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白月光》 第 1 章 三月中旬,桃红柳绿,正是京中景致最好的时节。 镇远侯府高高的围墙之内,一树玉兰开得正好,高出墙头的绿色枝叶托出一朵朵大而白的花,微风吹过,香气飘拂。 魏谦在墙外站了多时,身上穿的大红色的衣袍被花气沾染了,无处不是馥郁的香气,可他的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 这是他精心挑选了,向镇远侯的掌上明珠、他的未婚妻子顾惜惜下聘的黄道吉日,可他面前这道侯府大门,却关得紧紧的。 在他身后,一百二十抬聘礼从镇远侯府门前一字排开,直排到街角也看不到头,朱漆的箱笼上扎着红绸团花,喜气洋洋,可顾惜惜却不肯要这聘礼,她吩咐将大门关紧,任何人都不得放他进去。 她还是不肯嫁他。 魏谦看着门扉上泛着暖光的黄铜门钉,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与顾惜惜自幼便定了亲,之后他遭逢巨变,被迫离开京城整整十年,这十年里,无数次生死关头他都咬牙扛了过来,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回来,娶她。 可他回来后,才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根本不记得他,而且,她不愿意嫁给他了。 太阳的影子一点点移上来,眨眼之间,魏谦已经在门前等了半个时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可大门里面还是一片寂静,顾家的人一个都不曾出来。 魏谦垂目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袍,那大红的颜色此时看来分外嘲讽,他左手按住腰间的刀柄,右手慢慢抬起,停在空中。 这是命令随从强行闯门。 她不肯嫁,那么,他便抢了她,哪怕是死,他也要她在身边! 随从很快找来一根粗壮的圆木,抬起来正要上前撞门,却在此时,紧闭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 顾惜惜从早晨起就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当母亲回娘家时,她就没有跟着去,末后父亲也出去了,她正带着爱犬在花园里散闷,突然听说,她那个声名狼藉的未婚夫魏谦带着大队人马,前来下聘了。 她与魏谦的婚约是小时候定下的,之后魏谦离开京城整整十年,再回来时,非但性子变得阴沉乖戾,而且还做了溧水公主的面首,靠着巴结溧水公主在京中横行霸道,十分不成器。 更要命的是,她昨天还听说了一个可靠的消息:魏谦身有隐疾,不能人道。 这种人,死都不能嫁! 顾惜惜立刻打发人去寻父母亲回来主持,又吩咐锁了大门,在父母亲回来之前,绝不准放魏谦进来。 她心里有事,走路时一不留神,撞到了假山上突出的太湖石,晕了过去。 之后,做了一个怪异的梦。 梦中的情形是从她撞到太湖石之后开始的。 她梦见自己只是撞到了额头,并没有晕倒,魏谦恰好在这时候命人撞开大门,强行把聘礼往门里抬,她急匆匆出去阻拦,他拿着婚书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娶她。 她梦见自己气头上夺过婚书一撕两半,又当着众人的面骂魏谦:“我不嫁太监!” 她梦见魏谦听了那句话,一张脸苍白得像恶鬼一般,他拔出腰刀,似乎想要杀她的模样,末后却放过了她,带着聘礼走了。 再之后的梦境,却十分让她惊讶恐惧。 她梦见皇帝明天就会驾崩,新皇登基后,魏谦被封为龙骧卫大将军,二品大员,天子近臣,一时间权势滔天。 然后,魏谦趁她与父母分散的时候,当街掳走她,关在一处黑魆魆的别院里,强迫她做了见不得光的外室。 父亲冒着大雨出城找她,不幸跌下山崖,摔坏了双腿。 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很快得了严重的心疾,生命垂危。 而她的结局,更是屈辱至极。 魏谦恨她悔婚,更恨她当众骂他是太监,所以不肯再把她当作妻子对待,只当她是玩物一般,囚禁在身边肆意□□。 他不能人道,于是想出各种办法折磨她。他每夜里都强留在她房中,纠缠她逼迫她,尽做些让人无法启齿的羞耻事。 他性子暴戾乖僻,不准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就连镇远侯府的消息也瞒得死死的不准任何人告诉她,她那时候并不知道父母亲已经出了事,为了打听家里的消息,只得忍着羞耻,哄着他顺从他。 魏谦对她的态度略微有些好转的时候,她无意中听见丫鬟们聊天,才知道父亲已经瘫痪,母亲重病垂危。 她因此恨透了魏谦,发誓要杀了他。 为了让魏谦放松警惕,她对他越发温存体贴,他那方面不行,动不了她,于是她放开手脚,主动亲近,勾着他一点一点的,将整个别院中的防卫都暴露在她眼前。 到最后,她甚至想法子弄到了一把匕首,只等夜里魏谦回来后,趁着红罗帐中销魂的时候,一刀杀了他。 可就在她将一切都筹划好了的时候,突然感染风寒,魏谦让人送了药给她,她吃了几口,便七窍流血,魂飞魄散。 梦境的最后是铺天盖地的血色,顾惜惜看见自己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尸体一点点变凉,血一点点变成黑紫色,可怕极了…… “姑娘,”贴身丫鬟三元的叫声突然惊醒了顾惜惜,“姑娘,你额头上蹭得有些红红的,要不要拿点药膏来擦擦?” 顾惜惜猛地睁开眼睛,满脑子都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里,恍恍惚惚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元有些惊讶:“姑娘刚才撞到了太湖石,不过没有昏迷。” 顾惜惜毛骨悚然。 在梦里她过了好几个月,那么真实的一个梦,好像每一天都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似的,可在别人眼里,竟然只是一瞬间? 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她定定神,问道:“魏谦走了吗?” 三元道:“没有。” “你扶我去看一眼。”顾惜惜吩咐道。 “姑娘,你额头疼吗?”三元道,“要不要先去擦点药膏?” “不疼,你先扶我去门口看看。”顾惜惜道。 比起梦里她的痛苦,额头被撞到的这点疼根本不值一提。 尤其是梦境的最后,她吃了那碗药后,那股子锥心刺骨的疼,就好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下死力气从四面八方撕扯着她,要将她撕碎了坼裂了,要她连骨头都不剩下一片,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到现在骨头缝里还是疼的,就好像她真真切切死过一回一样。 太疼太苦,也太真实,顾惜惜不能不心惊。 她得去看一眼,她得让自己相信,那只是一个梦,并不会发生。 三元扶着她来到大门前,隔着门缝只看了一眼,顾惜惜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魏谦此时的打扮,跟他在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她今天根本没有见过他,怎么可能在梦里看见他这副打扮? 就连那些聘礼摆放的位置,跟在魏谦身后的青衣随从,甚至满大街围着看热闹的闲人们,也跟她在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顾惜惜到这时候,突然意识到,也许那个诡异的梦,并不仅仅是个梦。 也许是前世,也许是老天的预警,总之,那个梦跟眼前的现实肯定有什么关联。 怎么办? 假如她还是不让他下聘,会不会像那个梦里一样,她被他害得家破人亡,还死得那么痛苦? 那些被他囚禁,被他羞辱,暗无天日的生活,她再也不要过了! 怎么办? 开门放他进来,让他下聘,然后嫁给他?可他人品那样差,床笫之间又是那样怪癖的喜好,嫁给这样的人,那还不如死了! 顾惜惜进退两难,紧张到了极点,突然就冷静下来。 她怎么忘了,假如那个梦是真的,那么皇帝明天就会驾崩,一年的国丧,全天下的人,都不能嫁娶。 那她就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来想法子,想一个既不用需要嫁他,也不会被他杀掉的办法。 就在此时,透过门缝,她看见魏谦左手按上刀柄,右手抬起,停在空中。 他要吩咐手下人撞开大门,强行下聘了——一切都跟梦里一模一样! 顾惜惜来不及多想,立刻吩咐三元:“用帕子把我额头包起来,快!” 三元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掏出帕子,将顾惜惜撞到太湖石的额角仔细地包了起来,又在脑后打了个结。 刚刚弄好,外面的人已经找来了圆木,魏谦面无表情地退在边上,又是一抬手。 眼见那些下属立刻抬起圆木往门前来,顾惜惜连忙下令:“开门!” 守门人飞跑上前,拉开了门后的铜闩,沉重的双扇门扉缓缓打开,魏谦苍白的脸完全暴露在眼前,顾惜惜强压下恐惧,眼睛看着魏谦,柔柔地叫了一声:“退思。” 退思,魏谦的表字,在那个梦里,在无数个身体发肤纠缠的夜里,他逼着她哄着她,要她一遍一遍在耳边叫他,退思。 ※※※※※※※※※※※※※※※※※※※※ 开坑,撒花,评论发红包啦啦啦,爱你们~ ———————————— 放两个预收,亲们收一下吧,么么~ 1.古言,《失忆后我救了病娇暴君》: 文晚晚失忆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嫁给镇南王叶淮,却记得他残暴嗜杀,每个嫁进来的女人,都死在他手里。 因为叶淮只好男风,不爱女人。 甚至在她进府当天,叶淮还抢了个男人回来,百般拷打,逼他就范。 为了保命,文晚晚筹划逃跑。 后宅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病弱乖戾的美少年,文晚晚看他浑身伤痕,就知他是被抢回来的男宠,顿时起了恻隐之心:要不,一起逃? 少年抹掉唇边的血,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好。 恢复记忆后的文晚晚看着真病娇·假男宠·叶·弱不禁风·淮,嘴角抽了抽: 镇南王殿下,咱别装了行吗? 叶淮从来都知道文晚晚是他那皇帝侄儿派来的刺客。 她失了忆邀他一起逃跑时,他想,以她为饵,将她身后的人一网打尽,然后杀了她。 后来他为她冲冠一怒,屠尽三军时,又想,只要她能回来,哪怕要他的命,他也双手奉上。 2.古穿,《穿成权宦的死对头》: 整形医生季念念穿成了被罚没入宫的罪臣之女,只手遮天的掌印太监顾思礼,就是她的死对头。 顾思礼阴沉狠辣,睚眦必报,身为他的眼中钉,季念念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直到某天,她的医美实验室突然出现了。 做回老本行的季念念迅速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 今天给贵妃水光针,明天给皇后热玛吉,皮秒去掉了皇帝的伤疤后,更是被御口亲封,成了仅次于顾思礼的第二大红人,季尚宫。 从此后,第二红人季尚宫与第一红人顾内相时时斗,天天斗,年年斗。 只是越斗到后面,季念念发现,顾思礼看她的目光越古怪。 简直像要一口水把她吞下去似的。 再然后,顾思礼找上门来,神色肃然:“我娶你。” 季念念:…… 这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顾思礼得势之后,把那些害他入宫的对头,一个个赶尽杀绝。 只剩下新冒出来的红人季念念,圆滑狡诈,怎么也斗不倒。 顾思礼一心想着怎么折磨她,就连梦里,也片刻不忘。 可某一天,梦里的画面变成了他拥着季念念,馋嘴似的,亲个没够。 醒来后顾思礼摸了摸唇,回味着梦里的滋味,突然明白了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志在必得,念念不忘。 第 2 章 退思。 这缠绵悱恻的两个字趁着春风,丝丝缕缕地钻进魏谦耳中,他苍白紧绷的脸上,乖戾的神色有一丝丝松动。 紧握着刀柄的左手慢慢松开,魏谦走近一步,抬眼看向顾惜惜。 她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含着雾气,带着水色,哀哀地向着他,他只看了一眼,原本冷硬的心肠便不由自主地酸了软了。 可她站立的姿势又带着戒备,像只受惊的猫,即便恐惧到了极点,却依旧露着爪牙,威胁着不让敌人靠近。 魏谦不由得起了疑心。他默默上前一步,与她四目相对,想从她眼中看出点端倪。 一触到他探究锐利的目光,顾惜惜难以控制地打了个寒噤。 在那个漫长的梦里,在他送来那碗要了她命的药之前,他就是这么冷淡的、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再之后,她就收到了那碗药,死于非命。 一念至此,刚刚体验过的,临死前的剧痛重新卷住了顾惜惜,一时之间,她连呼吸都停住了。 肯定是他杀了她!虽然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他下毒,但那碗药是他命人送来的,肯定是他察觉到她想杀他,所以抢先下了手。 而他现在这副模样,就跟他杀她之前,一模一样。 他又对她起了疑心,要是她惹恼了他,他肯定就要对她下手! 她不想死,而且那样的死法,真是太疼了。 该怎么办? 眼前忽然又闪过梦中的片段,顾惜惜下意识地向魏谦走近一步,害怕着迟疑着伸出手,颤颤地抓住了他红袍的一角,含着眼泪叫他:“退思。” 在那个梦里,但凡她这样对他,都能把他哄得很欢喜。 纤细白嫩的两根手指,只是怯生生地捏着袖子的边缘,无法抑制的厌憎却突然攫住了魏谦。 他从来就受不了女人碰他。 一刹那间,魏谦头疼欲裂,眼前突然出现铺天盖地的血色,红得就像当年那场巨变一样。 他厌憎之极,立刻握住刀柄,就要动手。 可血色很快散尽,眼前又出现了一副全然不同的旖旎画面。 帘幕低垂,红烛摇曳,顾惜惜赤着身子在他怀中,低低声地叫他:“退思。” 她潋滟的眉眼带着红,腮上也是红,就连嫩白的耳垂也是红,她的声音涩涩的,却又黏得紧,从耳边钻进心里,粘牢了,让他一时一刻也不舍得放下。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情形。从前只要有女人碰到他,他就会看见那片血色,可他从不知道,被她碰到后,竟是这样的风光。 满心的厌憎被硬生生压住,某个隐秘的角落,突然又蠢蠢欲动起来,魏谦目光晦涩地盯着顾惜惜,左手抽刀,擦着她触碰到他的边缘,割下了那片衣袖。 冰凉的刀锋擦着她的手指掠过,那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迅速从指尖延展到全身,顾惜惜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叫出了声。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松快,又夹杂着一阵惊疑。 她竟然赌对了。 在那个梦里,她见过魏谦这幅模样,他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但凡有女人碰他,他就满眼赤红着,恨不得将人一刀剁翻。 起初他掳走她后,也是这么一边抗拒她,一边又想占有她,他是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脾气越来越暴躁。 终于有一次,他握着她没有放手,而且,也没有发疯。从此以后,他就像食髓知味一般,夜夜都来纠缠,枕席之间越发不知道羞耻。 她厌恶他这种怪癖,可她也慢慢地学会了怎么去利用这种怪癖——但凡有什么事要求他,她就会抓着他,低低地叫他一声退思,他多半都会答应。 刚才她就这么做了,他虽然抽刀割断了袍袖,可他这会子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先前那副审视怀疑的样子,他的目光灼热得很,也没羞臊的很,像是能穿透她身上的衣服似的,将她整个人剥光拆开,连皮带骨地吞下去,一口也不剩。 那个梦,越来越像是真的了。 魏谦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你额头上,受伤了吗?” 顾惜惜低声答道:“我刚才撞到了额头,很疼。” 真疼啊,那碗药喝下去的感觉。 就像是真的一样,让她既愤恨,又恐惧。 她只不过是不肯嫁他而已,他做的那些丑事,但凡是个要脸面的女人都不会嫁他,可他竟然抢走她,羞辱她,甚至还杀了她。 她骂他一句太监,于是她的家,她的名誉,她的清白,都被他毁了,可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必要杀了她才肯罢手。 假如那个梦是真的,她就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提前哄好他,不让他发疯,她甚至应该抢先下手,赶在他动手之前杀了他! 魏谦看着她,她细的像白瓷一样的额头上,包着一条浅浅绯色的帕子,看得出是匆忙之间包扎的,把她的头发也卷了几根进去,黑的发丝压在娇嫩的红色上,纠缠交结的,看得他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他想她一定很疼吧,眼睛一直都是湿的,于是哑着嗓子向她说道:“须得请大夫。” “嗯,”顾惜惜点点头,不失时机地解释了一句,“方才只顾着包扎,没来得及过来给你开门,退思,你不要生气。” 魏谦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突然又绷紧了,淡淡说道:“我等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足够她仔仔细细地,包扎过几次了。 他的语气虽然是淡淡的,但顾惜惜知道,他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若无其事。 他在疑心,他的疑心病很重,他囚禁她的时候,把整个别院都守得严严实实的,就连贴身丫鬟进出她的房门,都得一次次核验腰牌,绝不容许有半点疏忽。 他这个人,就是一条毒蛇,耐心地潜伏在暗处死死盯着,一旦发现破绽,立刻就暴起致命。 顾惜惜把关于那个梦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一切都太真实,就连他看着她时满眼戒备却又语气清淡的模样,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她不是很相信鬼神的人,可到了这时候,却又不得不想,冥冥之中也许早就注定。 手心因为紧张出了汗,湿湿的很是难受,顾惜惜想起他最喜欢她乖巧柔顺,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于是鼓足勇气开了口:“我爹娘都不在家,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们了,下聘这样的大事,须得等他们回来主持才行,所以先前我没有开门。” 魏谦审视地看着她,她的脖颈微微弯着,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那样白,那样细,他只要一只手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了。 却在此时,她抬起头,眼睛红着,声音哽着,问他:“退思,你疑心我?” 她的眼泪被长睫毛托住了,亮闪闪颤巍巍的,像晶莹剔透的水晶,一旦滑出眼眶,就要摔得粉身碎骨。魏谦的心突然软了,下意识地说道:“没有。” 顾惜惜仰着脸看他,那滴眼泪,终于还是慢慢地滑了下来。 于是她白瓷一般的肌肤上,便有了一道湿湿的痕迹,眼睛也是湿的,红菱般的嘴唇抿起来一点,分明就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她摇着头,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法:“退思,你说谎,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魏谦的心被这滴泪打湿了,一阵沉默之后,他道:“好,我信你。” “我已经开了门,”顾惜惜含着泪,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下聘?” 袖子里面,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手心一片湿冷。 她在赌,赌那个梦是预示,赌她今天的一番筹划,能够暂时稳住他,争取到应对他的机会。 但如果那个梦是假的,她赌错了,她就亲手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魏谦沉吟许久,终于一抬手:“下聘!” 杠夫们立刻抬起聘礼往门里走,红绸团花颤巍巍的,映得大门内一片喜色,就连魏谦苍白的脸,也被衬得鲜亮了几分。 一抬,两抬,三抬,进门的箱笼越来越多,顾惜惜心神不宁。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魏谦神色一凛,沉沉地看她一眼,道:“三日之后,我来迎娶!” 他纵马离去,顾惜惜站在门前,目送着他的背影,紧绷的情绪突然被抽空,满心满身都是疲惫。 那个梦,到底是真是假? 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是救了自己,还是害了自己? 两刻钟后,镇远侯顾和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一看见顾惜惜头上裹着的帕子,顿时捶足顿胸:“乖女呀,你头上怎么了?外头都说魏谦那厮带人来砸了咱家的门,难道他打你了?” 侯夫人罗氏直接让人把轿子抬进了内院,还没下轿先听见了这句,忙地跳下来,急急问道:“惜惜,那厮对你动手了?” “没有。”顾惜惜扯掉帕子,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被太湖石碰到的地方只剩下一点极浅的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见。 但罗氏还是看见了,连忙上前轻轻吹着,一回头向顾和横了一眼:“就知道下棋!丢下惜惜一个人在家,受那厮的欺负!” 顾和今天的确是去棋馆下棋了,这会子满脸懊恼的,连声说道:“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去下棋了!” “不是的,那厮没有打我,这是我在花园子里不小心碰到的。”顾惜惜一手挽了父亲,一手挽了母亲,欲言又止,“在那之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罗氏在药匣子里找药膏,应声问道。 半柱香后。 顾家三口坐在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是罗氏打破了沉默:“你是说,你昏迷以后,梦见魏谦抢走你关在家里,所以你很害怕,就让那厮下了聘,想暂时安抚他?” “是。”顾惜惜怕他们太过担心,并没有说起关于她被毒死的情节,“那个梦太吓人了。” “可是三元又说你没有昏迷,”罗氏皱着眉头,“十分古怪。” “是,”顾惜惜也想不明白这点,“但那个梦很长,我总觉得我昏迷了很久似的。” 顾和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安慰道:“乖女别怕,有我跟你娘在,那厮绝不敢这么对你。” 好歹他也是镇远侯,罗氏的母亲又是当今皇帝的姑母,赫赫扬扬的晋阳大长公主,魏谦那厮怎么敢这么对他的宝贝女儿? 顾惜惜的眉头越拧越紧。外祖母晋阳大长公主,在梦里,似乎有闪过关于她的片段,可是太模糊了,她有些想不起来。 罗氏想了想,问道:“你还梦见了什么?能够验证的那种。” “圣人明天驾崩。”顾惜惜压低声音说道。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皇帝病了很久了,但是,谁也不敢说这种话,若是被人听见,可是杀头的罪过。 “这事不要再提起,”罗氏最后拿了主意,“等明天再看吧。” 明天,顾惜惜心上沉甸甸的。 她究竟赌对了,还是赌错了? ※※※※※※※※※※※※※※※※※※※※ 评论还有红包呀,么么哒~ 第 3 章 哨声越来越急,魏谦催马向前,远处一人一马飞驰而来,将到近前时又避到路边,躬身行礼道:“公子,郡王急召!” 魏谦点点头,重又加上一鞭,乌骓马跑得越发快了,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响着,他满心里想的,都是方才下聘时的情形。 她态度的转变,实在有点突然。 他曾三次到她家商议下聘迎娶,第一次是刚刚回京的时候,他登门拜访,请求与她完婚,她躲在屏风后面看他,他便借故起身,向屏风里张了一望,四目相对时,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子。 第二次再去,她的态度却全变了。她出来见了他,冷冷淡淡的,还意味深长地提起了溧水公主。 第三次再去的时候,她没有露面,顾和请来了当初的媒人,直接跟他说,顾家要退婚。 可她今天,竟然叫着他的表字,拉着他的衣袖,催他下聘。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风声终于在耳边戛然停住,魏谦勒住丝缰,一跃下马上,目光往四下里一扫,迈步走进了一处院落。 吱呀一声,门关紧了,此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片时,半条街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魏谦悄无声息地从暗门走出来,向着房中独坐饮茶的赭袍男子单膝跪下,道:“郡王。” “退思,”润郡王燕舜伸手扶起他,道,“那位召我入宫。” 他并没有说出姓名,只伸出两根手指,魏谦便知道,他说的是二皇子,岐王燕淮。 魏谦道:“大约是要动了。” “我也是这么想。”燕舜颔首道,“也好,正该做个了断。” “属下这就去安排。”魏谦道。 “好。”燕舜微微一笑,忽地转了话题,“退思,恭喜你得偿所愿。” 魏谦略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燕舜说的是下聘之事,原本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此时竟有些发热,低声道:“谢郡王!” 燕舜看他这副模样,又是一笑,道:“等你大喜之日,我给你主婚。” 魏谦心中咚地一跳。他心心念念,只要娶她,然而成亲之事历尽波折,此前总觉得缥缈的紧,此时突然从别人口中说出,意外竟踏实下来。 是呢,她已经应允了嫁他,他念了整整十年,终于能娶她了。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淡:“谢郡王。”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燕舜笑道,“何况惜惜也叫我一声表兄,你我原就是一家人。” 他起身走向另一处暗门,道:“退思,宫中再见。” 魏谦目送着燕舜的身影消失在墙后,又等片刻,才迈步走到檐下,沉声道:“来人!”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掠出几个青衣人,齐齐行礼道:“公子!” “影卫随我入宫,”魏谦沉声道,“天武卫控制岐王府,虎威卫约束城中各处兵营,控鹤、龙捷卫把守内城,未初开始,一律不得进出!” 青衣人齐齐答应,魏谦甩掉身上的红袍,露出内里的箭袖劲装,将要走时却又站住,道:“调一队精锐,暗中守好镇远侯府,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一名青衣人应声而去,少顷,数十个青灰色的身影掠出庭院,向着镇远侯府的方向奔去。 镇远侯府一向很重视吃饭这件事,可今天这顿午饭,一家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顾和想到如今还堆在厢房的聘礼,整个人都有点蔫,要不是怕影响了罗氏和顾惜惜的食欲,几乎都要长吁短叹起来。 说到底,这门折磨人的亲事,是他当年做主,给顾惜惜定下的。当年看着一切都好,门当户对的,魏谦那小子也眉清目秀,知书达理,谁知道魏家遭逢变故之后,他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幅乖戾的模样。 都怪他心肠太软,当年魏家出事的时候他没有退婚,魏谦离开京城,下落不明的那十年,他还是没有退婚,到头来反而害了女儿。 聘礼都送来了,难道三天之后,真要让女儿嫁给他? 顾和心不在焉地从盘中夹了一筷子菜,还没入口,罗氏的筷子就压住了他的:“那是大料。” 顾和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夹着一块八角要往嘴里塞,连忙放下了,道:“没留意。” “别想了,好好吃饭。”罗氏怎么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瞥了他一眼,道,“天大的事,也等吃了饭再说。” 