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度风》 第 1 章 《三十九度风》 文/江幼 晋江文学城首发 —— 下午3:12分,318国道理塘—芒康路段。 一路上尽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四千多米的海拔上,丛木全无,只剩下低矮的草甸,一簇一簇贴在上面。 远处的天格外的阔、蓝。 近处,一辆黑色牧马人正以一百码的速度行驶着,前行路上通畅无阻。 直到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发生意外。 只听呲的一声,轮胎划过石子,被迫向前滑行十几米后停下来。 这一变故惹得副驾驶上,忙着拍照发朋友圈的阮娴猝不及防,惯性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外倒。 几秒后,额头传来撕裂的疼痛,阮娴下意识捂住额头看向驾驶座上踩刹车的女人。 女人长了张“生人勿近”的高级脸,冷白皮、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 车停下,女人一手搭在车窗,一手放在方向盘,姿态慵懒随意、没半点惊吓的痕迹。 一如前两日遭受白舒粉丝网暴后的状态——冷静从容、毫无波动。 阮娴禁不住想,这女人到底什么做的,怎么刀枪不入? 几个小时前,一则【me记者恶意采访白舒致其情绪崩溃被送进医院】的新闻再次被顶上热搜第一。 在这“拿起键盘就可以肆意横行”的网络世界,那事一出,短短几个小时,陆烟两个字很快被顶上了微博热搜。 热搜词条多达七八个,全是辱骂她的。 阮娴这个局外人点进去都不忍心多看,甚至气得心肌梗塞,可这位从出事到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那些谩骂不是针对她的。 事故发生第二天早上,她二话不说,拉着她就上了路,直到中途才跟她解释:“我去川西拍点东西。” 想到这,阮娴忍不住喟叹。 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倔、这么野呢。 — 高原地带,人烟稀少、满地荒芜。 除了山头迎风飘扬的五色经幡点缀了几分亮色,其余全被青灰色占满。 海拔越来越高,阮娴越发胸闷气短。 思绪万千,阮娴叹了口气,率先出声:“烟儿,热搜……又来了。” 女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的经幡看了几秒,张了张嘴:“所以呢?” “?” 见阮娴嘴角僵硬,半天说不出话,女人垂了垂眼,神情冷淡道:“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就试着接受。” 说完,女人立马转了话题,“车没油了。” “没油了???那咋办,这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二十几公里呢,总不能走吧?” 女人闻言,轻描淡写地睨了眼阮娴,在阮娴思索可行性的间隙。 吧嗒一下,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毫不犹豫抬起长腿跨了出去。 砰的一声,女人打开后座的门,弯腰拎起后座的摄影机和背包,中途一言不发,一个人搂了搂风衣径自往前走。 烈日下女人的背影孤傲冷清,那头顺直及腰的长发,也在空中荡出漂亮的弧度。 见女人越走越远,阮娴急忙打开车门跟了上去,刚下车就被刺骨的冷风吹得睁不开眼。 差点没站稳。 腿跟灌了铅似的,迈一步都得费老大的劲儿。 走了不到一百米,阮娴累得气喘吁吁。 “要不想想别的道儿?这别说20公里了,五公里都得要了我半条命,氧气瓶快给我吸口……” 在阮娴的叫唤下,女人终于停下脚步。 扫了扫精神状态不佳的阮娴,陆烟拉开拉链,从包里掏了一瓶氧气瓶递给阮娴。 接着,不紧不慢地取出相机包,从里捞出相机、握在手里。 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不远处的小石堆上。 走到山堆,陆烟丢下手里的包,取下墨镜,一屁股坐在草堆上自顾自地举起相机聚焦。 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阮娴站了一会儿,疑惑道:“不走了?” “叫了拖车,你要不舒服去车里待着。我拍两张。” 阮娴没动。 只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巾垫在地上,跟着坐了下来。 见陆烟忙着拍照,阮娴也没闲着,自顾自地掏出手机,准备修图。 相册第一张就是陆烟,她蹲在服务区门口抽烟的场景。 当时拍的匆忙,旅客背影有些模糊。 可照片上的陆烟,拍得格外清楚。 即便是在角落里也异常醒目,黑色风衣下衬得露出来的那截皮肤越发冷白。 纤细的手指间夹着烟头,正在往嘴里送,烟雾缭绕下那双狐狸眼格外迷离、清冷。 背后是人影幢幢,身前是烟火气十足的小摊贩,而她蹲在那儿硬生生地与这热闹隔离。 这图阮娴没打算修,只感慨这女人生来得天独厚,哪天要是破产了也能“靠脸吃饭”。 感慨完,阮娴刚打算退出p图软件,几条消息便不合时宜地弹了进来。 阮娴顺势点进聊天框。 【你一声不吭跑川西去了?】 【阮娴,谁批准你去了?赶紧给我回来。】 【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 【……】 几条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邢琛,她那没人性,只会压榨员工不做人的老板。 想到上半年差点被他压榨成陀螺,阮娴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知道哪儿来的胆,直接打了语音过去。 语音只响了两声便被人接听。 没等对方回应,阮娴直接一顿骂:“谁稀罕当你秘书,老娘回去就辞职!” “谁爱跟你当牛做马谁做去,反正老娘不干了!” 骂完,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迫于邢琛之前对她的迫害,阮娴吼完莫名有些后怕。 正想挂电话里面便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声里夹了两分嗤笑,似是而非道:“这就是你那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小秘书?” “我怎么觉着,人是老板,你是秘书?” 旁边蹲坐在地上找角度的陆烟听到话筒溢出的那道戏谑声,神色一愣。 咔嚓一声,还没聚焦的照片被陆烟拍了下来。 拍完陆烟看了眼照片,皱眉。 果然,拍毁了。 再听,那声音已经消失,耳旁只剩阮娴邢琛两人气急败坏的争执声。 — 下午3:46分,太阳依旧高高悬挂在头顶,而阮娴这通打了足足半个小时的电话,终于被她挂断。 电话挂断,阮娴反应两分钟后咬牙切齿道:“我他妈又被邢琛忽悠了。” “?” “我本来打算撂挑子不干了,结果他又忽悠给我涨工资。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才不稀罕在他那破律所上班。” 拍了几张都不怎么满意,闻言,陆烟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你不是觊觎邢琛四五年了?” “……算了,不提这傻逼了,不然我早晚得被他气死。” “……” 片刻,阮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埋着头、手指滑了两下屏幕,很快翻出邢琛的朋友圈。 跟着找了一张照片送到陆烟眼前:“烟儿,快瞅瞅这照片上的男人。就刚刚话筒出声的那人。” 陆烟举起相机一顿,闻言,顺着瞧了过去。 照片背景有些暗,隐约可见墨绿色皮质沙发上坐了个男人,男人翘了个二郎腿正歪着头听旁边的人说话,下颚线条流畅分明。 似乎场子太热,西装领带被他扯开、领口处的两颗扣子也被解开,有那么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面上似笑非笑、带着敷衍。 陆烟扫了几眼正准备收回目光,垂眸便瞧见了男人手腕上,戴的那块百达翡丽手表。 收藏版的。 非富即贵。 再瞧,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还戴了一枚戒指。 欲且撩。 “长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阮娴??? “这还不怎么样?你不认识周驰?” 陆烟拿着相机的手抖了两下,狐狸眼里掠过短暂的情绪,没等阮娴察觉陆烟便恢复了正常。 红唇扯了扯,反问:“我该认识?” 阮娴被陆烟的话噎住,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三个字:“你够狠。” “要我给你科普一下这位?” “随你。” “人20就从mit双学位毕业,回来没两年就创立银安投行,在金融界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前两年他以5%的成本收购了一家老牌公司结果第二年光利润就高达340%……” “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不行。找谁不好,找一娱乐圈的,就跟你碰瓷儿的那位。” 最后一句说完,陆烟脸上明显多了两分烦躁,这照片也拍不下去了。 关了相机,陆烟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金色方形dupont打火机握在手里,细细摩挲着。 打火机有些年头了,边角已经磨褪色,甚至打不起火了。 可陆烟一直宝贵着。 为此阮娴还打趣:“你用的东西什么时候超过一年,怎么偏偏这打火机留下来了,难不成是哪个男的给你留下来的定情物?” 陆烟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解释。 — 下午5:25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刚还能忍的阮娴渐渐不适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还伴随着发烧,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吃了抗高反药还是难受。 “拖车什么时候来?再不来我快受不住了。” “快了。” “还有多久?” “两小时。” “……” “睡会儿。” “睡不着,难受。” “那说说话。” “什么话都能说?” “看情况。” 阮娴猛地睁开眼,喝了口矿泉水吃了两片止疼药,边拧瓶盖边问:“白舒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女人的粉丝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你采访采到人情绪崩溃当场痛哭,这事在媒体的发酵下可越来越严重了。” “你要不道歉,怕是不太好收场。” “我就奇了怪了,你都问了什么,怎么还给人整抑郁了?属实碰瓷呢。” 陆烟在新闻界是出了名的“犀利毒舌”,毕业于英国新闻专业排名第一的谢菲尔德大学,回国就进了me公司旗下最好的杂志社《时尚》,主笔新栏目。 每次采访都会问到极致、深挖人内心的欲望。 再加上她笔力极好,每次经她主笔的报纸一经上市基本一抢而光,而她也当仁不让地被公司捧到了“一姐”的位置。 只是她的方式,总归有点棱角。 采访的人里,没一个想被她采访第二次的。 上个月影后白舒照例没逃过陆烟的采访,只不过这位影后成了陆烟三年职业生涯里唯一一个被问到情绪崩溃,上了热搜的。 这事一出,白舒经纪人和粉丝全都抓着陆烟不放,me公司高管迫于压力也只能暂停她的职务,并要求她公开道歉。 陆烟对停职这事没什么意见,可公开道歉是不存在的。 新闻采访人要求客观公正真实,她一没扭曲事实、二没带私人情绪、三没问什么超出记者范围的问题。 回忆了一番当时的状况,陆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白舒情绪崩溃的事,可跟她没关系。 她不可能也不会为没做的事承担后果。 想到这陆烟垂了垂眼,没所谓地掀唇:“一句真话的分量比整个世界还重。” “话是这么说,白舒跟周驰关系匪浅,你跟周驰这么对上不太合适。” 关系……匪浅? “说起来这俩还跟你是校友来着,都一中人。按理说在学校也算风流人物了,你真没印象?” 对上阮娴八卦的目光,陆烟皮笑肉不笑道:“哦,没印象。” “你下次撒谎别这么理智气壮?” “……” 如果她没记错,一中表白墙至今还流传着一句话——一中特色,一班的周驰,三班的白舒,还有二食堂的阿姨。 她怎么能没有印象。 想到这陆烟脑子里不由冒出一幕景,昏暗幽深的走廊尽头站了一少年。 少年正从裤兜里掏烟盒,烟盒掏到一半,见到有人过来,脸上愣了两秒,随后舌尖舔了舔嘴角,似笑非笑地问:“想抽?” “别了,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 这个故事算是个半公路文,后续会写川西线。男女主互相玩游戏玩心跳。 不知道说啥了,就看文吧。 一句真话的分量比整个世界还要重——索尔仁尼琴 文名《三十九度风》,灵感来自陈粒太太《种种》歌词的“你是我的三十九度风”。 三十九度风——你炙热且强势地包裹着我。 前期有点慢热,有点耐心啊~ 第 2 章 下午19:.29分,拖车师傅终于赶到现场。 师傅是个敦厚老实的藏民,穿的藏族服饰,身形180左右,皮肤黢黑,戴了顶挡风帽。 一下车就提着一桶油朝陆烟两人走过来,边走边问:“是陆女士?这是您需要的汽油。您车除了没油还有其他故障吗?” “没。” “那我先帮您加满油?” “行。” 陆烟边说边打开车门,弯腰熄了火拔了车钥匙。关门前,又从储物箱里取出钱包揣在兜里。 阮娴高反严重,状态一直不好。 这会儿见到拖车师傅,活像见到了如来佛祖。 在陆烟耳边直道:“就这会儿我眼里只剩下师傅这一个男人,其他都得靠边站。我现在就觉得这师傅帅过金城武。” “……” 加完油。 师傅朝趴在陆烟肩膀上、满脸感激的阮娴笑了笑,转而问:“陆女士,这车是拖着走还是您自己开?” “我自己来。” “那行,按规定我走这一趟加上加油费刚好1000块。您是现金还是微信支付?” 刚还感动得不行的阮娴听到这句话,瞬间耷拉下了脸,感情人服务这么周到全看在钱的份上呢。 相比阮娴的怀疑人生,陆烟倒是十分淡定,不慌不忙地打开钱包,从里面数了十张人民币一一交给拖车师傅。 加完油两人重新上路,一路上没再出什么意外。 抵达巴塘正好八点半,陆烟没去客栈办理入住,转而往当地医院开。 医院人不算多,用不着排队拿号,不到半小时阮娴便被医生安排进了病房。 趁着阮娴休息,陆烟一个人走出医院,在附近找了家店点了两份粥。 高海拔地区得用高压锅才能熟,等的时间有点长,陆烟索性找了个座坐了下来。 这几天一直没看消息,她刚登上微信就被一通轰炸。 陆烟粗略地看了看,基本上都是丁玲发的,也有几个不熟的人三三两两的消息。 只是,翻到尽头都没看到陆明的消息。 明知结果如何,可见事实如此,陆烟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缩了几下。 原来,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爱与被爱。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期待。 — 粥好了以后,她的那份在店里吃了,给阮娴的让老板娘打包带走。 回去的路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看不太清路,陆烟一手提着粥一手打开手电筒照明。 路边种满了青杨树,高高大大地挡了大半风。 走到病房门口正准备推门,一通电话及时打断陆烟的动作。 是一串陌生号码,江城本地的。 陆烟看也没看直接按了挂断。 挂断没几秒,电话再次响起。 陆烟皱了皱眉,在开门和接电话之间犹豫两秒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阮娴还没醒。 她高估了这边的天气,不过五分钟的路程这粥已经凉了一大半,摸着只剩半点余温。 将粥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打算等阮娴醒了去店里吃。 阮娴估计还要休息一阵儿,陆烟手头上没事后,重新解锁点进通话记录翻了翻。 那两通未接来电还明晃晃地躺在里面。 【要是有消息了,我打电话给你。】 怕漏过私家侦探的电话,陆烟直接回了过去。 响了将近五秒才被对方接通,刚接通对面便传来一道礼貌疏离的嗓音:“陆小姐你好,我是邢琛,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您现在方便接电话?” 与阮娴通话时的语调、态度完全不同。 晃了晃神,陆烟握着手机,边往外走边问:“有事吗?” “我现在是白舒女士的代理律师,您前几日采访白舒女士造成她精神崩溃的事,她公司已经全权委托给了我,据我了解……” 陆烟听着听着就走了神,直到听到那句“陆小姐只需要在微博发表道歉声明就可以”,才清醒过来。 “陆小姐还在听?” 医院走廊尽头,陆烟神色寡淡地垂着眼皮、瞧着角落里的飞蛾,飞蛾不停扑棱着翅膀试图寻找光亮。 直到飞蛾扑到头顶的灯罩,陆烟才收回视线,“如果我不道歉呢?” “那只能法院见了。陆小姐,这场官司对你挺不利,你没必要……” “哦,那法院见。” 陆烟话说完没给邢琛回复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 邢琛听到那机械冰冷的声音,差点怀疑人生。 缓了好一会儿,才同旁边看报纸的男人倾诉:“这陆烟对我的态度怎么还这么差,我也没欠她钱,这怎么还一声不吭地就给我挂了……” 邢琛说到这歪头,瞧了眼边上保持着距离的男人,邢琛随口这么一问:“你这前女友怎么找我给她打官司?难不成还对你念念不忘?” 男人一直在看报纸,直到听到前女友三个字时终于有了反应。 撇开报纸,男人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白炽灯下衬得男人的手指格外白皙修长,只见骨节匀称的中指缓缓落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上,接着一点一点地往上推了两下。 眼镜下男人的眼黑且凉,随着抬手的动作印出一片细碎的剪影,剪影不停晃动,直到男人收回手才稳下来。 扶完,男人神色淡淡地瞥了眼邢琛,掀唇:“我这当事人都不知道我哪儿来的前女友,你倒是清楚得很。” “这三中当时不都传你俩在一起过?我怎么记得你俩上个月才一起出席某活动,当时还有报道……” “你有这潜质不去当狗仔,怎么当律师去了?” 邢琛被周驰的话噎住,骂骂咧咧回:“得得得,我说不过你。” “说起来白舒和陆烟这事还真挺棘手,网上发酵挺快,我一搜。哎,清一色啊,全骂陆烟的。” “这陆烟她爸不白舒公司老板?都过几天了也没见表个态,还真打算大义灭亲?” 眼见邢琛废话越来越多,周驰没情绪地站了起来,扣好西装纽扣后不紧不慢地弯腰捡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 “不喝酒了?” “没你有空。” — 晚上十点半,陆烟两人抵达客栈,阮娴先进去登记,陆烟在后面停车。 车刚进院子正准备停车,就被刚冒出来的保时捷抢了车位。 院子停满了车,没别的空置。 陆烟在保时捷车主彻底开进去前,猛地踩下油门,车子跟着往上冲了一点。 砰的一下,两辆车就这么撞上。 撞上的瞬间,那辆保时捷车主立马熄火,甩开车门气势冲冲地下了车。 是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 个子不高、扎了个马尾,穿了件黑色皮夹,满脸的娇纵,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看就是家里宠惯了的。 小姑娘绕到保时捷车尾,弯腰瞧了瞧,见车牌撞掉了一半,小姑娘怒目横眉地走到陆烟面前。 看也没看,直接开骂:“你怎么开车的?你赔得起吗你!知不知道我这是……” “你……活该?” “卧槽,骂谁呢?明明是你撞……” 姑娘话还没说完,一眼撞进陆烟不温不凉的狐狸眼里,生生被她的眼神震慑了几秒。 等缓过来,小姑娘扯了扯嘴皮,继续不依不饶:“说吧,怎么赔?我这车可是刚提的……” 眼见姑娘越来越得寸进尺,陆烟拧了拧眉,降下车窗、手撑在上面,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句:“这你家的车位?” “你别管这是不是,反正你故意撞我这事别想抵赖。” 说着,小姑娘突然扫到了陆烟那张脸,顿时激动地拍了拍手,不依不饶道:“哎,我说怎么熟,你就是那记者啊。采访白舒那个??还真绝了,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就你这德行难怪让白舒崩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信不信我今天把你拍网上,让那些人……” 陆烟的脸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一直到对方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拍视频,陆烟直接隔着车门、抬手打落姑娘的手机。 