句。 “对。” 周延边说边舀了一调羹蜂蜜放进搪瓷杯,“不过天黑了,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如果没认错,还是来收餐盘的那一个。” 调好蜂蜜,周延也离开厢房。 小方桌上方的灯泡,勾勒出了一片昏黄天地。 顾怀琛把目光投在那杯冒热气的葱茶上,手里的佛经未放下,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懂得把殷勤献得这般不动声色,看似令人惊讶,却又在情理之中。 一个家庭遭遇过突变的孩子,不能再用寻常思维去揣摩她。 忆起往事,顾怀琛合上了那本《心经》。 差不多十年过去,凌文麒早就忘记有这样一个女孩,因为自己父亲的骨灰盒被闹事者打翻,目光缓缓地,扫过与凌氏集团有关的每个人,最后落在凌文麒身上,定格许久。 也是那一眼,让他记住这个女孩。 隐忍,才最需要忌惮。 却不是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顾怀琛起身走到窗槛前,看着外面的皎皎月色。 或许,不是不忌惮,只是不在乎。 凌氏家族,前有退居二线的凌老爷子,后有步步高升的凌文良,就像一棵盘踞百年的老树,确实不需要去惧怕一个毛头小丫头。 回过身,也瞧见那杯葱茶。 犹如一笔封口费,静静地立在小方桌上。 …… 翌日,梁西起得很早,跟着师傅为梁关海念了会儿经。 上午十点,梁徽宁打电话叫好车。 因为要赶高铁,姑侄俩在山上解决了午饭。 梁西早早放下筷子,去外面绕了一圈。 走着走着,又来到那个偏殿。 她止步在殿门口,有僧人在打扫榻榻米,至于那套茶具,也被洗干净搁置在角落。 当僧人出来,她问对方,“里面没人住了么?” 话落,僧人还未回答,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笑声:“来找住在这里的人?” 梁西偏头,看到的,是那个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的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也认出梁西,笑容更浓:“想见那位顾董?” 梁西不答只问:“他已经走了?” “是啊,早上走的。”中年和尚笑吟吟地打量着她:“你现在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了,不过,你要想听他的声音,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 “……” 梁西没接这话,转身就走。 回去禅房,梁徽宁已经收拾好东西。 她将一枚平安符挂在侄女脖子上,微微一笑:“顺道给你求的。” 梁西捏着黄色符纸,原本略乱的心绪恢复了平静。 傍晚,高铁抵达江城东。 梁西没去阮家,跟着回了北海湾。 梁徽宁负责做晚饭,梁西发现调味料快用完,带上钥匙去了附近的超市。 选好味精,她没急着回去。 推着购物车,又在超市里买起零食。 走到进口零食区,梁西瞧见有一包自己常吃的奶酪棒棒糖,下意识想放入购物车,结果,手刚碰着袋子,遭遇了一股阻力。 奶酪棒棒糖的包装袋上,赫然多了一只小手。 胖乎乎的手指,肉窝很明显。 梁西暗暗一使力,对方立刻察觉,也往怀里扒拉。 “……” 梁西顺着那只小肉手望去,闯入视线的,是一顶小黄帽,很像旅行社统一发放的款式。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扬起了头。 一个长相漂亮的小男孩。 就是,有点胖。 第33章 可能是看我可爱吧 “大婶,你挡到我拿棒棒糖了。” 脆生生的声音,从那张小嘴里吐出来。 梁西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也知道对方是故意喊自己‘大婶’,她捏着包装袋没松手,语重心长地劝告:“小朋友,奶酪这种高脂肪高热量的食品,体重超标的人还是少吃为妙。” 小胖墩花了几秒钟消化梁西的话,然后抿唇点头:“大婶说得没错,只有像我这种还在长个的小孩,才需要吃奶酪做的棒棒糖。” “……”梁西。 有大妈推着购物车经过,“你个成年人,怎么还跟个小孩抢零食,一包糖而已,让给他怎么了。” 周遭其他人也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舆论的力量总是强大。 几乎梁西一放手,小胖墩就嘴甜道:“谢谢大婶。” 说完,拿起棒棒糖就走。 小书包颠啊颠,那抹帽子黄穿梭于人潮中,显得格外扎眼。 梁西去称了些澳橙。 走到收银区,又遇见那个小胖墩。 小家伙捧着那袋棒棒糖,一会儿跟着这人排队,一会儿又换到另一个收银台。 当他瞧见梁西,跟了过来。 梁西佯装没看到这条小尾巴,去自动收银机前结账。 刚扫完东西,一包棒棒糖出现在扫描区。 “滴。” 屏幕上,跳出了棒棒糖单价。 梁西:“……” 小胖墩虽然没节操,好在不是扫完码就跑路。 当超市工作人员过来询问需不需要袋子,小胖墩已经把书包背在胸前,打开拉链,一边往货物台上瞅,一边回答对方:“一个中袋就够了。” 梁西付钱,小胖墩已经站在货物台前。 一等收银机报出‘支付成功’,小家伙就去拿棒棒糖,结果,还是慢了半拍。 梁西捏着那包棒棒糖,冲他微微笑,然后,放进自己的购物袋里。 “这个棒棒糖,是我买的。” 小胖墩提醒。 梁西把购物袋拎到手上,看向只到自己大腿根处的小屁孩,“如果没记错,钱我付的吧?” 小胖墩被她一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叫什么来着。 自投罗网。 眼看梁西准备走人,小胖墩立即追上去:“今天出来得太匆忙,那个棒棒糖,就当我跟你借钱买的。” 梁西停下问他:“你家大人呢?” “……” 小家伙眼珠微转,俩爪子握着书包包带,“我们分头行动。” 刚说完,小胖墩就遭打脸。 一个幼师模样的年轻女孩跑过来,呼吸有些喘,望着梁西旁边的小胖墩,松了一口气,随即教育:“顾泽铭,老师有没有讲过,不能乱跑?” 小胖墩撇撇嘴,没理会。 幼师又扭头看梁西:“不好意思啊,我们是艾米幼儿园的,刚结束夏令营回到国内,因为孩子们饿了,就在旁边的餐厅吃饭,一个不注意,顾泽铭小朋友就自己跑了出来,没给你造成困扰吧?” “没事。”梁西笑笑。 梁西从超市出来,看到排成一队的孩子,小胖墩赫然在其中。 小家伙也瞧见了她。 或许是还记恨她的夺糖之恨,很快把头撇向一侧,继续和小伙伴叽叽喳喳的说话。 梁西没走两步,又折回来。 从购物袋里取出那包奶酪棒棒糖,递给小胖墩。 小胖墩抬头打量她,没伸手。 “不要?”梁西作势就要把糖塞回袋里。 小胖墩立刻抢了过去。 得了便宜,小家伙不忘卖乖:“其实我不太喜欢吃棒棒糖,既然你要送给我,那我收下吧。” 梁西弹了下他脑门,扬长而去。 等梁西走远,小胖墩被同伴团团围住。 “顾泽铭,为什么那个姐姐把一袋棒棒糖送你?” “这个棒棒糖很贵的,顾泽铭,你认识那个漂亮姐姐么?” 小胖墩一边拆棒棒糖袋子,一边没心没肺的回答:“不认识啊,可能是看我可爱吧。” …… 梁西打开进户门,小姑已经把菜端上桌。 “再不回来,就要给你打电话。”梁徽宁放下筷子调羹,帮侄女盛好一碗饭,“小忧刚给我打电话,让我转告你,下个月不必再给他打生活费。” 梁西坐下,也把一张支票放在桌上。 “前些日子就想给您的,一直被我忘记放在包里。” “五十万,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母亲给的。”梁西实话实说。 梁徽宁蹙眉:“她找你了?” 梁西没讲许瑛想让自己嫁进凌家的事,只把支票推到梁徽宁跟前:“这些年,您在我和小忧身上花费的太多,我知道,姑父从来没说什么,但是现在,既然我手头有钱,也该还你们一部分。” “我跟你姑父没孩子,你和小忧跟我亲生的也没差别。” 梁徽宁说着,把支票推回来,“这支票,你去还给你母亲吧。” 梁徽宁和苏津南的婚姻看似美满,却也有缺憾,梁西来江城的那一年,梁徽宁被诊断出卵巢发育异常,好在苏津南不迂腐,与妻子商量后决定不要孩子,过起丁克生活。 夜里洗完澡,梁西把支票放去了书房的一个抽屉。 小姑不要支票,她却不能真的不给。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梁西回国,告诉梁徽宁是为了给高小荔庆生。 所以,第二天她出门,梁徽宁并未起疑。 刚出北海湾,接到许瑛的电话。 得知梁西已经在江城,许瑛不再拐弯抹角:“凌家小姑来电话,凌老八十九岁寿辰快到了,就在后天晚上,想让你以凌三少女伴的身份参加。” 第34章 惊艳出场 “叫你去生日宴,估计是凌家人想见见你。” 许瑛的话里,那份喜悦隐隐透露:“凌家小姑跟我说,凌三少不肯再去相亲,咬定了说只要你,无论谁劝都没用,闹了几天,想来是凌老已经松口。” 那位凌老,梁西自然有所耳闻。 退休前已升至副国级。 为人刚正不阿,与妻子育有一儿一女。 大儿子凌正民是个艺术家,有过三段婚姻,凌文良与凌文麒兄弟是其第一任妻子所出,至于凌秀芹,则出生在第二场婚姻里,十几年前,凌正民打算结第四次婚,却在前往民政局的路上心脏病发,就此离开人世。 至于凌老的女儿,就是顾家老夫人。 等许瑛说完,梁西才问:“是只有我一个人去?” “凌老一向不喜欢与商人打交道,所以这次生日宴,只会邀请政法两界的人。”许瑛顿了几秒,又说:“不出意外,东廷会陪静婉过去,后天我给东廷打个电话,让他们夫妻俩到时顾着你一点。” 再听到阮东廷的名字,尤其是从许瑛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继而想起那段不堪的暗恋往事,心里依然做不到真的风平浪静。 电话那端,许瑛别有深意的话语已经传来:“你是要和凌三少结婚的人,至于旁的,不该肖想的,也别再去想。” 梁西站在路旁,兴然一笑:“您以为我在想什么?” “……” 闻言,许瑛的语气稍缓:“既然你心里明白,也就不需要我再多说。” 梁西挂掉了电话。 不远处,阮氏旗下的万源城,正值三十周年庆。 在有钱人的生活里,总是不缺制造乐趣的调味剂,但不管怎么玩,到最后,终归影响不到他们光鲜的人生。 回到阮家,接下来两天,梁西没再外出。 只是在次日清晨,阮家佣人去给庭院里的花草浇水,发现那株夹竹桃隐隐有了死兆。 彼时梁西倚着廊柱,边看佣人们围着夹竹桃抓耳挠腮边喝牛奶。 欣赏够这一幕,她才不紧不慢的上前,轻拨夹竹桃的枝叶:“这东西有毒,死了也挺好的。” 说完,不顾佣人侧目,径直回屋。 傍晚时分,佣人找来园艺师查出了夹竹桃的病症。 是因为被人在根部浇过热水。 许瑛得知后,便叫人挖走夹竹桃,改种其它。 梁西建议:“种玉兰吧。” 说着,她撂下筷子,取过餐桌上的毛巾,轻浅一笑:“据我所知,静婉姐喜欢玉兰花。” 夏静婉喜欢玉兰,许瑛也知道:“那就种玉兰。” 偌大的阮家,当晚只有母女俩用餐。 “明晚你穿的衣服,我已经和工作室打招呼。” 一想到联姻成败或许都系于明晚,许瑛左手覆上女儿的手背,语调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明天傍晚五点,三少会去工作室接你,见到凌家长辈,别紧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梁西盯着自己手背上的柔荑好一会儿,抬起头,嘴边挂起浅弧:“明晚我会好好表现,不让大家失望。” 得到保证,许瑛心里终于踏实。 …… 第二天,午饭过后,许瑛就安排车送梁西去工作室。 许瑛为梁西准备的是一袭裸色长裙。 梁西换上,帷帘拉开的那瞬,惊艳了不少目光。 一头长发柔顺的垂在身后,不加以任何装饰,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清致优雅的气质。 设计师望着梁西也晃了一下神。 这个女孩的脸,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但这样的肤色、五官、身高还有气质组合在一起,却是他开工作室以来遇到的独一份。 好好打扮,绝对可以和那些名模一较高下。 梁西被领去化妆,经过高定区,恰好听到工作人员的聊天。 当‘夏小姐’、‘阮少奶奶’这样的字眼灌入耳朵,梁西站住脚步,投去视线,看到的,是一件星空蓝的吊带连衣裙。 “那是dior星空系列的。”设计师看她感兴趣,解释道:“本来是为阮少奶奶准备的,不过她嫌穿上太露,选了系列里的另一条无袖裙,你来之前,刚让她的助理把裙子拿走。” 梁西收回目光,唇角轻勾:“我倒觉得这裙子挺好的。” …… 傍晚五点半,梁西也没等来那位凌三少。 出门前,许瑛有给她凌泽析的号码。 梁西拨了对方的手机号,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被挂掉,再打,已是关机状态。 半小时后,梁西离开工作室。 至于那袭裸色长裙,也被她换下。 从工作室所在的大厦出来,梁西已经穿回她自己的牛仔吊带连体裤,一双五厘米的高跟鞋,衬得她身姿更加高挑,手上拎着高定纸袋,晚风吹动她的长发,仿若仲夏夜间一只翩然起舞的孤蝶。 凌老的寿宴,是在酒店举办。 梁西从出租车下来,七点还差一刻钟。 进入酒店,她没着急赴宴,刚走到宴会厅侧门,差点与经过的女孩撞上。 女孩戴着个羽毛面具,一袭贴身的舞衣,旁边男伴在催促:“快点吧,里面等着开舞呢。” 闻言,梁西伸手拉住了女孩。 女孩不解的看她。 梁西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 夏静婉与人打完招呼,坐回丈夫身边,似无意间的提及:“凌三少已经来了。” 阮东廷听了,偏头望向主桌。 果然,凌泽析弯腰站在凌老面前,身边并无旁人。 “小西不来是对的,像这种政要聚集的地方,确实不太适合她。” 夏静婉刚说完,宴会厅里陷入了黑暗。 主桌那边,凌泽析正因自己的迟到向爷爷告罪,被小姑问起阮家那继女怎么没来,他正想甩锅给梁西,钢琴演奏的舞曲响起,紧接着,宴会厅正中央,灯光骤亮,一道窈窕身影闯进了众人的视野。 顾怀琛坐的也是主桌。 当他注意到那个戴面具的女孩,深邃目光不由得停驻。 第35章 太清仙子,最应此景 “不是请的男女双舞,怎么只有一个人?” 今晚的寿宴,是凌秀芹一手筹备的。 发现只有一名女舞演出来,她伸手欲拉椅子,结果,刚站起身,钢琴声歇,音乐再响起,却是一首《凤凰于飞》。 男歌手的声音,伴着古筝的演奏,潺潺而来。 “旧梦依稀,往事迷离,春花秋月里; 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漂来又浮去……” 几乎歌声响起的同时,宴会厅中央的女舞者也举起双臂,如霜的灯光下,她肤白如雪,一双骨骼雅致的纤手交织在头顶,如星空般的吊带连衣裙,收掐合腰,充满梦幻般的神秘感,唯美,又仙气十足。 凌秀芹正打算去外面问问怎么回事,凌老却拦下她,“这不跳得也挺好的,我看,不会比你找的那什么双人舞差。” 寿星已经发话,凌秀芹坐回去。 一时间,主桌上所有人,也循着光束望过去。 当音乐渐入佳境,女舞者与节奏愈发合拍,她跳的不是传统的古典舞,其中掺杂了几个芭蕾舞动作,行云流水的舞姿飒然,不是摆首弄姿的娇媚,看似简单,却又引人瞩目。 在座的宾客,纷纷拿起手机拍摄。 夏静婉盯着那个女舞者,目光落在对方那袭长裙上,与自己身上的,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 这两条连衣裙,是一个系列的。 当初她在工作室看到并列摆放的两件裙子,第一眼瞧上的,便是女舞者身上那件,只不过,当她试穿后,发现吊带裙太要求身材,犹豫再三,才选了另一条设计保守的无袖裙。 但她没想到,会有人把这条吊带裙也穿来寿宴。 参加这种晚宴聚会,最尴尬的莫过于撞衫。 特别是—— 当女舞者转身,面对他们这边,夏静婉看清了她面具下的鼻梁和唇瓣,心中不由地一凛。 哪怕她见梁西的面不多,却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阮东廷正望着那个女舞者。 昏暗的光线里,男人的侧脸轮廓不明,夏静婉不知道,丈夫有没有认出那是梁西,想来……也不可能没看出来,毕竟那几年,有个亲妈在阮家,梁西也没少出入阮宅。 比起在场其她女宾,梁西的妆容堪称朴素。 没有烈焰红唇,也没有炫彩指甲。 一头乌发扎成低马尾,带着蓬松的微卷,三七分的发际线,精致小巧的耳钉,身上唯一出众的,便是那身星空蓝的长裙。 黑金色的羽毛面具,却为她增添了惑人的魅色。 腰肢曼妙,舞姿绰约,惊鸿艳影。 这样一个女人,无疑勾尽全场男士的心魂。 音乐到达后半部分高潮,灯光下的舞者滑坐在地,四下铺开的裙摆,犹如镶嵌了点点星光的长河,毫不扭捏的动作,柔美,不失端庄。 全场宾客的反应,也从最初的看热闹,渐渐化为无声惊叹。 舞美,这人,怕是更美。 “是在江城那几个舞团找的人?”凌文麒侧头问妹妹。 问话之际,他的眼睛依旧不离女舞者。 原本他正与兄长凌文良聊天,对寿宴上的节目不甚感兴趣,直到他不经意的抬眸,惊鸿一瞥,也瞥出了兴致。 凌秀芹如实说:“朋友介绍的俩舞蹈老师。” “确实跳得不错。” 一旁的凌泽析剥了颗开心果丢嘴里,目光流连在女舞者的腰肢处,“就这腰,我都能玩一年。” 刚说完,惹来小姑的瞪眼。 凌泽析不敢再多嘴。 然而这句话,还是落入了主桌所有男性的耳里。 凌文麒盯着那抹清媚身姿,一口红酒入喉,余光扫到桌对面,见自己那位老表弟靠着椅子,坐姿较为随意,不像他那般专注场中舞姿,这会儿,正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烟卷捻熄在骨碟上。 一曲毕,场中女孩也停下来。 宴会厅内掌声四起。 主位上的凌老也笑了笑,手指着女舞者说:“太清仙子,飘渺飞佩响玲珑,最应此景。” 这个评价何其高。 附近几桌的客人皆有所闻。 夏静婉亦在其中。 桌下握着长钱包的双手,不由地收紧。 太清仙子。 恐怕今晚之后,整个政商法圈子都会知道,阮家继女,是老领导一言定下的人间仙女儿。 他们低估的,何止是这个二十三岁女孩的心机。 现在想来,她的手段更是一绝。 宴会厅,已经灯火通明。 女舞者却未退场。 她从身旁花束里摘了一朵红玫瑰。 然后,犹如翩翩起舞的蓝蝶,走向主桌。 能与凌老同桌而坐的,无不是凌家近亲中排得上号的人物。 女舞者不曾露怯,穿过目光无数,止步在主桌前,她稍稍低头,唇瓣印上玫瑰鲜红的花苞。 众目睽睽之下,又抬眸望向主桌的客人。 …… 梁西早就看清席上的人员。 然而,不管是凌泽析还是凌文麒,她都未多瞧一眼,而是把目光投向坐在凌老右手侧的顾怀琛。 男人右手夹着一支烟,未点燃,左手正拿着一把小壶往小碟里添酱醋,身上的白衬衫禁欲又成熟,而他处变不惊的神情,与这个热闹的晚宴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没接收到凌文麒投来的炙热眼神。 就像报复,她未作理会。 尔后,从凌文麒的身旁走过,把玫瑰放在了顾怀琛手边。 第36章 他的眼神,很烫 玫瑰落桌的那瞬,也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她把亲过的玫瑰花送给江城首富,在许多宾客眼里,无非是贪图顾怀琛的背景与财富,就像电视上的拜金女,想借这个机会攀附权贵。 一时间,不少看向她的目光,变了味。 梁西却仿若未察,放下玫瑰的同时,她就望向上座精神矍铄的老人,礼貌又不失大方的开口:“听三少说,以前凌老在文工团待过一段日子,最喜欢的就是中国古典舞,贸贸然来参加您的生日宴,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能献丑为您跳一支舞。” 当梁西说出第一个字,凌文麒就认出她的声音。 瞬间,心头那簇火再度燃起。 随着话落,梁西也抬手摘面具。 黑色丝带散落,女孩隽丽姣好的五官,也彻底暴露在人前。 那是一种清灵莹然的美。 灯光下,她的皮肤状态极好,宛如剥了壳的鸡蛋。 有这样一个对比,其她女宾客纷纷失色。 尤其是与她撞衫的夏静婉。 夏静婉捏紧高脚杯,即便她从未对自己的外在条件有过怀疑,在这一刻,还是输给了急于表现的梁西。 再坐在席间,对她而言,每一秒都是凌迟。 想走,却是不能的。 全场神色难看的不止夏静婉。 凌泽析怎么也没料到,这个阮家继女居然会自己来生日宴,还是以这种方式登场。 此情此景,无异于大型翻车现场。 他确实想带梁西见家长,企图尽快定下这桩婚事,但在他的计划里,梁西绝对不该这样大出风头。 倘若长辈都喜欢她,以后他还怎么退婚? 梁西就像没看到凌泽析的黑脸,只望着凌老,莞尔:“还请您别责怪我的自作主张。” 凌老看着她,未有一丝责备之意,相反的,神情比方才更和蔼:“难为你这么哄我老头子高兴,有心了。” 凌文麒含笑接话:“老爷子已经多久没这样开怀的笑。” 说着,他又看向桌前的梁西,“要我说,这支玫瑰是递错了位置,回头泽析该跟他表叔急了。” 一番打趣的言语,却是说者有心。 梁西浅莞,没去回应凌文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兀自解释:“在座的各位,除了三少,全是我的长辈,至于把玫瑰递给顾先生,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没别的意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与主桌上的男士都划清了界限。 倒是耳边,传来打火机轻微的响声。 梁西不由地瞥去视线。 对上的,是顾怀琛往桌上丢打火机的动作。 然后,顾怀琛也朝她望过来。 这或许是对方今晚落在她身上的第一眼。 梁西心里如是想。 顾怀琛的眼神不似凌文麒带有掠夺性,就算注视着她,也十分平静,不会给人浮想的空间,就好像……长辈在看自家小辈。 然而,就是这种眼神,让她觉得烫。 不用梁西想方设法的避开,凌老就先开口:“泽析,别傻坐着,带你小女朋友下去跳支舞。” 小女朋友四个字,俨然是对梁西的肯定。 阮东廷一直看着主桌那边。 也看着,凌泽析拉过梁西走向宴会厅中央。 慢四拍的音乐响起,女孩纤细的左臂搭上青年肩膀,右手被青年握在了手掌里,凌泽析的右手,也环住女孩盈盈不及一握的腰。 星空蓝长裙,在宾客的瞩目下,蹁跹而舞。 青年忽然低头,挨近了女孩耳畔。 女孩脸上,泛起潋滟的笑。 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 阮东廷的思绪,有一瞬间溜走。 五年前,那个看到他就会脸红局促的女孩,似乎已成回忆,如今在自己眼前与其他异性相拥而舞的,已然是一个绰约多姿的倾世佳人。 …… 即便身在舞池,梁西也分出了些注意力给主桌。 她看到桌上的男人有聊天。 当她瞧见凌文麒在与顾怀琛搭话,余光盯紧了顾怀琛,心里在猜测他对凌文麒会说什么,会不会暗示凌文麒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真看上我表叔了?” 梁西听到凌泽析戏谑的话语。 “江城首富,可比我有钱有势得多。”凌泽析嘴角上扬,难掩刻薄:“你跟我来联姻,不就是贪图凌家的家产,我给你指条捷径,我表叔至今未婚,你去爬他的床,不是没可能成为首富太太。” 这番话,尽是羞辱之意。 梁西却未生气,从善如流地接话:“你表叔怕是见惯了风月,像我这样的,他恐怕瞧不上。” 凌泽析在她耳畔低语:“那可不一定。” 梁西侧眸,回他一抹淡笑:“如果你骗我怎么办?” “我表叔有个儿子,你去讨好他,到时候,事半功倍。” “是那个养子?” 见梁西还知道顾家情况,凌泽析愈发笃定阮薇薇说得没错,这女人为嫁进阮家真是做足功课,思及此,更想戏弄她看笑话:“什么养子,那就是我表叔亲生的。” 闻言,梁西正儿八经的看向他。 凌泽析又说:“孩子是我姑奶奶捡来的,不过呢,孩子长到两岁,越来越像我表叔小时候,我姑奶奶起了疑,私下去做亲子鉴定,结果一出来,简直是世纪大乌龙,还真是我表叔的种。” “然后问题也来了,连我表叔自己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梁西不由得道:“他怎么会不清楚。” 凌泽析的笑容变诡异,几乎咬上她耳朵:“想知道?你可以亲自去问我表叔。” 梁西搭在他肩头的手臂收紧。 若从远处看过来,舞池中的男女耳鬓厮磨,是旁人歆羡不来的浓情蜜意。 与此同时,梁西瞥向宴会厅侧门。 当她拥住凌泽析的刹那,一个站在门旁的女服务员忿然离场。 梁西勾起唇角,一如凌泽析方才那般,贴近他耳朵,一边好心告知:“你那个幼师女朋友,好像气走了。” 第37章 点烟 凌泽析闻言,扭头望了过去。 果然,佳佳已不在原地。 热恋中的男女,眼里总看不到旁人。 凌泽析搂在梁西腰侧的手一松,下意识地,想去找自己的女朋友,佳佳什么都好,就是醋意大。 今晚他把人带来,也是因为佳佳怕他与别人看对眼。 然而,手还没收回来,梁西就先一步放开他。 “你太爷爷应该不知道你另有女友吧?” 梁西浅笑。 凌泽析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深意,不等他否认,梁西又道:“一个父母嗜赌如命的女孩,基因可不太好。” 凌泽析眯眼:“你要挟我?” “三少说是就是。” 梁西说完,作势离开。 凌泽析蓦地伸出手,把她拉回去。 彼此身体贴上的那瞬间,舞曲萦绕在耳边,凌泽析压低声警告:“在我家人面前,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梁西没接腔。 一双白皙手臂环回对方的肩膀,水晶灯光下,她回视着这位凌家三少,嘴边是浅浅弧度:“想保护好自己的人,那三少最好也明白,在家人面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凌泽析忽然就不再去追人。 如果他现在离开,势必闹出一番动静。 到时候,家里恐怕就会知道他和佳佳还没分手。 原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的那个人,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好,以致于被这个阮家继女抓住了把柄! …… “这俩人站一块,确实登对。” 凌秀芹望着侄子与女孩身形依偎,不由得笑:“也算阴差阳错,本来与泽析相亲的,倒不是这个。” 凌老道:“他们年轻人自己喜欢最要紧。” 这是不在乎女方的出身啦? 凌秀芹笑容愈发灿烂:“可不就得自个儿喜欢,咱们泽析眼光也是顶好的,这么漂亮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 那厢凌文麒也在看舞池中的俩人。 得知儿子看上梁西,他想着,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他与儿子生出嫌隙,所以,这些日子他都没联系梁西。 可是此刻,瞧着女孩被儿子拥在怀里,他远没有想象的那么豁达,就好像自己看上的玩具被人夺走。 哪怕,这个人是他亲生儿子。 就在这时,周遭响起了一阵克制的惊呼。 只见舞池中央,凌泽析忽然摘掉梁西束发的夹子,一头鸦羽般的青丝散落,几乎是同时,他双手捧住女孩的脸颊,低下了头。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 在场的宾客,成了最好的见证。 有人心里惊涛骇浪,也有人,从头到尾的神色如一。 顾怀琛看着那对拥吻的年轻男女,半隐于烟雾中的面容平静,唯独指间那截烟,星火明灭不定。 …… 当凌泽析靠近,梁西并未躲闪。 只是一个借位的亲吻。 鼻梁还没碰到她,凌泽析就不再凑过来。 梁西看出对方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以报复她的‘胁迫’,舞曲一结束,凌泽析就丢下她,率先回去主桌。 这般冷待,梁西未曾放心上。 当她走到主桌前,恰好听见凌老在问顾怀琛:“你母亲喉咙不适,大宝不是回国了,怎么也不来?” 男人往骨碟里点烟灰,回答的声线,是她记忆中的低沉从容:“小孩子不像大人,睡了两天,时差还没倒回来。” “过会儿你走的时候,把那个蛋糕带上。”凌老又道:“我记得大宝最喜欢吃奶油。” 梁西猜到大宝是谁。 ——顾怀琛的那个养子。 至于凌泽析告诉她的,梁西没百分百相信。 毕竟—— 凌文麒跟她说过另一个版本。 主桌已经坐满。 梁西过来,是出于礼貌,想打声招呼再退场,她还未开口,凌秀芹起身,拉住她的手,笑着说:“只顾着跳舞,还没给你介绍呢。” 凌泽析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人姑娘,不就是在表真心,在凌家大多数人看来,这桩婚事怕是没跑了。 既然迟早要做凌家媳,熟悉亲戚是必需的。 “这位,是泽析的父亲。”凌秀芹一手贴在梁西的背后,另一只手为梁西递上香槟。 梁西接过香槟杯,依着凌秀芹的介绍,喊了凌文麒一声伯父。 凌文麒看着梁西娉婷而立,喝下一口红酒,女孩正侧头听凌秀芹说话,敬完酒,她就走向别处,未曾在他这边多停留,恭敬的样子,仿佛今晚真是初次见面。 梁西敬过一圈,被凌秀芹带到了顾怀琛身边。 “这是泽析的表叔。” 不等梁西举酒杯,凌泽析嗤笑:“我表叔可不喜欢饮酒,你们也别强人所难。” 凌秀芹解围:“不喝酒,那就点支烟。” 闻言,梁西放下酒杯。 金属制的打火机,就在顾怀琛的右手旁。 梁西上前,取过打火机,再从桌上拿了一根烟,然后,把香烟递过去,一声‘表叔’也出口。 一只男人的大手终究伸了过来。 看着顾怀琛把烟衔在薄唇间,梁西没再迟疑,只是拇指按上打火机开关的时候,拨了下耳边发丝,然而,当她弯下身,及腰的长发还是倾落,犹如一道瀑布,流泻在男人挽起了衬衫袖的小臂处。 第38章 檀香,烟味 发梢在空中婉转飘荡,犹如婆娑摇曳的叶尖,扫过那截麦色皮肤,男人的小臂紧实,静脉若隐若现,分明的纹路显得健康有力,男性的成熟阳刚,与女性的柔美形成鲜明对比。 梁西按着了打火机,伸向纸烟的末端。 淡蓝火焰,仿佛随时会熄灭。 烟卷沾上星火的刹那,也映红她白皙的面颊。 右手拇指按着打火机不过几秒钟,指甲就失了血色,当烟丝越烧越旺,梁西握着打火机机身的手不由地一晃。 电光火石间,顾怀琛朝她看来。 原本下垂的眼皮掀起,在眼廓处折出道道褶儿。 男人到一定年纪,只要不发福,产生变化的不仅是脸廓,还有眼睛,岁月积累的经历,回馈给他的,不会只有眼角细纹,还有眸底的深邃,那是在凌泽析的年纪不会有的魅力。 况且,顾怀琛正值壮年。 当他深远的视线与自己对上,梁西一时忘记挪开眼。 火焰映在彼此眼中,宛若两潭幽幽深泉。 垂落的长发,恰好挡去旁人窥觑。 空气里,是燃烧的烟草味。 梁西压下紊乱心跳,撤回了打火机,尔后站直身,没去看男人有些模糊的俊朗五官,径直扭头,冲凌秀芹抿唇一笑。 凌秀芹见梁西点完烟,也算认全凌家近亲,大概是因为老爷子的态度,自家的亲戚对人姑娘都还算和气。 因为主桌没空位,凌秀芹便给梁西安排别桌的位置。 “今晚上,阮少好像也来了。” 凌秀芹打算让梁西和阮家人坐一起,省得梁西宴上不自在,结果,她还没把梁西带过去,梁西先开口,说要去趟洗手间。 梁西从宴会厅出来,换掉了身上的吊带裙。 这会儿,生日宴已经临近尾声。 她没再急着回去。 干脆找了处僻静的地儿,点上一支烟。 倚着露台围栏,她扭头望向楼下,入目的是,一方波光粼粼的泳池,夜风拂过她的颊侧,带起了几缕长发。 梁西抽的女士烟,带有淡淡薄荷味。 不由地,想起方才点烟的那幕。 顾怀琛的烟,是自然本香,无疑更醇更浓,毫无其它杂气杂味。 一如他身上的气息。 上回在大佛寺,挨得近她闻到过。 有檀香味,也有烟味。 然而,檀香静心,烟味却撩人。 这样想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 正是主桌上那只。 她在隔间里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顺走了打火机。 忽然,手机震动。 【寿宴结束,坐我们的车一块回去。】 梁西盯着发件人那栏,即便没为这个号码建过联系人,时隔几年,她还是能倒背如流。 记忆这东西,有时确实可怕。 信息,她没回复。 也不准备搭这趟便车。 用夏静婉的话来说,她若识趣,自然不该打扰他们这对恩爱夫妻。 一根烟燃到头,梁西返回了宴会厅。 凌秀芹正在门口送客人。 见梁西出现,凌秀芹含笑说:“泽析在里面,让他送你回家。” 梁西双手捏着纸袋,没拒绝这个提议。 几分钟后,凌泽析被叫了出来。 他一手挽着西装,等凌秀芹交代完,冲梁西敷衍地说了句‘走吧’,径直往电梯大厅走去。 电梯直达一楼。 泊车员已经把凌泽析的车开过来。 当梁西跟着凌泽析出去,他那个幼师女友早就等在那儿,凌泽析一接过车钥匙,女方就坐上副驾驶室。 凌泽析拉开驾驶车门,似突然记起什么,回头瞧梁西:“该不会真想让我送你吧?” 梁西不羞,也不恼:“三少想送谁,是三少的自由。” “那你就自己叫车吧。” 丢下这句话,凌泽析驾车离去。 梁西没在门口久待,重新回到酒店大堂,正想用手机叫一辆出租车,凌文麒的司机从正门进来,走到她面前,“梁小姐,凌总看到三少先走了,怕你回家不方便,特意在外面等你。” 今晚的顺风车怕是不好坐。 短短几秒,梁西心中有了计较,冲司机微笑:“那就劳烦您了。” 凌文麒的轿车停在马路对面。 就像是在避嫌。 当爹的送儿子女朋友回家,听上去就有些匪夷所思。 绕过酒店旋转门,梁西注意到,一辆黑色奔驰停在门廊处,‘9311’的车牌号让她脚下一滞,随即,她对司机道:“我刚才叫了我朋友来接我,得先给她回个电话,您先回车上,我马上就过去。” 打个电话,几分钟的事,司机只让她快点。 等司机离开,梁西看向那扇旋转门。 没多久,便有几道人影出来。 奔驰的驾驶车门开,她认出下来的青年,正是顾怀琛的专属司机。 与此同时,好几辆豪车停在门口。 顾怀琛的司机已候在车旁。 梁西的右手,攥上了包里的打火机。 当她看到顾怀琛的那瞬,原先的迟疑烟消云散,比起凌文麒,今晚上,这位江城首富无疑更安全。 周延刚把车驶出门廊,路边有人伸手拦车。 是个年轻女孩。 他脚上带一把刹车,放慢车速的同时,抬头望向后视镜,“是您认识的人?” 顾怀琛睁眼,也看见拦车人。 见老板不搭腔,周延不敢擅自停车。 正犹豫着要不要踩油门,后面的顾怀琛终于发话。 眼看着奔驰车从自己面前开过去,梁西以为自己今晚坐定凌文麒的顺风车,谁曾想,奔驰车的刹车灯一亮,缓缓停下来。 那一刻,她嘴角不由得上扬。 第39章 因为顾先生是好人 梁西走近的时候,后车窗已经降下。 当顾怀琛那张熟悉的脸孔出现,梁西递上手里的东西:“刚才在宴会厅,我不小心拿了您的打火机。” 顾怀琛扫了一眼打火机,又看向车旁的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梁西发现自己琢磨不透对方的眼神,依然邃远,却又好似夹裹着其它隐意。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上学时的教导主任。 而她就是那个顽劣的学生。 怕对方不信,梁西特意强调:“这次真是不小心拿的。” 说着,又把打火机往车窗里递了递。 女孩的手,修长,纤柔,握着打火机的金属机身,在晦暗的光线下,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白得发光。 一头乌发松散地落在肩头,换下高定连衣裙后,气质中的清冷也褪去,只余一份干净,五官虽出众,却毫无攻击性,只要她主动向男人示好,总能轻易降低对方的警惕心。 顾怀琛落在女孩脸上的目光,温和少许:“还没回家?” “……” 梁西拿打火机的右手搭在车窗边缘,就像羞于出口,但几秒过后,还是选择交代:“秀芹姑姑让三少送我,走到门口,三少遇见一个朋友,有事先走,让我自己打车回家。” 说到这里,她往驾驶座上的司机瞅了一眼。 女孩清幽的声音,似要随风而去:“还没来得及叫车,凌总就派他的司机过来,说要送我。” 周延听了望向后视镜。 不等自家老板表态,女孩又道:“那晚您在庙里对我讲的话,回到江城后,我有认真反思,您说得对,我这个年纪,确实不该去追求那些空中楼阁。” “现在,我只想和三少好好处下去。” 言外之意,不打算再与凌文麒有任何纠缠。 顾怀琛看着女孩,说了一句:“你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凌总,凌总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可我不觉得凌总会轻易放过我。”梁西那双好看的眼眸,再次定定地望向车里:“……凌总不是您,恐怕不会浪费时间和我讲道理。” 话落,马路对面的轿车下来人。 想来是等急了。 梁西不由得搂紧小方包。 顾怀琛也透过车窗瞧见了那个司机。 梁西又开口:“今晚的生日宴,除了秀芹姑姑,我认识的凌家长辈,也只有您了。” 所以,能求助的人,只有他。 顾怀琛听出梁西的话外音,素来温雅深沉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点笑意,嗓音却是捉摸不透的沉缓:“怕凌总刁难你,就不怕我卖了你?” “您不会。”梁西说得很笃定:“因为顾先生是好人。” 一顶高帽就这样砸下来。 但凡有点气血的雄性,都得上赶着英雄救美。 然而,一个三十几岁阅尽千帆的男人,显然不会任由她摆布。 她嘴上说破天,也不见得能糊弄住对方。 眼见顾怀琛不作声,梁西愈发琢磨不出对方的意思。 有些事,太强人所难就不美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懂得适可而止。 梁西将打火机搁在车窗边缘,正欲离开,车里的男人却说了话:“还想让我亲自下去给你开车门?” 这番调侃,听得梁西微微一怔。 随即,她轻挽唇角:“不敢劳您大驾。” 话音落下,也绕过奔驰车尾,从另一侧上车。 …… 梁西坐进奔驰车的一幕,入了酒店门口不少宾客的眼。 夏静婉挽着丈夫绕过旋转门出来,恰好瞧见梁西拉开奔驰车门,当她看清车牌号,不由得一愣,居然是那位宏世董事长的座驾。 这个梁西,还真是—— 夏静婉有点想笑。 “宴会上,把玫瑰花献给顾董,这会儿,又坐上顾董的车,小西心里想什么,恐怕我们猜一夜都猜不着。” 然而,这番话,未得到任何回应。 阮东廷从奔驰上收回目光,走向自己的座驾:“回去吧。” …… 黑色奔驰拐出酒店的露天停车场,驶上市民大道。 车内,十分安静。 偶尔才听见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梁西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有点像乌木余调,又有点像檀香,萦绕在呼吸间,莫名的,让她感到心安。 至于凌文麒看见她上别人的车离开酒店会是什么心情,这一瞬,被她遗忘在脑后,连带着,那份压在心底的陈年旧恨。 在她上车以后,顾怀琛就闭了眼养神。 梁西没去出声搭话。 她搂着包,也放松的靠向座椅。 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第40章 她拿顾先生做幌子 半小时后,奔驰途经距离阮宅不远的街道。 梁西主动与司机说,可以停在附近。 不多时,轿车靠路边停下。 梁西推门下车,转身向坐在后排的男人道别:“今晚谢谢顾先生。” 直到黑色大奔消失于视线里,她才朝阮宅的方向走去。 …… 奔驰驶上三环线。 遇到红绿灯,周延缓缓踩下刹车。 顾怀琛靠着后座养神,三天前他前往西雅图,因为要参加老爷子的生日宴,一桩生意谈妥后,又匆匆赶回来,虽赶上寿宴,却也免不了人困马乏。 周延手握方向盘,轿车一停稳,他似不经意地提起:“那个女孩……上回喜来酒店外面,您让我去叫凌总,在凌总的车前,我见过她。” 虽然他对外只是一个司机,但只要注意过顾怀琛身边这些年人员变动情况的就会发现,铁打的司机,流水的特助秘书。 他无疑是宏世董事长的亲信。 平日里,连董事长特助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 至于周延所依仗的,自然是那份与顾怀琛在一个战壕里待过的情谊。 “刚才在宴上,我看她与三少的样子,倒像奔着结婚去的。” 顾怀琛听出他话里有话:“拐弯抹角地,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周延重新发动车子:“只是想起甄宓,那位令曹操父子拜倒的甄夫人。”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可惜,甄夫人的命不好,最后被曹丕遣使赐死。” 顾怀琛终于睁开眼睛:“甄宓之死,在于妒。古往今来,女子总逃不过一个情字。” “那也是因为曹丕心中对她早有芥蒂。” 听了周延的辩驳,顾怀琛缓缓一笑:“怎么突然对三国史起了兴趣?” “……” 周延只是在引经据典。 他不信顾怀琛没意会自己的弦外音:“今晚上不少人瞧见那女孩上了您的车。” “回头凌总的司机来问我,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怀琛说:“你们现在走得挺近。” “去年您跟凌总谈临城港口的项目,我和他司机等在外面,他送了我一叠会所消费券,全被我家老头拿去跳disco。”周延说着,又提醒:“您还没告诉我,别人问起,我该怎么回?” 顾怀琛戴钢表的左手撑着膝盖,尚未答复,余光瞥到座位上的打火机,就在座位下方,还摆着一个纸袋,路灯光掠过,那抹星空蓝赫然跃入眼底。 …… 梁西回到阮家,在玄关处,终于发现自己手上少了一件东西。 那个装裙子的纸袋,被她落在了车上。 想到价值七万欧元的连衣裙是签在许瑛名下,梁西放宽心,径直回房。 次日,梁西被佣人叫醒。 等她洗漱好下楼,坐在餐桌前看报的阮志江笑了笑:“昨晚一支舞艳压全场的事,我可听说了。” 瞧得出,阮志江的心情极好:“看到你和凌三少处得好,我也就放心。” 对此,梁西只是笑笑。 刚拿起勺子盛粥,又听到阮志江问:“昨晚上,三少怎么没送你?” 酒店门口,她拦下顾怀琛座驾,阮志江会知道不奇怪,毕竟她当时是光明正大拦的。 梁西把勺子放回去,尔后道:“三少那个女朋友也在寿宴上。” 阮志江活到这个年岁,什么风浪没见过,更别说小年轻的情情爱爱,“三少去送那个女人了?” 梁西没否认。 “三少这个年纪,有个女朋友挺正常。”阮志江的目光投在梁西身上,语气是安抚的温缓:“你又刚回国,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得给他时间去处理以前的事。” 梁西微笑:“我明白。” “看得出来是单方面纠缠,我相信三少的诚意。”梁西说着,又带过另一件事:“凌家人都挺好的,秀芹姑姑带我认凌家亲戚,我不小心拿了顾董的打火机,后来在门口碰上顾董,顾董看没人送我,还顺路捎了我一段。” 阮志江闻言,眉宇间的褶皱彻底消散。 “今天有什么安排?” 梁西:“打算在家看书。” 阮志一锤定音:“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去公司。” …… 上午9点40分,阮氏集团。 阮薇薇正和好友姚依依在茶水间里偷闲,几个女员工经过,也把聊天内容带进阮薇薇的耳朵。 “老董事长带来的女孩好漂亮,真是从头白到尾,好羡慕她的皮肤。” “也好高,可能是模特,还冲我笑了一下。” “没听董事长说么,是他的孙女……” 阮薇薇一听就知道她们讨论的是谁,没想到爷爷真把那个拖油瓶带来了公司,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放下咖啡杯,去楼上找阮志江。 虽然阮志江辞任了董事长席位,但他依然是集团的顾问,也会参加公司重要的会议。 阮薇薇从电梯里出来,恰好撞上被阮志江秘书领着的梁西。 梁西看到阮薇薇,轻勾唇角。 这抹笑,在阮薇薇看来,是无声的挑衅! 她忍着心头的愠火,扭头问秘书:“你带她去哪儿?” “从今天开始,梁小姐正式进入财务部实习,阮董让我陪梁小姐去办理相关的入职手续。” 阮薇薇柳眉倒竖:“财务部?她根本没学过会计,凭什么去财务部?” 话落,身后电梯门开。 “薇薇!”姚依依人未到声先至。 梁西看到姚依依那张娃娃脸,特别是看清她工作牌上设计师的职务,唇角的弧度更深。 阮薇薇已经被拉到一旁。 姚依依小声说:“你跟她计较不是自降身价么,让她来阮氏上班又怎么样,不过是滥竽充数,时间久了,同部门的都容不下她。” 阮薇薇脸色好转。 再看向梁西,讥诮一笑:“土鸡想变凤凰,下辈子吧。” 说完,按电梯下楼。 秘书把人带到财务部就先离开,由部门主管领着梁西熟悉环境。 临近12点,梁西接到高小荔的电话。 高小荔得知她在阮氏实习,一定要来送爱心便当。 梁西下楼的时候,高小荔已经等在员工餐厅,瞧见梁西,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第41章 姐妹哪有隔夜仇 “我叫阿姨给你炖了芋艿排骨汤。”高小荔拧开保温饭盒,把里面的菜一个个拿出来,“还有肉沫蒸蛋,青菜香菇。” “你自己吃了?”梁西问她。 高小荔点头:“我就是吃完才过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讽刺的女声传来:“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读书那会儿有名的舔狗啊。” 高小荔抬头就看见阮薇薇。 阮薇薇穿着西装短裤还有恨天高,马尾扎得高高的,一身白领的打扮,视线扫过桌上的几个菜,冷冷嗤笑:“高小荔,你好好的富二代不当,偏偏要跟在她身后当条狗,有意思么?” “要你管。”高小荔翻白眼。 说着,她抱紧保温饭盒,欣赏起梁西夹菜吃饭的画面,“我家西西盘靓条顺,就是仙女本仙。” 阮薇薇今天算亲眼见识到什么叫舔狗,也是气笑:“高小荔,你真tm恶心!” 梁西望着她一笑:“嫌恶心还不走?” 阮薇薇顿时面红耳赤。 “薇薇,饭菜我给你买好了。”姚依依端着一个餐盘过来,顺手就把饮品递给阮薇薇。 阮薇薇接过饮品,扬手朝高小荔泼去。 下一秒,饮料杯被握住。 液体晃出杯口,溅湿梁西的手背。 梁西对上阮薇薇羞怒的目光,语气寡然:“想动手?”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姚依依先看见来人:“夏总!” 夏静婉的出现,驱散了看热闹的员工。 杏色的丝质衬衫系在一步裙里,高跟鞋窈窕,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橘色系的口红,衬得她皮肤白皙,举手投足间,尽显干练。 五年前夏静婉回国,很快入职阮氏,如今已是集团的法务负责人兼副总裁。 就像没瞧见梁西,她径直把目光投向阮薇薇:“员工手册2.3条b款第三项规定是什么?” 阮薇薇咬唇,眼圈微红。 夏静婉自己接了话:“严禁在公司内打架斗殴,违者将予以警告,情节严重并造成不良后果者予以辞退。” 餐厅内,突然静得能听见针掉地的声音。 夏静婉话头一转:“即便是实习员工,也该遵从公司的规章制度,对于主动挑衅滋事的行为,公司绝不会姑息!阮氏是上市大公司,不是小作坊,犯了事的,哪怕你是皇亲国戚,也得给我走人!” 敲山震虎之意,梁西听得明明白白。 夏静婉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无形中孤立了她。 那些话无不在告诉全体员工,她是一个空降的关系户,仗着有老董事长撑腰,正在公司里横行霸道。 梁西没争辩,只顺着夏静婉的话往下说:“只是普通的小争执,辞退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夏静婉扭头看向她。 梁西又道,“爷爷让我来公司实习,是看我待在家无聊,薇薇醋意大发,觉得爷爷更疼爱我这个孙女,一个上午跑来骂我两次,这会儿,甚至迁怒于我的朋友。” “说不委屈是假的,可谁让我们是姐妹呢,姐妹哪有隔夜仇。” 说到这儿,梁西再次去看夏静婉的眼眸,神情坦荡:“如果大嫂要开除薇薇,不如把我一并开除了。” “……” 夏静婉没想到,梁西上下嘴皮子一碰,居然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薇薇。 阮薇薇早就气得面色发青,“谁跟你是姐妹,要你这样惺惺作态!” 梁西没理会她的质问,只和夏静婉说:“薇薇不懂事,大嫂别跟她计较。” “…………” 阮薇薇还想反击,却被夏静婉打断:“够了!” 梁西浅莞。 “薇薇现在恐怕也不想见到我,我先去送朋友。” 高小荔踏出阮氏大厦,还有些飘飘然,一个不注意,撞到梁西背上。 梁西扶住她:“想什么呢?” “刚才我以为你会吃亏,都准备直接干架了!”高小荔说着,视线停留在梁西身上,狐疑又好奇:“你在车队工作,是不是经常跟人吵架?” “……”梁西。 高小荔咂吧了下嘴,“以前的小西很软绵,现在的小西有点厉害。” 梁西微笑:“现在这样不好么?” “也挺好的。” 高小荔重重点头,“本来我怕你被欺负,还想让我家老头把我塞进阮氏来陪你,现在看来,我可以安心回去开我的足浴店!” 送走高小荔,梁西回去楼上。 因为左手还沾着果茶,她又去了趟洗手间。 梁西站在盥洗台前,手机震动,是一条购物信息,正想收起手机,身后传来隔间门开的响声。 出来的,还是一个老熟人。 姚依依看到梁西,脚下稍顿,随即也上前,若无其事地打开水龙头,就好像俩人素不相识。 “同学一场,成了阮氏最年轻的设计师,不请我吃顿饭?” 梁西边洗手边打破安静。 姚依依关上水龙头,不紧不慢的道:“我靠自己的能力考上美院,有今天一点都不稀奇。” “自己的能力……”梁西咀嚼着这几个字,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通过接近有绘画天赋的同学、让对方为你引荐老师、等到小有所成就回踩对方、甚至盗取对方作品的能力?” “……” 确定洗手间里没旁人,姚依依直起身。 她回望着梁西,勾起唇角,也不再虚与委蛇。 如今的梁西,早就不值得她去讨好。 “其实我不止盗用你的作品,还把你中学在校情况统统复制到自己的履历里,可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连高中都没读完,就像大家宁愿相信是你偷了薇薇的钱,也不肯去看她们霸凌你的证据,说我偷你的画,谁信?” “还有,”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凑到梁西耳边:“你被薇薇她们扒衣服的视频,我可都藏着呢。” 话音未落,右手被反剪至身后! 姚依依没防着这一招,正想高声呼救,刚张嘴,一团纸巾塞进来:“唔唔!” “录视频是么?” 梁西压着她的肩膀,“刚好,我也喜欢录。” 说完,把人拉进一个隔间。 姚依依膝盖发软,扑通跪在马桶前。 她双手扶着马桶边缘,还没来得及抬头,抽水的声音响起,一股醉人的臭味迎面而来。 第42章 现在,她是梁·钮钴禄·西 公用厕所的马桶打扫得再干净,依然残留着异味。 当水漩涡灌入自己的口鼻,姚依依有了想死的心。 马桶内的水排尽,她宛若淋了一场瓢泼大雨的鸡仔,刘海贴着额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梁西蹲下来,莞尔:“怪我,不小心碰到抽水按钮。” 姚依依忍不住的干呕。 当年的一中精英班,学生出身非富即贵,只有她家境普通,是父母靠血汗钱打通关系才把她安排进去,哪怕她平时八面玲珑,无奈成绩平平,一直在班上不受待见。 直到梁西转学来,成了班上第二个‘平民’学子。 第一次月考,梁西就拔得头筹。 所以,她主动与梁西交好,处处以梁西为先,时间一长,梁西才接受她的友谊。 后来梁西为学校出画报,得了一位美院教授的青眼。 当她得知那位胡教授是国家美术家协会的副主席,以帮忙提画板的由头,多次跟着梁西去教授家中,她告诉胡教授自己是梁西最好的朋友,才得以被指点一二。 其实梁西不是她第一个借画的对象。 一中举办绘画比赛,她模仿了一位波兰冷门画家的作品,摘下桂冠后,却被梁西看破她并非原创。 为让梁西替她保守秘密,她故意说是以梁西为原型绘制的人物,是梁西赋予了她灵感,然而,梁西一句‘好自为之’让她意识到,自己落了把柄在梁西的手上。 因此,梁西遭遇校园霸凌,她主动出来做证。 她告诉所有人,确实是梁西偷了阮薇薇的钱才被扒衣服搜身,并非校园暴力。 最后梁西被退学,犹如丧家犬离开江城。 而她靠着几场绘画比赛的得奖,得到了胡教授认可,也成功打入阮薇薇等富二代的圈子。 阮薇薇告诉她梁西会回来,还要帮阮家去联姻,她从未有过担心。 今时不同往日,她是美院的优秀毕业生,师父是著名油画家,在设计圈有着自己的人脉,至于梁西,只是一个高中肄业生,亲妈还偏帮继女,能掀起什么浪花? “你有种就去找那些霸凌过你的人,别在我这里耍横!” 这番挑拨的话,梁西置若罔闻。 梁西取过地上的手机,径直问姚依依:“解锁密码。” 良久,未等来回答。 梁西抬起头,饶有兴致地打量姚依依:“不想说?” 姚依依回了一抹轻笑:“视频我备份在电脑上,你删了手机里的又怎么样!” 话音未落,她的头皮一紧。 姚依依疼得白了脸。 刚后仰脑袋,手机出现在她面前。 梁西用‘面部识别’功能解锁了她的手机。 “…………” “把手机还我!”姚依依脸色微变,下意识伸手去抢。 梁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扎带,眨眼的功夫,把她双手捆到身后,一团干巴巴的纸巾又塞过来,堵得她喘不上气来。 姚依依抬脚去踢去踹。 下一秒,她被压制在地上。 “呜呜呜呜!” 五分钟后,手机被放回她的身边。 梁西起身出隔间,似想到什么,又看向姚依依:“捆手的扎带,自己想办法解吧。” 姚依依瞪眼,拼命地呜呜。 