她夹了一筷子蟹酿橙放到顾惜惜碗里,道:“你也别担心,怪力鬼神的事也不算罕见,明天我去庙里给你请一道平安符,驱驱邪祟。” 顾惜惜吃着蟹子,她素来喜欢河鲜,可今天这鲜甜的蟹吃到嘴里,却尝不出一丁点滋味。 满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个奇怪的梦。 魏谦为什么敢掳走她?就算镇远侯府只是闲散勋贵,可她的外祖母晋阳大长公主,可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嫡亲姑母,身份尊贵不说,与帝后的关系一向也十分亲密。 即便皇帝驾崩了,难道那继位的新帝,竟敢不把姑祖母放在眼里,任由魏谦掳走她的外孙女吗? 太不符合常理了。也许那仅仅只是个诡异的梦,只不过她太慌张害怕,才当了真。 竟然那样糊里糊涂让魏谦下了聘,难道三天之后,真要嫁给他? “不会让你嫁他的。”像是听见了她的心事一般,罗氏忽然开了口,“如果明天没有……” 后面的话大逆不道,自然是不能说的,罗氏想了想,道:“那么,你外祖母会带你进宫去面见圣人,一定能给你讨到一道退婚诏书。” 顾惜惜总算觉得振奋了些。 午饭用毕,顾惜惜回到房中,三元将她额头上之前涂的药膏小心地擦掉,又重新细细的,再涂了一遍药膏。 涂抹之时,手指不免拂到她浓密的头发,冰凉丝滑的,擦着手指滑过,空气中便有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细细的香气,弄得三元心上都痒痒起来。 不觉就多看了几眼。 顾惜惜皮肤白,是那种润泽的,透着水色的白,淡黄色的药膏只薄薄地涂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看上去就很是扎眼,让人觉得像是亵渎了这极难得的柔细纯净一般。 顾惜惜的眼睛也带着水色,像夏天的河流,安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只需要一点点风,立刻就能奔腾流动,将四周围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哪怕同样身为女子,哪怕每天都看,三元对着这双眼,依旧有点沉溺的感觉。 更不用说那娇艳的朱唇,柔美的轮廓,所谓难得的美人,就没有一处不是最出色。 三元细细涂好了药膏,忍不住说道:“上回去泰安公主府的时候,奴婢听见她们都说姑娘是京中第一美人呢。” 顾惜惜的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上头,只是出着神问她:“你那会子可看真切了,我真的没有昏迷?” 三元很快答道:“没有。” “那我那会子是什么情形?”顾惜惜追问道。 “姑娘磕了一下,然后扶着额头,问我说昏迷了多久。”三元涂好了药膏,一道烟跑去取来一本《法华经》放在顾惜惜面前,道,“姑娘,奴婢听人说经书可以辟邪,姑娘放一本在床头,邪祟就不敢来了。” 顾惜惜哭笑不得。 却还是接过那本法华经,郑重地放在床头。 她也希望,她只是被邪祟侵扰了,很快就能好。 谁知到了傍晚时,京中的情势,却有些怪异起来。 皇宫的四门都封闭了,不许进不许出,街上还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个个都佩戴兵刃不说,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十分警惕,全然不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 于是顾惜惜这顿晚饭,也吃得没有一丁点滋味。 这迹象,怎么看都像是皇帝不好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赌对了,可是一想到以后再面对魏谦时,都得装出一副柔顺欢喜的模样,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夜,顾惜惜翻来覆去的,始终合不上眼,天快亮时好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梦。 她闭着眼睛恹恹地躺在床上,魏谦端着她素日爱吃的鹑子羹坐在床边,低头看她。 这是白天那个梦里,她被魏谦掳走后,绝食对抗的情形。 银匙盛了羹,送在她嘴边,她转过脸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不吃?”魏谦俯下身子,苍白的脸恰恰停在她上方,“我喂你,用嘴。” “无耻!”她又惊又怕,涨红了脸。 魏谦越压越低,挺拔的鼻子几乎要触到她的:“要我喂,还是自己吃?” 她紧紧闭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魏谦眉心微动,声音软了下来:“你吃了,我就告诉你侯府的消息。” 虽然只是旁观,顾惜惜却面红耳赤,又恨又怕,却在此时,突然一阵毛发直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人。 ※※※※※※※※※※※※※※※※※※※※ 顾惜惜:未婚夫给人做面首。 顾惜惜:可他又是个太监。 顾惜惜:今日份迷惑…… ———————————— 评论还有红包呀,么么~ ———————————— 感谢“星点点”,灌溉营养液 +9 2020-07-14 10:06:23 第 4 章 半梦半醒之间,恐惧迅速遍布四肢百骸,顾惜惜急切着想要摆脱梦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却在此时,一个阴郁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是我。” 魏谦。他来了。 恐惧在此刻膨胀到极致,顾惜惜猛地一挣,睁开了眼睛。 窗纸上一点淡淡的青灰色,天就要亮了。 微光勾勒出魏谦瘦高的身形,他站在床前,低头看她。 顾惜惜抓着被子,咬牙伸手,去摸昨夜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若是他敢掳她,她就跟他拼了! 半明半暗中,魏谦声音低沉:“有些变故,可能……” 他在晨光中看着她明媚的轮廓,眼中带着睡意,颊上染着晕红,娇艳的唇像新鲜成熟的果子,带着水色,散发着香气,仿佛有什么突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个画面突然又出现在眼前:她赤着身子在他怀中,低低声地叫他,退思。 呼吸突然乱了,却在此时,魏谦察觉到她眼中的恐惧。 她在怕他。为什么? 昨天分明是她扯着他的袖子,那样缠绵乖顺地叫他退思。 浑身的热血瞬间冷下来,魏谦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顾惜惜,探究着她每一点情绪,哑着嗓子说完了后半句话:“……婚期可能要推一推。” 顾惜惜微张了红唇,茫然地啊了一声。 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得紧。 魏谦之所以说婚期要推迟,只可能是皇帝不好了。 那个诡异的梦,竟然真是预示! 她赌对了。 她恍惚着追问道:“为什么?” 魏谦依旧盯着她,声音渐渐平静:“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顾惜惜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他既然这么说,那么,肯定是皇帝不好了。 可是,连外祖母那边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他怎么这么早就知道了? 难道是通过溧水公主?毕竟那即将要继承大位的润郡王燕舜,是溧水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却在此时,突然有了一股子被毒蛇盯住的森冷感觉,顾惜惜下意识地一抬眼,立刻对上了魏谦那锐利的、审视的目光。 心中一紧,顾惜惜连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低声说道:“退思,我等你。” 魏谦退开一步,衣袖从她手中滑出来,他依旧看着她,目光中那股子森冷的劲头少了些,低声道:“外面乱,今天不要出门。” “好,”顾惜惜乖顺地在枕上点头, “我听你的。” 在魏谦听来,她的声音带着睡后的惺忪,低低的,微微有些哑,与她平日娇婉的语调很不一样,却意外的吸引,而她在枕上点头的模样,娇憨得让人无法抵挡,一刹那间,他从她明媚的容颜里,看见了十年前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 心里某处,又在蠢蠢欲动起来,掺杂在疑虑中,让魏谦有些陌生的不适。目光晦涩着,他抬眼看向窗外,低声道:“我走了。” 再不走,就不舍得走了。 没等顾惜惜答话,他已经快步走向窗边,推开一跃,瞬间消失窗外的晨雾中。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刚刚发生的片段,几乎像是个梦。 顾惜惜怔怔地躺了一会儿,这才握紧了匕首,起身来到窗前。 灰暗的晨光中一切都安静平和,并没有留下曾经有人来过的痕迹,但是那股子让她心神不宁的,被毒蛇盯住了的感觉迟迟不曾消失。 顾惜惜总觉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始终有双眼睛盯着她。 她小心地将匕首重又压回枕头底下,穿好衣服,匆匆往罗氏房里去了。 窗外人影一晃,魏谦去而复返,掀起枕头,看见了那把未曾出鞘的匕首。 原来她方才一只手放在枕头底下,是为着这个。 罗氏房中。 顾和在里间穿衣,罗氏刚坐下准备梳头,看见顾惜惜进来了,不由得一怔,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她这个女儿一向娇娇懒懒的,每每要天大亮了才肯起床,像这样早起的时候屈指可数。 又见她脸色有点难看,头发也没有梳,一窝丝似的披在肩头,越发显得厚密柔软,罗氏伸手拉她在妆凳上坐下,道:“我先给你梳头吧,都成大姑娘了,还这么披头散发地到处跑。” 顾惜惜转过脸来,附在她耳朵边上,低声说道:“娘,魏谦刚刚来过。” 罗氏吃了一惊,立刻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带上门!” 顾和闻声从里间走出来,边走边扣着领口的扣子:“怎么了?” 哒一声,门关紧了,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顾惜惜靠着罗氏,声音低低的:“方才他跳窗子进了我屋里,跟我说婚期要推迟。” “反了他!”顾和脾气再好,听了这话也恼怒起来,“我这就收拾他去!” “这事是能声张的吗?”罗氏一把扯住他,“傻子!” 顾和刚才一着急,所以没有多想,这会子反应过来此时不能传扬出去,便黑着脸说道:“我带几个人悄悄去,套上麻袋揍他个半死!” “爹,娘,”顾惜惜无奈地说道,“眼下需要担心的,好像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顾和还没反应过来。 “婚期推迟,”罗氏慢慢说道,“惜惜,你疑心是……” “不错,”顾惜惜点点头,“除了那个,我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毕竟魏谦那么着急娶她,要不是皇帝驾崩这种天大的事,他怎么会主动说要推迟婚期? 那么,那个梦就是真的,魏谦将会被封为龙骧卫大统领,权势滔天。 罗氏拿起梳子,慢慢给顾惜惜梳着头,道:“再等等,左右今天会有消息。” 她一点点将顾惜惜披散的黑发梳开了梳通了,又分成几股,挽出一个望仙髻的雏形,她的声音低缓着,很是沉稳:“这会子,急也没用。” 梳子齿轻柔的按着头皮,母亲的手抚摸着头发,她沉静的力量似乎透过发丝传递给了她,顾惜惜望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一颗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想,她应该是被吓着了,吓得有点乱了方寸。 她从小就怕疼,吃虾时被虾须子划一下,都能疼得掉眼泪,所以昨天那个梦,一下子就把她吓傻了,那样的死法,真是太疼了。 因为害怕,她都忘了,她是镇远侯的女儿,晋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她身后有大长公主府,有镇远侯府,她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那个梦里,她的结局是很凄惨,但她提前梦见了,及时做出了应对,老天是帮着她的,她怕什么! 顾惜惜从妆奁里取了口脂,小指甲挑出一点,慢慢在唇上涂匀了,仰起脸来向着罗氏一笑:“娘,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对付那厮。” 她是绝不会嫁他的。虽然现在还能敷衍他,虽然有国丧的一年时间可以转圜,但迟早有一天,图穷匕见,到那时候,她就必须面对魏谦的愤怒和报复。 不如,先下手为强。 “乖女,你梦见魏谦做了什么官?”顾和回忆着女儿昨天的话,问道。 “龙骧卫大统领。”顾惜惜慢慢地说道。 二品大员,天子近臣,执掌天武、控鹤、龙捷、虎威四禁军,最要紧的,是控制着一支神秘的皇家力量,影卫。 影卫中人,没有姓名没有身份,所有天家不方便在明面上做的事,都由他们处理,权贵的隐私,暗地的交易,甚至连各家的风流韵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他们的耳目,若是得罪了影卫,往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怕影卫,而统管影卫的龙骧卫大统领,更是连王侯公卿也要忌惮三分。 魏谦之所以敢掳走她,想必就是仗着这个官职。 顾和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有些想不通:“那厮现在只是个白身,怎么会一下子爬得那么高?” “因为溧水公主吧,”顾惜惜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她一向都很肯给那厮撑腰。” “溧水公主?”罗氏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之后继位的是?” 润郡王燕舜,溧水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一家三口再次沉默了,就连顾惜惜这种不怎么关心朝政的,其实心里也觉得这个新皇的人选,很有些古怪。 毕竟比起呼声很高的岐王燕淮来说,燕舜无论是哪方面,都不能占到上风。 可那个梦里,竟然是燕舜做了皇帝。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魏谦,迟早还要为这事闹起来。”顾惜惜道,“不管那梦是真是假,都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也是这么说。”罗氏将她的发梢塞进发髻里,稳稳地簪上了两对草虫小钗,“昨天那厮敢砸门,今天又敢摸进来,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不如先下手为强。” “怎么说?”顾和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夫人和女儿的节奏,怔怔地问道。 一刹那间,梦中她冰冷的尸体又出现在眼前,顾惜惜有点压不住心里的怨恨:“杀了他!” 倒把顾和跟罗氏都吓了一跳,顾和忧心忡忡地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乖女,消消气。” “也不是不可以,”罗氏微微皱了眉头,“不过,须得好好筹划。” 顾惜惜话一出口,也知道会有多难。 龙骧卫大统领,是权臣中的权臣,而镇远侯府,却只是个闲散勋贵,她该如何下手? ※※※※※※※※※※※※※※※※※※※※ 魏谦:未婚妻对我一心一意,欢喜。 顾惜惜:呵呵。 —————————— 放个预收,亲们收一个吧,《拯救病娇男宠》: 文晚晚失忆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嫁给镇南王叶淮,却记得他残暴嗜杀,每个嫁进来的女人,都死在他手里。 因为叶淮只好男风,不爱女人。 甚至在她进府当天,叶淮还抢了个男人回来,百般拷打,逼他就范。 为了保命,文晚晚筹划逃跑。 后宅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病弱乖戾的美少年,文晚晚看他浑身伤痕,就知他是被抢回来的男宠,顿时起了恻隐之心:要不,一起逃? 少年抹掉唇边的血,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好。 恢复记忆后的文晚晚看着真病娇·假男宠·叶·弱不禁风·淮,嘴角抽了抽: 镇南王殿下,咱别装了行吗? 叶淮从来都知道文晚晚是他那皇帝侄儿派来的探子。 她失了忆邀他一起逃跑时,他想,皇帝蠢,派来探子也蠢。 后来他掐着她的细腰流连忘返时,又想:不蠢,真香。 第 5 章 到了吃早饭的辰光,就连普通的老百姓,也察觉到了异样。 大街上巡逻的士兵越来越多,而且都穿着盔甲,那种杀气腾腾的模样,行人们只瞧上一眼,就立刻躲得远远的。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岐王府大门关得紧紧的,围墙外面还守着许多满脸警惕的人,虽然都是平民的打扮,可只要有人敢往跟前凑,立刻就会被捆上带走,显见又不是平民。 一向见多识广的京城人嗅到了变故的气息,连忙都关了门躲在家里不出去,昔日繁华的街巷,很快就只剩下巡街士兵的身影。 晋阳大长公主早已将公主府的卫队差遣了一队到女儿家里帮忙,顾和也将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安排了一遍,护卫和公主府卫队一道把守外院,强壮的男仆守着各处出入口,粗使的婆子、媳妇守着内院,里里外外围得铁桶似的,一家三口只在正房里活动,形影不离。 顾惜惜到了此时,反而彻底镇定下来。 岐王府在这种情形,眼见是被人连窝端了,他的皇位,大约就是这么没的。 梦里的事情,一点点在变成现实,魏谦很快就要得势了,她想不嫁他,几乎没有什么可能性。 先前她说杀魏谦,更多只是出于本能的怨恨,到这会子静下心来细想想,反而觉得可以一试。 杀了他,一了百了,她就再也不必担心梦里的事情会真的发生。 即便失手被他发现,也不可能比那个梦里她的结局更可怕。 这生意,起码能做个不赚不赔。 早饭摆了满满一桌,甜的咸的,荤的素的,样样都是精致可口。顾和与罗氏吃粥,顾惜惜早上爱吃咸口,所以单又为她煮了一碗虾籽面,清澈的汤底上盘着一窝丝似的细面,点着金黄的虾籽,又撒了一把碧绿的小葱,鲜香扑鼻的,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心里的重压一旦去掉,顾惜惜的胃口便好了许多,夹起一筷子面吃着,半真半假说道:“我想了半天,还不如杀了那厮。” 下人们都在外头,一家人说话便没有太多顾忌,顾和一向心肠软,踌躇着说道:“要是能好商好量地退婚最好,也不至于就要下死手。” 罗氏夹了一筷笋丝,慢慢说道:“看他那个样子,并不像是能好商好量的人,如果他真当上了龙骧卫大统领,到时候手里握着重权,这婚事只怕越发退不掉了。” “可是,可是,”顾和依旧踌躇着,“毕竟人命关天哪,不然我带人去打他一顿,逼着他把婚退了算了。” “有影卫在,能让你把他们的头子打了?”罗氏横了他一眼,“等形势定下来以后,我找母亲商量商量。” 顾惜惜正吃着面,听见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在那个梦里,外祖母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她被魏谦掳走时,外祖母没有出头? 也许是封闭了府门的缘故,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风平浪静,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皇宫大内的方向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一声接一声的,敲了数十下也不曾停止。 丧钟。 顾惜惜头一个跑出门外,望着灰黑色的夜空,只觉得身上一时冷一时热。 那个梦,成真了。 顾惜惜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要嫁给魏谦,更不要被他囚禁,被他毒死!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顾和与罗氏并肩走到她身边,脸上的神情都十分严肃。 罗氏搂住女儿薄薄的肩,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跟你爹在,谁也休想动你!” “娘,”顾惜惜靠着她,低声道,“我还梦见,你生了很重的病。” 罗氏怔了一下,顾和已经接口说道:“我立刻去请大夫。” “不急。”罗氏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钟声,慢慢说道,“如果是真的,这几天应该都要去宫里,有的是时候看大夫。” “我还梦见,爹爹摔下了山崖。”顾惜惜又道。 罗氏立刻向顾和说道:“这几天除了进宫之外,你哪里也不准去!” “好。”顾和先前还觉得梦什么的大约都是些怪力乱神,这会子越来越心惊,沉声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只在家里守着你们。” 天色越来越黑,钟声依旧连绵不绝地响着,顾和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拉着女儿,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去睡,我守着等消息,先养好精神,再图其他。” 若真是皇帝,他们这些有官职有诰命都要入朝举哀,忙乱起来吃不好睡不好的,他一个男人都觉得难熬,更别说夫人和乖女了,这会子抓紧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顾惜惜知道此时一味熬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跟着罗氏回了卧房,娘儿俩也不分开,只在一张床上睡下,罗氏正要熄灯,顾惜惜拦住了她:“别熄灯,我怕。” 怕黑。 梦里魏谦囚禁她的地方,大白天也黑魆魆的看不见什么光亮,她被困在那里,只觉得整个人都发了霉,生了锈,要跟着那些灰黑的颜色一起死掉,慢慢腐烂。 虽然只是梦,也足够让她不敢在睡觉时熄灯了。 罗氏有些疑惑,女儿从前并没有点着灯睡的习惯,但听见她声音微微颤着,便明白她怕得紧,忙伸臂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惜惜别怕,有件事娘一直没跟你说,你外祖母上个月去求过圣人和皇后,圣人已经答应她,赐给你退婚的诏书。” 顾惜惜一骨碌爬起来,惊喜极了:“真的?” “真的。”罗氏握着她的手,唇边带了一丝笑意,“先前没跟你说,是因为还没有得到圣人的回音,不好张扬。不过昨天我去你外祖母家时,你外祖母说,圣人已经给过准话,诏书也正在起草。” 顾惜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外祖母真厉害!” 罗氏笑出了声:“你呀,都十六了,说话还像个孩子似的。” 她看着烛光中女儿明媚的容颜,心中泛起一股柔情。女儿生得很像她,眉毛和眼睛尤其像,白皙的肤色也随她,鼻子嘴巴却像她爹爹,可真是会长呢,尽挑着父母的优点。 虽然已经是初初长成的少女,眼波流转时已经有了潋滟的媚色,可是在爹娘跟前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弯着眼睛笑起来时,罗氏仿佛又看见了小时候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 那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怎么一眨眼间,就长成了大姑娘了呢? 可不管她长到多大,依旧是她最心爱,最可人疼的小闺女。 罗氏心中柔情无限,抚着女儿的手背,轻声道:“你放心,只要我跟你爹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那厮欺负了你,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娘别说这种丧气话,”顾惜惜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跟爹都会好好的,老天爷帮着我们呢!” 要不然怎么会让她预先做了那个梦?如今她已经占了先机,就算再难,也一定能收拾了魏谦! “如今这情形,也许这道诏书还有变故。”罗氏沉吟着说道,“如果圣人……那些还没有发出去的诏书,未必能作准,不过秘书省里肯定有存档,到时候再去求求皇后,应该没太大问题。” 顾惜惜点点头,就势向罗氏怀里一倒,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我就不信那厮敢抗旨!” “是呢。”罗氏拍拍她,“所以说别怕了,快睡吧。” 顾惜惜闭着眼睛点点头,娇红的嘴角轻轻翘着,怎么也放不下来。 有诏书在手,她还怕什么?魏谦就算是龙骧卫大统领又能怎么样?到时候诏书甩在他面前,不信他还敢动她! 听着连绵不绝的丧钟,顾惜惜朦朦胧胧地睡去,很快又开始做梦。 她一身素服,从宫中举哀出来,车子转过街角,突然一声唿哨,无数青灰色的人影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跟车的护卫很快被撂翻了一地,青灰色人群中走出一个黑衣蒙面的瘦高男子,一双眼睛像毒蛇一般,死死盯住她。 顾惜惜只消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魏谦。 他手中长鞭一甩,牢牢卷住她的腰,将她从车中拽出。 她惊怒之下破口大骂:“狗太监,放开我!” 魏谦面沉如水,探手抓过鞭梢用力一拽,将她拽上自己的马背,跟着将弯刀连鞘横在她背后,拍马离开。 画面渐渐变成一片灰黑色,唯有耳边的丧钟,依旧连绵不绝地敲着。 “夫人,乖女,”顾和的声音打破了梦境,“圣人驾崩了。” ※※※※※※※※※※※※※※※※※※※※ 魏谦:没有露面的一天。 第 6 章 车声辚辚,慢慢往皇宫大内而去,顾惜惜一身重孝坐在车中,从窗帘的缝隙里看着黑沉沉的天色,心中越来越平静。 酉初时分,皇帝在大正殿驾崩,润郡王燕舜在灵前即位,改元为建昌元年,封皇后为太后,册立郡王妃明浮玉为皇后,跟着传下圣旨,诏令举国服丧,品级以上官员及诰命入宫举哀。 到了此时,梦中所见都已经验证。 “惜惜,”罗氏握住她的手,轻声嘱咐,“这会子你外祖母应该留在大正殿陪太后,跟咱们不在一处,到了宫里以后,你只管跟紧我,要么跟着你舅母,不要一个人乱走。” 晋阳大长公主身份尊贵,是以戌时已经得了信,带着儿子罗澍、儿媳妇伍氏和孙儿罗光世先行赶往宫中举哀,此时晋阳大长公主同一干王爷、公主已经在灵柩前痛哭过一回了,像镇远侯府这种跟皇室沾亲带故的勋贵第二批得到通知,正陆陆续续往宫中赶来。 “我晓得。”顾惜惜点点头,“我只跟娘,哪儿也不乱走。” 她将窗帘稍稍揭开一些,远远看着皇宫外围值守的禁军,如今已经将近子时,三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魏谦的任职令颁下来了不曾? 恰在此时,就见臣子们进宫时必经的西华门外,出现了一个瘦高的男子身影,瞬间望向了她。 魏谦。 他也穿着重孝,但腰间佩刀,头戴官帽,显然已经任职。 隔得那样远,他锐利的目光依旧让顾惜惜打了个寒噤。 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他看透了,就好像她那些背地里的筹划算计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顾惜惜连忙放下窗帘,慢慢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魏谦跟她,太不一样了。 她是侯府娇养的女儿,长到一十六岁,大事小情都有父母替她扛在前面,从来不曾单独经过事,所以昨天突然做了那么一个梦,就足足两天心神不宁。 可魏谦离开京城时只不过十一岁,他杳无音信地消失了整整十年,许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外面,可他不仅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而且还迅速爬上了龙骧卫大统领的位置,这种人,跟她这样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完全不同。 他比她狠,比她不择手段,也比她有更多的手段。 顾惜惜意识到,要想对付她,就凭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行。 眼下最妥当的,还是得哄着他,慢慢等待时机。 皇宫大内不得进车,是以各家的车子都停在西华门外,由内官带去指定的地方等候,顾惜惜扶着罗氏下了车,抬眼一望,门口只有几个禁军,魏谦已经不见了。 