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我自倾城》 第1节 《[综武侠]我自倾城》 作者:若然晴空 作品简评: 李凝天生绝色,因此备受追逐,帝王将相,公子侠客,无不为她倾心,然而她并不快乐,在离开原本世界之后,她和哥哥一起穿越到了各个武侠世界里,遇到一个个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江湖故事,从随波逐流的金丝雀,慢慢变成极富魅力的侠女阿凝,与此同时她也收获了真正相互尊重的爱情,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本文行文流畅,剧情别出心裁,通过女主阿凝的视角,将读者带入到了一个个动人心弦的武侠故事之中,或笑中带泪,或甜蜜美好,或感人肺腑…… 第1章 大唐两条龙(1) 秋风萧瑟。 李凝蹲在草丛里解手。 李澈站在不远处替她望风。 这是两兄妹来到隋朝的第一天,在这之前,李凝是个独得专宠的贵妃,李澈是个年轻貌美的侯爷,更早之前,李凝是个歌女,李澈是个琴师。 李老爹是个元京城里的杂技人,打了半辈子光棍,两兄妹是他从同一条河边捡来的,捡到李澈的时候是春天,河水清澈,就起名李澈,捡到李凝的时候是三年后的冬天,河水上冻,总不能叫李冻,于是李老爹花了半辈子的文化素养,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李凝。 两兄妹年纪相差三岁,长相却如同日月相辉映,好看得让人无法怀疑血缘关系。 李澈十岁,李凝七岁的那年,李老爹路边卖艺被纵马的贵人撞死了,李澈就带着妹妹卖艺为生,他精通各种音律,学倒是没能正经学上几天,但就仿佛天生的一样,李凝则是歌喉动人,兄妹两人都在坊市里谋生,辛苦的日子没过几年,天子微服行街,循着琴声乐曲而来,一眼就见到了高台上唱歌的李凝。 对李凝而言,那是个普通的黄昏。 有个普普通通的年轻贵人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她那时候总想吃一份对面酒楼里的香鸡,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随后就是天子独宠,羡煞六宫,连带着李澈也被封了锦安侯位,成为元京新贵。 但好景不长。 第二年李凝难产死了。 李澈当时呕了一口血,同年跟着染了风寒去了。 下葬那天,半个元京的姑娘哭着来为他送行。 时人哀曰:李妃倾城去,李郎不复归。 不复归的李郎在河边醒了。 边上睡着他难产死去甚至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妹妹。 十三四岁,小荷才露尖尖角,正是待字闺中年纪,元京城里稍有余钱的人家都不会让女儿这么早出嫁,可他的妹妹已经死在了产床上。 李澈抱着李凝哭了一场,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天光大亮,正是清晨,河水冰凉,他身上穿着面君时才套着的全副公侯行头,妹妹身上则是皇后才有资格穿的凤服。 他记得,妹妹死后,天子不顾皇后在世,嫡子三个,一意孤行立了刚出生的小皇子为储君,只为让妹妹以皇后之礼下葬。 生前独宠,死后哀荣。 李澈叹了一口气。 李凝醒来的时候就没李澈想得那么多,她呕了一下,吐出一颗圆溜溜鸽子蛋大小的含珠,随即咳得惊天动地,泪花飞溅。 咳完见着李澈还挺高兴,“哥,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然后左右看看,没找到自己那比皇后寝殿还奢华三分的殿宇,倒发觉身在野外,四下无人烟。 李澈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又说了他的推测。 他起初确实以为这里是地下阴间,但在附近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是山上,天上有飞鸟,地上有野草,完完全全就是个荒郊野外。 世上玄奇之事多如牛毛,他平常跟那些贵人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就爱窝在府邸里看些志怪话本,故而接受能力极强。 李凝的接受能力比他还强。 对一个豆蔻未开的小姑娘而言,再宠再爱,也不过是让她住得好了一点,吃得多了一点,比起自由自在的市井生活,整天闷在宫里的日子才是噩梦。 尤其天子天赋异禀又活烂。 她看天子就跟看个定期来打她的人没什么区别。 李澈一个字都没跟李凝提小皇子,李凝也就以为自己难产之后,小皇子也跟着死了。 说实话,能从宫里出来,她还挺开心的,她差点以为要一辈子待在皇宫里面了。 李澈把身上的佩饰连带着李凝的钗环首饰都取了下来,将带有太过明显纹饰的全都扔了,最后留下的只剩一套白玉环佩和两个花型钗环,还有一串东珠手链,身上的衣裳自然是不能要了,好在死人下葬,不管外面穿得有多漂亮,内里的敛衣也是轻薄柔软而无明显特征的。 至少如果不是穿在李澈身上,以他一年前的眼界,只会以为是身普普通通的衣裳。 就是有点冷。 李凝下葬时是百花时节,李澈死时是冬日,这里的时节却差不多深秋了。 李凝一直都很乖,哪怕头发被拆了个干净,身上的首饰被全扔到了河里,但李澈要她把凤服脱下的时候,她有些磨蹭。 凤服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衣服了,比龙袍漂亮得多,绣纹从上到下精美非凡,可是哪怕她又哭又闹,天子也不肯让皇后把凤服借给她穿几日,好不容易能穿在身上,她不大舍得脱。 