啪的一声,新款苹果手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对方的脸更加黑了,气得指着陆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反而是陆烟不温不凉地打开车门,慢悠悠地下了车,以绝对的身高优势站在对面,将人压得死死的。 等对方彻底闭了嘴,陆烟才掏出一张名片塞在姑娘手里。 塞到手里的那一刻,陆烟垂着眼皮,懒懒散散地开口:“车修好了,打这电话我照价赔偿,手机也是。还有,马上把车给我挪开,下次记得先来后到。” 说完,陆烟扫了眼地上摔得不能看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提醒:“小姑娘,有些事该做还是不该做,记得动动你那生锈的脑子。没听过祸从口出?” 对方显然没见过这场面,当即被陆烟的气势唬住,在陆烟不咸不淡地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挪了车。 等车停回车位,陆烟神色淡淡地坐在驾驶座抽了一根烟。 烟抽完,阮娴弄的入住手续已经完成,那姑娘也没了踪影。 陆烟没让老板送,自己一个人拎着箱子,进了房间。 这一路的奔波劳累,终于在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得到短暂的停息。 高原地区晚上睡觉不太容易,怕出意外,房间窗户没关紧,冷风钻进来吹得她头疼。 挣扎半天都没睡意,陆烟索性坐了起来。 今晚月亮很圆,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户钻进屋、洒在了床,铺染了一层银白。 窗外隐约可见一片银光闪烁的青杨林。 这样安静的夜,不禁让陆烟回到了英国的那个晚上。 也是个安静、宁和的夜。 耳边不由回荡起男人略带戏谑的嗓音。 【rose,英国的风可吹不到中国。】 【欠你一个人情,这是我的电话,你随时可以打给我。】 夜色越来越深沉,陆烟却越来越清醒。 时间准时跳到2:30的那一刻,陆烟毫不犹豫按下那通从未拨过的电话。 嘟嘟嘟。 拨通才发现时间太晚,对方可能已经休息,贸然打过去恐怕不妥。 正准备挂断,刺啦一声,电话被那端的人接通。 两秒后,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rose?” 明明是疑问,可这人话里话外都是陈述。 陆烟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打这通电话。 “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陆烟只觉那声音不像自己发出去的,陌生感油然而生,顿时让她多了几分警惕。 “我以为你不会打这通电话。” “抱歉,让你失望了。” 男人似乎被陆烟的回答逗乐了,那头溢出两声低且愉悦的轻笑。 笑完,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没多久便消失了。 直到归于平静,那人才问:“想好了,要我做什么?” 男人声线低沉,在这空荡荡的夜里或多或少存了一两分蛊惑。 陆烟被震得耳朵发麻,迟迟没有回应。 “rose,你只有一次机会。” “找你借个人。” 陆烟闲下来才知道,川西的月亮比江城的大、圆。 月光洒了一地,入目处尽是浪漫。 周驰沉吟片刻,在陆烟的等待中缓缓开腔:“谁?” “你知道的。” 听到陆烟的话,周驰轻声一笑,腔调平和却冷漠:“rose,我跟你只有一面之缘。” 意思是我跟你不熟,并不了解你。 让你提要求是情分,不是让你拿着情分要挟他的。 不知道是夜太深,还是周驰的话太过直白,陆烟一时手脚发凉。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那不知名的情绪,也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陆烟用力抠紧掌心、抿紧唇瓣不让自己释放出半点,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情绪。 直到手心传来刺痛,陆烟才彻底恢复理智,瞥了眼还在继续的通话,陆烟阖了阖眼皮,慢慢回:“哦,打扰了。” 接着,这通只55秒长的电话被她亲手结束。 通话结束,陆烟面无表情地删掉通话记录,仿佛那通电话没有拨过、那段对话也不存在。 一切只是虚幻。 另一头,周驰神色寡淡地看着已结束的通话掀了掀唇,“rose,我是商人。” 第 3 章 陆烟是被来来往往的走动声吵醒的。 一大早便有旅客离开,脚步声里夹着一两声咳嗽。 陆烟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动静都会被吵醒。 醒来也很难入睡。 翻身坐起来,弯腰捞过床头柜的手机解锁一看。 才6:05分。 还不见亮,屋内灰蒙蒙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陆烟没继续睡,打开灯掀开被子,径自下床,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水声哗啦哗啦流着,陆烟双手撑在盥洗台上,静看向镜子里的人——冷清、麻木,狐狸眼里毫无波澜。 复古红长款细绒睡裙穿在身上,衬得皮肤又白又嫩,丝毫不显臃肿,反而显得腰身瘦且细。 长发凌乱地垂落在肩头,挡了胸口大半春光,隐约可见精致漂亮的锁骨、锁骨右侧纹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黑玫瑰。 紧贴胸口上方,灯光下那朵玫瑰显得格外妖艳、动人。 往上是一张冷□□致的面孔,一夜没睡好,黑眼圈有点重,看着稍显憔悴。 陆烟见状,小弧度地皱了皱眉,走出洗手间、翻开行李箱,从里面翻出化妆包后,重新回到镜子前。 洗了脸,又精细的护了肤才开始化妆。 陆烟的五官精致用不着过多修饰,简单打个底、涂个口红、遮一下黑眼圈就差不多了。 化完,陆烟又从箱子里找了件暗红色毛线衣、配了条深蓝色高腰阔腿牛仔裤换上。 不知不觉,天边的黑洞撕了一道口子,光从里面钻出来,不断蔓延扩散。 砰砰砰 急促紧迫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敲门的动静大到隔了一道门的陆烟都能感受到门板震动,门外的人嫌弃陆烟开门的动作太慢,敲门的同时还不忘出声提醒:“烟儿,开门,有事找你。” 陆烟本来还想收拾化妆包,见阮娴这动静,还是放下手里的口红去给那小祖宗开门。 门一开,陆烟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娴先声夺人道:“白舒工作室发微博了。” “嗯?” “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说着,阮娴点亮屏幕、翻出微博,送到陆烟面前。 是白舒个人工作室发的律师函。 内容无非是在谴责陆烟采访引起白舒情绪波动事件,算是在向陆烟以及白舒粉丝传达白舒方的态度。 明星发律师函、声明算是常见的公关手段,只是白舒这次的律师函写得巧妙。 态度坚决、用词用句也格外严格,让人找不到漏洞,显然这份律师函出自邢琛之手。 邢琛昨晚打的那通电话算是提醒,今早这么做不过是引起舆论的关注。 他想用最快最轻松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而最快最轻松的方法,自然是逼迫她出面道歉。 “烟儿,这律师函是兴和律所发出来的。”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邢琛会亲自接这个案子。” 阮娴说到这咬了咬牙,憋红脸骂了句:“这狗东西脑子肯定进水了。” 比起阮娴的激动,陆烟反而冷静过了头,只道:“下午回江城。” 阮娴一时没反应过来,嘴边安慰的话也慢慢憋了回去,最后化成了一个嗯字。 — 回程坐的航班,车找人托运回了江城。 下午5:05分,飞机准时抵达江城机场, 阮娴临时有事先行离开,陆烟则打车去了me总部。 《时尚》主编办公室,丁玲仔细打量了几眼对面坐着的陆烟,见她没受到什么影响脸上滑过一丝满意。 转了转椅,丁玲弯腰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杂志放在陆烟面前。 “上期杂志销量直线下滑,上头的火气可不小。” 说到这,丁玲避重就轻地提了句,“这次的事委屈你了。” 陆烟回国一直跟着丁玲,算是跟得最久、感情也是最深的一个。 两人亦师亦友,这次的事me高层虽然面上站白舒方给她“暂停职务”的处理。 实际让她带薪休了几天假,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丁玲的功劳。 “刚从高原回来还适应?” 见陆烟不想谈白舒的事,丁玲巧妙转移话题。 “挺好,我没高反。” “明天能上班?” “嗯。” “那我就放心把下个月的采访交给你了。你先看看资料,这人不好约。” 说着,丁玲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陆烟,陆烟顺势接过,瞥到上面的名字神情恍惚了两秒。 周驰? 陆烟手上拿的那叠资料突然有点烫手,连带着想起了昨天晚上那通让她跌面的电话。 怎么偏偏是他? “下个月杂志的死活可全靠这位主儿,你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搞定他就行,要成了下次你直升副主编,你不按套路选题这事我也不再强迫你改了。” “拒绝。” “理由。” “我仇富。” “……” 丁玲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确认陆烟没有开玩笑后冷笑两声,愤世嫉俗道:“你还仇富?麻烦换个人能听的理由?” “八字不合。” “月底记得把稿子交给我。” “……” — 出了me大楼,陆烟站在红绿灯路口望着眼前纵横交错的车群,一时有些迷茫。 这包罗万象的万千世界,竟有那么一两秒让她觉得无处可去。 红灯倒数前两秒,陆烟收回思绪缓缓抬腿走向马路对面。 在这十五秒陆烟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停留在最后一个想法——回家睡觉。 陆烟买的公寓就在公司附近,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达。 小区是高档小区,平时进出都需要身份认证,治安服务极好,能住进来的大多非富即贵。 陆烟喜安静怕麻烦,选的最顶层,顶层只有两个住户,当然价钱也是最贵的。 她对面的住户一直没动静,估计没人住。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陆烟顺势走进电梯,刚按下23,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一道修长的身影便在陆烟眼前一晃而过。 身影往她靠近时,一股强势霸道且极具攻击性的气息不断涌向她,陆烟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直到后背抵在电梯壁,才发现男人凑过来只是关电梯门。 一时间尴尬不断,陆烟抿了抿嘴唇、挪开眼装作没看见。 男人当着陆烟的面,弯腰伸手轻按下关门按钮,按完,男人轻描淡写地掠过陆烟的头顶,眼神薄凉寡淡没有半点起伏,仿佛并不在意陆烟后退的动作。 只是眼底多多少少滑过一抹若有若无的打量。 陆烟在男人扫过来的那一刻也看了过去,触及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瞳孔缩了缩,脸上滑过短暂的怔愣。 这么巧? 跟三年前比,男人那张脸越发棱角分明,也越发成熟有魅力,举手投足间都是致命的诱惑。 两人的距离不算近,陆烟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到他下巴的位置。 往上,正好瞧见男人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边眼镜,眼镜下的黑眸似深山老林里的古井那般波澜不惊。 往下是性感凸出的喉结,随着说话一上一下地滚动着。 陆烟没有窥探人隐私的习惯,只是电梯太过封闭狭小,即便对方没有开免提,电话那端的说话声也清晰明了地传进了陆烟的耳朵。 “老板,me.的记者又在门口等您,非要跟您见一面。还说是您学妹,大学跟您一个学校的。” 陆烟听到me,下意识往对面扫了眼, 只见男人脸上没多余表情,黑眸里挂满不耐,抬手边松领带、边打断对面的话:“你很闲?” “老板,真不是我故意的。只是这个周都第五次了,我真不好回绝啊。您看……” “李延,到底谁给你发工资?这点事还得拿我面前?要不你辞职去me上班?” 说完,男人直接按了挂断,没给对方留一点说话的余地。 电话挂断,电梯刚好抵达23楼。 门一开,陆烟拎着包率先走出电梯。 身后的人也紧跟上来。 听到脚步声,陆烟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男人波澜不惊的眼。 对视两秒后,陆烟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低头开始翻包里的钥匙。 男人也越过陆烟往里走,走到尽头处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 滴的一声,那一直没人住的门被打开。 而陆烟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钥匙。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到了临界点,站在家门口却没找到钥匙这事一出,让她瞬间崩溃,连带着这几天遇到的糟糕情绪也一并扯了出来。 在男人推门进屋的那一刻,陆烟再也没忍住,抬腿猛地踢了两脚门。 踢完啪的一下,丢了手里的行李箱和包包,脱掉脚上的高跟鞋、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仰着脖子靠在墙上整理情绪。 整理了一两分钟,陆烟随手捆了把头发、弯腰翻开包找出烟盒点了根烟抽着。 抽了几口,陆烟找不到钥匙的烦躁逐渐被尼古丁消散,思绪也开始清晰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紧闭的门再次被打开。 紧跟着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进来坐会儿?” 陆烟后背一僵,捏着烟转头瞧了过去。 只见男人换了身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向她时眉眼间满是陌生、冷漠。 看了两眼,男人开口提醒:“你刚刚的行为算是扰民。” 不知道窘迫占了上风,还是愤怒上了上风,陆烟现在只有一个感受——形象没了。 挣扎了几秒,陆烟默默穿上高跟鞋、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包、行李箱爬了起来,即便心里已经懊恼了无数次,可陆烟脸上依旧没泄露半点情绪。 她不能输。 想到这,陆烟抬头扫了一眼周驰,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 好似在说“知道了,然后呢?” 态度极其嚣张恶劣,算是间接承认了她之前的扰民举动。 不知道是被陆烟态度气的,还是其它原因,周驰一时找不到话回。 直到瞥到陆烟锁骨上纹的那朵黑玫瑰,周驰才了然。 也是。 只有这姑娘,才有这气人的本事。 知道面前的姑娘是谁后,周驰不紧不慢地垂了垂眼皮,语调淡淡地打招呼:“rose,又见面了。” 第 4 章 空荡幽深的走廊里,周驰低沉、夹着淡淡笑意的嗓音一一落进了陆烟的耳畔。 尤其是那声rose,从他嘴里溢出来显得格外自然、亲密,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他俩之间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可陆烟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那个电话里,男人冷漠且现实地跟她提醒:“rose,我跟你只有一面之缘。” 而此刻,这男人却装得一手好“邻居”的模样,即便认出了她,也能这般气定神闲地端着咖啡,邀请她进屋坐坐。 毋庸置疑,这人的修养和素质是极好的,或许暗地有所诟病,可面上依旧看不出半分不耐。 也难怪。 这男人在尔虞我诈的金融圈里待了那么久,对这些自然游刃有余、进退有度。 思绪转了又转,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分钟,男人也不催促,只慢慢喝着手里的咖啡,时不时掀眼皮、瞧一瞧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走廊不动分毫的陆烟。 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了结尾,烟灰掉落在手背,烫得陆烟猛甩在了地上,一时间烟灰到处飞。 果然,遇到了不该遇的人,做什么事都倒霉。 小区保洁员的工作做得太好,大理石铺就的地板被擦得锃亮,弄得陆烟掉下去的烟头,成了唯一一处污染环境的罪魁祸首。 男人对此只字不提,可陆烟对上那幽深、漆黑的眼平白多了两分愧疚。 以至于她蹲在地上捡完烟头、用纸巾擦完烟灰才意识到,这事做得迷迷糊糊的。 捏了捏手心的纸团,陆烟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抬头神色不明地看向不远处的周驰。 男人依旧站在门口,既不往前走一步,也不后退半步,明明嘴上说着进去坐坐,可他那姿态,陆烟可看不出有想邀请她进去坐的想法。 不过是句客套话。 陆烟想到这阖了阖眼皮,红唇动了动:“adam,我以为那通电话过后我们应该不会见面了。” 话外之音是:你昨天晚上才在电话拒绝了我,现在这状态相认好像不太妥当。 周驰闻言挑了挑眉,装作没听明白,顺着回:“这不就见了?” “……” 见陆烟无言以对,周驰细细摩挲了两下咖啡杯柄,喉咙冒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我手上有个工作还没处理。” 陆烟一愣,下意识回怼:“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没带钥匙?难不成我还能让你在门口傻站着不管?” 明知是客套话,可那若有若无的关怀,还是让陆烟恍惚了好几秒。 等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2302的门口,手上还拎着行李箱和包包。 两人靠得很近,170的陆烟在周驰面前,也只堪堪到他下巴的位置。 头顶上方,压迫感十足。 陆烟想,他俩哪天要是在谈判桌上对上,可能谈判还没开始她就输了。 她输了气势,还有他那运筹帷幄的姿态。 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一股佛手柑味,是周驰身上的味道。 陆烟闻过两回。 creed香水。 成熟稳重的代表。 在陆烟审视的间隙,周驰已经从鞋柜里取出一双男拖放在了陆烟脚边。 “没用过。” 说完视线落到陆烟手里的行李箱上,巧妙问了句:“箱子里有贵重物品?” 陆烟换完鞋顺着周驰的目光看向边上的行李箱,行李箱箱底沾满了灰、滑轮上也有,陆烟立马明白了周驰的意思。 哦,这人有洁癖。 还很重。 他嫌她箱子脏。 脚上的拖鞋穿着极不合脚,陆烟沉默两秒,随后单手撑在门沿、弯腰换下拖鞋,重新换上自己的高跟鞋。 换完陆烟将拖鞋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地握上行李箱拉杆转身往回走。 直到走到电梯门口按下下行键,陆烟才歪头,朝周驰微微扯了扯嘴角,貌似不经意地提醒:“虽然我这么做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您之前欠我的人情好像还没还。” “我没忘。” 陆烟听完无所谓地点了点下巴,客观地评论一句:“希望您到时候也没忘。” 谈话结束再次陷入沉默,电梯还没到,气氛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周驰隐约明白,是他刚刚问的那句话冒犯了陆烟。 只是陆烟离意坚决,周驰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挽留。 也没必要。 直到电梯运行到23楼,陆烟提着行李箱走进了电梯,周驰才意有所指地问:“今晚不住这儿?” “嗯。” 谈话再一次终结。 恰好电梯门合上,周驰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 出了电梯,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陆烟拎着箱子走到路灯下,一边抬腿站上台阶蹲下身,一边翻出手机给阮娴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对方接听,接着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烟儿,我现在快被邢琛折磨死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他抓去出差了,现在刚到上海,一会儿还得去参加一饭局……” 等阮娴吐槽完已经过了五分钟。 