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应付魏谦太难了,他那双眼睛,总让她觉得如芒刺在背,她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扯着袖子叫他退思,万一露了馅,可就麻烦了。 一家三口步行向内,到了承天门时,顾和独自前往朝阳殿,与入朝举哀的外臣会合,顾惜惜和罗氏入承天门,往命妇们聚集的含光殿方向走。 到处都挂着白灯笼,微红的火光映着孝帐孝幔,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白汪汪一片,顾惜惜握紧了罗氏的手,警惕地看着四周围,一刻也不敢松懈。 不知道魏谦,会不会躲在哪个地方盯着她? 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女官,向罗氏说道:“罗夫人,晋阳大长公主让我带您和大姑娘去凝香阁稍歇。” 罗氏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递过一个荷包,道:“有劳了。” 正式举哀要到卯时,若是没有门路的,这一夜就只能在含光殿里一大群人挤着,没茶没水的,苦不堪言,有门路的才能捞到一个歇脚的地方,暂时缓一缓。 凝香阁是宫眷们素日常御的所在,里面色色都是齐全的,在那里歇上一夜,比起含光殿,根本是天上地下。 女官在前面引路,顾惜惜和罗氏跟在后面,才一踏进凝香阁,早有一个十六七岁、瓜子脸大眼睛的少女迎上来,道:“姨妈,惜惜,你们也来了。” 泰安长公主的女儿,也是顾惜惜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李妙英。 泰安长公主此时也在大正殿中,李妙英独自在凝香阁,早就盼着顾惜惜过来作伴了。 国丧期间,见面也不好太过热络,顾惜惜打了招呼,目光向阁中一扫,早看见舅母伍氏也坐在里面,娘儿俩连忙上前见礼,伍氏一向沉默寡言,只点点头道:“妹妹,惜丫头,你们也来了。” 阁中的都是勋贵人家的女眷,平日里也都相熟,此时一一厮见了,又叹息了几句鼎湖龙去之类的话,落了些眼泪,不过到底是在禁中,很快众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坐着。 顾惜惜也掉了些眼泪。从晋阳大长公主算起来,她得叫先皇一声表舅,不过燕氏皇族枝繁叶茂,像她这种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太多,情分自然也就淡了,况且先皇已经病了多时,她又事先做了那个梦,此时虽然伤感,却不至于特别伤心。 她低着头夹在众人中间坐着,细细理了理这两天的事,忽地一惊。 魏谦既然这样厉害,他不能人道的事,怎么会轻易地传了出去? 这消息,却是李妙英告诉她的。 顾惜惜连忙扯了扯李妙英,低声道:“阿妙,我想去更衣,你陪我一道。” 李妙英爽快地答应了,两个人起身往外走,宫女在前面引路,曲曲折折绕到净房后,顾惜惜立刻打发走宫女,附在李妙英耳朵边上问道:“阿妙,你从哪儿知道魏谦是太监的?” 本朝风气开化,勋贵人家里对男女之事更是看得淡,况且又是私下里说悄悄话,于是李妙英便道:“我正想问你呢,你不是说要退婚吗,怎么又让魏谦下了聘?” “有些别的内情,到时候我再跟你细说。”顾惜惜追问道,“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消息?” 李妙英瞅瞅左右没人,便也凑在她耳朵边上说道:“前天我去溧水公主府,听见溧水公主的贴身丫头宜春说的,还说溧水公主为了这事发脾气,一屋子的摆设全都给砸了。” 顾惜惜皱了眉,道:“不对,如果魏谦不行,溧水公主为什么还跟他那样好,到底图他什么?” “谁知道呢,”李妙英道,“至少他长得不坏,溧水公主不是最喜欢美少年嘛!” 魏谦是生得不坏,可溧水公主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何至于找个面首还要太监?况且魏谦那种阴沉沉又不爱说话的性子,也跟溧水公主以前那些面首完全两个路子。 顾惜惜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又问道:“你跟溧水公主一向不怎么来往,怎么会去她那里?又怎么这么巧听见这种隐秘事?” “刚好在路上碰见了,她邀我去府里玩,”李妙英道,“中途我去更衣,无意中听见她的贴身丫头说的。” 顾惜惜恍然大悟。 那个叫宜春的,既然能做到溧水公主的贴身丫鬟,必定是精明妥当的人物,怎么可能跟人议论公主的私密事,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外人听见? 这事情从里到外都透着诡异,只可能是溧水公主指使宜春,特意说给李妙英听的。 毕竟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她跟李妙英是密友,李妙英知道了,就等于她知道了。 溧水公主这般费尽周折,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挑拨离间,让她跟魏谦退婚? 可外界里不都传说,是魏谦上赶着巴结她吗? 顾惜惜正想的出神,李妙英摇摇她的胳膊,问道:“想什么呢,半天都不说话?” “我在想,这消息恐怕是溧水公主有意让你听见的。”顾惜惜道,“咱们两个傻子,上了人家的当了。” “啊?”李妙英怔了半天,忽地一拍脑袋,“好像是哦,我就说也太巧了,怎么偏巧能听见这种隐秘事!可是,为什么呀?她到底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顾惜惜道。 她是真有点想不明白了。既然是魏谦巴结溧水公主,溧水公主又何必设下这样的圈套,来挑唆她退婚?这样子,倒像是溧水公主反过来想要魏谦似的。 难道另有隐情? 两个人净了手出来,沿着来路刚走到凝香阁门前,就看见一个细巧脸、尖下巴的少女也正要进阁,看见她们时,少女杏子眼一睨,一脸倨傲地说道:“哟,是你们呀。” 却是怀山长公主的女儿,顾惜惜的死对头,梁茜。 认真说起来,两个人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恩怨,只不过都生得好,又都是贵女,不免时常被人拿来比较,又因为时常被比下去,梁茜就怎么看顾惜惜都不顺眼,见面时总要刺一句半句。 偏偏顾惜惜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梁茜说她一句,她就有十句回敬,这梁子就一天比一天结的深了。 更巧的是去年怀山长公主修建别业,扩地时侵占了晋阳大长公主的汤沐地,因此受到皇帝的申斥,拆房子退地不说,还得亲身给晋阳大长公主赔礼道歉,梁茜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看见顾惜惜时越发恨得牙痒,必定要闹一场才肯罢休。 此时在宫中相遇,虽然知道时机不对,但梁茜想起这几天顾家的新文,到底没能忍住,便道:“听说魏谦下聘了?唉,摊上这种男人,你也真是可怜。” 若在往日,顾惜惜自然要还嘴,但这时候这地方,除非脑子里有包,才会当众斗嘴。顾惜惜没有理会,拉着李妙英只管往里走,梁茜跟上来,又道:“你那未婚夫名声臭成那样,还没有官职,以后你呀,有得吃苦了。” 顾惜惜还是没吭声,梁茜以为她认怂了,越发得意:“不过你也别太发愁,听说你未婚夫很会伺候别的女人,万一伺候得好,人家赏他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来人。”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魏谦慢慢从小径中走出来,白色孝服底下隐约露出龙骧卫大统领黑金二色的衣领:“梁茜国孝期间言行无状,不敬先皇,立刻拿下!” ※※※※※※※※※※※※※※※※※※※※ 魏谦:升官了,第一件事就是赶来给未婚妻撑腰! ———————————— 欢度周末,评论发红包啦,么么~ 第 7 章 宫中消息灵通,一刻钟后,不但是含光殿的诰命夫人们,就连朝阳殿中的朝臣们也都听说,怀山长公主的女儿梁茜在国孝期间出言无状,不敬先皇,被新上任的龙骧卫大统领撞了个正着,押去皇帝面前听候发落。 众人听得都是一阵疑惑,新上任的龙骧卫大统领,是谁?这等重要的职位,又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批加封的官员,必定是心腹中的心腹,为什么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听见一丁点消息? 有性急的忍不住开始猜测打听,顾和夹在人丛里坐着,想起顾惜惜说过的话,心里一阵翻腾。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有人叫他:“顾侯。” 定睛一看,却是溧水公主的驸马时骥,边走边向他问道:“顾侯可知道这个新上任的龙骧卫大统领是谁?” 顾和不觉有几分尴尬。京中这几个月里最大的新文就是溧水公主因为看上了魏谦,闹着要跟时骥和离,身为桃色事件中无辜被牵连的双方,顾和既有些同情时骥,又有点不想见他,可此时既然已经撞上了,也只能一拱手,道:“时驸马来了。” “怎么,看样子顾侯还不知道?”时骥倒没什么尴尬的神色,闲闲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新上任的龙骧卫大统领,乃是魏谦。” 啊?近旁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怎么会是他? 顾和神色肃穆,到目前为止,女儿说的那些事情,全都应验了。 大正殿前。 顾惜惜跟在魏谦身后,向太后和皇帝所在的偏殿走去。 梁茜被禁军押着跟在后面,又是羞恼又是愤怒,又摸不透魏谦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支使禁军,便呜咽着骂了起来:“魏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拿我!” 魏谦停住脚步,慢慢回头。 惨白的灯火映着他阴鸷的目光,直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顾惜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梁茜这下子,看来要完。 身边的李妙英也被这模样吓了一跳,握住顾惜惜的手低声道:“好吓人!” 顾惜惜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怕。”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怕。那碗疼得要命的毒药,那些被囚禁在黑屋子里的日夜,还有那些羞耻至极的折磨——万一被他发现她的真实想法,他是不是还要那样对付她? 梁茜似乎被吓住了,停了哭声,李妙英往顾惜惜身边缩了缩,小声道:“他这样子,好像要杀人似的,惜惜,你,真要嫁他?” 顾惜惜没有说话。还有一年的时间,总能想出法子。 李妙英又道:“他升官了吗?为什么能管禁军?” 顾惜惜岔开了话题:“待会儿里面肯定要问当时的情形,你就推说离得远没看见也没听见,不要帮我。” 看魏谦的模样,今天必定不会放过梁茜,她身在其中,必须做出抉择,却没有必要把李妙英也卷进来。 李妙英摇摇头,道:“你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别,”顾惜惜急急说道,“你不要插手。” 魏谦听见了她们的动静,目光转过来,顾惜惜立刻住嘴,跟着松开李妙英,迈步走进偏殿。 就见晋阳大长公主陪着太后坐在正中,新皇燕舜和皇后明浮玉陪坐在边上,碧纱橱后人影憧憧,想来是陪同守灵的王爷、公主们在里面。 晋阳大长公主向她微微颔首,顾惜惜定定神,伴着李妙英一起上前行礼,太后红肿着眼睛,一脸疲惫地说道:“起来吧。” 她看向燕舜,道:“哀家精神不济,皇帝,你来问吧。” 顾惜惜隐约有些明白了,事情涉及几位贵女,举发者魏谦又是皇帝的人,太后大约是不想管。 很快听见燕舜说道:“魏统领,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魏谦便道:“臣奉旨在宫中巡查,经过凝香阁时,发现梁茜大声吵嚷,言行无状,对先皇十分不敬,因此押她来听候发落。” 碧纱橱内帐幔一动,却是梁茜的母亲怀山长公主走了出来,虽然没说话,凌厉的目光却盯着魏谦,默默施压。 梁茜一看见母亲,立刻哭了起来:“太后,陛下,臣女冤枉!臣女只是跟顾惜惜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言行无状,更没有不敬先皇!” 燕舜便问道:“魏统领,梁茜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对先皇不敬的?” 魏谦淡淡说道:“臣看见,梁茜在笑。” 殿中的气氛顿时一冷。先皇新丧,热孝期间,梁茜竟敢公然发笑,根本就是死罪! 顾惜惜眉心微动。当时她看得清楚,梁茜脸上虽然十分得意,笑却是不敢的,梁茜还不至于那么蠢。 果然是魏谦,一出手就要命。 怀山长公主也知道这条罪名厉害,若是坐实了,整个长公主府都要受牵连,立刻分辩道:“太后明鉴,陛下明鉴,茜儿她就算再糊涂,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臣请传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问话!” 梁茜也哭着说道:“臣女没有笑,臣女万万不敢笑,臣女冤枉啊!” “顾惜惜,”顾惜惜听见燕舜叫了她的名字,“当时你也在场,你说。” 顾惜惜抬起头,下意识地先看了眼魏谦,魏谦也正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探究,又带着一股子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热切,让她无端便想起了自己的爱犬。 那狗子有求于她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顾惜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魏谦眸中的热切消失了,又恢复了之前的阴鸷森冷。 像是在提醒她,需得管好自己的嘴。 顾惜惜很快做出了选择:“梁茜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臣女并不敢说出来有辱圣听,当时阁外灯光昏暗,也许是臣女看错了,总觉得她的嘴角是翘起来的。” 嘴角翘着,自然是在发笑。她选择跟魏谦站在一边,因为她得罪不起。 更何况梁茜与她的梁子,早就结得深了,即便她放过梁茜一马,怀山长公主也会把魏谦的账记到她头上,那就不如咬死了,直接把人扳倒。 魏谦眉心微动,紧抿的唇角便垂了下来。 燕舜沉吟着没说话,怀山长公主冷冷地开了口:“惜丫头,还是想清楚些,确定了再说。” 一直没有作声的晋阳大长公主跟着开了口:“惜丫头别怕,有太后在,有陛下在,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梁茜哭着嚷了起来:“顾惜惜,你胡说,我没有笑!你要嫁魏谦,你们狼狈为奸,都来害我!” 难道要跟梁茜对嘴对舌吗?这种事越辩越乱,直接拍死最好。顾惜惜哽了嗓子,低声道:“陛下明鉴,臣女是照实说的,并不敢有所偏私!” 灯火之下,她浓密的长睫毛托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眼皮红红的,脸色却是苍白,看上去格外的隐忍委屈,魏谦看着她,抿紧了薄唇。 晋阳大长公主叹息着看太后:“太后,惜丫头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清楚。” 怀山长公主道:“惜丫头自己也说灯光昏暗,定是看错了。” 正在乱着,就听燕舜道:“李妙英,你也在场,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帐幔一动,泰安长公主也走了出来,柔声道:“妙英别怕,你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顾惜惜说过不让她插手,但李妙英最是热血为朋友的人,还是说道:“臣女听见梁茜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至于她笑没笑,倒是没看清楚。” 怀山长公主一阵懊恼,两个人都这么说,即便笑这一条没法确定,国孝期间在宫中谩骂的罪名却是坐实了。 梁茜又哭了起来:“我没笑,你们都诬陷我!” “好了,小丫头嗓门怎么这么高?吵嚷得哀家头疼。”太后揉着太阳穴发了话。 顾惜惜连忙擦了眼泪。看样子,太后不准备再追究了,毕竟先皇新丧,又牵扯到几个长公主的体面,多半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他人自然也都明白了,明浮玉连忙起身,亲自给太后按揉太阳穴,燕舜便道:“梁茜糊涂不懂事,须得好好教养才行,皇后从宫里挑个稳重老道的嬷嬷,去怀山长公主府教养她几个月吧。” 明浮玉欠身答道:“臣妾遵旨。” 怀山长公主气得咬牙。这个结果看起来好像是放过了梁茜,但被皇帝当众说了糊涂不懂事,梁茜这辈子就算完了! 然而此时已经无法转圜,怀山长公主只得躬身请罪,道:“都是臣妾教养无方,请太后治罪,请陛下治罪!” “罢了,”太后淡淡说道,“让她回家去吧,这几天就不要过来了。” 这是不准梁茜跟随举哀了,也就等于把梁茜踢出了贵女的圈子,怀山长公主的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几乎都要掐出血了,一着不慎,竟被这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仇她记下了! 禁卫很快带走了面如死灰的梁茜,太后又道:“惜丫头和妙丫头还是去凝香阁吧,这里人多,大约你们也不自在。” 告了退出来时,李妙英拉着顾惜惜的手,满肚子的疑问:“陛下怎么叫魏谦统领?他是什么统领?” 顾惜惜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风声微动,魏谦跟了出来,默默走到她身边。 下一息,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魏统领等一等。” 魏谦不答,也不停步。 后面的人很快追上来,灯笼的光映出溧水公主美艳的脸,她瞥了眼顾惜惜,向魏谦说道:“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走得这样快。” ※※※※※※※※※※※※※※※※※※※※ 魏谦:未婚妻也给我撑腰,欢喜。 顾惜惜:呵呵。 第 8 章 青石宫道上,顾惜惜与魏谦一左一右站着,对面是溧水公主,恰好组成一个怪异的三角形,李妙英突然发现自己很多余,下意识地往边上退了几步。 顾惜惜福身行礼,道:“臣女参见公主殿下。” 溧水公主燕双成今年二十八岁,正是少妇最盛放的年纪,她容貌冶艳,鹅蛋脸上一双水波荡漾的丹凤眼,满身的风情如烈酒一般,浓得化不开。 此刻她审视着顾惜惜,暗自比较。瑶鼻朱唇,浓睫长眉,虽然还有些青涩,但眉梢眼角的潋滟已经让人移不开眼睛。 果然是京中第一美人——遥想十几年前,京中人也是这么叫她的。燕双成看了眼魏谦,道:“惜丫头,我跟退思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 口口声声叫着别人未婚夫的表字,亲昵暧昧得一塌糊涂,还要让人回避,李妙英忍不住看了眼顾惜惜,暗自为好友抱不平。 顾惜惜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情形,跟她听说的,似乎不一样。都说是魏谦上赶着巴结燕双成,可是魏谦这幅冷淡的模样,燕双成这幅恨不能向天下人宣示主权的模样,恰好又是反过来的,为什么? 她沉吟着,福身行了一礼,低声道:“臣女……” 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背心上一凉,即便不抬头,她也知道,魏谦那阴鸷的目光又盯住了她。 他又在窥探,是为了看她的反应么?顾惜惜猛地一惊。 若是真爱着他的女子,是不是不该这么平静地离开? 顾惜惜硬生生扭转了语调,带着点迟疑委屈,低声补上后面半句:“……告退。” 她低着头退开一步,却又从睫毛的缝隙里,幽幽地瞟了魏谦一眼,道:“退思,那我先走了。” “等等,”魏谦叫住了她,“我与你一道。” “退思,”燕双成立刻拦到魏谦身前,挡住了他看顾惜惜的视线,“我这几日不回公主府,还住我以前的深秀宫,你帮我安排一下防卫的事。” “内宫防卫是天武将军之责,殿下不该问我。”魏谦绕过她向顾惜惜走去,声音冷淡,“臣奉命护送顾姑娘回凝香阁,告辞。” “奉命么,”燕双成的声音沙哑里带着点轻滑,暗夜里听起来尤为动人,“还不是你自己跟皇兄求来的差事?你也真是太疼她了,在宫里头,难道还怕她走丢了?” 魏谦再没有回答,只快步追上顾惜惜,耳边传来燕双成低哑的呼唤:“退思。” 于此同时,顾惜惜也抬了眼,轻声道:“退思,公主叫你。” 她低着头,只把眼睛抬起来看着他,纤细的脖颈微微弯着,漏出一点白腻的肌肤,魏谦觉得她挨着领口的地方有点点微微的红,便开始担心,会不会是孝服的纹理太粗糙,磨坏了她。 眼前忽然闪过早晨时她的模样,穿了一件轻软的湖丝寝衣,领口绣着娇黄的花朵,轻柔得像他年少时做过的梦。 可她那时候,手里却握着匕首。 她在防备他。她说的话是柔软,匕首却是锋利。魏谦目光晦涩地低下头看她,轻声道:“走吧。” 顾惜惜乖顺地点点头,跟在他身边,慢慢往凝香阁走去。 魏谦嗅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气,早晨在她卧房里,他也嗅到了这股子香气,不过那时候,更浓些。 鬼使神差的,他便想到,即便她口不应心,也无妨吧,他也并不需要每件事都弄得清楚明白。 他送她到凝香阁前止步,嘱咐道:“若是有事,打发禁军给我传话。” 便是有事,也不找你。顾惜惜腹诽着,声音却是温柔:“我知道了。” 她迈步进门,一直萦绕在鼻端的香气随着她的背影消失了,魏谦怅然若失。 顾惜惜在凝香阁中熬了大半夜,卯时将近,大正殿四门大开,僧尼道士绕着棺木诵经持咒,众女眷鱼贯进入殿中,跪地朝向先皇的灵柩,放声大哭。 一天内早中晚三次祭拜哭灵,直熬到申时才算结束,顾惜惜忍着膝盖的酸痛,慢慢扶起罗氏,就听罗氏低声道:“惜惜,我胸口闷得厉害,给我找口热水吃。” 顾惜惜定睛一看,就见罗氏脸色发白,嘴唇却又发紫,看上去十分不好,她原本就惦记着梦里罗氏患心疾的事,所以随身带了救急的丸药,此时忙取出来给罗氏吃了一颗,道:“娘先坐着歇一会儿,我去找大夫!” “罢了。”罗氏还想拦她,顾惜惜却早已经走了。 若是往日,凭着晋阳大长公主的面子,凭着镇远侯府的名号,在宫中总能找到帮手的人,可此时宫里少说也有几千人,到处都是忙乱着,顾惜惜在太医院找了一遍,别说太医,就连个能帮手的医女都找不到,正在心急如焚时,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母亲已经去了岐黄馆诊脉。” 魏谦。 顾惜惜慢慢转过身去,映入眼中的是魏谦苍白的脸,她直觉他似乎有些不满,也只能硬着头皮叫他:“退思。” 魏谦语气淡淡的:“走吧,你父亲已经过去了。” 顾惜惜只得跟在他身边,心里翻来覆去的,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魏谦慢慢地走着,他身量比她高了一头,稍微一瞥,就能看见她黑鸦鸦一头好头发,那股子甜香气,就从这万千发丝中间,丝丝缕缕地泛上来,直往他鼻孔里钻。 鬼使神差的,魏谦就想起了那旖旎的一幕,她在他怀里,低低声地叫他,退思。 也许是真的如此,也许是他翻来覆去的想了太多遍,原本有些模糊的画面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能看见她瓷白的肌肤泛起了微微的红色,锁骨底下一颗痣,像素笺上落下的一滴墨。 魏谦的喉结滑了一下,突然有些口渴。 方才还有些恼怒她遇见了为难事也不肯找他,此时那点子火气,不知不觉便消失了。 顾惜惜低着头,惴惴不安地走着,偶尔一抬眼,却见魏谦正看着她,眼睛亮得出奇,可是那股子让她害怕的阴鸷气不见了,顾惜惜忙又垂了眼皮,遮住了眼中的疑惑。 他好像又不生气了,神神怪怪的,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到了。”魏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去吧。” 顾惜惜抬头一看,面前一处楼阁,嵌着岐黄馆的匾额,连忙迈步往里走,背心上却突然一凉。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惜惜立刻回头,轻声问道:“退思,你不进去吗?” 还好,她总算还记得招呼他一声。魏谦的眉头松开了,淡淡说道:“我还有事。” 顾惜惜窥探着他的情绪,道:“那么,我过去了。” 直到看见魏谦点头,她才转过身慢慢往里走,犹自能感觉他的目光盯在她背上,直到她迈进房门,才觉得那股子如跗骨之俎的探究消失了。 喜怒无常,疑心病又重。顾惜惜暗自咬牙,什么时候才不用敷衍他? 屋子里,太医院的王医正凝神听了一会儿,向罗氏问道:“罗夫人这个症候有一阵子了,这些日子是否经常睡不安稳,略一劳累就觉得心口发疼?” “正是。”罗氏点头道,“依太医看来,要紧吗?” “若是再耽搁些日子,却是个大症候,亏得诊治得早。”王医正写完药方,又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双手递过来,“罗夫人回去后一定要按方子服药,每七天复诊一次,万万别忘了。” 顾和替罗氏接了药方,看看罗氏,又看看顾惜惜,平日里一团和气的脸上全都是肃然。 到此为止,又说对了一件事。 “走吧。”顾和扶起罗氏,声音沉沉的,“先回家再说。” 一家三口谢过了王医正出来,心情都有些复杂,慢慢地走向西华门取车时,刚到近前,早看见车夫满脸是血地迎上来,嘶哑着声音说道:“侯爷、夫人,小的刚套上车,怀山长公主府的车马突然撞上来,车子撞坏了,马也撞死了一匹!” “再胡说就拔了你的舌头!”怀山长公主从边上歇脚的房舍中走出来,冷冷说道,“分明是你故意挡路,害人不成,反而赔了车马!” 顾惜惜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怀山长公主必定是为着梁茜的事,故意找茬,怎么能任由她欺负了去? 顾惜惜福身行礼,一副温婉的模样:“茜妹妹在家还好吗?若是需要什么学规矩的书,我那里还有,待会儿给茜妹妹送过去。” 这句话正戳着怀山长公主的痛处,顿时立了眉,狠狠说道:“惜丫头,真看不出来,你倒是个会说的!” “回府!”她起身向外走,边走边道,“听说伶牙俐齿的人容易短命,惜丫头,你闲了时,还是多念念经拜拜佛吧!” 顾和听见她说的这般恶毒,哪里忍得住?立刻道:“长公主同样口齿灵便,也得多念念经才好。” 怀山长公主傲然说道:“不劳顾侯担心,我必定长命百岁。” 她踩着马童的背上了车,高声道:“回府!” 两匹马驾辕,车子呼一下跑了出去,刚出大门,只听咔嚓一声,车辕从中断开,伴着怀山长公主的尖叫声,车厢被整个甩了出去。 ※※※※※※※※※※※※※※※※※※※※ 魏谦:每天都在想她。 顾惜惜:每天都在想怎么杀他。 第 9 章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是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旁骑马相随的怀山驸马连忙跳下马往车边跑,还没到跟前时,怀山长公主已经摔出了车厢,虽然身边的丫鬟用身体垫着,没让她摔得太狠,但她的额头还是磕到了,划了一道口子,发髻也被扯散,包在里面的假髻露了出来,狼狈到了极点。 怀山长公主气急败坏,在皇宫门前闹出这么一场,受伤倒是其次,关键是丢脸,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股子羞恼怎么能压得下去! 气急之下只想着立刻找个出气筒,一抬头看见顾家三口站在不远处神色悠闲地看着,立刻叫道:“顾惜惜,必定是你弄鬼!” 这事情来得太巧,顾惜惜其实也有些怀疑是有人故意收拾怀山长公主,但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是她,这横空飞来的黑锅,她可不背。 对方是长辈,她虽然不好硬来,但却不防智取。 于是她掏出帕子擦着眼睛,声音哽咽起来:“表姨怪我,我不敢分辩,怪只怪我太没有远见,竟然没看出来表姨的车子有问题,也怪我站得太远,表姨摔下来时,没能尽快赶过去,表姨要是生气的话,就打我骂我一顿好了,我一定受着。” 这会子正是王公贵戚们都忙着回家的时候,西华门人来人往的,刚刚的一幕许多人都看在眼里,连经验丰富的车夫都没看出来车子有问题,顾惜惜一个娇娇小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连跟在近前的怀山驸马都来不及赶过去救援,顾惜惜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赶得过去?怀山长公主这样子,分明是胡搅蛮缠。 联想起昨夜梁茜那档子事,不少人都明白了,怀山长公主是在找茬。 便有素日跟镇远侯府交好的人家说道:“长公主殿下,顾姑娘方才跟我们站在一处,离马车远着呢,这事怪不得她。” “是啊,”又有人帮腔道,“事发突然,连我们都吓得脚软,更别说她一个小姑娘了。” 