李澈哄道:“要是穿着这个出去,外面的人会砍了我们的头,乖一点,皇后的衣服也就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李凝也只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听了李澈的话,她还是背过身去把外袍脱下,又解了几件绣纹奢华的内衫,脱到最后两件的时候,李凝从一件内衫的袖袋里摸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 是块白玉凤印,底下四方印文,刻的什么她不认得。 李澈拿了过去,看了半晌,也给扔进了河里。 李凝问他,“那是什么东西?是陛下给我的?” 李澈说道:“要人命的东西。” 李凝就不再问了,乖乖地把衣裳一起递给了李澈,李澈原本想生火把衣裳烧了,但没有火折子,最后只能在河边挖了一个坑,把衣裳全都埋了下去。 一同埋掉的还有过往。 李澈当真不想再去趟元京城里的浑水了,何况已经下葬的人回来,就算天子再如何宠爱李凝,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变卖掉剩下的首饰,足够他和妹妹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了。 李澈打算得特别好,奈何天公不作美。 他带着李凝沿着河岸走了一天,愣是没见着人烟。 李凝确实挨过几年苦日子,但她的苦是对应进宫后的奢华日子来比的,她从小就长得好看,街头巷尾的小郎君总喜欢追着她送吃送喝,虽然进宫之前没真正吃过什么好东西,但真要说起来,她到底没饿过肚子,更别提还是饿着肚子走一天的路。 李澈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从小身体就比同龄人要弱一些,后来做了琴师,最苦不过手指头弹出血,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只过了一年王侯日子,之后缠绵病榻,如今醒过来,身体却也没比生病之前好多少。 临入夜的时候,李凝有些不想走了,不光是腿软,头还晕,她记得天子秋猎的时候,不一会儿就能打来成堆的猎物,还徒手捉兔子给她玩,那时候她玩了一会儿兔子随手放了,现在却很想把兔子要回来。 李澈气喘了一会儿,拍了拍自己瘦削的肩膀,对李凝说道:“我再背着你走一会儿吧,一定要赶在我们还有力气的时候走出去,不然会饿死在这里的。” 李凝摇摇头,假如说这话的是天子,她二话不说就上去了,但李澈……白天他只背了她两刻钟不到,就摇摇晃晃得像要倒地了,她实在不敢再让他背。 说话间有只野兔飞跃而过,李凝和李澈均被那只兔子吸引了视线。 然后一起扑了个空。 李凝趴在地上,极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天子可怕了,至少他会捉兔子,不会像李澈一样把她饿死。 下一刻,一根箭矢穿兔腹而过。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脚步声,李澈从地上起身,有些警惕地朝着来人看去。 来人是个长相普通的灰衣青年,身后背着箭筒,手上一把短弓,很明显兔子是他射下的。 李凝背对着树林,且眼里全是兔子,一把握住箭矢,把兔子抓进手里,高高兴兴地说道:“我们有兔子吃了!” 李澈当然也想吃兔子,他摸了摸身上,才想起东西全在李凝那里,连忙对她道:“兔子是他打的,我们身上没有银两,把那根花钗给他。” 李凝回头看了一眼,发觉那灰衣青年比李澈高,比李澈壮,顿时老实了,摸出一根花钗来,把箭矢连带兔子背到身后,将花钗递到灰衣青年面前。 灰衣青年说了一句什么话,李凝没听清楚,还想凑近了听,就见林子里又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年轻贵人似乎正与旁人说话,一边说一边走,说的大概是方言,她听不懂。 那年轻贵人不经意一别视线,正好落进了李凝好奇的眸子里。 年轻贵人的声音断了。 李凝判断他应当是这伙人的主子,那个灰衣青年之所以不收她的花钗,大约就是因为不好擅自做主。 她眨了眨眼睛,走过去把手里的花钗递到那年轻贵人的面前。 年轻贵人不接,怔怔地看着她。 李凝晃了晃手里的花钗,说道:“我拿这个跟你们换兔子好不好?” 年轻贵人没说话,也没动。 李凝见这群人都站着不动,踮起脚小心地把花钗插在那年轻贵人的头上,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认他真的傻掉了,连忙收回手,抓着兔子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头上插着花钗的李世民:??? —— 本文阅读注意事项: 1.一个世界一辈子,下辈子仍然有cp,喜欢全文1v1的亲可以斟酌一下,不喜可叉。 2.全文不虐,全糖无刀。 3.无耽美,不骨科。 第2章 大唐两条龙(2) 浅水原一战大捷,唐军顺势攻城大破薛军,薛仁杲投降,唐军入主秦州。 </div> </div> 第2节 连日来的辛苦终有回报,李世民的心情其实远比看上去要好。 秦州定,陇西安,此役过后唐军再无西顾之忧,这份功劳谁也没法从他手里抢走。 事实上李世民对功劳这两个字是有些看不上的,他一直认为如今天下群雄割据,江湖纷乱,李唐虽然建国称帝,但并不能算赢家,如王世充宋缺之流一日不死,李唐对外的压力就远比内部的纷争重要得多。 故而虽然一场大胜令他心情颇好,但他也不像手底下的那些将领一样大肆庆功,只办了一场庆功宴犒赏将士,欢饮之后,便随他们折腾,自己则是带着些护卫出城打猎。 可惜秦州城外多荒原,除了些山鸡野兔,没什么值得猎的大物件,天色渐晚,他是三军主帅,不好在外过夜,他带着人从林子里出来准备取马回城。 