陆烟想去阮娴那住一晚的想法,也被阮娴这一通话弄没了。 瞥了眼时间,八点五十五分。 还早。 陆烟没去阮娴那儿,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了下来。 酒店前台办完入住,陆烟直接拎着箱子往电梯走。 电梯刚打开便瞧见里面站了两个人。 挺巧。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两人看到陆烟,脸上的表情也挺怪异,估摸着是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儿都能碰到。 奔波劳累一天的陆烟没精力去应付,一进电梯便按了自己要去的楼层。 电梯门合上,陆烟无动于衷地掏出手机翻朋友圈。 翻了半天都是阮娴发的。 全是她俩在路上拍的照片。 陆烟点开照片看了几眼,觉得可以的保存在了相册。 “陆记者,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陆烟翻照片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对面的白舒。 估计才下戏,身上还穿着戏服,仙气飘飘的。 白舒长了张初恋脸,看着温温柔柔、没有锋芒,很符合市场审美。 挺像她粉丝说的那般——我们家舒舒温柔善良、与世无争,是神仙姐姐。 这会儿跟她说话挺温和。 让陆烟都怀疑那天在办公室里歇斯底里骂人、打助理耳光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位。 陆烟想到这嘴角扯了扯,面不改色地拒绝:“不好意思,我现在停职。白女士有事可以找me主编。” “只说几句话,那天的事……是个误会。” “白女士,您的代理律师已经转告我这件事的后续处理。我觉得他的方法挺好,我们还是法院见。” “法庭见?陆记者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并没有想……” 白舒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随即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直到情绪稳定下来了才继续开口:“抱歉,这可能是公司的决定,我不知情。” “陆记者,我能以个人名义跟你聊几句?” 陆烟闻言没再翻手机,息屏后陆烟随手揣进大衣口袋,视线落在状态明显不对劲的白舒身上,陆烟皱了皱眉,回:“我只给你十五分钟。” “够了,谢谢。”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陆烟拎着箱子走了出去,背后的白舒也跟了上来。 刚走两步,白舒的助理一脸紧张地追上白舒,出声阻止白舒:“舒姐,李姐交代我不让你随便跟人接触。” “拍了一天的戏,你跟我回去休息?” “滚!我现在跟随便人说话都不行了?” 刚还好好的白舒瞬间暴躁起来,心口起伏不定,当着陆烟的面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助理脸上。 “谁让你管我了!滚!” “舒姐,你身体真的不舒服,跟我回去吧。” 助理似乎习惯了,即便那巴掌甩在脸上已经起了手掌印她也没喊疼,反而神色慌张地抬头扫了扫走廊的监控室,有意往白舒面前挡。 显然不想这一出被媒体知道。 眼见白舒情绪越来越激动,助理已经控制不住,陆烟丢下行李箱一把扣住白舒的手臂将人桎梏住。 动作简单粗暴、毫不拖泥带水。 没两下陆烟便控制住了白舒。 “房卡,先开门。” 陆烟空着的手取出房卡递给助理示意先进屋。 助理被陆烟的举动弄得发懵,直到房卡在手里了才恍然大悟。 门打开,陆烟一边稳住白舒,一边提行李。 直到厚重的门彻底关闭,陆烟这才松开白舒。 经过这么一折腾,白舒的情绪倒是稳定了下来。 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助理临时来了个电话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陆烟两人。 陆烟开的是套房,空间大。 随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陆烟转身走进厨房取出两瓶矿泉水、递给沙发上坐着的白舒。 递完,自己也坐了白舒对面。 偌大的房间寂静无声,陆烟神色淡淡地翘起二郎腿,细白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舒。 此时的白舒除了脸色苍白点,没任何问题,仿佛之前的那一幕都是假象。 陆烟眯了眯眼,恢复采访状态,手搭在膝盖上,犀利发问:“白女士,您的精神状态还好?” 这话一出白舒猛地抬头,瞳孔里折射出不敢置信,两秒后白舒缓缓摇头,否认:“没有。” “刚刚那一幕是?” “刚刚……刚刚只是误会。” 眼见白舒眼底浮出怀疑、愧疚,肩膀也开始颤抖起来,陆烟不着痕迹地略过话题:“你刚刚在电梯里说想跟我说什么?” “啊?对,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你说。” “我……” “不介意我录个音?” ※※※※※※※※※※※※※※※※※※※※ 更新时间改到晚上九点 第 5 章 客厅里,陆烟按下录音后,气氛一度尴尬,两人面对面无声对峙着。 陆烟一脸平静,对面的白舒却稍显局促不安。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她捏得变形,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舒的脸色也越发苍白难看。 一直到十点整,陆烟耐心终于耗尽。 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膝盖,陆烟抬眼扫向迟迟不肯出声的白舒,出声打破沉默:“白女士,时间不早了。” 说到这,陆烟脸上多了两分质疑,语调凉凉地开腔:“白舒女士,我能问一个私人问题?” “您请问。” “听说白舒小姐跟银安总裁很熟,那是不是代表,你在采访时做的那些事也是因为有恃无恐?” 坐在沙发对面的白舒猛地抬头,一时间眼里满是震惊。 不知道是不是陆烟的眼神太过压迫,白舒张了张嘴,几度想要开口,到最后任然没吐出一个字。 持续三分钟后,白舒咬了咬唇瓣,眼神恍惚道:“抱歉,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我不太想回复。” “陆记者要是没什么事,我可以先行离开?您放心,采访事件我会向公司、粉丝说清楚的,很抱歉对您造成了影响。” “后续的事,我们可以再约?” 陆烟对上白舒焦灼的目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 “当然。” “那不打扰……陆记者了。” 说着白舒不太自然地站了起来,动作慌乱地捡起茶几上的墨镜往,脸上一带,招呼都没打,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只听砰的一声。 门关得很是响亮。 陆烟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门被震得晃了两下。 一直到空气里没了白舒的味道,陆烟才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嘟嘟嘟…… 直到响第六声,一道温柔、带着些许迟疑的声音溢了出来:“烟烟?” 陆烟握着手机,勾了勾唇角,语调柔了几个度:“小姑,想我了?” 电话那端的人闻言,停顿了两秒,接着关怀的话语不断流露出来:“你这孩子也是,整天东跑西跑,也不管我担不担心。平时从不跟我联系,我看是个陌生电话还准备挂了。” “我听你姑父说你工作出了点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眼见陆亭清问得停不下来了,陆烟出声打断:“小姑,我那电话停机了,这两天刚换。工作上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能处理。” “我打电话是想问小姑一点正事。” 这话一出,对面果然传来一道叹息声,无可奈何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也不让我多操心,我这姑姑当得可不称职。” 陆烟听着陆亭清满怀关切的唠叨,眼底浮出满满的笑意,连带着说话,都乖巧了几分:“小姑,您操心了。” “说吧,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急着打给我?” “小姑,你遇到的病人里有没有情绪波动很大、异怒还容易打人的?” “你说的是暴躁症患者?这类病倒是有,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或者……” 陆亭清说得越多,陆烟心里就越肯定——白舒精神状态出问题了。 通话结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关掉手机,陆烟神色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整理思绪。 简单回忆了一下,那天办公室以及今晚的状况,陆烟恍然明白白舒方为什么抓着她不放了。 一个有精神问题的艺人,接受媒体采访时辱骂、殴打助理这事,可比记者犀利发问、致艺人情绪失控严重多了。 要她是上位者,她也会选个替罪羔羊来顶这事。 只是…… 怎么偏偏找她? 难道一个记者的职业生涯就可以无辜被毁? 陆烟想到这嘴角扯了扯,眼里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也能理解。 毕竟,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路人,以及幸灾乐祸的无辜群众。 谁会管这是不是真相,他们看到的永远是他们想看的。 没人愿意停下来,听受害者歇斯底里呐喊所谓的真相。 夜色渐深,天边那团乌云宛如巨兽吞噬所有光亮。 陆烟不禁回想起,她刚进谢菲尔德大学那年导师问她的问题。 “why did you choose to major in journali□□。”(为什么选择新闻专业?) 她想了想,平静且坚定地回答:“越接近真相、黑暗的地方越危险,而我无所畏惧。” — 翌日一早,陆烟被一通电话及时叫醒。 “陆小姐,您之前要我调查的我已经查到了,我们能见面谈?” 声音被对方刻意压低,显得有些粗、哑。 陆烟本来还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打算眯一会儿,闻言立马清醒。 瞥了眼那串被加了密的电话号码,陆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拖着拖鞋,走到落地窗边,低头望了望底下如蝼蚁般的人影,陆烟沉思两秒,红唇溢出一个字:“能。” “那行,上午九点半,851见。” 通话结束,陆烟看了眼时间,九点不到。 一晚没看微信,多了不少消息。 陆烟一一点开。 全是丁玲发的。 玲姐:【早点把那位主儿搞定。】 玲姐:【银安最近给wh投了股,那家品牌代言人正好是白舒。上面传两人关系不一般,你注意点,别给人得罪了。】 连发两条还不够,隔了十分钟丁玲又提醒了一次。 【这位主你可真别给我得罪了,我赔不起。】 陆烟一眼滑过消息,最后停了两秒在了“关系不一般”几个字上。 确认没看错,陆烟没所谓地掀了掀眼皮。 回想了一番昨晚的状况,陆烟伸手摸了摸脖子,随手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得罪了会怎样?】 【会死。】 对话被那两个字强行终止。 陆烟看了两眼、默默退出对话框、关掉手机假装没看见那条消息。 — 半个小时后,851酒吧。 白天没什么人,卡座空荡荡的。 里面没开灯,暗沉沉的一片。 最该喧闹的场所,此刻,却尤为冷清。 陆烟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靠窗处的那道身影上。 对方戴着鸭舌帽、口罩,一身黑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扮格外诡异。 陆烟眯了眯眼,抬腿朝对方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作响,距离不到五米,对方堪堪抬头,往陆烟处瞧了两眼。 触及陆烟精致冷白的五官,男人眼里滑过一丝惊艳,一直到陆烟将包包放在桌上、人坐在了对面,男人才缓过神。 意识到刚才的失态,男人握拳捂嘴假装咳了两声,咳完,伸手将桌前背着的照片推到陆烟面前。 陆烟在男人的示意下,漫不经心地拿起照片瞧了起来。 照片里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卡宴车旁半弯着腰、正一脸宠溺地盯着面前手里端着奶茶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着浅褐棉麻裙,短发及耳,一脸的胶原蛋白,看向中年男时露了一双稚嫩怯弱的眼。 陆烟只瞧一眼,便认出是个还没出社会的大学生。 从照片背景看,陆烟已经猜出是哪所学校。 江大电影学院的。 这里面,倒是出了不少美女。 白舒是,这位也是。 即便是一张没有温度的照片,陆烟也能从里窥探出几分,两人缠绵不断的温情。 倒是…… 挺感人。 陆烟想到这,眼里掠过几丝嘲讽,细白纤细的手指摩挲了几下照片边缘,陆烟抬眼,不温不凉地望着对面的人。 沉默几秒后,陆烟开口:“拍了多少?” “挺多。” “开个价吧。” 陆烟说完神色懒懒地拿起包包,吧嗒一下,小黑包被陆烟打开。 细长的手指探进小黑包,掏了一张银行出来。 对面的男人闻言,抬手往下扯了扯鸭舌帽,滚了滚喉结,出价:“五十万。” 陆烟垂了垂眼皮,不温不凉道:“钱我有,但我总得先确认一下你手里的东西值不值这个价,你说是不是?” 男人没说话。 转而从包里取出一份资料袋递给陆烟,陆烟接过资料袋,慢慢打开缠绕着的白色线头。 慢条斯理地伸手掏里面的东西,掏到一半,陆烟的动作停了下来。 视线不温不凉地落到那份dna报告上,顿了两秒,继续往外扯,直到那份报告快要到头了才收手。 人在好奇时,往往对真相有着近乎致命的渴求,可真等到真相来临,又开始犹豫后悔。 或许,人本身就是矛盾体。 捏了两下那张薄得没有重量可言的a4纸,陆烟抿了抿唇,掀眼看向报告。 报告结果:陆明与齐月99.9%构成父女关系。 看到那几个字时陆烟神情一变,眼睛像被什么灼伤似的,猛地移开脸,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僵持了大约半分钟,陆烟手指颤抖地捏紧报告。 重新装回资料袋。 装完陆烟将资料袋放回桌面,左手重重压在上面,也不再看资料里的内容,径自将手里的银行卡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银行卡正准备说两句话,哪知,一眼便撞见了陆烟失态的画面。 刚还优雅从容的人,此刻死咬着嘴唇、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神情也不太对劲。 他不禁怀疑,他之前看到的那个美艳、理智的女人,是不是压根儿不存在。 到底是美人,男人恻隐心一动,下意识张嘴关怀:“陆小姐,您没事吧?” 陆烟死死捏住掌心,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眼,扫向对面摘下口罩的男人。 男人长得不丑,相反很干净,很像电影里的奶油小生。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视线落到对方关切的眼眸,陆烟突然被刺了一下,慌乱别开眼,疏离生硬道:“你可以走了。” 男人走后,酒吧里再次恢复沉寂。 角落里,陆烟一个人窝在卡座里显得格外渺小、单薄。 仿佛这偌大的世界,只她一人,沉浮人海却找不到一处停靠点。 最终任她游荡人间,却无一处安放灵魂。 “小姐,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陆烟缓缓回神。 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对上店员期待的目光,陆烟扯了扯嘴角,“不用。” 随后,陆烟单手撑在吧台桌,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 起来的瞬间脚底抽筋,疼得陆烟手背青筋直冒、额头也浸出薄薄的冷汗。 一分钟、两分钟……一直到五分钟陆烟才缓过来。 再看一圈酒吧,光影交错,恍若隔世。 — 酒吧外,陆烟站在路边随便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报了地址便偏着脑袋望着窗外发呆。 直到下了车,陆烟才意识到自己报错了地址。 她没回酒店。 回了小区。 依旧没有钥匙。 b栋23楼,幽深寂静的走廊。 陆烟一个人蹲在2301门口,动作僵硬地掏出包里的打火机和烟盒,拿起烟盒抖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吧嗒一声,打火机被点燃。 陆烟抬手捧住火,凑近烟。 猩红的火苗一点一点地点燃烟,一直到奶白色的烟雾冒出来,陆烟才熄灭打火机。 抽到一半,只听吱呀一声,对面的门被人打开。 陆烟听到动静,迷迷糊糊转过头。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陆烟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笑完,陆烟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烟,在周驰的注视下,红唇里一点一点吞吐出烟雾。 吐完陆烟夹着烟、仰着脑袋主动同门口的周驰打招呼:“早。” 周驰睨了睨蹲坐在门口、满身颓废的陆烟,眉头一皱,随口一问:“又没钥匙?” 陆烟抽烟的动作一顿,偏过头盯了眼周驰,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周驰,这些年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无趣吗?” 第 6 章 寂静无声的走廊,周驰隔着几米,远注视着蹲在2301门口抽烟的陆烟。 烟雾缭绕在她周围,周驰窥探不清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吊带、满身颓唐的女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跟他套近乎。 那句“周驰,这些年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无趣吗”,从她嘴里冒出来,倒是没让他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反而让他觉得,这女人在刺他时眉眼间多了两分生动,没刚刚那么要死不活了。 同样他也意识到,这个女人像极了春日烧不尽的野火,所到之处,必惹得一方不能安宁。 一旦被她沾上必定逃不掉。 甚至,甘愿为她俯首称臣。 正如此刻。 她就蹲在那儿旁若无人地抽着烟,偶尔偏过头瞥他一眼,中途一个字也没说。 可那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眼里流露出来的神色,足以让他动一两分恻隐之心。 她有足够的资本,让人为她神魂颠倒。 不过,这个人不会是他。 陆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太野。 放在家里并不安全。 …… 不知何时,陆烟右侧那根细长的肩带,堪堪滑落到了肩膀。 一时春光乍泄、满目琳琅。 他那角度看过去,正好瞧见一片冷白的肤色,以及若隐若现的沟线。 锁骨右侧的那朵黑玫瑰,在此刻显得格外妖艳。 男人本性,这般光景,他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只是,到底不算厚道。 周驰思索到这正准备收回视线,一道细冷的声线懒懒传了出来:“看够了吗?” 烟抽完,陆烟掐着烟蒂、歪过脑袋盯着对面的周驰,似笑非笑问了句。 空气中,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了几秒。 视线碰撞的那一刻,陆烟在周驰眼中瞧到了一抹浮于表面的笑意。 好似,她那句问话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他甚至都不用语言明确回复,一个眼神便让她知晓,她的问题是有多荒唐。 半分钟后,周驰的问话印证了陆烟的想法。 “我记得你在英国学的是新闻专业。” “所以?” “客观公正讲,今天任何一个女人这样我都会多看两眼。” “哦?我还以为您会有所不同。” 周驰神色复杂地瞥了瞥陆烟,客观评价:“rose,你太低估一个男人的好色程度了。” “所以出轨也成理所当然的事了?”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周驰眯了眯眼,没再回复这不该他回答的问题。 陆烟说完,瞥了眼丢在地上的资料袋。 