就连怀山驸马也觉得妻子太没道理,连忙打圆场:“公主息怒,惜丫头也别多心,公主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怀山长公主窝着一肚子火,却也知道自己的指控只是发火,根本站不住脚,只得扶着驸马往备用的车子走,冷冷说道:“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是谁!” “慢着。”罗氏叫住了她,“长公主殿下,您无端诬陷我女儿,难道就这么走了?” 怀山长公主眉梢一挑,冷冷道:“怎么,我做长辈的,说她一句还不行了?” “娘,算了,”顾惜惜擦着眼泪开了口,“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咱家的车才刚被长公主府撞坏了,幸亏那时候咱们不在车上,娘,我一想起来就害怕……” 这分明是说她存心伤人了!怀山长公主固然有这个心思,但是被顾惜惜这么说出来却又没法去辩驳,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又下不来,气得直咬牙。 这死丫头,以前怎么发现这么伶牙俐齿! 顾惜惜默默的站着擦泪,因着皮肤太娇嫩,只擦了几下,眼尾处便红了一片,衬着白色的孝服,越发楚楚可怜,不要说旁观的人,就连怀山驸马也觉得心软,低声劝说妻子:“公主,算了,各退一步吧。” 罗氏搂着女儿,声音沉稳坚定:“车马都不算什么,但你无缘无故蒙受这样的冤屈,必定要讨个说法!” 顾和便道:“我这就进宫,求圣人裁决!” 怀山长公主气怒中带着惊讶。在她的印象中,镇远侯府一向很不成体统,顾和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下臭棋,就是怕老婆,罗氏女儿都那么大了,在丈夫面前还娇滴滴的,也很让人看不顺眼,可就是这样的人家,居然因为她一句话,要向皇帝讨说法。 先不说她贵为公主,就算从亲戚上论她也是长辈,难道还说不得顾惜惜一句吗?这家子一味宠女儿,简直是疯了! 只是,难道真让他们去见皇帝?梁茜已经惹得皇帝不大高兴,她要是再生事端,不免要失了圣心。但若是就这么算了,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怀山驸马看出她进退两难,便替她开了口:“顾侯,罗夫人,都是误会,长公主并不是这个意思。” 又向怀山长公主道:“回头把府里的大宛良马挑几匹给惜丫头玩吧,赔偿她的车马。” 怀山长公主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怀山驸马便知道她也认了,这才向顾惜惜道:“惜丫头,你表姨受了惊吓,一时有些急了,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肯定都明白的。” 顾惜惜决定见好就收。这个节骨眼上,别说怀山长公主不想惹事,她也不想,任谁跪着哭了一整天都累得半死,燕舜也是血肉之躯,若是这会儿还得替他们处理纠纷,便是再有涵养,看她也绝不会顺眼。 更何况那个梦里,她被魏谦掳走幽禁,燕舜却只当不知道,看起来对她这个隔了几层的表妹也并不是很在意,那就不如各退一步。 顾惜惜在袖子里握住罗氏的手,轻轻摇了摇,罗氏便向怀山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您这次意外,跟我家惜惜没有分毫关系,对不对?” 怀山长公主一口气堵在心口,只是不做声,怀山驸马连忙道:“对,这次的事跟惜丫头没有任何关系。” “好,”罗氏淡淡道,“既如此,我女儿也算洗清冤屈了。” 怀山长公主咬着牙上了车,回头再看时,顾家三口依旧站在原地,因为没有车子可用,正在等下人重新回去取。 怀山长公主这才觉得略微出了口气,却在此时,几个禁军赶着一辆驷马驾辕的大车走过来,向着顾和抱拳行礼:“顾侯爷,罗夫人,在下奉魏统领之命,特来护送三位回府。” 魏谦送来的?顾惜惜怔了一下,抬眼看去,就见拉车的四匹马都是一般的高度,一般的健壮,毛色光滑浓密得像黑缎子一般,配着那辆高大的黑漆车子,顿时把怀山长公主府那辆二马驾辕的车子比到了地底下。 只是,魏谦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难道他一直盯着她? 顾惜惜下意识地向四周忘了一遍,并没有魏谦的踪影,只是无缘无故的,那股子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冷森森的又出现了。 魏谦他,必定就在附近。 难道刚才怀山长公主那一摔,是他的手笔? 她在这里思忖着,边上的怀山长公主气得肺都炸了,忍不住说道:“惜丫头招的好女婿,又有好车,又会伺候别的女人,真让人羡慕。” 周遭的人不免都看向顾惜惜。谁不知道魏谦跟溧水公主不清不楚的,这会子说他会伺候别的女人,可真是当面打脸了。 顾惜惜收敛心神,轻声道:“表姨放心,茜妹妹肯定也能择一个佳婿。” 这句话,又戳了怀山长公主的心。梁茜已经被皇帝下了定论说糊涂不懂事,这辈子还指望选什么佳婿! 怀山长公主冷哼一声,飞快地说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但愿你能永远这么得意!” 她重重狠狠地甩上车门,车子起步往前走,怀山长公主定定神,向着身边的心腹说道:“吩咐柳枝巷那边,明天就动手!” 等到明天,丑事闹出来,顾惜惜最大的靠山倒了,再放开手收拾她! 顾惜惜与顾和一左一右扶了罗氏,坐上了那辆大车,将要放下车帘时,顾惜惜下意识地一回头,余光中瞥见魏谦瘦高的身形一闪,消失在西华门深而长的门洞后面。 果然是他。顾惜惜拧了眉,天天这么被他盯着,真是生不如死。 真不如早些杀了他。 大正殿中。 晋阳大长公主听宫人说完了西华门外的事,叹息着向太后说道:“去年为着别业,怀山记了我一笔,昨天为茜丫头又记了一笔,也难怪她拿惜丫头撒气。” 她辈分虽高,但素来温和谦逊,与太后颇为说得来,所以这次举哀,太后体恤她年老奔波,便留她在宫中暂住,此时太后想着昨日顾惜惜乖巧懂事的模样,便道:“惜丫头是个好孩子。” 她想起晋阳大长公主前些日子求的事,又道:“昨儿皇帝突然提拔了魏谦,哀家事先也不知情,姑母,如今魏谦的身份也算配得上惜丫头,这桩婚事还退吗?” 晋阳大长公主还没跟罗氏透过气,也不好说死,便道:“他们一家倒不是看重外物的人,一开始说退婚,也只为着两个孩子性子不大合得来,等我先问问吧。” “好。”太后道,“先皇之前已经命人拟好了退婚的诏书,你先问问镇远侯,咱们再做打算。” ※※※※※※※※※※※※※※※※※※※※ 魏谦:再次给未婚妻撑腰。 魏谦: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第 10 章 第二天举哀时,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岐王燕淮今天还是没有出现,这种重要的场合,整个岐王府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人露面。 “听说是得了时疫,怕过了人所以没来,”早祭结束后,李妙英坐在凝香阁里,悄悄向顾惜惜说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不相干。”顾惜惜道。 先皇膝下共有三个皇子,太后所出的大皇子自幼被立为太子,却不到弱冠就重病薨逝,膝下无儿无女的,这储君之位,就只能从二皇子燕淮和三皇子燕舜之间选一个了。 论出身,燕淮是宠妃之子,燕舜的母妃却只是小小的才人,而且早就亡故;论尊卑,燕淮十几岁上封了岐王,燕舜却自始至终只是个郡王;论亲疏,燕淮一直留在京中,与先皇和太后都十分亲近,燕舜却在十二岁时就前往封地润州,前年才刚回京,自然不如燕淮与宫中熟络。 多数人都觉得先皇大行之后,应该是燕淮继位,所以昨日燕舜登基的消息传下来后,朝中不少人都是大吃一惊。 “听说前两天岐王府那边不太平。”李妙英又道。 这倒不是什么隐秘事,前天岐王府外面守了那么多人,到傍晚时据说还有动刀兵的声响,许多人私下里都在猜测,哪点差点摸上龙椅的岐王,这时候是不是已经死了。 “嘘,”顾惜惜直起一根白嫩的手指,“你小心些,当心隔墙有耳。” 在那个梦里,自从燕舜即位之后,燕淮和他的一儿一女再没了消息,顾惜惜也觉得,燕淮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后半辈子再也出不来了,燕舜果然是个狠的,对亲兄弟都能下手,也就难怪能听凭魏谦幽禁她这个表妹。 从前通过外祖母,好歹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话,如今燕舜继位,满心里都是偏向魏谦,她连这条路子都断绝了,要想摆脱魏谦,越发艰难。 最大的希望,就是先皇那道遗诏,方才母亲已经去向外祖母打听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消息? “我知道不能乱说,我也只跟你说了嘛。”李妙英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子私下里议论猜测的人多了去了,只要燕舜一天不给出个说法,这些流言就一天不能平息。 她想了想又道:“梁茜算是完了,听我娘说,那些原本有意跟她结亲的人听说了圣人的评价,都已经打消了念头,要是梁茜真的嫁不出去的话,怀山长公主越发要恨咱们了。” “昨儿走的时候她就在西华门外头跟我闹了一场,把我家的车撞了,马也给撞死了。”顾惜惜道,“我看她那样子,以后多半还要找茬。” “要么散祭的时候咱们一起走,她要是再找茬,我帮你一起对付。”李妙英道。 顾惜惜正要回答,余光里看见罗氏的身影出现在阁外的小道上,顿时顾不得别的,连忙起身迎出去,还没开口,先眼巴巴地看住了罗氏。 罗氏自然知道她心里惦记的是那道遗诏,便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诏书在门下省流转呢,太后已经答应了外祖母,最快的话今天说不定就能拿到。” “真的?”顾惜惜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欢喜到了极点。 有这道遗诏在,退婚就是皇家替她做的主,燕舜就算再偏心,也必须支持这个决定,魏谦就算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反对! 马上就能摆脱他了! 这一整天,顾惜惜都眼巴巴地盼着那道圣旨下来,日晷一毫一厘的,老半天也不肯挪动一点,时间分外漫长难熬,可也终于给她熬到了傍晚时分,只是晋阳大长公主那边,却再没有传过来任何消息。 散祭后,顾惜惜又等了两刻钟,眼见晋阳大长公主陪着太后回去了坤宁宫,始终没有再传出话来,顾惜惜顿时满心里都是失落。 罗氏安慰道:“这两天各部各司的人都在祭拜,大约也是顾不到这上头,咱们再等等,别急。” 顾惜惜压下心里的失望,道:“娘,我不着急,咱们再等等。” 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道遗诏,只怕是拿不定了。 御书房中。 秘书省的官员送来了刚刚归档整理好的,国丧前遗留的文档目录,燕舜接过来一看,率先入眼的就是赐镇远侯府之女退婚诏。 他隐约听说过顾家求过这道诏书,可是后面没了下文,便以为不曾拟出来,谁知竟然已经拟好了。 “这道诏书,如今在哪里?”燕舜指着条目问道。 “太后昨儿催了一句,所以今日一早,就送去门下省流转了。”那官员连忙答道。 “李复,”燕舜叫来了太监总管,“你去趟门下省传朕的口谕,这道诏书暂停流转,送回到朕这里。” 李复答应着退下,燕舜想了想,又叫了一个内侍道:“让魏统领过来见朕。” 西华门外。 两队穿甲带刀的禁军一左一右守着大门,魏谦左手按刀站在门口处,阴鸷的目光慢慢扫过各府进出的车马,最后停在怀山长公主身上。 饶是怀山长公主性子倨傲,也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不觉转头避开,又向着刚刚赶到的顾惜惜冷冷地剜了一眼。 看守门户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魏谦这个龙骧卫大统领出马,不消说,是来给顾家撑腰的,顾惜惜倒是招了个好女婿! 顾惜惜根本没注意到怀山长公主,她全副的精神,都在魏谦身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知道了遗诏的事? 一念至此,顿时觉得手心里湿湿的,又开始出汗,下意识地便往罗氏身边缩了缩。 罗氏心里想的,却也跟她差不多,忙伸臂搂住她,低声道:“不会有事的,别怕。” 顾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遗诏,连忙上前一步,将妻子和女儿都护在身后,道:“不用管他。” 唯有李妙英心无旁骛,倒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关窍:“这也犯不上由他来守门呀,惜惜,你说他是不是特意过来给你撑腰的?刚才我看见他瞪了怀山长公主一眼。” 顾惜惜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魏谦,却见他苍白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唯有薄薄的嘴唇抿紧了,远远地盯着她。 顾惜惜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难道她想错了,并不是遗诏的事? 却在此时,一个内侍匆匆走来,向魏谦说道:“魏统领,陛下让你去趟御书房。” 魏谦点点头,跟在内侍身后往内宫走,顾惜惜来不及多想,连忙迎上去,低低地说了声:“退思,谢谢。” 魏谦点点头没说话,脚步也没停,抿紧的嘴角却慢慢地放松下来。 擦肩而过时,她身上那股子甜甜的香气,呼一下子,又挤着抢着,都钻进了鼻中,魏谦握着刀柄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可那把匕首,方才她那戒备抗拒的神色,却刻在心里,就算他想要忽略,也忽略不掉。 有禁军在场坐镇,今天并没有再闹出什么乱子,怀山长公主府的车马很快离开,顾惜惜在门内的退居里等着车夫取车,无意中听见三元跟另一个随同进宫的丫鬟四喜在边上聊天:“我刚才恍惚瞧见表少爷一个人走了。” 四喜道:“我也瞧见了,听说舅老爷和舅太太要留在宫里侍奉大长公主晚膳,表少爷要回家温书,所以先走了。” 她们说的表少爷,是顾惜惜的表哥罗光世,去年刚考中秀才,最是个爱读书的。顾惜惜随便听着她们闲聊,也没有在意,哪知上了车正闭目养神,眼前却忽然闪过罗光世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一刹那间,无数画面迅速闪过,顾惜惜颤着声音抓住了罗氏:“娘,要出事,快去柳枝巷!” 御书房中。 魏谦躬身行礼,燕舜从书案前抬头,道:“退思,先皇给顾家留下了一道退婚诏书,朕已经扣下了。” 魏谦走出御书房时,脸上虽然没什么异样,可无形中散发出的冷意,却让身边的人都有点心颤,刚刚找过来的随从明知道他心中不快,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禀报:“大统领,宋副使和宋大少爷在公廨等您。” 宋副使宋良臣,他的亲生父亲,宋直,宋良臣的儿子。魏谦停顿片刻,转身向公廨走去,越走越快。 入眼先看见宋良臣,迎过来向他说道:“为父听说你新近得官,特意带你大哥过来给你道贺。” 魏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宋直很快也迎上来,满脸的亲热谦逊:“二弟,大哥一听说这消息,就连忙赶过来恭贺你。” 嚓一声,弯刀出鞘,魏谦一刀砍向宋直。 ※※※※※※※※※※※※※※※※※※※※ 魏谦:继续给未婚妻撑腰。 魏谦:未婚妻要退婚。 魏谦:纳尼? 第 11 章 柳枝巷是城东一处幽静的所在,绕着巷口有流水环绕,巷中一色都是红墙碧瓦的小院,看上去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可此时的顾惜惜,全没有心思去看景致,只是急急地指挥着为数不多的下人:“你们两个躲在树后守住路口,看见表少爷就立刻按住,别让他出声,也别让他跑了,三元四喜先在屋后躲着,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两个就去帮忙!” 下人们答应着都各自藏好了,顾和正要说话,顾惜惜拉着他,道:“爹爹也跟我们一起坐车吧,免得被人看见,就找不到幕后主使了。” 顾和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便将马匹拴好,跟着娘儿俩一起坐进了车中,车夫按着吩咐将车子赶到屋后藏好,四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唯有流水的声音,淙淙而过。 顾惜惜从窗帘的缝隙里,紧张地看着柳枝巷口,天色越来越暗,罗光世并没有出现。 “惜惜,你梦见幕后主使是谁了吗?”罗氏低声问道。 “没有。”顾惜惜摇摇头。 方才一闭眼的功夫,她又看见了许多事情。 罗光世撇开父母先行回家,并不是为了温书,而是要到柳枝巷赴一个女人的约会。 可这个女人,是李妙英的继父,泰安长公主新招的牛驸马偷偷养的外室。 罗光世刚见到这个女人,就被当场捉奸,打成重伤,随后又被扭送官府,迅速上报给燕舜。 国丧期间,与姑父的女人闹出奸情事件,罗光世身败名裂,革除功名,罗澍因教子不严被连降三级,晋阳大长公主气怒之下中风失智,从此再没有清醒。 顾惜惜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魏谦有胆子抢她,为什么外祖母没有给她出头,原来那时候,大长公主府已经自身难保。 她盯着空无一人的柳枝巷口,低声道:“我也没梦见那女人住在哪里,只有等表哥来了,再问他吧。” 顾和拧着眉头说道:“光世那孩子一向老实得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顾惜惜道,“刚才没有梦见。” 罗氏也向巷子口看着,低声道:“等着吧,等光世来了,一切就都清楚了。” 就在此时,巷口处走来一个人影,襦衫青巾,正是罗光世。 躲在树后的两个男仆立刻冲出去,一左一右按住了往车边拖,罗光世惊吓之下叫了一声,三元、四喜连忙也冲过去,一个捂住他的嘴,一个在后面推,连拖带拽地把罗光世弄到了顾惜惜的车前。 这会子天黑了,急切之间也看见是谁,罗光世吓得魂都飞了,正在呜呜呜地叫着,忽地车门打开,面前是姑姑一家三口,罗光世顿时又愣住了。 “表哥答应我别吵嚷,我就让他们放开你。”顾惜惜道。 罗光世立刻闭嘴,使劲点头。 这副狼狈的模样,倒惹得顾惜惜笑起来,使个眼色示意下人们松开手,这才道:“上车说吧。” 顾和早下了车,守在跟前警惕着四周的动静,罗光世犹犹豫豫地上了车,立刻就道:“姑妈,惜妹妹,这是闹什么?” 罗氏沉着脸没说话,顾惜惜道:“表哥是来见人的,一个女人?” 罗光世脸上一红,看了看罗氏,扭捏着没好说出口。 罗氏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顾惜惜说对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她知道当着自己的面,罗光世不敢说,于是也起身下车,嘱咐道:“惜惜,你快些问,别让那些人跑了。” 车门虚掩上,顾惜惜抬手给罗光世敲了一记脑门,绷着脸道:“快说,那女人住在哪里?” 罗光世哎呦一声,揉着脑门说道:“惜妹妹,你娇滴滴的,打人怎么这么疼!” “快说,女人住在哪里?”顾惜惜催促道。 罗光世还是扭捏着不肯说,顾惜惜越想越气,重重地又给了他一记脑瓜崩:“你个色鬼!那女人是牛驸马养的外室,你真是糊涂油脂蒙了心!” “啊?”罗光世愣住了,“怎么会?” 一个月前,他被几个同窗邀去踏青,半途中邂逅了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一番诗词歌赋谈下来,佳人对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悄悄告诉他自家住在柳枝巷,邀他闲暇时到家中品茗畅谈。 罗光世家教严,长到十七岁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乍然碰见这种事也有些手足无措,可凑巧的是,此后几次出门,每次都能再偶遇这位佳人,一来二去便动了心,私下里鸿雁传书,越聊越觉得牵肠挂肚。 昨天他又接到佳人的书信,说新近得了一本孤本的古籍,恰好父母都不在家,所以邀他今天到柳枝巷一起观赏,罗光世既惦记佳人,更挡不住孤本古籍的诱惑,这才大着胆子跟罗澍和伍氏撒了谎,独自前来赴约。 此时听顾惜惜说佳人竟是牛驸马的外室,顿时满心里翻腾起来,又是不信又是难过,正在闹腾时,脑门上又挨了一记脑瓜崩。 “快说!”顾惜惜又道。 罗光世苦着脸皱着眉,小声抗议:“惜妹妹,女儿家不能这样凶……” 谁都知道他这个表妹生得好,平日里那些同窗,还有那些勋贵家的子弟们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提起他这个仙子般的表妹,谁都羡慕他有福气,能够时常看着那样的娇姿,甚至还有私下里央求他牵线,想要接近顾惜惜的,可唯有罗光世知道,这个娇滴滴、软绵绵的表妹,打起人来可从不手软。 从小到大,家里所有人都宠着顾惜惜,小时候一起玩耍,哪怕是他无意中惹得顾惜惜皱皱眉头,抽抽鼻子,祖母和父亲都会把他好一通训斥,可要是顾惜惜打了他,那些人又都当做没看见。 别人都羡慕他好福气,唯有罗光世知道,这个表妹,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娇软温柔,别的不说,她那手指头生得又白又细,春葱似的,可如今崩在脑门上,可是疼的紧。 眼见顾惜惜抬手又要敲,罗光世再顾不得害臊,连忙说道:“河边第四家,朱漆双扇门,院里有一棵合欢树。” 车外的顾和早已经听见了,立刻带着下人往那边赶,顾惜惜看着罗光世,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她?” 罗光世耷拉着脑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顾惜惜越听越心惊。 这情形,分明是步步为营,早就设好了圈套,只等着罗光世一头扎进来,是谁这样狠毒? “惜妹妹,她真的是牛驸马的外室?”罗光世嗫嚅着问道。 “待会儿抓到了人,你问一问就知道了。”顾惜惜道。 罗光世一颗刚刚萌芽的少男心,此时已经碎了一半,另一半还在勉强维持着,只盼着是表妹弄错了,那佳人如他想象的一般,纯真又多情。 却在此时,车门从外面拉开,顾和站在跟前,拧着眉毛说道:“那边埋伏了十几个汉子,咱们人手太少,被他们跑了,连那个女人看见势头不对,也跟着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惜惜道,“迟早能抓住。” “让人把那处院子看起来,我这就给母亲捎信,查查是谁弄鬼。”罗氏接口说道。 罗光世怔怔地问道:“姑父,姑妈,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应该是谁给你下的套,到时候传扬出去,就是你与牛驸马聚麀的丑事。”罗氏叹口气,道,“光世,你以后行事,得谨慎些。” “埋伏在她院里的汉子都是等着抓奸的,”顾惜惜道,“只要你一露面,先打个半死,再拖去报官,国孝中间闹出这种事,到时候不但是你,就连外祖母、舅舅,甚至泰安长公主都会跟着遭殃。” 她回想着梦中外祖母的情形,只觉得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是谁这样恶毒?! “走吧,”顾和向罗光世说道,“我送你回去,防着那些人贼心不死,半道上再生事端。” 罗氏想起顾惜惜梦中,顾和摔下山崖的事,哪里能放心?便道:“我们一道去。” 车马辚辚,很快送罗光世回到了晋阳大长公主府,罗澍和伍氏刚从宫里回来,突然听说此事,都是大吃一惊。 罗澍心知此事要商议到很晚,顾惜惜是小辈又是女儿家,不方便参与,便道:“夜深了,先送外甥女回去歇着吧。” 罗氏点点头,顾惜惜便站起身来,柔声道:“舅舅舅妈,甥女先告退了。” “好孩子,”伍氏起身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道,“这事,多亏你了。” 为了不牵出那个梦,罗氏告诉他们说,是顾惜惜无意中看见那女人跟牛驸马有来往,这才去拦住的,此时顾惜惜便顺势说道:“也是老天保佑,刚好被我看见了。” 还真是老天保佑,让她提前做了那个梦。 公主府的卫队护送着顾惜惜回了家,此时一身疲惫,只觉得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酸软的,顾惜惜往床上一倒,懒懒地吩咐道:“抬水来,我要沐浴。” 热水是早已备好的,顾惜惜懒得去浴房,便只在卧房里围了一扇屏风,将浴桶抬了过来,三元伺候着脱了衣裳,解了头发,顾惜惜泡进桶中,温热的水里无孔不入地拥着,浑身顿时都舒展开了,顾惜惜垫着澡巾,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渐渐觉得水有些凉,顾惜惜随口道:“三元,加些热水来。” 却听不见三元的回应,睁开眼时,那扇泼墨牡丹的屏风上,映着一个瘦高的男子身影。 ※※※※※※※※※※※※※※※※※※※※ 魏谦: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看见了什么…… 第 12 章 顾惜惜盯着屏风上那条影子,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影子也没有动,只是安静地投在屏风上,好像根本不是人,而是屏风上原本就有的图影似的。 可那股子被毒蛇盯紧了的冷森森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 顾惜惜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张开口时,声音颤抖得像风中的叶子:“退思?” 那条影子依旧一动不动的,半晌,才听见魏谦阴郁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进来:“嗯。” 满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顾惜惜手忙脚乱地扯过澡巾想要裹住自己,越急越怕越是裹不好,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隔着白色丝绢底子的屏风,魏谦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便是不曾刻意去想,眼前仍旧出现了那副画面,瓷白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红色,锁骨底下一颗痣,是白底子上落下的一点墨痕。 实在是反反复复在脑中想过太多次,便是不去想,依旧能描画出她此时的模样,更何况那白绢的屏风被烛光一照,原本也是半隐半露。 萦绕着鼻端的那股子甜甜的香气,越发浓了。 顾惜惜终于裹好了自己,哽着嗓子说道:“你出去。” 梦里的场景一张张一幅幅,迅速闪过眼前。珠罗纱帐外烛光摇摇,他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领口,解开了石榴石的衣钮…… “出去!”顾惜惜再次开口,已经带着哭腔。 屏风上的影子突然变大了,顾惜惜惊叫一声,捂着胸口沉下去,整个人都没进浴桶中,浓密的长头发飘在水面上,摇啊摇的。 “衣服给你。”魏谦阴郁的声音隔着水,听起来有些发闷。 肺里的空气很快吐光,哗啦一声,顾惜惜探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屏风上的影子消失了,屏风上面,搭着她的寝衣。 眼泪和着头发上的水,一起往下落,顾惜惜犹豫着迟疑着,到最后不得不弯着腰探身,飞快地扯下了屏风上的寝衣。 魏谦站在床前,那个位置并不能看见屏风,然而那些水声挡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他耳朵里钻,他终于还是,将目光稍稍地瞥过了一点—— 她的手正伸出来,在取寝衣。 小臂浑圆纤细,沾着水珠,白瓷似的肌肤里透出浅淡的绯色,像樱花落在雪上。 魏谦下意识地将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下,漫无目的地想,那只胳膊,大约还不够他虎口圈起来的围度,怎么会那样细? 可又颤颤的,软软的,并不是一味的干瘦。 忽地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柔若无骨,丰若有余。 说起来,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摸过书本了,居然单单记住了这秾艳的一句。 只是一瞬间,那只手便缩了回去,水声细细的,很快又充盈了他的耳朵,魏谦收回目光,只觉得鼻端身侧,那股子甜甜的香气越发铺天盖地的包围了他。 顾惜惜终于抹干了上身的水,开始穿寝衣。 手指哆嗦着,那些衣带扣子,怎么都系不好,再一回想,平日里也都是丫鬟给弄的,她原本也不擅长做这些。 可是眼下,人都去哪里了?怎么给他闯了进来? 眼泪扑簌簌掉着,顾惜惜胡乱抬手抹了,迈出了浴桶。 寝衣的下摆落下来,盖住了身形,她便躲在浴桶后面,缩成一团,拧着澡巾,一点一点抹干了腿。 头发也胡乱拧了一把,水汽是拧不干的,只能随便先挽住。 而那条影子,忽地又投上了屏风。 