梁西拉开洗手间的门,遇到来上厕所的员工,瞧了眼对方的高跟鞋,特意提醒:“里面的水龙头坏了,水溢了一地,容易摔。” “这样啊。”女员工不再往前:“那我去别处上好了。” 说完,风风火火地离开。 …… 阮薇薇刚从夏静婉那里回来,手机叮当响,姚依依在部门群里发了一个语音包。 以为是工作文件,阮薇薇点下载。 等她听到语音内容,一张脸红白交替。 与此同时—— 其他设计部员工也点开语音。 姚依依的声音,就像多重奏响起在办公区。 “其实我不止盗用你的作品,还把你中学在校情况统统复制到自己的履历里,可你能把我怎么样?……说我偷你的画,谁信?” 几秒钟的语音包,迅速传遍公司上下。 谁会想到,阮氏最年轻的设计师,原来是个剽窃惯犯! 还有阮小姐—— 高中时居然霸凌过同学! 第43章 直接锤死 姚依依好不容易盼来保洁阿姨帮她解开扎带,在盥洗台前漱了很久的口,确定没了异味,她才想起另一件事。 拿过手机翻看,梁西只动了她的微信,与她互加好友。 聊天记录还是空的。 只当梁西是想看自己的朋友圈,为恶心对方,她特意分享一张素描,正是梁西高中的作品之一。 然后,编辑一句话—— 【真正的成功者,从不惧怕质疑的目光。】 姚依依按下发布不到三秒,收到来自梁西的点赞。 那一瞬,她又记起马桶臭味。 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屏蔽对方! 姚依依回到设计部,隐隐发现气氛的异常,坐回自己的位置,查看朋友圈的点赞,全是以前的校友,至于公司同事,一个也没见着。 不到五分钟,收到阮薇薇的信息。 是一段几秒钟的语音。 当她听到耳机里自己的声音,特别是,听清语音内容后,小脸瞬间苍白,再去点语音重听,手心已有细汗。 那时候,洗手间里明明没人的! 姚依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当自己从隔间出来,梁西正拿着手机。 想来那时候,梁西就在录音。 意识到自己闯祸,姚依依忙回信息:“是梁西把我堵在厕所里,逼着我说这些话,都是假的。” 【假的?】 阮薇薇连发两条信息。 【你自己发到公司群里的语音,也是假的?!】 “……” 姚依依大脑出现短暂空白,天塌的感觉也不过如此,随即打开微信群,对话框里空空的,可是这一次,她没再抱着侥幸的心态。 点开群文件,果然有一个语音包。 是她十三分钟前上传的。 姚依依盯着语音包,再蠢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梁西删过她的聊天记录! 语音包里,她承认自己盗取别人的画作,也提及阮薇薇如何霸凌同学反污蔑对方…… 她努力怎么多年才有今天,可现在,一切都要化为乌有。 是梁西。 都是梁西害她。 …… 梁西刚在茶水间煮好一杯咖啡,接到阮志江的电话,让她去楼上一趟。 一刻钟后,梁西踏进阮志江的办公室。 沙发上,除了阮志江,还坐着夏静婉和阮薇薇。 一番嘘寒问暖后,阮志江直奔主题:“听说刚才设计部出了点事,闹得整个公司人尽皆知。” 梁西没接腔。 阮志江放下茶杯,一声轻叹:“年轻人打打闹闹很正常,但是,影响到公司就不好了。” “设计部群里传出来的语音包,我确实也听了。”梁西开口:“一个靠剽窃起家的设计师……虽说她是薇薇的好朋友,但自古‘官不私亲、法不遗爱’,在公司大局面前,还是该摒弃个人感情。” 阮薇薇见不得她装腔作势,正想反驳,手被嫂子按住。 夏静婉接话:“你既然知道要以公司大局为重,为什么还把录音传到群里?” 梁西没去瞧夏静婉,径直望着阮志江反问:“爷爷也这样怀疑,才叫我上来的?”不等阮志江回答,摘了工作牌搁在茶几上:“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薇薇不喜欢我在公司,我走就是。” “你少在这里装纯装无辜!”阮薇薇终究没沉住气:“你不就想搞垮阮氏,不就想报复我当初——” “给我坐回去!” 阮志江喝止了孙女,看着梁西的眼睛,语气温缓:“爷爷知道,你受过委屈,薇薇生母去世得早,也让她迟迟不肯接受你母亲,连带着,教你跟梁忧受罪,但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没必要再揪着不放,你认为爷爷说得对不对?” 所以,阮家人一直知道,当年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只不过—— 为维护阮薇薇,他们选择了沉默。 梁西唇角勾起笑弧:“爷爷说得没错,人确实该向前看。” “秀芹姑姑刚才打了电话,要来接我喝下午茶,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下去。” 说完,梁西转身就走。 阮志江突然道:“那个叫姚依依的设计师,不会再留在公司。” 梁西回头。 阮志江望着她承诺:“你和薇薇一样,是我孙女,没有让外人欺负的道理!” …… 当天下午两点,阮氏全体员工收到一封邮件。 是关于人事处理的通报。 设计部的员工姚依依因剽窃行为违反公司条例,即日起,解除双方签订的劳动合同。 通报右下角,是阮志江的亲笔签名。 第44章 你是顾大宝? 辞职,辞退,一字之差,意义却截然不同。 阮氏与姚依依解除劳动合同,又点出对方的剽窃行径,等于切断了姚依依在行业内的所有后路。 这个发展,在梁西的预料之中。 阮志江这样处置姚依依,不过是用姚依依来消除她的旧怨,一如当年保全阮薇薇那样。 不到五分钟,姚依依本人也发了一封致歉信。 信里,她并未正面回应剽窃事件,只强调自己口无遮拦,什么校园霸凌,以权压人,是她个人杜撰的内容,毫无事实依据,不想阮小姐被大家误解,特意发邮件说明此事。 关闭邮箱的时候,凌秀芹也到公司楼下。 梁西已经向部门经理请假,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 电梯抵达一楼。 隔着开启的电梯门,梁西看见了外面的人。 阮东廷像是从外面刚回来,西装革履,身后跟着秘书还有法务,接到电话下楼迎接的夏静婉正帮丈夫整理衬衫领,一边汇报工作上的情况,低声絮语,难掩举止间的亲密与默契。 “既然已经离职,叫财务部再补她三个月工资。” 阮东廷说着,眼角也瞥见电梯里。 看到梁西的那瞬,他止了言语,夏静婉也跟着扭头。 梁西神色如常,在电梯门合拢前,越过众人,径直往外走。 …… 梁西一出办公大楼就看到凌秀芹说的黑色宾利。 上车后,凌秀芹告诉她,有人想见她,所以下午茶取消,只叫梁西陪她去一个地方。 当宾利车驶入清河湾大道,梁西心中有了猜测,从车窗外收回视线,问:“是顾老夫人要见我?” 凌秀芹的笑容,让梁西知道自己猜对了。 凌秀芹让司机走的,是玺园东大门。 “这会儿,人估计还在葡萄园。”凌秀芹特意给梁西解释:“玺园东面有一片种植园,我这个姑姑喜欢吃葡萄,每年到夏天,经常过去摘。” 话落,宾利车也开进葡萄园。 梁西跟着凌秀芹下车,见到了那位明姨。 明姨告诉她们,老夫人还在棚里。 “今年老夫人打算自己动手酿几桶葡萄酒。”明姨脸上挂笑,“所以,这些日子,一有空就往棚里去。” 凌秀芹道:“那我去找她。” 说着,回头叮嘱梁西,找个地方先坐。 梁西猜测她们姑侄应该有话说,知趣地点头。 等凌秀芹和明姨一离开,梁西无事可做,索性逛起葡萄园,已是傍晚时分,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种植园边上,有一个类似瞭望台的建筑。 出于好奇,梁西走了上去。 上面除去一副望远镜,再无旁物。 梁西拿起望远镜,试玩地四下瞧了瞧。 当她看见前方人工湖旁的一道身影,视线不由得停驻,男人依旧穿着白衬衫加黑西裤,左手搭在腰际,右手拿着一部手机,闲庭信步的模样,让人看出这通电话已经有些时长。 下一秒,对方就朝她所在的方向投来目光。 顾怀琛明显发现了有人偷窥。 梁西:“……” 人工湖距离葡萄园,至少四五百米。 就算顾怀琛看见瞭望台上的人影,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这样想着,梁西不紧不慢地放下望远镜。 然后,转身离开瞭望台。 正打算原路折返,身后传来电动沙沙的摩擦声。 来不及回头,交通事故已经发生。 一辆红色儿童法拉利,直直撞上她的左腿。 “……” 梁西认出驾驶座上的小胖墩,想起那日超市的棒棒糖之争,有理由怀疑他撞自己是蓄谋已久。 不等她发难,余光被副驾驶座上的小东西吸引。 一只捧着奶酪块的龙猫。 梁西不傻,一下就猜到小胖墩是谁。 “你是顾大宝?” 小胖墩:“…………” 第45章 我可以帮你吃掉 梁西又问:“这龙猫你养的?” 小家伙哼哼着作回应。 梁西弯下腰,掸掉牛仔裤上的泥土,不再杵在路旁。 顾大宝见她转身往前走,开着儿童汽车追上去,跟在梁西身边,车速慢吞吞地,一边与梁西搭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见梁西没理自己,小家伙也不气馁,继续说着童言童语:“你是不是葡萄园的帮工?” “你有没有看到后面的大房子?” 小胖墩坐在法拉利超跑里,嘴上不停,就像一只胖胖的孔雀幼崽,毛还没长全,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屏炫耀:“我就住在那里,我家有十几个佣人,有五辆大奔,还有一辆宝马,是佣人出去买菜开的。” 梁西终于驻足脚步。 红色小跑也跟着停下来。 梁西侧过身,冲着小胖墩勾了勾手指。 “干嘛?”小胖墩面露狐疑。 “知道我是谁么?” 梁西问他。 小家伙故作认真地思考两秒,然后回答:“摘葡萄的大婶。” “……” 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胖子。 显然是个高智商儿童。 梁西套路不了他,结束话题:“走了。” 结果,小家伙又跟上来:“知道么,我们这边有个商场,商场里开了一家冰淇淋店,听说她家的鸡蛋仔和奥利奥冰淇淋很好吃,如果你用外卖点单,满20块还可以减10块钱。” 梁西拿着手机,一边翻看邮件,一边答道:“活动挺好的,可惜我不吃冰淇淋。” “那我可以帮你吃掉。” 梁西:“……” 她扭头,看向狡猾的小胖墩。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真实想法的顾大宝:“……” 梁西回到葡萄园,在门口的小板凳坐下,用手机点了一杯柠檬茶,正准备下单,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在耳边:“这个草莓奶昔也不错。” 梁西偏头,差点和一颗小脑袋撞上。 小胖墩背着手,俨然是老大爷指点江山的架势。 梁西收回目光就下了单。 瞧着订单上只有一杯柠檬茶,小家伙撇嘴,却也没闹,跑回自己的跑车前,然后,抱着龙猫又过来。 梁西旁边,还有板凳。 小家伙也坐下来。 “你不回家啊?”梁西打量他。 顾大宝睨了梁西一眼,“这是我家的葡萄园,我为什么要走?” “……” 梁西扯唇角:“当我没问。” 眼看天色渐暗,凌秀芹她们还没从大棚里出来,倒是点的饮料被外卖员先送到。 在小家伙巴巴的注视下,梁西拆开了吸管包装纸。 她刚吸一口果茶,旁边的小家伙出声:“看上去不太好喝的样子。” 三伏天,饶是傍晚也炎热依旧。 梁西不给小胖墩捎带饮品,纯粹是想‘报复’一下他的臭屁,这会儿,瞧着小家伙额头有薄汗,一张白皙脸蛋红彤彤的,她换上另一根吸管,晃了晃手里的柠檬茶:“想喝么?” 小胖墩一伸手,把饮料抢了回去。 “是你自己要请我喝的。” 说完,心安理得地含住吸管。 小屁孩。 梁西似不经意地问他:“你这样单独出来,你爸爸不担心?” “这里到处是监控,为什么要担心?” 小胖墩用吸管舀着杯底果酱,心大得很。 一个四五岁小孩懂这么多,出乎梁西的预料:“你还知道监控?” “当然。” 顾大宝别提多得意:“我这么聪明,是天才好不好!” 梁西还未接话,另一道温婉带训的女声传来:“这是奶奶平时教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闻言,梁西回头瞅向身后。 顾老夫人与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那次她跟着许瑛来顾家拜访,吃了一顿闭门羹,她当时就觉得,虽然这位顾老夫人笃信佛礼,却不见得真和善,如今见对方戴着袖套,身着朴素的家常服,一脚蹬的布鞋更显平易近人。 小胖墩瞧见奶奶,往梁西身后一藏。 梁西已经从板凳上站起来。 顾老夫人也把视线投向了梁西,一番打量后,笑容和蔼:“难怪连我那位老父亲都称赞一声‘太清仙子’,确实生得标致。” “可不是。” 凌秀芹笑着帮腔:“别说泽析,我也喜欢得紧。” 葡萄园,有一个空调房。 一行人进去躲凉,梁西衣角被扯了下,是小胖墩:“你是我泽析表哥的女朋友?” “你说呢?”梁西把问题抛还给他。 小胖子看看她,抱着龙猫傲娇地跨进门槛。 凌秀芹带梁西来见顾老夫人,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寿宴上,只有这位凌家长辈是她未见过的。 坐了会儿,凌秀芹就提出告辞。 谁知,准备离开的时候,车子却发动不起来。 司机打开发动机盖,不是专业修车的,查不出什么问题:“看来得打电话叫人来拖车。” 顾家不缺轿车。 顾老夫人就叫明姨带司机去开一辆过来。 “可以让我看看么?”梁西说。 闻言,众人纷纷望向她。 凌秀芹好奇:“你还会修车?” “我在国外的工作,就是车队技师。” 梁西没作隐瞒。 不知何时,顾大宝站到了她身旁:“是f1赛车么?” 梁西没顾上回答,因为引擎都很正常,扭头问葡萄园工作人员:“你们这里有没有修车板?” “有的,你等一下。” 等工作人员拿来修车板,梁西也脱下衬衫外套,只着一件黑色背心,贴合她的身线,浅色牛仔裤也勾勒出修长的腿,当她戴上棉纱手套,夕阳下,是一种与娴静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又赏心悦目。 躺在修车板上,梁西滑入车底。 检查之际,一道低醇男声从外面传进她耳朵:“车坏了?” 意识到是谁来了,梁西手上动作一顿。 “不知怎么就发动不了。”凌秀芹已经在回答:“小西正检查底盘,实在不行,只能打给保险公司。” 梁西很快就找到问题。 滑离车底,首先映入眼帘的,除了那抹夕阳红,便是男人的长腿。 当她的视线上移,顾怀琛似有感应,也朝她看过来。 女孩高挑的身材不失纤细,在金属衬托下,形成独特的野性美。 然而—— 目光相触,梁西先别开了眼。 第46章 留宿顾家 彼时,凌秀芹正问:“晚上还有应酬?” 顾怀琛见女孩一副与自己在人前不相熟的姿态,无缘无故地,也不至于刁难她:“省里组了个政局,不好推脱。” 酒桌上谈公事,这个风俗由来已久。 话音落下,一辆奔驰s600也停在宾利后方。 梁西看到顾怀琛的司机,想起自己昨夜遗落在车上的裙子。 一番寒暄后,顾怀琛先离去。 至于宾利车的故障,算不上大问题。 只是底盘某根梁被刮变形,把车吊起来掰正一下即可。 为检查车底,梁西弄脏了一双手。 顾老夫人发话,“阿岚,你带小西去洗一洗。” 阿岚,是明姨的本名。 葡萄园里,装着一排水龙头。 梁西洗干净手,正欲往外走去,一道小小的身影撞过来,手里盆栽砸她腿上。 浅色牛仔裤,瞬间湿透一大片。 顾大宝自己的上衣也湿了。 至于那盆带水绿萝,咕噜噜地滚去墙角。 “小祖宗!”明姨见状,忙拿过一旁的干毛巾替孩子擦水渍,一边向梁西道歉。 梁西拉了拉自己脏兮兮的背心,不好跟个小孩计较:“这么热的天,过会儿就干了。” 顾大宝被明姨搂着擦脸,话却是对梁西说的:“你屁股也湿了。” “……”梁西。 顾老夫人看到梁西一身狼狈,得知是自己孙子干的好事,提出让梁西去家里洗个澡再走。 湿裤子贴身上确实不好受。 又因为凌秀芹需要借用顾家的车,梁西便没拒绝。 梁西由明姨领着去清洗,凌秀芹则与顾老夫人坐在客厅里,一边聊天一边等她。 一进洗手间,梁西就换上白色浴袍。 脱掉的衣服被明姨拿走。 梁西刚摘下头绳,洗手间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她看着那颗伸进门缝的小脑袋,放下手里的沐浴露:“又想干嘛?” “不干嘛。” 见自己被发现,小家伙不再鬼鬼祟祟,干脆大摇大摆地进来,碰碰这,又摸摸那,然后,望向梳头发的梁西:“我这里有个活要交给你去做。” “不做。”梁西当场拒绝。 顾大宝:“……” 小家伙耍起心眼:“你身上浴袍是我家的,你还用了我家马桶,你就得帮我干活。” “……” 梁西在他身上隐约看到周扒皮的缩影。 撂下气垫梳,她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敲敲点点。 小胖墩踮脚想看:“你在干嘛?” 梁西一边操作手机一边回答:“你倒是提醒了我,我那件背心是gucci今年夏季新款,牛仔裤是lv的限量版,你刚才把它们弄脏,极有可能影响这身衣服的使用寿命,这样吧,我给你打个对折,你就赔我这个数。” 话落,手机也怼到顾大宝脸上。 计算器界面,赫然写着七万五千块大洋。 意识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碰瓷失败反遭讹诈,小胖子开始装傻:“我才四岁,还没学过数数。” “不怕。” 梁西摸摸他的头:“我现在就教你。” 顾大宝:“…………” 一分钟后,小胖子被赶出洗手间。 看着紧闭的门,他撇撇嘴,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明姨上楼给梁西送好的衣服,发现顾大宝正坐在房间地上、捣腾着自己的储蓄罐,硬币铺了一地,圆乎乎的手指还在储蓄罐里抠啊抠,想抠出更多硬币来。 “这是在做什么?”明姨不由得问。 “凑钱呢。” 顾大宝边抠硬币边说:“我想让那个梁西帮我修车,可我得先赔她衣服,不然,她不理我。” 听到小家伙直呼梁西大名,明姨纠正:“梁小姐是你表哥的女朋友,以后他们还会结婚,你得喊她姐姐。” 小家伙忽然抬头:“明姨您能借我点钱么?” “怎么不能。” 明姨被他蹙眉的模样逗笑:“说说看,要借多少,明姨去给你拿来。” 顾大宝:“也不多,就七万五。” 明姨:“……” 梁西刚吹干头发,洗手间的门也被敲响。 当她看到明姨手里的衣服,伸手去接的同时不忘道谢,明姨却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梁小姐真是车队技师?” 梁西闻言,抬眸看明姨。 一般人这样问,都是想请她帮忙修车。 梁西主动道:“您车坏了?” “倒不是我的车。”明姨实话实说,“是我家少爷,他最宝贝的遥控车失灵了,想麻烦你去给他看看。” 所以小胖子先前找她,是想叫她修玩具车? 这会儿,还找来明姨当说客。 既然明姨开口,梁西不好回绝,却也不打包票:“我没修过遥控车,具体得等瞧了再说。” “那行。”明姨笑了:“我先带你过去。” …… 顾怀琛回到玺园,已临近午夜。 饭局上未饮酒,进屋的时候,不至于步履蹒跚。 玄关处,还留着一盏灯。 由于家主长年不缺饭局等应酬,顾家几乎夜夜都备宵夜,也有佣人守在厨房,所以,顾怀琛一进家门,佣人就上前询问要不要解酒汤。 顾怀琛打发掉佣人,上楼后,去了趟儿子的卧室。 小家伙已经睡下。 床上的被子隆成一团。 怕吵醒孩子,顾怀琛没开灯,只在床边坐下。 随后,把左手伸进被窝,如往常那般,想看看小家伙蒙头睡有没有捂着自己。 梁西睡得正香,冷不防的,被人摸了一把。 第47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下一秒,梁西就醒过来。 因为夜不视物,感官也愈发地清晰。 像是成年男人的手。 手掌还有指腹处的薄茧有些发硬,却未带给她一丝不安。 这种触感,让梁西想起幼年时自己发热躺在床上、梁关海用手摸她额头。 所以,她没掀被而起,也没吓得出声。 或许也因为,猜到对方是谁。 大半夜,可以出现在顾大宝睡卧里的男人,只能是顾怀琛。 梁西稍稍拉下被褥,露出小半张脸,一双眼眸在黑暗中亮如星辰,随后,轻声开口:“您碰到我了。” “……” 顾怀琛摸到一截棉布的时候,已经察觉不对劲。 小家伙的肚子,远没有这么平坦。 手感,也更偏向于敦实。 正想收手,女孩清幽如溪泉叮咛的嗓音先响起在房间里。 这个声音对他来说,不是特别熟悉,却也算不上陌生。 当床头柜上的台灯亮起,顾怀琛看清被子里的女孩,一头乌黑长发堆在卡通被子上,五官更显小,唯独那双眸似有粼粼水波流转,这会儿,正一瞬不瞬的视着自己。 至于床上,哪有顾大宝的身影? 梁西望着坐于床边的男人—— 昏黄灯光阑珊,映染了男人的白衬衫,也映出那股经岁月镌刻而成的成熟气度。 【美人在骨不在皮】 梁西觉得,这句话也适用于男儿。 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从不缺一副好的骨架。 “晚上留宿在了这里?” 顾怀琛低厚的嗓音拉回她思绪。 不需要多余辩白,只是简短的一问,却已揭过所有尴尬,被窝里,那几秒的触碰,哪怕真实发生过,也仿佛不过是一个不会被铭记的意外。 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来关心儿子的父亲。 梁西心里很清楚,出现这种潜意识里的泾渭分明,是因为顾怀琛把自己放去了长辈位置上。 所以,她如实接话:“大宝让我帮他修遥控车,晚上时间有些赶,老夫人就叫我留下来,等明天修好再走。” 顾怀琛点头,没问她怎么会睡这个房间,显然无意追究:“那就继续休息吧。” 说完,起身准备出去。 梁西却问:“您是刚从外面回来?” 闻言,顾怀琛居高临下地,重新望向床上女孩,高大挺拔的身躯也融入这深夜光影中,又听女孩说:“我闻到您身上的酒气还有烟味,如果您想用宵夜,我下楼去给您做。” 女孩的模样,宛若一朵任人采撷的清荷。 偏偏眼神又异常澄明。 早已离开校园的人,偶尔还能流露出这种单纯,本性也好,伪装也罢,都深谙男人的软肋所在。 然而,梁西还没把殷勤献到位,顾大宝就出现在房门口。 小家伙揉着眼睛,卡通短袖短裤包裹了圆润的身板,他来检查梁西有没有趁夜逃跑,结果,一注意到房间里的男人,顿时欢欣雀跃:“爸爸!” 喊完,蹬蹬蹬地跑过去。 抱住爸爸大腿的同时,他扭头看向梁西:“我爸爸回来了,现在我们要去修遥控汽车,你乖乖睡觉,别来打扰我们。” 梁西:“……” 第48章 他是一个好父亲 最后六个字,才是重点。 小胖子把‘见风使舵’演绎得入木三分。 顾怀琛顺势就抱起顾大宝,大手掴着儿子肉肉的屁股蛋:“今晚上和奶奶一起睡的?” “我跟爸爸一起睡。”小家伙搂紧爸爸的脖子,身上自带奶香,五官秀气,就像年画上的娃娃,“梁西想睡我的床,然后,我就去了爸爸的房间。” 梁西:“……” 她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想睡这张床? 顾大宝告状:“爸爸,梁西她还弄坏了我的救护车。” “???”梁西。 “本来我的救护车只是遥控器失灵,梁西她修了一晚上,现在都不会动了。” 顾怀琛未听信儿子的一面之词,反而因为顾大宝指名道姓的喊梁西,问起小家伙:“今天一晚上,你都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小胖子的求生欲很强:“我是现在有点生气,本来不这样。” “爸爸说小朋友要懂礼貌,我一直记着的。” 顾怀琛又教导儿子:“客人帮你修玩具,你不感谢还这样讲人家,是不是该向她说声对不起?” 小家伙扭头,望向梁西就开口:“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你称呼客人什么?” 知道自己蒙混不过去,小家伙顺着爸爸的话往下说:“姐姐。” 这一刻,梁西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男人,他不仅仅是江城首富,在生活中,也和其他普通男性一样,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小胖子道完歉,已经催爸爸去修玩具车。 顾怀琛的话语里,不曾掩饰对儿子的疼爱:“离开前,要跟客人说什么?” 闻言,小家伙对梁西道晚安。 当房门重新关上,梁西却毫无睡意。 因为她想起了梁关海。 曾经,她和梁忧也有一位开明讲理的父亲。 可惜命运不公,朝好人举起屠刀。 梁西盘腿坐在床上,拨了弟弟的手机号,等梁忧接起电话,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只乱扯一句:“国内护肤品价格太高,你替我邮一套过来,钱我回头转你。” 梁忧并未起疑,问她什么牌子。 梁西随便报了个品牌。 挂电话前,梁忧忽然道:“你在国内还要待多久?” 梁西没给确切时间,只说一两个月:“你在那边好好上学,有事就打我电话。” 刚说完,外面有人敲门。 梁西结束通话,起身去门口。 她拉开门看到的,就是拿飞机模型的小胖子。 小家伙已经在短袖外套了一件睡袍,瞧着门里的梁西,臭屁得不行:“我爸爸快帮我把救护车修好了。” “那恭喜你啊。” 梁西说完,准备关房门。 顾大宝:“……” 他是来炫耀的,没想到梁西这态度。 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小家伙更想证明:“我爸爸可厉害了,以前还是通信工程兵,我的玩具坏掉,只要爸爸在家,都是他给我修的。” “你爸爸这么厉害,你干嘛还叫我修?” 小家伙反问:“杀一只鸡明明可以用菜刀,我为什么要用牛刀?” 梁西忽然不想再搭理他。 见梁西吃瘪,小家伙愈发得意:“我现在要一把起子,你帮我去楼下的储物间找一找,找着后,送到我爸爸的书房来。” 第49章 她在他眼里,还是小姑娘 梁西微微莞尔:“不去。” 话落,右手拉过门。 还未关上,小胖墩就吓唬她:“你不去找起子,那我的房间,我也不给你睡了!玺园后面的山上有老虎,我把你赶出去,你肯定会被吃掉。” 梁西实在没忍住,手机敲上小家伙的脑袋。 顾大宝:(⊙皿⊙)!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他。 两小肉爪往额头一捂,正想嚎救兵,梁西先打断了他:“不是让我找起子,储物间在哪儿?” 这一招声东击西,显然很管用。 小家伙瞬间遗忘挨打的事,指着楼道口:“就在楼梯下面。” 梁西下楼去,后面多了一条尾巴。 “你怎么不回书房?” “我得监督你。” 小胖墩站在储物间门口,边摆弄飞机模型边说:“如果你拿错了,过会儿,我还要再下来一趟。” 梁西看着堆了一屋子的玩具,猜到这是小胖子专门的储物间。 她在角落找到工具箱。 “就是这个。”梁西一打开箱子,小家伙就凑过来。 十字起子,一字起子,梁西各拿一把,问他:“要哪个?” 小胖子一指十字的:“拿这个吧。” 梁西干脆两把螺丝刀都带上。 “……”顾大宝。 回到楼上,梁西将螺丝刀递给小胖子。 顾大宝没接:“我拿着飞机呢。” “那你的右手呢?” 小家伙右手放在飞机模型上,然后望向梁西:“现在,我两只手都不能拿起子啦。” “…………” 梁西把起子送到书房门口,不准备再进去,顾大宝却推开门,冲里面软软的唤了一声:“爸爸,你修好了么?” 门开的那瞬,梁西也看清书房内的情景。 她琢磨一晚上都没修好的东西,这一刻似乎变得极为简单。 “爸爸,我回来了!” 小胖子已经跑到茶几旁。 顾怀琛腾出一只手点烟灰,在这个儿子面前,似乎格外有耐心:“不是去拿起子,起子呢?” 小家伙解释:“我放梁西手上了。” 梁西只好走进去。 “顾先生。”她把螺丝刀放在茶几上。 “还没睡觉?” 男人的嗓音在深夜更显磁厚。 梁西随便寻了个理由:“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有些睡不着。” 螺丝刀,是用来组装遥控车零件的。 得知电路板已经接好,小胖子又开始使坏:“爸爸,我们去休息吧,螺丝让梁西来拧。” “……” 梁西心说,我真是谢谢你。 大半夜喊她来拧螺丝。 顾怀琛并未纵容儿子的机灵劲:“你就是这样欺负人小姑娘的?” 小姑娘三个字,萦绕在语重心长的话语间,也拨动梁西心弦。 自从梁关海去世后,她早早地扛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早早地学会懂事,在国外的最初三年,她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端盘子,当陪练,除了不去站街,什么来钱快就去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早就长大。 现在才记起来,其实她也不过二十三岁。 小胖子见爸爸看穿自己的小把戏,为将功补过,主动拿起螺丝刀:“那我和她一起拧。” 话落,茶几上的手机震动。 顾怀琛起身去接电话。 书房里,只剩下梁西和小胖子。 顾大宝趴在茶几上,捏着螺丝往电路板上放,期间往门口瞅一眼,确定爸爸暂时不会回来,他才继续向梁西炫耀:“我就说我爸爸会修好。” 梁西的视线,落在遥控车旁的手表上。 是顾怀琛摘下搁在这儿的。 不再是那枚江诗丹顿,却也瞧着价值不菲。 小胖子有所察觉,也看了眼手表,以为梁西喜欢,故意说:“这是林叔叔去年送给我爸的生日礼物,很贵很贵,整个江城有这块手表的,不会超过五个人。” 梁西半蹲在茶几前,用手机拍一张照片。 “你拍什么?”小胖子掰她手臂。 “拍你的遥控车啊。”梁西把照片翻给他看:“你的遥控车很漂亮,借我发个朋友圈。” 自己的玩具被夸,小家伙有些得意。 然后,他放下螺丝刀,蹬蹬跑着离开书房。 不到一分钟,拿着电子表回来。 “你的微信号是什么?”小胖子问她。 梁西刚发好朋友圈,闻言抬头瞅他,小家伙说得理直气壮:“我得看着你,防止你骗别人说这是你的遥控车。” 加完好友,顾大宝一转身,从茶几下方抽出一个平板。 用指纹解锁屏幕,点开微信翻阿翻。 果然在朋友圈看见梁西的动态。 一辆遥控车的照片,配文字:“遥控车的集成电路板有点复杂。” 小家伙心满意足地点赞。 “我上个厕所。”搂着平板,又跑了出去。 梁西看着自己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就像是不小心,半枚男士腕表也被拍进去。 考虑到自己有利用小胖子,梁西主动拧起螺丝。 刚拧上几颗螺丝,男人低缓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小家伙把活丢给你,自己跑了?” “……”梁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被小胖子骗了。 顾怀琛重新坐回沙发,点上一支烟:“不早了,这些螺丝放着,回去睡觉吧。” 空气里,是干燥的尼古丁味儿。 “也没剩几颗了。”梁西手上动作没停:“泽析跟我说,大宝是您的亲生骨肉,本来我不信,但亲眼看到您和大宝的相处,确实——” 说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拧螺丝的动作也慢下来。 顾怀琛却开腔:“他真是这样告诉你的?” 梁西听不出他这声询问里的喜怒,已经决定挑拨离间,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她抬眸望向沙发上的男人:“不过,凌总不是这样说的。” 第50章 深夜,烟灰缸 顾怀琛微微一笑,把打火机放回茶几,升腾而起的烟雾犹如一层纱幔,遮掩着他成熟迷人的脸庞:“看来凌总在你面前没少说我坏话。” “也不能算是坏话。” 梁西否认。 顾怀琛看她话到口边留半句,倒像是来了兴致,又问一句:“那凌总怎么说我的?” 梁西缓声道:“凌总说,顾先生以前受过伤。” 与这些心怀城府不可测的商业大佬交谈,特别是谈一些私密的事,不必真的完全挑明。 只要露三分意,对方自己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前提是,顾怀琛确实伤过根基。 不过—— 凌文麒敢那样告诉她,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一个男人,特别是有钱男人,被质疑不行、没有生育能力,不亚于雄狮被抢地盘,涉及尊严之战。 况且,背后‘中伤’他的,还是自家人。 梁西又说:“也可能是我理解错了凌总当时的意思。” 这句话,倒像在替男人挽尊。 顾怀琛并未因她这番质疑就面露不悦,相反地,他眼底蓄起笑意,袅袅烟丝绕在男人骨骼好看的手指间,漫不经意的话语,似要随烟而去:“连我受伤的事都跟你说了,凌总不是一般的看重你。” 所以,凌文麒说的是实情? 梁西抬眸望去,因为判定不出顾怀琛话中虚实,只好道:“是那日打完球回去的路上,凌总经不住我缠问,才多说了两句。” 顾怀琛缓缓地开腔:“下次想知道什么,与其找凌总打听,不如直接来问我。” 寻常人听到这句话,恐怕早就噤若寒蝉。 谁不知道,上位者最喜欢说反话。 然而,梁西却顺着杆子往上爬,仿佛没听出戏谑以外的喻意:“如果我遇到不明白的事,真的可以问您?” 一招偷换概念,被她用得驾轻就熟。 似乎又在不经意间,仅用三言两语就攀近了彼此关系。 “凌总说您从来不收徒弟,但您教导过我的话我一直记着,对我而言,您已经是我半个老师。” 她的目光,诚恳如语气。 良久,顾怀琛才接话:“嘴上记着没用,得记心上。” “我会牢记的。”梁西点头。 注意到顾怀琛伸手倾身想点烟灰,梁西当即拿起手边的烟灰缸,绕过茶几,又在男人身旁蹲下来,然后,递上了烟灰缸。 一头松散的长发倾洒,映着白皙手臂,柔如深海处的藻萝。 当她蹲下,空气中弥漫了海盐与鼠尾草的清香。 不见烟灰凑近,梁西又往前伸手。 顾怀琛看她一眼,终究还是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尔后又开腔:“既然决定和泽析好好处,凌总那边,该断,还是该断干净。” 梁西的态度是默认。 随后,顾怀琛说了结束语:“把烟灰缸放下,回房休息吧。” 梁西应下:“好。” 玻璃烟灰缸落在茶几上,发出钝钝响声。 “那您也早点休息。” 梁西回到小房间,知道自己挑拨离间没成功。 人家首富远比她以为的宽宏大度。 或者说,人家根本不在乎外面的传言。 ……终归是自己手段还不够。 梁西后半夜没怎么睡,天亮以后,在卫生间洗漱好,下楼与佣人打过招呼,离开顾宅。 回到阮家也不过早上七点。 梁西上楼睡回笼觉,再起来已是八点半。 手机里,躺着几通未接来电。 统统来自于一个号码。 上午十点,阮氏集团财务部。 梁西打印完资料,刚回到位置上,手机嗡嗡震动。 还是早上那个号码。 这次,梁西按了接听键。 手机放去耳边,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小西,听依依说你回国了,有没有时间和师母吃个午饭?” 梁西认出对方的声音,正是胡教授的妻子。 …… 中午下班,梁西按电话里的约定,前往胡师母说的餐厅。 梁西推开包厢的门,胡师母已经点好菜。 “这么多年未见,都快认不出来。”梁西一进去,胡师母就拉过她的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神态亲昵:“你老师被派去西安学习,要不然,这顿饭肯定也得来。” 梁西微笑以对。 待坐下,梁西用开水清洗杯碗。 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动作,胡师母闲聊般地提起:“你走这么多年,你老师没一天不在记挂你,一直叹说可惜,他收下依依这个徒弟,多多少少是因为你。” 梁西手上动作未停:“有依依这个徒弟在老师身边,我被退学的原因,老师不愁不知道,我还以为老师会对我失望。” “我都听依依说了。”师母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当年受了大委屈。” 说着,她又把目光投向梁西:“你也别怪依依,当年依依作伪证,是被胁迫的。师母也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你和依依同门一场,她已经被阮氏辞退,也算遭到报应。” 梁西放下水壶,唇边牵起一缕笑:“依依作伪证,我可以不再跟她计较,但她偷走的画册,必须给我吐出来。” “……” 听出梁西话里的强硬,师母忍不住说:“拿你画册是依依不对,她已经知道错了,小西,你就当看在我和你老师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依依逼上绝路。” 虽说现在姚依依的名声也不太好,倘若上学时剽窃的事再被挖出来,等于雪上加霜,在这个圈子里,姚依依算彻底废了。 “只要你不追究,师母就让依依离开江城,从今往后,不再拿你的作品示人。” “有些事,师母说了不算。” 梁西用毛巾擦完手,看着师母莞尔:“也请师母带句话给依依,当初她是怎么爬起来的,既然我回来了,我就会让她怎么趴回去!” 第51章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师母神色不由得难看。 她没料到,梁西会这么固执:“你不给我面子,难道连你老师的脸面,你也不打算顾念了?” 姚依依是胡教授的徒弟,不是美院里上过几堂课的学生。 一旦姚依依被挖出连画作都不干净,胡教授作为师父,逃不过一个‘识人不慧’的名声。 “当初依依也是跟着你来家里的,如果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你老师又怎么会指点依依?”师母深吸一口气,语气随之缓和:“你年轻气盛,可你老师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那样的折腾。” 梁西接话:“师母说得没错,姚依依有今天,终归是我起的头,那么,也该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我是这个意思么?” 师母只觉心口疼:“你这孩子,为什么非要闹到鱼死网破?” “一条会咬人的鱼,已经尝过人血的鲜味,想让它改,不可能,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彻底杜绝它第二次伤人的可能。老师是明事理的人,如果知道依依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姑息纵容。” 一时间,师母无言以对。 梁西微勾唇角:“至于我自己,贱命一条,早就无牵无挂,也没什么输不起的。” 话落,也取过椅子上的背包。 “这顿饭师母恐怕也没心情吃了。”梁西的语气,依然不改恭敬:“我和依依那些恩怨,有殃及老师的地方,改天我会亲自登门向老师赔罪。” 师母叹气:“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饶过依依?” 彼时,梁西已走到门口。 闻言转过身,轻笑:“这个问题,师母不该问我,毕竟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受害者。” …… 梁西踏出餐厅,也接到许瑛的电话。 许瑛叫她晚上回去吃饭。 事情交代完,梁西正想挂断,许瑛的声音又从电话那端传来:“寿宴那晚,你从工作室拿走的裙子,刚才人家来问了,我没在你房间的衣柜里找着,你搁哪儿了?” 七万欧元,兑换成人民币,差不多五十六万。 就算许瑛嫁进阮家已经十年,没有丈夫给她撑腰,豪门阔太太的真实生活,远没有表面上那般光鲜亮丽。 同样是高定礼服,只要阮薇薇喜欢,就算花光所有积蓄,许瑛都会替这个继女留下,换做梁西,穿过就必须还回去。 这种差别待遇,一直从五年前延续至今天。 “那条迪奥的高定裙……” 梁西似才记起来:“寿宴结束,我放在三少车上,后来他跟别人走了,也没把裙子还我。” 凌泽析为前女友扔下梁西,这事许瑛是知道的。 在许瑛看来,凌泽析没把裙子还回来,肯定转手送人了。 这样一来,自然不好再讨要。 梁西:“要不,我给三少打个电话?” “既然没了,那就算了,工作室那边我来联系,你不用再管。” 说完,许瑛也挂掉电话。 …… 梁西下班坐的公交。 等她回到阮家,已经快六点半。 客厅里,不时传来笑语。 梁西踏上玄关处地板,才发现除了阮薇薇,夏静婉也在家,姑嫂俩正商量着下周去巴黎看秀。 梁西径直掉转方向去厨房。 阮家的晚饭,向来是许瑛亲自准备,十年如一日。 许瑛看到女儿就吩咐:“你先帮我切土豆,静婉喜欢吃油桃,我洗几个给她拿出去。” 厨房里,还有一个佣人在煲汤。 梁西拿起水果刀,刚切两片土豆,身后传来阮薇薇的使唤:“张姐,你先帮我去收拾一下衣帽间。” “好。”张姐擦干手,摘了围裙出去。 阮薇薇没离开。 瞧着梁西切菜的背影,她脸上流露出讥诮,踱到水槽旁,边倒开水边说:“帮忙联个姻,还真以为阮家是你说了算,想要兴风作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先前她觉得爷爷偏袒梁西。 经过姚依依这件事,她才知道,外人终究是外人,爷爷真正疼爱的,一直是她这个亲孙女。 至于梁西,不过是因为阮家还要用她。 “在顾家过个夜,还拍照发朋友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一边和做侄子的谈恋爱,一边去勾搭人表叔!” 寿宴上,凌三少的女伴,当众送花给凌家长辈。 离开酒店的时候,不坐男伴的车,又跑去拦男伴表叔的座驾。 这两桩趣闻,富二代的圈子里已经传遍。 阮薇薇后悔没去寿宴,不然,还能亲眼见证这只拖油瓶的不要脸劲。 关上水龙头,她经过梁西身边,吐字清晰地小声道:“贱货!” 话音未落,腕间忽然多出一股力道。 待阮薇薇反应过来,腰脊已经狠狠撞上流理台。 疼痛感袭来,一只白皙的手也盖住她嘴巴,梁西凑到她耳边,嗓音低幽:“你说得没错,我是贱货,所以啊,昨晚我钓到了江城首富,怕被他儿子发现,我们就在书房里,很多地方……还碰翻了很多东西。” “唔唔唔唔——!!!” 不要脸,贱货! 梁西浅莞,拿水果刀轻拍阮薇薇脸蛋:“本来就不漂亮,再多一道痕,不整容还怎么嫁得出去。” 阮薇薇拼命挣扎。 然而下一秒,梁西就放开她。 当阮薇薇投去视线,恰好看见水果刀划过梁西的右手! 第52章 适可而止(反虐) 锋利的刀刃,轻易就割破手掌。 血珠,滑过细嫩掌心,一滴滴砸在地上。 许瑛回到厨房,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梁西握着自己的右手腕,手心鲜血淋漓,她的脚边,是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而阮薇薇—— 正往后靠着流理台,一张小脸苍白。 那模样,显然吓得不轻。 许瑛忙放下盘子,取过一块毛巾,上前替梁西擦血渍:“快按着伤口,我去拿拖把,这地得赶紧弄干净,久了血迹擦不掉。” 见阮薇薇还杵在原地,许瑛的神情变柔和:“薇薇你先出去,注意脚下,别脏了自己的拖鞋。” 刚说完,拿毛巾的手被拂开。 许瑛回头瞅向女儿。 梁西不由得笑:“有句话薇薇说得对,当女儿的贱,还不是因为有个贱骨头的妈做示范。” 刹那,许瑛表情略尴尬。 就在这时,男人的询问从厨房门口传过来:“怎么回事?” 这道声音对梁西来说并不陌生。 她还没转头去看,许瑛已经打圆场:“是梁西不小心割到手指,没什么大碍的。” “哥!”阮薇薇终于回过神。 阮东廷刚从楼上下来,浅蓝条纹立领衬衫和白色西裤,衬得他整个人更加俊雅出尘,又不失矜贵气度。 他没接许瑛的解释,也没理阮薇薇的叫唤,径直进了厨房,当他走到梁西面前,也看清梁西的伤势,手掌心被划了一刀,而非切菜割破一根手指头那么简单。 至于凶器,还躺在大理石地面上。 梁西的血还没止住。 阮东廷想看看她的伤口,却被梁西避开,又听到她低声说:“是我自己划到的,不关薇薇的事。” “……” 这一下,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阮薇薇瞳孔一紧。 意识到梁西是想陷害自己,她怒极反笑:“不就是你自己划的!” “你上过顾怀琛的床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陪睡的玩意儿,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装!”一想到这只拖油瓶觊觎着自己大哥,阮薇薇恨不得把她最烂的一面展露在自己大哥面前:“你以为凌泽析真瞧得上你?他跟家里说喜欢你,不过是拿你做挡箭牌,你知道他私下跟朋友怎么说你的?” “两百一夜不算贵,五百一夜没生意。” 阮薇薇说完,哂笑着离场。 结果,还没出门口,迎面就挨上重重一耳光! 阮薇薇诧异地投去目光。 不知何时,阮志江拄着拐杖站在了门外。 那一巴掌自然是阮志江扇的。 阮薇薇捂住自己脸颊,随着疼痛越来越清晰,她眼底泛起泪光,从小到大,爷爷从来没有这样打她。 “我以为把你那个朋友赶出公司,你就会学懂事,没想到还是老样子!”阮志江铁青着脸怒斥:“口无遮拦,目中无人!你继母照看你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小西把你当妹妹,所以处处忍让你,你再看看你什么态度,有把她们当家人么!” 阮薇薇不敢置信。 明明是那只拖油瓶在挑事,为什么却来打骂她! “你们让她回国是叫她嫁去凌家,可她呢,凌老寿宴,跑去拦顾怀琛的车,昨天还在顾家过夜,根本就是想借阮家来助她攀龙附凤!” “小西为什么坐顾怀琛的车,你心里不是最清楚!” 阮志江冷冷的反问,让阮薇薇神情一愣。 阮薇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阮志江再次开口:“凌泽析一边说看上小西,一边又带前女友去生日宴,宴会结束,大庭广众之下把小西扔在酒店门口,自己载着前女友走了,如果顾怀琛这个凌家长辈不帮忙解围,那种情形下,你让小西如何自处?!” “……” “至于留宿顾家,是顾老夫人主动提及的,昨天傍晚,小西就跟我报备过,也是我让她答应下来。” 这个结果和阮薇薇想的不一样。 她忍不住辩驳:“是梁西自己告诉我,她昨晚和顾怀琛睡……” “薇薇,适可而止!” 这次,是阮东廷打断她。 阮薇薇神情错愕:“爷爷老糊涂,大哥你也不信我?” 一直沉默的梁西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薇薇对我存在误解,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今晚上,我就不留在阮家,暂时去我小姑那儿。” 因为失血较多,梁西一张小脸更显冷白。 削瘦身影,也愈发单薄。 血迹斑斑的手掌,灯光下尤为扎眼。 阮东廷拉过女孩的左手腕:“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梁西拒绝。 然而下一秒,阮东廷就抱起她。 这一抱太猝不及防,梁西不得不环住阮东廷的肩膀。 夏静婉接完电话,从一楼某个房间出来,抬头就看到丈夫抱着梁西穿过餐厅往大门口走去。 “东廷!”她追了两步:“出了什么事儿?” 问完,也瞧见丈夫衬衫上的血花。 “小西的手受了伤,我带她去医院包扎。” 阮东廷顾不上多看妻子一眼。 夏静婉还想再问,阮东廷留给她的,已经是一个背影。 就在阮东廷出大门的那瞬,双手环着他肩头的梁西忽然望过来,对上夏静婉的美眸,她的嘴边划过一抹浅弧。 夏静婉站在玄关前,不由地攥紧手中电话。 第53章 顾先生的烟,止疼 梁西手心的刀痕不算深,也就没必要缝合,医生替她清洗好伤口,阮东廷不放心,又让医生给她开了一张输液单。 夜里的输液室,病人数量依然不少。 阮东廷从车上拿了小毯子过来,梁西已经倚在座位上睡着,她的五官比寻常女孩更鲜明,侧脸也更漂亮,此刻偏着头,显得安静又美好。 女孩缠了纱布的右手,五指微蜷,正搭在自己腿上。 左手背上,是护士推进去的静脉输液针。 输液室内冷气很足。 没多久,输液的手就冰凉一片。 阮东廷把脚步放得很轻。 当他走到座位前,女孩双眸依旧紧闭,一派安详。 梁西没有睡着,阮东廷走近、薄毯盖在身上,她都知道,只是不想睁眼,不想浪费精力去化解‘醒’来后会有的尴尬局面。 五年过去,梁西早就想不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喜欢上阮东廷的。 或许,是因为他几次三番对梁忧病中的照顾,让她生出了依赖;又或许,是因为她那时正处于‘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纪,才会把自己的少女情思寄托在阮东廷这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身上。 十八岁的梁西,只是望着阮东廷,心里都能生出淡淡的欢喜。 她不是没自知之明。 从未奢望能和阮东廷在一起。 只是把这份喜欢偷偷地藏在心底。 直到有一天,阮薇薇把她的日记本一页页撕下来,张贴在学校宣传窗里,她的暗恋,就那样,以最不堪的方式暴露在人前。 许瑛在校长办公室连扇她三个巴掌,何尝不是恼羞成怒,因为她癞蛤蟆居然想吃天鹅肉。 所以她一被学校劝退,许瑛就急着把她送走。 这份暗恋情愫并未持续太多年。 当她深夜坐在餐厅后门口,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啃着中午吃剩的干面包,在那时候,她就看明白,所谓爱情,不过是温饱后的思淫谷欠,也是这世上最经不起挑拨的东西。 “在挂水了?” 夏静婉赶到医院,也不过晚了二十来分钟。 她压着声,与阮东廷说话,在安静的输液室内,别有一番缱绻风情:“你还没吃饭,我去给你买点,顺便也给小西带碗粥。” 梁西没去窥觑他们夫妻的交流。 随后,高跟鞋声远去。 不到十分钟,夏静婉就拎着饭菜回来。 “你先去外面吃饭,我看着小西。” 阮东廷知道妻子也空着肚子,看了一眼熟睡的梁西,接过打包盒的同时,捏住夏静婉的手:“这里有护士看着,你也跟我出去吃点。” 夏静婉听了莞尔:“好。” …… 确定身边已经没人,梁西才睁开眼。 她扭头看向身边那碗瘦肉粥,终究没伸手去取调羹。 这时手机震动。 是小姑发来的信息。 梁徽宁问她现在有没有空,苏津南晚上有一台手术,怕丈夫忙完不知道吃东西,但她自己药店又有点事走不开,所以想让侄女给丈夫送个饭。 梁西没说自己就在人民医院,只答应了下来。 头顶的生理盐水还剩三分之一。 梁西按了铃,让护士给她提前拔针。 用酒精棉球按住手背针孔,走到输液室门口,她就瞧见夏静婉头枕着阮东廷的肩膀坐在过道椅子上,打包的饭菜搁在一旁,并没吃掉多少,阮东廷正低下头,薄唇恰好碰到妻子额头。 梁西没再上前。 她转身,走了输液室侧门。 医院附近开着不少餐馆,梁西买了一份炒饭,又点一碗汤,让老板娘打包好,提着去了苏津南的办公室。 苏津南是副主任医师,有自己的办公室。 这会儿,办公室门还紧紧关着。 过道上很安静,偶尔才有一俩值班医生或护士经过。 梁西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打盘游戏,旁边骨科主任的办公室门开了。 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与梁西算正面对上。 周延认出梁西,梁西也认出了他。 若非她认识顾怀琛的司机,指不定就把对方当贼。 第一人民医院,作为江城的三甲医院,主任医师是不用值班的,苏津南也只需要备班,除非有大手术,或者,比较重要的病人。 重要病人…… 梁西突然想到什么,视线往办公室里瞧去。 下一秒,门缝就被合拢。 周延已经走向电梯。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开启,一个五十来岁穿白大褂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看到梁西一愣,随即友好的笑,显然还认得她:“来找你姑父?” 虽然梁徽宁已经离职,但曾经也是这里的医生,又因为梁忧当初常住院,不少医护人员都熟悉梁西姐弟俩。 “是。”梁西回了个笑容:“我给我姑父送晚饭。” 主任看了下腕表:“你姑父估计还没下手术,别站在外面,进我办公室吹会儿空调。” 梁西却道:“我怕打扰您工作。” “有什么打扰。” 主任敞开了身后的门:“你先进去,我上个厕所。” 等主任离开,梁西迟疑几秒,还是进了办公室。 当她看清沙发上的男人,原先的猜测得到证实,能让三甲医院科室主任大晚上接待的病患,除了江城首富还能是谁? 顾怀琛抬头也瞧见了进门的梁西。 似怕对方误会一般,梁西主动解释:“我姑父是这里的医生,我来给他送吃的。” 顾怀琛右手搭在膝盖处,坐姿颇为惬意,见女孩忽然踌躇不前,难得地,脸上浮现一缕笑意:“还怕我吃了你。” “……” 梁西走到沙发旁才说:“只是觉得最近和您相遇有些频繁,怕您误会。” 顾怀琛幽邃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右手:“受伤了?” 梁西轻嗯一声:“削水果的时候,没拿稳刀。” 话落,手心一阵刺痛。 她大概猜到,是药效过了。 烟瘾来得毫无征兆。 余光瞥到茶几上有盒烟,烟灰缸里,还有两个烟蒂头。 想着自己抽烟的事在顾怀琛这里早就兜不住,她不由得破罐子破摔,出声问:“可以跟您借根烟么?” 顾怀琛重新看向女孩,眼神却温和:“想抽烟止疼?” 第54章 顾先生说,女孩子抽烟不好 被说中心事,梁西并未否认。 香烟里所含的尼古丁,有一定的止疼功效。 回国后,算上今晚,梁西已经见过顾怀琛六七回,也有所察觉,这位江城首富的烟瘾不小,甚至,有点无烟不欢的意思。 这些集团老板,几乎没有不抽烟的。 压力大是最主要的原因。 生意做得越大,需要顾及的面也越广,抽烟不仅可以舒缓情绪,在工作忙碌之余,还能提神。 至于顾怀琛为什么抽烟这样厉害。 