触及的那一刻,那张冷白的面皮骤然冷下来。 一时间,眼里装满了讽刺。 周驰跟着扫了扫地上的资料袋。 黄皮纸装的资料袋,满满鼓鼓的一叠。 应该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 周驰不禁回想起,前不久邢琛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废话,对此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对面的人似乎是蹲久了。 腿麻。 到后来干脆坐在了地上,细白的手指拿起烟盒又抖了一根烟出来。 周驰就这么看着陆烟点了第二根烟,看着她后背抵在墙上、仰着脖子、神情呆滞地抽着烟。 抽了两口,女人突然被烟雾呛到,下一秒弓,着腰不停咳嗽。 咳到脸红。 渐渐的,声音越咳越小。 等彻底归于平静,陆烟才重新坐直身子、仰着脑袋喘了两口气。 见周驰还在门口,陆烟歪头,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看在你欠我一个人情的份上,可以请我进去喝杯酒?” 周驰阖了阖眼皮,薄唇轻启:“过来。” 陆烟恍惚半秒,单手撑在墙上缓缓爬了起来。 在周驰的注视下,陆烟面不改色地捡起地上的包包,烟盒、打火机,还有被她揉得发皱的资料袋。 捡完,陆烟不禁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 挺狼狈不堪的。 怎么每次都是在他面前这副样子? — 出于报复,陆烟直接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 周驰拿拖鞋的手一滞。 陆烟见状心底的那股闷气散了不少。 明明得了便宜,还不忘得寸进尺:“我都进来了应该不用换鞋了吧?” “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 周驰闻言,面无波澜地掀了掀眼皮,似乎懒得跟她计较,只淡淡说了句:“我这儿只有威士忌。” “我就喜欢威士忌。” 说话的功夫,陆烟已经将周驰的家打量了一个遍。 整体风格性冷淡,黑白灰三色为主,极简风格。 地面一层不染,干净得反光。 跟他本人一样。 无趣且索然无味。 陆烟不禁怀疑,这男人到了床上是不是还是这般冷静克制。 还没得出结论,一道阴影便罩了下来。 陆烟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进周驰晦涩幽深的眼眸。 鼻梁上的细金边眼镜将他眼底的情绪,掩盖了一大半。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陆烟可以轻而易举看清周驰的脸。 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还有那股让人痴迷的禁欲感。 可她依旧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即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曾无数次观察过他,曾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叫过他的名字,曾在他不知道的日子里疯狂想他。 陆烟晃神的间隙,茶几上多了一瓶开了的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 看到酒,陆烟唇角溢出一声哼笑,弯腰捞起酒瓶倒了半杯、仰头一口灌了下来。 中途没半点停息。 跟灌水似的。 周驰见状皱了皱眉,提醒:“只喝一杯。” 陆烟举了下酒杯表示知道。 倒是听话。 没有再倒第二杯。 喝完默默将酒杯搁回桌,周驰正在看手表。 手表还是照片上的那块百达翡丽,近看下来,那表倒是挺低调。 陆烟眼力见十足地问了句:“你要出门?” “有个饭局。” “那行,我就不打扰了。” 陆烟说完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小黑包和资料袋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便被身后的人叫住。 “陆记者。” 陆烟脊背一僵,陆记者这三个字她听过不少人叫,可周驰是第一次。 明明挺正经的三个字,可从他嘴里吐出来硬是让她听出几分缠绵的味道。 缓了两秒,陆烟挺直腰杆,背对着周驰问了句:“怎么了?” “我这人更倾向于开门见山,你不用这么费心试探。” 陆烟呼吸猛地紧了一下,脸上掠过短暂的紧张。 头顶仿若被淋了一盆冷水,冷得她动弹不得。 陆烟垂了垂眼皮,掩饰住情绪,故作镇定地回了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驰似乎猜到了陆烟会这么回,没什么情绪地扶了扶眼镜,声调平缓道:“《时尚》上个月的销量并不乐观,me高层应该发了不少火。” “你向来有分寸,今天这事不像你的风格。” 陆烟脸上浮出一抹玩味,抱着胳膊问,“不像我的风格?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至少不像今晚这样,朝一个不太熟的人露情绪。” 陆烟闻言愣了愣,抬头对上周驰冷静自持的眼。 她恍然意识到,这样的人她斗不过。 即便她今日动了点小心思,但想抽烟发泄是真的,想进来喝酒也是真的,想看看他什么反应也是真的。 可这人却能理智抽出身,甚至冷静分离出她所有情绪,判断出她那发泄出来的情绪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更可怕的是。 她对此,查无可查。 她甚至不知道,她哪儿露了馅,什么时候露的。 或者,她在他面前,从未伪装成功过。 陆烟想到这,不禁多了几分警惕,掐了一把手心,强行打起精神,迫使自己恢复理智。 “我确实有个采访想……” “抱歉,我不接受采访。尤其是me的。” 陆烟没说完的话,被周驰彻底堵死。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陆烟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索性,一通电话及时打破尴尬。 “老板,人都到齐了,您什么时候……” “稳半小时。” 陆烟见状,没再待下去。 — 等电梯的间隙,周驰已经接完电话。 空荡荡的电梯里两人隔得不算远,可无形中夹杂着一丝疏离。 直到电梯门打开,陆烟才抬眸扫向对面的周驰,周驰正握着手机看东西,屏幕冷光反射在他脸上衬得越发寡淡。 想了想,陆烟诚恳说了句:“今天谢谢你。” 周驰本来在预测分析项目风险,听到陆烟略微艰涩的声音,神色一顿。 两秒后,周驰掀眼,淡问:“真想谢我?” “……” 她只是客套一句,并不希望周驰多想,只是对面的人不这么想。 心安理得说了句,“陪我去饭局转转。” 陆烟就这么上了周驰的车,跟着他去了所谓的饭局。 包厢门一开,里面的人见到周驰全都一骨碌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气氛突然变得压抑。 周驰身形太高,陆烟在他背后看不太清所有人的表情,只隐约感觉到里面的人都挺……尊敬他? 陆烟还没得出结论,便被眼前的人打断思绪。 “抱歉,临时有事,久等了。” 嘴上说着抱歉,陆烟却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一分歉意,里面的人也没计较,反而一脸恭敬地接了句:“周先生,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您请入座。” 饭桌上,周驰稳稳当当地坐在主坐,陆烟作为女伴也跟着坐在了左侧。 聊得都是些“投资”“破产”“项目风险”等问题。 陆烟听了几句,听不大懂。 后半段索性低着头、拿筷子夹了块面前的糖醋排骨填肚子。 聊到一半,陆烟眼前多了只肥手。 只见陆烟边上的啤酒肚男人端着酒杯一脸谄媚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能跟您喝一杯?” 陆烟拿着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后偏过头轻描淡写地睨了眼说话的人。 年纪四五十岁,秃顶,满脸油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颓靡气,一看就是酒肉堆里待久了。 估摸着是喝多了,这会儿脸红脖子粗,说话也不知分寸。 “你长得真漂亮,这皮肤也白,晚上陪……” “陈总,你喝多了。” 一道低沉夹着一两分清冷的嗓音,骤然打断秃顶男的话。 秃顶男听到周驰的声音,下意识对上周驰的眼。 那漆黑幽深的黑眸,看着波澜不惊,可底下却藏着一层薄薄的不悦。 即便什么都没说,可满是压迫, 秃顶男后背一凉,脸上滑过绝望。 他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周……” 秃顶男话没说完,便被周驰毫无波动的眼神,拦在了喉咙。 一时间,秃顶男脸煞白一片。 刚还和谐的酒局骤然陷入冷凝,其余人脸上多少带了点惶恐,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地闭了嘴。 罪魁祸首倒是没什么影响,反而一脸无所谓地扫向边上、一直没吭声的女人。 见她没受半点影响,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周驰眼底掠过一丝欣赏。 过了两秒,周驰左手顺势搭在陆烟椅子后背,上半身微倾向陆烟。 半低着头,盯着陆烟那张冷□□致的侧脸,耐性十足地问了句:“吃饱了?” ※※※※※※※※※※※※※※※※※※※※ 周驰对陆烟有兴趣,但是跟他的标准有所偏差,索所以现阶段是理性占了上风。 第 7 章 这话一出,席间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打量起一直没吭声的陆烟。 一时间,神色各异,脸上摆满了探究。 似在猜测她是谁,猜测周驰跟她什么关系,又或者在揣测她在周驰心底的分量有多重。 都是些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恨不得在这场饭局里窥探到一两分有利的信息,以此掌握一点点局面。 只是周驰从那句话后,面上早已恢复了不显山水的状态,让人察觉不出半分。 就好像,他那声提醒只是出于最简单的社交礼仪。 一想到周驰整日浸淫在这名利场里,与这些人虚与委蛇,陆烟突然没胃口了。 那盘烧得极好的糖醋排骨,也成了碍眼的东西。 放下手中的筷子,陆烟偏过头,扫向身侧的周驰。 周驰这会儿脸上没什么波澜,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不说话自然没人敢说话。 眼见这局冷了,陆烟抿了抿嘴唇,出声打破沉默:“吃饱了。” 周驰闻言神色懒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抬手扣好西装纽扣。 手指骨节修长、白皙。 似竹节,肥瘦均匀。 扣完,周驰慢条斯理地扫了一圈众人,提醒:“有点晚了。” 其余人一愣。 才九点半,有点晚? 这场子可才刚开始。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时,其中一人精当即站起来,满脸堆笑,配合着周驰的话,接了下去:“对对对,是有点晚了,那今天就到这?” “这不知不觉都九点半了,确实挺晚。” “是是是。” “……” 人精这一说,其余人也顺着答下去。 陆烟一时弄不清这些人是在恭维他,还是在故意装傻充愣。 不过,也不需要她操心。 他这地位,即便黑的说成白的,也有大把的人愿意配合。 人向来追捧权利、地位、金钱带来的好处,向来臣服于权势之下的重压、地位带来的优越、金钱打开的人生。 而周驰这三者皆有。 自然能安然享受这些东西带给他的方便。 这世界还真是……足够现实。 现实到残酷。 让她不忍窥探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到底有多少腐败发臭的内里。 她只清楚,周驰这样的人在这吃人的圈子里如鱼得水、应付自如。 — 地下停车场,周驰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进来。 比起周驰的忙碌,陆烟则显得格外空闲。 无所事事到,懒懒坐在副驾驶,垂着脑袋、神色恹恹地翻手机。 翻了不到两分钟,阮娴的信息突然弹了出来。 发了一条视频过来。 陆烟闲着没事,没多想,直接点了进去。 视频被点开,陆烟还没来得及戴耳机,里面便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让人尴尬得可怕的问话:“为什么男人接吻的时候都喜欢摸/胸?” 正在接电话的周驰:“?” 空气中骤然弥漫起一股不知名的尴尬。 视频还在继续。 陆烟神情一滞,脸上滑过短暂的窘迫,连带着心跳都跟着漏了两拍。 咽了咽口水,陆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两秒后,陆烟面不改色地退出视频、关掉手机。 直到屏幕彻底熄灭,陆烟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哪知,边上打电话的男人早已挂了电话,正好以整暇地审视着她。 阮娴的消息还在不停发,陆烟听到消息提醒声,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 正想关机,旁边的男人一本正经道:“你应该清楚,男人有时候跟野兽没什么区别。” 陆烟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什么?” “兽性难改。” “……”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表扬这男人的较真,还是吐槽这男人的无趣。 — 陆烟钥匙一直没找到,索性找人换了成了指纹锁。 换完第二天上午,陆明找上了门。 2301门口。 陆烟神色懒懒地倚靠在门沿,抱着胳膊、表情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的陆明。 脸上或多或少存着一两分嘲弄。 “我今天来,是有点事跟你商量商量。” 父女两在门口对峙了一阵儿,陆明按捺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什么事能值得陆董亲自来一趟?您手下的秘书不是挺会办事?怎么不让他来跟我传达一声?” 陆烟说这话时脸上是带笑的,只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装的却是冷漠。 甚至是讥笑。 “陆烟,我好歹是你爸。你再不喜欢我,我也给了你活着的机会,养了你二十几年。” “我就算养条狗见到我也该叫两声,我养了你这么些年,连请我进去坐坐都不乐意?” 陆明的话绝、狠,毫不留情面,甚至不给陆烟反驳的机会。 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自然可以不择手段。 陆烟只觉头顶一盆冷水浇下来,浇得她忍不住打冷颤。 她曾无数次说服自己,却又在无数次被人亲手摧毁。 看着眼前恨不得把对她的“厌恶”写到骨子里的男人,陆烟突然很想笑。 既然这么厌恶,当初为什么生她呢? 难道选择权不是在他们? 想到这,陆烟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清醒。 等彻底清醒过来,陆烟慢慢撒开撑在门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让出足够的空间,邀请陆明进屋。 欧式沙发上,陆明公式化地取出一份纸质合同放在陆烟面前,提醒:“这是一份保密协议,你先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 陆烟眯了眯眼,在陆明的注视下弯腰捡起桌上的那份白纸黑字打出来的协议,翻看起来。 说是保密协议,不如说是“封口协议”。 确实该封口,毕竟社会形象良好的知名企业家,要是让媒体和公司董事知道他突然多了个私生女这事,不得让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全毁了? 他这么会权衡的人怎么能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只是“私生女”变成“同母同父的胞妹”这事,还真是陆明能干出来的。 陆烟翻了两页便没继续了。 没什么好看的。 这上面的条条框框全是陆明算计过的。 这一趟,不过是告知她一声,并没给她选择的权利。 捏了捏协议,陆烟翻到最后一页,视线落到乙方签名处,盯了两眼,陆烟抬头看向对面的陆明,笑着问了句:“带笔了吗?” 对面的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万宝龙钢笔过来。 陆烟晃了晃神,随后若无其事接过笔刷刷签上自己的姓名。 写完,陆烟盖上笔盖、合同合上放在了茶几面上。 并没有打算将合同递给陆明。 反而,故意问:“我把合同签了,您能给我点什么好处?” “想要多少钱?” “爸,你说说,都二十几年了,你怎么还改不了,给钱打发我的习惯?不过这个习惯挺好。” “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不讲父女情面。你就给我250块?” 对面的陆明被陆烟刺了几句,脸色并不好看。 尤其是陆烟说出250时,陆明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明望着眼前的陆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陆烟的长相有一半是承了陆明的,脾气也是。 可惜。 她什么都好,唯一的错就是她是谢婉君的女儿。 而这个错,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她这个女儿。 那是他的耻辱柱。 他这辈子洗不去的污点,而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那段时间的屈辱。 “您还有什么合同要签的?不如一起签了,免得您跑一趟。” 陆烟的话合时宜地打断了陆明的思绪,片刻后,陆明恢复如常。 陆明年轻时长得好看,如今四五十岁了也能从脸上窥探到年轻时的影子。 甚至变得更加有味道。 陆烟一直知道,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又或是地下的、见得光的,到处都是。 甚至今日来找她,他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口红印。 即便这般荒唐了,他那脸上还是摆着一副“我是你父亲”的样,非要在她面前装慈父的好形象。 不知道是来恶心她的,还是恶心自己的。 “既然签了,我也提醒你一句。以后这事面前,你就只能是个哑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得往肚子里吞,知道?” “自然知道,毕竟我是拿了钱的。” 陆烟笑得坦坦荡荡,好似那250块拿得理直气壮。 陆明最终没给250,走时给她留了一张黑卡。 无限额的。 在这方面,他倒是从未亏待过她。 砰的一声,门口传来巨响。 刚换的门被陆明关得很重。 陆烟依旧坐在沙发没动,直到听到门响才微微偏头,往门口看了眼。 从陆明来这一趟到离开,仅仅花了十五分钟。 离开前没对陆烟解释一句。 连齐月的名字都没提。 好像在陆明那儿,她从来只有被通知的份儿。 — 陆烟心里堵得慌。 很难受。 很烦躁。 她试图用烟缓解,打开烟盒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更难受了。 想也没想,陆烟拿起桌上的卡就往门口走。 她总得发泄一下。 五分钟后。 小区超市老板娘一脸为难地看了看陆烟手上的黑卡,歉意满满地拒绝:“抱歉,我们这儿只收现金。” 陆烟心口堵得更慌,盯了几秒收银台上的那两盒烟,开口:“可以先欠着?” “真不好意思,我这儿做得是小本生意,真不是……” “一起付。” 老板娘还没说完,背后一道低沉冷清的嗓音打断对话。 说完男人顺势将手里的包装纸和两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娘。 男人靠近的那一刻,陆烟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佛手柑味。 她忍不住想,她是造了什么孽。 为什么总在狼狈不堪之际,遇到这个浑身上下看不出缺点的男人。 老板娘看到钱,立马笑了笑,和善地接过钱,又翻出抽屉,找了零钱递给男人。 离开前,老板娘突然朝陆烟八卦了一句:“姑娘,这男人不错啊,瞅瞅这样貌、穿着,可不简单。” “按我看人的眼光,这人准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那类。” 陆烟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皮,顺着老板娘的目光瞧了瞧周驰的背影,嘴皮扯了扯:“我跟他不熟。” “甭管熟不熟,您得抓紧点啊。别等人有了女朋友才后悔。” 陆烟沉默两秒,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女朋友?” “这样的人要真有女朋友了,还能跟你一姑娘付钱?