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离婚循环》
无限离婚循环_1
《无限离婚循环》作者：软炸团子
文案：身陷时间循环与婚姻危机，他们该何去何从？
祝时祺暗恋狄言整整七年，终于得偿所愿，而决定离婚，只用了短短七天。
狄言依然不爱他，哪怕他机关算尽，哪怕他卑微至此——狄言讨厌的，正是他这个样子。
既然如此，就放手吧。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离开名为狄言的漩涡，狄言也可以重获自由。却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将他困于12小时的诡异时间循环之内。
此时祝时祺才知道，原来同样一段人与事，爱时如糖似蜜，不爱了，便是无间地狱。
第一章第一次循环（1）
2x33年2月23日，7:30，餐厅。
“狄言，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是离婚吧。”
祝时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伴随着心头撕裂般的剧痛，却有一瞬间如释重负的轻松。
或许，他早就该这样，最好在最初爱上狄言的时候，就快点干脆地选择放弃。祝时祺向来果决，从小到大，遇事总是当断则断。只是在面对狄言的时候，他却一反常态，死死抓着不放手，终于把自己也弄到了这种可笑的境地。
就像七天前，发情期的浑浑噩噩中，他偶尔的意识清醒之时，看到狄言咬着牙打的那支抑制剂——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纠缠是无可抵抗的本能，偏偏狄言宁可打针，忍受针剂的副作用，也不愿屈从本能回应他。
然而，坐在餐桌另一头的狄言闻言却只是皱了皱眉。
“你又闹什么脾气。”他放下筷子，机器人管家马上递上餐巾，狄言漫不经心擦了擦嘴，好似祝时祺刚才只是开了个不怎么高明的无聊玩笑，“我告诉过你，我跟他只是——”
“我是认真的。”祝时祺打断狄言，挺直了腰。他的身体哪怕在omega中也不算很好，在身为alpha、体格健美高大的狄言面前，更是纤弱得几乎不堪一击。天性所致，Omega面对alpha时总多多少少会有些下意识的臣服，但祝时祺此刻面对狄言的态度，好像全然不受此影响。
“开什么玩笑。”虽然这么说，但狄言已经意识到祝时祺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拧紧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那你身上的标记怎么办？不是说不能动手术吗？”
“我问过医生，之前我有用意志力抵抗发情期的经验，如果按时服用药物，有很大可能将发情期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祝时祺说，“我这两天就会搬出去。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狄言“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原来你什么都已经打算好了，今天只是来通知我？”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可委屈的，白玩了你整整一个发情期，我赚了才是。”狄言冷笑着站起身，向祝时祺逼近一步，却被跑过来收拾餐具的机器人管家绊了一下。他站稳身体，没有继续前进，只是狠狠盯着祝时祺，任凭小小圆圆的机器人茫然地在地上乱滚，交互窗口显示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祝时祺闭了闭眼：“狄言，给你给我，都留点面子。”
“用不着你教训我！”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柠檬味已然气势汹汹地袭来，祝时祺呼吸一乱，清新悠远的檀木香气在空气中淡淡弥漫。
狄言对自己柠檬味的信息素非常在意，甚至从不愿在人前暴露，今天不管不顾地释放出来，说明实在是气得狠了。
也对，他那样高傲的人，怎么会容忍祝时祺先提出离婚呢？
祝时祺白皙的脸颊开始出现淡淡的晕红，原本挺直的腰不可避免地软了下去。他知道，再过一小会儿，自己就会失去理智，幸好——
“侦测到您的信息素异常，警告，您涉嫌对omega发放过量信息素，有致使强制发情可能。根据《人权保护法》——”
信息素抑制喷剂自动喷出，理智回笼，祝时祺按掉了机器人管家的自动警告功能。狄言低低嗤笑起来。
“够自觉的啊，已经把自己的信息素从我的机器人管家里删掉了？如果我现在不走，你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威胁要告我强奸你？”
祝时祺被刺得脸色发白，却依然挺拔地端坐着，直视狄言。
狄言如同七年前一样，帅气英俊充满活力，他像一团耀眼明亮的火，曾给予黑暗中的祝时祺以光明与温暖，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靠得再近一些。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只是笨拙地、又贪婪地伸出手，想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是他让这团明亮炽热的火焰蒙上阴翳，而这团火，也终究灼伤了他。
“对不起。”祝时祺低声道。
“说对不起就行了？”狄言咬牙，“逼我结婚的人是你，用发情期引诱我的人也是你，说摘除标记会死的人是你……今天早上没吃完饭，就说要离婚的还是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东西？是不是觉得我——”狄言猛然闭上嘴，目光中怒火喷薄。
“侦测到您的信息素异常，建议您及时服用抑制剂。已搜索您购买过的情趣用品，有0件可用，是否接受相关产品广告？”
狄言骂了一句，涨红了脸，狠狠踹了准备在这种情况下播放情趣用品广告的机器人管家一脚，让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圆筒形机器人又一脸迷惑地在地上转起了圈圈。
无限离婚循环_2
祝时祺张了张嘴，却终究哑口无言。最后只轻轻地说：“你别踢它了。”
“行呀，你跟这家伙有感情了是不是？”狄言点着头，“好，这个地方，我才是多余的人。不用你搬。我走！”
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狄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祝时祺沉默地坐在原处，继续一口一口吃着早餐，直到不知多久之后，楼下传来响亮的摔门声。
筷子滚落在桌上，他满头冷汗地捂住后颈，再也无法忍住因疼痛而发出的喘息。
2x33年2月23日，9:30，卫生间。
祝时祺抹了把脸，抬起头，直视面前的镜子。
镜中人虚弱而苍白，头发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满是疲惫，眼角却微微泛红，带着几近病态的渴求。
这是狄言最讨厌的omega的样子。
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回应，omega便会如同失去攀附的菟丝花，迅速枯萎，脆弱异常，轻轻一碰，便坠落在地化为尘埃。
他们也卑微如尘埃，失去理智，失去自我，抛弃一切只为获取一点点来自爱人的目光。
“不像个人。”狄言曾经这样简短地评论过。
祝时祺忘记自己那时是如何回答的，或许他没有回答。不过狄言接下来若有所思的低语，他记得很清楚。
“人的理智应该高于天性。因为点信息素就变成那样，未免太难看了。”
是啊，太难看了。
祝时祺几乎是严厉地瞪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如少年时刚刚分化后那样，仿佛只要如此，就能扼杀那存在于他身上的、无法摆脱的omega天性。
房间内的温度自动升高，柔和的暖风迎面拂来，祝时祺却关闭了智能温控，又掬起一捧水，用冰冷的水温舒缓疼痛的神经。
后颈依然在隐隐作痛，被标记的腺体呼唤着alpha的触碰。祝时祺知道，自己此刻感觉到的的悲伤缘于大脑分泌的内啡肽物质减少，依旧是得不到满足的信息素在作祟。
然而，信息素也可以影响心脏、影响胃、影响全身的感官吗？
他觉得冷，觉得心痛，觉得胃部在一阵阵难受地痉挛。
祝时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下复杂的思绪，从药柜上取下镇定贴片，自己摸索着贴在后颈。
腺体传来的锐痛立刻有所缓解，活跃的信息素被暂时压制下来，只是其他地方的疼痛却没有停止，反倒愈发鲜明。
或许，他该做一次身体检查？
祝时祺沉思着抬起手腕，想查看一下自己的身体数据，却突然感觉到腕上的智能终端发出一阵嗡鸣，有人正在向他发起全息通话请求。
柯然？
祝时祺看到终端上显示的名字，顿了顿。他现在心情不好，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但柯然跟他毕竟从大学时期便已经相识，考虑到这家伙不靠谱的性格，祝时祺很担心他又偷偷黑进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被人抓住，为防止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朋友再次减少，终于还是允许了请求。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毛，有着浓重黑出现在祝时祺眼前。他此时一改往日总是睡不醒的模样，一脸激动地对祝时祺说：“出大事了！老祝，你绝对猜不到我看见了什么！”
祝时祺皱眉猜测：“你终于黑进信息安全部资料库，把自己弄进通缉犯名单了？”
“啊？”红发青年愣愣的挠了挠脑袋，然后开始傻笑，“嘿嘿，我还没想过呢。真挺有意思的嘿！”
“柯然，给你三十秒。”祝时祺顿时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哎哎，你别着急啊。老祝你就是个急性子，想当年在学校那会儿，你就——”
“还有二十秒。”祝时祺打断他的话，隐隐听到没被完全过滤掉的背景音，有点惊讶，“你居然出门了？”
“我一年还是会出一次门好不好，不要搞得好像我一辈子都不出门了一样。”柯然兴奋地说，“之前我不是接了你弟弟公司那边一个活嘛，认识了个漂亮的小姑娘，我觉得她是beta，简直超对我胃口的！而且我黑进她终端看了看，发现她平时都不开美颜啊！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祝时祺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他觉得世人之所以会对他们这些搞信息的技术人员产生误解，一定是因为柯然这种家伙败坏了他们的形象。于是他给柯然设置起五天的访问禁止，同时准备结束通话。
“你别关啊，哎哟，别禁止我！”柯然那边手忙脚乱，一阵手舞足蹈，想要突破祝时祺的访问禁令，然而毕竟稍逊一筹，意识到自己不是祝时祺的对手，他果断停止废话，将之前被隐藏的背景画面展示在祝时祺面前——
“没骗你，真出大事了，狄言跟祝商祺在公司门口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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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一次循环（2）
2x33年2月23日，10:00，参寥无限科技大楼前。
狄言与祝商祺其实并没有打起来，但两个顶级alpha气势全开，无需任何言语动作，已经是剑拔弩张。
周围无人敢靠近，祝时祺更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个人。
一个是他刚刚离婚的伴侣，还有一个，是他的孪生兄弟。
祝商祺同祝时祺长相极为相似，如果仅看外表，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会将他们弄混。但祝时祺心里很清楚，祝商祺与自己天差地别。他的强大毋庸置疑，冷静也无需伪装，跟祝时祺这种外强中干的家伙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如果不是因为祝时祺的刻意设计，这两个人……
祝时祺眼神晦暗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柯然已经贴心地给他解说起来：“哎呀，不愧是你弟弟，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虎哥无狗弟，真是个好狗弟啊！这信息素一出来，刚才半条街的人都腿软了。就是个子没狄言高，从视觉上有点吃亏。哎，你说都是顶级alpha，狄言怎么就比你弟弟高这么多呢？哦，对了，你跟你弟弟一样高，虽然一个alpha一个omega，是不是双胞胎对这方面也有影响啊？”
原本看到狄言与祝商祺在一起，祝时祺的心内再次产生波动，但柯然这一通漫无边际的废话，成功让他暂时从伤感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或许抑制信息素效果最好的不是药剂，而是怒气。
“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柯然对祝时祺的隐隐怒意浑然不觉。他是个beta，虽然嗅不到信息素的气味，此时多少也受了点alpha气势的影响，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戴在脸上，躲在负责清扫的智能机器人后面探头探脑地观望，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令祝时祺莫名产生了黑进公共安全系统，派俩执法机器人把他抓走的念头。
“我也不知道呢，来了就这样了。我跟人打听了一下，也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是狄言在这里守了半小时，祝商祺来了他就冲上去了。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对峙？到现在，得有三分钟了吧？”最后那句话，他歪着脑袋，好像在问谁。那个方向很快传来一个同样激动高昂的女声：“不止三分钟，这两位帅哥对视至少五分钟了！哇，他们果然在搞aa恋吧？”
“这可不能乱说啊，左边这个是我兄弟的对象，右边这个是我兄弟的兄弟，我现在正跟我兄弟说着话呢。”柯然赶紧澄清。
对方哪里数得清他到底说了几个兄弟，因为她已经兴奋地尖叫起来：“抱上了抱上了！”群众们也都在激动地呼喊：“哦哦哦！”还夹杂着几声“老板加油”的响亮马屁，肯定是祝商祺的属下喊的。
柯然抬头望去，不知看到了什么，露出十分震惊的神情。然后似乎有些尴尬，先前的好奇激动一扫而空，他取消全息模式，用手遮住终端，很快地对祝时祺说：“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聊了哈。”
可祝时祺已经看到了。
那刺眼的一幕，通过柯然身后玻璃的反光，完完全全展露在他的面前——
狄言与祝商祺，正在互相拥抱。
“啧，执法机器人来了，这俩家伙当街释放信息素，估计要被抓去教育……哦，祝商祺不用了，只有狄言被带走了，等会儿你去教育中心领他的时候，咱们顺便吃个饭吧？”
“我们已经离婚了。”祝时祺回过神，慢慢地说。
“哦，离婚了啊，那就得——什么？！”柯然惊讶极了，他甚至掏了掏耳朵，还掐了自己一下，“为、为什么啊？就算狄言那小子确实有点……呃，也不至于就离婚啊？”
“我还在搬家，以后再说吧。”祝时祺打断他，语气十分平淡。
柯然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的神情竟然慢慢变成了敬佩：“当断则断，说真的，老祝，你真是我见过最果决的家伙。那你先忙，空了联系我。”
祝时祺应了一声，两人结束通话。
当断则断？
祝时祺不由苦笑，他明明是走投无路，是孤注一掷后的满盘皆输。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样做呢？
威逼利诱，他全都已经试过。甚至使用了那样卑劣下流的手段，可狄言的那支镇定剂，击碎了祝时祺所有自欺欺人的侥幸。
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与其等到自己理智全失，变成狄言和自己都最看不起的样子，祝时祺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尚还清明，维持住自己最后仅剩的一点点可笑的尊严。
等到明天，他就会进行手术。但这场手术的目的并非所谓的标记清除。祝时祺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进行这样的手术，他面对的是一场更加冒险的豪赌。
70%的可能性，手术失败，他会因为失去alpha的安抚陷入疯狂；30%的可能性，手术成功，他可以保持理智，但大脑就此失去感知爱与快乐的能力，变成一滩静静的死水，毫无生气地度过余生。
但无论如何，狄言已经获得自由，不用再被胁迫，被强行绑在他身边。之后的所有事情，两人都再无关联。
2x33年2月23日，11:00，卧室。
祝时祺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所有东西。
短短一周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更何况，他至少有三天时间都呆在卧室里，连门都没有出过。
祝时祺此时就站在卧室，望着那张大床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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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那一天自己是如何雀跃而欣喜。很不容易才能压抑下心底的欢欣，假装出一副淡然理智的样子。
祝时祺的生理知识学得很好，他知道沉沦于欲望的omega多么不堪入目，所以想出了一个很笨的办法。每当快要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也因此，才能注意到狄言使用的针剂。
其实一开始，狄言还是很温柔的，祝时祺几乎以为他们有相爱的可能，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哪怕后颈腺体被咬得很痛，也还是一直忍着，不发出声音，以免让狄言扫兴。
这明明是如此羞耻，又如此疼痛的事情，然而祝时祺默默忍受着尊严扫地的难堪，却依然很开心。
对了，狄言还问过他什么，是什么呢？
祝时祺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在妄念被无情戳穿的刹那，他的身体很热，心里却很冷。
狄言对他并非是温柔，只是冷淡的敷衍。
祝时祺只可笑自己太笨，一条路走到头，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此路不通。
走到床边，祝时祺最后一次凝视床头的合照。
那是一个古董级的相框，里面是一张古董级的照片。只有一张，不会随着光线自动调节，不会变化，也不会发出声音，更比不上时下最流行的“记忆相册”——那种相册，可以将拍照时的记忆一并录入，哪怕十年二十年之后，依旧可以通过专用设备重温当时的心情。
可他还是喜欢这样老旧而过时的东西。
所以，哪怕费了些工夫，祝时祺还是成功跟狄言拍了一张以作纪念。
重要的相片只有一张就够了，不会动，不会换，只会随着时光流逝慢慢褪色。这张六年前的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一个笑得灿烂无比，一个淡淡望着镜头——无需任何设备，祝时祺都能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心情。
可当时的狄言，又是怎么想的呢？
祝时祺犹豫良久，终究是在出门的时候，告诉机器人管家，卧室床头上，还有一件未收拾的垃圾。
第三章第一次循环（3）
2x33年2月23日，11:30。
祝时祺走出屋，身后的行李箱自动跟随着他。
预定酒店的出租飞梭已经准备好，笑容可掬的服务机器人帮祝时祺将不大的行李箱搬上车，热情地推荐他们公司的“旅途不寂寞，新闻早知道”免费服务项。
祝时祺点点头，开通了这项功能。机器人摸了摸它的小圆耳朵，字正腔圆地播报起近期的新闻。
“近日，警方成功阻止一起针对omega的恐怖袭击活动计划。抓捕现场搜出信息素炸弹5颗。据了解……”
祝时祺任凭声音在耳边流淌，渐渐填满这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旷的空间。他轻轻将头靠在透明的玻璃上，看着飞梭腾空而起，在高耸入云的高楼间轻盈地穿梭。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七年之前，他们都还很年轻。那时候的狄言跟现在不一样，笑起来时无忧无虑，好像天大的麻烦都不放在眼里——他也确实有这样自信的资本。
事实上，祝时祺第一次看到狄言面露不快，是在被自己告白的时候。
祝时祺已经记不清自己做了多久的准备。由于狄言在某些方面相当传统，他便按照百年前的礼仪，订了鲜花，买了戒指，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寻找到蜡烛，在随时会引发防火警报的风险之下，鼓起勇气向狄言求婚。
因为祝时祺害怕自己紧张得说不出话，所以已经提前将要说的话写了下来，又修改无数遍，才存在终端里，还背了好几遍。但即便如此，真正说出口的时候，祝时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说了两句，就张口结舌，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好打开终端，磕磕绊绊地把词念完。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平时一向开朗热情的狄言眉头紧锁，脸上是少有的冷淡与漠然，甚至还有不加掩饰的厌恶：“这算什么？”
祝时祺以为他嫌自己念得不好，就竭力镇定心神，将自己的发言稿重新背了一遍。这一次，还算流利。
狄言的神情却已经接近嘲讽：“祝时祺，你需要好好想一想。如果还想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祝时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该如何补救，只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直到狄言摔门而去，脸颊才慢慢变得火辣辣的，像是刚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可是、可是狄言明明那样温柔地对待他，和善又热情。祝时祺不愿意相信自己自作多情，就拼命地回忆自己与狄言相处的点点滴滴……
于是，他发现了端倪。
再之后的事情，祝时祺无颜回想。或许，正因为他采用了那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所以如今才会得到这种惩罚。
但后不后悔呢？
祝时祺认真想了想，虽然对不起狄言，但他，还是不后悔的。
无限离婚循环_5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祝时祺从不赌博，但当奖品变成狄言，他就像任何一个无可救药的赌徒一样，输得血本无归也舍不得停手。
2x33年2月23日，13:30，梧桐树酒店门前。
梧桐树酒店的私密性与安全性相对优越，入住的omega比较多。祝时祺在这座城市没有房产，如今又不能受其他alpha信息素的刺激，这里便成了第一选择。
飞梭已经停稳，祝时祺还没起身，就看到一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身影从酒店大门走出，急匆匆来到飞梭前，不耐烦地敲着玻璃。
祝时祺没有理会他，从另一侧门走出，服务机器人殷勤地帮他搬下行李，准备带他去进行虹膜扫描与终端对接。
“喂，祝时祺！”祝商祺喊。
祝时祺停下脚步，冷冷地说：“没大没小，叫哥哥。”
“少摆谱，你只比我大十五分钟。”祝商祺心情显然不太好，平日里伪装出的稳重矜持一扫而光，拦在祝时祺身前，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狄言那小子现在还在教育中心，你在等什么呢！”
祝时祺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没关系？你一身他的味儿，跟我说没关系？！”祝商祺怒，“祝时祺，你少气我。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快去把他领出来。”
祝时祺几乎被气笑了。祝商祺这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这家伙从小就喜欢抢自己的东西，虽然没得逞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斗志昂扬。祝时祺此时心情不好，后颈隐隐作痛，浑身都不舒服，实在不想跟他吵。
“让开。”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左右看了看，抬起手腕，在终端的虚拟屏幕上戳了几下。
祝商祺还要说什么，正在前面等待祝时祺的机器人突然调转方向，用圆圆的脑袋顶住他，顽强地阻止他继续向前。
“祝时祺！我警告你！你态度给我好一点，这是我名下的机器人员工，你随便入侵，小心我去告你！我有正事跟你说，我——”
服务型机器人伸长圆环状的机械手，一下子堵住祝商祺的嘴，祝商祺“唔唔”叫着想要挣扎，祝时祺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我知道这家酒店是你的。你去告我吧，然后你就会发现，梧桐树酒店虐待omega客人的消息将传遍整个网络。”
“虽素欧姆噶客伦！”
神奇的是，祝商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坚强地挤出了一句话。更神奇的是，或许因为双胞胎之间的奇妙感应，祝时祺居然听懂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我现在头很痛，你很吵。再敢烦我，你等着。”
语气平淡地放了这句狠话，效果却立竿见影，祝商祺一下子蔫了。祝时祺没有再看他，带着自己的旅行箱径自离开。
——只可惜，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祝时祺本可以留给自己那倒霉弟弟一个帅气潇洒的身影，可惜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人撞了个踉跄。他本就身体虚弱，这下子险些摔倒，而那人根本没有道歉，甚至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撞到了人，就急匆匆走进酒店大门。
祝时祺站稳身体，揉了揉太阳穴。那人身披一件黑风衣，带着一副墨镜，遮挡住大半面容，惊鸿一瞥间，祝时祺没有记住那个人的脸，可在隐约之间，却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算他好运，逃过一劫。祝时祺面无表情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暂时放下了报复的念头。
2x33年2月23日，13:45，梧桐树酒店大厅
大厅里人不少，看起来生意不错，祝时祺办理入住登记时随意看了看，无意间发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不由觉得有些不自在。
“妈妈，你看那个大哥哥真好看！”小女孩脆嫩的声线将其他几个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祝时祺微窘。小姑娘的母亲冲他歉意地微笑了一下，蹲**与女儿小声说起了话。没一会儿，小女孩哒哒哒跑过来，笑眯眯往他怀里塞了一支色彩艳丽的魔法棒玩具，很不了句“给你”，又哒哒哒跑回去，躲在妈妈身后，探着小脑袋很期待地看着他。
祝时祺从没有过跟这种小女孩打交道的经验，他只跟祝商祺那种讨人嫌的小男孩相处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魔法棒，也不知道这个玩具是做什么的，只好茫然地抬起头，想要将这件莫名其妙的礼物送回去。
“实在不好意思，您就收下吧。”不等祝时祺开口，小女孩的母亲就主动道歉，她是个看起来就很温柔的beta，声音柔和，笑容真诚，“这是茵茵最喜欢的玩具。她说您长得跟动画里用这个魔法棒变身的美少年一模一样，所以想让您用它变身呢。”
祝时祺有点发愁，就弯下腰，对小女孩认真澄清：“我不会变身。”
小女孩双手握成两个小小的拳头，信心十足地给祝时祺加油：“大哥哥好漂亮，一定可以的！”
“你说的这两句话之间，没有必然的逻辑联系。”祝时祺继续认真地反驳，“我的长相，并不能构成变身的条件。”
小女孩歪着脑袋，挥着小拳头，甜甜地冲他笑。祝时祺发现，自己恐怕没法给她解释清楚了。
于是他试图跳过解释这个步骤，直接将玩具交给她。然而小女孩赠送礼物的决心十分坚决，两人推让的过程中，祝时祺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等等，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办理入住手续大概需要十五秒。但这一次，已经至少过去了五分钟。
是故障了？还是……
祝时祺低头看了一眼终端，突然，他瞳仁一缩，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事物。
无限离婚循环_6
第四章第一次循环（4）
自己的终端，竟然遭到了入侵！
祝时祺立刻将那过于缓慢的手续办理抛在脑后，全力以赴地检查起自己的终端。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倒不是祝时祺过于自信，而是他觉得，自己一个小人物，平时又不违法乱纪，就算干了坏事也会想办法栽到祝商祺头上，不会有人费那么大力气针对自己。
他当即展开反击。可对方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来我往数回合，竟然不分伯仲。
祝时祺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世界上什么时候多出一名这种级数的高手。最关键的是，这家伙的一些手段，竟然与自己如出一辙，这难道是在讽刺他？
今天的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祝时祺咬了咬牙。或许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那个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又冲他甜甜地微笑。
祝时祺只好苦笑。
“变身！”小姑娘做了个很威武的动作，这才朝他摆摆手，跟着妈妈离开。
与此同时，那场跟不知名黑客的交锋已经落幕，祝时祺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数据被入侵，终端跳出两个字——
“离开！”
黑体加粗，口气还不小。
紧接着，又跳出一行——
“两个小时之后%*%￥……”下面是一段无意义的乱码，紧接着，那名黑客就消失了。
祝时祺耸耸肩，两个小时吗？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魔法棒，在心里默默学着那小女孩做了一个“变身”的动作。
好吧，两个小时后，决一雌雄！
祝时祺接下了这份战书。
2x33年2月23日，14:20，梧桐树酒店凤凰套房
乘坐悬浮平台进入自己的房间，祝时祺摸摸肚子，为自己点了一份迟到的午餐。
跟狄言在一起，他总是会点狄言喜欢吃的东西。因为那家伙吃东西时完全像个小孩子，喜欢的就拼命吃，不喜欢的就碰也不碰。
其实他就是这么个执拗的人。喜欢的咬定不放手，不喜欢的任凭如何追在他屁股后面死缠烂打，他看都不看一眼。
这不是个缺点，只是祝时祺恰巧不被他喜欢，就觉得这一点分外可恶。
祝时祺吃饱饭，就往床上一躺，窗帘自动升起。外面的阳光过于明媚，灿烂得有点讨厌，祝时祺抬起手腕，给自己换了个阴雨连绵的人工窗景，又觉得过于阴郁，想了想，就换成了浩瀚星空。
他原本预定的蜜月旅行，就是跟狄言一起去太空漫步。如今，这场旅行是去不了了。
祝时祺正在怅然，终端上收到一封来自他医生的信息，通知他的家属尚未同意。看完之后，祝时祺发了一阵呆，回复对方自己已经离婚。
“需要家属同意。”对方还是执拗地回复，犹如一个不太智能的机器人。
祝时祺只好问能不能请朋友代为授权，可这位医生的道德操守显然与医术一样高超，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祝时祺回复。
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软化：“他们有权知道。”
“这太残忍了。”祝时祺依旧没有放弃挣扎，“如果是你，你愿意跟你的家人说吗？”
“我的家人会更担心没有时间告别。”
祝时祺心想我的家人才不会关心我有没有告别，那个**弟弟巴不得我不告而别，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
他坐起来，这个套房仿照上上个世纪的风格，陈设颇有些毫无意义的奢华，有木质办公桌，还有古董式样的笔记本，里面甚至放着一百二十张真正的纸张。
祝时祺抽出办公桌上的钢笔，像模像样地灌了墨水，打开笔记本，思考如何给祝商祺留言。
“祝商祺。”他犹豫了一下，补充，“弟弟，我需要你的授权。”
这样写太傻了。祝商祺扯下这张纸，将造价昂贵的柔软纸张团成了一个团，丢到对面的镜子上。
还是做个假的授权好了。他心烦意乱地做出了决定。
无限离婚循环_7
只花了二十五分钟，他顺利破解了祝商祺的终端，给自己的手术进行授权。
十九分钟后，他接到祝商祺的通话请求。
祝时祺没有接听，并屏蔽了对方。
考虑到祝商祺那家伙的性格，说不准会冲过来质问，祝时祺换了身衣服，决定去其他地方躲一会儿。
2x33年2月23日，15:30，梧桐树酒店悬浮平台。
祝时祺又撞到了那个人。
那人依旧没有道歉，行色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中。
梧桐树酒店的悬浮平台是一大特色。普通酒店的悬浮平台，主要功能在于快速而安全地将客人送回他们的房间。但这个悬浮平台，则着重休闲娱乐功能，直接被布置成一条酒廊，绕着梧桐树酒店缓缓旋转，为客人呈现360度的观景体验——当然，如果实在着急，也可以乘坐小型的私人平台先行离开。
祝时祺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祝商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为了躲避那个烦人的弟弟再跑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此刻的祝时祺便反其道而行，坐在人最多的酒廊里，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此时距离之前那名黑客下的挑战还有十五分钟，祝时祺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柯然。
柯然听说有个跟祝时祺不相上下的高手在，整个人激动异常，立刻发了一大堆聒噪的信息来。祝时祺真不知道柯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跟他聊了一会儿，终于耐心全失，果断把他也屏蔽了。
还有三分钟。
祝时祺吃了片药，喝下满满一杯冰水。疼痛褪去，他活动了一下手指，觉得左手无名指有些僵硬。
看着上面的戒指痕迹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祝时祺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摘下戒指的了。不过这样也好。
还有三十秒。
祝时祺清空一切杂念，严阵以待。
十五秒。
五秒。
时间到！
然而，对方没有来。
难道是忘记时间了？
还是说，所谓的约战只是一场恶作剧，对方正透过藏在什么地方的监控设备，嘲笑自己的反应？
祝时祺皱眉，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站起身，祝时祺准备离开这里。可正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脚下一阵猛烈的晃动，身体失去平衡，瞬间摔倒在地上。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惊呼声、惨叫声、枪械开火声交织响起。原本宁静悠闲的悬浮平台，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第五章第一次循环（5）
2x33年2月23日，15:45，梧桐树酒店悬浮平台。
祝时祺趴伏在地，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到处都乱糟糟的，祝时祺什么都听不清，仿佛一个旁观者，灵魂似乎已经飘出躯体，失去了任何反应。过了会儿，他突然嗅到一股奇异的气味，浑身一个激灵。
那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狄言的信息素。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信息素炸弹。
信息素炸弹并不会爆炸，而是会在短时间内释放大量人工合成无特征信息素。这种人工信息素的发明，最早是为了治疗失去alpha安抚的omega，它是omega的厄里斯魔镜，能完美模拟出omega最渴望的气息。而当它在空气中达到一定浓度，该区域内的所有omega，无论是否已被标记，都将在短时间内陷入发情期，暴露出最为不堪的本能。
祝时祺强迫自己回忆与信息素炸弹有关的一切信息。思考过程中，感知逐渐恢复，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这个世界和平了太久太久，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情况下，各类危险隐患往往会被消灭于萌芽中，祝时祺第一次直面突如其来的危险，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真实的恐惧。
“诸位不必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正在这时，响亮而柔和的声音响彻全场，祝时祺悄悄抬起身，发现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已经控制住所有出口，其中一个像是首领的人正在用扬声设备安抚——或者说威胁——众人，“我们只需要几位omega帮忙，与政府协商，释放我们的朋友。”
无限离婚循环_8
祝时祺想起了早些时候听到的新闻。
一伙恐怖分子被抓捕，但显然他们还有同伴。这些漏网之鱼想要用omega作为人质，与政府进行谈判。
祝时祺不由庆幸自己刚刚吃了药，后颈的咬痕也已经被之前贴上的贴片消去，alpha的信息素带来的影响已经被降到最低，此刻仅仅只是感觉身体微微发热发软。不过这并不重要，在场所有人都头冒冷汗，四肢发软。除非经由血液检测，此时的祝时祺与任何一个beta并无不同。
他试着安慰自己，但却停不**体的颤抖。死亡的恐惧对任何人来说都并无差别，他看到前面不远处躲在椅子后面的一名身材高大、很可能是alpha的男子抖得比自己还要夸张，那把椅子都快被他抖散架了。
祝时祺想着，尽量压低身子，哆哆嗦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不出意料，信号已经被屏蔽，但只要给他多一点时间——
砰！
那把可怜的椅子在祝时祺面前四分五裂，眨眼间化为一堆灰烬。
祝时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恐怖分子们已经分散开来，一个个检查着人群中可能藏有的omega。
“你，抬起头来！”开枪的人向躲在椅子后面的alpha命令。
那个alpha没有回应，近距离受到惊吓，他已经吓晕过去了。
于是那人持枪走近他看了看，嗤笑一声，向首领报告：“不是omega！”说完，他继续一一检查。
祝时祺全身汗毛倒竖，眼睁睁看着那人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不，他们没有血液分析仪器，只是单纯凭外表辨认。祝时祺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害怕，这个时候，必须要表现得勇敢一些，就像、就像——狄言。
祝时祺怔了怔，竟然真的渐渐恢复了些许平静。
或许是由于祝时祺表现得太过镇定，负责检查的那人只是很随意地看了祝时祺几眼，就报告“不是omega”，继续向下一个人走去。
祝时祺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刚刚放下的心就提了起来。
“这个怎么不是，长得这么漂亮！”那人后面跟着的一个家伙嚷嚷。
“是你个头！Omega早发情了，你看他像发情的样子吗？！”那人用枪口敲了一下同伙的脑袋，“少废话，赶紧干活！一个omega都没找到，也真邪了门了。”
两人说着，继续检查。祝时祺脑袋里灵光一现，突然意识到，此时这座悬浮平台上，很可能是没有omega的！
两个小时……原来两个小时是这个意思！
他恍然大悟。
那个入侵他终端的黑客，很有可能是打算向酒店里的所有omega传递两小时后会有恐怖袭击的消息，但因为自己的阻拦，对方没有机会将信息传达完整。
不，不对。祝时祺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这样，那人为什么不直接通知警察，或者告诉酒店里的其他人呢？
但无论如何，那名黑客一定是这场恐怖袭击的知情者。
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线索，祝时祺无法得出进一步结论。与此同时，恐怖分子们也对悬浮平台上的所有人检查完毕，果然没有omega存在。
“怎么回事？”有人已经在小声嘀咕起来，与方才相比更加不安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没有人会相信，这些人找不到omega就会自动退去。刚才的危险只集中在一部分人身上，而此时，人人自危。
那些恐怖分子们商量了一下，随即再次散开。很快，人群中响起了孩子的啼哭声。
祝时祺瞬间反应过来。
他们打算用孩子当人质！
第六章第一次循环（6）
这些人的武器固然颇具威胁，但毕竟人数不多。此时悬浮平台上的众人尚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时间一长恐怕不好控制。
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打算挟持受信息素炸弹影响而陷入发情期的omega，如此一来，政府投鼠忌器，说不定真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如今发现平台上没有最合适的人质，他们也很快改变了计划，准备从更容易控制的孩子下手。
如今孩子的出生率极低，任何一个都极为宝贵。祝时祺打从心底里看不起这样的行为，同时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今天这伙人，全都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妈妈！妈妈！”
无限离婚循环_9
小女孩稚嫩的哭声愈发清晰，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祝时祺循声望去，发现被恐怖分子拎在手中的小人质，竟很巧的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小女孩头上可爱的蝴蝶结已经歪了，小裙子也皱成一团，粉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泪痕，又惊惧又可怜地哭着呼唤她的母亲。而她的身后，那名beta女性正不顾一切地扑向她的女儿，试图用柔弱的身躯对抗恐怖分子手中恐怖而无情的强大武器。
祝时祺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给他十分钟、不，九分钟，他就可以解开这里的信号屏蔽。从刚才开始，他一直偷偷通过手腕上的终端试图破解封锁，不久之后，他不仅可以及时向警方发送信息，更可以直接调动梧桐树酒店里的所有安保机器人，以及整个悬浮平台，确保自己能安全地回到地面。
只需要继续趴在这里，像其他人一样。那个小女孩与他萍水相逢，他并不需要为了一个陌生人而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更何况，确保公民安全是政府的任务，在危险来临之时，保护好自己才是第一要务。
“放开！”随着一声粗暴的怒斥，祝时祺看到那位母亲被推搡在地，她绝望地哀嚎着、挣扎着，一点都没有今天下午时见到的那样温柔娴雅的模样，披头散发，近乎疯狂，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她没有放弃，她不打算放弃。虽然额头已经因暴力对待而流下鲜血，可她仍然拼命地想要夺回自己的女儿。
“够了，住手。”
祝时祺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句话是自己说的。这两个字的声音是那样小，没有任何人听到。
我这是在逞什么英雄？明明只需要躲着就好。他的心里这样想。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自顾自站了起来，绷紧全身的肌肉，掩藏住双腿的颤抖，再一次平静地要求：“住手。”
“哟，想要英雄救美啊？”有个蒙面的恐怖分子靠近了他，微型激光枪的枪口顶住了他的额头，动作很粗鲁，弄得他非常痛，“老大，我可以杀了他吗？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我历史学得不好，杀只鸡吓唬猴子，就是现在这样吗？”
祝时祺面无表情，其实大脑紧张得一片空白，吓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他看到那个貌似首领的人正持枪向这边走来，唯恐对方一个点头，自己就此壮烈牺牲，便迅速开口：“我是omega。放了她，我当你们的人质。”
“你说什么？Omega？”那人的反应是哈哈大笑，“如果你是omega，现在不该脱光衣服滚在地上求*吗？小弟弟，耍人不是这么耍的，你把我当傻子？”
“我吃了药。”祝时祺冷冷地说，“挟持儿童与挟持成人，量刑孰轻孰重，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
这时，恐怖分子首领已经走近，听到祝时祺这句话，轻轻笑了一声：“哦，蛮有胆气的。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我们只想要omega。你要如何证明，你不是个伪装的beta甚至是alpha？”
语气中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这个恐怖组织敌视omega，不重视儿童，掌握信息素炸弹，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并不是以繁衍为目的的omega控制派，更像是极端alpha权利组织。这个组织的人认为，数量稀少的omega唯一的可取之处是**体验极佳，因此是属于alpha的共同财产，不应通过标记确立一对一关系，而是应当以手术将omega进行改造，以让每一个alpha都能平等地获得享受。
落在这些人的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祝时祺看了看那个因突来的变故而呆住的母亲，又看了看还在抽抽噎噎哭泣的小女孩，最后直视着首领的双眼：“你想让我如何证明？”
匪徒们爆发出一阵恶意的嘲笑。
“omega的性征是什么来着？哦，对了，***。”首领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如嘶嘶作响的蛇信，阴冷地舔舐人的耳膜，“这位想要当英雄的‘omega’，请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可以吗？”
第七章第一次循环（7）
无视耳边传来的更加恶意的嘲弄与污言秽语，祝时祺微微垂下头，调出存储在终端内的医疗记录。
“看清了么？”他抬起眼睛，淡淡地问。
首领打量了一眼医疗记录，看清上面载明的性别，饶有兴趣地轻笑一声，稍微侧了侧脑袋，向手下示意：“带走。”
两名匪徒立刻一左一右抓住祝时祺的胳膊，祝时祺没有反抗，只是再次重申自己的条件：“放了她。”
此时尽管身陷囹圄，他却表现得好像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这种姿态并不讨人喜欢，不过那首领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因此而表露出丝毫不快，反而意味深长地暧昧笑道：“哈，是该这样，让小姑娘走吧。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呀。”
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祝时祺只觉胃部一阵痉挛，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而另一边，小女孩已经被放到了地上，她茫然地掉了会儿眼泪，才发觉自己重获自由，就急忙跑到妈妈身边。可跑到一半，却发现那个漂亮的大哥哥被人抓走了，她尚且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些人弄疼了自己，还要让自己跟妈妈分开，很坏很坏。于是她很勇敢地冲了过去，用力抓住大哥哥的衣角。
祝时祺其实已经看到了她，但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就尽量平视前方，假装没有看到这小家伙。可衣服上传来的力道令他有些担心，只好低头看着那执着又勇敢的小姑娘。
“他们很坏，别去。”小女孩眼巴巴望着他。
“喂，我说你——”
祝时祺猛地站住，冷冷盯着自己左侧准备出言训斥的人。但这颇具威势的一眼只发生在转瞬之间，不及对方察觉，他已经移开目光，弯**子，帮小女孩扶正歪掉的蝴蝶结。
“没事。”祝时祺说话的时候，带有一种令人莫名信服的力量，他在女孩耳边轻轻地说，“我会变身，你忘记了？”
然后，他直起身，看着小姑娘蓦然亮起的双眼，点了点头：“去找你妈妈吧。”
无限离婚循环_10
小姑娘冲他重重一点头，好像是做了什么约定，然后轻快地飘走，来到妈妈身边，被一把抱住，母女二人紧紧相拥。
祝时祺却已经看不到这一幕，他被匪徒挟持，登上了一辆停靠在悬浮平台上的中型飞梭。
这是一辆隐形飞梭，难怪这帮恐怖分子到来时没有任何人察觉，不过仅仅如此，似乎还不足以躲过自动安保系统的探测。
祝时祺默默揣测着，此时飞梭已经启动，带着他们迅速升空，来到梧桐树酒店的顶楼，自动对接入其中一间套房。
他们居然提前预定了房间！
祝时祺心中对祝商祺破口大骂，这倒霉弟弟到底做的什么生意，连恐怖分子混进来都不知道，若是他今天死在这里，那混账小子也别想好过！
这个套房比祝时祺的那套要大上不少，占据了整整一层的空间。匪徒们在这里已经提前做好了布置，祝时祺又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再加上方才袭击悬浮平台的，加在一起大约二十人左右。
祝时祺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没等他观察更多，就被负责押送他的alpha推搡了一把，跌跌撞撞进入一扇半开的门。
这是一间卧室，陈设却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床。祝时祺知道自己现在是人质，并不能奢求更好的待遇，但看清房间里没有任何能联通外界的智能设备，还是令他感到一阵失望。
估计是发现祝时祺脸色难看，那首领笑道：“你对这里的条件满意吗？接下来，我们需要你帮一个小忙，还请你配合一下。”
祝时祺问：“你们想拍摄影像威胁警方？”
首领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omega很少有像你一样聪明的。我一直认为，omega的智力也应当得到充分开发，尤其在他们擅长的领域。你就是一个很值得欣赏的omega，你的alpha一定……”
趁这人沉浸于自己的演讲之中，祝时祺将左手背在身后，悄然检查着破解信号屏蔽的进度。
咦？
一个出乎意料的发现引起了祝时祺的注意。与此同时，恐怖分子首领的演讲也终于完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全息摄影仪，启动设备，那拥有蜻蜓造型的摄影仪便自动起飞，悬停在半空，对准了祝时祺的脸。
“如果我们的要求不能得到满足，或者发现你们玩了什么花招。你们将对这个可怜的omega将要遭受的一切负责。”首领顿了顿，“现在是17:00，从现在开始，每过三十分钟，我们会给他注射一次发情期诱导剂，出于人道的考虑，我们当然不会坐视身边的omega陷入煎熬而不伸出援手。希望你们能再快一些，当然，也希望他能好运。”
第八章第一次循环（8）
2x33年2月23日，17:25，梧桐树酒店顶楼套间。
祝时祺低着头坐在床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半小时的时限，只剩下五分钟。
门开了，他晃了晃身子，随即强忍慌乱，不愿服输地望向来人。
“久等了。”首领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支针剂，故意向着他晃了晃，“真可惜，他们没有答应。不过，你有个好弟弟……”
“你们把他怎么了？！”祝时祺蓦地抬起了头。
“啧啧，兄弟情深的一幕，真让人感动。”首领假模假样地夸赞道。
“不，如果你们能弄死他，我倒是会感动一下。”祝时祺冷冷道。
首领笑了笑，没有在意，屈膝迈上了床。
柔软的床垫随即下陷，祝时祺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却被人握住手腕，轻而易举地拽了回去。
“放开我！”祝时祺低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透明的药液被注**自己的身体，“混蛋……”
“最新型的药剂，十分钟见效。”首领笑道，同时再次取出摄影仪，低头看着祝时祺。
不得不说，这个omega确实非常漂亮，像仿古的琉璃艺术品，精致又脆弱，让人很想将他打碎，听听会发出什么样悦耳动听的声音。
从白皙的手腕，到优美的指尖，祝时祺裸露出来的肌肤被恶心的视线缓缓舔舐。他皱起眉，精心营造的强大表象终于碎裂出一丝缝隙，omega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是清雅的檀木香，却莫名带着些欲拒还迎的淫糜色香。
“白金檀木，在古代一个叫秘鲁的国家中，经常用来制作女性强效***剂。”首领缓缓抚摸着祝时祺柔软的双唇，“很适合你，外表清高的淫荡omega。”
“放屁！”祝时祺忍无可忍，一把打开首领的手，似乎还不解气，反手抓住悬浮在半空的摄影仪，就想往他脸上砸。
然而反抗没有任何效果，对方轻描淡写化解了他的攻击，还游刃有余地用摄影仪拍下祝时祺更多的狼狈画面，直到他眼角微微泛红，才心满意足地放松了压制。
“还有五分钟，药剂将会生效。”首领装模作样地叹息，“信息素炸弹加上发情期诱导剂，对一个被标记的omega来说可能有些难熬，啧，我都忍不住要同情你了。”
祝时祺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潮红一点点染上那张白皙的脸颊，自肌肤内散发出的香气愈发浓郁，似乎真如传闻中那样，带着**的魔力。他将脸埋在枕头里，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我们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首领站起身，“所以，想要解脱，你就要学会如何求人。”
无限离婚循环_11
“滚！”祝时祺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很有力道。
首领耸耸肩，从摄影仪内取出芯片，拿到外面去了。
祝时祺恼怒地骂了一声，将脸贴在微凉的枕头上，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燃起了无数细小的火苗。
他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经历的那次发情期。尽管那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但与**相关的一切，固然羞耻，却并没有这般龌龊。
尤其是，这样不像话的样子，会出现在狄言以及祝商祺面前。
祝时祺蜷缩起身体，没有再想下去。
更加重要的事情占据着他的心神。
此时此刻，首领一定在上传刚才拍摄的影像，用以要挟警方。
想要做到这件事，至少需要三样东西——影像，终端，以及天网。
而祝时祺想要逃脱，需要的也恰巧是这三样东西。
意识愈发迷糊，祝时祺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拳。
“啪嗒。”一枚极小的外接式芯片落在了床上。这轻轻的一声惊醒了祝时祺，他将那枚芯片放回自己的终端，用跟方才连接摄影仪时同样隐蔽的方式——
就在短短一瞬的接触中，那架小小的摄影仪，已经被祝时祺“加了料”。
祝时祺依然埋着头，但谁也没有发现，他的眼睛亮了亮，藏在枕头下的双手，也以一种极为灵活的方式飞快动作起来。
摄影仪携带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程序，温顺而无害，像是一片草地上正在悠闲吃草的小羊。然而当它们接触天网的瞬间，小羊们会凝结成残暴的大军，摧枯拉朽地冲破信号屏蔽的防线。
“嗡——”
终端微微一震。
信号重新建立，这一层的十二个清扫机器人，三十个安保机器人，一百零三个摄像头，所有智能家居，已全部在祝时祺掌控之中。
反击即将开始。
第九章第一次循环（9）
2x33年2月23日，17:35，梧桐树酒店顶楼套间。
“老大，警方那边还没回信儿，您看……”有人向着关押祝时祺的房间做了个暗示性的手势，“不如咱们再加点猛料？”
“急什么，再吃药就吃傻了，傻子有什么好玩的，耐心等会儿吧。”首领好笑，“人又跑不了，等会儿让你先上。”
“得得得，还是老大您先吧。刚才给他打发情期诱导剂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标记他的那个alpha气势也太强了点，双倍药剂打下去标记才有点松动。也就老大您这种顶级alpha不受影响，我们都不敢靠他太近。”
“对啊，那个alpha的独占欲还真是恐怖，信息素强成那样！不过，有咱老大出马，弄不了几次，再厉害的标记也得松动。”
“这个过程我们可一定要好好录下来。毕竟这么漂亮的omega也是少见。哈哈，等那个alpha看到自己的omega朝着那么多alpha发情，下贱地浪荡求*，不知道表情会有多好看！”
关押祝时祺的房间，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唔，等太久了么？”首领看了看腕上的终端，站起身，“走吧，我们该好好款待这位omega客人。”
众人嘻嘻哈哈地围拢上去，正在此时，走在最后方的匪徒突然觉得背后一痒，他伸手去挠，却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越来越痒，鼻子、皮肤、眼睛，身体无一处不痒，痒得钻心，连每次呼吸都成为可怕的酷刑，因为他连气管都无法抑制地痒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他狠狠挠着自己的喉咙，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皮肤，抓挠自己的气管。
“你——你怎么回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惊动了前面的人，有人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过敏、我咳咳咳！”那人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脖子，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外面一共有二十二人，其中一人的医疗记录里有粉尘过敏史。祝时祺操控着空气循环系统继续散布灰尘，同时通过外面的感光摄像头观测那些人的情况。
果然，没有人在发动恐怖袭击时还带着抗过敏药物。祝时祺的计划十分成功，两个人带着过敏的一人前往主卧浴室，寻找酒店提供的应急药物服务。
“*，地上怎么这么多水！”走在最前的人一进门就滑了个趔趄，骂骂咧咧让后面的人注意。浴室内的服务型机器人检测到人声自动启动，憨态可掬地来到七人面前，用萌萌的电子音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过敏！”其中一人没好气道，“药在哪里？”
无限离婚循环_12
“以下是‘过敏了’的相关回答——如果出现过敏症状，请您立刻远离过敏源，通过冷敷、冲凉缓解瘙痒，同时服用相关药物。下面即将为您播放抗过敏药物广告，您可以选择一、天网购买；二、现在购买；三——”
“痒死了！”过敏的那人早已经脱下面罩，作战服也脱了个精光，浑身止不住地挠着，疾步冲向淋浴间的花洒。
祝时祺没有移开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在他们打开水龙头的瞬间，将水温调控至最大。
“啊！！！”
热水烫伤了那人的脸。那人受痛，慌乱间脚下一滑，重重跌倒在地上。另外两人七手八脚地过来扶，热水持续喷洒着，很快淋湿三人的衣服。就在他们湿漉漉地聚在一起时，淋浴间外，外表可爱的服务型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将一根闪着电火花的电线放在了积水的地面上。
“三、地狱购买。”
三条购买途径播报完毕，却无人捧场，淋浴间内很安静，唯有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祝时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呼吸灼热得几乎要将自己烫伤，但目光却冰冷异常。他没有余裕去思考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那三个人有没有死，自己是不是杀了人。他只知道，如果熬不过这一关，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比死亡更加恐怖。
现在，外面的战斗力，只剩十九人。
“那三个小子做什么呢？！”有人已经起了疑心，两个人一起走入浴室。
梧桐树酒店的设计向来注重保护隐私，每个独立房间都拥有极为优良的隔音设备，两人走进浴室，智能房门便自动关闭，悄然上锁。
……
还有十七人了。
这些匪徒自然不会聚在一起。事实上，守在祝时祺房门外的，只有十二人，另外五人守在套房的不同方位，每隔半小时，他们便会向首领汇报情况。
此时此刻，其中一人正在向首领报告。
“是的，老大，一切正常。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
结束通话，他的心中却陡然浮起一丝微妙的危机感。
难道警用机器人要攻进来了？不对，如果是它们，不可能这样安静。
他探头看了看，甚至还仰起头观察了一下头顶的水晶**灯，眼睛都被晃花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等等，好像有些发现。
那盏看起来既沉重又华丽的吊灯，似乎轻轻晃了一下。
“嘭！”
吊灯落地，玻璃水晶珠蹦蹦跳跳地滚远，在地上留下一串斑斑点点的血迹。
十六，十五，十四，十三……十二。
得益于梧桐树酒店的高智能化，此时的祝时祺几乎可以掌控套间内的一切。
如果放在平时，他不会这样低效，更不会见血。
但此时的他，正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理智正被情热一点点蚕食。他无法制定更加理性而高效的计划，也无法抗拒自我保护的本能。
天性所致，除了自己的alpha，发情期的omega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何况，祝时祺用自己仅剩的理智想一想，都猜得出有祝商祺在，警方的人会不会全力救他。
他只能依靠自己。
外面出现了一点状况，首领召集了其他人，他们已经发现同伴的死亡。
祝时祺咬破舌尖，借由疼痛强行集中注意力。
现在的情形对他很不好，十二个人，携带武器，祝时祺一个都打不过。他原本计划将人数削减到八人，再用三十个安保机器人强行突袭。
安保机器人虽然外表看起来颇有安全感，但配备的武器远不如这些恐怖分子，三打一都很勉强。不过此时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祝时祺定了定神，干脆调动了所有安保机器人，剩余的清洁服务型机器人也加上凑数，准备发动决战。
——可就在这时，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居然再次分开。
祝时祺大感疑惑，紧接着，当他看到其中六人走向了厨房时，他心中一跳，知道这是一次对自己来说绝好的机会。
那六人小心翼翼，分两个方向包围了厨房。好像他们认为有什么人躲在里面一样。
祝时祺不知道他们究竟误会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怀疑自己，来找自己麻烦。仔细一想，从方才开始，就有许多地方不甚合理，但无论如何，他可不会坐失良机。
厨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小小的机器人拖着面粉袋子忙忙碌碌，同时，空气调节系统也悄然提升着厨房的氧气浓度。
然后，祝时祺趴在床上，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无限离婚循环_13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霎时间撼动了整个房间。祝时祺也被巨大的冲击掀到了地上，强忍着耳鸣与晕眩，低头看着终端上显示的众人位置，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切顺利。
现在，只剩六个了。
第十章第一次循环（10）
2x33年2月23日，18：30，梧桐树酒店顶楼套间。
因为粉尘爆炸，原本陈设华美的房间已经一片狼藉，四处浓烟滚滚，所有玻璃制品全部碎裂，幸存的六人大声咳嗽着爬起来，却不明白袭击究竟从何处而来。
得益于最精良的装备，首领安然无恙，只有额头被碎玻璃划出一道血痕，他压了压伤口，面无表情抹掉指尖的鲜血。
“老大，咱们怎么办？”一人紧张地靠近他。浓烟之中，分辨不清这人的面容，却能听到他话音中的颤抖。
“对啊，怎么办？”接二连三的附和声传来，纷纷朝着首领聚拢，“他们连人质都不管，是要将咱们全灭在这里啊……”
首领正要开口，突然间，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一声轻微的异响。多年历经生死修炼出的直觉令他本能地朝旁边一扑，只见一道刺目的光线划过，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烧焦的圆洞。
“你？！”他瞳孔紧缩，立刻举起手中的微型激光枪，对准靠近的几个人影，连开四枪，枪枪爆头。
话音戛然而止，过了片刻，才又断断续续地传来：“我我我我们们去去去哪哪哪哪哪……”听到古怪而拖沓的电子音，首领又是几枪射出。零件落地的声音传来，他走进一看，只见那里矗立着四个成人大小的安保型机器人。此时机器人已经损坏，头部有两个烧焦的透明空洞，像是死不瞑目的眼睛。
“老大，咱们怎么办？”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首领转身便是一枪，可紧接着意识到什么，目眦欲裂，猛地大喊：“躲开——”
重物落地，声音闷闷的，血腥气弥散开来。他几乎是跑到对方身边，却只看到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他的同伴，被他亲手杀死了。
祝时祺咳嗽一声，继续调动安保机器人围歼剩余的匪徒。空气循环系统已经被他关闭，此时天光渐暗，借助浓烟的掩护，安保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混入，伪装成他们的同伴，趁机进行暗杀。
比时间流逝更快的，是他们的生命。
祝时祺紧盯屏幕，嘴唇微微蠕动，发出轻不可闻的倒数：“五……四，三、二、一。”
只剩最后一个了，而外面的安保机器人仍有十七个，十七对一，绰绰有余。祝时祺此时已经到达极限，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呻吟起来。
忍耐已久的发情期，终于爆发了。
祝时祺将被子枕头全部扯下，在房间的角落开始“筑巢”。
他先在厚厚软软的地毯上铺上温暖的被褥，又用枕头垒砌柔软的墙壁，用床单盖好后，他从特意留出的入口爬进去，蜷缩起身体。
祝时祺整个人仿佛被硬生生一分为二，他的肉体以及灵魂都无比渴盼地期望着自己的alpha，然而理智却告诉他，这是全无可能的奢望。
想见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
祝时祺的脑袋与后颈一同尖锐地疼痛起来，甜蜜的幻想与冷酷的现实交织，他努力想从回忆中汲取一点温暖，却一次又一次想起狄言残酷的拒绝。
世上有三十五亿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他？
狄言这样问过，明明是那样俊朗阳光的面庞，却隐含着怒意。
可祝时祺也无法回答。
喜欢狄言，真是太难过，太揪心，又太痛苦的一件事。任何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祝时祺只是外表冷淡，并不是真的无坚不摧。他也不想被冰冷地拒绝，不想自己一味付出没有回应，然而，尽管被伤害得千疮百孔，他却还是忍不住向狄言靠近。
真是太贱了。祝时祺唾弃自己。
最难过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不再喜欢狄言，可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看到那抹绚烂的晨光，祝时祺又不免悄悄地升起希望。
还是再坚持一下下比较好。祝时祺总是这样幻想。万一今天，他就喜欢上我了呢？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祝商祺身上，祝时祺会觉得这个倒霉弟弟傻得要命——整整七年，狄言都没有动心，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了心思。
然而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祝时祺便智商陡降，从一个精明冷静的家伙变成了傻乎乎的大笨蛋，整天就只会痴心妄想，一点最基本的逻辑都不讲。
无限离婚循环_14
温暖安全的巢已经筑好，祝时祺却没有等来他的alpha。生理本能占据了他的意识，他焦躁不安，发出更加浓烈的信息素，身体亦完全做好准备，只等待深爱的对象快点出现。
他不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祝时祺皱着眉。他烧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已经全然忘记了当下的情况，把手头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全部用来寻找狄言。
这里、这里、这里都没有。
他突破了教育中心，在里面并没有发现狄言的信息。他或许已经被“保释”出去，也可能是自己写完了相应的检讨，重新通过了信息素公则的测试。
可他又会去哪里呢？
祝时祺紧接着想到，自己此时被人挟持，警方一定会通知他的家属。虽然两人的离婚申请已经发出，但如果未通过审核，他们依旧是名义上的伴侣。
于是他立刻查找祝商祺周边。
……没有。
祝时祺心中一沉，又看了看自己的家。
没有任何人回去过的痕迹，床头的合照已经被处理干净，屋里不再有祝时祺的气息。
哪里都找不到狄言。
祝时祺咬住手指，开始查找狄言的朋友。
与他不同，狄言交游甚广，知心的朋友也有很多。祝时祺一个个找过去，最后，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江锦年。
祝时祺皱起眉。这是狄言的好友之一，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更是个很漂亮的beta，平时玩得很开。祝时祺并不喜欢他，他也因为狄言的关系，不喜欢祝时祺。
这个时候，江锦年联系狄言做什么呢？
祝时祺侵入江锦年的终端，通过摄像头，看到昏暗而斑斓的灯光，暧昧而奢靡的包厢，以及流光掩映下，狄言的脸。
“找到了……”
祝时祺喃喃自语，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祝时祺并没有察觉到，这间屋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悄然走进，看着角落里那个柔软又脆弱的“巢”，舔了舔唇，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吐出与祝时祺一模一样的呢喃：
“找到了。”
第十一章第一次循环（11）
2x33年2月23日，19：00，梧桐树酒店顶楼套间。
祝时祺愣愣地，看着投射出的狄言的脸。他没有想到，上午刚刚分开，自己生死未卜，狄言却已经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他的“巢”被人摧毁，覆盖在上面的床单被一把掀开，柔软的枕头丢得到处都是，纯白的羽绒纷纷扬扬，不安地漂浮在空气中
对身遭发生的一切，祝时祺置若罔闻。直到胳膊传来一阵疼痛，他才后知后觉有人闯入，茫然抬头，看向动作粗暴地扯着自己的男人。
“你……”他混沌的大脑一片错愕，片刻之后才想起这人的身份，“怎么……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出现在祝时祺面前的，赫然是恐怖分子的首领。此时他浑身浴血，可声音却轻柔而暧昧，令祝时祺无端生出一股冷意。
在分不清敌友的情况下，安保机器人只要能够接近目标，凭借其远远超越人类的反应速度，进行暗杀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祝时祺已经干扰了他们的热量感应仪，大大提升了他们分辨伙伴的难度。
除非——
祝时祺脑袋里灵光一闪，他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你、你为了自保，把你的同伙……全杀光了……”
“呵。”首领轻笑出声，“这都是拜你所赐呀。”
祝时祺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了滔天的怒意与恨意，他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已经来不及，被攥着手腕向窗口拖去。
“我刚才一直在想，是谁发动了袭击，我该如何好好招待他。”首领自言自语，“但肉体上的折磨太低级了。就像我之前说的，你是个聪明的omega，意味着我可以毁掉你两次。先是毁掉一个聪明人，接着是毁掉一个omega。”说着，他取出一根针剂，注射入祝时祺的静脉。
祝时祺拼命挣扎，却无力撼动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分不明的药液再次被注入自己身体之中。
无限离婚循环_15
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祝时祺的意识之光终于全部熄灭，**之火燎原，他彻底陷入发情期，满脑子只剩下**的本能。
首领伸手在祝时祺面前晃了晃，祝时祺呆呆睁着眼睛，眼珠迟钝地转动着，黑白分明的双目不复往日灵动，呈现一派死寂，唯有氤氲水汽逐渐加重，双颊红晕迅速蔓延。
“唔……”祝时祺痴痴地呢喃，“狄言，狄言呢……”
“哈，这是你的alpha吗？别担心，他很快就能看到你。”首领残忍地笑着。
然而此刻的祝时祺却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把手伸出来，那个叫狄言的，就会过来。”
听到狄言的名字，祝时祺终于有了反应，微微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勇敢而温顺地伸出手臂，乖乖看着对方将一根又一根针剂注**自己的身体。
晕眩与灼热再次传来，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却不忘向对方确认：“狄言？”