然后就见到了一只俏生生的小狐妖站在林子外面,好奇地朝他看过来。 李世民愣住了。 他虽然及冠才一年,但见过的美人着实不少,不说府内青梅竹马的长孙氏,表妹杨氏,他妹妹李秀宁便是个天下少有的美人,他亦对宋阀小姐宋玉致有意,那也是个绝色的佳人,更难得外刚内柔,性情可爱,兼有才华。 然而这小狐妖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将他心里藏着的美人们全挖出来摔在地上踩了个烂碎。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表哥表妹,什么心头明月,全都碎在那双清凌凌的乌瞳里。 他甚至怀疑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就像昔年楚襄王梦神女,神女再美,梦醒也无踪。 故而他硬生生地站在原地盯着那小狐妖看,怕这梦醒得太快,只想能看几眼就看几眼,记到心里去,等醒过来能将这美人入画。 他看啊看啊,看啊看啊。 一直看到了那只小狐妖和长得同样妖孽惊人的男狐妖一起拿着兔子走到了河边。 小狐妖把兔子递给男狐妖,眼里满满都是期待之色,男狐妖接过兔子,蹲在河边试图把兔皮撕下,然而沿着箭伤撕了半天,也只撕了一点点的口子。 小狐妖接过去,撕了半天也没撕动,气得把兔子丢在地上。 李世民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怕自己一说话,就把这场光怪陆离的幻梦给惊醒了。 还是一名护卫先反应过来,问道:“秦王殿下,那两人来历不明,是不是一并拿下?” 李世民被他的话惊了一跳。 随即头上没插稳的花钗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冰凉凉的花钗入手,又是一惊。 两下一惊人还没醒,李世民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花钗的尖端,轻微的痛感传来,他这才明白不是梦。 然而若不是梦,那两只还在撕兔皮的狐妖又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张了张口,对那护卫道:“去把他们……不,还是我过去。” 他这么说着,也就这么走过去了,只是动作放得尤其轻,有些像是捕猎前怕打草惊蛇的小心翼翼。 李凝在宫里的时候没事干,总喜欢折腾个指甲,今天染了粉花,明天染了金花,故而指甲留得特别长,刚才撕兔子皮的时候有些急,撕了半天没撕掉皮不说,指甲还断了三根,有两根是齐根断,还有一根断进了肉里。 手很疼,然而更让她难过的是兔子撕不开皮,或者说就算撕开了皮,她跟李澈也不会生火,也许只能生吃。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带着茧子的大手把兔子接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小小的兔子在那双手里转了几下,顿时一圈兔皮就和兔肉分离开去。 李凝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正是先前的那个年轻贵人。 她眨了眨眼睛,得寸进尺地问他,“你可不可以再借我们一个火折子?” 年轻贵人说了句什么,仍然是她听不懂的话,但动作她是懂的,捏着一只后腿把兔子接过来。 李澈连忙向这个好心的陌生人道谢,他已经发觉这人和他们言语不通,想了想,做了一个吹火折子的动作,对着陌生人连连拱手请求。 然而陌生人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李凝也跟着李澈学,撅着嘴吹火折子,又指兔子,一连吹了三四根不存在的火折子,那年轻贵人才像是听懂了,对身后的护卫招了招手,说了一句什么。 片刻之后,几只洗净的猎物堆在火堆旁,李凝和李澈并排坐着,两双相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上烤着的兔子看。 烤兔子的护卫被盯得脊背上直发毛。 李世民心潮澎湃,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一只烤兔哄来的大小狐妖,一会儿又莫名走远了一些,绕到树后去看小狐妖好看的侧脸。 明知小狐妖听不懂他们的话,他还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对近卫说道:“那位姑娘当真是人?人怎么会长成那个样子?” 近卫要比李世民冷静得多,美人倾城,李世民是因为即将到手而激动难安,他们多看两眼都可能要赔上性命,当然冷静。 近卫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应当是人,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秦州荒郊……” 李世民只是要个安心,并不真是担心撞上妖孽。 他毕竟是个连前朝公主的表妹都敢收进府里做侧妃的人。 兔子烤熟之后香气四溢,李凝小心地拿着一只兔腿吃,倒是李澈比她斯文一些,一点点撕着吃。 护卫原本还准备多烤一点的,但李凝吃了两个兔腿就饱了,李澈把剩下的肉都吃了,虽然没有十分饱,但再烤个什么也只能吃一点点,故而连忙拦住了那护卫。 虽然语言不相通,但在荒野见到了人烟,且不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就说明离有人居住的地方不远,李澈找了一根细细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一条河,又点了点河边,拿着木棍朝着河边向前划,然后就眼巴巴地盯着李世民看。 