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心动暗恋》 001 零八年的夏天,地方台上仍欢快播放着暑期档《还珠格格》和八六版的《西游记》,整个停留在卞梨印象中的初二暑假都是孙悟空的英雄主义光辉和尔康的嘶吼。 奥运会的开幕式在八日晚上举行,卞梨将吸管插进可乐里,看电视机中一瞬间烟花齐放,无数的欢呼鲜花掌声承托起人潮。 少年卞迟拆了一罐啤酒和卞梨干杯,酒花满溢,浇在骨节上,他懒洋洋捋一把额发,长腿潇洒翘在茶几上,火炬穿过人海和红色跑道,画面飘过红色衣服的一角。 屏幕角落里是面容模糊的女人,却能依稀辨出她的漂亮,卞梨不由挺直了腰板细瞧。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唇色粉嫩,双颊丰盈,漂亮可爱的少女模样。 “哥,那是你们学校的余漾吗?”她指着角落的窗口问哥哥卞迟。 卞迟散漫地“哼”了一声,也没肯定表明是不是。卞梨却不管了,满心满眼全放在电视上。 但画面消失的很快,五六秒就没了。 余漾啊…… 凌晨闭幕式结束,可整片小区都陷在热火朝天之中,半睡半醒之中还能听见邻居们高谈阔论的声音。 卞梨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因为热,也因为心底的烦闷。 她忍不住翻出手机里下载的电影《热带鱼》看。 那是余漾演的,同性片。 卞梨轻车熟路地将进度条拉到了59分48秒,画面变得黑乎乎,耳机里却传出了暧昧低哑的喘-息声。 卞梨窝进毯子里,打得偏低的空调温度也降不下去内心腾升的燥热。 她捏住怀里抱着的枕头一角,静谧的黑暗中,所有知觉都放大了无数倍…… 卞梨喘了口气,按下心底翻涌的、难耐的悸动,将头探出被窝用力呼吸着,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回到岸上的样子。 面色透出苍白,唇却诡异地泛着红色。卞梨抽出一张纸巾擦去了指尖的水色,手掌抚着胸口平息内心剧烈的躁动。 不是第一回了。 她这样纾解欲望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埋藏在心底的渴望早已肆意疯涨,变成了无数强劲结实的藤蔓,缠绕住她的整颗心脏,每一根上都刻印着两个字,余漾。 卞梨呼吸一下,心就会酸胀地疼一下。 她喜欢余漾啊,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的都快疯掉了。 可惜那人一直站在云巅,漂亮的眼眸中盛满了清风明月,她难以靠近。 也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和一个普通演员,两条轨迹哪有重叠的可能? 卞梨咬住唇,深深叹一口气。 余漾于她而言,就是“欲-望”的代名词。 谈起余漾,大概人人都知道她饰演的“迟蕾”角色,里边的她够狠够辣,飒气十足,可很少有人知道迟蕾的饰演者叫余漾。 可许多年前,在“迟蕾”还未进入大众眼中时,卞梨便认识了余漾。 她甚至可以坦然骄傲地站在人前说上那么一句:我认识余漾啊,比你们认识得都要早。我见证着她从寂寂无名走到红破半边天。 不过“红破半边天”这一理想主义至今也只存在于卞梨的臆想中。迟蕾火了,余漾没火。 卞梨对余漾的初次认识,还得追溯至一部古装剧《鸣鸾》。那也是个像今天一样的夏天,夜风吹得窗外的树叶翻滚过几个浪,卞梨不停摁遥控器就是找不着一部好看的电视剧。 她有些心烦,还不如看广告呢。 随手把遥控器扔在一边,卞梨打开手机,置顶的qq群被消息塞得满满当当。 她舔舔唇,一点一点拉上去看。又是几个追星族疯狂吹嘘自己的偶像多美多帅,在哪里多办了几场演唱会。 卞梨无趣地撇了撇唇角。 此时,电视机上的广告已经播完,正放着一部古装剧。雅致的亭台水榭之中,一个容貌妖艳的公主身着红色直裰,金丝绘成振翅欲飞的凤凰。她扮男相,脑后一根白玉钗,乌发散乱。 足尖点在水上,挽过数个漂亮剑花,白浪迭起。 卞梨呼吸微滞,生怕这人一不小心就落进了水里。可年轻的演员游刃有余,她的眼中载满了潋滟的三月春光,额间桃花钿妩媚勾人,艳丽至极。 卞梨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在那垂直的衣摆像烈焰般的牡丹花散开时,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 多么天方夜谭,一个不知名姓的演员,一个剧中的人物,这么简单的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少年人的动心本就始于颜值,有时甚至交付出满腔热忱都是不需要道理的。 后来才得知,那是余漾。 - 横竖睡不着,干脆去赏月吧。青春期的少女难免有些天马行空的中二想法。 卞梨跳下床,赤脚踩着冷冰冰的地板,溜去露台,月光清冽似水,可夏日的郁热和困歇都裹在夜风里散不去。 卞梨拉了把藤椅打算随便坐坐,困了再滚回去睡觉、但刚坐下就见角落里立着一抹鬼影。 她吓得惊叫了声。 “鬼影”卞迟慢腾腾回过身,他指尖夹着根香烟,胡子拉碴,落寞可怜,是失恋者该有的模样。 火光明灭闪烁,烟雾袅袅。 卞梨跌回座位里,气急败坏地想,卞迟这人真讨厌,也不知道出个声儿。 “小鬼,这么晚还不睡?”卞迟听见动静,掀了下眼皮,满是懒散寂寥。 卞梨哼了声,回道:“你不也是。” “唉,我愁啊。”卞迟装模作样叹气,他用力拧了下卞梨的耳朵,气哼哼的,“你就不能对你的成绩上点儿心?” “行啊——”卞梨敲锣打鼓拱火,“你把余漾找来跟我补课就成。她不是跟你一个大学的吗?成绩肯定不赖!” “行!”卞迟冷笑,“我明天就把人给你找来。” “哥!”卞梨拖长了尾音,嘲讽他,“你可别喝醉了说空话!” “谁说空话!”卞迟气笑了,“谁骗人谁是狗。行吧?” 他掏出手机来,被酒液浸染的眼眸有些浑浊,生气道:“我现在就打电话!” “哥——”卞梨急了,现在凌晨三点,打电话过去不是扰人清静么,余漾很可能还在睡觉呢! 卞迟扭过身,把手机举高,矮他许多的卞梨压根够不手机,她鼓起了腮帮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机躺在半空中,一闪一灭,“嘟嘟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十几秒后,电话被接通了。卞梨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头女人微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分困倦,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喂?”余漾才庆祝完剧组的杀青宴,回家睡了不到两小时,困得不行。 “是我,卞迟。”卞迟的声音清亮,那边隐隐还夹着几句“别吵”、“给我”。 “……” 电话存在手机里,却从来没有过联系。 余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揭下耳边的手机又看了眼,的确是。 “卞先生,您好。” 余漾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冰箱边取了瓶矿泉水喝。 “余漾!你是不是有部新剧,要演的角色还是家教?” “嗯……”余漾摩挲着矿泉水瓶盖上的螺纹,不明所以,“请问,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其实也算我们双赢,”卞迟蹲下身,让一旁的卞梨也仔仔细细地听着,“想请你来当我妹妹卞梨的家教。一个月。你不是正在为角色找灵感吗?” 卞梨紧张的不行,很用力地揪着睡衣前襟的纽扣,连指尖都泛出了冷白色。 “卞梨?”余漾只是简单呢喃了遍她的名字,卞梨却觉得对方在自己内心点燃了一把火,快要将她从里到外烤热了。 余漾突然沉默着不说话了。卞迟有些着急,他刚才还和卞梨夸下海口说骗人就是小狗,而余漾拒绝的结局不就导致他骗人的结果吗?! 他不要当小狗! 但旁边的卞梨却比他更急,名字在舌尖滚了好几遍就是没勇气说出,眼看着机会要溜走了。 卞梨焦灼得不行,磕磕绊绊喊了声:“余、余漾?” 少女声音清甜,余漾心脏猛然就跳快乐一瞬,她揉捏着眉骨,叹息应道:“嗯。” 手机又被卞迟夺过去,他在那头笑得很大声,“哈哈哈!余漾你答应了对吗?!” “那我不是小狗了吧!小鬼,以后家里卫生都交你干了!” 余漾捂了下耳朵,快被这样放荡的笑声给刺疼。 卞迟喝醉了。他摔进阳台的藤椅里躺睡着了,卞梨偷偷摸摸把手机拿进房间。 周遭都很寂静,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余漾清浅的呼吸声,窗外清朗的月色洒在窗帘上,光影浮动。 可卞梨心底清楚,撩人的不是月色,而是余漾。 “余漾,我们明天就能见面了吗?”卞梨捧着手机,视若珍宝,一双鹿眼中碎光烂漫,璀璨绚烂。 “是啊。”余漾困得不行,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全应了。 卞梨说了很多表达喜欢的话,而电话那头,余漾都一一给出回应。 很温柔的回应。 对方柔和的呼吸就像是汩汩的流水,流过她的心田,细软的痒意泛上眼眸,化作笑意。 卞梨抱着枕头,简直想开心转圈圈。 ※※※※※※※※※※※※※※※※※※※※ 可爱卞梨和余狐狸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 002 奢贵的黑色迈巴赫卷过路边的积水,停在小区外边。 漂亮女人一双白色平底鞋,从车上下来,阳光热辣辣浇在头顶上,像把人放在锡纸上烤着,她看了眼手心里被薄汗濡湿的便签纸,朝着一栋雪白墙壁的别墅走去。 余漾穿白衬衫,搭配蓝格百褶裙,清新且漂亮。坐在车上的时候还在想怎么就答应下了卞迟无厘头的请求。 ——昨晚当然是清醒的,不是出于一时的迷糊,现在也没有后悔。 其实她和卞迟两人谈不上多少深交,卞迟于娱乐圈内的普通人而言,等同于金大腿一般的存在,可余漾满心扎进戏里,根本无瑕理会那些花里胡哨的八卦消息。即便同在一所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见时也至多颔首微笑。 ……可能是因为,卞梨实在太可爱了吧,叫人下意识心软。 余漾心想。 记得大二某次,她刚拍完最后一场夜戏,坐早班机回学校,路灯还亮着的时分。 眼皮跳动剧烈,撞见了卞迟长腿一迈从学校的墙上翻下来, 卞迟远远地看见了余漾。 高挑瘦削的身影,黑色长裙浸在黑暗里,伶仃寂寥,他朝人挑了下眉。 余漾撇下目光,却见学校剥落了外衣的旧墙角边,一个女孩蹲着,小小的一只,被一团阴影完全拢住了。 下一秒,就见卞迟抓住了对方的后领,笑骂:“为了逼我去开家长会,都用上这招了?” 小姑娘抬起面庞,泪水涟涟,在路灯下闪着晶莹的光泽,穿着附中的蓝色校服,黑色的长发铺散开,衬得整个人更小了。 余漾记得那件校服自己当年也穿过,蓝色的,特丑,得亏自己脸蛋漂亮,身材不错,不然也矬。 而卞梨呢,偏偏将校服穿出了灵动清新的感觉,少年味十足。 余漾弯了弯唇。 那边兄妹俩吵吵嚷嚷的,衬得这浓夜都不太静谧寂寥了。估计卞梨说了些什么,惹得男人不高兴了。 他掐了下少女的脸蛋,说:“卞梨,你很行啊!”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语气。 卞梨拍掉卞迟的手,干嚎了两嗓子,眼眶红红地拽住哥哥的袖管,小声撒娇。 讲话声逐渐变轻,余漾听不见了。 她微微晃神,心生羡慕。觉得这兄妹两人关系真好啊。 - 别墅客厅的外墙上嵌着大扇玻璃窗,少女坐在桌旁,懒惫地撑着侧脸,指尖一根黑色钢笔流畅转动。 余漾眯着眼,手掌摊平抵在额头上,挡住了大半灼人的日光。 而卞梨的侧脸在指缝里渗出的、过亮的日光虚幻化了。十七岁的少女,双颊丰盈,满满的胶原蛋白,看着堆叠得高高的作业本子,满脸无可奈何的神情像极了蔫耷耷的小兔子。 卞梨咬着下唇,唇色粉嫩,唇珠丰润,彤红模糊的下颌线透着不甚明显的乖戾,白t恤圆领边沿的乱线根根分明,把整个人衬得疏懒,她百无聊赖地在作业本上勾勒图画。 余漾情不自禁站了过去,轻敲了敲落地窗。 少女抬眸看她,漂亮的鹿眼轻轻睁大。 两人视线不偏不倚对上。 余漾勾了勾唇,见那双棕色眼眸里满是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笑了,她光洁白皙的脸蛋浸泡在晴朗的阳光中,好似一朵柔软芳香的栀子花。 卞梨心跳前所未有地加快,她怔愣着神,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一般,来到了窗前,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女人贴在玻璃窗上的指腹。 余漾指指大门,卞梨眼神闪了下,带着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过去给余漾开门。 客厅里点着香薰,稀淡的木质香中夹杂了樱花味。 余漾眸光微扬,被仲夏炙烤得烦躁的一颗心在这样安适的氛围中莫名变平静了下来。 “老师好。”卞梨鞠躬,乖顺问好,将以往锋锐外显的叛逆掩藏得很好。 余漾颔首,挽唇轻笑,“你好啊,卞梨。” 女人的声音妩媚性感,还带着些南方小镇特有的侬软,简单两个字像是在舌尖上绕了几圈才吐出的。 卞梨搓了搓脸颊,妄图降去脸上猛涨的热度,但显然是无用功。 余漾将对方可爱的小动作瞧得清楚,微微一笑,站过去了一些,丝滑的百褶裙擦过对方的手背。卞梨心口一动,悄悄地,把手缩回些许,交叠在一块。 余漾搬了把椅子坐到卞梨旁边,书桌旁边嵌有一整面墙的实木书柜,一排排整齐的书脊之间似乎还藏着些斑斓的碟。她不自觉想要凑近去看,却被少女拦下了。 卞梨鼓了鼓腮帮子,问:“老师,你找什么?” 余漾恍惚了一瞬,却答非所问道:“你是附中的学生吧?附中也是我的母校,可以选择亲近一点的称呼。” “比如,学姐?”卞梨挑起唇角,乖乖笑道。 余漾颤了下睫毛,颔首应下。 - 爬山虎顺着房顶的铁栅栏挂下,攀附在玻璃窗外,在书桌上抖落下一片阴影。 过量的暑气被蒸得干瘪瘪的叶片遮挡掉了,只剩下心底泛上来的郁热。 卞梨属于怕冷的体质,开了电风扇代替冷空调,吱呀呀地转着,把余漾温柔的声音都吹散了。 哄得人昏昏欲睡。 卞梨咬着笔头,下巴一下、一下地点着。 余漾冷不丁捏住对方的耳垂,但又舍不得使力,只是轻柔地捻着,却一下惊醒了美梦做至一半的卞梨。 卞梨偏过脸,禁不住笑意:“学姐,我——” “十五题做错了。立体几何没学好啊?”余漾挨过去看试卷,小臂上沾有薄汗,她是较易出汗的体质,还有些怕热,把湿凉黏腻的感觉传给了卞梨。 说话的声音盖过了衣料细碎的摩擦声响,“先建立一个空间坐标系……” “哦……”卞梨明显不在状态,“我会的,不用你教。” “学姐,你能不能……”卞梨问,樱色的唇被她咬得发红。 能不能什么?余漾“嗯”了一声,语调上扬,笑望着她,嘴角撇出一点玩味。 卞梨瞳仁一缩,回过神,揉了揉脸,盖掉涌至心口的尴尬慌张。 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她想问余漾有没有空,新电影要上了,《蓝色港湾》,有时间一起去看。 却又觉得冒昧打搅了。 “小小,你说你会,可你做错了,那你来跟我讲下解题的思路步骤。” “不诚实的人是要挨罚的。”余漾笑,温温柔柔的。眼瞳漆黑,睫根上翘,带出一点认真。 余漾喊了“小小”,卞梨敏锐地抠住了这两字眼,不由微怔。 余漾望着少女瞪大的双眼,注意到那微红的、沾了点雾气的眼睑,解释:“你哥跟我说的。”又喊了声“小小”。 卞梨的小名就是小小。卞母怀她时很喜欢吃梨,还专挑小个的吃,说小个的更甜,卞梨就有了这小名。 卞梨恍恍惚惚地“哦”了声,觉得自己哥咋啥事都往外抖呢。 没觉得生气,只是有些可惜,如果是她亲口告诉余漾,那会更好吧。 卞梨捏着尺子和钢笔凑近试卷,却不小心撞着了余漾的额头。 “哎呀”的嘶音。余漾揉着额角,白皙芳香的手指下冒着熟虾仁一样的粉红色。卞梨嗫嚅说:“对不起啊,学姐。” 余漾叹了口气,“在想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 软嫩的粉红色藏在珍珠白的牙齿后面。卞梨晃神,不自觉攥紧了热裤边,唇小心翕动,重复说:“对不起。” “算了,我去倒杯水。”余漾理了理裙摆,蹙眉说,“希望回来时能见着答案。” 她用食指点了点那道选择题。 指甲盖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尖抵在白色的试卷上泛出虾仁般的粉色,瞧得卞梨心口微微悸动。 余漾离开后,卞梨把下巴懒散地抵在卷子上,清淡的油墨味钻入鼻腔,惹得人愈加烦躁。卞梨踹了脚桌腿。 - 余漾给卞迟打电话,透过一条窄窄的门缝观察着卞梨。 “我妹给你惹麻烦了?”卞迟问。 “不是,”余漾顿了顿,“反正也是为了剧,我想再多带她一个月。”她把之前约定的一个月时间延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传来一声低哑的“嗯”,卞迟说:“以后要有事你就找我。” “……” 余漾吞了口冰水,冰凉的刺激感顺着口腔滑入胃中,她站在冰箱边,阖着眼,由着念头发酵,手机微信在阴影中散着绿色的荧光。 回去卞梨的房间,却见女孩已经把题目图案涂抹得一团糟了,旁边还爬着几个磕碜的字符。 “解出来了?”余漾随口问。 卞梨“嗯”了声,递给余漾看,干干净净的草稿纸上列着齐整的公式,简单的几何图案线条干净利落。 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她,鹿眼里满是希冀期望。 “不诚实,”余漾笑了声,抽出卞梨藏在本子下的参考答案,“我不是说了会有惩罚?” 卞梨颤了颤睫毛,鼓起勇气握住余漾冰凉湿冷的指尖,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余漾坐下,侧过白皙漂亮的脸蛋,反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你喝冷水了。” 余漾曾经在一则采访中说自己散掉不开心的办法就是喝冰水,有时还会干嚼冰块。拍完那部同性片后,家里的冰箱总是塞满了冰块。 余漾避讳谈及私人方面的事,一分半的采访问题,卞梨也不知道来回看了多少遍,可能写“正”字都能写满整张草稿纸。 “小姑娘,挺了解我的嘛。” 余漾也忍不住上手,掐了把卞梨滑嫩的脸蛋,以为对方会和对待卞迟一样,拍掉她的手,却没有。 妩媚多情的桃花眼上挑,余漾睁大的漂亮眼瞳里塞满讶异。卞梨甚至还凑近了她一些,方便动作。 心里漫上些莫名的念头,余漾掐掉,松开了手。 湿凉的触感消失了,卞梨失落地耷拉下棕色的鹿眼, “你不也不诚实?你也该受罚。” 语气有点倔。 还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003 窗外,西斜的太阳带出枫红的糖浆颜色,蔫巴巴的枝叶搭在树杈上,光悉数透过树的骨骼,在窗台前堆叠高的作业簿上抽条。 卞梨是怎么知道的?关于习惯的事。她不像会追星的人。 余漾抿抿唇,冷水的持续作用逐渐褪去消散,她薄唇含笑,也不知小姑娘要耍什么心机,索性用眸光懒洋洋瞥她,等候一个答案。 “下周五,你新电影上的第二天。我能约你看那部电影吗?”卞梨迫切追问,“可以吗,姐姐?” 余漾点了点头。 卞梨得到答案,忍不住站起身,举着双臂欢呼了一声。纤俏合身的白t上提,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肢,肌肤白皙紧致,满满年轻生命的诱惑力。 椅子掀翻在地,发出很大的碰撞声音。卞梨后知后觉红了面庞,眼眸却意外的闪亮,水星一般的澄澈纯净。 余漾觉得心里有部分就在这样热切纯粹的注视下弥合。 “下周见。”余漾眼神闪了闪,说出三个字。 卞梨意外的开心,觉得复杂的立体几何都瞧着清清爽爽。她把余漾送至别墅的大门口,那边早有司机等候着。 “下周见!”卞梨说,指尖在裤腿边蹭了蹭,蹭掉心里疯涨的、想要拥抱的念头。 “回见。”余漾已经拉开车门,听到这话又转回头,笑了下。 坐进车内,闻到的却是被清甜的花香冲淡了的,不太浓郁的皮革气味。 “平常这车都是卞梨在用?”余漾问司机。 司机点头的动作有些大,脸上的皱纹笑成沟渠,“基本都用来接小姐上下学。” 余漾不再说话。支颐,额头抵住窗,余光溜向倒退的风景。 右侧镜子里,少女手臂摆动的幅度很大,渐渐的糊成了一个小点。 - 南方的夏天走得迟,高三提前开学,依旧很热的天气。