“等着。”
首领抛给他两个字，便转身拉开窗户。外面悬停着一艘无人驾驶的小型直播飞梭，正刚刚从隐形模式恢复。
“这次直播，原本是打算计划成功之后，向全世界宣告我们的胜利。但很可惜，现在它只能用来宣告一个omega的失败了。”首领拍了拍飞梭，向祝时祺示意，“进去吧，你的alpha马上就能看到你。”
祝时祺听到之后，茫然地想了会儿，终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他缓慢地爬进飞梭，很乖巧地缩在座椅上，强忍住身体的欲求。
他很难受，却已经忍习惯了，马上要见到狄言，他想表现得更加体面一点，不要让对方看不起。
“这边的玩具，你随便玩哦。”首领从套房卧室的暗格里拿出一箱子应对omega发情期的应急“玩具”，丢到祝时祺身上。
祝时祺被砸得吓了一跳，有些委屈。那些器具只考虑到了功用，却忽略了设计的美观，外形十分狰狞，然而祝时祺又是纤细柔美的长相，对比之下带着些许凌虐感，更显得**异常。
“直播开始了，好好表现。”
这是祝时祺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话音落下，飞梭自动锁死，腾空而起，升入晴空，漂浮在浩瀚云海之上。
与此同时，下方的繁华都市中，有不少人的终端被一个神秘的直播信号劫持，许多街道的虚拟屏幕上，也出现了异常的画面。
一艘飞梭内，坐着一个眉眼如画的漂亮青年。
他头发略长，脖颈纤细，肌肤白皙得像冬日暖阳下的初雪，眼睛黑得如浸在冷泉里的墨玉，唯有双颊的晕红为他增添了一丝生气。
“这是谁？哪家公司新出的虚拟明星吗？”
“建模美过头了吧，不知道现在流行缺陷美吗？搞得一点缺点都没有，这种完美到不像真人的虚拟明星早就落伍了，都没什么特色。”
“哎哟，这么漂亮的小宝贝怎么哭了？这种营销手段挺有意思的啊，不知道官方性别是什么，准备收个墙头了。”
祝时祺看着眼前闪烁的无数屏幕，努力地寻找着狄言。
然而他没有找到，惶惶地念了几声对方的名字，也没有丝毫回应。
身体已经忍耐到极限，裤子也湿了。汗水浸透他的衣服，黏糊糊贴在身上，非常不好受。他摸了摸自己，纤长素白的手指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嗷嗷嗷才解开一个扣子就这么色气！好想舔——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黑屏了！”
“哪家做的广告这么吊人胃口？”
一时间，所有人议论纷纷。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发出去的所有信息，有关的所有讨论，都在瞬间石沉大海，杳无踪迹。
“老祝，你这是搞什么搞什么呢？！”
直播飞梭中，祝时祺眼前的所有屏幕全部关闭，只有一个大到险些破音的声音不断聒噪地回响。
“我刚听说你被人劫持了，好容易才侵入你弟弟的那个酒店，这才找到了你。我说你没事给他升级什么，结果挡住我了吧……唉，枉我平日里还觉得咱俩水平就差一点，现在看你真不愧是大高手。我都看到了，那些人死的，啧啧，还是你手段利落，也真是他们活该——不对，我想说什么来着？哦，你怎么跑这上面了？还搞什么直播……我看这艘飞梭的设置，最多再过十五分钟，就要耗尽能量从天上掉下去了。可是你离最近的迫降点还要走三十分钟，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啊？”柯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居然一点都没喘气，只是脸有点红，“嘿嘿，你第一次完整地听完我说话呢——呃，祝时祺？祝时祺！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狄言，狄言呢？”祝时祺问。
“嗯？什么狄言？”柯然莫名其妙，此时，他终于从祝时祺迟缓的神态中察觉到了异样，“喂喂，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进发情期了啊？！这可是要命的事！我记得以前有次发情期你就是强忍过去的，赶紧想想那时候，发扬过去艰苦忍耐的精神，先从天上下来再说。”
祝时祺完全听不懂，只是执拗地问：“狄言？”
无限离婚循环_16
柯然心中“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问：“老祝，你怎么了？你……还认得我吗？你找狄言，直接用终端联系他不就行了？”
“联系……狄言？”祝时祺呆兮兮地低下头，盯着终端看。他的语音自动启动了之前内置在终端里的ai助手，助手用甜美的嗓音告知，已经向“狄言”发出全息聊天请求。
请求被拒绝。
祝时祺立刻再次发出请求。
依然被拒绝。
不知被拒绝了多少次，祝时祺依然执着地呼叫着狄言，只是眼睛里期盼的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喂，祝时祺，你给我听好。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要是敢死，老子拼了命也要跟你算账！”
若是平时说出这句话，祝时祺不仅不会领情，还会非常直白地指出，这段话更加适合用来与敌人同归于尽。这家伙向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吐槽的机会。
然而现在，他一点都没有反驳，更没有讽刺与挖苦。
柯然意识到什么，双目赤红，大声吼道：“我这就接管你的飞梭架势系统，你给我挺住！”
2x33年2月23日，19：30，梧桐树酒店上空直播飞梭内。
或许是因为柯然那一嗓子声音实在太大，又或许是这份关心触动了祝时祺，更可能是回光返照，刹那之间，他的意识竟然有了片刻清醒。
“没用了。”
他轻轻地对柯然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左手无名指上，有个冰凉又尖锐的贵金属小环。祝时祺用最后的力气摘下那个小环，手指一松，那个小环蹦蹦跳跳地落到地面，一闪就不见了。
就这样吧。
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中，他闭上眼睛，意识重归混沌。
第十二章少年初识
八年前，十六岁的祝时祺走入大学校门。
他一入学，就成为了议论的中心——并不是因为年龄，也不是其他好的方面。因为那个时候，他的脚上带着追踪环，罪犯id明晃晃的挂在终端上，向众人昭示着犯罪者的身份。
年轻的学生们好奇心总是旺盛的，很快，大家就都知道，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冷冷清清的小omega犯了事，不过家里比较有钱，缴纳了高额罚金，自己又是未成年，因此巧妙地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不仅没有在监狱里蹲过一天，还能在这座最优秀的学府中继续学业。
犯了错，又没有承担应有的后果，这种事总是令人分外义愤填膺。其时正好有个借助未成年身份逃脱杀人罪责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年轻人们无处安放的愤怒与正义感便一股脑地宣泄到了祝时祺身上。
孤立，排挤，诋毁，欺凌……一切能被想出来的手段，都被毫无保留地用在了祝时祺的身上。
如果祝时祺在被针对的时候能够痛哭流涕，发誓痛改前非，或许处境还能稍微好一些。但他一点都不示弱，也对那些让他示弱的说法嗤之以鼻。
难道自己弱了，别人就不欺负自己了吗？他想不明白。在他看来，无论一个人是弱是强，都不构成被人欺凌的理由，只会影响应对的方式。
别人欺负他，他就更强硬地报复回去。别人孤立他，他就冷着一张脸独来独往。那些人无法在他身上获得贯彻“正义”的满足感与优越感，就更变本加厉，情况愈演愈烈。
由于祝时祺尚在被监控期间，为了好好表现早日取下脚环，一直老老实实的，许多手段无法施展，时间一长，就处在了下风。
这样过了一年，祝时祺的处境越来越狼狈。那时还在上中学的祝商祺有一次甚至堵住他，凶神恶煞地逼问他在学校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胸闷难过。祝时祺虽然用“你有病”作为回答，却也暗自疑心双胞胎是否真有什么奇异的心电感应。
那一年夏末秋初，阳光最好的时候，狄言出现在祝时祺的生命中。
其实两人的相遇不值一提。
那天祝时祺被几个alpha堵在空教室里恶意为难，那几个人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激动，释放出了一些信息素。祝时祺发育得比较晚，开始觉得身体发热，只以为自己过于紧张，并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发情期。
当淡淡的檀木香在空气中隐隐浮动，祝时祺还在想这种香味怪好闻的，但紧接着，各种各样奇异的气味铺天盖地而来。
之前的一切都好像蒙着一层纱，但转瞬之间，轻纱被人掀起，一切都是那样清晰鲜明。
祝时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信息素的存在，随即被来势汹汹的恶意压制。Omega天性觉醒，本能地对alpha表示臣服。
从此之后，他会轻易地屈服于任何一个alpha。意识到这一点，祝时祺有点慌了。但他素来不动声色，心里越慌，面上却越冷。
只是这一次，坚硬的伪装却无法保护他。
无限离婚循环_17
对方同一时间嗅到omega的淡雅甜香，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哟，突然发情了呀？怎么，需不需要我们帮帮你？”
“这就是报应！不如就用你的身体偿还你的罪过吧！哈哈哈！”
各种污言秽语与愈发浓烈的信息素弄得祝时祺头痛欲裂。他冷冷看着他们，正要开口，忽然间感受到一股清新的香气，像是炎炎夏日吹来的一股凉爽的风，瞬间驱走燥热，分外提神醒脑。
“喂，能不能有点公德心，笑那么大声也不怕被呛到，没看到有人睡觉吗？”
这声音突如其来，弄得那几个人吓了一跳。所有人一起循声望去，就看到最后排的椅子上慢悠悠爬起来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很高大，头发乱糟糟地翘起了一边，脸上还带着桌子压出的红痕，饶是顶着这样一幅刚刚睡醒的可笑模样，依然帅气得一塌糊涂，只是臭着一张脸，表情十分可怕。
带头围住祝时祺的那个alpha皱眉：“你是大一的新生？没看到学长们有事吗？”
“没看到。”那人不耐烦地说，“再啰嗦，你就有事了！”
如此牛气哄哄的新生，简直比祝时祺还要让人讨厌。几名alpha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向他围拢过去。
那个人毫不畏惧，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用一种混合了蔑视与嘲弄的神情看着他们。
“学弟，今天学长们就代替你父亲，教教你什么叫守规矩！”
“守规矩？”那人“哈”了一声，“我老爸没教过我守规矩，他只教过我这个。”
话音未落，强大无匹的信息素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顶级alpha的信息素仿若有形，祝时祺好像能看到浩瀚的波涛霎时淹没了那几个alpha，将他们冲击得东摇西摆，零零落落，而当汹涌波涛涌到祝时祺面前时，却突然间变成了温顺的小溪，文文静静、甚至有点害羞地打了个弯，规规矩矩地绕过祝时祺，一点都没有沾到他。
这是一种释放信息素的高级技巧。通常情况下，alpha释放信息素是为了战斗与捕猎，但其中的佼佼者，能够以自己的信息素作为屏障，保护相对弱势的beta与omega不受alpha影响。这种技巧对alpha的自我控制力与保护欲的要求极高，在远古时代，一个部落中，只有最强大的战士才能掌握。
那几个alpha显然不是对手，被信息素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那个大一新生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似的，用手扒拉扒拉头发，抄在裤兜里，拽兮兮地朝祝时祺走过去。
“喂，你没事吧？”
祝时祺低着头，把左腿向后藏了藏。可是那个追踪脚环非常醒目，根本藏不住。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沉默片刻，打了个哈哈：“你这个脚链不错嘛，挺别致的。”
沉默。
尴尬的沉默。
“呃，我是说，你看起来没有传闻里那样穷凶极恶，祝学长。”
原来他认识自己。祝时祺心想，忍耐住身体的渴求与不适，小声问：“你……叫什么？”
男生用食指挠了挠脸颊，仰着脑袋仿佛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单纯躲避祝时祺的目光，半晌后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咳，我叫狄言。狄是那个、那个姓狄的狄，言是言语的言，我的终端号是diyan123，今年十八岁，刚上大一，是学脑电波的。我的爱好是——”
“狄言。”祝时祺打断了他，“我刚才用终端报警了，你不想因为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被抓到教育中心的话，就快点跑吧。”
闻言，狄言定定盯了祝时祺一会儿。这家伙的英俊极富攻击性，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凶，黑黝黝的眼珠子更是看得人心里发慌。
“啧，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他嘟哝着挑了挑眉，随即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种凶凶恶恶的感觉立刻消失无踪。
十八岁的大男孩笑得灿烂无比，带着些青涩，更有青春的朝气蓬勃而出：
“我叫狄言，你别忘了。现在我要跑啦！”
“等等！”片刻犹豫后，祝时祺出言叫住了他。
狄言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
“你的信息素……很特别。”祝时祺吞吞吐吐地说。
“嗯，然后呢？”狄言点着头，似乎越来越期待。
如果我能拥有这样的信息素，就可以不用惧怕任何人，更不会受人欺负却无法反击。祝时祺想着，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卑鄙的要求，自己的信息素也有些蠢蠢欲动。
如果假借发情期，趁机被他标记，这个厉害的alpha，就会变成自己的东西……
可猛然间，他想到方才那强大却温柔的信息素，心里一紧，终于清醒过来。
十七岁的祝时祺无比唾弃自己的卑劣，终于成功守住了道德底线。他摇摇头，让狄言快些离开。
那个时候的他不会想到，当时那个小小的念头已然悄悄在心中生根萌芽。七年的暗恋，多少嫉妒与贪婪，将心魔浇灌得茁壮成长，最终结成恶果，被他一口吞下。
无限离婚循环_18
是我错了。
祝时祺终于醒悟。
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一定……
第十三章第二次循环（1）
2x33年2月23日，7:30，餐厅。
祝时祺右手一抖，筷子“咔哒”两声，轻轻落在餐桌上。
此时他身处餐厅，窗外阳光明媚，圆圆的小机器人正忙碌地转来转去，空气中充盈着早餐的香气。
在他面前，正坐着一脸不耐烦的狄言。
这是……怎么回事？
祝时祺心内狂跳，一时间无数疑惑涌上心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之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难道说自己终于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了？
然而若说是幻觉，未免太过真实。尤其是弥留之际，那种绝望的感觉深深刻印在心里，祝时祺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
“你又闹什么脾气。”狄言放下筷子，机器人管家马上递上餐巾，他漫不经心擦了擦嘴，“我告诉过你，我跟他只是——”
祝时祺猛然抬起头。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大，狄言话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一脸呆滞地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祝时祺。
其实，即便在此时此刻，祝时祺面对着狄言，爱慕与喜欢依然会不自觉地生长起来。然而想起不久前的鲜明记忆，即便是祝时祺，也实在是疼得厉害。
他害怕了。
他怕再一次苦苦呼唤不得回应，怕再一次在狭小而黑暗的空间中孤独地死去。
两人的相遇明明那样美好，狄言明明一点都没变，最终导致这样的结果，都是他自己的过错。
“我是认真的。”祝时祺再次说出一样的话语，站起身垂下眼睛，“这就走，你照顾好自己。”
狄言拧紧眉头，似乎十分费解，在考虑着什么。
眼前的情境竟与那场幻觉抑或是梦境中的分毫不差，祝时祺心中一动，浮现出更多的疑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狄言会说——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狄言语气激动地说。
是真的！
祝时祺惊愕无比。过度的震惊令他身体晃了晃，被正巧跑过来收拾餐具的机器人管家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
上一次……是狄言被它绊到了。
祝时祺脑袋中一团乱麻，同时注意到狄言猛地站起身，快步朝他走来。
“你——”狄言像是要说什么，可能是因为愤怒，英俊的脸庞甚至微微变形。
祝时祺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这一切太过诡异，他不由惊惧异常，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狄言见状，情绪愈发激动，他猛吸一口气——
“侦测到您的信息素异常，警告，您涉嫌对omega发放过量信息素，有致使强制发情可能。根据《人权保护法》——”
“闭嘴！”狄言冲发出警告的小机器人吼。
“侦测到您的脑波异常，请及时调整情绪，享受美好生活。”
“我现在很冷静，你给我闭嘴！”狄言几乎是气急败坏。
“警告，您正处于情绪激动的异常状态。根据您2月14日制定的紧急预案，如不及时调整情绪，将依照第二十七条第三款第五项措施进行执行。”
狄言大声地骂了一句，面目狰狞地转过身，对祝时祺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等着！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
无限离婚循环_19
“警告，您涉嫌威胁并非法控制omega人身自由，结合您的紧急预案，将对您采取强制措施。”
小机器人宣布完毕，圆圆的手臂猛然间弹出，在空气中迸射出一道淡蓝色的电弧，眨眼间落到狄言身上。
遭受电击，狄言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预计苏醒时间为10:07，请问是否需要报警？”小机器人的情绪显示器换了一个非常可爱的颜表情，可爱地询问着祝时祺。
祝时祺愣愣看着被电晕过去的狄言，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
祝时祺慢慢冷静下来，更多的信息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2月14日，是他向狄言告白、不，准确地说，是威胁结婚的日子。
更加准确一点，是他很不厚道地对狄言落井下石。
这段时间，狄言开发的那个项目遇到了一些资金上的困难——他正处于创业阶段，根基不怎么深，资金链一旦断裂，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
而祝时祺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于是，以资金作为要挟，祝时祺终于成功逼迫狄言答应结婚。
狄言那个时候应该感觉非常耻辱，毕竟在上一次，他很愤怒地拒绝了祝时祺的求婚。这次迫于现实的压力答应，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那一天回到家，狄言究竟给自己的机器人管家更新了什么样的紧急预案？
看着眼前的效果，似乎与政府推广的防家暴插件有点像——那种插件安装到家用机器人里后，可以实时检测家庭成员的脑电波，当出现情绪波动过大的情况时，便会进一步检测语音，如果发现有人说出带有威胁、辱骂等含义的违规词汇，就会自动触发强制功能，勒令其恢复冷静。
狄言设置的这个显然更加严格，居然直接把人给电晕了。
难道是为了防着自己？
祝时祺想了想，发现很可能如此。
毕竟自己在威胁他的时候，必然是一副狰狞丑恶的样子，如此不择手段的人，确实有家暴的潜质。
虽然这样想着，但祝时祺还是感觉有点委屈。
“麻烦你照顾他一下。”祝时祺对小机器人说，“等他醒了，就转告他一声‘对不起’，我……我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以后也不会伤害他的。”
其实祝时祺有心把狄言放到床上去，但想到狄言都这么讨厌自己、防着自己了，接受自己的照顾，只会让他感到恶心和恐惧吧。他以己度人，觉得还是不要让狄言受到更多惊吓与折磨比较好。
于是他很快地收拾好行李，走出门的时候，犹豫了片刻，告诉管家机器人将床头的合照丢掉，同时悄悄修改了一点机器人的程序，让它看着狄言，不允许他去梧桐树酒店，如果检测到他存在相关的意图，可以采取任何措施，强制他留在屋子里。
接下来……
祝时祺深吸一口气。
想弄明白现在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他必须行动起来。
而距离那场恐怖袭击，仅剩余七小时零二十五分。
作者有话说：可怜的狄言，还没来得及说啥像样的台词，就被自己给K·O了……从狄言的角度，这完全是一篇虐心搞笑文啊。
第十四章第二次循环（2）
2x33年2月23日，8:30，出租飞艇内。
祝时祺重新设定了目的地。
任何一个有基本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人无法穿越时空。虽然从理论上，平行世界或许可以解释，但祝时祺并非那种热衷幻想的家伙。
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证据。
闭上眼睛，祝时祺回想起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
柯然，祝商祺，小女孩，恐怖袭击……
他睁开眼睛，动手验证自己的第一个猜想——
那个小女孩，是不是真的存在。
无限离婚循环_20
所幸办理入住手续时，祝时祺与小女孩的母亲距离很近，哪怕并非有意，也获取了不少信息。比如说，她们这次旅行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预定酒店的房间。
寻找小女孩的途径少了一条，不过没有关系。
记忆中，那女孩的形貌历历在目，送给自己的魔法变身棒的细节也清清楚楚。祝时祺立刻在天网搜索变身棒玩具的相关购买信息。
这个变身棒出自当下最为热门的全息动画，小姑娘们几乎人手一个，霎时间，祝时祺被各种各样的魔法变身棒淹没，搜索得到的结果比预计的要多得多。
他没有气馁，而是更加仔细地回忆着各种细节，马不停蹄地一步步缩小查找范围。
年龄，爱好，相貌，出行记录，母亲年龄……还有，小女孩的母亲曾经叫她“茵茵”。
层层筛选下来。最终，祝时祺心中一紧，有了发现。
“明天，我要带着我的仙子棒，跟妈妈一起去N6城啦！”
找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祝时祺最终查找到了这条发布在临市小熊猫幼儿园网站上的动态日记。他迅速锁定发布人，再次确认一切信息都与自己所知完美吻合。
吕成茵，四岁半，小熊猫幼儿园在读。未成年的外貌信息均受法律保护，祝时祺没有花时间进行破解，而是直接入侵她母亲的终端，再一次——抑或是第一次，看到了小女孩的脸。
这是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既甜美又温暖，能让人联想到一切世间美好的事物。
可祝时祺看在眼中，却不啻于见到最可怕的噩梦。
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如果那些经历只是错觉，世上又怎么可能刚刚好有这样一个小女孩，长着一样的脸，穿着一样的小裙子，扎着一样的头发，别着一样的发卡，拿着一样的玩具魔法棒，正冲着他笑呢？
祝时祺背后发凉。
他本能地感到战栗，理智却还在拼命寻找着似乎科学的解释。
人的潜意识是非常复杂的，即便以当今的科技发展状况，依然难以深潜入意识海，彻底地进行研究。祝时祺猜想，或许自己曾与这个小女孩有过一面之缘，虽然自己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但记忆已经将之存储在大脑中，故此产生了几可乱真的错觉。
不过，依然说不通。
毕竟，一个小女孩成长的速度可是很快的，一段时间不见，小孩子就会窜高一大截，更何况她也不可能总是穿同一套衣服。祝时祺这套说辞，很显然站不住脚。
出租飞梭已经来到指定目的地。外面阳光明媚，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悠闲地散步，祝时祺却只觉手脚冰凉、头皮发麻。
缓了好一阵，他才给飞梭制定了更加详尽的行车路线，接着便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窗外。
他在等待第二个证据，很可能是决定性的证据。
拜迅速发展的科技所赐，如今城市里都已装备了大规模温控系统。因此，虽然按照旧历来说，现在是冬天，可城市中的温度却如同旧历中的春天一样舒适惬意。
厚厚的冬装早已成为历史，不需要口罩围巾，人们自由自在穿着自己喜欢的衣物，也因此，当一头耀眼的红色映入眼帘时，祝时祺无需多加分辨，一眼就认出了那张极为熟悉的脸。
柯然……柯然竟然真的出现了！
铁证如山。祝时祺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比那个小女孩的存在本身更加坚实的证据。
要知道，自从祝时祺认识柯然以来，就没见那家伙主动出过门……至少在祝时祺的认知范围内，柯然出门，是远比他在幻觉中见到一个现实里真实存在的小女孩概率更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为了防止自己的举动给柯然带来干扰，他还特意没有联系柯然，而是选择在这条柯然出门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眼前的现实已经证明了一切，祝时祺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打开飞梭，在柯然路过的时候，让车载服务机器人一把将他抓了进来。
“哎哟！”突然遭遇袭击，柯然的反应十分优秀。他先是扯着嗓子大喊，同时已经用终端联系了附近的警局，顺便还试图反控制车载机器人。不过看到车里坐着祝时祺后，他冷静而理智地停止了对车载机器人控制权的争夺，不去挑战祝时祺在这方面的权威，而是选择用语言发起了攻击。
“咦，老祝呀，你怎么来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会经过这里？不至于吧，监控我啊？难道是暗恋我？唉，怎么不早说呢？可惜了，真可惜了。”
祝时祺忍了忍，问：“你是不是最近认识了一个beta姑娘，想去祝商祺的公司看她？”
柯然闻言，张大了嘴巴，诧异良久，方正色道：“老祝，说真的，你是不是暗恋我？”
“不想被我现在干掉，就闭嘴。”祝时祺忍无可忍，“我刚杀了二十一个人，心情很不好。”
柯然又张大了嘴巴，比刚才还大，看得祝时祺很担心他的下巴。犹豫了一下，他终究没敢直接发问，在终端上操作了一下，祝时祺收到消息：你把狄言干掉了？
“没有！”祝时祺没好气。狄言明明是被他自己干掉了。
无限离婚循环_21
柯然松口气，看起来很想连环发问，但介于祝时祺的淫威，只得欲言又止，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你先听我说。”祝时祺深深吸了口气，严肃地看着柯然，“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柯然，我是从几个小时后回来的。”
第十五章第二次循环（3）
2x33年2月23日，8:45，出租飞艇内。
祝时祺花了一点时间，向柯然简单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柯然非常震惊。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已经相当确定祝时祺的精神出现问题了。
得到祝时祺的允许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个，老祝啊……你，呃，我没别的意思，你最近的心情怎么样？”
祝时祺看他的脸色，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己经历的一切也确实无法解释，就皱着眉不说话。
“喂喂喂，我只是问了你一句而已，你不至于又摆脸色给我看吧。”
祝时祺看了柯然一眼：“我没有。我只是在思考。”
“可你思考起来就是这样，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柯然学着他做了一个表情，然后双手一摊，“你看，就这样。”
“很欠揍。”祝时祺认真地给出了非常中肯的评价，想了想，又犹豫着问，“我平时……真的是这样的？”
柯然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你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平时却总板着一张脸。也只有我这种勇敢的冒险家才敢跟你交朋友，上学那会儿，别人都挺怕你的。”
“他们怕我，是因为我那时候戴着脚环。”祝时祺不以为然，“他们是怕被我报复。”
柯然撇撇嘴，显然并不认同祝时祺的说法。不过这几句聊下来，他又觉得祝时祺思绪清晰，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不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的样子。
“老祝，我知道你是个从不开玩笑的人。说实话，我应该相信你说的话。”柯然挠了挠脑袋，“可所谓的时间倒流，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连小学生都知道，越接近光速，则质量越大，虽然我物理学得不好，但E=mc2我还是知道的嘛！唔，不过说起来，小马——就是我最近认识的那个姑娘，哦，你刚才说了，就是那个！真的是特别漂亮——哎哟，我这就说正题！她是个兴趣广泛的姑娘，我为了她，最近补了不少物理知识，其中有一个关于时间的理论，似乎就可以解释你遇到的问题。”
说到这里，柯然兴奋起来，用终端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块白板，他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煞有介事地讲解起来。
“这种理论，认为时间是一个个闭环连结而成。你看，这是一条锁链，时间就是上面一个个的环。”说着，他先是画了一个圈，然后在线条上面细致地花上一个个小圈，最终出色地完成了相当恶心的画面，让人强烈地联想起蟾蜍的卵。祝时祺只好尽量不去看它。
柯然说：“你看着我干嘛，看我的示意图。你看到这个小环了吗？这就是一小段封闭的时间。其实，所有时间都是这样的，循环往复，连绵不绝，然后在这里哗一下，就来到下一个环。至于前一个环里的你，就突然失忆啦，然后接着做原来一模一样的事情。所以，你遇到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你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本来该去下一个闭环的，结果你没走成，刷的一下又回来了！”
祝时祺无语：“什么哗一下又刷一下的，你当是炒菜呢。我看你的脑袋才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相信这种伪科学的东西。”
“再伪科学，也比什么时间旅行靠谱吧。”柯然理直气壮，“要不，你想让我相信，你最后从天上掉下来，因为摔得太狠，直接把自己砸到平行世界去了？”
两人讨论了半天，柯然却只说出了祝时祺思考过的东西，没有提出新的看法，这让祝时祺有些失望。柯然一向是个思维跳脱、不拘一格的家伙，祝时祺也非常欣赏他这一点，所以才会将自己的离奇经历与他分享。
很可惜，看来关于时间奥妙的问题实在太过深奥，连柯然也败下阵来了。
“不过嘛，现在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进行晦涩的理论讨论。老祝，你说你遭遇了恐怖袭击，恐怖分子还住在梧桐树酒店顶楼？赶紧找你弟弟问一下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那是真的，咱们也算拯救了——”柯然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那些恐怖分子并没有来得及伤害普通民众，就直接被祝时祺一个人给干掉。后面半句话实在不好接，只好“哈哈”两声糊弄过去。
“我已经在找了。”祝时祺说着，自动飞梭已经停下，窗户外，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上，“参寥无限科技”几个金色大字正在闪闪发光。
第十六章第二次循环（4）
2x33年2月23日，9:40，参寥无限科技大楼前。
时下vr出行、梦境旅游十分火热，许多曾经的热门景点都渐渐冷清下来，极大地缓解了景区的生态压力。不过作为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之一，参寥无限科技大楼附近总是人来人往，相当热闹。
关于这座大楼主人的传奇经历，连最不善谈的人都能随口说出几件。天之骄子、少年得志、商界传奇……所有的溢美之词都仿佛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祝商祺的名字，就像大楼上那几个大字一样金光闪闪，晃得人眼睛晕。
祝时祺坐在大楼前广场的座椅上，仰起头望着那栋大楼，刺目的阳光从大楼遮不住的地方流泻下来，他闭了闭眼，神色有些复杂。
柯然坐在一边，一边啃着刚刚出炉的热玉米，一边啧啧称奇道：“无论看到这个招牌多少次，我都想说，你弟弟的品味还真土啊！要不是你俩长得一模一样，单看你们的性子，谁都想不到你们会是兄弟。”
祝时祺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你刚才喷出来一粒玉米。”
柯然赶紧遮住嘴，腮帮子动啊动地飞快嚼着玉米粒，像只饿疯了的仓鼠。
祝时祺手里也有一根玉米，是柯然硬塞给他的。这种通过基因技术人工培育出来的玉米，个大饱满，软糯香甜，还可以根据需要添加上各种不同的风味。柯然在啃的那根是香辣烤肠味的，祝时祺手里的这根是奶油味，他掰下点玉米粒，喂给一只正在他脚边袒露肚皮晒太阳的猫咪。
无限离婚循环_22
“如果你想吃烤肠，为什么不直接买一根呢？”祝时祺突然问。
“我减肥啊大哥，可不敢吃烤肠。”柯然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一指开心地吃着玉米的小猫，“你看，这可能是一只乳糖不耐受、但非常喜欢吃奶油的猫。现在它尝到了奶油的味道，但其实是在吃玉米，不会因为乳糖不耐受出现问题。多伟大的发明！”
是这样了。祝时祺心想。他已经看到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人。
那个人跟他长得如此相像，是他自出生之前，就最为亲密的半身。
祝商祺，他的弟弟。
如果狄言是这只正在咪咪叫着香喷喷吃东西的小蠢猫，祝商祺就是奶油，而祝时祺，则是这根渐渐变凉的、聊以充饥的奶油味的玉米。
“我忙着呢，叫我来做什么啊？”祝商祺抱着胳膊，像是很不耐烦，却用眼角悄悄地瞟着祝时祺。
柯然说：“咳咳，弟弟啊，其实有点事——”
“我才不是你弟弟！”祝商祺听到这两个字，像被踩了尾巴的蠢猫，语气激烈地打断道，“你才是弟弟！叫我祝总！”
柯然从善如流：“好的，祝总弟弟。”
祝商祺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有动用alpha的气势压制。不得不说，虽然这个家伙喜欢炸毛、任性妄为、喜欢抢祝时祺的东西、运气好得叫人嫉妒、非常让人火大，但同时，他又冷静、强大、果断、自信、乐观、开朗、讲义气，还是个修养很好的、富有同情心的温柔的人。
祝时祺不禁想起，最开始跟狄言认识的时候，他诧异于对方对待自己的热情与温和，曾经旁敲侧击过。
当时狄言只是笑而不语，避重就轻地绕开话题。直到后来两人很熟了，祝时祺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喜欢狄言”当成是一种习惯的状态，每天早上醒来，想到可以见到他，都会情不自禁微笑的时候，狄言才说出了原因。
“我不说，是怕你笑话。”狄言轻轻揉了揉鼻子，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之前见过你——呃，不是，是见过你的……照片！对，照片。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好人。”
“我的照片？”祝时祺疑惑，“从照片上，怎么能看出一个人好不好呢？”
狄言挠着脑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他在终端上鼓捣了一阵，调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老式照片，画面非常简单，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抱着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狗，正冲着拍照的人笑。
他笑得很开怀，没有半点阴霾。小狗也很配合，吐出舌头亲昵地舔舐他的指尖。一人一狗蠢得相得映彰，祝时祺一眼就认出来，照片上的人正是自己的双胞胎弟弟。
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阴沉的少年犯，正被关在强制教育中心反省人生，就算是笑，也不会笑得这样没心没肺——虽然祝时祺也没怎么见过自己笑的样子，但他认为，他的笑容应该很像邪恶的大反派，在奸计得逞时露出的狞笑。
“看你笑得多、呃，多开心。”狄言欣赏着那张照片，脸也可疑地慢慢变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这张照片，心情就变得非常好。我、我——”
祝时祺忘记他当时说了什么，因为他已经完全被嫉妒与苦涩淹没，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大声嚷嚷：“狄言并不喜欢你！他只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
有生以来，第一个如此亲切地对待他，一点也不因为他的身份嫌弃他，令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心动的家伙，居然只是认错了人？！
也对，那可是祝商祺呀……
父母离婚的时候，都想要祝商祺的抚养权，两个人为了他打了一场又一场的官司。可祝时祺，他们谁都不想要。
祝时祺是个omega，而且，是个信息素异常的omega。
天生的缺陷令他完全不可能在商场驰骋拼杀，而他们的父母则都想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继承者。祝商祺很早就表现出了天赋，是他们壮大事业的不二人选。
其实从小到大，祝时祺已经习惯了处于被忽视的地位，更习惯了看着祝商祺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几乎是瞬间，祝时祺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成为“祝商祺”。
他学着开朗，学着微笑，假装自己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他甚至还弄来一只仿真宠物犬，假模假样地抱着它拍照。
当然，最终他失败了，与狄言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怎么可能不失败呢？
他终究不是人人喜欢的祝商祺，只是那个阴沉的讨厌鬼。
祝商祺也确实有讨人喜欢的资本。
就像此时，祝时祺看着眼前的双胞胎兄弟，虽然尚未开口，但心里已经知道，天性善良的他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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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二次循环（5）
“恐怖分子要预定我的酒店？！”祝商祺诧异万分，下意识问，“你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然后看了看那俩人。两个顶级黑客一起回望过来，于是他一拍脑袋：“呸，当我没说。”
没有半分犹豫，祝商祺立刻部署工作。柯然见他动作如此果决，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们骗你？”
“你居然会做这么无聊的事？”祝商祺反问，又看了看哥哥，口中说，“你有可能，但他绝不可能。”
想起往事，祝时祺诚实地闷声说：“我做过比这更无聊的事。”
被当事人光速打脸，祝商祺顿了顿，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多时，工作已经被布置下去，他松了松领带，双目迥然有神，充满了势在必得的魄力。
“接下来，就等着吧。”祝商祺信心十足道，“一旦有人预定梧桐树酒店顶层，我会第一时间得到预订者的所有资料。”
祝时祺听他如此说，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距离恐怖袭击还剩不到六个小时，只要他们不是临时起意，就一定会提前预定房间……
柯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绷着了。祝总弟弟出马，什么事搞不定。咦，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白了？是弟弟的计划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吗？唉，弟弟果然是弟弟，还是嫩呀。不过老祝你也别不好意思了，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出来呀。”
祝商祺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好看。而祝时祺只觉得一头雾水：“我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此时此刻，他感觉一股强烈的锐痛自后颈传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痛！
祝时祺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仿佛每一寸神经都被扎进了钉子，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模糊一片，仿佛被封闭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独自一人承受酷刑。
痛楚拉长了对时间的感知，祝时祺好像熬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才隐约听到耳边的呼声。
“哥！”
祝时祺晃晃脑袋。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玉米已经滑落，但此时不过刚刚落地。
猫咪发出欣喜的喵喵声，追着玉米远去了。
原来疼痛只持续了短短刹那。
“怎么回事？”柯然蹲在祝时祺面前，一脸诧异，“怎么出这么多汗，玉米也扔了？啧，你不要，给我也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祝商祺就挤开他，探过身子看着自己的哥哥，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祝时祺简短地回答。他这才想起，因为经历的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导致自己忘记吃止痛药了。之前忙碌担忧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稍微松口气，疼痛就如债主一般找上了门，让他连本带利还了个干净。
祝商祺狐疑地盯着他，正要开口，终端微微震动。他低头一看，面色微变。
“房间被预定了？”祝时祺问。柯然也严肃起来，凑过来伸着脖子看他的终端。
祝商祺点点头，指尖在终端上一划，向他们共享了房间预订者的信息。
“我看看，徐英杰，性别男，职业医生，年龄……咦？哦——啊！”
祝商祺嫌弃地看了怪声不断的柯然一眼，说：“目前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些。”
“这一看就是假的啊！”柯然指着终端投射出来的信息，“这上面写的这位医生，年龄可是一百零八岁啊！这个岁数搞恐怖袭击，未免也太励志了点吧！”
“你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最好嚷得全世界都知道。”祝商祺恶狠狠地说，“能不能稳重一点。”
柯然撇撇嘴，看向祝时祺。祝时祺也在皱眉，想了想，就在终端上操作起来。
“喂喂，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入侵我的终端啊！”刚刚还教育别人要“稳重”的祝商祺瞬间跳了起来，大声冲着祝时祺嚷嚷，“快停下！不然我生气了啊！”
不愧是最顶级的alpha，祝商祺连嗓门都比身为beta的柯然大一些。祝时祺本就头痛，这下子更被震得后颈发麻，只好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你作为梧桐树酒店的实际拥有人，终端具备最高权限，从你这里下手，回溯对方在天网上的活动痕迹，比其他方法都要便捷一些。”祝时祺说完就想继续，然而正在这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强行将他的手从终端上移开。
“别弄了，你没听我说，我要生气了吗？”祝商祺很坚持，为了防止祝时祺挣脱，他用了不小的力道，抓得祝时祺手腕隐隐作痛。
“放开我。”祝时祺淡淡地说。
“不放。”祝商祺回答得很干脆，很无理取闹。
祝时祺试着抽回手，祝商祺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两人力量差距悬殊，祝时祺未能如愿，只好继续说服他：“我的速度最快。”
“快上一两分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货不行吗？”祝商祺朝边上努努嘴，柯然正呆兮兮地捧着没吃完的玉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无限离婚循环_24
“哎，祝总弟弟，你为什么要阻止老祝啊？”他后知后觉地问，然后惊恐地捂住了嘴，“难道，你跟那些恐怖分子——”
“难道个屁！”祝商祺不耐烦，朝柯然颐指气使道，“你来，让他歇着。”
祝时祺心头生起莫名的烦躁。他咬了咬牙，说：“我能行！”
“行什么行。”祝商祺语带嘲弄，“多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脸色那么差。你难道不知道，你每次心情或者身体不好的时候，都会连累到我吗？”
祝时祺想了想，还真没回忆起祝商祺心情或者身体不好的样子。毕竟这小子从小到大都壮得跟条机械警犬一样，心情更是每天都灿烂得不行，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不过，虽然祝商祺的话很有道理，但祝时祺可不想被人当做累赘。
他想尽办法说服祝商祺，但祝商祺就是不松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相对冷笑，跟照镜子似的，柯然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
“你不干正事，看什么热闹！”祝商祺被他盯得恼羞成怒。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啊。”柯然笑眯眯地应声，对祝时祺说，“这个地方，离你们家有点近呢。”
“你有那么快？”祝商祺有些不信任地看着柯然发来的地址，“你不是胡乱找了一个糊弄我的吧？”
柯然打了个响指：“好主意。下次我再接你们公司的活，就这么办！”
祝时祺看了看，心里却有些奇怪。因为他发现，柯然这次的手法有些像自己。但仔细想一想，除了这种方法，自己也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定位。眼下金钱就是生命，柯然也只是做出了最优选择而已。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祝时祺趁祝商祺研究那个地址，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站起身说。
“我们去，你就歇着吧。”祝商祺说。
“没大没小。”祝时祺嗤声，“他们有武器，而且非常冷血，极度危险。我去，你们留下。”
“哈？”
“啊？”
祝商祺和柯然一起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问：“为什么是你去？”
“因为我也很冷血，很危险。”祝时祺告诉他们，“而且我比你们两个都强。”
两人沉默良久，柯然痛心地打破了沉默：“老祝，我不得不批评你，你膨胀了！骄傲自满是不好的，小看别人更是不好的！凭什么你就比我强了——虽然你确实比我强，但我也没有那么差，顶多只是一点点风格上的差别而已嘛。”
“但是我杀过人。”祝时祺说。
作者有话说：待机已久的狄言终于要出现了！
第十八章第二次循环（6）
此话一出，祝商祺与柯然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祝时祺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误解了。其实他原本的意思是自己不久前刚在梧桐树酒店里干掉了二十多个恐怖分子，跟他们交手，顶多再把他们干掉一遍，心理负担会少一些。
但这两个人明显联想到了八年前的事情，连态度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们没必要这样。”祝时祺淡淡说，随口问道，“柯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八年前的事情，祝商祺作为家属，自然很清楚其中内情。但当时祝时祺与柯然尚未结识，他能知道内幕，恐怕是动用了不太合规的手段。
柯然干笑几声，才尴尬地说：“我就是有点好奇心，查了查么……抱歉抱歉，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人是自杀，跟我没有关系。”祝时祺按了按后颈，不知是不是想到往事的关系，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对对对，绝对跟你没关系。”柯然连忙说，还用胳膊撞了撞祝商祺。祝商祺瞪了他一眼，说：“废话什么，还不快走？”
说话间，一辆低调的黑色飞梭已经停在他们面前。柯然“哇哦”了一声，正想发表一些仇富的言论，还没开口，祝商祺已经径自越过他，俨然一副不打算搭理他的样子。
祝时祺虽然是个omega，但这种时候却发挥出了连alpha都望尘莫及的速度，比祝商祺还快地坐了上去，先行占据后排最宽敞的位置。
“老祝，说真的，你就别去了啊。”柯然急忙坐到祝时祺旁边，苦口婆心地劝他，“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还是快点去做个身体检查……”看到祝商祺面无表情地坐到前面，一点劝说祝时祺的意思都没有，他不禁有些不满，可祝商祺显然已经听够了他的唠叨，刚刚坐下，就把自己位置上的隔音玻璃升起来了。
“你弟弟也真是的。”柯然只好向祝时祺抱怨。
祝时祺说：“他讨厌我才是对的。如果不是我——”飞梭启动，明明没有任何颠簸，但祝时祺的话却顿住了。
无限离婚循环_25
“怎么？”柯然撇嘴，“你把绝大部分继承权都让给他了，他有什么好讨厌你的。”
“在许多人眼里，omega并没有继承权，是我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祝时祺淡淡说。
“他赚钱的能力那么牛，还在乎你手里这点？如果真是这样，我要狠狠地鄙视他！”说着，柯然冲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祝商祺一连喊了好几声“鄙视”。祝商祺虽然听不到，但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磨了磨牙，干脆把隔音玻璃调成了隔光模式。
柯然见状，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说起了他的坏话，顺便还就自己之前在他的公司接到的那单活发起了牢骚，感慨祝商祺不愧商人本色，往死里使唤人，把自己的剩余价值剥削得干干净净。
跟柯然相熟的人，都会练就“充耳不闻”这一绝活，祝时祺更是深谙此道，把柯然的声音作为背景音，他回想起了曾经的事情。
父母离婚后，祝时祺跟着母亲，祝商祺跟着父亲，从此之后，这对双胞兄弟的人生轨迹便就此分开。
父亲不久就成立了新的家庭，新妻子是位温柔的beta，对祝商祺视如己出。她的温柔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父亲，改善了两人的父子关系。时隔两年，祝时祺再次见到父亲时，意外地发现这个原来傲慢自大的独裁者已经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慈父，祝商祺与他聊天时，两人更像是亲密的朋友，父子相处得其乐融融，美好极了。
母亲却暂时没有成立家庭的打算。平日里，她对祝时祺的要求很严格，但祝时祺却总是达不到她的要求，他做不到游刃有余地与人交往，做不到八面玲珑，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闷在屋子里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设备。
在天网中，他如鱼得水，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有时候甚至会生出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然而现实中，他却处处碰壁。为了母亲，他努力地去做自己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可最终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每当这时，祝时祺总会听到她发出喃喃的叹息：“为什么不是商祺呢？”
如果是商祺就好了。
当祝时祺看到父亲的转变，也由衷地这样想。
如果祝商祺陪在母亲身边，他一定能完美地达成她的要求，成为令他骄傲的儿子，而不会像自己一样，总是笨拙得引人发笑。
他开始偷偷地学习祝商祺，可无论如何拼命模仿，他也还是那个不喜欢交际的祝时祺。
尤其是，他为了能跟人有共同话题，不至于尴尬冷场，还曾经深入调查过其中几个人……那个时候的祝时祺，能看到的东西，已经比一般人多得多——世界上美好的事物总是出现在阳光下，出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因此，祝时祺多看到的东西，全都躲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像是腐烂发臭的霉菌。
那件事的发生，其实也早有预兆。时至今日，祝时祺愧疚过、后怕过，却没有后悔。
唯一算是遗憾的，就是那个脚环实在太丑了，而且还很沉。祝时祺大学时代的多数时间里只能慢腾腾地走路——或许，没有追上狄言，正是因为他走得太慢的缘故。
胡思乱想一阵，祝时祺感觉柯然推了推自己，问：“你觉得呢？”
这是他的第一个问句。也就是说，在刚才这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全都在自言自语，连祝时祺一个语气词的回应都不需要。
“嗯。”
于是祝时祺回了他一个语气词。
反正无论说什么，柯然都会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据说，两三百年前的古人，在会客室聊天玩乐的时候，喜欢用一种叫“电视”的古董播放2d的视频与音频作为背景音，柯然现在起到的就是这个作用。
祝时祺说完，就等着柯然继续发挥自己背景音的使命。没想到，柯然很惊讶地重复了一遍：“真的啊？”
“嗯？”
飞梭的门自动升起，祝商祺已经站起身，一把拽住祝时祺的手腕：“答应了，就走吧。”
祝时祺一时间有些茫然，但他从飞梭的导航屏幕上，发现他们已经十分接近定位，便以为祝商祺怕打草惊蛇，所以决定步行靠近。
祝时祺想想确实应该如此，就配合地被拉下飞梭。然后，柯然坐到了前面，冲他们挥挥手。
“那我就去了！”
祝商祺摆摆手：“再见！”话音未落，飞梭已经冲出，消失在林立的重重大厦之间。
祝时祺呆呆看着他远去，怎么想怎么不对，然而看看周围，他怔住了。
“这里是……”
“这里是你家啊，怎么，忘啦？”祝商祺火气似乎有些大，说话很冲，语带嘲弄，“今天早上刚离开，现在就不认得了？”
第十九章第二次循环（7）
2x33年2月23日，10:00，狄言家。
他们的面前是一栋别致的小楼，正是时下最为流行的复古住宅，甚至还仿照旧式田园风格，用竹制篱笆圈出一个小院，篱笆上爬满蔷薇，微风拂动间，散发出阵阵幽香。
这种土兮兮的审美，非狄言莫属，祝时祺绝不会感到陌生。毕竟，今天早上，他才刚刚从这里离开。
无限离婚循环_26
他皱起眉：“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祝商祺说：“盯梢的事，让那个红头发话唠去做就行了，至于你，就乖乖回家休息。我可是警告你啊，最近我接了一单大生意，必须要全力以赴，你少拖我后腿，千万别出什么状况。”
这种命令的语气，祝时祺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祝商祺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要留下来，监督你。”
相比一伙极有可能造成死伤的恐怖分子，祝时祺觉得自己简直是无足轻重。他之所以联系祝商祺，不仅仅因为他梧桐树酒店所有者的身份，更是想借此给祝商祺一个表现的机会。毕竟这小子从小就喜欢做梦当救人于水火之中的超级英雄，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依然存在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
但显然，在祝商祺看来，恶心一下祝时祺，很可能比去抓恐怖分子出出风头要更加具有诱惑力。
祝时祺心念微动，目光闪烁，祝商祺不愧是他双胞弟弟，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好气又好笑道：“又在心里编排我什么呢？祝时祺，你这人敢不敢阳光一点，心理能不能不要那么阴暗？”
祝时祺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强撑着说：“没大没小，叫哥哥。”
祝商祺得意地“哼哼哼”直笑。他捏着祝时祺的胳膊，拽着他走到门前。
“开门！”祝商祺说。
大门纹丝不动。
祝商祺很惊讶：“你们家的声控系统坏了？”
祝时祺比他还惊讶：“你为什么认为自己能开我——狄言家的门？”
话刚出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尽管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内心深处依然有几分落寞。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喜欢狄言，但“喜欢”本身就具备惯性，祝时祺必须用尽自己的力气，才能堪堪刹住这辆失控的飞梭。
“没道理呀。”祝商祺还在纳闷地嘟囔，又冲着大门嚎了几嗓子。
祝时祺心想狄言这时候还没有醒过来呢，就算他把嗓子喊破了都没用，就很冷静地站在一边，等祝商祺喊累了，才说：“柯然一个人去，没有人做策应和后援，非常危险。”
祝商祺却已经跟门较上了劲，根本不听祝时祺的劝说，把自己搞了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狄言那家伙到底怎么搞的，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他凭什么啊？”抹了把汗，他扭头问祝时祺：“你们吵架了？他……把你赶出来了？”
祝时祺想了想，发现他说的也没错，就点了点头，还纠正了其中错误的地方：“是我自己出来的。”
“哈？”祝商祺难以置信，“你跟狄言吵架，然后你就自己跑出来了？他人呢？”
“他还没醒。”祝时祺还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确认了一下。
“等等。”祝商祺晃了晃，他稳住身子，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恐怖，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说，你们刚结婚满一周，狄言就跟你吵架，把你气跑了还不算，他自己就心安理得地去睡大觉了？！”
祝时祺其实没弄明白祝商祺为什么突然发火，但他本能地维护狄言道：“没有，他不是心安理得睡觉的。”
“放屁，他不心安理得，能睡得着？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妈的干脆睡死算了！”
祝时祺呆了呆。祝商祺的教养一向很好，在外也一直谦逊有礼，当年刚一入学就成为了无数人的心中男神，祝时祺从出生之前就认识他，二十几年来，也从没见他如此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不仅骂，他还踹，还打，简直跟突然发疯了一样，冲着狄言家的大门撒气。
之前祝时祺住在这里的时候，对门禁系统进行过升级。所以他很清楚，如果祝商祺继续表露不友好的意图，最近的机器人警察很快就会出现，为了防止祝家再出现一个犯罪分子，他只好说：“你别踢了，门是打不开的。狄言还要过一会儿才醒，只有他能开门。”
祝商祺其实本来已经快要冷静下来，但听了祝时祺的话，立刻又炸了。
“为什么只有他能开门？”他质问，“你呢？你有什么权限？离开家的权限吗？”
祝时祺见他又要嚷嚷，忙道：“不，我们已经离婚了。”
孰料，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祝商祺气了个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干脆大声吼了起来：“狄言呢？你别拦着我！我揍不死他！”
祝时祺本来也没有要拦，拦住他的是大门。然而大门显然是无法回应祝商祺的，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尴尬，只能听到祝商祺继续大喊大叫。
“狄言，你给我滚出来！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还装死，你到底是不是个alpha！！！”
咦？
祝时祺暗自吃惊，他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问道：“你们之前……有过什么约定吗？”
祝商祺骤然住口，目光直朝上瞟，露出几分心虚的样子，欲盖弥彰地大声说：“没有！”
祝时祺却已经想起，上一次，狄言离开之后，立刻直奔祝商祺的大楼，两人之间果然早已经有所约定。
如果不是他在中途强行插入，他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祝时祺出了会儿神。最后，他摇摇头，闷声道：“如果你……他，他——他喜欢吃烤焦的鱼皮。”
无限离婚循环_27
“啊？”祝商祺茫然。
“他喜欢吃烤焦的鱼皮。”祝时祺清了清嗓子，他的喉咙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闷痛得厉害，无法顺畅地说话，“如果你要做烤鱼……就、就把皮烤得焦一点，把焦的部分切下来给他。”
“还有人喜欢吃那玩意？”祝商祺一头雾水，“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你虐待他啊？不对，你还做饭？我怎么从没吃过你做的饭？”
其实祝时祺只做了一回而已，而且那一次，他还把鱼烤焦了。不过却也因此知道了狄言这个独特的爱好。
以后，可能不会有人做烤鱼皮给他吃了。
“不过，那种东西本来也不能多吃，对身体不好。”祝时祺释然了，“我对他也不好。以后我不在了，对他来说是好事。”
祝商祺皱眉，正要开口。
“你说什么？！”狄言的全息投影突兀地出现在门前，他的一只手以别扭的姿势伸向另一边，看起来像在摆弄什么，另一只手却伸向祝时祺，“进来！我今天，一定要把话全都对你说清楚！”
第二十章第二次循环（8）
祝商祺见到狄言，脸色立马变得狰狞起来，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可余光却瞥见祝时祺往后缩了缩。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开口。
“我已经把想说的话说完啦。”祝时祺避开狄言的目光，轻轻地说，“狄言，以后不要吃烤焦的鱼皮了，照顾好自己。再见。”
说完，他转过身，不顾狄言气急败坏的叫唤，就逃也似地离开。然而没跑几步，胳膊就被人拽住。
祝商祺挑了挑眉，一指狄言：“就这么走了？这小子怎么收拾？祝时祺，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我记得小时候，我多吃你一口零食，你都要变着法地报复回来。”
“居然抢你哥哥的零食吃，你还是不是人！”狄言的全息投影突然出声，愤愤地指责。
祝商祺反唇相讥：“你才不是人，把我哥都气跑了，还有心思睡觉！摆那么大架子，连门都不开，就弄个全息投影……”
“开门？我开得了门吗？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还不如机器人，要不是这玩意拦着，我又不敢拆——”狄言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看起来像是在躲避什么，嘴里骂骂咧咧道，“我早出去揍你了！”
祝时祺在古老的互联网中考古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个视频，上面有两只当时的人类豢养的一种名为柯基的宠物犬，短短的腿，圆滚滚的身子，但嗓门却非常大。两只柯基相对狂吠的模样，像极了此时的祝商祺与狄言。
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见了面就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虽然看起来像是争吵，但祝时祺知道，这是源于他们之间的熟稔。
当年出事之后，祝时祺无法继续在原来的中学就读，转学手续又过于琐碎，于是他索性就直接考入大学，因此成为了狄言的学长。
不过，在未成年人犯罪干预中心呆了大半年的他，终究与大学生活有些脱节。他本来就是沉闷的性子，又跳过了丰富多彩的中学阶段，跟那些大他两三岁的同学们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既不知道中学联赛的各项文体赛事，也不清楚学生社团运作，更听不懂他们讲的笑话。后来跟狄言相熟了一些，被他带着见了一些他的朋友，每当他们津津有味地聊起天，祝时祺总是感觉无所适从。
狄言是很健谈的性子。祝时祺总会忍不住想，他跟自己在一起，会不会觉得闷呢？
于是他努力地寻找话题。他自己了解最多的自然是信息技术，可当他长篇大论地谈起时，却发现狄言只是望着自己微笑。
祝时祺怀疑他并不感兴趣，但是碍于礼貌，只好耐着性子倾听，不免觉得沮丧。接着他很快发现，即便自己尴尬地沉默时，狄言也一样望着自己微笑。
他不得不怀疑，狄言不仅不喜欢听技术，也不喜欢见到他。
就在差不多一年之后，祝商祺按部就班读完了中学，光荣地走入大学校园。
事实上，祝时祺曾经在狄言面前努力掩饰祝商祺的存在。但祝商祺甫一入校便引起轰动，他只好眼睁睁看着祝商祺走入了他与狄言之间。
祝商祺经常来找狄言，而狄言又经常跟祝时祺在一起。三个人相处，总有一个人会受到冷落。
祝时祺就是那个被冷落的家伙。
他跟祝商祺没有什么可聊的，跟狄言又找不到话说。但祝商祺与狄言碰在一起，总有无穷无尽说不完的话题。
社团活动，体育比赛，辩论会……他们的课程也有一部分重叠，可以一起尽情地吐槽某位教授。祝时祺唯一能插上嘴的就是全息游戏，但那两个人平时都不怎么玩游戏，玩起来也都非常菜，祝时祺每次跟他们玩，他们没一会儿就死了，然后就互相抱怨对方扯自己后腿，吵得不可开交。祝时祺只好在他们的争吵声中一个人默默地继续玩，实在是非常没有意思。
这样的两个人，才是天作之合吧。
祝时祺趁他们吵得起劲，偷偷尝试着挣脱祝商祺的手。
不过祝商祺可能是太过激动，手攥得越来越紧。祝时祺挣脱不成，反而吃痛，一下子蹙紧了眉头。
争吵的两人立刻找到了新的由头。
狄言怒道：“你别碰他！”
祝商祺更怒：“他是我哥！狄言，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无限离婚循环_28
狄言勃然大怒，全息影像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向前猛冲，但不知什么东西绊到了他，让他栽了个跟头，重重摔到地上。
他的影像消失了，但他的声音依然不屈不挠地传了出来：“祝时祺，你——呸呸呸，什么玩意，给我滚开！”嘈杂的吵闹声传来，隐约还有一个电子音，像是智能管家的最高级警告。
祝时祺面色一黯：“我这就走。”他挣了挣，抬头看向祝商祺：“你听到了，他让我……滚，我要走了，你放开我吧。”
“不！我——”狄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下一片寂静，空气压迫着人的鼓膜。祝商祺诧异地看了看祝时祺，又看了看狄言家的大门，最后试探地问：“你觉得，他是让你滚？”
“你不是都听到了么？”祝时祺反问。
“我听到——算了。”祝商祺烦躁地用手抓了抓头发，思忖良久，好像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严肃地对祝时祺说，“祝时祺，我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感觉。但我发现，你的问题，似乎很严重。”
他环顾左右，看到不远处人行道边的长椅，就伸手指了指。
“我们先到那里去。等我们谈完之后，你还要跟狄言好好聊聊。”
第二十一章第二次循环（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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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开我。”
“不放。”祝商祺揪着祝时祺的胳膊，强迫他坐在长椅上，耍赖皮似地说，“除非你交代清楚，你跟狄言之间的事。”
“我们的事情，凭什么要告诉你？”祝时祺受了冒犯，本能地自卫，“我看你才有问题。”
“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我真不想管你。”祝商祺撇着嘴数落，“从小到大，你就一直这样，不好好听人说话。记仇，小心眼，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喜欢欺负人。”
“你说完了没有？”
“没有。我问你，你跟狄言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他的信息素，还是为了他这个人？”
祝时祺看着他，神情复杂道：“柯然一个人去面对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你不让我去帮他，反而要让我在这里，回答这种问题？”
“你的回答呢？”
祝时祺心里嫌弃祝商祺太八卦，现在还有那么多紧急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结果这家伙就只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如果不回答，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谁让祝时祺是哥哥，做哥哥的，就得时不时面对弟弟提出的蠢问题。
“当然是因为信息素了！”祝时祺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望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病，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信息素，我根本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异性，有人喜欢同性，还有极少数的人，他们天生没有**，甚至厌恶或是恐惧**。
这种情况不同于无性恋，而是更加彻底。患者仿佛被关进一个透明的罩子，就此与所有人划清界限，与性绝缘。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beta或是alpha身上还好，他们大可以平平静静度过一生。但当遇到omega时，就会变成一种致死的疾病。
Omega会经历发情期，如果得不到足够的纾解，严重的可能会导致死亡。
祝时祺刚生下来不久，就被警告未来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第一次失控发情后，最糟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他没有用任何手段，硬生生熬了过去，中间几度昏厥。等到他醒来，便被告知确诊。
这种病的学名很长，却有个很肉麻的俗称——“小美人鱼”。
古代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因为得不到人类的爱而化为泡沫。罹患这种病的omega也同样如此，他们总有一天会死于发情期的高热或是其他任何并发症。
当然，以现今的科技手段，任何疑难杂症都有一套对应的治疗方法。就这种疾病而言，注射alpha信息素能有效缓解症状，服用药物降低发情期信息素水平也是一个办法，都需要长期服药。
同时，这种病其实是可以被治愈的。
目前已知的治愈案例，都发生在患者突然间疯狂爱上一个人之后。
小人鱼得到人的爱情就能获得永恒的灵魂，而这种病的患者，只要拥有爱情，两人结合后，就能不药自愈。
到这里为止，还是非常美好，非常梦幻的。
然而，童话的部分戛然而止，接下来便是残酷的现实。
无限离婚循环_29
omega缺陷的信息素在成结后得到补充，患者的身体状况会迅速稳定下来。而到了这时，爱情的魔力便会褪去。
所有的患者，无一例外，都在婚后一个月内提出了离婚。
归根结底，吸引他们的是信息素，并非那个人本身。
祝时祺的回答没有任何错误。
祝商祺的表情却突然变了，他微微直起身，像领地被入侵的野兽，似乎已经做好一切迎敌准备。
他望向祝时祺身后的某处，微微眯起了眼：“你听清楚了？”
祝时祺茫然回顾。
人造暖阳的光被人遮住。
这人身材很高大，身姿挺拔，一张脸好看得要命，比他背后的太阳还要耀眼。
可这张脸上，此时却乌云密布。
“祝时祺，你真是这样想的？”来人阴沉着脸，腿上缠着一个被拆得只剩手掌的机器人管家。，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各种零件就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可饶是如此，依然无损他横扫千军的气势。
祝时祺微微张大了嘴，喃喃道：“狄言……”
第二十二章第二次循环（10）
狄言居高临下地望着祝时祺，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熊熊燃烧。那种温度灼伤了祝时祺，他莫名觉得心虚，垂下了眼睛。
狄言却没有就此放过他，缓缓压低身体，用双臂将祝时祺禁锢在长椅狭小的空间。
“这下，你总算逃不了了。”狄言喟叹，“好好听我说话，嗯？”
祝时祺僵硬着身子，往后缩了缩，求助般地望向祝商祺。狄言用额头轻轻碰了下他的，强迫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你想干什么？放开他！”祝商祺原本还一脸得意，此时眼见自己哥哥落入狄言之手，立时生气地叫了起来。