李世民几乎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在问路。 明知这两人听不懂,但他还是笑了笑,说道:“此地是秦州,前几日被唐军一战而下,再向西就是戎狄的地盘了。” 李澈确实没听懂,但他看见李世民笑了,于是也回了个笑,只当自己没有比划清楚,作为一直被盯着看的李凝则是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个给了他们吃喝的人,觉得这人眼神怪坏的。 两兄妹谁也没有多想。 毕竟李凝进宫太早,虽之前也遇到过些想买下他们兄妹的贵主,但元京是天子之地,不愿意也没人强求,后来李凝进宫,李澈封侯,能见到的人就更少了,就像李凝知道自己好看,但也只以为自己比皇后好看,自打她进宫就没见过其他的妃嫔。 言语不通着实是件要命的事情。 以李世民的身份,还真做不出没征得女方同意的情况下就动手的事情来,他这会儿年轻,也有些门阀子弟的傲气在,带着李凝和李澈两人来到停马的地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让李凝和李澈同乘一匹,跟他们回城。 李澈作为一个琴师……他还真会骑马。 骑马是封侯之后学会的,天子好游猎,他闲着没事学了,却不会骑快马,也没带过人,但小心一些也能骑。 他就算心再大,也不敢把自家妹妹送到别人的怀里。 李世民和一干护卫骑着马跑了一段才发觉少了人,一回头就见李澈抱着李凝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正催着马走,马很给面子地走着,走得还很平稳。 说实话,两张美人脸在月下交相辉映的样子极为动人。 李世民立刻就原谅了李澈慢吞吞的动作,并找出了解释,马背颠簸,万一把他的小狐妖摔了呢?的确是平稳些走好。 如此一耽搁,回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李世民拿下秦州之后就住进了薛举建的行宫内,但行宫建得简陋,很多地方都没建成,能住的也就那几间,李世民让人收拾了两个干净漂亮的宫殿出来,把原先住着的,他安排进去的薛举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年轻妃嫔赶了出来,随意找了个地方安置。 至于原先的打算?他原先对这些庸脂俗粉有过打算吗? 李凝是住过皇宫的人,压根没看出来薛举建的这是皇宫,连李澈也觉得只是大一点的宅院罢了,虽然言语不通,但李澈还是向热心的陌生人李世民拱手道谢。 李凝没那么多礼节,她对着天子都难得给个好脸,这会儿因为肚子不饿了,有地方能睡了,心里高兴,便给了李世民一个甜甜的笑。 眼见得这个年轻贵人又中了邪似的不动了,李凝拉了拉李澈的手,让他去睡觉,自己也摇摇摆摆地进了宫殿里。 李世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看,直到人进去了,再也看不见了,才回了神。 他忽然有些能够理解宋师道为什么为了个死去的傅君婥至今不肯娶妻。 见过人间倾城色,此山之后更无山。 第3章 大唐两条龙(3) 李凝一觉睡得很是安稳。 尽管脚上走出了几个血泡,身上也有不知什么时候划破的细小伤口,连带着那根断进肉里的指甲也时不时发疼,但经过了一整天的奔波,能有一张床睡觉,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自从进宫,所有人都把她当瓷娃娃娇养着,但她其实还真没有看上去那么娇气。 娇气是对别人的,不是用来折腾自己的。 因为半夜才睡,故而李凝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侍女送来几套和她身量差不多的衣裳,都是原先住在这处宫殿里的薛九小姐的。 李凝瞥了一眼,问道:“有没有颜色好看点的衣服?” 自然,她说的话侍女是听不懂的。 她叹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一套金红相间的衫裙,上衫白底金纹,下裙红底绣牡丹,不长不短的衣摆垂到脚面,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但比起别的要多素有多素的衣裳,这一套也算好了。 李凝喜欢艳丽的花色,尽管她穿什么颜色都只是人衬衣裳。 侍女低头敛目,替她将披散的墨发梳理成垂鬟的发式。 说实话,比起那些繁复精美的发式来,垂鬟显得平庸许多,简简单单的一个结鬟在发顶,再垂挂一条燕儿尾在胸前,是平民少女最常梳的发式,尤其不衬金红牡丹裙,但偏偏李凝眉眼如画,原先长发披散时就美得惊人,如今结鬟配上燕儿尾,更多三分艳色。 侍妆的丫鬟拿着黛笔停了许久,才有些犯难地对梳发的侍女说道:“姐姐,这怎么画呢?” 李凝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但也认识胭脂水粉,她好奇地摆弄了几个漂亮的水粉盒子,等那黛笔要画上眉头的时候抬手让了让,示意不必。 她上过妆,但上妆之后并不漂亮,黛笔描眉会描粗,口脂抹唇会抹暗,铅粉上脸只会抹得一层死白,远不如她本身的凝雪似的肌肤,皇后说这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等再过几年就要像她一样涂脂抹粉了。 这话也许旁人听了膈应,但李凝还远不到要担心容貌的年纪,听过只当耳旁风。 