除了压力,梁西还记得他有头痛的毛病。 与她想借烟缓解手疼一个道理。 梁西心思回转之际,烟盒已被扔过来,落在茶几边缘,这盒烟的主人显然是答应了。 瞧着烟盒,是她不熟悉的国外牌子。 梁西没只顾自己吸烟。 当她取出第一支,先递给茶几对面的顾怀琛。 这样做,纯粹是随手的客套。 原以为顾怀琛不会接,谁曾想,纸烟过滤嘴就被两根手指夹住。 梁西见状,很识趣地松手。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今晚再遇顾怀琛,对方待她的态度,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和颜悦色。 梁西将这个缘由归咎于顾大宝。 因为她和顾大宝玩到一块,顾怀琛这个孩子父亲,难免也会高看她。 就像寿宴那晚,梁西不忘帮忙点烟。 唯一的不同,这一回,发丝未挠过男人的手臂,因为梁西是隔着茶几递的打火机。 给大佬点上烟,她就点自己那根。 梁西点烟的动作堪称老练。 一头发梢微卷的长发勾至耳后,当她低下头,另一边发丝垂落,乌漆漆地,金属打火机的帽盖被掀起,发出‘琤’的一声清脆响。 顾怀琛手指间已经泛起烟丝。 女孩叼烟的侧颜,氤氲在烟雾中,不减清纯的气质,还平添几分懒散,缠右手上的白纱布,映在火光中,是病态的美感。 明明眉眼清冷,却流露出惑人的魅色。 男士烟的口感劲烈,梁西不太习惯,捂着嘴轻呛了两声。 眼周,泛起红晕。 一时间,也不敢吸第二口。 见梁西拿着烟还想逞强,顾怀琛笑了,伸手把那丁点烟灰喂给茶几上的玻璃缸,话说得语重心长:“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还是少抽烟。” 这一句善意提醒,换来梁西的回眸。 她望向正用手指点烟卷的男人,颇有几分‘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霸道意图,忍不住反提醒:“听说教育别人之前,得先以身作则。” 语气恭敬,话却不一定中听。 顾怀琛看她不服管教,缓声问起女孩,话语间,似有着戏谑之意:“我多少岁,你今年又多大?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也没人再愿意管你抽多少烟。” “……” 这是典型的双标。 又称倚老卖老。 或许是手里的烟带给她勇气。 梁西回了一句:“您这话对未成年去说才合适。” 言外之意,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能抽烟,我怎么就不能了? “而且,男性吸烟比女性危害更大。” 梁西没坐去沙发。 潜意识里,顾忌着顾怀琛身份。 所以她就蹲在茶几前。 然而—— 身为一城首富,坐在这儿与她讨论女性抽烟问题。 梁西心里愈发笃定,或许是自己答应与凌文麒划清界限,又因为她年纪尚‘小’,顾怀琛对她的印象,还没糟糕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这样想着,她又觉得自己不该顶撞对方。 正打算把话题兜回去,办公室外,苏津南的声音传来:“小西来了?” 话落,虚掩的门也被推动。 梁西的第一反应,不是起身迎上去,而是把那支没吸几口的烟按进烟灰缸,然后,才撑着地面站起来。 至于顾怀琛,依然不紧不慢地抽着手头烟。 苏津南是和主任一块进来的。 虽然主任在外面和苏津南打过招呼,进了办公室,苏津南瞧见沙发上的顾怀琛,多少还是有些局促,与谈笑自如的主任形成鲜明对比。 自己姑父不擅长人际交往,梁西是知道的。 不想叫苏津南尴尬,她先开口:“王伯伯还有病人,姑父,我们回你的办公室吧。” “对对。”苏津南反应过来,看向主任:“那我们就先过去。” 其实这时候,还该和顾怀琛打招呼。 但苏津南显然忘记了。 换作其他医生,恐怕早就与首富说上漂亮话。 …… 梁西跟着苏津南回到隔壁办公室,把两个打包盒打开,苏津南喝了一口水,告诉侄女:“这个顾怀琛,是来找你王伯伯看腿的。” 刚才顾怀琛一直坐着,梁西倒没留意他腿上有伤。 “他这个腿已经看了七八年,平日里,也不影响行动,就是疲劳过度或阴雨天的时候,疼起来要命。” 梁西不由得问:“他这是旧疾?” 苏津南掰开一次性筷子,“顾怀琛左腿断过,膝盖打了五根钢钉,当年你王伯伯给他诊治,私下跟我说,这位顾董很可能变瘸子,结果两年不到,他就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 “可能是不想被人知道他有这个陈年旧疾,常常晚上过来。”苏津南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笃笃叩响。 梁西拉开门。 来人,正是王主任。 王主任是来请她帮忙的。 “那位顾董的腿需要按摩,我徒弟今天不在,想着小西是姑娘家,手巧,过去给我搭把手。” 苏津南却不答应。 梁西没结婚,又不是医护人员,让她去摸一个成年男人的腿,合适么? 王主任把视线投向苏津南:“要不你去?” —————— 场外采访: 一家三口内心os—— 梁小西:我抽烟,我喝酒,我一脚踏几船,不过老顾知道,我只对他认真。 大宝:后妈是个大流氓,我爸被骗婚了!!! 顾先生:家里养着俩熊孩子,再会赚钱也头疼。 第55章 现在还疼么 苏津南向来不喜欢和达官贵人打交道。 听王主任这样说,他低头动筷,炒饭扒了一嘴:“我正吃晚饭呢,如果你能等,那就给我十五分钟。” 王主任自然是不能等的。 他来找梁西,而不去找医护人员,就是怕人多嘴杂。 梁西不在这里上班,那位顾董腿上有陈伤的事,哪怕被她知道,也不会四处宣扬。 既然苏津南说梁西未婚得避嫌,王主任也不强人所难,正打算去外面找个护士,梁西就说:“还是我去吧。” 话落,手握门把的王主任和吃炒饭的苏津南统统看了过来。 “我以前跟着小姑学过按摩。” 梁西又补充一句。 本人松口,王主任笑了:“那就跟我走吧!” 顾怀琛刚掐掉手里的烟蒂头,办公室的门就开了,王主任回来,身后缀着一条小尾巴。 梁西依旧是先前那番模样。 唯一的变化,一头长发被扎成马尾。 他没料到,王主任说的帮手就是这么个小丫头。 倘若提前算到这结果,也不会叫周延走开。 梁西进门后就把目光投向沙发。 顾怀琛还坐在原处,只是西裤左边裤管被撩高,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腿,男人与女人的生理构造不同,体现在很多方面,她听从王主任的吩咐、跪坐到顾怀琛脚边的时候,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献媚的小太监。 王主任擦干净手,按向顾怀琛左腿的委中穴。 梁西学过按摩,熟悉人体穴位,知道哪些穴位可以缓解膝关节疼痛。 当她听到打火机的摩擦声,虽然没抬头,一股暖烘烘的烟草味却窜入口鼻,余光瞥去,恰好瞥见顾怀琛夹烟的大手搁去右腿上。 随即,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那只手上。 骨廓分明,尤其是手掌,厚实,充斥着男性特有的阳刚。 梁西还记得昨晚被窝里的那一碰。 所以她很清楚,被这手触碰是什么感觉。 但其实她更想做的—— 是握着这样一只手把玩。 她自小喜欢机械,喜欢展现力量的建筑物,顾怀琛这双手,满足了她某些喜好。 “小西,来帮我扶着这儿。” 王主任出声。 闻言,梁西就伸出手。 虽然她右手受伤,却不影响给人打下手。 手心贴上男人小腿,清晰感受到紧实的肌肉。 王主任按压犊鼻穴的时候,梁西把双手往下挪了挪。 顾怀琛耷眼。 首先闯入他视野的,便是女孩睫羽半敛的模样。 不文弱,却又不失秀气。 前头抽烟时流露出的清凛,在熟人面前,早就被乖巧取代。 按摩持续了二十分钟。 随后王主任起身,去外面拧热毛巾。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个人。 梁西手还搭在顾怀琛的左腿上,王主任没交代她拿掉,她不敢随意撒手,怕坏了事,却也觉得这样的安静令人尴尬,没话找话似地,她打破静默:“您膝盖上有陈伤?” 虽然已经从苏津南那里听说,但她还是忍不住亲口问。 对上她好奇的眼神,顾怀琛似笑笑,尔后道:“凌总没告诉你,我这条腿也被人打断过?” 打断两个字,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梁西心里掀起波澜。 不是车祸之类的意外,而是被人硬生生打折的。 在江城,谁敢打宏世董事长的腿? 梁西想起凌文麒曾经的提及,顾怀琛救过宏世前董事长徐开明,而且这个救下了血本;苏津南又说,顾怀琛的腿伤有了七八年。 所以顾怀琛的膝盖,应该是那时受的伤。 “其实,那天打球回去后,我和凌总就没再联系。”梁西不动声色地,透露出自己与凌文麒断交的讯息。 说话之际,目光重新瞅向男人膝盖。 然后,又抬头:“现在还疼么?” 话出口,梁西才觉不妥。 如果再加一个‘您’,语境就完全不一样。 但是现在,却像另一种意思。 梁西收回视线的同时,也收回了手,似在刻意地避嫌。 这时,王主任从外面回来。 因为无需再帮忙,梁西起身告辞。 办公室的门一关上,王主任主动与顾怀琛闲聊:“这是我们医院以前妇产科一名医生的侄女,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没了爸爸,妈妈又改嫁,小小年纪就开始照顾生病的弟弟。” 顾怀琛脑海里,闪过女孩方才问自己‘现在还疼么’时潋滟的眸色,在烟雾散尽之际,也接了一句:“瞧着确实文静听话。” …… 梁西和苏津南打过招呼,便没再留在医院。 手机上,显示五个未接来电。 两个阮东廷打的,另外的则是夏静婉。 梁西没回电,从急诊楼里出来,路旁已不见阮东廷的车,她没等公交,与高小荔发过信息,在医院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婚后,高小荔就和丈夫搬出来居住。 梁西确认她丈夫出差不在家,这才上门求收留。 第56章 你是想泡凌泽析他表叔对不对? 梁西在高小荔那儿待了几天。 借着手伤需修养的由头,也没去阮氏上班。 梁徽宁从丈夫那里得知梁西的手伤,特意打电话来询问,确认梁西的伤口真不深,她才放心。 傍晚高小荔从足疗店里回来,也带来一个八卦消息。 ——凌泽析和他的幼师女朋友分手了。 梁西跟着凌泽析去生日宴、后又被凌泽析丢在酒店外的事,高小荔已经听圈里人说了。 现在凌泽析失恋,高小荔第一时间落井下石。 “那个幼师的妈玩牌输了三十几万,被银行列为失信名单,跑去凌氏要钱,结果凌泽析没找着,碰上凌泽析他爸,据说认亲家的场面,可以上《老娘舅》了!” 梁西掀开外卖盒子:“怕是断不干净。” “那看他吃瘪我也高兴!”高小荔说着,往茶几上一趴,眼睛瞅向梁西:“小西你跟我说实话,你根本不喜欢凌泽析,接近他,是想泡他表叔对不对?” 梁西用了两秒来回忆凌泽析表叔是谁。 “虽然顾怀琛很有钱,还是福布斯国内榜四美之一,可他是八零后啊,跟咱们九五后没共同话题的!” 梁西问高小荔:“什么是福布斯国内榜四美?” “就是经过网友多年撕逼、于2017年评选出来的四个长相还拿得出手的中生代企业家。” 梁西:“……” “你在凌老的寿宴上,把亲过的玫瑰花给顾怀琛,后来你又坐他的车离开酒店,大家私下都说,那晚——” 梁西不得不解释:“他只是好心送我回家而已。” “喔~” 过了会儿,高小荔又贼兮兮的说:“圈子里一直有个传闻,说顾怀琛那方面可能不行,他那个养子,其实是找人代孕生的。” 这个版本和梁西之前听过的又有些不同。 “一个这么有权势有魅力的男人,要是看上我,哪怕他真不行,我也愿意陪他睡。” “他都不行了,还怎么睡?”梁西提出质疑。 “这你就不懂了吧。” 高小荔诡笑,附到梁西耳边小声说:“他真想碰你了,有的是办法,阳痿算什么。” “…………” 梁西刚想问她要不要吃点药,茶几上的手机震动。 五分钟后,梁西下了楼。 一辆黑色加长版迈巴赫停在公寓楼前。 当梁西走近,后车窗也落下,阮志江的眼神和蔼:“如果不生气了,就跟爷爷回去吧。” 阮志江亲自来请她回去,梁西没回绝的道理。 “这几天住在外面,是怕薇薇见到我心里不痛快,谈不上生气,我一直不敢忘,没有爷爷和阮家的帮助,也就不会有我和梁忧的今天。” “既然这样,上去收拾收拾,爷爷在楼下等你。” 梁西空手来的高小荔家,这会儿离开,也不需要带走什么。 回阮家的路上,阮志江忽然说:“今天中午,我约凌三少的父亲吃了顿饭。” 梁西听出他话里有话,也就没贸然接腔。 阮志江手握拐杖,再开口,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凌总的意思,让你去凌家暂住一段时间,和三少培养培养感情,也叫三少收收心。” 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梁西。 结果刚说完,梁西便应允:“倘若这是爷爷和伯父商量的结果,我愿意去凌家。” 阮志江投去目光,正视着她:“你要是不愿意,爷爷不逼你。” “去凌家,是我自愿的。”梁西莞尔,随后稍作停顿,半晌才开口:“只不过,明年梁忧就要念大学,如果我和三少结婚,势必要留在国内,到时候,梁忧那边……” 闻言,阮志江笑了。 “放心吧,爷爷会安排好他在英国的生活。” …… 当晚,梁西在阮家的房间,堆满了各大国际品牌专柜送来的购物袋。 袋子里装的,是夏秋冬三季的新款衣裙,还有高跟鞋。 阮东廷回到老宅,已是深夜。 阮志江还在书房练字,知道孙子进来,未抬头:“怎么不陪静婉住在白金湾?” “静婉她母亲不太舒服,让她回去陪两天。”阮东廷站在书桌旁,提及另一件事:“凌文麒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西部能源开发的项目,倘若阮氏能入伙,凌氏愿意让三个点给阮氏。” 阮志江不诧异,似乎早已知情。 放下毛笔,他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说:“明天小西就要去凌家,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该去和她道个别。” “……”阮东廷看向爷爷。 “小西这么得凌家人喜欢,也是叫我意外,现在薇薇确实是不如她了。” 阮志江叹息一声。 阮东廷却说:“就算阮氏和凌氏联姻,也只是解了一时之急,据我所知,凌泽析绝非良配,要不然,薇薇也不会那么抗拒和他在一起。” 阮志江抬头望着孙子,脸上有笑:“薇薇是阮家的孩子,自然可以有更多选择,但梁西不一样,她自己也清楚,才会答应替薇薇去联姻,说到底,并没人逼她。” “去看看她吧。”阮志江拿起一旁的印章:“等她去凌家,不出意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 第57章 顾先生来了? 客房的门未关紧。 阮东廷驻足在客房前,透过门缝,看到了坐在飘窗上的女孩,她刚洗过澡,一头及腰的乌发半干,筒灯柔和的光晕笼罩了她,她脚边放了几件衣服,这会儿,正拎着一条带吊牌的裙子在打量。 五年过去,梁西脸上早已褪去稚气,五官也更为精致。 如果说,当年还能在她身上寻到夏静婉的影子,那么如今,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阮东廷的手搭在门把上,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梁西听到动静转头,看到阮东廷的那瞬,嘴角弯起弧度:“在选明天出门的衣服。” 一边回答,一边又把视线落在飘窗上。 阮东廷在飘窗另一边坐下,也望向那堆衣裙,都是阮薇薇以前爱买的品牌,包括夏静婉的衣柜里,也有这些牌子的裙装。 在他的记忆里,梁西总是穿牛仔裤和白t,连裙子都很少上身,更别说高跟鞋和钻石首饰。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他换了个话题。 “伤口已经愈合。” 梁西抬起右手,因为有纱布缠绕,莹白的手指更显修长,“再过两天,应该就能摘掉纱布。” “薇薇的性格莽撞,你别怪她。” 梁西没接这句话,只说:“我知道凌三少不喜欢我,也知道,他跟家里说看上我,不过是拿我来迷惑凌家长辈。” 她忽然侧眸,直直地看向阮东廷,“如果最后,我不能和凌三少结婚,是不是会影响阮氏的未来?” 凌泽析在外面那些事,阮东廷不是没耳闻。 爱玩不算大毛病。 可是,一个爱玩的男人,注定不会成为好丈夫。 阮东廷望着女孩削瘦却笔直的身影,不由得伸出右手,然而,手指尚未碰到梁西脸边,她就自己把散落的头发勾到耳后,尔后抿唇一笑:“大哥放心,我会好好待在凌家的。” 阮东廷右手放回腿上的同时,也叮嘱一句:“如果在凌家住得不高兴,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梁西对此未置一词。 突然间,她想起《色戒》里的邝裕民。 邝裕民把爱慕自己的王佳芝献给易默成之前,告诉王佳芝,不会让王佳芝受到伤害,但到最后,邝裕民都没兑现过自己的承诺。 阮东廷不是邝裕民。 而她,也不会变成那个为爱犯险的傻女人。 …… 第二天下午,阴雨连绵,却未拦住凌家的司机前来接人。 梁西还在房间里收拾,许瑛带着一个笔盒进来。 “这支笔,是我昨天在储物间找到的。”许瑛把笔盒搁在床边,里面是一支有些旧的英雄牌钢笔。 梁西望着钢笔几秒,脸上未曾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当她看向许瑛,才露出一缕笑:“我以为薇薇早就扔了它。” “这就说明当年确实是误会。”许瑛为阮薇薇开脱道:“如果是薇薇拿走你的钢笔,就像你说的,这钢笔也不值钱,她早该扔了,应该是你用过放在哪儿,被佣人不小心收进了储物间。” 梁西用指腹摩挲着钢笔上的纹路。 梁关海去世,有人上门打砸。 葬礼结束,这支英雄牌钢笔是梁关海唯一保存完好的遗物。 至于阮薇薇为何还留着这支笔,梁西已经不想再猜测。 把钢笔塞进拉杆箱里,她站起来:“其实你一直都清楚我对芹菜过敏,并不是忘了。” 梁西一句话,彻底捅破母女间的那层纸。 “薇薇根本不喜欢吃芹菜,她只是爱看我因为芹菜过敏的狼狈样。” 寄人篱下,自然是别人给你夹什么菜,你都得往嘴里塞。 她不是没提过自己不能吃芹菜。 可是,终究没人愿意听。 许瑛放下手里衣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今天是你去凌家的日子,何必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这些事让人不开心。”梁西取过床上背包,欣赏着许瑛神情不愉的模样:“提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做的,受的,已经够偿还阮家的‘恩’情。” 离开客房前,梁西又回头:“过了今天,我们姐弟就不再欠你和阮家什么。” 别墅外,雨越下越大。 当司机往后备箱放行李,梁西扭头,透过雨水滴答的伞边,目光投向别墅二楼某扇窗户。 阮东廷站在窗前,恰好捕捉到梁西的回眸。 那一眼,蕴藏了太多含义。 似无声的道别,又似无奈的求全。 他想起阮志江昨晚的话,左手在身后握了拳,阮氏的辉煌固然重要,却不该靠一个女孩去换取。 阮东廷转身出书房。 然而,等他来到别墅门口,凌家的轿车已在雨中驶远。 下午三点,梁西被领进凌家大宅。 凌秀芹正跟人打麻将。 得知梁西到了,顾不上牌局,亲自带人上楼。 外面下着雨,梁西身上多少有淋湿,在客房安置好行李,凌秀芹就吩咐佣人拿来浴巾,叫梁西先去冲个热水澡。 等梁西从卫生间出来,楼下已经又响起麻将声。 因为凌老喜静,除非打扫卫生,佣人不会轻易来楼上。 经过书房,梁西脚下一顿。 凌秀芹给她讲过老宅的布局,所以她知道,这是凌文麒的专用书房。 梁西伸手握住门把,迟疑几秒后,还是转动了把手。 一楼,凌秀芹刚抓了张牌,旁边的女伴忽然问:“顾先生来了?” 凌秀芹跟着转头,也瞧见门口出现的黑伞。 待她收起视线,脸上笑意不减:“老爷子喜欢下象棋,每周六下午,不管老四多忙,只要人在本地,都得过来陪他下棋。” 第58章 书房,惊鸿一瞥 话音刚落,那厢,周延也收了伞,跟在老板身后进屋。 凌秀芹把牌桌支在餐厅里。 看到顾怀琛近前,她主动知会:“老爷子在楼上,睡醒午觉,只让梁叔下来拿过枸杞。”说着,又朝周延一招手:“小周,先替我打两圈,我去厨房看看晚饭菜色。” 顾怀琛没直接往楼上去。 脚下一转,进餐厅,也与其她人打招呼。 “晚上打算留客?” 顾怀琛止步在凌秀芹身后,嗓音缓缓,又有着成年男人专属的低沉,他单手插在裤袋里,以往腕表不离的左手上,盘着一串奇楠沉香佛珠,浅灰色的圆领衬衣,不如商务装来得正式,然而,风度依旧不减。 餐厅里,坐着一俩年轻女陪客。 听了顾怀琛的询问,当即有人抬手勾耳旁发丝,一边攀谈:“倘若顾先生陪我们吃这顿晚饭,今天也不算白来。” 可是,她口中的‘顾先生’尚未接话,麻将声已盖过她的唐突。 牌桌上其她人聊着天,唯独忽略了她说的话。 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她本不该插嘴,也没她插嘴的份儿,可她偏偏没忍住,想让这位江城首富注意到自己,她所依仗的,是自己年轻烂漫,不像其她在座的都已婚,但显然,哪怕顾先生这么平易近人,自己也没教他另眼相待的本事。 一时间,女孩臊红了小脸。 凌秀芹已经回答:“今天家里是有客人。” “而且,你还见过的。” 她故作神秘,不肯再多透露。 顾怀琛配合地一笑:“看来这个客人还挺重要。” “那肯定!”凌秀芹也笑。 顾怀琛把擦手的热毛巾还给佣人,叫周延在楼下代凌秀芹打麻将,自己则出餐厅上楼。 …… 凌文麒的书桌上,放着不少文件资料。 梁西挑选翻看了几份,发现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中,如果是重要文件,即便在家里,也不该随意放置。 把文件夹放回去,余光被书柜里的保险箱吸引。 凌文麒是凌氏的当家人,很多不能外泄的集团文件都会由他保管。 藏在家里,自然比放在公司更安全。 梁西走到保险箱前。 十年前,她就听秦钊提过,凌氏在新丰投资的楼盘项目,梁关海发现材料有问题,做过一份工程项目的风险分析,并交给当时的负责人,那份文件没被销毁的话,应该就在凌文麒这里。 梁西抬起手,指尖触碰保险箱上的密码锁。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她扭头去看书房门。 现在出去,只会被抓现行。 也怕有人进来。 梁西环顾书房一圈,视线锁定了书柜和窗帘之间的缝隙,正想过去躲藏,雪纺裙摆的垂坠扣扫到金属地球仪,发出叮琤一声脆响。 …… 顾怀琛途径书房,便听到里面的动静。 再瞥向门底缝,里面没灯光。 这个点,凌文麒不在家。 当他推开门,也看见了屋里的人。 那是一道穿着灰色吊带雪纺裙的倩影。 皮质转椅被搬至书柜前,她正光脚踩在上面,背对门口,因为仰着头,半湿半干的长发垂落腰际,左手扶着书柜,另一条手臂高高抬起,正在取书柜顶端一本厚厚的精装书。 纤瘦的背影映在昏暗光线里,轻盈而柔美。 薄纱下,双腿长又直,腰肩逆光,细得不堪一握。 听到开门声,女孩也回过了头。 第59章 浴巾不拿了? 顾怀琛看清梁西那张脸的时候,后者也认出了他。 凌秀芹口中的客人,无疑就是梁西。 梁西回头之际,右手还搭在精装书的书脊处,她脸上平静,只有自己清楚,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住进凌家的第一天,她就擅闯主人家书房,毕竟不是五岁稚童,狡辩说是想找书看,恐怕没几个人愿意相信。 就算今天她能蒙混过关,往后凌家人也会时刻防着她。 然而,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在她发现来人是顾怀琛的那刻,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神经的骤然松懈。 她不明白这种放松是从何而来。 就好像,潜意识里笃定了,对方不会把她怎么样。 梁西把头转回去,取下精装书拿在手里,神情举止不见异样,然后侧身,准备从转椅上下来。 灰纱如雾铺满椅面,当她弯腰,吊带v领掩不住漂亮的锁骨和肩头,犹如曦光中垂下修长脖颈的天鹅,美好,又静谧。 脚落地的瞬间,梁西就把白皙趾头放进棉拖里。 男人站立的位置背光,也将他的身形拉得更高大,梁西还没斟酌好说辞,对方就先开腔:“在书房里干什么?” “……” 明明瞧见了她取书的动作,却还有这样一问,显然是怀疑她别有意图。 “我拿本书。”梁西把转椅拉回书桌后。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轻轻一咬唇:“是不是……这里不能随便进?” 话音刚落,楼梯间隐约有响声。 顾怀琛侧眼望去的同时,书房内的人也有了动作,棉拖踩过地板,发出咚咚的轻响,犹如鼓点落在人心头,等他从外面收回目光,女孩已经跑到他跟前。 梁西只想尽快出去。 除此之外,暂时顾不上其它。 顾怀琛挡在门口没动,她只好侧身往外挤。 女孩生得瘦,又不是干瘪的瘦。 她的瘦,在于骨架。 因为肤色冷白,不管脸颊还是手臂,都透着一种温润的肉感。 吊带纱裙最体现她的身段。 宛如藤蔓蜿蜒而生,曼妙却不艳俗。 阮家为她准备的裙装,大多是吊带v领款,梁西猜到是谁为她挑选的这些裙子。 她靠一袭吊带长裙名扬寿宴,夏静婉自然要投其所‘好’,再给她准备一打。 梁西经过男人跟前,不可避免的触碰。 不同于她表现出来的纤弱,男性躯体显得强壮宽阔。 梁西感觉自己手臂有蹭到顾怀琛的衬衫,肩头也扫过对方胸膛,又像是错觉,但男人偏高的体温,因为挨得近,还是清晰地传递给她。 离开书房,不过眨眼的工夫。 然而下一秒,又听到男人沉缓的嗓音:“浴巾不拿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因为溜得太急,浴巾被落在书桌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回去。 或许是因为外面没旁人,她取了浴巾,不再慌里慌张。 甚至觉得,顾怀琛是故意的,留着不走,像在欣赏自己慌不择路的狼狈,虽然……她不认为堂堂江城首富会这般无聊,可是,一想到自己又得挤出去,终究没胆量叫对方让路。 被捏住小尾巴的时候,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做人。 秉持着这个原则,梁西低眉顺眼地,再次从顾怀琛身前过去。 这回她愈发的小心,一点也没碰到对方。 …… 梁西回到房门,也把精装书和浴巾丢在床上。 往吊带裙外裹了一件披肩,手工编织的面料下滑,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还有灰色细带。 她坐在床边,右手结痂的伤口贴着被褥,其实还有些后怕。 倘若不是顾怀琛推开书房门,现在她不会这么好过。 然而,除了侥幸还有不安。 在顾怀琛的眼里,她先前接近凌文麒无疑是为钱,现在发现她偷偷潜进凌文麒的书房,像他这种老于世故的商人,怎么可能不多想? 凌家是顾怀琛的外家,如果他察觉自己的真实意图,怕是不会再这么容忍她。 她的身世根本经不起细扒。 梁关海怎么死的,在新丰也不是秘密。 一旦顾怀琛对她起疑,梁西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除非,她能给自己进书房的行为找一个完美的理由。 …… 等梁西下楼,麻将已经散场。 凌秀芹在厨房帮忙,梁西也跟过去。 被告知凌泽析父子不回家吃晚饭,梁西也提起:“我刚在楼上遇到顾先生了。” “老四是来陪老爷子下棋的。”凌秀芹从冰箱里取出一盒草莓:“不过老四应酬多,每次都是陪完老爷子就走,很少留下来用晚饭。” 说着,她扭头看梁西,眉眼含笑:“差点忘了,你还没见老爷子,我洗好草莓,你给老爷子送去吧。” 第60章 眉眼官司 梁西拿着一盘草莓上楼,凌家的走廊呈回字形,一层楼大概有八个房间,老宅的三楼是主人房间,二楼则用作办公还有留客。 近几年,凌老的腿脚不如以前利索,才改住在二楼。 梁西绕过走廊拐角,瞧见顾怀琛的司机正握着手机守在凌老房外,待她走近,才发现对方在打斗地主。 “有事?”周延也看到了梁西。 在凌家遇见梁西,他心里多少有些意外,只不过,一想起这姑娘与凌泽析的关系,所有困惑也就迎刃而解。 “我来给老爷子送水果。” 女孩双手端盘,话说得滴水不漏。 周延没拦人。 梁西止步在门口,却没立即推门进去,她忽然转头,问:“顾先生身边……有固定女伴么?” 周延三十出头的成年人,几乎秒懂女孩的意思。 她指的女伴,自然是花钱养着的那种。 一个男人在外有几面彩旗,除了他本人,司机最清楚不过。 然而,这个问题不是谁都能问的。 作为凌家安排给凌三少的对象,私下与对象的父亲有所牵扯不说,这会儿,又开始关心对象表叔的私生活,怎么看都显不安分。 周延觉得,还是顾怀琛先前对这姑娘太过宽容了,才让对方生出攀附的念头。 梁西就像没察觉自己的逾矩,莞尔一笑:“我就随便问问,您不方便透露也没事。” 说完,她就进了卧室。 凌老的卧室,是由两个房间打通而来,大小比得上一套单身公寓。 梁西往里走了几步,才看见坐在窗前的人影。 凌老身后的陪护先注意到她,附在凌老耳边说了什么。 凌老跟着瞅过来,显然还记得梁西:“跟着泽析一起来的?” 梁西人已经到软塌前,言语莺然:“三少还在外面,是我冒昧上门叨扰了,请您见谅。” 凌老笑:“怎么能说是叨扰,你愿意来家里,欢迎还来不及。” “您不嫌我占地儿就好。” 一个说话漂亮的年轻小辈总是讨人喜欢。 梁西刚把草莓交给凌老的陪护梁叔,便听到凌老长吁短叹:“老来嫌老来嫌,说得一点也没错,现在年纪大没用了,跟我下个棋还要争输赢。” “这我得说句公道话,今天顾董都让您多少回了。”梁叔放下草莓,一边调侃:“您方才拿走顾董的炮,顾董已经装作没发现,您可不能再欺负老实人!” “……” 偷棋子这招,多么熟悉。 梁西不由得去看凌老对面的男人。 进屋后,她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对方。 似察觉她的窥视,陪凌老谈笑之余,顾怀琛抬头对上她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邃远,然而,梁西还是在那里捕捉到一丝异样,似因她而起。 软塌边上放着一个茶台子。 茶水已经沸腾。 梁西见没人去管,主动上前,用湿布裹住拎环,另一手虚按壶盖,把煮开的大红袍转移到紫砂壶里。 “懂茶艺?” 凌老注意到她的手法。 梁西实话实说:“看别人沏过几回。” “论沏茶,顾董是个中翘楚。”梁叔在边上夸赞。 梁西为凌老续好茶,余光瞥到对面的茶杯,起身过去,在顾怀琛旁边重新跪下,倒满水,她端起茶杯递过去:“顾先生,喝茶。” 茶杯本就搁在顾怀琛手边。 梁西这样递茶杯,显得多此一举。 下楼前,她就换掉了吊带裙。 现在身上穿的,是牛仔裤还有白色t恤,脖子处,一根细细的项链,迷你的心形吊坠落在锁骨间,不变的是,一头长发柔顺披着,当她挨近,发间的清香,有意无意伴着茶气而来。 顾怀琛抬手接过茶杯。 然而,杯壁处,另外两只手却未撤走。 女孩手指莹白细致,顾怀琛握住茶杯的时候,哪怕有所规避,还是碰到那截葱白。 梁西忽地掀眸,看他一眼,随即收了手。 这一瞬的眉眼官司,似转目即忘,又似萦绕不去。 续好茶,梁西不再久留。 把紫砂壶放在几边上,她撑着软塌起身,方几旁的腿似不小心地,蹭到了顾怀琛穿着黑色袜子的右脚。 “那我先出去了。” 话落,也套上那双室内棉拖。 从凌老的卧室出来,梁西没再去厨房。 她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虚掩着门,倚在门旁的墙壁上。 大概过去半小时,廊间传来说话声。 又等两分钟,梁西才出去,匆匆奔下了楼。 第61章 终究都小瞧了她 傍晚时分,雨势未减。 梁西跑到老宅门口,隔着雨帘,她瞧见了那辆奔驰s600,也瞧见车旁的那两道高大身影。 周延左手撑着伞,正为顾怀琛开车门。 眼看,就要驾车离去。 屋檐积水落在门外石阶上,犹如雨打芭蕉,淅沥嘀嗒。 几乎没一丝犹豫,梁西脱掉米色棉拖,赤脚快步拾阶而下,双手挡在头顶,冒雨跑向了大门口。 顾怀琛正准备上车,一声‘顾先生’从身后传来,软软的女声,引得他半回头,看清来人的时候,梁西已经站在他面前,没打伞,水珠顺着她瓷白的面颊下滑,从颈间没入t恤领里,雨水清莹,也浸润了她的眉眼。 女孩这副模样,显得楚楚动人。 就像雨中柔弱的菟丝花。 湿透的t恤贴着身线,也勾勒出里面的背心,教人意识到,这已经是个纯正的女人。 周延只一眼就不再多看,安静候在车旁。 “还有事?” 顾怀琛已经开腔。 语气温和,一如他投来的目光,让梁西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在对方面前又矮了一截辈分。 顾怀琛的眼睛瞧都不瞧她脖子以下。 还真是,正人君子得不行。 显然也没把她在凌老房间使的小伎俩当回事。 这个认知,多少让她有挫败感。 “凌老生日宴那晚,我把一条高定的裙子落在了您车上。” 梁西提醒道。 那条星空蓝长裙,那晚回到玺园,便被拿下了车。 如今,怕是挂在顾宅某处。 顾怀琛前头是忘了长裙的事,如今梁西来讨要,自然会归还给她,“回头让周延把裙子给你送去阮宅。” “回头,是什么时候?” 梁西的追问,阻止了顾怀琛弯腰的动作。 他不再着急上车,重新望向女孩,眼神愈发地温善:“急着要?” 四目相对,这次梁西没闪躲,只声音稍稍降低:“也不急,就是……我可能要在凌家住些日子。” “那就叫周延送到这里。” 闻言,梁西莞尔:“那谢谢顾先生。” “还有个事。”她从裤兜里掏出一只袖珍的动漫公仔:“那天在顾宅,答应送给大宝的,后来又被我带走了。” 事实上,是顾大宝看上公仔想占为己有,但她当时不肯给。 这只限量版公仔是梁忧送给她的礼物,也是梁忧靠自己第一份兼职收入买的。 现在却不得不送出去。 梁西把公仔放在手心递上前:“请顾先生替我带给大宝。” 顾怀琛盯着公仔看了两秒,视线落回梁西身上,像大人瞧自家孩子那般瞧着她,“不会舍不得?” “就一公仔,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梁西的神态如常。 然后,公仔真被拿走了。 “……” 目送梁西撑着伞两步一回头地走回老宅,周延发动车子的时候,多说了一句:“差不多的公仔,我在小齐总那里见过,好像已经是绝版。” 顾怀琛看向手里的公仔。 他对这种小玩意儿没有过多研究。 先前只是看女孩出手时迟疑,才料定对方送得不情愿。 梁西心里在盘算什么,如果他还看不出来,年岁也算白长了。 如同一个在恶作剧时被大人逮住的小孩,发现这个大人居然不揍她,也不把她的所作所为说出去,胆子一肥,开始想着怎么让大人帮她一起遮掩。 聪明的小孩知道空手套不住白狼,她拖着自己装满宝贝的袋子到大人跟前,往外一件件摆宝贝,等大人因为贪心落入她的圈套,她就立即把宝贝收回去,然后站在边上嘲笑大人的愚蠢。 这个孩子她不仅狡猾,还生得漂亮。 好的皮囊,有时候,就是最尖锐的武器。 她很清楚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 在强大的雄性面前,她扮演着弱者,仿佛时时刻刻需要保护,一不留神就会被欺负了去。 可是,当她面对同性生物,亮出的爪牙又比谁都锋利。 利用和被利用,在生意场上最稀松常见。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想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完全是痴人说梦话。 实际上,她却成功了大半。 无论是凌文麒,还是阮志江,终究都小瞧了她。 第62章 给顾先生发短信 晚饭后,那条星空裙就被送了过来。 不管是裙子还是外面的纸袋,都与那晚一样,显然是原物奉还的。 梁西把长裙挂进衣柜,坐回床畔,她送公仔给顾大宝,不过是借亲近儿子来讨好老子,希望顾怀琛念着她陪顾大宝玩过一晚的那点苦劳,可以遗忘她擅闯凌文麒书房的事。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股讨好的劲儿还没使到位。 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梁西拿过手机。 解锁以后,是拨号键盘的界面。 上面输着一串数字。 是顾怀琛的私人手机号。 方才吃完饭,在客厅陪凌秀芹看电视,中途凌秀芹去卫生间,把手机放在了沙发上,趁着手机还没锁屏,她快速翻阅了凌秀芹的通讯录。 既然裙子被送回来,道谢是最基本的礼貌。 犹豫再三,又斟酌再三,梁西给顾怀琛发了一则短信:“裙子我已经收到,就是我遗漏的那条,谢谢顾先生,也给您添麻烦了。” 结尾处,是她的名字。 等了一刻钟,也没等来回复。 梁西没再追发信息,有些事过犹不及,这种客气寒暄的短信,看到不回复很正常,倘若她再发一条,难保不会讨人嫌。 夜里,梁西被轿车鸣笛声吵醒。 拉开客房门,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是凌文麒父子回来了。 梁西没下楼去。 当楼梯间传来说话声,她就重新回客房。 关门声,在走廊上显得异常清晰。 翌日,梁西起了个大早。 换上运动装,戴着耳机出门去晨跑。 她在外面待到九点,才拎着一杯奶茶回凌家老宅。 一进屋,她就遇到了凌文麒。 凌文麒正坐在餐厅里,瞧见梁西回来,笑吟吟地开口:“躲着我呢。” 这会儿,楼下没其她人。 梁西进了餐厅,驻足在椅子旁:“您是三少的父亲,我喊您一声伯父,没事干嘛躲着您?” 凌文麒看着她俏生生的脸蛋,还有运动短装下的胳臂与腿,能白得这么好看的女孩,着实罕见,也不陪她装傻充愣:“不躲着我,寿宴那晚,怎么上了顾董的车?” “要和我划清界限的,难道不是您么?” 梁西问得直接。 见她还记着那点事,凌文麒的笑容更浓:“还跟我生气呢?” “我一凌总说不理就不理的小人物,有什么资格生气。” 梁西的态度,显然取悦了对方。 凌文麒放下筷子:“为了让你来凌家,阮志江敲了我一笔竹杠,你再给我脸色看,这生意就做亏了。” 梁西没搭腔。 “寿宴上,你给我那么大个没脸,花都送给别的男人,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以为您乐见我离您远远地,毕竟我现在,是三少的女朋友。”梁西看着凌文麒莞尔:“就算三少不喜欢我,为了我母亲,我也不好再出尔反尔。” 说完,径直上了楼。 凌文麒望着她纤窈的身姿,不由得抿了一口咖啡。 …… 梁西出门跑步没带手机。 回到客房,她先去拿床头的手机。 打算看一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有条短信。 她没想到,顾怀琛回复了自己,虽然只有三个字——不客气。 短信,是昨晚11点多回的。 那时候她睡着了。 梁西捧着手机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掐了再回信息的心思,拿了干净的衣服去洗澡。 刚出客房,遇到下楼的凌泽析。 凌泽析挂掉手里电话,恰好挡住梁西的去路。 梁西抱着衣物,抬眸看他:“三少有事?”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凌泽析抬手横在梁西的身前,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就像在打量一件货物:“听说你是我爸和阮志江谈成一桩生意的添头,搁在古代,你这样的顶多算一个妾,可以随意发卖,打死了也就卷个草席扔乱葬岗。” “说完了?”梁西神情未变。 她拨开凌泽析的右手,“如果说完了,还请三少让一让。” 正准备离开,又被拽回去。 梁西后背贴上墙壁,凌泽析双手抵在两边,“你的第一次,是不是给的阮东廷?” 梁西没去挣脱他的桎梏,对这样的羞辱也似不上心:“不管给谁,好像都轮不到三少了。” “你以为我稀罕?”凌泽析轻笑。 梁西浅莞:“所以啊,我得找一个稀罕它的人。” 话落,凌泽析就被推开去。 他冲着梁西的背影,忽然开口:“晚上七点,在家等着,带你去个地方。” 回应他的,是重重关上的卫生间门。 然而当天晚上,梁西还没等来凌泽析,先接到阮志江的电话。 阮志江那里有个饭局,叫她马上过去一趟。 “就是有几个叔叔伯伯想见一见你。”阮志江在电话那头交代:“穿得大方一些,不必太正式。” 梁西抵达酒店,已经快八点半。 阮志江的秘书在门口等她。 包厢门被推开的那刻,梁西看清里面的情形,是那种很正规的商务饭局,觥筹交错,还有些烟雾缭绕,在座的无一不衣裳楚楚,主位那里,除了阮志江,还有一个顾怀琛,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第63章 她的选择,是顾怀琛 阮志江看到梁西,笑了笑:“来啦?” 这一声招呼,也让包厢内不少人朝门口投来目光。 其中,包括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顾怀琛。 不同于阮志江表现的笑容满面,顾怀琛的脸色很平和,就好像进来的,真的只是一位商友家的普通小辈。 梁西甚至怀疑,如果自己再小上五六岁,走到顾怀琛面前,讨巧地喊他一声叔叔,顾怀琛会抓一把桌上的开心果给她。 一张大圆桌,围坐着十二三个男人。 梁西认出几张面孔,皆是江城能排上号的商贾。 “吃过晚饭了?”阮志江问她。 梁西点头,微微莞尔,在一群大老板的面前也未显露怯意,“接到您电话的时候,刚从饭桌上下来。” 今晚的梁西,穿着牛仔裤和领口系绑带的白衬衫,脸上化了点淡妆,中分的刘海向后编织成瀑布辫,一头乌发半挽在耳后,加上她身高腿长,清敛得像个刚入校的大学生。 “把你叫过来,是有人想认识你。” 阮志江的话音刚落,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传来:“梁姐姐来了么?” 梁西偏头,注意到洗手间的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已经跑过来,自然熟地挽住她手臂,阮志江含笑介绍:“这是清筠,看过你在凌老寿宴上跳舞的视频,一定要见见你。” 女孩挨着梁西,嘴甜道:“梁姐姐比视频里还要白,前几天我在宏世见到的李姿蓉,也不及梁姐姐生得好看。” 李姿蓉,是娱乐圈正当红的一线花旦。 女孩又侧眸看向主座:“干爸,我说的对不对?” “……” 梁西意识到女孩的‘干爸’是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顾怀琛已经放下茶杯,似在应承女孩的求证,俊朗成熟的脸上,隐隐透着纵容,又不失名利场上应酬的意味:“阮董特意帮你把人叫来,现在开心了?” “嗯!”女孩咧嘴一笑。 她把梁西拉到自己的位置旁,扭头与服务员说道:“麻烦加个椅子,我要和梁姐姐坐一起。” 女孩的位置,就在顾怀琛左手侧。 一把椅子被放在主位旁。 酒桌上,推杯换盏,交谈未曾停止过。 梁西的到来不过是个小插曲。 等女孩坐回位置,梁西也跟着入座,目之所及,是转盘旁的烟灰缸,里面按着一个烟蒂头,在她眼皮底下的,还有桌上一个白瓷杯,正是顾怀琛刚才喝过茶的杯子。 服务员送来新餐具前,茶杯就被挪走了。 男人的左手,就这样闯入她视线。 手腕处的表盘流光掠动。 “梁姐姐,我们先加个微信。”女孩小声说。 梁西拿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梁姐姐吧。” 梁西把微信切换到个人二维码,女孩就伸手过来,一边告知:“我叫徐清筠,姐姐记得给我备注。” 姓徐? 又叫顾怀琛干爸。 女孩的身份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梁西直接掐掉。 几秒后,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让你等在家里,人呢?” “在外面吃饭。” 回完,梁西把手机放去桌边。 徐清筠的性格活泼,挨着梁西说了不少悄悄话。 梁西心里的猜测也得到证实。 徐清筠确实是徐家人,还是徐开明的外孙女,随母姓。 当手机再次震动,梁西起身去外面。 原以为是凌泽析打来的。 来电显示的,是凌文麒的名字。 梁西一接起电话,凌文麒就问她在哪儿。 得知梁西被阮志江叫到了饭局上,凌文麒在那边说:“刚好我也有个局,半个小时后,在酒店门口等着,让司机去接你。” 梁西听出他的言外意。 有些事,在她的预料之中。 唯一没料到的是—— 来得过快。 这位凌氏老总,已经没耐心再陪她玩欲擒故纵。 也在逼着她做出选择。 儿子,老子,只能挑一个。 梁西不由地望向不远处的楼梯,从二楼滚下去,运气差点,摔个手脚骨折还是可以的…… 不等她把想法付诸于行动,凌文麒的短信发了过来。 是叮嘱,也是警告。 【使性子有个度,晚上十点钟,乖乖在酒店等我,别再做让我不高兴的事。】 梁西倚着护栏,思绪陷入纷飞之中。 如果她现在收拾东西跑路,确实能躲避凌文麒,但她与凌家的联系,在今晚之后,恐怕也就彻底断了。 所以,要走么? 梁西正摇摆不定,被人忽然从后面搂住:“姐姐,你还没打完电话呢?” 回过头,看着徐清筠娇俏的小脸,也想起包厢里的那个男人。 其实,并不是毫无办法。 虽然很有可能,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但她现在,已经没更好的选择。 再回到包厢,梁西脑海里,某个念头一直萦绕不去。 当她在位置坐下,耳畔传来的,是阮志江与顾怀琛天南地北的闲聊。 做出抉择,不过一晃眼。 梁西伸手夹起基围虾。 刚放入碟子,手里的筷子不慎掉地。 她立即弯腰去捡。 顾怀琛用打火机点了支烟,还没抽上一口,桌子底下,有重物压在他皮鞋面上,正欲低头去看,台布边缘,一只白皙的小手若隐若现,随即落在他膝盖处。 当台布被掀起一角,占据他视线的,就是梁西那张清致出尘的小脸。 第64章 你能来接我么? 有些触碰,尚未迸发出火花,先融入了此间谈笑。 顾怀琛坐的位置不算死角,却因为靠着包厢内侧,即使他的膝盖上多了一只手,也不会立即就被旁人察觉。 梁西选的角度,恰好又是阮志江的视野盲区。 而徐清筠,正忙着玩自己的手机。 包厢内,熙熙攘攘未断。 梁西蹲在圆桌底下,左手还拿着筷子,与男人那双邃远内敛的眼眸对上,真的四目交汇了,她搭在顾怀琛西裤上的手指,不由地弯起。 然而,顾怀琛的腿不动,她放上面的手也没收回来。 这种情形,更像势均力敌的对峙。 对方明显在等她自觉放手。 如果她现在放开,这个搭腿的动作便可顺理成章地解释为借力攀扶,任谁都不会想太多。 可她想要的,不是‘不小心’。 顾怀琛手里的烟,还在缓缓燃着。 男人眉眼间流露的坦然,已经预示着她的败北,就像前头几次一样,她这些有意无意的小动作,并未引起任何化学反应。 至于顾怀琛,俨然是那个不愿意陪她戏耍的成年人。 最后,终究是她先败下阵来。 梁西回到椅子上,徐清筠就挨过来:“梁姐姐,玩吃鸡不?” 问着话,眼睛还黏手机上。 “国际服?”梁西注意到她的手机屏幕,正是游戏四排组队的界面,还差一个队友。 “对啊,我玩国际版。” 梁西拿起手机,“等我上线。” 一分钟后,梁西加入徐清筠的队伍。 发现梁西的等级是王牌,徐清筠嗷呜一声,“我要做梁姐姐的贴身小棉袄,求姐姐带我!” 包厢内比较嘈杂,俩人便没开麦克风。 游戏开始,徐清筠丢下俩队友,跟着梁西到处跑。 梁西也没嫌她累赘,搜到三级装备都先给她,自己只拣一级或二级头盔、防弹衣来用,发现徐清筠没步枪,梁西就把自己满配的m416扔给她,自己随地捡了一把scar-l。 陪着徐清筠捡了两次空投,梁西带她躲进决战圈内,一人一套吉利服趴在山顶。 梁西趴下后,手里的步枪换成狙击枪。 徐清筠在草地里爬来爬去的时候,梁西已经用装八倍镜和消音器的awm狙杀五个玩家,加上先前一路击毙的,完成十连杀。 只是,渐渐地,梁西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双手上。 更准确地说,是她手机上。 右耳边,不知何时没了人聊天说话。 意识到顾怀琛百无聊赖之下或许在看自己打游戏,梁西放在地图上的注意力,不由得分散开去。 “姐姐,195方向有人!” 徐清筠提醒。 梁西刚调好狙击角度,旁边横来一截胳臂,往桌上的烟灰缸里点烟灰,熟悉的表盘,映入她眼角余光里,也引得她短暂走神。 等她再去狙击玩家,已经打偏,来不及开第二枪,自己就中了弹。 满血,瞬间变成濒死状态。 “姐姐你没事吧?”徐清筠慌得一比。 如果梁西死了,她肯定药丸! “没事。”梁西低声说了一句,烟雾弹已经扔出去。 好不容易用药包加满血,旁边徐清筠“哎哟”一声,已经被人打趴。 梁西连扔两个烟雾弹,然后上前救人。 刚救活,徐清筠又被打趴。 徐清筠嗷嗷大叫。 “姐姐,你别管我了。” 梁西也意识到,刚才自己那枪打偏,彻底暴露了她们的位置。 这个时候,丢下徐清筠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她终究没这么做。 顾怀琛坐在旁边,就看着梁西重复救队友、方寸大乱的操作,手里的烟雾散开,弥漫在空气里,也拂过女孩肩头的发间。 一局游戏结束,饭局也散场。 梁西注意到手机时间,已经九点四十分。 阮志江起身之际,问她怎么回凌家。 梁西只说凌家派车来接,阮志江听了,也就不特意送她。 离开包厢,徐清筠拉着梁西说话,俩人走在最后头。 徐清筠自幼跟母亲移居法国,前几天才回来,在国内没什么亲戚,飞机一落地,她能找的人,就是干爸。 梁西放慢脚步:“你喊顾先生干爸,他是你爸的朋友?” “不是啊。”徐清筠摇头晃脑:“我爸是凤凰男,我妈生下我就跟他分开了,我外公想撮合我妈跟我干爸,后来嘛,乱七八糟的,反正他俩没成,我想让干爸做我爹,喊着喊着,就这样了。” “他跟你妈谈过恋爱?” “那倒没有。”徐清筠还想再说,前头顾怀琛与阮志江等人道了别,已经在等她。 徐清筠只好放开梁西的手:“姐姐,咱们回聊!” 说完,噔噔跑远了。 梁西没乘电梯,改走安全通道。 走到一楼,她没急着出去,坐在台阶上。 从包里取出手机。 不紧不慢地,编辑一条信息。 【刚才打游戏,如果你不看着我,我可以第一的。】 然后,她点了发送。 梁西伸直双腿,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当凌文麒的电话打来,她没接,在酒店的安全通道待了许久。 那条不太正经的信息,也犹如石沉大海。 过了11点,她才起身离开。 从酒店里出来,没再看到凌文麒座驾。 夜已深,路上车辆渐少,她往外走了一段路,才慢慢停下脚步。 指腹抚过手机屏幕。 从自己不接凌文麒电话那刻起,某些退路就已经堵死。 所以,她只能继续往前。 梁西解锁手机,给那个号码打了一通电话。 然而,电话刚响两声,又被她挂掉。 她改发短信。 【我还在酒店。】 【打不到车,你能来接我么?】 【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梁西倚着路旁电线杆,耐心等回复,也知道,或许永远等不到。 十分钟。 二十分钟。 …… 四十分钟。 手机没等来信息。 凌晨的夜,彻底静下来。 梁西蹲在路边,正想着回酒店开房间,车灯光一晃而过,抬头之际,一辆黑色迈巴赫已经停在她附近。 当她站起身,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唇角荡起了笑。 第65章 不过还好,您来了(一更) 果然,好的皮囊总归有用。 这个想法窜进大脑,再转瞬即逝,一念之间。 在她把信息发出去的时候,也决定了接下来要走一条什么路,或许抱着某种侥幸态度,但她心底,已经有最坏的打算。 左右,不过一具躯体。 她想寻求庇护,给出筹码是应该的。 纵观自己浑身上下,也就这副年轻皮囊拿得出手。 跟了谁,都比跟凌文麒来得强。 梁西伫立在车旁,透过降下的副驾驶车门,望着里面侧头的顾怀琛,他应该是从家里出来的,换掉了饭局上的衬衫,穿着颇为随意,青白色的polo短袖衫,白色系的休闲裤,为他硬朗分明的轮廓添了几分温和,也更显优雅风度,难掩那股常年身居高位的派头。 这样一个男人,真给她睡了,梁西也没觉得自己多吃亏。 毕竟,男女间那点事,谁嫖谁,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想明白这点,梁西主动道:“我还以为您不会来。” 这时候,她又像个温逊礼貌的晚辈。 “凌家没派车过来?”顾怀琛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除了温和,也再无其它。 那几条放肆暧昧的短信息,仿佛不曾存在过。 可是,倘若她没发过那些信息,顾怀琛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有些东西,不过是被人为地粉饰了。 既然顾怀琛问了,梁西也给出一个回答:“我对阮董事长撒了谎,其实凌家没说派车来接我。” 说着,她重新看向车里:“不过还好,您来了。” 话音落下,嘴边的弧度加深。 梁西搂着包站在那,眸底似有细弱星光。 顾怀琛也在打量这个大半夜给自己发信息的女孩,她不是那种娇小可人的长相,不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股清冷的气质,眉形的妆感很轻,保留了原生眉毛状态,慵懒又自然,五官干净得挑不出任何瑕疵,言语间,又隐隐透着情窦初开的少女感。 只不过,这份情窦初开里,欺骗的成分占了大头。 顾怀琛倾身,打开副驾驶车门。 不用他再下指令,梁西就自发上车。 梁西瞅着轿车内部配置,不比奔驰s600差到哪儿去,这辆迈巴赫,想来是顾怀琛买来自己开的。 