顾惜惜一个激灵,立刻抱住双腿蹲好,颤声道:“你别过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我有事,”魏谦的影子又大了一点,“出来说话。” 顾惜惜再也无心跟他敷衍,颤着声音说道:“你都是这样,随随便便闯别人的闺房吗?” 那影子不再变大,只是定定地落在屏风上,许久,只听魏谦慢慢说道:“你是我的人。” 顾惜惜一口气堵在心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谦等着她回话,一直没等到,心里却忽然想到,虽然不曾亲眼看到,然而在脑中,反反复复,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假如他会作画,此时画出来,是不是跟屏风里面的她,分毫不差? 一时间,很想去亲眼证实一下。 脚步挪上前,却又退回去,只是低低道:“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顾惜惜脑中嗡一声响,那股子压抑了多时的恨意再也按捺不住,脱口骂道:“滚!” 魏谦一个箭步迈进了屏风里。 被浴桶遮住了大半视线,顾惜惜只看见,他白色粗麻孝服的领口处,一大片凝固发紫的血迹。 一时间,自己那冰冷发硬的尸体,和尸体上紫黑的血,突然闯进脑海里。 顾惜惜眼前一黑,急促中只来得及抓住浴桶的边缘,随即晕了过去。 动静很小,唯有浴桶里的水面,微微的晃了一晃。 魏谦一个箭步跨上来,伸手想要扶她,将要触到她时,那只手却像被火灼烧了似的,蓦地又缩了回去。 眼前再次出现大片大片的血色,鲜红的,散发着腥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卷住了他。 心中烦躁之极,顺手便抽出刀,正要寻个什么物件砍下去,鼻端却突然钻进来那股子熟悉的,甜甜的香气。 越来越浓,温暖而柔软,像记忆中母亲的手,慢慢地抚慰着他。 弯刀还鞘,魏谦抽出腰间软鞭,抖出去卷住她的腰,将人放在边上的短榻。 她坐不住,软软地便倒下去,魏谦眼疾手快,拽过引枕支住了,但那引枕太矮,她的身子终究擦着他,慢慢地歪倒在上面。 魏谦猛地缩回了手。 被她蹭到的,是手掌的边缘,她身上的水汽没有干,弄得他的手掌也有了水意。 他想起方才给她递寝衣的时候,那料子又轻又软又滑,挨着他的指腹时,是从未有过的旖旎体验。 下意识地,一双眼便粘了过去,她正穿着那件寝衣,沾了她身上的水汽,贴着她的身子,勾勒出流丽的曲线,无一处不是圆满。 心底里又蠢蠢欲动起来,于是那股子甜甜的香,忽然就变得浓烈,引逗着魏谦又走近了一些。 却在此时,她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顾惜惜猛地拽过引枕砸过去,哽着嗓子道:“出去!” 魏谦一抬手,接住了引枕,淡淡地开了口:“你向先皇求了退婚诏书?” 顾惜惜微张了红唇,定在了那里。 他终归还是知道了! “为什么?”魏谦近前一步,随手将引枕扔在榻上,“你在骗我?” 顾惜惜怔怔地看着他。 屏风里点了一支蜡烛,映出他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可眉眼是极浓的黑,嘴唇又是极艳的红,就好像眼耳鼻舌都各自有生命,吮吸着他脸上的血色滋润自己似的,妖异得让她只想不管不顾,缩起来从他面前逃走。 可顾惜惜知道,她不能逃,也逃不掉。他就是她的跗骨之俎,她必须面对,必须解决。 委屈得想哭,愤怒得又想杀了他,到最后都变成生硬的一句质问:“只许你跟别人鬼混,不许我退婚吗?” “她跟你说的?”魏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除了燕双成,再没有人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她是谁?谁是她?”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顾惜惜气狠狠地拿袖子抹了,不闪不躲地映着魏谦的目光,“呵,你叫的好生亲热!” 一时之间,心上那些疑虑纠结,突然烟消云散,连魏谦自己,也有些意想不到。 她这是吃醋吗? 声音软下来,魏谦低了头,轻轻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惜惜又怔住了,她这样对他,为什么他的语气反而和软了? 魏谦没等到她的回答,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 后面的话,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拧着眉,咽住了。 却见她眼中一滴泪,慢慢地,慢慢地透过睫毛,滑了下来,魏谦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擦,堪堪只剩下几毫厘的距离,猛地又收回手,一连退开了几步。 于是他看见,那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沾在下巴上,末了又渗进寝衣的领口,领口处一痕白,又泛着浴后的微红,在他记忆中,再往下去的话,应该还有一粒痣…… 顾惜惜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忙拿起引枕挡在胸前,魏谦终于移开了目光,低声道:“不要再骗我。” 顾惜惜低头不语。 “那道遗诏,陛下已经扣下了。”魏谦慢慢说道,“等孝期一满,我们就成亲。” 顾惜惜一个激灵,扣下了! 燕舜果然很看重他,为了他,竟然连先皇的遗诏都扣下了。 她已经没有了依仗,该怎么办? 脑中念头急转,到最后一抹眼泪,抬起了头:“我没有骗你。” 她还得继续与他周旋,直到胜券在握。顾惜惜抱紧了引枕,慢慢地说道:“遗诏是你刚回来时我家求的,你也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和她的。我并不喜欢跟人争抢。” “我跟她没什么,”魏谦道,“你不要乱想。” 远处突然传来极模糊的声响,顾惜惜并没有听见,魏谦却察觉了,立刻停住了说话。 这动静,似乎是她父母回来了。 魏谦看了眼顾惜惜,将她衣衫凌乱,水汽氤氲的模样一毫不差地收进脑中,低声道:“我走了。” 没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 身上所有的力气突然都被抽空了,顾惜惜呆呆地坐在原地,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放过自己,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 魏谦:媳妇对我恶声恶气的,原来竟然是吃醋,欢喜。 魏谦:打是亲骂是爱,欢喜。 第 13 章 五更鼓刚刚敲响,镇远侯府的车马便驶出了大门,迤逦往宫中走去。 顾惜惜窝在罗氏怀里,一夜不曾睡好,此时眼下有淡淡的灰色,只是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罗氏抚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别怕,今天跟你外祖母说一声,把大长公主府的卫队调一些过来,那厮再不敢来的。” 顾惜惜在她怀里点点头,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可是那道遗诏……” “遗诏不行的话,咱们再想别的法子。”罗氏道,“一年的时间,咱们一家人,还有你外祖母,你舅舅,还愁想不出法子吗?” 母亲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鬓发,顾惜惜渐渐振奋起来。 已经很好了,至少现在,父母亲都没事,外祖母也没事,魏谦再狠毒,也不过是孤家寡人,她有这么多亲人,一定能杀了他! 她伸手抱住罗氏,低低地说道:“我想杀了他。” 罗氏见她声音里透着怨恨,心里咯噔一下。昨夜他们夫妻两个回去时,顾惜惜红着眼睛说,魏谦又闯进去了,彼时她房里的丫鬟都被弄得昏睡不醒,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穿得好好的,头发却是湿的,像是刚洗过澡。 昨天夜里顾惜惜怕的厉害,罗氏便没有细问,此时正好顾和不在跟前,罗氏便小声问道:“那厮昨夜,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顾惜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魏谦那炙热的,仿佛要剥开她衣服的目光似乎又盯住了她,她也说不清楚,昨夜到底有没有被他看见,到底算不算有怎么样。 满心里的话只是没法说出口,顾惜惜又往罗氏怀里窝了窝,低声道:“没有。” 罗氏放下心来,道:“以后你跟我一起睡。别怕。” “嗯。”顾惜惜把她搂得紧紧的,低声道,“娘,你说那厮还有没有别的仇家?” 她已经被魏谦盯上了,想做什么都很难,况且她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是魏谦还有什么厉害的对头就好了,她记得有一招叫做,借刀杀人。 罗氏想了想,道:“宋直?” “不要,”顾惜惜一口否决,“那种小人,还不如魏谦。” 罗氏拍拍她,道:“别想了,再睡会儿,回头等你外祖母回来了,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顾惜惜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地刚要睡着,眼前零零碎碎,又是许多片段迅速闪过,顾惜惜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忘了,还有燕双成的丈夫,驸马时骥呢。 早祭结束时,燕舜公布了岐王燕淮的消息,他此前便得了严重的伤寒,又因为先皇的噩耗,病势越发沉重,岐王妃和府中一儿一女也都不幸染病,为了防止病症扩散,只能暂时封闭岐王府,严禁府中人等进出。 虽然心里都存着疑惑,但总算给了一个说法,众人便都山呼万岁,赞颂君主英明。 燕舜扶着太后往后堂去休息,屏退下人之后,问道:“母后,听说父皇给镇远侯府留下了一封诏书?” “是有这么回事,”太后坐在软榻上,问道,“怎么了?” “是给惜妹妹的退婚诏书吗?”燕舜问道。 太后看他一眼,淡淡说道:“皇帝好快的耳报神。” “这几日秘书省在整理归档以前的文牍,因此儿子才知道这回事。”燕舜解释道,“母后,两家的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魏谦如今身份不同,对惜妹妹又是一片真心,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以儿子看来,这封诏书要么就先收着吧。” 太后垂着眼皮,随意拨弄着腕上的佛珠,许久才道:“你姑祖母为着这事,问过我好些回了。” “姑祖母那边朕去说。”燕舜道,“太后放心吧,魏谦虽然话少了点,人却是最可靠的,儿子敢打包票,惜妹妹嫁了他,必定是享不完的福。” 太后只是拈着佛珠不说话,又过半晌,忽地一撩眼皮,问道:“你二哥的病,怎么样了?” “正在医治,”燕舜神色不变,“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时半会儿急不得。” “全郎才一岁,”太后念着燕淮儿子的乳名,道,“在那府里跟他爹娘待在一处,只怕过了病气,反而更加不好,不如接进宫里来,他还小,你得了空亲自提点着,总不至于长歪到哪里去。” 燕舜想起那些年在润州的情形,眼神便有些暗,许久才道:“容朕再想想。” 他停顿片刻,又道:“诏书的事,母后也想想。” “好,我也再想想。”太后叹口气,“其实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无儿无女的,如今你父皇一走,我在这世上越发没有什么牵挂了,不过是念着你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兄长,不想你将来后悔罢了。” 燕舜见她脸上有些伤感,连忙道:“母后言重了,我和长姐都是您的儿女,这天下万民,也都是您的儿女。” 太后不置可否,过了片刻又道:“说到双成这孩子,我怎么恍惚听人说,她要跟驸马和离,还跟魏谦走得挺近?” 燕舜不动声色:“这些都是外人胡乱揣测,长姐跟驸马感情甚笃,并没有和离的念头。” “那就好,”太后点点头,“双成是你亲姐姐,你刚登大宝,凡事都要注意些,她已经和离过一次,再和离只怕有人说三道四的,对你也不好。” 燕舜低头不语,许久才道:“母后的教诲,儿子记下了。” 凝香阁中。 李妙英拉着顾惜惜躲在后院的树底下,小声跟她咬耳朵:“昨晚上牛驸马被我娘打了,打得一张脸跟猪头似的!” 李妙英的生父前些年没了,去年泰安长公主新招了牛驸马为婿,李妙英年纪渐大,跟这个继父并不亲近,私下里并不称呼父亲,只叫他牛驸马。 顾罗两家素来跟泰安长公主府走得近,昨天夜里罗光世的事情闹出来以后,罗澍那边就悄悄地给泰安长公主递了话,提醒她多加留意,别被人暗算了,牛驸马东窗事发,当夜就被泰安长公主臭揍了一顿, 顾惜惜撇嘴,牛驸马色迷了心窍,放着新婚一年的妻子不知道疼惜,倒去外面养什么外室,还被人暗算了,就算打死也不亏。 李妙英压低声音道:“惜惜,你什么时候看见牛驸马那个外室的?” 顾惜惜并不清楚中间的话是怎么传递的,顾忌着罗光世的面子也不好说,只问道:“表姨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娘不肯跟我细说,只让我看见你时道个谢。”李妙英感叹道,“看样子,我娘只怕要重新招驸马喽!” 本朝风气开化,莫说公主们,平民女子二嫁三嫁也是常见,所以顾惜惜也不觉得有什么,只道:“也好。” “惜惜,”罗氏站在廊上向她招手,“你过来一下。” 顾惜惜忙走过去,罗氏带着她来到另一处阁楼,晋阳大长公主和伍氏都在里面,关了门时,晋阳大长公主低声说道:“牛驸马那个外室死了,尸体一早被人发现在柳枝巷的河边。” 顾惜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罗氏的手。 “这件事你们不要在对任何人提起,”晋阳大长公主又道,“尤其是光世的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就连泰安那里,昨天传话时也瞒下了光世的事,你们今后跟她提起时也要留意,不要说走了嘴。” 这件事虽然是罗光世中了别人的圈套,但罗光世与表姑父的女人有瓜葛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旦闹出来,罗光世的前途就全毁了。 几个人都郑重地应下了,晋阳大长公主这才向顾惜惜问道:“惜丫头,那道遗诏,真被扣下了吗?” “魏谦是这么说的。”顾惜惜道。 “我再去求求太后,”晋阳大长公主叹口气,“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你别着急。” 顾惜惜点点头,脑中再次浮起一个名字。 时骥。也许转机,就在他身上。 午祭散后,顾惜惜提着水囊慢慢走着,一双眼睛掩在睫毛底下,时不时瞥一眼四周,寻找着那人。 转过一处岔道,一个穿着重孝的男人正从岔道上摇摇摆摆地走过来,虽然也是一身毫无装饰的粗麻衣服,但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妥帖风流,就好像这不是质地粗糙的麻衣,而是绫罗绸缎似的,正所谓人穿衣,而不是衣穿人。 时骥。 顾惜惜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眼睛瞧着他,却向边上一个内侍问道:“这位小公公,请问附近哪里有热水?” 那小内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正在踌躇时,时骥已经走到跟前,不紧不慢地说道:“清辉堂有热水。” 顾惜惜连忙福身行礼,柔声道:“谢过时驸马指点。” 时骥瞧着她,语声轻俏:“妹妹不必客气。” 他正要走时,又听顾惜惜向那小内侍问道:“小公公,请问清辉堂在哪里?” 时骥眉梢一挑,就有些似笑非笑起来,转身看着顾惜惜,道:“左右我也闲着,我带妹妹去吧。” ※※※※※※※※※※※※※※※※※※※※ 魏谦:今天是在别人的叙述中出现的一天。 第 14 章 坤宁宫中。 晋阳大长公主慢慢地敲着木鱼,和着太后的声音,诵完了最后一句经文,眼见太后睁开眼睛似乎想要什么的模样,晋阳大长公主连忙起身将茶盅递过去,道:“太后,吃口茶吧。” 太后原是渴了,正想吃茶的时候,接过来抿了几口,道:“原该我照顾姑母的,反倒让姑母看顾起我来了。” “哪里的话。”晋阳大长公主道,“我还要多谢太后体恤,免了我来回受奔波之苦呢。” 太后又吃了一口,放下茶盅,叹了口气:“姑母,哀家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那道遗诏,不过这事,哀家只怕帮不了你了。” 果然。晋阳大长公主心头沉甸甸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温和:“遗诏下不来了吗?” “皇帝留下了,改日他会亲自给姑母解释。”太后想起这几日顾惜惜那可人怜的模样,再想想魏谦阴沉的模样,又想起燕双成素日里对着魏谦时毫不避讳的亲热劲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要是能早一天给你,也许就没事了。” 晋阳大长公主忙道:“太后疼爱惜丫头,那时她的福分,陛下愿意过问惜丫头的婚事,那也是她的福分,我们做臣子的,无论如何,都听从陛下的安排。” 太后沉默了半晌,慢慢又说道:“姑母听说了不曾?昨儿夜里,宋良臣带着宋直来找魏谦,结果魏谦砍了宋直一刀,下手挺狠的,半条胳膊上都是血,都见了骨头。” 晋阳大长公主想起宋家与魏谦之间的糟污事,一颗心越发沉甸甸的,替外孙女不值,便摇着头说道:“魏谦恨透了宋家,他是要给他娘报仇呢,只是这样下手,也有点不成体统。” “谁说不是呢?”太后感叹道,“这样行事,太鲁莽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我看惜丫头的性子是个温柔和顺的,怪道你们都觉得他们两个性子合不大来。” 晋阳大长公主低声道:“都是当年定亲定得太匆忙,也是不巧,当年看着还算四角齐全的一门亲事,谁知道突然就闹成那样。” 太后见她神情有些落寞,忙又安慰道:“皇帝心里有主张,哀家这会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姑母,有些事情,该想法子还是要继续想法子。” 晋阳大长公主心中一喜,听这口气,太后分明是向着她,给她支招呢。连忙道:“我也是这么说,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 “能让皇帝回心转意的,要么是功绩,要么是民意。”太后拨了拨腕上的碧玉念珠,“这两样只要有一样,哀家就好再替惜丫头向皇帝讨个情面了。” 功绩,民意?晋阳大长公主沉吟起来,民意太过缥缈,而且容易犯皇帝的忌讳,倒是功绩更可行些。只是眼下太平盛世,顾家也不是上阵杀敌的猛将,要到哪里去找功绩呢? 她试探着又向太后问道:“惜丫头她爹虽然是武将家里的出身,只是早已经弃武从文,以太后所见,还有什么别的功绩可寻吗?” “说心里话,我此时也想不出来。”太后叹道,“只是想着以往先帝在的时候,那些破例给体面的事情,差不多都跑不脱这两样,所以才这么说了一句,姑母再想想吧。” 晋阳大长公主便也不再多说,功绩,该到哪里去寻功绩呢? 宫道上。 顾惜惜跟在时骥身后,默默地往清辉堂的方向走去。 时骥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好像在担心她跟丢了似的,只是那满眼里似笑非笑的神色,又不像是在担心。 借着这几次回头,顾惜惜从从容容的,将他细看了一回。 长眉隆准,面白唇朱,一双桃花眼大约是因为哀哭得太久的缘故,此时微微肿着,虽然是男人,这容色这意态,却比女子还要风流些。 顾惜惜想起了魏谦素日里苍白着脸阴沉沉的模样,心里越发觉得疑惑。 燕双成做什么放着这样的美男子不要,反而看上魏谦?而且连她自己,都说魏谦不行,那她到底图魏谦什么呢?这口味,未免太奇怪了些。 再想起昨夜里魏谦反反复复说,他与燕双成之间没有什么,一时间心里来回思量着,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说法。 就在此时,时骥走下大道,转向穿过花圃的一条小路走去,路上渐渐没了人影,唯有鸟雀叽叽喳喳叫着,顾惜惜不由得放慢了步子,有些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时骥便在这时候回过头停下步子,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嘴唇:“妹妹有事找我?” 顾惜惜怔了一下,反问道:“时驸马为何这么说?” 时骥向着她俯低了身子,桃花眼中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俏地说道:“妹妹从前可都是躲着我走的,若不是有事找我,怎么肯与我这般亲近?” 顾惜惜下意识地退开了些,微哂一下。 她也是太着急要寻时骥,一时竟忘了这茬。 非但是她,京中这些年轻女儿家,就没有一个不躲着时骥的,因为此人,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据说京中那些秦楼楚馆,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各家的头牌花魁,就没有他不熟的,以至于年纪轻见识少的小纨绔们,时常还要向他打听各处烟花地的内幕,堪称是京中狎妓界的风骚翘楚。 方才她还想着,为什么燕双成放着这样好容貌的驸马不要,偏要看上魏谦,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这样好色又不知道节制,鬼知道有没有染上什么脏病,大约也只有那些烟花女子不得不跟他周旋了吧。魏谦虽然可恨,好歹从不曾听说他到花街柳巷去过。 “我猜对了吧?”时骥低头瞧着她,桃花眼眨了眨,“好妹妹。” “别叫我好妹妹,”“好妹妹”三个字一进耳朵,顾惜惜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气不由得生硬起来,“我跟你没有那么熟。” “哎呀,”时骥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素白的象牙折扇来,轻轻敲着手心,“我一番好心,特地拣这种僻静的地方走,好方便妹妹说话,妹妹却对我这么凶,真让我伤心。” 顾惜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三月的天气,又在办丧事,拿什么折扇?干脆再给他插几根山鸡翎毛,他就扮成一只开屏的孔雀了。 到此时,她突然有点觉得来找时骥或许不是个好主意,这人看起来并不很靠谱,可是人已经站在眼前,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得通。 顾惜惜又退了一步,与他拉开点距离,道:“驸马见谅,我与驸马素日里并没什么来往,若是突然与驸马走得太近,就怕引得别人疑心。” “无妨,”时骥的桃花眼又冲她眨了眨,“此处没有别人,妹妹尽管亲近,我定然不说出去。” 这个色鬼!顾惜惜这会子越发觉得,找上他也许并不是个好主意,但愿她在梦里看到的那些关于他的事情,都是真的。 她避开时骥,独自往前走去,低声说道:“我听说近来公主心情有些不快,驸马想不想哄公主欢喜?” “想呀,”时骥敲着折扇跟了上来,“怎么,妹妹有办法?” “有,”顾惜惜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不过驸马先得答应我,今天我与驸马说的话,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好,”时骥兴致渐浓,一口应下,“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我保证一句也不告诉别人。” “公主眼下最大的心结就是魏谦,”顾惜惜道,“公主既然希望魏谦与我退婚,驸马为什么不成全公主的心愿?” 时骥看着她,长长的眉慢慢抬了起来:“我怎么觉得,有些听不明白妹妹的意思呢。” “很简单,公主想让我跟魏谦退婚,驸马想讨公主欢喜,所以只要驸马帮着我与魏谦退了婚,自然就讨了公主的欢心,”顾惜惜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 时骥:帮情敌退婚,好让他娶我老婆,你当我是傻? 顾惜惜:呵呵。 ———————————— 最近会对前面的章节进行修改,今天已经改完了前两章,主线不变,但是情节有改动,亲们刷新一下就能看到修改后的。 第 15 章 国丧期间诸般都要求素色,就连桃李树也都被剪掉了蓓蕾,可总有漏网的,躲在边边角角默默开花,香气遮不住,蜂蝶便一只又一只的,盘在四周追逐嬉闹。 时骥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顾惜惜,觉得眼前这情形,实在很有趣。 他早听说她是近来京中呼声颇高的第一美人,只是过去她从不肯正眼看他,他又一向喜欢成熟些的,所以也不曾兜搭,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细瞧,她的确很美,尤其是一双眼睛。 睫毛极浓极长,又卷翘得恰到好处,像小刷子似的,忽闪忽闪地托着她琥珀色的眼珠,有少女的明媚娇艳,又有一种近似小兽的纯真肆意,大约也只有玫瑰的尖刺,可以与这样柔艳中带着的锋利相比。 可惜,到底是温室里娇养的玫瑰,年纪又小,虽然竭力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在他看来,却还是太稚嫩。 时骥有些想笑,不过国孝期间,自然是不能公然发笑的,他便微微俯低身子瞧着顾惜惜,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明白了,妹妹饶了这么多弯子,说到底是想让我帮你与魏统领退婚?” “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顾惜惜道,“这桩买卖,可说是各自受益。” 买卖?时骥心想,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口中说出买卖两个字来,委实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这种说法反而让他更有兴致了。 他瞧着她,慢悠悠地说道:“原来妹妹是为我好?可我怎么看不出对我有什么好处?妹妹也知道公主近来对魏统领很是另眼相看,一旦妹妹与魏统领退了婚,魏统领岂不是更加能放开手脚亲近公主,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驸马怎么这等……”顾惜惜叹口气,面上的神情颇有些惋惜,“只看得到当下。” 时骥觉得,她原本想说的,肯定是鼠目寸光四个字,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觉得他会听信她的鬼话,帮着她跟魏谦退婚?他有心看看她怎么往下编,便道:“那妹妹说说,我该怎么看,才算看得长远?” “看清楚其中的关键,自然就看得长远了。”顾惜惜抬步向前,一脸笃定,“还是边走边说吧,宫中耳目众多,被人看见了,只怕要生出些不必要的议论。” 越发故弄玄虚起来了。时骥三两步跟上来,桃花眼中慢慢浮起一点促狭:“妹妹若是想退婚的话,我给妹妹出个主意:只要妹妹跟我亲亲热热地在宫里走上一圈,明日保准能收到魏统领的退婚书,妹妹信不信?” 以时骥的名声,如果跟他在宫里逛上一圈,魏谦只怕不是退婚,而是直接提刀砍人。顾惜惜微哂一下,道:“还是算了吧,我只是想退婚,并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不想往刀口上撞。” 这是在暗指他名声不好了?时骥也知道自己那点子风流韵事在外面传得极广,便也没有反驳,只道:“魏统领的性子的确不怎么好相与,听说昨儿晚上还发了场大脾气,把宋直一条胳膊几乎砍成了两截。” 顾惜惜吃了一惊,瞬间想起了昨夜魏谦衣领处那片紫黑色的血迹。原来,是宋直的。 时骥窥探着她的脸色,道:“怎么,吓着妹妹了?” “没,”顾惜惜摇摇头,“宋直跟他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换了是我,也要报仇。” 时骥有些意外,不由得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分明是娇滴滴、软绵绵的一个,那双眼睛便是无事时,也像委委屈屈含着眼泪似的,可是听见这种血腥事,竟然又是赞同,倒是少见。 他想了想,又道:“好吧,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才算看得长远?” “驸马可知道先皇大行之前,给我家留下了一道诏书?”顾惜惜问道。 诏书?他怎么没听说过?时骥微一愣神,顾惜惜立刻看出来了,摇了摇头:“看来驸马并不知道。”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原本还有些拿不准,此时也放开了,只道:“那封诏书,是赐我与魏谦退婚的诏书。” “原来如此。”