这男人啊,做事可都有算计的,要不是对您有点意思能跟您付款?” 前半句还能听听,后半句陆烟就懒得计较了。 周驰这人,确实不是什么善心多得没处放的好人。 — 出了超市,周驰垂眸扫了扫没吭声的女人,“没带现金?” “没。” “烟。” 说着,周驰将刚买的两包烟递给陆烟。 陆烟也没矫情,接过烟,当着周驰的面撕开包装壳,从里面抽了根出来含在了嘴里。 摸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裸色修身睡衣长裙。 刚刚脚上踩着拖鞋就出来了。 没换衣服。 也没带打火机。 陆烟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烦躁起来。 “打火机。” 陆烟闻言,身子顿了顿,抬起下巴,面色难看地接过周驰递过来的打火机。 啪的一声,打燃打火机,陆烟低着头点燃烟。 抽了两口,陆烟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带打火机?” “猜的。” “你怎么在超市?” “买纸。” “哦,你要抽根?” “不用。” “多少钱?我后面还你。” 刚还配合回答的周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神色寡淡地打量了一眼抽着烟、满脸无所谓的陆烟。 在陆烟吞吐烟雾的间隙,周驰语调淡淡地问了句:“陆记者,你知道女人什么举动让男人最没面子?” 第 8 章 陆烟愣了半秒,咬着烟头,含糊问了句:“什么?” “随口拒绝,男人举手之劳的。” 前面的背影宽阔、很有安全感,说出的话却半点意思没有。 陆烟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小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倒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走到一半,临进电梯,陆烟没再跟,找了个花坛,一个人蹲在台面上,继续抽着没抽完的烟。 电梯里抽,不大方便。 背后没了动静,走了一半的周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只见,不远处穿着裸色睡衣裙的女人,大大咧咧地蹲在台阶上,正神色懒懒地抽着烟。 那张冷白的面皮被那到腰的直发挡了一大半,隐约可见小巧精致的鼻子、一张一合的红唇。 还有那流畅分明的下颔线,慢慢往下蔓延,直到没入锁骨,停留在那朵妖艳的黑玫瑰上。 白净细嫩的手指间,夹着点燃的烟头,女人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看地面,弹弹手上的烟灰。 慵懒随性,却又冷淡克制。 只是细看下去,那眼里藏着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她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抽烟,倒是与这夜色完美重合。 周驰还是头一回儿,见这么矛盾的女人。 明明痛苦得要死,却能跟他若无其事的闲谈。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烟手上的烟也燃到了末尾。 最后一口抽完,陆烟翻身跳下台阶,将手上的烟头掐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扔完,陆烟缓缓走向,等在原地的周驰。 距离不到一米,陆烟堪堪停下脚步,仰着脑袋打量起周驰,见他没动静,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掠过一丝意外。 红唇扯了扯,陆烟故意打趣:“等我?” 对上陆烟狡黠、发着光的狐狸眼,周驰面不改色地掀了掀眼皮,语调不温不凉道:“不是还钱?” 陆烟脸上的笑瞬间收敛,“你等这半天就是让我还钱?” “不然?欣赏你抽烟?” 陆烟…… 谁他妈说的“没面子”? 陆烟忍不住怀疑,这男人上辈子是不是玩算盘的,这么斤斤计较。 “多少钱?” “20一包。” 陆烟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不就40?我转你就是。” 说完,准备拿手机转账。 接着摸了摸身上。 哦,忘带了。 周驰眼见陆烟窘迫起来,嘴角噙了一抹笑,滚了滚喉结,好心提醒:“你没带。” “……” 谁不知道没带? 用得着你说。 陆烟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揉了两把头发,破罐子破摔:“欠就欠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周驰睨了睨越发暴躁的人,不慌不忙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现在没有,一会儿手机转我也行。” 陆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起来,脑子里也不停冒出陆明之前说的那些废话。 想起手上还有张黑卡,陆烟咬紧牙关,将黑卡一把扔在周驰怀里。 冷笑一声,仰头问:“这卡够了?” “够,多了。” “那你拿了就闭嘴吧。” 说完陆烟绕开周驰,抬腿径自往电梯口走。 背影匆忙,脚步也有些凌乱,显然气得不轻。 电梯还在下行,陆烟按了上行键便站在电梯门口,面无表情地等着。 没一会儿,背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陆烟不用回头,便知道那人是谁。 “走这么快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脚步声不知不觉停下来,头顶传来一道略微低沉的嗓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烟总觉得这话带了点无奈。 就好像,拿她无可奈何,却又愿意低下身将就。 陆烟神情恍惚了半秒,心情莫名平复下来。 只是嘴硬,并不想承认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侮辱人。 想了想,陆烟试图挽救一下局面,抬眼看向边上没什么情绪的人,挣扎几秒,压低姿态道:“刚刚失态了,抱歉。” 周驰并没放在心上,只懒懒散散地嗯了声。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大手进入视线。 只见男人捏着黑卡,没什么情绪地还给了陆烟。 “钱这东西,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这卡,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塞到陆烟手里时还存了一两分余温,陆烟不动声色地捏紧那半头。 沉默一阵儿,陆烟声里夹了两分歉意,“一会儿我手机转你。刚刚……”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陆烟没说完的话也被打断、咽回了喉咙。 周驰率先走进电梯,见陆烟还傻站在原地,周驰蹙了蹙眉,提醒:“进来。” 陆烟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在周驰的等待中,陆烟动作迟缓地走进电梯。 一路无言,索性数字不停往上走,没多久就到了23楼。 电梯门打开时,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电梯。 2301门口,陆烟按下指纹,门滴的一声打开。 陆烟没着急进屋,反而偏过头打量背对着她开门的人。 幽深的走廊里,周驰站在那儿格外显眼。 深色西装衬得人身高腿长、宽肩窄臀,完全符合黄金分割比例。 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寡淡、冷漠了,让人无从窥探、无从下手。 — 不知道是走廊的灯光太过暧昧,还是太过安静。 陆烟望着那道背影,突然失了神。 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平无奇的下午,她却遇到了一个不平常的人。 实验楼,走廊深处,陆烟走到一半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人身上。 那人懒懒散散地靠在墙壁上,一只腿半弯着、另一只直着。 整个人吊儿郎当的,又痞又坏,一点都不像她们嘴里说的那个“好学生”。 陆烟停下脚步,抱着课本静静看着那人。 那人低垂着脑袋,突然偏头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哦完,不咸不淡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原来,那人旁边还站了个女生,她的视线被一堵墙挡住,之前没看到。 陆烟还没来得及打量那女生长什么样,注意力便被周驰吸引。 只听他懒懒地笑了两声,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没多久,那人便拖长语调,故意打趣:“不是这个意思?那还站这儿干嘛,等我跟你说我也喜欢你?” “还真是对不住。” “我这人挺没劲的,这么些年,我就喜欢学习。” 女生被周驰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布满红晕,下一秒,女孩弓腰,小声道歉:“学长对不起,打扰了。” 女生走后,偌大的走廊只剩下她跟他。 周驰神色淡淡地从裤兜里,掏了包烟盒出来,烟盒掏到一半,抬眼瞥到了不远处的陆烟。 愣了两秒,周驰舌尖舔了舔嘴角,盯着陆烟,似笑非笑地问了句:“想抽?” “好抽吗?”陆烟下意识问了句。 吧嗒一声,打火机被点燃。 周驰低垂着脑袋,咬着烟嘴,慢慢点燃。 直到烟雾升起,才灭了火。 抽了两口,周驰把玩了两下手里的dupont打火机,随便说了句:“还不错。” “那我抽一根。” “得,逗你玩呢。” “我要抽。” “学什么不好,学抽烟。” “哦,我可以自己学。” “送你个打火机留个纪念,烟,别抽了,成?这玩意儿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说着,那人把手上的打火机给了她。 给她时,打火机还是新的,还带着余温。 — 砰的一声传来,陆烟的思绪被突然打断。 顺着关门声,陆烟神情恍惚地扫向对面已经紧闭的门。 门口的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仿佛这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陆烟想到这,脸上滑过一丝不甘心。 推开门、抬腿走进屋。 视线转了半圈,最终在沙发角落,找到了手机。 拿起手机,陆烟面不改色地走出房间,转了个方向,径自走向2302门口。 砰砰砰。 敲完,陆烟站在门口静静等待对方开门。 两分钟后,门被人从里打开。 男人脱了西装外套,里面只穿了件墨蓝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隐约可见锁骨下的麦色皮肤。 若隐若现、性感撩人。 袖口也被挽到了手肘,露出一小部分结实有力的手臂。 左手上的百达翡丽,也在灯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 “有事?” 陆烟对上男人寡淡的目光,神色淡淡地晃了晃手机,语气生硬道:“还钱。” 周驰阖了阖眼皮,掀唇,“我逗你玩的。” “哦,40块钱我还得起。” “……” “微信还是支付宝?” “你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陆烟闻言神色未变,只道:“认真的。” 周驰低头瞧了两秒,眼前浑身写着“我很有钱,我还得起”的女人,。 确认陆烟没有开玩笑,周驰眯了眯眼,金丝边眼镜下掠过一道深沉。 还真是,跟他较真呢? “支付宝?” “微信。” 周驰一顿,转过头睨了眼陆烟,笑问:“不是都行?” “我支付宝没钱。” “那行,微信。” 几分钟后,周驰微信零钱里收到了一笔账。 陆烟刚转给他的。 不多不少,刚刚40。 除此之外,手机里还多了个微信好友——【陆·又野又飒·烟】 这微信名,倒是符合她。 周驰刚退出对话框,对面突然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第 9 章 【打火机还要不要?】 周驰眯了眯眼,盯着那几个字,想了想陆烟发这条微信的表情,周驰按下语音回复:“送你。” 躺在床上的陆烟收到周驰的语音愣了愣,手指轻轻点开语音,里面溢出低沉、磁性的嗓音:【送你。】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显得格外暧昧。 陆烟从来不否认,周驰的声音对她有吸引力,甚至是致命的。 只是,她越喜欢的东西她越是会隐藏,隐藏到无人察觉,只留她一个人细细品味。 陆烟没再回复,丢下手机翻身坐了起来。 够长手,捞起周驰刚给她的打火机。 看不出这人挺专情。 还是dupont的牌子。 款式、颜色跟之前那款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款,比起她摩挲得看不清纹路的那只新很多。 夜色越来越深沉,窗外清冷的月光钻进来,洒在床上镀了一层银白。 陆烟睡意全无,后背抵在床头,一点一点地整理着思绪。 她把该想的都想了,唯独看不清周驰,看不懂他的意图。 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她意图不轨,却还有意纵容她。 难道他认定她的任何举动都影响不了他? 这人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捉摸不透了? 陆烟仔细回忆了一番,逐渐得出结论,好像是英国重逢那次。 应该说,对她是重逢,对周驰是初次见面。 她在英国那两年过得并不好,水土不服,经常生病,身边能说话的人也没几个。 唯一的朋友还是个英国人。 那是个热情似火的男孩,经常带她融入他的生活,带她认识他的朋友。 而她跟周驰就是重逢在那个朋友的生日聚会。 舞会上成群结队,唯独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 一直到聚会快要结束,门口突然传来轰动,熙熙攘攘中,陆烟看到了众星捧月而来的周驰。 彼时,他穿了身深黑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满脸疏离,面对周围金发碧眼的美女邀请,他游刃有余地笑着拒绝。 明明他才是后来者,可他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似神似佛,让人高不可攀、不可亵渎,却又不忍放弃。 甚至,她听到旁边的美女夸张地说了句:“omg,他是我的菜!” 一直到他应付完,陆烟才从人影幢幢里瞧见他。 觥筹交错间,她与他隔着七八米对上眼。 金丝边眼镜下,那双黑眸薄凉且淡漠,甚至藏着一两分厌倦。 而后,那人眼底聚拢一星半点的笑意,疏离且绅士地朝她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英国朋友热情搭线他俩认识。 一阵打量后,她听他轻描淡写问:“中国人?” “江城人。你呢?” 周驰扶了扶眼镜,神色不明地扫向面前的陆烟。 当晚,陆烟只穿了件墨绿色吊带裙,露出大片嫩白的肌肤,光溜溜的脖子上挂了一条心形项链。 也没化妆,随随便便扎个丸子头,脚上还踩着一双凉拖,看着随性、肆意。 周驰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她锁骨纹的那朵黑玫瑰上,看了两眼,周驰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家乡的盐水鸭不错。” 只说了几句话,他就被人叫走。 陆烟跟周驰正式有交集是聚会结束后,她在路边打车,刚好瞧见他在跟交警交涉。 周围很安静,没什么人路过,陆烟站在路边多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背对着她的男人突然顺着交警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 半分钟后,男人迈开腿朝她走近,夜色下,他的身影格外高大,那张脸也由模糊变得清晰。 距离不到两米,她见他面如冠玉、满目温柔。 昏暗的灯光下,他清了清嗓子,自来熟地问:“身上带钱了?” “有。” “多少?” “200英镑。” “借我?” 见陆烟没有反应过来,周驰指了指对面盯着他俩的交警,解释:“超时罚了160,我身上没带现金。” “都是中国人,救个急?” 陆烟在周驰的注视下,默默从包里取了两百递给他,递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 一时间,指尖酥麻一片,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两下。 恍惚间,头顶砸下一道低沉、夹着一两分戏谑的嗓音:“rose,今晚多亏有你。” 陆烟只觉头皮发麻,浑身没劲,耳畔嗡嗡响,缓了好一阵儿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出于礼貌,周驰提出送她回公寓,一路无言。 一直到抵达公寓门口,她没着急下车,转而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故意问:“adam,你会记住我吗?”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摇下车窗,单手搭在上面,神色懒懒地松了松领带,玩笑似地回了句:“rose,英国的风可吹不到中国。” 接着,周驰从口袋里取了一张名片递给她,缓缓开腔:“欠你一个人情,这是我的电话,你随时可以打给我。” 回忆结束,陆烟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1:05分。 微信里躺了一条未读短信,陆烟顺着点了进去。 【照片拍得不错,挺可爱。】 陆烟???? 两分钟后,陆烟退出朋友圈、丢掉手机,满脸窘迫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 那是她跟阮娴打赌输了拍的丑照!! !!! 那傻逼不是她!!! 她不可能那么丑!!! — 阮娴出差回来第二天上午,陆烟收到了法院寄过来的传票。 下午三点零五分,陆烟被阮娴的电话打断思绪,电话刚接通,那头的阮娴焦急开口:“烟儿,白舒出事了。” 陆烟握着手机的手一僵,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娴便一骨碌地说了出来:“早上邢琛跟白舒的经纪人刚谈完,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白舒助理说白舒出事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听说120去的时候她浑身是血,在浴室……” “现在微博热搜已经第一了,我看了看,情况不是很乐观。” “你先别出门,我去找你。” 陆烟只觉浑身僵硬,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脑子里不由想起白舒离开前的眼神。 纠结、慌乱,甚至是无助。 是她问的那个问题导致的吗? 电话挂断,陆烟神情恍惚地点开微博,一大堆消息涌进眼底。 【白舒出事】 【白舒、me记者】 【白舒工作室发文】 【……】 陆烟看到白舒两个字突然很害怕,耳边不停回荡起阮娴说的那句“听说120去的时候她浑身是血……” 深呼了一口气,陆烟手指颤抖地点进词条,只见点赞评论超过10w的那条微博发了好几张照片。 陆烟下意识放大照片,只见图片上一个穿着西装、挡了半张脸的男人抱着满脸苍白、浑身都是血迹的白舒地走出了电梯。 出来时,白舒闭着眼睛、整个人完完全全没有反应,活像抱了一具尸/体。 连着几张都是这样。 毫无生气。 看到白舒手腕上被纱布仓促处理的伤疤时,陆烟的心脏猛地一紧。 那些被她尘封已久的回忆也铺天盖地地涌出来,将她困得死死的,让她无处可逃。 她不想看了。 不想看。 全是血。 红的,红得发黑。 触目惊心,一如几年前她看的那样。 那个人也是这样冰冷地躺在了地上,没了呼吸,地板上全是血。 她拿着毛巾擦,怎么也擦不干净,擦不干净,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想抱起她,她想带她去找医生。 可是那个人怎么也叫不醒,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冰冷,冰冷,只剩下冰冷,她抱着那个人足足待了一下午。 屋内的气压骤然冷了下来,空气突然稀薄,陆烟只觉得呼吸困难,浑身止不住地发冷。 似寒冬腊月一样,冻得她瑟瑟发抖、没有知觉。 周围的一切猛然变得狰狞起来,宛如血盆大口的猛兽,不停地朝她靠近,试图吞噬她。 