狄言连头都没有回，长臂一舒，从腿上取下叮当作响的机械臂，反手朝祝商祺丢了过去。虽然没有用眼睛去看，他丢的准头却是精准无比，祝商祺“哎哟”了一声，小腿就被机械臂紧紧抓住，沉甸甸的机械立时减缓了他的速度，并且那惨烈的造型弄得他心里毛毛的，在原地跳着脚尝试拆除。
狄言与祝时祺都没有理会他，两人对视片刻，狄言不知从祝时祺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说：“果然，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信息素的缘故。”
祝时祺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轻轻问：“你……生气了吗？”
“废话！祝时祺，你是个笨蛋吗？做个标记就可以的事，非要结婚——你知道跟alpha结婚意味着什么吗？你会被合法地弄坏，哭得再厉害也不行，换了别的alpha，不知道要对你做多少过分的事情！既然那么讨厌，为什么还要——”说到这里，狄言猛地顿住，颓然垂下了头，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算了，我才是笨蛋，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情窃喜……”
祝时祺没有听清楚，但狄言话里的意思他却已经明白。
“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祝时祺苦涩地说。
“别道歉。”狄言摇了摇头，“你想治好病，又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我本应该更坚定一些，抵抗住诱惑。”
见状，祝时祺更加内疚了，惭愧地忏悔：“不，都是我不好。你明明不情愿，我还逼迫你、恐吓你。我、我就是个强奸犯——”
“等等。”狄言突然打断了祝时祺，诧异地看着他，“你是……什么玩意？再说一遍？”
“靠！你才是什么玩意！呸，你就不是个玩意！”跟机械臂缠斗的祝商祺把这句听了个正着，立刻就不干了。
祝时祺难过地说：“我确实不是什么玩意。我是个强奸犯。狄言，对不起，我明明知道后果，但还是伤害了你。”
狄言诧异至极：“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呃，伤害了我？”
“因为我威胁了你，而你没有办法反抗。”祝时祺举出事实，“而且，你不是一直很生气我用钱逼迫你，用发情期引诱你吗？”
狄言想了想，发现祝时祺每一句话都没有问题。但该死的，连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还有，我有犯罪前科，间接害死过人，一直进行着不太合法的活动，甚至还是个黑客。”祝时祺越说越低落，他简直一无是处，如果不是逼迫，狄言怎么可能愿意跟他结婚呢？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这些我都知道啊。”狄言纳闷极了，“还有，黑客怎么了？”
“黑客，是很黑暗的。”祝时祺低着头，“选择了这条路，就会看到很多……很不好的东西，性格也会越来越沉闷、孤僻……”
无限离婚循环_30
“什么玩意？”在旁边听着的祝商祺也震惊了，“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不是你同行吗？他也算沉闷和孤僻吗？那他开朗活泼起来得是什么样啊？他能靠着说话把自己活活说死吧！”
提起柯然，祝时祺不由分神想了想。
他的性格……好像确实不怎么沉闷，祝时祺一直很喜欢和羡慕他的乐观与开朗。不过说起来，他已经去了多久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不太像他的风格呀。
“算了，这些不是重点。”狄言表情怪异地晃了晃脑袋，好像正在将什么妄想从脑袋里甩出去似的，然后，他认真看着祝时祺，“祝时祺，你记住。结婚的目的是为了幸福，而不是仅仅为了获取信息素。我之所以答应你，也不是因为无法反抗，而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祝时祺的终端突然响起尖利的警报声，最后几个字被噪音淹没，恍若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悄无声息，不起涟漪，
祝时祺脸色一变，低头看向终端。
“柯然出事了！”
第二十三章第二次循环（11）
终端上浮现出一个立体的q版小人投影，一头红发像是着了火，浮在半空中焦急地团团乱转。
介于柯然的性格，祝时祺常常不堪其扰地拉黑他。但介于两人的职业具有一定危险性，为了防止柯然哪天惹了麻烦呼救无人，祝时祺就给了他一个紧急呼叫的权限。
柯然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做事其实很有分寸，如今进行呼救，一定是身处危急之中。
祝时祺心中万分后悔让柯然一个人以身犯险，立时接通了视频。
狄言还想说什么，但看祝时祺一脸凝重，祝商祺也成功摆脱机械臂跑了过来，只能悻悻地哼了哼，抱着胳膊在旁边看。
“老祝，我给你说件事哈，你别急着挂断！”柯然的形象被终端准确地投射出来，他挠着头发一脸尴尬地傻笑，“别挂断，别挂断，我有事跟你说。”
祝时祺看到这货的表现，彻底无语了。过了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因为我一定会有足够的耐心，把你彻底拉进我的所有黑名单里。”
祝商祺突然问：“黑名单？喂，你有几个黑名单？我有时候呼叫不到你，是不是你把我屏蔽了？”
柯然嘿嘿笑着说：“你这不是说废话么。祝总弟弟，我这里说正事，你先等一等。”然后，他正色对祝时祺说：“我根据查找到的定位，追到了一栋建筑物里，锁定了二十三个终端。然后我花了点时间对终端的主人们进行了一些调查，发现了一件事——这里面有一个人，可能跟你有点关系。”
二十三人？祝时祺心头微讶。
上一次，他所见到的恐怖分子一共有二十二人，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这个第二十三人，究竟是没有参与行动，还是隐藏在更加隐蔽的地方，没有被自己发现？
不过，无论这人藏在哪里，祝时祺都不觉得自己会与对方扯上什么关系。
跟他有关系的人类也就三四个，现如今都在这里了。
“唔，我说得不太准确。”柯然自顾自地订正道，“应该是有仇。老祝，这个人是你仇人的儿子。”
祝时祺下意识地看了看狄言。
狄言一直在看他，此时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转念间已经想明白祝时祺的意思，顿时给气了个够呛，连想打人的心都有了。可祝时祺这副弱不禁风、一碰就碎的模样又实在让人舍不得下手，只好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祝时祺赶紧收回目光，反驳道：“我、我才没有什么仇人。”
“咳咳，可能你不觉得，但架不住人家这么认为呢。”柯然小声说，“八年前的那件事，你不会忘吧。那个……叫什么的来着，就是最后自杀的那个恋童癖，他有个孩子。”
祝时祺怔住。
柯然却没有留太多感慨的时间给祝时祺。他说完后，飞快地回头看了一圈，然后又缩回来，快速地继续说：“我刚才入侵他们的终端，通过镜头发现他们有个屏蔽了所有信号的屋子，里面存了一些不联网的文件。刚才他们开关门的时候，我看到其中一份有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所以，我准备去把那份文件弄出来。”
虽然柯然的表情十分自信，但祝时祺不知为何，心头却浮现一丝不祥的预兆，顾不得多想，忙道：“你还是快回来吧，千万不要靠近他们。既然确定了他们的位置，接下来报警，让警方出动就好。”
“夜长梦多，那些文件万一被他们销毁或者转移了怎么办？你能防着一时，也防不了一世呀！”柯然说到这里突然卡壳，“就是……嘿嘿……”
电光石火间，祝时祺灵光一闪：“你该不会已经去了吧？”
“哈哈，还是你聪明。”柯然干笑道，“然后，我就被发现啦。”
祝时祺大吃一惊。他不仅仅是吃惊柯然被发现，更吃惊这家伙此时这种怡然自得的态度。
明明都已经火烧屁股了，但柯然就是有本事岿然不动，还能跟人评点自己屁股上哪块肉被火烧得火候最好。
“怎么会这样？有你出手，摄像头怎么可能会拍到你？”
无限离婚循环_31
“咳咳，不是摄像头拍到的。”柯然无奈地指了指自己一脑袋的红毛，“太显眼了，我是被人用肉眼看到的。”
“那你倒是快跑啊！”祝时祺恨不得将活生生的柯然从虚拟投影里拉出来。
“唔，不太容易。”柯然又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番，“不过嘛，以我的本事，全身而退还是轻轻松松的。我看，你最好现在就快点预定一份‘无敌汉堡’套餐，不要酸黄瓜，然后就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祝时祺已经从长椅上起身，调动周边的无人飞梭，准备第一时间赶到柯然所在的地方，可没走两步，投影柯然就严肃地说：“你不要来。”
祝时祺一挑眉：“怎么，信不过我？”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份文件是关于你的，他们对你一定有所了解。甚至，你就是他们的目标。你来这里，会比我更加危险。”
“不会的。”祝时祺摇头，“我比你厉害，不会比你现在还危险的。”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装逼的样子。”柯然大笑，同时又很认真，“老祝，说真的，我这辈子没佩服过多少人，你算一个。不过，不是因为你的技术——当然，你技术很牛，但比你的技术更牛、更让我佩服的，是你这个人。”
祝时祺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八年前，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呀，要是我当时就有了你的本事，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但你不一样。
“虽然你这个家伙嘴巴硬，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都不近人情，而且情商低，总是听不懂别人说的话，还老是威胁要屏蔽我……靠，你的缺点怎么那么多，我感觉一辈子都说不完。
“但同时，你也是我见过心最软，最善良，最讲义气的家伙。我小时候就想当正义的伙伴，长大了如愿以偿，这滋味还真不错。”
“等等，你——”
祝时祺听到了噪声，很像是大门被强行破开。他焦急地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柯然却只是一笑：“东西传给你了。老祝，你记住，能跟你交朋友，是我这辈子最荣幸、最自豪的事情之一。”
猛烈的爆炸声传来，柯然的投影闪了闪，那个笑容定格，随即化为光点消失。
第二十四章第二次循环（12）
2x33年2月23日，10:45。
柯然其实是个怕寂寞的家伙。
他染着一头红头发，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因为工作的缘故，绝大部分时间只能窝在家里，但他总是时不时就来呼叫祝时祺一下，芝麻大点的事都要跟祝时祺说个不停，祝时祺一天要屏蔽他好几次。
现在，两人的立场调转过来，祝时祺疯狂地不断呼叫，却已经被柯然永久屏蔽。
“怎么会……”祝时祺呆呆地看着终端，往日里灵活异常的手指与思维一同变得僵硬无比，仿佛过载的古代系统，一点反应都无法给出。
周围的空气依旧清新，温度也十分宜人。但此刻的祝时祺却犹如置身冰天雪地，空气中氧气微薄，令他只能艰难地呼吸。
柯然下线了。
胃部一阵翻腾，沉重的悲痛与负疚感如山峰一般压倒下来，祝时祺不堪重负般深深垂下了头。但下一刻，他又重新挺直腰杆，站起身。
“我去救你。”他很认真地对着终端说，就好像柯然依然等在那里，准备了一箩筐无聊的话准备跟他说，“你不要说话了，给我坚持住就好。”
柯然之前找到的定位，祝时祺虽然只看了一眼，却已经牢牢记在了心里。如果速度够快，不，速度一定足够，他一定能及时赶到，把这个胆敢不接通他信号的家伙揪出来。
“等等，你想去做什么？”狄言伸手阻拦，又问祝商祺，“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祝商祺此时也是一脸凝重，但他也同样选择了阻拦祝时祺。
祝时祺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让开。”
“你一个人去，能顶什么用？”祝商祺皱眉，“我已经报警了，警方——”
“让开。”祝时祺瞪着他，眼睛隐隐发红。
烧灼般的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他的耳边甚至出现了隐隐的杂音与私语。
“他死了吗？”
“还有救吗？”
“快！快——”
“快让开！”祝时祺吼。
无限离婚循环_32
那些杂音顷刻间消失不见，而疼痛却愈发剧烈。祝时祺不再理会祝商祺与狄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倒了大半在嘴里。
狄言离得近，看到药瓶上的标识，当即变了脸色，一把夺过药瓶，斥道：“你不要命了？！”说着就想让祝时祺将吃下去的药吐出来。
可祝时祺却已经将苦涩的药片强行咽下，疼痛稍稍缓解。他没有耽搁，当即躲开狄言，一只脚踩到自己刚刚坐的长椅上，长腿一伸翻了过去，接着拔腿就跑。
祝商祺与狄言都未曾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直到祝时祺跑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平时慢悠悠懒得要死，怎么偏偏这种时候这么敏捷！”祝商祺大怒。
狄言却没多话，直接动作利落地翻过长椅，落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他身高腿长，体格健美，又是个alpha，跑起步来比祝时祺更具优势。眼见几步就能追上祝时祺，脚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祝商祺慢了一步，跑在他后面，见状嘲道：“你跑步的姿势真别致，难怪追不到我哥——”话音未落，他也一个踉跄，跌倒在距离狄言不远的地方。
紧接着，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了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一根根自动浇水管正从草坪中徐徐升起，洒出的水淋了两人一身。
谁能想得到，祝时祺在被两个alpha追逐的紧急时刻，居然还能黑进自动浇水系统，给两人制造障碍呢？
狄言与祝商祺一时间都呆了呆，而此时的祝时祺已经跑得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祝时祺跳上一辆路边的飞梭。飞梭立刻腾空而起，沿着最快路线冲向柯然所在的地方。
一路畅通无阻，祝时祺干脆调动周围所有智能飞梭为他让行。仅用了短短五分钟，他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栋建筑物火光冲天。
那里正是他的目的地。
以祝时祺对柯然的了解，那小子绝不会束手就擒，肯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现如今智能化家居如此普及，每一个黑客都能随时化身看不见的杀手，祝时祺对此深有体会。
毕竟在八年前，他正是用了一种不见光的手段，杀人于无形之间。
第二十五章第二次循环（13）完
祝时祺低头，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文件。
这是柯然最后发来的消息，上面还附了一个他常用的表情——一个红毛小人双手抱胸，得意地歪着脑袋，咧嘴大笑。
祝时祺的目光在那个小人上停顿了几秒，打开文件。
“祝时祺，男性omega，24岁。在‘【数据删除】照片泄露’一案中，因非法侵入公民天网系统罪、非法获取公民天网信息数据罪、非法控制公民天网信息罪被捕入狱。因其将【数据删除】【数据删除】大量照片泄露，导致【数据删除】被迫辞职，股价暴跌25%，市值蒸发900亿……经查，祝时祺其人报复心强，社会危险性极高，对【数据删除】的信息入侵，疑与【数据删除】事件相关。”
文件中存在大量删除部分，恢复需要一定时间。但祝时祺作为当事人，显然没有这个必要。目的地近在眼前，他利用仅剩的一点时间，继续看下去。
“目标日常行动路线：无法获取。
“目标日常订单信息：无法获取。
“目标日常聊天记录：无法获取。”
接下来是一大长串的“无法获取”。祝时祺对自己的信息向来保护得很好，一目十行地浏览下来，只在最后一行，发现了“无法获取”之外的字符。
祝时祺瞳孔骤缩——
“目标周边人际关系：狄言，祝商祺，柯然。”
“祝商祺，你们在哪里？”
“哈？你在讽刺我吗？我在哪里，你不知道？我摔了几个跟头，你心里没数啊！”祝商祺气急败坏地抖着身上的草叶，原本挺拔帅气的白色西装，如今被青草染上了斑斑点点的浅绿色汁液。
不过，虽然有些狼狈，但他身体健康完好，并没有任何遭受袭击的迹象。
祝时祺稍微松了口气，严肃地警告他：“你跟狄言被人盯上了，注意安全。我已经报了警，并且调动了你的保安机器人。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们。”
“先不说狄言那家伙，我好歹也是个alpha——算了，不说这个。你说我们被盯上，是怎么回事？”
“八年前那件事，有人要报复我。”
简短地说完，祝时祺切断通话，走下飞梭，仰头望向浓烟滚滚的大楼。
自动消防设备已经启动，他没有花多长时间便黑了进去。消防系统会优先标识生命体位置，祝时祺从一楼看到顶楼，没有找到任何生命体存在的迹象。他试图冲入火场，却被几名消防指挥员拦住。他们一再向他解释楼内已经没有人，最后祝时祺终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他们终于放开他。
他慢慢走了出去，看到火灾遇难者的尸体正在被机器人用担架抬出，用白布盖着，暂时安放在大楼前的绿地上。
无限离婚循环_33
他站在一旁，木然地看了会儿。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如果他没有提前阻止，如果没有让柯然过来……如果一切没有改变，他们都会依然平平安安地生活着，与家人朋友一同享用一顿或许不十分丰盛，但合乎胃口的午餐。
其中一个担架经过的时候，白布滑落了一点，露出些许发丝，祝时祺看到一抹刺目的红色。他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来。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祝时祺想。这绝对不可能是柯然，完全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安静地呆着呢？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但又克制不住地打量。
身高像，体型也像，这个不幸的遇难者，跟柯然真是太像了。等会儿遇到柯然，把这件事告诉他，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位先生，请问这里有您认识的人吗？如果可以，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确认一下遇难者信息？”
这是机器人的声音，虽然悦耳动听，与人声相似度达到百分之百，但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祝时祺向后退了一步，机器人却已经将遇难者图片信息举到了他的面前。
看清上面的人，祝时祺感觉脑袋像被什么狠狠重击。现实逼近眼前，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踉踉跄跄走到那露出红色发丝的尸体前，蹲**，弯着腰，颤抖地伸出了手。
柯然居然真的可以这样安静。或许正因为这样，虽然是熟悉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却有些陌生。他眼底的黑眼圈依然浓重，眼皮安详地闭着，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把对你的屏蔽全都取消掉了。”祝时祺轻声说，“快起来。你今天不是要去见那个漂亮的beta吗？现在再不起来，就赶不上请她吃午饭了。”
柯然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祝时祺等了他一会儿，目光躲避般地四处游移。可他终究无法逃避。头上是被烟雾覆盖的、灰蒙蒙的天空，天幕之下，排列着整整十二具尸体。
一阵又一阵晕眩袭来，他跪倒在地，佝偻地蜷缩起身体，用双手捂住脸。
“祝时祺，你在哪里？”
许久，终端传来的声音唤回祝时祺的意识。他抹了把脸，为柯然轻轻盖上白布。
祝商祺的脸庞出现在终端上，看到祝时祺的模样吓了一跳，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道：“柯然，他真的……”
祝时祺茫然看着他，过了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这就过去。”祝商祺变了脸色，回头对另一个人问道，“喂，你去不去？”
狄言的声音传来：“废话。”
祝时祺的目光落到左手上，看到那个戒指留下的痕迹，却仿佛被惊醒一般，浑身一震，摇头道：“不要！你们别过来！”
柯然之所以会出事，正是因为被他卷入到这件事情里来。祝时祺决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再次受到伤害。
恍恍惚惚地站起身，他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情，考虑如何找到凶手，如何为柯然报仇，甚至还认真地考虑，当做完这一切之后，如果自己死去，时间会不会再次倒流，柯然就可以活过来……
火灾造成的骚乱还没有平息，祝时祺一个人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向前。药效在慢慢消失，疼痛席卷而来，天与地仿佛都在旋转。
走着走着，祝时祺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一点凉意从心口升起，转而变为炙热，某种温热的液体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滑过胸膛，浸透衣衫。
祝时祺低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胸口处渐渐出现一片深色的污渍。他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擦了擦。
手指被染红了……
看到双手沾染的鲜血，祝时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仿佛在这一刻，尖锐的疼痛瞬间苏醒，贯穿他的身体。
是谁？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体温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生命的最后时刻，祝时祺竭力注视着周围的人，想要找出那个袭击者的脸。但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周围的一切全化成旋转不定的虚影。
于是，用最后的力气，祝时祺举起终端，对准周围的人群。
至少要留下一点线索。祝时祺迷迷糊糊地想着。要告诉他们，小心……
他终究失去了平衡，身体重重跌落下去，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终端传来，他却已经听不到。
第二十六章第三次循环（1）
无限离婚循环_34
三年前，学校图书馆前。
“早呀！”
祝时祺抱着书，面不斜视地走过跟自己打招呼的人。
那个人笑容一怔，挠了挠那一头亮眼的红发，一路小跑地追上祝时祺，不依不饶地唠叨：“哇，我这么大个人跟你打招呼，你当没看见？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祝时祺停下来，有些意外：“你在跟我打招呼？”
那人左右看了看，确认道：“这里也没别人了，就是你嘛。你叫祝时祺，对吧？我是柯然，我——”
祝时祺打断了他，抬了抬下巴：“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离我远点。”
“哈？”柯然歪了歪脑袋，问，“为什么？”
祝时祺说：“对你没好处。”
“啧啧，这句话够中二的啊。”柯然笑嘻嘻地单手插兜，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祝时祺摆了摆，“就是你的表情不太到位，应该更霸气一点，唔，来个‘邪魅一笑’？”
祝时祺皱皱眉，他不太擅长面对现在的情况，就单刀直入地问：“你想做什么？你也是来嘲笑我的么？”想了想，他又说：“如果你喜欢狄言，就去找他，不要来嘲笑我。你这样是没有用的。”
“狄言是谁？”柯然愣了愣，然后觉得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兜里掏出一块透明的晶体，按了一下，在空气中投出一片淡蓝色的虚影，“我是来找你的。这个小东西是你做的么？”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激动起来，眼睛闪闪发光，越来越亮：“可真是太牛了！我当时就坐不住了，所以就立刻从家里出发，马不停蹄找到这里来了！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
祝时祺呆住了，他茫然地看着柯然，过了许久，才拉了拉他的袖子，给他看自己脚上的脚环。
“哦，这个挺别致的，怎么啦？”柯然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告诉他，“你们这边的是这个款式啊，配色比我们那边的好看！”
祝时祺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头一回遇到这样自来熟，这样厚脸皮，这样出乎意料，又这样有趣的朋友。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柯然在说话，但那个时候的祝时祺，除了狄言之外，没有任何人愿意跟他这样聊天。
柯然一点都不怕被他偷偷入侵终端，也一点都不怕被他偷窥隐私。柯然不会觉得他是个阴暗的偷窥者和变态骗子，也不觉得他会随便伤害别人。
“这个技术真厉害了！”柯然只是这样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阅读障碍症哪怕在如今这个时代都没办法治愈，可是有了你这套辅助系统，哪怕错过儿童时期，青年时期的矫正也能达到更好的效果！我一看到，就觉得一定要亲眼看看创作者是什么样的人！今天一看，果然不枉费我赶了那么远的路，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虽然之后祝时祺发现，柯然所谓“那么远的路”，其实只是乘坐飞梭半小时的距离，但依然让他深受感动，当即就决心添加柯然为好友。
“唔，我的话有点多，你可不能嫌我烦，随便拉黑我啊。”柯然说，“不过话说回来嘛，你是一定会觉得烦的，因为还没有人类能够忍受我。既然我们是朋友，所以，我给你不那么随便拉黑我的特权。”
祝时祺说：“我不会拉黑你的。”
柯然“噗嗤”一笑，灿烂地笑了：“兄弟，话不要说得太满，总有一天，我会在你的通讯录上变黑——”
柯然的笑容淡去，他的脸色变得焦黑，红发上沾染了烟尘，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他真的变黑了。
“不要！”
祝时祺猛然惊醒过来，他看到柔和的光芒自窗口洒落，熟悉的浅色木制餐桌上，摆着色泽诱人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还有一丝柠檬的酸味。
狄言正坐在他对面，呆呆张着嘴，好像正准备说什么。
祝时祺却已经低下头，看到了终端上显示的时间——
2x33年2月23日，7：30。
太好了……
他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刀子刺入身体的感觉尚且分明，死亡带来的阴影还未褪去，但他已经不再感觉疼痛与恐惧，反而发自肺腑地庆幸起来。
时间再次重置，柯然还没有事！
想要与柯然通话确认的想法充盈着祝时祺的大脑，他甚至顾不上理会狄言，急急呼叫起柯然。
“喂！”狄言不满地哼哼，“我在你面前呢！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我算明白了，你就是不想跟我说话对不对——”
狄言话音未落，柯然的投影却已经浮现在他们之间。
“老祝，稀奇稀奇，你竟然主动找我？！”看到祝时祺，柯然睁大了那双总是显得睡眠不足的眼睛，“让我猜猜你想做什么……唔，我知道了！你打算踹了狄言，跟我私奔！”他乐呵呵地笑着，用手抓了抓头发，很谦虚地说：“唉，人的魅力太大，就是没有办法呀。不过很可惜，你晚了一步，我已经认识了一个非常可爱的beta，今天就要去跟她约会！”
看着音容依旧的柯然，祝时祺睁大了眼睛。许久之后，眼圈一红，空气中的柠檬味陡然变浓，机器人管家又开始滴滴叫着进行警告。
“喂喂，不是吧老祝，只是拒绝你一下，你居然就伤心得哭出来了！”柯然惊呼出声，然后大仇得报般地狂笑，“哈哈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下你知道被人拒绝有多难过了吧！叫你天天屏蔽我！”
无限离婚循环_35
“你想什么呢！”狄言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出了声。
柯然的狂笑顿时一停，心虚地左顾右盼：“我好像听到狄言的声音了……是错觉吧，嗯，一定是错觉。”
可是狄言的脑袋已经强行挤进投影范围里，用死亡般的目光凝视柯然。
柯然看到狄言，镇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祝时祺说：“我知道了，身边那么大一个柠檬，你一定是被酸哭的吧。”
祝时祺就顺势点了点头。
狄言又羞又恼，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肯定不是祝时祺告诉你的，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
“你一个大柠檬天天泛酸，还用得着我查？老祝，有这家伙在谈不了正事。你先处理柠檬，我等你消息。”
说完，柯然似乎还嫌不够，朝狄言做了个鬼脸，投影霎时消散。
这一次，因为柯然的关系，狄言的信息素浓度比前两次飙得还要高，好像一千个柠檬同时炸裂，空气已经酸得发令人发麻，饶是祝时祺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由喃喃地感叹：“原来，柠檬真的可以让人哭出来。”
“靠！”狄言几步迈过正在警告他的机器人管家，冲到窗边，正准备开启手动空气净化，突然想到了什么，警惕地后退几步，问祝时祺，“你不会用这玩意弄昏我吧？”
“怎么会呢？”祝时祺说。
狄言就放心地去开空气净化系统，刚一启动，就看到不远处的机器人管家正在蠢蠢欲动。他顿时升起十二万分的提防，干脆先下手为强，动作很快地把它给拆了。
“呵，同样的招数，怎么能打倒我两次？！”他冷冷一笑，转身正要与祝时祺说话，却见餐厅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祝时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狄言不信邪想要冲出去，却发现房门赫然已经上锁，自己无法打开。
解锁时间还剩十一小时零四十七分。
祝时祺把狄言安排好之后，又跟祝商祺进行通话，问清楚他的所在之地。祝商祺正在公司上班，那里安保系统完善，安全性毋庸置疑，料想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现在，只剩下一个锁不住的柯然，好在他此时尚未出门，祝时祺让他在家里等着，便叫了一辆飞梭。
路上，祝时祺绕了点远路，买齐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后，来到了柯然的家。
第二十七章第三次循环（2）
2x33年2月23日，8：20，柯然家。
祝时祺第一次去柯然家拜访的时候，曾经很是惊讶。
“我以为你会住在地下基地里。”他很认真地对柯然说。
柯然笑得不行，反问：“那你是不是住在什么阴森森的高科技城堡里，背景永远是电闪雷鸣的那种？”
祝时祺还真挺想住在那种地方，让人意想不到，还能吓人一跳。
而柯然的家，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意想不到。
他住在一座很小的红色楼房里，一共有六层高，每一层都住着三户人家。这里甚至没有电梯，飞梭也无处停靠，柯然还住在顶层。所以每次来见他，祝时祺都要爬好一阵楼梯，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柯然平时的爱好也很独特，他喜欢收集一种叫“报纸”的老旧信息载体。上面的信息很少，却是用珍贵的植物纤维制造，祝时祺搞不懂收集它们有什么用，大概是为了炫耀自己有钱吧。
一边爬着楼梯，许许多多平时未曾注意到的细节一个个蹦了出来。祝时祺回忆着，暗暗握紧双拳。
或许是用了什么窥测手段，在祝时祺迈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柯然十分“恰好”地打开了门。
“你真该锻炼一下了。”活生生的柯然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感叹，“每次看你爬楼上来，我都怕你累死在半道上。”
祝时祺没有反唇相讥，因为他还没喘匀气。柯然只好伸出援手，接过他手里提的袋子，把他领到沙发坐下，倒了一杯茶。
祝时祺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定定看了柯然一会儿，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带来的袋子。
“送给你。”祝时祺说。
“给我的？”柯然受宠若惊地在裤子上擦擦手，打开袋子，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这是什么？”
“超级汉堡套餐。”祝时祺补充，“没有酸黄瓜。”
柯然惊喜地“哇”了一声，从袋子里拿出汉堡，狠狠大咬一口，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好吃！”
无限离婚循环_36
费力地咽下去，他歪了歪脑袋，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难道你终于良心发现，觉得不能随便拉黑我这么仗义的朋友了？”然后又义正言辞地强调：“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不赞同现行的婚姻制度，但婚内出轨依然是不道德的！当然了，我知道我魅力四射，可——”
他的话没有说完，祝时祺已经轻轻拥抱住他。
“你还活着……”祝时祺低声说。
柯然则是吓得浑身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挣脱祝时祺，几乎是蹦了起来：“你你你这是什么语气？威胁我？你在威胁我对不对？我活着怎么啦？吃你家大米啦？”
祝时祺依然欣慰地看着他，那目光让柯然毛骨悚然，终于败下阵来，服软道：“大佬行行好，别吓唬我了成么？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祝时祺忍不住一笑，从袋子里取出饮料，插上吸管递给了他：“我想让你喝口水。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觉得口渴么？”
“说话有什么好口渴的，就算我渴，也是被你吓的！”说着，柯然接过饮料，咕嘟咕嘟就是半杯下肚。
祝时祺沉默。
柯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喝得有点多。”祝时祺烦恼地嘟囔，“看来是真的很渴啊，这样的话，就要多睡一会儿了。”
“什么？”柯然没听清。
祝时祺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不要去外面乱晃。”
柯然得意一笑，正打算炫耀自己最近的艳遇，可张开嘴，却先打了个哈欠。
“这种精神状态可不能见妹子……唉，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熬那么晚了。”柯然揉着眼睛，朝房门一指，“我先去眯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可别忘了帮我把门带上。”
祝时祺走出柯然的家。
下楼梯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辛苦，因为祝时祺总是觉得自己会失足跌落，一路滚到底，很可怜地瘫在地上，没有人来帮他。
不过，今天的他倍感轻松，连脚步都分外镇定从容。
至少六小时的时间，柯然都没办法出门了。
下了楼，祝时祺呼叫了一辆飞梭。等待的时间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把祝商祺锁定在了公司范围之内。
绝不能让他们介入！
祝时祺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是时间循环，还是恐怖袭击，他都要自己解决。
从出生之前，祝时祺就要被迫跟另一个家伙分享所有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是独独属于他的。稍微长大一点，当他有了自我意识，就变得分外小气和自私。他的东西，从来都小心翼翼地保管，不允许他人染指，小到一根电子笔，大到……算了，大的那个，从来都没属于过他。
总之，祝时祺喜欢什么东西，都会想办法藏起来，锁在安全的地方，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因此，当面对危险，祝时祺潜意识中的不安全感占据了上风，用有些过分的手段将自己最关心的三个人处理好之后，他终于稍微安心了一点，有余裕思考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他坐上一辆飞梭，设定好行车路线。这里狭小而舒适，窗外是都市繁华的风景。
在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祝时祺陷入沉思。
如果某件事第一次发生，还可以认为是某种偶然，但当第二次发生，祝时祺不得不重新考虑整件事情。
还会有第三次吗？
其中的规律又是什么？自己的死亡吗？
他忍不住想起柯然提起的，那个将时间比作锁链的说法。
难道自己，真的变成了脱节的一环？
祝时祺目前还不至于相信这样无稽的事情，不过令人困惑的现实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动摇了。
从目前来看，自己已经死了两次，每一次死去，时间都会在今天的早上七点半重新开始。
这个时间点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自己当时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吗？祝时祺努力回忆，却十分茫然。向狄言提出离婚，确实是足以震动自己生命的大事，但若说强大到足以颠倒时间，那可就有些夸张了。
于是他开始以狄言家为中心，搜索周边情况。但这一片都是普通的民居，祝时祺住进来之前曾经调查过，既没有疯狂科学家，也没有进行奇妙实验的物理实验室，更没住着掌握魔法的巫师，唯一值得一提的，似乎那伙住在公寓楼里的恐怖分子……
祝时祺精神一震，隐约间好像抓到了什么头绪。
他面对的是两个问题，第一，迫在眉睫的恐怖袭击。第二，诡异莫名的时间倒流。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如今，祝时祺已经有了几个猜想，接下来，正该用行动验证了！
无限离婚循环_37
作者有话说：狄言其实很努力地争取存在感了，而且如果没有他，这篇文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哪怕他现在是背景，也是很重要的背景！
第二十八章第三次循环（3）
2x33年2月23日，11：00，飞梭内。
飞梭安静地行驶着，刺目的阳光被自动变色的玻璃遮挡，然而空间里却跳动着另一种莹蓝的光芒。
祝时祺的眼睛被映得微微发亮，他专注地望着投影屏幕上跳动的字符，修长的十指在上面敲敲点点。终于，他长出一口气。
处理妥当了。
很快，这座恐怖分子盘踞的大楼，会“很不巧”地遭遇一次火警警报失灵。警报响起后，自动消防系统会“很自然”地开启。等大家被淋得湿淋淋出来躲避的时候，前去调查的救援机器人会“很幸运”地侦测到尚未启动的信息素炸弹，从而自动报警。
这将会是一连串的巧合，跟祝时祺没有半毛钱关系。而等到那些人全部落网，祝时祺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静静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祝时祺给自己定下的第一个目标非常小，就是活下去。
当然，想要达到这个目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会即将发生的恐怖袭击，优先保证自己的存活。可虽然隐约觉得会有些不可预知的风险，祝时祺最终还是选择了介入。
倘若计划失败，时间再次重置，他或许会在时间倒流中渐渐对生命麻木，可以做到置之不理，但显然，此刻的他还无法做到。
于是，祝时祺就采取了这个对自己来说最为安全，也最不会引起人怀疑的办法。
稍微等了片刻，祝时祺又查了查祝商祺的位置。
这小子今天显然很忙，从刚才起，就不断与各种各样的人交谈，翻看各种各样的数据，布置各种各样的工作。他在工作的时候，显得很干练果决，对下属说话多以命令为主，这也是alpha的共性。但不同的是，祝商祺同人交流时不失温和的风度，坦率又真诚，没有其他那些alpha那样咄咄逼人。
说实话，祝商祺真是一个另类的alpha。除了祝时祺（可能还有柯然），他几乎能与任何人关系融洽，哪怕同为顶级alpha的狄言。
这种事情是很少见的，alpha都有很强的地盘意识，偏向领导者而非合作者。两个同级别alpha靠得太近，多半会陷入激烈的竞争关系中，直到强的那个胜出，失败的那个则会被放逐。
可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祝商祺跟狄言简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祝时祺现在还都记得，那是大约六年前，祝商祺进入大学不久之后的事情。
“祝商祺，今天晚上有时间吗？”那天，祝时祺破天荒地联系了祝商祺，“我请你吃饭。”
祝商祺当时大感惊异：“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难道你……要去杀人放火，然后栽赃嫁祸给我？”
有时候，祝时祺真不知道自己在周围的人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黑心大魔王吗？如果不是听说祝商祺为了做什么项目，花光了生活费，祝时祺才懒得请他吃饭呢！
“那就算了。”祝时祺淡淡地说，“我有两张快过期的餐券，是学校北门那边，那家‘甜蜜蜜烤鱼’的。”
“呃，你为什么会有两张‘甜蜜蜜烤鱼’的餐券？”祝商祺的重点一如既往地奇怪，目光中充满了审视，“是谁送给你的？”
其实是祝时祺自己买的，因为祝商祺喜欢吃烤鱼，而学校周边评分最高的烤鱼，就出自这家店。但如果直接说出来，就好像承认自己找不到别人一起吃饭一样，感觉非常可怜的样子。祝时祺才不想被人可怜，所以就准备撒谎。
“是……”祝时祺有个不好的习惯，他说谎的时候脸会发烫，声音也越来越小，“是别人送的。”
奇怪的是，往常十分敏锐的祝商祺，此时却并没有怀疑。他只是一把夺过餐券，念着上面的字：“特**侣双人甜蜜蜜烤鱼套餐：甜蜜蜜烤鱼一份，甜蜜蜜蘸酱两份，酸甜清爽沙拉两份，初恋心情柠檬茶一份——哇，还有柠檬茶呢！还是初恋心情的柠檬茶，真好啊！”后面几句话，语气阴阳怪气的，欠揍极了。
祝时祺有些不高兴，因为他觉得这个套餐最好的地方明明是在于可以无限续饭，而且用餐的沙发椅非常柔软舒适，还可以半躺下去，每个独立包间里甚至附带浴室，非常适合据说连住宿费都花光了的祝商祺。但被祝商祺这样一顿冷嘲热讽，他顿时就不想请他吃饭了。
“你不去就算了。”祝时祺想把餐券从祝商祺手里抢回来。
祝商祺却故意抬高了手，对祝时祺说：“你留着也是浪费，一个人又吃不完，还是给我吧。最近有个人天天请我吃饭，我想回请，又没钱，正发愁呢！”
祝时祺问：“谁请你吃饭？”看到祝商祺看他，他又解释：“我不是好奇，只是……”
祝商祺却没理会他的解释，径自道：“唔，是个学长，比我大一级。”
“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祝时祺很是怀疑那个人的动机，毕竟，祝商祺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他觉得说不准是有人看自己不顺眼，又奈何不了自己，就去找祝商祺出气。
祝商祺的语气却很轻松：“嗯，因为他有求于我。”说着，看了祝时祺一眼：“而且求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祝时祺暗自大惊。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你还小……还是先好好学习吧。”
“祝时祺，你别忘了你跟我一样大，说话怎么还跟长辈似的！”祝商祺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很快就抓着餐券欢快地跑掉了。
就在那天晚上，祝时祺左思右想了很久，终于偷偷黑进了“甜蜜蜜烤鱼店”的监控系统，看到了坐在祝商祺对面，跟他一起分享甜蜜蜜烤鱼、初恋心情柠檬茶的人。
无限离婚循环_38
是狄言。
作者有话说：狄言又一次在最后时刻出场了！
第二十九章第三次循环（4）
被狄言发现了！
当时，祝时祺如遭雷击，呆坐当场。
自己辛辛苦苦保守的秘密，暗中计划把祝商祺“藏起来”的阴谋，终于没有得逞。或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狄言还是找到了照片上的人——祝时祺那个会抱着一条蠢狗傻笑的倒霉弟弟。
祝时祺几乎想要去质问，但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呢？
狄言喜欢的原本就是照片上的人，而祝商祺也并不知道他暗恋狄言的事情。这两人只是很理所当然地吃着“甜蜜蜜烤鱼”，再正常不过地谈笑风生。或许是因为爱情的力量，也可能这家店的信息素过滤系统非常强力，总之，这两个alpha坐在一起，举手投足间的默契，让人无法不认为这是一对亲密的情侣……
但该死的，祝时祺自己都不敢请狄言吃“甜蜜蜜烤鱼”！
可是祝商祺，却拿着他买的餐券，跟狄言亲亲热热地吃烤鱼！
而且他真的半躺在那个一看就很舒服的沙发上，还翘起了二郎腿！狄言还递饮料给他喝！！！
祝时祺看得咬牙切齿。他本就不是宽厚温和的人，此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把他们那一桌的结账状态修改掉，让祝商祺自己去付钱。
但很可惜，“餐券”这种特色的怀古形式令祝时祺的计划落空。因为这家店的老板非常闲而且无聊，整天就站在门口卖餐券和收餐券。虽然祝时祺能强行将餐券无效化，却不能让老板的记忆一起无效化，所以只好作罢。
渐渐冷静下来，祝时祺又觉得伤心，透过店里不怎么清晰的监控系统，酸溜溜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跟自己的暗恋对象一起吃饭，相谈甚欢。
祝时祺险些就要去窃听他们的谈话。但如今已经进行了偷窥，再去搞窃听未免有些过分，他便有些犹豫。
祝商祺也就罢了，这样对狄言，是不是太不尊重他？
照这样说，祝时祺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关掉终端，自己去做点别的事情，不要继续侵犯别人的隐私。但事实上，狄言的脸就像块磁铁，牢牢吸引住祝时祺的目光，让他呆呆看了很久。
也不知道那两人为什么有那么多话题，聊得眉飞色舞。祝商祺慷慨激昂，狄言则是连连点头，频频露出欣然赞同的神色。
祝时祺自己是个闷葫芦，说话也不有趣，虽然平时看起来孤僻骄傲，不屑于他人为伍，其实内心对那些人缘好的人羡慕极了。祝商祺可以那样轻松自如地与狄言交流，而自己却总是不好意思在狄言面前说得太多——毕竟，说得越多，那些缺陷就会暴露得愈发明显，狄言也就越容易发现他是一个既小心眼，又报复心重，还很坏的家伙。
吃完之后，祝商祺果然去洗了个澡。祝时祺一个人闷闷坐着，越想越气，终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黑进了浴室。
过去的事实已经证明，祝时祺为了报复，可以很隐忍、很恶毒、很残酷。他耐心地等祝商祺浑身涂满泡沫，就干脆利落地把浴室的水给停了。
非常不凑巧的是，祝商祺好像刚好把泡沫弄进了眼睛里，仰头等了半天没有水流，可能也发现了声控系统不管用，就疯狂地按着出水按钮，同时嘴巴大张，似乎吼叫起来。
远程使坏的祝时祺见状，心道一声不好。
如果是他自己，发现没水了，大概会很尴尬地躲在浴室里，自己想办法弄掉那些泡沫。但祝商祺不是这样的，他显然并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形象，也不怕在狄言面前出丑，很可能会光着屁股叫狄言进来帮忙。
这是在给他们创造机会呀！祝时祺可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又赶紧恢复出水。
于是，悲剧发生了。
由于祝商祺之前胡乱按了太多次按钮，把水流调得太大，又把温度调得太低，那边祝时祺一恢复供水，强劲的凉水柱喷出，正好呲到祝商祺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大概、应该、或许，不会有事吧？
祝时祺心虚地想着，掩耳盗铃地关掉了全息屏。
顺带一提，这件事好像给祝商祺造成了某种程度的心理阴影，因为从那之后，他在外面洗澡前，都会让人检查一遍浴室的供水系统。
回忆完往事，祝时祺又看了看此时依然在认真工作的祝商祺。
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怀疑过自己呢？
不过他没有证据，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祝时祺毫无负疚感地想着，顺手又查了一下自己计划的进展。
一切都非常顺利。救援机器人侦测到了尚未启动的信息素炸弹，已经自动报警，而警方也赶往了现场，正在执行抓捕任务。
不出意外，等到十分钟之后，恐怖分子就会全数落网，迫在眉睫的危机宣告解除。
祝时祺不放心地又看了看柯然。很好，他还睡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无限离婚循环_39
而狄言——
祝时祺的眼睛猛然睁大。
原本关着狄言的厨房却空无一人，窗户大开。
他去哪里了？
祝时祺不由担心起来，正要追踪狄言终端的位置，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忽然想起，最开始的那一次，自己寻找到狄言的地点。
祝时祺犹豫了。
他叹口气，放弃继续搜寻。狄言原本就是安全的，其实也用不着他的保护。
祝时祺摸了摸左手无名指，暗自决定要放下得更加彻底。
胡思乱想了一阵，祝时祺看时间差不多，便重新设定飞梭路线，准备找个地方消磨时间。顺手打开了“旅途不寂寞，新闻早知道”免费服务。
新闻立刻开始了播报：“今日，警方成功阻止一起针对omega的恐怖袭击活动计划。抓捕现场搜出信息素炸弹5颗。据了解……”
这是——
毛骨悚然的寒意瞬时爬上背脊，祝时祺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
作者有话说：最后出现的新闻内容，其实就是第一次循环时小祝坐车听到的，内容一模一样。
第三十章第三次循环（5）
2x33年2月23日，11:30，出租飞梭内。
冷汗已经浸湿了祝时祺的后背，他瞪着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里，或许只是一片虚无。
为什么这段新闻与自己之前乘坐飞梭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因为自己的介入，现实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真的改变了吗？
祝时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抛开种种杂乱的思绪，重新进行思考。
如果按照自己的计划，所有恐怖分子被一网打尽，理应缴获所有的信息素炸弹，可此时新闻中播报的数量，与祝时祺之前的记忆分毫不差。
当然，这也很有可能只是巧合。或许有另一伙计划利用信息素炸弹进行恐怖活动的家伙，非常巧地在这个时候被抓住了；还有可能干脆就是信息播放时出了故障，搞错了数据。
但是，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祝时祺努力回忆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新闻内容。可记忆仿佛被蒙了一层纱，越是回想，越不清晰，最后，祝时祺也只能迷迷糊糊回想起，自己当时听到的好像是“近日”——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近日”与“今日”本就是同音词，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仿佛身陷迷雾，目力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祝时祺心中的恐惧与担忧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上一次，他将自己的猜测与诡异经历告诉柯然，柯然就出了事。他不得不怀疑冥冥中是否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阻止自己将这件事告诉别人，这个猜测非常无稽，但不容试验。
祝时祺深吸一口气，设置飞梭调转航线，来到梧桐树酒店。
如果接下来风平浪静，说明他的猜测全是错误，
但如果会发生什么……他必须提前做出行动。
2x33年2月23日，13：00，梧桐树酒店门前。
祝时祺又一次来到这里，因为加快了飞梭的速度，他比上一次提前了半个小时。
走进大厅时，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那个送他变身魔法棒的小女孩，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地长出了口气。
乘坐悬浮平台，祝时祺长驱直入，直接来到自己预定的凤凰套房。
片刻后，提示音乐响起，他打开窗户，外面悬停着一架“嗡嗡”作响的机械小蜜蜂。
顺带一提，现如今，除了少数鲜花与美食，大部分的配送服务都由这种小型飞行器取代。除了小蜜蜂，其他还有小蝴蝶、小蜻蜓、小蝙蝠什么的。但祝时祺认为蜜蜂有刺，比较有杀伤力，所以特意定了这一家送货，来配合今天的行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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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小蜜蜂”腹部的盖子，祝时祺从里面掏出了自己在路上订购的东西，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他略看了看，便一一摆在床上。
祝时祺是个软件高手，但硬件组装也很不错。当年为了接近狄言，他还特意学过如何维修终端，就等着狄言手腕上的那个坏掉，然后自己维修一下来展现身手呢。
说起来，他还真等到了那个机会。
某一天狄言的终端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祝时祺“很巧”地“路过”的时候，听到一个beta女生问他，他回答说准备买个新的。
祝时祺当时就想主动请缨，帮他把终端修好，可是狄言已经跟那个同学聊起了新出的“情侣版双人互动终端”，两个人都对宣传中的“分享意识，无限互动”非常感兴趣。
祝时祺正愁插不了嘴，一颗心急得团团乱转，正在“嘭嘭”乱跳得欢，狄言突然转过身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祝时祺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暗中大喜，忙说：“不怎么样。意识分享在目前是尚未成熟的技术，难度极大，也并不安全。每个人的自主意识都很强，强行介入另一个人，很容易造成不可预知的危险。放在这里，八成只是宣传的噱头，有虚假宣传的嫌疑。”
狄言“啧”了声，又抛出另一个问题：“那这个配色呢？”
祝时祺只想赶紧推销一下自己的终端维修技术，狄言这样问了，他立马不遗余力地诋毁：“真丑。”
“哦。”狄言好像受了什么打击，有些失落的样子，“我还觉得不错呢，真的很丑吗？丑到不能戴出去？”
“真的很丑。如果戴出去，手腕恐怕都会被丑得过敏。”祝时祺不给他任何一点希望，诋毁完新版终端，就卖力地推销自己，“你现在这个就不错，而且也很好修。”
“是啊。”狄言喃喃地说，在终端上使劲敲了两下，终端居然就这样被修好了！
祝时祺简直看呆了，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狄言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作者有话说：祝时祺勤学苦练，终于掌握了修电脑神技，本来想借此接近心上人，没想到……人家压根不准备修电脑，而是想直接换一套情侣机。
第三十一章第三次循环（6）
从往昔的记忆中回归，祝时祺已经组装好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全部放进行李箱。
想了想，他打开终端，准备看看现在酒店里有多少omega——可就在做这个动作时，他顿住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梧桐树酒店时，在大厅遭遇的终端入侵者。下意识抬眼看向房间内的落地挂钟——
13点45分。
迷惑与恐惧混合而成的迷雾再次席卷而来，祝时祺强行克服此刻心头的惊悸，脸色却已微微发白。
但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依然要去做。
如果恐怖分子手里还有信息素炸弹，任何一名身处酒店的omega都不安全。
祝时祺很快查到了酒店中全部七十四名omega的位置，入侵他们的终端后，用各种借口将他们一一打发走。
这花费了一些时间。
接着，祝时祺就带着他的行李箱，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顶楼套房，偷偷黑进房间，在那里布置了几个小玩意。最后，他来到悬浮平台咖啡厅，要了一杯水。
祝时祺没有将希望寄托于提前阻止危机发生。柯然的遭遇让他心生警惕，他不能重蹈覆辙。
再次回忆一遍之前的经历，祝时祺的目光落到了刚送上来的水杯。
这个透明的杯子有着夸张的弧度，光影投射其上，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
如果时间是这样一个环，身处其中的人，怎样才能找到出口？
他摇摇头，没有再想，而是端起杯子，合着清水将准备好的药片全部吞下。这些药足以支撑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发生什么失去行动能力的状况。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袭击来临。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等待一场危险。
祝时祺原本以为自己能做到冷静与镇定，但没过多久，他就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了紧张。为了舒缓紧绷的神经，只好一口接着一口喝冰水。
这就带来了一个很尴尬的后果——没多长时间，祝时祺就跑了两趟洗手间。而且这种事不能惦记，他越想着不能去，就越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更糟糕的是，可能因为冰水喝得太多，肚子也隐隐作痛起来。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等恐怖袭击到来的时候，他说不定还在厕所没出来呢。
祝时祺不禁更加焦虑起来，取消了终端的静音，随便选了个柯然过去推荐给他的视频进行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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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端投影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一脸高傲地站在窗边，偶尔舔一舔爪子。祝时祺认真看了一会儿，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快进了一下，看到这只猫快速地伸出短短的小爪子去挠正坐在一旁看书的主人，主人扭头看它，它便看向另一边，做出一副很冷淡很无辜的样子。后来主人发火了，敲敲它的脑袋，它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又可怜地喵喵叫。
祝时祺还是不知道柯然为什么要将这个视频推荐给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视频为什么叫“祝时祺”，茫然地看着小猫，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里倒愈发紧张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哪怕在危险时刻能爆发出非凡的急智与执行力，也并不意味着无所畏惧。
相反，在大部分时间里，祝时祺都是非常胆小的。
他怕与人交谈，怕被人注视，他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被警方查到抓走的时候，自己有多么害怕。只有在天网中，脱离了外在的躯壳，身处重重保护之下，他才能够稍微自在一点。
祝时祺坐了会儿，心跳得越来越快，手脚也微微发麻。感觉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然而看看时间，才刚刚过去半个小时多一点。
他喝掉最后一点水，站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向卫生间。
梧桐树酒店为omega设计了专门的隔间，位于男性洗手间最内侧，必须用身份信息才能解锁，环境布置得很优雅，里面还有一些发情期应急的药剂。
祝时祺解决完个人问题，闷闷坐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出去。还没打开隔间的门，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这里真没别人？”一个粗犷的声音说。
“放心吧彪哥，这边平时就没什么人过来。”另一个油滑又带点猥琐的声音说，“全酒店上下，就这里没监控，因为有那什么omega发情隔间嘛，嘿嘿。”
“行，就这吧。你们找到货了吗？”
“没有。”
“没看到。”
“今天不走运，一个都没遇上。”
三四个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
祝时祺心中一动，悄悄打开终端，果然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入侵的摄像头，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刚刚组装起来的小东西，贴着门缝放了出去。
这是一种十分小巧的机械变色蜘蛛，行动灵敏，藏匿一流，特别适合搞这种窃听偷窥的勾当。当然，来源渠道稍微有点不那么好说，不过买多了有优惠，还能攒积分，祝时祺可喜欢了。
不多时，那些人一一回答完，祝时祺也通过腕上终端，看到了他们的样子。
外面一共有五人，其中四人是酒店工作人员打扮，另外一个穿着件半旧的夹克衫。这五人的长相有一个共同点——非常普通。
确实如此，这几个人普通到祝时祺都没法描述出他们的个人特色，完全是那种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家伙。不过，作为前科人员的祝时祺，却是第一时间生出了警惕。
经历审讯的时候，祝时祺就已经知道，平凡的长相才是最好的保护色。若非自己长得这样令人过目难忘，也不会被警方迅速锁定为嫌疑人，最后被抓住了。
祝时祺在这边煞有介事又有点自恋地胡思乱想着，那些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怎么一个货都没找到？呸，那些疯子就是说得漂亮，老子真不该跟他们合作。”那个唯一没穿工作服、疑似老大的人朝洗手池吐了一口痰，水流自动流出，哗啦啦地开始进行清理。
借着水声，祝时祺让自己的小蜘蛛靠得更近了一些，去看那些人酒店工作服上的名牌。
如今，一个酒店所需的工作人员并不多，一些中低档酒店甚至没有人类员工。相比较而言，主打奢华复古的梧桐树酒店对工作人员的需求量算得上很大。
不过祝时祺无论去哪里，都只喜欢机器人，他才不愿意跟人类说话。
“对啊，那些疯子还说什么事成之后，把绑来的omega都给咱们。到时候一个都没有，他们肯定赖账。呵，也不看看，要没有彪哥您带着咱哥几个，他们还能不能进来这里！”
祝时祺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但此时联系自己的经历，隐隐约约猜出了什么。
若他所料不错，外面这些人，与那些恐怖分子是合作关系！
有人做内应，难怪他们能如此轻易突破酒店的防御，还能屏蔽所有信号！
之前祝时祺就想过，那个发动袭击的恐怖组织人员不多，却打算绑架以omega多而著称的酒店里的所有omega。如果仅仅是胁迫警方释放他们的同伴，似乎并不需要这样多的人质。现在看来，他们早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胁迫警方的同时，还要贩卖人口，大发横财。
透过虚拟屏，祝时祺冷冷注视着他们。
上一次算他们好运，逃过一劫。这一次撞了个正着，却是注定要栽到自己的手上。
接下来……
突然，祝时祺感觉手腕一阵震动。他脸色一变，想起自己刚才关闭了静音模式，此时手速爆发，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您有一封新邮件，来自您的医生——”
并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洗手间如炸雷般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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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间内外，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三十二章第三次循环（7）
2x33年2月23日，14:20，梧桐树酒店公共洗手间。
祝时祺看着虚拟屏上的投影，外表依然镇定，内心却是尴尬万分。
因为他刚刚反应过来，刚才若是放着终端语音不管还好，可自己突然开启静音，却是不打自招，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只见外面那些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拿出一根手指长的小巧仪器，祝时祺暗叫一声不好，却已经看到那人伸出拇指，轻轻地按了一下。
眼前的虚拟屏立时受到干扰，投影晃了晃，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便携式智能信号屏蔽器，一旦开启，能够立时屏蔽周围所有电器信号，造成智能设备失灵。
祝时祺不禁一阵气恼。
上一次，恐怖分子在袭击之前，首先屏蔽了所有信号。这一次，他自然早有防备。
然而很不巧的是，破解屏蔽的设备略沉，被他放在了箱子里，不在身边。
手动破解需要一定时间，可祝时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已经有人在外面敲响了隔间的门。
“这位客人，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声音很礼貌。
但或许是祝时祺先入为主，硬生生从中听出了无限的恶意与猥琐，差点吐出来——他此时确实紧张得快吐出来了。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一个脚步声渐渐远去。
隔间内，祝时祺恍若未闻。
投影屏上字符疯狂闪烁，微微跳动的蓝光映在一双琥珀般的瞳仁里。祝时祺紧紧抿着嘴，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尝试着破解信号屏蔽。
一定来得及！
omega隔间的门板很结实，如果没有工具，暴力破解至少需要十五分钟。自己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嘭！！！”
一声巨响。
全神贯注的祝时祺吓了一跳，看向微微震动的门板，表情有些茫然。
这扇本应该很结实的门，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晃动了？
难道是……
祝商祺！一定是这小子偷工减料！
祝时祺简直出离愤怒。如果今天能活着回去，他绝对不会让祝商祺那小子好过！
“嘭！！！”
沉重的撞击声打断了祝时祺的思绪。门板肉眼可见地剧烈晃动了一下，甚至露出了一丝缝隙。
眼见撞击仍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强，祝时祺迅速环顾周围，寻找能用得上的东西。
隔间非常小，所有东西一目了然：一个马桶，一张沙发，几卷纸，还有一点药。
祝时祺眼睛亮了亮，他疾步走到沙发前，沉腰用力一推——
沙发纹丝不动。
祝时祺险些骂出声。
祝商祺那个倒霉弟弟，把门板修得那么薄，又把沙发修得这么重做什么？！这小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坑哥的吗？！
他不死心地拼命推动，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脸蛋也憋得通红。自从出生以来，祝时祺还从未如此卖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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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沙发“吱”地一声，移动了一毫米那么远的距离。
“嘭！！！”
巨大的撞击声把祝时祺吓得一抖，力气一松，沙发又“吱”地滑动了回来。
没有办法了。
最后，他咬着牙，不甘心地用身体堵住门板，试图阻挡外面的人破门而入。可心里却明白，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
没想到，所有那些准备的计划与设备都没来得及用上，所有那些料想的危险都没有发生，祝时祺没有死于恐怖分子，而是败在一群人贩子、以及那个倒霉弟弟手上。
对了，还有没开静音的愚蠢的自己。
祝时祺默默补充。
就在这个瞬间，他很想哭。
这种浓浓的挫败与不甘心的滋味，也唯有在被狄言拒绝时尝到过。那个时候……
“喂！”突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们干什么呢？！”
祝时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隔着门板，可他却能清晰勾勒出来人的模样。
眼睛，鼻子，嘴……对人的相貌，祝时祺无法做出什么浪漫的描述，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就构成了他有生以来听到过最美妙动听的词——
狄言。
狄言来了。
狂喜，不解，心安，担忧，疑惑。
一时间，祝时祺心头涌起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好像有一个十分关键的念头隐隐约约地升起，可还未来得及抓住，却已经迅速地一闪而逝。
“您好，我们是梧桐树酒店的员工，这是我的名牌。”外面的对话声在继续，“有一位omega先生把自己锁在了里面，我们正在进行救助。这位先生，如果您是alpha，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还请您在门外止步。”
“是吗？”狄言显然没有被这样明显的谎言骗到，祝时祺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正不徐不疾地前进，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咬牙切齿，“你们忙你们的，我来找个人。”
糟了！
祝时祺迅速认识到，狄言的处境十分危险。
敌人有五个，而狄言只有一个。连只会数数的低级ai都知道结果如何。
必须赶他离开！
而狄言已经喊了起来：“祝时祺，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吱个声！”
他是来找自己的？
祝时祺惊讶之余，却也不忘“赶走狄言”的大计，就沉默着不出声，奢望狄言能自己离开。
“别躲了，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狄言又说。
如果继续让他说下去，恐怕那几个人就要忍不住动手了。祝时祺主意打定，终于应声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哈？离婚？我同意了吗？你想见这几个人，不想见我？到底谁才是你的alpha！”狄言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生气了。
祝时祺把心一横，再次催促：“你快走！”
“喂。”狄言的声音阴沉下去，“你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想跟我好好说话啊。”
“这位先生，还请您先出去——”
“砰！”
“妈的，别跟他装了，咱们上！”
“可是彪哥……”
“还磨蹭什么？干掉这小子，抓到里面那个omega，咱们就跑路。上！”
外面传来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祝时祺听在耳中，急得六神无主，头皮一阵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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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狄言被自己牵扯进来了吗？狄言也会像柯然一样……死在自己面前吗？
浓重的负疚感几乎要彻底压垮他的心理防线。祝时祺颤抖着握上门把，正要推开门，忽然听到狄言吼道：“祝时祺，你给我在里面躲好了！要是被人抓住，我饶不了你！”
“你别管我了！”祝时祺也忍不住吼，“我没事！”
“没事！没事！没事！”狄言重复着，每喊出一声，就能听到一声重物敲击的声音，然后他愤愤道，“你没事吗？没事吗！”
隐约有个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有事……有事……”
但也可能是祝时祺听错了，因为紧接着，外面变得一片安静。
究竟发生了什么？
祝时祺的手依然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勇气打开门。
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祝时祺在心中默念，不知在向谁祈祷。
突然，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敲击。
祝时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如惊弓之鸟，无比紧张地盯着门板，好像要用目光将它盯穿。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行了，小兔子，把门开开。大灰狼被我打跑了。”
第三十三章第三次循环（8）
祝时祺打开门，看到了倚在墙边的狄言。