时骥点头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妹妹既然有诏书,怎么还需要我帮忙?” “我自有我的原因,驸马也不必刨根问底,总之诏书是真的,公主想要我退婚也是真的,驸马想讨公主欢喜更是真的,只要这件事办成了,可谓是皆大欢喜。”顾惜惜道,“大约只有魏谦一个不会高兴,不过我想,驸马应该也是很乐于看见他不高兴的吧?” 时骥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么娇滴滴地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倒是一鞭子一道血痕,并不转弯抹角。 他此时隐约有点明白她的打算了,诏书不会有假,但应该有什么问题一时半会儿她解决不了,需要燕双成出头做些什么,所以她才找上他。好个狡猾的小丫头,明明是想利用他,偏把话说得好像是他讨了便宜似的。 不过,他一向都喜欢这种难缠些的女子,比如燕双成。 时骥有心逗她,只装出一副不肯答应的模样,道:“这样做的确能讨公主欢喜,可公主一欢喜,说不定就要换了我这个驸马,那我岂不是亏了?” “公主想做什么,”顾惜惜瞧着他,“驸马拦得住吗?” 时骥没料到她会问这么一句,便摇摇头说道:“惭愧,公主杀伐决断,她要做什么,我拦不住。” “这就是我先前说的,要把目光放长远些。”顾惜惜道,“公主无论想做什么,驸马都拦不住,那就不如顺着公主的意思,这样公主也能念着驸马的好处。况且这些年公主身边也不是没有狂蜂浪蝶,不过到头来,公主最信重的,始终都是驸马,我想大约都是因为驸马最能体贴公主的心思吧?” 时骥的嘴角翘了起来。她倒是敢说,刚才含沙射影说他名声不好,这会子又暗指燕双成身边总有男宠,先前他怎么不知道她竟然这样伶牙俐齿呢? 怪道连怀山长公主在她跟前都没讨到便宜。 不过,那道诏书到底有什么问题,竟然逼得她找上他这个花名在外的浪荡子? 时骥思索着,又道:“妹妹的话,真像是醍醐灌顶一样,让我茅塞顿开。不过妹妹,我也想问一句,既然有诏书在手,妹妹何不直接去找公主?” “公主不信我。”顾惜惜很快说道,“而且,还很有可能把我找她的事告诉魏谦,那么我就得不偿失了。” 她倒是把燕双成的心思看得明白。时骥又有点想笑,努力忍住了没笑,点着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妹妹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把你供出去呢?妹妹该不会以为,方才我答应了不告诉别人,就真的不告诉别人了吧?” “我没有那么傻。”顾惜惜横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我与驸马有共同的敌人,也许可以合作。” “哦?”时骥抬了眉,“妹妹的意思,我不明白。” “东海江家。”顾惜惜压低了声音,“据我所知,魏谦的手已经伸到时驸马在意的地方了。” 时骥脸上那股子漫不经心的神情终于消失了。东海江家,她怎么知道东海江家? 顾惜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时骥表面上是个花天酒地的荒唐驸马,但实际上,他是东海最大的海商江家家主的嫡子,暗中控制着江家在京畿附近所有的生意,他之所以隐瞒身份留在京中,是朝廷与江家互相牵制又互相防备后的抉择。 江家虽是海商,底子里却是做海盗发的家,如今还有许多船只部下躲在海上的老巢,劫掠过往商船,委实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但江家在东海一带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朝廷不善海战,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动江家,一来二去就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江家每年供上大量税银,朝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骥这个人质留在京城,江家也不敢做得太过。 可是今天早晨,她在梦里看见,魏谦正在调查江家。 时骥此人看上去虽然很不靠谱,但他这么多年能平衡好朝廷与江家,又能把京畿附近的生意做得花团锦簇,应该是个有手段的,如今魏谦已经动了,多半是燕舜也想动江家,这一点,她想时骥应该不会乐于见到。 时骥扯了扯嘴角,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色:“看不出来,妹妹竟是个有大主意的。” “我自知微不足道,”顾惜惜低声道,“但我身后有侯府,有大长公主府,也许能帮驸马一点点小忙。” “是么?”时骥索性单刀直入,“所以那道诏书到底有什么问题?值得妹妹这样下气力来讨。” “那道诏书被圣人扣下了,”话已经说开,顾惜惜也不再隐瞒,“我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公主能够劝说陛下改变心意吧。” “原来如此,”时骥点点头,“我可以劝说公主去讨诏书,但妹妹最好也给我一个保证。” 顾惜惜道:“若是我出尔反尔,驸马就把我供出去给魏谦。怎么样,成交吗?” 只要她拿到遗诏退了婚,就算把她供出去,又能如何呢?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她稳赚不赔,好个狡猾的小丫头。时骥思想着,声音忽地轻佻起来:“成交。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他低下头看着顾惜惜,勾起了唇:“万一事成以后,公主不要我了,妹妹就把自己赔给我吧。” 顾惜惜立刻冷了脸:“方才说的,一笔勾销!” 她转身就走,时骥连忙拦在前头,道:“罢罢,说着玩的,妹妹莫要当真。” 顾惜惜只是冷冷地瞧着他,一言不发,时骥摇摇头,索性给她做了一个揖,道:“是我孟浪了,我给妹妹陪个不是,好妹妹,清辉堂就在眼前,总得弄点热水回去,才能圆上这一段吧?” 顾惜惜转身往回走:“这样的玩笑,驸马最好再也别开。” “妹妹好大的脾气,”时骥很快跟上来,“怪道连魏统领也碰了一鼻子灰……” 话没说完,早看见顾惜惜又板了脸,时骥连忙打住,自言自语道:“慎言慎言。” 两人到清辉堂里取了热水,时骥伸手去接水囊,口中说道:“我帮妹妹拿过去吧。” “不必。”阴郁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跟着白影一晃,魏谦抢在时骥前头拿走了水囊,“我送她。” ※※※※※※※※※※※※※※※※※※※※ 魏谦:来迟一步,未婚妻差点被登徒子调戏! 时骥:呵呵,那我老婆怎么算? —————————————————— 前十五章已经全部修改过了,亲们刷新一下吧,情节改得比较多,不看前面的话就怕接不上。 晚上还有一次更新,么么哒~ 第 16 章 顾惜惜跟在魏谦身后,慢慢向凝香阁走去。 哪怕不去想,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的情形,脸上火辣辣的,只是低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却在此时,魏谦突然顿住了脚,顾惜惜一个不防备,差点撞上他的背。 身形稍微拉近的一瞬间,顾惜惜嗅到了一股凛冽的松叶气息,待反应过来是魏谦身上的气味,顿时又羞恼又窘迫,脸上一下子红透了。 眼前不觉便闪现出昨夜里映在屏风上的,他那瘦长的影子,想着昨夜离他最近时,似乎并没有嗅到这股子气味,大约是他身上沾着血,掩住了。 魏谦也有点愣神,倒不是别的,是为了她这次靠近时,他虽然心头上还有些焦躁,但那铺天盖地的血色,竟然破天荒的,头一次没有出现。 鼻端又嗅到了那股甜甜的香气,魏谦觉得,也许是因为这香气抚慰了他的缘故。 为了证实,他便回过身来,将两个人的距离,堪堪的,又贴近了一些。 顾惜惜吓了一跳,除了那些让人羞耻的梦里,他从来没有靠得她这么近过。 她便下意识地,一连退开了几步。 那股子甜甜的香气,随着她的移动,很快变得淡了,心头上的焦躁又拱着钻着跳出来,魏谦心烦意乱,一个箭步跨上前,伸手去抓她:“躲什么。” 这一下,不但顾惜惜愣了,连他自己也愣住了。 手指刚一挨住她的衣服,那股子血色一下子又充斥了视线,魏谦连忙缩手,急急地呼吸着,低下头去嗅她身上的香气。 他炙热的呼吸扑在她头皮上,顾惜惜一下子就僵住了,忽地想起了昨夜他说的那句话:要么你出来,要么我进去。 他在这些折磨她羞辱她的事情上,一向都很有兴致。她越是躲越是怕,他就越是要缠上来,就好像她这躲闪害怕的模样,更能激起他的恶意似的。 反而是顺从他哄着他,他还能稍稍收敛一些。 顾惜惜定定神,伸手扯住了魏谦的衣袖:“退思,别这样,当心被人看见了。” 魏谦下意识地想要扯走衣袖,以往都是毫不犹豫的,此时却有些迟疑,然而到底还是扯走了,只低低说道:“没人敢看。” 就算看也无妨,她是他的人,他便是与她亲近些,谁敢说什么。 他向着她又俯低了些,贪恋地去嗅她身上的香气,心里头那股子焦躁恼怒的情绪渐渐沉了下去,余光却瞥见她白皙的脖颈上,挨着孝服衣领的地方,有些微微的红。 不觉就想起了刚刚蹭到她衣服的情形,那粗麻的孝服那样粗糙,而她昨夜里抬手去拿寝衣时,那软软的颤颤的小臂,却是那样娇嫩。 怪道被衣服磨了下,便也泛着红色。 喉结滑了一下,又觉得口渴起来,魏谦沙哑着声音,突然说道:“在里头穿件软点的衣服,你那件寝衣的料子就不错。” 顾惜惜的脸刷一下红透了,色鬼! 然而语气还是软软的,小声道:“别说这些,当心让人听见了。” 像是应了她的话似的,路口很快出现一个宫女,魏谦瞥了一眼,虽然不情愿,到底还是退开了,转身往前走。 顾惜惜松一口气。等他走出几步,这才跟上去,慢慢地走在他的身后。 果然还是这样哄着他最省事。 魏谦越走越快,那股子甜香气越来越淡,等他意识到是为什么时,扭头一看,顾惜惜已经被落下去很远了,她怎么走得这样慢?魏谦皱了眉,转身又向她走了回来。 这情形,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顾惜惜想了想,是了。 是在梦里。在她刻意亲近魏谦那会子,为了摸清楚别院的地形,她借口屋里太闷,闹着要去院子里散步,魏谦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但她很懂得该怎么对付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掉着眼泪扯着他的衣袖,魏谦很快就顶不住了,只好答应。 但他也有条件,他不在家时严禁她出门,必须等他回来陪着时,才能在院子里走一会儿。 从此后,无论公事多忙,魏谦一下值就往家赶,但他走得太快,三两步就将她远远地甩在后面,待到突然发觉她没跟上来,便又回头找她,再拧着眉毛转回来接她。 说起来,只要她肯哄,也不是不能哄得他言听计从。 顾惜惜紧走两步迎上去,还没开口,先是一脸歉然:“退思,我走得太慢了。” 魏谦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近前,跟着又转了身。 “退思,”顾惜惜快走一步与他并肩,轻声道,“以后若是有事,打发人给我传个消息,不要再突然闯到我家里去,好不好?” 魏谦忽地想起了那天早晨她手中握着的匕首,和昨夜她那句,滚。 每次他去找她时,她总是戒备抗拒,现在更是直接提出来,不让他再去。 为什么?魏谦心里想着,口中便问了出来:“为什么?” “被人知道了,我的脸往哪儿搁?”顾惜惜轻轻的,又扯住了他的衣袖,“退思,你是男人家,不晓得女子的苦楚,若是被人嚼舌根坏了名声,我,我怎么办?” 这一次,魏谦没有再扯开袖子。鼻端嗅着她甜香的气息,心里头温暖平静,魏谦恍惚地想,原来也并不是每个女人的亲近,都让他觉得厌憎。 果然唯有她才行。他得藏住了守好了她,不能被任何人夺了去。 他向着她又俯低了些,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见时骥。” 顾惜惜连忙低下头,遮掩住眼中的不满,轻声道:“好。” “也不要见别的男人。”魏谦又补了一句。 顾惜惜眼前浮现出他幽禁她的,那所黑魆魆的屋子。从里到外,凡是她能看见的范围,的确没有男人,连只公蚊子都找不到,他是怕她跟别的男人跑了吗? 魏谦等不到她的回答,语气沉了些:“嗯?” “退思,”顾惜惜扯住他的衣袖摇了摇,语气中便带了点娇嗔,“我爹爹是男人,陛下也是男人,宫里还有这么多男人,难道你要我把眼睛蒙住,一个都不见?” 魏谦的眉头展开了一些,很快说道:“不能再见时骥。” “好。”顾惜惜一口应下,“我也不想见他,一双眼睛色眯眯的,讨厌得很。” 的确讨厌得很,不过若是能帮她讨到那道遗诏,也不是不能忍。 深秀宫中。 时骥打起珠帘走进内室,入眼看见燕双成独自拿着抿子,对镜慢慢拢着双鬓,时骥左右一看,不由得问道:“宜春呢,怎么不让她来伺候?” 燕双成从镜子里看着他,神色便有些恼怒:“被退思杀了。” 时骥愣了一下,跟着摇摇头:“他一向最是记仇。” 这件事燕双成虽然没提起过,但他早知道,燕双成为了撺掇顾惜惜退婚,便假装偶遇,带李妙英去了公主府,又借贴身丫鬟宜春之口,把魏谦不能人道的消息透了出去。 这法子虽然简单却很有效,据他所知,魏谦去顾家下聘那天,顾惜惜就关着门不肯放他进去,让魏谦丢尽了脸面。 魏谦从来睚眦必报,所以宜春的死,也丝毫不让人意外。 一想到顾惜惜,时骥一双桃花眼不由得便弯了起来。据说那天场面一度闹得很难看,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伶牙俐齿地狡辩,居然硬生生扭转了局面,非但下了聘,还哄得魏谦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 他也曾几次与魏谦交手,最是个固执难缠的对手,这小丫头竟能哄住他,可真是狡猾得紧。 燕双成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气闷,啪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抿子:“再怎么记仇,宜春也是我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杀了?他总是这样,从来不给我面子!” “公主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他有趣吗?”时骥弯腰捡起抿子放回妆奁里,气定神闲,“求仁得仁,公主该当欢喜才是。” 说起来,他也有些不明白燕双成为什么就看上了魏谦,论相貌,他觉得自己就比魏谦强了不少,论性情,魏谦那个阴沉沉的模样,也不是什么知情识趣的人,更何况据他所知,魏谦是真的不行。 “哼,”燕双成对着镜子皱眉,“他的魂儿早就被顾家小丫头勾走了,我有什么好欢喜的?” 不错,小丫头的确挺招人的。时骥回味着方才顾惜惜的一颦一笑,桃花眼中不觉便带了笑意:“我今天才发现,顾家那小丫头竟是个妙人儿,魏谦艳福不浅。” “怎么,看上她了?”燕双成水汪汪的丹凤眼向他一横,神色便有些讥诮,“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退思把她当成心尖尖一般,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他准能要了你的脑袋。” 不错,魏谦那人,下手的确狠。宜春并不是头一个死在他手里的,当初燕双成为了试探他到底行不行,曾经下了药后打发女人去他屋里,结果第二天一早,只看见那女人的尸体。 不过这次,可不是他打小丫头的主意,是小丫头主动找上了他。 时骥心里想着,桃花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随手从妆奁中拣出一根螺子黛,弯下腰去替燕双成描眉:“公主说哪里话?有公主在,凭他是谁,都入不了我的眼。” “当真?”燕双成夺过螺子黛,自己对镜描着,幽幽说道,“那么朝云阁的惜红,暮雨楼的怜儿,晚香院的绿荷,也都不曾入过你的眼?我怎么听说,这些人可是连你的裤i裆都摸了个底儿掉。” 这几个人,都是前些日子与他打的火热的妓子,时骥脸上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只道:“春风一度而已,哪里就谈得上入眼了?我眼中从头到尾,都只有公主一个。” “罢罢,你那些风流话,留着说给别人听吧。”燕双成道,“我懒得管你,你也少来烦我,等时机到了,咱们就好离好散。” “公主真是冷心冷情,一日夫妻还有百日恩呢,公主就这么着急抛下我?”时骥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燕双成美艳的容颜,眼中流露出自己也不觉察的爱意。 他们夫妻两个,虽说是各自怀着目的才成了婚,但性情相投,又都没有什么羞耻心约束,这些年过下来,也算是夫唱妇随,虽然日日都说将来好离好散,可真要散的话,却也不舍得。 他想起顾惜惜的嘱托,便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说道:“公主,我刚刚打探到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燕双成从镜子里看着他,问道。 “先皇给顾家留下了一道诏书,”时骥道,“赐小丫头与魏谦退婚的诏书。” ※※※※※※※※※※※※※※※※※※※※ 魏谦:时骥不怀好意,不准再见他! 时骥:呵呵,彼此彼此。 ————————————— 前十五章已经全部修改过了,亲们刷新一下吧,情节改得比较多,不看前面的话就怕接不上。 第 17 章 到了夜里,顾惜惜果然搬去跟罗氏一起睡。 顾和便去睡在外间的榻上,刚朦朦胧胧合上眼,忽然听见顾惜惜说道:“要么把一条龙牵过来看门吧,更牢靠些。” 一条龙是顾惜惜养的狗,顾和没有多想,接口说道:“乖女,有我在外头看着呢,要一条龙做什么?” 屋里低低几声笑,末了就听罗氏说道:“瞧瞧你爹,这是要跟一条龙抢活干呢!” 顾和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说的急了,自己也忍不住笑,道:“你就天天打趣我吧,乖女还在呢。” 顾惜惜也笑,笑着笑着想起来,道:“一条龙到咱们家里来,也有十年了吧?” “是啊,”罗氏道,“当年你把它带回来的时候,还是条小狗呢。” “来的头一天哼哼唧唧地叫了整整一个晚上,害得我一夜都没合眼。”顾和正说着话,恍惚觉得又听见了狗叫声,连忙道,“你们听,这会子又叫呢。” 果然听见一条龙叫了两声,夜里安静,听起来分外清楚,但很快又停了,顾惜惜一边留神听着,一边道:“我都记不起来当初是怎么捡到一条龙的。” 隔得时间太久,只知道一条龙是她捡回来的,但当时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顾和一骨碌坐了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说起当时的事,简直吓死人!你那天在鸣翠湖玩冰,结果一群小子打架,把冰面砸了个大窟窿,害得你差点就掉进去了!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怕,要是当时家里人晚去一步,简直不敢想!” “真的?”顾惜惜努力想了一回,还是想不起来,摇摇头说道,“我记不起来了。” “真的。”罗氏想起当时的情形,也有点后怕,伸臂搂住了她,“把一家人都吓得不轻,那么冷的天,真要是掉下去可怎么处。” 顾惜惜想着方才顾和的话,不由得好奇地问道:“爹爹说家里人晚去一步,难道当时我是一个人去的吗?” “你倒不是一个人,”罗氏伸手捏了捏顾惜惜的脸颊,“你是撺掇着光世一起,偷偷溜出去的。” “对对,”顾和连声附和,“那天我跟你娘去城外烧香,就把你放在你外祖母家里看着,结果你趁大人们忙着,撺掇着光世溜门跑了,亏得乳娘发现得早,又亏得前两天下了雪地上有脚印,就顺着脚印一路追到鸣翠湖,正看见你跟那群小子打在一起,光世吓得在边上直哭,乳娘连忙冲过去把你拉开,不然你准被那帮野小子推进了冰窟窿!” 顾惜惜笑出了声:“表哥可真行,我跟人打架,他倒在边上哭。” 罗氏笑道:“光世从小就老实,不像你小时候,无法无天的。” 顾惜惜越想越觉得好笑,虽然她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但这事,的确像是她干的。 镇远侯府是武将出身,后面因为家中人丁单薄,所以从顾和开始便不再习武,但到底是武将世家,比起别的人家还是多了不少英武的习气,顾惜惜从小耳濡目染,虽然生得娇娇软软,但和罗光世、李妙英这些年龄相仿的小孩儿一起玩耍时,她一直都是带头拿主意的那个。 别说撺掇着罗光世溜门了,就连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的事情,她也没少干过,也无非是这几年一天天大了,顽皮的性子才收敛了些。 顾惜惜一边笑,一边说道:“我为什么跟那群小子打架?” “听光世说,好像是那群小子欺负一个小小子,要把他往冰窟窿里塞,你冲上去替人家打抱不平,”罗氏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据说你衣服鞋袜全是湿的,手上擦破了,头发上沾着土,简直就是个野人。” “真的?”顾惜惜笑得直往她怀里钻,“我竟然还有这么行侠仗义的时候?” 她是真不记得了,不过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竟敢替别人出头打架?真是被家里人娇养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的好乖女,”顾和在外头说道,“以后可别再这么干了,吓得我跟你娘连着几天都没睡好,生怕你手上落下伤疤。” 顾惜惜不由得抬起手对着烛光来回看着:“哪只手擦破了?” “这里,”罗氏拿过她的右手,摸着虎口的位置,“还好没留疤。” 烛光底下,就见女儿的手指纤细,手掌小巧,指头底下几个小而浅的圆窝,简直像是羊脂玉雕出来的一样,却又比玉石暖,比玉石软。罗氏便又后怕起来,道:“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我早改了,昨儿在宫里,连太后都夸我温柔娴雅呢。”顾惜惜窝在罗氏,笑着说道,“那么一条龙呢,它是怎么来的?” “乳娘说找到你的时候一条龙粘着你不肯走,所以就把它一起带回来了,大约是没人要的野狗吧。”顾和道,“也不知道谁那么狠心,那么小的狗子,也舍得扔。” 说话时,窗外又传来一条龙低低的叫声,以往夜里它很少乱叫的,顾惜惜不由想到,今儿是怎么了,这狗子怎么叫个没完? 狗舍中。 魏谦等巡夜的卫队走过去后,这才从树上跃下,揉着一条龙的脑袋,低声道:“别叫了。” 一条龙果然没再大叫,只是舔着他的手,小声哼唧着,又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身上,使劲拿脑袋蹭他。 魏谦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十年了,她已经忘了我,难为你还记得。” 他从衣袋里取出几块肉干,拿在手里喂一条龙吃了,又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改日再来看你。” 飞身掠出围墙的瞬间,魏谦回头看看灯光黑暗处的闺房,目光晦涩。 她不喜欢他随便闯进来,他便没有再闯,只想着在外面悄悄地看她一眼,谁知竟已经人去楼空。 他已经答应了她,可她还是信不过,到底还是搬走了。她总是扯着他的衣袖叫他退思,让他一颗心热得难耐,恨不能整个掏出来给她,可她心里,果真像她说的那样依恋他吗? 双脚在围墙外站定,魏谦拿定了主意,无论她心里怎么想的,他都要定了她,今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只要他藏好她守住她,到最后,她总会真心真意的扯着他的衣袖,叫他退思。 御书房中。 李复将剪下烛花,将灯芯又剔得亮了点,奉上了一盏参茶:“陛下,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方才打发人送来了参茶,请陛下早点安歇。” 燕舜接过来抿了一口,揉了揉眉心,道:“再说吧。” 这些天忙着办丧事,积压了许多折子,得赶紧批完了。 却在此时,小太监走来回禀道:“陛下,溧水公主求见。” 燕舜连忙放下朱笔,道:“请进来。” 话音刚落,燕双成已经捧着一个剔红牡丹的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道:“我做了枇杷糕,给陛下送些过来宵夜。” “阿姊有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我的。”燕舜起身接过,声音温存。 他们姐弟两个的生母李才人死的早,在他十二岁前往封地润州之前,都是燕双成又当姐姐又当娘,极力照顾着他。 宫中历来是捧高踩低的地方,虽然当今太后心地慈善,并不曾亏待他们这两个没娘的孩子,可是李才人生前就不怎么得宠,燕淮母子两个那时候如日中天,未免又把燕舜当成了一个碍眼的绊脚石,所以暗地里燕舜还是吃了不少闷亏。 燕双成为了护着这个弟弟,一再推迟婚期,将近二十才肯出嫁,也亏得她极力维护,燕舜的日子这才不至于太差。 可还是在十二岁上,因为燕淮母子两个的谗言,燕舜被送去了润州封地。 为了让燕舜尽快回京,燕双成与青梅竹马的驸马和离,改嫁时骥,又凭着与江家的关系,为自己争取了一席之地,燕舜在润州那些年,用到的许多财力人力,都是燕双成从时骥那里为他弄来的。 所以在燕舜心中,若论起亲近的人,燕双成要排在头一个。 他打开食盒的盖子,就见透明的琉璃盘中放着几块水晶也似的熟粉糕,芯子透着娇嫩的鹅黄色,气味香甜中又带着微酸,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小时候在宫中相依为命时,燕双成时常做给他吃。 燕舜忙捏起来一块塞进嘴里,眼中露出了笑意:“果然是阿姊做的枇杷糕!” 燕双成看他吃得香甜,脸上带着温柔,轻声道:“喜欢的话我明天还给你做。” “好,”燕舜递给燕双成一个,“阿姊也吃。” 燕双成伸手接过,却又塞回他嘴里,声音便低了下去:“陛下,我这糕可不是白吃的,我还有事求你呢。” 燕舜心里一动,隐约猜到了她的来意,却只是装作不知道:“太晚了,吃了糕就该歇下了,要么等以后再说吧。” “我偏要这会子说,”燕双成纤长的手伸出去,平平地摊在燕舜面前,“我听说父皇留了一道退婚的诏书给镇远侯府,给我。” ※※※※※※※※※※※※※※※※※※※※ 燕舜:亲姐姐看上了好哥们,想让他做朕的便宜姐夫。 燕舜:朕心甚累。 第 18 章 明浮玉走到殿外的时候,正听见燕双成沙哑软滑的声音:“……我偏要让他退婚!” 门前的太监正要通报,明浮玉摆摆手止住了,放慢了步子,慢慢向廊上走去。 燕双成口中的那个他,不消说,是指魏谦。 年初魏谦回京后,因着与他们的联系不能暴露,便借用燕双成的公主府,时常做些消息联络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来二去的,燕双成竟然看上了他。 明浮玉前些年虽然随着外放的父亲在润州居住,但明家的根底原本就在京城,所以京中的消息,明浮玉多少也知道一些。燕双成自从嫁了时骥之后,一改从前的性子,竟也跟着时骥胡天胡地起来。 时骥在外头寻花问柳,燕双成就在府中召集美男子谈天说地,还养了一班小戏,乐师与戏子个个都生得不俗,其中的意味自然不用明说,即便是在一向风气开化的勋贵圈子里,这对夫妻的行径也十分让人侧目。 可是她竟然看上了魏谦,十分出乎她的意料。 又听燕舜说道:“阿姊,退思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浮玉越走越慢。 魏谦的心思,除了报仇,唯有娶顾惜惜。 别人不知道,但她一向最知道魏谦,极是个固执钻牛角尖的,但凡他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既然想要顾惜惜,那就绝不会跟别的女人兜搭,燕双成这些念头,只怕也要落空。 又听燕双成说道:“我从来没向你要过什么东西,这是头一回,陛下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回去吧?” 燕舜叹了口气,声音里全是无奈:“阿姊,退思他又不是物件。” 明浮玉瞧着房中的灯火,弯弯的娥眉不觉微微蹙了起来。 东西?是说魏谦,还是指遗诏? 将要踏上台阶时,明浮玉放重了脚步,轻声道:“陛下。” 屋里的声音很快停住,片刻后燕舜道:“进来吧。” 明浮玉迈步走进房中,燕双成起身相迎,道:“皇后来了。” “姐姐也在啊,”明浮玉只装作是才看见她,“我听说陛下还在忙着,过来看看。” “我给陛下送些吃的过来,”燕双成指了指枇杷糕,“皇后也尝尝吧。” 明浮玉依言拿了一块吃着,那边燕舜就想借此机会脱身,忙道:“阿姊,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得早起。” “陛下不把诏书给我,我就不回去。”燕双成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感情不错,索性把明浮玉也扯进来,“皇后知道吗?先皇已经赐了退思与顾家的小丫头退婚,偏偏陛下把诏书扣下了,我是来讨诏书的。” 果然是说诏书。明浮玉看看燕舜,又看看燕双成,柔声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打算,姐姐莫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事情已经捅了出来,燕舜也只得顺着往下说:“阿姊,这封诏书是退思再三求朕留下的,他只求过朕这么一件事,朕不能让他寒心。” 燕双成接口说道:“我也只求过陛下这么一件事,陛下难道就能让我寒心吗?” 