陆烟整个人抱在一团、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抱着腿,嘴里一直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我……放我出去……” “我不要,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是坏孩子,我会听话的,我会听话的……” 呼吸越来越困难,陆烟使劲喘了几口气,死死掐住虎口,直到疼痛蔓延全身才清醒过来。 整个人面色难看地睁开眼,看着落在地板上的手机,陆烟缩在角落里、费劲地捡起手机,神情呆滞地按了一个电话出去。 嘟嘟嘟。 嘟嘟。 无人接听。 在电话那端传来冰冷的机械声时,陆烟心里的烦躁腾腾起来,啪的一下将手机砸了出去。 手机屏幕瞬间摔裂。 几分钟后,陆烟麻木地站起来,赤/裸着脚走出门。 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 陆烟神情恍惚地往里走,一只脚刚踩进去,便被一股力道拉了出来。 “去哪儿?” 头顶冒出熟悉的嗓音,陆烟下意识抬头。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幽深、晦涩不明的眼睛。 只见周驰长身玉立在眼前,平时干净整洁的西装有些凌乱,外套已经不见,胸膛处的衬衫上多了两道血迹。 陆烟看到血,猛地推开周驰,整个人不停地往后退,直到推到了角落才顺着滑坐在了地板上。 神情暴躁地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陆烟眼底猩红一片,没等周驰说话,陆烟抱着双腿、垂着脑袋、艰难张嘴:“周驰,白舒……白舒怎么样了?” 周驰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盯着精神不正常的陆烟。 她缩在角落里、肩膀不停颤抖着,平日漂亮动人的狐狸眼里装满了恐惧、慌乱,甚至是麻木。 见状,周驰喉咙滚了滚,“还在抢救。” “……会死吗?” 周驰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角落里的女人压抑地咬着唇瓣,眼眶里不停地冒眼泪。 一颗两颗……掉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周驰,我害怕,我害怕……” 第 10 章 冗长的走廊,只剩下女人低声抽泣的声音。 周驰身形一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脑袋埋在膝盖、肩膀不停颤动的女人。 瀑布般的长发全数散落在肩头,遮了她大半张脸,只透着缝隙,隐约可以瞧见一点冷白的肤色以及眼眶下通红一片。 抱住膝盖的右手被她掐出又深又红的血印。 为了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女人狠咬着下嘴唇,只是太过害怕,压根儿控制不住,压得牙齿都在打架。 这样的陆烟,这样的环境,周驰不得不承认。 他有一两分怜悯之心。 想到这,周驰抬腿走近角落,在陆烟的躲避中,周驰单膝蹲下身,大手正准备拍陆烟的肩膀。 哪知,一垂眼就对上泪眼婆娑的陆烟。 那双浸满水光的狐狸眼满是害怕、恐惧,还有些许倔强,眼皮下两滴清泪挂在眼睫毛格外惹人怜爱。 周驰见状,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陆烟感受到周驰靠过来的气息,下意识伸手抓住周驰的袖口,在周驰的注视下陆烟一点一点凑进周驰。 最后,一把抱住周驰的脖子。 吧嗒一下。 眼泪掉进周驰的脖子。 温凉且潮湿。 扑过来的身影格外单薄,周驰才发现,那看似刀枪不入的姑娘竟然这般瘦,身上几乎没什么肉。 “周驰,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耳边响起陆烟近乎祈求的声音,热气洒在耳垂有些酥麻,周驰下意识伸手搂住陆烟的腰枝。 细。 太细。 仿佛一用力,便要折断了。 周驰掀了掀眼皮,弯腰抱起贴在身上的女人,毫不费力地站起身、将人搂在怀里往2302门口走。 脚步格外沉稳,途中,陆烟紧紧抱着周驰的脖子不撒手。 直到听到周驰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陆烟才稍微清醒一点。 “开门,密码1245。” 头顶传来沉稳、平和的嗓音,陆烟猛地抬头,骤然撞进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细看,那里头还酝酿着两分淡而浅的鼓励。 陆烟愣了愣神,动作迟钝地伸出手指按下密码。 12…… 多少来着? “45。” 哦,45啊。 刚按下确认,便听到滴的一声响起,紧跟着门被周驰单手推开。 进了屋,周驰没换鞋,直接踩着皮鞋、抱着怀里的陆烟走了进去。 直到将陆烟放在沙发上,周驰才摘下眼镜、扯掉脖子上的领带。 瞥了眼身上的血迹,周驰皱了皱眉,同沙发上坐着不吭声的陆烟交代:“我进去换件衣服。” 陆烟神情呆滞地抬头,看向解领口处纽扣的男人,视线落在周驰骨节分明、匀称的手指上。 盯了两秒,陆烟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嗓音沙哑地说了个好字。 而后,客厅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没多久便恢复了沉默。 大而空的客厅显得格外压抑,陆烟一个人缩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抱枕,脑袋贴在上面,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的落地橱窗发呆。 不声不响,也不闹。 如行尸走肉般,只剩下躯壳,没有灵魂。 周驰换完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深灰色沙发上,身形瘦弱、单薄的女人蹲坐在最角落里,一头柔顺飘逸的黑发洒在肩头,抱着抱枕无声无息地出神,那张冷白的面皮上还残留着泪痕。 吊带裙下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锁骨右侧的黑玫瑰。 往下,露出两只白皙、细嫩的脚,足码很小、很短。 只是视线扫到陆烟紧攥的拳头时,周驰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还没从她的世界里出来。 还在害怕。 还在心惊胆战。 想到今天早上的状况,周驰眼底滑过一丝沉思,瞧了眼那道单薄的身影,嘴皮动了动:“喝点水?” 听到周驰的声音,陆烟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周驰身上染了血的衬衫已经换成崭新的黑衬衫,领口的那两颗没扣,露出一小部分麦色皮肤。 性感且撩人。 陆烟打量了两眼,摇头:“我不想喝。” 周驰不可置否地嗯了声,没再强迫陆烟。 转而走向陆烟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周驰不慌不忙地翘起二郎腿,一手撑在扶手,一手搭在膝盖,给人一种“他很放松”的感觉。 这副姿态,让对面的陆烟也不自觉地放下警惕。 等陆烟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后,周驰抬眼,缓缓扫向抓着抱枕边缘不撒手的陆烟。 几秒后,周驰缓缓开腔:“陆烟。” “什么?” 陆烟瞳孔猛地一缩,神色慌乱地看向周驰。 只见周驰满脸平静,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嘴上调侃一句:“我是洪水猛兽,这么警惕我?” “是怕我图谋不轨?” 被周驰这么一挑明,陆烟忍不住摇头,否认:“没。” 说完,陆烟接着补充一句:“我没怕你图谋不轨。” “早上吃了什么?” “喝了杯牛奶。” “中午呢?” “没吃。” “饿不饿?” “不饿。” “有没有想说的?” “没有。” “为什么哭?” “因为……” 说到一半,陆烟猛地清醒,抬头扫了扫对面不显山水的男人。 陆烟不敢置信地质问:“周驰,你在套我话?” 周驰闻言,神情自然,没有半点被揭穿的尴尬。 反而弯腰捡起茶几上的金丝边眼镜,不慌不忙地戴在鼻梁上。 戴上的瞬间,对面的女人看得更加清楚了。 甚至可以瞧见她眼底,藏着的薄薄的怒火。 以及那咬出牙印的嘴唇。 纹路清晰,连同那猩红的血迹,一一落入他的眼。 打量完,周驰薄唇微抿,声调依旧平缓:“我们是不是还在别的地方见过?” “英国不是我们的第一面?” 陆烟神情一滞。 脑子里不由牵扯出一段回忆。 是,不是第一面。 甚至不是第二面,是第三面。 第一面是在谢婉君死的那个晚上。 那晚,她亲眼目睹谢婉君死在她面前,死前的谢婉君面目狰狞。 一如生前那般恐怖,让她无处可逃。 那双冰冷吓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所在的方向,似乎在警告她——“烟烟,不许不听妈妈的话。” “烟烟,快打电话给你爸,让他回来。” “烟烟,乖,你记住,你生下来就是赎罪的。你不配得到爱,懂吗?” “烟烟,你不是我跟你爸爱的结晶,你是让妈妈落入虎口的罪魁祸首,所以烟烟,你永远不会得到幸福。毕竟妈妈也没有呢。” “烟烟,你有个叔叔,很温柔,那才是我的爱人,你爸爸只是个禽/兽。” “……” 空荡荡的房间,就剩下她跟谢婉君的尸/体。 平日对她又打又骂的女人,在那天晚上好像突然安静了。 只是…… 流在地上的血怎么这么多。 多到她擦不干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谢婉君身上彻底冷了。 世界,彻底安静了。 她开始害怕。 谢婉君走后,再也没人叫她烟烟了。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即便经常拿她发火、打骂,甚至是控制她。 可是谢婉君那天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兜里居然还揣了一封信,给她写的。 她说:“烟烟,对不起。” “我有爱过你,妈妈祝你快乐。” 怎么可能快乐呢。 她怎么可能呢。 她逃了。 逃出去找陆明,逃出去找人打电话,逃出去找人救谢婉君。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直到,在路灯下看到玩手机的周驰。 他见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她肩膀上,耐着性子问她:“有事?” “借个电话,我要打电话。” 陆明没接。 她将电话默默还给周驰,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背后的人问:“小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谢婉君死了。” “谁?” “我妈。” “怎么不早说?叫救护车了?” “没。” “就你一个人?” “嗯。” “艹,我跟你一起,别怕。” 那一晚,他走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 她突然不怕了。 那是她十岁以前,唯一的光亮。 世界现实无耻,而她,想要肆无忌惮、无畏无惧。 — 不知不觉,陆烟的眼眶滚下热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周驰,陆烟试图扯出一个笑脸,只是怎么也张不开嘴角。 索性僵硬地点了点头,声线颤抖道:“见过。” “哪儿?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陆烟闭了闭眼,敷衍道:“忘了吧,忘了挺好。” 周驰眯了眯眼,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圈陆烟。 见她泪流满面、满眼悲怆,周驰心脏猛地一抽,扯了两张纸,站起来走近陆烟。 距离不足半米,周驰弯下腰拿着纸巾一点一点替陆烟擦拭眼泪。 动作温和,柔情满注。 陆烟任由他擦眼泪,等擦完,陆烟仰着头,笑着问:“周驰,你说,白舒会不会有事?” “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要说不知道,你不跟我哭?” 陆烟一听,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咳得面红耳赤、差点顺不过气。 周驰皱了皱眉,抬手在陆烟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吊带睡衣触感细腻,紧贴后背,薄薄的布料下是细白的皮肤。 咳了差不多两分,陆烟才彻底缓过来。 周驰的手也合时宜地收了回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两个人距离不足两公分,近到呼吸纠缠一起,陆烟只需要轻轻抬头就可以碰到周驰的下巴。 沉默两秒,陆烟一把揪住周驰的衣领、翻身坐了起来。 而后,陆烟直起腰、仰着脑袋,红唇一点一点凑进周驰的耳边,试探性地问:“周驰,你在关心我吗?” ※※※※※※※※※※※※※※※※※※※※ 希望你们多多留言! 第 11 章 周驰身躯明显一僵。 扑在怀里的女人并没打算消停,双手渐渐攀爬上了他的脖子,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女人身上柔软的触感。 渐渐的,女人越来越大胆。 红唇有意凑往他的下巴,白皙细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的脖子。 指尖滑过的地方泛起一阵酥麻。 痒痒的。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暧昧,眼见陆烟的指腹已经触及喉结,并有往下的趋势。 周驰眯了眯眼,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溢出一声警告:“陆烟。” 女人半仰着脑袋,冷白的面皮上没任何情绪。 只狐狸眼眨了眨,手指勾着他领口处的纽扣,似是而非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说着,女人双腿跪坐在了沙发上,勾着他的脖子,缓缓挺直腰。 继续凑近。 下一秒,红唇碰到男人的下巴,下巴处顿时一阵温热。 鼻翼间,隐约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男人没有反应。 陆烟掀了掀眼皮,继续往上。 直到碰到男人的下唇沿,男人才神色寡淡地垂眼、近乎冷漠地瞧着,眼前肆意妄为的陆烟。 陆烟没管周驰的反应,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凭着站在沙发上的高度,弯着腰、俯下身继续贴近周驰。 触及唇瓣的那一刻,陆烟明显察觉到男人的情绪波动很大。 陆烟见状,眼皮半抬,继续移动,唇瓣慢慢移到周驰的耳边,低声问:“让你回句话有这么难?” “到底有没有关心我啊?” “怎么不回呢?” 热气喷洒、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软。 周驰只觉,眼前的女人在有意蛊惑。 “你应该清楚,男人与野兽只在一念之间。” 周驰清冷、克制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陆烟低眉、舔了舔唇瓣,盯着周驰漆黑幽深的眼眸,意有所指:“那你现在,是哪类?” “你想我是哪类?” 见周驰又把皮球踢给了她,陆烟脸上骤然滑过无趣。 缓缓松手,陆烟往后退了退。 而后,与周驰彻底拉开距离。 周驰只觉怀里一空。 低头一瞧,女人已经恢复正常。 后背抵在沙发靠背,双手搭在上面,侧着身、神色懒懒地盯着不远处的落地窗。 撩的人是她。 不高兴的也是她。 现在这模样,倒是怪他了。 周驰伸手推了把眼镜边缘,掀唇:“要喝酒?” 陆烟闻言,闪过脑袋盯了几眼神色淡淡的周驰,没所谓地笑了声。 “可以抽根烟?” “嗯。” “哦,我忘了带烟和打火机。” “想让我帮你买?” 陆烟愣了愣,抬眼,看向眼前的周驰。 他还是那副平静冷淡的样,面上没有半分波澜。 浮于表面温柔、体贴,骨子里满是冷漠、疏离。 好似,刚刚那一场对他而言,只是一场闹剧。 陆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挫败感。 还有些许耻辱。 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疯狂地拉他下神坛。 拉他入地狱。 甚至想让他……俯身在她身前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想到这,陆烟眼底滑过阴郁。 捏了把手心,陆烟抬腿往外走。 路过周驰,陆烟停了下来,赤着的脚指头隔着裤腿故意钻了进去。 “陆烟,适可而止。” 听着周驰略带警告的嗓音,陆烟动作幅度更大了。 脸上却挂着无辜,狐狸眼眨了眨,故意问:“怎么了?” 周驰头一回儿觉得,女人是不会讲道理的生物。 讲不通。 且肆无忌惮。 只是瞧着陆烟脸上得逞的表情,周驰突然有些失控。 垂眼,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那张冷白、冷艳的面孔,周驰俯身凑近陆烟,薄唇贴在陆烟耳边,轻描淡写问:“惹了火,灭火呢?” “也是你?” — 砰的一声。 2302的门被陆烟用力甩开。 紧跟着,那道单薄、妖娆的背影,消失在了周驰的视线。 周驰垂眼,目光落在下腹处,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真是。 惹火。 不灭。 …… 2301,明亮、冷清的客厅里,陆烟面无表情地瘫坐在地毯。 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大半。 手机屏幕刚刚已经摔坏,一条又丑又长的碎缝正好穿过屏幕中间。 却,并不影响里面的人说话。 “白舒公司发了声明,上头压力挺大,我这回儿真保不住你。” “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上班。位置给你留着。” “至于周驰的采访,你就先不跟了,我交给欣怡。” 交代完,那头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陆烟瞥了眼手机,没回。 弹了弹手里的烟灰,陆烟夹着烟,往嘴里送。 刚抽上。 丁玲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冒出来:“医院那边情况还不明,捕风捉影的事你别信。” “这几天别出门。” 直到最后一句说完,陆烟才偏头看了眼手机,红唇扯了扯,略带嘲讽问:“玲姐,你也觉得我是杀人凶手?” “当然不是,白舒不是还没醒……” “所以呢?醒了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说着,陆烟掐断烟头。 拿起手机,退出通话页面,点开微博。 随便找了几条,念出声:“me记者陆烟采访简直是坨屎。” “杀人犯也配当记者。” “这傻逼记者怕是有什么精神病,专门来祸害人的。” “……” 陆烟越念越平静,仿佛那些骂人的字眼不是针对她。 反而是对面的丁玲听着刺耳,皱眉拒绝:“别念了。” “那些都是被舆论左右的人。你是媒体人,不是不清楚舆论导向的后果。” 陆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最后彻底消声。 直至,挂断电话也没听到她说话。 —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屋内没开灯,灰蒙蒙的一片。 陆烟一个人蹲坐在沙发脚下,神情恍惚地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陆烟缓缓回过神,动作迟缓地站起身。 门一开,走廊的光一一溢进门口。 打在陆烟的身上,为她镀了一层暖色。 灯光下,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多了几许人气。 开了门,陆烟上半身靠在门口,懒懒抬头,神色淡淡地扫向走廊立着的那道身躯。 只见对方一身剪裁得体的深棕色西装,手里拿着黑色公文包,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挂着一抹虚伪的笑。 此刻,正探究地打量着她。 陆烟看到人的那一刻,眼里滑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 随后,不咸不淡地问:“邢律?” 邢琛察觉到陆烟的反感,脸上浮出一丝不好意思,凭着职业道德,热络道:“是我。” “很抱歉这么冒昧打扰,陆记者能跟我抽空聊几句?” 陆烟抬了抬眼皮,“阮娴呢?” “我让她去处理另一个案子了。毕竟,她跟您是挚友。” 陆烟态度骤然冷下来。 “如果你是问白舒的事,那请回。我现在有权利保持沉默。” “陆记者……” ※※※※※※※※※※※※※※※※※※※※ 周驰:周·坐怀不乱·驰 第 12 章 “陆记者,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邢琛嘴上说得客客气气的,可手却不自觉地碰到门沿,试图阻止陆烟关门。 陆烟见状,索性撒开手。 只是,人并没有退让半分。 肩膀抵在门口,腿往前伸了几公分,挡住邢琛的路。 