更了衣,梳了发,洗漱过后被服侍着出了殿门,李凝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在皇宫里了,她住的是生人的地方,穿的旁人的衣裳,偏偏还有侍从前后侍奉着,这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一年多以前,她刚进宫的时候也是先换了衣裳,再戴了首饰,被带去洗得干干净净的…… 李凝下意识地停住了步子,问早上给她梳发的侍女,“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她知道这些人听不懂,连说带比划。 侍女说了什么她没听懂,给她比划她也看不懂。 李凝叹了一口气,也不为难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带路。 也许她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一想,昨天晚上那个人救了她和哥哥,虽然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但没准人家面恶心善呢? 就算真是个坏人,她站在这里吵闹也没有用。 李凝跟着侍女来到一处庭院内,大约原先也是种了些花草的,但如今已至深秋,花枯草败,庭院里的风景并不好看。 一个赤膊的青年正在庭院内练枪。 青年动作太快,李凝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正是昨晚的那个人。 李凝索然无味。 枪法再好,对她来说也没有意思,不到饿得只能吃兔子的时候,她是不会觉得武夫有什么好的。 李凝站着看累了,就坐到了不远处的棋桌前等着。 </div> </div> 第3节 李世民昨晚一夜没睡。 睁眼闭眼都是那只城外带回来的小狐妖。 他也知道那是个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但每当想到那张脸,总觉得叫她狐妖比人更贴切。 天亮的时候,如果不是连问了近卫好几遍,确认他昨天当真带了个姑娘回城,他几乎要以为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他本想一早就让人把那个小姑娘带来让他好好看看,等听到她还没睡醒的消息,又舍不得把人叫醒,浑身有股奇怪的热潮难以压下,又非欲求,让他只能用练武来转移注意。 然而他枪出得再快,气转得再圆融,还是在那道金红相间宛如牡丹仙子般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停滞了一瞬。 昨天晚上不是梦。 这是李世民的第一想法。 她今天比昨天更美了。 这是李世民的第二个念头。 事实也正是如此。 夜出妖邪,他昨天见到李凝正是日落月出,夜色弥漫之时,李凝又是一身素白内衬敛衣,绾发的首饰全被李澈拆下,面容如雪,长发如墨,虽则也美,却在月光映照下显出一种妖异的美,说是狐妖并不为过。 但如今秋阳高照,素白敛衣换成艳彩衫裙,墨发梳起,裙摆如蝶,怎么看都是光彩照人的牡丹花,朝他走过来一步,就把枯败的庭院映照得灿烂了一步。 李世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明明已经练了一个早上,但被她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就觉得脚也不酸了,手也有力了,枪法更加炫目,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练了个什么东西。 李凝等了好一会儿,虽然明知道这会儿已经不是在宫里任由她发脾气的时候,但她还是觉得有些生气了。 有什么话叫她来赶紧说了就是,何必这样晾着她呢? 不怪李凝有这样的想法,她刚进宫还没什么名分的时候,曾经被皇后叫过去一次,那时皇后也是这样,端着杯茶闭着眼睛听人鼓乐,就让她在一旁站着,什么话也不跟她说,她张嘴想问就被骂没规矩,想走也被人摁着,最后站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子批完奏折想起她来。 后来皇后解释说叫她来是给她说说宫里的规矩。 在李凝短短的十四年人生里,皇后可称得上第二讨厌的人了。 第一讨厌的是天子。 现在李世民有幸即将成为第三个了。 浑然不觉自己即将成为第三个的李世民练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什么枪法的枪法,直到内力震荡才停了下来,一转眼就见李凝坐在石桌旁半趴着,下巴枕在胳膊上,只露出一双美得惊人的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李世民一滞。 李凝连忙说道:“你先别呆,告诉我让我来做什么?” 她一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人听不懂元京官话,也不知道是多偏远的地方,只好叹了一口气,也懒得比划了,就那么半趴着盯着李世民看。 别说,这个人个子高高的,眉眼也算俊朗,除了赤着上身露出的精壮身形令她讨厌之外,还算是个顺眼的人。 李世民有了昨晚的经验,这一次也就没呆多久,但目光总停在李凝的脸上,只觉得她长得没有一块地方不符合他的心意,就连左眼下一点不吉的泪痣都长进了他心里似的。 李凝看了李世民一会儿,手指点了点自己,说道:“李凝,李凝。” 两个词重复了一遍,复又指指自己。 李世民将那两个词念了一遍,虽则觉得头一个字很像李字的发音,但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一想法,说出了官话音译:“凝音……” 只是把这两个词含在嘴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之感。 