其实她没想到,会是顾怀琛亲自开车来的。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他的高高在上。 一个人,位高权重以后,有些活自然不必自己沾手,譬如开车,又譬如打扫卫生。 梁西不否认自己那点虚荣心。 江城首富给她做司机,确实堪称荣幸。 “在笑什么?”梁西脸上小表情,没能瞒过身旁的男人。 顾怀琛左手握着方向盘,腕间的钢表未摘,另一手搭在挂挡处,等梁西系好安全带,他才把轿车开到前面掉头,车速很稳,询问的语调也像在闲聊,梁西听了,整个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没什么。”梁西抿掉嘴角的弧度。 车内,很安静。 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没多久,顾怀琛问她:“这两天,没跟泽析出去玩?” “三少他比较忙,没什么时间。”不想破坏车里的氛围,梁西回答之际,用词尽量平和。 “年轻人还是该经常结伴出去玩乐,整天闷在家里,长期以往,不利于身心发展。” 梁西秒懂顾怀琛的意思。 但她又轻飘飘地,把话驳了回去:“我和三少没共同话题,我们相亲也是任务,就算将来结婚,也是同床异梦。” 顾怀琛闻言,果然看她一眼。 梁西手指绕着背包流苏,一边低声道:“今天早上,三少亲口告诉我,他之所以跟我相亲,是想为他现在的女朋友铺路,如果我们订婚,过个大半年,他就会跟家里坦白。” 后视镜里,女孩并着双腿。 直筒的牛仔裤,膝盖处,是破洞的设计。 又因为她生得白瘦,膝盖弯起时,灯光掠过皙嫩的长腿。 顾怀琛收回目光,没再多看。 随后,轿车内,是男人温缓的声线:“要是真喜欢他,那就想办法,叫他与现在的女朋友分手。” 梁西没吭声。 “谈恋爱靠相处,脑子一热,生出来的感情不一定长久。” 这一次,梁西不再沉默。 她扭头望过去,盯着男人的侧脸:“那你呢?我发几个信息,你就亲自来接人,是不是,也是脑子一热?” 凌晨,晚风清爽,车内并未开空调。 梁西侧着身,一头长发纷飞,发丝浮在面颊上。 不多时,她就听见顾怀琛开腔说:“先把车窗关上。” 梁西身形未动。 顾怀琛操纵了车窗升降总开关。 四周车窗终于升上去。 下一秒,迈巴赫也停在路旁。 顾怀琛给车挂好挡,才去看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梁西靠着座椅,隽秀五官掩于阴影中,表情望不真切。 过了会儿,顾怀琛才打破沉寂:“你今年才二十三岁,正是大好的年纪,不管是我还是凌文麒,你都不该过多接触。” 梁西直直望向他:“如果我一定要接触呢?” 顾怀琛那双深眸注视着她 梁西不愿退缩,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双手搭上顾怀琛肩膀的同时,唇瓣也贴了过去。 第66章 无福消受(二更) 女孩的突袭,来得太猝不及防。 即便是沉着如大人,也会因她有短暂的怔忡。 梁西环在顾怀琛肩头的手臂收紧,双腿跪在副驾驶座上,这个拥抱的姿势太别扭,以致于,她把上半身重量都转移了出去。 顾怀琛先是被啃了一口,还没作出反应,梁西大半个人就栽在他身上,手肘撞到他的胳臂,因为冲劲过大,说一点不疼也不可能。 梁西稳定身形后,发现自己额头正对着男人下颏。 挨得近了,可以看见冒青的胡茬。 至于她的左手,还压在顾怀琛的喉结处。 这样的触碰,沉稳、踏实。 甚至—— 她趴在对方怀里,隔着polo衫,也能感受到顾怀琛的体温,来自他宽厚的胸膛,比昨天傍晚在书房门口还要来得清晰。 第一次和男人这样亲近。 梁西的心跳,终究是有些快了。 当顾怀琛叫她起来,她却没撒手,相反的,顺势圈牢顾怀琛的脖子,十指交扣成实心锁。 她的脸颊贴着男人衣衫面料,瓮声道:“你还没回答我,如果今天晚上,是别的女人给你发信息,你也会来接她么?” 明明语气低落,却难掩那份得意。 似乎觉得自己成功把大人玩弄在了鼓掌里。 顾怀琛掰开梁西的手指,暂时捏于掌心,终究比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孩多活了十来年,不至于让她看去笑话:“都要做凌家孙媳妇的人,再这样没大没小,传到外面,难免失了教养。” “那你喜欢我么?”梁西问。 说着,一瞬不瞬地正视顾怀琛的脸廓:“如果我不嫁给凌三少,不回凌家了,您愿意收留我么?” 她的眸光清明,不容身前男人回避。 就差没捧出一颗真心。 顾怀琛没再急着把她推开,只是,微微一笑:“这般美人恩,我恐怕无福消受。” “……” 梁西有片刻诧异。 顾怀琛又说:“我的身体状况,你不是已经清楚。” 这个变故让她措手不及。 “我以为——”梁西忽然有点六神无主,道听途说和当事人亲口承认,是完全两码子事。 顾怀琛放开梁西手指,托在她腰际的大手轻拍:“回自己座椅去吧。” 梁西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 就像送货上门,结果被拒签。 回到副驾驶座位上,梁西重新系安全带。 当迈巴赫重新驶入车道,她才开口:“我应该不能再回凌家,刚才饭局上,凌总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接我,我放了他鸽子。”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车里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才在外面游荡到凌晨?” 梁西没否认。 顾怀琛已经替她想好理由,嗓音沉稳得能镇四方:“回去就告诉凌总,是我叫你陪清筠吃宵夜,如果他有意见,让他直接来找我。” 言外之意,她今晚还是得回凌家的。 迈巴赫停在凌宅门口,已经快凌晨两点。 梁西坐着没动。 “还不准备进去?”顾怀琛说。 安全带,啪的一下解开。 梁西没伸手去推车门,而是转身,视线回到男人身上:“我想了一路,有的东西,不是只有一种玩法,只要您点头,我都可以。” 第67章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三更) 梁西说完,车内陷入了沉静。 顾怀琛就坐在旁边,距离她不到一尺,梁西觉得自己听到了顾怀琛的呼吸,一如他的声音,沉稳,无论何时何地,似乎都显得不疾不徐。 驾驶室的车窗,缓缓降下半扇。 顾怀琛人生三十几载,也遇到过不少女性,各种性格都有,像这么无所顾忌的,伪装也好,本性也罢,都是头一遭。 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点上一支烟。 烟雾弥漫开去之际,他把那截烟搁去车窗边,话是问的梁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比起先前,嗓音更显低沉。 在这样的深夜,梁西听出一两缕匪夷缱绻,所以,她没把视线挪开,只轻轻浅浅地答了三个字:“我知道。” 一时间,顾怀琛竟无言以对。 他只能断定,眼前这个女孩是真的无所畏惧。 然后,梁西被赶了下去。 她那个大胆的提议,自然也没被采纳。 下车前,顾怀琛对她讲了一句话:“已经和泽析处到这一步,那就好好相处下去,至于旁的心思,不该想的都收起来,明白么?” 梁西想说不明白。 可是,顾怀琛没给她这个机会。 关车门的时候,顾怀琛又说:“凌总那里我会打招呼,总不至于教他一直刁难你一个小丫头。” 这句话,对梁西而言,相当于承诺。 也在告诉她,不用做牺牲就可以摆脱凌文麒。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梁西又像先前那般,直直地望过去,顾怀琛却没再接受她的瞩目。 话已至此,也就不必继续说下去。 梁西转身进了凌家别墅。 刚在楼下倒一杯水,右手腕就被人扯住。 拦截她去路的人,是凌泽析。 “放手。” 凌泽析不但没放开她,反而越拽越紧:“昨晚让你在家里等我,你给我跑哪儿去了?!就因为你的不守约,我跟人赛车,还没上场就输掉整整五十万!” 梁西心情不好,懒得应付他:“那是你的事,别往我身上扯。” “哟,还拽上了是吧?” 见梁西一身大学生的清纯打扮,凌泽析暧昧挨近,左手去捏梁西下颌,“这模样还挺像柳飘飘的,知道柳飘飘么,《喜剧之王》里那个舞厅小姐。” 话音未落,一杯冷水泼在他脸上。 “卧槽!”凌泽析爆粗口。 梁西把杯子放回餐厅:“下次想骂人,直接来,别拐弯抹角。” 凌泽析用手拂面,像一只暴跳如雷的落汤鸡,觉得自己失了男儿脸面,扯着梁西不给她上楼,“姓梁的,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噢!” 梁西握住凌泽析掐着自己的右手,正想给他弄骨折,凌泽析却瞅着她身后:“叔,大半夜你怎么来了?” “……”梁西回头,看到的,果然是顾怀琛。 顾怀琛已经进玄关口。 梁西发现,他左手拿着一件东西。 正是她衬衫的胸针。 顾怀琛注意到凌泽析和梁西交握的双手,视线停留不过两三秒,随后,便叮嘱凌泽析:“晚上别熬夜,也别欺负人小姑娘。” 第68章 玩不起,真无趣(一更) 凌泽析的个子不矮,大概也有一米八,然而,当顾怀琛站在他跟前,那种差距就出来了。 这种差距,不单只是身高上的。 还有,超越年龄的稳重。 顾怀琛正值壮年,处于一个事业有成男人最好的光景,他身型高大,伟岸挺拔,长得又不差,无疑是很有魅力的。 这种魅力,还夹裹着权与势的衬染。 人都是趋利的动物。 所以,凌泽析在这个表叔面前,显得格外听话。 顾怀琛让他‘别欺负人’,哪怕顾怀琛像在随口嘱咐,他还是立即松手,一边辩解:“我和小西闹着玩呢。” 梁西杵在旁边,没插话。 “叔,你要在家里过夜么?” 凌泽析话问得礼貌,还自带几分讨好:“如果你打算留下来,我叫佣人给你收拾出一个房间。” “我马上就走。”顾怀琛的嗓音,落入梁西耳里,一如既往的沉缓。 随后,她又听到顾怀琛问了凌泽析一句:“脸上怎么回事?” “……” 凌泽析不能说自己和梁西发生了争执,在家人面前,他还要利用梁西,只胡乱找借口,“我喝水,绊了一下,水都撒身上了,那个……叔,我先去趟洗手间,拿毛巾擦一擦。” 说完,不再留在楼下。 餐厅门口,只剩梁西还有她前方那道身影。 她凝视着地上男人的影子,能把自己不行的事亲口说给她听,不是这个男人对她毫无想法,就是这个男人真的无欲无求了,但不管哪一种,都无法改变她被拒绝的事实。 明明,她已经表现得那么低下。 梁西承认自己别有图谋。 一路上,她都在拼命衡量利弊,自己不让凌文麒染指去,又不用远离凌家,顾怀琛无疑是最合适她的选择。 顾怀琛告诉她,在男女之事上有心无力,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选错了人,等她冷静下来,又忍不住想,如果她的身体留不住人,那么,她就表现得听话懂事。 不管是凌文麒还是顾怀琛,这类男人,因为自己足够强大,会更偏爱带听话柔弱属性的东西,在女人方面,也不例外。 可是,她的懂事,终究没换来顾怀琛的垂青。 当胸针递来,梁西没接。 顾怀琛醇缓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自己的东西,不要了?” 锋状胸针,在男人手里,显得愈发小巧。 梁西的目光定在顾怀琛手上。 这一刻,她看这双手,就像在看权势。 因为顾怀琛本身就代表了权势,通过这双手折射出来的,除了力量,还有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魄力。 梁西伸手,把胸针拿过来。 然后,她抬起了头。 灯光不算暗,目光相撞,情绪也一触即发。 脚尖上前,眼看就碰到男人皮鞋,她才停住步伐。 目之所及,是顾怀琛的polo衫领口。 不同于她表现出来的‘幽怨’,头顶的灯光倾撒,在男人深邃的五官投下阴影,也让他更像一个宽厚和蔼的大家长。 “还不去休息?” 依旧是那种温缓的、与小孩说话的腔调。 梁西踮起脚,凑近顾怀琛耳边:“一把年纪,还这样玩不起,真无趣。” 顾怀琛偏头看她。 眼神,是沉寂的邃远。 梁西却像个骄傲的胜利者,后退两步,转身就走了。 第69章 虚伪的顾先生(二更) 回到客房,梁西就反锁上门。 然后,走到梳妆台前。 拿起卸妆湿巾,刚准备擦掉口红,湿巾碰到唇瓣的刹那,她卸妆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余味里,还有一点烟草气息。 这股味道,每次她都能在顾怀琛抽烟时闻到。 沾染并不奇怪。 就算顾怀琛不为所动,也没能阻止她那会儿的奋勇。 她就那样,亲了一个自己还不算熟悉、又比自己年长不少的男人。 没有恋人间的怦然心跳,彼时她脑海里想的,全是自己以后该扮演的角色。 其实……也没以为的那么糟糕。 就是单纯的贴着。 虽然—— 顾怀琛抬手来拉她的时候,她故意咬了他一口。 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轻贱。 梁西看向化妆镜里的自己。 她从没说过自己是个自尊自爱的好姑娘,那轻贱一点也就没关系了。 或许在顾怀琛眼里,她就是这样不自爱的。 他再不挑食,恐怕也不愿吃别人嘴里抢来的东西。 所以,才会在拒绝她之后,还能拿长辈的面孔来对待她。 甚至帮她把掉车上的东西送回来。 至于她在车上对他的冒犯,仿佛从未发生过。 一如自己发给他的那些信息。 生意人就是这样虚伪。 明明什么都说开了,还要作出一副坦然样与你相处。 那枚胸针,被梁西放在梳妆台上。 把湿巾丢进垃圾桶,她就取过胸针,拉开窗户,用力掷出去。 她的房间正对别墅大门。 这一扔,胸针落在了大门边。 也恰好落在那辆还未驶离的迈巴赫前轮旁。 当她看到车灯闪烁,是轿车解锁了,不再站在窗前,关上窗户的同时,也拉紧了窗帘。 顾怀琛拉开驾驶车门的时候,脚下也踩到硬物。 低头一看,发现是胸针。 就是自己几分钟前送还的那枚。 再去瞧别墅楼上,确实有个房间亮着灯。 窗帘处,一抹身影晃过。 顾怀琛上车后,把胸针扔在仪表台处,发动了引擎,余光注意到副驾驶座,上面落了一根细软的长发。 梁西的挑衅,仿佛还在眼前。 这个23岁的女孩,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对她来说,某种程度上,他和凌文麒是一样的。 只是,她对凌文麒怀揣着一份仇视。 所以她最后选择了他来做自己的避风港。 换言之,她只是需要人罩着,给她庇护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至于先前那个亲吻。 不过是她决定献媚的一点表示。 与情动无关,仅仅是为讨好他这个上位者。 发出某些方面的邀请,也是给自己牟取更多庇护。 一旦对方不接受,她就立即翻脸不认人,倒是比那些台上的戏子还无情。 …… 梁西洗完澡,再去拉开窗帘,那辆迈巴赫已不在,空荡荡的大门前,只有几盏路灯点缀黎明前夜。 坐在床上,她拿起手机。 想着今晚的种种,删了与那个号码的所有信息往来。 虽然她是轻贱,也没到需死缠一个人的地步。 第70章 给我滚出去!(三更) 清晨时分,梁西算是惊醒的。 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两道目光盯着自己,她蓦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自己床头的凌文麒。 “醒啦?”凌文麒脸上带笑。 然而,这抹笑,并未抵达他眼底。 梁西不会觉得凌文麒出现在自己房间里,是为了跟她说一句早安,至于凌文麒是怎么进来的,早就已经不重要。 “就在刚才,顾董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凌文麒又说一句。 他的眼睛,还盯着梁西,似在等她的反应。 梁西慢慢地坐起来,长发洒在肩头,也遮挡了她白皙的脖颈,凌文麒伸出一只手,撩起一缕发丝在手心:“昨晚跟着顾董走了,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让我在酒店外白等那么久。” 和善的语气,却不能教梁西放松。 梁西在被子里的腿曲起,双手环着膝盖,做足小女儿姿态:“您对我一向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顾董让我陪徐家小姐吃宵夜,我怕告诉了您,你又跟我生气。” 说着,她话头一转:“如果您真的在意我,我现在也不会是您儿子的结婚对象。” 凌文麒只是笑:“听你这么讲,还成了我的不对?” “不敢。” 听出梁西的口是心非,凌文麒转过她下巴,入手一片细嫩,就近打量着女孩姣好的五官:“这张脸,生得确实讨男人喜欢。” 然后他又问:“吃完宵夜,没跟着顾董去别的地方?” 梁西与凌文麒对视,出口的话不像声音那么软:“您现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这么说,昨晚他没动你?” 凌文麒把她当玩物,梁西不是没听出来。 但她没出言反驳。 “知道顾董在电话里跟我说什么?” 闻言,梁西抬眸看着他。 凌文麒又说:“他让我劝泽析跟你好好处,也暗示了我,叫我别为难你。昨晚跟顾董诉苦了?” “我只是跟顾董说,您要来接我。”梁西轻拨凌文麒的手,一边说:“至于顾董怎么理解,我就不知道了。” 凌文麒右手拂过梁西发梢,又落回她肩头:“以后有事就跟我讲,顾董毕竟是外人,我们之间的事,还是别再告诉他。” 梁西:“您怕顾董?” “……” 凌文麒一怔,随即大笑起来,笑意蔓延至眼底,“连阮志江都怕他,你说我怕不怕他。小姑娘不懂事,最容易被表象迷惑,别看顾董面上和善,就真以为他是大善人,比起顾董,我可好对付多了。” 这话也在提点她,别再动歪心思。 “我在浅水湾买了套公寓,什么时候,陪我去瞧瞧?” 说着话,凌文麒的手,隔着被子放到她腿上:“你要是看着喜欢,将来也可以一直住在那里。” 梁西却低声道:“昨天晚上,顾董也说,他在白金园有套房子,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宏世·白金园,是江城榜上有名的高档小区。 里面的公寓,拿来养人适合不过。 凌文麒先前在那里有套房子,后来当遣散费送了人,如今听到梁西的话,他脸上的笑淡了,“顾董真这么说?” “我给回绝了。” 梁西说着,又解释一句:“是因为我说在江城没单独住处,顾董才提他在白金园有一套空置的房子。” 凌文麒的眼睛停留在她脸上许久。 见梁西神情如常,凌文麒拿走搁在她腿上的手,半晌才开口:“最近还是住家里吧,浅水湾的公寓,以后再说。”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梁西。 梁西坐在床上,任由他打量。 凌文麒出去后好一会儿,梁西才掀开被子起床。 早餐后,她没再待在凌家,销假去上班。 阮氏集团。 梁西刷卡通过闸道,等电梯门开,望着里面的阮薇薇,勾起唇角的时候,也想到一句话:冤家总路窄。 阮薇薇是从地库上来的。 看见外面的梁西,下意识去按【关门】,但终究是慢了一拍。 其他员工瞧见阮薇薇,自觉选下一趟。 当电梯门合上,里面只有两个人。 梁西站在电梯里侧,双手搭着栏杆,饶有兴致的打量阮薇薇,阮薇薇被她看得心烦,扭过头:“你又想怎么样!” 梁西莞尔:“这句话好像现在我来问才合适。” 阮薇薇最看不惯她这副装腔作势的嘴脸:“割自己的手来冤枉我,你怎么不跳个楼,说是我推的!” “那我跳楼前,要不要先通知你哥?” 阮薇薇被她的不要脸气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哥可怜你?如果不是你长得像静婉姐,当初我哥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梁西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就因为我像夏静婉,现在她老了,我才好取而代之。” “你厚颜无耻!”阮薇薇愤怒。 梁西身体离开栏杆,也握住她控诉的手指,余光扫到电梯光面上一纸监控维修的通知,再看向阮薇薇的时候,唇边弧度加深:“我装可怜,也得有人配合我,你说是不是?” 抵达五十八楼,电梯门开启的那瞬,巴掌声随之响起。 电梯外,一群人站着。 梁西脑袋偏向一侧的画面,也落入他们眼里。 阮薇薇没想到梁西会自己打自己,不由得冷笑:“疯狗就是疯狗,发病的时候,别人拦都拦不住!” 说完,准备出去。 结果一转身,看见阮志江站在电梯外。 阮薇薇顿时面如菜色。 因为除了爷爷,电梯门口,还有另外几位公司股东。 阮志江表情很难看,冲着阮薇薇一声呵斥:“给我滚出来!” 梁西唇角,漾起微不可见的讽刺。 她捂着半张脸,转过头,却注意到阮志江身边的高大男人。 不是顾怀琛,还是谁? 第71章 给顾先生茶里加盐 梁西自导自演这样一出,不过是重复多年前阮薇薇的所为,显然,比起五年前,现在大家更愿意来相信她这个‘受害者’。 这个发现,显得荒唐又无稽。 然而,当她瞧见顾怀琛的那一瞬,心头那点因阮薇薇被阮志江斥责而生的隐秘得意,也逐渐消退。 凌晨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这位江城首富手里握着阮氏15%的股份,出现在阮氏并不稀奇。 顾怀琛自然也看到了电梯里的闹剧。 那双眼,平静又深邃,不带一丝主观情绪,俨然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 梁西收回视线,脑海里却残留着那一眼影像。 裁剪得当的定制西装衬得男人肩膀愈发宽阔挺括,单手插着西裤口袋,左手却垂在身侧,沿着西装精密的走线往下,是一小截衬衫袖子,袖口处,别着一枚铂金袖扣,还有江诗丹顿的腕表,尽显成熟迷人的气度。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顾怀琛打着领带。 藏蓝底色,白点覆盖。 搭配蓝细条的衬衫,在深灰西装的映衬下,确实好看,是那种稳重内敛的好看。 只不过,这样的稳重魅力,更加反衬出她昨晚的自不量力。 她所谓的引诱,在这些‘大人’眼里,恐怕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插曲,或许,在饭局上会被当玩笑提及,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阮薇薇从电梯里出去,还想争辩,先被阮志江喝止:“看看你现在自己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阮家千金的做派?!” 怒其不争的语气,让阮薇薇红了眼眶。 “……我什么样了我!” 阮薇薇反驳:“她扇自己巴掌,关我什么事!” 阮志江的太阳穴突突生疼,阮薇薇与梁西素来不合,但毕竟是家事,闹到公司来,终究不好看,这会儿,目睹阮薇薇打人的,还有好几位董事和集团高层。 阮志江干脆眼不见为净,叫来秘书:“送小姐回老宅,给我好好看着她,不准她今天再来公司!” “以为谁稀罕来这里!” 阮薇薇说完,推开挡路的秘书。 见阮薇薇重回电梯,梁西没再留在里面。 电梯门口,堵着七八个人。 想从阮志江身旁出去,秘书拦着路,梁西只好走右手边。 她耷着眼皮,越过电梯门,就像那日在凌家书房,几乎是贴着那道高大笔挺的身型出去。 财务部不在这层。 梁西打算走安全通道。 刚出电梯,阮志江就喊住她。 “爷爷还有事?”梁西问得很恭敬。 阮志江态度显得和蔼:“过会儿,我们要在六十楼开董事例会,龚秘书不在,你上来帮个忙。” 梁西没应承下来,“可我还有一份报表要处理。” 话落,好些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只看着阮志江解释:“我已经拖了好几天,今天下班前,得把报表交给王经理。” “那你去吧。”阮志江没再勉强她。 …… 梁西回到财务部,在位置坐下没多久,瞧见董事长特助来了财务部,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行色匆匆地,进了王经理的办公间。 没多久,王经理从办公室出来。 他拿着一个u盘,在办公区扫视了一圈,最后锁定梁西:“小梁你把盘里的现金流量表重新打印二十份,再送去60楼的会议室。” 部门经理派活,梁西不可能再拒绝。 当她打印好报表送到会议室,椭圆形长桌两边,坐满董事局成员,至于阮志江,已经在主位上。 董事长特助在忙,无暇顾及报表的派发。 没办法,梁西只好进去。 她派发好靠门这边,绕过桌尾,继续派发另一边。 越靠近主位,梁西的脚步慢了下来。 当她手里只剩下两分报表,眼看会议就要开始,只好上前,把其中一份报表放去顾怀琛的手旁。 彼时,顾怀琛正坐于左侧首位。 顾怀琛投来视线的时候,梁西眼观鼻鼻观口,放好文件就撤了手。 刚把最后一份报表交给阮志江,阮志江就低声吩咐她:“顾董不怎么喜欢喝咖啡,你去给他泡杯茶。” …… 六十楼的茶水间,备着高档茶叶。 梁西取了个杯子洗干净,往里面加茶叶,想起凌晨的事,手下一不留意,茶叶就放多了,正想夹一些出来,余光却扫见台上的盐罐。 几分钟后,梁西回到会议室。 董事例会已经开始。 梁西走进去,没引起多少注意,径直把茶杯放去会议桌上。 白色印花的陶瓷杯落桌,发出轻微的声响。 等她退到门口,顾怀琛也拿起茶杯,梁西瞧着他低头啜饮一口,嘴边不受控制地上扬,然而下一秒,顾怀琛就抬眼,直直地朝她看过来。 “……” 梁西甚至来不及扯平唇角。 更别说,收起自己小人得志的心态。 顾怀琛就那样望着她,没有被愚弄的羞恼,也没有被挑衅的震怒,他的眼波,如同一潭无波无澜的深湖,这般不计较,就像一个成年人在看捣蛋的熊孩子。 纵是如此,梁西却生出一种不敢再放肆的怯意,反手掩上了会议室的门。 第72章 你舍得去死? 离开会议室,梁西回了财务部。 刚从电梯里出来,收到徐清筠发来的微信。 徐清筠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小时候的同学要给我办个欢迎宴,姐姐你来么?】 怕梁西不去,徐清筠又来信息。 【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就大家唱歌乐一乐,然后坐一起玩个吃鸡。】 梁西晚上没安排,也不想老待在凌家,干脆答应了下来。 午饭后,梁西出去了一趟。 她戴着鸭舌帽坐两站地铁,在距离阮氏大厦3公里的金杨路,找到一家网吧,在里面待了半小时。 当天下午,江城美院的官方论坛上,出现一个帖子。 【在国外无意间发现一位波兰画家的画作,与毕业于本校的某设计师早期作品如出一辙。】 帖子里,放着两幅油画作对比。 还有双方作画的时间。 不到半小时,这个帖子就被顶成热帖。 姚依依得知自己被爆的事,已经晚了两小时。 等她打开论坛,那个揭露她抄袭的帖子已经盖八百多楼,热度居高不下,还有人落井下石,指出她别的画作也涉嫌剽窃,只不过,她是美院教授的爱徒,怕被她打击报复,在校期间,不敢出面指正。 姚依依坐在电脑前,看到越来越多人爆料她的隐私,其中还有她初中冒充富二代骗校草交往的八卦,一时间,再也做不到初时那么镇定。 这个帖子,犹如一枚洒在草原上的火种,正在等待风起的那一刻。 哪怕她马上联系人删帖,消息还是在圈内传得甚嚣尘上。 她找胡教授求助,接电话的却是师母。 “你老师说,他这个年纪,管不了,也不敢管了。”电话那端,师母的叹息,让姚依依一颗心直往下沉:“你不如大大方方出来道个歉,指不定事情也就过去了。” 言外之意,让她去自生自灭。 “如果我道歉,等于承认了那些事!” 她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怎么甘心被打回原形?! “该为你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的事闹这么难看,你老师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说完,师母就挂了电话。 姚依依捏紧手机。 阮氏开除她,只说她的设计作品不是原创,她原本想着,在设计圈混不下去,那就回去读个研究生,有老师在,将来留校也不是不行,可是现在,这个帖子斩断了她的后路。 美院不会要一个画作涉嫌剽窃的研究生。 深知是谁在整她,姚依依立即给梁西发微信,可是翻看通讯录,却发现对方已经删除她! …… 梁西下班前,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 上学时,对方与她的关系一般,这几年也未联系,然而,对方提出生日晚上请客吃饭,梁西却没回绝。 与徐清筠约好八点半,不耽误她去参加聚餐。 期间,梁西先回了趟锦桂苑。 锦桂苑是许瑛买的公寓,也是梁西回国初住的地方。 不少衣物还被她放在这间公寓里。 梁西好好打扮一番,才不紧不慢的赴约。 吃饭地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梁西踏进包厢,发现所谓的聚餐除了她也就三个人,同学情侣俩,还有一个姚依依。 同学一瞧见梁西,当即起身:“来啦?” 一边招呼服务员摆椅子,一边让男朋友拿菜单:“就等你点菜呢,想吃什么,今晚别跟我客气。” 这顿饭,显然是为姚依依做的局。 梁西没扭头就走,进去后,在位置坐下,冲着同学微笑:“真是好几年不见了。” “对啊。”同学亲自为梁西倒果汁:“既然你回了国,也该经常出来跟我们聚一聚。” 话音未落,梁西取出了一包烟。 察觉同学的目光,梁西抬头轻笑:“不介意我抽烟吧?” “当然不介意。”同学也笑,原先打算出口的话,因为梁西这个举动而搁浅,这样一来,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 今晚的梁西无疑很漂亮。 一件蓝白条纹的衬衫被她穿成露肩上装,满身的青春气息,搭配黑色细带颈圈,当她指间多出一根点燃的长烟,非但未显匪气,反而让人联想到四个字——清冶如妖。 也因为这样,在座没人再想着糊弄她。 包厢内,沉默在蔓延。 姚依依已经坐不住。 收到她的暗示,同学拉着男友起身:“菜怎么还不上来,我们去催催,顺便再加两个菜。” 包厢门合上的那瞬,姚依依也开了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心里没数?” 梁西接话接得漫不经意。 姚依依深吸一口气:“因为你,我已经没工作,你还去网上发帖,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甘心?!” 梁西莞尔:“你舍得去死?” 姚依依神情微僵,随即又道:“你妈给人做小三,破坏人家庭,母债子还,人家女儿整你,天经地义,你真有骨气,现在也不会还巴着阮家,说到底,你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来捏!” “在录音?”梁西看她。 “……” 姚依依来不及否认,梁西已经过来。 桌下的右手,被强行扯上来。 手机掉在了地上。 梁西瞥了眼录音界面,再看向姚依依,依然和颜悦色:“如果我是你,与其在这里录音,不如回家去找一找擅长打版权官司的律师,据我所知,那个波兰画家已经准备起诉你了。” 这个消息,让姚依依的小脸苍白。 “国外媒体也挺关注这事。”梁西倚着圆桌,把半支烟按进姚依依用过的骨碟里:“到时候,免不了来采访你。” …… 同学带男朋友回来。 包厢里,已经不见姚依依。 “依依呢?”同学往洗手间看了一眼。 梁西正在吃杨枝甘露,闻言,放下手里的调羹:“依依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这个依依,也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回头我得好好说她。” 同学半真半假的嗔怪。 这顿饭,本来说好姚依依结账的。 现在姚依依走了,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同学坐回去,发现桌上开了瓶红酒,对面的梁西正端起一个高脚杯,灯光下,红色液体在杯底荡开了涟漪。 梁西冲着同学淡淡一笑:“我要了一瓶89年的拉图,不介意吧?” 同学:“……” 第73章 我干爸也在这里 89年的拉图不算贵,也够叫人出点血。 不顾同学全程吞了苍蝇的脸色,梁西吃掉一碗杨枝甘露,拿起毛巾擦了嘴角,以另外有约为由,提前退场。 徐清筠开欢迎会的地方,是江南会。 梁西到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已经玩成一团,争着话筒鬼哭狼嚎,一眼望去,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八岁。 “梁姐姐!” 徐清筠瞧见梁西,扔了话筒,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把亲昵地搂住梁西:“你可算来了!” 说着,拉梁西去沙发那边:“梁姐姐你坐。” 梁西拿出一个礼盒,交给徐清筠:“匆忙准备的,别嫌弃啊。” 徐清筠眉眼弯弯:“梁姐姐给的我都喜欢。” 梁西送的,是一对四叶草耳钉。 是她下班去商场买的。 徐清筠拿出耳钉,当场请梁西为她换上,美滋滋地炫耀一圈,又开始跟人抢话筒。 梁西拿起一听可乐,正想打开,一道清朗又带点稚气的男声响起在耳边:“我帮你吧,你这样,很容易弄断指甲。” “……” 梁西扭头,看到的,是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孩。 男孩见梁西盯着自己,脖子泛红,顺势在梁西旁边坐下,手指了指那罐可乐:“还是我来吧。” “好。”梁西把可乐递给他。 拉环到男孩手里,一下子就被打开。 梁西接过可乐,道了谢。 “你这样穿很漂亮。”男孩突然夸赞。 梁西仰头喝可乐的动作一顿,目光回到男孩身上:“你是清筠的同学?” “不是,我比他们高几届。” 男孩说着,按下羞赧,直视着梁西的眼眸:“那天在凌老寿宴上,你跳舞的样子很美。” 梁西弯唇浅笑:“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凌老曾孙的女朋友。” “我知道。”男孩点头。 这时,徐清筠一蹦一跳的过来。 “聊什么呢!” 徐清筠这样一问,男孩不好意思的起身:“我去洗手间。” 目送着男孩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徐清筠立刻趴到梁西耳边,“梁姐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梁西:“……” “时楠没谈过恋爱,比我大两岁,功课也非常好,他很喜欢梁姐姐,知道梁姐姐要来,他才跟我们出来的。” 梁西放下可乐:“那他和我弟弟一般大。” “感情是不能用年龄来衡量的。”徐清筠小嘴说个不停:“而且梁姐姐,你弟弟有时楠长得这么帅?” 梁西问她:“那你觉得柏原崇和时楠谁帅?” “柏原崇。” 徐清筠回得毫不犹豫。 话落,徐清筠也反应过来:“姐姐,你弟弟长得像柏原崇?” 梁西没否认。 梁忧戴眼镜的样子,像极了十八岁的柏原崇。 看出徐清筠喊她来是想拉郎配对,梁西不打算久待,徐清筠却拦住她:“姐姐,时楠比凌泽析好多了,家境也不差,他爸是时骏。” 时骏,江城现任一把手。 不出意外,过两年,还要升迁。 最重要的一点。 时骏不是凌老留下派系的。 ……权衡利弊不过一瞬。 梁西重新坐回沙发,又问徐清筠:“你刚才说,时楠在哪儿上学?” “这个。”徐清筠故作神秘:“姐姐还是亲自问他吧。” 梁西莞尔,轻晃手中可乐:“也行。” 十一点,欢迎宴结束。 梁西打算打车,徐清筠搂着她手臂不放:“这么晚了,打车也不安全,我送姐姐吧。” “司机来接你了?” 徐清筠点头:“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就打了电话。” 话音刚落,两道车灯光扫过地库出口。 “来了!” 徐清筠看到来车,拉了拉梁西,尔后解释:“今晚我干爸在江南会有牌局,下午我跟他说好的,让他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上我。” 第74章 你别不是害怕我干爸 黑色的奔驰s600驶出地库,也进入梁西的视野。 当她答应阮家去联姻,进入这个‘上流社会’,再加上新结识的全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频繁遇到谁,算不上多奇怪的事。 只不过,在今天凌晨过后,这种相遇,对她而言,还预示着尴尬。 因为再见那个人,她就会想起自己被拒签退货。 就算对方没在明面上流露出看低。 但她早就不是小学生,大人的表面工夫,不是没领教过,所以,在她心里,顾怀琛无疑是虚伪的。 与阮志江没两样。 当奔驰停在路旁的路灯下,梁西也喊住徐清筠:“凌家设有门禁,我还是去我朋友那里过夜,她住东林湖周边,我就不坐车了。” “那刚才怎么没听姐姐你说起?”徐清筠狐疑地打量着梁西:“梁姐姐,你别不是害怕我干爸,所以不想坐他的车吧?” 梁西:“……” “这么晚了,姐姐你走去朋友家也不安全。”以为梁西不好意思,徐清筠把手机揣进斜跨的小包里:“我刚才跟干爸提过梁姐姐你的,我说要送你,干爸没说什么,可以让干爸送你到小区门口。” 话音落下,轿车也鸣喇叭。 路灯光落在车身上,流光浮动,也犹如蛰伏的巨兽,不动声色的,让人窥不到一丝内里。 梁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不过是一趟顺风车,以前不是没坐过。 这样想着,任由徐清筠拉上自己。 走到奔驰车旁,梁西伸手去拉副驾驶车门,打算坐到前面,车门一打开,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 就近瞧着顾怀琛那张脸,梁西出现一瞬的怔愣。 她这样开车门,无疑是失礼的。 顾怀琛本来正与周延说话,冷不防地,车门被拉开,他扭头望向车外,也捕捉到梁西那双在夜色中闪烁的漂亮眼睛。 梁西还握着车门把手。 露肩衬衫被她扎进白色短裤,腰线纤细迷人。 当她与顾怀琛视线相对,搭在车门上的手指收紧。 也让她想起,自己上午泡的加盐碧螺春。 然而,男人的眼,平和依旧,没有一丝不快,或轻视,只有因为突然的门开,投来一缕探查。 “干爸,你坐前面真的没关系?” 徐清筠已经爬进车里。 顾怀琛侧头,话里透着调侃:“难道要我跟你们挤在后头?” 徐清筠弯眼一笑,趴在副驾驶座椅后:“那也可以,我和梁姐姐生得瘦,两个才敌干爸一个。” 说着,她冲梁西招招手:“梁姐姐,坐后头来。” 梁西坐进后排,徐清筠又开口:“干爸干爸,现在太晚了,梁姐姐不好回凌家,可不可以让她和我们一起去玺园?” 徐清筠在国内没近亲,每趟回来都住顾家。 这些年,一直是这么下来的。 梁西正打算婉拒,徐清筠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一看,降下车窗,冲着会所大门口挥手:“这里!” 然后,转回头,打开梁西那侧的车门,“梁姐姐,时楠有话要跟你说,你过去一下。” 梁西越过徐清筠往窗外看去,果然,一抹清瘦颀长的身影正立在不远处。 少年的模样,让她联想到远在英国的梁忧。 “我很快回来。” 梁西说完,下了车。 徐清筠点头:“姐姐去吧,我们等你。” 顾怀琛坐在前头,看着梁西的板鞋踩过斑驳树影,小跑几步就到了男孩面前。 男孩穿着白色t恤还有运动短裤,高高的个子,浑身上下洋溢着阳光之气,当梁西近前,他俊秀的脸上,笑容绽放,迎着会所门口的灯光,颇有几分初坠情网的羞涩。 顾怀琛已经认出这个小孩,是时市家的公子。 …… 梁西望着时楠的笑,也露出浅笑:“怎么还没回家?” “我……想单独和你道个别。”时楠抬头,瞅见不远处的奔驰s600,眼神黯淡了些:“如果我有车,也可以送你回家。” “你还在读书,等你参加工作也会有的。” 梁西说着,拿出手机:“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话落,手腕也被对方握住。 “不用。”男孩的掌心没茧子,很细嫩:“我已经叫好网约车,给徐清筠发信息,是因为我没你的联系方式。等你到家,可不可以给我发个信息,好让我放心?” 第75章 让她忍不住想避开(一更) 这是在跟她要手机号。 梁西看着男孩一脸羞涩和期待,突然就不想再拉对方下水。 “你明年就要高考,还是少玩手机,功课最重要。” 男孩听出梁西在拒绝自己,心中有失落,却没就此放弃,“虽然我比你小几岁,但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感觉,那晚生日宴上,我多么希望自己才是接到你玫瑰花的那个人。” “那你应该也看到我和凌三少跳舞了。” 时楠没否认。 梁西又说:“我高中都没念完,就学历这点,也是配不上你的。”她抬起手,摸了摸时楠的头发:“好好念书吧,在大学里,你会遇到更好的女生。” 下一秒,时楠拉住她的右手。 似鼓足了勇气,他承诺:“学历不代表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听说,这几年你都生活在伦敦,明年高考结束,我也可以申请去英国留学,以后就定居在那里。” 梁西却没接受男孩的这份心意:“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不值得你为我放弃父母,你再说这种话,明天你爸爸就该找上我。” 时楠沉默。 “好了,早点回家。” 梁西为这场短暂的对话画上句号。 时楠放开她的手,低声问:“你和清筠是坐顾叔的车回去?” 闻言,梁西抬头看他。 因为那声‘顾叔’。 时楠解释道:“顾叔和我爸约吃饭,我去过几次,熟悉后我就喊他叔叔了。” 话落,他目光柔柔地望着梁西:“你快过去吧,顾叔还在等着你,我叫的网约车也该来了。” 梁西闻言往后转头,看到那辆奔驰s600并不奇怪,然而,当她注意到副驾驶车窗半降,顾怀琛正安静的注视着他们这边,几乎下意识地,她伸出手,拉了一下时楠的t恤衣角。 这个动作,是一种应激反应。 时楠关心道:“怎么啦?” 梁西已经回过神,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想叮嘱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时楠弯嘴角。 就在这时,出租车也来了。 梁西不再停留,走向后侧方的奔驰。 待她走近,副驾驶室已经不再有视线投出来。 然而,车窗还维持着半降状态。 梁西打开后座车门,刚上去,徐清筠就说:“梁姐姐,我跟干爸说好了,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去玺园。” “……” 本该拒绝这个提议的。 话到嘴边,梁西眼梢余光,恰好与顾怀琛在后视镜里对上,那双比她多攒了十几年光阴的眼睛,让她忍不住想避开。 等她回笼心神,也错过回绝的机会。 再提,难免显得矫情。 车子发动的时候,那扇车窗也升了起来。 一路上,只有徐清筠说话。 她紧挨着梁西而坐,聊自己今晚聚会的那帮同学,也聊自己在国外的趣事,活泼好动的样子,倒是教旁人插不上嘴。 “梁姐姐,你弟弟真的像柏原崇?” 徐清筠自以为声音很小,实则足够让车上所有人听见:“你有照片么,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 对上徐清筠似奶猫的澄澈眼眸,梁西压低声音:“回头找给你。” “对了姐姐,时楠跟你说了什么?” 梁西不愿再多提,只说:“道个别而已。” 到玺园,徐清筠迫不及待地开车门,一边探身与前头说:“干爸,周叔,我带梁姐姐先进去了。” 徐清筠和梁西下车,周延目送着俩人走远,思忖几秒才开口:“清筠听您的话,在交友方面,还是需要您提点一二。”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顾怀琛取过扶手箱上的领带,跟着闲聊一句:“我再像以前说教,她该嫌我啰嗦。” “再啰嗦,你也算她半个家长。” 顾怀琛没接这话,推开门下了车。 随后,拉开后排车门,拿出那件西装外套,又吩咐周延:“停好车,也早点休息。” 周延点头:“好。” …… 梁西第三次来顾家,不再觉得陌生。 上楼后,发现徐清筠的房间,就在顾大宝的旁边。 装修风格也如出一辙。 一进房间,徐清筠甩掉鞋子蹦上席梦思,俯视着梁西:“梁姐姐,洗澡你先还是我先?” 梁西没跟她抢:“你先吧。” “那行!” 徐清筠跳下了床,从衣柜里取出两件睡裙,还有一次性内裤和新浴巾:“梁姐姐,这些是你的,我给你放床上。” 交代完,她捧着衣物进了内卫。 梁西想喝水。 没在房里找到矿泉水,只好下楼去厨房。 绕过楼梯缓步台,梁西脚步一滞。 她看到,顾怀琛正站在客厅对着游泳池的落地窗前,静静的抽烟,戴着腕表的左手里,是一个浮雕陶瓷的黑色烟灰缸。 第76章 看着我的眼睛说(二更) 梁西的脚尖,往楼上方向转了转。 然而,不等她折返,顾怀琛就像背后长了眼睛,朝她望过来。 “……” 梁西只好下去。 经过客厅,顾怀琛的嘱咐也传过来:“要是觉得和清筠住一间拥挤,再在楼上找个客房。” 闻言,梁西不得不止步。 她站在客厅门口,接了话:“现在挺好的。” 顾怀琛端着烟灰缸回到沙发前,再看女孩杵在那里,倒有几分如临大敌的警惕,哪怕她面上作得泰然自若。 梁西看着顾怀琛在沙发坐下,又听到他开腔说:“过来坐会儿,顺便陪我聊两句。” 温和的语调,却是不容她拒绝的。 顾怀琛那双眼看过来,犹如猎人铺开了网,就算她是狡兔,也不敢再在他面前耍什么心眼。 梁西选了那把单人沙发落坐。 扎着的半丸子头,已经被她放下来。 一头松软的乌发带了卷,堆在肩胛与锁骨处,依旧掩不住她肌肤的白皙,搭着黑钻的油耳,在发间若隐若现。 二十三岁,不算小,却是最好的年纪。 时楠会迷上她,并不奇怪。 梁西双手捏在沙发边缘,能感觉到顾怀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没抬眸迎上,只是在朦胧的壁灯光里,交叠了一双穿棉拖的脚。 这副模样,显得无害。 又透着些无辜。 顾怀琛终于开口:“那个男孩,如果我没认错,是时骏的独子。” 没特意解释时骏是哪位,显然料定她知情。 梁西听着男人不紧不慢地说话,不是迟疑的腔调,说明他对时楠的身份并不存疑,现在这样说,不过是一招投石问路。 这些‘成年人’,说话最擅长旁敲侧击。 梁西却不喜欢这样兜兜转转。 她抬头望去,话也直接:“今晚上我和时楠第一次见,如果您是问这个,我已经告诉您。” 顾怀琛往烟灰缸里敲了敲烟灰:“我看那孩子挺喜欢你。” 这话一出,也叫梁西不再抱有侥幸的心理。 回到车上的时候,她就猜到自己与时楠有往来,顾怀琛或许会插手,毕竟她不是第一次勾搭人,而时楠,还喊他一声叔。 倘若凌晨他没拒绝自己,这会儿,自己就是他的人。 事实虽是这样。 但她开口,却是另一番意味:“生得好看也不是我的错,我已经拒绝时楠,您不能因为我漂亮就把所有罪责归咎到我身上。” 顾怀琛扭过头看她。 女孩掩下睫羽,说不出的委屈。 明知她是在装模作样,顾怀琛仍然接了腔:“照你这么说,我还该给你赔礼道个歉。” “不敢。”梁西垂着眼睑,低声道:“您这样的身份,跟我说话,是看得起我,您说我勾引时楠,那就是我勾引时楠,我没资格反驳,像我这样的,就是上赶着也没人要的玩意儿,在您面前,都是污您的眼。” 这话说得戳心。 大有你让我不高兴、我也恶心恶心你的架势。 “让您大半夜纡尊降贵来教导我,是我没眼色。”梁西又说:“不管是时楠还是其他人,都不是我能高攀的,也要谢谢您从前的宽宏大量,不跟我这么个东西计较。” 话音未落,男人夹烟的手伸过来。 落在她下颌的那瞬,梁西下意识地去避闪。 那是一只与时楠截然不同的手。 指腹处那层薄茧,让她感觉有点痒。 其实,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 因为她很快就避开了。 当她抬起头,那只大手也收回去,然后就听到男人缓声道:“有什么话,看着我的眼睛再说,这样低头含胸,是什么毛病。” 梁西对上男人那双眼睛,心底生出退怯。 “不说了?”顾怀琛把剩下半支烟按进烟灰缸,问得一团和气,抽烟后的嗓子,染上了几分醇郁的沉哑。 “……” 梁西不想再留在客厅。 也知道,自己那番话确实寒碜人。 所以,她先低了头:“刚才是我胡言乱语,您别往心里去。” 顾怀琛说:“哪些胡言乱语了?” “全部都是。” 梁西不得不摆出乖顺模样。 顾怀琛重新看向她:“既然知道,以后别再犯。” “好。” 直到进厨房,梁西还没彻底缓过来。 打开一扇冰箱门,从里面拿了瓶纯净水,听到有脚步靠近厨房,很平稳,一如其人。 关上冰箱门的时候,她又解开一颗衬衫纽扣。 堪堪露肩的衬衫往下滑了两寸。 第77章 喜欢我这样的?(一更) 感觉身后的人已到门口,梁西才拧开纯净水瓶。 当她仰头饮水,衬衫领口往后倾,略显昏暗的光线里,背脊线条清晰,一对蝴蝶骨隐隐显露,冷白的肌肤,是年轻才会有的细嫩。 一口水,梁西还含在嘴里。 就像刚听见脚步声,握着水瓶回过了身。 ……果真看到她预想的那个人。 然后,识趣地退至一旁。 她的视线却像是黏在顾怀琛身上,看着他拉开冰箱门,取出一瓶与她手上相同的纯净水,又看着他打开橱柜,拿了个杯子出来。炫彩离子镀的灰色玻璃杯,映着男人身上的衬衫西裤,愈显成熟干练的魅力。 “不准备上楼了?” 顾怀琛倒好水,也问她一句。 低低的嗓音,透着随意,也驱散空气里的僵持。 梁西咽下那口纯净水,不紧不慢地开口:“您不是也没上去。” 一边说,一边把水瓶放在流理台上。 做出这个动作,白皙的肩头也舒展开漂亮的弧度。 顾怀琛左手上的水杯稍稍倾斜,在腕表表盘上,掠过粼粼水光,自然也察觉梁西投来的视线,是不加掩饰的直接。 这么放肆的目光,也只有在他‘不留神’的时候,她才敢展露出来。 看着勇气可嘉,实则不过虚张声势。 再细品,就像叛逆期一再挑衅大人权威的小孩。 女孩的嗓音再次响起在厨房里,青雉中透出一点旖旎:“刚才忘了告诉您,其实我挺抵触姐弟恋,我还是比较喜欢比我年纪大、可以照顾我的男人。” 说这话的时候,梁西双手放去身后。 唯有一双眼没转移目标。 顾怀琛把水杯搁去了流理台,抬头看她,眼神是深幽的温和,又是那种岿然不动的泰然:“喜欢我这样的?” “……” 梁西背在后面的手指,不由得抠起流理台边角。 她没料到,顾怀琛会这样说。 就像被反将了一军。 灯光下的顾怀琛,五官晕染在虚影里,硬朗之余,又平添几分柔和,是一种温醇的英俊。 男人问得云淡风轻,梁西却没再接话上去。 先前的胆量,就像皮球里的漏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等她做出反应,男人已经近在咫尺。 她耷落的衬衫领子被拉了起来。 顾怀琛只替她拉到肩膀处,没再继续往上,开了三颗纽扣的衬衫,如果不是露肩款,一大片肌肤就会暴露。 他说:“好好穿衣服,省得着凉。” “露肩款就这样穿。” 梁西答了一句。 顾怀琛耷眼看她,就像懒得与叛逆少女计较的家长,只问她:“想让我动手给你扣?” “……”梁西捏住衬衫领子。 膈应人没成功,自己又被教育了一通。 不想再待在厨房里。 越过顾怀琛,踏出厨房门。 等她回到房间,徐清筠已经洗完澡。 梁西拿着衣物进了内卫。 站在洗脸台前,想起厨房的那幕,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应该就是她。 当顾怀琛问出那句‘喜欢我这样的’,梁西就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就看清她的本质,所以,才没被她一直以来的糖衣炮弹迷惑住。 所谓的力不从心,也许只是糊弄人的借口。 第78章 拉他一起入深渊(二更) 她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昨晚上,她把顾怀琛视为‘救命稻草’。 何尝不是用心险恶。 当时蹲在路旁,她满心想的都是,倘若她真被顾怀琛藏进金屋,足以让整个凌家赔尽颜面,包括阮志江的表情,也会特别精彩。 可惜最后,顾怀琛没收她。 梁西看着眼前雾气笼罩的壁镜,就是这一刻,她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全都是关于顾怀琛的。 有他与凌家人在寿宴上相处的情形,也有他在书房教导儿子的场景,还有饭局上他与阮志江闲谈的一幕。 包括,刚才在厨房,顾怀琛拉起她衬衫领子的那一瞬。 她突然很想打破这种平衡。 有一点她没撒谎。 比起时楠,顾怀琛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 这份吸引力包藏祸心。 特别是,对方识破了她的伎俩。 她就忍不住地,更想拉对方一起入深渊,反正待在下面的人已经不少,也不介意再多出这么一个。 一夜无梦,梁西醒得比徐清筠要早。 关上内卫的门,洗漱完,也换好徐清筠一件宽松棉t。 昨晚她没吃多少东西。 这会儿,已经饿得肠胃不适。 梁西打算先下去用早餐,绕过缓步台,发现有人比她起得早。 客厅里,隐约传来早间新闻的播报。 三人沙发放置的地方,是缓步台的视觉盲区。 等她走下楼,才看清客厅里看新闻的人。 虽然,心里早已预料到,真看到顾怀琛坐在那里,她还是驻足了脚步,男人右手拿着遥控器,身上是正装衬衫还有西裤,显然是准备出门的,室内棉拖里,是一双深色全棉的商务袜。 梁西去了趟餐厅。 再回来,手上多出一对烤鸡翅。 她端着纸盒走进客厅。 然后,径直坐去三人沙发,也是顾怀琛身旁。 早上六点多,只有厨房才能见佣人。 装鸡翅的纸盒被她放去茶几,素净双手拿起其中一只烤鸡翅,当她交叠一双雪白的长腿而坐,左脚趾头恰好扫过男人的西裤裤脚。