他单手支着额头，微微仰起头，正出神地望向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十分严肃的问题。而在他脚下，滚着几个被打倒在地的家伙。
“你……”祝时祺张了张嘴，在狄言面前，他总是笨嘴拙舌，脑袋跟打了结一样，半天才讷讷地问，“你为什么会来？”
狄言依然注视着别处，没有看他，只是反问：“我为什么不会来？”顿了顿，又问：“怎么，只许你把我锁在家里，不许我出来找你？”
祝时祺讷讷的，心知狄言是生气了，可其中的苦衷却是不敢让他知道。
“是我不好。”祝时祺低声说，“我错啦。你怪我，我没有二话，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合适。你先回去，等我……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狄言只是嗤笑一声，很冷酷地站在那里，很投入地望向远方，没有看祝时祺，连姿势都没变。
他正注视着什么呢？
祝时祺尝试着站到跟狄言一样的地方，用同样的角度，却只能看到天花板的阴暗角落，并没有发现任何能让人看得入神的风景。
他不禁暗自神伤。
他与狄言本就是不同的。如果不是自己，狄言一定能找到更优秀、更契合、更有共鸣的对象。
“你到底要处理什么？嗯？把自己处理到这种人手里？”狄言的手依然抚在额头上，狠狠踹了地上的人一脚，“要不是我——咳咳，要不是我正好打听到你的行踪，要不是我正好赶到，你会怎么样？”
祝时祺无地自容，深深垂下了头。
狄言却没有住口，信息素的气味也渐渐弥漫开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连他的声音也变得酸溜溜的：“你总是这样，心里藏着事情，什么也不说。我知道，我没有你聪明，没有你能干，我对你来说就是一瓶信息素。这样我也认了。可我怎么说也是跟你结合的alpha，你就不能稍微相信我、稍微依靠我一点吗？”
祝时祺一愣，抬起眼睛，正要开口，目光无意间掠过镜子，却霎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只见镜子的反射下，自己原先看不到的地方，一滴鲜血正从狄言的额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
“你……”
祝时祺无比震惊，指着狄言的脸，说不出话。
狄言冷笑：“怎么，你很惊讶？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我真好奇，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你流血了！”心中的焦急与担忧令祝时祺完全无视了狄言的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疼不疼？我、我给你找药！”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流血？这几个人才不是我的对手。”狄言说着，看了镜子一眼，赶紧抹了一把脸。这下子，半张脸全红了，血还在不停地流。
祝时祺终于知道了，难怪狄言刚才靠在这里望天，他是被打破了脑袋，正捂着头犯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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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愧是狄言，脸色都变了，却还能强撑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冷哼一声，对祝时祺说：“不是我的血，都是、都是他们的。”
祝时祺吓呆了。狄言说话都打哆嗦了，而且就这会儿工夫，血已经流得更厉害了！
狄言虽然依旧面不改色，但看到祝时祺的神色，却也知道已经装不下去。他的身子晃了晃，颓然下滑，最后靠坐在墙角，用手按着脑袋，闷闷低着头不说话。
祝时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那些人身上找到了信号屏蔽器，关闭之后，紧急调用了最近的医疗机器人。然后就跪在狄言身边，帮他压着伤口，茫然地看着血越流越多。
“怎么办……”祝时祺喃喃地问，“好多血，止不住。”
狄言的脸上已经满是鲜血，他用衣袖擦了擦脸，挣扎着想要起身。祝时祺不让他动。
“我想照镜子。”狄言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坚定异常，“我的脸干净了吗？”
祝时祺在发抖：“全是血……”
狄言“啧”了一声，又使劲擦了擦，皱着眉对他说：“你离我远点。”
祝时祺神情一黯。
狄言是因为他才受伤的，此时不想看到他，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确实应该离狄言远一些……
“胆子那么小，又怕血，还靠这么近做什么。你不是帮我叫医疗机器人了么，在一边等着就行了，别弄脏你衣服。”狄言十分无奈，然而话音刚落，看到祝时祺的神情变化，却是瞬时变得无措，“你怎么了？害怕了？受伤了？你说话，别哭啊！”
第三十四章第三次循环（9）
狄言此刻头很疼。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脑袋被人打破了。
更重要的是，祝时祺的眼圈红了。
祝时祺是什么人，这家伙在发情期都能面无表情撑过去，虽然身体骨不太硬朗，可这家伙的精神是用钻石做的，又漂亮又硬气，狄言还从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别哭别哭，哭了就真成兔子了。”狄言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哄，原本的火气全变成了心疼，下意识想去挠挠脑袋，却被祝时祺按住手，不让他乱碰伤口。
“我没哭。”祝时祺看了看他，犹豫片刻，移开了目光，带着点犹豫与试探，小心地问，“你……没有嫌弃我？”
“我嫌弃你什么？”狄言只觉莫名其妙，不过祝时祺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至少看着不那么伤心了，多多少少让他松了口气。
“都是我拖累了你。”祝时祺黯然道，“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了。”
“哈？你在讽刺我吗？”狄言愕然，呆了半晌，才低落地说，“行了，我承认，是我没本事，没护好你。”顿了顿，又不甘心地问：“我还有机会吗？”
祝时祺发现，自己好像完全理解不了狄言话中的意思。
“什么机会？你……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喂喂，过分了啊。”狄言的表情很难看，“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但完全不把我当你的alpha，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年我对你说过的话，你不会忘记了吧？”看着茫然的祝时祺，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得跟个鬼一样，却还是用力瞪着眼睛：“我准备跟你结婚的时候，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祝时祺立刻就想了起来，心中一颤，黯然低声道：“你说，让我再好好想一想，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诡异的是，狄言的脸居然红了红。祝时祺立马忘记了伤心，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这是回光返照。
“咳咳，就是这个意思嘛。”狄言目光游移，像是心虚，又像是不好意思，“我们结婚之后，我就是你的alpha。哪怕离了婚，我也再不会乖乖退回去当你朋友，而要一直当你的alpha……”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只有我出了事，短命死在你前面，才能让别人当你的alpha。”
祝时祺的眼睛却越睁越大。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未明白过狄言的意思。
可尽管如此，他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猜想，带着莫大的喜悦与莫名的慌乱，渐渐浮现在他心间。
但，真的可能吗？
答案只需要一句话，祝时祺却没有勇气去问出口。
正踌躇间，医疗机器人已经到了，他怕耽误治疗，连忙闪身站到一旁，将机器人让到狄言身边。
可能是人贩子们之前有所布置，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进入这个洗手间。
这样倒是正好。祝时祺紧张地看着机器人为狄言开展治疗。等狄言的血止住，机器人医生宣布他并无大碍，祝时祺才终于放下心来。
无限离婚循环_46
可惜，两人之间中断的谈话却没有一个好的由头继续。
祝时祺逃避般地移开目光，正巧发现地上有个人贩子呻吟了一声，似乎即将醒来。他赶紧让医疗机器人一人给了他们一针麻醉，打到最后，只剩下那个伤得最重的老大的时候，狄言叫停了。
“等等，我有点事问他。”
祝时祺不由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刚问出口，就想起狄言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赶紧将恐怖分子准备发动袭击的事情告诉了狄言，不过隐去了自己之前的经历，只说自己是在隔间里听到的。
“所以，你还是快点走吧。”祝时祺催他，“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你安全离开。”
狄言一怔，眼神复杂地看向祝时祺，问：“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里。”祝时祺说着，想起了那个小女孩，“如果他们抓不到omega，会抓其他人当人质的。”
“哦，所以，你要主动去被他们抓？”
祝时祺想想没错，就点了点头。
狄言深吸一口气，龇牙咧嘴的。祝时祺以为他头疼，赶紧凑过去看，被狄言抬手在脑袋上敲了一下。他茫然地捂住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狄言。
“真想揍你啊。”狄言磨了磨牙，“我这么大个alpha在这里，你当我是空气吗？遇到这种事还自己傻乎乎往前冲，你、你——”他越说越激动，大口喘着气，祝时祺真担心鲜血会再次从伤口喷出来。
所幸狄言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也可能是头有点晕，摆了摆手，语气渐渐平静下来：“算了，你歇会儿吧，这事包我身上。”
“不行，太危险了！”祝时祺却心中一跳，急切地阻止，“你还受着伤！”
狄言摸摸被包好的脑袋，没事人一样站起身，几步走到那老大面前，弯下腰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物件。
这东西只有拇指大小，狄言双手捏住仪器两端，轻轻一拉，只听“咔嚓”两声轻响，就变形成发箍样式。“发箍”一侧随即亮起几个小小的指示灯，狄言检查了一下，就将它戴在那老大的头上。
“这是脑波仪？”祝时祺一看到这个小仪器，注意力立马被吸引，好奇地打量起来，“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脑波探测识别属于前沿学科，但长久以来，发展一直不太乐观，排除社会伦理的阻力，技术层面也有不少尚未攻克的难关。
狄言从学生时代起就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毕业后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可惜，这并不是个能带来巨大商业利润的项目，连祝商祺都不看好。祝时祺于是瞅准了狄言资金短缺难以为继的窘境，趁机出手强逼他与自己缔结婚姻。
不过，虽然祝时祺提供了资金，却并没有将狄言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的打算。怕他心里不舒服，甚至都不太过问他的研究。
此时，看到眼前这迥异于市面上所有脑波探测仪的小巧仪器，祝时祺惊讶的同时，也非常自豪。因为他深深相信，狄言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成功。
果然，狄言的语气也颇为自得：“这个么，还是目前的保密项目，我只做了这一台原型机。功能尚未完善，有一定副作用，但蛮好玩的，我演示给你看。”说完，他就踹了那老大一脚：“醒醒，我有事问你。”
第三十五章第三次循环（10）
面对人贩子，狄言一点都没留力气，那一脚踹下去，听声音就怪疼的。那人立马被踹醒，茫然地环顾四周，正要开口，狄言直接撕下他的一角衣服，将布料塞进了他的嘴里。
祝时祺惊讶：“你不是要问他么？”
狄言没好气看他一眼：“这世上有很多口是心非，不好好说话的家伙。对这种人，把嘴堵上最干脆，免得一张嘴就气死人。”
祝时祺张口正要问什么，可想了想，赶紧将嘴闭上不说话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狄言嗤笑一声，转而对人贩子老大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那人哼哼了几声，神情颇为不屑。狄言却已经将自己的终端伸了上去，对准脑波仪的接口。
片刻后，他有了答案：“哦，是下午三点半。”
那人眼睛蓦然睁大。祝时祺也是又惊又喜。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六个。”
“不对啊，这里加上你才躺着五个，还有一个呢？”
“哦，联络去了。”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准备把绑架到的omega弄到哪里去？”
……
无限离婚循环_47
如果只听声音，完全是狄言一个人自问自答。可祝时祺却能亲眼看到狄言的终端。复杂的脑部活动通过仪器的分析与翻译，最后形成了一个个文字，正闪烁在眼前的虚拟屏上。
“啧，你看见没。如果我不来，你就要被卖到‘玄圃’去了。”狄言说，又仔细看了一下，摸着下巴嘟囔，“玄圃，这是个什么地方？唔，看来得问问江锦年那家伙……”
“意识准确读取，你成功了！”祝时祺没有听清狄言的话，他此时非常激动，“恭喜！”
狄言本来还在因祝时祺身陷危险而生闷气，此时被祝时祺用这样真诚的语气道贺，又看到他笑得这样开心，顿时再也没法继续生气，只觉整个人犹如乘坐飞梭在天上狂飙，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掩饰不住，故作随意地点了点头，说：“这算什么。你还记得那个梦境畅游的项目吗？你以前说过有个只能在梦中实现的愿望。那个也已经差不多了，等原型机出来，你就去梦里实现吧。”
祝时祺闻言笑容一僵，尴尬地说：“……嗯，你真厉害。”
只能在梦中实现的愿望，并不是自己想要做梦的意思啊。祝时祺心想。他突然发现，在理解沟通方面，狄言貌似跟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好像也没怎么弄明白自己的意思。
狄言浑然不觉，还在兴致勃勃说着：“有什么愿望，必须要在梦里实现呢？你们omega还真是有些难懂的想法。”
祝时祺此时真尴尬。他的愿望，自然是希望狄言爱上自己。
从小时候开始，祝时祺就梦想有人能真正地爱护自己。如果可以再许一个愿望，那就是让祝商祺也不要讨厌自己。更贪心一点，如果能有第三个愿望的话，他想拥有亲密的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爱人，家人，朋友。
祝时祺做梦也想要拥有的，不过是其他人轻轻松松就已经拥有的。可对祝时祺来说，这些却是弥足珍贵的奢侈品。
这时，祝时祺感觉肩膀被人碰了碰，扭头看到狄言冲他使了个眼色。
“啊？”祝时祺茫然。
“一点默契都没有。”狄言撇撇嘴，说，“你之前录像了吧？把音频给我用用，他们约定的联络时间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祝时祺“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嘁，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最喜欢偷看，我出去跟人吃个饭，都能看到你控制的摄像头。”
祝时祺讪讪的，做这种事被抓包令他很不好意思，就低头默默将音频传给狄言。狄言一边在终端上捣腾，一边又说：“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信不过我啊？”
“没有。”祝时祺摇摇头，看着狄言俊美帅气的脸呆了呆，目光又转向镜子，看到了一脸呆滞的自己。
自己跟祝商祺明明长得一样，为什么他看起来就那样开朗讨喜，自己就如此阴沉呢？
又想起狄言跟祝商祺吃饭的时候，表情是那样放松，又是那样惬意，但跟自己一起吃饭的时候可从没有过。祝时祺也只有偷偷在暗中观察，才能见到那样的狄言。
“也是，是我自作多情了。”狄言苦笑一声。
祝时祺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想了想，难得解释了一句：“跟我一起的时候，你总是不太自在，东西也吃得不多。”
狄言已经导入音频素材，AI正在进行自动修复与重新编辑。他放着程序继续运行，摸摸鼻子，咳嗽了一声：“祝时祺，你有没有听过古代有一个成语——呃，是什么来着？”关键时刻，狄言贫瘠的语文素养扯了他的后腿，大脑一片空白，死活想不起自己要用的那个词。雪上加霜的是，终端正在全力运行AI音频编辑程序，没办法偷偷进行搜索，他只好搜肠刮肚地尝试进行描述。
“这个词，就是说有些人长得……谁看到他们，就可以不用吃饭了。”
“啊？”祝时祺呆呆地望着他，“你是说我长得让人‘难以下咽’吗？”
“当然不是！”狄言大窘，连声否认，“你想什么呢！我是说，看着你就饱了！哪里有心思吃饭！”
祝时祺更失落了：“原来我这么让你倒胃口……”
狄言百口莫辩，如果不是脑袋有伤，简直想以头抢地。最后只好放弃了用成语赞美祝时祺，干巴巴地说：“我在夸你长得好看。”
“真的吗？”祝时祺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狄言的目光一接触他，立马被烫到一样移开。祝时祺见状，像是想到什么，了然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AI已经将音频编辑完毕。狄言按捺住因祝时祺而狂跳不已的心脏，打开音频听了听，略作修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得把他们移动到人少的地方去。”狄言沉吟，“顶楼的套房还挺不错的。嗯，就定在那里，接下来报个警就行了。”
这套方案听起来没什么纰漏，也很安全。可祝时祺心里却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上一次，柯然去探查那些人的老巢的计划，听起来不也十分安全吗？
祝时祺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开口：“等等！”
第三十六章第三次循环（11）
无限离婚循环_48
狄言闻言疑惑地看着他。但祝时祺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办法将自己的预感准确地描述出来。
狄言要做的，只是冒充那个人贩子老大与恐怖分子们进行通话，然后再报警而已，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打草惊蛇，让他们取消袭击计划罢了。
只是，事情真的会这样简单吗？
祝时祺想了想，走到那人贩老大身前，刚要俯**，一只手却从旁边伸过来，握住自己的手腕。
他抬起头，看到狄言面色不善。
“想干嘛？”狄言将他一点点从地上那人身边拉开，语气有点凶。
Alpha的力气很大，手握得那样紧，又那样烫，祝时祺完全没有办法挣扎，只好乖乖地说：“让我来跟他们通话。你报警就好。”
狄言皱眉“啧”了一声：“都说了让我来。你退后一点，副作用快开始了。”
不用他说，祝时祺也已经看到，地上那个人开始抽搐起来，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狄言把祝时祺拉得远了点，安置好之后，才小心地将脑波仪取下，擦擦又放回兜里。
祝时祺欲言又止。狄言便安慰道：“没事没事，就是抽一会儿，流点口水什么的，不会死人。”
“有办法解决吗？副作用这样强的话，通过穿戴用智能仪器审核的难度可能就有些大了……”
“你在担心我的研究？”狄言意外而又惊喜地看了他一眼，连声解释，“这家伙不是想欺负你嘛，我就做了点额外的小操作，副作用就大了一点。平时不这样的。”
狄言居然愿意为自己出头，祝时祺颇有点受宠若惊，他想说点好听的，可最后想了半天，只憋出俩字：“谢谢。”
“别谢我了。”狄言自嘲道，“你平时压根用不到我，我再不找个机会表现一下，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祝时祺忙说：“你很有用！”
“不是我有用，是我的信息素有用。”狄言纠正，“算了，不说这个。这些人放在这里不安全，先把他们弄到一边去。”说着，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开展搬运工作。而祝时祺之前调用的安保机器人已经赶到，积极主动地将人贩子们带走看押起来。
狄言再次毫无用武之地，意兴阑珊地抱着胳膊，跟在祝时祺身后，走出了洗手间。
为避免人多眼杂，两人一起来到祝时祺之前预定的套房。祝时祺之前在这里也进行了一番布置，算是个相当安全的场所。
狄言进了门，就怔怔盯着卧室的方向看。祝时祺以为他脑袋晕，就担心地问他要不要去床上躺一躺。狄言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祝时祺又问他是不是觉得疼，狄言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蜜月套房。”
“这里原来是蜜月套房吗？”祝时祺也是刚刚才知道，恍然大悟，“难怪药箱里还有……嗯，里面还有止痛药，你吃一点吗？”
“我是说，难怪你要跟我离婚。”狄言若有所思，“原来你想在外面度蜜月？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呆在家里。”
“不是啊。”祝时祺傻乎乎地解释，“订房间的时候，祝商祺说只有这间还空着，我就住在这里了。”狄言突然紧张了一下，盯着祝时祺问：“祝商祺没跟你胡说吧？”
祝时祺也紧张起来：“说什么？你们……你们怎么了吗？”
“没什么。”狄言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你这个弟弟，真是很——呃，很喜欢开玩笑。”说到后来，他颇有点咬牙切齿：“总之那家伙无论说什么关于我的坏话，你都不要信就是了。”
祝商祺能说什么呢？
祝时祺很快想起，那小子还真在自己面前说过关于狄言的坏话。
——那是祝商祺进入大学不久，就郑重其事地找到了他：“祝时祺，你认识一个叫狄言的人吗？”
“嗯，他是我的朋友。”祝时祺还记得自己这样回答，有点心虚，因为这只是他单方面这样想，狄言未必这样认为。
祝商祺只是嘲讽地笑了笑：“你拿他当朋友，人家可不这样想。”
祝时祺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地让祝商祺不要胡说八道，顺带威胁了他一下。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祝商祺放下一句“离他远点”的狠话，就赶紧跑掉了。
一边，狄言看出祝时祺脸上的异样，立时愤愤起来：“他还真好意思！说我什么了？”
祝时祺瞅着他：“他说你没把我当朋友。”
“哼，听他胡说。”狄言不屑，“至少一开始，我确实是把你当朋友的。”
……也就是说，之后就没当朋友了？
狄言又问：“他还说什么了？”
祝时祺怔怔地想了会儿，摇摇头。
狄言松了口气：“虽然他是你兄弟，但我也要说，那小子真不是个东、呃，懂得诚信善良的人。我请他吃了多少顿饭，答应我的事情一件都没干，还说我坏话！”
无限离婚循环_49
“啊？他答应你什么了？”
狄言看了祝时祺一眼，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扭过头说：“这你就别管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祝时祺心里酸溜溜的，好像连空气都开始变得酸兮兮，而且还越来越酸了……
狄言尴尬地开口：“给我来点抑制剂。”
为什么突然就开始释放信息素了？
或许是祝时祺的目光中的询问太过明显，狄言捂着脑袋解释了一句：“我被人打了头么，可能信息素就有点控制不住，你知道，大脑可是很神奇的。”
祝时祺信以为真地点点头，跑去给他找来药箱，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跟狄言说，就道：“那些人有信息素炸弹，你多用一点比较好。”
“什么？！”狄言几乎是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抓住祝时祺就往门外拉，“有这种东西你还没事人一样呆在这？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omega！”
“没事的，反正我也——”他顿了顿，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狄言手腕上，从人贩头子那里抢来的终端震动起来。
是恐怖分子发来的通话申请。
第三十七章第三次循环（12）
这个曾经属于人贩子的终端早已被祝时祺轻松破解，狄言毫无障碍地接通信号，同时示意祝时祺安静。紧接着，全息投影在半空中勾勒成形，那人的样子令祝时祺心中一紧。
是那名首领！
就是他挟持了祝时祺，也是他将药剂打入祝时祺的身体，亲手将他推下深渊。
最重要的是，祝时祺还没来得及干掉他！
从来没有人得罪自己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祝时祺又怕又恨，躲在沙发后面，暗中瞪着全息影像，在心中盘算着一百个恶毒的报复念头。
狄言早已经编辑好相应的影像与语音，此时虽然是他在说话，但对方接收到的影像却全是那名人贩子的。
之前狄言已经把消息套得差不多，此时也并没有露怯，只是说自己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需要当面交流。两人约定好半小时后，在顶楼套房汇合。
结束通话，狄言立刻报警，同时将影像证据上传。祝时祺看到他还要联系祝商祺，心中一跳，按住他的手：“不要告诉他。”
狄言低头看看祝时祺按住自己的手，耸耸肩：“算了，反正到时候总有人联系他。”说完，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祝时祺心叫不好，连忙想逃，可狄言根本不给他机会，三两下就将他扛起，快步向门外走去。
“放我下来！”祝时祺被狄言扛在肩上，挣扎时柔软的腹部被顶得生疼，声音倒一点都不示弱。
“不要。”狄言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恐吓道，“再不乖，打你屁股了啊。”
祝时祺一滞，赶紧用手捂住屁股。狄言趁机将他带出门，耳边还听到祝时祺不高兴地说：“我不走。”
狄言完全不理他，也压根不在乎他的挣扎，三两下就将人塞进提前叫好的飞梭。
“太危险了，你不要去——”祝时祺还没说完，就看到狄言一脸理所当然地坐了进来，控制飞梭腾空。
“你……”
狄言好笑地看他：“我什么我，你以为我要去冒险吗？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心肠，我还没活够呢！”
祝时祺哑然。
“而且，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士来做。我知道你很强，但也不用遇到危险就抢着上吧。”狄言看着窗外的风景，貌似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以身犯险的，因为我这辈子，一定要跟一个家伙一起变老。那个家伙既善良又坚强，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万一我要是挂了，那家伙被人抢走可怎么办？”
“哦。”祝时祺闷闷地应了。
过了一阵子，他还是觉得不甘心，狠狠心，咬着牙问：“你说的人，是谁？”
狄言看起来是在看风景，其实是借着玻璃上的反光偷偷观察祝时祺，早就发现这家伙反应不对，此时一听，顿时暴躁起来：“你长得这么……聪明，其实是个笨蛋吧！我说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祝时祺被吓了一跳，挪得离狄言稍微远了一点，小翼翼又酸涩无比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是祝商祺。”
“对嘛——对个头，什么祝商祺，你知道个屁！”听到“祝”那个字的时候，狄言还在点头，听完全句，他几乎崩溃，语无伦次地破口大骂起来，似乎心中怒气无处宣泄，还用脑袋狠狠撞了一下窗玻璃。祝时祺战战兢兢看着他，以为他的脑袋终于出毛病了。
无限离婚循环_50
“怎么会是祝商祺？！”狄言还没有平静下来，扯着嗓子喊，“他跟你胡说的？！这种话你也信！我、我——”他本就受了伤，此时气血上涌，只觉脑袋发晕，眼前发黑，差点厥过去。
祝时祺吓了一跳，连忙趴在他身边紧张地盯着他，随时准备抢救。
狄言本就是强弩之末，又激动了这半天，终于没了力气，奄奄一息地歪倒在座椅上，生无可恋地双眼发直。
“你怎么……我怎么会让你有这种误会？”
祝时祺不敢刺激他，被狄言催了几次，才很慢很慢地说：“因为那张照片。”
“什么照片？”狄言一开始没想起来，后来在祝时祺的提醒下，才回忆起来，“哦，你说那个啊。怎么，那上面的人不是你吗？”没等祝时祺回答，狄言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上面的人是祝商祺。”祝时祺酸涩地说，“他确实……既善良又坚强，你说得没错。”
狄言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在咳嗽的间歇，还坚持着辩驳：“他——咳咳，他善良？祝时祺，就算他是你弟弟，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缓了一阵，又恨恨看着祝时祺说：“你是不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我有。”祝时祺说，“祝商祺……确实比我讨人喜欢。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更喜欢他。”
“什么所有人，不是还有我吗？”祝时祺依然不明所以，狄言看这家伙还傻乎乎的，终于叹了口气，直白地说，“我不喜欢他。祝时祺，我喜欢你。”
“啊……”祝时祺呆呆看着他，很真诚地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个笨蛋。”狄言自暴自弃地抬起手遮住脸，他的脸现在很烫，表情大概有些狰狞，“因为我也是个笨蛋。”
一时间，两个人都很安静。
“我是个笨蛋吗……”祝时祺居然有些委屈。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
“对，你笨死了。”狄言重复，并且订正道，“我刚才说错了，我喜欢的那个家伙，是个既善良又坚强的笨蛋。他是我见过最难接近的家伙。又聪明，又高傲，又冷淡，记性明明好得吓人，却记不住别人的好，也听不懂别人说话，理直气壮地说一些气死人的话。但是——”
狄言看了祝时祺一眼，祝时祺在发怔，那张脸蛋上有点茫然，有点无措，无辜到有些可恶的程度，却依然十足令人心动。
“但是，简直可爱得不行。”狄言继续说，没看祝时祺，他从来没说过这样肉麻的话，此时心里慌得很，非常不好意思，“第一次见到时我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定是睡迷糊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可爱的家伙。以前我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但遇到了你……我自此深信不疑。”
第三十八章第三次循环（13）
祝时祺已经完全傻掉了。
狄言说的这些话，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此时被一股脑抛出来，被过于巨大的惊喜砸中，他少见地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就像早已被淘汰掉的旧型号终端那样运行迟缓。
“喂，你至少给点反应啊！”狄言恼羞成怒了，“就算不喜欢我，你至少也说一句‘你是个好人’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一下吧！突然不说话是怎么回事，我难道连个好人都不是么！”
“嗯……哦，啊。”祝时祺被夸得晕乎乎的，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回答，“你是个好人啊。”
一个可悲到让人绝望的事实是，亲耳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狄言居然有一丝高兴。
“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在祝时祺这时候终于处理完一部分信息，连忙矢口否认，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不是，我也没有说你是个坏人……呃，你确实是个好人。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那张照片上不是祝商祺吗？”
这家伙实在有些死心眼，不处理完一个问题，就没办法继续思考下一个。
狄言还真没想到自己刻意回避的话题又绕了回来，但此时已经避无可避，眼见这家伙都要跟自己离婚了，他也就相当没有原则地对祝时祺全盘托出：“你卷进去的那个案子，其实我知道一点。别这么看我啊，我真不是什么坏人……你也知道我爹妈是干什么的，我姑姑当时在做这个案子，大人聊天嘛，我无意间听了一点，后来有点好奇，就多查了查。当然，我可以保证，我从没有把任何信息泄露给任何人。”
“原来是这样……”祝时祺若有所思。
他明白狄言为什么要保密，因为这本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如果上纲上线一点，甚至会追责到他的长辈。
当年那件事牵扯到不少未成年人，案件审理全程保密，虽然轰动一时，引得所有媒体竞相报道，可除了罪犯的信息之外，其他信息都很含糊，并没有多少人清楚内情。而祝时祺当时也是个未成年人，并且出于保护的目的，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更是少有人知。
“我一早就听说你的名字，当时真心佩服你。后来上了大学，听到你也在学校里，就一直想结识一下，没想到无意间就遇到了。”狄言回忆，“你跟我想的一样，又一点都不一样。”
祝时祺说：“我只是个少年犯罢了。”
“你是个少年英雄。”狄言更正。
人不中二枉少年。有些话狄言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上中学的时候一度很崇拜祝时祺，还给祝时祺起了以“骇客侠”为首的一系列备选英雄称号，又在心里脑补过祝时祺如幽灵一般游荡在天网中，游走在法律边缘，各种出生入死惩恶扬善的冒险故事。更有甚者，还自我感觉良好地给自己也留了个位置与祝时祺一起并肩作战，并为自己叫“脑波侠”还是“意识侠”而认真苦恼了很久。
所以当时狄言想结识祝时祺，是想拜他为老大；只是真的见到人，就瞬间改变目标，决心娶了当老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毕竟曾经是自己少年时的偶像，狄言跟祝时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点拘谨，有贼心却没贼胆，规规矩矩的连稍微轻佻的话都不敢说，更别提露骨地追求，后来过了四五年才渐渐好了一点。
“我不是什么英雄。”祝时祺严肃地摇头，“英雄的出发点是无私的，而我只是因为一点私人恩怨。而且……”
无限离婚循环_51
“你帮助了很多人，当时只有你敢站出来，单论这份勇气，已经无私到令人敬佩。”狄言苦笑，“你就不要这么追求完美了，也给世上其他人留点余地，我天天看到你，都已经觉得自惭形秽了。”
“真的？”
狄言用力点头，晃到自己有点晕的程度。
可祝时祺依然有些狐疑：“可既然这样的话，你怎么会有祝商祺的照片呢？”
“至于那张照片，则是因为我想接近你，又不敢说我知道那件案子的事，所以花了好久，终于找到了那张照片。”狄言说，“我当时压根不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弟弟！你说祝商祺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要脸——呃，我是说缺乏创新，怎么就偏偏长得跟你一样呢？”
“可是你一直请他吃饭。”祝时祺又说。
“因为我想让他在你面前，为我说点好话啊！”狄言终于找到机会倒出积了整整四年的苦水，“谁知道这小子只吃饭不办事呢？我那时候又不宽裕，好容易攒点钱，都被他勒索走了。对了，他中间还回请了一顿，结果这**——不，我是说傻弟弟，跑去洗澡把自己的……总之出了点身体上的小问题，因为那个器官比较重要，我怕他真出什么毛病，还掏钱带他去医院检查，花的钱比吃十顿饭还多！”
祝时祺惊呆了，他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想起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不可磨灭的作用，心虚地质问：“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废话，他是你双胞弟弟，我哪里敢找他理论，我都不敢在你面前说他坏话。”狄言提起来就生气，嚷嚷道，“结果这小子还好意思说我坏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就该打他一顿了！”
这么一说，祝时祺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后来祝商祺和狄言关系突然恶化了。以前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种种谋划，终于成功破坏了两人的关系呢。
这么一想，自己真的挺过分的。祝时祺回忆起自己对祝商祺的各种打击报复，在心里对他默默道歉，但想想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又收回了道歉，并且觉得他活该。
“好吧，咱们把话一次性说清楚，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狄言也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将当年案子的那件事说出来，他犹如卸下重负，浑身都轻松起来。刻意保守秘密，总会让人变得沉重，跟人交谈时都不怎么自在。
祝时祺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问题，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就得寸进尺地问：“以后再问可以吗？”
“哼，如果你以后的alpha不吃醋，随时可以问我。”狄言酸溜溜地说。是真的很酸，祝时祺不得不加强了飞梭内的空气循环力度。
“你不是说……不许我找别的alpha吗？”
“我说了，管用么。”狄言自嘲地笑了笑。
祝时祺看着他：“当然管用，我的alpha。”
第三十九章第三次循环（14）
狄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不要离婚了。”祝时祺说着，调出虚拟屏，在上面戳戳点点，“唔，离婚申请还没有通过，我这就撤回——”
他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来得及撤回，因为他整个人已经被紧紧抱住，灼热的气息缠绕在他耳边，后颈的标记正在被略带颤抖的手指，无比珍惜地抚摸。
“你说话算话。”狄言闷闷地说。
“嗯。”
“以后不许提离婚了。”狄言又说，“我知道你只是需要我的信息素，但我会自作多情。而且我很坏的，哪天你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我会忍不住把你抢过来。”
“没有。”祝时祺被抱得很紧，骨头甚至在微微发疼，却没有挣扎，“狄言，我喜欢你。”
狄言其实不太相信，但祝时祺就在他的怀里，一点都没有抗拒。
可如果祝时祺真的喜欢他，又怎么会在跟他一起度过发情期时依然苦苦忍耐，还用疼痛保持清醒呢？
狄言一直觉得，自己对祝时祺来说，不过是一个缓解信息素病症的药物而已。
祝时祺需要的是信息素，而不是他这个人。每每想到这里，狄言都会忍不住嫉妒起来。
嫉妒自己的信息素，虽然听起来非常滑稽，但对狄言来说，却是无比真实的心情。
是的，他就是个柠檬，连自己的信息素都酸的柠檬。
所以，他虽然极力遮掩自己的信息素，却总是不免酸上加酸。况且在他看来，面对淡雅高贵的檀木香气，这种酸溜溜的柠檬味道非常上不了台面。
自己怎么就不能是更加高级一点的味道呢？
“好热……”祝时祺小声发出抗议，“狄言，不要在这里。”
狄言这才惊觉自己信息素溢出得太多，低头一看，祝时祺面带潮红，眼眸湿润，显然是受到了影响。
祝时祺这家伙，一旦稍微示弱，简直可口得没话说。狄言不免心猿意马，定了定神，才稍微松开怀抱，不情不愿地放开了祝时祺。
无限离婚循环_52
祝时祺喷了点抑制剂，又给他也喷了一些。果然还是不喜欢做的。
狄言微微失望，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在这方面继续认真钻研，渐渐让祝时祺习惯与喜欢。
祝时祺看了看狄言的脑袋，也觉得微微失望。
狄言受着伤，如果太过激动，恐怕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心急。未来还有那么长，只要好好学习，一定可以努力让狄言满意。
祝时祺忘不了狄言在发情期还要打抑制剂的事。既然不是狄言讨厌自己，想必是自己的技术太差。不过没关系，以他的学习能力，祝时祺并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自己精通不了的知识技能。
两人都在心中暗下决心，相视一笑，目光中充满同样的奋斗热情，气氛一时间融洽非常。
正要进一步互诉衷肠，不合时宜的通话申请却打断了他们。
祝时祺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医生，连忙接通，解释自己不准备进行手术。狄言在一旁越听越不对，终于等到祝时祺说完，正要质问，通话申请再次响起，这次却是祝商祺。
“你在哪儿呢？”祝商祺很生气，“你的医生发给我一份文件，我看着怎么那么不对劲？你要做这么危险的手术，怎么不早跟我商量？！”
狄言也跟着帮腔：“对啊！”
你不是说跟祝商祺关系不好吗？祝时祺用眼神质问狄言。
或许是暗示太明显，狄言这次成功地接收到祝时祺的信号，严肃地说：“在这方面，他是可以团结的力量。你老实交代错误，保证以后不再犯，我就饶你这回。”
祝商祺被无视得彻底，在那头叫：“祝时祺，你那边有谁？”
“是狄言。”祝时祺想了想，把狄言也一起照了进去。
祝商祺不知道自己跟狄言的私下交易已经被哥哥知道，礼貌而生疏地向狄言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我听说，你大学的时候经常让狄言请你吃饭。”祝时祺旧事重提，一方面是观察祝商祺的反应，另一方面则是替狄言出气。
狄言那时候过得不算宽裕，想攒点钱可不容易，祝商祺还要勒索他，简直比自己还要坏。
祝商祺沉着地点点头：“是有那么一回事。怎么，他现在混得不好，想让我还饭钱？”
狄言得意地冷笑：“我的工资，现在都是你哥发的。”
这家伙到底在得意什么？
祝商祺纳闷极了。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对alpha与omega收入上的偏见，但靠着自己的另一半养，这难道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
狄言显然觉得这很光荣，所以特意说出来炫耀：“我赚的钱，当然也是你哥的。你放心，他很快就比你有钱了！”
祝时祺对这方面一向不怎么在意，他有其他更在意的事情：“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是你的哥哥，有义务教育你。今天你不许出门了。”
“什么？！”祝商祺又惊又怒，“祝时祺，现在是我质问你。你自己跑去做那么危险的手术，还反过来跟我算旧账？而且我不就是蹭了狄言几顿饭吗？我又没有刻意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还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给他听呢！”
“胡说！”狄言情绪激动，“你明明说好拿祝时祺小时候的相片给我，结果到现在什么都没有给！而且我去他们幼儿园问过了！他们当年根本就没有穿小兔子装和小猫装的表演！”
话音落下，三人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狄言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连忙对祝时祺说：“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单纯好奇，可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祝商祺不失时机地插嘴：“你看到了吧，祝时祺。我一开始对这种家伙抱有一点警戒心，也是人之常情，我当时只是觉得他可能是个变态而已。当然，后来大家熟了，我知道他不是个变态，不也在努力给你们创造机会，拉着他跟你一起打游戏嘛。”
“那你为什么也在？”狄言显然是积怨已久，一翻起旧账就说个没完，“而且你那么菜，总是拖累我，你就是诚心捣乱的吧！”
“哇，真有你的，含血喷人啊！你自己玩得不好，还好意思怪我？你就不能玩得好点吗？我哥打游戏那么厉害，你不觉得惭愧吗？！”
这两人的记性真的很好，而且心理年龄旗鼓相当。祝时祺听他们旧事重提，一直说到哪年哪月哪日，一起玩某某游戏时，谁在第几回合犯了什么错，谁又在第几关下了什么绊子。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大脑里究竟塞了多少没用的东西。
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明明平时那么稳重的两个人，遇到一起就会吵得像小学生一样。
过去，祝时祺因为他们之间熟稔的交流，热烈的讨论，不知道暗暗吃了多少醋，但今天一切豁然开朗。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身边有两个家伙叽叽喳喳地争吵。
……就是有点烦人。
祝时祺果断将狄言推到一边，对祝商祺说：“反正不许你欺负他，今天好好反省。我晚上七点再放你出去。”
祝商祺还要再说什么，祝时祺已经无情地结束通话，并且将他锁在了安全的办公室里。
狄言哼哼道：“你不让他乱跑，是怕他出事吧？你真挺疼他的，是个好哥哥。”
祝时祺看了看他：“我原本也不想让你乱跑。”
无限离婚循环_53
“但我还是出来了！”狄言得意极了。
祝时祺想到，自己锁了他两次，都没有锁住。他总是能用各种方法逃出来，做出许多出乎自己意料的事，不由笑了笑。
窗外远远飘过一朵白云，正好经过他的鬓边。他的笑容比云朵更软更温柔，像是一个轻盈而美丽的梦。
狄言忍不住伸出手，但稍微一动，突然听到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空。
什么？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就要被抓起来了吗？
狄言感觉心中的邪念仿佛被大白天下，浑身一个激灵。那边祝时祺已经趴在窗口向外看去，长长松出口气：“警察来了！”
第四十章第三次循环（完）
果然如祝时祺所说，警方已经赶到。这片区域被完全封锁，全部飞梭由警方接管，依次降落在平台上接受检查。
祝时祺与狄言的位置稍高一些，排在后面，轮到他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没事了。”祝时祺望着梧桐树酒店。
一场危机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危险也被扼杀在萌芽之中。他佩服地看向狄言，却发现对方大腿的肌肉微微绷紧，双手也不太自然，似乎有些紧张。
“怎么？”祝时祺连忙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难道，还有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危险？”
“啊？哦，没有没有，刚才终端震了一下。”狄言看完终端上刚刚收到的信息，瞟了一眼外面漂浮的警用机器人，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对祝时祺解释，“警方联系我了。过会儿，我得去协助调查，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祝时祺思忖片刻，艰难而又坚决地说：“我跟你一起。”
“你就别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地方。”狄言正色，“你另外有一项重要任务。”
“什么？”祝时祺也严肃起来。
狄言忽然一笑：“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啊？”
“你不是不高兴我请祝商祺吃饭么。”狄言说，“以后我天天请你。”
“嗯……”祝时祺认真想了想，“我想吃的可多了。”
“那就慢慢来。反正还有很长很长时间。”狄言随口说，突然像是很感慨，又重复道，“还好有很多很多时间。原先是我没有抓住机会，但从今以后，我一定不会放手。”
祝时祺不明所以，狄言弯下腰，为祝时祺打开门。
此时飞梭已经降落，警用机器人和气地将他们请出飞梭，进行安全检查。好在祝时祺之前已经用光了那些“小玩意”，不然少不得得被请去好好交代一番。狄言也已经联系到负责现场的警官，距离不算远，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我走了。”狄言冲祝时祺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可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
“想好吃什么了吗？”狄言问。
祝时祺脱口而出：“甜蜜蜜烤鱼。”
“哈？那是什么？”狄言嘟囔，“好像有点耳熟，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看来，之前祝商祺请他吃的那顿饭，似乎给他留下了某种程度的心理阴影。
“就在学校旁边。”祝时祺提醒，“那里还有初恋味道的饮料。”
“哦，什么味的？”
祝时祺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苹果味？”
“怎么不是柠檬味的。”狄言不满，斜眼看着祝时祺。
“说不定有呢。”祝时祺很乐观。他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梦里一定有柠檬味的初恋饮料。
“最好是有。”狄言哼了哼，低头看了终端一眼，终于依依不舍地转过身，“你等我回来。”
祝时祺笑着目送狄言离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有些熟悉。
他环顾周围，接受完检查的人正向封锁区外走，自己一个人站在人流中央，像是溪流中心的一块石头。
无限离婚循环_54
对，就是这种感觉。
可到底熟悉在哪里呢？
这时，祝时祺看到另一个身影逆着人流而来，那人带着口罩，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下面的脸。
“祝时祺！”是狄言的声音。他刚刚才走出不远，此时再次折返，正快步向他跑来。
“人数不对！”狄言边跑边喊，“他们只抓住了二十二个，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祝时祺一怔，下意识向他迈步。
无数思绪在心中翻腾，他突然想起这种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上一次循环的结束，自己也是这样逆着人群行进，却被来自后方的利刃贯穿心脏。
就在了悟的瞬间，他的后颈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根根寒毛倒立，像是被毒蛇盯住，无边的怨毒恶意藏在暗处蓄势待发，即将准备弹射而起，一击毙命！
身后，危险来自身后！
不及细思，祝时祺本能地向前方躲避。他听到人群发出尖叫，混乱中，无数人推搡拥挤，祝时祺被人群挟裹，被挤得东倒西歪。余光中，他看到警用机器人腾空而起，正向这个方向俯冲而来。
不行，来不及了！
冥冥之中预感降临，祝时祺已经感觉到危机逼近。他没有回头，但所有人的恐慌反应已经告诉了他背后在发生着什么。
快逃！
“祝时祺！”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怨毒的恨意几乎要从每个字中间漫溢出来。
祝时祺下意识身子一顿，可就在这时，一个无比温暖可靠的怀抱拥住了他，极其巧妙又灵活地一个转身，就将危机彻底隔绝。
“这一回，我护住你了。”
祝时祺愕然抬头，狄言拥抱着他，正在向他微笑，神情中颇有些自得。
但那个笑容分明苍白无比，如此贴近狄言的身躯，祝时祺能清晰地感触到那不易察觉的颤抖。
“去死吧！”狄言身后，又传来一声怨毒的呐喊。
狄言的身子同时微微一震。祝时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大脑嗡的一声，不管不顾就要挣脱出狄言的怀抱。
——千钧一发之际，狄言及时赶到。他护住了祝时祺，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袭击者面前。
“你把爸爸还给我，都是你！都是你的错！”那人依然在大喊大叫，甚至于狂笑起来，“哈哈，你这个贱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之所以报复爸爸，是因为——”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狄言转过身，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可正因为这个转身，祝时祺亲眼看到，狄言的背后，突兀地长出一小节金属——那是已经没入大半的刀柄。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真实感，祝时祺看着狄言回过头朝他一笑，正要说什么，身体却晃了晃。他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可用尽全身的力气，依然阻止不了这具身体的下滑。
怎么可能呢？
这简直有点滑稽。狄言那么高那么壮，怎么可能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祝时祺张张嘴，想叫他不要闹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几乎就在一瞬间，警用机器人已经将被打倒在地的人制服，医疗机器人也迅速赶来。
可这一切又很慢很慢。狄言慢慢倒在了地上，他一直看着祝时祺，明明那么狼狈，却依然在笑，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祝时祺的脸颊。
“你不要乱动。”祝时祺一把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马上、马上就能开始抢救，你会没事的。你还要请我吃烤鱼。”
“这次……恐怕我要失约了。”狄言的笑容很温柔，又很悲伤，“我原本以为，这是……上天给我、挽救的机会。原来，原来是这样……很好、很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好像还有许多许多话要跟祝时祺说，可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些血沫。
医疗机器人已经赶到，其中五台开始变形，迅速在一边的空地上搭建出一个小型无菌手术室。狄言被传送进去，急救开始。
祝时祺与其他人一样被隔离在外，他急急叫了几声狄言的名字，意识到狄言此时听不到他的声音，就安静下来。
袭击者被警察带到他面前，那是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祝时祺回答了几个问题，又看着那人被带走。
无限离婚循环_55
狄言还在进行抢救。
祝时祺呆呆站着，不知何时起，他的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个人类警察走过来，安慰他节哀。
“狄言还在抢救。”祝时祺指着前方不远处，耐心地跟他们解释，“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很快就能从那里出来了。”
“您遭遇这种事……我们很抱歉，但是……”
祝时祺发现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话。
什么叫手术已经失败了？什么叫狄言已经去世了？
虽然那个临时无菌室的指示灯已经熄灭，可狄言还没出来呢！
只要再等一会儿，再继续等一会儿……
可他们却没有让他等下去。
医疗机器人重新进行变形，狄言苍白的脸露了出来。祝时祺走过去，想叫醒他，但对方却一动不动，压根就不搭理他。
“你起来呀，我们去吃饭。”祝时祺轻轻地说，“我已经定好位置了。你刚刚说要请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偷偷订好了。”
狄言没有回答。
于是祝时祺走上前，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
冰冰凉凉的。
这有点奇怪，因为祝时祺认识的狄言，是一个无比温暖的人。
他现在这样躺在这里的样子，非常陌生。祝时祺茫然地盯了他许久，才稍微理解了一点眼前的事实。
狄言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被自己害死了。
除非……
祝时祺漆黑的瞳仁中，蓦然出现一丝亮光。
此时的时间是19:12分，18分钟之后，就是他第一次死亡的时间。
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从他心中升起。
如果自己死去，这一天会不会再次重复？
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试错空间，他要用命来博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但祝时祺毫不犹豫。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能见到你啦。”祝时祺低声对狄言说。
“警告，受害者出现自杀倾向！戒备！警告，受害者出现——”
祝时祺调出虚拟屏，暂停了警用机器人的自动警报功能，他环视四周，发现几名不受干扰的人类警察正朝着自己冲来，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过，留下一连串虚影。
“我比较怕疼。”他充满歉意地向几人解释，“不好意思，可以借你们的武器用一下吗？”
“你说什么？！”其中一人惊讶，“你要做什么？！”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一名机器人取走了他的配枪，来到祝时祺面前。在数人愕然的目光下，将激光枪口对准了他。
“嘭！”
世界归零。
第四十一章狄言视角番外·离婚的原因
狄言觉得自己很委屈。
新婚燕尔，发情期刚过，另一半就提出离婚，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无限离婚循环_56
既然生气，释放点信息素，也是正常反应吧？
怎么偏偏自己就要被警告呢？！
他愤愤地想，非常想踹家里那个满地乱窜的小机器人。都怪那家伙，害得他有家不敢回，生怕被自动报警后抓去教育。
狄言早就想拆了那个没用的机器人，可惜那家伙得了祝时祺的青眼，在家里的地位恐怕比他还高。如果随随便便去拆它，祝时祺一定会生气。
暂且留它一命。
狄言冷酷地想着，攥了攥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倚着广场边的长椅，漫不经心避开懒洋洋在太阳下滚来滚去晒肚皮的一只肥猫，继续盯着参寥无限科技大楼的正门。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跟祝时祺之间出现的问题，一定跟祝商祺有关。
至于为什么，看每次祝时祺提到双胞胎弟弟时那不自然的神情，就已经可以猜出一二。
等着等着，狄言眼角突然瞟到一撮鲜艳的红色。定睛一看，那撮红色居然是祝时祺那个几百年不出一次门的朋友。这个叫柯然的家伙，还是一头醒目的红发，远远看去，跟古代一种叫“火柴”的点火用具很像。
狄言知道那个这家伙颇有几分怪脾气，面对陌生一点的人的压根不会开口，可一旦开口，就像开关失灵的洒水器，世界末日都不见得能停下来。狄言自认为是个内敛而又低调的男子，跟柯然又实在不能算陌生，所以他就假装没看见，继续虎视眈眈进行盯梢。
耐心终于有了回报，不久，狄言眼睛一亮——
祝商祺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看起来比祝时祺稍高一点。不过狄言认为，这应该主要归功于他脚下的鞋子。
不得不说，虽然这人长得不错，但比起他哥哥就差远了。至少在狄言看来，祝时祺可要好看得多，身材比例也更加优雅。
眼见目标已经靠近，狄言毫不犹豫地堵了上去，开口道：“祝商祺！”
祝商祺停下脚步，在看到他后，用一种微妙的讥诮的神色注视过来。
于是他用更加微妙更加讥诮的神情回敬过去。
两人对视良久。
久到让周围的人心生诧异。
但谁也没有先开口，他们好像在玩一个“谁先开口谁输”的游戏。同为顶级alpha，他们的胜负欲也是最强的！
——当然，胜负欲用在这种地方完全没有用就是了。
人类的天性就喜欢看热闹。两个气势极强的alpha对峙，吸引来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家兴致勃勃的猜测着、八卦着。
“你跟你哥胡说什么了？”听到了好几条让人无语的窃窃私语，狄言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
祝商祺额头也是青筋一跳，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保持了良好的风度：“我不清楚。如果我哥不想理你，或许你应该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
“原因难道不是你在一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狄言冷冷地说，“需要我提醒你大学时代发生的事吗？”
祝商祺也是冷冷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我一直在为你们创造机会，只是你没有抓住。狄言，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像是个威胁，而狄言最不害怕的就是威胁。不然，恐怕他连接近祝时祺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果不是你胡说，你哥为什么突然要跟我离婚？”狄言质问。
“什么？！”祝商祺第一次失态了，之前伪装出的风度荡然无存，紧接着，犹如一只炸了毛的狮子朝他冲了过去，“你对他做什么了！！！”
对方突然发难，狄言自然也不甘示弱。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更是火冒三丈：“我能做什么？刚开始还好好的，我只吃了一根油条的工夫，他就不愿意跟我过了！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祝商祺顿了顿，更大声地吼了回去：“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你还有心思吃油条？！”
狄言觉得简直过分极了，祝商祺这家伙根本无法正常沟通。恰巧祝商祺也这么想。两个人一言不合，都懒得继续跟对方废话，干脆动起了手，信息素狂飙，逼得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跑光了。
祝商祺的信息素跟祝时祺很像，都是檀木香，但祝商祺更添了点雪梨香。优雅而不失严肃，本是一种很高级的香气，但这种时候，被浓浓的柠檬味一冲，顿时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柠檬不愧是柠檬，不仅气势足，还能杀菌。再加上狄言级别高，信息素覆盖范围强，没多久就触动警报，几个治安机器人飞快地从天而降，客气地将两人请到附近的教育中心。
信息素隔离室内，狄言蔫蔫的。
他非常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简直跟小学生一样幼稚。作为自控力极强的顶级alpha，自从转化完成后，他还从来没有因为信息素而这样丢人过。
不过狄言心里也清楚，自己才刚刚进行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标记行为，至少在未来一个月内，都没有办法好好控制住信息素，自己会处在极度敏感的状态中，像个一点即燃的火药桶，外界稍有刺激，就会不管不顾地炸开。
也不怪他，大多数alpha在这个时候都跟自己的伴侣你侬我侬，互相纾解平缓信息素的爆发。只有他被可怜兮兮地赶出家门，还跟对象的弟弟打架进了教育中心。
无限离婚循环_57
没过多久，祝商祺就因为认错态度良好，《公共场所信息素管理规范》测试成功通过而被释放。离开之前，他还特意来看狄言的笑话。
“别告诉你哥。”隔着双层强化玻璃，狄言没好气地要求。
显然祝商祺并不这么认为。从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可以推断，等他前脚离开这里，后脚就会去找祝时祺添油加醋地告状，让他来看狄言的狼狈样。
“烦着呢，别惹我。不然，我可顾不上你是谁的弟弟。”狄言恐吓。
他现在的信息素情况不稳定，只有伴侣能将他领走，不然就只能在隔离室呆满12小时。不过狄言也没有太过抗拒，在能好好控制情绪与信息素之前，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祝时祺面前比较好。
祝商祺脸上还是挂着揶揄的笑容，在玻璃前的座位上慢慢坐下，语气却不再那么针锋相对：“我刚才想了想，考虑到我哥的本事，如果你不是个白痴，应该不会尝试出轨。”
狄言翻了个白眼：“天底下有谁比他还好吗？”
虽然隔着玻璃，理论上绝对不存在信息素泄露的可能，但祝商祺还是莫名觉得牙根酸了一下，受不了地说：“这些恶心巴拉的话，你说给我哥听好不好？”
“我敢么。”狄言自嘲地笑道，“他又不是喜欢我，只是靠我的信息素治病。”
祝商祺正色道：“我哥这个人你也知道，他想什么都放在心里，很少说出来。当年那件事对他影响很大。你最开始想追求他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跟他在一起，需要很有耐心。”顿了顿，又说：“虽然你这家伙是狗咬吕洞宾，还不听好人言。但说真的，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认为他是喜欢你的。”
“真的？”狄言很怀疑。
祝商祺说：“虽然你们没有举行婚礼，可他特意去挑了很久的戒指，还很珍惜地戴在手上。你知道，他那个人，最讨厌在手上戴什么东西。他愿意为了你戴戒指，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狄言直着眼睛想了半天，微微垂下头，十指插入发间，烦恼地挠了挠脑袋：“可他要跟我离婚。”
“对啊，你们到底为什么要离婚？”说起这个，祝商祺就来气。
狄言摇头：“不知道。”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做什么了我？！”狄言几乎有几分委屈，话题再次进入死循环。
“我哪知道，所以才让你自己想想。”祝商祺没好气道，“我哥一直都不讨厌你。虽然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他就特意跑来警告我离你远点……呃，但总体来说，他应该认为你是个好人。不然，他宁可自己病死，也不会随便拉个人结婚的。”
狄言的心因为祝商祺的话而雀跃了几分。
祝时祺像一团雾，一个谜，总是若即若离。狄言很努力也看不清楚，拼命接近，总是适得其反，将他推得更远。
就像现在，他死活都想不出祝时祺要离开自己的理由。
祝商祺也在认真思考：“有什么是你们婚前没做过，婚后才做的？指不定是你暴露出什么重大缺陷，让我哥嫌弃你了呢！”
“胡说，我有什么重大缺陷，我身体可好了，结婚前才刚刚去做了检查！”狄言斩钉截铁地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他的表情越来越惊恐。
婚前没做过，婚后才做的，不就是那一件事吗？
祝时祺……是因为这个才想跟自己离婚的？！
对啊。他之所以结婚，主要还是为了解决疾病带来的问题。如今，试过货之后不满意，他就要退货了？
“不可能啊，我可是顶级alpha，怎么……怎么可能？！”
听了他的话，祝商祺心中也浮现出同样的猜测。看到这个一向张扬自信、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有点怕祝时祺的家伙，此时失魂落魄地白着脸嘟囔，终于起了一丁点恻隐之心，和浓烈的幸灾乐祸。
“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我可以帮你找最好的医生。”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露出一脸了然的同情，很诚恳地说，“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恐怕也不能继续支持你了。他毕竟是我哥哥，我还是希望他能幸、幸福的。”倒数第三个字，他读得抑扬顿挫，还重复了一遍，好像生怕狄言听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
“看个屁！老子没病！”狄言怒吼，“你少胡扯！”
“说起来，在我哥之前，你好像从没有跟其他人交往过？”祝商祺回忆着，直指问题核心，“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这方面行不行吧。”
“胡扯，我怎么可能不行？！你哥身体不好，我怕他受不了，还特意吃了抑制剂呢！”
“你居然在发情期吃抑制剂？！”祝商祺要瞪出来了，然后充满怜悯地叹了口气，“狄言，哪怕你真的跟我哥离婚了，我依然把你当朋友。所以，听我一句劝，去医院看看吧……顺带看看脑子，唉，说不定能治好呢？”说完，他叹着气离开了，临走前还说会让祝时祺来看他。
面对祝商祺的“好意”，狄言当然是狠狠地拒绝掉。
不过，虽然嘴上不服软，他的心里却早已经泛起了嘀咕。那次发情期来得很突然，祝时祺之前可能吃了药，再加上发生在狄言家中，所以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就只是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甚至没有准备“筑巢”。
但是，狄言在喜欢上一个omega的时候，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里，自然少不了一些旖旎甜蜜的幻想。所以，为了丰富自己的想象，也为了未来或许会有的实战，他可是狠下了一番工夫。
一本厚厚的《omega生理探秘》——虽然听起来像小黄书，但事实上是生理教育读本——被狄言翻了一遍又一遍，他在脑海中，也早已模拟过一遍又一遍，当发情期到来，自己该如何照料这个强大又脆弱的omega。
所以，在梦想成真、奇迹降临，祝时祺在他家中陷入发情期的时候，狄言没有像那些无脑alpha一样**地扑上去，而是做到了自己最应该做到的事情——冷静。
无限离婚循环_58
“我已经发情了。”祝时祺语气淡然，像在陈述一个最正常不过的事实，只有微微湿润的眼眸泄露了一丝情绪，“狄言，你过来。”
那一瞬间，狄言差点气笑了。但他保持冷静，冷冷地问：“祝时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在一个对你有好感的alpha家里坦露出柔软甜美的弱点，毫不设防，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嗯，我知道。”祝时祺点头。
“你知道个屁！”狄言冷静不下去了，终于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祝时祺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小看自己，小看alpha？还是说，他高估了alpha的自制力？
祝时祺一瞬间有些瑟缩，却还是不闪不避地直视狄言，那坦率而又莫名懵懂的目光，让一切肮脏与龌龊无所遁形、自惭形秽。
他居然还在主动向狄言靠近，好像嫌这样还不够，要把自己完完全全送入虎口。
狄言脑子里的那根弦即将崩断，但却坚韧无比。
最后一丝理智提醒着他。
眼前的人是那样美好而值得珍惜，虽然现在做的事情气得人牙痒痒，但自己也绝对不舍得把他稍微弄坏。
于是狄言深深吐出一口气，用自已有生以来最强大的自制力拒绝了这甜美的邀请，转身就走。
“狄言……”祝时祺还在叫他。
“你给我等着！”狄言气势汹汹地喊。
说话间，他已经飞快地跑到楼上卧室，从柜子里粗暴地拖出自己所有的枕头。这些事情不能交给机器人去做，alpha的本能叫嚣着要将自己的气息洒满omega即将栖息的巢穴。
好在狄言过去曾经满怀幻想地练习过，巢搭得又快又好，他摸了摸，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柔软的小毯子。
发情期中的Omega会变得格外敏感脆弱，如果此时身处陌生的环境，更会让他们感到不安。
这时候，一个温暖舒适的“巢”可以缓解绝大部分紧张情绪。如果能加上这种材质优良，亲肤柔软的小毯子，绝对会让omega感觉安全而舒适！
——正是这样的广告语，让狄言买了这条价格不菲的毯子。
现在，这条毯子，终于可以发挥它神圣的用场了！
狄言极具仪式感地将小毯子铺到“巢”里。终于大功告成。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衣物摩挲声。狄言扭头看去，发现祝时祺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下走了上来，正跌跌撞撞地往卧室里走。
“狄言？”他小声地呼唤着，像是呼唤父母的雏鸟，声音柔软而又多情。
狄言几乎瞬间沦陷。
然后……
然后狄言从回忆中醒来，他扶住了额头。
说起来，虽然自己又快又好地搭出了一个巢，但最后似乎根本没用上呢。
不对，中间自己去给祝时祺做饭，端着回屋的时候，祝时祺好像指着那里问过，自己能不能进去待一会儿。
自己怎么回答的来着？
对了，当时自己担心祝时祺身体受不住，就干脆地拒绝掉了。
狄言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此时仔细一回想，貌似、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而且整个过程中，祝时祺一直都不太舒服的样子，时不时还偷偷拧自己一下，难道不是因为什么小癖好，而是厌恶得实在难以忍受，于是用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这……
狄言呆呆坐着，慢慢地、绝望地，捂住了脸。
第四十二章第四次循环（1）
祝时祺眨了眨眼睛。
他此时正坐在餐桌边，一束阳光映在面前，恰好在煎得嫩嫩的荷包蛋上投下一个心型的光斑。他摸摸心口，那里好像还有些疼，却很开心。
无限离婚循环_59
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祝时祺经历了三次，已经习惯。可面对狄言时，没有惯常的怯弱与心虚，倒是很不常见的事。
与此同时，狄言正用筷子插向那枚荷包蛋，筷子尖接触的瞬间，他怔了怔，迟疑了一下，手腕悬在半空。
世界仿若静止，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放轻呼吸，像是害怕惊扰到一个来之不易的美梦。
“狄言。”祝时祺率先开口，眼前的一切让他心安，尤其是终端提醒他，时间又回到了早上七点半，他鼓起勇气，认真看向狄言，“我有话对你说。”
时间像是重新流动，清晨的喧嚣透过窗户蔓延进来，楼下的花园里，一只小鸟在叫。
狄言手一抖，荷包蛋被戳破，嫩黄的蛋黄露了出来。他看了看荷包蛋，又看了看祝时祺，露出一个有点蠢的茫然的表情。