他弯了弯眼睛,也不管做起来多不规矩,指了指自己,说道:“李世民。” 李凝咕哝了一下,这三个字在她听来,就是“宁吃皮”。 这是人名?人怎么会起怎么奇怪的名字? 李世民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宁吃皮,和美人互换姓名之后,他也找回了几分门阀子弟的矜持,微微笑着对李凝说道:“过几日大军就要回城,外面不太平,你这几日可以在行宫里好好玩玩,等到了长安……” 明知她听不懂,李世民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父皇春秋鼎盛,当年就是睡了隋炀帝妃为人逼迫才不得已起兵造反,刚称帝就选了十几个民间秀女充入后宫,李家有鲜卑血统,并非纯正汉人,对伦理看得很轻,凝音生得如此容貌,又非他正室元妃,难保父皇不会起意,拿自己的女人去赌父子之情是最愚蠢的事情。 李凝确实没听懂,她和李世民鸡同鸭讲了一会儿就厌烦了,从石凳上起身,对他摆了摆手,就循着昨天的路去找李澈了。 李澈刚起。 比起李凝的待遇,他就简单得多了,既没有侍从伺候,也没有漂亮衣裳,只得到一套中号的士卒兵服,个头虽然合适,但腰身空空,裤管荡荡,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即便如此,也带出了三分不羁的美感。 李凝身后的侍女禁不住红了脸颊,李凝对此却是没什么感觉的。 看了同一张脸十几年了,能有感觉就怪了。 李澈昨夜并没有睡好。 他的眼里还带着几分青黑之色,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辗转半夜,到清晨才睡着,听见有人送衣裳来惊醒了,也就没再睡。 李凝把刚才见了李世民的事情和他说了,李澈想了想,问道:“他有没有说我们不能离开?” 李凝摇头,她又听不懂。 李澈便拍板道:“那就好,无缘无故给你这么贵的衣裳,还派这么多人伺候,肯定有图谋,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今天就走。” 第4章 大唐两条龙(4) 李澈想得很对,奈何想得太晚。 李世民其实并没有派人把守,也没明确说过不允许他们离开,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别说是秦王亲自从城外带回来的美人,就是已经被从宫殿里赶出来的两位薛小姐也没人敢放走,有的事并不是上面的人不说,底下的人就想不到的。 李澈听不懂那些镇守行宫的护卫们说的话,但他有眼睛会看,也认得那些明晃晃的刀枪。 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住这样一个大宅院的人定然不会贪图他们身上那一点首饰,此地偏远,连元京官话都没人听懂,更不可能是天子派人寻来,想来想去,也唯有那个最坏的解释成了真。 昨夜遇见的那个陌生将军,图的是他妹妹的人。 李澈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了李凝听,他的眉头紧锁,除了暴露身份,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李凝拨弄着手上的东珠手串,低着头说道:“我不想……” 她的声音很小,李澈却听得很清楚,鼻头就是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世人只道李妃一朝进宫占尽皇恩,妒他年纪轻轻封侯立爵,但若是有得选,别人他不知道,他是不愿意把妹妹送进宫里去的。 什么皇恩浩荡,六宫争羡,不过是让一个懵懂少女去独自面对一个对她抱有欲望的男人和一群抱着恶意的女人。 李凝的声音停了一下,忽而笑了笑,对李澈说道:“实在没有法子的话,跟他就跟他吧,我看他相貌堂堂,也不算坏了……我想出宫已经很久了。” 李澈握了握拳,说道:“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回元京城,别说丧气话,一定能找到机会出去的,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学会他们的方言。” 李凝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抱希望。 她从小语迟,到了五岁才学会说话,后来认的字都是卖艺之余随意跟李澈学的,进了宫之后又专门的女师教她琴棋诗文,个个看她就像看一头猪,她到如今字还认不全。 皇后说她空有皮囊,天子说她笨得可爱,唯有李澈这个傻哥哥,一心一意地觉得她聪明得很。 李澈回到寝殿,便找人比划着要了纸笔,写下一篇圆头圆脑的字,约有百十来个,都是常见字,他对着侍女指了指第一个字,示意她读出来。 侍女呆呆地摇头。 那上面的图形奇形怪状,古意盎然,但每个图形之间都似有某种特定规律,显然是用来和人沟通的字,但她一个都认不得。 李澈有些怔愣。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光说一口奇奇怪怪的话,连一千年前就已经大行于世的铜书都不认得? 难道是野人国? 李澈写下的铜书很快被呈到了李世民那里。 李世民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门阀子弟……他也不认得。 好在他麾下有更见多识广的裴寂和房玄龄。 裴寂将那篇圆头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递给房玄龄,口中只道:“自秦统一文字,六国文字已经湮灭多时,此篇虽不是裴某认知中的任何一国文字,但便于书写,有规律之美,甚至不亚于汉书,至少也该是曾经流通过的文字。” 