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电视机屏幕上。 吸吮指尖酱汁的时候,左脚也跟着轻晃。 那截西裤,被她晃出些许涟漪。 到后来,又像不经意地,俩趾夹住了裤管一角。 圆润小巧的趾头,指甲修剪整洁,在黑色西裤的衬托下,愈显白皙俏皮。 梁西吃光鸡翅,脚趾早就蹭上男人后脚跟。 已经蹭在那里好一会儿。 然而,男人的左脚,未曾挪动位置。 梁西把骨头扔进垃圾桶,也放下交叠的双腿,起身离开客厅。 自始至终,没往旁边多瞧一眼。 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孩,使完坏,拍拍屁股便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阵清晨露水的味道。 男人伸手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 左脚后脚跟处,还残留着被磨蹭的痕迹。 楼梯间,是上行的脚步声。 一双脚板踏在实木铺就的台阶面上,发出蹬蹬的轻响,故意而为之,却还是像踩在人心头的节奏,每一下都落得夯实。 她深知玩心眼,玩不过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年男人。 干脆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撩拨。 第79章 您真的不喜欢我么 梁西上楼后停下脚步,悄然走到护栏处,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恰好可以看清客厅的一角。 当她瞧见顾怀琛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神色并无异样,也就没继续在外面晃荡。 回到徐清筠的卧室门口,隔壁的房门也开了。 梁西循声望去—— 一抹小小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顾大宝打着哈欠,一只小肉手掀高身上的卡通睡衣,挠挠自己的小肚皮,另一只手抠了抠鼻子,白胖的脚丫子踩在地上,习惯性地东张西望,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就捕捉到梁西。 梁西正想着要不要打招呼,小家伙先给了她一个圆润的背影。 房门也嘭地重新关上。 梁西:“……” 推开徐清筠卧室的房门,正准备进去,一个小脑袋从隔壁门框里探出来:“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虚掩上房门,梁西扭头反问:“我不能来?” “那你总得说你为什么来。” “过来借住一晚,过会儿就走。” 得到答案,小脑袋缩回去。 梁西也进了屋。 徐清筠还搂着被子在睡。 考虑到自己还要上班,梁西留下一张字条,拿过自己的背包,又找了个纸袋放那件衬衫,然后,离开房间。 再下楼,发现顾家人都已经起来。 餐厅里不时传来童言童语。 梁西避开餐厅,刚走到玄关处,还没来得及换鞋,明姨拎着一个空菜篮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并不惊讶:“用过早餐了?” 今天早上,梁西已经下过一趟楼,佣人是见过她的。 所以,她留宿的事不是秘密。 梁西回了一个笑容:“有吃两个鸡翅。” 明姨说:“那就再去吃点。” 注意到梁西的背包,明姨微笑:“清河湾这边,出租车很少,家里佣人七点半要出去买菜,可以带你到市区。” 梁西看手机,现在也就6点五十二分。 “先生的车还停在外头。”明姨又道:“先生平常七点一刻出门,你要是赶时间,先生又方便的话,倒是可以请他带你一程。” “顾先生还在家?” “是呀,先生估计在用早点。” 梁西跟着明姨踏进餐厅,除了顾老太太和顾大宝,顾怀琛果然也在。 这会儿,顾怀琛正拿热毛巾擦手。 顾大宝坐在儿童椅上,捏着调羹吃土豆泥。 男人落在儿子身上的目光,比寻常时候多了一丝温情。 其实仔细看,顾大宝遗传了顾怀琛的眉眼鼻梁,只不过,孩子年纪尚小,眼睛不如做父亲的深邃,鼻梁也还没那么高挺,凌泽析说孩子生得像顾怀琛,并不是在捕风捉影。 梁西继而想起高小荔说的代孕。 倘若顾怀琛确实不行,孩子或许真是那么来的。 早就听闻,有权有势的人家会让后辈在年轻时把精子或卵子冷冻储藏,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问候老太太的时候,梁西避开对面顾怀琛投过来的眼神,只冲顾老夫人微微一笑。 明姨为梁西拉开顾大宝旁边的椅子。 梁西刚坐下,小胖子就把那碗土豆泥推给她:“要不要吃?” 土豆泥寡淡无味,小家伙吃了很久也才堪堪吃掉两勺,梁西看穿他的意图,正想说‘谢谢,你自己吃吧’,男人沉稳有度的声音在餐桌上响起,“要是不想吃土豆泥,让佣人再给你弄点蔬菜泥。” 梁西抬眸,发现顾怀琛已经放下那块毛巾。 小胖子又把土豆泥兜回去。 他舀一勺,狡猾地问:“那我现在吃光土豆泥,中午可不可以不吃青菜?” 顾老太太笑了:“等你能吃光再说。” “那我得先去看看炸弹。” 小家伙说着,捧住那碗土豆泥就要下去。 顾老太太已经吃完,索性陪孙子去外面看那只龙猫。 孩子不在,餐厅里瞬间安静下去。 梁西在吃炒饭。 用筷子挑起几粒饭含嘴里,又伸手夹一块酱萝卜,刚咬一口,餐桌对面,传来点烟的轻响。 梁西知道顾怀琛的眼睛一直在看自己。 几勺炒饭,被她吃出一桶白米饭的速度。 当空气里的烟味越来越浓,梁西终于放下筷子。 “不吃了?”男人低缓的嗓音传来。 梁西:“饱了。” 她没讲究到用热毛巾,只抽了纸巾按在唇角,又听顾怀琛问:“今天也去阮氏上班?” “对。” 顾怀琛掐掉烟:“那准备一下,顺路带你过去。” 说完,他起身去厨房。 梁西坐在位置上,听着潺潺水流声,没两秒也站了起来。 …… 顾怀琛关上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一转身就瞧见梁西进来,梁西握着门把,一个反手就把门掩上。 伴随着,门锁转动的一声脆响。 对上梁西的目光,顾怀琛依然是那般不急不躁:“有话单独跟我讲?” “有件事想请教您。” 梁西没拐弯抹角地浪费时间,“您真的不喜欢我么?” “……” 顾怀琛说:“锁门就是为了问这个?” 梁西不想打太极,径直开口:“要是您不喜欢我,寿宴那晚,我给您点烟的时候,为什么那样看我?要是不喜欢我,凌家的书房门口,为什么故意挡我的路?还有前晚,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您这样的大忙人,为什么自己开车来接我?” “问这么多,那你想听什么?” “……”梁西默然。 顾怀琛把毛巾扔进水槽:“说话不留余地,除了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其它什么都得不到。” 梁西又问一遍:“您真不喜欢我?” 她知道,自己在咄咄逼人,却不想就此退缩。 原以为顾怀琛会再次顾左右而言他,结果听到的,却是他缓缓的坦诚:“如果你一定要个答案,我也可以给你,我的确喜欢你,与其他男人没差别,喜欢你的身體还有容貌。” 第80章 在我这里,只会耽误你 顾怀琛的话落,也让厨房陷入寂静。 如果说,先前梁西是在老鼠逗猫,妄想通过这种逼问来让这个在江城商界手握至高话语权的男人失去一贯冷静,那么现在,顾怀琛为这个挑衅的话题增添了成人世界的游戏色彩。 对有钱有势的富商而言,金屋藏娇藏的,就是青春和美貌。 顾怀琛喜欢她的身體和容貌,是梁西早有预料的,这两样东西,不也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真等来顾怀琛的承认,她心里却提不起一丝洋洋得意。 犹如橱窗里的珠宝,被买家看中夸赞了一番。 这种夸赞,或许是脱口而出的,或许是随众附和的,因为漂亮的东西,每个人都喜欢,却不一定会买回家。 顾怀琛又说:“成年人和小孩不一样,承认某些东西,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算不上多羞耻的事。” 梁西望着站在水槽前的男人,依然那样高大英挺,端着大人成熟稳重的架势,尤其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气度,让他袒露自己的想法像是在陈述一项会议报告,不痛不痒,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中。 如此一来,反衬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那样咄咄的逼问,从开始就没打算给顾怀琛留多少面子。 只可惜,一山更比一山高。 最后反而是她落于下风。 哪怕对方亲自把一个把柄送到她手里。 顾怀琛这份喜欢,与爱情无关。 说得再难听点,就是玩物入了上位者的眼。 梁西从未太高看自己,所以,就算她揣透顾怀琛的话外音,也没生出被轻视的羞恼:“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拒绝我?” 她靠在门后,就像堵着那扇门。 不给人逃离的机会。 问的话,也像在避重就轻。 梁西性格不软糯,骨子里暗藏狡黠,这一点,顾怀琛时隔十年再见到她,便已一清二楚。 走到梁西面前,他才驻足脚步。 梁西半掩的视线里,是男人的衬衫西裤还有皮带,然后,她看着顾怀琛把右手放到了自己肩头,t恤薄薄的面料,阻挡不了顾怀琛手掌心的温度,梁西甚至为之隐隐触动。 她个头不矮,目光却只到男人的喉结处。 因为梁西稍稍垂着头,松软的乌发遮挡了她侧脸,却掩不住秀致的眉眼,这样的梁西,有着一种孱弱的美,释放着需要人呵护的讯号。 左肩上的重量,犹如石块压在心头。 梁西却没伸手搬掉的急迫感。 其实也不过两三秒。 她又听到顾怀琛开腔,恢复了温和醇厚的语调:“好木需配好斧,在我这里,只会耽误你。” 梁西刚想说‘我不怕被耽误’,顾怀琛接下来的话,截断了她的声带:“该说的都说了,我毕竟比你虚长几岁,还是给我这个大人留几分面子。”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言辞间,他又变成一位进退有度的大家长。 梁西没再接腔。 当顾怀琛承认对她的喜爱,也是在把她推开去,那句‘好木配好斧’,听着像在捧高她,实际上,不过是顾怀琛用更好听的说辞回绝了她,一如大人哄骗家里耍闹的小孩。 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顾怀琛哄骗人的手段,不会比他做生意的能力差到哪儿去。 梁西心想,自己在他眼里,恐怕和徐清筠是一样的。 难为他还舍得花时间来糊弄自己。 第81章 您要喜欢,不是不能抢过来(二更) 就算梁西对顾怀琛有不满,还是搭了对方的顺风车。 副驾驶座上放着文件,她只好窝进左后座。 至于顾怀琛,上车就开始看邮件。 奔驰车驶出玺园的时候,梁西也戴上蓝牙耳机,听着歌,一路上,她把头转向车窗那侧,不曾往右边多看一眼。 江城首富的座驾,在金融圈算人尽皆知。 眼看着阮氏大厦在不远处,梁西摘下耳机,正想请司机停车,顾怀琛先出声:“就停在前面的路口。” 梁西下去,关车门前,不忘说一句‘您慢走’。 听着客客气气,周延却抬头看后视镜。 男女之间也就那一点事。 他直觉,顾怀琛和这个叫梁西的女孩之间有了些什么,这种关系,也不是一夜就能产生的,先前寿宴结束,顾怀琛容许这姑娘上车,他就隐隐感觉不对劲,现如今,这种直觉越来越强烈。 但萦绕在俩人之间的,又不是眉来眼去的暧昧,更像是女方在跟男方表达不满的冷战。 梁西等到绿灯,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延再望向后视镜,发现顾怀琛的眼正留意着斑马线,重新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毕竟还没结婚,您要真喜欢,不是不能抢过来。” 顾怀琛从车窗外收回视线,戴着钢表的左手也合上平板盖:“有胡说八道的工夫,不如好好开车。” 周延没接这话,只说:“梁小姐如今住在凌家,过了凌老的眼,又和凌总有过一些牵扯,倘若她跟了您,不好带到明面上。” 半晌,顾怀琛才接腔一句:“跟着我,才是误了她。” 周延攥了攥方向盘。 余光里,是顾怀琛投在后视镜里的左手。 他跟在顾怀琛身边许多年,自然明白顾怀琛这句话的意思,当年徐开明在外省遭遇寻仇,是顾怀琛救下徐开明,但他自己却变成一个血人,也是那场意外,伤及了他的根本。 周延本来想说,只要您有那个意思,把人抢过来,弄个房子藏着,平时看看也是好的。 漂亮的东西,就算纯欣赏,也能陶冶人情操。 然而这话,周延终究没敢出口。 “您该问问梁小姐,或许她自己愿意呢。”他换了一番说辞:“那天在凌宅,她还问我,您有没有别的女伴,想来……她对您也是不一样的,我瞧着凌三少不是很在意她。” “就算泽析不喜欢她,她也还有更多选择,大好年纪的女孩耗在我这里,再过几年就该怨我。” 周延还想再说,却被顾怀琛打断:“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地,也不该去糟践人家。” 糟践。 听到这个词,周延默。 然而,几天后,他又在江南会的电梯里遇到梁西。 彼时梁西穿着吊带修身上装,一头乌发弄成蓬松的大卷,垂感十足的长裤和坡跟鞋,再加上精致的淡妆,脸上褪去青雉,俨然是一个清媚轻熟的小女人。 周延是从地库上来的。 梁西进电梯,还跟他打了招呼,然后,在二楼出去了。 江南会的二楼,有着全市消费最高的酒吧。 第82章 出现在酒吧的顾先生 电梯抵达四楼,周延却没急着出去。 当电梯门重新合上,他伸手按下‘2’层,从电梯里出来,直接去了那家loft工业风的酒吧。 周延进去后,目光逡巡一圈,果然在某处卡座找到了梁西。 与梁西坐在一块儿的,还有阮氏那位副总裁。 周延认识夏静婉。 随后,也认出梁西对面的美国佬。 是某国际知名金融机构亚太区主席兼首席执行官。 前些日子顾怀琛还见过对方,对方准备扩大在华的业务范围,又因为贸易战的影响,想找一家国内大企业合作,借此来降低投资风险。 但外国佬狮子大开口,顾怀琛没应诺他的条件,之后也不肯再见他。 现在看来,对方把主意打到了阮氏头上。 周延离开也如来时悄无声息。 等他回到包厢,麻将已经打完四圈。 周延走到顾怀琛身后坐下,看了会儿麻将,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我在电梯里瞧见了那位史托尼,还有阮氏的副总。” “花漾亚太区的ceo?”牌桌上,有人搭腔。 “对,我看他和阮氏副总谈得挺愉快。” 林臻嘴里咬着一根烟,吐词含糊:“那个美国佬最喜欢东方面孔,也惯会玩,在总部的时候,玩出过事情,把公司里一个女华裔弄进了医院,上面才调他来内地,这两年看着低调了些,私下也没少玩。” “阮氏的副总确实带了位年轻姑娘作陪。”周延剥了个橙子:“估计是想讨美国佬欢心。” 顾怀琛打出一张麻将,“今晚上,话怎么这么多?” “……”周延正在后方暗暗观察顾怀琛,见顾怀琛神情如常,对美国佬的事显然不感兴趣,碍于包厢里有旁人,他不好把话挑明:“就是碰见熟人,忍不住唠叨两句。” 顾怀琛的牌瘾不重。 又打两圈,换上周延,起身去洗手间。 周延喊服务员替他的位置,自己也离开牌桌。 顾怀琛刚洗完手,洗手间的门被叩响,一打开,看到周延,扯了纸巾擦手:“怎么跟过来了?” 周延打过一番腹稿才开口:“阮氏夏副总带来的人,是梁小姐。” 闻言,顾怀琛看向镜子里的周延。 “我听他们的意思,要去二楼的酒吧谈事情。”周延说着,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一句:“史托尼瞧着梁小姐的眼神,挺欣赏的。” 周延回到牌桌上。 没一会儿,顾怀琛也从洗手间里出来。 然而顾怀琛没待在包间,拿着打火机跟烟盒去了外面。 会所的四楼,设有观景露台。 顾怀琛点上一支烟,长身立在露台护栏前,抽掉大半支后,他转身进主楼,继而走向了电梯。 …… 夏静婉想替阮氏拿下花漾这个客户,在高层会议上立了军令状,打听到花漾亚太区ceo爱好收集仕女画,特意在阮志江面前提议,叫梁西陪她一块儿来见客户。 阮志江亲自开口,没给梁西拒绝的机会。 梁西坐在酒吧的沙发里,捏着高脚杯的细杯梗,对上美国佬饶有兴致的眼神,再傻也看出来,自己是夏静婉找来的‘三陪’。 这种安排,是夏静婉给她的难堪。 夏静婉借口接电话,离座后就没再回来。 美国佬一杯红酒下肚,桌底下的腿开始不老实,梁西在膝盖被触碰的那瞬就挪开腿,当对方的腿再挨过来,她抬眸望向对方,勾起唇角:“玩游戏么?” 梁西单手托腮,落在美国佬眼里,美丽又不失娇俏。 他对这个陪客十分满意,也想进一步发展,神情暧昧了些:“你想怎么玩?” 梁西招来一名服务员。 她双手交叠放在长桌边缘,要了三瓶威士忌,又冲服务员微微一笑:“我还要三颗骰子,有么?” 五分钟后,威士忌和骰子都上桌。 梁西拿过一瓶威士忌,往玻璃杯里咕咚咕咚倒满,然后,把三颗骰子装进一个黑色茶杯里,做完这些,她重新看向美国佬:“每个人摇一次,点数小的那个人,喝一杯威士忌,敢不敢玩。” 最后四个字,对美国佬而言,是撩人的挑衅。 他喝光手里那杯红酒,眼神锁定梁西,就像锁定今晚到手的猎物,说着蹩脚的中文:“如果输了,可别哭鼻子。” 一旦女方喝得烂醉,他就能把人带去酒店。 抱着这个想法,美国佬斗志盎然,一边看梁西一边摇骰子,停下来后,五四四,十三点。 他含笑地看向对面的梁西:“怎么样?” “不怎么样。” 话落,梁西往前倾身,用茶杯罩住三颗骰子。 她不像美国佬那样花式摇骰,很快把茶杯放回桌面,掀开一看,六六六,十八点。 梁西把酒推过去:“喝吧。” 接下来一把,梁西依然摇出三个六。 美国佬喝下威士忌,不信邪:“再来!” 五五六,是美国佬摇出的点数。 梁西不紧不慢的拿起茶杯,正想再掷一个‘666’,余光扫到吧台那里的一个人,不由得一怔。 第83章 家里小孩不懂事(二更) 顾怀琛靠着吧台,左手搁在吧台上,无论是他腕间名贵的手表,还是手旁的烟盒还有打火机,都充斥着个人特色;夹烟的右手,拿起纸垫上的玻璃杯,里面盛的,是棕褐色加冰的一点鸡尾酒。 同样是衬衫还有西裤,顾怀琛身上那一套,在酒吧昏暗的光线里,显出一种挺括的阔绰。 或许,也因为这份阔绰和体面,没有人敢贸然上前搭讪。 顾怀琛三个字,在江城是家喻户晓的。 然而,龙须却不是谁都敢撩。 这种感觉,就像一群孩童正在嬉闹,突然间来了个家长,他就在那里看着你们玩耍。 梁西先前在电梯里碰见顾怀琛的专属司机,猜到顾怀琛也在江南会,像这种高级会所,就算每晚遇到某位大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她没想到,可以在酒吧见到顾怀琛。 她以为大老板都爱待在包厢里。 特别是,顾怀琛那双眼,也在看他们这边。 梁西有理由相信,他已经瞧见自己。 算上今天,她已经四天没见过顾怀琛,如今再见对方,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也让她忍不住重新审视对方。 顾怀琛有着高大的身躯,金钱和权力是他的附属,在梁西看过的男人里,顾怀琛不是最好看的那个,但他身上的气度,年岁积累的魅力,绝对是这个年纪独一无二的。 而且—— 这个男人把目光投向她的时候,梁西从未感觉自己在被轻视。 相反的,她在顾怀琛眼里,读到过类似温暖的东西。 哪怕这是所谓成年人的伪装。 至少在某一刻,让她信以为真了。 梁西缓缓地收回目光,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摇骰子上,再次打开茶杯,不出意外,还是三个六。 一杯威士忌又进美国佬的肚子。 “还玩么?”梁西拿着茶杯问他。 美国佬喝酒喝得满脸通红,瞧着梁西那张瓷白小脸,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一个女孩,夺过梁西手里的杯子:“玩,怎么不玩?!” 梁西双手托下颌,看他左三下右三下地摇,忽然有些百无聊赖,茶杯落地的时候,她打算速战速决:“我们换个玩法。” 说着,她一指旁边两瓶威士忌:“我来猜你掷的点数,如果我猜对,你喝光剩下所有酒。” “那要是你猜不中呢?” 梁西莞尔,没给出回答。 美国佬舔舔嘴,视线流连在梁西雪白的脖颈处:“既然你要玩,那就玩个大的,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在这里脱光上衣” “行。”梁西应下,也报了点数。 一四六,十一点。 美国佬打开骰子上的茶杯,脸上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梁西好心提醒:“你输了。” “你出老千?!”美国佬终于反应过来。 梁西刚想问他是不是输不起,一杯轩尼诗被放在长桌上,也阻止美国佬的发作,梁西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往上瞧,看到的,是顾怀琛在灯下愈显英俊的侧脸:“家里小孩不懂事,见笑了。” 第84章 我今天晚上漂不漂亮?(甜) 美国佬瞅了瞅梁西,又去看顾怀琛,前几天,他还跟顾怀琛吃过饭,自然记得这位首富先生的音容:“她是您的人?” “家里小辈。”顾怀琛眼梢瞥向梁西,难掩那份宠溺:“平时在家骄纵惯了,对着我也一向没大没小。” 这话,美国佬不好接了。 在内地几年,他熟知这里商人的说话方式。 顾怀琛嘴上讲着教训人的话,实际上呢,是在提醒自己,他江城首富都得哄着捧着的姑娘,你要跟她计较么? 一时间,美国佬僵在桌旁。 他不清楚顾怀琛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对女孩流露出来的觊觎,还有那些无礼的话,还不知道被顾怀琛看去听去了多少。 花漾不是国内企业,哪怕顾怀琛在江城商界‘只手遮天’,自己也勿需惧怕他,但是,有些争执的发生,只会导致两败俱伤的结局,花漾还是很看重大陆的业务,他不是毛头小子,不至于为争一口气与顾怀琛吵上一吵。 美国佬很快权衡出利弊:“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如果知道梁小姐是顾董的家人,别说三瓶威士忌,十瓶我都得罚!” 顾怀琛微微一笑。 美国佬识时务,主动退让一步,倒是让他不好再横加诘难,毕竟在这件事上,梁西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掷骰子灌客户烈性酒,已经坏了某些职场规矩。 美国佬的话,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顾怀琛没再继续留在酒吧。 转身,走了两步,见梁西没跟上来,他扭头:“还不打算回去?” 梁西还拎着自己的包。 闻言,她只看了顾怀琛一眼,尔后开口:“今晚出来谈生意,领导没放话,不能擅自离开。” 顾怀琛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问她一句:“那你们领导呢?” 大有让你们领导过来、我来跟她谈的意思。 “可能在洗手间。” 梁西又道:“您先去忙,不用管我。” 顾怀琛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听了梁西毕恭毕敬的话,也没再勉强人,“既然这样,自己注意着点。” 说完,顾怀琛走向门口。 梁西就这样,目送着顾怀琛的高大背影。 拿起那杯轩尼诗,一饮而尽。 然后,她离开卡座。 “这一单,夏总会过来签。” 梁西丢下这句话,离开酒吧,快步朝电梯而去。 夏静婉从酒吧内的洗手间方向回来,余光捕捉到了梁西离去的身影,留意到史托尼还在卡座那里,她不好追上去,只拿出手机拨了梁西的号码。 今晚上,她带梁西过来,后来故意走开,确实有刁难梁西的意思,却也没打算让梁西去陪睡。 现在梁西扔下客户,这桩生意还要怎么谈?! 第一个电话,梁西没接。 夏静婉拨第二通。 她戴着catier手镯的左手插腰,一双高跟鞋来回踱步,浅黄色的西装撸着袖,一身职场女精英的打扮。 直到打第三个电话,那头才接起来。 “你人呢?”夏静婉努力隐忍着自己的脾气,“史托尼是阮氏的大客户,我才去接个电话,你就给我撂担子,合作谈不成,这个责任算谁的?”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道男人的嗓音,很平缓:“梁西我带走了,史托尼那边,只能劳烦夏总亲自去应付一二。” “……”夏静婉握紧手机。 她听出这是谁的声音:“梁西跟顾董您在一起?” 顾怀琛没否认。 “梁西我会带回凌家去,生意上的事,她年纪还小,恐怕撑不起场子。” “顾董说得是,梁西确实还小。” 夏静婉一笑:“今晚就是带梁西出来开开眼界,没有别的意思,本来怕她一个人乱走,有顾董在梁西身边,我就放心了。” 又寒暄客套几句,这通电话也挂掉。 …… 顾怀琛是在电梯里被梁西堵住的。 梁西就站在门口。 她的右手放在电梯圆钮上,以致于电梯门一直没合拢。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也不肯低头去顾一眼。 最后,是顾怀琛从梁西开着拉链的包里拿出手机,替她接了这通电话,待手机屏幕暗下去,他才重新看向梁西,眼神愈发的和煦:“真打算一晚上都跟我耗在这里了?” 梁西进了电梯。 电梯里,【-2】的钮键被按亮。 眼看电梯就要抵达地库,梁西忽然重重按上【警铃】钮键,警铃骤然大作,电梯也没再下行。 顾怀琛抬眼,望向前方的女孩儿。 梁西已经转过身,犹如搞完恶作剧的坏小孩,随即上前,搂住男人颈肩的同时,也像树袋熊挂到了顾怀琛身上。 腰间皮带处多出的重力,也让顾怀琛伸手兜住她。 梁西愈发地攀紧顾怀琛的脖子。 下颌蹭到了衬衫领口,同样是三十几岁的男人,顾怀琛身上却没那股刺鼻的油腻味儿,挨得这么近,她又闻到淡淡的檀香气息,让人觉得静心,男人偏高的体温,也传递给她吊带上衣外的肌肤。 这样的接触,让她有点上瘾。 为防止梁西摔下去,顾怀琛宽厚的手掌贴着她腰际,不上也不下,未曾逾钜一寸。 然后,梁西就听到顾怀琛宽容的声线:“喝酒了?” 这是想把她的放肆归咎为醉酒。 梁西没理会,兀自道:“我叫您别管我,您就真走了,您为什么不按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套路来?” 顾怀琛问了一句:“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套路该是怎么样?” “拉着我的手,直接把我拽出酒吧。” 梁西说着,抬起头,“我今天晚上漂不漂亮?” 顾怀琛侧眸,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种很纵容的状态:“有哪天是不漂亮的。” “……” 梁西不会以为顾怀琛这样说是在跟自己调情,因为他的眼神,和美国佬是不一样的,所以,她重新搂紧顾怀琛的脖子,“您一边说不想耽误我,一边又来酒吧看着我,您这样说一套做一套,让我怎么去找别人?” 第85章 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顾怀琛搂着她,一缕无奈在话里晕开:“看来确实是我耽误你了。” 梁西感觉自己的‘指控’,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顾怀琛并未回避她的‘诉衷肠’,但就是这样的接腔,反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您又开始糊弄我。” 梁西瓮声道:“说好木配好斧的是您,说要带我走的也是您,反正什么好听的话都让您讲了,您这一出出的,跟那些嘴上说着放生的垂钓者有什么差别,一边用钓饵骗鱼上钩,一边又把钓到的鱼放回河里……” 说着,她攥紧顾怀琛肩头的衬衫:“您都不愿意跟我好,干嘛还要关心我?” 电梯里,警铃未停。 顾怀琛低缓有力的叹息,也响起在她耳畔:“说我在钓鱼,那你呢?我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可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闻言,梁西放开了手里的衬衫。 有些事情,果然彼此是心知肚明的。 不多时,她又道:“您要是因为我和三少相了亲,所以不肯接受我,怕名声不好听,我们可以私下来往,偷偷的约会,这段时间里,我不会再找别人,也会和三少保持好距离。” “连跟我偸情的计划都想好了?” “……” “男未婚女未嫁,不能算偸情。”梁西不得不纠正。 顾怀琛说:“偸偸摸摸的,还不是偸情?” 梁西再次语塞。 顾怀琛的声音温厚:“漂亮的女孩,在男人面前,永远不需要这样低声下气,更不该给他们糟蹋你的机会。” “要是我心甘情愿呢?” 梁西的反问被警铃声覆灭。 话音刚落,电梯门被维修人员撬动。 顾怀琛轻拍了下她的腰:“有人来了,自己下来站好。” 至于那个问题,也被略了过去。 电梯门开的那瞬,梁西已经站在地上。 电梯正好停在地下停车库。 维修人员看电梯无碍,又见里面的男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人物,只往女孩身上瞄一眼,拎着工具箱,识趣地离开地库。 随后,梁西跟着顾怀琛出电梯。 顾怀琛打了个电话。 梁西听到,他是打给自己的司机。 望着男人宽阔的肩膀,梁西心潮微动,在顾怀琛挂电话的那瞬,从后面拥住他,脸颊贴着男人背脊,“那天我在车上说的话,还有刚才电梯里说的,都不是玩笑话,您都说了喜欢我,让我留在您身边吧,只要是您想做的,我都会配合。” 顾怀琛问:“喝醉了?” “没有。” 梁西刚回答,顾怀琛就拉开她的手。 男人干燥温熱的手掌,贴着女孩内腕,“既然没喝醉,怎么净说浑话。” 梁西不想再被这样糊弄过去,干脆捅破那层纸:“您一边承认对我这个人有所觊觎,一边又拿长者的面孔来应付我,可是,哪个长者会对他口中的小辈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她就差没把‘道貌岸然’四个字提到明面上。 “您出现在酒吧,不就想控制我这个人,让我按照您规划的去生活?您认为我该和凌泽析在一起,我来酒吧,在您眼里,是偏离了既定轨道,所以,您就要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梁西又说:“就连时楠对我有好感,您都要管上一管,说白了,您就是见不得我和人两情相悦。” 顾怀琛俊朗的脸上,神情温缓:“对我意见这么大,还想留在我身边?” “……” 梁西的语气瞬间软下来:“您不接受我,还管我的私生活,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如果我们好了,您管着我,是应该的。” 说着,她一顿,随后又道:“我会服侍好您的。” 话音落下,梁西往前迈出一步,即便脚上穿着坡跟鞋,她依然比顾怀琛矮了十公分左右,不得不稍稍踮脚,手攀住对方肩膀的同时,也亲了顾怀琛的侧脸一下。 成年男人的皮肤不如少年细嫩,尤其是下颏位置,哪怕胡茬刮得再干净,触感上也不会太平整。 但是,男人味十足。 梁西亲完人,没有立即松手,用脸颊轻蹭男人的耳畔,一边轻声道:“您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顾怀琛的左手贴在了她纤瘦后背处。 这样的梁西是乖巧的。 敛去一身倒刺,又变成那副简单无害的模样。 其实梁西最初的样子便是如此。 八年前,梁家那场葬礼上,一个年轻女人正与人商讨后事,她的身旁,一个十几岁头戴白花的女孩站着,身上是一袭束腰黑裙,鸦羽般的长发挽在耳后,一如那日她出现在饭局上的造型,眉眼稍稍低敛,太过安静,几乎淹没在人来人往的冥堂里。 当他在门外抽完一支烟,陪着凌文麒踏进冥堂,那个女孩最先察觉他们的到来,扭头望来之际,也让他看清了那张小脸。 白皙,文弱,然而,又是漂亮的。 无疑是一个被富养的女孩。 这么些年过去,女孩身上自然也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比世故多了一份纯真,又比纯真多了一丝漠然。 长大了,也学会大人那一套虚与委蛇。 顾怀琛没接梁西的话茬,只说:“再回去好好想一想,留在我身边,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梁西有一瞬的不自在。 顾怀琛察觉到,左手不再放在她后背上。 梁西顺势往后退了半步。 也在这时,周延从电梯里出来。 “送梁小姐回凌家。” 顾怀琛交代完,率先离开地下停车库,梁西看着他走向电梯,终究没再像在酒吧里那样追上去。 回到凌家,已过晚上十点。 梁西刚入玄关口,发现凌文麒正站在餐厅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从他这个位置往外瞧,恰好能瞧见大门口,这会儿,凌文麒也望向了她,脸上挂着一点笑:“晚上陪顾董去了?” “……”梁西一边往里走,一边实话实说:“被阮家大嫂叫去见客户,后来遇到顾董,他就让司机送我回来。” 凌文麒放下咖啡杯:“再过几天,就是宏世在澳门的子公司成立15周年,顾董有没有说要带你过去?” 第86章 在顾董那里栽跟头了? 梁西听了,抬头瞅向凌文麒。 凌文麒看她这表情,脸上的笑意更甚:“看来顾董没告诉你,宏世旗下的太阳花,经营着澳门最大的赌场之一,十五周年庆典,宏世是准备大办的,不少江城的富商都收到了邀请。” 梁西与凌文麒四目相触,神情坦荡:“我是三少的相亲对象,跟着顾董去参加庆典也不合适。” “我以为你跟顾董已经走得很近。”凌文麒把咖啡杯搁在餐桌上,说话的腔调,显得漫不经心:“这些年,顾董身边的周延,可没给谁做过司机。” “或许是您以前没注意呢。”梁西双手拎着包,姿态端雅:“今晚的客户有些难搞,顾董看我被刁难才会出手帮一把,让司机送我回家,说白了,都是看在凌家的面子上。” “如果顾董知道你急着跟他撇清关系,估计得伤心。” “顾董是大忙人,我这样的恐怕入不了他的眼。” 闻言,凌文麒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在顾董那里栽跟头了?” 梁西正视着凌文麒的视线:“您对我和顾董的关系,似乎存在误解。” “是么?” 凌文麒依旧笑着,踱步到梁西的跟前,抬起手,替梁西撩起一缕遮耳长发,露出那枚精致的耳骨夹,“不跟着顾董也好,顾董的身体有问题,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待在他身边,等于守活寡,时间一长,难免耐不住。” 话落,餐厅内,响起电话铃声。 凌文麒拿出自己的手机,接了一个商友电话。 扯掰几句后,凌文麒按下挂断键。 他把手机放在餐桌边,注意力重新回到梁西身上,目光变得柔和,抚上梁西的削肩:“前头是我太想当然,忘了顾及你的感受,只要你愿意,我这里终归还留着你的位置。” 梁西眼角余光,落在他身后的手机上。 凌文麒见梁西没流露抗拒之意,顺势把人往自己怀里带:“这些日子,你拿顾董来气我,也该适可而止了。” “我和别人在一起,也没见您在意。” 梁西的语气,异常平静。 凌文麒背对着餐桌,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佳人,“如果我真不在意,大晚上会在这里等你?” “您这话也就哄哄小孩子。”梁西的态度不冷不热,手上却没停,拿过桌上的手机,趁着手机没锁屏,她的拇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几秒的工夫,一款软件也植入了凌文麒的手机。 “不信我说的?”凌文麒问她。 梁西盯着软件安装进度,嘴上说着应付的话:“像您这样的有钱人,身边最不缺的,不就是女人。” “同样是女人,你跟她们也不一样。”凌文麒左手贴着梁西的吊带上衣,话语暧昧了些:“至少她们,不会教我这么朝思暮想。” 手机上,软件安装成功。 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梁西接话的时候,也把手机放回餐桌上:“这话您指不定跟多少人讲过,对您来说,我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一边说,一边推开了凌文麒。 “我是因为三少来的凌家,如果跟您在一起,永远见不得光。” 凌文麒算听出来,眼前的女孩是想扶正,她不甘愿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女孩子年纪小,总喜欢做灰姑娘的梦,他不打击对方的野心,却也不给承诺,只说:“刚好我在英国有些资产,听说你有个弟弟在那里,以后你定居在伦敦,也更方便照顾他。” 言外之意,是想把梁西养在国外。 然而,凌文麒的左手,还来不及放回梁西肩上,楼梯间,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凌文麒抬起头,凌泽析已经到缓步台处。 “爸,你怎么还不休息?” 凌泽析穿着一件极光绿的睡袍,头发还有点湿,他双手插在睡袍兜里,就那样,大大咧咧的下来,瞥了眼梁西,话是对凌文麒说的:“我有点事跟梁西商量,先带她上去。” 说完,攥住梁西手腕。 梁西没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上楼。 走到二楼,凌泽析放开梁西,冷冷一笑:“我倒是小瞧了你,勾不到我,居然打起我爸的主意!” 梁西越过他就走。 凌泽析追来:“你给我说清楚。” 他伸手,在客房的门口,重新拽住了梁西:“我就没见过你这种女人,做不成凌家孙媳妇,敢情你还想做我后妈了?” 梁西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怎么不说你爸在纠缠我?” 凌泽析握紧梁西手腕,低声警告:“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该肖想的,少肖——” 话未说完,右手虎口处一疼。 凌泽析来不及破口大骂,梁西已经把他扯进客房。 凌泽析脚下一绊,趴倒在了床边。 不等他起身,一个膝盖顶上他的后背,让他喘不过气来:“你他妈……放开我!” 梁西弯腰,拍拍他的脸颊:“早上去洗手间,看到有一瓶洁厕灵,要不要给你洗洗嘴?” 凌泽析挣脱不得,从未想过自己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女人,特别是听了梁西的挑衅,愈发怒不可遏:“我艹你妈!” 梁西莞尔:“我妈就在阮家,你去艹吧。” 凌泽析:“……”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柔弱无依都是装的! 自己常年玩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 梁西扯了凌泽析睡袍上的腰带,直接捆在凌泽析腕间,又用自己那件浴袍的腰带绑了他的两只脚,然后,一脚把他踹到床下。 “卧槽!” 凌泽析脸着地,鼻子磕出血。 他想大骂,又怕引来佣人。 梁西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手提电脑,开机后,戴上耳麦,检查过那款监听软件的效果,她关了手提电脑,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走向蜷在墙角的凌泽析。 “你又想干嘛?”凌泽析一脸警惕。 梁西拽过他睡袍里的t恤领,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从二楼到三楼,凌泽析的屁股没少受罪。 但他不敢嚎叫出声。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房间,他的手脚还被绑着,想让梁西给自己解开,回应他的,却是重重关上的房门。 凌泽析:“……” 第87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梁西洗完澡,回到客房,手机上已经多了一则信息。 是高小荔发给她的。 【夏骆明从慕尼黑回来了。】 夏骆明,是夏静婉本家的堂弟,二十三岁前往英国攻读法硕,又在四年前赴慕尼黑大学进修博士学位。 再回忆起这个人,梁西搭在手机上的拇指,轻磨起屏幕。 高小荔没等到她的回复,又发来信息。 【我在lark遇到的他,有朋友在给他办回归宴。】 larkclub,是江城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夜店。 高小荔去lark参加大学同学的生日会,中途起身上厕所,刚离开卡座就差点撞上隔壁出来的夏骆明。 【他还跟我问起你,显然也知道你回国了。】 【我看他有点来者不善,如果他再去骚扰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高小荔的信息,字里行间透着关心。 梁西莞尔,回了一个‘好’。 怕高小荔不放心,她又在结尾处加了卖萌的颜文字。 然而,当晚梁西还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在她的梦里,一个五官漂亮、衣着鲜丽的青年叼着烟,捞起身旁的椅子,二话不说就狠砸在她肩头,她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甚至听到肩胛骨碎裂的声音,青年却咧嘴笑着,把椅子扔到一旁,只对她说:“我明天再来看你弟弟。” 青年那张脸,逐渐与她记忆里的夏骆明重合。 不等她作出反应,梦境又是一转。 在她打工的餐厅后门巷子里,夏骆明握着钢管抡在她背脊处,看到她需要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他脸上是温柔的笑:“这么禁打,看来我没机会找你弟弟了。” 丢了钢管,夏骆明把一张房卡扔在她身上:“今晚八点,梅里亚酒店,不来你知道什么下场。” …… 梁西早上醒过来,左肩还隐隐作痛。 这点痛楚也在提醒她,梦里的事都真实存在过。 那些事,发生在她和梁忧去英国的第二年。 梁西站在卫生间的盥洗台前,洗漱完,脸庞上挂了水珠,她慢条斯理地用洁面巾擦着手,也是从夏骆明威胁她赴约的那晚起,她学会了怎么对付这些恶人,不过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梁西下楼的时候,又遇到凌文麒。 凌文麒已经用完早餐,正打算去公司,由佣人伺候着在穿西装,瞧见梁西走下台阶,问了一句:“昨晚上,跟泽析商量什么了?” “就跑车改装上的一点小问题。”梁西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看他到现在都没起,昨晚讨论到很迟?” 见梁西没搭腔,佣人一离开,凌文麒就把手搭在梁西肩上:“月底的澳门之行,想不想跟着一块去?” 梁西说:“我跟着您去,不太合适。” “那就跟泽析一块儿。”凌文麒再开口,也是给她下最后的通牒:“昨晚我说的还算数,这趟去澳门,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倘若她再不识好歹,从澳门回来就该搬离凌家。 梁西听出凌文麒的话外音。 凌文麒也没逼着她当场作决定:“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可别再让我空等一场。” 后半句话,意有所指。 ——显然是不容许她像酒店那晚放他鸽子。 在凌文麒出门后,梁西也去阮氏上班。 高小荔的信息犹如一场预告,这天下午,梁西就在阮氏集团见到夏骆明。 梁西是被夏静婉一通电话叫上楼的。 彼时夏骆明与他交往十年的富家女坐在夏静婉办公室的沙发上,十指相扣,你侬我侬,犹如一对交颈的恩爱鸳鸯。 夏骆明搂着女友,含笑的视线落在梁西身上:“都说女大十八变,大姐,梁西长得可越来越不像你了。” “那你觉得她变漂亮还是难看了?”富家女娇嗔的问。 夏骆明用食指轻刮她鼻梁:“梁西生得再好看,在我眼里,你依然是最美的那一个。” “讨厌。” 富家女红了脸,显然心里很受用。 梁西已经走到大班台前,问坐在老板椅上签文件的夏静婉:“叫我上来什么事?”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夏静婉却没计较,把签字笔扔在桌上,往后靠着椅背:“和顾董很熟?” “这好像是我的私事。” 夏静婉在梁西这里碰了软钉子,也不生气,只把一份文件扔过来:“在这个圈子里,人脉等于资源,既然你和顾董有往来,这份宏世和阮氏能源项目合作的协议书就由你拿去给顾董过目。” 梁西没去看桌上的文件,只望着夏静婉勾起唇角:“这也是财务部实习生的工作范畴?” “确实不是。”夏静婉站了起来,踱着高跟鞋走到梁西身旁:“所以,我会让骆明跟你一起,骆明已经和阮氏签订入职合同,以后他就是法务部的负责人,到了顾董跟前,协议书的具体细节,自有骆明向顾董阐述。” 第88章 顾怀琛把人扔了出去 所以,梁西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座桥梁。 再说得难听点,昨天酒吧的事,让夏静婉意识到梁西确实颇得凌家那边亲朋好友的喜爱,连顾怀琛都愿意为其出头,已经嗅到这点不寻常,自然要拿来‘物’尽其用。 夏骆明新官上任,急需在阮氏站稳脚跟,在与宏世的合作项目里,为阮氏争取到最大的权益,无疑是他‘震慑左右’的大好机会。 梁西耷着睫羽,视线流连在文件封面‘西部能源开发’那几个大字上,想到夏静婉的意图,她唇边的弧度深了,抬头迎上夏静婉干练的面容,淡淡道:“合同我可以拿给顾董,顾董愿意和我多说两句话,也是因为凌三少的关系,至于其他人,我管不着。” 言外之意,不肯把夏骆明‘引荐’给顾怀琛。 梁西答应去送合同,对夏静婉而言,已经算达成了目的。 她没在引荐的问题上多纠缠:“今天下午,顾董会在市中心的绿城俱乐部,你放下手头工作,先过去一趟。” 说着,在大班台上拿了一张贵宾卡。 供有钱人消费的休闲场所,基本是会员制,基本是凭卡进入。 梁西接过卡与合同,离开办公室。 从头到尾,未往沙发区看一眼。 然而,她打车到俱乐部,还是在门口碰到了夏骆明。 后者正倚着他那辆白色跑车抽烟,身上是fila的白色短袖polo衫,领口与袖口镶嵌的黑边,与黑色的休闲裤相得益彰,夏骆明本就生得好看,加上他素来会拾掇自己,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名门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公子。 梁西进入俱乐部,夏骆明把烟头往地上一丢,双手插着裤兜,也跟着进去。 当工作人员接过贵宾卡,从梁西身上望向一旁倚着前台翻看俱乐部宣传册的夏骆明,梁西没否认,由着夏骆明借了同行的名头。 拿回贵宾卡,梁西率先走向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那瞬,一只白皙修长的男人手伸进来。 梁西看到夏骆明那张俊脸,只往旁边让一步,除此再未有其它反应。 待电梯上升,夏骆明也开口:“好歹在英国相识一场,现在与凌三少好了,就装作不认识我,小梁儿,你这样可没良心。” 那声缱绻的‘小梁儿’,道尽了过往纠缠。 梁西没搭腔,电梯抵达二楼,她正欲出去,电梯门却重新合拢。 回头,看到夏骆明按了【关门】钮键。 几乎是电梯门一合上,夏骆明就把梁西困在自己与电梯内壁之间。 他双手撑着内壁,目光流连在梁西姣好的脸上,语气暧昧:“这四年有没有想我?” 梁西神情未变,唇边漾起浅弧:“想啊,想你有没有定期去医院做hiv抗体初筛检测。” hiv,俗称艾滋病病毒。 夏骆明听到‘hiv’这个字眼,仿佛被人提及最不堪的往事,脸上笑意不减,右手虎口却掐住梁西脖颈,“小梁儿,我这么喜欢你,你说你,怎么可以坏成这样?” 梁西淡定地回视他:“你女朋友还不知道你睡过艾滋病人吧?” 夏骆明右手上的力度加重。 有那么一瞬,他是真想掐死眼前的梁西。 四年前,他在伦敦偶遇梁西,这个喜欢他堂姐夫的阮家继女,与他在阮东廷的生日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漂亮的东西谁会不喜欢? 倘若这件东西不听话,那就把她打到不敢反抗你为止。 那个晚上,梁西确实来酒店赴约了。 可是,当他醒来,却是另一个女人躺在他身边。 不等他质问,房门就被撞开。 伦敦101接到报案,说有人在梅里亚酒店聚众嗑药,在局子里,得知那个女人携带hiv病毒,他差点当场暴走,验血结果还显示,当晚他服用过致幻剂。 再猜不到自己被梁西这个小bicth算计,他的法硕学位也白念了。 但他没料到,梁西怎么敢?! 从局子里出来,他去找梁西算账,刚掀掉她打工餐厅后厨一叠碗碟,梁西就往他手机上发了几张他和艾滋女依偎睡觉的照片。 哪怕他的复检结果显示阴性,也消除不了他内心的恐慌。 他离开伦敦前往德国,不过是为遮掩自己睡过艾滋病人这件事。 “听说,艾滋病的潜伏期,平均为八到九年。” 梁西的提醒,拉回了夏骆明的思绪。 这时,电梯重新到达二楼。 梁西握住夏骆明手腕,拿开他的右手:“我平时嘴挺严的,不过,要是被你惹不高兴了,也许就变大嘴巴,告诉这里所有人,阮氏新上任的法务部负责人是个垃圾,在伦敦留学的时候,最喜欢睡hiv病毒携带者。” 闻言,夏骆明额角,青筋跳动。 梁西越过他,径直出去。 夏骆明跟在后面,盯着梁西的背影,经过走廊上的器械架,他拣起一把弯弓,就像当年殴打梁西十几次一样,朝着梁西狠狠抽去。 梁西已经有所察觉。 然而,当她看见不远处的周延,终究没去握住那把弯弓。 弓弩抽在膝弯处,留下一道泛淤的红痕。 梁西脸色泛白,也缓缓蹲下身去。 手里的合同散落一地。 夏骆明也注意到前方有人,只当是俱乐部的员工,料到对方不敢多管闲事,心里没了顾忌,再度高高扬起弯弓,这一次,还没落梁西背上,他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 他的后方,一道平稳的男嗓传来,如同他腕间的禁锢那般有力:“这里的器械,可不是让你用来打人的。” 夏骆明转头,看清身后是谁,捏着弯弓的手心有了汗。 梁西看到顾怀琛,不由得敛下眼睑。 夏骆明来俱乐部就是见顾怀琛,如今被对方目睹自己打人,不得不转移矛盾,看向地上的梁西:“我已经有女朋友,再动手动脚,就算你是女人,这个案我也照报不误!” 话音未落,他的polo衫领口蓦地一紧。 夏骆明定睛望去,发现是顾怀琛扯了他的衣领。 “顾……顾董。” 下一秒,顾怀琛就把他扔了出去。 夏骆明生得斯文俊秀,哪怕他常去健身房,身上也练出几块肌肉,但在力气上,远远不抵当过兵的顾怀琛,被这样一扔,撞上后方的器械架,十公斤的哑铃砸在鞋面上,疼得他再也直不起腰。 第89章 近乎姑息纵容 夏骆明没想到,顾怀琛会突然发难自己。 明明顾怀琛的神色还算温和,前头那句话,更像和事老的劝架,结果说动手就动手,这一扔,顾怀琛手上是没留情的。 然而,他被哑铃砸伤脚背,顾怀琛看都没看一眼。 梁西已经站起来。 对于夏骆明撞倒器械架的狼狈德行,她没流露出幸灾乐祸,也没多瞧,仿佛那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周延也从前面走廊大步过来。 他的手里,还拿着顾怀琛先前用过的毛巾。 下午顾怀琛在绿城打球,就在方才,去了洗手间,电梯与洗手间毗邻,夏骆明拿弯弓抽打梁西,无疑撞到了枪口上。 顾怀琛接过毛巾,不用刻意交代,周延就抓住夏骆明肩头的衣衫,按了电梯下行的圆钮,电梯门一开启,夏骆明也被丢进去。 周延‘送’夏骆明下楼离开,顾怀琛才把视线投向梁西,不失醇厚的温暖:“被欺负了,怎么不还手?” “他是夏家人。”梁西轻声道。 顾怀琛慢悠悠地擦着手:“是夏家人就由着他动手?” 这话,梁西没接。 她蹲下去捡文件夹和纸张。 那张合同封面,恰好在顾怀琛的脚边。 梁西上前,刚弯腰,她的手臂被一把拎住,整个人被带了起来,这时候的梁西,宛若一株饱受风雨摧残的小白花,膝弯处的淤痕,因为她生的白,愈显狰狞,瞧着也更容易激起男性的怜爱。 所以,她又说了一句:“其实,也不是很疼。” 顾怀琛的大手,已经放开梁西左肘弯,然而他掌心的炙热,还残留在女孩皮肤上:“真的不疼?” 这一声问,又让梁西领略到对话的不平等。 此刻她就像一个在学校被男生欺负后、由家长帮忙出了头的小孩。 梁西没再管剩余纸张,直接用行动代替回答。 ——她牢牢拥住了顾怀琛。 拿着纸张的手合拢在顾怀琛背后,也揪住顾怀琛身上的黑色polo衫。 这个小动作,表达出一份依赖。 梁西把脸埋进顾怀琛怀里,听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 当顾怀琛把手抚上她纤瘦的背脊,梁西稍稍偏脸,用鼻梁在polo衫上蹭了蹭,柔软的耳廓也擦过男人下巴,顾怀琛带着些纵容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刚才还说不疼,这么快就变脸了?” 梁西没回答,只是收紧双臂。 顾怀琛任由她搂着。 过了会儿,才又开腔:“这样搂着不嫌热?” 梁西轻嗯一声。 随后,她手上松懈,也抬起头。 梁西凝望着顾怀琛硬朗成熟的五官,不是夏骆明那种奶油小生的风格,然而,男人与男人,比较的从来不只是长相,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东西。 