卞梨穿着一件穿了已经两年的短袖校服,领子的纽扣旁也有乱线。 两年,卞梨抽条似的长,高一定做的校服已经不大合身,不过她这人呢,惯来不合规矩,人家穿过膝短裙,她的红色格子裙才达大腿一半,乐得自在。 司机提前将卞梨放下车。卞梨不习惯上学还用这样的大排杖。即便很多同学还更夸张地配了保镖—— 这是一所贵族学校,而年轻人偏爱出风头争面子。 卞梨喜欢坐在路边喝两块五一碗的咸豆花,里边放了切碎的榨菜和薄脆片,香菜、酱油用来添味。 不过她喝的和别人喝的还不大一样,她还喜欢再加点儿醋。这吃法没少被卞迟嘲讽过。 卞梨小口小口地喝着豆花,突然一人从后面冲过来,很用力地拍了下她的背,脑袋差点儿埋进碗里! “儿子,有没有想我!”声音清亮,穿透力十足。 卞梨抹了把嘴,骂:“咳——贺菲菲,你有病啊!” “爸爸给你带了你最爱的书!”贺菲菲半挎着背包,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哗啦啦的翻。 其实是余漾最爱的,但余漾最爱的就等于卞梨最爱的,身为卞梨的最佳损友,贺菲菲深谙此道。 卞梨接过。蓝色的壳,书名上下两行,一行意译的中文,一行英文—— “无比美妙的痛苦” 《thefaultinourstars》 卞梨把书揣进怀里,对贺菲菲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太阳花,“谢谢你啊。” 说到一半,卞梨一顿,又向对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下次再这样跟我打招呼,小心你的狗头!” 贺菲菲“嘿嘿”笑了两声,拉开椅子坐到卞梨对面,“开学礼物。话说,你咋还喜欢余漾呢?这书她也就在采访中提了一嘴,她看没看过真说不清,你就眼巴巴地想要了?” 她目光转了转,瞥到桌上剩半碗的豆腐花,又“啧”了一声:“卞梨,你这习惯,从初中到高中,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眉目张扬的少女挎上书包,走到一辆骚粉色的自行车旁,“走不走?废话这么多。你不也是?都几岁了还爱用这种浮夸的颜色。”卞梨一言难尽地坐上了车后座,两条长腿撑在车的两边维持着平衡。 贺菲菲“哦”了声,嗤笑:“那你不也愿意在我车后座上哭?” “……” - 涑市附中。 高三(2)班最后排,贺菲菲和卞梨在窃窃私语。 “余漾去你家了?!”贺菲菲听到卞梨的描述,差点从椅子上蹿起来,能耐大得估计能掀翻屋顶。 卞梨手比脑快,近乎是本能地伸过去捂她的嘴,凳子摩擦地面发出牙酸的吱音,桌子碰撞成一团爆发出很大响声。 “贺菲菲!卞梨!你俩干嘛呢!不想上课就去门口站着!”老李用三角尺拍了拍黑板,大声吼。 “报告老师,贺菲菲她抢我书!”卞梨喊。 “呸!明明是卞梨先打扰我听课的!”贺菲菲不落下风。 讲台上的老李气得嘴都歪了:“都给我站外边去!” 门外。 “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卞梨站得离贺菲菲远了些。 贺菲菲腆着脸凑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卞梨,“你把余漾拐床上去了么?” “滚,想啥呢!”卞梨用那本蓝色的书拍了下贺菲菲的手臂。 “哦——”贺菲菲拖长了尾音,问,“那你们现在什么进度?” 卞梨:“没进度,余漾就是我的老师。” 贺菲菲:“嘁——” 卞梨:“不过下周五我约了她去看电影。” 贺菲菲笑:“可以啊,卞梨!” 恰巧这时刚下了课,隔壁班最大的刺头率先跑出了教室,路过这儿,恰巧听到了这话,侧过身问:“可以什么?卞梨怎么了?” “郑西桥,关你什么事?”卞梨蹙了远山眉,语气也罕见的有些重。 叫“郑西桥”的人笑笑,趁卞梨不注意,把那本书从她怀里硬抽了出来,“在看这书?卞梨你确实变有品味了很多诶。它有同名电影。下周六,来我家看电影不?” “我们卞梨和你不熟!”没等卞梨说话,贺菲菲揽过卞梨的肩先怼了回去,“收收你那副心思,卞梨能——” “贺菲菲,不说了。”卞梨拽过贺菲菲的胳膊,又瞪了郑西桥一眼,拿回书,往教室里走去。 “卞梨!干嘛不让我骂他!苍蝇一样烦人!恶心死了!”贺菲菲被女孩拖着,还是停不下口中的碎碎念。 “别为这种人升起,不值得。”卞梨揉了揉贺菲菲毛茸茸的脑袋,笑,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 卞梨百无聊赖听着课,蓦地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瞅贺菲菲,笑嘻嘻的。 贺菲菲被她瞧得发怵,叼着棒棒糖,手机上漫画翻得飞快,眼也不抬地说:“有事?快说!” 卞梨手伸过去,挡住贺菲菲五彩斑斓的手机屏幕,“我不是要和余漾看电影去吗?你帮我打扮一下,行不行?” 卞梨和贺菲菲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不修边幅”,一个每天顶着精致的妆容,但贺菲菲还是常常不由自主地生出对卞梨的羡慕之心。 卞梨皮肤白皙,唇不点而红,每天素面朝天的样子竟然比早起两小时,摸黑化妆的自己要再来得漂亮许多。 但这天生的,羡慕不来。 贺菲菲早就在卞梨的光芒笼罩下习惯了。 不过卞梨不会打扮,夏天只有热裤白t,冬天则是臃肿的羽绒服。 平常大家都在学校,看不出来,可贺菲菲周末拉着卞梨出去玩了两三回,对方就支支吾吾暴露原型。 贺菲菲回去后当晚笑得捶床不止,觉得自己和卞梨的友谊又坚固了许多。 贺菲菲熄灭屏幕,随手将大砖块扔进桌肚,摸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卞梨:“那我有什么好处?” 卞梨大手一挥:“隔壁校草的电话我给你要来!” “成交!” 两个女孩变态的笑声让前排人肩膀一缩,不由把凳子往前拉了拉。 卞梨踹了一脚,问前排的学霸:“这周六看电影吗?新上的,《蓝色港湾》。” 男孩摇了摇头。 卞梨说:“请你!给你两张票,必须去看!” 男孩点了点头。 卞梨笑:“那这周作业别忘了拍照发给我。” - 晚上。卞梨回家,躺在床上玩手机,白皙修长的小腿惬意地晃荡个不停。 登入小号给余漾的每条微博都点了一遍赞。 昨天新发的一张草莓沙冰图,滤镜柔美,瞧得卞梨一颗少女心疯狂荡漾。 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细细翻看这几日漏下的资讯消息,新采访、杂志照片…… 叮咚,微信蓦地弹出一条消息。 [余漾漾:卞梨?] 吓得手机差点没捏住,她呼吸了两大口气,而后敛眸,慢悠悠戳开微信。 现在表现得有多少淡定,事实上内心就有成倍的欢欣和期待。 少女捧着手机傻乎乎地笑,嘴角使劲上咧,笑得腮帮子都疼了。 猜想余漾这么晚找她,是有什么事吗?或者,只是想找她聊聊天呢? 这厢没回话,那边也没动静。 卞梨耐心等着新消息降临,脑中心思泛络,盯着微信聊天的背景傻乐,是一张余漾饰演的公主的精修照。 红唇撩人,黑裙冷飒;乌发散乱,金钗招摇。眉间贴了艳丽灼目的桃花钿,唇角边是拉长的一道唇脂,眼神中有惊人的气势。 卞梨每次和照片中高高在上的余漾对视时,都忍不住想被对方……咳咳,用粉丝的一句话来讲,就是“姐姐踩我”。 ——想见余漾穿性感黑丝高跟鞋,把她抵在床上狠狠亲着,想被余漾翻来覆去地折腾。 卞梨挠了挠下颌,心里痒得不行,扣出一个问号发给对方。 余漾连续发过来三条消息,卞梨坐直身子。 等次第呈现的方块字在脑海中形成意思时,卞梨却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要看懂这几句话。 004 [余漾漾:抱歉,周五的那场电影,我可能去不了了。] [余漾漾:临时有事。] 余漾说,她不来了。 巨大的失落涌上来,就像黑暗,一点一点要把卞梨吞噬殆尽。 少女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阖上眸,维持着这样一个无助可怜的姿势。手机熄屏又打开,动作反复了多次。 房门外,传来卞迟敲门的声音。 “明天还要上课,早点睡。” 世界重归寂静。卞梨似乎也终于妥协,把话筒贴在耳边,戳开那最后一条的语音。 “卞梨,能原谅我吗?” 余漾的声音经过金属介质变得有些沙哑,却意外的动听。 仍旧很叫人心动。 卞梨从膝盖里抬起面庞,眼尾已经是红红的一片,纤长翩跹的睫毛粘作一团,小腿侧的裤子也被攥得皱巴巴的。 [原谅] 卞梨回复。 她有什么资格不去原谅呢? 手机震动两声,余漾又发了什么,卞梨却不记得了,也可能潜意识将其淡忘了。 当时满脑子都是余漾拒绝自己的语气和画面,在眼前不间断上演。 -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司机叫了声出神的余漾:“余小姐,到了。” 余漾谢了一句,下了车。 这里路灯排列得很稀疏,傍晚七点,处处都是烟火气味。 灯光把地上的影子拉得斜长,余漾瞧着那清瘦颀长的另一个自己,陷在很大的落寞之中。家里其实很冷清,家具也是寥寥几件,规整摆放,毫无人气。 和卞梨家的布置大相径庭。 邻居阿婆推着小孙子路过,同余漾打招呼:“小余啊,吃饭了吗?” 余漾回神,抹掉不自觉溢出的眼泪,“马上回家吃了。” 阿婆“嗳”了声,朝余漾笑:“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十五号我也要去看你的电影嘞。” 余漾蹲下身,逗了逗车上的小男孩。 男孩露出一个稚嫩天真的笑容,令余漾眼前莫名浮现出卞梨伪装单纯实则叛逆的笑容—— 唇角翘起的那点微小的、不羁的弧度将那人心底的恶劣心思彻底出卖。 余漾回到家,径直走到冰箱旁,从中取了一瓶矿泉水,又打开柜子掏出一把凿冰刀。 当她把凿冰刀的尖端压在冰块上时,完全就是下意识地想起了少女的那句问话。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余漾垂下眼,瞳仁被滇红的色素填塞完全。 采访太多,余漾时常忘记自己曾经都说过些什么,反正大多为场面话,忘掉就忘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粉丝最擅长抠细节,某次余漾发了张图,图上一杯没颜色的水,杯壁上挂满了圆润的水珠子。 底下有粉丝评论问喝的什么? 余漾回答,冰水。 