房玄龄仔细辨别之后,说道:“和楚鼎铭文最像,但简略许多,其中甚至有几个原封未动,楚国崇巫,这应当是一种不对外流通的巫字。” 李世民惊道:“何为巫字?” 房玄龄捋了一把清须,笑道:“古时巫者自称上通天地,下通人鬼,却从不和凡人沟通,巫者内部之间自有一套语言和文字,称为巫言和巫字,巫言便是最早的咒语,巫字经过代代流传,就成了如今的符文,但符文传世极少,大多是从墓葬出土而来,加之巫者自秦汉之后便不再现世,巫言绝迹,便再也没人能懂巫字的含义了。” 裴寂也道:“秦州乃伏羲女娲诞生之地,又是黄帝故里,殿下得来些许巫字不足为奇,不知可否让裴某抄写一份,留做观瞻。” 裴寂当然不是见字心喜,他是觉得李世民派人去盗挖了墓葬,就像昔年曹孟德派人偷挖汉墓筹措军资,在替他圆话遮掩。 李世民压根就没听清裴寂说了什么,随意点点头,脸色沉重起来,听了房玄龄的话,他想起那自称凝音的绝代佳人,又想到那个随行的妖异少年,一时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巫是什么?在愚民眼中是骗子,但他出身极高,生来便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至少他李家的先祖藏书之中便记载得很清楚,上古大巫有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之能,偶有部落得之,尊为神人。 秦汉之前的时代,便是大巫的时代,哪一方供奉的巫者更强,哪一方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传闻中天下至宝和氏璧便是一位大巫的法器。 甚至夏朝开国帝王大禹,他本身就是一位可操控风雨的大巫。 到手的天仙美人忽然成了得立刻供着的神像,是个人都无法接受。 好在他这个人天生意志力远超常人,即便经受如此打击,也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对房玄龄道:“实不相瞒先生,世民昨夜在秦州城外遇到了一位相貌极美的少女,她和一个妖异俊丽的少年同行,我见两人身无武功,就将他们带了回来,这两人之间交流无碍,但说的话无人能听懂,我本以为他们说的是别地方言,就没有在意,但这篇巫字,是那少年刚才令人交给我的。“ 房玄龄当然不会觉得自家殿下带个美貌女子回来有什么不对,就事论事,他眉头一皱,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裴寂也是个饱学之士,闻言便道:“古书之中巫字便是由两人起舞的景象创造而来,单单是位姑娘也就罢了,竟还是一对少年少女……” 李世民受到的打击已经足够大,反倒平静了下来,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 裴寂道:“自然,巫者在男曰觋,在女曰巫,巫从不同行,上古时但凡一方部落有了巫,便不会收容其他的巫,更有巫从不见其他巫者,见面则必要杀死其中一个,唯有一种情况才会有两巫同行。” 房玄龄叹了一口气,说道:“裴兄说得没错,华胥氏生男为伏羲,生女为女娲,两巫并行,必是兄妹。” 李世民躁动的内心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问道:“可有辨别巫者的方法?毕竟他兄妹二人长得那般模样,想出此等办法保护自身,或是虽身为巫,但巫术并不如上古巫者那般精通也有可能。” 到了这会儿,李世民已经没什么绮念了,之所以要辨别李凝和李澈究竟是否是巫,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 房玄龄和裴寂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若是真能呼风唤雨,就算再没别的本领,战场之上,也是占尽天时了。 </div> </div> 第4节 李世民派人去请李凝和李澈过来。 房玄龄和裴寂则是继续研究起那篇“巫字”来。 被请到行宫正殿的李澈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虽只是个刚满十七的少年,这一生的经历却也是大部分平民百姓不能比拟的,他连天子都不怕,更别说怕一个不知道什么小地方的将军。 李凝和李澈走在一起,虽然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但她还是很难升起什么不安的情绪。 这也许是一种本能反应,毕竟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舍得伤害她的男人。 房玄龄起初被这疑似巫者的兄妹二人容色所摄,停顿片刻才醒觉过来,他这个人擅长观察细节,仔细看去,发觉两人行走不分先后,显然地位平等,兄长面如白玉,手和露出的脖颈处也同一色的白皙,掌心手背并不粗糙,唯有十指尖一点薄茧,妹妹并不像寻常绝色女子那般自矜容貌而显得傲气,周身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气息。 这两人即便不是巫者,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房玄龄和裴寂对视一眼,裴寂展平“巫字”,对着李澈招了招手,指着上面的第一个字,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 李澈看明白了,这是要他自己读出来。 他目露怀疑之色,看了看叫他们兄妹过来的李世民。 