她水盈盈的丹凤眼里全是执拗,就像个固执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自己喜欢的玩偶,燕舜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很有些不习惯。 她一向是他无所不能的姐姐,冲在前面为他披荆斩棘,可此时他才意识到,即便是山岳一般可依靠的姐姐,也有任性的时候。 心里软下去,可这件事,又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燕舜沉声道:“阿姊,君无戏言,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退思,就不能再答应你。” “我可是你姐姐,我跟他,哪个跟你更亲近?”燕双成美目一横,索性开始放赖,“皇后也说说,我跟魏统领,陛下应该向着谁?” 明浮玉不动声色说道:“论亲疏,自然是姐姐,不过事关先皇的遗诏,那就是公事,又要另当别论。” “好了,你们夫妻一体,我就知道你会向着陛下。”燕双成摇摇头,又转向了燕舜,“陛下,我只是要那道诏书而已,又不是逼着要退思娶我,即便拿到了诏书,退思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难道我能把他绑起来抢进府中不成?” “前些日子为着大业,退思往你那里多走了几趟,惹得京中议论纷纷,顾家也是因为这个误会了,才想要退婚,阿姊,”燕舜耐心解释道,“趁着这阵子正好冷下来,也好平息一下京中的议论。” “驸马都没说什么,谁耐烦理会那些碎嘴子!”燕双成傲然说道,“我不管,我只要那道诏书!” 明浮玉眼见燕舜眼中的无奈之色越来越浓,连忙上前扶起燕双成,柔声道:“姐姐,陛下忙了一天,你看他的眼睛都是红的,有什么话改天再说,我陪姐姐先回去歇着吧。” 燕双成定睛一看,果然燕舜的眼睛里全是红丝,显见是劳累了许多天不曾睡好的缘故,她向来疼爱弟弟,此时就算再着急,也只得暂且放下,道:“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陛下说话。” 她转身向外走,又回头叮嘱燕舜道:“陛下也早些睡吧,折子是批不完的,身体要紧。” 明浮玉便也回头向燕舜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早些去睡,跟着扶起燕双成往外走,待走出院门,这才低声说道:“我恍惚听说前些时候,太后好像也在问这道诏书。” 燕双成心里一动,难道这是在提醒她去求太后?她看了看明浮玉,却见她神色如常,慢悠悠地把话续了下去:“在润州时,魏统领曾数次救过陛下,姐姐,陛下他也很为难。” 这句话,却又不像是在提醒了。燕双成一时捉摸不透她的用意,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我看顾家的小丫头也不像是真心要嫁,偏偏退思上赶着非要娶,何苦来哉。” 明浮玉便没说话,只是瞧着前面的路走着,许久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魏统领是个守信的人。” “哪里是守信?有婚约的男女我见的多了,就没见过像他那样上心的。”燕双成不觉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他看上小丫头哪点了。” “这种事情,除非身在其中,否则外人也是说不明白的。”眼前就是深秀宫,明浮玉停住步子,道,“姐姐,我去安排陛下安歇,就不陪您进去了。” “快去吧,你催着陛下早点睡,瞧他眼睛红的。”燕双成说着,自己进了门。 明浮玉慢慢往回走着,心中犹豫不定,那道遗诏,到底要不要给? ———— 第四天晚祭散了后,顾惜惜和罗氏一道,护送晋阳大长公主回寝间安歇,左右无人时,晋阳大长公主低声说道:“太后昨日提点我,若想求圣人发还遗诏,须得从功绩和民意这两条上面想法子。” 顾惜惜心里一宽,听这口气,至少太后那边,还是很愿意给她帮忙的,只是这两条都挺虚无缥缈的,到底要从哪里下手呢?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顾惜惜一直在罗氏屋里睡着,魏谦再不曾出现过,就连在宫中举哀时,也不曾看见他的踪影,顾惜惜庆幸之余,又有点疑惑,这厮从不曾这么长时间不露面,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到了头七大祭当天,顾惜惜早早起了床,还不曾梳洗,先觉得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在梦里,她是今天散祭后在回家的路上被魏谦掳走的,这几天魏谦都没有出现,该不会是暗地里在筹划这事吧? 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今外祖母安然无恙,父母亲也一直在身边护着她,魏谦就算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在这时候动手。 然而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能踏实,便向罗氏说道:“娘,今天散的时候,咱们跟着外祖母和舅舅一起走吧。” “好,”罗氏说完了眉头一皱,迟疑着问道,“你梦见的,是今天?” “是。”顾惜惜点点头,“今天散祭以后。” “别怕。”罗氏搂住她,柔声安慰,“今天我跟你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绝不让你落单。” 顾惜惜靠在母亲怀中,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沉静气息,忐忑的心情终于安稳下来。 车马出府,走过朱雀大街,穿过玄武大道,进西华门,丫鬟上前打开车门,抢先撞进眼睛里的,是魏谦苍白的脸。 顾惜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魏谦站在道边,沉沉的看她。他的孝服外面套着全幅锁子银甲,泛着冷寒的光,照得人心里也寒浸浸的,顾惜惜眼尖,很快发现他银甲的腰际似乎沾着几星黑紫色,很像是血迹。 一瞬间,脑中又闪过自己那冰冷的尸体,烦乱地直想吐。 罗氏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身后,却在此时,魏谦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罗夫人,今日午祭过后,王医正在岐黄馆候着您诊脉。” 顾惜惜怔了一下,原来他一大早等着,是为了说这事? 就连罗氏也出乎意料,原本满心戒备,此时也只能点头道:“有劳你。” 魏谦直起身来,又看了顾惜惜一眼,转身离开。 “表姨,惜惜!” 李妙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惜惜回头一看,就见李妙英和她兄弟李子正一左一右地扶着泰安长公主,刚从车上下来,顾惜惜和罗氏忙迎上去,泰安长公主低声道:“这几天不要出门走动,连着几天,据说岐王府都有动静。” 顾惜惜立刻想起了魏谦银甲上的血迹,他消失了几天,是为了这事吗?那他一大早侯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通知她,需得去复诊了? ※※※※※※※※※※※※※※※※※※※※ 魏谦:想老婆所想,急老婆所急。 魏谦: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好~男~人~ ——————————— 灵感爆发,又有了一篇预收,亲们收一下啦,么么,《我靠医美风靡后宫》: 整形医生燕卿穿成了被罚没入宫的罪臣之女,幸运的是,她的医美实验室也跟着来了。 在这个男人女人都极度看脸的时代,凭借医美神技,燕卿迅速在宫中站稳脚跟。 今天给贵妃水光针,明天给皇后热玛吉,皮秒去掉了皇帝脸上的伤疤后,更是被御口亲封,成了宫中第二大红人,燕尚宫。 某天,宫中第一红人,她的死对头,掌印太监顾思礼找上门:“听闻尚宫的医术能补天缺,在下有一事相求。” 燕卿偷瞄着某处,心中忐忑。 那地方的缺,怕是补不了……吧? 心机美貌女大夫x只手遮天大权宦 2020.8.1 第 19 章 午祭过后,顾惜惜与顾和一道,陪着罗氏去岐黄堂复诊。 今日非但王医正,连两个素日里极难请到的脉科主事也在,三个人一同给罗氏诊了脉,又慎重斟酌着开了方子,待到一家人从堂中出来时,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久,顾和道:“是我没安排好,原该我下帖子请他们给你诊脉的,结果慢了一步,欠了魏谦一个人情。” 顾惜惜此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带着几分懊恼说道:“谁欠他人情了?他自己上赶着请的,咱们又不是请不到!” 罗氏道:“明天备三分厚礼送过来吧,下次便用侯府的帖子来请。” 三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声音道:“你这般无礼,我要上报礼部,治你大不敬之罪!” 顾惜惜寻声望过去,就见围墙边上站着一个胖大官员,正口沫横飞地训斥一个年轻官员,待看清楚那个挨训官员的模样,顾惜惜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那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张脸生得极其出色,温雅中带着英气,英气中又有几分端方,端的是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被他这样的好相貌一比,那个训斥他的官员简直就像个泡肿了的沙包。 顾惜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男子微微抬眼向她一瞥,双眼深邃,目光沉静,气质竟比相貌还要好些。 竟有这样的人物,她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那训人的沙包并没有看见顾和,依旧在厉声训斥:“张韶,我前几天就命你换身干净衣裳,你非但不换,今天大祭的日子,你居然连鞋都穿破了!你这是对先皇大不敬,我身为你的上司,绝不能姑息纵容,我要上报礼部,重重治你的罪!” 原来叫张韶。顾惜惜下意识地细看了看,不由得皱了眉。 就见孝服的领口袖口都磨花了,膝盖上还打着补丁,脚上一双麻鞋也磨得掉了底,用细麻绳捆了几道,勉强挂在脚上,看上去寒酸窘迫得很。 这人好歹也是官员,怎么能穷成这样?顾惜惜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缺件张韶虽然穿得像叫花子一样,却还是气朗神清,丝毫没有窘迫羞缩的态度,倒是难得的紧了。 又听张韶道:“下官家中十分贫穷,家母近来又卧病在床,委实置办不出来,这衣服鞋袜虽然破旧,却是干净的,绝没有对先皇不敬的意思,请大人明察。” 那胖大官员却不依不饶:“我不管你有什么道理,哪怕你此时卖房子卖地呢,也要立刻去给我换身衣服,休要丢我的脸,让我在陛下面前吃排头!” 陛下?陛下哪有功夫搭理你!顾惜惜心里想着,不觉起了仗义的心肠,便向顾和说道:“爹,你去帮那个张韶说几句话吧,看着怪不忍心的。” 顾和心肠比她更软,早就看不下去了,便点点头走过去,打断了那胖大官员。 他一插手,形势顿时大不相同,他是镇远侯,皇亲国戚不说,名义上还有个二品大员的女婿,那胖大官员立刻偃旗息鼓,百般跟顾和套起近乎来,又赶着张韶一口一个叫张兄弟,客气得不行。 长得像沙包一样,也好意思管人家叫兄弟?顾惜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她又等了一会儿,顾和摇着头走回来,感叹道:“张韶的老母亲卧床不起大半年,为了请大夫吃药,家里能卖的全都卖光了,唉,不容易。回头让人送些衣服银子给他,接济一把吧,这份孝心也是难得了。” 罗氏点头道:“既然碰上了,能帮的话就帮一把。” 顾惜惜也道:“看他穿的衣服,应该是真穷得没法子了。” 她说着话向围墙边上一望,张韶正往外走,恰好也回头向她一望,四目相对时,向她点了点头。 还真是,生得极好。 顾家三口也离开后,道旁宫室的窗户吱呀一声合上了,时骥松开遮掩着的窗帘,瞧着燕双成闲闲地说道:“公主,他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张韶,现在工部营缮所做所正,如何,算得上京中头一个美男子吧?” “是还不坏,”燕双成神色淡淡的,道,“不过太穷了,人要是穷得太久,难免就有些改不掉穷酸的习气,这种人我看不上。” 时骥的嘴角翘了起来。若是以往,燕双成看见这样的美男子,应该不会这么冷淡,大约是如今满腔心思都在魏谦身上,所以看其他人就都觉得十分不如。 素日还以为她像自己一样爱玩,没想到一旦执拗劲儿上来了,竟是这样一个人。时骥心里想着,又问道:“那道遗诏,陛下还是不肯松口吗?” 燕双成想着这几次无功而返,眉头越皱越紧,道:“也不知道退思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陛下一心一意帮他。哼,惹恼了我,干脆给他来一个绝后计。” 这是失去耐心,想对小丫头下手了呢。时骥摇着头,劝道:“何必呢,小丫头又没得罪你,进退一念,还不都是看魏谦么。” “他那人牛心古怪的,要是像你这般知情识趣就好了。”燕双成叹口气。 时骥的嘴角翘了起来,桃花眼亮闪闪的:“我这样的,公主不是又嫌太没意思了么?” 燕双成白他一眼,道:“别只顾着说疯话,你倒是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时骥俯低了身子,将她耳边散落的一绺头发挽上去,目光温柔起来:“双成,我也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燕双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盯着他说道:“如果是江家的事,我可不管!” “双成,”时骥的手指蹭着她的耳廓,慢慢地摩挲下去,“魏谦这些天一直在查江家,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肯帮我。” 燕双成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眉头便皱了起来:“江家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管他们作甚?” 时骥在她鬓发间轻轻一吻,道:“我母亲,还在江家。” 燕双成低垂着眼皮,许久才道:“我可以帮你探探陛下的口风,不过龙媒,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许插手。” “多谢你。”时骥又在她发间吻了下,突然转了话题,“我也给你出个主意,你只把刚才小丫头帮张韶的事情,添添减减的,说给魏谦听。” 燕双成也习惯了他这样正事杂事混着说,当下美目一横,嗔道:“够损的,不过,有用吗?” “一回不行,那就多来几回,魏谦最是多疑,多来几次,不愁他两个不散。”时骥半真半假说道,“等把他两个拆开了,咱俩一人一个。” “那也得小丫头看得上你才成,”燕双成起身道,“走吧,我这就找退思去。” 申时过后,头七大祭诸事结束,顾和过来接妻子、女儿时,道:“我让人拿了些衣服,还有一千两银票给张韶,衣服他收了,银子只肯收二百两,还给我写了张借据,说是他俸禄少,借多了也还不起。” 他从袖中摸出借据,递给罗氏,罗氏接过来看了,道:“是个有骨气的。” 顾惜惜也凑过来,就见一笔楷字骨秀神丰,比罗光世的字好得多,不由想到,这个张韶,没准儿是个人物。 至此,前七天的举哀告一段落,此后并不需要日日进宫,晋阳大长公主谢过太后与燕舜后,便同着家人一起,打道回府。 顾惜惜走在众人中间,前面是罗澍夫妻两个带着罗光世,身边是罗氏跟着,身后又有顾和压阵,处处安排得滴水不漏,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此时无端的,却有些紧张。 魏谦始终没有露面,他会不会埋伏在哪里,专一候着她? 她诸般安排,假意与他周旋,到底有没有让他打消了那些龌龊念头? 车辇刚驶出西华门外,顾惜惜突然觉得那股子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又出现了,心里一个激灵,连忙打起了窗帘。 并没有魏谦的踪影,只见到张韶站在路边,看见她时,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既然看见了,顾惜惜不免微微颔首,权作招呼。 却在此时,一顶轿子忽地追上来,时骥的象牙折扇挑起了窗帘,探头出来瞧着她,眉目轻俏:“妹妹好。” 急促的马蹄声随即响起,魏谦催马赶上,一勒丝缰横在两人中间,冷冷说道:“让开!” ※※※※※※※※※※※※※※※※※※※※ 魏谦:未婚妻给小白脸送衣服送鞋,紧张。 魏谦:未婚妻对我一心一意,必定是小白脸想撬墙角。 魏谦:赶紧去保护未婚妻! —————————————————— 新预收,《我靠医美风靡后宫》,亲们收一下吧,么么: 整形医生燕卿穿成了被罚没入宫的罪臣之女,幸运的是,她的医美实验室也跟着来了。 在这个男人女人都极度看脸的时代,凭借医美神技,燕卿迅速在宫中站稳脚跟。 今天给贵妃水光针,明天给皇后热玛吉,皮秒去掉了皇帝脸上的伤疤后,更是被御口亲封,成了宫中第二大红人,燕尚宫。 某天,宫中第一红人,她的死对头,掌印太监顾思礼找上门:“听闻尚宫的医术能补天缺,在下有一事相求。” 燕卿偷瞄着某处,心中忐忑。 那地方的缺,怕是补不了……吧? 心机美貌女大夫x只手遮天大权宦 2020.8.1 第 20 章 一刹那间,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 毒蛇一样牢牢卷住她的长鞭,魏谦乖戾的目光,她被拖出车子时的惊慌恐惧,还有最后横在她背上那把弯刀——顾惜惜浑身冰冷,他来了,他竟然还是来了! 她千方百计,费尽心机,难道都是一场空?难道她注定要受他折辱,死在他手里? 却在此时,魏谦回过头来看她,低声道:“你先走。” 顾惜惜茫然地啊了一声,此时回过神来,只觉得手心里凉凉湿湿的,全都是汗。 他竟然,不是来劫她的。 像是攒足了劲儿,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浑身的力气顿时都被抽空了,腰肢酸软得坐不住,顾惜惜忙抓住窗框,靠住车壁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些。 魏谦见她脸色煞白地直往边上歪,下意识地便想伸手去扶,却见她神色一僵,把那只抓着窗框的手,飞快地缩了回去。 银灰色的珠罗纱窗帘随即落了下来,帘子底下缀着米珠,这会子晃来晃去的,魏谦再看她时,就觉得她的容颜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唯有那股子独属于她的,甜甜的香气,却比先前越发浓郁了,丝丝缕缕地往鼻子里钻。 方才他跟在后面,把一切都看得清楚。张韶向她作揖时,时骥追上来跟她说话时,她脸上,都没有这种紧张戒备的神色。 先前那些零零碎碎的疑虑此时清楚地摆在眼前,她怕他,也防备着他。 就好像他是戏文里那些强抢民女的恶霸一般。 魏谦不觉沉了脸,分明他才是她的夫婿,她对着他这般躲避惧怕,对别的男人倒是好端端的。 顾惜惜很快发现魏谦的神色变了,一双眼睛冷得骇人,不由得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伸手扯了他的袖子,低低叫了声:“退思。” 魏谦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看她。 顾惜惜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是了,她扯着他的袖子这么久,他居然没再有躲开,这种情形,还是头一回。 于是她试探着,把抓在手心里的袖子摇了摇,软着声音说道:“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她的香气,她的声音,还有她仰起头来看着他的模样,让魏谦郁燥的心境再次平静下来。 他看着她,不觉转了念头。就算她对他跟对别的男人不一样,应当也是好的吧?唯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这样亲近,才会扯着他的衣袖,温温柔柔地叫他的名字。 只要把她藏好了,不让别的男人见到,那些让他不痛快的情形,也就不会再发生。 于是魏谦向着她弯下腰,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再见时骥。” 所以他凶神恶煞地赶来,不是为了劫她,而是拦着不让她见别的男人?有病! 顾惜惜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情绪,低声道:“好,我不见他。” 魏谦点点头,向车夫命令道:“走!” 车子起动,顾惜惜松开他的衣袖,道:“退思,我先走了。” 魏谦到此刻,突然意识到,她方才抓着他那么长时间,他居然没有任何怪异的反应。 没有血光,没有厌憎,更没有满心里想要杀戮的愤怒。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他竟然,好了? 这让他立刻起了验证的念头,催着马紧跟两步追上车子,伸手就要去拉她。 顾惜惜吃了一惊,整个人都缩回了车中,隔着帘子问他:“怎么了?” 魏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暧昧的念头,似乎也不能回答。 可心里又开始焦躁难耐起来,并不是从前那种抗拒厌憎的焦躁,而是渴望亲近又不得亲近的焦躁。 车子还在往前走,魏谦又赶上一步,却在此时,身侧青影子一晃,时骥的轿子竟也跟了上来,不紧不慢地与顾惜惜的车子并肩,竟是要跟着一起走的模样。 一时之间,柔情蜜意全都被抛在脑后,唯有压不住的戾气翻腾着,魏谦飞快地掖好顾惜惜的窗帘,跟着抽出腰间软鞭,迎风一抖,啪地一声甩在了时骥的轿前。 轿夫吓了一跳,连忙停住步子,时骥手持折扇挑起窗帘,气定神闲地看着魏谦,道:“魏统领,这是怎么说?” 魏谦拨马横身,挡在他与顾惜惜之间,冷冷说道:“有事只管找我,休得纠缠我未婚妻!” 车厢内,顾惜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时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来,说不定是燕双成那里已经有了下文,他是过来传消息的,可恨被魏谦拦住了,究竟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须得想个法子弄清楚到底有什么事。 时骥瞧着魏谦,悠悠闲闲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惜妹妹跟谁说话,难道还得先经过魏统领批准?魏统领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魏谦语声清淡:“她是我的人,我跟她如何,不需要时驸马操心。” “啊呀呀,魏统领这样就不对了,”时骥拿折扇敲着手心,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莫说只是未婚妻,便是成了亲,也没有拦着不让见人的道理,你见我几时拦着不让公主见你?” 顾惜惜不觉翘起了嘴角。好一步将军,倒要看魏谦怎么说。 “各家情形不同,”魏谦道,“没什么可比的。” 顾惜惜不由得红了脸——谁跟你一家人来? 时骥似笑非笑:“魏统领须得改改脾气才好,这般蛮不讲理,小姑娘们不喜欢的,万一因此惹恼了惜妹妹,万一惜妹妹因此看上了别人,魏统领可就追悔莫及了。” 像是提醒他一般,时骥那双桃花眼,有意无意地,便向道边站着的张韶瞟过去。 魏谦跟着看了一眼,先前燕双成跟他说的那些话,不觉便又响起在耳边。她说张韶是有名的美男子,温雅清俊,最讨小姑娘欢喜,她还说顾家送给张韶那些衣服银子,都是顾惜惜的主张。 左手不觉便摸上了腰间的刀鞘,却在此时,忽然听见顾惜惜的声音:“退思,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莫要理会。” 都是不相干的人?魏谦眉心微动,顿时一天阴霾散尽,拍马跟上她的车子,低下头来看着她,放柔了声音:“好。” 不相干的人?时骥的折扇停了片刻,嘴角便翘了起来,原来她私底下是这么哄人的,怪道那煞神在她面前也跟狗腿子似的,讨好卖乖得紧。 却在此时,晋阳大长公主威严的声音传进耳中:“魏谦过来!” 魏谦不敢怠慢,连忙下马步行到车辇前,躬身行礼道:“晚辈见过大长公主。” “魏谦,”晋阳大长公主端坐辇中,隔着青纱帘,声音冷淡,“我外孙女自小养得娇,最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别说她父母,就连我也从来不舍得说她一句重话,谁许你对着她恶声恶气的?怎么,是要替我管孙女不成?” 魏谦下意识地环视四周,旁边的车子里,罗氏与伍氏并肩坐着,脸上都是冷肃,另一边顾和与罗澍并肩乘马,看他的神色也十分不善。 她的家人,似乎都不想让他娶她,是因为他的出身,还是因为他的名声?魏谦低着头,心里有些酸涩,可想起她那句不相干的人,酸涩中又透出温暖的甜意。 “怎么,”晋阳大长公主见他不答,脸色一变,“连我问话,你也敢不答么?” 魏谦收敛心神,沉声道:“晚辈不敢。” “不敢?”晋阳大长公主瞥他一眼,淡淡说道,“不敢最好。休说她还没有嫁,便是嫁了,若是让我听见谁敢慢待她,我绝不轻饶!” 魏谦立刻分辩道:“晚辈绝不会慢待她!” 他怎么可能慢待她?她是他念了十年的小姑娘,是他漆黑的生命里唯一的光,他会藏好她保护好她,他会把他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全部供奉给她。 顾惜惜挽着窗帘,看着神色恭谨的魏谦,再没有比此时更清楚地意识到,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有外祖母在,有爹娘在,他若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管叫他碎尸万段! 只要拿到诏书,与他断绝了关系,总有她收拾他的时候! 又听晋阳大长公主冷冷说道:“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对我外孙女无礼,我头一个不饶过你!退下!” 魏谦没再分辩,只抿紧了薄唇,默默地退到边上。 晋阳大长公主转脸看向时骥,扬声道:“时驸马过来!” 时骥下了轿往跟前去,姿态优美地行了个礼:“姑祖母,我在。”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况且男女有别,”晋阳大长公主淡淡说道,“你不拘小节我不管,但也要考虑别人的声誉,以后这种孟浪的事情,休要再做。” 时骥微微抬眉,道:“我记下了。” “退下吧,”晋阳大长公主道,“休得再跟来!” 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张韶,跟着转向顾惜惜,道:“惜丫头过来跟我坐,我看还有谁敢罗唣你!” 顾惜惜搭着三元的手,从从容容地下了车,走过魏谦身前,上了大长公主的车辇。 魏谦的目光追随着她,可她一直没有回头,于是他一颗心也跟着落到了谷底,却在此时,忽地看见她转过脸来,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一刹那间,满天乌云散尽。 车辇很快离开,魏谦站在原地目送,时骥抬步往回走,似笑非笑:“原以为魏统领能比我强些,谁知咱两个一样,都不招人待见。” 不相干的人。魏谦淡淡地看他一眼,都是些不相干的人,随他怎么说。 他翻身上马,掉头往宫中去,经过张韶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勒住丝缰冷冷说道:“休得骚扰顾姑娘!” 张韶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车辇渐走渐远,晋阳大长公主将顾惜惜搂进怀中,轻声道:“惜惜,我琢磨了几天,昨儿又跟太后聊了半宿,突然想到一件事,倒是勉强称得上功绩。” 顾惜惜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什么事?” “孝道。”晋阳大长公主慢慢说道,“只不过,你要吃些苦头。” ※※※※※※※※※※※※※※※※※※※※ 魏谦:果然还是媳妇对我最好,欢喜。 顾惜惜:呵呵。 —————————— 今天心情好,决定发红包,么么哒~ —————————— 推荐基友的幻言,超可爱的文,亲们喜欢的话收一下吧~ 《被我碰到的人都心动了》,湖蓝阁: 艾玛打了别人鼻梁一拳。 但听说这人从此不能人道,excuse me??0_0?? 不过没等艾玛感叹完毕,待在拘留所的她就收到了一条应召入伍的通知。 前年征兵没征上,今年天上掉馅饼,竟然把她收走了。 艾玛:活了二十年,头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拥有拯救宇宙的力量,但爆蛋蛋是个什么鬼能力啊。 第 21 章 新皇燕舜性子至孝,头七天举哀时哀毁痛哭,饮食用度也跟着减了大半,等头七过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凡是看见了的,没有一个不赞颂圣人至孝。 