祝时祺则是盯着荷包蛋，在心里想，自己之前“死亡”的时候，鲜血是不是就这样流出来？
转瞬间，狄言已经收敛神情，将筷子一丢，站起了身，居高临下、掷地有声道：“我不同意。”
“啊……”祝时祺呆呆地看着他，“可是，我还没有——”
“用不着多说，反正我不同意。”一边说着，狄言快步走到置物柜旁，弯腰取出抑制剂喷剂，抬手对着自己就是一通猛喷。他的动作之大，连餐桌边的祝时祺都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狄言却似乎还嫌不够，又跑去将所有门窗全部打开，最后蹲**，把机器人管家抱了起来。
机器人管家显示出一个疑惑的颜文字表情，狄言冷酷地看着它：“我早就该这样做了！”话音未落，他快步跑到冰箱前，把机器人丢进去，关紧门后还设置了智能锁，成功解决了自己一个心腹大患。
做完这一切后，狄言大功告成地呼出口气，拍拍手，得意对祝时祺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锁住我？”
祝时祺扭头看了看房门，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很诚实地说：“有很多。比如在空气循环里加一点东西，比如用消防设备让你暂时昏迷，比如……”
狄言的脸顿时绿了，沉默片刻，才有点绝望地问：“如果我不同意离婚，你会这样对付我吗？”
“唔，那要看实际情况了。”眼见狄言已经决心破釜沉舟，拳头紧握，一副即将冲过来拼个鱼死网破的样子，祝时祺又连忙补充，“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还有其他事值得这样郑重其事地说？”狄言纳闷。
“当然。”祝时祺深吸口气，郑重地问，“狄言，你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对不对？”
事实上，就在祝时祺决心赴死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狄言同样拥有上一个时间循环内的记忆。
“他们只抓住了二十二个，还有一个。”
这是狄言当时说的话。但祝时祺分明记得，自己从未告诉过狄言那些恐怖分子的人数。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上一次，柯然潜入恐怖分子老巢与自己通话时，被身边的狄言听入耳中。
而且，自己将柯然与祝商祺保护妥当后，两个人都安安分分呆在安全的地方，只有狄言却一而再地跑出来，执意寻找自己。
可惜的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保留着记忆，再加上一直都没有好好交流过，阴差阳错之下，竟然直到上一次循环的最后，祝时祺才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他更加毫不犹豫地自杀了。
在狄言面前，祝时祺将自己的推测娓娓道来。
狄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突然问：“你为我殉情了？”
“严格来说，是我在知道你会保留记忆的情况下，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而做出的一次不算大胆的尝试。”祝时祺严谨地订正，“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嘴硬，承认不就好了。”狄言拨拉了一下头发，有点犹豫地靠近祝时祺，近距离上下打量一番，才低声问，“疼吗？”
“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祝时祺想了想，“所以，应该习惯了吧。”
“习惯这种事做什么。”狄言无奈，他将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收了回去，回神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望了会儿天花板，嘟囔道，“这么说，你之前都出事了。”
原来狄言不知道自己的遭遇。祝时祺心想着，摇摇头：“都是意外。唔，不过柯然出事了，他死了一次。”
“竟然是这样……”狄言还在嘟囔，突然发现了什么，“第三次？”
祝时祺赶紧数了数：“对啊，是三次。”
狄言皱着眉，似乎遇到了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可想了会儿，却好像没有得到什么答案。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狄言干笑了一声，“我没有想到，每次循环都是以你的死亡为结束……你受了很多苦。”
祝时祺对这些倒不怎么在意，反倒有点好奇，问：“那你之前认为循环是因为什么结束的？”
无限离婚循环_60
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每次死亡都会因为疼痛而短暂地失去意识，再次醒来便是在餐桌边。可若是从其他人的视角看，又会是怎么样呢？难道上一秒还在遥远的别处做着什么事情，下一秒就直接被拉回今天早上七点半了？
从柯然祝商祺的反应来看，他们显然没有保留之前的记忆。但为什么狄言却是个例外？
又或者说，他并非唯一的例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跟他一样保留着之前循环中的记忆？
祝时祺越想越多，他发现，事情远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狄言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的回答也非常不走寻常路，先是别扭了一阵子，最后在祝时祺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说：“我说了，你不要笑我。”
“我不会的。”祝时祺郑重承诺。
他们目前面临的形势极其严峻，可以说任何荒诞的想法都可能是现实的真相。狄言的思维方式与祝时祺截然不同，或许从他的角度出发，能够更加接近最终的答案。
狄言好像受到了一点鼓励，他深吸一口气，依然不看祝时祺，目光停留在煎蛋上，像是那里突然出现了什么非常吸引他的事物：
“我以为，循环的结束是因为我没有成功阻止你离婚的想法，所以上天在帮助我，给我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第四十三章第四次循环（2）
“啊……哈。”祝时祺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抬起右手，轻轻遮在嘴边。
狄言凶巴巴地瞪着他：“喂！你说过不笑的！”
“我没有，只是有点意外。”祝时祺遮着嘴，眼睛弯弯的，“没想到你会这样想。”
虽然这家伙确实在出尔反尔地笑话自己，但看在他笑起来实在可爱的份上，狄言立刻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祝时祺斟酌着，吞吞吐吐地说：“唔，时间这回事么……跟这种主观上的原因，似乎没有多少联系吧？”
“谁知道呢？人的意识，可是很复杂的。”狄言随口辩解了一句，但并没有找回面子，反倒更觉心虚，干咳两声，尝试转移话题，“既然如此，还是说说你的猜想吧。”
“嗯，如果你的想法是对的，现在时间循环应该已经解除，你也不会坐在这里了。”祝时祺却似乎意犹未尽，依然在这个尴尬的话题上打转，“所以，我倾向于时间循环与你的主观意愿无关。”
“我都说了，就不能换一个话题——”狄言不耐烦地挥着手，蓦然顿住，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想法不对。”祝时祺老老实实地重复。
狄言像是抓住了祝时祺什么把柄一样，得意地哼哼道：“我明明听到了，你说，我已经成功追到你了。”
“我是这样说的吗？”狄言这幅言之凿凿的样子，令祝时祺罕见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虽然你没有明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狄言又站起身，靠近祝时祺。他此时像是一只焦躁不安的猫咪，急切地绕着美味的小鱼干打转，却没胆量伸出爪子。
祝时祺虽然是omega，却比很多alpha都要强大。但同时，他的身体又过分纤弱，拥抱他的时候，好像稍一用力就会弄坏掉，狄言总是害怕自己弄疼他。
况且，狄言可还记得，祝时祺并不喜欢跟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之前有一次，祝商祺只不过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祝时祺都微微蹙起了眉。
连双胞胎弟弟都会被嫌弃，狄言可不会没有自知之明，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所以，他强行收敛心思，不去想如何甜蜜地亲吻与拥抱，而是双手抱胸，倚在窗边——他对自己的身体条件相当了解，选取了自认为最帅的姿势，漫不经心之间透露着一丝不羁，从祝时祺的角度，正好可以欣赏到他完美的侧面。
“咦，你吃饱了吗？”祝时祺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可惜地看着桌上那个被戳破的煎蛋。祝时祺的生活固然富裕，但他可从来不浪费粮食，如今的时代，能吃上这种纯天然的食物是一种十分奢侈的事。
狄言黑着脸走过来坐下，好像强忍着什么的样子，三两口将煎蛋吃掉，咀嚼的动作非常用力。
被这么一打岔，祝时祺片刻后才想起刚才进行的话题：“不过，你的观点也有一定道理。只是可能与你的意愿无关，而与我有关。”
狄言看着祝时祺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这不是那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能让一些人杀人放火，另一些人连开灯都不行吗？”
祝时祺沉默片刻，迟疑地问：“你是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差不多吧。”狄言点点头，用目光质问：你是不是在鄙视我？
然而祝时祺完全没有领会这家伙眼神中的意思，反而被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基于每次循环都以我的死亡结束而做出的猜测。”祝时祺躲避着狄言的目光，一口气地说。
他没有看到，狄言的脸因为极度心疼而显得有几分扭曲。
“然后呢，你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无限离婚循环_61
“就是眼前一黑，痛了一下，然后睁开眼就在这里了。”祝时祺想了想，突然察觉到什么，“虽然感觉上时间非常短，但……”他停下来，明白了狄言的意思。
“人意识中的时间，可能与现实世界并不同步。”狄言说，“虽然感觉是短短一瞬，但真实的时间可能继续向前。只是你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又回到了时间的起点。而我也是一样。对我来说，我刚刚才死亡，再次睁开眼，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祝时祺很想摸摸狄言的伤口，切实地知道他此时没有受伤。但狄言如此严肃，他不敢靠近，只好想了想：“上一次呢？”
“嗯……差不多吧。”狄言回忆，“我记得，上上次我正在草坪上摔跤，摔得很痛。我试图从祝商祺身上踩过去——放心，我没有真的那样做，他挣扎得太厉害了，我栽到了地上，撞到了脑袋，然后就在餐桌前了。”
祝时祺想起第二次循环中，狄言那呆呆的样子，终于恍悟他那个时候是撞到了脑袋。
说起来，上一次他也伤到脑袋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祝时祺忍不住胡思乱想，偷偷打量狄言。
狄言注意到他的目光，怔了怔，然后做了一个很多余的整理头发的动作：“因此嘛，时间循环的重点或许不在你我身上，但无论如何，异变的发生一定会有征兆，可能是一次物理实验，可能是某个邪恶外星文明的阴谋。我们首先要确认的，是循环是否真的发生。究竟是一片区域，还是整个世界都是如此。这个问题，恒星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这番话说得真是帅极了，但祝时祺却暂时无心欣赏。
狄言为什么突然要整理头发？他暗暗揪心，难道真有什么后遗症，他在头痛？
祝时祺果然在看我。狄言在心中暗喜。看来这个动作果然有用，江锦年没有说错，多释放一些自己的魅力，祝时祺就会多多注意到我。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狄言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啊？哦，哦，没有。”祝时祺悄悄给狄言预约了一次脑部检查，一边摇头说，“你说得很对，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是我之前欠考虑了。”
狄言一笑，特意侧过脸，给祝时祺看他的鼻梁和下巴。
他的姿势那样别扭，一定很难受吧。祝时祺忧心忡忡地想。
沐浴着祝时祺的目光，狄言意气风发，率先走到门边，对祝时祺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行动。至于那些欺负你的家伙……对了，还有那个杀了我一次的混蛋，咱们在进行调查的休息时间，可要好好跟他们算一算账。”
第四十四章第四次循环（3）
狄言预定好了飞梭，就带祝时祺去寻找他在天文台工作的一位朋友。据他说，他那位朋友学识渊博，十分厉害，遇到这种问题，去咨询他准没错。
“专业问题，就要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狄言自信地说，“通过恒星的位置可以更加精准地确定时间，防止其他因素对我们造成干扰。”
“什么是其他因素？”祝时祺问。
狄言煞有介事地开了玩笑道：“比方说这是一个大型整蛊活动，你周围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都是演员。如此一来，我们一旦能够确定时间，就可以拆穿他们。”
“哈哈。”祝时祺表情严肃，狄言只好自己干笑了两下，“在想什么？”
“如果仅仅是查看星图，远程就可以得到数据。那伙人几小时后就发动袭击了，我担心……”
“唉，你就是爱担心。”狄言不以为然，“我已经报了警，如果连警察都无法阻止，咱俩去了也是白搭。”
“但我们并没有证据，时间循环这种事，不会有人相信吧。”祝时祺还在迟疑，“万一他们不相信，会有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狄言耸耸肩：“你说的那都是‘可能’，我只知道有一个无辜的人受到了伤害。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家伙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祝时祺略一沉吟，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你应该呆在安全的地方。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你的朋友，我去梧桐树酒店那边。”
狄言受不了地叹口气，稍微侧转身体，小心地靠近祝时祺，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直视他的眼睛：“笨蛋，你以为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Alpha双手的温度很高，祝时祺被烫了一下。那热度蔓延到他的脸上，一直烧到后颈，腺体在微微发痛。
他咽了口口水，竭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但身体的反应已经暴露。狄言靠近之下，他正在发抖。
狄言似乎有所察觉，很快放开了他，稍微拉远两人的距离，语气如常：“当然是你了。”
热源离开，祝时祺却感觉有些冷，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狄言却仿佛有什么预知能力，率先开口道：“你不想说的事情，不需要告诉我。”
“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祝时祺歉然。
“等你想好再告诉我。”狄言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一直等。”
他想起自己上次死亡之前，听到的那个人怨毒的咆哮。
对几年前那件事，狄言虽然知道不少内情，但由于对祝时祺这个未成年人的保护，最关键的信息却一直很模糊。
无限离婚循环_62
他知道祝时祺用非法手段入侵了他人的终端，将一个恋童癖的“私人收藏”大白于天下，最终导致那人自杀。但他并不知道，祝时祺是出于什么原因去做这件事。
在真正认识祝时祺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将之归因于正义的驱使。
认识祝时祺之后，他才真切地了解到这是一个多么善良又温柔的家伙。这样一个人，为了其他无辜的人，甚至能够毫不犹豫地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祝时祺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反应，对人群有意的疏离，对他人触碰的厌恶，偶尔又会让狄言忍不住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
他不敢拥抱祝时祺，不仅因为对方身体的孱弱，更因为害怕触动对方内心深处灰暗的阴影。
飞梭内，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狄言又开始联系他的朋友，可出乎意料，对方依旧没有允许他的通话申请。刚坐上飞梭时，狄言已经发送过申请，现在则是第五次，对方没有一次接听。
他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祝时祺的心被揪紧了，“难道他——”
“我觉得他可能把我拉黑了。”狄言皱眉，“这家伙真小气，我只是小小借用一下他们最新建成的模拟星空展示厅，居然给我玩这套！”
“啊，我们现在需要那个展示厅吗？”祝时祺的天体物理知识学得不太好，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就挺心虚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什么都听不懂。
“当然不是现在用。”狄言随口道，“那个展示厅蛮好玩的，全息模拟了真实宇宙中的情景。走在里面，就好像在星河里漫步。”
狄言虽然只用了寥寥几句，描述也十分朴实，但内容却着实浪漫，祝时祺不禁有几分神往。
狄言继续说：“不过嘛，那些星星，你也知道，长得都光秃秃的。我就跟他商量，到时候每个星球上都给我开遍红玫瑰。结果他说我侮辱他的审美，还说那场景一定非常可怕，之后就不搭理我了！”
祝时祺认真想象了一下全宇宙都是红玫瑰的样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感觉确实非常可怕，堪称审美的灾难，任何一个喜欢星空的人恐怕都不会允许。不过——
“你为什么要让星星上全都长出红玫瑰呢？”
狄言看了祝时祺一眼，反问：“你觉得不好看？”
祝时祺点头。
狄言说：“哦，那就不要红玫瑰了。到地方了，我这就去跟他说。”
飞梭已经在减速降落，天文台圆圆的穹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停稳之后，狄言率先走下去，折身将祝时祺搀扶下来。
天文台修建在城市边缘的伽马山上，靠近大海，空气清新。山海之间的风景非常美妙，祝时祺深吸一口气，感觉隐隐作痛的脑袋舒服了几分。
他对这里其实不算陌生，大学的时候来过，目的是制造跟狄言的“巧遇”。
狄言当时选修了相关课程，需要来这里完成作业。而天文台远离人烟，观测时间又是在晚上，祝时祺担心狄言遇到什么危险，就假装自己也是个天文爱好者，算着时间出现在天文台大门前。
不过，大概是这样的跟踪狂行为实在令人厌恶，狄言那次见到他非常生气，并且凶神恶煞地威胁祝时祺不许再跟着他。祝时祺还是第一次见到狄言发那么大脾气，被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出现在狄言面前。
另一边，狄言看着熟悉的天文台大门，又看看身边这个从那时起就不让自己省心的家伙，也忍不住感慨起来。
第四十五章第四次循环（4）
“你胆子真挺大的。”狄言回忆着，朝天文台的大门比划了一下，“我记得那是冬天，我从里面走出来，漫天的星星，远方是黑暗的海。在那种环境下，我都免不了心里打哆嗦，可没走几步，竟然看到了你。”他顿了顿，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我当时心里那个气啊，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生气。”
难怪他生气。祝时祺理解了狄言。在广袤无边的天地之间，正在为自己的渺小而战栗不安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跟踪狂，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有太好的心情。
于是他愧疚地说：“是我错了。”
狄言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慢慢点着头，继续带着祝时祺往天文台走：“知道就好。咳，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态度太急躁，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对了，我一直没问，你那时为什么要跟着我？”
祝时祺满是歉意：“因为我担心你遇到危险。”
狄言脚步顿住，缓缓回过身，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他。那样子像是喜出望外，又像是七窍生烟，狂喜与狂怒竟然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最终化作声音爆发：“虽然你担心我，我很感动——但是、但是我好歹也是个alpha啊！你只担心我，就不担心你自己？我一个人，至少能打五个你好吗？！”
“啊，你要打我吗？”
“没有！”
“可是……”祝时祺小心翼翼地看看他，提醒道，“你打不过我的。”
狄言没有吭声，摸了摸脸，回想起自己之前一次次被祝时祺轻易制服，以及不久前不停在草地上摔跤翻滚的痛楚。
无限离婚循环_63
“那是因为我心疼你，故意让着你罢了。”他嘴硬地说，“万一遇到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你怎么办？别以为高级飞梭就一定很安全，大晚上一个人出来乱晃，遇到麻烦都没人帮你。”
祝时祺闷头走了几步，才迟钝地接收到对方话中的意思，不免受宠若惊：“狄言，你那时是在担心我，所以才生气的？”
“废话！”狄言没好气地说完，突然想到什么，狐疑地打量他，又问，“那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我吓到你了。唔，大晚上突然出现一个跟踪狂，你一定会很害怕吧。”
狄言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祝时祺立刻紧张地盯着他，随时准备呼唤医疗机器人。狄言却还嫌不过瘾，看起来似乎很想冲到旁边的树林子里找棵树撞自己的脑袋：“大哥，你到底把你自己当什么了，又是强奸犯又是跟踪狂的，你对你自己能不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呼……嘿嘿。”祝时祺发现狄言不像头痛发作的样子，松了口气，而听到他的话，不由露出一个非常邪恶的笑容。
“做出这种可爱的表情也没有用！”狄言义正辞严地教训他，“这套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嗯，前面是‘彗星走廊’，光线比较暗，你拉着我的手。”
跟嘴上说的不同，祝时祺的那个笑容显然在狄言身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狄言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嘴角微微翘起，温柔地牵住祝时祺的手，带他走进天文台的“彗星走廊”。
这一条走廊属于参观项目，此时并未被完全开启。两人走在昏暗的通道里，有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身边擦过。彗画与彗核的部位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为他们照清脚下的路。
这里其实并不黑，路也好走，但狄言却一直拉着祝时祺的手。
这段路程很安静，祝时祺其实很享受两个人这样的气氛。但为了防止狄言觉得自己沉闷，就努力没话找话：“我以前，看过一个古代的电影——你看过吧，就是那种平面的——叫做《彗星来的那一夜》，故事很奇妙。讲的是一颗彗星划过地球，让不同的平行世界产生了交汇。”
“哦。”狄言简短地说。祝时祺的双手纤长白皙，十分有力，可以做许多了不起的事情。而他现在乖乖被自己牵着，指腹圆润，掌心微热，肌肤柔嫩细腻。狄言不知道自己躁动的心跳会不会借由指尖的轻触传递给对方，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有点紧张。
“虽然只是个故事，但也说不定是真的。”祝时祺还在分析，“狄言，你真厉害，我之前都没有想过，还可以借助天体物理学寻找到解答问题的可能。”
“啊，是吗？”狄言心猿意马。但为了不吓到对方，努力压抑住内心狂躁的渴求。
祝时祺的手指紧了紧。前方出现亮光，这条通道即将来到尽头，他却不想放开狄言的手。
狄言平时不怎么碰他，总好像顾忌着什么，每次稍微接近，随即就会远离。祝时祺很想多亲近对方，却又怕将他吓跑。
过去，他以为狄言是讨厌他，才不愿意靠近。可现在，祝时祺实在想不出原因了。
人在光线暗的地方总喜欢胡思乱想。他看着身边的彗星，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部电影，心中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也有一棵彗星划过，让这个世界的平行时空产生交错，自己身边的这个，是某个平行世界里不讨厌自己的狄言？
尽管两人都想走得慢一些，走廊依旧到达了终点。
狄言好像忘记两人还拉着手，极其自然地带着祝时祺去找他的朋友。
然而，不幸的是，他们被告知，那哥们前几天摔断了腿，此时正在医院静养，期间隔绝一切电子设备。
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真奇怪，那家伙什么时候迷上户外运动的，还摔断了腿。”狄言想不通地挠着脑袋，“而且，我怎么一点信都没听到过……”
祝时祺听说对方连终端都不能用，已经彻底死了心，就问狄言：“你还有其他懂这方面的朋友吗？”
“这还不容易。”狄言随便拉住一个工作人员，严肃问道，“您好，我们有几个关于时间和宇宙的问题需要请教，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那人战战兢兢：“我、我就是个卖纪念品的。”
狄言只好放了他，又拉了一个。结果这人是来维修设备的。
又经过一番询问，他丧气地发现，全天文台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解答他的问题。终于，他的举动吸引了一名路过的天文爱好者的注意。
“兄弟，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天文奇观？”狄言还在不死心地问，“比如什么彗星划过之类的，又比如地球突然倒转了一下，又比如恒星的位置突然变成了前一天的样子……”
“哈哈，您真幽默。”那人听了狄言的描述，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一顿，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说起来，昨天晚上倒是发生了一件稀罕事，还真跟彗星有点关系。”
第四十六章第四次循环（5）
就在昨天晚上，190P彗星进入适合观测期，而且与地球距离只有0.077AU，用肉眼就能看到，可谓是千载难逢的绝佳观测机会。作为一名天文爱好者，这哥们自然早早做好准备，带着摄影精灵（一种小型自动摄影机器人）跑来观测。
奇怪的是，今天他回顾昨天拍下的影片，却发现……
“你们猜怎么着？”他用一种诡异的口吻，神秘兮兮地发问。
狄言吞了口口水：“难道，彗星转了个弯，又飞回去了？”
“这怎么可能。”祝时祺说，“会不会是彗星突然消失，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无限离婚循环_64
“都不是。”那位天文爱好者得意地宣布，“我发现，我的摄影精灵竟然什么都没有拍到！”
狄言与祝时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还是从天网上找人问问吧。”祝时祺说。
狄言赞同：“嗯，听你的。”
“喂喂！”身后那人不满地叫道，“你们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我就是为了拍彗星才来的，结果竟然没有拍上，难道不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吗？”
狄言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哥们，我觉得你是不是该提高一下自己的技术，还有记性。”
“关键就在这里。”他一本正经地说，“关于昨天晚上，我的记忆模糊了！我甚至不记得彗星是如何划过夜空，只记得自己来观测这件事！所有的细节，全都消失了！”
“看来这哥们昨天晚上喝得有点多啊。”狄言转回脑袋，小声对祝时祺说。
祝时祺目光微微闪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天文台，一同坐上飞梭，就在飞梭起飞的时候，祝时祺突然问：“狄言，昨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啊？哦……”狄言想了想，不好意思道，“今天过了好几次，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嗯？”
他同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皱起眉：“这么说，你也记不清了？难道所有人都在循环——或者说，时间并没有循环，而是我们所有人都失去了一天的记忆？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所有的电子设备为何会全部都显示错误的时间？依你来看，做到这一点难不难？”
“难倒是不难，就是要多花点时间。”祝时祺若有所思，“如果直接修改天网中的数据，再同步到全球，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即便能做到，让所有人类全部失忆，也实在是一个大工程。”狄言望着身后那越来越小的天文台，“太难了。更别说还需要将一切按照原样复位，哪怕有一个高智慧意识同时操纵全部的智能设备，都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
“但比起时间循环来说，可能性要大得多了。”祝时祺说。
狄言摇摇头：“同样无限趋近于0，多一点少一点并没有区别。”
祝时祺知道狄言是对的。他利用终端接入天网，率先搜索了一下相关的专家学者。然而，在如今的时代，这些研究人员最为珍贵，被重重保护起来。祝时祺想要接近，都要费上好大一番工夫。
没办法，祝时祺在天网上查了一些关于时空问题的资料。可这种东西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学会的，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连脑袋都晕了，也没有读懂。
狄言看他这样，就忍不住笑。
祝时祺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在笑话我？”
“不是，我还没见过你被难倒的样子呢。”狄言笑，“你总是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可爱的呢。”
祝时祺没想到自己在狄言那里的评价这么高，有点脸红。他也是奇怪，过去狄言不跟他说话，他暗自神伤；如今狄言主动夸他，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含含糊糊地说：“不要胡说。咱们想不出办法，就要被困在这一天啦。”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祝时祺暗想，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狄言，又偷偷停驻在他身上。
现在的狄言对他既亲切又热情，两个人葆有着跟其他人不同的记忆，虽然都各自有亲人和朋友，但却又是相依为命的唯一。
如果时间就这样不停循环下去，他们就能长长久久守在一起。虽然没办法去远一点的地方旅行，可依然有许多许多有趣的事能一起去做。
“也对，现在这样还好，万一日子长了，你腻了我，嫌我烦就不好了。而且，我还没看过你变成老头子的样子呢。”狄言浑然不知祝时祺的想法，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唉，结婚的时候，咱们可是共誓永恒来着，你可别忘啊。”
永恒。
祝时祺从来不相信什么永恒，他的父母也曾经相爱，最后还不是分开。如今离婚率已经上升到80%，他与狄言险些会变成其中的一对。
可现在，倒确实有个机会，能够实现永恒……
飞梭突然一阵颠簸，狄言本来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倚在窗边，意图展示自己优雅的下巴，结果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撞到了下巴，疼得眼冒金星。祝时祺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因此并未受到影响。
飞梭提示了一下导航异常，但随即恢复，继续平稳地运行。
“我要投诉！投诉！”狄言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下巴已经青了一块，如今看起来一点都不优雅了。
飞梭精灵立刻发出温和的语音询问：“投诉举报渠道已经开启。您好，请问您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意见与建议？即将进入五秒广告时间——旅途不寂寞，新闻早知道。您是否需要开启免费订阅服务？”
“咱们哪天也买辆飞梭吧。”狄言略低了低头，遮住下巴对祝时祺说，“现在的广告也太猖獗了，这简直是强逼着人开启啊。”
“好的，即将为您开启——
“近日，警方成功阻止一起针对omega的恐怖袭击活动计划。抓捕现场搜出信息素炸弹5颗。据了解……”
祝时祺再次听到了这熟悉的新闻，一切依然同第一次时一模一样。
他听着听着，脑海中又冒出了一个新的可能。
无限离婚循环_65
第四十七章第四次循环（6）
“狄言，你说会不会——”
“啊？”狄言正跟飞梭上的ai较劲，听到祝时祺出声，一脸茫然地呆望过来。
祝时祺看着他，像是在考虑什么，可最后却只是笑了笑。
“你干嘛这样看我。”狄言莫名其妙，感觉心跳快了一些。
祝时祺歪着脑袋想了想，慢慢地说：“我们虽然认识了很久，但直到今天，我好像才真正认识你一样。”
“不是吧，我有那么高深莫测吗？”狄言有点不好意思，他好像把祝时祺的话当成了夸奖，“咳，我的优点确实是多了一些。不过不用担心，咱们的时间还长，你总能慢慢了解。”
“嗯。”祝时祺没有说什么，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狄言没有被祝时祺吐槽，居然还沾沾自喜地得意起来了，摸了摸鼻子，对他说：“既然这边没什么收获，咱们可以先做另外一件事——那个想要袭击你的混蛋，还没好好教训一顿呢。”
两人暂时无法得到关于时间循环的线索，也没有头绪，狄言便将给祝时祺和自己报仇提到了日程上。
“那家伙冲你来的。”狄言试探性地问，“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祝时祺点点头。在第二次循环中，柯然说那伙人里有当年那个人的儿子，如果是他，倒是确实有可能会心生怨恨地对自己下手。
“可是，这样也说不通。”祝时祺皱起了眉，“如果真是那人的孩子，为什么会选在现在对我动手？毕竟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
“也可能是最近你结婚了，他嫉妒你过得太幸福？”狄言开玩笑道。m.lt;bgt;<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文字首发无弹窗lt;/bgt;xx.
祝时祺纳闷地看着他：“我看起来像是很幸福的样子吗？”
那倒真没有。
“你看起来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狄言诚实地说，“说起来，跟我结婚，你就那么郁闷吗？”
“你才是，我们去登记的时候，你明明一直绷着脸。”祝时祺显然一直耿耿于怀。
“我什么时候绷着脸了？”狄言直叫屈，“我那是太高兴。结果江锦年说我一脸傻笑，样子太蠢，还说现在高冷的酷哥比较流行，又给我照了照镜子。所以我才只好不笑了。”
“江锦年？”祝时祺疑惑极了，“他是怎么一回事？去登记的时候，明明只有你父母在啊。”
在天网极为便利的如今，线上办事已经十分普遍。但唯有结婚手续依然采取了传统的形势，不仅需要两人亲自到场，还需要宣读结婚誓词，可谓仪式感十足。
一般情况下，这种场合都是很热闹的，新人的朋友与亲人都会到场给予祝福。只是祝时祺本来就没几个亲近的人，又不想让祝商祺出现，再加上柯然那家伙不喜欢出门，所以他这边并没有亲朋参加。
狄言那边倒是父母都到场了，还很和气地祝福他们。只是祝时祺自觉逼迫狄言的手段不光彩，对不住老两口，一直很心虚，都不太敢直视人家。因此，俩人的结婚过程非常简单，在登记处碰头之后，狄言的父母说了两句话，两人念完誓词，不超过二十分钟，狄言就驾驶飞梭把祝时祺带回了家。
祝时祺很确定，整个结婚过程中，并没有江锦年出现的位置。
“哦，我这不是没有代步工具嘛，正巧那两天他新买的飞梭很不错，很适合接你，我就去找他借。他当时本来也想来的，还一路把我送到了登记处，但到了门口，我想起你不太喜欢他，就把他赶走了。”狄言随口说，“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讨厌他？他之前还问过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难怪祝时祺没有见到江锦年，合着这家伙已经被狄言理直气壮地过河拆桥拆掉了。不过，面对狄言的问题，祝时祺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因为我吃醋”，所以他干脆地转移了话题：“总之，那个人来找我报仇，不可能是一时兴起，一定做过相当多的谋划。”
“嗯，你说得对。”牵扯到祝时祺的人身安全，狄言也不再东拉西扯，沉吟道，“可是，他又如何能得知你的信息？你这家伙可是不好跟踪的，既聪明又厉害，想弄到一点你的消息可难了，害得我总被祝商祺那小子坑。”他思索着，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抬头看到祝时祺一脸古怪，忙又解释道：“我当然没有打算跟踪你，我只是跟人打听你喜欢去什么地方而已。咳，总之，除了真的接近你，你的消息可一点都不好收集——你对他的脸没有印象吧，这说明他不是你身边的人，不会具体知道你每天的行踪。”
祝时祺默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在想，他会不会也有循环的记忆呢？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出现在什么地方。如果第一次只是巧合，第二次就有点古怪了。”
这是他从刚才就开始考虑的问题。
他假定自己第一次度过的今天为第一次循环，快速梳理了自己的行动路线。
第一次循环中，他听到了新闻播报的内容，但当时没有在意。第二次循环，他被线索引向新闻发生的地方，在那里遭遇袭击死亡。
假设那名凶手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出现在自己家附近的大厦还说得过去。但第三次循环中，祝时祺出现在梧桐树酒店，则完全是因为第一次循环的经历。可在第一次循环中，他当时选择梧桐树酒店，是在提出离婚之后。一个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那天他会离开狄言，自己搬出去住酒店呢？
而且，若说那人跟恐怖分子是一起的，也有点奇怪。因为祝时祺从未见到他跟其他人一起行动过，他的目的仅仅只是针对祝时祺，仿佛幽灵一般在某个时间点出现，然后便是一击毙命。
刚开始，祝时祺并没有注意到。但现在，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这个人好像未卜先知，提前就知道了他所在的位置，甚至还有精神状态。就拿第二次循环中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柯然惨死而心神恍惚，哪怕祝时祺是个omega，都不可能走在大街上就被人随随便便地暗算。
“有这种可能。”听了祝时祺的猜测，狄言打了个响指，“这样就好办了，咱们先找到他，然后问问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无限离婚循环_66
“只是问问？”祝时祺怀疑地看着他。
狄言的手搭在兜里，摸了摸里面小巧的仪器，用力点了一下头。
第四十八章第四次循环（7）
找人的事祝时祺最在行。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能让他苦苦寻找而不得的只有狄言一个。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当时那种绝望的感觉依然让祝时祺心怀芥蒂，不免幽幽看了狄言一眼。
狄言不明所以，还以为祝时祺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宽慰道：“别心急，慢慢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先吃点东西，再去找那个家伙。”
祝时祺心中一动：“吃什么？”
狄言兴高采烈地说：“烤鱼！我已经订好位子了！”
祝时祺本就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想到上次循环中发生的事情，心下一软，点了点头，原先那点芥蒂瞬间烟消云散。
甜蜜蜜烤鱼坐落于两人大学周边，装修得古色古香，连里面的饭桌都分外讲究。据说，这是店老板根据家里长辈的描述装修出来的，保证能原汁原味还原一百多年前的样子。
说起来，一百多年前，人们吃饭的方式还真够奇怪的。一些简单的菜肴居然也是由人类厨师烹饪，哪里像现在，绝大部分快餐店雇佣的都是机器人厨师，采用统一程序，做出来都是一个味道。
此时正是饭点，又临近情人节，一对对学生情侣出入其间，空气中飘浮着恋爱的酸甜味——也可能是谁不小心泄露的信息素。
狄言订的包间位置靠里，两人一路穿过大厅，突然在靠近临街窗户的位置看到一个熟人。
狄言率先发现那一头红发，下意识轻“咦”出声，却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打招呼。
祝时祺却已经招呼上了：“柯然？”
柯然扭头看到两人，也是一脸意外。他对面坐着一个温柔文静的女孩，或许就是在虚拟世界结识的那位beta。
没想到，柯然居然真的能邀请到对方共进午餐。祝时祺暗自吃惊。
他吃惊，那女孩更吃惊，非常紧张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甚至碰倒了桌上的饮料。机器人服务员殷勤地跑来擦拭桌子，她向后缩了缩，忐忑地叫了一声“祝先生”。
原来我这样可怕吗？祝时祺有三分失落，一分窃喜。
还是柯然反应快，笑着说：“哈哈，他不是你们老板，只是长得像而已。小水，你不要太紧张啦。”
那名叫小水的姑娘有点糊涂，瞪大眼睛观察了良久，喃喃地说：“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啊，怎么会不是呢？”
狄言不满道：“什么一模一样，他长得比你们老板好看多了。你看，他的鼻子明明更优美一些，眼睛也大一点，嘴巴的形状就更别说了。”他煞有介事地说着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出来的细节。
祝时祺听得一愣一愣的，傻乎乎看着他，脸有点红。过了会儿，才冲那女孩摇摇头：“我不是祝商祺，我是他哥哥。”
“祝、祝先生您好！”女孩却更加紧张了。
老板的哥哥，算起来比老板还大啊。况且，祝商祺的公司里，祝时祺也是有股份的。她只是个普通小职员，趁着午休时间溜出来吃个饭，可没做好遇到老板哥哥的准备。
祝时祺淡淡地摆了摆手。
他在生人面前一向冷淡，有许多人都认为他高傲看不起人。事实上，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当然，也有一些时候是真的看不起人。）
“你们来这里干嘛？重温旧梦？啧，还挺肉麻的。”柯然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略显尴尬与紧张的气氛，促狭地嘲道，“不过嘛，你们来晚了。这里的生意可是十分火爆的，现在没位置了吧？需不需要我慷慨地分一半桌子给你们？”
狄言轻蔑地哼了一声：“不用，我们订到包间了。”
柯然大吃一惊：“什么？！”他看向祝时祺：“喂，你不会吧，为了吃个饭，就入侵人家的系统？”
“你说什么呢，是我订的位置。”狄言得意地拉了一下祝时祺的胳膊，“我还没吃完早饭的时候，就准备中午到这里来吃。”
这家伙究竟在得意个什么劲。柯然纳闷。他的意思应该是炫耀自己订座位订得早，但这话怎么说得这么别扭，听起来跟个饭桶一样。
狄言还在继续炫耀：“祝时祺说喜欢吃烤鱼，唉，没办法，虽然我不喜欢，也只好跟他来了！”
柯然的脸有点扭曲，祝时祺则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对了，据说这里还有什么初恋饮料。祝时祺非要喝柠檬味的，真是没办法啊。”
这下子，连柯然对面那姑娘的脸色也古怪起来。祝时祺则从呆愣变成了费解。
无限离婚循环_67
柯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果断打断了狄言：“我说，你还吃不吃饭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别耽误人老板做生意呀。”说着，他朝笑眯眯站在店门口欢迎客人的胖老板挥挥手，店老板也朝他挥手回应。
狄言其实还意犹未尽，但见位置确实紧张，就说：“那我们先走了，回见。”说是这样说，却还是磨磨蹭蹭的。
柯然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只觉这家伙的烦人程度更上一层楼，说：“我们在外面也有点吵，既然你订了包间，不如让我跟小水拼一下——”
“不行。”狄言抛下这俩字，干脆地拉着祝时祺离开了。
进入包间，狄言在虚拟屏上点菜。祝时祺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狄言，你不喜欢吃烤鱼？”
“我最喜欢吃烤鱼了。”狄言毫不犹豫地说，“烤鱼这么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呢？我们要这个特大份吧，你吃不完，我可以帮你吃。”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柯然你不喜欢？”祝时祺不解。
狄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在炫耀啊，炫耀咱俩感情好。你可别问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炫耀’这种蠢问题。”
祝时祺闭上嘴巴，可眼珠却滴溜溜乱转。最后终究没有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跟柯然炫耀？”
“因为我想炫耀！”狄言理直气壮地反问，“有了我这样的伴侣，难道你不想要炫耀一下吗？”
“是吗？”祝时祺才不想炫耀，他只想把狄言藏起来。
狄言只好举手投降，坦白道：“好吧，我承认，我嫉妒他行了吧。”
第四十九章第四次循环（8）
祝时祺惊讶：“你嫉妒他什么？”
“他每次跟你聊得那么火热，我又不懂，也插不进话，可不就嫉妒他了。”狄言郁闷地说完，顿了顿，又伸着两根手指比划道，“当然，就有这么一点点嫉妒。我只是信息素是柠檬味，可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冒酸水的家伙。”
这简直是欲盖弥彰，祝时祺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狄言抱着胳膊，很不爽地瞪着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灯光。这里的包间极富情趣，每一间风格都有不同，他们选的这间，天花板上是群星环绕的投影，光线暧昧，两人沐浴在星光下，气氛浪漫非常。
狄言盯着星星看了会儿，突然说：“这里不太好。”
“怎么不好呢？”
“光线太暗了。”狄言皱眉说，“看不清。”
祝时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红了红，不好意思地低声问：“你想看清什么？”
“吃烤鱼的时候，最害怕被鱼刺噎到。”狄言沉吟，“光线这么暗，看不清鱼刺就不好了——嗯？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祝时祺蔫蔫地垂下了头。
“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挑鱼刺！”狄言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脯，竭力向祝时祺献着殷勤，“有我在，不会让你被鱼刺卡到的！”
“啊……哈。”祝时祺勉强笑了笑。
不多时，烤鱼被送上来。狄言果然依言开始认真地挑鱼刺，还为此要求停止包间内的星空投影，换了更加明亮的灯光，力求把所有小刺全都挑出来，让祝时祺放心地大口吃鱼。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他实在太过努力，挑得太仔细，导致他处理好的鱼肉连形状都看不出来，完全散掉，软塌塌地堆在小碟子里，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全无。
不过，这毕竟是狄言的心血，祝时祺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觉得这饱含了狄言心血的鱼肉异常美味，胜过世上一切好吃的佳肴。但事实上，因为鱼肉太碎，再加上外形实在有点恶心，他囫囵吃下去，连鱼肉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狄言很有成就感，马上就要去祸害更多的鱼肉，祝时祺赶紧说：“我吃饱了，你先吃着。这里环境不错，我正好可以先查一查那个人的信息。”
“真吃饱了？”狄言略有怀疑，“不用急，他人又跑不了。实在担心的话，就去找外面那个家伙帮忙嘛。你再多吃一点。”
“柯然在约会呢。他很喜欢对方，好不容易才约到人家的。”
“难道你就不在约会吗？”狄言不满，“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约到你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才答应我几回啊。有的时候，要不是拉上祝商祺一起，你都不愿意搭理我。”
“还不是因为你太受欢迎——”祝时祺脱口而出，又懊恼地闭上了嘴。
“咦？我很受欢迎吗？”狄言的表现却像是第一次知道。
祝时祺终于没忍住，酸溜溜地说：“很多人请你吃饭呢，还有好多人围着你请教问题。你平时也很忙，我见都见不到。”
无限离婚循环_68
狄言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说：“我那个时候不是没钱嘛！还要被祝商祺那小子讹诈，能省一点就是一点了。再说，我回答别人的问题，也是有偿补课的。其他的时间，自然是去想办法赚钱了。”说到这里，他有些羞赧：“当然，我的本事还是比不过你。拼命攒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买了套房子——祝商祺告诉说，他不会让他哥哥跟连房子都买不起的人结婚。”
祝时祺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现在开始反省，甚至怀疑起了自己。
当初的狄言，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难怪狄言那个时候手头那么紧……不对，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祝时祺扶着额头，他本以为自己跟狄言之间有很多误会，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跟狄言之间好像全是误会。
“可是，我邀请你一起出去玩，你虽然答应，但中途就说跟江锦年有约，提前离开了。”祝时祺回忆着，“那次我等了你很久，以为你还会回来。”
可狄言真的一去不返。而祝时祺稍微查了查，很容易就知道狄言那天说了假话。
从此，祝时祺再也不主动邀请狄言了。
“你好像就约过我一次吧？”狄言不确定地问，“是那次吗？”
祝时祺点点头。
“是那个鬼屋啊！”狄言懊恼地说，“那时候不是跟你不熟嘛，要是早知道，我怎么也不会中途就吓跑了啊。”
“……你是，吓跑的？”祝时祺吃力地问。
狄言理直气壮点着头：“对！”看到祝时祺脸上的难以置信，又恼羞成怒地哼哼：“谁说alpha就不能怕鬼？那个鬼屋超恐怖的好不好！哼，如果不是我提前借故离开，你一定就认为我是个胆小鬼了。”
可是你现在这样说出来，也没有显得胆大多少啊！
随着时间的循环，祝时祺发现，眼前这个狄言，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似乎越来越远了。
不过，或许这才是更加真实的他。
最后，狄言又给祝时祺要了一杯柠檬味的饮料，才放他去做正事。他左右也帮不上忙，又担心祝时祺自己一个人工作太辛苦，眼珠转了两转，还是跑出去拉来了柯然。
柯然本已经吃完了饭，听狄言说还有免费的柠檬饮料喝，就也跑来帮忙。那女孩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也一起跟了过来。
四个人在桌边坐定，祝时祺有些无奈，柯然却很热情，两人便一起开展了如火如荼的搜索行动。狄言负责给祝时祺递饮料，这点事被他做得郑重其事，表情之严肃不亚于正在做什么攸关全人类未来的大事。
那女孩坐在祝时祺对面，神情有些局促。祝时祺无意间看到他，忽然想起柯然提过，这个女孩兴趣广泛，那个“时间锁链”的理论就是他在试图讨好她的过程中了解到的。
这么一来，说不定也可以询问一下她的意见。
第五十章第四次循环（9）
“时间循环？”女孩听了祝时祺的问题，犹豫地说，“这是不可能的吧。”
柯然笑道：“没事，小水，你就直接说吧。我这兄弟跟那些人不一样，不会笑话你的。”
女孩这才放松了一点，羞涩地笑着说：“我比较喜欢古代文化。虽然现在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可能循环，只会扭曲，但古代人，却有很多的奇思妙想。”
祝时祺自然也知道，他还看过古代的电影，就点点头，把自己看的那部说了出来。
女孩听他提及，像是彻底抛下了顾忌，眼睛亮晶晶地说：“真没想到，今天还能碰到您这样的古代电影爱好者！他们都觉得我这个爱好太无聊，可像祝先生这样的人，一定能欣赏到那些艺术作品的有趣与伟大之处！”
狄言撑着脑袋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他当然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了，还用得着你说……”
祝时祺看了狄言一眼，示意他闭嘴，对女孩说：“我也只看过一点。唔，既然你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定考虑过如果陷入时间循环，应该怎么办吧？”
“当然了！”女孩毫不犹豫地说，“我可是考虑了好久呢！首先，关于时间循环的所有作品，都有逻辑上的漏洞——毕竟，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嘛。所以，无论怎样的天才，在设计剧情时，都会留下无法自圆其说的破绽。只要找到这个破绽，就能知道，自己一定是穿越到别人的幻想作品里去了！”
祝时祺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姑娘一开始说得还像模像样，为什么到了后来，就莫名其妙变成穿越了？
不过，这种跳脱的思维，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姑娘能跟柯然聊得来了。
果不其然，柯然深以为然地点着头：“对嘛，你的思路真清晰啊。像什么时间循环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所以，如果真的遇到，一定是穿越了！”
为什么不是循环，就是穿越？在一边的狄言都惊了。古代文化爱好者的思维方式真是令人费解——不对，或许令人费解的是这两个家伙。
女孩大受鼓舞，兴致高昂地继续道：“既然是穿越进别人的作品，那就简单了！事实上，想要破解时间循环，只有一个途径。”
狄言原本一直不以为然，但此时听这姑娘语气笃定，不禁也来了兴趣，一口气喝了半杯饮料，擦擦嘴问：“是什么？”
无限离婚循环_69
“成长！”女孩郑重其事地说，“所有逃出时间循环的作品，其主线都是主角的成长。有些是发现生命的意义，有些是找到真爱……总之，只有成长了，才能摆脱困境。”
祝时祺刚才听到一半就没有再听，跟柯然一起专心搜索那个捅死狄言的家伙去了。倒是狄言听得津津有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找到真爱，就能逃脱时间循环？怎么才算是找到真爱？”
“呃，亲吻？”女孩不确定地说。
柯然帮着祝时祺，还不忘积极发言：“我也看过，主角找到真爱，然后俩人睡了，屏幕一黑。第二天早晨起来，就进入新的一天啦！”
“哦哦！”狄言激动地将杯中剩余的饮料一饮而尽，拍手叫好道，“这个好，这个很可以啊！”他转头去看祝时祺，发现对方正专心致志地在虚拟屏上操作，就又转过脑袋，很高兴地对女孩与柯然说：“你们帮我大忙了！等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谢谢你们。”
“啊？”柯然一愣，又看看祝时祺，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说，“你可别乱来啊，老祝不是好惹的。我也是。”
“我们是合法伴侣，怎么能是乱来呢。”狄言不以为意，“我对祝时祺很好的，你不信可以问他。”
“啊？哦。”祝时祺刚才太专心，此时猛不丁听到自己名字，抬起头只见柯然一脸古怪，不禁问，“你们在说什么？”
狄言抢着说：“我们在说，我今天带你来吃烤鱼。你看，我对你好吧。”
柯然的脸色更加古怪了，像是很同情地看了祝时祺几眼，最后低声说：“老祝，你要是手头紧，我先给你介绍几个活……”
狄言的身体素质好，感官也较常人敏锐，柯然这两句悄悄话被他听了个正着，当即不满道：“喂，是祝时祺想在这里吃，我们才订在这里的。跟你这个抠门图便宜的家伙可不一样！”
祝时祺偷偷看那女孩的脸色，头疼地扯了狄言一把：“别胡说。”说着，他站起身，催促狄言该走了。一边在心里想，狄言以前好像没这么幼稚啊。
狄言尚不满足，非常执着地想要证明自己对祝时祺很好，还指着被挑得千疮百孔的鱼肉给柯然看。柯然猛一看给恶心个够呛，看向祝时祺的目光愈发同情。
祝时祺真不忍心狄言继续在这里败坏自己的形象，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连推带搡地终于把他弄走了。
因为柯然帮了他一把，寻找那人的速度大大加快。祝时祺已经定位了几个地方，接下来就是一一探查。
两人又坐上飞梭，向第一个位置移动。
狄言坐在座位上，孩子气地抱着胳膊，似乎还在为柯然对自己的“误解”耿耿于怀，不太高兴地说：“他觉得我对你不好。”
祝时祺笑了笑：“你也说是他觉得。”
“我真对你不好吗？”狄言有些迷茫，“我之前向你示好，你好像总是接收不到。我问你弟弟，怎么能讨好到你，他也说不知道。”
狄言的语气有些低落，话也多了起来。祝时祺隐约觉得此时的狄言不太正常，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的脸比平时红。担忧地摸了摸，这家伙的体温也比平时烫。
“发烧了？”祝时祺不敢大意，用飞梭上的急救机器人检查了他一下，尤其是脑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非常健康，但血液中含有微量酒精。
酒精？
祝时祺略一沉吟，恍然大悟。
那杯初恋味道的饮料，里面好像兑了一点果酒来着。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还有点丢脸，但现在的事实是，狄言喝了一点果酒饮料，已经醉了。
“我要怎么做，才算对你好呢？”狄言将头轻轻靠在玻璃上，露出了少见的脆弱模样，像只被抛弃的小宠物，可怜巴巴地朝祝时祺瞅，“告诉我吧，我一定好好学。”
Alpha感官敏锐，酒精的作用也更加明显。何况狄言这家伙就从没喝过酒，那饮料酸酸甜甜，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这样的狄言，祝时祺也是第一次见。
狄言缠着他问这种傻问题，他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好推开，只好说：“你对我够好了。”
“骗人。”狄言撇嘴，“你弟弟，你朋友，就没一个对我满意的。我一定是对你不好，他们才对我不放心。”
“你也知道啊。”祝时祺苦笑。
“哼，我什么都知道。”狄言神秘兮兮地说，“祝商祺那个臭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他只吃饭、不办事？嘁，我知道他看不惯我。可没办法，我还是喜欢他。”祝时祺呼吸一滞：“你说你喜欢他？”
都说酒后吐真言。难道说，之前狄言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只有到了现在，在酒精的作用下，才忍不住说了实话？
一时间，祝时祺心乱如麻。
“对啊。”狄言才没理会到祝时祺复杂的心思，用力点着头，还打了个嗝，“古代有句话，说喜欢一个人，就连他房子上的鸟也喜欢。祝商祺比你房子上的鸟可讨厌多了，但我还是喜欢他……你想想，我得多喜欢你，才能连他也喜欢啊！”
大起大落不外如是。或许是狄言这番话太过刺激，比起惊喜与甜蜜，祝时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牙痒痒，很想打人。
他想起了不算很久以前，自己与狄言的对话。
——“对啊，我当然喜欢祝商祺了，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无限离婚循环_70
——“没……没什么。”
祝时祺觉得，会为了这种事而难过的自己，真的很蠢。
而说出这番话的狄言，比自己更蠢上一万倍。
“笨蛋！”祝时祺忍不住骂，也不知道是在骂狄言，还是骂自己。
“你说我笨。”狄言醉得稀里糊涂的，居然还委屈上了，“你什么都不说，我又猜不到你的心思……我连这个都发明出来了，可还是猜不到你的心思！”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拍着自己的口袋，用力之大，让祝时祺担心起来。
“你小心点，别把东西拍坏了。”他忍不住说。毕竟，那个小仪器看起来精致得很，不像太结实的样子。
“你心疼东西，都不心疼我！”狄言报复性地拍得更重了。这次祝时祺确实担忧起狄言来，他觉得如果放任不管，狄言可能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自己把自己揍成残疾的alpha。
“呃，别拍了，手不疼么？”祝时祺只好无奈地安抚他，“你过去说omega脆弱、情绪化，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我跟omega，怎么可能一样！”狄言说着说着，愤愤起来，“我也想当能讨你喜欢的omega，可没有办法啊！”
第五十一章第四次循环（10）
飞梭内，柠檬的气味渐渐浓郁起来，祝时祺双唇微动，却终究没有开口将空气循环系统调大。
“我什么时候喜欢omega了。”他只是无奈地笑着，小心地摸了摸狄言的头发。
狄言的发质很好，虽然比较短，却并不扎手，反倒有点温柔。
“我比不上omega。”狄言委屈地低声嘟囔，“在学校里，许多omega都在偷偷喜欢你。他们可佩服你了，omega么，当然要成为你这个样子才好。”
祝时祺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你弄错了吧？”
“怎么会错呢，学校里好多人都喜欢你。除了他们，还有好多alpha……哈，但是我比较厉害，他们谁的信息素都没有我厉害。”狄言有些骄傲地挥了挥拳头，“所以，我把他们都打败了！”
“你确实很厉害。”祝时祺附和。
狄言虽然醉了，但还分得清人，听到祝时祺这样说，很是开心，摇头晃脑地得意了一会儿，可能是脑袋晕了，就朝着祝时祺歪倒下去，用脑袋轻轻磨蹭着他的肩膀。
“我很强的，从小到大，没有几个alpha比得过我。”狄言自吹自擂，渐渐的，语气又失落起来，“可是，我比不过omega，比起他们，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哦，是什么？”祝时祺顺着他的话问，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我告诉你，你不许嫌弃我。”
祝时祺隐约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随口道：“不嫌弃。”
狄言得了保证，在祝时祺身上又蹭了蹭，才严肃而又神秘地小声说：“我，不会生孩子。”
“……哈？”这个答案实在出乎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意料，祝时祺怎么都想不到狄言所谓的“致命弱点”居然是这个，顿时都有点懵了。
“唉，我不会生孩子。”狄言用一种极为沧桑的口吻，低落地说，“如果我是omega，就能给你生孩子了。要不然，你就得给我生，那多疼啊！我跟你结婚，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可不想让你疼。”
祝时祺震惊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回了神，又是恍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是心疼，红着耳朵，凑近他小声问：“所以，你才不想跟我……的么？”
狄言点着头，很发愁的样子：“《omega生理探秘》上说，omega跟omega都是可以生孩子的。但alpha和omega在一起，就只能是omega生。唉，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我身体比较好，让我来不就可以了吗？”
让你来，让什么你来，你为什么要抢着干这种事？！
“哪怕是现在，生孩子的死亡率也有十万分之一，多危险啊。”狄言忧心忡忡，能如此娴熟地引用数据，那本《omega生理探秘》，他果然记得很熟，“而且祝商祺说，你喜欢小孩子。我也觉得，你会喜欢小孩子。那我们一定得有一个孩子才行。怎么办，你会不会去找omega？”
“我、我——”祝时祺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荒谬了，喝醉酒的，其实不是狄言，而是自己吧！
“可omega又有什么好。”狄言快速地说，“他们又控制不住发情期，也不知道喜欢的是人还是信息素，心理脆弱，身体也容易不好。祝时祺，你身体已经不好了，不要再找一个不好的。不然，我会诅咒你们的小孩也会成为omega。”说到这里，他已经控制不住阴暗的心理，把险恶的真心话彻底说了出来——不过话说回来，omega与omega结合，后代本来就有极大的概率成为omega就是了。
狄言完全被嫉妒心与酒精冲昏头脑，再加上信息素的躁动，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祝时祺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强忍着打开摄录系统的冲动，只是问：“你经常跟我讨论omega的弱点，不是因为轻视，只是因为……嫉妒？”即便到了现在，祝时祺还是觉得非常别扭。在他心目中，狄言成熟又可靠，对事物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对abo三类人的缺陷总有一针见血的评论。
但事实上，祝时祺已经发现，狄言的出发点，很可能并非是出于对人性的思索，而是为了某个单纯幼稚到非常蠢的目的。
“当然啦。你就是omega，我为什么要轻视你？”狄言歪着脑袋，虽然已经神志不清，闹着要当omega，但他还是惊人地记住了祝时祺的信息，“不过，omega真是不好惹。我能打跑alpha，却没办法用信息素战胜他们。”
“那beta呢？”祝时祺忍不住问。
无限离婚循环_71
狄言胸有成竹道：“哈哈，我知道，你不喜欢beta。我观察过，你跟那个柯然聊得那么火热，也没有喜欢上他。”
“但这也只能说明我没有喜欢上他，不代表我不会喜欢其他beta吧？”祝时祺实事求是地提出了一个可能。
可怕的是，狄言显然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脸色凝重，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一样，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脑袋顺着祝时祺的肩膀下滑。最后整个人歪躺在座椅上，脑袋枕着祝时祺的大腿，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看他：“你喜欢beta？”
“那倒没有。”祝时祺摇摇头，眼看着狄言的表情从了无生趣瞬间变成眉飞色舞。
“我就说嘛！beta中庸，omega脆弱，alpha全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只有我最好了。”狄言大言不惭，可语气中，却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祝时祺，你不要喜欢我的信息素。只喜欢我，可以吗？”
狄言原本是很帅气的长相，但此时头发被祝时祺揉乱，脸蛋微微晕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像夏天清晨一串带着露水的葡萄，酸酸甜甜的一直沁到人心里。
祝时祺看着他，眸中仿佛有涛涛巨浪翻滚，但仔细一看，却只有细细波光闪动，温暖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微微笑起来。
“好呀。”
祝时祺听到自己对狄言这样说。
听了祝时祺的话，狄言满意地笑了一下，他挪动起身体，不想继续压着祝时祺。可祝时祺却没有让他乱动，还伸出手，轻轻揉着狄言的太阳穴。
狄言舒服地哼哼了两声，闭上了眼睛。
飞梭内很安静，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分外清晰。狄言虽然闭着眼睛，脸却越来越红。
“我刚才，在做梦么？”他嘟哝，“如果我睁开眼，是不是就要醒了？”
“没有。”祝时祺犹豫了一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空气中的柠檬味更加浓郁，像是打翻了一百罐柠檬果汁。与此同时，另一股恬淡优雅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
“你没骗我？”狄言睁开眼睛，里面像是燃了两团火。
祝时祺飞快地点了一下头。
“那我还不错。”狄言抬手摸着下巴，得意地笑了，“趁着现在，我们可以来一次。”
“在这里？”祝时祺吃惊，“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能到了。”
狄言不以为然：“二十分钟怎么了？我可不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的alpha。我一定能在二十分钟内完事，我有这个信心！”
你的信心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用在这种事上？而且一般来说，这种事不是会让人缺乏信心才对的吗？！
祝时祺本以为狄言酒醒了一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越闹越厉害，继续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你要知道，我连发情期中途注射抑制剂都能忍下来，潜力是很大的。《omega生理探秘》上说，二十分钟，已经够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多多交流感情。嗯，咱们现在就交流交流感情。”
“那我们聊聊天吧。”祝时祺无奈地顺着他说。
“也好。”狄言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说，“祝时祺，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不能总是互相叫名字。我之前考虑过，但如果叫你祺祺，就跟祝商祺分不出来，感觉不太好。”
祝时祺被肉麻得浑身一震，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出来。
醉酒之后的狄言，固然十分可爱有趣，但有时候，还真让人受不住啊！
“你就叫我名字吧。”
“听起来像十七，好像我没有在叫你，而是叫什么代号为17的机器人一样。”
……机器人。
祝时祺默念，忽而一笑。他从飞梭的医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递给狄言。
狄言看都没看就接过直接吞下。砸了咂嘴，似乎味道不太好，又皱起了眉。
“醒酒药都是这样的。”祝时祺说，“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狄言乖乖将药咽了下去。
祝时祺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一开始有个想法，我是一个代号为17的AI，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其他人制作出来的——就像‘缸中之脑’。时间循环这种事，在现实中不会发生，但如果是虚假的世界，无论循环多少次，都只是‘读档’与‘存档’。我就像在打一个结局未知的游戏，只有掌握‘攻略’，才能过关，或者永远无法过关。”
狄言睁开眼睛。特效醒酒药发挥了作用，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只是略带一丝尴尬，很快，他就强行忘却尴尬，认真听祝时祺的话。
“可我听了你刚才的话，又觉得这不可能。虽然从理论上，‘缸中之脑’不可能自证，但我想，无论是什么样的‘邪恶科学家’，都不可能创造出你。”祝时祺望着狄言，轻声说。
狄言已经清醒，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无地自容。有一个瞬间，他几乎疑心祝时祺没说完，全句是“不可能创造出你这么蠢的人”或者是“不可能创造出你这种丢人的东西”。但既然祝时祺没有说，他就假装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蠢话。
无限离婚循环_72
他迎着祝时祺的目光，握紧对方的手，用非常可靠的语气，坚定地说：“不用多想。马上就会有人给我们一个答案。”
飞梭降落，他们到了。
第五十二章第四次循环（11）
眼前是一片拥挤而高耸的楼房。如今的世界，超高层建筑已经成为大部分城市的标配，只是这片楼的外观却有几分破败。
由于大楼的建造时间太早，没有飞梭停放平台，两人只好徒步接近。走到楼下，狄言抬头仰望，神情莫名。
“居然住在这里。”他嘟囔着，歪头看了祝时祺一眼。
这一片属于救济房，在这里居住的，一般是对未来毫无希望的人。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只依靠他人与政府的救济生存。