粉丝追问,心情不好吗? 余漾说,没有。 她不想让粉丝担心。 电影刚拍完,余漾获得很长一段的空档期调整心情,宣发微博关联大名频繁登上热搜高位,粉丝也很累了。 粉丝说,余漾你骗人,又配上以前的采访截图。 余漾望着手机屏幕,方块大的字逐渐在视线中模糊。 啪嗒。 一滴泪水滴落在拇指上。 …… 余漾凿了两下冰块,“嗡嗡”的手机震动声音让她停下动作,捡了块布擦干净手,将手机从包里掏出来。 锁屏上,是一则新的微信消息。 [周五晚七点,华泰酒店503房间试镜] 华泰酒店作为最早的剧组筹建聚集地之一,在圈里还是蛮有名的。沪圈的公子小姐也少不了去那物色对象,钓一下天真小演员的。 这部电影还是由获得过紫罗兰奖的导演刘屹执导的,民国背景。竞争对手据余漾所知有两名,她们三个人都瞄准了这部影片的女主——宋怀荆。 宋怀荆的身份是大学讲师,因去学生家做家教而和鳏夫男主人产生了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后来宋怀荆挡不住流言蜚语,辞去了工作。 男主人举着一堆情书威胁她,想让宋怀荆继续维持这段地下关系。之后是一系列的爱恨纠葛,宋怀荆在爱情和金钱二者间摇摆不定。 听起来挺俗套的故事。但演员的表演需要有极大的张力,于余漾而言,也是一次挑战。 想起周五的约定,余漾觉得必须得和卞梨道歉。 答应约定的那刻,小女孩笑得可是比星星还漂亮呢。 余漾轻叹了口气,抿唇把形状奇异的冰块丢入杯中,然后点开卞梨的窗口,发了几条信息,大致解释了下。 诚恳的语音发过去,那边却迟迟不来回复,余漾捧着杯子,烦躁地嚼碎形状各异的冰块。 可毕竟爽约的是自己,卞梨不开心也情有可原,余漾抽开椅子坐下,削瘦的背脊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仰起头看向昏黑的天花板。 放空发呆。 过了大概几分钟,黑暗中,躺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锁屏上显示着对方发来的“原谅”二字。 特别乖。 余漾心口泛上淡淡的苦。 卞梨其实挺乖的吧,不过卞迟和卞父能给的关怀太有限了。 而自己在她那个年纪时可比她叛逆多了。背着包,捏着仅有的三百块就去北漂—— 为了逃离那一大家子吸血鬼。 余漾回了一条微信给卞梨: 下次见面给你带蛋糕。 - 周五晚放学,学校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学生还没离开。 橘黄色的夕阳辉光铺洒在灿金色的银杏树叶上,构出一幅浓烈的油彩图画。 年轻人恣情的欢笑声则把这幅画变活了。 贺菲菲挎着卞梨的手臂,满脸都是激动:“卞梨卞梨!我还没见过余漾的真人呢!我可不可以偷偷跟在你们后边~嘿嘿,我保准不会打扰你们约会的。” 卞梨抱臂睨她一眼:“行啊,下回你和帅哥接吻,叫上我,我站旁边举部手机录下全程,你看怎么样?” 贺菲菲:“嘁,算了——不过卞梨,你今天怎么从早到晚都臭着张脸?都要和女神一起看电影了诶,还不开心点?” 卞梨:“谁说我要和余漾见面了?她不去了。” 贺菲菲“啊”了一声,怜爱地摸摸卞梨的脑袋:“那你还去吗?要不爸爸陪你一起。” 卞梨拍掉她的手,说不要你陪,又说:“余漾演的电影,我肯定得去。反正都习惯每次一个人了。” 卞梨从来不约贺菲菲一起看电影,因为她觉得这是只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完成的事。 只能、只想和余漾一起看。 “那你还要我去你家吗?”贺菲菲对卞梨的执拗性格真是无可奈何。要不是她们同为“差生”,在很多想法上极为合拍,否则,怎么也成为不了好朋友。 “要!仪式感。”卞梨淡声道。 贺菲菲每次来到卞梨的家都会感叹一句,你家也太大了吧。要我有这样一幢房子,我就把上面的都租出去,留下一层给自己住。 贺菲菲的伟大愿望就是当一个每天只躺在床上数钱的包租婆。为此卞梨没少嘲笑她。 其实贺菲菲家也不算小,不过没卞梨家那么夸张,卞父曾说,家大好啊,多生些孩子,人多热闹也不挤。 不过可惜…… - 卞梨最终还是一个人去看电影了,就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两张座位票拍了照给余漾发过去。 发的还是彩信。 她顶着一个清透的妆容上街。第一次打扮还颇有些不习惯,穿着长裙都不太敢迈大步伐。 之前底子好,找她要联系方式的男生不少,不过都被卞梨瞪回去了;现在眼睑勾得浅红,眼影上覆了层稀碎的闪粉,衬得一双小鹿眼灵动不已,瞪人都像是在撒娇。 卞梨几乎是逃也似的进入电影厅中。 三分钟后,电影开场。卞梨放缓了呼吸,微仰着脑袋沉浸其中。 《蓝色港湾》是余漾演的第二部电影,提名了日本的一个小奖,虽然没什么含金量,但也算走出了国门一小步。 讲得是初恋分别十几年,在一次冰岛海岸边旅游时重遇的故事。 “蓝色”代表着纯净神秘,“港湾”则是爱情靠岸的美好象征。寓意不错,文艺的风格颇有几分张艺谋的味道。 电影比较受年轻人的追捧,很多青春期男孩都把余漾当成初恋幻想对象。 卞梨买的票靠后排,这边情侣居多,脑袋碰着脑袋,喁喁情话不间断;肩膀挨着肩膀,亲密动作看得卞梨牙酸。 平铺的幕布上呈现出一片蓝色的海洋,就连不大的电影厅也充满了梦幻般的蓝色。 余漾饰演的女人穿条漂亮的白色碎花长裙,风拂得裙摆摇曳,深灰色的女巫帽拢着茶色长发,宽大的帽檐迎风招展。 这是一条通往灯塔终点的道路,海浪扑在海堤两边,寂静中唯余风吹浪花的声音。 就在余漾即将扑进电影搭档的怀中时,卞梨的眼睛忽然被一双温凉柔软的手捂住了。 “未成年不能看喔……”熟悉的温柔声音,带着不甚明显的潮湿倦意。 005 卞梨甚至能闻到余漾手上的护手霜味道。 栀子花味的清香,寡淡却迷人。 她没回头,也没摘下余漾的右手。 阖上眼,轻轻地问。 带着掩藏极深的试探:“学姐,你和他亲吻了吗?” 纤长柔软的睫毛刮蹭过余漾的手心,令她心口不由自主地一软,她坐下,在卞梨的右手边。 “这段是吻替。” 卞梨“哦”了声,注意力重新回到电影上。镜头只拍到男女演员精致的下颌线。 语气重新变得欢快,“冰岛有极光吗?” “有的。不过我们去的不凑巧,没遇见。”余漾低笑了声,她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漂亮眼眸。 “那有些可惜。”卞梨搭话,“我很想去看看。” 余漾:“去吧。高考结束就可以。” 卞梨:“……学姐,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就当是今天的补偿。” 余漾:“可以的,你说。” 卞梨侧过脸,眼眸沉浸在黑暗中,却又被电影的微光映照得很亮:“要是我靠上了卞大,高三结束的暑假,你能陪我去冰岛吗?” 余漾愣了一下。电影已经结束,嘈杂的人声冲破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氛。 黑曜石般的眼眸被影厅内的灯光衬得剔透深邃:“可以的,前提是你得考上。卞梨,你得努力。” 卞梨最后又问了一句,却像自言自语。 “你拍这幕戏的时候冷吗?” 可余漾已经站起身,像是没听到,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挺蠢的问题。卞梨能猜到余漾会怎样说,就跟以前的每一个采访里回答的一样—— 当然冷啊。但我知道,熬一熬就过去了的,所以也不会觉得有多冷。 余漾从来不会说自己有多苦多累,什么事都放在心底。 - 电影散场,卞梨跟在高挑女人的身后,恍恍惚惚走出影厅门口。 女人腰软腿细,身段姣好,清雅的香气散在流动的空气中。 卞梨垂下眸。 现在已经不像早年那般会影刻碟片售卖,今天这场电影她看得心不在焉,不记得多少情节,印象中全是余漾柔软的手心和温和的语气。 ——决定过几天再来看一遍。 大堂中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时间。余漾蓦地顿住脚步,牵住卞梨的手腕,侧头笑问:“饿吗?想吃点什么?” 七点开场的电影,两个小时的时长,现在已经九点了。 卞梨喝着余漾带来的奶茶,珍珠塞了满嘴,闻言,迟缓地摇了摇头,含混说:“不饿。” 余漾笑,又问了遍:“真不饿?” 差点错失和余漾共同进餐的机会! 卞梨回过神,恨不能把刚在那个干脆拒绝的自己扇去太平洋喂鱼。 立马摸了摸肚子,作出一副受饿的模样,回答:“好像有那么点饿。学姐,那我们去吃日料可以吗?” 两人已经走出商场的大门,喧嚣声将聊天的声音冲淡。余漾抬高了嗓音:“不可以。生食偏多,容易拉肚子。” 卞梨“唔”了声,问:“那吃海底捞?” 余漾点头。 卞梨偷偷地,把那只被余漾松松圈住的手腕往自己这个方向提了下,于是四指恰被余漾握住,和她温热干燥的掌心紧紧相贴。 成功牵手了! 笑意都快从卞梨弯起的眼眸中涌出,被用力摁下。 心脏怦怦跳着,脑海中仿佛也有一束束的烟火棒点燃,迸发的光芒漂亮、迷离。 余漾似有所觉,将那只柔软白皙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卞梨落在后头,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拍下照片记录。 [牵上了!人生圆满!] …… 两人就在商场附近悠闲地逛着。 这是片极繁华的商圈,常有明星的身影,火的不火的。因此余漾也没在外表上多有修饰遮掩。 海底捞店在商场的顶层,但只有c区的电梯能直达,得从商场外绕至c口。 经过卖棉花糖的摊贩,香甜的味道将卞梨的眼神不由自主吸引了过去,余漾问:“想吃?” 卞梨咬了咬唇,很小幅度地点了下脑袋。眼睛却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星。 余漾轻笑一声,说:“我给你买。草莓味?” 卞梨“啊”了声,问:“还分味道吗?” 余漾失笑:“以前没吃过?” 卞梨回答:“没有。” 余漾抚了下卞梨柔顺的长发,甚至能想象出小卞梨揪着哥哥卞迟的衣服很想吃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画面。 “我想吃白色的。姐姐。”卞梨扯了下余漾的袖子。 余漾回过身,“嗯”了声。卞梨差点撞进她怀中。 余漾里边穿着一条低胸的黑色贴身吊带长裙,垂坠感极好。白皙精致的锁骨直且深,左侧还有一颗茶色的小痣。 