两人距离不算远。 邢琛的角度瞧过去,正好撞上陆烟那张面无波澜的脸,除了眼圈下有点红,看不出半点情绪。 好似这场突如其来的网暴,并没有影响到她。 对峙了几秒,邢琛继续发问:“您应该清楚您现在的处境。” “我什么处境?”陆烟抬眼,反问。 这一问,倒是让邢琛有些棘手。 她这态度,显然不打算配合他。 “陆记者,麻烦您配合一下我?我就基于白女士的请求问您几个问题。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阮娴呢?” 听到阮娴的名字,刚还油盐不进的陆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半个小时。”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进屋,任由邢琛在背后揣测。 从进门开始,邢琛便有意察看了一番陆烟家里的环境。 冷清。 毫无生气。 这点,倒是跟周驰挺相似。 都性/冷/淡风。 想到这,邢琛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应该不可能。 “我这儿只有矿泉水。” 一道细长、冷淡的声音打断邢琛的思绪。 邢琛顺着声看了过去,只见面前多了一瓶矿泉水。 而,不远处的烟灰缸里。 满满的烟蒂。 邢琛扫到这,眼底掠过一道探究。 随后捡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起脖子灌了一口。 喝完,邢琛拧回瓶盖,掀眼打量起对面的陆烟。 跟他的端坐比起来,陆烟显得格外随性,后背往后抵在沙发背,双腿翘起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块方形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黑色冰丝的吊带裙,完美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长发被她随意扎了个丸子头,边上几根细碎的短发落在脖子上,衬得越发慵懒。 那张高级复古的脸上透着疏离,眉眼间满是淡漠。 邢琛忍不住想,这样的女人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征服。 “邢律,有什么想问的?” 吧嗒一声,陆烟手里的打火机燃起一簇明火。 火光下,女人脸上罩了一层暖黄色。 轮廓线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邢琛双手握了握,扯出一丝得体的笑,语调平和道:“您跟白舒小姐的采访内容,方便透露一下吗?” “报纸上不都写了?” “据我所知,前半段采访,在场的只有您跟白女士。” “那确实是。” “那能请您公开当时的采访内容?” 邢琛步步紧逼,角度辛辣、犀利,并不打算给陆烟余地。 陆烟听到这,不慌不忙地扫向对面的邢琛。 笑面虎一个。 从进门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的。 “自然。” 说着,陆烟起身,绕过沙发,走到电视机旁边拉开抽屉,从里掏出录音笔。 接着,陆烟打开录音笔,放在邢琛面前。 刺啦一声,录音笔里响起交谈声。 “很高兴白女士能接受我的采访,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向您提问……” “陆记者请问。” “白女士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部作品是?” “《暗语》吧,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采访内容依旧正常,没出现半点问题。 直到15分36秒,里面突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只听白舒仓促说了句:“陆记者,很抱歉,我能离开几分钟?” “当然可以。” 录音内容结束。 邢琛握了握手指,低头盯了几秒已经停止的录音笔,神色不明道:“这就是……那天的采访内容?” “如果邢律不信,可以去me调监控。” “作为媒体人,最基本的素养我还是有的。” 邢琛愣了愣,笑着解释:“我自然是相信陆记者的,只是网友可能不大相信。” 陆烟神色不变,只面不改色地望了望邢琛。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烟弯腰捡起录音笔,随便摁了几下。 几秒后,另一段录音暴露出来。 录音里的白舒并不似上一段那般温和、平静,反而像个疯子……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辱骂声一一落进邢琛的耳朵。 这段录音,足足持续两分钟,全是白舒的声音。 邢琛落在膝盖上的手垂了垂,眼底浮出了然。 难怪陆烟能这么淡定。 这段录音要是发出去,他敢肯定。 白舒的演艺生涯将彻底结束,而陆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从这场战争里摘出去。 甚至。 不费吹飞之力。 这场官司,还没有开打。 他就输了。 盘算了一圈,邢琛试探性发问:“陆记者明明可以发出去,为什么选择沉默?” “宁愿被人误解,还是有后招?” 这话就有点直白了。 另一侧的陆烟没着急回,反而捞起手边的烟盒、抖了一根衔在了嘴里。 啪的一下,打火机点燃。 陆烟垂着下巴,凑近火。 烟雾缭绕下,陆烟那张脸有些模糊不清,只听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没必要。” “没必要?” 邢琛一愣,下意识追问。 可惜,陆烟已经不愿回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邢律,该走了。” “陆记者要是有什么法律上的帮助,可以找邢某。” 陆烟闻言,抬了抬眼皮,没所谓道:“要真这么好心,邢律倒是可以多看看身边人。” “嗯?” “我送您出去。” — 2301门口,陆烟同邢琛一前一后站着。 电梯还没到。 陆烟靠在墙壁上抽烟,邢琛则是站在电梯门口跟人打电话。 走廊安静,电话那端的声音也溢出几分。 陆烟隐约听见“白舒”“手术”几个字。 下意识屏住呼吸听了会儿。 只是,没再听见任何有用的消息。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邢琛的电话刚好打完。 邢琛提着公文包,抬腿走进电梯。 按完楼层,邢琛同陆烟面对面站着,瞧着陆烟那张谈不上有情绪的脸,邢琛突然开口:“刚刚医院打来电话,白舒已经抢救过来。” 陆烟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夹着指间的烟,不温不凉道:“那……可喜可贺。” 邢琛见状,脸上划过短暂的惊讶,笑着评价:“陆记者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挺厉害。” “您多心了。” 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看不见邢琛的身影了,陆烟强撑的表情才松懈下来。 双腿酸软地蹲在地上。 脸上滑过一道庆幸,胸口处的心跳也跟着快了几下。 几分钟后,陆烟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狐狸眼里酝酿着愉悦。 那是发自内心的。 今天好像……是个好日子。 …… 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突然饿了。 陆烟手撑着墙站了起来,转身进屋。 厨房里开水已经在锅里沸腾,陆烟拿着锅铲想要放面条。 只是翻了一圈,都没找到。 冰箱里只剩下两瓶矿泉水,还有一包过期的土豆粉。 陆烟刚沉下去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饿了,却找不到吃的难受。 站了不到两分钟,陆烟丢下手上的锅铲、关了火、踩着拖鞋快步走出厨房。 2302门口。 陆烟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敲门,想起下午的事,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窘迫。 只是,不等她尴尬,肚子便咕咕叫起来。 砰砰砰。 陆烟抬手敲了几下门。 没人开。 砰砰砰砰…… 依旧没人开。 十分钟后,陆烟拿着钱包下楼。 晚上小区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路过。 陆烟裹着披肩、穿着拖鞋,不紧不慢地走出小区门口。 看了一圈,陆烟走向不远处的小摊贩。 隔着一条马路,露天支了一个棚,大棚顶上挂着两颗老式灯泡。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穿着白色背心,赤/裸着肩膀,正熟练地掌勺、不停翻滚着锅里的菜。 隔着四五米都能闻到香味。 晚上吃宵夜的人不少,陆烟走近才发现塑料凳上坐满了人。 什么样的都有。 大多四五个人坐一桌,桌上摆着几盘菜、一箱啤酒,边喝酒边聊天。 倒是,满满的烟火气。 陆烟不是第一回儿见,也不是第一回儿吃。 “姑娘吃点啥?” 见陆烟走近,老板扯着嗓子打招呼。 陆烟站在边上,扫了几眼用纸板贴着的菜单,随便点了一样。 “一份扬州炒饭,打包。” “行。扬州炒饭,打包。” 老板听完,朝边上的女人说了句。 陆烟这才注意到女人。 女人坐在轮椅上,正拿着笔,在白纸上有条不紊地记录着客人的要求。 写完,女人抬头,见陆烟正在看她,女人朝陆烟和善笑了笑。 笑着同陆烟开口:“炒饭十五,打包盒两块块钱,一共十七块。” 陆烟收回视线,从钱包里抽了张五十,隔着一排盘子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钱,翻了翻手上的纸箱子,给陆烟找了零钱。 陆烟接钱时,有意扫了眼女人的腿,嘴上似不经意地问:“腿不舒服?” “怎么不在家休息?” 估摸着很少有人提这事,女人闻言愣了好几秒。 几秒后,女人一脸从容,笑着解释:“这腿前两年摔的,废了。” “去医院花了不少钱,家里积蓄都花光了,这才大晚上出来摆摊。”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我总不能拖累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正说着,老板突然插了一句:“姑娘你的扬州炒饭好了。” 女人也咽下没说完的话,继续张罗着客人。 陆烟见状,没再继续问。 提着老板递过来的炒饭往回走。 走到马路对面,陆烟停下脚步。 紧跟着蹲在马路边,扯开外卖盒盖、拿起一次性筷子开始吃起来。 刚炒的,有点烫。 还有点咸。 陆烟边往嘴里塞,边望着对面。 不大的棚里,男人依旧忙碌地翻炒,女人也面带笑容地收着账。 看着,是挺温馨。 只是,这生活的艰辛都被藏在了笑容底下。 这俗世,谁又能安然无恙呢。 大多都是苟且偷生,旁人看着光鲜亮丽,底下恐怕早已腐烂不堪了。 吃了一半,陆烟眼前停了一辆黑色保时捷,挡住了她的视线。 陆烟皱了皱眉,正准备说话,就听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咸不淡问了句:“你就吃这个?” 第 13 章 马路对面的风景完完全全被挡住,眼前只剩下那通体漆黑的保时捷车身。 陆烟听到熟悉的嗓音,脸上滑过一丝怔愣,下意识抬头对上周驰那张熟悉的面孔。 只见,副驾驶上的男人已经摇下车窗,露出大半个身子。 陆烟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瞧见周驰搭在车窗上的左手。 骨节修长、均匀,指甲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有那么几分禁欲。 手腕上的腕表已经换成了爱彼。 经典款。 世面上仿不了。 有品味、有钱的男人大多玩表,显然,周驰也不例外。 甚至颇有造诣。 正想着,一道手机铃声打断陆烟的思绪。 她没带手机。 是周驰的电话。 马路上时不时有车路过,偶尔有人往这边瞧两眼。 陆烟倒是没什么反应,继续低着头吃饭盒。 吃得差不多了,陆烟收拾好盒饭,缓缓站了起来。 蹲得有点久,站起来的那一刻腿麻,陆烟不受控制地往前栽了两下。 手刚好按到周驰搭在车窗上的那只手臂。 脸也不小心碰到了周驰的肩膀。 指尖触感温凉,布料摸起来很舒服。 车里接电话的人,动作一顿。 男人转过头,扫了眼端着盒饭、凑在他面前不说话的陆烟,滚了滚喉结,溢了句:“上车。” “上车?上什么车,我让你这周末去接月月回家吃饭。你这孩子,跟我说什么呢。” “难不成跟别人说话?” 电话里,女人的疑惑声传出来,显然是在质问周驰。 只是听到“月月”两个字时,陆烟神情明显多了抹复杂。 “林女士,我周末挺忙。恐怕没时间。” “一年365天,就没见你没忙过。都快30的人了也不知道……” 电话那端的人喋喋不休,陆烟听了几句没准备再听下去。 只无声地看了两眼周驰,扬了扬手里的垃圾,示意她去丢垃圾。 周驰没吭声,就那么静静地瞧着陆烟。 昏暗的灯光下,陆烟的背影单薄、瘦弱,身上的大披肩这么一披,更是显得娇小。 走得挺慢。 几分钟的路程,被她走了足足十分钟。 直到转进小区门口,周驰才收回目光。 手上的那通电话不知何时已经结束。 周驰见状,阖了阖眼皮,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 陆烟并没着急进电梯。 反而往小区超市走。 超市一般晚上10点关门,陆烟进去的时候才九点半。 这个点,没什么人。 还是之前的老板娘。 正坐在收银台玩手机。 见到有人进来,老板娘抬眼看了眼,见是陆烟,老板娘放下手机自来熟地打招呼:“又来买烟?” “今早上到的货,抽不抽黄鹤楼、中/南/海?” 陆烟没说话。 顺着老板娘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墙上那面玻璃柜里全是烟。 看了个大概,陆烟随便说了句:“来两包黄鹤楼。” “得嘞,我这就给你拿。” 眼见老板娘抽出一整条烟,陆烟突然改口:“就一整条吧。” 老板娘一听,愣了两秒,打量了两眼陆烟。 见她裹着披肩,满脸苍白、头发也一片凌乱,瞧着状态不大好。 想到网上传的事,老板娘抱着烟试探性地问了句:“是不是有点多?” “你一个姑娘,烟瘾怎么这么大?这抽多了可对身体不好。” 陆烟翻钱包的动作一僵,指尖落在皮夹面没动。 过了几秒,陆烟面不改色问:“一条多少钱?” 毕竟是做生意,老板娘也不好得罪客人,只叹了口气,扯开塑料袋子装上烟。 嘴上说着:“350。” 陆烟低声嗯了一声,从钱包里取出350放在了柜台。 拿好烟。 陆烟刚准备走出超市,突然想起家里什么都没有。 又转过身往货架上转了一圈。 最终买了几包泡面、几瓶矿泉水,还有两个面包。 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见陆烟买的这些东西,边皱眉边给她送了一包陈皮糖。 “这不算里面,送你。” “吃点糖,生活再苦也好受点。” 陆烟盯着几秒那包陈皮糖,开口说了句:“谢谢。” 老板娘收到回应,脸上滑过惊讶,继续热情道:“我还以为你这姑娘不爱处理这些事,没想到还能跟我说谢谢。” “话都到这了,那我也跟你说句心里话。” “这人啊,总是得经历一些事情,熬过了就好。” 陆烟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没所谓地点了点头。 见陆烟听进去了,老板娘又摸了把手机,翻出新闻递给陆烟,打量了两眼陆烟,小心翼翼问了句:“这上面说的是你?” 陆烟顺着瞧了过去。 【梦航公司总裁陆明公开发文,指责me记者不称职事件。】 【me记者陆烟被白舒公司总裁公开指责】 【爆料:梦航公司老总陆明是me记者陆烟的父亲。】 一条一条看完,陆烟面上不带任何情绪,仿佛看的是别人的新闻。 倒是老板娘见陆烟这副模样,忍不住问:“这什么老总真是你爸?” “要真是,怎么还帮外人?” 超市里寂静无声,只剩墙壁上的那块老式钟表还在滴答滴答响。 刺啦一声,陆烟手上的塑料袋突然破裂。 塑料袋里的烟盒、泡面全滚落在了地上。 老板娘的思绪也被打乱,见状,丢下手机,重新扯了个塑料袋帮忙陆烟捡东西。 捡完最后一袋泡面,陆烟重新接过老板娘手里的东西。 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超市。 这回,脚步有些凌乱。 老板娘站在原地盯了一阵儿陆烟的背影,想起刚刚看到的新闻,忍不住摇头。 还真是。 有钱人家的女儿不好当。 — 出了超市,陆烟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区。 刚还好好的天,下起了小雨。 毛毛细雨飘在脸上凉凉的。 陆烟却觉得很闷热。 不知道是恨意上了头,还是怒意冲昏了头脑。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忆里全是刚刚看到的那几条新闻。 陆明两个字,让她平静了半个月的心情瞬间爆炸。 甚至,怒不可遏。 还真是大义灭亲。 陆烟想到这,脸上浮出嘲讽,低声咒骂了一句。 骂完,陆烟捏紧手上的塑料袋,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超市走到电梯门口,陆烟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等进了电梯,才打发现身上的披肩已经湿了一大半。 头发上还带着水汽。 刚按下23,便进了一个人。 深色西裤、长腿、锃亮的皮鞋。 往上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五官立体、薄唇、高鼻梁,上面架了副金丝边眼镜。 陆烟看到对方眯了眯眼,语调淡淡地问:“你是掐着点进来?” 周驰瞥了眼陆烟手里的塑料袋,见里面都不是什么健康的东西,忍不住拧了拧眉:“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一直这么爱管闲事?” 陆烟扯了扯嘴角,抬眼,皮笑肉不笑地问。 这话说得有点失控了。 摆明了是在把气往周驰身上撒。 周驰也不傻,自然清楚陆烟为什么生气。 “陆烟,你应该清楚,我从头到尾没参与这事。” “没参与?” 陆烟声音开始尖锐,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烟突然笑了笑,“是没参与。” “周驰,你是忘了白舒去医院,是谁送上救护车的?” “那是一条人命。” 周驰的嗓音低沉、平稳,并没被陆烟的阴阳怪气影响。 反而是陆烟听到这话,又笑了一下。 “是。那是一条人命,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你,陆明,白舒都没错。” 空荡荡的电梯里,只剩下陆烟的自嘲。 明明嘴上认错,可那张冷白的面皮上满是冷漠。 是不留情面的疏离。 应该是准备跟他划清界限了。 周驰眸色一暗,盯着陆烟的脸,喉结动了动:“你应该明白,话语权从来都是上位者说了算。” “很多时候,你错还是没错都不太重要。” “再者,口头上发泄不满,只会让你处于被动、落人把柄。” 周驰的话现实、残酷。 醍醐灌顶般砸在陆烟头顶,瞬间让她清醒。 一时间,难堪、屈辱也随之而来。 沉默良久,一直到电梯抵达23楼陆烟没再出声。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陆烟挺直脊背,尽可能骄傲、从容地走出电梯。 只是她这只孔雀,到底还是被折断了尾巴,翘不起来。 2301门口,陆烟手指冰凉,按了好几次都按不起密码。 而周驰依旧站在背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啪的一声。 陆烟烦躁地丢下手里的塑料袋,当着周驰的面一屁股地坐在了地板上。 若无其事地撕开烟盒,抽了一根烟出来含在了嘴里。 吧嗒一声,点燃。 奶白色的烟雾一缕一缕地升上空,最终消散。 陆烟低垂着眉眼、面不改色地抽着烟。 周驰没动,就站在两米远瞧着抽烟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感觉女人身上多了一股冷漠。 这股冷漠是针对他的。 甚至毫不避讳。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陆烟抽烟的动作一滞。 那张冷白的面皮上浮出淡淡的嘲笑,红唇动了动,“周先生这么厉害的人,不会还觉得这事跟您毫不沾边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烟闻言,慢慢抬起头,扫了两眼对面的男人。 冗长安静的走廊里,陆烟晦涩的声音响了起来:“陆明这人向来重利,从不做亏本的事。” “这次公开发文力挺白舒,难道不是看了你抱着白舒的那条新闻?网友不清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这一举三得呢。一是跟您隔空说明我陆烟做的事跟他没关系,二是安抚了白舒,三嘛……这点就不用说了,反正您后面也会知道。” 周驰听完,抬手推了推眼镜,似笑非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事是我错了?” ※※※※※※※※※※※※※※※※※※※※ 可能入v就要写川西线了。 