祝时祺神色如常。对方住在贫民区，还是富人区，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差别——尽管从客观来看，这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根据祝时祺查到的信息显示，他们要找的人叫郑奇胜。很小的时候，郑奇胜就失去了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几年前，他的父亲被祝时祺曝光后自杀，偌大家业四分五裂，而郑奇胜受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狄言率先走在前面，迈入大楼。
一进门，正午的阳光便被遮住，只有几缕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投下昏暗的阴影。这里的地面倒还干净，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源头似乎在这座大楼本身。
楼里住的人不多，听不到什么声音。狄言找了一圈悬浮平台，最后还是祝时祺将他拉到一扇金属门前。
“这是电梯。”祝时祺说，“一百年前十分流行。”
狄言听到隆隆的机器运行声，对此深表怀疑。祝时祺其实也没怎么见过，研究了一下，很快按下一个按钮，显示器出现数字，上面的“81”缺了一道，看起来像是“AI”。
数字一个一个地跳动，狄言很快发现，他们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电梯才会从上面下来。
等待总是漫长的，更何况在心中忐忑的时候。狄言频频看向祝时祺，欲言又止，看样子憋得实在难受。祝时祺只好主动开口：“你放心，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刚才说什么了？”狄言心虚地明知故问，又自问自答，“反正都是一些醉话——啧，我不是要说这个，为了以防万一，我是想问，你见到那个人……不会觉得愧疚或者是同情什么的吧？”
祝时祺意外地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现在没觉得愧疚，也不觉得同情。他父亲去世，就不用去找工作了吗？如果因为他父亲，让他找不到工作，应该怪他父亲才对。”
狄言松口气：“这么想就对了。”
“我没有那么善良。”祝时祺低声说，“我是个小心眼的人，一直都是。”
狄言目光中闪过几分心痛，恰逢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响起，他牵起祝时祺的手，跟他一起走进电梯。
超重的感觉传来，两人急速上升。
“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电梯里的空间十分狭小，狄言的声音分外清晰。祝时祺却轻轻叹了一声：“你知道真相后，未必还会这样说。”
“我说真的！你是个英雄！”狄言急了。
祝时祺却不再与他争论，而是专心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狄言这才发觉，他的身体非常僵硬，指尖在微微发抖，心跳得很快。
祝时祺并非表面上那样淡定。可狄言却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恐惧，在愧疚，抑或是在悲哀。
郑奇胜住在82层。他的终端型号比较旧，祝时祺查不出他的当前位置，只知道他半小时前在附近的超市里付了款。
这倒是有点奇怪。因为一般人都会在家里购物，等待超市送货上门，只有在购买一些不太方便的东西或者食物时，会选择亲自去买。
“他可能在家。”祝时祺压低声音道，“我们要小心一点。”
“一会儿你就站在电梯里，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就发出警报，你赶紧跑就行。”狄言迅速制定出作战计划，“我就冲进他家，把他抓住，然后就问他。”
祝时祺若有所思，在楼层到达时，率先走了出去。
“喂喂，你应该站在电梯里！”狄言以为祝时祺忘记了自己的绝妙计划，连声提醒。
“你不是说，要站在我身边吗？”祝时祺却回过头，对着狄言一笑，“我也是。”
“……嘁。”
狄言望了祝时祺一会儿，别扭地哼了哼，随即大踏步走到祝时祺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郑奇胜的住处并不难找，就在走廊拐角处。临到门前，祝时祺突然迈前一步，将狄言挡在身后，接着抬起手腕，开始尝试破解门禁系统。
无限离婚循环_73
然而下一刻，他身体一震，再没有任何动作，呆立当场。
“怎么了？”狄言忙挤过来。
“这扇门……不联网！”祝时祺的语气，沉重异常。
他什么门开不了，连银行都请他做安保顾问，想不到今天，却被一扇最普通不过的门给难倒了！
狄言打量着那扇门，沉默片刻，拍了拍祝时祺的肩膀，随即将人拨拉到自己身后，朝那扇门伸出了手。
“不行，即便你是alpha，也不可能用肉体的力量打开这样一扇坚固的——”
祝时祺闭上了嘴。
在他的注视下，狄言轻轻一推，门开了。
“那小子忘记关门了。”狄言扭头对祝时祺说，“咱们快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等等！”祝时祺拉住他，“如果这是陷阱呢？”
“好想法。”狄言点点头，“我也觉得有点像是陷阱。这样吧，你跑到电梯那里去，等我信号。接着我就直接冲进去，把他抓住，然后问他！”
这个计划听起来十分耳熟。显然，狄言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祝时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说：“如果这次依旧循环了，你要再请我吃一顿烤鱼。”
“还不一定呢。”狄言却是自信心十足，“这样吧。如果这次依旧循环，我就请你吃烤鱼；如果循环因此被破解，我请你吃烤鱼庆祝，好不好？”说着，他稍一用力，大门缓缓推开。
门内的景象令两人大吃一惊——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叠叠的、一模一样的旧照片。
第五十三章第四次循环（12）
祝时祺屏住呼吸。
房间不大，全部陈设一目了然。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只似乎同时承担了桌子功能的矮柜。掉漆的柜顶上，叠放着一些照片，旁边还放着一只空掉的水杯。
这里不太像是个陷阱，但也完全不符合祝时祺之前的想象。
狄言只扫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地溜达到了一边，弯下腰查看床下。祝时祺则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子前，细细观察那些照片。
他暗暗吃了一惊。狄言似乎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也凑过来看。
“咦，这照片上有什么吗？”狄言说着就要伸手，祝时祺一把拉住他：“不要动。”
狄言撇撇嘴：“你也太小心了。”
“多小心一些，总没有错的。”祝时祺盯着照片上的两人，心内惊疑不定。
古董级的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一个笑得灿烂无比，一个淡淡望着镜头——这两张脸异常熟悉，属于六年前的他们。
这是祝时祺最珍视的宝物。千辛万苦淘来的古董相机，千辛万苦制作的专用纸张，还有专门的打印设备，得到一张就已经十分艰难。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在完全不惊动他的同时，制作出如此多的复制品？
最重要的是，做这件事，究竟有什么目的？
一想到这背后可能隐含着的深深的恶意，他就不禁觉得浑身发冷。
狄言似乎也有这种感觉，皱眉看着照片，若有所思。
“你有什么发现？”祝时祺低声问。
狄言指了指照片上的自己。祝时祺定睛细看，发现上面的图像果然与自己的记忆一模一样，他无数次地细细看过，隔着薄薄的透明隔板抚摸，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打印时出现的小小瑕疵——因为机器过于老旧的缘故，狄言的衣领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色差，颜色稍微浅了一点。
狄言果然也发现了。祝时祺心想。
狄言清了清嗓子，然后发话了：“我笑得真帅。”
啊？
祝时祺正在紧张思索的大脑打了个结，微微张开嘴，懵懵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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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都不笑。唉，可惜了。”狄言用一种非常苦恼的口吻，很认真地说，“不然再拍一张吧。我听说，以前的人都会照这样的结婚照，印出来跟一面墙一样大。我们可以把它放在一楼的大客厅里。”
跟一面墙一样大的照片，还放在一楼客厅，你是想吓死来做客的人吗？
不对，重点是这个吗？
祝时祺发现，狄言的酒劲好像还没彻底过去，就只好循循善诱道：“我们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他如何弄到我们的照片，以及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照片一定是偷的。”狄言毫不犹豫地说，“至于目的，还用说么，因为他是个变态啊。你看，他爹是个变态，你制裁他爹，他反倒恨你，说明他也是个变态。变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他还要继续发表关于“对变态的想法思考得多了也会变成变态”这样的胡言乱语，祝时祺嫌他吵，就打发他到其他地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线索。
狄言不太高兴，但看祝时祺态度十分坚决，只好自己嘟嘟囔囔地晃悠到别处去了。留下祝时祺继续观察这些照片。
照片大约有三四十张的样子，其实并不算多，只是东一摞西一摞地放着，看起来比较多。祝时祺想了想，向下扯了扯袖子，包住手指，隔着衣服捏起一张，轻轻翻了过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正出现在他的眼前。
照片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2x33年2月23日，7:30，餐厅。
2x33年2月23日，9:30，卫生间。
2x33年2月23日，11:00，卧室。
2x33年2月23日，11:30，出门。
2x33年2月23日，13:30，梧桐树酒店门前。
2x33年2月23日，13:45，梧桐树酒店大厅
2x33年2月23日，14:20，梧桐树酒店凤凰套房
2x33年2月23日，15:30，梧桐树酒店悬浮平台。
2x33年2月23日，17:25，梧桐树酒店顶楼套间。
2x33年2月23日，19：30，梧桐树酒店上空直播飞梭内。
这是……他的行程。
最短的时间间隔只有十五分钟，仿佛有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可从头至尾，祝时祺毫无所觉。
巨大的恐惧与慌乱如同惊涛飓浪，狠狠着冲击心理防线，祝时祺仿佛狂风骤雨的大海中苦苦挣扎的一叶扁舟，双手微微颤抖，呼吸急促不安。他甚至不再谨慎，直接伸手将照片一一翻开。
第一张照片上的字最为密集，信息也最为详细。但之后的照片并非如此。如果这些照片是按照某种顺序摆放的，祝时祺似乎发现了其中的规律。
顺序越靠后，照片背面的信息越简略。一开始还有时间地点，后来仅仅有几个时间，再到后来，连时间都不复清晰，反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问号。
但无论如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郑奇胜也拥有循环的记忆，而且他还出于不知什么目的，将这些信息记载在了祝时祺与狄言的照片背面。
下面的文字已经越来越奇怪，还有些零星的只言片语出现，如“系统”“攻略”之类的，祝时祺不解其意。此时，他已经翻看到最后一张。
2x33年2月23日，14:15……
心头突然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祝时祺下意识看了一眼腕上的终端。
2x33年2月23日，14:15。
等等，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
祝时祺毛骨悚然。正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屋内的光线发生了变化，而眼前不远处的水杯上，出现了一小块光斑。
此时他正半跪在柜子前，背对房门。而这间屋子的窗户很小，大部分光来自于门外的走廊。
房门被遮住了。
有人正站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有着光滑的表面，光线照射其上，反射出耀眼的锐光。
祝时祺没有回头，但他已经猜出那块光斑的来源。
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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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刺穿过他与狄言的胸膛。
“窸窣——”
轻轻的衣物摩擦声传来。
祝时祺已经做好准备，就在耳朵捕捉到动静的瞬间，他激发出全身的潜能，合身朝前一扑！
“咚！”祝时祺不太完美地落到了单人床上，脑袋磕到了墙，小腿碰到了柜子，水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他的头与腿都很痛，但心下却一阵庆幸。
躲开了！他没有被匕首刺伤！
“哎哟！”狄言的惊呼声自门口传来。祝时祺心下一沉，顾不得翻身躲藏到安全的地方，急忙出声提醒：“小心！他来——”
“唉，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狄言的声音一点都不紧张。祝时祺诧异地扭过脑袋，却发现，狄言正好端端地站在门口，一边朝自己走来，一边将什么放进口袋。
难道刚才是狄言，自己猜错了？
祝时祺心中大窘。疼痛开始在他身体内复苏，连没有伤到的脸也火辣辣的，好像被什么人打了一巴掌。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可不是发窘。他迅速从床上爬起，对狄言道：“这里是一个圈套！郑奇胜也拥有循环中的记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提前得知我们的行动，就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就要对我们动手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啊？”与心急火燎的祝时祺截然相反，狄言还是不慌不忙，“你慢点说，没关系的。”
“没有时间了，他随时都会出现！”祝时祺去拉狄言，狄言却反手牵住祝时祺，安抚地笑了笑。
“不用急嘛。你说谁会出现？”他一面说着，一面轻轻牵着祝时祺，带他走到门外，朝走廊上一指，“是不是这个家伙？”
走廊上，正躺着一个四仰八叉的家伙。
他显然经历了一场差距悬殊的战斗，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蹂躏，一张脸肿得惨不忍睹。祝时祺仔细研究辨认了片刻，才看出这人竟是郑奇胜本人。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祝时祺惊讶得连说话都结巴了一下。
“唔，我本来也不知道。但听了你刚才的分析，一定就像你说的一样，他用了某种方法，能知道我们的行动，所以埋伏在这里，准备偷袭我们！”狄言摸着下巴说。
“不，我是说，他不是准备偷袭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巧得很。你不是让我到别处找线索么，我反正也闲着没事，就四下里逛了逛，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逛，就看到这小子正蹲在那里藏着呢！他还想跑，我就冲上去把他摁倒了。”狄言兴高采烈地说，“这就叫把鞋跑掉了都没找到，结果这家伙自己送上门了！”
祝时祺这次都没有在意狄言想说什么古语。虽然他的脸上依然平静，但心绪的大起大落却不是那么好恢复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找回说话的力气。
“刚才你站在门口，为什么不叫我呢？”
狄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拖着他来到门口，看到你很专心的样子。就不想打扰。”
岂止是不想打扰，他其实是看得呆了，甚至准备偷拍，忘记了说话。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噗嗤”笑出声，看到祝时祺脸色不善，才连忙收敛几分，却仍是憋着笑问：“你刚才蹿的那一下子……是被我吓到了？”
祝时祺并不想给他眼神，却还是没有忍住，态度不是很好地瞪了他一下，耳朵也悄悄红了。
此时的他，不仅又羞又窘，还非常后悔。
以前怎么没发现，狄言这么坏心眼，还故意取笑人呢？这种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何必要说出来啊！
偏狄言还在追问：“是不是啊？哈哈，对不住，没想到把你给吓到了。刚才撞到哪里了？疼不疼？”
“我没有被吓到。”祝时祺闷闷地说，“我以为是郑奇胜准备偷袭。”
“对对，你没有被吓到。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坏人，以为我要偷袭你，所以才主动蹿到床上去的，对不对？”狄言忍笑，“唉，我告诉你啊，以后遇到坏人呢，逃跑是对的。但也要注意方向，你看，要是你跑到床上去，哪怕我不是坏人，也会起坏心思的。”
祝时祺这回连脖子都红了，甚至不敢看狄言，就冲着门说：“你快把他拖进来，被人看到了不好。我们有许多问题，就等着他来解答了。”
第五十四章第四次循环（13）
郑奇胜被狄言大咧咧拖了进来，祝时祺好奇地打量这个人。
他很年轻，很瘦，皮肤是病态的苍白。
祝时祺应该恨他，或者怕他。可事实上，因为那张脸被打得太惨，祝时祺甚至都来不及生出憎恶或恐惧的情绪，只是单纯觉得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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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把他打成这样的？”祝时祺忍不住皱眉。
狄言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心虚道：“他捅了我嘛，还想杀你。我看到他，一时没控制住，手就下重了点。”
祝时祺为难地说：“可是他脑袋已经肿了一圈，你的脑波仪还能戴上吗？”
狄言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在为这种事烦恼，松口气笑道：“没事。”说着从兜里掏出脑波仪，摆弄了一下，展示给祝时祺看：“你看，这个地方就可以调节大小。对了，根据之前的试验，如果把头发剃光，对意识的读取效果会更好。”
“你是说……”祝时祺看向郑奇胜头顶茂密的头发。
狄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这人身上有些古怪，为了以防万一，我认为应该采取更加保险的做法。”
祝时祺连连称是，很积极地四下寻找剪刀。狄言却已经拿出了一把匕首，似乎是从郑奇胜那里抢过来的，看到祝时祺跃跃欲试，他就发扬风格地将匕首递给祝时祺。
“我还没有给人剃过头发呢。”祝时祺有些不自信。
“你大胆放手去做。弄成什么样，就看他的命了。”狄言鼓励道，“古人说，不正义的事做多了，人就会当场暴毙。哪怕他的命不好，也全都是他的错。”
郑奇胜的命果然不怎么好。
祝时祺的双手其实非常灵巧，但拿起刀子就不怎么趁手了，给人头发剃得跟狗啃的一样。
如果仅仅如此，郑奇胜醒来时只会失去自己的头发。但后来狄言觉得好玩，也上手剃了几下，郑奇胜于是又失去了自己的一点血。
……而且头皮的那块地方，可能也很难长出头发来了。
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为郑奇胜改变了发型，均对结果十分满意。狄言吹了吹郑奇胜的脑袋，将人转移到单人床上绑好，略作检查后，将脑波仪戴了上去。
“喂，醒醒！”狄言拍了拍郑奇胜的脸。这次他动作很轻，怕把仪器打坏。
可郑奇胜却没有睁开眼睛。
“是不是刚才下手太重了？”祝时祺不免担心，“怎么没有醒呢？”
狄言嗤笑一声：“装死呢，看眼皮底下。不睁眼不要紧，意识清醒就行了。”
说着，他将终端对接，开始询问。
“你是谁？”
终端显示：郑奇胜。
“你跟郑百华是什么关系？”
父子。
狄言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要杀祝时祺？”
我恨他！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强烈的意识波动会在虚拟屏上加重显示。在狄言的设置中，意识波动越明显，字体越大。此时这几个字几乎要撑爆虚拟屏，足可见恨意之深。
狄言看了祝时祺一眼，祝时祺摇摇头。
狄言琢磨了一下，实事求是地说：“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他这话是其实是对祝时祺说的，因为摇头的解释有很多，他已经发现自己猜不透祝时祺的想法，便索性多问一句。
而郑奇胜却听到了耳中，大脑自发地进行了解答——
祝时祺是个骗子！贱人！他只单纯为了报复，就毁掉了我的父亲，毁掉了我！
狄言深吸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可刚动了动，就听到祝时祺淡淡地问：“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对我进行报复？又为什么将时间点写在照片上？你能预见未来，还是已经经历过所有的一切？你知道时间循环究竟是什么吗？”
大脑的活动非常复杂，为了防止对结果造成干扰，每次最好只问一个明确的问题。祝时祺并不太清楚，这一连串问下来，狄言率先撑不住，有点尴尬地拉了拉他，小声说：“问得慢点。”
祝时祺却说：“你想问什么就问，我的问题只有这么多。如果不方便我在场，我可以回避。”
“你为什么要回避？”狄言诧异。
“因为……”祝时祺微微侧过头，“我不想面对你。知道真相后，你会失望。”
“什么真相？”
因为是用大脑直接回应，郑奇胜的回答居然快了祝时祺一步：他报复我父亲的真相！
无限离婚循环_77
祝时祺默认了。
“喂，你听着。”狄言开口，语气有点凶，他伸出手，很小心地碰了碰祝时祺的下巴，示意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不是吗？那个时候你很小，也很害怕，做出什么来保护自己都不为过，报复罪魁祸首，也是人之常情。或许你采取的手段稍微触犯了法律，但你记住，你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你在保护他们。”
郑奇胜似乎有不同意见，虚拟屏上字符闪烁，但狄言连看都没看，他只是认真地凝视祝时祺。
真奇怪，原本在他的想象中，祝时祺非常高大，需要被人仰视。可真正认识他之后，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俯视祝时祺。
祝时祺固然强大异常，但依旧需要他人的帮助与保护。而狄言，无比希望能成为那个帮助他与保护他的人。
“我是……受害者？”祝时祺迷茫地说，“第一次有人这样说。谢谢你，狄言。”
狄言心头蓦然被掺杂着心疼的怒火点燃，质问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他想问究竟是谁在否认祝时祺是受害者——那时候的祝时祺才多小，这是人说的话吗？！
然而，这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似乎怒火比狄言更甚。郑奇胜再也不闭着眼睛装死，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但却被束缚在那张单人床上，只能不断挺动，让背部重重砸在床板，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宣泄心中的愤懑与怒气：“什么受害者？骗子！祝时祺，你只是为了报复我父亲无心的一句话，就害死了他！”
呃？
狄言一怔，这个发展，似乎跟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谁让他说我年纪小，水平不够，无法胜任技术主管的职位。我当然要证明自己。”祝时祺很快地反驳，又补充道，“而且，我成功了。”
第五十五章第四次循环（14）
郑奇胜又激动起来。狄言却暂时没心思理会，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可能是真喝多了。他这样想着，又看向祝时祺，认真等着他发话。
祝时祺却误以为他是在让自己解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那个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我不想去打扰他。可我需要新的经济来源，于是通过一些途径，得知郑百华公司需要一名专业的网络安全技术人员，可以给予部门主管待遇。我看还不错，就想去试一试。”
狄言脸色古怪，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想借此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终于，他彻底理解了祝时祺的话，艰难地问：“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时候，你还不到十六岁吧？”
“只差几个月了。”祝时祺不服气地说，“如果他聘用我，等办完入职手续，我就十六岁了，并不算违法。”
虽然年满十六周岁，倒确实不算童工。狄言想到十五六岁的小祝时祺跑到人家公司里，开口要应聘的样子……一颗心突然颤了颤，好像被小爪子挠了挠。
祝时祺看到狄言不知想了什么，眼神游移，担心他是觉得自己小心眼，就又辩解道：“我可是很认真准备过的！但是到了那里，他连见都没有见我，还跟人说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小年纪口出狂言，水平肯定不行。又让人出来告诉我，叫我再回去上几年学。”
“等等。”狄言问，“他没有见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时祺理直气壮道：“我当然是入侵了那个人的终端，直接看到的啊！”
狄言暗骂了自己一句笨蛋，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他展示一下我的技术水平。于是我入侵了他的终端，发现里面藏着一些很不好的东西……”祝时祺深吸一口气，“后来我用了点手段，将那些东西公之于众，郑百华自杀。再后来，我就被抓了。”
祝时祺说得很简单，但其中不知有多少惊心动魄。狄言听说过一些当年的案件信息，在那些证据被公开的初期，郑百华可是用了不少手段封锁消息，祝时祺的人身安全也一度受到威胁。
他不免心疼。
而祝时祺偷偷看了看狄言的脸色，又心虚地辩解道：“我平时也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他看不起我。”
“就是。”狄言与祝时祺同仇敌忾，“他活该！”
祝时祺顿时又惊又喜，不好意思地瞅着狄言，问：“你真的这样想？你……真的不觉得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是个小心眼的人？”
祝时祺长相俊美，但气质却极冷，平时看起来总是不好接近。但他此时这幅样子，倒像是想跟人亲近却又胆怯的小动物，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人，既灵敏聪颖，又怀着警惕与小心。
“当然不是了。”狄言一颗心早就融化，连脑袋都晕乎乎的，此时回答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义正辞严，“你明明是胸怀宽广、心怀正义、有胆有谋的天才，要不是有你，还不知道那老混蛋会多祸害多少孩子呢！而且，你明明那么厉害，那混蛋竟然敢看不起你，活该落到那个下场！”
“祝时祺，你为了一句话，弄得我们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让我父亲身败名裂。我不会放过你的！”郑奇胜忍无可忍地发出怒吼。
狄言脸色不善道：“你不怪你父亲是个变态，反倒怪起别人不该揭发罪犯，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是他逼你父亲去做那些龌龊事的？”郑奇胜显然是气得狠了，张口就要反驳，被狄言抓住时机，往他嘴里塞了块破布。
郑奇胜再也无法开口，气得直哼哼。
狄言指着他，对祝时祺说：“你看，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心眼长这个样子，跟你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吗？没有嘛。他那么丑，你那么好看，你怎么可能是小心眼的人呢？”
狄言不愧是狄言，祝时祺看了看面目全非、肿成猪头、嘴里还塞了一块布的郑奇胜，发现跟自己果然不太一样，便被狄言成功说服，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还是你看问题比较透彻。”祝时祺脸蛋红扑扑的，“我都不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的人。”
无限离婚循环_78
“哈，你在天网上玩得溜，但在看人这方面，就不如我了。”狄言大言不惭。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郑奇胜因为出离的愤怒与耻辱，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狄言考虑到万一厥过去不好弄醒，就决定先做正事。
祝时祺之前提了四个问题，狄言稍作整理后，又调整了一下顺序，开始逐一询问。
“你知道这段时间是循环的吗？”
郑奇胜的脑海中有许多杂音，剧烈的情绪波动给读取工作造成了一定困难。狄言耐心等了片刻，才看到“知道”的回答。
“你知道原因吗？”
这次的答案很含糊，狄言发现郑奇胜想起了一个地址，虽然一闪而过，但站在一边的祝时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几个字眼——
参寥无限科技大楼。
怎么会这样？！
祝时祺顿时心绪大乱，几乎下意识就要联系祝商祺，确认他的安危。狄言却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还没有问完，不要激动。”狄言又对郑奇胜问道，“为什么要将时间点写在照片上？”
循环重启时，只有这张照片不会被重置，只有记在照片背面的东西会留下来。
“你为什么选择今天这个时间点报复？”
因为根据照片背面的文字记录，祝时祺这个时候会孤身一人。
这句话其实问得有些歧义。狄言原本是想知道郑奇胜为什么选择今天，可听了郑奇胜的答案，突然就是一怔。
这边狄言陷入沉思，祝时祺却等不及，直接开口问道：“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奇怪的事发生了。话音刚落，郑奇胜整个人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向后翻起，面上呈现出十分痛苦的神色，皮肤更是涨得发紫。
“这是正常情况吗？”祝时祺连声问。鲜血正从郑奇胜的鼻腔涌出，而他的双耳处，也有一滴滴血流出来。
“情况不对！”狄言此时已经按住郑奇胜的脑波仪，正要强行启动安全模式，他的虚拟屏却是一闪。
四个史无前例的特大号字并排出现在虚拟屏幕上，只看了一眼，就让两人齐齐心惊——
你给我的。
第五十六章第四次循环（15）
“这是……”祝时祺惊疑不定。正在这时，郑祈生发出一声凄惨的闷哼，身体猛地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狄言摸了摸他的脉搏，摇了摇头。
“死了？”祝时祺诧异。
“没有没有，我是说没有事。”狄言发现误会，连忙解释，“就是晕过去了。”
祝时祺松口气，看了看郑奇胜，发现这人晕倒的模样跟之前那个人贩子很像。而狄言已经将脑波仪从郑奇胜头上取下，正一脸纳闷地检查。
“你还是多做做测试吧。”祝时祺忍不住诚恳建议。
“我的仪器，没有问题！”狄言自信地说。
是这样吗？
祝时祺看了看口吐白沫陷入昏迷的郑奇胜，决定暂时持保留意见。
“倒是有一种可能，刚才的问题威胁到了他的自身安全。”狄言想了想，“你知道的，虽然这个仪器可以用作讯问，但从根本上是违反人权的。所以，在意识的读取方面，我们按要求加了一层限制。当大脑判定问题的答案会对自身造成严重危害性后果时，会触发脑波仪的保护装置。具体的表现就是陷入昏厥，暂时停止一切意识活动。”之前整治人贩子的时候，狄言就主动触发了这一机制。
而这一次的被动触发，却出乎他的意料。
一般来说，回答几个问题，并不会造成特别严重的危机感。除非郑奇胜很清楚，当自己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马上就会面临生命危险。
但这说不过去。不然，从一开始，郑奇胜就会因为自动触发保护机制而昏迷。可事实上，只有当听到祝时祺问出那个问题时，他似乎才猛然间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
狄言开始挠头。他感觉自己隐约间想到了什么，可细细一想，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限离婚循环_79
“我给他的……”祝时祺嘟囔，“我怎么会给他这些照片？况且，既然他这样恨我，我给他的东西，他早该撕了才对，又怎么会收起来？”
狄言若有所思：“或许，那个人并不是你。”
“你怀疑是祝商祺？”祝时祺立刻心领神会，当即摇头，“不可能。”
狄言笑道：“你这么信任他？也对，他是你弟弟，不可能害你。”
“我并不是信任他。而是那家伙太蠢，想害我也害不成。”祝时祺回忆，“我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想捉弄我，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海边玩。他趁我不注意，想推我进水里，看我出丑。”
“真过分！”狄言义愤填膺，“后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祝时祺轻描淡写地说，“我当时大概比较慌张，在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泳裤拽了下来……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那片海滩。”
“真的是不小心？”狄言问。
“嗯，不小心的。”祝时祺确认。“不小心”三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
狄言想到祝商祺那个窘样，哈哈笑了两声。转念一想，祝时祺可不好惹，不知道祝商祺惹了他多少次，又经历过多少次这样悲惨的下场。换个心眼小一点的家伙，估计会想方设法地报复他了。
“可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狄言自言自语。
祝时祺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他说谎了？”
“或许有人可以骗过脑波仪，但不会是现在。”狄言摇头。
“反正不可能是祝商祺。”可能是怕狄言不相信，祝时祺又语气坚定地说了一遍，“他不会这样害我。”
这一对兄弟还真是有意思。祝时祺平日里对祝商祺淡淡的，但在遇到今天这种事时，却毫不犹豫地排除了祝商祺的嫌疑；而祝商祺也是，明明很崇拜自己的哥哥，嘴上却总是不服软，还老想着捉弄他。
狄言没有兄弟，更没有双胞兄弟，并不能完全体会到祝时祺此刻的心情。但此时，他却忽然有点羡慕。
“你们感情真好。”狄言有感而发。
祝时祺却嫌弃地皱了皱眉：“才不好。”
“怎么不好了？”狄言笑道，“我之前请那小子吃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跟我说你。”
“说我的坏话？”
“怎么会。他从你小时候多聪明，一直说到现在有多厉害。”狄言感慨，“可我跟你熟了，才知道你比他说得还厉害。”
祝时祺脸红了红，狐疑地问：“他真这样说？”
“千真万确。”狄言点头，“他还说我配不上你，后代会稀释智商。”
“胡说八道。”祝时祺不高兴了，“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
“真的？”
祝时祺发现狄言的语气很高兴，想了想，忽然又有点怀疑。
难道狄言真的相信后代的智商会被稀释？
“遗传并不是智商的唯一影响因素……”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智商与遗传的关系，狄言听得哭笑不得。
祝时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有点一根筋啊。狄言在心里嘀咕，却不反省他自己也是个一根筋。
祝时祺的智商小课堂讲课完毕，狄言也趁这段时间将所有照片打包揣进兜里。他还细心地捡起水杯，蹲**，用郑奇胜的拇指在水杯上留下了一个指纹。
看到狄言的举动，祝时祺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
“是吧。”狄言得意打了个响指，“证据收集完毕。我就不信这么多张照片，那个人就能什么痕迹都留不下。”说完又朝着郑奇胜抬了抬下巴：“这家伙，你准备怎么处置？”
祝时祺也有些为难。
郑奇胜现在还没有犯下杀人的罪行，不可能移交警方。但如果留下他，不啻于纵虎归山，留下一个定时炸弹，终是个隐患。
狄言走到窗户边，探头望了望，仿佛在考虑什么。
祝时祺忙说：“为了这种家伙犯罪不值得的，那个地方可不好待。”
狄言失笑：“想什么呢，我可没有打算把他从这里扔下去——虽然确实挺省事的——刚才来的时候，我联系了一下江锦年，他说能借我一辆飞梭，我想了想，要不把这家伙寄存在他那里？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我就叫他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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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第四次循环（16）
在祝时祺眼里，江锦年是个颇具威胁性的家伙。
他是个beta，长相却比omega还要漂亮。而且作风开放不羁，喜欢美人，说好听点是博爱，说难听点就是喜新厌旧，交往的情人一个接着一个，无论abo，悉数逃不过他的魔爪。
祝时祺并不是很喜欢江锦年这样的性格。但狄言跟江锦年从小就认识，两人关系不错。
虽然心中有点异议，可祝时祺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信任狄言，既然狄言信任江锦年。他也该试着去信任他。
不多时，一辆闪亮无比的酷炫飞梭由远及近，打了一个旋儿，极其潇洒地稳稳停在了窗边。
“哟！”飞梭内，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正笑着朝他们招手，阳光洒在他身上，每根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这是时下的流行发色，利用这种新型染发剂，可以让脑袋像钻石一样璀璨夺目，当光线合适的时候，脑袋上空还会浮现一道彩虹。
祝时祺真是从头到脚都看不惯这个家伙。他闷闷地看着狄言上去跟江锦年说了几句话，飞梭内伸出机械臂，把被捆好的郑奇胜抓进飞梭。
“绑架？”江锦年歪着脑袋大呼小叫，“刺激，刺激！遇到这种好玩的事居然没忘了我，好兄弟，够义气！”
祝时祺真怕他再喊下去，会被人发现他们的违法活动，好在狄言及时让他闭嘴了。
利用机械臂搬人虽然方便，但体验可称不上舒服。由于这栋老式大楼没有飞梭平台，狄言只好跟祝时祺一起爬窗户出去。
祝时祺对这种活动不太在行，这里又高，风也大，弄得他心里有点害怕，偏偏狄言还一个劲说“不要往下看”。说得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顿时腿都软了。
可江锦年就在上面等着，狄言还在后面站着，祝时祺的自尊心令他完全无法说出“我坐电梯下去”这类的话，只好强作镇定，硬着头皮继续爬。
终于爬出窗户，祝时祺战战兢兢攀在飞梭的伸缩楼梯上，好容易爬上飞梭，稍稍松口气，就看到江锦年正坐在前面，趴在座椅椅背上，笑眯眯看着他：“大美人，几天不见，更漂亮了哦！”
“说什么呢你！”狄言没好气地爬了进来，他动作很麻利，全程紧跟在祝时祺身后。
江锦年嗤笑：“哎呀，我哪句话说错啦？你还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祝大美人受委屈了。”
祝时祺在他面前总是说不出什么话，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很严肃地说：“我叫祝时祺。”
江锦年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小时祺，你果然很有趣。”
狄言黑着脸说：“瞎叫唤什么，再胡说，我把你踹下去啊。”
“啧，朋友间起个昵称而已，你个醋腌柠檬，把酸气收一收，别熏坏了我的车。”江锦年说着朝后面看了一眼，低声问，“那家伙到底什么情况？得罪你了？不对，得罪时祺了？”
“嗯。”
“怪不得，我说呢。”江锦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人先放我那里，你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去度蜜月吗？”
“去他弟弟公司。”狄言说。
为了防止留下什么证据，狄言之前联系江锦年时说得很含糊，连目的地都没有明说。江锦年也是个心大的家伙，见到凄惨无比的郑奇胜，连惊讶都没惊讶，更没有对事情原委刨根究底，就兴奋地加入了犯罪活动。
此时听了地址，他也没有多问，驾驶飞梭向天空驶去。
前途未卜，祝时祺心事重重。
郑奇胜的话还在他脑海中回荡，但这就像一道千头万绪的谜题。祝时祺心中有无数个猜测，却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相。
而狄言则相当放松，坐在前面跟江锦年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废话。祝时祺本来在思考，后来几句话冷不丁飘进耳朵，扰乱了他的思绪。
“哎，你们发情期过了几天啊？”江锦年很感兴趣地问狄言，“我可是还记得，某个人在结婚之前，叫嚣着说发情期能持续半个月，还很认真地一个个通知，让大家不许去打扰来着。怎么今天就出来到处跑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半个月了！”狄言大怒，“我说的明明是两个星期！”
“哇，某个人居然还有脸说，别是只有一两天吧？”江锦年说着又朝坐在后面的祝时祺挤了挤眼，“时祺，你告诉我呗。一天，还是两天？”
祝时祺看到狄言被江锦年取笑，很不开心，就出口为他辩解道：“明明有三天。”
“三天。”江锦年点点头，将脑袋转了回去，然后，就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他笑得实在太厉害，瘫在座椅上起不来，狄言气急败坏地踹了他好几脚，也没让他止住笑。
“三天……哈哈哈，不行，笑死我了。狄言，你之前还真敢说啊！”
狄言脸红脖子粗地争论：“我那叫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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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备无患。”江锦年嗤笑，“我记得当年某个人好像还上大学吧，就天天做梦，琢磨结婚后住哪里、养不养宠物，有次深夜还把我叫起来，问我住在海边会不会得风湿。那个时候，某个人好像也说过‘有备无患’来着。”
祝时祺听得不由笑了笑：“这是谁？我认识么？”
江锦年又在哈哈大笑，仿佛祝时祺刚刚说了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笑话——通常，祝时祺会觉得这是在嘲笑他。
狄言恼羞成怒：“闭嘴！”
“哈哈，你也有今天！让你结婚的时候把我赶走，重色轻友果然是有报应的！”江锦年感慨，又转过身子对祝时祺诉苦，“估计你不知道，你们结婚的时候，这小子借我的飞梭，结果还没到地方，他说我长得丑，会吓到你，居然就把我赶走了！自己开着飞梭去结婚去了！完全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我当成工具呀。你来评评理，这是人干的事么？”
“当然是。”狄言看向窗外，“地方到了，你可以找地方降落了。”
第五十八章第四次循环（17）
参寥无限科技大楼前，依旧人来人往。
江锦年将飞梭停好。飞梭独一无二的炫酷外形引起了小范围的注目，他得意异常，用一种非常浮夸的手法拨拉了一下头发，娴熟地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段五颜六色的光，仿佛一道行走的彩虹。
无论身处何地，他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江锦年瞥了一眼正殷勤地给祝时祺开门的狄言——老实说，这两个家伙虽然长得都不错，可论及对时尚的品味，真是远远不及他。狄言过去还曾经为跟祝时祺没有共同语言而忐忑不安过，但在江锦年看来，他们那如出一撤的老土品味，真可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狄言跟祝时祺说了两句话，两人便一脸严肃地向着大楼正门走去。江锦年跟在后面，却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他不禁为这个事实而陶醉，美滋滋地走了两步，忽然看到狄言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很诧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江锦年比他还诧异，因为过于震惊，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
狄言就像轰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江锦年不可思议地叫嚷起来：“靠，你还真把我当工具啊！合着我就是来给你当飞梭驾驶程序的？”
狄言理所当然地说：“当飞梭驾驶程序就不错了，怎么，你还想当电灯泡吗？”他说完，又得意地解释：“电灯泡，古代的一种照明工具，这是运用比喻的修辞，形容别人谈恋爱时碍手碍脚又不知趣的第三者——就是你。这个词我记得很清楚，过去考古代汉语时，我就这一道题答出来了！”
江锦年简直出离愤怒了：“当工具就当工具，没想到你还只许我当一种工具，连电灯泡都不让我当！”
“那没办法。”狄言还是那样理直气壮，“祝时祺不喜欢你，还愿意坐你的飞梭，你就该知足了。”
江锦年大呼小叫着抗议：“靠，你还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祝时祺不喜欢我，我就得——咦，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他忍不住问祝时祺，有点茫然，有点意外，还有点受伤。
狄言之前这样问过祝时祺，祝时祺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原因。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抢先道：“他不喜欢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你还指望他喜欢你？那不行。”
江锦年本就惹眼异常，他们俩人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吵了起来，早已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纷纷好奇地驻足观望——无论社会如何进步，科技如何发展，人类爱看热闹的特点似乎没什么变化。
祝时祺却很少直接暴露在如此多的目光之下。脸蛋微微一红，很不自在地小声说：“没有。”
狄言双手叉腰，得意地说：“听到了吗？他说没有喜欢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你这家伙语文课就没及过格，少在这里曲解人家的意思。这就想把我打发了？”江锦年很坚持，“不行，还从来没有人不喜欢我。不说出为什么，我就一直跟着你！”
“你凭什么要跟着我的omega？”狄言勃然大怒，跟江锦年吵了起来。
祝时祺又开始头疼了。他发现，随着循环次数的增多，狄言这家伙好像也越来越幼稚，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循环的副作用，会让狄言的心智返老还童……
“时祺，告诉我啊，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江锦年还在孜孜不倦地追问。看来，这个事实重度挫伤了他的自尊心。
祝时祺不喜欢江锦年的原因有很多。因为他长得好看，因为他喜新厌旧，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跟狄言过于亲密。
狄言跟祝商祺已经很熟，但跟江锦年更熟。在过去，祝时祺总是暗搓搓吃他的醋，而且总觉得对方喜欢挤兑自己。
可现在，祝时祺却对自己过去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狄言跟江锦年关系固然熟稔，可似乎太熟了，熟得都不把他当人看了……祝时祺瞬间就不嫉妒他了，反而隐隐有点同情。
至于挤兑……或许，那只是一种开玩笑的方式。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江锦年依然没有放弃。
祝时祺发现这家伙执着起来非常可怕，于是当机立断，小声说：“我不喜欢……你的发型。”
“哈？”江锦年呆住了。
狄言哈哈大笑：“这下你听清楚了吧。对了，我也不喜欢你的发型。”
“这么酷炫，这么流行，这么吸睛，你们居然不喜欢？”江锦年不可置信地说。
无限离婚循环_82
“不喜欢。”狄言摇头，“像炸了毛的野鸡。”
“这是钻石！钻石！”江锦年摇头叹气，“你们的审美真是没救了！我不要跟你们这两个不懂时尚的人说话了！”
说完，他气呼呼跑回飞梭，不过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天边。
“你说得有点过分。”祝时祺目送江锦年离去，对狄言说，“他不太像野鸡，像孔雀。”
“管他呢。”狄言耸了耸肩，“反正碍事的消失了，正好，咱们走吧。”
祝商祺正在忙。
他每天的工作都很多。但祝时祺一直觉得他只是在装模作样，实际上清闲得很，因为每次想找他，他都会在嘴上强调自己有多么忙，可却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祝时祺面前。
只是，这一次情况稍有不同。祝商祺的助理说他暂时无法抽身，将两人请到了会客室。
“他居然真的在工作。”祝时祺觉得有些惊讶。
狄言也附和道：“我原本以为他总是在办公室里打游戏呢。”
祝时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来看过他？”
“因为我每次玩游戏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狄言说，“他练那个游戏很久了，就是一直没什么长进。他以前经常说把游戏练好了，就跟你组队玩，可惜按照他那个水平，哪怕天天在办公室里练，练到退休都够呛。”嘲笑完祝时祺，狄言又自鸣得意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星、不，一个月，就不会拖你后腿了。”
看着狄言溢于言表的得意之情，祝时祺真不忍心告诉他，那个游戏他早就玩腻了。毕竟，那是一款三年前的游戏……
俩人又等了约十五分钟，祝商祺终于出现。
他穿着祝时祺上一次（其实依然是今天）见到他时穿的休闲西装，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休闲，反倒很是凝重。
“我们位于地下四层的实验室出了点问题。”不待祝时祺与狄言发问，祝商祺率先道，“久等了，抱歉。”
祝时祺为双胞胎弟弟少有的成熟口吻而稍稍怔了一下。狄言却若有所思：“出了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吗？”
祝商祺摇摇头，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润润嘴唇，才叹着气说：“跟你们的专业关系不大，是物理方面的。实验的时候出现了异常情况，但现在却联系不到相关专家。”
听到祝商祺的最后一句，祝时祺与狄言同时心中一动，对视一眼。
“实验是什么方向的？”祝时祺问。
祝商祺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竟会对物理方面的实验产生兴趣，但还是很快地回答道：“是个与军方合作的项目，关于质量与时空。”
第五十九章第四次循环（18）
“……带我们去看看。”祝时祺沉默片刻，开口要求道。
祝商祺奇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不待祝时祺回答，他耸了耸肩：“可以是可以，不过没什么好看的。实验已经失败，什么结果都没出来，现在一堆人正围在那儿找原因呢。”
狄言身体前倾，注视着祝商祺的眼睛：“详细说说。”
令他惊讶的是，面对他的要求，祝商祺竟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也没有趁机拿腔拿调，而是干脆地站起身道：“好，我们边走边说。”
祝商祺在终端上摆弄了一下，一块薄薄的圆形金属平台自门外滑动进来。三人走上去站定，平台的边缘便升起一圈薄膜，形成一个透明的半球，三人被包裹其中，平台自动升起，悬浮在距离地面大约10厘米的高度，轻巧平稳地开始了移动。
“这次实验，我本人其实并不看好。”祝商祺坦率地说，“对这方面，我也并不太了解。现在只能用我理解的方式，对你们进行一下说明。首先，你们知道‘引力透镜’吗？”
狄言点了点头，祝时祺没吱声。
“为了便于理解，我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祝商祺在终端上操作了一下，投射出立体图像，那是一条柔软的蓝色围巾。
“这是……”祝时祺心念微动。
“怎么了？”祝商祺问。
“我只是有点惊讶，你竟然还留着它。”祝时祺说。
这是祝时祺送给弟弟的生日礼物。那年，祝商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吵着说想要一条祝时祺亲手制作的围巾。祝时祺觉得并不难办，而且不依不饶的祝商祺真的很烦，就答应了他。
生日当天，当祝时祺把自己亲手制作的虚拟围巾传送给祝商祺时，原本一脸期待的祝商祺，脸色一点点黑了下去。
“我只会做这个。”祝时祺耐心地解释。
无限离婚循环_83
“祝时祺，你耍我是吧？！”祝商祺恶狠狠地说，“我这就把它删掉！”
没想到，时隔多年，祝商祺竟然还留着它。
“反正也不占地方，而且对于我现在的解说很有用。”祝商祺随口道，“我们先假设这并不是一条围巾，而是时间。”
虚拟围巾静静地漂浮在半空，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
“据说，很久以前的先人们，就打过这样的比方。时间是一件毛衣，从外表看很光滑，但当把细节放大——”
围巾的影像变大，纤维清晰可见。（说句良心话，祝时祺当时做这条围巾时还是挺用心的，连线头都完美还原了——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就会发现，时间内部充满着缝隙。”
“等等，你说的这些跟那个实验有关系？”狄言提问。
祝商祺皱了皱眉说：“我还没说到呢，不要打断我。对了，为了防止我被打断，你们两个人每个人只能问一次问题。”
提完要求，祝商祺想了一会儿，像是忘记讲到哪里了，就当机立断不做理会，重新说起了关于实验的话题：“而时间本身，可能是平整的。”
随着祝商祺的话音，围巾变得十分平整，没有一丝皱痕。
“但如果遇到质量很大的物体，就会变成这样。”
一枚小铁球出现在围巾上方。
“质量大的物体引力就大，会使周围的时间发生扭曲。”
铁球落下，在围巾上压出一块凹陷。
“这就是引力透镜。”祝商祺说，“过去的观点认为，引力透镜只发生在宏观世界，微观上不存在，因为在过去，人们从没有得到过自然状态下的小尺度强引力物体，也不就足以使时间发生扭曲。”
祝时祺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难道说，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了？”
“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尚未得到实验验证。”祝商祺摇了摇头，“军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种很特殊的新型材料——咳咳，鉴于保密协议，这种材料的具体特性我不能说——当然，你们一定猜得出来。总之，他们想与我合作，共同观察时间扭曲的情况。但很可惜，估计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状况，实验失败了，什么都没观测到。”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地下四层实验室。这里没有任何神奇的场景，科幻程度甚至还不如面向普通民众开放的天文台。一群人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装置前，正很平淡地讨论着什么，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似乎大多数人都早就预料到了失败，并不怎么沮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绝大部分人本来也并不相信仅仅通过这种方法，就能够制造与观察时间的扭曲。
“你们看到了吧，就这样，没啥看头。”祝商祺说。
祝时祺注视着实验室内的场景，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他指向祝商祺投出的影像，小球还沉沉地缀在围巾上面：“如果球足够重，而围巾则十分有弹性，会发生什么？”
说着，祝时祺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漂浮在空中的虚拟小铁球，铁球的质量参数立刻被更改。它更沉地坠下去，被围巾完全包裹。
“爱因斯坦环。”祝商祺轻声说。
“爱因斯坦环是这个意思吗？”狄言冷不丁开口了，纳闷地看着祝商祺。
祝商祺依然很镇定，脸却微微红了。
祝时祺看出祝商祺的窘迫，就问狄言：“他说的不对？”
“关于时间的问题那么深奥，我怎么会知道。”狄言摊摊手，“时间又不真的是块围巾。”
“反正那些研究员是这样给我解释的。”估计祝商祺是看露馅了，也不再假装物理知识渊博，很光棍地说，“再说，实验都失败了，说明这个理论真的有问题吧。或许，从一开始，人类就不可能制造出时间的扭曲。”
“不，恰恰相反。”祝时祺看着那个装置——它真的很小，从外观看，只有一个人的拳头那么大——对祝商祺说：“你们的实验，可能成功了。”
第六十章第四次循环（19）
祝商祺的实验室成功实现了时间的扭曲，将一天的时间弯曲成完美的闭环。祝时祺并不知道这片区域有多大，可能仅仅只有地球，也可能囊括了整个星系。
而自己与狄言之所以仍旧拥有记忆……祝时祺猜测，可能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他们的意识从时间缝隙中“漏”了出来，因此才能意识到世界的不同。
“这永远无法成功的实验。”祝时祺自语。这个实验一旦成功，所有人都会陷入时间囚牢之中而毫无所觉，尤其是这些实验人员。他们耗费心力地观测时间扭曲，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身处被扭曲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对祝商祺说，“让他们停下来吧。”
祝商祺并没有听懂祝时祺突然的感慨，只是摇头道：“哪里那么容易，就是因为停不下来，才汇报给我了。虽然没有任何现象被观测到，但耗能很大，也无法停止，我现在正发愁呢。”
两人正说着，初步的讨论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十分年轻的研究人员快步走来，看到跟祝商祺站在一起的祝时祺，不由一怔，还用手揉了揉眼睛。
无限离婚循环_84
“这是我哥哥。”祝商祺简短地介绍了一下。
“啊……”研究员似乎有些失望。祝时祺并不想知道他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情况怎么样了？”祝商祺问，“实验可以停止了吗？”
“祝总，根据我们的初步研究，供能系统之所以无法停止，可能是出现了极为少见的系统漏洞。我们也得出了一套比较具有可行性的方案，但以目前现有的条件，操作起来会有一定难度。”研究员为难地说，“实验室由城郊的一座核电站进行单独供能，想要切断，必须手动关闭内部的闸门，但这需要开启反应堆外的两层安全防护门。我们想要得到军方授权，走程序需要十五天。”
实验所需的能源十分庞大，真要白白拖上十五天，恐怕连祝商祺这个级别的富商都要心疼。他们之所以非常犹豫，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祝时祺问：“反应堆的安全防护……是Ω级别的？”
研究员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去过城郊的核电站，之后他们进行了升级。”祝时祺想了想，“同时开启两扇门有些困难，我可能需要一个帮手。”
研究员睁大了眼睛。
虽然他并不是信息技术方面的专家，但破解核电站的安全系统……真的可以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
而且，听这位的意思，他之前的破解还成功了？面对升级后的安全系统，也仅仅是“有些困难”，只要多一个帮手就能搞定的程度？
他不由有些头晕。
眼前的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大美男，居然是这种危险的家伙吗？
“你要叫柯然过来？”祝商祺问。
祝时祺点点头，联系上柯然。结果这家伙一听说要出远门（对他来说，城郊已经算是天涯海角级别的遥远），就有点不太乐意。
“你这家伙，天天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多讲义气，我哥难得请你帮忙，你还推三阻四。”祝商祺探过脑袋嘲讽。
“我哪里推三阻四了！”柯然激动地说，“我才刚刚到家啊！难道连跟我的床垫亲热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要去长途跋涉了吗？”
“没出息。你出来这一趟，我给你买一屋子床垫。”祝商祺没好气道。
这次，柯然没有犹豫，非常迅速地就答应了。
“靠，他是不是故意的。”祝商祺不满地嘀咕。他也打算前去，祝时祺却不允许。
“只剩下你没有……了。”祝时祺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呆在这里，及时跟实验室方面进行沟通。”
祝商祺被看得毛骨悚然，祝时祺的目光简直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并不知道，祝时祺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而只有他得以幸免。如今，解决时间循环的机会近在眼前，祝时祺绝不会允许他出现闪失。
自始至终，狄言都只是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实验装置，却一言不发。祝时祺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立刻跟了上去，默默走在他的身后。
“你也不用——”
“我要去。”狄言打断了祝时祺的劝阻，顿了顿，又挠挠脑袋，“可能是我想太多，但这一切，看起来好像有些顺利过头了。”
“很顺利吗？”祝时祺反问，微微蹙起眉头，“我反而觉得有些困难，从这里到城郊，需要赶一个半小时的路。”
在这不断重复的一天内，祝时祺最多只坚持了十二小时，他并不知道十二小时后会发生什么，或许一切会重新回到时间的起点，而他们未必会保留现今的这段记忆。
如果是这样，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问题倒很好解决。”狄言说，“我这就把江锦年那家伙叫来，他的飞梭经过改装，速度非常快，可以将路上的时间缩短到一小时之内。”
难怪狄言每次都找江锦年借飞梭。祝时祺心下恍然，又不禁对即将再次化身工具的江锦年产生了一丝同情。
“既然这样……在接上柯然之前，我想先回趟家。”祝时祺说。
“你缺什么东西？我直接给你买。”
“不，我需要那张照片。”祝时祺摇了摇头，“如果真如郑奇胜所说，只有照片不会被重置。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可以把现在的线索写在照片上。这样，万一我们的记忆消失了，也可以继续这个计划。”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狄言连连点头：“也好，我也正好要回一趟家。”
他把“家”这个字说得荡气回肠、趾高气昂，仿佛在强调什么。
这一次，祝时祺终于隐隐约约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在心里将“家”这个字咀嚼一番，才问：“你也需要拿什么东西么？”
“看你说的，跟我回家就没什么正事一样。”狄言理直气壮道，“你忘了咱们的机器人管家了吗？我早上把它关冰箱里了，为了防止晚上没有人准备庆功宴，我认为最好还是现在就把它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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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第四次循环（20）
狄言给江锦年发了信息，没过一会儿，江锦年便兴冲冲地赶来。速度之快甚至让祝时祺忍不住猜想，这家伙是不是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等着狄言叫他。
“哈哈，让你把我当工具看，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求我啦？”江锦年趾高气昂，拨拉着他的彩虹头发，引得一旁为祝时祺与狄言送行的祝商祺大皱眉头。
狄言的表情很平淡：“我们要去个地方，麻烦你用飞梭送我们一下。”
江锦年很高兴：“我说什么来着，你果然求我了！”
狄言敷衍地应了一声，江锦年就好像打了胜仗一样，任劳任怨地再次化身工具人，开着飞梭将两人运到家。
一路上，江锦年几次打听他们要去做什么，但狄言与祝时祺均是心事重重，都没有说太多话。
到了家，祝时祺跑到楼上卧室，在照片背后写下他们的猜想以及即将进行的计划，想了想，又将照片扣了过去。
而狄言则去解救被冻在冰箱里的小机器人。祝时祺做完事走下来的时候，发现狄言双手捧着圆圆的机器人管家，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我要带它一起去。”狄言坚定地表示。
祝时祺虽然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直到两人坐上飞梭，狄言都一直没有将机器人放下。
“你捧着这玩意做什么？”江锦年也很意外，一边启动飞梭，一边歪着脑袋打量狄言。
狄言没有回答。江锦年又问：“你们家这个小机器人蛮可爱的，从哪里买的啊？”说着，他冷不丁伸长手臂摸了一下。狄言想躲，却没来得及。江锦年的手贴在小机器人上，也跟他一样一动不动。
“啊啊啊！”江锦年大惊失色，“我的手、我的手被冻上了！”
祝时祺被吓了一跳，急忙围上来看。江锦年一只手牢牢粘在机器人上，他不断地朝手上哈气，却无济于事。
——难怪狄言一直捧着机器人，原来他的手也被冻住了！
不愧是狄言，即便发生了这样尴尬的事情，依然能维持着一脸的镇定自若：“慌什么，一会儿就下来了。”
最后，祝时祺强行启动了小机器人，控制它自己升温，才终于解放了狄言与江锦年的手。
狄言被冻住之后，没有乱动，再加上救治及时，手上只是微红。不过被祝时祺看在眼里，就有些心疼。
他拉起狄言的手，轻轻揉了揉：“还冷不冷？”
祝时祺的表情是那样正直无辜，可动作却又那样小心而温柔，借由皮肤传递而来的体温恰到好处，却弄得人痒痒的。
狄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双手，很期待地说：“冷啊。可冷了！”
“哦。”祝时祺缩回双手，小心地将机器人管家放在狄言的掌心，“我已经让它加热了，你再多抱一会儿吧。”
狄言当时就把机器人扔了。
看到祝时祺神情一黯，他才恍悟自己好像做得不对，连忙解释道：“我不要这玩意儿——你把手伸出来。”
祝时祺懵懵地伸出手。狄言一把握住，舒服地喟叹道：“这样就好。”
“可是，我的手不怎么暖和。”祝时祺难为情地动了动手指。
细腻的指尖搔过狄言的掌心，从双手一直痒进了心里。他握得更紧了一点：“不要乱动，不要说话，让我握一会儿就好。”
两个人静悄悄的，十指相缠，脉搏的跳动重叠在一起。他们忽然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啧啧。”坐在前排围观了全过程的江锦年不禁由衷地感叹，“你们是小学生吗？”
暧昧旖旎的气氛霎时被打断，狄言愤怒地抬起头。
江锦年促狭道：“狄言，你的发情期其实不是三天，而是三秒钟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结婚之后，还能这么幼稚……呃，纯情的？”
在狄言的死亡凝视下，江锦年的求生欲让他稍微修改了一下措辞。
“闭嘴吧你。”狄言没好气。
可江锦年却不想放过这个可以尽情嘲笑狄言的机会。
于是，等柯然坐上来的时候，不无惊讶地发现，狄言正跟江锦年滚在后座打成一团。
“不用劝劝？”柯然咋舌，“这打得挺激烈啊。”
无限离婚循环_86
“……狄言说不用。”祝时祺小声说，脸颊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潮。
“哦。”柯然举起终端，兴致勃勃地问，“可以拍吗？几年过去，狄言身手见长啊！你还记得不，有一次你跟我通话的时候，突然出来一群人找你麻烦，狄言冲过去给你出头。那段全新影像被我编辑之后，可是小火过一阵呢！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打啊，难道这个彩虹小子调戏你了？”
“那边那个猴屁股头！你怎么好意思笑话我？”江锦年虽然身体忙着，但耳朵可闲得很，立刻开展反击。
柯然勃然大怒，也冲上去打他。
祝时祺考虑片刻，自己缓缓举起终端，开始拍摄。
狄言动作一顿，朝这边看了一下，发现祝时祺果然一本正经地准备拍摄，就更加卖力地表现起来。Beta的体能跟alpha毕竟有些差距，江锦年本就明显处于下风，此时柯然加入，他被狄言逮着好一顿蹂躏，不时发出悲惨的哀鸣与咒骂。
他这一路的惨叫犹如背景音乐，给这趟旅途莫名增添了几许悲壮的色彩。
改装飞梭全力发动，他们果然在一小时之内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城郊大片的树林被夕阳染红，像是生了一层铁锈。核电站正矗立其中，纯白的外墙一尘不染，愈发醒目。
“需要做的事情，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祝时祺指了指核电站，对柯然说，“等会儿，咱俩合作打开门，你帮我撑一会儿，我黑个机器人进去关上闸门。”
“明白。”柯然比划了一个“一切就包在我身上”的手势。
“我呢我呢？”江锦年积极地主动请缨。他被打了一路，基本没有听见祝时祺的安排。
“你也有个无比艰巨的任务——”狄言拍了拍他的肩，“等完了事，还需要你将所有人带回去。”
第六十二章第四次循环（21）
江锦年被狄言安排得大失所望，却没有抗议，而是老老实实站到了一边。
因为外形张扬、情史丰富，祝时祺原本以为江锦年是个非常嚣张自傲的人，可实际接触下来，却发现这家伙其实还挺乖的，并非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狄言，你呢？你做什么啊？”江锦年问。
狄言其实连他还不如，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就是来干坐着的。但狄言毕竟是狄言，毫不犹豫地说：“我当然是坐镇指挥了。”
柯然忍不住用最鄙视的目光注视他，祝时祺干咳一声，说道：“开始吧。”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祝时祺就会心无旁骛，只偶尔与柯然低声交谈几句。他的动作高效而优雅，像是在指挥一曲交响。随着他的节奏，核电站的大门次第打开，一层层防护褪去，全凭祝时祺心意而动。
这样的他很危险，却也很迷人。
狄言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可能是见面的一瞬间，可能是更早之前，也可能是在两人的相处中日久生情。更有可能的是，“喜欢”这种情绪，发生在以上所有的时间。
祝时祺说，他们现在身处的时间，是一个圆环。
狄言觉得，自己喜欢祝时祺，也是一个圆环。
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只有连绵不断。
等一切解决，他们可以一同相伴到老。祝时祺不再准备与他离婚，他们之间或许有许多误会，但未来还有长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去解决。
“你真的很喜欢他。”江锦年神秘兮兮地凑到狄言身边，压低声音说。
“废话，那是我对象。”狄言没好气，“你以为谁都是你，见一个爱一个。我告诉你，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持久！”
“发情期三天的持久？”江锦年歪了歪脑袋，表情有些疑惑。
“我说的是爱情！”狄言恼羞成怒，把拳头攥得咯吱响，“我爱一个人，就要爱一辈子，持久到死。哼，你就羡慕我吧！”
“真是无法理解。”江锦年摇头，“一个人再美，看久了也会腻；两个人再好，呆久了也会烦——不过，这倒真是你的作风。你从小时候开始，就只喝同一种牌子同一种口味的饮料，我真想知道，如果那种饮料不再生产了怎么办。”
“那我就把生产线买下来。”狄言说。
“哈哈，真有你的。”江锦年笑着拍拍狄言的肩膀，“说实话，今天早上你突然提出那种要求，真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让你想不开了呢。既然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狄言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柯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完了完了完了！”
两人都是一怔，急忙凑上前去。
“怎么回事？”
无限离婚循环_87
柯然苦着脸说：“这里的机器人不能用！”
祝时祺也是眉头紧锁。
有柯然在，解释的话不用别人多说，他自己又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好不容易破解掉了安全系统，闸门就在里面，动动手关上就行，可这里所有的机器人——居然都没有办法抓住那个把手！我说老祝啊，你之前不是来过这里一趟吗？当时机器人就是这样的？”
“当时是正常的。”祝时祺露出一丝苦笑，“可能我来过之后，他们就改了吧。”
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事实，大约是自己当时为了测试安全系统，控制了发电站所有机器人，里应外合进行突破，模拟恐怖袭击的一幕给安全人员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现如今，所有的机器人的机械臂都被进行了改造，而一些需要手动开启的关键部位则进行了加强。设计者似乎已经放弃了从软件方面进行加强，转而从硬件下手了。
柯然解释得很啰嗦，但也很详细。江锦年听完之后，犹豫着开口问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现在你们想要进到里面去，而且还破解了安全系统……那直接走进去，拉上那个闸门不就行了么？”