外敞件设计简单的oversize牛仔短外套。 藕色锁骨前的纹身半遮半掩,卞梨忍不住敛眸细看。昏黑的天色却将一串英文字母糊得更乱。 馥郁诱惑的香气环绕卞梨浑身,她颤了颤睫毛,像深夜里扑腾向灯光的蛾子,义无反顾。 坚硬粗糙的牛仔布料把指尖硌得泛红。 余漾笑:“都给你买。”她身体微微前倾,蓦地拥住了卞梨,像是在暂借一个力的支撑点。 因为说话,扯动了锁骨前的银色项链抖落下一层辉光,卞梨就在这样昏沉的梦境中将那串花体英文瞧得半清。 呼吸一滞。 - 眼前摆放着菜单,上边列有琳琅满目的食材。卞梨却产生了些无从下手的苦痛感。 甜腻的味道占满了口腔的每一角落,看着菜单上诱人的照片始终提不起兴趣。 可余漾兴致颇深,明星都要求极致的身材管理,这样放肆大胆的机会很少。 锅底选了番茄和菌汤的,其他食物大多点的是半份。 隔着氤氲的水汽,余漾笑得极为愉悦,艳红发亮的唇上翘,眉宇间全是舒心的畅快。 卞梨情不自禁多吃了些。 余漾还不断投喂各种食物给她,并且非常享受这一过程。 “毛肚?”余漾递了一筷子,在卞梨眼前。 卞梨犹豫了片刻,见余漾迟迟没有将这块“毛肚”直接放进她碗里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启唇去接。 口里含着毛肚,见筷子上留下了晶莹的水痕,卞梨倏地低下头,红了面颊。 余漾笑了笑,又从旁边盘子里夹了块毛肚下进锅里。 将近十一点才勉强吃完。卞梨捂着圆滚滚的肚子,眉头紧蹙,脚步沉重地迈出大门。 她哆嗦着掏出手机,终于吝啬地愿意给哥哥卞迟回个电话。 晚风吹拂得人心醉,电话那头,卞迟的声音很大,带着家里空旷的回音,明显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卞梨,你真牛啊!大晚上不回家不知道说一声?翅膀硬了啊!” “卞梨——你干脆住外面得了!家也别回了。” 卞迟生硬地表达着关心。得亏余漾那边已经和他说了,不然就他这暴脾气估计早出来把小兔崽子拎回家了。 卞梨“呵呵”笑了两声,“哥,那我挂了啊?我今晚不回了,住余漾那了。” 没等卞迟说话,她飞速挂掉电话,心虚地别过脸,却对上余漾似笑非笑的眼神。 卞梨低下头。安静不说话的余漾像置身在八十年代港台电影朦胧的滤镜中,微风拂动着她柔软的茶色长发,眼睛里聚拢着霓虹灯的彩色光点。美得简直不像话,能叫卞梨腿软。 “那我们再逛会儿吧。”余漾说着,拉过了卞梨的手。 两人沿着岭苫江边的桥一直不停地走着。余漾将卞梨护在右手边。 卞梨不自觉翘起唇,耳畔是日复一日奔腾的江水声音,混着呼啸而过的车声,刺耳的汽笛声。 所有一切都绞在一团昏黄的光影之下,她兀地就想起来一句很土的话—— “我喜欢你,来自左边,靠近心脏。” 抬睫去看余漾的侧影,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清盈漂亮的双眸,以及将她半护在怀中的温柔动作。 这样的余漾,没人能够幸免。 更何况是,早就掉进了一见钟情圈套里的卞梨。 余漾撑在粗糙的石雕扶手上。卞梨眼神往下瞥,就定在了那只手上,汉白玉衬得她的手像栀子花一般清新白皙,指尖透着淡淡粉,伶仃的骨节漂亮完美。 卞梨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和想象中一模一样的触感,柔软,温暖。 余漾偏过头,晚风将带着馨香的几缕发丝拂到卞梨脸上。 她笑了声,嗓音低哑妩媚,把贴在少女白皙脸蛋上的长发摘下,放缓的动作让卞梨清透的瞳仁也跟随着移动。 “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余漾说。 “我……”卞梨怔着,不敢说话,唯恐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打破这样美妙的气氛。 余漾对着江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调慵懒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认真,“小小,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 卞梨“啊”了一声,眼尾染上樱粉色:“可是你的生日不是……” “不是十二月二十六号么?”余漾笑,“拿来糊弄人的。我是不是对粉丝挺不负责的?” 没等卞梨回答,她继续说:“我不喜欢过今天的生日。”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日子每次都在学校,我就换了。” 余漾侧过身,掐了把卞梨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落下无声叹息。 留在脸上的那抹温度转瞬即逝,卞梨睫毛微颤,灵动的鹿眼中满是认真。 “生日快乐。” 猝然对视,余漾低下了头。 卞梨却未错过她眼中缓缓浮现出的稚嫩的雾气,又轻声哼唱起了生日歌。 ※※※※※※※※※※※※※※※※※※※※ 关于裸替的戏份—— 卞梨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旁边余漾咔嚓咔嚓不停咬薯片。 终于,那段戏要出来了,虽然卞梨已经看了很多遍,现在还是难免紧张 “裸替吗?”卞梨问。 余漾喝了口冰水,凉凉道:“你觉得像吗?” 小卞总闭了嘴,不敢讲话。 006 卞迟打来了最后一通电话。 现在已经一点,余漾说:“卞迟派了司机过来,早些回家吧,小小。晚安。” 卞梨抬首,执拗地望向女人。 浅棕色的眼瞳中摇晃着晶莹的光芒,头顶上,昏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碎在眼眸深处。 余漾拍了拍她的脑袋,勾着细腰,脱下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往反方向走去。 冰冷的银色耳坠轻轻地晃动着,在路灯下,把一束冷光砸进卞梨眼底。 蓦地回神。 视线中,女人摇摇晃晃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卞梨禁不住垂下了脑袋。 白皙精致的下巴往里缩,透着一点可怜。 晚风吹得卞梨赤-裸的双臂发冷,眼睛中缓缓聚起了泪水,眼眶周泛着粉红色。 旁边的道路上开过来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司机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将一件外套披到了卞梨的肩上。 “杨叔叔……我,我是不是还太小了?” 卞梨低声喃喃。渴望长大的念头愈加强烈。 “小姐?”司机杨谨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他并未听懂。 卞梨坐在车内,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光,五彩斑斓的,直的圆的。 所有的混在一起,变成了余漾笑意浅浅的、温柔的黑色眼眸。 -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从别墅外往二楼望去,客厅的窗帘拉得严实,未透出一丝光。 杨谨替卞梨打开车门,劝了句:“他等很久了,边再惹他生气。” 卞梨轻“嗯”了声,不用明说,也知道“他”指得是卞迟。 卞梨垂着脑袋往黑暗的二楼走去,换下鞋,直起腰就瞧见沙发中依稀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卞迟抱着臂,不发一言地坐在那。 卞梨刚走近,清冷冷又压着怒气的嗓音就吐露出句子。 “能耐了啊——” 寂静的黑暗中,这声话格外突兀,可卞梨看也不看,径直绕开他再往里走。 打开的手机电筒的亮光印出她眼尾浅浅的红色。 卞迟注意到了,微愣。 而沉闷的关门声却平地惊雷,忽的将他惊醒。 卞迟从茶几上捞回手机,发消息给余漾。 [卞迟:你欺负我妹了?] 等了等,却一直没等来回信。卞迟烦躁地支棱了下碎发,骂出一声“艹”。 一个个的都不理人,这都什么事儿啊。 …… 卞梨回到房间,拉出椅子垫在脚下,从书柜最上层的最深处抽出来一本日记本。 已经有些泛旧,却舍不得换—— 从初三一直用到了现在。 之前写的内容大多是单方面的暗恋心事,和一些少女的情怀幻想。可从前段时间起,却多了些实实在在的互动事件,以及……更多酸涩难耐的心思。 就比如,卞梨现在正在写的。 [明明好不容易和余漾离近了些,却又会觉得实际上那人很远。 之前的我可能会满足。现在却觉得不够,始终都不够。随着年岁的增大,我开始明白自己对余漾,从来不是看一看、说上几句话就足够了。我会想要更多。 我渴望把这株芬芳的花全部折下,温养在窗前的玻璃瓶中。却在半途明白,自己也不过一阵路过的微风,至多使她抖一抖叶片。当作陪衬。 今天余漾跟我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关于生日的,关于电影的,关于……未来的。我们做了约定,可我觉得,那也可能只是她拿来哄哄我的笑言。] 啪嗒,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洇开了墨迹。 “哄”字被糊得很糟糕。 卞梨擦了擦眼泪,继续写。 [在她眼里,我可能就只是个妹妹的角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朋友。我也常想,我掩藏起那些肮脏的心思,不太坦然地面对着她,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 写到这儿,忽然就写不下去了。 卞梨任由笔记本敞着,看着那些个方块字在黑暗中浮动,拼凑出白日里的一幕一幕。 余漾……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念着,描摹出女人美好皎洁的面庞。 忍不住把自己摔进床里,甚至懒得收拾全身沾染着的熏人的油烟气味。 脸庞埋进枕头中,满目都被粉色的光晕填满。 卞梨缓缓攥紧粉色的被单,脑袋上的兔子耳朵似乎也耷拉了下来。 怔怔发着呆。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卞梨把手机从层叠的被褥间捞过来。 