在夏骆明被顾怀琛扔在器械架上的那瞬,已经没有一丝可比性。 梁西突然有点分不清自己在演戏还是真情投入。 她只是遵从自己内心,做了一个举动。 仰起头的同时,双手也从顾怀琛身后移至他脖颈处, 然后,轻轻贴上男人的嘴角。 就像信徒献上的亲吻。 在她接触到的众多雄性里,顾怀琛绝对有资格让她主动臣服。 况且,顾怀琛还是一个大方的雄性。 哪怕她觉得顾怀琛也很虚伪,但他又和凌文麒不一样,不会时时刻刻想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也不像阮志江,用慷慨来换取她的回报。 正因为如此,她才选择顾怀琛‘投诚’。 她能说出‘怎样都可以’那种大胆话语,不过是‘有恃无恐’。 在她的潜意识里,料准顾怀琛没有不良嗜好。 顾怀琛喜欢她的身體,被拿来观赏,她不认为是羞辱。 男女之间,从来没有单纯的好。 倘若夏骆明今天打的别人,顾怀琛的反应未必如此。 即便不袖手旁观,也不会亲自给夏骆明难堪。 作为江城首富,顾怀琛在这座城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不怕得罪夏元松;把脸撕破在台面上,却不见得是明智之举。 但顾怀琛还是这样做了。 说到底—— 何尝不是做给她看的? 昨晚在酒吧,梁西就看明白一些事。 顾怀琛对她的态度,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占有。 暗昧,若即若离。 梁西很快就放开顾怀琛。 她的眸光清明,未曾有暧昧的渲染。 这个吻,像是对大人替自己打跑坏蛋的奖励。 顾怀琛早就不是愣头青的年纪,自然不会因为梁西一献吻就上头,当梁西贴上来,他没作出任何回应,却也没去推开,是一种近乎姑息放纵的姿态。 在梁西撤离以后,顾怀琛就带人去了休息室敷药。 第90章 不想让我赞成这份合同? 在高级俱乐部里,像云南白药这种消肿化瘀的气雾剂,常年都有备着,顾怀琛一通电话,工作人员就把药送了过来。 梁西一直安静待在长凳上。 等顾怀琛接过喷剂掩了休息室门、重新坐回长凳,梁西才投去目光,听到顾怀琛叫她抬左腿,也没扭捏,在男人手掌包裹她脚踝的时候,她就顺着那股力道,把左脚放去了顾怀琛腿上。 今天梁西穿的,是一条压褶的中腰休闲短裤。 左脚脱掉老爹鞋后,还有白色袜子。 顾怀琛的右手就握在袜子边缘。 在男女接触的某些细节上,顾怀琛无疑是很有风度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给女方压迫感,哪怕前一秒,女方还主动表达过亲昵。 也因着这份风度,梁西才会下意识地放松自己。 为方便上药,梁西不得不侧过身。 她的腿型生得极好,小腿肚不胖不瘦,白得细腻,几乎看不见毛孔,因为坐姿问题,翘起的左腿上方,一小截黑色若隐若现,是她穿在里面防走光的安全裤。 冰凉的气雾喷在膝弯处,空气都染上药味。 然后,顾怀琛就放开她的脚踝。 “回去后,一日三次,别偷懒懈怠。” 顾怀琛的叮嘱入耳,梁西也把左腿蹬进鞋子里,正欲重系鞋带,又听到男人温缓的嗓音:“阮氏的员工手册里,没规定上班必须着正装?” 梁西扭头,流露出不解。 顾怀琛将气雾剂放在了长凳上,“这么短的裤子,以后在外面少穿,终归有失体统。” 许久,梁西才问出两个字:“有么?” 一边说,一边起身。 原本到大腿根处的格纹裤下滑了两寸,与西装短裤不再两样,她不由得低头打量起自己:“我看别人也这样穿。” 顾怀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左手两指间:“向别人看齐,也要区分这样东西该不该学。” 这话听着太冠冕堂皇。 生出些许叛逆心理,梁西的手指拂过格纹裤边角,“都说腿粗的人不适合穿这种短裤,是不是我的腿不好看,您才这样讲?” 说着,又追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很难看?” 话音落下,也抬眸直直地望去。 顾怀琛没急着点烟,不是没瞧出梁西的故意,却依然接腔:“不难看。” “那您喜欢我这样穿么?” 梁西眸色潋滟。 这个问题夹带着引诱的色彩,她却说得格外坦然。 梁西又道:“在外面这样穿不成体统,在您面前就可以,对不对?” 她就这样直白地,在一个成年男人面前揭露了他的占有欲,这种行为不可谓不恶劣。 谁知,顾怀琛并未掩饰,而是径直认下来。 “既然明白,以后自己注意着些。” 算不上强势的腔调,神情温柔,倒教梁西有一种被哄的错觉。 她没再逼问什么,在顾怀琛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之际,跨坐到顾怀琛身上,一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贴着顾怀琛侧脸,轻声道:“我算看出来了,您就是想跟我搞搞暧昧,又不肯负责的那一种。” 顾怀琛夹烟的右手拂过她长发发梢,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我这里,终究不是最合适你的位置。” 梁西说:“搞暧昧就合适了?” 顾怀琛叹息:“难道不是你在玩弄我这个大人的感情?” “……” 有些话像玩笑,却又带着几分真,作为心中有鬼的那一个,梁西终究没再像先前那般表明心迹,换了个话题:“夏静婉叫我把一份合同拿给你,说是和宏世的能源合作项目。” 她刚说完,顾怀琛就拿起长凳上的纸张。 见顾怀琛真看起合同,梁西又提及:“跟我一起来的男人是夏静婉堂弟,他刚进阮氏,如果这个项目谈成,他就可以在法务部立威。” 顾怀琛闻言,温邃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想让我赞成这份合同?” 梁西不认为自己还能左右顾怀琛生意上的事,虽然她这样说确实有上眼药的意思:“我只是财务部的实习生,不懂这些合同拟定还有商业谈判。” 顾怀琛放下手里的纸,“那你就替我传句话给阮东廷,合同里的七个点,还得再往下降一降。” 言外之意,这份合同作废了。 …… 夏静婉接到阮东廷电话,正在医院里,夏骆明的右脚被哑铃砸伤,三根趾头骨折。 得知顾怀琛那边驳回那份合同,夏静婉心情可想而知。 这就意味着,两家的合作谈判又回到起点。 宏世不缺合作者,阮氏却不能失去这个能源项目。 夏静婉看着堂弟被推去拍片,甚至怀疑,是不是梁西在其中做了什么。 傍晚时分,阮东廷出现在住院部,告诉她顾怀琛让梁西传的话,要求阮氏再压低项目的利润分成,这让夏静婉愈发笃定,自己叫梁西去俱乐部,极有可能是着了梁西的道! 阮东廷却否认她的猜测:“小西不会干这种事。” “为什么不会?”夏静婉反问:“她终究不是阮家人,阮氏也与她没任何干系,当年薇薇害她被退学,她心里肯定记恨着,况且——” 话未说完,被阮东廷打断:“难道不是骆明在俱乐部对小西大打出手,恰好被顾董瞧见,顾董对他的印象极差,这才影响了两家的合作?” 夏静婉眸光微荡。 走廊上,阮东廷看着妻子的眼睛:“你也没告诉我,骆明在英国一直有骚扰小西。” “又是梁西告诉你的?” 阮东廷没回答,也不再久留:“阮氏不需要一个有暴力倾向的法务部负责人,你让骆明另谋高就吧。” 夏静婉目送着丈夫离去,终究没忍住,拨了梁西的号码。 “你和骆明的事,你是怎么对东廷说的?” “还能怎么说。”梁西轻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毕竟你们是夫妻,我当然不会告诉大哥,当初我打给他,希望他警告夏骆明,结果是大嫂接的电话,只让我别再打搅大哥,却没告诉自己堂弟,也让他别来打搅我。” 第91章 凌家餐厅,故意撞他 夏静婉捏紧手机:“所以,你就故意使坏,想让阮氏和宏世的合作告吹,是不是?” “大嫂未免太高看我。” 凌家客房,梁西坐在飘窗上,右手握着一把指甲钳,另一只手取走了耳朵和肩膀之间的手机:“顾董这样的大人物,思想成熟,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怎么可能因为我就放弃与阮氏的合作?” 梁西一口一个大嫂,夏静婉听了只觉得讽刺! 如果说,以前的梁西是小绵羊,现在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夏静婉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大嫂才对,又是让我陪好色客户,又是让我和骚扰过我的男人共事,要说大嫂心无恶意,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 夏静婉立在过道窗前,热风拂过她面颊,也在她心头增添丝丝烦扰。 四年前,梁西打来电话,夏静婉已经和阮东廷在谈婚论嫁。 她不是小家碧玉的柔软性格,行事一向速战速决,从察觉梁西或许喜欢阮东廷的那刻起,便决定把这种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所以,当梁西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她就先发制人,讲了一番提点的话,无外乎阮东廷就要成有妇之夫、梁西毕竟不是阮家女、该和继兄保持距离、像这样的电话以后别再打。 在她准备结束通话的时候,梁西才像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话。 夏静婉已经不记得梁西说的是什么。 但事后,她有找夏骆明。 只是,听到夏骆明说,想逗逗梁西而已,她便不再放心上,交代‘别闹太过’后就挂了电话。 自那以后,梁西也确实没再联络过阮东廷。 “就在刚才,东廷已经放话,不允许骆明在阮氏工作,这下你总该满意了。” 梁西往后倚着墙面:“大嫂的堂弟言行不端,害得阮氏与宏世合作受阻,如果我是大哥,我也容不下他。” 话音未落,听筒里已是嘟嘟忙音。 梁西把手机丢在一旁。 剪完脚指甲,她从飘窗上起身,打开床边的手提电脑。 一堆录音听下来,也没发现重要内容,大多是凌文麒参加饭局的聊天,梁西对录音进行删除,然后,又把手提电脑放回衣柜里。 关上柜门,梁西后知后觉的记起来,明天是周六。 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指甲油。 然后,重新回到飘窗上。 大理石的飘窗台面铺着羊毛垫子,是一种华丽的奢靡,梁西曲腿弯腰,给十个脚趾都涂上裸色指甲油。 因为刚洗过澡,全身皮肤,愈显出年轻的细腻。 梁西开启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的双脚,连拍十几张照片,筛选出最好看的那张,编辑了一条彩信。 【新买的指甲油,好看么?[图片]】 就算她已经删掉与顾怀琛的对话记录,但她素来记性好,那个号码至今仍在她脑海里。 发送成功,梁西就放下手机。 并未奢望对方能回复。 就好像真的只是想叫对方看一看。 然而,照片内容出卖了梁西那点小心机。 她选的照片,好巧不巧地,把冰丝家居服短裤的花边拍了进去。 清纯又带点魅惑。 不就是男人喜欢的调调。 其实夏静婉没说错,她确实在使坏。 俱乐部里,当顾怀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立即投入他的怀里,就是一种示弱,包括后来她跨坐到顾怀琛身上,类似撒娇的举动,何尝不是想博得顾怀琛这个大人的怜惜。 顾怀琛看穿她的伎俩,依然由着她勾,是想让她自己打退堂鼓也好,还是想保持这种暧昧状态也罢,终归是彼此默许的相处之道。 她越是向顾怀琛表示臣服,越会显得夏骆明在挑战顾怀琛的权威。 最后,顾怀琛确实也给了夏骆明一个深刻的教训。 夏骆明永远不会再找到比在阮氏更好的工作。 梁西放好指甲油,打开门去洗手间,她身上的家居服是吊带款,准备回客房的时候,碰巧遇到归家的凌泽析。 凌泽析昨晚在地上睡了一夜,今天早上又滚爬一通,好不容易解开浴袍带,着凉感冒不说,女朋友还怀疑他昨晚跟人玩sm。 佳佳不听他解释,又是一顿争吵。 这会儿,再见梁西,新仇旧恨加到了一块。 然而,凌泽析刚把手搭在梁西肩头,冰凉的细腻感叫他一怔,竟忘了自己要兴师问罪的事。 梁西拨开他的手,看他一眼,径直回房。 空气里,樱花香的余调挥之不去。 …… 梁西发出那条彩信,如她所料,顾怀琛没有回她。 她没追发,只是把发送记录给删了。 周六,梁西没去上班。 凌老年纪大了,一日三餐也经常在楼上,凌文麒父子已经出门,只有凌秀芹和梁西一起用午饭。 下午,梁西拒了高小荔的邀玩,老实待在凌家。 听到轿车鸣笛声的时候,梁西正趴在床头翻阅《水浒传》,当她透过窗户看到那辆黑色奔驰s600,唇角微扬,原本空悬的心绪,在这一刻终于稳稳落地。 离开客房前,梁西换了一件宽松t恤。 下面的热裤被遮掩,双腿细白,粉色棉拖显出几分文静。 梁西不疾不徐地走向楼梯口,看见顾怀琛上楼,她不再往前,在对方有所察觉投来目光之际,她转身拐入了一旁的露台。 梁西在露台上待了大概两分钟。 不见人来,她径直下楼去。 刚给自己倒一杯开水,凌秀芹来厨房吩咐佣人晚上加菜,说顾先生要在这里用饭。 梁西问:“顾先生今晚没应酬?” “不止老四没有,泽析也已经回来。” 凌家的晚饭被安排在六点半。 梁西在外面溜达一圈,再回凌家,餐厅里已经坐着人,待走近才发现,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就是顾怀琛。 在灯光下,是一种温厚的俊朗。 梁西没再去卫生间。 进入餐厅,她刻意放轻脚步。 经过顾怀琛身后,装作不小心地,轻轻撞了他肩膀一下。 第92章 叔,我和梁西订婚,你说好不好 顾怀琛右手上,还有一杯茶。 梁西这样撞过来,不至于撞溢茶水,却能达到目的——吸引桌前男人的注意力。 撞完人,梁西越过椅子,径直进厨房。 凌秀芹用抹布裹着砂锅盖在管那锅猪肚汤,厨房里,有专门的佣人做菜,梁西待在里面,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打发时间。 凌秀芹让梁西把一碟卤鸡胗端去餐厅桌上的时候,外面已经有说话声,等她出去,凌老已经下楼,凌泽析正拿生意上的问题请教顾怀琛。 就连周延也入了席。 这一刻,梁西才彻底意会那晚凌文麒的话。 对顾怀琛来说,周延除了是司机,还是他栽培的心腹。 瞧着周延与凌老也能聊上两句,梁西心里愈发肯定这个猜测。 梁西走到餐桌旁,听见顾怀琛接下凌泽析的问:“城东陵江附近那块地,榆林园吃不下,已经吐出来,你林叔刚好和那位张局有几分交情,既然你感兴趣,回头让他帮你去问问。” 凌泽析得到想要的结果,咧了咧嘴:“我就知道叔你比我爸有办法,前两天我跟他说,他还骂我不务正业。” 这话说得七分真心,三分奉承。 “这几年城东发展速度快,在那里买块地,不亏。”顾怀琛说着,把茶杯放回桌边,再望向自家表侄,微微一笑:“前头我见到腾科的郭总,他还夸你,在投资上有眼光。” 在做生意上面,比起自己父亲,凌泽析更服这个叔叔。 现在听顾怀琛夸自己,他心中生出无限豪气,难得的红脸:“我就是觉得电竞行业不错,跟朋友一起投点钱瞎搞搞,肯定不能和叔你那些上百亿的大生意相比较。” 梁西把碟子放在凌泽析手旁,余光却瞄向桌对面,正好撞入顾怀琛那缕未消散的笑里。 温厚,宽容。 是一个长辈该有的面孔。 糅合了权势的魅力,却又不显倨傲。 顾怀琛的目光移来她脸上,梁西只对视一眼,便敛下眼睫。 注意到顾怀琛那杯茶已经快见底,就像在凌老房间那次,她拿起茶壶,先为凌老添了茶,这才绕去顾怀琛身旁。 梁西加好茶水就走开。 正欲回厨房,凌泽析却拉住她:“你又不是佣人,老往厨房跑什么。” 说着,拉开一把椅子,叫梁西坐自己旁边。 梁西坐下,凌泽析探身端来一盘腰果:“吃吧。” 见梁西不抬手,他看过来:“不爱吃这个?” “不是。”梁西答完,拿起筷子。 一颗腰果刚入口,余光里,是凌泽析伸来的一只手。 梁西来不及躲,左脸被摸了个正着。 凌泽析摸到梁西脸颊,第一反应就是,比他想的还嫩滑。 离得近,他又闻到樱花香。 “你喷香水啦?” 梁西平时不用香水,只有抽过烟才喷一点,她不想多费口舌,干脆默认凌泽析的说辞。 凌泽析又道:“二楼洗手间里,那瓶lamer是你的?” 梁西住的客房没内卫,洗漱不太方便,但因为二楼只有她一个客人,外面的洗手间也等于她独用,有些护肤品用过,她没再带回客房。 “lamer的护肤品可不便宜。”上次佳佳过生日,向他索要的礼物之一,就是lamer的全套护肤品。 梁西扭头:“如果你想用,可以跟我直说。” “……”凌泽析。 “我又没病,干嘛用你的护肤品。” 梁西不再理他。 凌泽析拿着杯子喝一口水,眼睛又落在梁西身上,他自然看出来,梁西是没化妆的。 等凌秀芹从厨房里出来,晚饭才开席。 每次梁西伸筷,凌泽析都会忍不住去瞥一眼。 一顿饭吃得倒是和乐融融。 梁西刚放下筷子,便听凌秀芹嘱咐:“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回芬兰,泽析,你每天下班就早点回来,多陪陪小西。” “行啊。”凌泽析起身盛汤,一边接话。 凌老也开口:“你现在是有对象的人,该定的心,还是要定下来,别再整天跟你那些朋友瞎折腾。” “小西这么乖的女孩,你要是不好好把握,以后可再难找到一个这样的。” 自家侄子喜欢玩,凌秀芹不是不清楚。 一个聪慧明事理的妻子,比那些豪门千金更合适凌泽析。 凌泽析突然说:“你们这么不放心,给我们把婚定下来不就好了。” 这话,听着像逗趣。 然而下一秒,他又重提:“在小姑回去前,我和梁西订婚吧。” 语气认真,不似玩笑。 梁西尚未表态,左手已经被握住。 凌泽析望向主位上的凌老:“太爷爷,既然你喜欢梁西,等我们订婚,梁西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家里。”为寻求更多支持者,他扭头问顾怀琛:“叔,我和梁西订婚,你说好不好?” 第93章 你也不是真喜欢我,对不对? 餐厅灯光下,男孩与女孩交握的双手放在桌边,俩人并肩而坐,无论是从年纪还是外貌上来说,都是一双再登对不过的璧人。 周延只看了一眼,便敛眸喝茶。 凌泽析又说:“我表叔的眼睛一向毒,他说好的事,肯定是好的。” 这是想拉顾怀琛这个表叔来为他的婚事撑腰。 梁西也把视线投向对面。 只是,她没去看顾怀琛的脸,而是盯着他手臂。 吃饭的时候,男人的衬衫袖口又往上挽两寸至手肘位置,露出了小臂,是精壮的浅麦色,梁西的目光就落在他手腕处,流连在那枚名贵钢表上。 方才在饭桌上,顾怀琛给凌老剥过蟹脚。 这会儿,正拿毛巾在擦拭手指。 有些慢条斯理的动作。 白色毛巾被搁在左手掌里,拂过右手的关节。 因为左手施了力,从梁西的角度望去,可以看到手背上隐现的青筋,充斥着男性力量,却不是蛮横,更像是一种地位的宣示。 然后,她听到顾怀琛接了腔:“谈恋爱不是做生意,旁人说得都不作数,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梁西抬起头。 如果说,先前她还在避嫌,现在就是毫不避讳了。 她的视线锁着顾怀琛。 顾怀琛的表情,是那种她熟悉的温和,带点大人的开明,又有着置身事外的从容,凌泽析问了,他这个叔叔就给出建议,那样的理所应当。 话里,不闻一丝逾矩的暗示。 一个年岁成熟的男人,本就该是这般的。 看似沉稳平静,实则显得无情。 那句‘还是要看你们自己’在梁西耳畔盘旋不去,三十几岁的男人,阅历早已丰富,如果想从某些特定情景里抽身,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先前的种种暧昧,不过是对方愿意陪着她玩。 这场游戏的主动权,一直都不在她这里。 一旦顾怀琛决定‘结束’,梁西知道自己毫无拒绝的立场。 订婚不是小事,不可能真在饭桌上一锤定音。 不过,既然男方有了这个心思,定下来是早晚的事。 晚饭结束,梁西径直上楼。 正想关客房的门,凌泽析从门缝里挤进来,质问也朝梁西劈头盖脸而来:“你怎么回事啊?订婚不是你还有阮家希望的么?我刚才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吭声?搞得好像是我在强迫你。” 梁西不答反问:“难道不是你在自作主张?” “……”凌泽析哽了几秒,尔后道:“你不同意这门婚事,干嘛来凌家,你人都已经在这里,还跟我装什么不情愿。” “你跟我订婚,不就是为你那个女朋友。” 凌泽析闻言,神情略尴尬:“什么女朋友,我现在单身,你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说着,扯过梁西手臂:“你该不是真看上我爸了?” 梁西推开他的手,只说两个字——没有。 “既然没有,你这什么态度?” “我就是这态度,你要是看不惯,请你出去。” 毕竟是大少爷,预想的梁西感恩戴德的画面没出现,凌泽析只觉得掉份,甩上门就离开。 梁西在床尾坐下来。 当初她决定接近凌文麒,是因为猜到凌泽析不会喜欢自己。 所以,订婚并不在她的计划里。 与凌泽析订婚,并不算多糟糕的结果。 梁西起身,重新开门出去,走到楼梯口,依稀能听见客厅里的说话声,是那人在陪凌老聊天。 顾怀琛离开凌宅,已经过了九点。 周延先一步去开车。 等顾怀琛从别墅里出来,奔驰s600已经停在大门前,然而,他刚走到车旁,边上的槐树后,一抹纤瘦身影跑出来,紧紧攀上他的脖子。 槐树枝繁叶茂,也挡住别墅那侧的视野。 顾怀琛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 梁西加重手上力道。 愣是把顾怀琛扶她的动作,变为一个亲密的拥抱。 周延在车里瞧见这幕,关掉车前灯。 凌家门口,光线瞬间暗下去。 梁西揪着男人衬衫衣领,也把脸埋下去:“我和凌三少订婚,您真的无所谓么?” 顾怀琛推开了梁西。 梁西没再强抱,一双手改握去男人的腕骨处,两根大拇指,在钢表表盘上落了指纹。 这个举动,显得她乖顺又委屈。 顾怀琛低缓磁性的嗓音,穿过夜色进入她耳朵:“我看泽析现在挺喜欢你,泽析没什么心机,不是真正的坏孩子,你跟他在一起,好好处,将来他不是不会听你的话。” 梁西打断:“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虚伪,装腔作势。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顾怀琛问了一句。 纵容的语调,梁西却觉得憋屈。 也让她不知该怎么接话。 心里清楚,无论她再讲什么,都是空谈。 梁西看着地上的影子,路灯光投来,把她和顾怀琛的身影交织,她不敢踢真人,却忍不住想踩那抹高大的黑影。 这个幼稚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压下去。 顾怀琛说:“我还是那句话,年轻人还是该和年轻人在一起,再过两年,你就会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想跟你在一起。” 梁西这番‘表白’,换来顾怀琛的反问:“你跟我在一起,能做什么?聊天聊不到一块去,我的爱好,你也不一定喜欢。” 梁西道:“你不就喜欢下棋打牌,我可以陪你。” 她放在顾怀琛腕间的手,被拿了下来。 “迎合别人,只会让你更快厌烦这种生活。” 顾怀琛又缓缓道:“梁西,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是泽析的叔叔,还有我的地位,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顾怀琛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说出的话,却让梁西背后一阵发寒。 她知道自己该否认,可是,喉咙却像堵住了。 顾怀琛已经拉开车门:“进去吧,要是以后泽析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会帮你教育他。” 梁西没再搭腔,余光却定格在后排座椅下的某处。 那里,掉着一只彩金耳坠。 是夏静婉那个年纪女人喜欢的款式。 顾怀琛顺着梁西的视线望去,自然也注意到那只耳坠,但他没遮掩,亦没解释什么,只是重新望向梁西,似乎在等她作出反应,质问出声,或者,装傻充愣地离开。 第94章 我喂不喂蚊子,要你管(二更) 这个时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她没有质问的资格。 说到底,自己与顾怀琛也是不清不楚的。 就算他有别的女人,她都不该多问,真掂斤播两起来,自己和他的关系,才是最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可是她的眼睛,就像钉在那个耳坠上,许久都不曾挪开。 或许也没盯着看太久。 但有的事,迟疑几秒就会陷入僵局。 也会让人作出错误的决定。 梁西从耳坠上收回视线,再看向顾怀琛的时候,终究还是开口:“您有女伴可以跟我明说,我也不是真死缠上您,更不会给您惹事。” 顾怀琛对此,不置一词。 ——显然是不准备反驳梁西的说法。 梁西忍不住又道:“您说喜欢我,我现在才算明白,您那样说,不过是哄着我玩罢了,先前是我不知趣,我跟您确实玩不到一块儿去,毕竟代沟这东西,挺可怕的。” “说完了?”顾怀琛嘱咐她:“说完了就进去,别在外面喂蚊子。” 梁西站在车旁没动。 顾怀琛不打算再管她,正欲上车,衬衫袖被扯住,他回头,梁西手上松了松,却没真撒手。 梁西低声道:“我喂不喂蚊子,要你管。” “好,我不管你。”顾怀琛并未与她计较,还把话说得迁就,“既然已经在凌家,也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大人也不例外。” 言外之意,也让她别管他的生活。 梁西不是没自知之明。 然而,话到嘴边,又是另一种意思:“您说得对,我有什么资格管您的私生活,您对我已经够包容,是我不知好歹了,我跟您认错,也会听您的,尽快和三少把婚事订下来。” 不等顾怀琛来拨她的手,梁西就放开衬衫袖:“您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返回别墅。 顾怀琛目送了梁西的背影,坐进车里,已是片刻后。 周延调好车内的冷气,侧头问:“现在走么?” 顾怀琛嗯一声,抬手捏了会儿鼻梁。 过了会儿,周延打破静默:“昨晚饭局结束上,孟小姐不是喝了点酒,您让她独自坐在后头,那个耳坠,估计是孟小姐掉的。” 至于是故意掉的,还是不小心,这个只有当事人清楚。 但是显然,有人已经因为耳坠不高兴。 “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您该告诉梁小姐的。”周延打着方向盘,“现在梁小姐误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她就要跟泽析订婚,该避嫌的地方,往后还是得避开。” “我还不是怕您舍——” 自觉失言,周延闭了嘴,过后才又说:“我瞧三少的样子,不像梁小姐先前形容的对她不上心。” 吃饭的时候,顾怀琛就坐在自家侄子的对面。 周延都看破的事,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 自己这个表侄在温室里长大,一点心思就全写在脸上。 今晚的凌泽析,就像回到中学时期,对某个女生产生兴趣,忍不住关注她,又不懂遮掩,最后闹得人尽皆知。 周延想着方才梁西追顾怀琛出来的举动,旧事重提:“梁小姐说与三少订婚,听着就是讲给您听的气话,您要真有点喜欢,现在把她从凌家接出来,还来得及。” 顾怀琛把手从鼻梁上拿了下来,“她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好胜心又强,倘若我真把人留在身边,以她的性格,日后与我有的闹。” “是梁小姐不懂您的苦心。” 这话,顾怀琛没接。 周延心里又道,梁小姐要是与凌三少过不好,回头还得来找您。 到时候,那关系可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顾怀琛这个老板主意已定,容不得他多加置喙。 …… 梁西回到客房,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 再回想自己昨晚发照片的行为,只觉得异常愚蠢,也是因为顾怀琛在俱乐部教训了夏骆明,让她丧失判断力,才会这样的自以为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顾怀琛说得没错,她是该和凌泽析好好处。 自己来凌家,靠近凌文麒,不就是为取到能证明当年凌氏项目有问题的文件。 先前她打算与时楠交好,图的便是时骏的身份,想靠派系之争来整垮凌文麒和凌氏。 梁西拿起手机,给阮志江打了电话。 彼时,阮志江在练书法。 得知凌泽析提出要和梁西订婚,阮志江又问一遍:“三少真这么说?” “难道我还会骗爷爷?”梁西搂着抱枕,“刚才三少还来房间,让我尽快给他回复,如果爷爷没意见,我就去告诉他,我答应订婚的事。” “定下来也好。” 阮志江握着手机,站在书桌前,可以说红光满面:“凌家长辈那里,我会沟通,这些琐事你就不必担心。” 梁西浅莞:“那我就先谢谢爷爷了。” 凌文麒接到阮志江的电话,正在回家路上。 被阮志江告知,自己儿子想和梁西订婚,凌文麒额角突突跳,脸上却挂笑,还要说应付的话。 一回到家,凌文麒就去找梁西。 梁西似料到他会来,早早地开门等着,当他问起怎么回事,梁西双手撑着飘窗坐在那儿,睫羽轻垂,答得漫不经意:“今晚饭桌上,当着凌老和顾董的面,您儿子一开口就说要娶我,我能怎么办?” 梁西一句话,堵死了凌文麒那些未出口的责问。 “我到现在也没搞懂怎么回事,您不如先去找三少,问问他是不是又跟女朋友闹分手。” 话音未落,凌文麒就把她拖了起来。 第95章 你确实讨顾董喜欢(三更) 这次凌文麒是真动了气。 前头梁西拿顾怀琛来打发他,现在倒好,又把泽析拖下水,如今的梁西还想嫁给泽析,等于往他这个老子脸上扇巴掌。 “耍着我玩是吧?”凌文麒攥紧梁西的手腕。 梁西没挣扎,神态也没变:“真要说耍,也是你儿子在耍你。” “也许是您儿子急着想让他女朋友进凌家的门呢,在跟我相亲的时候,三少就说过,先跟我定下来,过个半年再退掉,将来他再说婚事,家里长辈就不会逼他娶名门千金了。” 自己儿子没与他那个女朋友断干净,凌文麒是知道的。 现在梁西这么说,不是真没这个可能。 这样想着,凌文麒落在梁西腕间的力不再那么重。 梁西清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对外放话的,是您儿子,订这个婚,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跟您儿子订婚,将来再被退掉,对我来说,除了名声损失,没有一点好处。” 凌文麒脸色缓和:“照你这么说,你还不愿意?” “我确实不愿意啊。”梁西抽出自己的右手,坐回飘窗上:“我是为了还阮家的恩情才会来凌家住,您儿子把我当备胎,利用完就丢,将来我在江城,恐怕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 凌文麒看着梁西一身t恤牛仔短裤,模样清纯可人,嘴上说的也是没什么心机的话,然而,几次三番下来,他不敢再小觑这个女孩。 梁西有她狡猾的一面,这些日子,凌文麒多少已经察觉。 要不然,她怎么敢跑去招惹自己那个表弟? 凌文麒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来电显示‘顾怀琛’三个字,让他往梁西身上多看一眼。 然后,当着梁西的面,接起电话。 梁西靠着飘窗,不出声打搅,听了几句,她才听出来,与凌文麒打电话的人,是顾怀琛。 梁西不由得抬眸望去,凌文麒也正朝她看过来,眼角还有笑纹,话题也从生意上转开去,像是无意间说起:“泽析想和梁西订婚,梁西你是知道的,陪我去打过球。” 梁西不知道顾怀琛说了什么,凌文麒又道:“上回生日宴,不给你点了烟么,前些日子,我还听她说,你想把白金园的房子借给她住。” 闻言,梁西放在羊毛垫上的手指蜷起。 凌文麒说着,为三方对质一般,点开了扬声器。 那道梁西熟悉的男嗓,从听筒里传出来,平稳中,又有着她陌生的闲散:“白金园的房子是没有的,红树湾那边,确实提过一嘴,她是泽析的女朋友,订婚以后,作为长辈,送他们一套房子也应该。”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听在旁人耳里,只是表叔打算送表侄一份订婚礼。 不过,梁西曾在凌文麒这里暗示过顾怀琛想金屋藏娇,顾怀琛这个回答,在凌文麒听来,无疑验证了梁西的说辞。 “梁西这个小丫头,确实惹人喜欢。”凌文麒又看梁西一眼,笑意未达眸底:“泽析突然说要订婚,着实吓了我一跳。” “年轻人一天一个想法,和我们终归不一样。”顾怀琛的口吻随意,却又未曾失真:“既然他们觉得可以定下来,你做父亲的,也别做棒打鸳鸯的事,省得将来落埋怨。” 凌文麒忽然说:“让泽析跟梁西订婚,我怕你心里难受。” 电话那头,顾怀琛的声音传来:“孩子总要长大成人,泽析喊我一声叔叔,看到他成家立业,做叔叔的,只会替他高兴。” “我也怕梁西舍不得你。” “这种玩笑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凌文麒一番‘打趣’,被顾怀琛四两拨千斤的带过去。 然而,一来一往,还是有了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结束通话,凌文麒看向梁西。 顾怀琛的意思很清楚了。 梁西与他们的事,就此一笔勾销,既然泽析喜欢梁西,想和梁西订婚,他们理应成全,作为长辈,不要再横加干涉。 凌文麒在梁西旁边坐下来:“我算听出来了,顾董是为你打的这通电话,看来,你确实讨他喜欢。” “饭桌上,三少特意问过顾董,想让顾董支持他订婚的事。”梁西解释道:“或许三少知道您不会同意,私下又找了顾董。” “那你自己呢?” 凌文麒又问:“你想不想和泽析订婚?” 梁西迎上他讳莫的目光,反问:“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 凌文麒忽然就笑了。 “顾董都出来给你们做说客,我再不点头,这事恐怕就不美了。”他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想订就订吧,具体日期,从澳门回来再说。” 说完,凌文麒离开客房。 梁西还在飘窗上。 凌文麒松口得太快,出乎她意料。 再想到顾怀琛那通电话,梁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不管凌泽析有没有求过他,他这样出面,显然是真没把自己当回事,先前种种,更像他这个大人在配合她耍闹,现在她要订婚,自然也该画上句号。 订婚的事,一经敲定,很快传遍整个圈子。 除了高小荔的电话,梁西还收到徐清筠发来的信息,被问及订婚消息是真是假,梁西只回复一句:“过些日子,发你请柬。” 凌泽析难得投入到未婚夫的角色里,开始接送梁西上下班。 这日,梁西下车前,凌泽析忽然喊住她。 梁西回头看他:“还有事?” 凌泽析双手握着方向盘,神情有些不自在:“也没什么事,后天不是要去澳门了么,可能会遇到我几个朋友,这些天,他们老问我订婚的事儿,我就想着,今晚去买个戒指,回头好应付他们。” “你决定就好。” 梁西说完,推开车门下去。 因为买订婚对戒,晚上俩人在外面吃饭。 凌泽析特意在江南会订了包间。 傍晚六点,梁西跟着凌泽析进江南会,为方便饭后取车,凌泽析没把跑车停去地库。 电梯是从地库上来的。 抵达一楼,电梯门叮地开启。 看到顾怀琛的时候,梁西进去的脚步一顿,拎着背包的左手,也握紧了些。 第96章 想起顾怀琛的茶杯(四更) 凌泽析瞧见电梯里的几个人,也是一怔,随即打招呼:“叔,你和林叔他们,在这里有局?” “晚上有个商局。”顾怀琛单手插着西裤口袋,回答侄子的时候,温暖邃远的视线,也从他与梁西身上掠过:“来这里吃饭?” “对。” 凌泽析说着,见梁西还在原地,主动拉过梁西的手:“进去吧,是我表叔,还有我表叔的朋友。” 林臻已经认出梁西。 在凌老寿宴上,他远远地见过一次。 还有当初,这丫头在江南会可做过服务员。 他看着凌泽析和梁西相握的双手,笑容和煦:“不给叔叔几个介绍一下你女朋友?” 凌泽析也没扭捏:“梁西,我未婚妻。” 说着,又给梁西介绍:“这是林臻叔叔,宏世法务部负责人,也是林城律所的合伙人之一;还有这位,贺平贺叔叔,周清安周叔叔……” 梁西随凌泽析挨个喊了人。 唯独漏下顾怀琛。 凌泽析准备订婚的事,贺平等人也有耳闻,知道女方是阮家继女,如今见着本人,才发现有过一面之缘。 承了人小姑娘一声叔叔,林臻夸赞道:“你俩这颜值,将来生的孩子,在全江城都排的上号,叔几个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到时候,给你们准备一个大红包。” 梁西待在边上,没去插嘴。 电梯空间就那么大。 进来的时候,凌泽析把梁西往里带。 梁西站定后才意识到,自己后方是顾怀琛,眼皮轻耷,她的白色板鞋,与顾怀琛的皮鞋,相距不过两三厘米。 只要她稍稍倒退就能踩到对方。 然而,她终究没动一下。 电梯门开,梁西和凌泽析率先走出去。 遇到服务员推着餐车,凌泽析下意识地,抬手挡在梁西外侧。 等推车过去,他的左手,还虚放在梁西腰际。 凌泽析的小心翼翼,也落进后面出来的林臻等人眼中。 “这俩瞧着像刚谈恋爱。” 林臻话落,周清安就接上来:“毕竟是家族联姻,跟自由恋爱的不能比,感情这东西,培养培养也就有了。” 凌泽析订的小包间。 见梁西喜欢喝西瓜汁,凌泽析招来服务员:“再去榨两扎。” 等服务员离开,他换了个位置,坐去梁西旁边:“时间太匆忙,订婚戒来不及订,你先在cartier官网选一个,如果实体店里有货,我们就可以直接提走。” “你真想跟我订婚?”梁西忽然道。 凌泽析扭头,目光落她脸上:“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你当我闹着玩!” “你不嫌弃我是破鞋了?” 凌泽析不再看她:“阮薇薇嘴巴一向不好,喜欢造谣生事,圈子里都知道,再说,她高中欺负你的事,现在也都传开了。” “你跟我订婚,你女朋友还来端盘子么?” 被梁西这么一提醒,凌泽析记起来,上回他太爷爷过生日,佳佳不放心,特意跑去酒店扮服务员。 他望着梁西姣好的面容,迟疑地舔嘴角,最后说实话:“前些日子,我就和她分手了。” 梁西闻言,看他:“你都分手了,还跟我订婚?” “我不分手,怎么跟你订婚。” 梁西:“……” 就在这时,凌泽析的手机进来电话。 屏幕上,显出【佳佳】。 梁西也看到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凌泽析起身,按下接听键,一边往外走。 梁西没再喝西瓜汁,望着桌上的白瓷杯有走神,莫名地,想起那次饭局上顾怀琛用过的茶杯,好像就是这一款。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联想到这些。 或许是因为,刚才在电梯里碰到了这个人。 梁西拿过白瓷杯,掀开杯盖,里面泡着茉莉花茶,不是她以为的绿茶。 刚放下茶杯,凌泽析推门进来。 梁西看他一脸欲言又止,主动问:“怎么了?” “我临时有点事,不能再陪你去买戒指。” 为了不让梁西误会,他又解释:“佳佳在家闹自杀,情况不太好,我得去医院一趟。” “那你去吧。”梁西拿起调羹喝汤。 凌泽析见她神色如常,放了心,取过车钥匙:“我看完人就回。” 听着包间门合上的声响,梁西放下调羹,给高小荔发信息:“江南会,两千块的晚饭,来不来?” “马上到!”高小荔秒回。 梁西等人的空档,抽了一支烟。 正把烟蒂头按骨碟上,包厢门被推开,梁西抬眸,进来的不是高小荔,而是周延。 周延没料到,梁西还会抽烟。 他来这里,是因为三少给顾董打了电话。 第97章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一更) 三少自己有事离开,又放不下未婚妻,因为顾董也在江南会,特意打给表叔,请自家表叔替他照拂一下未婚妻。 顾怀琛自己没过来,给周延打了电话。 在周延面前,梁西没刻意遮掩自己抽烟的事。 她只礼貌地招待周延:“您找三少?他有事先走了。” “我来看看你。”周延如实说:“三少不放心你一个人,打电话给顾董,顾董就让我过来一趟。” 梁西给周延倒水的动作一顿,眉眼轻抬:“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这个问题,周延已经不好回答。 因为梁西的语气,不是对男方长辈该有的。 ——更像在质问那个冷落她的情人。 顾怀琛说梁西是一时兴起,此刻周延看梁西的模样,就算梁西真是贪恋顾怀琛给她的新鲜感,恐怕也栽了一点真心进去。 似察觉自己言语不当,梁西冲着周延莞尔:“差点忘了,我跟顾董是该避嫌的。” 随后,周延把一张名片放桌上:“梁小姐吃完饭,打上面的电话,会有司机送您回凌家。” “不麻烦您了。”梁西把名片推回去:“我朋友马上就过来,她有车,可以送我。” 周延没收起名片:“那也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梁西不再把名片推给他,却也没多看一眼。 周延回到顾怀琛所在的包厢,酒桌上,酒已经过三巡,顾怀琛靠在椅子上,手指间,被人点上的那支烟,已经燃了大半,明晃晃的灯光,在男人含笑的面庞处,落了几道剪影。 瞧见周延回来,顾怀琛放下茶杯。 不用顾怀琛出声询问,周延已经交代:“梁小姐还在,说有朋友要过来,晚上也跟朋友一起走。” “见到人了?” “我回来的时候,梁小姐的朋友还没到。” 这句说完,顾怀琛便不再问。 过去大半个小时,顾怀琛又叫来周延,让他再去凌泽析订的包厢一趟。 周延点头应下。 转身之际,顾怀琛嘱咐他:“把车钥匙带上。” 包厢内,杯觥交错。 顾怀琛的声线,不高也不低,恰好湮没在灯光与酒色里:“要是人还在,你亲自送一趟。” 周延没问顾怀琛怎么回去,不说饭局结束还早,哪怕自己真赶不回来,可以来接人的司机也不少,况且,今晚林臻等人也在,搭个便车很方便,再不济,江南会顶楼,是有几个高级套房的。 林臻坐在顾怀琛身旁,看着周延离开,放下酒杯调侃:“又不是你自家儿媳妇,何必看这么紧,总不至于跟人跑了。” 顾怀琛只说一句:“终归是个不叫人省心的。”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调,林臻却听出一丝怪异,不等他顺着这点蛛丝马迹去探究一番,周延已经回来。 周延还是那句话——梁小姐说,不用他送。 “梁小姐的朋友已经在,她们吃完饭,还要去larkclub玩会儿,不着急回凌家。” 这一次,顾怀琛没再说什么。 …… 梁西和高小荔在larkclub喝了一杯饮料,回到凌家,差不多晚上11点,凌泽析还没回来,梁西也不致电催促,洗完澡,径直躺下休息。 凌晨时分,梁西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她先上网找了张戒指图,然后,发送给凌泽析。 【我要这款。[图片]】 凌泽析回信息,已经是次日中午。 【昨晚手机没电了。】 【我刚打电话给实体店,这款戒指他们有的,傍晚我去接你,直接到店里取戒指。】 早上梁西没在餐厅见着凌泽析,便猜到他昨夜没回家。 但她没追问,只回了一个字——【好。】 梁西在餐厅用完午饭,正准备上楼,接到一个电话,因为对方一句话,半小时后,她出现在夏骆明住院的病房内。 夏骆明穿了病号服,一只脚裹着石膏,把自己拾掇得整洁体面,又恢复以往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他看到梁西,露出笑容:“你弟弟病好的事,怎么不告诉阮家人。” 梁西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也勾起唇角:“你睡艾滋病人的事,也没看你告诉夏家人啊。” 夏骆明盯着梁西凉薄的眉眼,心里早问候过梁西祖宗十八代:“你白拿阮家那么多钱,如果阮志江知道你在糊弄他,你说,你和凌家少爷的婚事,还能不能顺利定下来?” “你威胁我?” “这个怎么能说是威胁。” 夏骆明靠在床头:“如果我威胁你,不会给你打电话,而是直接把事捅到阮家人面前。” 当年他睡错人,怕自己感染艾滋,很长一段时间都疑神疑鬼,也不愿再见梁西这个人,自然也不会跟夏家人提及梁西在英国的事。 若非梁西和凌三少订婚的消息传出来,夏静婉说梁西是因为弟弟才点头这桩婚事,他都不会发现,梁西把整个阮家耍得团团转。 “我听说,你马上要去澳门。” 闻言,梁西凝视着他。 夏骆明抬了下自己打石膏的那只脚:“小梁儿,因为你,我还没正式上班就失了业,还阴差阳错得罪顾怀琛,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你是不是都该赔偿我一点损失?” 梁西问他:“你想要什么?” 见梁西这么爽快,夏骆明拿过床头柜上一张银行卡,扔被子上:“都去澳门了,你那么好的手气,也该玩两把。” 梁西没有动。 “我在伦敦还有些朋友,你弟弟现在一个人,改天我让我朋友去学校看看他?” 话落,银行卡已经被梁西拿走。 夏骆明满意她的上道:“赢得太多,我怕你回不来,一周后,我要在卡上看到两百万。” 然而,梁西表现得过于配合,又让他不得不防:“要想让你弟弟在伦敦好好的,别再给我耍花招,小梁儿,我们之间也图个好聚好散,你说是不是?” “行,那就两百万。” 梁西收起银行卡,也转身离开。 刚出病房,梁西碰到周延。 周延会定期来医院帮顾怀琛配些药,得知王主任在住院部,特意寻过来,结果,又在骨科病房外遇见梁西。 梁西与周延点头致意,然后朝电梯大厅走去。 病房门已掩住。 但门上有一扇玻璃,周延瞧见了脚裹石膏的夏骆明。 周延配好药,直接回了宏世总部。 从电梯直达董事长办公室。 把药放在茶几上,周延没立即出去,瞧着顾怀琛结束一通视频电话、把蓝牙耳机扔在文件上,他才出声:“纽约那边,谈得不顺利?” “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 顾怀琛起身,拿了茶杯走到饮水机前:“美国佬狡猾,没正式签合同前,随时都有变数。” 周延道:“这个项目值6.7亿美元,他们想多吞点不奇怪。” 顾怀琛接完水,问周延:“有事跟我讲?” 周延见顾怀琛一身西裤白衬衫,显然是忙完了,也就开始交代王医生的叮嘱,顺带提了一句梁西:“我在医院遇到梁小姐,她正从那位夏公子病房里出来。” “哪位夏公子?” “就是俱乐部让您动手的那位。” 顾怀琛听了不再喝茶,抬头望向周延。 周延又说:“我看梁小姐的样子,不像是高兴的。” 有的事,点到为止就够了。 如今梁西是凌泽析的未婚妻,受了委屈也该凌泽析去管,轮不到顾怀琛这个男方表叔横插一脚。 第98章 不敢主动招惹(二更) 这桩事,周延心里明白,其实提都不该提。 但他终究多了这个嘴。 他会说出来,也是因着顾怀琛待梁西的那份不寻常。 周延跟着顾怀琛已经十来年,也养成某些默契,很多时候,顾怀琛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什么意思,所以,顾怀琛对梁西的心思,被他察觉并不奇怪。 况且他每每提及,顾怀琛都未否认。 通过几次与梁西的见面,周延也对梁西有所了解,顾怀琛不敢主动去招惹梁西,不是没原因的。 梁西的性格,绝对算不上温柔。 那日在凌家饭桌上,梁西趁着倒茶,都敢拿自己大腿去蹭顾怀琛的手,一般柔心柔骨的姑娘,没胆子干这种事。 也是因为三少突然说要订婚,种种迹象宣示他喜欢梁西,顾怀琛才会与梁西划清界限,只做一个言行不逾越雷池半步的男方长辈。 …… 梁西离开医院,回阮氏继续上班。 傍晚五点,接到凌泽析电话。 梁西从电梯里出来,凌泽析的跑车已停在地库。 一上车,梁西就收了一束玫瑰。 凌泽析把52朵香槟玫瑰塞到梁西怀里,发动车子的同时,又问梁西晚上想去哪儿吃饭,“不过,我们得先取戒指。” 梁西把玫瑰放去后座:“以后不用特意买花。” “这不我叔交代的。” 闻言,梁西系安全带的动作一滞。 凌泽析开着车,嘴上没停:“刚才我叔给我打电话,叫我以后多关心你,不要忽略你的感受,毕竟我们俩也算我叔保的媒,他的话我不能不听,经过花店就给你带了一束玫瑰。” cartier的专卖店,位于市区的国际广场。 一对戒指,花了二十几万。 梁西把钻戒戴在中指上,迎着灯光,很漂亮,凌泽析坐在旁边:“订婚日子,我们就选澳门回来的下周末吧。” “好像有点急。”梁西摘下戒指。 “其实还好,订酒店很快的。” 凌泽析把玩着对戒,忽然扭过头,目光流连在梁西脸上:“是不是因为我之前那样说过你,你心里介意,才不想和我定下来?” 梁西把戒指放回海绵垫:“既然你已经选好日期,我都可以。” 话落,放在柜台上的手机亮了。 梁西斜一眼,凌泽析已经把手机拿起来。 等凌泽析去接电话,梁西问导购员:“有挂戒指的项链么?” 因为要去澳门,梁西请了三天假。 翌日下午,梁西跟着凌泽析抵达机场,他们买的头等舱,正排队换登机牌,上厕所的凌泽析回来,拉着梁西往外走。 “不排队了?”梁西问。 凌泽析故作神秘:“带你去坐私人飞机。” 梁西被凌泽析拉去飞机场,除了那些航空客机,还看见一架湾流g550,踏上客梯车,进入湾流g550的机舱,梁西看清坐在里面的几个男人,大概猜到这是谁的私人飞机。 再想下去,已经来不及。 凌泽析拉着梁西,往里走了走:“爸,叔,你们真不厚道,自己坐私人飞机,让我和梁西去赶航班。” “不告诉你,不还是让你瞧见了。” 凌文麒接下儿子的话。 “那是我眼尖。”凌泽析把小型拉杆箱交给空姐,在座七八个人,好些是宏世的高层,他叔叔伯伯喊了一圈,带梁西坐去前面空位。 梁西由着他牵手,没往别处多瞧一眼。 待他俩落座,机舱内,原先的聊天也继续。 “要喝果汁么?”凌泽析压低声。 梁西说:“开水就行。” 凌泽析起身。 再回来,除了开水,还拿来拖鞋和薄毯:“差不多要飞两个半小时,你可以在上面睡一觉。” 说着,他把拖鞋放到梁西脚边。 梁西弯下腰,脖子处的项链,从衬衫领口里掉出来。 座椅间,光线略暗。 钻戒的光泽闪过白皙肌肤,也换来凌泽析的夸赞:“这样戴,很好看。” 见他盯着自己的链子,梁西抬起手:“要不,借你戴?” 话音未落,手腕被按住。 “是你戴好看,不是项链问题。” 凌泽析的声音很轻,依然传遍全机舱,“下次我们去纹个身怎么样,就在锁骨位置,纹对方的名字。” 梁西泼冷水:“以后分手,洗起来很疼。” “那我们不分手,不就没事了。” “……” 梁西没接这话。 机舱内,已经恢复安静。 湾流g550起飞后,梁西喝了半杯水,戴上眼罩,也像旁边的凌泽析开始睡觉,再醒来,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梁西拿掉薄毯,起身去卫生间。 卫生间在飞机的尾端。 穿过后方比较狭隘的座位区,过道上的皮鞋,挡住了她的去路,男人交叠的长腿,有些在座椅外边,梁西眉睫微垂,还是瞥见餐桌上的男人左手,那枚钢表是她见过的,不久前还留下过指纹。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休息。 梁西没开口,转身,回去自己的座位。 第99章 想见我? 下飞机的时候,梁西依然跟着凌泽析。 机场外,已经有接送的车辆。 凌泽析选了辆奥迪rs7,在司机开车门的时候,他接过梁西的拉杆箱,抬起放进后备箱。 从湾流g550下来的其他人,比梁西他们慢了几步。 凌文麒与顾怀琛用的同一辆车。 因为有司机开车,周延坐去副驾驶室。 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前方凌泽析忽然抬手,给梁西撩耳边发丝,又把自己的鸭舌头扣在梁西头上。 这一幕,周延没敢多看。 系安全带的时候,也没敢侧眸去瞧顾怀琛的神情。 反倒是凌文麒的感慨在车内响起:“这些天我没怎么回老宅,现在看来,俩人处得相当不错。” 话里,不辨喜怒。 顾怀琛含笑的声音也传来:“毕竟是年轻人,聊得到一块。” 凌文麒道:“就怕年轻心定不下来。” “都是这么过来的,也该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闻言,周延不着痕迹的瞥后座。 凌文麒的话外音,顾怀琛不会没听出来。 但顾怀琛这番回应,显然是不让凌文麒再说越线的话。 …… 抵达下榻酒店,也不过傍晚时分。 在酒店大堂,凌泽析遇到几个朋友,均是江城富家子弟,跟着长辈前来参加宏世子公司的周年庆。 梁西以晕机不适为由,先上楼回了房间。 晚饭梁西也在房间里用的。 眼看夜幕落下,她冲了个澡,换上吊带衫,还有浅色牛仔短裤,带着手机就出门。 顾怀琛得知梁西在宏世旗下的太阳花赢了两千多万,已是晚上十点左右,彼时他与太阳花几个高层还在酒店的饭局上。 这种事,一般报不到顾怀琛这里。 只因他今天在澳门,酒桌上凑巧有子公司负责人。 九点四十,一个30秒的现场视频被传过来。 烟雾弥漫中,平板摆到了顾怀琛面前。 周延一眼便认出梁西。 视频里,女孩穿着缎面吊带衫,一双白皙手臂搭在桌边,坠着钻戒的细链子,愈发衬出她漂亮削瘦的锁骨还有肩头,堪堪及腰的乌发顺直,被她挽至耳后,眉睫如黛,妆容自然,在大灯照射下,显得有些耀眼。 当梁西推动筹码,右手中指处,英文刺青也出现在画面中。 顾怀琛盯着视频未表态,周延亦不敢作声。 梁西这个玩法,已经坏规矩。 很多客人跟着她投注,也是收获颇丰。 如果再让她这样玩下去,太阳花的损失可想而知。 …… 半小时后,周延在场子里找到梁西。 梁西看他一眼,手上没停。 其他人纷纷跟着。 今晚第一次,梁西输了。 梁西没管旁人咒骂,拿上两千万筹码,跟着周延离开。 