“我们没有防护服。”祝时祺摇了摇头。
“啊？”江锦年终于暴露了自己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本质，“不穿防护服，会怎么样啊？”
“会死。”祝时祺说。
江锦年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候，狄言也开口了：“你怎么这种时候反倒糊涂了，我们不是带来了一个很好用的工具吗？”
江锦年又倒吸一口凉气，惊悚地望着狄言。
狄言从飞梭上拿出圆圆的机器人管家，放到地上。小机器人立刻伸出两根可伸缩的机械臂，跳起了开机指示舞蹈。
“你看，眼下的任务，它应该可以胜任吧！”
江锦年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一般庆幸地拍着胸脯。
柯然眼前一亮，连声道：“可以啊，狄言！你是怎么想到带一个机器人过来的？真是未卜先知啊！”
“我是谁，想到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吗？”狄言一点都没有脸红，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祝时祺蹲**，在小机器人身上设置一番，最后不舍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麻烦你啦。”祝时祺小声对它说，“我给你做了备份，等回去之后，就给你换一个更威风一点的身体。”
这个小机器人拥有初级人工智慧，情绪显示器上的表情变成了一脸期待。接着，它就遵循祝时祺的指令，轻巧又迅速地滑向自己该去的地方。
送走小机器人，祝时祺站起身，看向狄言，发现对方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在想……”狄言迟疑地看着小机器人离去的背影，“它出现的，是不是巧了一点？”
“你是说你的手被冻住的事情很巧吗？”江锦年促狭地问。
柯然听了，连忙要求解释，听完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狄言却没有理会两人的嘲笑，只是皱眉道：“从遇到祝商祺开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像是安排好了似的，总感觉顺利过头了。”
这些话他并不是第一次说，但祝时祺想了想，却也没有觉得特别巧合和顺利。
狄言苦思冥想一阵，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而祝时祺和柯然已经操纵着小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核电站。
这一路大开绿灯，畅通无阻。升降机全部呆在最合适的地方待命，仅仅不到十五分钟，小机器人就成功到达目的地，伸出自己环状的机械臂，缓慢而坚定地拉下了闸门。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风平浪静。
“我们拯救了世界吗？”江锦年愣愣地问。
祝时祺收到一条信息，将终端打开，自动在半空中浮现祝商祺的全息投像，他向众人淡淡地点了点头：“实验已经成功停止，你们回来吧。”
“嗯。”祝时祺点点头，便准备原路返回。
江锦年追了上去：“这就完了？世界这就被拯救了？我怎么觉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柯然说：“你一直坐在边上吹风，当然没有真实感啦。我可就不一样了，今天的入侵真是惊心动魄，都可以给我孙子讲……”
三人没走几步，江锦年就嚷嚷道：“狄言呢？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一起回头去看，却发现狄言还蹲在原先的地方，正一脸痛苦地抱着脑袋。
无限离婚循环_88
第六十三章第四次循环（完）
“狄言！”祝时祺大惊，急忙奔过去，见到狄言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不断下滑。
狄言的头之前受过伤，他一直隐隐担忧，此时见到狄言疼成这幅模样，霎时心慌意乱。上一次循环中，狄言死在他面前的情景浮现眼前，祝时祺脑子里“嗡”的一声，紧紧抓住狄言的手，想将他搀扶起来。
“快、快去医院！”祝时祺急得连声对江锦年与柯然说。而江锦年与柯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祝时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我……没事。”狄言低声道。
祝时祺只是摇头，扶着狄言继续走，却被狄言反手拉住。
“别担心。可能是刚才蹲了半天，站得太猛了。”狄言活动了一下/身体，向祝时祺展示自己的健康。
祝时祺却不怎么放心，还要说什么，被狄言按住脑袋揉了揉：“好啦，走，咱们回家。”
见狄言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祝时祺也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江锦年耸耸肩，拍了拍狄言的肩膀，挤兑了两句，狄言却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祝时祺正暗自感叹狄言似乎更加成熟一些了，然后就看到狄言用胳膊搭上江锦年的脖子，把他勒了个半死。
“哼，这次情况特殊，我就先放过你。”狄言还不解气地放了句狠话，“等到了……时候，一并算账！”
回去的路上，江锦年提议大家一起去他店里吃一顿。柯然原本惦记着回家，但听说可以免费吃喝，就很干脆地同意了。祝时祺原本以为狄言不会反对，做好了一起聚餐的心理准备，不料狄言却说自己累了，想早点回家。
江锦年估计也对狄言之前突然的头痛有些阴影，不再挽留，用最快的速度将两人送到家，还悄声对祝时祺叮嘱，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以找他。
“我的飞梭比较快。”江锦年认真地说，“如果狄言的脑袋真出了毛病，我可以快点把他送去医院治一治。”
虽然他的语气很诚恳，表情很真诚，但说出的内容真的很欠揍，难怪之前狄言和柯然都要打他。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狄言有气无力地叫，“我真累了，扶我一把。”
祝时祺急忙跑过去，用自己不算结实的身躯扶起狄言，朝江锦年与柯然摆了摆手，就跟狄言一起走进家门。
一进门，狄言好像复活了一样，之前病恹恹的样子瞬间消失，精神百倍地抱起祝时祺，几步走到沙发前，将他轻轻放在上面，俯身压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祝时祺推了推，没有推动，用手摸了摸狄言的头，发现也不烫，就问：“为什么不跟江锦年一起去吃饭？”
“谁愿意跟两个电灯泡一起，那两个家伙一点都没眼力见的。”狄言酸兮兮地问，“你想去啊？”
祝时祺摇摇头，又问：“那你现在压着我，是想做什么呢？”
“真亏你能用这么纯洁的表情问出这种问题。”狄言戳了戳祝时祺的脸蛋，祝时祺有些痒，缩着脖子躲了一下，狄言嗤笑一声，继续锲而不舍地戳他，“事情办完了，危机解除了。现在应该做什么……喂，你真不知道？”
祝时祺自然已经知道。他的脸蛋慢慢涨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狄言问。
祝时祺点了点头。
狄言却有点不满：“太敷衍了。你要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祝时祺觉得这个要求真的很让人不好意思，但狄言真的很重，压得他不得不就范，只好依言望向那双眼睛。
狄言的眼睛真好看，永远那样神气，又那样漂亮。坦率地注视着某个人的时候，就好像漫天的星光洒在他的身上。
此时，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像。
在狄言的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么？祝时祺想着，有些害羞，小声地回答：“嗯，知道。”
“你就不能说得完整一点吗？”狄言的要求真的很多，而且真的很无聊，但看到祝时祺红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终于没有继续强逼，只是再次强调道，“总之你记住就好。我们结了婚，就要一起变老，不许中间偷偷跑掉。”
祝时祺赶紧连连点头。狄言压得他喘不过气，脸都憋红了。
狄言这才稍微满意，支起身体，趁祝时祺张口喘气时，他又迅速低下头，在半开的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我知道你还不信我。”狄言低声说，“但没关系，从现在起，我会身体力行地让你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欢你。”
进行完肉麻兮兮的发言，狄言就从祝时祺身上爬起来。如今他们的小机器人管家已经报废，家里没有人做家务和做饭，所以狄言证明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订购一个小机器人，并且找了家餐厅预定晚餐。
祝时祺看到狄言突然忙碌起来，不知为何有些失落，迟疑了片刻，才自己从沙发上慢慢爬起来。狄言此时正一口气流利地点了许多菜，都是祝时祺喜欢吃的。
“你看，我能记住你的口味。”狄言不忘回过头对祝时祺说。
“啊……”祝时祺呆呆地应了一声。
无限离婚循环_89
虽然这些确实都是他喜欢的，但是不是点得太多了？
狄言却还嫌不够，最后又找了家古董店，点了一根古法蜡烛。
“我不喜欢吃蜡烛。”祝时祺连忙说。
“这是照明用的。”狄言解释，又订了点其他的东西。
祝时祺望着头顶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智能灯具，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蜡烛照明。
现如今，无论是餐厅还是古董店的效率都很高，订单发出没一会儿，送货无人机就已经在窗口待命。狄言跑去取了餐，在屋里布置一番，祝时祺想帮忙，却被勒令坐在沙发上不许动。
他只好眼巴巴看着狄言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摆了满满一桌，取出那根古法蜡烛，郑重其事地放在透明的杯子里。
“这是……什么？”祝时祺问。
狄言得意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烛光晚餐’，你看，这是烛光，这是晚餐。据说一百多年前，只要一个人请另一个人吃一顿这样的饭，就能证明他的爱意。”
“为什么这样就能证明呢？”祝时祺很费解。
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狄言，他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说：“不知道，我也没吃过，或许吃完之后就知道了吧。”
实践出真知，狄言自觉很有道理。说完，他就拿起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小木棍，信心十足地比划了一下。
“等等！”祝时祺突然打断了他，“这个东西我见过，是一种取火装置。好像叫，火柴？”
“不用担心。”狄言得意道，“我已经掌握了窍门，马上就能点着火了。”话音未落，只见他的手轻巧地一划，接着便听“嗤”的一声，明亮而绚烂的火焰升起在火柴的顶端。
“快熄灭！”祝时祺急切道。
“嗯？为什——”
“警告！检测到危险火源，已启动应急消防系统。”
狄言脸色大变，连忙去吹手上那根燃烧的火柴。可惜，一切已经晚了。应急消防系统的触发之迅速，连祝时祺都无法阻挡，下一刻，大量水流自天而降，桌上的美味佳肴、盛放蜡烛的杯子、手拿火柴的狄言都未能幸免，被浇了个
透心凉。
唯有坐在沙发上的祝时祺，因为距离稍远了一些，幸运地躲过一劫。
“一百年前，可能没有这样的消防系统。”祝时祺望着湿漉漉的晚餐、蜡烛以及狄言，遗憾地叹了口气。
狄言的脸色先是铁青，后又是惨白，接着变成通红。他愤怒地喷出嘴里的水，丢掉湿透的小火柴，湿哒哒地踩着充满水分的地毯，像头受伤的狮子一般充满气势地逃去了浴室。
这天晚上，狄言跟祝时祺吃掉了摆在桌子边缘的、没有被水淋湿的饭菜。其间，狄言仍不死心，让祝时祺临时关闭了房间里的消防系统，重新买了火柴和蜡烛，成功制作出一桌“烛光晚餐”。
但由于蜡烛的光线实在过于微弱，而且冒出的烟很呛人，所以这一顿饭两人都吃得食不知味，直到吃完，都没有明白以前的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
“古人的这个办法不太靠谱。”吃完饭，狄言将桌子收拾好，开始进行总结，“不过，没有关系，比起烛光晚餐，之后的步骤还是很靠谱的——更加原始、更加直接、更加深入。”
“原始……直接……深入……”祝时祺重复着，脸又有点红了。
“之前的发情期虽然只进行了三天，但那并不是我的正常水平。”狄言向祝时祺自信地表态，“我现在就要向你证明，我的真实实力！”
“呃……其实不用证明这个也可以的，不用勉强。”
“不，我要证明！”狄言非常坚持。
这一天，狄言果然用更加原始、更加直接、更加深入的方式证明了自己——无论是对祝时祺的爱意，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第二天，祝时祺从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白皙柔软的肌肤上红痕点点。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床头摆放的照片，却发现它已经被倒扣过来。
这么说……他惊喜地睁大眼睛，抓起枕头下的终端，亲眼确认了一下时间。
2x33年2月24日，8:30，
循环被破解了！
狄言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并不在他身边。祝时祺连忙跳下床，想去与对方共同分享此刻的喜悦与劫后余生的幸福。
狄言此刻正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迅速藏起手中的刀，转过身，对祝时祺露出一个微笑。
无限离婚循环_90
第六十四章循环之后（1）
自从祝时祺与狄言一同逃出时间循环的危机，两人的关系便日益亲密起来。
祝时祺撤销了离婚申请，狄言也不再日日忙于工作，而是整天围在祝时祺身边，试图证明自己的“爱意”。
在吃了几顿甜到齁的“爱心餐”，听了几场音乐会，看了几部祝时祺最喜欢的恐怖类全息影片后，狄言将祝时祺带到天文台，在漫天的玫瑰花投影下，郑重其事地将婚戒戴在祝时祺的手上。
一切都很美满，像是祝时祺梦想中最好的模样。生活本应该这样继续下去，他们过上了永远幸福和快乐的日子。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祝时祺却发现，狄言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最初只是一些细小的端倪。
比如走着走着，狄言会突然晃晃脑袋，摸摸自己的耳朵，然后一脸狐疑地四下张望。又比如在以为祝时祺没有看他的时候，狄言会露出一脸露出凝重的神色，好像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可当祝时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他却矢口否认。
狄言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在此之前，狄言也总是偷偷摸摸做一些非常可爱的事情。比如为他准备一些稀奇古怪的礼物，祝时祺也没怎么在意。但有一天晚上，祝时祺突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平日睡得沉，总是一觉到天亮，此时却醒得毫无预兆，有些反常。
更反常的是，狄言并不在他身边。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开灯，只有冷清的月色倾洒而下。整个世界好像只有祝时祺一个人醒着。
他拿起终端，发现此时正是凌晨四点整。
没有多想什么，祝时祺闭上眼睛，困倦再次袭来。就在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一声金属的摩擦声。
是狄言回来了么？
祝时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凑过去，摸到一只冰冷的手。半梦半醒之间，他也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处何地，脑海中隐约想起狄言被小机器人冻住手的事，便跟上次一样，用手握住他，试图为他取暖。
头顶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
第二天早上，祝时祺醒来，昨夜那个小小的插曲如同露水一样蒸发，但却在他的心底留下一抹淡淡的疑惑的影子。
狄言晚上出去做什么了呢？为什么会把自己冻得这样冷？还有那一声金属摩擦声，此时回想起来真是古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记忆实在过于模糊，祝时祺自己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事实，还是一个无稽的幻梦。
他便想去问问狄言，顶多会被他当成是做梦，大不了就是被嘲笑一通罢了。
孰料，狄言一听，却十分激动：“不可能！家里怎么会有其他人拿着刀闯进来？而且，我昨天晚上一直睡得好好的，根本没有起来过！”
“唔……大概是我在做梦吧？”祝时祺说着，心中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说有人拿着刀子了？
狄言却还是不罢休，几乎用强硬的态度说：“你就是不该想的事情想得太多，晚上睡得不好，身体才这样弱。今天，我要好好锻炼你一下！”
这一天，祝时祺经历了惨无人道的锻炼，他之前一年的运动量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的多。到了晚上，狄言还精神十足地折腾了他一个多小时，最后祝时祺实在撑不住，沉沉闭上了眼睛。
然而奇怪的是，不知睡了多久，祝时祺又突然醒了。
眼前的一切跟之前一模一样，连窗外月亮的位置都并无不同。祝时祺看了看时间，发现依然是凌晨四点。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祝时祺摸了摸，没有一丝残留的温度，可见狄言已经出去了好一会儿。他掐了自己一下，疼痛的触感提醒他，此时并非身在梦中。
想了想，祝时祺翻了个身，将终端虚拟屏调成隐形模式，躲在被窝里，借助终端那小小的屏幕调用了家中监控的画面。
狄言不在浴室，不在客厅，不在厨房，也不在小花园里。
他晚上偷偷出去了？出去做什么？
祝时祺心中疑窦丛生。目光无意间瞟过卧室外的走廊，突然发现有一块阴影似乎不太对劲。
那是……
祝时祺睁大眼睛，狄言此时正躲在监控的死角。但今夜的月光很亮，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清晰地映照出了他的一举一动。
他此时正将什么东西从角落里拿出来，可祝时祺却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东西的影子，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这里是狄言的家，有什么事情，他不能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做，必须要选在晚上，避开所有监控，偷偷摸摸地进行？
除非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而且，需要瞒过祝时祺。
无限离婚循环_91
祝时祺盯着屏幕上的狄言，他此时很想跑到狄言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他。可就在准备掀开被子的刹那，他看到狄言离开了那个角落，蹑手蹑脚地走回卧室。
祝时祺做事一向很果决，很有行动力，但此时，他却犹豫了。
“你说什么？之后你就一直装睡到了现在？”柯然听着祝时祺的叙述，眼睛越瞪越大，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呢，当然是直接问啊！老祝，你可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性子。咱们一起冲锋陷阵时，你是多么干脆利落啊，怎么一遇到狄言，就拖拖拉拉、犹犹豫豫起来了。”
“可他瞒着我，总有瞒着我的原因。”祝时祺有点后悔将这件事告诉柯然了。今天早上，他心绪不宁，浑浑噩噩间接到柯然的通话邀请，被看出脸色不好，在柯然的轰炸式逼问下，不得不将昨夜的情况全盘托出。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柯然佩服地鼓着掌，“刚才有个人告诉我，如果天底下的人都像你这样通情达理，世界上就没有被发现的出轨了。”
“狄言不是那种人。”祝时祺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他不喜欢我，会直接说的，犯不着为此撒谎。”
“这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说狄言真的会出轨。况且，哪怕是真的出轨，他也未必会跟你离婚。还是刚才那个人告诉我，有时候，出轨只是为了追求一种刺激，但人生不能总是刺激，刺激完了，还是会乖乖回家的——喂，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啊？”柯然说到后来，明显是跟另一个人说起了话。
祝时祺皱了皱眉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没有别人，没有别人。”柯然连连摆手，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反正不是外人。对了，狄言现在在哪儿呢？如果你不好意思问，让我来替你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说不定，他只是在你面前嘴严，或许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给你。”
祝时祺心想也是，就说：“他今天跟江锦年出去玩了，你直接找他就好。”
“谁？”柯然一口喷出了刚刚喝进去的饮料，祝时祺听到他那边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咆哮，类似于“你毁了我的发型”，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老祝，你真的必须跟狄言好好谈一谈了。”柯然没有理会那个咆哮声，表情凝重地移动了一下镜头，一头钻石般璀璨的、沾着绿色饮料的秀发出现在祝时祺眼前，在那下面，是一张祝时祺非常熟悉的脸，“江锦年，现在正在我这里。”
狄言说了谎。
在此之前，祝时祺从未想过有一天，狄言会故意用谎言欺骗他。
他出去做什么了？又是去见什么人？
被祝时祺刻意遗忘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在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绝望之境时，狄言正身处灯红酒绿之中。
可这些天肌肤的亲近，甜蜜的爱语，狄言笨拙但真诚的努力……都是假的吗？
祝时祺心烦意乱，柯然劝了他几句，他勉强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祝时祺便使用终端查找起了狄言的位置。
……没有。
跟那一次一模一样，无论哪里都找不到狄言。包括江锦年那边。此时江锦年正跟柯然坐在一起，两人激烈地探讨着染发心得。
时隔数天，祝时祺的头又开始痛了。尖锐的疼痛仿佛一根钉子，正狠狠搅着他的脑浆，后颈的腺体隐隐作痛，但这些都比不上自胸口传来的巨大而沉重的空虚。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出门，来到昨夜狄言偷偷躲藏的角落。这里是走廊的尽头，只有很小的一块空间，墙上挂着一幅画。
祝时祺摘下画作，在墙壁后寻找到一个保险柜，他试着破解开，却发现这保险柜赫然是一个古董，没有使用时下流行的终端码，没有使用生物特征扫描，而是采取了百年前非常流行的指纹锁。
因为指纹识别有一定几率出错，早已经被淘汰。祝时祺的年纪毕竟比较轻，对这些过去的防盗装置了解不是很多，他正在思考应该从哪里弄来狄言的指纹，却听到窗外传来飞梭的运行声。门口的监控系统立刻传来画面，狄言正从一辆出租飞梭上踉踉跄跄地走下来。
第六十五章循环之后（2）
看到狄言，祝时祺呼吸一滞。他连忙将挂画复原，快步跑到大门口。打开门，只见狄言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胳膊，低垂着头，像是一只刚刚被人遗弃的小狗。
他喝了酒。
“出什么事了吗？”祝时祺忍不住问。
狄言抬起头看他，迷糊了一会儿才认出人，摇摇头，自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抬手揉揉脑袋，嘟哝着“头疼”。
祝时祺不好再问，想去扶他，却被轻轻推开。
“祝时祺。”狄言唤他，声音轻得像一根被微风吹起的羽毛，“你相信我吗？”
祝时祺尚未回答，狄言却又反悔似地止住他，苦笑道：“别说了，我喝糊涂了，不用管我……我上去睡一会儿。”说完，他逃也似地离开，背影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呆呆站了一会儿，祝时祺轻轻叹了口气。他今天有些工作要做，可面对虚拟屏时却总是心烦意乱，最后，他索性将工作推到一边，走上楼，进入卧室。
狄言已经睡着。
在过去，他一旦睡着之后就会变得无忧无虑，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惊醒。可现如今，祝时祺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有很久没有见过狄言安稳的睡容。
即便在睡梦中，狄言的眉头依旧紧皱，祝时祺爬到床上，替他揉了揉太阳穴，他的眉头才稍稍舒展，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无限离婚循环_92
“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呢？”祝时祺小声问。
“……不行。”狄言的眼睛依旧闭着，发出含糊的梦呓，“我舍不得。”
祝时祺动作一顿，几乎疑心狄言没有睡着。可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狄言呼吸平缓，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确实已经睡熟了。
祝时祺看了一会儿，拉起他的手，用终端进行扫描。然后，他为他盖好被子，将室内亮度调暗，就关上门，走到书房。立体打印机已经将刚刚扫描的指纹数据打印出来，祝时祺拿起成品，快步来到走廊尽头的挂画前。
深吸一口气，他将打印出来的指纹模型按上指纹锁。
“滴答。”
单调的电子音后，保险柜的门无声打开。
柜子里，放着一叠照片，以及一柄匕首。
祝时祺取出那叠照片，发现是自己与狄言的合照，照片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郑奇胜手中的那些照片。
不、不对。
多了一张。
祝时祺将这张照片翻到背后，上面依然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却只有三个字——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祝时祺触摸着那些字迹，有些字因为用力过猛，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它们算不上好看，因为写字的人不习惯握笔，而这难看的笔迹，还曾经被祝时祺调侃。
这是狄言的笔迹。
杀……谁？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或许，就在以为已经从时间循环的噩梦中醒来时，自己已经陷入了另一场噩梦。
一滴冷汗顺着额头缓缓而下，祝时祺收起照片，又拿起那柄匕首。刀身触手冰凉，形状熟悉无比，正是曾经刺穿过他的凶器。一时间，祝时祺心乱如麻，全身僵硬，直到他的耳朵捕捉到一声细微的轻响，像是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可当倏然回头，却见卧室门依旧好好地关闭着。
祝时祺浑浑噩噩走到卧室门口，打开门，狄言依旧在沉睡。他靠近狄言，想看清他的脸。
——你相信我吗？
狄言那轻声的疑问回响在耳边，祝时祺低下头，却发现自己依然还握着那柄刀。
“狄言，你要杀我吗？”祝时祺轻轻地问。
回答他的，只有狄言平缓均匀的呼吸。
他依然睡得那样熟，仿佛全然无辜。
祝时祺慢慢向后退去，凝望着狄言的脸，一直到身体触碰到门板，他才转过身，打开门，毫不犹豫地离去。
这些东西都是从郑奇胜那里拿到的，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最快的办法就是找到他。
坐在飞梭中，祝时祺心思急转。
郑奇胜被抓后，一度被存放在江锦年那里。狄言之前去看过一次，回来告诉祝时祺，这家伙精神上出了点毛病，已经强制入院治疗，祝时祺也就没往心里去。
但如今看来，郑奇胜或许还掌握着什么祝时祺不知道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却被狄言获取。
祝时祺按了按胸口，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联络江锦年。
“郑奇胜？哦，他被狄言带走了啊。”江锦年这样回答，“我记得他说是把他送到市精神治疗中心了。”
“谢谢。”祝时祺说。
江锦年反倒有些无措：“啊，客气什么。对了，你跟狄言没问题吧？我之前都是胡说的，他真不是那种人。之前还说什么放纵一把，结果还不是跟在你身边乱转……”
“你真啰嗦啊！”柯然的声音传来，“唠叨什么，你这不是越描越黑么？”
江锦年勃然大怒：“你这家伙还好意思说我？！你最没资格说别人啰嗦！”两人眼看着就要来一场真人pk，祝时祺及时切断了与那边的联系。
无限离婚循环_93
改变飞梭路线，祝时祺黑进了医疗信息中心，发现郑奇胜已经被确诊为妄想症，正在市区精神治疗中心接受强制性治疗。在病历信息里，他找到了一份郑奇胜的口述病情记录。
姓名：郑奇胜
性别：男性omega
年龄：26
职业：待业
婚姻：未婚
入院日期：2x33年2月23日
记录日期：2x33年2月23日
记录内容：
我是被人陷害进来的！真的！你们可以去查一查，我跟那个叫狄言的人有仇……不，是跟祝时祺有仇，他们是一伙的！
有什么仇……当然，是深仇大恨！祝时祺揭发了我父亲！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父亲怎么会死，我又怎么会混到现在这个样子？
不，我当然不是被害妄想症，你在瞎说什么呢！
但我之所以没有考上大学，找不到工作，都是被他们害的！那个祝时祺不是什么好东西！父亲做的，难道天底下就没有其他人做吗？那么多人，为什么偏要抓我父亲？
况且，不过是一些穷鬼家的小孩子罢了，至于要把我父亲整到自杀吗？不就是赔钱么，我们已经赔了！那些穷鬼都松口准备和解了，那些小孩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过我父亲？！
我很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
这些话，我平时当然不会随便说，但现在不一样。在这里，没有人能知道我说了什么。这里发生的事情，本来也不能当真。至于你们，全都是假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我不是疯子！
退出！我要退出！
祝时祺又找到了当时的全息视频资料，郑奇胜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夸张也很随意，只是到了最后，才泄露出一丝慌乱与气恼。
他似乎有恃无恐。
祝时祺沉思。
这份记录中，有几个地方值得注意。
“在这里，没有人能知道我说了什么。这里发生的事情，本来也不能当真。”祝时祺的目光落在这句话上。
第一次听到“这里”时，祝时祺以为这是在说精神治疗中心。患者治疗过程与治疗信息都会得到保密，在这个意义上，认为“没有人能知道我说了什么”是非常正常的。
而听到第二个“这里”，祝时祺却察觉到了异样。
表面上看，精神治疗中心里都是一些疯言疯语，确实不能当真，这句话似乎说得通。但如果真是如此，郑奇胜又为什么会说“你们全都是假的”？
而且，他最后说了“退出”……
这种经验，祝时祺也是有的，甚至相当熟悉。世上确实有一类地方，说什么话都不会被人听到，做什么事也不会被人当真，可以肆意地杀戮取乐，但却不影响人善良纯真的本性——而且，可以随时退出。
游戏世界。
郑奇胜认为，他此刻身处的世界，只是一场游戏。
这样就能解释了。
祝时祺心想。
难怪照片背后会出现“攻略”“系统”这样的字眼，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正是郑奇胜记下的“攻略”。
而以此为起点，祝时祺可以轻易推测出许多近乎恐怖的事实。
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游戏，而自己是游戏里的智能AI。郑奇胜则是玩家，扮演了一个跟自己有仇的角色——不对，从郑奇胜每次的表现来看，对自己的厌恶与仇恨应该是真实的，不然他未免也过于全情投入了。更可能的是，郑奇胜在现实中确实跟“祝时祺”有仇，于是他找人打造了这个游戏世界，自己进入其中，尽情享受虐杀“祝时祺”的快感。
每次自己死亡后的时间循环也很好解释——达成条件后通关，游戏进入下一周目。
祝时祺关闭了郑奇胜的病历，黑进的访客系统，将自己加入郑奇胜今天的预约见面名单。随后，他略微困倦而又疑惑地闭了闭眼睛。
剩下的，只能等见到郑奇胜的时候，当面问他了。
无限离婚循环_94
作者有话说：可怜的狄言，继“吃了根油条的工夫，对象就要跟我离婚”之后，又达成“睡个午觉的工夫，对象就跑了”成就。他之前已经不吃油条改吃煎蛋，这下，以后白天估计都睡不着觉了
第六十六章循环之后（3）
半小时后，精神治疗中心会客室，祝时祺见到了郑奇胜。
郑奇胜坐在沙发上，穿着毛绒绒的治疗服——据说，这种服饰能有效缓解病人的紧张情绪，但事实上看起来有点滑稽。至少，郑奇胜此时看起来就是一副对此深恶痛绝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郑奇胜皱着眉头说，“看我笑话？哼，无聊！”
“你想杀我，还觉得我无聊？”祝时祺反问。
郑奇胜冷笑一声，翘起了腿，似乎不屑多谈。
祝时祺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游戏。而我是游戏里的npc，你玩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杀掉我。”
郑奇胜稍感意外，不过惊讶的情绪只是一闪即逝，他不耐烦地抬头看了看，会客室的时间显示，两人的交谈时间还有十八分钟。
“但这绝不是游戏。”祝时祺说，“至少，不是以你为主角的游戏。无论你是如何认为的，或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现实都绝不是那样。”
郑奇胜扣了扣耳朵。因为被判断有一定暴力倾向，郑奇胜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沙发，他无法站起走到其他地方。
“你或许并不相信，但我有证据。”祝时祺一边说，一边认真观察郑奇胜的表情。
他其实不太擅长他人的情绪，但此时，他唯有依靠自己。
郑奇胜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祝时祺的话终于引起了他的一丝兴趣。
“什么证据？”郑奇胜语带嘲讽。
“你认为这是游戏，又有什么证据？”祝时祺反问。
“哈。”郑奇胜笑了，他用一种看透一切的了然语气道，“你根本没有证据。你想骗我。”
“你杀了我几次？”
郑奇胜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旋即得意笑道：“你杀起来的手感真不错，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杀掉你身边的人时，你崩溃的样子。”
“你只杀了我一次。”祝时祺却自顾自道，“所有的游戏，都有成功和失败两个可能。你杀了我，就是成功；而被我抓到，则是失败。成功则时间重启，当游戏失败，又会出现什么？时间循环一旦结束，游戏也应该结束。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现在还在这里？”直视着郑奇胜的眼睛，祝时祺慢慢地说：“你无法退出了，不是么？”
他手心捏着一把汗。这些话全部出自于他的臆测，以及一名游戏玩家的直觉，其实并无任何证据。但看到郑奇胜脸色大变，他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赌赢了。
“游戏出bug，也是常有的事。”郑奇胜沉下了脸，声音尖锐，“神气什么，你只是个npc，一段设计好的程序罢了！”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另外一种可能呢？”祝时祺语气平缓，“其实你才是一段被设计好的程序，你的一切记忆，都来自于外力灌输。”
“怎么可能？！”郑奇胜勃然大怒，“你们这个破游戏，是不是耍我的？！喂！之前说好的条件呢？我已经杀过他了，你们放我出去啊！是不是想赖账？我是受法律保护的公民，你们这是欺诈！欺诈！我要告到你们倾家荡产！”说到后来，他的情绪愈发激动，仿佛在朝着并不存在的人大吼大叫。护工机器人立刻冲了进来，机械臂有力又不失温和地按住郑奇胜，客气地声明病人病情反复，请祝时祺离开，择日再行探望。
“我没疯！”郑奇胜气恼地嚷嚷，“放开我！你这堆破铜烂铁！”
祝时祺启动终端，迅速黑入护工机器人。机器人的动作一下子停住，机械臂虚虚悬浮在郑奇胜面前。
“如果没有我，你会一直被关在这里。哪怕你坚信这一切只是游戏，但长久呆在这种地方，也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影响。”祝时祺扬了扬手腕上的终端，“放你离开，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你会有这么好心？”郑奇胜狐疑地望向他。
“我需要知道你经历的一切。”祝时祺道，“还有，你坚信这是游戏的证据。”
郑奇胜考虑了一会儿，眼睛来回地打量着护工机器人与祝时祺。正如祝时祺所说，在精神治疗中心呆久了，人的精神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影响，他已经受够了这个鬼地方。最终，他有了决断。
“我先告诉你一半。”郑奇胜说，“至于‘证据’……呵，我会让你看到证据。但前提是，我要跟你一起去找。”
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横冲直撞，好似全无头脑，但事实上也不是个完全的傻瓜。他担心自己一旦吐露实情，祝时祺会不兑现承诺而直接离开，于是他要求两人一起去找证据。这样，自己至少可以逃离这些讨人厌的护工机器人。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好呢？对了，就从我父亲自杀后开始说起……”郑奇胜微眯着眼睛，开始了讲述。
“一夜之间，我就没有了家，所有人都指着我，说我是恋童癖的孩子——哈，或许没有人这样说过，但谁知道呢？无论谁看我，我在心里都会想，他们一定是在骂我。
“就这样，我迷茫了一段时间，整天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我怕见到人，怕别人看我。可是钱总会花光，我没钱了，就开始想，到底该做什么好呢？哈，说来可笑，我之前天天玩游戏，被父亲认为是不务正业，但在他没了之后，我唯一能找到的养活自己的办法，就是玩游戏。
“我接了很多游戏的开发测试任务，绝大多数时间，都不用接触人。说实话，我这辈子活到现在都没接触过多少人，但印象最深刻、最恨的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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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业内一个知名公司找到我，邀请我参与封闭性内测时，我一听说这个游戏可以让人在里面杀掉自己讨厌的人泄愤，就立刻答应了。
“说真的，这个游戏世界可真像真的，据说是根据我大脑中的记忆自动生成。可惜现在功能还不是很完善，一旦开发完成，绝对会成为神作！”
第六十七章循环之后（4）
郑奇胜一提起游戏，就滔滔不绝起来，目光热忱而开心，跟那个疯狂的杀人犯判若两人——不，确切地讲，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只取决于向何人展示。
“由于游戏世界生成与个人意识读取有关，具备一定风险，进入游戏之前，我们签订了一份合同，里面有免责条款。”郑奇胜懊恼地啐了一口，“该死的，我居然这么倒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遇到了bug！”
或许，并不是倒霉……
祝时祺想了想，问：“开发这个游戏的公司叫什么名字？他们是如何选中你的？”
“你认为这一切跟现实中的你有关？”郑奇胜倒是瞬间明白了祝时祺的意思，嗤笑道，“你**吧，我怎么会进入跟仇人有关的公司？我还担心你们动什么手脚，把我害死以绝后患呢！对了，我要声明一下，我只在游戏里杀人，现实中是不会干的。如果你真的在现实中被杀了，那也跟我没关系，我犯不着因为你蹲监狱。”说到后来，他的态度认真了几分，好像真的对自己的猜想信以为真。
祝时祺却没有理会他的声明，只是追问：“游戏公司的名字是什么？”
郑奇胜见他完全不搭话，就无趣地撇撇嘴，随口道：“告诉你也无妨，叫‘真好玩’游戏公司。”
“真好玩”……
因为这名字实在是简单直白到让人一言难尽的地步，反而达到了过目不忘的效果。祝时祺不用多加回忆就能够确定，在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人的名下有这样一家公司……嗯？
记忆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往事如薄雾般弥散开来，祝时祺突然回想起一段对话——
“祝时祺，你喜欢什么游戏？”
“好玩的。”
“……能再具体一点吗？比如说什么类型？你最想玩什么样的？”
“游戏只要好玩就好。”祝时祺记得自己毫不犹豫地说，“能让人评价为‘真好玩’的游戏，就是我最想玩的游戏。”
“啊……哈。”那个人皱眉说，“还真难办啊。我本来想送你一份游戏，但现在看来，一份游戏还远远达不到你的标准。嗯，我决定了，以后开一家叫‘真好玩’的游戏公司，出品的游戏都叫‘真好玩’，你就没话说了吧！”
能用如此清奇的思路来解决问题的人，祝时祺只认识一个。
狄言。
思及往事，祝时祺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温暖。可随即，困惑浮现在他的心头。
狄言为什么要开发一款游戏，让人在其中杀死“自己”？
他想不明白。
“你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了。现在，该你履行诺言，带我出去了吧！”郑奇胜要求。
祝时祺点点头，用终端开始更改郑奇胜的住院信息。片刻后，他操纵机器人护工打开门，朝郑奇胜示意：“可以走了。”
郑奇胜刚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但紧接着，他感觉手腕上的暗扣一松，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笑一声，目光莫测地打量起了祝时祺。
祝时祺只用了一个动作，就止住了他所有不怀好意的举动——他重新召回护工机器人，站在郑奇胜身后。
“鉴于你的‘游戏目的’，我认为有必要对你进行一些防范。”祝时祺温和地征求意见，“你可以理解吧？”
郑奇胜阴恻恻地呲了呲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可以”。
在机器人护工的帮助（或者说威慑）下，祝时祺成功将郑奇胜带上一辆飞梭。郑奇胜懒洋洋地给了祝时祺一个坐标，飞梭便载着二人向城市边缘行去。
林立的高楼迅速向后退去，天空愈发空旷，他们离开了钢筋水泥搭建的巨型森林，飞驰在绿意森森的原野之上。连绵不断的平原在他们下方伸展，风将一片片草丛吹得涟波荡漾，像微风拂过碧绿的湖面。
然而，祝时祺极目远眺，却并未发现任何异状。正当他想询问郑奇胜时，对方却主动开口了。
“这个时代，游戏可以做得非常逼真，甚至会出现像这款游戏一样的完全拟真大作。但是有一点，却是从古至今都没有解决的——”他顿了顿，用一种神气的眼神睥睨着祝时祺，说出他的发现，“那就是地图加载。虽然当下的游戏早已能通过智能算法预测出将要使用到的资源，从而进行预加载，实现零等待。可一旦跑图的速度超过智能算法的预测速度，地图显示时就会出现一些小小的bug。所以，把速度开到最大吧！等到了城市的尽头，你就能明白，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过是供我取乐的游戏！哈哈！”
郑奇胜张狂大笑起来。祝时祺却心想，这家伙住在那么破的公寓里，处心积虑也只杀了我一次，换成别人都会觉得太虐，没想到这人还能乐在其中，也是十分不容易。
“怎么，你怕了？”似乎是不满祝时祺迟迟没有动作，郑奇胜眉头一挑，嘲讽地看向祝时祺。
“不，我在想，你是不是准备借此机会杀掉我。”祝时祺沉吟道，“一旦飞梭速度过快，万一撞上了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只麻雀，都足以让我粉身碎骨。你的目标似乎是杀掉我，因此我必须考虑，这是一个陷阱的可能性。”
无限离婚循环_96
“胆小鬼。”郑奇胜嗤笑，将双臂一抱，靠在座椅上悠然道，“反正，证据我已经给你了，没胆子去拿，那是你的事，我可不负责。好了，现在让我下去吧。”
祝时祺却摇头道：“不行。”
“什么？你出尔反尔？！”郑奇胜暴怒如雷，“祝时祺，现实中的你讨厌，这里的你更加讨厌！”
“我之前答应你，让你跟我一起去找证据。如今不过是在践行自己的承诺。”祝时祺说，“况且，如果真有什么陷阱，结果也不过是我们同归于尽。”
“你疯了！同归于尽对你有什么好处？！”郑奇胜的语气中并无多少恐惧，却十分诧异，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可小心眼的祝时祺就喜欢做这种事。
他将飞梭的路线设置完毕，一口气将速度开到最大。在机器运转的轰鸣声中，他认真地对郑奇胜解释：“这样一来，至少你也赢不了。”
第六十八章循环之后（5）
当飞行速度加快，会出现什么？
祝时祺少有这样的体验。此时的他，触目所及是一片片缤纷的色块，只有望向远方，才能看到原野是如何在下方迅速奔跑。
郑奇胜嘟哝了句什么，可祝时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景象上，没有留心去听。
飞梭的速度已经极快，风驰电掣之中，人的感官微微失真。而就在这时，祝时祺神情一动，眼睛微微睁大——
他看到了，视线的尽头，天与地相接的位置，悄然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那些景象产生了刹那的延迟，一些凌乱而未着色的色块平铺在地面上，下一瞬，却变成了一小片和缓的丘陵。
祝时祺眯起眼睛，再次加速。
“你真是疯了！”郑奇胜大声地说。
而祝时祺已经更清楚地见到，仿若拼图错误一般，那些失真色块的边缘，出现一些细小的绿色流苏。只有穷极目力才能看清，那些所谓的“流苏”，是一串串小小的、由1与0构成的字符。
“你现在看到了吧！”郑奇胜大叫，“停车，放我下去！”
祝时祺其实还打算再继续观察一下，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眼睛开始模糊，已经看不清楚那些过于渺小的字符。于是他放缓速度，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再向江锦年借一下飞梭。
“喂，你听到了没？”郑奇胜聒噪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已经让你看到证据了，现在，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
祝时祺想了想，却摇摇头。
“什么？你想赖账？！”郑奇胜要瞪出来了。
“你给我看到了一些奇异的场景。”祝时祺慢慢地说，“可然后呢？怎么能证明这是游戏？这种单纯的异象并不能说明什么，自从我五岁接触终端与游戏之后，我全部的梦里，所有模糊的地方都是这个样子的。”
郑奇胜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不是有护工机器人，恐怕他已经冲上来掐住祝时祺的脖子了。
“那我还能有什么证据！”他狂躁到几乎有点绝望，并疑心祝时祺是故意的。这样一来，自己无法完成承诺，他就会把自己送回精神治疗中心里去。
绝对、绝对是这样！
祝时祺跟他了解到的一样，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的混蛋Omega！
“还是有的。”祝时祺沉吟着，取出一叠照片，“告诉我，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郑奇胜接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真让人不爽啊——说起来，你们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了么？”
“你当时说，是我给你的。”
“没错。”郑奇胜将照片丢回去，无所谓地翘起了腿。
“如果你不配合，我不介意用跟上一次同样的方式，更详细地提问一下细节。”发现郑奇胜不太配合，祝时祺不得不提醒。
郑奇胜显然对脑波读取仪的记忆犹新，脸上露出一丝忌惮，皱着眉说：“你们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权！不过无所谓了，等出去之后，我就要把你们告到倾家荡产！”嚣张的态度结合认怂的行为，他完美地将“色厉内荏”这个词诠释得淋漓尽致，很快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由于这款游戏的自由度与真实度极高，甚至会让玩家混淆真实与虚拟，因此，进入游戏后，每名玩家都会见到一名游戏引导npc，重新向玩家强调游玩风险，并且随机给予玩家一样不会因游戏的新周目开始而被刷新掉的“初始道具”。
“这个npc可以自由变幻成任何人的样貌，于是我让它变成你，然后打了它一顿。”郑奇胜非常得意地炫耀，又遗憾道，“可惜，大概是因为我揍得太狠，打到一半，它居然自己跑了。”
祝时祺没有计较这种幼稚的举动，略一思索，又问：“你的‘初始道具’，就是这叠照片？”
无限离婚循环_97
郑奇胜摇了摇手指：“不。最开始，我有三样初始道具可供选择，分别是一顶帽子，一叠照片，以及一枚戒指。”
听到这里，祝时祺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此刻，那个小小的银环正恰到好处地呆在无名指上，可在此之前，那里只有一道戒指留下的痕迹。
两人结婚登记时戴上的最初的那枚戒指不知何时遗失，祝时祺无论如何回想，都没有半点印象。
“那帽子太丑，我看不上，戒指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两样装备都不加属性，于是我选择了照片。”郑奇胜说，“我阅读了全部的免责条款，里面有一条令我印象深刻——”
因技术原因，玩家每次进入游戏及进入下一周目时，会有极小概率丢失部分记忆，并由“本我”大部分取代“自我”，“超我”受到抑制，此为正常现象，退出游戏后将恢复正常。
“根据上上上个世纪的说法，‘本我’即潜意识，代表人的欲望。”郑奇胜说，“进入游戏后，理智将让位于本能欲望，道德受到抑制。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但我知道，我需要有一样东西帮助我记住自己的目标。所以，我选择了能够在背面记录信息的照片。”
“也因此，我在这里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都是不受我控制的潜意识做的，不能代表我自己的任何倾向。”郑奇胜再次强调，“一开始的游戏宣传也说了，这款游戏有助于发泄负面情绪，调节心理健康……”
祝时祺心下不以为然。在以往的游戏中，杀人打怪确实不代表玩家内心有什么暴力倾向，但按照郑奇胜的说法，这个“游戏”是由记忆读取而生，各方面完美拟真现实，其中的“npc”更是都以真人为模板。在这样的“游戏”中杀人，无非是恶意的宣泄罢了。
虽然郑奇胜多次强调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在游戏中，但对此时的祝时祺来说，他依然十分危险。
“你不能说服我。”在郑奇胜怨毒的目光中，祝时祺摇了摇头，“你的说法中，有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如果你——”
终端处传来的震动打断了祝时祺的话，他瞥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这是狄言发来的通话邀请。
略一犹豫，祝时祺回应了邀请。狄言的投影立刻出现在他面前，满脸急切地说：“你现在是不是跟郑奇胜在一起？他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或者再下一章）就能揭晓真相啦~
第六十九章循环之后（6）
祝时祺微微一怔，看了眼郑奇胜。郑奇胜此时已经被护工机器人的机械臂控制住，连嘴巴也被堵上，只能用鼻子发出“咻咻”的愤怒的喘息。
“他说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我只是游戏里的虚拟人物。”祝时祺问狄言，“这是不是真的？”
狄言的投影是那样清晰，连眸光深处最细微的波动都被传达得清清楚楚。他摇着头，可神情中的痛楚却分明是对祝时祺问题的肯定。
“这样看来，是真的了。”祝时祺喃喃地说。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分别？”狄言急忙道，“你依旧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什么都不会改变。在这里，你有朋友，有兄弟，有我，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把这里当成现实，不好吗？”
祝时祺沉默了，他低下头，绞紧双手，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心中似乎在剧烈地挣扎着。
似乎是察觉到祝时祺的动摇，狄言继续劝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在这里，我会按照你希望的那样，从过去到未来，都只喜欢你一个人，永远不会变心。”
“这确实是……很让人动心。”祝时祺轻轻地说，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狄言影像的双眼，“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狄言笑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该多好。”祝时祺叹了口气，“可惜，我却无法相信你。”
狄言愣住。
“不可否认，你描述出的，正是我的向往。我甚至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只要与狄言在一起，哪怕时间一直循环下去也没有关系。你说得没错，我真的很喜欢狄言。”
这些话，祝时祺从没有说出口过。他其实只是很平常地叙述，但当那几个字吐出的时候，竟然有种莫名的悸动轻轻敲击着他的胸口，甜蜜中泛出一种柔软的疼痛。
“我喜欢狄言。”祝时祺忍不住重复，“我希望能当好祝商祺的哥哥。我希望能当好柯然的朋友。我希望狄言能喜欢我。”
“我就是狄言。”狄言的投影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的样子很像，但语气却不像他。”祝时祺笑了一下，“我认识的狄言，不会这样说话。如果他知道这是一场游戏，就不会劝我自欺欺人。”
“狄言”的神情变了。
仿若最后一片树叶被风吹落枝头，萧瑟的绝望爬上了他的脸。投影像是受到什么干扰一般闪烁了几下，再次清晰出现在祝时祺眼前的，是他自己的脸。
祝时祺尚在茫然，却是郑奇胜率先有了反应，态度激烈地“哼哼”起来。祝时祺见他有话要说，下意识让护工机器人稍稍松开。
“是你？！”郑奇胜得到自由，立刻愤怒地指着终端投射出的“祝时祺”的影像，破口大骂，“你丫跑哪里去了？你们这个破游戏，不是说好了给我全程配备npc吗？不过是打了你一顿，你居然跑没影了！害得我游戏出bug，我要投诉！投诉！”
“祝时祺”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郑奇胜一脸惊恐地捂住了嘴，然后，他的身影竟渐渐淡去。不过眨眼之间，他就从座椅上消失了。
祝时祺看着眼前的大变活人，脸上并无多少意外。
无限离婚循环_98
“这里果然不是现实世界。”祝时祺苦笑了一下，“其实一开始进入时间循环，我就应该想到，这才是时间悖论最简单的答案——”
说到这里，他心中泛起了更加怪异的感觉。
如果这一切都是被人事先设计好的，自己的经历、过去的记忆、产生的情感……全都是被事前写定的程序吗？
甚至就连此刻，自己对所处世界的怀疑，对自己本身的质疑，也全都由他人造就。
但种种怀疑不过一闪即逝，祝时祺看向对方：“你作为游戏里的npc，这样对待玩家，没关系吗？”
对面的“祝时祺”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哀伤：“这对你来说，不止是游戏。祝时祺，你需要做出选择。等你准备好，就来找我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消失了。”祝时祺对狄言说。
此时狄言正用冰袋敷着额头，听到这里，不知是因为头疼还是别的什么，他英俊的脸庞扭曲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出去，你是不是、是不是想离开我？”似乎是因为担心假设成真，他激动地坐起了身子，冰袋从额头滑下，钻进他的衣服里，凉得他“嘶”了好几下。
祝时祺看着狄言额头那个肿包，有些微微失神。
半小时前，祝时祺独自控制飞梭回到家，却意外地发现狄言不在卧室。
但这一次，祝时祺很轻松就找到了狄言。他歪倒在走廊尽头的保险柜处，正一脸痛苦地捂着脑袋。
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狄言绝口不提。但祝时祺离开前特意安装在这里的监控设备兢兢业业地复原了当时的情景——
狄言跌跌撞撞来到走廊尽头，打开保险柜，发现里面的照片不翼而飞后，倚在墙边，缓缓滑坐下来，将脸埋在双手之间。
他似乎非常痛苦，亟待发泄。随即，他握起拳头，狠狠捶打着身下的地面。然而很快，他就重整了决心，一脸坚毅地猛然站起——
无比惨烈地撞上了保险柜未闭合的门。
那是真的很惨，哪怕没有声音，祝时祺仅仅观看影像，都能感觉到当时整栋小楼的震动。
“我当时以为你走了。”狄言不无尴尬地说，“我想出去找你，跟你解释清楚。”
“你从郑奇胜那里问出了游戏的事。”祝时祺理解地点了点头，“可是，你要对我解释什么呢？”
狄言目光黯然：“当时，我不敢跟你说，自从解决时间循环之后，我就时常能听到一些隐约的声音。”他顿了顿，说出下面的话似乎需要更多的勇气：“那些声音，让我杀你。”
狄言等了会儿，祝时祺没有开口。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敢跟你说，更害怕真的伤害你。可我想了很多办法，甚至整夜不睡，对抗那个声音，却都没有用。如今，我不奢求你能相信我——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了。”
“不，我相信你。”祝时祺的声音轻而坚定。
“不用安慰我。”狄言摇头，“说实话，我很庆幸你能在察觉到危险后主动离开——”
“我没有啊。”
狄言听到祝时祺的反驳，刚才的成熟与隐忍瞬间不翼而飞，情绪激动地说：“还说没有？我睡一会儿的工夫，就找不到你了！我找了好多地方，以为你离开我了！最后头实在疼得不行，才倒在那里的……”
这是真话，从监控中可以看到，在脑袋被保险柜的门撞出一个大包后，狄言丝毫不顾伤势，顶着大包跑遍了家中的每个角落，最后在折返保险柜寻找线索时才终于倒下，堪称身残志坚的楷模。
狄言真是委屈得要命，祝时祺看着他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摇着头说：“我去找郑奇胜，是为了进一步查清真相。我那时觉察到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让你为难。”
狄言立刻就开心了。他看看祝时祺，似乎想做点什么，却又不好意思，最后只嘟哝道：“那你也可以叫上我一起啊。”
“因为你睡着了。”祝时祺小声说，“你最近一直休息得不好，很久没有睡得这样香。我……舍不得叫你起来。”
第七十章循环之后（7）
狄言听了祝时祺的话，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搓了搓脸。过了一会儿，才郑重其事道：“你以后不能这样。”
“你是说，不能丢下你独自行动？”祝时祺问。
“当然不是。”狄言将冰袋随手一抛，一把拥住祝时祺，无比珍惜地用双臂将他抱紧，在他脸上亲了亲，蛮不讲理地说，“不许随便说这么可爱的话。”
祝时祺被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笑：“哪有你这样的……”
“如果你遇到危险，就快点走，抛下我没有关系。”狄言又亲亲他，告诫道，“但不能这样，万一我控制不住信息素，会把你弄坏的。”
“弄坏也没有关系。”祝时祺小声说，“狄言，我——”
狄言却已经吻住他。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甜蜜温柔，而是带着些许失控的霸道与蛮横。正如狄言之前的宣言，他如今确实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
无限离婚循环_99
祝时祺感觉到微微的窒息，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周围的世界仿佛扭曲失真，就像坐在高速飞驰的飞梭上，远眺天边时看到的那样。
似乎是察觉到祝时祺的分心，狄言轻轻咬了他一下，才抬起头不满地问：“你在想什么？”
“狄言，你说……我们，是真的吗？”祝时祺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深处，有些少见的无措。
狄言沉默许久，才叹口气，放开祝时祺，继续将冰袋敷在头上：“我也不知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很可惜，没有答案。因为我不知道，我所寻找出的‘答案’，是否也是他人预先设计好的。”
狄言陷入与祝时祺同样的逻辑悖论，不过，他却有另一个解决的办法。
“都是假的也没有关系。”狄言强调，“关键是，什么才是‘真’的。”
“嗯？”
“如果我们是那个……呃，‘缸中之脑’。”狄言做了个手势，“那缸外又是什么？我们如何能确定，那里不是另一重虚假？缸外的世界无法自证，我们也同样如此。既然是这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啊？”祝时祺听迷糊了，他完全不知道到底“简单”在哪里。
狄言双手握拳：“我们先大闹一通，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如果能找到‘真相’固然很好，但如果找不到，至少也给那些人添了些麻烦——这些麻烦，总归是真的吧？”
“唔……”祝时祺在思索，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但狄言却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着手计划：“咱们可以先做点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比如——打野战！”
“哈？”祝时祺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或者干脆压力过大出现了幻听。但看到狄言一脸的得意，好像对这个主意非常满意，只好问道：“为、为什么要……这样？”
“根据郑奇胜所说，我们的世界是按照他的记忆生成的游戏，是吧？”狄言跟祝时祺确认，祝时祺点点头，狄言就胸有成竹地说，“你喜欢玩游戏是不假，但在这方面的知识，就比不上我了！既然我们的世界与他们的世界按照同样的规则运行，就可以用我们的现行制度反推他们——在制作方面，成人游戏与全年龄向的游戏是不同的，从一开始的立项通道，到后来申请的发行渠道，统统都是两回事，经历的手续更是天差地别。如果这是一款全年龄向游戏，或者一般含成人元素游戏，只要我们做出超出界限的大尺度行为，就可以在游戏审批上狠狠坑他们一把！”他越说越激动，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计划，还是因为打野战这件事本身。
“等等。”祝时祺迟疑地问，“我们做出大尺度行为，不会被他们直接消除吗？”
“那至少说明我们的举动会对他们造成影响——虚假的世界怎么会影响到现实呢？除非，我们也同样是真实的，至少，我们自身的意志、做出的选择都是真实的，不受他们掌控。”狄言流利地回答。
真不愧是狄言，果然很有魄力！祝时祺信服地点点头，钦佩地说：“没想到你连这方面的事情都知道。”
“哈哈，好说好说。”狄言笑道，“你不是喜欢玩游戏嘛，我就琢磨着，等以后机会成熟，就成立一个游戏公司，专门制作你喜欢的游戏。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真好玩’——咦，你怎么了，不开心？觉得这个名字太难听？”
祝时祺望着狄言，一字一顿道：“郑奇胜所玩的这个游戏，开发公司的名字，就叫‘真好玩’。”
狄言闻言，脸色也是一变。祝时祺刚刚虽然说出了他的经历，却略过了一些细枝末节。而狄言本身也不是会追问细节的人，因此，他此时也是第一次知道游戏公司的名字。
“而且……”祝时祺继续说，“我总感觉，郑奇胜的说法，有个说不通的地方。如果游戏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玩家发泄，那游戏的机制应该以玩家，也就是他为中心。”
狄言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他起到的作用太小了？”
的确，郑奇胜的说法，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漏洞——祝时祺所经历的第一次死亡，并没有他的参与。
恐怖分子中存在第二十三个人，是第二次循环中才出现的信息。
祝时祺思考过，自己的第一次死亡有没有可能是郑奇胜在背后设计。那些照片上记录的时间与地点，似乎可以证明在第一次时间循环时，郑奇胜已经进入游戏。
但这里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矛盾。
如果郑奇胜在当时已经进入游戏，为什么看不到他“谋杀祝时祺”的丝毫行动？
更何况，从之后三次谋杀行动来看，郑奇胜显然更喜欢提着刀子亲身上阵，享受复仇的快感——
第二次时间循环，柯然身亡，祝时祺在心神恍惚下被郑奇胜刺死。
第三次时间循环，狄言为祝时祺挡刀身亡，祝时祺自杀。
第四次时间循环，郑奇胜设下陷阱，计划将祝时祺刺死，却被狄言制服。
从以上三次谋杀行动，可以看出郑奇胜的行动模式非常简单，基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他的计划——趁祝时祺不备，上前捅死，结束。
祝时祺在第一次死亡前，不乏有单独行动的时间，可郑奇胜竟然选择全程袖手旁观，等待他人给予祝时祺最后一击。这种隐忍与冷静，似乎不是每次都叫嚣着让祝时祺付出代价的那个郑奇胜所拥有的。
如此一来，郑奇胜行动的时间线一目了然，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摆在两人面前——
在祝时祺第一次“死亡”之后，郑奇胜才加入了这个“游戏”。
第七十一章循环之后（8）
无限离婚循环_100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这个游戏的“制作者”，究竟有什么目的？让人在游戏中不断地杀死祝时祺，又对TA有什么好处？
祝时祺直觉这件事与狄言有关，可狄言茫然地思考了半天，最后诚实地说：“我不知道——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吗？”他依然没有放弃，试图劝说祝时祺接受“大尺度”作战计划。祝时祺赶紧摇了摇头，将话题引回正轨。
“事实上，我现在越发感觉，这并不是一个游戏。”祝时祺说，“无论如何，想要将游戏制作成这样，成本一定相当高昂。如果目标仅仅是我的话，似乎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那可未必。”狄言不以为然，“等我的游戏公司成立，以后制作的所有游戏都是为了你，比这一个游戏不知道高到那里去，你不用羡慕。”
“我没有羡慕啊……”祝时祺不好意思极了。他还没习惯狄言这样赤裸裸地示好，等脸上的热度褪去一些，才继续说：“所以，关键还是要弄明白杀我的目的。对了，这张照片上的字，是你写的吗？”
他将那张背面写满“杀了他”的照片拿出，狄言看了一眼，立刻点头：“对。我当时总能听到那个声音，但在照片上写下来之后，就会觉得好过一些。”
“那个声音让你杀了我……”祝时祺沉吟，“狄言，你要不要试试？”
狄言似乎被祝时祺的提议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要不要。你最好是在开玩笑，如果你说真的，我就、就——”他踌躇了一下，像是拿不准究竟什么才是既可怕又具有可行性的惩罚，最后恶狠狠道：“我就不理你了！”
“噗嗤。”
语带威胁的狄言实在太过可爱，祝时祺忍不住笑出了声。
狄言气呼呼道：“不要小看我，我说到做到！”
“好。”祝时祺答应着，轻轻地摸了摸狄言的额头，触手冰凉。长时间敷冰袋会让人头痛，所以当祝时祺发现撞伤处已经消肿，便拿开冰袋，用手替他揉了揉。
狄言舒服地晃了晃身子，得寸进尺地枕在祝时祺的大腿上，享受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脑袋总是在受伤，这本是十分倒霉的事情，但每次受到祝时祺的照顾，却都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再幸运不过。
此时，什么游戏与现实，阴谋与目的统统在他脑海中消失。唯有祝时祺温柔的双手，还有身上清雅恬淡的气息，才是世间无可置疑的真实。
就在全然放松的惬意中，一些隐约的片段模糊地浮现出来，狄言好像听到自己在撕心裂肺地大吼，一个声音不断地对他说：“要记住。”
记住什么？
狄言睁开眼，正撞上祝时祺望向他的目光。
祝时祺的眼睛是如此令人着迷，微微波动的眸光中，蕴含着一万颗星星那样多的秘密。
狄言能用仪器读懂人的脑波，却无法读懂祝时祺此时的目光——它平静坦然如蓝天下广袤的草原，又深沉复杂如暴风骤雨中的大海，其中蕴含着改变一切的力量，足以令勇敢的人心生胆怯，让怯懦的人无畏前行。
狄言看得痴了，片刻后才掩饰般地笑了笑，得意道：“偷偷看我，被抓住了吧！我要收费的哦。”
祝时祺为难地问：“你要收多少？”
狄言想了想，故作凶狠道：“看一眼，罚一年。你刚才看了我七十多秒，就算七十多年。看咱们这么熟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唔，一直到一百岁，你都是我的，不许喜欢别人。”
“嗯，一百岁之后呢？”
“一百岁之后，你还要去喜欢谁？”狄言酸溜溜道，“我不管，我那个时候已经是老头子了，老头子都是不讲道理的。你要是喜欢别人，小心我气出什么毛病，全都赖在你身上。”
祝时祺哭笑不得，狄言幼稚起来真让人招架不住。在过去，狄言总是一副成熟可靠的样子，难道是隐藏得太好了吗？还是说……
笑容僵在祝时祺的嘴角，一闪即逝。
郑奇胜说过，由于技术原因，进入游戏后，人的理智会让位于本能，甚至失去某些记忆，造成与现实中不同的性格。
眼前的狄言，究竟是本性的自然流露，还是另一位迷失的游戏玩家？
深吸一口气，祝时祺缓缓开口：“狄言，我有一个猜想，你听我慢慢说……”
听完祝时祺的猜想，狄言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如此迅速的否认反倒让祝时祺有些意外：“可是——”
“没有可是。”狄言不满道，“我会是那种玩着玩着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傻瓜吗？那个郑奇胜都没忘记自己在游戏，我总不至于连他都不如。”
祝时祺一想也是，狄言不至于这么傻，不由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可就在这时，又听狄言道：“不过，你刚才说的这一条，倒是让我想起了一点东西。”
“什么？”祝时祺又紧张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非常火的概念，叫‘意识共享’？”
祝时祺立刻回想起来，学生时代的狄言确实对此颇感兴趣，还曾经打算购买一款“情侣版双人互动终端”。
“嗯，我记得，当时你的终端坏了，跟一位漂亮的beta女生商量着要买，但是后来终端莫名好了，就没有买。”
无限离婚循环_101
狄言古怪地看着他，最后苦笑道：“你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可爱。我哪里是终端坏了，我那不是假装终端坏了，想跟你换对情侣款吗？结果你嫌丑……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技术现如今进步很大，已经可以在小范围内做到意识共享，只是依然有一定风险。像你刚才说的，理智让位于本能，记忆丢失等等，在意识共享的过程中，都有可能发生。”
“也就是说……”
“是的，这可能不是游戏，而是一场意识共享。”狄言的语气渐渐沉重，“或者说，是梦。”
第七十二章循环之后（9）
一语惊醒梦中人，祝时祺茅塞顿开。
原来是梦。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那些细微的矛盾与不确切的虚幻感，正是梦境中特有的感觉。
狄言继续向祝时祺解释。
由于不同的独立意识互不相容，因此“意识共享”一直被认为是难以完全攻克的难题。直到有人提出，可以在进行共享的时候，选择其中一个人的意识作为主意识，由此衍生出梦境世界，再让其他人的意识加入其中。
祝时祺想了想，问：“这么说，这里是谁的梦？”
“应该是你的。”狄言非常肯定地说。
“因为郑奇胜是冲着我来的么……”祝时祺沉吟。
“哦，那倒不是。”狄言解释，“因为如果是我的梦，你现在应该没有穿衣服。”
祝时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过了会儿反驳道：“可是你现在也穿着衣服啊。”
“你想看我不穿衣服，那你不早说！”狄言精神百倍地跳了起来，“哎哟”一声后，又蔫蔫地躺了回去，有气无力地捂住脑袋，愤愤道，“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看到祝时祺在偷笑，不禁觉得颜面尽失，拿起沙发的靠垫自欺欺人地挡住了脑袋。
祝时祺本以为他在不好意思。可过了会儿，发现狄言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露出的一小撮黑发也被汗水浸湿，不禁吓了一跳，忙上前扒开靠垫一看，却见狄言死死咬着牙，脸色惨白，汗出如浆。
“头、疼。”短短的音节从他的喉咙深处挤出，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即便如此，狄言却还是笑了一下，安慰道，“没、事！”
祝时祺手忙脚乱地叫来新的机器人管家。可身体检查后，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连止痛针打下去，也丝毫起不到作用。
“别担心，没事了。”狄言拍拍祝时祺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才扶着脑袋坐了起来，“我刚才，好像想到一些事情……”
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狄言思索片刻，继续道：“是关于‘意识共享’的。”
祝时祺替他揉了揉太阳穴，等着他说什么，但狄言好像已经说完了，晃了晃脑袋，惊喜道：“哎哟，一点都不疼了！”
祝时祺却没他这样开心，担忧地瞅了他好几眼，脸上也带了淡淡的愁绪。狄言伸手捏捏他的脸，笑道：“别愁眉苦脸的，我真的已经没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你‘醒’过来。我刚才想到的那些东西，正好可以帮上忙。”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狄言提议先吃点东西。由于他刚刚头疼过，祝时祺便主动包揽了做饭的任务，跑到厨房督促小机器人制作一些营养丰富的食物。