给余漾发了条微信:[学姐,我已经到家了。你呢?] 许久之后,也不见回应。 卞梨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眼泪滴落在上面,糊开了冰冷的数字。 从“58”跳到“59”,又慢慢地变成“00”。 屏幕渐渐变暗,卞梨又慢吞吞地敲出两个字。 点击发送。 [晚安。] - 贴在腿侧的黑色挎包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电梯间,银色墙壁上印出一张出神的女人面庞。 余漾抿了抿嘴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有了吐露心声的冲动。 不过幸好,半路及时刹住了。 卞梨没必要知道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毕竟她从小就是泡在幸福中长大的,不该懂也不会懂。 今天的面试谈不上多少顺利,这是余漾烦心的主要原因,晚上忍不住多喝了几罐啤酒。 没醉,就是有点犯晕。 所以才做出了那么多叛逆的举动,连带着卞梨一起。 ——大晚上的还在大马路上闲逛。 同为竞争者的另两名演员,都有些大的背景。 也许她的演技稍胜一筹,但刘屹导演不会在乎这点微末的差距,他有自信将演员拍出最佳的状态。 而大制作剧,最缺的就是资金。这是她给不了的。 冰水沿着下巴、脖颈,滑入胸口前。 余漾被冻了个寒颤。 - 吱喳的鸟叫声连绵不绝。 凌晨新下了雨,地上还残留着些微的湿润,潮湿的泥土味道通过半开的窗格飘进屋内。 卞梨懒惫地趴在房间的书桌上。濡湿的长发披在双肩,水珠淌下,经过柔嫩的少女肩膀一直滑落至肘部。 滴落在□□的趾缝之间。 卞梨喝了口牛奶,奶渍糊了满唇周,却毫不在意,不断地划拉着微信。 [狗儿子:你说要考卞大?不会吧!卞梨,你清醒一点啊。] 为什么自己说会和余漾一起去冰岛,贺菲菲只注意到了这一条? 卞梨不爽地合了手机屏幕。 今天是周六,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余漾今天,还会来补课吗? 她有些难耐地想。 凌晨被嘈杂的雨声吵醒。房间窗户没关,卞梨在湿漉漉的空气中翻了个身,长腿搭在薄薄的被子上,发了会儿呆。 所幸手机还有点电。 锁屏通知栏里挂着一条两点钟的微博。 特别关心发的。 [@余漾v:夜猫子出现!【配图】【配图】] 卞梨揉了揉眼,仔细去看。 照片中的余漾,仍旧穿着那条黑色的抹胸长裙。漂亮的一字肩在灯光下白得发光。 发尾微卷,散落在肩上,勾出一点妩媚。 那串锁骨前的花体英文字母因着不甚清晰的照片而显得雾蒙蒙的,轻飘飘地落在了卞梨心上。 巴掌大的手机挡住了余漾的整张脸庞。 卞梨的注意力便全落在了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上,和被黑色长裙掩住的长腿。 猜想其下的风光。 是不是和梦中一样的滑腻温软。 “叩叩” 忽然响起的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卞梨的遐想。她慌忙坐直身子,视线朝门那边延伸过去。 亮屏的手机停留在微信聊天的界面,剩在最后的还是自己得不到回应的白色方框。 女人带着清香,和潮湿的气息迈入屋内。脸上挂着惯有的温柔浅笑。 卞梨瞧着刺眼。心底有些委屈。 有空发微博却不能回一条消息? 余漾将两套卷子放在了桌上,嗓音冷清:“自己做,做好给我批。” 说完后,她便坐在了卞梨后面一些的位置上。 眼神放空着,堵住了对方所有的话。 三年前的理综真题卷。卞梨在学校里写过一遍。 她脑子聪明,记忆力也不错。有些答案懒得演算,便直接填了上去。再写一遍只花了一个小时左右。 卞梨转回身,瞧见了余漾眸底一闪即逝的落寞和脆弱。 卷子捏在手里边,边沿被捏得皱巴巴的。 “写好了?”余漾问。 卞梨“嗯”了声,递过去卷子。 余漾用红笔勾勾画画,算出来最终分数。 “236分。” “你把错的题目都列出来,和同类型列在一块整理比较。”余漾叹了口气,“学习认真点,小鬼。做试卷时别老玩手指。” 说着,她拉过卞梨的手,轻轻抚着皮肤上的小倒刺,和凹凸不平的指甲。 “我帮你剪一下。” 卞梨“啊”了声,明显愣住了。 “指甲剪。” 清透明朗的阳光洒进室内,女人稀碎的额发散着浅淡的金光,凑近了,肌肤上细腻柔和的绒毛都瞧得清晰。 余漾抬眸,声音淡淡:“别靠太近,挡着光了。” 说话间,卞梨甚至能通过微敞的衬衫领口,瞧见她玲珑起伏的胸线,藏在摇曳长发下的红润、沾着水色的唇。 粉嫩的舌,栀子花味的香气。 所有的,都充满着成熟女人的诱惑感。 是余漾对卞梨的,特有的吸引力。 ※※※※※※※※※※※※※※※※※※※※ 关于指甲—— 贺菲菲最近总烦卞梨:“卞梨明天陪人家出去做指甲呗!不能家里有了人就忘了外边的朋友。” 卞梨迫于淫威去了。不过只坐在一旁看着。 贺菲菲回眸,“卞梨你不做吗?之前不是很喜欢的吗?你看你指甲盖上的红色都要掉光了,也不换一下?” 卞梨咬牙:“不换!” 007 十月。金秋时节,桂花树开遍,清香漫溢着整座卞城。 红色的枫树叶和金黄色的银杏树叶混杂着,铺垫在道路上,像一幅明艳至极的蜡笔图画。 卞梨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吃肠粉。 粉嫩的熟虾仁藏在白色的粉皮之间,筷子一拨,就是惊喜。醋和辣,一样也不少地加在了盘子里。 贺菲菲坐下,在卞梨对面。 “周日生日怎么过?”她问。 卞梨摘下一只耳机,双瞳微微睁大,透着一些茫然。 贺菲菲便又重复了遍:“这周日,不是你生日吗?打算怎么过?” “就跟以前一样过吧。”卞梨捻着白色的耳机线,淡声道。 以前都是叫上几个朋友去饭店吃一顿。 “那……余漾知道你生日吗?”贺菲菲问。 “不知道。” “我以为你们很熟了呢……那你有和她说么?”贺菲菲扶额。 卞梨摇了摇头,“我觉得没必要,她太忙了。每次上完课就走了。” “也就是说,两个月的补课快结束了,你们都没一点儿进展?”贺菲菲诧异。 卞梨不语。片刻后,垂眸,背上书包站起身。 “骑车。去学校。” - 两人刚好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 一拉开凳子坐下,卞梨就懒洋洋地把脑袋埋进了语文书里。 贺菲菲散漫地背着书,余光瞥见老李正站在后边,盯着卞梨圆圆的脑壳。 于是急忙抬高音量,同时捅了下卞梨。 却毫无回应。 “卞梨。”老李背着手,“刚夸你几天,结果老德行又犯了?又不认真背书?” 卞梨说:“今天有些不舒服。” “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行了,我懒得管。随便你吧。” 说着,他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下课的时间,卞梨照旧在书本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把老李画秃了。 前排的男生把凳子往后退了退,转过了头,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卞梨,你是不是喜欢余漾啊?” “你怎么知道的?”卞梨懒散地勾着线条,眼也不抬地反问。 “《蓝色港湾》也就粉丝会去看了。”男生笑答。 “哦?”卞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悻笑一声:“听说余漾元旦会来我们学校演唱。” 卞梨笔一顿,拉扯出一长条痕迹。 “哪来的消息?” “我爸学校主任,每天的元旦文艺晚会都是他组织的。昨晚吃饭时提了下。还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怎么会喜欢余漾呢,演技又不好……” 男生比划着,绘声绘色地形容着,镜片上反射着教室的长管灯光,说到了兴头上。 卞梨很安静坐在那,不发一言地听着。 贺菲菲回来了,把一个巴掌拍在男孩的背上,“说啥呢?” 她大咧咧坐下,又用余光去瞥卞梨疏冷的神情,棕色鹿眼里暗含着锐意。 捏着金色钢笔的指尖已经泛出白色。贺菲菲怕她下一秒就要把那不知好歹的男生推翻在地,急忙打断了男生的话。 卞梨鸦羽似的长睫毛扇下,投出一片灰影:“元旦吗?” “唱的什么歌?” “大概是叫《水星》吧?”男生想了几秒,确认说,“应该就叫这名。” “谢谢。”卞梨朝男生笑了下。 男生脸色一红,转回了头。 贺菲菲不屑地嗤笑一声。 过了会儿,教室前门有人喊:“卞梨,有人找你。出来下。” 门外站着高瘦的郑西桥,背着夕阳,肤色印得有些黑。体育生不在本班,卞梨和他交集很少。 他穿着红色的球衣,额发湿透,一手把篮球抱在怀里,潇洒的模样吸引了走廊很多女生的目光。 “卞梨。听说这周日你生日?”郑西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卞梨点了下头,背脊懒散地靠在墙上,甚至懒得抬眼看人。 郑西桥从身后掏出一盒巧克力,“送给你,生日礼物。”又问,“你生日在哪儿过呀?” 卞梨双手垫在背后,闻言,笑出了声,嗓音轻柔动听,勾得郑西桥眼眸微深,喉结滚了滚。 “拿去呀。”他把巧克力硬塞进卞梨怀里。 “不用了。”卞梨说,“我不过生日。” 说完,就转身想回去教室。 胳膊却被郑西桥强行拉住,男生低沉的调笑声在背后炸响。 “卞梨,你装什么啊?之前故意把水洒我衣服上,搅黄我的恋爱,故意招惹我。” “你现在,又在装什么纯呢?” 卞梨困惑地眨了下眼,后知后觉想起了某次在水房接热水时滑了一跤,所幸当时手臂撑在墙壁上没摔地上,不过杯里滚烫的水却洒了一个人满身。 那个人,就是郑西桥? “我道过歉了。”卞梨打掉郑西桥的手。 “那哪里够?”他把那盒巧克力随意搁置在窗台上,捋了把头发,汗水快溅到卞梨脸上。 卞梨嫌恶地后退了一大步,靠在门框上,面色冷淡,看着郑西桥:“哦,你指的是你和你女朋友后来分手了的事?那不是因为你劈腿吗,为什么反怪我头上?我平白无故遭受了一个多月的风言风语。我也拜托你别来烦我。” 水房发生意外还是高二学期末,郑西桥当时正和某任女友处在热恋期。整天都在水房这类公共场合毫不避讳地卿卿我我。卞梨水泼过去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当时加了微信。