到了第八天时,依着规制恢复上朝,众臣子天不亮便在拱辰殿候着,原是积压了七天的公事,都着急请燕舜定夺,谁知燕舜只拣大事听了一两件,待了半柱香的功夫便下令退朝,依旧换了斩衰重孝,跪在先皇灵前哀哭,那悲痛的模样,比前七天里分毫不曾减少。 这样一连哭到第十天时,众朝臣个个心急如焚。这些天里积压了许多公事不说,燕舜再这样哭下去,只怕身体也吃不消,于是众人公推了几个年纪大、声望高的大臣前去劝说燕舜节哀,一连劝了几天,燕舜才勉强答应,此后果然不再提前散朝,每日里夙兴夜寐,不消几天,就把之前积压的政事全都处理得十分妥当。 到了此时,先前那些支持岐王,对燕舜继位存着疑虑的人一个个心服口服,齐齐赞颂燕舜不但纯孝,而且圣明无双。 随后的几天里,众人越发看出燕舜的好处来。他性子简朴,不爱铺张,从他继位之后,后宫的衣食用度都裁减了许多,但,太后的奉养,以及与先皇丧仪有关的一切物事,燕舜反而加倍丰厚,那份拳拳赤子之心,实在是令人感叹。 于是从官员到百姓,无不赞颂燕舜是天底下头一个大孝子,便有大儒名士牵头,收集本朝孝子孝女的事迹,准备修编成孝子谱,到时候燕舜的名字,就放在头一个。 那些先前疑心燕舜暗地里处置了岐王的人,看了这幅情形,也都偃旗息鼓,俗话说孝悌孝悌,燕舜既然如此大孝,怎么可能对兄长有恶意?岐王必定是命不好,没抢到皇位不说,还得了重病,不过也幸得如此,国家才有幸得了这样一个英明的君主上位。 待到国子监牵头,将那些有志于编纂孝子谱的大儒名士们组在一起,成立了修编局时,京中又传出一个新文:镇远侯夫人近来身体抱恙,她的女儿顾惜惜为了给母亲祈福,在府中建了佛堂,每天里闭门不出,只是在佛堂中诵经念佛,祈求神佛保佑母亲早些痊愈,说也奇怪,镇远侯夫人的病症竟然真的减轻了许多,就连大夫看了,都说是神迹。 国孝期间,一概取乐的事情都不能做,百姓们茶余饭后,无非只是凑在一起闲聊天,如今上有新皇至孝的事迹,下有侯府娇女为母祈福的孝心,况且顾惜惜又是名声在外的美人,就越发让人关注起来,很快便有街坊的耆老牵头商议,要将顾惜惜的事迹上报修编局,旌表这样难得的孝女。 镇远侯府中。 顾惜惜诵完经文,郑重在佛前叩首之后,这才慢慢起身,搭着三元的手走了出来。 罗氏正从廊下往这边来,看见时便从三元手里接过她,柔声问道:“累了吧?” “不累。”顾惜惜靠着她,笑意盈盈,“从前没有细看,如今每天都念,觉得这些经文也都挺有道理的,念起来的时候,让人心里头也跟着平和了许多。” 罗氏摸了摸她的脸,肌肤细滑娇嫩,脸颊却比从前清减了些,彻底脱去了小姑娘稚气的影子,显出了少女明媚的模样。 瘦了这么多,必定是这些天累的。罗氏心疼着,低声劝道:“在自己家里,又没人看见,你也不必这么实在,你看你这一天天熬的,脸都瘦了一圈。” “我不累,”顾惜惜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认真说道,“我是真心想求神佛保佑娘早些好,就算没有人看着,也不能偷懒。” 这行孝道的主意,原是太后提点晋阳大长公主的法子,本朝以孝治国,那些孝行出众的,都能得到朝廷的旌表,到时候就用这旌表的恩赏,换那道遗诏。 两家人商议了许久,都觉得这个法子十分可行。 先不说本朝以孝治国,就说燕舜近些天来的举动,眼看也是要搏一个至孝的名声,好平息朝野上下对他继位的议论,如此一来,他对于其他那些孝子孝女们必定要加倍厚待,才能显出他是真心行孝道。 况且若是别的功绩,还得别人挣得了替顾惜惜去讨情面,唯有孝行,顾惜惜能自己去挣,到时候太后向燕舜开口时,也更加能理直气壮。 所以这些日子里,顾惜惜闭门不出,只在家中诵经念佛,这么做固然是为了遗诏,但她忧心罗氏的病,做起来时都是尽心尽力,分外地虔诚,从不曾有半点敷衍。 而顾罗两家人便在暗地里打点,不露痕迹地将消息传出去,又刻意强调顾惜惜发愿之后,罗氏的病就突然好转了,于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上到勋贵人家,下到平民百姓,都说顾惜惜事母至孝,感动了神佛,这孝女的名声,像插了翅膀似的,飞快地传遍了京城。 罗氏也知道女儿是真心盼着自己早点好,心里十分熨帖,摸摸她的头发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她拉着顾惜惜走进房中,屏退下人之后,道:“昨天你外祖母进宫时,太后说,只等着地方上把你的事情报上去,她就开口向圣人讨恩情。” 顾惜惜也一直惦记着,倒不是心急,而是觉得这法子有些不够硬气,别的不说,万一燕舜反问说孝心跟退婚有什么关系,那她该如何回答? 她沉吟着说道:“我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这理由有些牵强,最好在再添减些什么才好。” “待会儿咱们再商量商量,办得更妥当些。”罗氏道,“惜惜,你外祖母说,近来溧水公主也在向圣人讨这道遗诏。” 应该是时骥那边的作用,他也算守信。顾惜惜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跟时骥的交易告诉罗氏,实在是时骥的名声太坏了,说出来只怕惹得父母亲为她担心。她道:“圣人看重公主,也许有意想不到的转机。” “但愿如此吧。”罗氏道。 “夫人,”三元在门外说道,“魏统领来了,还说请姑娘出去相见。” “他来做什么?”罗氏应声道,“不见!” 魏谦站在厅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四周。 他刚回京的时候,就是在这座偏厅里,再次见到她。 她躲在四季花卉的屏风后面,悄悄地看他。 她的身形影影绰绰地映在屏风上,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躲在那里。 这十年里,他几乎每年都要易容改装,偷偷潜进京城里,只为远远地看她一眼。她丝毫不知道他这些行为,他却将她这十年里每一面的模样都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所以只消一眼,就认出了她。 于是借着奉茶的机会,起身向屏风里望了一眼,四目相对时,她脸颊上微微红着,眼睛里亮闪闪的,似乎对他的模样还算满意。 可惜好景不长,等他第二次登门时,她就冷淡了他。 如今因着国丧,那座四季花卉的屏风已经撤掉了,魏谦想着当时的情形,心里热起来,便走到窗前,向内院看去。 围墙上头露出一个四角飞檐的屋顶,檐下挂着梵铃,细风一吹,隐约有檀香的气味从窗户里飘进来,他想,这大约就是外面传说的,她日日诵经,为母亲祈福的佛堂。 一念至此,突然觉得那檀香的气味中,像是夹杂了她那股子甜甜的香气似的,撩得他的心跳也快了许多,不由得想到,那天在西华门外,如果他真的握住了她的手,会是什么情形? 却在此时,厅外传来脚步响,连忙转回头一看,却是顾和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没有跟着来。 魏谦的目光暗下去,想起这些日子里关于她孝心感动神佛的说法,那点子疑心,越发重了。 他知道她很孝顺父母,为了祈祷母亲的病早些好,她闭门诵经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同时也是看惯了人心算计的人,从这看似平常的事情里,很快嗅出了异样。 消息传得太快,效果传得太神,怎么看都是顾家有意在暗中推动,她有什么目的? 魏谦迎上前去,躬身行礼道:“晚辈见过侯爷。” 顾和淡淡地点点头,道:“魏统领有什么事?” 这口气,何等的生疏,完全没有把他当成是未来女婿。魏谦沉声道:“晚辈有些事情,想请姑娘出来,当面说一说。” “她在诵经,出不来。”顾和皱着眉头说道,“魏统领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就请回吧。” 魏谦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和已经扬声说道:“送客!” 顾和当先离开,两个男仆一左一右围上来请魏谦起身,魏谦面沉如水地走出厅堂,忽地顿住了脚步。 他已经将近一个月不曾见过她,他绝不会就这么走了! 魏谦向边上一掠,没等男仆反应过来,早已经在几丈之外。 “魏统领闯进内院了!”男仆慌里慌张叫起来,于是院门处的护卫都冲出来阻拦。 顾惜惜听见了外头的喧闹,正要起身查看时,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魏谦迈步走了进来。 ※※※※※※※※※※※※※※※※※※※※ 魏谦:不让见,就硬闯! 魏谦:流i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 以后固定上午九点更新啦,心情大好,评论继续发红包,亲们有营养液的话给我灌点好不好,么么~ 第 22 章 四目相对时,魏谦看见顾惜惜眉眼盈盈的,向他点了点头。 全无破绽。 魏谦便看着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罗氏忙将女儿护在身后。 魏谦停住了步子。顾和与罗氏的态度,分明是排斥,他们夫妻两个最疼女儿,假如顾惜惜真心要他,他两个应该不会如此。 况且那突然传遍了京城的孝女名声,也可疑得很。 如果不是她,他必定要使出各种手段,撬出对方真实的想法,可因为是她,他满身的手段,都是无用。 顾惜惜很快从罗氏身后走出来,柔声道:“退思,今天的经文还没有念完,我这就要去佛堂,所以不曾出去见你。” 从西华门的事情之后,她就没那么怕他了,只不过婚约还在,在达成目的之前,她觉得最好还是继续哄着他,免得被他发现了她的打算,节外生枝。 她开口叫出退思的一刹那,魏谦确定,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那些疑虑反而就此打消,他并不需要弄清楚她心里怎么想,他只要守好她,永远不让她离开就好。 于是魏谦看着她,淡淡说道:“我过来看看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顾和飞跑进来,怒冲冲说道:“魏谦!你当我镇远侯府是什么地方?出去!” “我这就走。”魏谦又看了顾惜惜一眼,转身向外走,又道,“你瘦了。” 顾惜惜一怔,他这样大张旗鼓地闯进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说她瘦了?有病! 却还是很自然地说道:“我送送你。” 先哄着他,等退了婚,没有把柄在他手里时,再好好收拾他! 她向父母亲摆摆手,三两步跟上魏谦,送出门外。 魏谦回过头来看她,眼中的情绪晦涩不明,顾惜惜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她离得近,那股子甜香气息本来就浓郁,此时她一开口,越发觉得无孔不入的,而且和他方才在厅中时想像的一样,甜香里头还夹杂了佛堂里微涩的檀香味儿。 魏谦的喉头动了一下,忽地伸手,握住了顾惜惜的手。 只是一瞬,立刻便就松开了。 眼前果然又出现了血光,但是,诱惑更甚。 这滋味,从西华门外分别之后,魏谦想象过无数次,然而真的握住了,比他最最放纵的想象更加美妙。 顾惜惜整个人都僵住了,老半天才抖着声音问道:“你做什么?”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快? 在那个梦里,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敢与她肌肤接触,从此就食髓知味,每天都逼着她做那些羞耻的事。 这才几天,他竟然好了?难道现实并不是全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魏谦的喉头又动了一下,声音喑哑:“这几天我可能不在,会有人暗中护着你。怀山长公主我会处理。多吃些饭。” 等罗氏不放心追出来时,魏谦已经走了,只有顾惜惜愣在原地,满脸惊怒。 “怎么了?”罗氏心里咯噔一下。 “跟梦里不一样……”顾惜惜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连忙把话打住,“那厮说会他处理怀山长公主,我没听懂。” 怀山长公主?顾和紧跟着走出来,也是一怔,什么意思? 溧水公主府中。 时骥从蜡丸中拆出一张小小的字条,仔细看过两遍,抬手在蜡烛上烧了,又将灰烬抖进花盆里,这才拿过一条丝帕,慢慢擦干净了手。 魏谦要去东海,目的是联络江家的宿敌,泥丸岛的海盗头目,吴四海。 朝廷的龙骧卫大统领与海盗联络,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燕舜是想借吴四海之手,吃掉江家在海上的势力。 江家那些人的死活,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但只怕,那个人还会用母亲来要挟他,如果他不管,母亲大约要吃苦头。 须得赶在魏谦前头,做下安排。 一股香风突然袭来,时骥嗅出来是燕双成素日爱用的郁金香,忙起身向门外去迎,果然看见侍女们簇拥着燕双成刚从宫里回来,看见他时,燕双成似笑非笑:“难为你居然在家。” 国孝期间,诸般做乐的都没有,不在家里待着,还能去哪里?时骥笑着迎上来,道:“太后叫你去做什么?” 他上前扶住燕双成,侍女们知道他们夫妻两个平日里亲密,忙都退了下去,燕双成轻哼一声,道:“太后巴巴地把皇后和我都叫过去,我当有什么要紧事,原来是要旌表顾家小丫头!说她孝心感动神佛,把她好一通夸,末了皇后也跟着凑趣,要赐小丫头一本《金刚经》,我只好也说要给赏赐。” 时骥想着近日来的消息,桃花眼不觉便弯了起来,小丫头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多半还是为了退婚。他扶着燕双成进了屋,笑道:“我前次托你打听的事,还没消息吗?” 燕双成睨他一眼,慢慢说道:“退思明天要去东海,还有,我从陛下那里给你讨了个监修皇陵的差事,明天上任。” 时骥早知道她在活动皇陵的事,此时松开她在椅子上坐下,笑了起来:“公主是想把我困在京中?” “我不想做寡妇。”燕双成眼皮一撩,道,“你答应过我的,不管江家的事。” “好,我听你的。”时骥笑着站起身来,“双成,你这赏赐,我送去给小丫头吧,正好也想她了。” 燕双成绝不会帮他与燕舜抗衡,母亲的事,须得另外想办法。 午时前后,镇远侯府迎来了今天的第二位客人,时骥。 “公主听闻惜妹妹的事情后,很是感动,特让我送些补品和药材给侯夫人。”时骥吩咐随从将带来的锦盒放下,又向顾和说道,“顾侯,公主还有几句话,吩咐我单独说给惜妹妹听。” 顾和想起时骥的名声,便有些犹豫,顾惜惜早已经起身说道,道:“那么,请驸马随我到茶室说话吧。” 茶室中。 顾惜惜斟上一杯茶,道:“说吧,什么事?” 时骥伸手拿过茶杯,眨了眨眼睛:“妹妹对着别人时,可不像对着我这么冷冰冰的,看来在妹妹眼里,我跟别人还挺不一样的。” 顾惜惜沉了脸,起身便要走,时骥忙道:“罢罢,还是这么开不得玩笑。好妹妹,我有件天大的功劳要送给你。” 他见顾惜惜停住了步子,便道:“这件功劳,比起什么孝行神迹,大约更能帮惜妹妹达成心愿。” 顾惜惜有些意外,他竟然看破了她的打算?不过他也不可能那么好心,白白替她筹划。于是问道:“驸马需要我做什么?”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时骥笑道,“的确有件事需要妹妹帮忙,不过对于妹妹来说,简单的很。” “那就先说说你能帮我的,再说你的条件。”顾惜惜道。 时骥看着她,似笑非笑:“我能相信妹妹吗?该不会我把底透给妹妹,妹妹就翻脸不认账了吧?” 顾惜惜微哂一声,道:“驸马特地来找我,大概你那件事也是非我不可,我想驸马应该没什么可选的吧?” 时骥笑了起来:“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妹妹。” 他凑近些,压低了声音:“皇陵那边很快会急需一批金丝楠木,妹妹只要替陛下弄到木头,到时候什么都好说。” 顾惜惜思忖着,反问道:“驸马需要我做什么?” “留住魏谦,后天之前,不要让他离京。”时骥眨眨眼睛,问道,“成交吗?” “成交。”顾惜惜道。 茶室外,顾和与罗氏并肩站着,顾和道:“夫人,我怎么觉得乖女好像有事情瞒着咱们?” “女儿长大了,心里有主见了。”罗氏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咱们且放手让她试试,等她需要咱们时,咱们再插手。” 将近酉时,魏谦从宫中回到家里,奶公张乙官上前接着他,道:“下午接道少爷的传信以后,我已经把少爷的行李收拾好了。” 魏谦点点头,道:“我稍微眯一会儿,子时你叫我起来。” “少爷要连夜赶路?”张乙官叹着气说道,“这样没日没夜地熬,可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魏谦皱着眉头说道。 “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少爷先泡泡解解乏,”张乙官道,“厨房正在弄宵夜,等少爷洗好了,正好赶上吃。” 他不由分说,立刻便让人去抬水,魏谦也只得答应了。 浴桶很快抬来,魏谦解衣泡进去时,张乙官拿了澡巾给他擦背,见他背上一条条旧伤中间艮着骨头,摸上去竟没有一点肉,忍不住说道:“少爷天天只顾着忙公事,吃不好睡不好,瞧把这身子骨熬的……唉,等除了服,早些把顾家姑娘娶进门来,有媳妇照顾着,兴许还能好些。” 娶她。魏谦心底突然就热起来,想起上午在顾家时,那蜻蜓点水的一握。 肌肤相接时,只觉得摸到了一团云,或是其他那些无比柔软轻滑的东西。原来,竟是这般滋味。 一股子挠心挠肺的焦躁感觉突然蹿出来,魏谦弄不清是为什么,只觉得今天的水,格外的热,忍不住提了放在边上的冷水桶,哗啦一声全都倒进了浴桶。 水花四溅,眼前突然浮现出她光裸的小臂,带着水珠,软软的颤颤的,搭在屏风上。 又想起那月牙似的锁骨,细得像瓷,白得像瓷,往下去还有一小点痣,淡淡的灰色…… “你去厨房看看做好了没。”魏谦突然说道。 张乙官放下澡巾走了,魏谦一头埋进水里,水面摇着晃着,又有些水花溅了出来。 “大统领。”门外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魏谦沉着脸露出来,厉声道:“谁?” “顾姑娘急病,侯府连夜请大夫去了!” ※※※※※※※※※※※※※※※※※※※※ 魏谦:摸到了,终于摸到了! ———————————— 庆祝魏狗摸到小手手,继续发红包~ 你们说明天要不要放个大招,虐虐魏狗?嘿嘿 —————————————— 感谢: fly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7-18 13:10:52 成为真理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7-21 12:55:50 是悦不是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8-04 11:09:45 扬风起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8-05 12:05:06 扬风起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8-05 12:05:23 扬风起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8-05 12: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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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只护雏的大鸟,眼巴巴地守在边上,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药,立刻问道:“好些了吗?” “还是疼。”顾惜惜抬眼看他,睫毛上沾了泪,映着烛光亮闪闪的,像无价的宝石。 “我去找王医正再给你看看。” 魏谦转身要走,却听她小声说道:“别去。” 魏谦连忙转回身来,问道:“怎么了?” “你去了,”顾惜惜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都是不舍,“是不是就不过来了?” 二更鼓悠悠扬扬地敲了起来,按着计划,此时他该踏上去东海的路了,可此时魏谦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不走,我守着你。” 至少,要亲眼看见她好了才行。 三更鼓敲响的时候,侯府中一片寂静,魏谦推开客房的窗户,闪身跳了出去。 熟门熟路来到她闺房门外,这才停住脚,将耳朵贴着她的窗户,凝神细听。 前些日子她都在罗氏房中睡,今天想来是突然急病,所以不曾过去,他早想来看看她了。 屋子里安静得很,魏谦听了许久,才听见她绵长细柔的呼吸,应该是睡熟了。 可到底还是不放心,想要进去看看,又怕吵到她,想了想便跃上屋顶,估摸着她床榻的位置,躺了下来。 瓦片硌着脊背,并不舒服,可魏谦总觉得,隔着屋瓦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吸,这样也算是与她睡在一处了——这个念头让他突然间又觉得火烧火燎起来。 正房中。 顾和压低了声音:“夫人,乖女是要做什么?” “她不说,我也猜不出来。”罗氏轻轻叹气,“女儿长大了。” 顾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怎么看着,魏谦那厮好像是真心替乖女着急似的?” 罗氏许久才道:“再看吧。” 五更不到,一直不曾合眼的魏谦突然听见屋里有轻微的动静,像是顾惜惜起来了,于是忙跃下了屋顶。 再仔细听时,又是一片寂静,她并没有起。 天快亮了,万一被人看见,她又要害羞着急。魏谦循着来路,悄悄回到了客房。 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不多时,听见下人们开始走动打扫,又过了很久,隐约听见丫鬟出来催药,魏谦忙跳下床,胡乱整了整衣服,向她的闺房奔过去。 顾惜惜坐在窗下,手边放着空药碗,一看见他就皱着眉头小声向他抱怨:“退思,药好苦。” 魏谦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然而比起昨夜已经好了许多,于是安慰着说道:“下次记得吃颗糖。” “好。”顾惜惜轻声道,“等中午吃药时,你记得提醒我。” 中午。魏谦想着推迟了将近四个时辰的行程,还是应下了:“好,到时候我提醒你。” 中午时,魏谦看着顾惜惜吃了糖,终于狠下了心肠:“我得走了。” “好。”顾惜惜答应着,眼圈却红了。 为着这一红,魏谦又多待了一个时辰,直到不能再拖时,才恋恋地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顾惜惜便跳起来,满眼里全都是笑:“爹,娘,早晨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理由,我不嫁人了!” “什么?”顾和与罗氏都吃了一惊。 魏谦离京后不久,几艘进京的官船遇到风浪翻了船,船上满载着的金丝楠木全部被风浪卷走,这批金丝楠木,正是修建先皇陵寝急需的木料。 金丝楠木生长周期极长,轻易难寻到成材的树木,况且帝陵所需的,又都是合抱粗的大木料,这几艘船装的是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好料子,如今都没了,帝陵那边眼看就得停工,急得燕舜一连下了几道诏书,催促各处寻找。 消息传开后,顾和拆掉了家中所有用金丝楠木搭建的屋宇,连府大门都一起拆了,顾惜惜也把留作嫁妆的几座田庄拆了,凑出来十几车金丝楠木,顾和亲自押车,浩浩荡荡地送去了帝陵。 燕舜找木材的事传得很广,顾家送木材的动静也闹得很大,一天之内,全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镇远侯和他女儿拆房子为帝陵凑木料的事——那十几车金丝楠木少说也值几万银子,而且有几万银子也未必买得到,可顾家一文钱都没向皇帝要,京中人顿时都交口称赞镇远侯府公忠体国。 前些日子顾惜惜为母尽孝,如今又为国尽忠,一个闺阁女子居然忠孝两全,京中的大儒名士们无不称奇,商量着要向皇帝上书,为顾惜惜求一个旌表。 睿思殿中。 “陛下,”太后向燕舜说道,“镇远侯府献上的那些金丝楠木,是顾家先祖因军功得的赏赐,镇远侯一根都没留,就连惜丫头也把嫁妆都献出来了,这份忠心,实在难得。” 燕舜看着满殿中都是为顾惜惜而来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动声色说道:“镇远侯忠心为国,朕会嘉奖。” “镇远侯府不求嘉奖,只想求陛下一件事,”太后拉着顾惜惜在自己身边坐下,道,“这孩子没有兄弟姐妹,她爹娘就指着她一个,况且她娘身子又不好,所以你姑祖母他们商量了,惜丫头不出嫁,将来招赘个女婿,一起奉养父母。” 招赘?燕舜再没想到竟是求的这事,皱着眉头说道:“惜妹妹与魏统领有婚约。” “所以臣等才来求陛下恩典。”晋阳大长公主抹着眼泪说道,“惜丫头的爹娘只有她一个孩子,惜丫头真要是嫁了,她爹娘可怎么办?她娘一直病着,她爹那一支世代为国征战,也没人了,陛下难道忍心看他们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惜丫头实在是没法子嫁,求陛下开恩退了婚约吧!” “当初定亲时,婚书上写的可是宋家嫡子宋谦,不是魏谦。”太后看了燕舜一眼,道,“认真理论的话,这门亲事早就无效了。” 燕舜想起魏谦的身世,脸色便有点沉,不错,换作没顾家厚道的人,十年前魏家变故时,这亲事早就断了,可是,魏谦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他不能不给他撑着。燕舜道:“朕知道顾表妹孝顺,朕会亲自旌表,让她青史留名。” 顾惜惜双膝跪下,含泪说道:“臣女不求青史留名,只求能在父母膝下尽孝!” 晋阳大长公主跟着也跪下了,哽咽着说道:“镇远侯府人丁单薄,连个承嗣香火的都没有,惜丫头愿意招赘夫婿,延续顾家香火,恳请陛下开恩允准!” 顾和夫妇两个,连着罗澍夫妇两个,也都跟着跪下了,燕舜沉着脸,一言不发。 延续顾家的血脉,那就是说,不仅要招赘,就连将来生的孩子,也要随顾姓。赘婿原本就低人一等,子女随妻姓的赘婿,又更加低人一等,怎么能让魏谦受这等委屈? 太后叹口气,幽幽说道:“陛下,先帝在的时候,已经答应过大长公主。” 这是在埋怨他扣下了遗诏?燕舜低垂着眼皮不说话,又听顾惜惜道:“魏统领乃国家栋梁,臣女十分敬重他,但臣女有双亲要奉养,不得不如此,求陛下开恩!” 还算她乖觉,知道说魏谦的好。燕舜淡淡说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慎重考虑。” “陛下,”燕双成从殿外走进来,跟着跪下了,“惜丫头一片孝心,我也替她向陛下求个情!” 燕舜看向殿中唯一不曾开口的明浮玉,问道:“皇后怎么看?” 明浮玉垂头想了半晌,走去扶住了晋阳大长公主道:“惜妹妹孝心可怜,但魏统领乃国之重臣,不宜招赘为婿。” 很好,看来是早就约齐了,只逼着他一个。燕舜慢慢说道:“顾表妹,魏统领那样的人物,你确定将来不后悔?” “人生在世,总要有所取舍,”顾惜惜行了个大礼,“臣女虽然敬慕魏统领,但臣女更想为双亲尽孝,求陛下开恩!” “求陛下开恩!”殿中人齐齐说道。 许久,燕舜道:“好,朕准了。” 千里之外,一艘海船捞起船锚,离开泥丸岛。 魏谦站在甲板上,吹着微咸的海风,归心似箭。 一只小船突然靠近,船中人跳上甲板,躬身说道:“大统领,陛下已允准顾家退婚!” ※※※※※※※※※※※※※※※※※※※※ 魏谦:出来一趟,媳妇没了?? 魏谦:赶紧回家抢老婆! ———————————— 明天入v,上午9点更新大肥章,魏狗回家抢老婆喽~ 今天明天后天,评论统统有红包,爱你们,么么~ ———————————— 放两个预收,亲们收一下吧,么么~ 1.古言,《失忆后我救了病娇男宠》: 文晚晚失忆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嫁给镇南王叶淮,却记得他残暴嗜杀,每个嫁进来的女人,都死在他手里。 因为叶淮只好男风,不爱女人。 甚至在她进府当天,叶淮还抢了个男人回来,百般拷打,逼他就范。 为了保命,文晚晚筹划逃跑。 后宅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病弱乖戾的美少年,文晚晚看他浑身伤痕,就知他是被抢回来的男宠,顿时起了恻隐之心:要不,一起逃? 少年抹掉唇边的血,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好。 恢复记忆后的文晚晚看着真病娇·假男宠·叶·弱不禁风·淮,嘴角抽了抽: 镇南王殿下,咱别装了行吗? 叶淮从来都知道文晚晚是他那皇帝侄儿派来的探子。 她失了忆邀他一起逃跑时,他想,皇帝蠢,派来探子也蠢。 后来他掐着她的细腰流连忘返时,又想:不蠢,真香。 2.古穿,《我在后宫做美容》: 整形医生燕卿穿成了被罚没入宫的罪臣之女,幸运的是,她的医美实验室也跟着来了。 在这个男人女人都极度看脸的时代,凭借医美神技,燕卿迅速在宫中站稳脚跟。 今天给贵妃水光针,明天给皇后热玛吉,皮秒去掉了皇帝脸上的伤疤后,更是被御口亲封,成了宫中第二大红人,燕尚宫。 某天,宫中第一红人,她的死对头,掌印太监顾思礼找上门:“听闻尚宫的医术能补天缺,在下有一事相求。” 燕卿偷瞄着某处,心中忐忑。 那地方的缺,怕是补不了……吧? 心机美貌女大夫x只手遮天大权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