在祝时祺所处的文化传统中，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吃啥补啥。这句话奇迹般地经受住了几百年的时间考验，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因此，在参考了一些古老的菜谱之后，祝时祺与狄言的午饭是剁椒鱼头，麻辣兔头，红烧猪头肉，琉璃核桃，还有一碟特色烤脑花。
希望狄言的脑袋可以被好好补一补。祝时祺如此虔诚地希望着。
安排好了这一顿补脑宴，祝时祺去叫狄言吃饭。却发现狄言正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是不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有一个刹那，他的表情似乎很阴郁。可下一瞬，他笑着转过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什么菜这么香？”
在看到祝时祺准备的菜色后，他的笑容好像僵了一下，但还是很捧场。最后，桌上的大半饭菜都进了他的肚子。
饭毕，两人喝起了核桃茶。狄言喝不惯这种苦味，加了不少蜂蜜，抿了一点，咂咂嘴，不着痕迹地将茶杯推远了一点，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部百年前的电影，叫《盗梦空间》？”
祝时祺用一种不容反抗的态度，又将茶杯推回狄言面前，才回答道：“听说过，据说‘意识共享’最初的灵感便来源于此。”
“是的。在这部电影里，将人的梦境设定为四层，而梦境的唤醒，必须逐层往前。”狄言认命地端起茶，皱着眉一口气喝光，苦得打了个激灵，忙往嘴里丢了一块糖，“哈，这个观点，后来被证实是部分正确的。经过研究，梦境可以分为两个部分——浅层梦境，与深层梦境，二者交替进行。浅层梦境只有一层，深层梦境的层数则是正无穷，时空逻辑也会发生混乱。因此，逐层唤醒并没有可行性。当进入深层梦境后，想要醒来，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第一个，就是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第二个，则是具有强烈的想要醒来的欲望；第三个，则是必须寻找到浅层梦境的‘入口’，才能从中逃脱。”
祝时祺顿了顿，问道：“这些，都是你刚刚才知道的？”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狄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担心这是被什么力量塞进去的，对吧？不过，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这些信息之前早就储存在我的脑子里，只是被忘记了。”
他描述得很含混，但祝时祺还是点点头，相信了他的话。
“结合梦境的规律，郑奇胜的作用也凸显出来了。”狄言道，“正是他不断的刺杀，搅乱了时空逻辑，才让我们察觉到身处梦中。而究竟是谁派他来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无限离婚循环_102
“你是说……是你？”
“我怎么舍得让人杀你？！”狄言极力撇清关系，“一定不是我。但可能是你弟弟。因为那小子打游戏的时候就这样，非常简单粗暴。如果换成是我的话，一定会设计出更加巧妙的计划。”
狄言顺带吹捧了自己一下，最后总结道：“但不管是谁，总归是非常关心你的人。而我一定是最关心你的人，因为……咳咳，无论如何，你弟弟，还有我，都在想办法让你醒来。这么一想，是不是就拥有了强烈的想要醒来的欲望了呢？”
祝时祺愣愣地点头，想了想，呆呆地问：“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浅层梦境的‘入口’啊。”
“好了，现在饭也吃饱了，体力也恢复了。”狄言站起身，“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去，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行动？”祝时祺茫然。
“去找那个跟你长得一样的npc呀！”狄言道，“他既然知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不仅是游戏’，想必与你的梦境有关。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第七十三章循环之后（10）
郑奇胜被抓住时，两人便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参寥无限科技大楼。在那里，可以解开循环的秘密。
当时两人先入为主，误解了郑奇胜的答案。现在想来，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在说明参寥无限科技大楼的与众不同，甚至很可能是他进入“游戏”的初始场景。
话说回来，那个时候的祝商祺也有点奇怪，莫名就给他们发布了一个“任务”，顺带解开了时间循环的“秘密”。现在祝时祺严重怀疑那个祝商祺也是npc变出来哄他们的，参寥无限科技大楼就是他们的老窝。而那个“npc”，很可能就在那里等待着两人的到来。
狄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起，头顶永远晴朗的天空上飘来几朵乌云，黑压压地遮住了夕阳的暮光。风也大了起来，天上漂浮的飞梭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落地，空荡荡的苍穹阴沉而寂寥。
“有点不对劲。”狄言说着，快速将一件衣服披在祝时祺身上。祝时祺也感受到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急忙用终端调用了最近的飞梭。
然而，两人刚刚迈出大门，只觉狂风迎面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声巨响后，小花园内的一棵杨树被风拦腰吹断，露出惨白的枝干。
狄言抬头看了看天色，脸色有点难看，二话不说拉紧祝时祺的手，好像生怕他被风吹跑了似的。
祝时祺调用的飞梭已经停在门口，可就这短短几步路，两人却走得异常艰难。豆大的雨点被狂风挟裹，仿佛拳头一样落在他们身上。狄言索性抖开衣服裹住祝时祺，将人打横抱起，紧跑两步塞进飞梭。随后，他才在祝时祺的催促声中坐了进去。
眼见现在实在飞不起来，祝时祺便将行驶路线设定为地面道路，虽然速度会慢上一些，但至少安全上更有保证。
“怎么突然就变天了？”狄言纳闷，他想探头出去看看，可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听“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上了玻璃。好在玻璃足够硬，没留下什么痕迹，但就在短短一瞬之间，狄言已经看清，那赫然是半个拳头那么大的冰雹。
“这是想搞死我们啊。”狄言感慨，扭头看到祝时祺脸上的不安，便宽慰道，“没事，我一定能把你送过去。”
祝时祺默默叹了口气，担忧地望向天空。
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好走。
他们家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不远。但此时空中无法通行，在行驶十五分钟后，两人遇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意外情况——交通堵塞。
传说百多年前，交通堵塞的情况非常普遍。但两人毕竟不是百年前的古人，这还是头一次经历。狄言很快就受不了了，而祝时祺则是最难以忍受这种毫无效率、纯属浪费时间的状况，恨不得直接动用终端把前面的车全都给安排了。
祝时祺正琢磨着动手，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路边的消防栓一个一个开始警报，一秒钟后，开始向四周无差别迸射出强劲的水流。触目可及的所有东西全部泡了汤，甚至包括几辆飞梭。其中一辆就在两人眼前，他们能清楚地听到飞梭的自动警报声，伴随着一阵白烟，它们变得彻底无法动弹。
道路被完全堵死。狄言啧了一声，对祝时祺说：“看来咱们得走着去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说明我们的思路是正确的。”
祝时祺点点头，从飞梭里爬出来。
城市的下水道系统十分发达，原本不会产生路面积水。但因为消防栓的水流实在强劲，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祝时祺的鞋子踏在水里，立时溅起水花与涟漪。裤脚的湿意是如此鲜明而真实，几乎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场梦境。
“狄言，我……”
“什么？”
喧嚣的水声太大，狄言没听清祝时祺的话，只好扯着嗓子喊。
祝时祺欲言又止，摇了摇头。狄言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想故技重施，把人包裹起来抱走，祝时祺却直接用终端黑了两台在路边巡逻的安保型机器人，让它们为两人扛起防爆盾，护在脑袋上。
狄言见祝时祺用不到自己，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边走。”祝时祺已经规划好最短路线，横穿一条看起来非常安宁平静的小巷后，就可以直接来到参寥无限科技大楼的后门，这一路估计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看来他不想让我们去见他。”走着走着，狄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祝时祺却明白话中的“他”指的是谁。两人之前做了诸多调查，进行过各种猜想，但唯有今天，唯有此时，唯有在去寻找那个“npc”的路上，才遇到了如此多的状况。
“他”不想让他们见他。
无限离婚循环_103
“从立场上来说，‘他’应该是帮助我们的才对。”祝时祺沉吟道，“阻挠我们过去，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谁知道。”狄言耸了耸肩，“或许，‘他’只是个梦境中衍生出来的人物，有自己的私心也说不定。”
“梦境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有什么不同？他为什么不会是现实里的人扮演的？”祝时祺问。
狄言随口道：“哦，现实里的人在你的梦境里‘死’了，充其量就是在现实中醒过来。但梦境里的人就不一样了，如果在梦里‘死’了，就会——”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皱眉看向小巷的尽头。
那里有一道铁丝网。
这道薄薄的障碍，隔离了道路的两头。
“只能绕路了。”狄言盯着铁丝网边上“高压电危险”的警告牌，皱着眉说。
“等等。”祝时祺却拦住了他，指挥其中一个安保型机器人破坏铁门，在叮叮当当的金属切割声中，祝时祺小声问：“如果是梦境里的人‘死’了，会怎么样？”
狄言深深看了祝时祺一眼，忽而一笑：“我刚才说错了，不会怎么样。”
第七十四章循环之后（11）
狄言在撒谎。
祝时祺茫然地想着，张开嘴，正想继续问，却猛然打了个冷颤。
不，不需要问了。
他已经知道梦境中的人死去会发生什么，因为他已经经历过——
柯然在第二次循环中死去，又在下一个循环中复活。
就像狄言一样。
“你、你……”
话音未落，已经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周边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狂风过境的蒲草般纷纷倒伏，在扭曲中化为无数立体的像素方块，雨点一般密集地落下。在这诡异而恐怖的末日图景中，祝时祺发现了一个更加惊悚的事实。
当像素方块接触到其他事物，犹如传染一样，所有的物质无一例外，全都渐渐崩坏散落成像素方块。由祝时祺控制的两个安保机器人也被影响，不再回应他的任何指令，一动不动地呆立着，在像素雨的冲刷下变得模糊。
好在两人一直躲在安保机器人的防爆盾下，此时尚且全须全尾。但安全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一些细小的方块正从盾牌上崩解，顺着盾牌的边缘滑落地面，过不了多久，两人便会彻底暴露在这场像素方块雨下。
然而，眼前的铁丝网尚未完全拆除，只是打开了一个不大的洞口，仅能容人侧身通过。
“抱紧我。”狄言说。
“什——”
狄言用自己的衣服将祝时祺裹住，单手扛起盾牌，另一只手箍住祝时祺的腰。
“抱紧！”狄言大吼。感受到祝时祺的动作后，他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将防爆盾微微倾斜。盾牌很重，祝时祺也不轻，重负之下，狄言全身肌肉猛然发力，如一头矫健的雄狮，向着铁丝网的洞口轰然冲去。
“刺啦——”
金属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噪音。
顶级alpha的爆发力相当恐怖，狄言竟然以一己之力，撞开铁丝网上的洞口，成功带着祝时祺冲了进去！
参寥无限科技大楼近在眼前，整个逐渐崩坏的世界中，唯有这座大楼矗立依旧，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狄言脚步未停，他紧紧抱着祝时祺，扛着盾牌继续前进。
可惜，“像素化”的速度比他稍快一筹。防爆盾越来越薄，最多不过十秒，便会全部化为像素方块。可前方的路，仍有五十米。
“把我放下来吧。”祝时祺说。
狄言只是咬着牙加快脚步。
五秒。
还有三十米。
“狄言，谢谢你。”祝时祺说。
无限离婚循环_104
“别废话！”狄言粗暴地打断了他，却依旧紧紧抱着，丝毫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他手中的盾牌已经薄得像是一层纸，只能撑两秒了。
狄言终于放下了祝时祺。
一秒。
仅剩十米。
狄言单手举盾，另一只手则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几乎就在下一瞬，盾牌消失，狄言的外套却已经准确地落在了祝时祺的头上。祝时祺的视线被遮挡，可狄言握着他的手，拉着他继续狂跑。
那件衣服又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两秒钟。
足够了！
祝时祺终于安全地迈进参寥无限科技大楼，狄言立马将他的头上的外套扯下丢在地上，外套随即变成了一地像素方块。
“好险。”狄言舒了口气，用目光来回检查祝时祺，“你没事吧？”
祝时祺摇摇头，想去拉狄言的手，狄言却躲了一下，指着地上的像素方块说：“你看，进到这里之后，它们就不会再‘传染’了。”
确实如此，像素方块们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洒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糖果，倒是十分漂亮。很快，它们的颜色淡去，渐渐在空气中消失了。
“可是原本已经产生的变化却没有停止。”祝时祺若有所思。那件外套之前还能勉强看出个形状，但进来之后没一会儿，就彻底变成了小方块……
正在思索着，狄言突然开口道：“对不起，我刚才确实说了谎。梦境里的人因梦境主人的潜意识而存在，哪怕死去，也不会消失——但却会被忘记。梦醒之后，人们往往会快速遗忘梦境中的一切，只记得一两个隐约的片段。”
他笑了一下：“祝时祺，你要记住。”
这个笑容有些古怪。祝时祺见过狄言各种各样的笑容，开朗的，无奈的，嘲讽的……却没见过这样的。
一种莫名的预感击中了他，他颤抖地扑向狄言。这次狄言没有躲，祝时祺也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身体，此时也正在不断滑落细小的像素方块。
——一件外套，怎么可能护得住祝时祺的全身？方才，是狄言用自己作为盾牌，替他挡住了一切危险。
“我想起来得太晚了，不该是这样的。”狄言在祝时祺耳边轻轻地说，“不要管其他，你只要记住……”
祝时祺抓紧狄言的双手，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挽留。可能是他抖得太厉害，连狄言的双手也在颤抖，他渐渐握不住了。
“记住什么？”
“记住……我，喜欢……”
声音消失了。
祝时祺茫然地垂下头，看着地上渐归虚无的小方块。他想抓起一把，可还没有碰到，它们就全都消失了。
上一次，狄言说要请祝时祺吃烤鱼，却没有吃上。
这一次，狄言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完。
这个家伙，总是说话不算话。祝时祺想着，摇摇晃晃站起身。
狄言并没有真的死去，可他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祝时祺尝试用理智说服自己，却依然无法抑制心头强烈的酸楚与悲伤。
“你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祝时祺抬头望去，看到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孔。
祝商祺？
不，祝商祺不会有这样冷静沉着而又成熟克制的表情，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此行的目的，那个化为自己样貌的“npc”。
“外面的变化，都是你搞出来的？你想阻止我们？”祝时祺十分冷静，直视对方，提出自己的要求，“把狄言还给我，我们再谈其他的事情。”
对方却摇了摇头。
“你不肯？”祝时祺皱起眉，语气愈发凌厉，“你究竟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说过了，把狄言还给我！”
“我做不到。”对方的神情苦涩而又悲伤，“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阻止你接近这里，阻止你知道真相，阻止你醒来？”
祝时祺后退了一步，脑袋再次痛了起来。他捂住头，本能地抗拒真相到来。
“想起来吧。”“npc”、不，对面的“祝时祺”上前一步，语气平静，“我就是你。”
无限离婚循环_105
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一切回到最初那个早晨。
第七十五章循环之后（12）
祝时祺将一切都记起来了。
那个早晨，自己已经做好了消除标记的手术准备，向狄言提出离婚。之后发生的事情跟梦境中的第一次循环相差不大，只是狄言没有那么激动，而是十分冷静地表示自己需要思考一段时间。
说完，狄言就独自去卧室思考。
祝时祺安静地继续吃早餐，然后他听到玻璃的碎裂声从卧室传来。等他来到卧室，却发现床头摆放的相框已经被丢在地上，水晶玻璃的框架跌得粉碎，那张珍贵的双人合影静静地半埋在一堆碎玻璃之中。
祝时祺蹲**去捡，不慎被玻璃划伤手指。鲜红的血液滴落下来，弄脏照片的一角，他急忙擦拭，耳边却听到楼下大门关闭的声音。
狄言就这样摔门而去。
再之后，透过柯然的终端，祝时祺看到了狄言与祝商祺的拥抱。万念俱灰之下，他带着行李离开了家。
进入梧桐树酒店之后的事情也有所不同。最关键的一点是，Omega们并没有得到及时疏散。因此在袭击到来时，包括祝时祺在内，共有十五名Omega成为人质。他们被关进酒店顶楼房间，恐怖分子逼迫他们注入信息素，迎来强制发情期。
祝时祺因为之前注入大量抑制剂的缘故，保持了暂时的清醒，他利用终端入侵智能家电与服务型机器人，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最终成功解救了除他之外的所有Omega。
然而，作为诱饵的他本人却没能逃脱。
祝时祺被抓上恐怖分子的飞梭，成为唯一也是最后的人质。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逼仄的飞梭空间内，恐怖分子头子在他面前触发了信息素炸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过量的信息素瞬间淹没了他。
作为一个信息素天然缺陷的omega，他已经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绝望的晕眩中，祝时祺下意识呼叫狄言，呼唤自己的alpha来到自己身边。
他一直盯着终端，希望至少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一看狄言，听一听他的声音。可直到整个世界黯淡下去，陷入彻底的黑暗，他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除此之外的事情，全都出于他的幻想。
那个绞尽脑汁用各种方法告白的狄言，那个为了保护他用身体挡住危险的狄言，那个说着“记住我”的狄言，包括两人之间互诉心意的时光，缠绵不尽的爱欲，那些解开后更显甜蜜的误会……
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
他没有救出自己，也没有人赶来救他。
“你，还打算醒来吗？”祝时祺听到对面那个自己问。
醒来之后，他又会面对什么？
想到这个问题，寒意从祝时祺的指尖一点点蔓延开来，交织在血肉里，深入骨髓。
此时他终于知道，究竟是谁在阻止自己接近这里，阻止自己知道真相，阻止自己醒来——正是他自己。
他害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醒来之后，会不会继续面对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将郑奇胜送进来是为了刺激他清醒，祝时祺并不知晓这究竟是出于善意抑或是恶意的目的。
他更不知道，狄言会如何看待他。
是同情？是愧疚？是自责？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以狄言的性格，多半不会同意离婚，而会主动担负起照顾他下半生的责任。
可祝时祺并不需要狄言的同情与愧疚，他只想拥有他的喜欢。
“如果现在回头，一切都来得及。”祝时祺听到对面那个自己说，“返回身后那扇门，回到梦境世界，一切都不会改变。”
他能继续拥有那个爱着他的狄言，崇敬他的弟弟，还有活泼又可靠的朋友。
诚然，这只是一个梦。
“梦境中的狄言告诉我，都是假的也没有关系。关键是，什么才是‘真’的。”祝时祺慢慢地说，“我现在想明白了，哪怕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之间的感情却是真的。”
那个绞尽脑汁用各种方法告白的狄言，那个为了保护他用身体挡住危险的狄言，那个说着“记住我”的狄言……“他”对祝时祺那或许幼稚却很真挚的爱意，是超越了虚假的真实。
无限离婚循环_106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意外。他定定看着祝时祺，好像发现了全新的自己。
“既然你是我，一定已经知道了我的选择。”祝时祺笑了，非但没有折身返回，反倒朝着对方一步步走去。他的步伐不大，十分优雅，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
“我要回到现实。”祝时祺声音平缓地宣布，“他说过，让我记住他。我要‘真的’记住他。”
一切的美梦终会醒来，梦中的内容会随着晨间的露珠一起消失无踪。这并非祝时祺认定的“真实”。
他需要醒来，用自己清醒的大脑，真正地记住这个爱着自己的狄言。
无论将要面对什么。
“你不再害怕了？”
祝时祺摇头：“我已经怕得够久了。”
对面的“祝时祺”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伸出手。祝时祺与他交握，就在两人肌肤接触的刹那，周围的一切迅速变化，仿佛被按了快退或快进的按钮，无数人影来来去去，循坏往复。
而两人的身影也在不断变化，最终重叠在一起，合二为一。
第七十六章循环之后（13）
许多信息闪现在祝时祺眼前。
他看到郑奇胜如何降临在梦境世界，也看到他是如何被自己的意识排斥出去。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柯然的入侵技术与自己如此相似，因为这全都是出于他自己的认知。
还有狄言带他去天文台却没有见到的那位朋友——祝时祺根本没有见过此人，也不知这人样貌脾性，梦境便巧妙地回避了与他的见面。
一桩桩、一条条之前隐隐约约的疑惑此时全部解开。这个梦境以祝时祺的记忆与幻想为根基，他不能无中生有，却可以移花接木。
尤其是与狄言的相处。
他为了安慰自己，竟如此天马行空地进行想象，把记忆中的细枝末节编织在一起，充当狄言喜欢自己的证明，酿成那些甜蜜的“误会”……
想到这里，祝时祺突然顿了顿。
在自己的潜意识里，竟然对狄言抱有这样的希望吗？
梦境中的狄言，是一个不擅长表达，经常闷闷地乱吃醋，又会时常撞伤脑袋的可爱家伙——难道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狄言能撞坏脑袋，然后爱上自己？
祝时祺不免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汗颜。
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
狄言说不再把他当成朋友，他竟然在内心深处恬不知耻地解读为要将自己当成爱人；狄言邀请祝商祺用餐，他竟然会暗自希望他是在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来接近讨好自己；甚至连狄言在性方面的拒绝，都被他看作是过分小心的呵护。
在此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祝时祺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痴心妄想到厚颜无耻的家伙，极度的羞愧令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而此时，梦境中传递来的信息已经到达尾声。
祝时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此刻置身于梧桐树酒店大门前。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压低帽檐之后，遮住大半张脸。没有半分犹豫，祝时祺感觉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向酒店大门走去。
他好像是一个旁观者，正以第一视角观看着自己在梦中经历的一切。
门口，他用肩膀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有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正是经历着梦境第一次循环的自己。
此时此刻，祝时祺终于确认，当初那个给自己发言挑衅，并且及时设计所有omega离开的黑客，正是他自己。
或许是在现实中遭遇恐怖袭击带来的记忆过于惨痛，对那些omega过于担心，哪怕在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梦境里，祝时祺的意识也自动分裂出一个**在暗处行动，保护无辜者免遭厄运。
而他此刻的意识，正附着在这个“**”上，重复着“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与梦境中的第一次循环一模一样。祝时祺看着自己如何想办法入侵自己的终端，又是如何用巧妙的手段将酒店中的所有omega全部支开。他更看到自己如何“大开杀戒”，将那些坏蛋全数歼灭。
最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恐怖分子头子抓住。极度的恐惧与耻辱下，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联系到狄言。
然而，令他有些惊讶的是，他分明没有成功入侵江锦年的终端。当时狄言还被关在教育中心尚未被释放。而在终端那头看到的那个冷漠的狄言，其实不过是意识模糊下的幻觉。
无限离婚循环_107
连在梦里，自己也要这样自欺欺人么？
祝时祺不禁苦笑。
那辆飞梭开始坠落，里面的那个“自己”已经陷入昏迷，眉头紧锁，面如死灰。祝时祺心念一动，出现在坠落的飞梭中。
人在自己的梦境里，总会拥有一些心想事成的能力。
祝时祺发现自己已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于是他弯**，轻声告诉昏迷的“自己”不要绝望，很快就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爱人——虽然是诞生自虚无的幻想。
可即便这样，也足够了。
想了想，祝时祺摘下手上的那枚戒指，小心地放在对方的手心。
“你要记住。”祝时祺喃喃地说，“我要记住，他……喜欢我。”
话音未落，祝时祺眼前出现了一个彩色的漩涡。无数种颜色从中倾泻出来，漂浮在这狭窄的飞梭中，带着一种梦幻般的迷离之感。
这正是狄言所说的，从深层梦境到浅层梦境的入口。
只有通过这个入口，才能真正醒来，重返现实。不然，就只能沉沦在深层梦境之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梦境才是永远快乐幸福的乐土，哪怕死亡，都可以回到时间的起点，重新开始心满意足的人生。
这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而祝时祺毫不犹豫。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自己，以及那枚戒指，便毫不犹豫地纵身投入漩涡之中。
“笨蛋哥哥，你怎么那么没用，你怎么还不醒？！”有人带着哭腔说。
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听起来就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如果声音的主人就在面前，祝时祺一定会控制不住地上前打他。
可现在不行。
祝时祺正在一片黑暗而深沉的海域里游泳。
他根本不会游泳，只觉得浑身酸痛，手脚沉重，身子止不住地往下沉。
下方的深海处好像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正传来不容忽视的吸力。祝时祺不知道自己被吸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他只好拼命挥动手脚，使出浑身的力气努力划水。
前方好像有光。
那是一束红色的光，像清晨初生的朝阳。
“老祝老祝啊，你怎么这么能睡呢？你曾经还说过我不喜欢出门，但现在，怎么变成你不愿意下床了呢？赖床不起还不如不愿出门……哈，你现在一定很想拉黑我吧？可惜不行了，我就是要在这里笑话你，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就醒过来跟我说。你弟弟他们正忙着研究你的梦境，现在是救不到你啦！”
好吵。
原本晕晕沉沉、身心俱疲的祝时祺突然一个激灵，更加卖力地挣扎前行。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自己不快点找到声音的源头，让它消失，就很可能会被活活烦死。
“他们把我拉过来，可我也帮不上什么呀。只好帮忙写了个程序，让那个神经病以为这是一个游戏，而不是你的梦。不然，他万一在里面搞什么破坏怎么办？唉，说起来你弟弟也真是的，不让他进去，他就一直板着个脸。但意识共享那么危险的事情，又不是跟那个神经病似的，只是用意识投影一次性进入梦境，在里面死了就出来了。意识共享搞不好会变成植物人的，当然是对这方面越了解的人越安全，而且成功率也高。他比不过人家，被留下来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终于，祝时祺来到了终点。
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浮上水面，刺目的光线晃到了他的眼睛，他大口地呼吸，感觉全身沉重异常，像是被灌了铅。
用尽自己的全部意志力与力量，祝时祺感觉自己挥了挥拳头——
可事实上，他全身上下，只有小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噪音戛然而止。
正暗自满意威慑的效果，祝时祺获得了几秒钟的安静，但紧接着，更加刺耳的叫嚷划破了寂静。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大夫快来啊！老祝他终于醒啦！！！”
闭嘴。
祝时祺想开口，但他的喉咙如粗粝的沙地，闷闷地痛着，根本发不出任何一丝有意义的声音。
他只好更用力地睁开眼睛，想用眼神示意一下这个不识趣的家伙。
“老祝老祝，你终于醒了！”一头红发的家伙正满脸开心地晃来晃去，末了，还伸出一根手指头，“你看看，这是几，你还认得吗？”
无限离婚循环_108
医护机器人已经赶到，甘冽的温水被送入他的口腔。祝时祺连喝几口，勉强滋润了一下干渴到几乎冒烟的喉咙，终于发出了自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字：“二……”
“完了完了，一代天才竟然变成傻子了！”柯然满脸悲戚，“不过醒过来就好……还好能挺过来，太好了……”
但祝时祺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百五，闭嘴。”
第七十七章循环之后（14）
祝时祺醒了。
虽然随后遭受的柯然式语音轰炸让他差点重新昏过去，但不可否认，他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与安心。
与想象中可怕的炼狱不同，他此时正躺在干净明亮的病房里，床头有一束怒放的鲜花，窗外传来一阵阵清新的微风，身边是他最好的朋友，唠叨着一些虽然琐碎，却很温馨的话。
如果柯然能少说点当然更好，可现在，听着他的声音，祝时祺渐渐有了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我……”他张张嘴。柯然连忙又让护理机器人喂了他一点水：“还渴吗？没事没事，医生说这是正常情况。不过一次不能喝太多，要少量多次，护理机器人的喂水时间都是定好的，如果你实在难受的话，就随便哼一哼就好。”
“我……”
“哎呀，都说了不用开口了。来，再喝点水。”
祝时祺压根不想喝水，他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柯然完全没有给他机会，一瞅到他张开嘴，就赶紧给他喂水。
一两次还勉强算是巧合，次数多了，祝时祺也渐渐琢磨过来了。于是他紧紧闭着嘴巴，用威胁的目光瞪视柯然。
柯然见搪塞不过，干笑两声，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橘子，认真剥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柯然剥橘子的动作很细致，细致到近乎磨蹭，最后才仿佛下定了决定，“好吧，我就把你昏迷之后的事情说一说。”
他想了想，慢慢道：“那些人……打算直播的时候，我入侵了他们的终端，及时切断信号，并且定位了你的位置。你弟弟真是勇，自己偷偷开了飞梭去追，可惜没追上。最后警用机器人捉到了两个恐怖分子，那个……用那个啥仪器，找到了你的位置。然后那个、那个谁就去了。你被救回来的时候，因为信息素紊乱，已经陷入了昏迷。”
原本应该十分惊心动魄的故事，以柯然的脾气本应说上个三天三夜还意犹未尽，但此时，却被他寥寥几句话就干巴巴讲完了。
“你睡着，怎么也叫不醒，据医生说是因为信息素波动再加上心理创伤，让你进入自我保护状态，在梦中不愿意醒来。后来那个谁、哦，就是有个人，
想了个办法。”柯然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口干，于是他把那个橘子囫囵塞进嘴里，汁水/淋漓地嚼了半天，又拿起另一个橘子，开始慢慢地剥。
“想了个什么办法呢？其实原理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找人进到你的梦里去，想办法让你意识到你身处梦境，然后自发地醒来。但你也知道，意识共享的危险度实在太高了，你弟弟想去，可是不达标。至于我嘛——当然，我也是很想救你的，奈何我实在是天资卓绝——好吧，其实是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完成一件事。”
祝时祺已经感觉到柯然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有所隐瞒，但他没有发问，只是静静听下去。
“你陷入昏迷之前，那个、有人开发出一种新型技术，可以制作一个意识投影，让人安全地进入他人梦境。但这项技术目前有两个限制，一是意识投影将只会保持对梦境主人最激烈的那部分情感；二是一旦在梦境中死亡，就会被梦境的主人彻底排斥，从而无法再次进入同一个梦境。我跟你弟弟他们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对你怀有恨意的人。于是，在此基础上，我制作了一个游戏，让那个人误以为自己在参加游戏测试。其实呢，我们将他的意识投影到你的梦中，让他不断地杀你。
“当然，我们不是为了好玩，或者恶趣味才这样做的。在深层梦境世界里，人会不由自主地忽视一些矛盾，哪怕发现疑点，也会被潜意识强行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在这种情况下，能对人的意识造成最大冲击的，只有死亡本身。唯有这种程度的冲击，才能让你对梦境世界产生怀疑。”
但产生怀疑之后，没有正确方向的引导，会不会导向更加复杂而麻烦的情形呢？
祝时祺心中生疑。
况且按照柯然的说法，梦境世界中的逻辑虽然诡异，却在某种程度上是自洽的。这样一来，其他角度的怀疑也能说得通，就像祝时祺，他当时已经发现了世界的虚假，可第一反应，却是认为自己身处游戏之中。而郑奇胜的表现与言论，更进一步强化了他的观点。
这样一来，岂不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然而柯然却没有继续解释。他此时又剥完了一个橘子，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吃掉，甚至没有象征性地问一问祝时祺要不要尝尝。
祝时祺喉头滚了滚，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橘子上移开。他平时也不怎么看重口腹之欲，但长久的昏迷让他的身体渴望更加鲜活美好的滋味。
“然后嘛，我们的计划就顺利实施了！终于，在你昏迷后两个星期零三天的现在，把你弄醒了！”柯然鼓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对了，我听说梦境里的时间跟现实时间不太一样，你可能会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但实际才过了不到二十天呢。你弟弟他之前不吃不喝，除了给你想办法，四处找人帮忙，一有工夫就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到你床前骂你，行径十分恶劣。不过不用担心，也不用因为他骂你生气，因为前几天他已经给累倒了，现在正在住院观察，每天有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我已经通知了他，估计他马上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祝时祺就听到房门“滴滴”一响，一个人影从门外猛地扑了进来。
“哟，来啦？”柯然站起身，嘴上还叼着一瓣橘子，含混不清地说，“速度挺快么……”
刚刚闯进门来的人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祝时祺睁开的双眼，一个急刹站住，看似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慢条斯理地向祝时祺稍一颔首，风度翩翩地说：“听说你醒了，哥哥。”
第七十八章循环之后（15）
无限离婚循环_109
“哈哈哈！”柯然捧腹大笑，“祝商祺你不愧是个弟弟！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关心你哥就直接说出来嘛，又没有人会笑话你。”
话音未落，祝时祺却已经翘起了嘴角。
此时的祝商祺跟自己印象中很不一样。这小子从小就十分臭美，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衣冠楚楚，搞得人模人样。可现在，他那从来都精心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充血，皮肤黯淡，下巴的胡茬也没有理干净，如果不是这张脸实在熟悉，祝时祺甚至会以为柯然认错了人。
这些天，他经受的煎熬，并不比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祝时祺更少。
祝商祺看到祝时祺发笑，先是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反应过来病号不宜情绪激动，只得微微别过脑袋，不高兴地嘟哝：“就知道你会笑话我！”一边抱怨着，耳朵已经悄悄变红了。
祝时祺却笑得更厉害了。
或许只有到了生死关头，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惊觉自己对身边亲人的感情比预想中更要深厚。祝商祺看了微笑的祝时祺一会儿，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用指尖在他脸上戳了一下。
“叫你笑话我！”
两个人都是一呆。连祝商祺都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有点意外。
但紧接着，他就被淹没在这一个小小动作带来的巨大的报复成功的快意之中。祝时祺的脸蛋弹性十足，十分好戳，更关键的是，他现在浑身动弹不得，全然无法反抗。
面对千载难逢的机会，祝商祺毫无抵抗之力，忍不住又戳了一下：“叫你小时候欺负我！”
祝时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叫你让我背黑锅！”
“叫你玩游戏总赢我！”
说着说着，祝商祺的神情逐渐狰狞：“祝时祺，你真厉害啊！一个人就敢跟一群人那么拼！好好等待救援就那么难吗？而且你是猪吗？居然睡那么死，怎么叫都叫不醒！你这个当哥哥的，从来不让着我就算了，我叫你，你都不醒！”
他双眼通红，一股脑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每说一句就在祝时祺脸蛋上戳一下。好在动作还知道分寸，但祝时祺的皮肤本就白皙，躺了这些天不见日光，更是变得脆弱敏感。被轻轻戳了几下，很快就红了一片，看着可怜兮兮的。
可祝时祺的双目中，却已经充满杀气。他已经决定，等自己好起来，就让这个蠢弟弟明白，自己的脸是不能——
祝商祺紧紧抱住了他。
祝时祺大脑一片空白。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他听到自己的弟弟不断地重复着，声音近乎哽咽，“太好了，哥……”
祝时祺的目光柔和下来，他用下巴在祝商祺肩上蹭了两下，在心里默默道：傻弟弟。
这对双胞胎兄弟，连不擅长表达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样。他们很久没有这样拥抱过，彼此却都并不觉得生疏。
毕竟，从出生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相依为命。
打断了这兄弟间难得的温馨时刻的人是柯然——
“感人，太感人了！”
柯然感动地鼓着掌，并询问祝商祺是不是哭了，还打算用终端拍下这感人肺腑的一幕。
于是祝商祺花了一点时间，用实际行动“说服”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柯然酷爱八卦，说了好几个连祝商祺都不清楚的劲爆内幕，讲得眉飞色舞，把所有的橘子都吃掉了。
听着他们的声音，祝时祺在前所未有的安心中，再次沉入梦乡。
那场恐怖袭击除了造成信息素与精神方面的受创，也给祝时祺的身体带来了一些伤害，仍然需要慢慢恢复。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能躺在床上，偶尔才能起身，在护理机器人的帮助下复建。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生活实在无聊，每当门口传来动静时，祝时祺都会努力抬起头探看。
可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并没有他最想见到的那一个。
狄言一直没有来。
在决定醒来之前，祝时祺就已经预想过这样的情景。可当事情真的发生，他却依旧感觉到伤心。
既然已经决定离婚，祝时祺本不想去打扰狄言。狄言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继续死缠烂打，出尔反尔，未免太讨人嫌。
但他实在太想他。
被标记的omega并不能与alpha分离太久。昏迷之前未被回应的呼唤，经过时间的推移，变成了刻骨的思念。
如果早些做完那个信息素手术就好了。祝时祺不无懊恼地想，并暗自决定，等身体好一些，一定要及时进行手术，彻底消除狄言带来的影响。
至于现在，他只能希望自己能在每天的梦里见一眼狄言。
无限离婚循环_110
可不知为什么，他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狄言却并没有现身。
祝时祺以为，这就是自己与狄言最终的结局。梦境中的人毕竟不能来到现实，现实也不是心想事成的美梦，一切平平常常。就像走在路上，与人擦肩而过，那人回头看一眼，笑了笑，便继续前行，两人从此再无关联。
虽然遗憾，却很真实。
直到那天，柯然在无意中说漏了嘴。
第七十九章循环之后（16）
当时，祝时祺正闭着眼睛。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因为柯然实在说得太多，他担心柯然口干舌燥，也担心自己的耳朵，就索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柯然的嘴巴却没有停下，又在吃水果，祝时祺嗅到了空气中橘子和葡萄的气息。
这个时候倒很适合进行一次惬意的午睡。祝时祺闭了一会儿眼，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将睡未睡之时，忽然听到房门打开，轻缓的脚步由外而内走来。
“嘘，睡着了。”柯然忙轻声道。
来的人是祝商祺，祝时祺立刻感觉出来。他正准备睁开眼，跟弟弟打个招呼，稍微逗他一下，就听到祝商祺小声说：“我来找你的，跟我去楼上一趟。”
一阵衣服的摩挲声，柯然站起身，刻意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狄言的情况又恶化了吗？”
“这次是真出大事了，你去了就知道。”祝商祺说，“我哥他真的没醒吧？”说着，他下意识看了看床上的祝时祺，正好对上了他睁开的眼睛。
一时间，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柯然不愧是柯然，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哈哈，你醒啦。”
“我听到你们在说狄言。”祝时祺挣扎着支起身子，“发生了什么？”
“你听错了，是低盐。”柯然诚恳地说，“我们刚刚在讨论，要给你吃低盐健康的食物。”
“不要糊弄我。”祝时祺皱眉，执拗地问，“他怎么了？从我醒来，你们一次也没有提过他，他在哪里？”
柯然还要开口，祝商祺却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算了，还是告诉他吧。”
“但我们不是答应过……”
“反正他现在也不知道。”祝商祺耸了耸肩，“况且口说无凭，他又没签合同，也没给我好处，我为什么要为他保守秘密？”
“可是——”柯然注视着祝商祺的眼睛，突好像突然从他的目光中明白了什么，妥协地叹了口气，“你告诉你哥吧。”
“狄言现在很危险。”祝商祺转过头对祝时祺说，“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别着急，慢慢听我说。”
进入梦境的装置，正是狄言的研究成果。
之前祝时祺猜得不错，想要成功将他唤醒，除了一名“刺杀者”，还需要一个“引导者”。
这名“引导者”肩负着让祝时祺觉醒的重担，需要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思路导向正轨。一旦“刺杀者”因为种种状况无法继续刺杀计划，“引导者”也将继续完成刺激祝时祺的任务。
因此，引导者不能采取意识投影的方法，只能使用最危险的意识共享，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持理智。然而在进入他人梦境的过程中，依然会不可避免地损失一部分记忆，本能也会占据上风，稍不留神就会迷失。
“他也跟我的情况一样，陷在深层梦境里无法醒来了吗？”
祝商祺点了一下头：“恐怕是的。我们检测到，在他进入你的梦境之后，脑波出现过几次大的波动，可能是在梦境中受到了什么创伤。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进一步地损失记忆与理智，迷失在完全缺乏逻辑的荒诞梦境里。”
梦境中，狄言的脑袋确实受过好几次伤……祝时祺回想。
柯然补充道：“狄言之前就已经向我们说明了最坏的可能，他也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他说，如果遇到极其危险的梦境，很可能会永远无法醒来。为了不让你愧疚，他让我们答应瞒着你，让你以为他已经离开。”
“笨蛋。”祝时祺喃喃道，不知道是在骂狄言，还是在骂自己。
他的胳膊已经再也无力支撑身体，软软地滑落下去，脑袋也顺势歪倒在枕头上。柯然连忙去扶他，假装没看到祝时祺的枕头上多了几点不明显的湿痕。
“我要去帮他。”祝时祺闷声道，“我要把他从梦境里带回来。”
“唉，我说老祝啊，你们这样你救我、我救你的。这样下去，一个好容易醒了，另一个又睡了，岂不是成了无限循环了么。”柯然劝道，“狄言当时说，超过一个月不醒才会比较危险。你现在身体还没痊愈，不如再等一等，万一再过两天，狄言就自己醒了呢？你要对他有点信心嘛。”
祝时祺只是摇头。
无限离婚循环_111
他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梦境中的那个狄言，虽然更加幼稚，更加笨拙……但可爱的地方，分明正是狄言本人。就像他曾经对狄言说过的那样，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创造出像他那样美好的存在。
“做梦不需要等待身体痊愈。”祝时祺坚持道，声音中甚至混入一丝连他都不曾发现的恳求，“让我去吧，让我去……看看他。”
柯然无言，为难地挠着脑袋。祝商祺却突然开口：“好。”
“说什么呢？”柯然赶紧扯了扯他，“你真的同意让你哥去冒险？”
祝商祺撇撇嘴，指指祝时祺道：“你还不知道他？我们同意不同意，对他来说有区别吗？”说到后来，甚至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信不信，不答应他的话，他半夜里肯定偷偷用终端黑几个机器人，把自己运过去！我认识他二十多年，就没见过他想办而没办成的事！”
有这样一个了解自己的双胞兄弟，其实……也挺好。
祝时祺微微地笑了。
经过医生诊断，祝时祺被确认能够承受意识共享仪器带来的负担。他终于被送进狄言的病房，时隔三个星期，他再次真正地见到了狄言。
狄言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头上戴着一个发箍样式的仪器。祝时祺发现，这个仪器跟梦境中狄言拿出的“脑波仪”十分相似。他用手轻轻摸了摸，替狄言拂开散落在额头的乱发。
狄言好像跟原先一模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
“行了，别死盯着他了，小心把他脸上盯出个洞来。”祝商祺替祝时祺戴上仪器，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次叮嘱道，“你曾有过进入深层梦境中的经历，这个优势比我们都要大，也是我会同意你冒险的唯一原因。狄言之前有一篇研究深层梦境的论文，里面说进入过深层梦境的人，在进入他人梦境时只会损失很少的一部分记忆——希望这篇论文不是他胡编乱造的，如果你进去之后醒不了，我就直接把他的管子给拔了。所以，你现在可是肩负着他的命，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你都快变成柯然了。”祝时祺说。
祝商祺大怒：“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少怼我两句？”
“不行。”祝时祺叹气，“但你现在这种样子真的很好玩。谢谢你，弟弟。”
“你——”祝商祺猝不及防之下，脸色由红变白又变红，看起来煞是好看。他支支吾吾半天，想说点什么，祝时祺却已经启动仪器，闭着眼睛静静睡着了。
“嘁，单说一句谢谢，可不能把以前的旧账一笔勾销。”祝商祺对哥哥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又冲着另一边的狄言嘟囔道，“算是还你饭钱了。你这家伙，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第八十章循环之后（17）
扑通、扑通。
祝时祺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像是某一首最美妙歌曲的前奏，那不断加快的鼓点，仿佛在预兆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然而当祝时祺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教室，里面坐满学生，这种日常的场景没有任何新鲜与奇异可言。
他的视角非常奇怪，自身也不具备实体，仿佛漂浮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将前方的所有情景尽收眼底。
看着看着，祝时祺发现这节课堂上的内容有些熟悉。
如今，许多工作已经被机器人取代，但教育却一直延续了最为传统的方式，由人类教师进行授课。此时正在讲台上操纵终端投射出全息影像的女士，正是教导过祝时祺的教授之一。她在信息学上颇有建树，可称得上当代少有的几位杰出的天才人物。祝时祺的目光不由被她吸引，同时在心中暗想，据说深层梦境能够映射出人内心深处最为深刻的记忆，会将这堂课作为大学时代的深刻印象之一，狄言果然很有眼光。
只是，此时的视角却并没有固定在教授身上，一会儿上移，一会儿下扫，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就在无意间扫过前排角落的座位时，视角突然固定住了。
仿佛被狠狠一拳迎面击中，顿时眼前星光灿烂，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停了一瞬。
就在这个瞬间，一切都改变了。
平凡的日常变得新鲜而活泼，整个世界瞬时流光溢彩，连终端映射出的微微蓝光，都那样熠熠生辉。
耳边那不知名的声音逐渐加快，澎湃的节奏令人头脑微微晕眩，却奇异地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第二排，右数第一个座位，阳光照耀在那人脸上细细的绒毛，因思索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都那样纤毫毕现，从此刻骨铭心。
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发生了。
祝时祺看着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熟悉身影，突然福至心灵，只觉掌心出汗，心如擂鼓，与那雀跃的旋律渐渐重合。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
七年前，看到自己的第一眼，狄言怦然心动。
“哗——”
前座有个人打翻了放在桌上的柠檬水。芬芳的柠檬气味弥散开来，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无限离婚循环_112
祝时祺看到，坐在前排的七年前的自己突然歪了歪脑袋，犹豫地向后扫了一眼。于是他此时附身的视角立时压低，像是躲到了桌子底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再次加快。
片刻后，他嗅到了空气中一丝淡不可闻的檀木香。
祝时祺回忆起两人的初遇，那些被忽视的细节历历在目，不由恍然大悟。
难怪狄言当时会从最后排的椅子上爬出来。难怪那时的他会突然发情。
原来，早在七年前，他尚未见到狄言的时候，就在冥冥中被他的信息素吸引，试探性地进行了回应。
空气中的柠檬气味更浓重了。祝时祺试图移动视角。梦境是人意识的映射，狄言或许正躲在某个角落。祝时祺需要找到他，帮助他，引导他，就像他对他做的一样。
可祝时祺却没有发现狄言的身影，心中微微焦急。
就像不同人的内心千差万别，每个人的梦境都截然不同。祝时祺当时身处困境之中，便下意识循环对自己来说最为痛苦的一天，于绝望中寻找希望。
但狄言的梦境却并非如此。祝时祺尚未寻找到狄言在梦境中的化身，就只觉眼前一黑，场景变幻。
这是在某个学生交流中心，祝时祺不太喜欢来这种地方，所以对周围的环境比较陌生。但对眼前这个坐在悬浮沙发里的家伙，却并不陌生。
“我是祝时祺的弟弟。”祝商祺翘起了腿，舒服地仰躺在沙发里。七年前的他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简简单单穿着一件T恤，却是魅力逼人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祝时祺依旧附身在某个存在之上，这次的感觉更加清晰。他一度以为自己依附在狄言身上，可用眼角的余光，却看不到手脚等肢体，好像是以一个近乎球体的姿态，漂浮在半空。
此时，狄言最深刻的记忆里竟然出现了祝商祺的身影，祝时祺心绪颇为复杂，可紧接着，他就没有余裕胡思乱想了。
“我听说过你，也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要告诉你，我哥这家伙，非常非常难搞。”祝商祺抱着胳膊，“小心眼，脾气差，身体也不好，明明聪明得不行，却是个笨蛋。记性好得吓人，就是记不住别人的好。记仇倒是厉害，稍微得罪他一下，他能记你一辈子。”
“我说这些，可不是在吓唬你，只是想让你考虑清楚。你要是真想跟他当朋友，我自然欢迎，但那个家伙完全是地狱级别的难度，而且，不存在放弃这个选项。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突然不想当他朋友了——”说到这里，祝商祺的表情严肃异常，“我会弄死你。”
片刻之后，祝商祺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表情：“你说真的？没开玩笑？”他低头想了会儿，咬牙切齿地说：“等你能追上他再说。那个时候，就算你不当他的‘朋友’，我也不会弄死你。”紧接着，他变了一张脸，笑眯眯道：“不过嘛，我现在正准备创业，以后分给我哥股权。这段时间手头紧，你既然打算做我的‘兄夫’，一定不会忍心看着小弟我饿肚子吧？”
这个笑容是如此纯真，但又如此邪恶。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进入梦境后，祝时祺便能隐约感受到狄言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看着祝商祺的笑容，他所体会到的，大概就是心痛与懊恼交织的感觉……
难怪狄言每次提到祝商祺时，表情都会那么不自然，原来自己梦境中所知晓的真相竟然是真的。狄言被祝商祺坑了这么多顿饭，也难怪他会把这一幕深深记在心里。
祝时祺再次领悟到，自己之前暗暗嫉妒祝商祺，是一件多么无聊又多么可笑的事情。
不过祝商祺这小子，确实有点欠教训啊。祝时祺心中嘀咕着，又觉眼前一花，场景再次变幻。
第八十一章循环之后（18）
“难得见你愁成这样，怎么，要不要让我这个情场老手来教你几招？”
眼前是一个发光体。之所以这样形容，是因为对方的服装与头发都如同钻石一般闪闪发光，祝时祺实在无法从那璀璨的光芒下看清对面人的脸。
不过从声音和造型分辨，这家伙很可能是更加年轻的江锦年。看来，当年的狄言，曾经去寻求过江锦年的帮助。
“哈哈，你虽然能解读出人的脑波，但在解读恋爱这方面，就比不上我了。”江锦年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折射出一道道流动的彩光，“对待omega，最重要的就是要给他们安全感！就比方说我吧，我跟人上床，一定会戴套！这就让人非常有安全感！不过嘛，我也听说过祝时祺，他可是个狠人。除了安全感，他可能还喜欢刺激！”说着，他肯定地一拍手：“对，刺激！”
狄言说了几句什么。
“什么，你们还没上过床？”江锦年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比震惊的消息，连浑身的光芒都好像僵了一瞬，随即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们一个alpha，一个omega，怎么会认识那么久还——呃，狄言，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他是不是对你没意思啊？”
“什么？你还没向他表白过？”江锦年更加震惊了，“你到底是不是alpha？你的信息素呢？好吧，我知道omega普遍比较胆小，你担心吓到他，想慢慢培养感情。可你进展也太慢了吧？这是准备入土的时候才结婚，俩人埋一块就算完成婚礼了吗？算了，你就照我说的，直接冲上去放信息素，看他什么反应呗。唉，如果我有信息素，才不用那么麻烦去搭讪呢，你有这么好的优势，却不知道使用，跟beta有什么分别？”
“来来来，让我教你一下，首先，你需要创造独处的机会，先把他给约出来——啊？他不愿意跟你出来？你怎么问他的？”
终端投射出狄言与祝时祺的交流信息——
狄言：过节，你知道不？
祝时祺：什么过节？
狄言：明天，你还是一个人吗？
您已被用户“祝时祺”加入黑名单。
江锦年惊了：“你骂他干什么？不是，你管这叫‘约人’？明明是挑衅！你跟他有过节吗？这文字表达能力也太差了吧，你自己读读，这是人说的话吗？”
祝时祺也沉默了。
无限离婚循环_113
那天狄言莫名其妙发来这么几条信息，又说两人有过节，又骂他不是人，弄得他又生气又难过，干脆把狄言给屏蔽掉了。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吗？
早知道狄言的文学修养很差，原来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不过，自己也有责任，当时怎么就不能多问一句呢？
江锦年的表情已经近乎于同情，他丝毫没有掩饰目光中的怜悯，语重心长地对狄言说：“我看你是没救了，放弃吧。”
狄言却并没有放弃。
在被拉黑后，他重整旗鼓，自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既保证安全，又略带刺激。梦境中的画面不断闪现，狄言确实非常认真，祝时祺却是心中一颤。
他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眼前景象变幻，与记忆渐渐重合在一起。
柳树刚刚发出新芽，湖面映照出婀娜的倒影。僻静幽深的森林公园里，年轻一些的祝时祺坐在湖泊前的长椅上，正心不在焉地向水中投掷面包屑。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人，急忙站起身，抖落手上的面包屑，用手帕认真地擦拭过手指，才带着拘谨的笑容，朝这边招了招手。
阳光洒下金点，湖面波光摇曳，立于碧波蓝天之中的祝时祺，在狄言的记忆里，美得像一幅画。
然而祝时祺的记忆，就没有那么美好了。
首先是祝商祺语焉不详地叫他去个地方，还说那里有“惊喜”在等着他。祝时祺担心有诈，就黑进了祝时祺的终端，发现狄言给他发去了一个地址。
正是祝商祺说的那个地方。
祝时祺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单方面就认定了两人打算在那里幽会，祝商祺想借此让他死心。他准备破釜沉舟地努力最后一次，于是想办法支开弟弟，自己换上他平时穿的衣服，认真打理一番，戴上了手头最先进的终端，才怀着忐忑的心情，提前在那里等待。
终于，祝时祺看到了狄言，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迎面撞上了铺天盖地的柠檬味信息素……
就像狄言计划的那样，之后发生的事情，真的非常非常刺激。
眼前的景色闪了闪，像是被强行切断电源，画面一下子变黑了，焦急、羞耻、郁闷、尴尬，种种情绪包裹着祝时祺，这是狄言回忆起这一幕时最为激烈的情绪。他将这段记忆深深埋葬，甚至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祝时祺也就体贴地停下了回忆，并没有想起释放着信息素的狄言是如何被从天而降的警用机器人按在池塘边的淤泥里，也没有记起当警官宣布狄言“强奸未遂”时，狄言脸上露出的震惊、愤怒、诧异、茫然、又无助的神情。
毕竟，当时的狄言并不知道，祝时祺手腕的终端里，安装着安全性最高的omega保护程序，一旦检测到周边有alpha大量释放信息素，就会立刻向就近的教育中心进行求助……
那天，狄言最后什么都没有对祝时祺说，他咬牙切齿地黑着脸，穿着一身在泥巴里滚过的衣服，灰溜溜回到了家。
下一段梦境，是祝时祺精心准备的告白。
但从狄言的角度来看，整个过程惨不忍睹。
连祝时祺都不知道，自己在背那段发言稿的时候，表情竟然是如此痛苦，语气竟然是如此生硬……就连他自己来看，都觉得自己是被迫且违心地说出那些话的。也难怪狄言会郑重地要求他“考虑清楚”。
再之后的求婚经过更加像是一场噩梦。
祝时祺以资金为筹码，要挟狄言同自己结婚。狄言既茫然，又窃喜，又忐忑，还很诧异。
晕乎乎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所有智能家居全部升级。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想伤害到祝时祺。
看过狄言的回忆，祝时祺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而自己又在经历什么。
爱情真是古怪，没有逻辑，毫无缘由，简单到莫名其妙的一眼，就是刻骨铭心的一生。
然而想要将这鲁莽又唐突的思念传达给对方，又复杂得千言万语也说不尽。语言、动作、神情……一切的一切都可能造成误会，肺腑里的缠绵吐出来，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线团。
狄言找到了最终的解决方案。这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笨拙的方法——
将我的心展示给你看。
这一段段回忆，一次次心跳，一种种心情，全都是那些没有被准确传达的思念与爱意。
此时的祝时祺，终于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接收到了。
于是，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狄言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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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循环之后（正文完）
祝时祺意识到，这才是自己此行的关键。
每个人的梦境都截然不同，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任他如何预想，都想不到在狄言的梦里，竟然找不到梦境的主人。
你在哪里？
祝时祺在心中不断地询问，却没有任何回应。
而与此同时，梦境中的情景也来到了那一天。
“狄言，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是离婚吧。”
祝时祺看着自己这样说。
狄言很气愤，很伤心，又很迷惑，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新婚的伴侣就突然要跟自己离婚呢？无论怎么想，他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于是祝时祺跟随着狄言的视角逃也似地离开餐厅，躲进两人的卧室。
这里还残存着他们信息素的气息，就在不久之前，两人还在那张床上缠绵过。
狄言长久地凝望着那张床，拿起床头的相框，挫败地躬下了腰，双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不想跟祝时祺离婚，但却又比任何人都更想让祝时祺心想事成。
既然这样，是时候放手了。
这一瞬间的哀伤抽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相框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祝时祺感同身受着他的悲伤，焦急地很想开口安慰。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
下一个画面，让他顿时失声。
一滴水珠落在碎裂的相框上，渗入玻璃，在照片上留下一个近乎于无的淡淡印迹。
狄言哭了。
这一瞬间，祝时祺心如刀绞。
不仅仅因为心疼，更因为他发现，让狄言如此痛苦的，竟然是自己。
那一天，狄言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家而去，在得知自己遇难时又是怎样焦急，后来又抱着怎样破釜沉舟的决心，进入梦境拯救自己。
“狄言，别这样……”祝时祺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他实在心痛得厉害，不敢去想狄言在这之后经历的一切。
——就在他出声的刹那，梦境戛然而止。
“……祝时祺？”
一个声音犹豫地在耳边响起，祝时祺猛然抬起头：“狄言！”
“幻觉？这次还挺新颖的。”狄言的声音自言自语。
“我不是幻觉。狄言，你现在正在做梦，快些醒来吧，我带你出去。”祝时祺一边快速解释，一边努力地调转视角，试图找到狄言身处何处。但很可惜，他一无所获。
“我知道我在做梦。”狄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里是我的梦境，你是我梦里的人。唉，我自欺欺人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
“我真的是祝时祺！”祝时祺急得百口莫辩，他本来就不擅长口舌之争，此时更是提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只能干巴巴地重复，“狄言，相信我。”
狄言的声音明显不怎么相信：“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会根据你的答案判断你是不是真的。”
祝时祺一心证明自己，连忙道：“问我什么都可以！”
“好，那我问你第一个问题。”狄言的声音道，“你——咳咳，你真的喜欢我么？”
“当然！”祝时祺觉得仅仅这样回答不行，还需要具体一些，就绞尽脑汁地描述，“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对你有好感了。你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算了，那你跟我结婚，不是因为喜欢我的信息素吧？”
不知道是不是狄言提到“信息素”，多多少少带给祝时祺一些心理暗示，他感觉卧室里的柠檬气息更加浓了点——不过，他随即看到床头的置物架上摆着一个柠檬，明白了柠檬味的来源。
“不是的。”祝时祺心道柠檬味的信息素虽然少见，但也不算多么珍奇，自己怎么可能会因为柠檬味就跟一个人结婚呢？那直接买一个柠檬就好了。
无限离婚循环_115
“我喜欢的，是你。”祝时祺认真地说。
狄言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有几分雀跃：“真的？”
“嗯。”
“你再说一遍。就说，‘比起信息素，我更喜欢你’。”
祝时祺觉得这样有点傻，却还是按捺住羞耻，乖乖重复了一遍。
“唔，这样，勉强算你回答上来了。”狄言得意洋洋地说，“下一个问题，你喜欢哪个姿势？”
“啊？”这个问题过于跳跃，祝时祺茫然片刻，才说，“我用终端的时候，喜欢把胳膊放在舒服的地方。”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的是床上，床上！”狄言急吼吼道。
祝时祺只跟狄言做过，那点经验少得可怜，哪里能比较出自己喜欢的姿势。但既然狄言问了，他努力思索一番，慢慢地说：“我想看到你的脸。”
“正常回答就可以了，不许撒娇！”狄言的语气很严厉，但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
祝时祺想了又想，最后有些失落：“我不知道……对不起，这个问题我现在无法回答。以后，你可以跟我一起来寻找答案吗？”
这一次，狄言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犯规。”他轻轻笑了起来。
“我会努力的。”祝时祺说，“虽然我不太会说话，但我会学的。你以后想问我什么，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努力告诉你，就像脑波仪一样清清楚楚。”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狄言选择开发脑波仪的初衷，正是为了弄明白他的心思。
可这并不妨碍他下定决心。
这一对笨嘴拙舌的情侣，在相恋的路上跌跌撞撞，一条坦途却走得无比坎坷，甚至差点错过。
技术的力量让他们互诉心意。但归根结底，让他们尽管误会重重，却依然走到一起的，是超脱了终端、脑波仪、意识共享等一切的那样东西。
“所以才说你犯规啊。”狄言嘟囔，“说出这么可爱的话……我想多赖一会儿床，都舍不得了。”
祝时祺笑了。欢愉的情绪在梦境中肆意伸展，狄言的梦为他打开醒来的大门。
“我还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对你说。”祝时祺低声道，“跟我一起醒来，好么？”
——这个梦境本该就这样结束，停在美好而昂扬的气氛中。按照祝时祺的想法，他将与狄言携手与共，一起迈过代表着回到现实的那扇大门。
然而，只要碰到跟狄言有关的事，祝时祺的计划没有一次能够按部就班地进行。
“好——不太好。”出乎意料，狄言却没有同意，“你先走吧，就是那扇门，可以进入浅层梦境。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
梦境中，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呢？
“对了，你究竟在哪里？”祝时祺环顾卧室，凭直觉，他认为狄言应该在附近，“直接跟我一起离——你、呃，我想问一下，梦境主人的化身，是不是……不一定是个人？”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发现，卧室里的一样东西，似乎有些异样。
一般来说，这样东西，是不会拥有两团小小的红晕的吧？
祝时祺的视线里，是一个圆滚滚的，金灿灿的，
非常出人意料的——等等，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特别出人意料。祝时祺心想。
在最开始的教室中，前排的同学杯子里泡着它；狄言与江锦年交谈时，桌上的果盘里放着它；就连此刻，置物架上也突兀地出现了它。
“它”贯穿了所有梦境。而直到此刻，祝时祺才恍然大悟。
狄言意识的化身，并不是人类。
而是一个柠檬。
“不许笑。”狄言的声音恼羞成怒。
而祝时祺已经看到，那个圆圆的柠檬，杀气腾腾地滚了一下。
屋里的空气更酸了。
作为一个柠檬，移动距离非常有限。祝时祺乐观地估计了一下，按照这样的滚动速度，一个多小时之后，估计能顺利滚到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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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用我带你出去？”祝时祺问。
“不用！”狄言声嘶力竭，“你先走！不许告诉别人！”
——虽然跟祝时祺想得有点不一样，最终，两人还是携“手”与共。
现实并不美好，未来不是梦境，无法重来，没办法规避一切遗憾，没办法找到最完美的方案。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祝时祺带着他的柠檬先生，一起迈向崭新的真实人生。
他们仍在一起，并未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