道歉。 后来郑西桥常发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卞梨便直接把人拉黑了。 那些聊天记录却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截图,在高二整个年级里边疯狂散播,说卞梨是小三,勾引人家男友。 估摸是郑西桥女友干的。 学校公告栏上还张贴着对卞梨粗俗的辱骂。撕了又会有新的。 卞梨觉得那女生真该感谢自己,帮她认清了渣男的真面目,况且那堆聊天记录完全就是郑西桥一直在发,她压根没理过人。 自此后卞梨对郑西桥从来都没好脸色,恨不能把这人给揍上一顿。 ——他实在太恶心,烂透了。当初卞梨受尽各种羞辱时不见他出现解释一下,现在风头过去了,就腆着脸全当以前事没发生过。 “别逼我揍你。”卞梨直直地瞪着郑西桥,眼中的厌恶很深。 说罢,转身欲回教室。 “等等——”郑西桥再次开口,“卞梨,我这有一套《鸣鸾》的碟,你不要?” 《鸣鸾》就是余漾早些年出演的那部古装剧,压根没出过碟。 谁知道这人安的什么心思? 卞梨眼神暗下,不发一言回去了班里。 ——和郑西桥这人,有什么好讲的? 贺菲菲凑过来问:“他又找你?要不要我帮你去揍他一顿?” “可以,下午放学就行动。把碟抢过来,当成我的精神补偿。”卞梨淡声道。 “啊?什么碟?” “他那有一套《鸣鸾》,我想买也买不着,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骗人。”卞梨拇指摁在唇角处,笑得恣睢。 她没跟贺菲菲说明《鸣鸾》不出碟,是因为不想让人太过担心。 贺菲菲其实早看郑西桥不顺眼了,之前很多次想跑过去揍人,均被卞梨拦下,只是今天郑西桥说的话,真是让卞梨恶心坏了。这才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不是,直接揍一顿给你报仇。暑假一直没机会,今天反倒送上门了。”贺菲菲冷笑。 “下午篮球训练。我们去体育馆堵他。”卞梨摩挲下巴。 贺菲菲当即给郑西桥发了短信: [放学后,17:40,体育馆器材室见。卞梨想和你谈一谈。] 郑西桥玩味一笑,他对卞梨势在必得:以为有多少傲呢?装得倒是清纯。呵,不和那些女人一样? - 熬过下午无聊的两节物理和化学课。 最后一个铃声一打响,卞梨直接背上书包,拽过贺菲菲的胳膊从教室后边夺门而出。 奔跑的间隙,卞梨抬腕看了眼表:[17:32] 学校五点半下课打钟。而郑西桥是体育生,一般在六点钟结束训练。 卞梨去器材室蹲守,贺菲菲则去买一打可乐借着“送凉爽”的名义拖住其他人。 这个方案是卞梨提出的,贺菲菲百般不肯,觉得自己的大力气花在打人上才不浪费。 不过卞梨指出那些人总需要有人拦着吧,而且出了事,两人还可以互相作不在场证明。 于是贺菲菲迫于形势同意了。 郑西桥提前结束训练来到器材室。 刚进门就被一黑色麻袋兜头套住,接踵而至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打。 坚硬的棒球棍砸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卞梨吹了口汗湿的额发,将棍子撑在地面上大喘气。 郑西桥还挺硬气,喘着气喊:“艹!你谁啊?我招你惹你了?有种继续打啊!我怕你啊!” 卞梨泛红的眼尾挑出狠戾的颜色,发丝粘在面庞上,眼神阴鸷,握着棍子的手紧了紧,用了狠劲砸向对方弓起的背脊。 “你惹得人还少?” 闷棍声混着充满戾气的质问,卞梨想起高二时的噩梦,眼神倏地冷下,一棍砸在他颈上,砸得这人渣死狗似的趴下。 她绕过那瘫在地上的的一大坨肉,去翻郑西桥放下的书包,想砸这人手机。 ——很多消息都是从那传出的,卞梨蹙眉。 零碎窸窣的翻找声惊醒了郑西桥。 他一把扯掉黑色麻袋:“等老子找人把你——卞梨!是你?” 卞梨没在他书包内找见手机,这声喊,反而惊了她一下,一把将那根棒球棍往后挥去。 恰巧打在了郑西桥的大腿上。 “艹!你他妈的!老子不弄死你——” 郑西桥捂着腿,扑通一声跪倒了。 卞梨丢掉棒球棍跑出门外,径直拉过外面正和其他人畅聊着的贺菲菲,小声说:“走了。”嗓音有些哑。 贺菲菲被扯着,笑嘻嘻转头和那群人告别。 走出一段路后,两人停下来,坐在长椅上深呼吸。 “怎样了?”贺菲菲问。 “被我揍傻了。”卞梨回答,神色恹恹的。 看见郑西桥那张脸就让她产生了胃酸翻涌的恶心感。 高二发生那件事后,她就像根茎浸没在淤烂水中的浮萍,无所依附,全身黏着腐臭的污泥。 贺菲菲未发现卞梨的异色,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狂笑:“行啊,卞梨!可以啊!牛啊你!” “我们会被请家长吧?”卞梨指节捏得冷白。 “不会啊,怎么会?郑西桥瞧见你脸了?” “嗯……”卞梨顿了顿,又说,“真应该再多揍几下。” “他说什么了?艹!”贺菲菲骂了一句,站起身。 卞梨拉住她:“你干嘛去?” “再揍他一顿去!” “坐下。他那样的人渣,不值得我们付出更大的代价了。”卞梨摸了把汗湿的刘海,无奈说,“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跟家里交代吧。” 贺菲菲坐下,丧气地塌下背脊:“我又没事,主要是你。你家里有人能来么?” 卞梨沉默不语。 贺菲菲转念想了一会儿,道:“找余漾帮忙吧!” 卞梨没听明白,“嗯”了一声,尾调上扬。 贺菲菲解释:“让余漾替卞迟来开家长会。” “……” - 天花板昏黄的灯光衬着影影绰绰的爬山虎,洒在浮动的窗帘上。斑驳交错,有种动人的美丽。 作业写了一半,摊开放在桌上,卞梨却无心再写,她趴在铺了蓝色床单的床上,有些紧张地反复点开微信又关闭。 十一点了,也不知道余漾睡了没。 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逡巡着,就是不敢点开窗口。 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呢? 卞梨有些想不起来了。 有问过余漾,在两个月的补课结束之后,我们还能继续保持联系吗? 当时余漾回复什么?卞梨把脑袋枕在交叠的手臂上,思索着。 忘了。 卞梨咬住下唇,终究还是给余漾发了条微信: [学姐,能帮我个忙么?] ※※※※※※※※※※※※※※※※※※※※ 呼~ 008 那边回复得很快: [余漾漾:嗯?什么,你说。] 卞梨敲了敲手机,咬着牙,还是把请求码了出来: [就……] [这周日,能不能帮我去学校见下老师。] [余漾漾:惹事了?] [余漾漾:说说都做了什么?不然不帮你哦。] 紧接着,手机一阵震动,余漾发来一个“语音通话”。 卞梨手一抖,连通了通话…… 那边,余漾的呼吸声很轻,就像柔软的羽毛一般挠着卞梨的心尖。 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盘着腿,屏息把听筒放在了耳边。 女人的轻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别有诱惑力,特别招人犯规。 “小小,在学校惹什么事了?不敢找你哥?” 卞梨呼出一口气,压着声音说:“我把一男的揍了一顿。” 电话那头忽地安静下来。余漾沉默了片刻,却没问为什么。 有玻璃杯扣在茶几上的声音,刺耳,在卞梨心口上割了一下。 她有些着急地追问了句:“你能来吗?”说到最后,放轻了语气,透出几分小心翼翼请求。 “啊,能的。”余漾说,“那天刚好没事呢。抽空我过来。” 卞梨乖乖的说了句“谢谢”,先等余漾挂了电话。 两人之间没再说告别的话。 是因为,卞梨曾和余漾说,她不喜欢被告别。因为说“再见”的人很少有会遵守承诺。 余漾掐了把她的脸蛋,说,小鬼,不信我啊? 卞梨未再接茬。 …… 通话挂断,卞梨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揉了揉自己微红的双颊,热意烧灼着指节,恰好撩人的温度。 难以自持地想起了长夜中余漾低哑暧昧的轻笑声—— 某次采访中,余漾依着粉丝的评论要求念了一段话。 “我心里的发条在为你的到来暗数着时间,用你感受不到的情绪陪你游走,你在漫长的岁月里只往那看过一眼,那一眼还很匆忙。” 这样羞涩苦闷的暗恋在余漾口中偏偏沾染上了棉花糖一般的绵软、甜蜜。 听得卞梨心动不已,便将这段剪成了音频,作为a□□r,常听着入眠。 梦里,像有那么一具温热的躯体,贴着自己,暧昧婉转地低吟着。 卞梨抱着膝,在刚才通话的某一瞬间,其实有升起过问余漾的念头。 能不能陪我过生日? 却又很快地抛弃了。这一问题会显得她这人太不知分寸,不懂事儿。 哪有去要一个算不得多熟的人送礼、陪同庆祝的道理?这太过无缘无故了。卞梨苦笑。 算算日子,余漾大概会在一月初进组。宋怀荆啊……卞梨虽然不喜欢这一人设,但只要是余漾演的,她就能摈弃一切偏见去接受。 小女孩的喜欢就是这么热烈、不讲道理。 - 周日。 秋日的柏油马路两旁早就变作大红大紫的一片,浓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犯晕。 余漾收拾好出门。今天穿的是白色条纹西装,内衬件浅蓝色衬衫,顶上两粒扣子松松散着,露出漂亮平直的锁骨,水滴状项链闪闪发着光,泠泠的银色洒在纹身上。 偏分直发搭配金丝眼镜,显得整个人冷清又不失魅惑。 余漾锁了门下楼,却不巧遇上了新电影的选角导演——成姿。 那人倚在红色的车前,黑色西装透出生人勿进的冷肃感,只有在见到余漾时,才吝啬地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浅淡笑容。 “去哪?”成姿熄灭了烟,问余漾。 烟味有些熏人,余漾蹙了下眉,又飞快恢复成原样。 却被成姿捕捉到了。 细高跟碾磨着地面,懒洋洋又漫不经心地问:“欠我的那顿饭,准备什么时候还?” “您决定就行。”余漾敛眸。 “今晚可以?”成姿微微一笑。 余漾怔住,而后极为缓慢地吐出了句子:“今晚不行。” “去干嘛?”成姿没打算给人留退路,句句都像是逼问。 “给一个小朋友去见老师。”余漾淡声说。 成姿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蓦地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余漾垂下的脑袋,眼眸中满是暗光。 