周延带她走的,是内部员工通道。 从后门出来,梁西看到了路边的劳斯莱斯。 这辆车,傍晚她在机场外见过。 梁西跟着周延过去。 然而,当周延打开后车门,里面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个人。 周延就像洞悉她的心思,扶着车门解释:“顾董晚上喝了点酒,头疼的毛病犯了,所以让我来接你。” “难道不是怕我再去缠他?” 这话,周延没接下去。 车子刚回到酒店,周延接了个电话,收线后,也叫住下车的梁西。 几分钟后,梁西站在了总统套房门外。 周延已经按响门铃。 门开的那瞬,一道讲电话的男声也传出来,梁西盯着墙上晃动的高大身影两秒,正欲去瞧声音的主人,对方已经折回套房里。 梁西跟在周延后头进去。 客厅,不见人影。 倒是卫生间里,传来哗哗水流声。 周延负责把人送过来,没在总统套房久待。 随着房门重新合上,套房内,水声愈发的清晰,梁西立在茶几前,没回头往洗手间看,一直保持着同个姿势。 没多久,水声停,一双男士拖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顺着拖鞋往上,是挺括的西裤。 梁西没抬头,拖鞋也没从她跟前迈走。 一切,仿佛无声的对峙。 不知过去多久,顾怀琛动了双脚,坐去双人沙发,“学过猜骰子?” 见梁西干站着不搭腔,他并未咄咄逼问,于一片寂静中点了烟,再开口,语气有所缓和:“以后都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这一刻,梁西再次体会到什么叫虚伪。 有的人明明急着与她划清界限,但一转身,他又可以摆出长辈的姿态来与她交谈,同样是伪装,这种坦然,却是她望尘莫及的。 梁西没再沉默:“在英国打工的地方,有玩掷骰子。” “所以,你是无师自通?” 梁西没否认。 顾怀琛手指夹着烟,也在打量眼前的梁西,用肉眼去看,梁西的妆容比视频上还浓一些,不如往常清淡,双眉自然舒展着,偏橘色的口红,衬得她肌肤白皙如雪,也让她五官多了几分凌冽美。 梁西垂在牛仔裤边缘的右手,贴上去的黑色刺青未褪。 这个标识,令她身上那股乖巧的气质大打折扣。 “既然来了澳门,让泽析带你去玩两把,不是不可以,但像今晚这样孤身一人,以后还是不要再有。” 梁西抬头看向沙发。 对上顾怀琛邃远的眼眸,她不由得笑:“您不想让我去宏世的场子,可以直说的。” 顾怀琛闻言,眉眼柔和了些:“都是开门做生意,在客人上,不搞歧视那套,只要你已经成年,想玩两把,没人会拦着。” 梁西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她想起什么,又折回去。 从裤兜里掏出几块大面值筹码,扔在茶几上:“您是宏世的老板,刚才从太阳花出来得太急,抹掉零头,两千万在您这里,也能兑吧?” 顾怀琛拿过筹码,翻看一番,便吩咐她:“把书桌上的支票本拿过来,我给你开。” 书桌,就在落地窗前。 梁西径直过去。 书桌上,摆着几个文件袋。 她没看见支票本,下意识去翻文件,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往沙发那边瞥了一眼,见顾怀琛正探身点烟灰,对她的举止视若无睹,梁西伸手去碰抽屉,确定没锁上,把三个抽屉逐一拉开。 结果,一无所获。 刚合上最底下的抽屉,余光瞥到桌底一纸白色。 梁西蹲下去。 往里钻的时候,膝盖也落地。 “没找到?”男人的询问,自书桌上方传来。 梁西没听到脚步,不知道顾怀琛是何时过来的,扫了眼那截西裤,她离开桌底,正准备爬起来,背脊处覆上一只大手,压得她直不起腰。 呼吸间,是燃烧的烟草味。 顾怀琛的嗓音,听上去依然温厚:“不准备找了?” 梁西不由得蜷起十指,畏惧情绪在蔓延,她甚至不敢回头,只耷着眼睫,主动示弱:“筹码我不要了,支票我也不要了。” “答应兑给你,肯定要给你。” 隔着吊带衫的面料,顾怀琛的手掌,带给她警告的意味,“那天在俱乐部我怎么说的?” 梁西咬唇。 “在宏世的场子搞破坏,是想见我?” “不是。”梁西低声否认:“我就是缺钱。” 这个答案,显然没什么信服力。 顾怀琛夹烟的右手,改放去她后颈处,“真的不想见我?” 第100章 我是怕自己后悔 梁西没吭声。 顾怀琛放在她后颈上的手掌,糙热,宽大,贴着散乱的发丝,不至于掐疼她,却也给了她十足的压迫感。 这种情景,就像是慢放版的处刑。 不管是梁西去宏世赌场,还是把筹码甩茶几上要求兑钱,这些举动,无不透着挑衅。 在大人眼里,这样的梁西,无疑是放肆的。 然而,梁西这么做,并不全是在吸引大人的注意力,更准确地说,她是想叫大人心里不痛快。 我不开心,你也得陪我一起。 这种报复心理在她身上得到充分体现。 其实不过是孩子撒气的小把戏。 梁西跪在地上,知道自己撸到了老虎胡须,但示弱的话,已经说过一遍,她不愿再重复。 青白烟灰,纷落在她手边。 许久,顾怀琛的声音再次传来:“都要订婚的人,气性还这么大,也该改一改。” 语气比方才宽厚。 落在梁西身上的力道,也有所松弛。 梁西没动,只低低回一句:“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要不让周延去找你,你觉得自己现在该在哪儿。”顾怀琛的问话,透着一点训责之意。 “非亲非故的,我在哪儿,不劳烦您挂心。” 话落,后颈处的大手也收回去。 梁西生出些许失重感,仿佛那只手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此刻撤走,反倒让她有片刻的患得患失。 随后,又听到顾怀琛说:“今晚这次就算了,往后不准再这么赌。” 梁西没应。 见她这副倔样,顾怀琛手里纸烟燃尽,马上就要烧到过滤嘴,正准备起身,左手上附来阻力,是一双手拉住了他。 顾怀琛下意识地回头,梁西的唇已经贴过来。 近在咫尺,眼看俩人就要亲上。 顾怀琛稍稍偏头,梁西扑了个空,只双手攥紧那枚钢表。 她没罢休,再次凑上去。 然而,尚未得逞,顾怀琛就扶住她后脑勺,掰正了她带妆的小脸,不容许她再靠近半分:“这个动不动就扑上来的毛病,也得改掉。” “您是因为有了更好的才这样拒绝我,对不对?”梁西那双眼掩在书桌阴影下,却又异常清亮:“我和你外甥订婚,你比谁都上心,不过是怕我回头再纠缠你。” 后半句话,她没用敬语。 顾怀琛看她的眼神,深邃又温和:“只有你跟泽析定下来,我才能做回一个称职的长辈。” 梁西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等她把顾怀琛这话剖析一番,顾怀琛已经放开她,起身后,他又补充一句:“不是怕你纠缠,我是怕自己后悔。” 说完,也从书桌前离开。 梁西跪坐在原地,很久都没反应。 这份怔忡,直到她离开套房,也没完全消散。 顾怀琛说他怕自己后悔。 至于后悔什么,不言而喻。 明明不是甜言蜜语,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有冲击性。 当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对你说出这种‘情话’,梁西承认,自己像是被束在一张网上,再也做不出咄咄的事来,潜意识里,想给对方留一份体面。 哪怕她心里清楚,顾怀琛这样讲,或许只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待在凌家三少未婚妻这个位置上。 梁西回到房间没多久,周延就送来一张支票。 梁西没有不收。 等周延离开,她把支票锁进保险箱。 梁西在太阳花赌场靠几千块筹码赢得盆丰钵满的事,即便赌场内部员工被交代不准外传,也没能瞒过真正的圈内人。 次日一早,凌文麒就让自己的助理来请人。 梁西到餐厅的时候,凌文麒已经放下手里的刀叉。 等梁西走近,凌文麒看着她笑:“听说昨晚有个小姑娘在宏世的赌场赢下几千万,跟着她下注的赌客也赢了不少,刚才我遇到太阳花一个高层,瞧着一晚上没睡好,估计是怕那小姑娘今晚再去。” 随着话落,也把梁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身上带那么多钱,离开赌场的时候,没被找麻烦?” “可能我运气好。” 既然凌文麒已经知道是她,梁西也没狡辩:“比起拉斯维加斯,澳门的治安更教人放心。” 凌文麒望着她,含笑道:“什么时候学的赌术?” 类似问题,昨晚顾怀琛也问了。 顾怀琛‘下不为例’的叮嘱犹在她耳畔。 “只是看人玩过,掌握了点小窍门,登不上台面。”梁西没回避凌文麒的审视:“其实很多人都懂这些,倘若太阳花不是宏世的产业,我也不敢耍这种小聪明。” 凌文麒又说:“我有个生意上的老朋友,最喜欢玩骰子,也要来参加太阳花的周年庆,今天晚上,替我陪他玩两把?” “我怕输了让您没面子。” “昨晚赌运那么顺,我相信你今晚也差不到哪儿去。” 梁西与凌文麒对视着,轻弯唇角:“三少不喜欢女生赌博,昨晚我就答应他,不再碰跟赌有关的东西。” 见梁西拿自己儿子做挡箭牌,凌文麒的笑容浅了,却也没继续逼梁西。 凌文麒离开前交代:“今晚你穿的裙子,我会叫助理给你送去。” 梁西婉拒:“裙装我自己有带。” “今晚的周年庆,除了商界名流,也会来不少明星,这个圈子里,大多知道你要和泽析订婚,作为凌家媳,该注重的仪表,还是要注重。” 这番话,是梁西不能反驳的。 梁西刚出餐厅,便遇上相携而来的阮东廷夫妇。 夏静婉圈着阮东廷的臂弯,一袭波利米亚风格的v领长裙,大波浪卷发上扣着墨镜,瞧见梁西的时候,她面露笑意,扭头看阮东廷:“小西就在这里,也省得我再打电话。” 说着,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梁西:“小西,不介意跟我们一块吃个早餐吧?” 梁西瞅了眼夏静婉搭在阮东廷手臂上的左手,回了一抹笑:“好啊,正巧我也还没吃。” 一行仨人,选了靠游泳池的卡座。 餐厅是自助餐模式。 梁西端着一盘吃食回来,夏静婉正挑出煎饼里的培根放到阮东廷盘子上,“你帮我吃掉,别浪费。” 待梁西坐下,阮东廷也注意到她空空的盘子。 除了一杯果汁,只有两块小蛋糕。 他切了半根烤肠给梁西:“我记得你很喜欢这种肠。” 梁西没烤肠还回去,却也没吃一口。 “骆明那件事,小西,我得正式跟你道个歉。”夏静婉手握着刀叉,诚恳的语气,不似作假:“如果我知道他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那天下午,我不会让他跟着你去俱乐部。” 梁西拿起一块蛋糕:“夏骆明是夏骆明,大嫂是大嫂,谁好谁坏我都记着呢。” 对上梁西似笑非笑的眼眸,夏静婉也勾起唇角:“不管怎么说,骆明都是我堂弟,我这个姐姐的难辞其咎,如果当年我多顾着他,也不至于让你受他那么多欺负。” 这话梁西没接。 “小西,”阮东廷跟着开口:“四年前的事,你大嫂已经向我解释过,骆明也承认,你大嫂确实警告了他,是他对你大嫂阳奉阴违。” 梁西看着对面的夫妻,莞尔一笑:“大哥大嫂不必跟我说这些,这么多年过去,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夏骆明是夏家人,还是阮家的姻亲,我总不能再拿椅子砸回去,更不能用钢管敲断他另一条腿。” 说到这里,梁西把餐盘往前稍稍一推,站起来:“大嫂也不必为了大哥这样委曲求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是挺累的。” 夏静婉嘴边的笑容滞缓。 不等阮东廷再开口,梁西拿过桌边的手机。 转身之际,看到不远处用餐的几个人。 顾怀琛刚放下水杯,感应到有视线投注,也朝梁西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梁西的目光,未在顾怀琛带笑的面容上多停留,因为她注意到了顾怀琛身旁的女人,特别是那副耳坠,与她在奔驰车里见过的是同款。 梁西没再多看,径直从侧门出去了。 第101章 这份哄,是不上心的 从餐厅一路回到房间,梁西把房卡插进取电槽,头顶玄关处,柔和的筒灯光瞬间笼罩了她。 背靠着门板,也回忆起自己在餐厅目睹的那一幕。 那个坐在顾怀琛旁边的女人,如她所料一般,确实与夏静婉年纪相仿,三十岁上下,不算多年轻,又与她想的有些不同,一看便知家境优渥,精明能干,不是会被男人圈养的金丝雀。 与顾怀琛他们同桌用餐的,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位,梁西在飞机上见过。 那样的顾怀琛,一如她在饭局上见过的架势,也教她清晰认识到,自己与对方从来就不在一个段位上。 不管她怎么献媚,顾怀琛都不曾有过失态。 说明他放在情爱上的心思,是很少的。 一个三十几岁、事业成功的男人,什么风月没见过,不可能还长着一颗恋爱脑,办公桌上随便一份合同,价值都比女人重得多。 那句‘我是怕自己后悔’,如今想来,确实是哄她的。 金钱与权势交织下的情话,总是令人着迷。 顾怀琛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地位,肯定御下有数,只要他想,总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但这份哄,是不上心的。 或许对方早就厌烦她。 只不过,因着凌泽析的关系,才不好撕破脸。 所以,她该知趣的。 在台阶还没被撤走之前。 梁西拿起手机,给凌泽析发了信息。 中午梁西与凌泽析一起吃的饭。 离开餐厅的时候,再次与阮东廷还有夏静婉不期而遇。 夏静婉目送着梁西和凌泽析走远,微微笑起来:“小西现在和凌三少感情正好,有了依仗,也难怪愈发的得理不饶人。” 梁西走之前,连招呼都没跟他们打。 远远地,阮东廷看到凌泽析摘了朵鸡蛋花别去梁西耳边、又替梁西理了散落的头发,梁西没抗拒这样的亲昵,走过拱木桥,俩人的身影也消失,阮东廷收回视线,尔后道:“这样挺好的,至少小西嫁去凌家,过得不会太差。” 话落,他就往里走:“进去吧。” 度假型酒店,餐厅与主楼没连在一块。 梁西跟凌泽析走到主楼前,凌泽析的手机响了。 见他看过来电不接,梁西猜到是不好当她面接听的电话,主动道:“我先回房间洗个手。” 等凌泽析去边上接电话,梁西也入主楼。 进电梯后,注意到前方几人过来,她的视线掠过周延,右手已经按下关门键。 然而,门关的刹那,周延大步上前,按住了圆钮。 电梯门,重新敞开去。 梁西退到一旁。 随着几双皮鞋进入电梯,顿时拥挤起来。 倒是周延,主动与梁西打起招呼:“刚吃完午饭回来?” “对。”梁西不好再装聋哑,回了一个笑容。 刚说完,手机震动了下。 是凌泽析的信息。 他有点事要办,约好四点来找梁西。 四点,也是登游轮的时间。 电梯停在二楼,一番话别后,几个人鱼贯而出,电梯内,只剩下仨人。 梁西倚在电梯壁上,双手还捧着手机。 周延问她:“一个人吃的饭?” “没有,是和三少一块。” 说着,梁西也直起身。 无意间地侧眸,恰好与顾怀琛在电梯光面上视线相触。 下一秒,她就别开了头。 那朵鸡蛋花,还在梁西发间。 映得她小脸莹白生辉。 右手上,那圈英文刺青已被洗掉。 此刻的梁西,又是一派乖乖女的清纯姿态。 电梯还在往上升,顾怀琛交代周延:“林臻应该到了,你去趟他的房间,把他带来的那几份文件取上来。” 话音刚落,电梯也停在十楼。 周延应了一声,出去。 梁西瞧向电梯按钮控制板,还亮着‘15’、‘23’两个楼层。 当电梯门再次合上,她眉睫低垂,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手机又震动。 徐清筠问她在不在澳门。 得到肯定回答,徐清筠发来一个哀嚎的表情。 【我以为庆典上只有一群老头,早知道我也跟着去。】 梁西没着急回复,正想看电梯到几楼,男人平稳磁性的声音,也在电梯里响起:“泽析又和朋友出去玩了?” “……”梁西有片刻的怔愣。 也就这一两秒的工夫,顾怀琛又说:“怎么不跟着他一起?” “他临时有事。”梁西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 这时,电梯门也开了。 她径直往外走。 脚下步调太过匆忙,以致于出门的那瞬,耳边忽地一轻。 梁西回头,那朵鸡蛋花已经掉在顾怀琛皮鞋旁。 她微微张嘴,却未真的开口。 任由电梯门缓缓关上。 脑海里,还有顾怀琛望出来的那一眼。 平寂又温邃,也教她哑然失声。 梁西用房卡开了门,依旧有点心不在焉,刚在床边坐下,门铃响,来人是凌文麒的助理。 对方给她送来一条绿色丝缎的露背吊带裙。 ——很漂亮。 比起她在寿宴上穿的星空裙,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是电影明星,也不是今晚的主角,无心艳压全场。 梁西没在助理面前说什么,泰然自若地收下裙子,打开门送走对方,她就把裙子塞进拉杆箱,换了另一条白色衬衫裙。 傍晚时分,凌泽析来敲梁西的房门。 登上游轮已过五点。 梁西对周年庆活动的兴致不浓,一上船就待在房间,六点半才跟着凌泽析去晚宴现场。 周年庆晚宴,不亚于一场明星演唱会。 中途,梁西起身去洗手间。 等她出来,凌文麒的助理已在外面。 梁西没理对方,正欲回去宴会,助理却拦住她:“凌总吩咐,请梁小姐去趟包间。” 第102章 我叔找你这样的,妥妥的老流氓 梁西道:“三少还在等我。” 这番推诿之词,并未让助理放人:“请梁小姐过去,没别的意思,就是凌总想让商友见一见三少的对象。” 梁西被带到包间门口,顶着助理的侧目,把包间号发给凌泽析,又告诉他,自己是被他父亲请来的。 发完信息,才跟着助理入内。 游轮上的豪华包间,配置不比江南会的差。 这会儿,包间里,几乎聚集了当晚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晚的宴会,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用来谈生意的由头。 梁西出现在这里,显得不合时宜。 不同于她被阮志江叫去那次,凌文麒并未提前知会旁人,他让助理叫了梁西过来。 众人注意到梁西的时候,梁西已经环顾包间一圈。 除了凌文麒,阮东廷也在沙发上。 她自然也看到了顾怀琛。 顾怀琛在主位上,亦独坐于中间沙发。 梁西的眼没再往沙发上乱瞄,只望向凌文麒,凌文麒脸上挂笑,手里端着一杯酒:“黎董擅长掷骰子,我这里也有个厉害的,特意把人喊来,让黎董过过目。” 凌文麒的旁边,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中等身材的男人。 男人的面相不算和善,指间夹着一根雪茄,听了凌文麒的话,打量的目光落在梁西身上,笑笑:“掷骰子厉不厉害,我没看出来,人倒是真漂亮。” “要不漂亮,我家小子也不会被迷得七荤八素。” 把准儿媳妇当作物品来评价,在旁人看来,凌文麒的态度耐人寻味。 至少说明,他对这个准儿媳妇算不上多满意。 梁西并未发作,只听阮东廷已经开口:“我家小妹生得好,凌三少爱慕她,不奇怪。” 一句话,提高了梁西身份。 整个包间,除了梁西再无其她女性。 就是在这样烟酒交织的氛围中,阮东廷把梁西叫到了自己身边。 这种时候,梁西没不识好歹。 她从那张茶几前过去。 类似贵妃椅的沙发能容下两个人。 然而,梁西落坐的时候,衬衫裙摆还是落在阮东廷腿上。 衬衫裙的白色,映着阮东廷身上抹茶色衬衫。 在灯光下,是相得益彰的般配。 阮东廷生得好看,却不是夏骆明那样的奶油小生,他身形挺拔,又带着几分清瘦,犹如晨间伫立的青竹,与梁西挨坐在一起,与其说是兄妹,更像一对赏心悦目的佳偶。 “喝点什么?”阮东廷侧首问她。 梁西左手握着沙发边,回了句‘都可以’,开始想凌泽析什么时候寻来,百无聊赖之下,眼尾余光轻扫,发现顾怀琛正望着他们这边,他的坐姿有了些变化,往后倚着沙发靠背,放在膝头的左手两指间,一抹猩红灼烧。 梁西的肩头,不由得挨近阮东廷。 顾怀琛的眼神,其实很平和,可是,透过那层烟雾投来,让她隐隐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一如那晚在江南会门口,顾怀琛也是这样,降下副驾驶车窗来看她与时楠。 她对顾怀琛,感官上是有点怕的。 昨晚顾怀琛把她按在地上,那点害怕彻底破土而出。 梁西思绪飘远之际,便听到顾怀琛起了个话头:“阮氏法务部那边,新合同还没拟出来?” 这话,是问的阮东廷。 梁西抬头,顾怀琛的注意力全在阮东廷身上,没有看她一眼。 “已经拟得差不多。”阮东廷边说边打开一罐雪碧,递给身边的梁西,正想问要不要拿个杯子,那边顾怀琛又开腔:“改天有空,带上新合同,一块坐下来吃个饭。” 阮东廷闻言,没再只顾着照料梁西,也拿出谈生意的架势:“只要顾董有空,我这边,随时恭候着。” 顾怀琛脸上浮现一点笑意,与阮东廷再说话,态度愈发地亲善:“那就等我从纽约回来,具体时间,让秘书去安排。” 这样你来我往,话题都往生意上去了。 梁西坐在阮东廷身旁,明明自己是被特意叫过来的,这会儿,反倒被冷落了下来。 正想着怎么脱身,外头有人敲包间的门。 进来的,正是凌泽析。 他把包间里认识的长辈喊一通,径直走向梁西:“就要轮到岳颖唱歌,你不是喜欢她,赶紧跟我回宴会厅。” 梁西的手被握住,人也被带起来。 “爸,叔,我们先走了。” 凌泽析拉开包间门,左手撑着,让梁西先出去。 等包间门关上,凌泽析不忘叮嘱梁西:“下次我爸个老不羞再找你麻烦,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有时候,信息不会及时看到。” 梁西任由他牵着自己:“上回你不还说,是我勾搭你爸。” “……”凌泽析握紧她的手指:“我那不跟你在斗气,像我爸、我叔他们这年纪,再找你这样的,妥妥的老流氓。” “你叔还好吧。”梁西接了一句。 “再好,也快奔四的人。” “照你这么说,我也奔三了。” 凌泽析扭头,望着梁西清致的眉眼,忍不住给她洗脑:“这些有钱老男人,惯会哄骗小姑娘,你又生得漂亮,特别要注意,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么?” “那你呢?”梁西把话题扯开去:“你有没有骗我?” 凌泽析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承诺道:“反正我会对你好的。” 说话间,俩人也到宴会厅。 梁西坐回位置,凌泽析又被友人叫走。 周年庆典接近尾声,凌泽析回来,忽然问梁西:“昨晚你在太阳花,是不是赢了两千多万?” 第103章 让你坐庄,不为难吧? 梁西偏头看他:“怎么了?” 凌泽析是从朋友那里听说梁西赢钱的事,对方昨晚也在太阳花,亲眼看到梁西‘大杀四方’,如今见梁西没否认,他把梁西拉离椅子,低声道:“带你去个地方。” 凌泽析口中的地方,其实就是隔壁的小宴会厅。 当侍应生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梁西也看清里面的情形,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太阳花场子。 因为周年庆活动的结束,不少宾客都转场来了这里。 凌泽析把梁西带到了一张桌前,原先正掷骰子的几个年轻人纷纷看过来,打趣也随之而来:“你还真去找帮手了?” “你们合伙坑我,难道还不准我搬救兵?” 凌泽析说着,拉开旁边的椅子给梁西:“你先坐,看看他们怎么玩。” 在这张桌上的年轻男女,全是江城的富二代。 梁西落坐,便有个打扮时尚的女孩开口:“凌泽析,阮薇薇看不上你,拿她后妈在外头生的女儿打发你,这种闷亏也就你吃得下,换做我,早买上百来个鸡蛋去砸阮氏的大门。” “你tm瞎比比什么。”凌泽析打断对方:“要不想玩了,走就是,别在这里阴阳怪气。” 女孩没理凌泽析,好奇地看向梁西,“有个事我问下,你跟着你妈到阮家,平日里,是不是也用阮薇薇不要的东西?” 凌泽析面色愈发不好:“孟苒,你还有完没完了?” “我问问怎么啦?” 名叫孟苒的女孩拿过饮料,轻咬吸管:“要是你未婚妻介意,让她去别的桌玩呗。” 此言一出,其他人并未帮着打圆场。 就算梁西与凌泽析订婚,也很难融进他们的圈子,与凌泽析那些闹着玩的前女友不同,梁西这样的,是在妄图打破阶级壁垒,一个甘愿做备胎的豪门继女,按照往常例子,性格自然也是他们瞧不上的八面玲珑。 梁西不是没看出自己受了排挤,在气氛陷入僵持之前,她站了起来,向凌泽析提出告辞:“其实我有点晕船,你们玩,我先回房间。” 凌泽析拦住梁西,对孟苒说:“你给梁西道歉。” 他的语气,不似玩笑。 孟苒被逗乐:“凌泽析你有病吧,大家随便聊聊,你还上纲上线了,这么玻璃心,你干脆把她供家里,干嘛带出来。” “我以前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三八。” “你什么意思啊凌泽析!” 孟苒倏地起身。 话音未落,手臂就被朋友拉住:“好了好了,大家一个圈子的,平时斗个嘴就算了,怎么还搞起人身攻击。” 凌泽析看梁西没作声,愈发不能容忍欺人太甚的孟苒:“谁跟她一个圈,他们孟家不就想攀上我表叔,她那个姐姐说是谈生意,整天往我叔面前凑,送快递的都没她跑得勤!” 孟苒一张小脸涨红:“你少胡说!明明是顾老太太看上我姐,想让我姐做他们顾家长媳!” 梁西闻言,不由得望向孟苒。 “我叔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知道,反正你姐是黏上我叔了。”凌泽析未在言辞间让孟苒半分:“刚才我去上厕所,还看见她去找我顾叔,说别人前你先问问你姐,是不是也上赶着给人当后妈。” 孟苒正欲反驳,梁西却坐回去,拿过桌上的器皿和骰子:“给你一个出气的机会,要不要?” “什么?”孟苒蹙眉。 “我们俩投骰子,比大小,每赢一局,就赏输的人一巴掌。” 一时间,竟无人接腔。 这个玩法,最后极有可能见血。 梁西问得谦逊:“不敢玩?” 桌上,有人拆穿她:“昨晚你玩骰宝把把赢,让孟苒跟你比大小,不明摆着欺负她。” “那要不这样。”梁西修改游戏规则:“我赢了,往她脸上画个字,她赢了,给我一巴掌。” “掷什么骰子,要玩就玩这个。” 坐在孟苒旁边的青年,把一副扑克扔在桌上。 梁西点头:“玩法你们定,我都可以。” 凌泽析听了皱眉,围着这桌坐的,哪个不是精通玩乐的二世祖,他怕梁西吃亏,下意识去拉梁西:“这就是群神经病,别理他们!” 孟苒哼笑:“刚才那么横,现在就玩不起了?” 把凌泽析拉回椅子上,梁西也冲孟苒笑:“玩肯定玩得起,不如再加些筹码。” 这个提议,其他人没意见。 凌泽析挨着梁西坐,已经做好与这帮朋友翻脸的准备,两张牌发下来,梁西却说‘不跟’。 一连几次都这样,孟苒没沉不住气:“你逗我们玩是吧?” 梁西没理会,只交代凌泽析:“再去换一些筹码。” 等凌泽析换筹码回来,梁西已经拿到五张牌,分别是黑桃5、6、7、9。 然而,桌上牌面最大的不是梁西。 是先前帮孟苒出头的青年。 这次梁西没再扔牌。 接过凌泽析递来的筹码,加上桌边那些,全部加注。 青年看她这样,再看自己底牌,心里有点没数,他翻在桌上的,是3个k加一个a,至于底牌,也是一个k,他的赢面很大,除非梁西拿到同花顺。 牌玩得多了,自然也学会算牌。 梁西那张底牌为黑桃8,不是没可能。 “还继续?”梁西问一句。 青年又去打量她,见梁西神态自若地喝水,像是胜券在握。 牌桌上,最常见炸牌的伎俩。 他不信梁西这么好运。 况且,就算自己这把输,代价也不大。 倘若梁西败了,是要挨耳光的。 这样一想,青年不再犹豫,也把筹码丢出去:“跟!” 然后,梁西掀了底牌。 一张黑桃8闯进众人的视野。 青年脸色微变。 梁西已经在问侍应生:“有荧光笔么,黑色加粗的那种。” “……”孟苒。 五分钟后,孟苒额头顶着一个‘王’,眼眶泛红,想打击报复梁西的念头愈发强烈:“再来!” 梁西学了上回美国佬的做派:“这局你若输,我要你身上的裙子。” 换言之,要让孟苒赤条条地从这里走出去。 孟苒瞬间萌生退意。 一旦她裸奔,以后还怎么见人? 梁西放下水杯:“如果不玩,我可就走了。” 话落,一道带笑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小姑娘赢一局就咄咄逼人,这样可不太好。” 梁西循着声音回头,看到的,便是在包间见过的部分人。 打断她的,正是那位黎董。 他们这一桌,边上围着不少看戏的宾客。 以致于梁西未曾察觉,顾怀琛、凌文麒他们是何时进来的。 瞧这架势,已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梁西还记得自己糊弄凌文麒的话,但眼前的情形,想圆谎也难圆过去,不等她想出对策,凌文麒已经开口:“既然都来了,玩两把?” 一群大佬放话,桌边的人纷纷让座。 梁西与凌泽析退到一旁。 原先围聚的人较多,现在散开去,难免有些比肩继踵。 避让之际,梁西不小心撞上身后的人。 身形趔趄了下,一只夹烟的左手已放在她肩头,有点重,又有点热,瞥见钢表的刹那,意识到自己撞的是谁,她不再抬头,只往旁边让了让,那只大手也没从她身上离开。 几秒后,余光再掠向方桌。 注意到顾怀琛坐的,是原来孟苒的位置。 梁西不打算久留,那边黎董啧一声:“这桌上还缺个庄家,得找个手气好的。”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 凌文麒说着,含笑地看梁西:“小西,让你坐庄,不为难吧?” 一番话,让梁西成为全场的焦点。 黎董也饶有兴致地望过来。 顾怀琛左手卧在桌旁,指间的纸烟未燃尽,一双眼也落在梁西身上,对凌文麒的提议,未置可否。 “让小西坐庄可以。” 凌泽析拖过椅子,重新凑到桌旁:“等会儿,不管你们谁赢,都得给她一成赢资。” “行啊。”黎董弹着烟灰:“只要她帮我赢了顾董,别说一成,五成都给。” 第104章 这把输赢,就看表叔的面子(二更) 这个结果,是凌泽析满意的。 他扭头去看梁西。 梁西没上前,只把那套托辞说了:“我身上没几个钱,坐庄不合适。” “昨晚不是才赢两千万,现在又没钱啦?”凌文麒依旧笑呵呵,没打算放过她,“我看你刚才玩得挺开心,是觉得我们年纪大,懒得应付我们这群眼花手脚不利索的老家伙?” 黎董跟着调侃:“要真没本金,我们先借你,回头你赢了,也不用给利息,借多少还多少便是。” “那要不我跟梁西一起。”凌泽析从椅子上起来,把梁西拉到桌前:“输了算我的。” 说着,他将梁西刚才赢的筹码放桌上:“这里也有两百来万,够玩两把。” 黎董搭腔:“能玩几把,还不是顾董说了算。” 顾怀琛已经把烟按进边上烟灰缸,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张弛有度,听了黎董的话,露出一个倜傥的笑容,温和,又透着几分酬酢的客套,“今晚主随客意,黎董想怎么玩,一定奉陪。” 因为参加周年庆,顾怀琛身上穿的,是再正式不过的西装三件套,在包间里脱下外套后,如今只剩衬衫、马甲还有西裤。 至于那条泛蓝印银纹的领带,被搭在包间沙发扶手上,梁西进去的时候,一眼便捕捉到它的存在。 然而,此刻在宴会厅,她却不敢多窥觑一秒。 即便听到顾怀琛的声音,也未投去视线。 有顾怀琛这一句‘主随客意’,黎董很快就决定玩什么。 一副扑克牌,拿掉大小王,一个庄家,五个玩家,耍的21点。 梁西最终还是做起庄家。 赶鸭子上架也好,半推半就也罢。 她站去原先荷官位置,拿起扑克开始洗牌。 衬衫裙的袖子被撸至手肘,立领解着两枚纽扣,一根白色细皮带收住了衬衫腰围,显出松而有度的廓形,梁西扎了个中分低松马尾,给人一种‘本来无一物,偏偏惹尘埃’的脱俗感。 灯光下,她搀切牌的手法熟练。 52张纸牌穿梭于纤白指间,又归于一叠。 梁西依着规矩,先给自己发好两张牌,再作低眉顺眼状,从左到右,给每位玩家两张牌。 玩家拿到牌都得掀开,只有庄家留下一张暗牌。 发过第三张牌,玩家也淘汰两名。 凌文麒往桌上加了块筹码,一百万面值,带笑的看向梁西:“这局输了,可别在这里掉金豆子。” 梁西跟前的筹码,只够玩一局。 既然坐庄,就算她这局输脱,也不可能脱身。 “我再去弄点筹码?”凌泽析低声道。 梁西却拉住他,说不用。 因为交流,彼此眉眼挨近了些。 筹码落桌的清脆声,响起在俩人耳畔。 梁西侧眸望去,扔筹码的是黎董,紧接着,顾怀琛也扔出一块两百万筹码。 第三轮发牌,凌文麒爆牌,桌面上还剩三个人。 顾怀琛与黎董在这轮都没要牌。 眼看筹码加到五百万,黎董吸着雪茄,一边交代旁边秘书,等秘书离开,他审视着梁西,尔后笑笑,扭头与顾怀琛闲聊:“顾董,这把输赢,端看你家侄媳妇肯不肯给你这表叔面子。” 第105章 顾先生:这局我来坐庄,如何 梁西闻言,搭在牌面上的手指,不由得按紧。 虽然她没换牌出老千,却在理牌的时候,记住不少纸牌的顺序,所以,她知道顾怀琛和黎董下一张牌会是多少点。 现在黎董这样说,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把戏。 不知何时,周延也来了小宴会厅。 天青色的茶杯被放在桌边。 黎董开口之际,顾怀琛已经端起茶杯,衬衫袖挽到肘弯下方一分五寸处,关节分明的手握着茶杯沿口,面对黎董的打趣,也是含着笑接下:“都说赌钱桌上无父子,更遑论,我这个半路才出家的叔叔。” 似为响应这番说辞,顾怀琛拿正眼望向对面的梁西。 神态温润,教人窥不见一丝暧昧。 梁西把注意力转回到纸牌上,如她所料,黎董很快爆牌,桌面上,只剩下她的a、8,还有顾怀琛的4、3、j。 这种情况下,顾怀琛选了要牌。 当手底那张牌发出去,胜负也有了结果。 顾怀琛拿到23点,庄家赢。 一局下来,梁西又得到五百多万。 凌泽析揽过桌上筹码,不忘跟梁西咬耳朵:“保持这个势头,今晚肯定能大爆。” “要不下一局,三少发牌?”黎董似笑非笑。 凌泽析坐着理筹码:“我可不行。” “你们一个个,都精得跟老狐狸似地,会算牌也会算概率,除了梁西这种手气好的,一般人可玩不过你们。” 梁西也询问:“还玩么?” “玩,怎么不玩。”黎董笑着扔出两块筹码:“来澳门不就玩这个,况且今晚还有顾董作陪。” 梁西点头,准备继续发牌。 黎董与凌泽析聊起天:“听说三少瞧上江城城东的地皮,现在怎么样了?” 有些话,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讲。 凌泽析只道:“有我叔在,问题不大。”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也看中那块地了呢?” 黎董脸上挂笑,说的话,却不像是在逗弄小辈,“我在江城的生意不多,那块地,正好帮我打开江城房产市场。” 凌泽析是知道黎董背景的。 榕城的纳税大户,类似顾怀琛在江城商界的地位。 早年经常承包公路、大桥等基建,后来成立黎氏集团,与宏世在生意上多有往来,不久前,他还听凌文麒提及,他叔有意拿下境外的桥梁工程,黎氏是他叔选中的合作对象。 凌泽析下意识去看自家表叔。 黎董察觉他的目光,脸上笑意更深,“在江城,那块地皮的归属,也就你叔叔能跟我争上一争,不过你叔看不上,怕是得落我手里。” “我叔看不上,您怎么还看上了?” 那块地凌泽析是打算吃下来,再与几个朋友合伙出资搞个小区,一旦黎董出手,哪还有他什么事。 凌文麒笑:“黎董看上就看上了,难不成还向你汇报?” “那也还没招标不是,谁知道最后的结果。”凌泽析不甘心放弃,忍不住向顾怀琛求助:“叔,你说是不是?” 顾怀琛也笑,话似打趣:“回头跟着黎董去投标,可以好好学一学黎董的生意经。” 梁西没有插话,也插不上话。 索性安安静静待着。 黎董忽然道:“要不这样,下一把,咱们加点添头。” 说着,他看向凌泽析:“如果下局你女朋友赢,那块地我就不要了,再送五千万给你做项目启动金,怎么样?” 就在这时,黎董的秘书回来了。 黎董话音落下,秘书把手里的保险箱放上了桌。 一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美金。 周遭,此起彼伏的唏嘘。 黎董没去管,笑瞅着凌泽析:“这里是七百万美金,折合成rmb,刚好五千万。” 凌泽析不信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听出黎董没把话说完:“那要是小西输了呢?我们可没这么多钱给你。” “钱我就不要了。”黎董靠着椅子,夹雪茄的手一指梁西:“只要你女朋友在澳门陪我玩三天。” “……” 周延额角一跳。 长桌上,氛围发生变化。 不说梁西是凌泽析相中的对象,即便只是阮家继女,黎董提这种要求,也是把人看低了。 更何况,这桌上,可不止凌三少对梁西有心思。 黎董不知道周延心中所想,只瞅着凌泽析笑:“你这个女朋友不仅掷骰子厉害,牌也玩得溜,我在澳门这几天,正想找个这样的陪我去场子耍耍。” 原本凌泽析拒绝的言论已到嘴边,黎董这番解释却让他一顿。 “你要是怕我不还人,我把我带来澳门的女伴抵给你,三天后,咱们把人换回来。” 一个着红色晚礼服的美人,出现在黎董身后。 凌文麒调侃:“黎董想请小西帮你去大杀四方,也是煞费苦心。” 梁西听到这话,想起了那条墨绿吊带裙。 恐怕凌文麒从开始就打着把她借给黎董三天的主意,此刻黎董以添头的名义提出来,不过是把事情彻底合理化。 凌泽析问:“真只是帮你去玩牌?” 黎董让秘书合上保险箱:“三少要真舍不得,那就作罢。” 凌泽析不在乎五千万,却想要那块地,他压低了声问梁西:“你有没有把握赢?” 哪怕凌泽析没明说,梁西也知道了他的决定。 凌文麒又道:“黎董把话说到这份上,小西你不陪黎董再玩一把,就有点说不过去,这局赢,你和泽析拿走这些钱,输了也不亏,陪黎董玩三天牌,黎董不会少你的好处。” 话已至此,容不得梁西推拒。 梁西没再看凌泽析,转头对黎董道:“那就一把定输赢。”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黎董笑起来。 说着,他找了个荷官过来,意思很清楚,不让梁西再做庄家,就连桌上那副扑克也要换掉。 赌桌上,从来就没有常胜将军。 梁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等她离开庄位,桌子对面,顾怀琛已经站起来,指间是一根未点上的烟,在荷官经过之际,他拿了那副新扑克,绕过长桌,站定在梁西身侧,眼神温和地望向黎董:“添头那么大,这局就由我来坐庄,如何?” 第106章 你顾叔心里紧着小西 当顾怀琛靠近,那股气势也逼过来,梁西没往旁边挪步,视线里,是男人拿着扑克的右手及那截腕骨。 黎董缅怀的声音传来:“上次看顾董坐庄,已经是七年前,还是因着徐董的面子。” “今天晚上,权当重操旧业。”顾怀琛拉过椅子坐下,左手捏着整副扑克,另一只手扯开了封口处的撕拉带,“一把五千万的赌注,放眼全世界,也是绝无仅有的。” “顾董亲自坐庄,这把我赢率就低了。” 顾怀琛笑笑,也接下这番半真半假的感慨:“几年没碰,手法难免生疏,黎董这话,有些言之过早。” “过早不过早的,还不在顾董一念间。”黎董吐出一口雪茄烟雾:“谁都知道,顾董进宏世的头两年,被徐董调来澳门,负责打理的,就是太阳花的事务,这要论坐庄,在场的,恐怕没人比得过顾董。” 话虽如此,却未起身离场。 凌文麒微微眯眼,视线从梁西身上掠过去,跟着笑:“小西啊,顾董帮你坐这个庄,回头赢了,你可得好好陪顾董玩三天。” 凌泽析插科打诨起来:“我叔跟我们一家人,哪用得着梁西帮他去赢钱。” “那也得守赌桌上的规矩。”凌文麒面上带笑,纠正儿子的说辞:“你顾叔说了,赌桌上无父子,这把你顾叔若赢了黎董,今晚小西不陪在他身边,可说不过去。” 不等凌泽析反对,凌文麒又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你顾叔心里紧着小西,都不舍得她坐庄,难道还会欺负了她去?” 凌泽析突然就接不上话。 这一把,是他要赌的。 关于结果,他自知无权置喙。 然后,他就看到他叔一笑,也驳了他爸:“这种挤兑人的话,当不得真。” 凌泽析漂浮的心绪因此得到安抚,忍不住拜托:“叔,我那块地还有小西,可都靠你了。” 就像他爸说的,比起黎董,他叔总不至于欺负梁西。 大不了—— 让他叔先带梁西走。 过会儿,他再去把梁西领回来。 这样想着,见他叔把那支烟叼在嘴里、双手只顾着理纸牌,凌泽析从旁边桌上拿过一把打火机,塞到梁西手里。 梁西看了凌泽析一眼。 凌泽析以为她没领会自己的暗示,只好出声:“你帮我叔把烟点了。” 顾怀琛含着烟,并未着急去抽,手上的扑克才理好,一条纤白的手臂已经伸过来。 一簇火苗也窜起在眼前。 梁西站在椅子旁,如同凌老寿宴那回,往前递着打火机。 只不过这次,她没再俯身弯腰。 也没再唤上一声表叔。 顾怀琛抬起眼看她,随即,便稍稍偏头,就着她的手点了烟。 火光映着男人的脸廓,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眉眼,离梁西握打火机的手,是极近的。 确定烟点着以后,梁西就收了手。 桌上,黎董又开口:“这一局,我再加个条件,如果我赢了,不仅人归我,黎氏和宏世在挪威的合作项目,宏世再让黎氏两个点。” 挪威的项目,高达20亿美金。 两个点也有几亿rmb。 谈判桌上,两家公司没谈拢的问题,这会儿,作为筹码被提到赌桌上,多少显得儿戏。 顾怀琛不由得笑,持烟的手取了五块筹码,扔去桌子中央:“两个点传出去,难免被人说我小气,既然要加,那就加五个点。” “这个数,可不敢再让顾董坐庄。”黎董看向一旁的凌文麒,“这局只有我和顾董,凌总替我们发个牌?” 凌文麒从善如流,“黎董开口,却之不恭。” 顾怀琛依然坐在庄位上,手旁的扑克已被荷官拿给凌文麒。 发牌前,凌文麒重新洗了牌。 开局每人两张,倒是没谁开始就爆牌。 梁西一直盯着凌文麒双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容易出老千,却不是绝对做不到,在她心里,早就把凌文麒与黎董划为一派。 黎董要了第三张牌,统共二十点。 他的脸上,笑容愈发真切:“这一把,我的赢面可不小。” 顾怀琛的点数,是十八。 黎董又拿出两块五百万筹码:“在五千万上面,我再加一千万。” 说着,他看向顾怀琛:“今晚上,顾董的手气看来不如我。” 顾怀琛微微一笑,推倒桌前所有筹码:“一把定输赢,这些筹码,就不必再藏着。” 宴会厅的水晶灯光,亮得晃人眼。 梁西看着桌上面值不等的筹码,少说有六七千万,除非有十足把握,要不然,很少见这般激进的赌法。 从私心上来讲,她自然希望黎董输。 说借她三天去玩牌,谁能保证不发生别的事? 在她被充当赌资输给黎董的那刻起,也就意味着丧失‘人权’。 凌泽析只往好的地方去想,却没考虑最坏的结果。 没有谁会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作为筹码。 哪怕赢下她的那个人,是顾怀琛。 梁西思绪百转千回,凌文麒也把第四张牌发给顾怀琛。 牌面翻开前,黎董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望过去。 顾怀琛却没即刻翻牌,先掐灭那半根纸烟,然后,迎上黎董的目光,面容上,笑容愈发地和煦:“合同不着急,至于人,我还是得先带走。” 话落,一张红心3被翻在桌面上。 黎董面色不好。 梁西手腕被轻轻一握。 凌泽析的告知,在她耳畔响起:“我叔赢了。” 梁西抬眸,顾怀琛的桌前,赫然是21点,压住黎董的20点,这一局,是顾怀琛赢了。 桌上的筹码,统统被划到顾怀琛一侧。 然而,顾怀琛没去理会。 他拖开椅子起身,拿周延递来的湿巾擦了手:“今晚我还有点事,就不再作陪。” 其他人纷纷准备相送。 顾怀琛止住他们起身的动作,注意到凌泽析身边的女孩,他投去视线,沉敛又不失温暖:“是跟我一起,还是等会儿自己过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向梁西。 梁西没去回应那些目光,只接下话茬:“随便都行。” “那就一起吧。”顾怀琛替她做出了决定。 梁西没反驳。 在顾怀琛走向门口的时候,凌泽析悄悄拉住梁西,小声交代:“你先跟着我叔,晚点我去找你。” 梁西从宴会厅里出来,只有周延在门外。 至于顾怀琛,已经不见踪影。 梁西直觉周延在等自己。 周延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梁小姐,顾董让你出来后,直接去他房间。” “……”梁西把手放去小腹:“我肚子有点难受,先回一趟自己房间,您把顾董的房间号告诉我,过会儿,我自己过去。” 女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周延不疑有他。 顾怀琛回到房间,刚把西装马甲扔沙发上,虚掩的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只有周延一人。 “梁小姐肚子不舒服,可能要晚点过来。” 这个理由,顾怀琛却没带信。 ——晚点过来。 也就是不会再过来。 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与打火机,问周延:“她回房间了?” “……是。”周延点头。 顾怀琛拿着烟,径直往外走。 …… 房间门铃响的时候,梁西正在角柜前喝水。 心中的预感,让她捏紧玻璃杯。 当门铃再次响起,梁西走去门后,因为猜到是谁,她没去瞧猫眼,抬手握上门把,转动半圈。 门开,她就看到顾怀琛。 先发制人一般,梁西主动道:“我正准备去您那儿,您就来了。” 顾怀琛看着她那张谎话信手拈来的小嘴,没去当场拆穿,越过她进屋,挑了靠窗的沙发椅坐下:“周延说你肚子不舒服,我过来,省得你再跑一趟。” 这番体贴周到的话,梁西听了生不出一丝感动。 关门的时候,察觉到自己背上的目光。 梁西缓缓地转身,坦然与之回视,顾怀琛又看她几秒,点上一支烟,把打火机扔去矮几上的时候,也开了腔:“今晚上,是泽析带你去赌的?” 第107章 您也是会结婚的,对不对? 梁西默认。 顾怀琛再次望过来,梁西也没回避,站在门后位置,就好像位于一个安全的包围圈内。 “答应黎董的条件前,先给自己换两张21点的牌,你倒是聪明。” 这话,梁西不认为是夸赞。 顾怀琛这样点破,更像是在敲她警钟。 黎董突然不让她再坐庄,或许也察觉了她的小动作。 没一点后怕不可能。 出老千被发现,当场不拆穿你,事后也得清算。 轻则赔钱,重则剁手。 那黎董一看就不是个善人。 倘若她被输给黎董,下场不堪设想。 顾怀琛说:“从今往后,但凡与赌沾边的,都不准再碰。” 见梁西敛着眼睫,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顾怀琛不得不点醒她:“无论大赌还是小赌,不能再碰,记住没有?” 这次,梁西不再缄默。 得到她的应允,顾怀琛神情缓和:“懂赌的,没几个是蠢人,你那点把戏,还不够他们看。” “那你呢?” 梁西看着沙发椅上的男人,“我知道,你也出老千了。” 听了她笃定的指控,顾怀琛并未觉得被冒犯,脸上反倒有了点笑,蕴藏着纵容的意味,随后,梁西听到他问:“证据呢?” 证据,梁西当然没有。 倘若有迹可循,黎董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就因为他是顾怀琛,即便他出老千,只要神不知鬼不觉,也没人敢质疑他,在那种时候,背景跟地位,决定了他的话语权。 顾怀琛:“今晚的事,就算大部分责任在于泽析,你自己不是没有半点错处,以后自己多注意点。” 话落,不打算久留。 梁西忽然说:“您是不是要结婚了?” 顾怀琛倾身取打火机的动作微顿,梁西的追问,在房间内响起:“今天坐在您旁边用早餐的,是您的相亲对象?” 没等来顾怀琛的回答,梁西继续道:“落在您车上的耳坠,也是她的,对不对?” 顾怀琛不由得想起孟家二小姐额头的‘王’,就是梁西的杰作,如今梁西这样问,有些前因后果也串联在一起:“泽析告诉你的?” 梁西没否认。 灯光在衬衫裙肩头投下一片剪影,令她瞧着像极杂志上的‘纸片人’,削瘦又纤柔的美。 “您真要结婚了么?” 顾怀琛已经把打火机握在手里,未否决梁西的话,却也解释一句:“只是生意上的一个合作伙伴。” 梁西又问一句:“您也是会结婚的,对不对?” 这样的梁西,在顾怀琛看来,就是一只领域意识极强的小兽,当她把某块地划为己有,便不容许旁的动物再窥觑,她不见得多喜欢这块土地,但别人想来沾染,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所以,她迫切地想得到这块地的许诺。 顾怀琛给出了回答:“我会结婚,遇到合适的对象。” 梁西攀着身后门把的手收紧,忍不住道:“昨天晚上,您说怕自己会后悔,也是哄我的。” “算不上哄。”顾怀琛投在她脸上的目光,没吝啬那份温暖:“婚姻只是人生的某个阶段,象征着责任与义务,大部分人都会经历。” 梁西听懂了他的意思。 在他这里,情爱与婚姻是可以分割的。 顾怀琛喜欢她,却不妨碍他结婚。 同样的,她与凌泽析订婚,他亦不会提出反对。 这就是成年男性的思维。 ——看着包容,实则无情无义。 梁西的指控娓娓道来:“让我跟凌泽析好好处的是你,时不时干预一通的也是你,凌泽析拿我当赌资,您就跳出来,不管黎董开什么条件,您都答应,最后还把我赢了过来,您一个三十几岁的人,难道不清楚这些行为的后果?” 顾怀琛突然就不再急着离开,坐回沙发椅,语调十分平缓:“照你这么说,今晚我是在多管闲事。” “您管的闲事还少么?”梁西道:“你管的这些闲事,哪件不是在讨女人欢心。” 顾怀琛抬头看她,眼神温厚:“你是这么看我的?” 梁西反问:“难道不是么?” “一边告诉别人,我是您表侄的对象,一边做着让人误解的事,刚才在宴会厅里,您还偷偷摸我。” “我什么时候摸你了?” “就那时候。”梁西指出来:“你把手放我肩上。” 顾怀琛道:“我不伸手扶你一把,难道要看着你跌倒被踩踏?” 梁西:“您可以看着的。” “……” 两指间的烟,已经积出一截灰。 顾怀琛伸手喂给了烟灰缸:“有让你误会的地方,我道歉,是我顾虑不周,在某些方面没把握好分寸。” “您这个说法,跟解了皮带说只想换条裤子有什么区别?”梁西知道自己这样很放肆,但她没畏缩,只稍稍压低声线:“您就是把我当做玩物,还是那种被您彻底掌控的玩物,不敢要我,又不允许我离了您的视线。” 顾怀琛也忘了话题是怎么歪到这个层面上的,“没人想把你当玩物,也没人想掌控你。” “这话,您只能拿来自欺欺人。” 梁西直直地望过去:“自打我认识您,您掌控得还少么?” 顾怀琛回视着她,神色放柔了些:“敢情在你眼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掌控你?”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梁西顿了一顿:“你就是希望我嫁给你侄子,心里还念着你的好。” 被她这样控诉一通,顾怀琛并未恼羞成怒,只承诺道:“你说的这些,往后我会注意,尽量不再给你造成困扰。” 话落,一只拖鞋砸过来。 因为无纺布太轻,还没砸中人就落地。 梁西从角柜上捞起一样东西,往顾怀琛身上扔去。 一盒计生用品,砸到浅蓝衬衫上,随即掉落在男人皮鞋旁。 真砸到人,梁西心头一紧。 顾怀琛弯腰捡起东西,并未多打量,直接丢在矮几上,梁西瞧见‘jissbon’字眼,思绪有短暂的紊乱。 再去看坐在那的顾怀琛,她的心跳快了些,浅蓝色的衬衫,包裹着男人宽厚挺括的肩膀,西裤下,亦是笔直的长腿,梁西想起早上餐厅里顾怀琛与那个女人坐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看上去,就是一类人。 无疑也是般配的。 至于她,除了年轻,一张漂亮的面孔,也没其它拿得出手的筹码,当初夏骆明生出玩弄她的心思,不就因为她空有一副好皮囊。 顾怀琛喜欢的,也是这具身体。 与凌文麒之流并没两样。 唯一不同,是顾怀琛不曾动过她。 顾怀琛不来动她,说白了,就是不够在意她。 梁西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这些日子,她在凌家生活得安然无恙,一直受到顾怀琛庇护,凌文麒至今不敢碰她,并非顾忌凌泽析这个儿子。 一旦顾怀琛有了家室,恐怕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顾着她。 意识到这点,她就见不得顾怀琛与别人结婚。 她有一个自私自利的母亲,自然也会遗传到许瑛的性格,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就是想留住顾怀琛,想让他只看得到自己,或许就因为他身体有问题,她更不愿意别的女人来跟她抢——她想独占顾怀琛的宠爱。 这个念头,一经确定就无法再拔去。 梁西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她拿起角柜上的杯子,重新倒满白开水。 刚喝一口,玻璃杯不慎脱手,半杯水洒在她衬衫裙上。 杯子落在柜面上,一声清脆的碰撞。 在房间内显得格外明晰。 梁西扶起水杯,似告知的说了句:“我换件衣服。” 顾怀琛坐在沙发椅上,看着梁西翻倒拉杆箱,看着她从里面取出一件墨绿色裙子,又看着她解衬衫裙的纽扣,自始至终,未去打断她的表演。 “这条吊带裙是露背款,里面不好穿背心。” 梁西背过身,摘下束发皮筋的时候,自言自语地开口:“我觉得有点露,没穿去庆典活动,因为明天就下游轮,也就没带其它换洗的衣物。” 说到这里,拿起长裙,展示在顾怀琛眼前:“我还没试过,您看着这款式怎么样?” 顾怀琛的目光转移到裙衫上,实话实说:“不难看。” “那我试一下。”梁西将裙子放回去。 梁西不回头,也知道顾怀琛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她双手伸到背后,鸦羽般的长发掩住白色背心,不着痕迹地,往左侧稍稍转了身。 “这个扣子好像有点难弄。” 顾怀琛没说话,只是望着女孩自导自演。 两指间,烟雾飘袅不去。 一根烟燃尽,被按进烟灰缸。 顾怀琛缓缓起身,当梁西侧眸望来,他已经行至门口,说了一句‘别着凉’就拉开门出去。 