第 14 章 陆烟有试图相信过,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懂她,懂她赤/身/裸/体后的孤独与骄傲。 只是事实和生活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 她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一个人与世界抗衡,一个人承受痛苦,一个人遭遇不公。 她试图跟人辩解,试图跟人友好,可没人愿意停下来听她说。 寂静无声的走廊,陆烟动作僵硬地掐断烟头,手撑在墙上、费劲地站了起来。 等彻底站稳,陆烟恍惚地扫了扫对面的男人,冷白的面皮上浮出不明显的笑意。 “你怎么会有错呢?错的从来都是我。” 陆烟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一字不落地穿进周驰的耳朵。 字字都在服软,句句都在诉说自己有错,让周驰无端生了几分愧疚。 眼前的女人,不再像之前那般“百毒不侵”,反而很脆弱,脆弱到一推就倒。 身边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失望,那股失望是面对这个世界的,是针对所有人的。 周驰搞不清楚。 这女人是如何做到这般矛盾的。 负能量的东西,在她身上好像从来不违和,甚至格外和谐。 好似,拆开她的面具,她本人就是这样的。 颓废、迷茫且绝望。 周驰不禁想,她到底以各种方式长成,又是以何种方式生存。 眼前的陆烟好似蒙了一层面纱,让他窥探不清面纱底下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沉默良久,周驰尽可能温和道:“rose,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人有资格剥夺一个人说话的权利,也无权在法律外随便将一个人定罪。” 周驰的声音低沉、平缓,从胸腔深处冒出来,让人不由得臣服。 陆烟只觉指尖都在颤抖,心脏仿佛被什么刺到,痛得她直不起腰。 你看,总有人能够这么堂而皇之地做一个“好人”,好似随便几句话就可以定义人的一生,评判人的好坏。 偏偏,你还找不到任何话去反驳。 可惜,这世界从来不是是非分明的。 法律之外,还有无数见不到太阳的地方、走在罪恶深处的恶魔。 她见过的极致的“黑”,见过毫无缘由的“恨”,也见过灵魂深处的“呐喊”。 唯独没见过,极致的温柔与善良。 她试图窥探别人的生活,却发现幸福的表层下,全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你以为这就够了吗? 不是的。 还有很多很多你未曾见过的恶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肆意增长。 她以为她可以战胜黑暗,直到越往前走越清楚,她不是战胜黑暗而是融入其中。 融入其中,成为一个怪物。 媒体人,媒体人,媒体人。 客观、公正、真实——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好像成了一个打脸的笑话。 “周驰,你相信,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恶意吗?” 周驰瞧着眼前搂紧披肩、满目孤寂的女人,阖了阖眼皮,薄唇轻启:“我始终坚信,善恶有度。” — 陆烟没问周驰那句话的意思。 也有意与周驰拉开距离。 网上的报道还在继续,营销号一个劲地带节奏,短短两天陆烟就成了“无良记者”、“杀人犯”。 甚至有人去me大楼泼脏水,恶意辱骂、涂抹。 白舒还躺在医院没醒过来,她的团队从陆明发那封声明以后,时不时地发了一两条微博维持热度。 陆烟自入职以来,从未上过如此多的热搜。 以前被她采访的艺人、各界名人全都商量好似的出来作证,讽刺她的采访有多辛辣,多让人受不了。 一夜之间,她成了媒体眼中“最差劲记者”、“败坏同行、社会”的代名词。 一直到第三天,一条视频突然爆出来。 那是陆烟在川西的一段视频。 上面的她穿着一身复古红棉服,捆着头发正在摆弄相机。 风更大,吹得她眼都睁不开。 拍视频的人是个生手,不大会拍,视频很抖,可里面的对话却一清二楚。 “陆烟姐姐,我可不可以采访一下你?”视频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露出镜头。 是个藏族男孩,穿着宝蓝色藏服、皮肤有些黑,170几,五官深邃,那双眼睛干净明亮。 面对镜头时,脸上有些不自然、羞涩。 “可以。” 听到可以两个字,男孩转了镜头,重新对上对焦相机的陆烟。 “陆烟姐姐,你为什么当记者?” “喜欢,还有可以说真话。” “陆烟姐姐,你目前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镜头里的女人突然翻身躺在了草甸,握着相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片。 拍完,女人转过头朝镜头笑了笑,反问:“最想做的?” “想办一所学校。” “办学校是不是很贵?”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对着相机拍了两张,“当然。” “但是姐姐想让多吉一样的小朋友都可以上学。” “……” 这段视频不足五分钟,却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网友顿时分化成了两派,一派是认为陆烟这样的人不会故意伤害白舒,一派觉得陆烟是故意洗白。 总之,吵得挺激烈。 陆烟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正在851跟阮娴喝酒。 喝到一半,阮娴突然放下酒杯,将手机递给陆烟。 “烟儿,你看看这条视频。” 陆烟若无其事地接过手机,点开视频,瞥听了两句便还给了阮娴。 嘴上无所谓地说了句:“我知道。” “这视频谁拍的?这么抖,怎么突然爆出来了?你发的?!那你之前怎么不发?你是不是还有……” 阮娴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到最后陆烟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 只端着酒杯抿了口酒,神情淡淡地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给你拍视频的那个弟弟?” “不知道。” “卧槽,这弟弟绝了。除了脸黑了那么点,气质不输明星啊。多大了?” “17。” “啧,这年纪有点小啊,我不太好下手。” 阮娴说完放下手机,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这视频出来对你有好处,网上的人大多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被舆论引导两边倒,你别太在意。” “知道。” “这视频真不是你发的?” 阮娴似乎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 陆烟喝得有点多,见阮娴喋喋不休,头疼得厉害。 “不是。” 说完,陆烟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 阮娴听到咚的一声,下意识看了过去,见陆烟直接瘫在了沙发上,忍不住骂了句:“没事吧?你他妈喝了多少?” 最后,阮娴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人给捞进车里。 车里,陆烟神志不清地靠在后座,阮娴坐在边上一个劲地唠叨。 “你喝这么多干嘛。就算一醉解千愁也不用这样吧。” “没喝多。”陆烟挣扎着回了一句。 “得得得,就你这样还没喝多。不过你这酒量确实不应该,今儿也没喝多少怎么醉成了这样?” 陆烟只觉头疼、胃里翻腾得厉害,边上阮娴的话也没听清。 车窗开着,晚上冷风灌进来吹得人清醒了两分,等好受点了陆烟才开口问了句:“白舒那案子,邢琛还在接?” 阮娴一听,脸色变了变,咬牙冷笑:“邢琛这狗男人这辈子怕是没见过钱,谁的都能接。这案子他不让插手,我到现在都没从他嘴里撬开一个字。” “他不让你参与是不想让你为难。”陆烟难得替邢琛说了句话。 哪知,阮娴更气了。 “他就一傻逼玩意儿。他要是真不想我为难就不应该接这个案子。我前两天被他支走了不知道这边情况这么严重。” 说到这,阮娴脸上滑过愧疚,抱着陆烟的胳膊,脑袋贴在陆烟的肩膀,哽咽道:“烟儿,对不起。姐妹不在,让你受委屈了。” 陆烟一听,头皮发麻。 “可别在我面前矫情,受不住。” “哪儿有,我是真愧疚。这事解决完,我跟邢琛各奔东西,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难不成你为了我,还打算放弃你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嗯。男人没了可以再找,陆烟只有一个。”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陆烟揉了揉眉心,睨了眼眼泪在眼眶打转的阮娴,胸口突然有些闷。 那是被热情对待以后的后遗症。 害怕成为负担,却又不忍拒绝。 陆烟承认,她有这样一个挚友是很高兴的,可她也没自私到可以安然让朋友放弃爱情的人。 “阮娴,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也难受。” 阮娴抱着陆烟的手紧了紧,低头在陆烟肩膀上擦了擦眼泪,嘴边冒出:“烟儿,你太低估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陆烟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一时间难以形容,只闭着眼吹了几分钟的风。 等清醒得差不多了,陆烟才拍了拍阮娴的肩膀,开口:“我从来相信,我在你那儿是特殊的。但是你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邢琛,毕竟,他只是一个律师。” “25号到了,一共56块钱,请问是现金支付还是微信支付?” 司机的声音划破沉默。 陆烟收回思绪,边掏钱包边回:“现金。” 一整张人民币递过去,找补回了好几张。 阮娴本来打算送陆烟上去,被陆烟拒绝。 空荡荡的小区门口,陆烟站在马路边,静静望着出租车走远,直到消失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陆烟没着急进去,反而蹲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小摊。 对面的饭馆,老板依旧忙碌地炒着菜,那个女人也依旧热情地收着账。 突然之间,这世界好像每个人都在认真生活。 只有她,漫无目的地活在痛苦中。 ※※※※※※※※※※※※※※※※※※※※ 。。嗯可能还有一章,没有也别等,别怪我。 第 15 章 陆烟也不清楚自己蹲了多久。 一直到对面老板灭了火、开始收拾桌椅,陆烟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头很晕、很沉。 地好像在旋转、前面的电线杆忽远忽近。 她也不清楚喝了多少,只是想喝就喝了。 踉踉跄跄找到电梯,陆烟按了半天都没按到想要的楼层。 她看不到23在哪。 “陆烟。” 熟悉的嗓音响起,陆烟恍恍惚惚转过去,一眼撞进那双漆黑、幽深的眼。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不苟言笑,薄唇紧抿着,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连额头掉下来的头发丝都是严谨、拘束的,跟他本人一样。 规规矩矩地包裹在那套深色西装下。 陆烟忍不住想,以前的周驰不是这样的。 他放荡形骸、肆意横行,成了中学时代“叛逆”的代名词,他所到之处必定有流言。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学校论坛点赞最多的名字,是论坛帖子讨论最多的人,更是无数个少女的梦中情人。 还有人拿他当男主角写过小说。 他一直活在人们的嘴里,无处不在,而她假装不在意,可无数个夜晚。 她一遍一遍地摸着手机,一遍一遍地翻看论坛帖子、一遍一遍查找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从帖子里,她知道哪个班的女孩又跟他表白了,她清楚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她知道他是个浪荡公子哥。 知道他经常逃课,经常流连酒吧,经常约女孩子出去玩。 再后来,艺术班白舒的名字跟他的名字挂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上下课,一起出校门,一起吃饭,连全校老师都称赞他俩“郎才女貌”。 而她,依旧不管不顾地翻帖子、看论坛,听着有关他的流言。 还记得有次体育课,初中部跟高中部一起上。 初升高要体测,体育老师是个老古董,硬是让她们运动了大半节课。 而不远处的高中部,随随便便跑两圈就休息。 等她们运动完,高中部的几个班全都围在了篮球场,尤其是女生,格外多。 尖叫声不断。 她听旁边的人讨论才知道周驰也在篮球场上。 人太多,她压根儿没机会挤进去,索性爬到了最高的看台。 隔着十几米,她一眼看到了球场上的周驰。 他穿着6号黑色球衣,手上戴着红色护腕,在篮球场上奋力奔跑。 手上的篮球被他轻松运转,而他躲过层层防守,一个弹跳。 砰。 三分球进了。 一浪又一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那时候的周驰真他妈意气风发,而她躲在暗处肆意窥探。 一直到篮球比赛结束,她在超市门口碰到了买水的周驰。 一进一出,就那么撞上。 她的脸撞在他的胸膛,她整个身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鼻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 汗臭味以及满满的荷尔蒙味道。 她仰头,对上一双戏谑的眼,她听他吊儿郎当地问:“投怀送抱?” “可惜,太小了。” 说这话时,他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他俩的距离近到,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那是学生时代,陆烟离周驰最近的一次。 后来的很多年里,她都在想,她为什么非要爱上这样一个人。 直到再次在英国相遇,她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所以她逃不掉、躲不开。 她从遇到周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 她这辈子非周驰不可,如果不是,那一定是她精神不正常。 — “喝酒了?” 女人满身酒气,隔着两米远都能闻到,再看陆烟这会儿神志不清的样,周驰几乎断定。 喝了,喝得还挺多。 周驰低沉、透着两分质问的声音响在安静的电梯口,陆烟缓缓回过神。 强撑着靠在电梯边上的墙壁,弯着腰,手搭在膝盖上,点头:“喝了。” “一个人喝的?” “不是,还有阮娴。” “阮娴是谁?”周驰眯了眯眼,盯着闭着眼睛、满脸红晕的女人问。 女人想了想,若有所思回:“一个始终站在我背后的人。” “嗯?” 周驰的语调拖长,颇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一个话很多的女人,老是抓着我问。对了,她有一个爱了四五年的男人。简直太没趣了,要是我,只有两个选择。” 喝醉酒的女人好像话格外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骨碌地抖了出来。 还时不时地揉揉头发、摆出一副纠结的表情,让人瞧了心情都舒畅起来。 周驰勾了勾唇,故意逗她:“如果是你,你有哪两个选择?” “要么他做我男人,要么我做他女人。” 周驰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笑着开口:“不都一样?” 陆烟猛地睁开眼,摇了摇头,否认:“不一样。前者是我自己求来的,后者是他主动的。” “那你有喜欢的人?” 电梯不知不觉下行到了二层,滴的一声打开,靠在电梯门口的女人突然直起身钻了进去。 至于他问的那个问题,也被她抛之脑后。 眼见女人趴在电梯门口、闭着眼一个一个试按键,周驰失笑,跟着抬腿走进电梯。 偏过头扫了眼还在努力找楼层的女人,周驰掠过上面一排被陆烟按过的数字,准确及时地找到了23。 修长的手指按了上去。 电梯里,女人醉意上了头,到最后完全不省人事。 明明两分钟就可以到达,被陆烟这么一通乱按,足足七八分钟。 而罪魁祸首瘫靠在电梯里睡得正香。 周驰盯着醉成烂泥的女人忍不住皱眉,接着,走近女人,蹲下身,弯腰一把抱起女人走出电梯。 怀里的女人乖巧、动人,只右手抓着他领口的扣子不放手。 时不时地嘟囔两句。 那张布满红晕的脸被凌乱的头发挡了一大半,隐约可见那安静的眉眼、饱满柔软的红唇。 事实证明,女人喝醉酒都是可爱的。 — 陆烟是被手机铃声震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翻过身拿手机。 按下接听,陆烟继续闭着眼睡觉。 “你又上热搜了。” 电话那端,阮娴语气复杂地说了句。 陆烟对热搜两个字已经免疫,甚至已经猜测到是网友是怎么评价的,热搜词是怎么写的。 她是记者,自然知道怎么写更有噱头。 “然后呢?”昨晚喝了酒,嗓音有些哑,说出来的话听着有些粗。 “这次热搜是……” 那头的阮娴吞吞吐吐的,半天说不出一一句话。 惹得陆烟忍不住皱眉,“什么?” “你有个妹妹?”阮娴实在说不出那热搜,委婉问。 陆烟听到妹妹两个字猛地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 “什么妹妹?” “陆明刚发声明,说找到了你同母同父的的妹妹,现在在江大电影学院就读,还公布了你那妹妹最近在跟陈导合作,就白舒下部戏的女二。” 齐月? 陆烟握紧手机,眼底骤然滑过了然。 陆明这么大张旗鼓地插手白舒的事,原来是为了陆明那藏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儿。 “烟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什么齐月?” “知道。” “真是你亲妹妹?” “我妈死了那么多年,可生不出这么大的妹妹。” 电话那端立马沉默下来,陆烟掀开下床。 走了两步猛地停下来。 这不是她的房间? 陆烟扫了一圈,满眼陌生,没一样是她熟悉的。 倒是跟周驰家的装修挺像,陆烟本来还在怀疑,直到看到床头柜上摆的那只手表确认。 这是周驰的房间。 “烟儿,你打算怎么办?你这渣爹还真是够狠,这白舒的事还没解决,又借着你的热度捧你那便宜妹妹了。” “不清楚。” “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什么?” “你要是能找个大佬带带也好。这娱乐圈的背后不都有一个大佬吗?你看看白舒就找了周驰……” “你有空去医院看看,问问医生脑子好不好使。” 刚说完,门口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陆烟心脏猛地一缩,手忙脚乱地结束通话。 刚结束,门外的人便出声问了句:“醒了?” 陆烟咬了咬唇,尽可能平静地嗯了一声。 “出来吃早饭。” 饭桌上,陆烟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周驰面前,端着牛奶喝了两口,陆烟意有所指地问:“我昨晚怎么……” “你喝多了。” “哦。” 陆烟突然冷淡下来,没再继续问。 反而是周驰慢悠悠地掀眼,视线落在低头喝粥的女人身上,见她脸上没什么情绪,仿佛昨晚见到的那个女人不是她。 周驰忍不住皱了皱眉,故意问:“昨晚发生什么,你记不住了?” 陆烟左手一顿,“发生了什么?” “你可以好好想想。” 陆烟…… 谁他妈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喝断片了,总不能做出什么霸王/硬/上/弓的事。 ※※※※※※※※※※※※※※※※※※※※ 预收《步步沦陷》求收藏!!! 傅津南那个圈子里的公子哥对唐晚这个名字可谓记忆犹新。 要真用两句话形容,那一定是这两句:“漂亮得一无是处。” “这姑娘真他妈狠。” — 唐晚20岁那年遇到了傅津南。 p大校庆结束后唐晚就在校长办公室外碰到了这位被同学封神的“优秀校友”。 那人神色慵懒地虚靠在走廊,手里夹着烟,昏暗的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眉眼间满是淡漠。 唐晚鬼迷心窍地问:“有女朋友吗?” 男人眯眼,轻描淡写地掠了一眼,问:“怎么?” “我可以?” 后来,她真成了外人眼中傅津南最宠的女人。 也只是外人眼中。 私下,他宠溺地贴在她耳边警告:“唐晚,别要太多。” 名利双收的唐晚毅然决然离开。 旁人问傅公子身后的小姑娘去哪儿了,傅津南嗤笑,满不在乎道:“我哪儿知道。” 再后来,傅津南醉酒失言:“我难不成还真他妈栽这女人身上了?” “真栽了。” *京圈大佬vs心机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