李世民虽则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李凝的身上,但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无所顾忌,见李澈看过来,还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澈只好把那篇铜书读了一遍。 事实上他满肚子的疑问,侍女不认识字正常,这两名一看就地位不低的中年人也不认识就很奇怪了。 房玄龄天生博闻强识,他看似随意地站在一边,实则将李澈的每一个发音都对应铜书上的文字记了下来,虽然他既不懂李澈的语言,又看不懂铜书,但两下一对应,他立即判断出李澈并没有在装神弄鬼,那上面每一个重复的字词都是一样的发音,句读分明,有和他所认识的铭文对上的字,发音也近于一些珍藏古籍的注释音,故而他的发音和“巫字”是对得上的。 李澈读完,眉头拧得很深,看了李世民一眼。 也不知道是因为本身就居心不良,还是听了房玄龄和裴寂的话先入为主,李世民只觉得这妖异俊丽的少年朝他瞥来的一眼中带了说不出的警告和冷意,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穿透。 第5章 大唐两条龙(5) 莫名其妙被叫过去,莫名其妙读了些字,又莫名其妙被放了回来。 这是李澈对这段经历最开始的想法。 李凝倒是比他想得多一些,但也只是奇怪李世民看她的眼神和先前有些不一样,至于具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她却是想不明白的。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 回去的时候,李澈拉住了李凝,他已经发觉了不对劲,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李凝分开。 仗着旁人听不懂他们的话,李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细节,斟酌着对李凝说道:“你注意到那个正厅外面挂着的匾了吗?” 李凝点了点头,说道:“不认识的字。” 李澈脸色凝重地说道:“我也一样。” 李凝惊了一下,倘若她说有什么字不认得,那必然是她自己没学过,但李澈不一样,除了精通各种乐器之外,他经常自己填词作曲,也喜欢看书,她不知道自家哥哥算不算有文采,可总不会连匾额上的字都认不得。 李澈又道:“之前我就有些奇怪,那个带我们回来的将军器宇不凡,应当出身不错,不可能没学过官话,刚才见到那两个中年男人,他们两个人各有口音,但总体来说,发音近似于那个将军的语言,我总有一种感觉……”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李凝已经听懂了。 她的眉头先是一拧,随即又松开了,只道:“也就是说元京城回不去了,这也好。” 除了先前那句下意识的“我不想”之外,她竟是没再说出任何想离开的话,仿佛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似的。 李澈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阿凝从小就很懂事。 但李澈并不欣赏这份懂事,只觉心疼。 他沉思良久,对李凝说道:“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两个人有些古怪,那个长须男子一直在观察我,我读完铜书之后,也是他点了头,那个将军的态度才有了变化。” 李凝眨了眨眼睛。 李澈冷静地说道:“要么是把我们误会成了什么人,要么以为我们的来历不同寻常,这其中的关键点,在铜书上。” 前者有些麻烦,因为身份随时可能被拆穿,后者更麻烦,假如他的猜测成真,别说来历,就是户籍他们都没有。 李凝说道:“可铜书有什么重要的?大夏立国以来一直在用,只凭这个就能让他们放我们走?” 李澈也有些不解,但他还是说道:“一件事既然发生,肯定有解决的办法,那个将军和他身边的人既然对铜书感兴趣,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对你下手,只是现在无法用铜书矫音学习他们的语言,只能想个法子让他们从头教我们。” 然而李澈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无论他怎么比划,明示暗示,整个行宫之内连半个肯教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一切源头都在于房玄龄那句“巫不同人言”。 李世民虽然很想能和李凝交流,但他也明白事有轻重,假如这两人真是巫,他命人教他们凡人言语,这是一种侮辱的行为。 以李澈的天赋,足足十来天的时间,也就悄悄学会了“更衣”“洗漱”“吃饭”等几个常用的词。 离和人正常沟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更让他心烦的是这几天他住的行宫外面来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天天堵在门外叫喊,李凝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他们都听不懂这里人说话,更不知道这两个堵门叫喊的女子是在喊什么,看神情她们也像是不大情愿的模样,但就是日夜不停地叫着,几乎隔一会儿就要喊几嗓子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