第108章 以后,还是会护着她 房门掩上的那刻,梁西还站在墙旁。 就在刚才,她希望发生点什么,又怕真发生点什么,在冷气的吹拂下,身体有了些应激的僵硬。 梁西的手里,还兜着解落的背心。 那句‘别着凉’,彰示了她的意图落空。 从玄关的衣柜里取下一件浴袍,拿过房卡的同时,也拉开了房门。 顾怀琛尚未走远。 梁西一出来就看见他。 邮轮的过道,不如酒店那般宽敞。 也衬得顾怀琛身形愈发高大。 松开门把手的那瞬,梁西就追了上去。 顾怀琛从烟盒里抖出一支,夹与食指与中指间,正打算去外面甲板,一股冲劲袭来,下一秒,他被人自后面抱住。 夹烟的右手,下意识覆上皮带处那双小手。 因为知道是谁,也就不急着去甩开。 梁西幽幽的声音传来:“您就是哄我的,说喜欢我的是您,我给您看了,也没见您有什么反应。” 顾怀琛转过身,立即被重新抱住。 甚至,比刚才抱得更紧。 梁西脸靠着男人肩头的衬衫,也能感受到顾怀琛说话的时候,胸腔发出的轻微震动:“我该有什么反应?” 有些话,是不能讲的。 不管顾怀琛身体到底是不是有毛病,梁西都没提生理问题:“看完就走,哪有这样的喜欢?” 顾怀琛的大手,隔了浴袍,覆上她肩胛骨。 “不走,我怕自己忍不住。” 感叹的一句答复。 梁西揪紧手里的衬衫。 昨晚上,顾怀琛说怕自己后悔。 现在他又说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想把她这个人绑在身边。 多感人至深的情话。 用意,却是再次把她推开去。 眼看自己又要‘心软’,梁西收紧了手臂,一鼓作气,搂着顾怀琛把人压在过道壁上,一边低声道:“从一开始就是我心甘情愿的,您为我做了那么多,想索取点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 顾怀琛不会没听出来—— 这个小丫头,是在逼他。 “那晚您说我不是真的喜欢您,这些日子,我有认真想过,您对我而言,终归是不一样的。” 梁西稍作停顿,继续道:“从您开车来接我的那刻起,我就不会再把您当成一个长辈,喜欢我,是您自己承认的,敷衍我也好,糊弄我也罢,有些话说出来,不可能再收回去,您比我年长,阅历比我丰富,其实您比谁都清楚,你让我跟三少在一起,不过是拿这种美好的假象,来换您自己的心安。” 顾怀琛单手揽着她的削肩:“知道我比你年长不少,更该明白,大人看事情想问题,总比你们来得透彻。” “有时候,大人想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不管对错,终究是为你好。” 梁西正欲反驳,却被顾怀琛截断:“你跟泽析的事,既然我从开始插手了,往后也不会坐视不理。” 言外之意,还是会护着她。 得到想要的结果,梁西没生出一丝喜悦。 就像为求证点什么,她仰起头。 然而,还未贴到实处,便被对方避开。 梁西忍不住问:“您真喜欢我么?” 顾怀琛替她拨开拢进浴袍领口的长发,骨节分明的大手,映着女孩莹白的耳廓:“要是不喜欢你,也不会管那么多闲事。” 这是把她说的话还了回来。 梁西没搭腔,只是攀着男人的肩膀,再次贴上去。 原以为,这次依然会被拒绝。 顾怀琛抚上她后颈,避开她亲近的同时,嘴角却贴上她发间,一个类似安抚的举动,也让梁西瞬间消停下来。 耳廓边,响起的,是男人的许诺:“该顾着你的,以后也会顾着,只要你不再自己瞎折腾。” 梁西没辩驳。 “我说的,记住了么?” “嗯。” 顾怀琛叫她自己重复一遍。 梁西只好道:“以后您还顾着我,只要我不瞎折腾。” 话落,顾怀琛拉开她:“现在,回房间去。” “……” 梁西光脚踩着地毯,一步一回头,每次回眸,顾怀琛都还在原地,身材伟岸挺拔,垂下的右手夹着烟,那双深邃的眼,正看着她离开,壁灯光线,笼在他周身,渐渐地,也模糊了男人脸上神情。 然而这次,梁西没再折回去。 她乖乖地回到房间里。 反手关上房门,望着角柜上的空水杯。 当她看到顾怀琛目送自己,在梁关海去世后,时隔这么多年,再次体会到被珍视的感觉。 走到舷窗前的沙发椅旁。 沙发椅周遭,还有烟草味残留。 梁西在椅子旁蹲下来。 矮几上,烟灰缸里。 只有一截被掐灭星火的烟头 过滤嘴处,暗色的湿润。 梁西拿起烟头,拇指轻抚过滤嘴位置,按着打火机,把烟头重新点燃,然后,两指夹着烟,含进嘴里。 除了浓烈的烟味,并未尝到其它。 凌泽析打来电话的时候,梁西已在邮轮甲板上,裹着毛毯,任由夜间的海风吹乱长发。 一道讥笑,从梁西身后传来。 扭头,看到的,是那位孟家小姐。 梁西不想与对方起冲突,对方却拦下她:“今晚上,如果顾董不出面,这会儿,你恐怕已经在陪那个黎董。” “洗掉了?”梁西瞧对方额头。 想到那个‘王’字,孟苒涨红脸,随即道:“你要不是凌泽析对象,刚才在赌桌上,顾董也不会管你,更别说一掷千金。” 梁西问得直接:“你跟我说这些,又想强调什么?” “你知道一船的人,现在都讲什么?”不用梁西搭腔,孟苒就自己往下说:“他们在背地里说,你跟顾董不清不楚,明着是侄媳妇,实际是他情人。” 话音刚落,凌泽析出现在甲板上:“姓孟的,说什么屁话!我叔刚才就下邮轮,临时改行程去纽约,跟小西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就成了你们嘴里的情人?” “这话是长丰的洪总和科能的杨总在包间讲的,又不是我杜撰的!” 孟苒为自己争辩:“那个黎董也说,顾董这表叔,在你女朋友这儿,怎么个当法,还不知道呢。” 第109章 顾怀琛可能怕她 “放你妈狗屁!” 凌泽析骂完一句,拉着梁西离开甲板。 进了船舱,他才放开梁西的手,“别理这个姓孟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叔看不上她姐,她就把气撒你身上。” 梁西没接这话,只是抬手,摘下脖子处的项链。 然后,取下那枚钻戒。 凌泽析看着梁西把钻戒递来,面露不解:“戒指怎么了?” “还给你的。” “好好的,干嘛还我戒指?” 他当然知道,梁西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那位孟小姐讲的没错,经过今晚这件事,有些传闻会越来越多,我们再订婚,不太合适。” 凌泽析望着梁西:“我让你跟黎董赌,你不高兴了?”说着,兀自解释:“我以为你手气那么好,一定会赢的。” “与今晚的赌无关,只是我们不合适。” 梁西说完,把戒指塞给凌泽析,径直回房间。 坐到床边的时候,也想起凌泽析在甲板上讲的事——顾怀琛改行程,连夜去了纽约。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顾怀琛在‘避嫌’。 避的,自然是她这个人。 他可能怕我。 这个念头,浮现在梁西脑海里,再也抹不去。 只有拿一个人没辙,才需要这样的回避。 让顾怀琛选择避着她的,无论是自己脱衣的大胆行为,还是追出去抱住他的冲动行径,梁西没再去深究,但都说明了,她这些算不上高明的招数,用在顾怀琛这个见惯风雨的男人身上,是有效果的。 所以,顾怀琛应该是真挺喜欢她。 哪怕喜欢的,只是她的皮囊。 梁西拿起一旁的手机,给顾怀琛发了条信息—— 【我把订婚戒还给三少了】 …… 顾怀琛看到信息,已经在飞机头等舱里。 梁西发来的短信内容,没有标点,也没语气词,仿佛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也像在等待着收件人的表态。 梁西的狡猾,顾怀琛不是没领教过。 得知他可能要结婚,就在他面前褪下衣衫,向他展现自己年轻的筹码,想让他把注意力全投放在她身上,无心再去管所谓的相亲。 梁西与大多数同龄女孩不一样。 年少时的经历,决定了她心智的早熟。 梁西也贪恋他的权势。 这一点,顾怀琛心里清楚。 但梁西又不像那些想往上爬的女大学生,漂亮的衣服,名贵的跑车,宽阔的豪宅,对她来说,是不具备吸引力的;其她女人渴望的身份地位,拼命想从男人那里得到的名分,在梁西这里,或许一文不值。 像他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在梁西的眼里,就是某个特定情形下、能保她相安无事的避风港。 梁西一再用亲吻讨好他,说白了,是对他权势的贿赂,而非出于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慕。 在他承认对她身体的喜欢后,她就惯用这一招来对付他。 梁西觊觎他的权,是想借用他的权。 就像结束一场短途旅行后,那些一次性用品,会被丢进垃圾桶。 有时候,小孩不比大人来得心慈手软。 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顾怀琛自然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对谁慷慨,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过是图个自己乐意。 梁西想拿他去挡凌文麒的纠缠,顾怀琛也不吝啬,心里那点对梁西的喜爱,足以让梁西在他这里兑换一段旅程的庇护。 至于情爱这东西。 到他这年纪。 一头热的结果,难免闹出笑话来。 比他多十几年光阴的梁西,多的是选择,没了如今这层诉求,总不至于真甘愿耗在他这里。 …… 当晚,梁西没等到回复。 只当顾怀琛已在半空。 澳门前往纽约,加上中转,至少需要十五小时。 翌日中午下邮轮,梁西在甲板上瞧见凌泽析,后者显然避着她,一眨眼,凌泽析就不见了人影。 回酒店路上,梁西再去看手机。 只有几条广告短信。 算算时间,她又发一条,无关紧要的内容。 提了下顾怀琛临时去纽约的事。 信息里,梁西没用‘您’。 半小时过去,顾怀琛依然没回她。 回到酒店客房,梁西想打电话,但手指没敢按拨打键。 正收拾行李的时候,门铃被人按响。 梁西从猫眼看到凌文麒,犹豫了会儿,还是开门,凌文麒进来后,注意到地上的拉杆箱,“现在就收拾,不打算再玩两天?” “我在江城有点事,急着回去。” 凌文麒笑笑,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顾董原先的行程,是明天去纽约,昨晚上,你对顾董做了什么?” 梁西拧开一瓶纯净水,倒进电热水壶:“从宴会厅里离开,我跟顾董就分道扬镳了,能做什么。” “真没做什么?”凌文麒语气暧昧。 梁西回过身,直视着他的目光:“您该比我更清楚的,顾董信佛,不喜男女之事。” “顾董信不信佛我不清楚,但他吃素我是知道的。” 这话,算是一语双关。 梁西没搭腔。 凌文麒忽然问:“真不打算跟泽析订婚了?” “……” “我看泽析,这次倒像认真的,要不然,不会跑来找我,还叫我跟你道歉,说黎董要跟你玩21点,我是罪魁祸首。” 说着,凌文麒话头一转:“你跟顾董,到哪个程度了?” 梁西想到石沉大海的两则信息,不由得道:“我们什么都没有,是你们在胡思乱想。” 凌文麒看着她,一时也摸不准梁西话里的真假:“昨天晚上,阮氏与凌氏敲定了一个合作项目,就等着你和泽析的订婚宴结束签合约,你现在说不订了,恐怕会让事情不好办。” 闻言,梁西重新望向他。 凌文麒站起来:“再好好考虑一下,周末的订婚宴,暂时不取消。” 房门关上,梁西也拿起座机。 她终究拨了那个号码。 没两声,这通越洋电话便被接通。 顾怀琛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哪位?” 这个电话本就是她的试探。 梁西捏着座机话筒,本想挂掉,却听到自己问了一句:“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 “……” 电话那端,有短暂静默。 随后,顾怀琛问她:“回酒店了?” 第110章 那就到此结束吧 隔着电话线,顾怀琛的语调平和,却也略过她的问题。 顾怀琛已经下飞机。 所以,他收到了自己的信息,只是不回复而已。 明明该撂下话机,梁西却缓缓地道:“我不想订婚了,过两天,我就回伦敦去。” “跟泽析在闹别扭?” “没有。” 顾怀琛说:“既然没有,怎么又不想订婚。” 梁西坐在床边,大脑里想起的,是凌文麒提及她与顾怀琛关系时的暧昧,话语间,带上几分冲动:“我为什么不想订婚,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这个反问,似纵容,又似事不关己。 顾怀琛的声音传入她耳朵:“梁西,昨晚在邮轮上,我说过的,不会不作数。” 梁西依旧没接腔。 “作为长辈,我希望你跟泽析好好的。” 这时候,拿辈分来说事,也是在强调与她的关系。 在顾怀琛这里,是不准备与她发展出一段情的。 听筒里,是顾怀琛的告知:“周六上午,纽约这边的事就能处理好。” 梁西还没品出这话意思。 顾怀琛已经许诺:“周末的订婚宴,我会准时到场。” 这是在变相告诉梁西,让她不必担心订婚宴上有突发情况。 这时候,顾怀琛扮演的角色,更像女方家长。 在通话终止前,梁西忍不住问:“我和凌泽析订婚,真是你希望看到的?” “与我希不希望无关,只要你幸福。” 这话讲得,太过缠绵动听。 也太过置身事外。 半晌,梁西才开口:“我这样缠着你,你还要拿话来哄我,其实你心里很厌烦对不对?” 顾怀琛说:“再厌烦,也抵不过自己心甘情愿。” 这话,算是彻底点着梁西的情绪。 “顾怀琛,不准你再糊弄我。”梁西低声道,“你当我三岁小孩,这种花言巧语我才不信,你在生意场上的这一套,少用在我身上。” 话虽如此,却没挂电话。 顾怀琛沉稳的声音,也从听筒里传来:“梁西,让你花心思来讨好我这个比你大十几岁的男人,你心里也是厌烦的吧?” 梁西想说没有,喉咙却发不出声。 她想起自己为什么回的国。 电话那头,顾怀琛又说:“昨晚你在房间里讲的没错,终究是我这个大人没掌握好分寸,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让彼此走到这一步。” 梁西听顾怀琛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大概猜到他接下来要讲什么,不由得先发制人,嗓音低低:“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想和我彻底划清界限。” 不见顾怀琛否认,梁西径直说:“先前是我出尔反尔,没守住自己说过的话。” “明知您出差忙还骚扰您,今天是最后一次,也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抬爱,没跟我多计较。” 话落,顾怀琛也出声:“那就到此结束吧。” 梁西搭在床畔的左手收紧。 先前她说划清界限,更像在自说自话。 现在顾怀琛接腔,语气不似玩笑,是真了真格。 情绪上,莫名的落空。 梁西告诉自己,你只是在为失去一个庇护而失望。 放下话机,门铃也响了。 梁西起身去开门,来人是凌泽析。 凌泽析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昨晚的事,是我太混蛋,我不该让你去坐庄,你生气是应该的。” 说着,从身后伸出右手。 摊开手掌,是梁西归还的那枚钻戒:“订婚的事已经传出去,现在说不订了,多尴尬,而且我是真想跟你定下来,没在闹着玩。” “外面传你表叔跟我的话,你不介意?” “我叔的身体,我比你更了解。” 凌泽析拉起梁西左手,替她把戒指戴回去:“那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果我叔跟你有点什么,也不会支持我们订婚。” 凌泽析与凌文麒长得不算像,七分遗传了去世的母亲。 梁西问凌泽析:“哪怕有一天我会做伤害你的事,你也要跟我订婚?”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凌泽析握住她的手:“至少现在,你还没伤害我不是?” 因为凌泽析这番话,订婚宴最终没取消。 梁西与凌泽析订婚的事,没能瞒过小姑梁徽茹。 回到江城当天,梁西就接到小姑电话。 彼时,她刚给夏骆明送完卡。 “是不是真像外面传的,许瑛逼你代替她继女去订的婚?” “没人逼我,是我自己同意的。”听出梁徽茹的担心,梁西解释:“这桩婚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梁徽茹说:“那你告诉我,凌泽析的父亲是谁?” 梁西没作声。 “如果你爸地下有知,也会为你担心。” “我没想做什么。”梁西道:“凌泽析是凌泽析,他爸是他爸,我分得清。” 话音未落,梁徽茹那边已经收线。 知道小姑生自己的气,梁西没急着回拨。 从住院部出来,来到一辆面包车旁。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袋子,沉甸甸地,附带夏骆明的照片,一块扔进副驾驶座位。 次日,梁西跟着凌泽析去试订婚礼服。 半路上,高小荔发来信息。 夏骆明下午出院,被人拿砖头拍了,还没出医院大门又被抬了进去。 第111章 我让你胡说八道! “听说是民工讨债,不小心把夏骆明当成卷款私逃的包工头,夏骆明坐着轮椅从住院部出来,正打算上车呢,迎面拍来一块红砖。” 高小荔又把一张现场照片发过来:“夏骆明他女朋友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看着挺严重,估计又要在医院待个把月。” 照片里,夏骆明被两个医护人员首尾抬着奔向急诊室。 左脚的石膏还没拆除。 如今,脑袋上,又得缠纱布。 “作案的民工已经自首,说是愿意拿出五万块赔偿。”高小荔话里,满满的幸灾乐祸:“五万都不够夏骆明这种人请护工,更别说砸破头,他还得做手术,加上休养什么的,花销至少四五十万。” 梁西打字:“破财消灾,挺好。” 夏骆明敢勒索她,她就替他安排怎么花两百万。 那笔钱,用来看病最划算。 得知梁西要去试订婚宴上穿的裙子,高小荔没再发语音,改打文字:“真决定跟凌泽析在一起?” 梁西回了个‘是’。 “我怕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梁西:“至少目前他对我挺好的。” 过去几分钟,对话框里,出现高小荔的新信息:“凌泽析跟他那个幼师女朋友,真的断了?” 梁西看出高小荔是在提醒自己:“这是他的私事,我不好干预。” “我听说那女的很能折腾。”高小荔又说:“光是自杀就闹了好几次,你自己多留个心眼,我怕你吃她的亏。” 不想让高小荔担心,梁西回道:“我会留意。” 信息发出去,跑车也停在礼服定制店外。 礼服款式前两日已选好。 今天过来,是为了试穿改尺寸。 梁西的订婚礼服,是凌泽析亲自挑的,一袭青金色抹胸绑带长裙,网纱轻盈飘逸,走动间优雅动人。 进店后,梁西被领去试裙子。 帷帘拉开的时候,梁西也听到楼下动静。 当她走到楼梯口位置,瞧见一楼几人争执的画面,凌泽析正被一对中年男女带着个青年围在中间,一头方便面卷发的中年女人,恨不得把自己手指戳凌泽析脸上:“我女儿还躺医院,你倒好,带着小三飞澳门玩,以为拉黑号码我们就找不到你了?姓凌的,我告诉你,这事没完呢!” “我跟佳佳谈恋爱,没少给她花钱,你们找我报销医药费,我也给了,还想让我怎么样?!” “怎么样,你还问我们怎么样?”一身匪气的青年推搡着凌泽析:“你睡了我堂妹,玩腻就要分手,给几个臭钱,打发叫花子呢!” 凌泽析面色不善。 没想到,伍家人会找来这里。 这些日子他陆陆续续给了伍家三十万,但伍家人摆明不知足,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纠缠不休。 不等他把伍家人叫出去,梁西清软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怎么回事?” 伍家人纷纷抬头,看到二楼的女孩,有着惊艳。 先回过神的,是伍佳佳母亲。 今天过来,本来打算教训凌泽析跟小三一顿,然而,对上梁西冷淡的眉眼,伍母只觉得这姑娘不好惹,心思消了大半,她当下改变策略,只扯着凌泽析的手臂说:“小姑娘,找对象得看清楚啊,这男的不是个好东西,因为他,我闺女至今还躺医院里。” “可不是!”青年跟着道:“这姓凌的,就是个始乱终弃的玩意儿,说不要我堂妹就不要了,可怜我那傻妹妹,对他念念不忘。” 梁西打断了他:“你妹妹怎么样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感兴趣。” 说完,偏头望向凌泽析:“不上来试试衣服了?” 凌泽析看梁西非但不跟自己生气,还处处维护自己,愈发觉得伍家人无理取闹,“我就上去。” 这时,保安也来了。 青年不甘心,冲着梁西又道:“他跟你去澳门,还不忘跟我妹联系,现在我妹肚——” 话未说完,凌泽析的拳头已经落他脸上。 “我让你胡说八道!” 青年倒地的那瞬,店内乱成一团。 伍母扯着嗓子大喊打人了,伍父不敢上前半步,生怕被殃及,凌泽析还想往青年身上踹几脚,保安一拥而上,拦住他的同时,也把伍家人‘请’出去。 青年被保安拉出门,嘴上没停歇:“姓凌的,你给我等着,有你求饶的那一天!” 凌泽析搬起墙角的盆栽,奋力砸出去。 陶瓷碎地,外面也恢复安静。 再抬头看楼上,梁西已不在楼梯口。 凌泽析心跳还有点快,最终还是上了楼,梁西正与工作人员商量尺寸修改,他站在边上,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等工作人员离开,梁西抬眸看他:“有话跟我说?” 良久,凌泽析才憋出一句:“我跟佳佳已经分手了。” 梁西浅浅弯唇:“既然已经分手,那就没必要再理那些人。” “你不信他们说的?” “我听说那个佳佳父母是赌徒,赌徒的话,有几分可信?”梁西说着,注意到凌泽析破皮的右手,语气放缓:“再说,你们交往的事,我也不是不知道,谁都有过去,真要计较,我也不会跟你订婚。” 第112章 男人大多口是心非 凌泽析看梁西神态自若,不像是装出来的,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道:“你真不介意?” 梁西没再管裙摆,重新看向他:“你再不试衣服,回去就该晚了。” 这番催促,也算揭过方才楼下的闹剧。 凌泽析想到狗皮膏药一样的伍家人,心情美好不起来。 他和伍佳佳交往之初,不知道她父母是老赖,后来提出分手,或多或少是因为伍佳佳的家庭,还有伍佳佳真实性格的暴露,但他没料到,伍佳佳不但刁钻还偏激,天天拿自杀来要挟他。 在订婚的档口,这种感情纠纷他不敢告诉家里。 他是打算自己私下解决的。 急着与梁西订婚,也是想借此告诉伍佳佳:他们不可能复合,他已经有结婚对象。 越想伍佳佳的难缠,越觉得梁西的善解人意。 梁西从未向他索要昂贵的礼物,先前说取消订婚,在他解释道歉后,梁西也原谅了他,而不是像伍佳佳那样,得理不饶人。 先前没觉得,如今才发现,梁西这样的才最适合自己。 哪怕梁西会揍他,却不乱发脾气。 当他有事,梁西的反应,也是相信他。 这样一对比,凌泽析更想尽快摆脱掉伍家人。 以凌家的家世背景,压制一个伍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他不愿闹得人尽皆知,加上自己老子给过伍家支票,他不敢再找凌文麒,当晚回到家,思来想去,只能向远在美国的表叔求助。 顾怀琛兴许在忙,凌晨才回电话。 凌泽析握着手机舔嘴,喊完叔还想寒暄,顾怀琛却道:“有事?” “……”凌泽析心知自己再兜转也玩不出花样,干脆开门见山,把自己被前女友一家纠缠的事说了:“那时候,也是她嚷着说分手,我就答应了,哪知道她转身就反悔,又吵着复合,可我已经跟梁西在一起,他父母也收过我爸的钱,今天能找去店里,我怕他们周末再去酒店闹。” 话落,便听顾怀琛问:“今天去试礼服了?” 凌泽析没想到他叔的重点在这上面,也应下来:“是试了,我的刚刚好,就是梁西太瘦了,裙子的腰身尺寸,需要改一改。” 说着,忍不住又提伍家。 顾怀琛接话:“事我已经了解,让林臻替你去处理。” 林臻是律师出身,收拾伍家人绰绰有余。 凌泽析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还好有叔你在,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无赖。” “既然知道是无赖,往后少跟这种人来往。” 电话那头,是顾怀琛的嘱咐:“订婚后好好过日子,人家姑娘跟你在一起,不是来看你这些花边新闻的。” “我会跟梁西好好相处,”凌泽析保证:“叔你放心。” 顾怀琛又说:“回头我把林臻的号码发给你,这几天有事就找他。” “谢谢叔!” 凌泽析挂掉电话,仰躺在床上。 手机里进来一则短信,是他叔发来的。 想到顾怀琛刚问他订婚礼服的事,凌泽析打开手机相册,把自己在店里对着镜子拍梁西穿长裙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裙子我穿的,梁西也说好看。】 与凌泽析通话的时候,顾怀琛刚回房间吃午饭。 顾怀琛发完林臻的联系方式,把手机放去圆几旁,正打算继续用餐,手机屏幕一亮,彩信弹跳出来,点开,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女孩背对镜头,青金色长裙逶迤,长发及腰。 周延来送外套,进门就瞧见顾怀琛放下刀叉。 盘里的牛排,没怎么碰过。 以为顾怀琛嫌牛排腻口,周延就道:“让他们再送点面食过来?” 顾怀琛却说不必。 周延看出自家老板食欲乏乏,把外套挂进衣柜,提了下回国航班的时间,“合同基本已经敲定,了尾工作,交给这边分公司,问题应该不大。” “着急回去?”顾怀琛笑看向他。 周延心说我替您着急,话到嘴边却转了弯:“您不是要参加三少的订婚宴,回得早,总好过误机耽搁。” 顾怀琛没接这茬,拿起圆几上的手机。 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周延还没离开,电话接通,他听出是打给林臻的,当顾怀琛提到伍家、泽析这些字眼,正在书桌前整理的周延也把事情听了个大概,等顾怀琛挂掉电话,他才开口:“三少跟前头那个没断干净?” 顾怀琛扔下手机:“终归年纪还小,让几个无赖爬到头上,眼看就要订婚,才慌了神。” “三少含着金钥匙出身,打小没吃过苦,被他们唬住不奇怪。”周延留意着顾怀琛的神色,思忖再三,还是多说一句:“您叫林总去封伍家人的口,回头梁小姐要知道三少的事,俩人指不定生出嫌隙。” 顾怀琛却道:“泽析的事她心里清楚,伍家人在店里堵到泽析,她就在旁边,倘若在意,这婚哪还订的成。” “或许……阮家那边施压,梁小姐不好反悔。” 周延帮了梁西一句。 “以她的脾气,若不愿意,这会儿,早逃得无影无踪,阮志江都难逮到她。” 闻言,周延轻捏手里的文件。 顾怀琛这席话,终究是露了些个人情绪。 让梁西去和三少订婚,更像顾怀琛开的一盘赌局。 ——在赌梁西最后的选择。 如今顾怀琛的角色,是一个愿意给侄子收拾烂摊子的叔叔,至于他对梁西的心意,仿佛被掩埋。 然而,周延看得明白,邮轮那晚,顾怀琛代梁西坐庄,往后旁人打梁西主意,恐怕都会有所顾虑,那样的出头,有利也有弊,就像强大的雄性,在自己中意的磁性身上留下气味。 但凡三少警觉一些,这会儿,也该防着顾怀琛这个表叔,不让他再掺和自己跟梁西的事。 毕竟,男人大多口是心非。 周延也很清楚。 顾怀琛不去招惹梁西,是怕留不住梁西。 他承担得起招惹梁西的后果,却无法容忍一个年轻女孩日后的变心。 与其将来撕破脸皮,不如从未开始。 第113章 大结局 然而,这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的感情。 所谓旁观者清。 恐怕连顾董自己也不能保证,是否可以一直这样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梁西与凌三少订婚乃至步入婚姻殿堂。 …… 试好礼服,当晚梁西就搬回了阮家。 阮东廷亲自来接的人。 用阮志江的话来说,既然是阮家的‘孙女’,为免落人口舌,订婚宴前,女方还是该住在娘家。 梁西听着电话那头阮志江的安排,不由得暗暗发笑。 若阮家真重规矩,先前又怎会让她搬来凌家? 如今以她娘家人自居,不过是想把阮家与凌家绑在一条船上。 一路上,梁西未曾出声攀谈。 遇到红灯车停,阮东廷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看向后视镜,梁西戴着鸭舌帽,正半倚车窗,就像是真的睡着了。 晦暗中,只见她左颌。 肌肤,是自己熟悉的冷白。 不过几日未见,阮东廷却察觉梁西身上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宛若藤枝临近枯萎。 又似枯木逢春,生出一点绿意来。 阮东廷发动引擎的同时,也打破静谧:“这次小忧不回来?” 梁西闻言,坐直了身。 但她没朝前看,而是把视线投向了车外。 街道上,霓虹遍布,她接腔的语气显得不上心:“只是订婚,没必要特意回国。” 话落,寂静又在车内蔓延。 梁西素来在意梁忧这个弟弟,订婚却不告知唯一的至亲,足可见她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轿车停在阮家别墅外,已是夜里九点多。 梁西率先下车,从后备箱取了行李。 走到门口,正欲按门铃,阮东廷又在身后唤她:“小西。” 铁大前,只有两盏欧式路灯。 为夜平添了几分寂寥。 阮东廷看着梁西投在地上的身影,有些单薄,但他心里清楚,这抹身影自有它的坚韧之处。 中午,爷爷说的话犹在耳畔—— “如果她真不愿意,谁能把她绑去订婚?” 言外之意,阮家并未逼迫梁西。 梁西未等来下文,轻扯唇角,主动道:“已经到这一步,我不会出尔反尔,所以,阮家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许久,阮东廷才接话:“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些。” “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其它?” 阮东廷望着梁西的脸庞,终究没再说下去。 当佣人打开大门,梁西率先入了内。 她和阮家人无心可谈,其中自然也包括阮东廷。 即便多年前,她对这个善待自己的‘哥哥’有过一丝好感。 刚把行李箱放置到客房墙角,许瑛就过来敲了门,梁西只看一眼,便兀自拿了化妆包进卫生间。 “虽然你不是阮家的孩子,但董事长说了,将来你与泽析结婚,他会给你备一份嫁妆。” 梁西未回头:“我是替薇薇嫁给凌泽析,为了讨好凌家,阮家确实该为我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许瑛没料到,梁西会是这样的态度。 不知感恩不提,甚至把阮家待她的好视为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阮董事长把你当亲孙女,我这个做母亲的只希望往后你进了凌家,还能记得阮家对你们姐弟的照顾。” 梁西从化妆包里取护肤品的动作一顿,扭头注视着许瑛,勾唇:“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我和小忧的亲生母亲。” 许瑛脸上,一闪而过的僵滞。 当初她嫁给梁关海,并非因为爱情。 在梁关海之前,她就有过恋人,只是对方家境贫寒,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无法给与她,所以,她与对方分手,经由媒人介绍,嫁给了粮站上班的梁关海。 未曾想,梁家还有一个梁徽宁。 梁父梁母早死,等于梁关海在养这个妹妹。 得知梁徽宁只是梁家收养的孩子,许瑛不是没闹过。 结婚第三个年头,除夕那晚,她故意砸烂家里所有碗盘,只为了把还在念书的梁徽宁赶出家门。 又因为她婚后子息艰难,梁关海从医生那里得知她先前流过孩子,夫妻感情一度降至冰点。 梁忧出生那年,梁关海工作的粮站倒闭,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婚姻围城终于崩塌。 借着外出打工的名头,她不顾年幼孩子的哭闹,毅然离开老家,认识阮兆明之后,更是多年不再顾及那个‘家’。 后悔么? 阮兆明去世后,她在阮家的生活,算不上真的阔太太。 然而,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年抛夫弃子的决定。 她不甘心做个碌碌无为的乡间妇女。 孩子对她来说,不过是累赘。 许瑛心里在想什么,梁西比谁都清楚。 “当年你与小忧骨髓配对失败,我去做过亲子鉴定。” 许瑛闻言,重新望向梁西。 梁西放下护肤水,唇边弧度加大:“从我八岁开始,我就怀疑自己不是你亲生的,哪怕后来我看着你怀上小忧,我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你和爸收养的孩子,老师说,没有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可我在你身上没感受到一点爱意。” “直到你怕我和小忧影响你在阮家的生活,提出把我们送出国,我才真的相信,确实是你生了我,只不过,你不配为人母罢了。” 不配两个字,让许瑛的面色难看了些。 梁西没管自己的话是否伤人,兀自往下说:“我同意订婚,也会好好嫁入凌家,就当是跟你这个做母亲清清账。” 明明是一番承诺,许瑛一颗悬着的心却没落地。 不知为何,反而生出了些不确定。 ——不确定,让梁西代替阮薇薇嫁去凌家,究竟是对还是错。 从客房里出来,许瑛上三楼的步伐一滞,继而转身走向阮志江的书房。 阮志江与孙子正在书房内说话。 房门被敲响,瞧见许瑛,便叫阮东廷先出去。 “去看过小西了?”阮志江边倒茶边问。 许瑛没坐下,双手交握在身前,十指微微收着,迟疑片刻,还是说出自己心底的疑虑:“小西终归不是阮家的孩子,让她跟泽析订婚乃至结婚,恐怕会影响阮凌两家的关系。” 阮志江:“是小西跟你说了什么?” “那孩子心思沉,我怕——” 许瑛尚未说完,就被阮志江抬手打断:“如若小西跟薇薇一样,我反倒担心她镇不住凌泽析。” 言外之意,阮家看中的,本就是梁西的心思细密。 见许瑛依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阮志江脸上倒显出几分笑:“早上我给小西打电话,她向我提出,等她与泽析领证,每年我必须给她自己手上一个点的公司分红,将来我走了,则由东廷来履行这个约定。” “一个点?”许瑛脸色微变。 作为阮氏前董事长,阮志江手上握着公司大部分股权。 即便这些年阮氏走了下坡。 但阮氏每年的净利润仍然数额不小。 梁西要一个点,等于每年从阮家拿走至少上千万。 阮志江瞧着许瑛的样子,明显是真不知情,“你这个女儿,远比你以为的有远见。” 这话,像是夸赞,实则是放心。 有了利益交换,自然也就不怕人不听话。 …… 许瑛对自己并非完全信任,梁西不是没察觉,自己这个母亲要真没点脑子,也不会哄得阮兆明把她娶进门。 如今许瑛性格‘温软’,不过是头上压了几个阮家人。 然而,许瑛的猜忌,梁西未去在意。 洗完澡,她擦着湿发坐床边,左手还拿着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没有一则来电或信息提示。 这个举动,其实她每晚都会做。 但此刻却变得不太一样。 梁西没翻通讯记录,直接按了锁屏键。 已经选择这条路,就算崎岖不平,也该坚定地走下去。 订婚宴,在周末晚上。 当天午饭后,梁西就听从安排早早去了酒店,由许瑛和阮薇薇陪同,在总统套房里化妆换礼服。 阮薇薇来得不情愿,全程臭着脸。 等梁西去换礼服,许瑛也知道继女不高兴,立即招来套房管家,要给阮薇薇点下午茶。 “早就听说这家酒店的法式香酥可颂味道不错,还有这个草莓冰淇淋,用的是进口的脱脂牛奶——” 阮薇薇瞧着许瑛殷勤的样子,白眼过后,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见继女不搭理自己,许瑛只当她不喜欢自己点的,又翻了菜单一页,正想再问阮薇薇,套房的主卧门开了。 “准新娘好漂亮!” 化妆师率先发出一声赞叹。 一时间,不少歆羡的目光落在梁西身上。 阮薇薇看到造型师和化妆师都围着梁西打转,左一句‘好看’右一句‘郎才女貌’,马屁十足,不由得讥诮,起身往外走。 “薇薇!” 阮薇薇与梁西的恩怨,许瑛比谁都清楚。 今晚阮薇薇是准新娘的女伴。 以为阮薇薇要临场反悔,她忙追出去。 这一追,许瑛消失了近一小时。 梁西没查问俩人去向,安静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化妆师给自己打扮。 化完妆容,一头乌黑的长发打理好,化妆师和造型师暂时离场,套房里,只剩下梁西一人。 手机铃声响起时,梁西刚为自己倒了杯开水。 看到来电,她犹豫几秒,还是接起来。 “小姑?” “你在哪儿?” 梁徽宁的语气,透着些急切。 今天梁西与凌泽析订婚,梁徽宁是知道的:“是不是在酒店?” 梁西隐约听见电话那端的车鸣声,猜测小姑就在附近,料想欺瞒不住,只好如实相告:“我在楼上的套房。” “房号。”梁徽宁逼问。 五分钟后。 梁徽宁就出现在套房门口。 看到一身盛装的梁西,拉了人就走:“趁着订婚宴还没开始,跟我回去!” “小姑!”梁西也拉住梁徽宁,止住彼此步伐。 梁徽宁回过头,望向不肯离开的侄女,相较之下,梁西显得分外冷静:“就像那天在电话里跟您说的,我是自愿跟凌泽析订婚,没人逼我。” “你愿意跟他订婚,不过是因为他父亲。” 梁徽宁说着,深吸一口气。 那些不好的往事,本该随人埋进土里,现如今,却被再次重提。 猜到梁徽宁会说什么,也知道梁徽宁的担心,梁西先开口:“我跟凌泽析订婚,是因为我想跟他订婚,与旁人无关。” 这番言辞,未能说服梁徽宁。 梁徽宁对视着梁西,突然问道:“哪怕他是害死你父亲凶手的儿子?” “……”梁西选择沉默。 凶手二字,道尽梁徽宁对凌家的恨意。 如果梁关海还活着,当初她不会为了照顾子侄放弃出国,在医院匆匆选了个男人结婚。 哪怕丈夫待她十年如一年,有些遗憾终究抹不去。 “要不是凌文麒,你现在就该是个应届毕业生。”梁徽宁的眼圈泛红:“你父亲的悲剧,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再次上演!” 梁西握住梁徽宁微凉的双手,轻莞道:“我会照顾好自己,至于您忧心的事,我保证,不会让它发生。” 还没发生么? 梁徽宁望着梁西,一颗心直往下沉。 不。 在她看来,早就已经在发生。 梁西想嫁给凌泽析,她不相信是因为爱情! “姑父没跟您一起来么?” 见梁西转移话题,放开自己的手,转身去茶柜前倒水,摆明了是打算继续订婚,梁徽宁不由得闭上眼。 梁西拿过水壶,刚为梁徽宁倒好开水,梁徽宁低幽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如果我告诉你,梁梁还活着呢?” 壶口猝然撞上杯沿,清脆的响声。 梁徽宁又道:“你要是想知道梁梁在哪儿,现在就跟我走。” “不可能。” 梁西放下水壶,平和地看向自家小姑:“当初住处发生火灾,现场有找到梁梁的……” ‘尸体’两个字终究难以出口。 然而,梁徽宁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湖面。 在梁西心底,溅起千层浪。 “那个婴儿是我从贫民窟买来的。” 哪怕看出梁西情绪不对,梁徽宁依旧说下去:“那孩子与梁梁差不多大,患有先天性疾病,他父母没那个条件,我说两千英镑换孩子的遗体,他们二话不说就把孩子给了我。” 梁西:“那场火灾——” “不是意外。”梁徽宁的语速平缓,听不出多少起伏:“你还年轻,不该再被个孩子拖累,为了带走梁梁,我不得不那么做。” “可他是我生出来的。” 话落,眼泪也掉得猝不及防。 “所以,我才更不能叫他毁了你!” 梁徽宁按下心酸,不愿再耽搁,“出国也好,回老家也罢,反正今天你不能再呆在这里。” 梁西的手腕刚牵住,外面有人按了门铃。 紧接着,细碎的敲门声传来。 梁西抬手擦泪痕,顾不上妆容损坏,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斜睨她的孩子。 顾大宝背着手,身上是定制的儿童西装三件套,发蜡没少打,三七分,走廊灯光下,一颗脑袋油光锃亮。 明姨正站在孩子身后。 “这孩子,一进酒店就嚷着找你。” 明姨脸上挂着笑,余光往梁西身后一瞥,发现里面有人,“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梁西微笑。 顾大宝探头,直往套房内瞧:“藏着什么呢?” 这时,梁徽宁也走到门旁。 梁西主动介绍:“这是我小姑。” 有些事,不好在人前说。 能来玄关处,梁徽宁自然也收拾好情绪。 她冲明姨颔首一笑,然后,把目光投注在孩子身上。 孩子唇红齿白,显然被家里养得很好。 那模样,也甚是机灵。 因着梁西这里另外有客人,明姨带着顾大宝先去宾客休息的房间,小胖墩离开前,还故意拉了下梁西的纱裙。 没等来梁西‘炸毛’,小家伙轻轻撇嘴。 过道上,明姨牵着顾大宝走远,梁西却依然站在门口。 她静默的视线,紧锁孩子蹦跶的背影。 倘若梁梁真的还活着,是不是也像小胖墩一样,健康活泼,还有一双疼爱他的养父母?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在心头蔓延。 梁西重新看向梁徽宁。 料到她想问什么,梁徽宁兀自说:“等离开了酒店,关于梁梁的事,我自然都会告诉你。” 梁西却没动。 梁徽宁:“你还是觉得我在诓骗你?” 见梁西确有此意,梁徽宁了解这个侄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糊弄的性子,又多透露一句:“我带梁梁回国后,将他送去了他父亲那里。” 梁西眼周染上一圈红晕。 梁梁,是她当年人工受孕所出。 至于孩子的父亲。 梁西双手攥紧了纱裙。 那时候,梁忧病情加重,她不愿失去这个弟弟,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脐带血’。 恰好当时,梁徽宁还在医院工作。 她没在乎孩子父亲的身份,梁徽宁却是可以知道的。 如果小姑没骗她—— 梁徽宁的声音,再度在她耳畔响起:“我不干预你的婚姻,但凌家人,就算为了梁梁,也绝对不可以!” “我要知道孩子在哪儿。”梁西开门见山。 “过了今晚,你自然会知道。” 梁徽宁没再强拉人:“信与不信,全在于你,我先回家,你若是想明白了,那就脱掉这身衣裳来找我。” 说完,梁徽宁扬长而去。 梁西没挽留,也没再追问不休。 只不过,梁徽宁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以致于高小荔来了后,也分不出精力应对。 高小荔见梁西似乎心不在焉,趁着左右无人,小声询问:“是不是凌泽析前女友还没解决?” “没有。”梁西敛下神思,冲高小荔莞尔:“就是有点紧张。” “不必紧张。” 察觉梁西指尖泛凉,高小荔帮着暖手,一边鼓劲:“就是亲朋好友坐一块吃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凌家还有长辈呢,订婚宴上的事,根本不需要你操心。” 在这点上,高小荔没说错。 哪怕订婚宴办得仓促,当几百万砸下去,该有的流程一步未缺。 司仪,请的江城卫视的台柱子。 晚宴现场策划,由全国最好的婚庆公司操刀。 又因着凌老的面子,除了商界人士,连江城一把手也携礼亲赴宴。 用高小荔的话来形容,当红巨星结婚也未必有这场面。 台上,凌泽析站在司仪旁边。 一身白西装,头发也染回了黑色,褪去往日的不羁,望着台尾等候的模样,多了几分佳偶天成的微妙合称。 梁西捧着一束花团,踏上台阶的那瞬,还扮演着准新娘的角色。 因为在意孩子,所以更忘不掉梁家经历的种种。 如果凌氏当年没偷工减料,哪怕许瑛背叛了那个家,她依然可以和爸爸还有小忧过得很好。 是凌文麒,让她的人生偏离了轨道。 每一步,她都走得坚定。 直到她余光扫去,看见了台下的顾怀琛。 ——他说会赶回来,确实没食言。 顾怀琛就坐在凌文麒旁边,目光似投在她身上,如其他宾客一般。 经过顾怀琛的面前,梁西还是快了呼吸。 因为她感觉到,顾怀琛的视线并未从自己脸上挪走。 等她回神,已走到凌泽析跟前。 司仪长篇的祝词,梁西没听进去多少,却也全程配合。 不同于梁西的表现得体,凌泽析是真开心,当底下年轻宾客起哄‘亲准新娘’,他投向梁西的眼神,充斥着期待。 梁西回了他一个浅笑。 然而,凌泽析尚未作出反应,现场就出了意外。 伍佳佳的出现,错愕了全场的宾客。 变故发生,不过眨眼间。 伍佳佳是与父母一起过来的,病号服未换,当她含着泪,冲凌泽析喊出那句“这就是你让我拿掉孩子的理由么”,宴会厅内一片哗然! 订婚宴被闹场,不是什么稀奇事。 宾客哗然,也是因为伍佳佳手里的水果刀! 主桌上的凌老眼角一跳,双手攥紧拐杖,这样的闹场,在江城对凌家来说,是明晃晃的打脸! 凌文麒看出父亲不悦,低声质问过来的安保负责人。 一旁的服务员已经拿着对讲机叫保全上来。 保全未到,伍佳佳先走上台。 那把水果刀,反射出粼粼寒光。 “佳佳,你别做傻事!”伍母吓得惨败了脸色。 她想把女儿拉下来,却被丈夫一把拽住:“咱们女儿遇到负心汉,今晚就是要讨个说法,我们该支持她!” 伍家堂哥闻言,从邻近桌上拿了个红酒瓶。 “嘭!”瓶底磕在桌沿,玻璃碎裂。 伴随着宾客尖叫,一个扎了口的酒瓶正对向主桌。 伍家堂哥手握着破瓶放狠话:“我妹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凌家少爷始乱终弃,你们玩过就想丢,我也把话放在这儿,这事没完!” 台上,伍佳佳把水果刀横在脖颈处:“如果你今天执意订婚,我就死在你面前!” 话语间,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察觉伍佳佳余光瞥向梁西,阮东廷就站了起来。 “东廷。”夏静婉一把拉住丈夫的手。 伍佳佳死死盯着梁西,话却是问凌泽析的:“那个时候,你明明说你不喜欢她的!” 凌泽析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自然也看出来,伍佳佳把矛头指向了梁西。 ……他以为,表叔已经搞定伍家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朝顾怀琛所在位置看去。 然而,自家表叔坐在底下,稳如泰山之余,脸上却无多少表情,对凌泽析而言,这是一种无法忽略的紧迫感。 他隐隐猜到,今晚怕是没人会做自己的救命稻草。 梁西望着伍佳佳手里的水果刀,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恐慌,或许是因为多年前,她就经历过更让人恐惧的事。 只是,相继而来的,是意志上的妥协。 梁西任由这份妥协在脑海里蔓延,直至占据她的意识。 终究是小姑赢了。 小姑赌的,是她对许瑛的憎恶。 赌她不愿做第二个许瑛。 当伍佳佳出现,心底那丝踌躇也被无限放大。 凌泽析右手上一空,不等他回头,梁西的致歉就在他耳畔响起。 “抱歉。”两个字出口,花束也落地。 看出准新娘这是想甩手走人,在座宾客面面相觑。 凌文麒面色铁青,眼看越闹越不像话,当下指着那些服务员呵斥:“还不把这些闹事的叉出去,难道还等着我亲自上?!” 话落,不说服务员,就是其他小辈也冲上去。 一时间,宴会厅内出现骚乱。 梁西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中毅然离场。 还没走到门口,左手被人拉住。 回眸,看到的是凌泽析。 焦头烂额,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凌泽析。 他握着梁西的手心,是滑腻腻的汗,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也无暇顾及身后的喧闹,他只知道,自己不该让梁西这样走掉。 可是,伍佳佳的事,确实是他没处理好。 梁西心里装着事,不打算再久待,正欲扯开凌泽析的手,一道消瘦的身影却扑了过来。 伍佳佳的刀,分不清是朝着谁去的。 梁西也不明白,自己的选择为何是推开凌泽析,而不是拉凌泽析当盾牌,或许是因为悔婚,或许是因为,她从未想过‘父债子偿’,所以,当她察觉伍佳佳挣脱旁人钳制后,才会直接把凌泽析推去一旁。 水果刀没落到梁西身上。 然而,纱裙的束缚,还是让梁西手心被划到。 下一秒,伍佳佳就被控制住。 沾血的水果刀,脱手摔出了老远。 十几个保全已纷纷入内。 高小荔瞧见梁西受伤,立即冲过来,把梁西藏背后的手拉出来,眨眼间,鲜血涌出,顺着刀伤不断往下滴。 一场闹剧落幕,阮志江的脸不比凌文麒好看。 梁西手受伤,昭示订婚宴的困局。 不管是凌家还是阮家,皆为江城的大户,一场筹备隆重的订婚宴,不可能说散场就散场。 最后,梁西被暂时送去套房。 凌泽析则被留下。 凌阮两家准备怎么善后,当阮志江让自己的私人医生来酒店,梁西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订婚继续。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两家脸面。 怕梁西再负气离开,许瑛被派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许瑛劝了一通话,没得来回应,见梁西半躺在沙发椅上,像是昏睡中,额头密密的冷汗,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下去。 等许瑛出去,梁西才睁眼。 因为她挡下那一刀,哪怕是阮志江这种老狐狸,也不再质疑她对凌泽析的感情,只当她方才离场是羞愤所致,并非真的想悔婚,加上宴会厅乱成一团,自然也没工夫叫人来门口守着。 涂过碘酒,梁西的手伤依旧。 “这样不是办法。”高小荔急得团团转。 医生赶来酒店,至少半个小时。 即便伤口不算特别深,却也不能这样干耗着。 “我去再要些纱布过来!” 高小荔拉开门,差点撞上外面的人。 当她看清来人是谁,除了怔愣,竟有些找不到舌头。 虽然她今天坐的靠近主桌,但这些凌家长辈,高小荔是不熟悉的,况且,她也没想到,顾怀琛会来看梁西。 “人在里面?”顾怀琛先开口。 高小荔回过神,忙点头。 意识到自己挡着门,她立即侧身往外让,一边解释:“小西的血没止住,纱布不够用,我打算再去取一些。” 顾怀琛颔首,说了句‘去吧’,也掩住了房门。 高小荔瞧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合上,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索性不再想,疾步下楼去讨纱布。 第一个发现准新娘消失的,是套房管家。 高小荔回到房间,看着床上的纱裙,有些犯懵。 打电话,梁西已经关机。 “是不是伍家人绑走了小西?”凌泽析脸上血色尽褪。 被长子扶来的凌老,盯着沾血的纱裙看了会儿,并未当着一屋子人说什么,悄然离场后,只叮嘱长子:“马上去酒店安保部,让他们把今晚的监控录像统统调出来,然后。” 顿了顿,凌老才又道:“然后,销毁吧。” 虽不知父亲为何要这样做,凌文良还是依言去了监控室。 他的身份特殊,酒店方面自然配合。 当他看到监控录像里的一幕,也就明白父亲的用心,十六个摄像头录像,其中一个的画面,正是顾怀琛抱着今晚的准新娘,从总统套房出来,一路走去电梯,直抵地下停车库。 或许外人不了解,但他是熟悉顾怀琛背影的。 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 梁西的手伤,挂的急诊。 等她被送进外科室,全程陪着她的是周延。 但她知道,顾怀琛就在车上。 处理好伤口,输完两袋液,已是两个小时以后。 梁西离开医院,坐的另一辆轿车。 站在急诊室门口,她的目光没四下找寻,只是听从周延的安排,弯腰坐进那辆奥迪车内。 到了梁徽宁居住的小区,梁西推开车门下去。 自始至终,她没再回头看一眼。 然而,电梯抵达十楼,她脚下一拐,走到消防通道处,朝楼下望去。 小区的大门外,马路对面,果然停着一辆奔驰s600。 这一刻,梁西感知到自己心跳的略快。 只是想到梁梁尚在人世,她逼着自己收回了视线。 “回来了?”小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西蓦地回身,看到的,便是握着门把、拢着披肩的梁徽宁。 …… 梁西离开后,周延就把车换给司机,自己上了奔驰s600,顾怀琛不说‘开车’,他亦不出言催促。 北海湾属于小高层。 透过车窗,周延也望向那几幢楼。 不知过去多久,后排才传来顾怀琛的声音:“走吧。” 周延右手刚握住挂挡杆,抬头之际,注意到了那道小区门口的身影,梁西的呼吸微喘,显然是匆匆下来的。 “顾董。”周延扭头,一时拿不定主意。 顾怀琛自然也看见了梁西。 隔着半降的车窗,梁西站在马路对面,正一瞬不瞬地望过来。 …… 梁西脑海里,还有小姑说的话。 “那时候,我憎恨凌家,恨不得凌家鸡飞狗跳,所以,也想看看有朝一日,当凌文麒知道他们凌家与梁家成为血亲,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嘴脸。” 在凌家,没有五六岁的孩童。 但是顾家却有一个。 车水马龙,梁西却像被定在了原地。 注视着奔驰车里的男人,她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人为也好,冥冥中注定也罢。 一切的一切,终将在将来某日得到答案。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