冷声问:“你结婚了?” “这重要吗?”余漾笑了下,像是嘲讽,“成导演,我很谢谢您给我的帮助,条件我也都应下了。也希望您别太咄咄逼人。” 说罢,就潇洒转身离开。徒留成姿站在原地发愣,眼中全是轻蔑的冷光。 …… 五点半,正巧撞上卞中放学。 去学校的路上非常挤。出租车内的空间逼仄而又窒闷,余漾揉了揉太阳穴,胃里一阵翻涌的恶心。 司机调整了下后视镜,“小姑娘,很急?” 余漾轻点了下头。 司机把手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笑说:“这边红绿灯多,你又赶不巧……” 又是烟。 余漾拧着眉,从包里取出钱递给司机,“那我就在这下车了。” “再等等嘛。过了这个路口就到了。”司机拨弄着变速杆,劝余漾。 “不了。”余漾拒绝。 余漾还穿了双银色的高跟鞋,一根细细的带子扣在脚腕上,将白皙的踝骨凸显得漂亮精致。 这和旁边喧嚣的车流格格不入。 本意是想把自己扮成熟些,给卞梨充充气势,现在看来…… 余漾有些后悔了。 - 学校里的人基本已散光。桌椅整齐的一间间教室都透出一股冷清。 咸鸭蛋色的夕阳洒在窗棂上,像一只暖黄色的闪蝶扑簌着熠熠发光的翅膀落进办公室内。 被老班请喝茶的卞梨,早就坐在了办公室里,懒洋洋地缩在宽大的沙发办公椅中,满脸的厌倦和散漫。 从教室过来的路上,有些同学听见了风言风语,用各色意味的目光审视她,不断对着她指指点点。 ——仿若是上学期期末发生的事重现了。 卞梨神游天外,恹恹的眼神中全是讽刺。 老李一把将一个塑料挂件拍在办公桌上,“卞梨!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吼得很大声。 “这什么?”卞梨抬眸问。 “你问我这是什么?”老李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手心中那东西悬在了半空中,彻底暴露在了卞梨眼前。 ——q板的余漾漫绘,钥匙扣周边。 卞梨瞬间急了,站起身喊:“还给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它。 老李收拢掌心,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郑西桥爸妈昨天出现,说要追根究底,讨一交代!” “我去哪里给人家找交代?卞梨!做事要考虑后果的。” 老李脸色蓦地苍白,额间还冒出了细汗。 卞梨慌忙站起身,把手边那杯温身递给了老李。 老李平复下呼吸,喝了几大口水,而后跌进了身后的椅子中,满脸颓丧。 “高二出了那种事,我没能帮到你……挺对不起你的,卞梨,”老李抱住脑袋,痛苦道,“我尽量减少伤害,就把人调到了隔壁体育班……” “现在……人家有监控、有人证。你要我怎么办?怎么保你?” 卞梨站在那,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门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清脆高跟鞋声音,打破了办公室内僵窒的气氛。 “小小。” 女人笑语温柔,全身沾染着落拓的霞光,就这么热烈地撞进了卞梨脆弱的眼眸里。 卞梨蓦地跑过去,用力地环住了余漾的腰身。 眼眶微红。周围环绕的都是对方身上淡雅的、令人安心的栀子花清香。 ※※※※※※※※※※※※※※※※※※※※ 轻松点的小剧场: 余漾后来得知,卞梨很喜欢搜集她的一些周边。 零零碎碎,小到钥匙扣、大到易拉宝,直至她某一日在卞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俏似自己的娃娃。 余漾灵机一动,上网淘了几件类似的衣服。 - 晚上,卞梨擦着湿头发从浴室走出,看见床上的余漾,格子裙、白衬衫。 她吓得飞奔上楼去翻衣帽间的周边。 ——不会吧!修成真人了? 009 亲密无间地贴着抱了大概半分钟,卞梨终于缓过神,不舍地松开了圈在余漾腰上的双手。 细长的眼尾勾着淡粉,不吝的眉此刻温顺地撇了下来,稍浅的唇抿起,鹿眼下垂,藏着深重的贪恋。 “pain/demands/to/be/felt.” ——纹在锁骨上的纹身。“痛苦要求被感知到。” 卞梨把每个单词都放在舌尖摩挲把玩,猜想余漾念这句时的语调,黑色的眼眸沉静地垂着,慵懒性感的英音从磕碰的唇齿间泄出,像摁动的钢琴键。 卞梨低着头,后颈上伶仃骨节清晰的列着,余漾目光在上面刮过,心口像被蚂蚁咬着,细微的疼。 她揽着卞梨的肩,脸上泛出些罕见的冷意:“我刚才在门外听见了一些。” 低眼俯视老李:“我当过卞梨一段时间的家教老师……” 女孩猛地拉住她的袖子。余漾侧过脸,唇角浅浅上翘,黑曜石冷萃的眸中满是安抚的颜色。 “我了解卞梨,不会随便打人,除非有人主动招惹。况且您也认为这事错的源头本不在卞梨身上,那卞梨就没道理要去给人道歉,不是么?” “那男生,是叫郑西桥?”余漾手垂下,勾住了卞梨的尾指,“我不清楚高二那年发生过什么。但我们不介意、也不害怕再翻旧账。” 卞梨抬眸,露出些微的讶异。 她落在余漾身后,半米远的地方,视野恰巧被浸泡在光里的女人纤瘦高挑的身影填满。 削薄的肩膀,纤瘦的身材,这在旁人眼中往往象征着柔弱易折,却都在这一刻变得叫卞梨无比安心。 老李陷在沙发中,佝偻着素来板正的背脊,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些:“怪我……我要一开始就处理好也不至于……” 他思虑了片刻,又说,“我不建议闹大……目前来看,还是卞梨理亏更多。” “您可能理解错了,”余漾将脸侧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缓声说,“既然郑西桥父母不愿意善罢甘休,那卞梨也不能任由欺负。现在这样,您也看见了,折中的办法我们两方都不愿接受。而我想说的是,卞梨受过的伤害,不是郑西桥脸上的那点伤可以抵消的。” 老李沉默了。 余漾拉过卞梨的手,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 旷寂的走廊上唯余板鞋和高跟鞋交错的声音。 余漾一言不发地拉着卞梨一直走到了楼下。 卞梨觉得余漾好像有些生气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站至一棵银杏树下,金光的扇状叶子纷扬落下,余漾终于松开了牵着卞梨的手。 掌心内残留着热度,卞梨舔了舔唇:“你在生气吗?” “为什么要问我生不生气?你不生气吗,卞梨?”余漾穿着高跟鞋,比卞梨高了些许,现在垂眸看着她,乌黑剔透的瞳仁闪着冷意。 “高二时都发生了什么?不跟卞迟说,那可以跟我说么?”余漾问,“你不能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她摁着卞梨的肩膀,让人坐在了花坛边,一览无余地看清了女孩的眼中晕开的水光。 余漾心中微微一动。 “……不想说也没关系。”她看着女孩轻颤的睫毛,叹了口气,柔柔地摸了摸卞梨毛绒绒的头顶。 女孩低下头揪着蜷边的衣摆,声音涩然。 高二那年的天空在卞梨印象中都是灰蒙蒙的,冬日的风吹来也比往年要冷,刮在身上像刀子。 下学期,临近寒假的前一个月。 踩点上课于卞梨而言是常态。那一天,她和贺菲菲匆匆忙忙锁了自行车溜进校园,差早自习上课只剩五分钟了,以往空荡荡的大门前却聚了一堆人。 都聚在一面公告栏前。 本来不想注意的,不过听见大家琐碎的讨论声中似乎还夹着自己的名字,就咬着油条挤过去看。 里边有熟人,也有不熟的人,见她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 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眼神充满着鄙夷和不屑。 公告栏上张贴有数张彩印的图片—— 微信聊天记录。她和郑西桥的。 对话框中的每一句话都很眼熟,叫卞梨直犯恶心。 她扒开人群跑出去,将一堆人的声音丢在耳后。撑着一根路灯杆子,开始疯狂地干呕。 剩贺菲菲站在那边问人,“谁干的?” 那群人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就是不正面回答。 卞梨抬头去瞥,拉长的猩红眼尾和抿成条直线的唇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把那些人都揍上一顿。 堵住他们的嘴。 却没有。 可卞梨只是很安静地走过去,眼睛里皱着稀淡的雾光,像哭了,又像没有。 指甲圆润,指腹被搓红,卞梨掀起彩印纸的边角,一点一点,细致地将它们扣了下来。 贺菲菲站在边上,瞧着心疼,心里面也有种窒息的难受,她把手放上去,想要帮卞梨。 女孩却按住她的手,说,不用,我自己来。 从大门到教室有很长的一段路,卞梨却不急了,碎纸捏在手心,没丢。 步伐缓慢,眼神沉静而阴郁。 沿路经过教室,靠窗的学生从课本里抬起头看她,目光之中充斥着恶意。 更有甚者还朝她丢去纸团。砸在身上不疼,却侮辱人,卞梨蹲下身,把它摊开来看。 皱巴巴的纸中央躺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贱人” 卞梨吐了口气,阖眸又睁开。 继续坚定地往前,进了自己班里,站在讲台上,被泼了红油漆的校服分外惹眼。 同学们顿时停下了读书声。班里死寂一片。 碎纸从举起的手心中洒下,雪花一样散在讲桌上。 卞梨咬着牙问:“谁干的?”声音清晰,却藏着细微的抖。 ——那是被p过的聊天记录截图。 仍旧没人回答。 事情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卞梨受尽各种非议。 高三也有不少男生知道了,有部分跑来二楼,就站在后门外,嘴角撇出流里流气的笑,对卞梨说。 缺钱?我这有啊。加个微信?方便商量价格。 卞梨有解释过。可有些人似乎就见不得别人好,把八卦当生活的谈资笑料,当“鸩酒”,反复不相信卞梨的话。 …… 卞梨说完,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泪。 余漾忽然上前半步,将少女用力抱在了怀里。 卞梨瞳孔倏地睁大,嗓音有些哑地说:“学姐,你觉得我打人错了吗?” “当初他要是能站出来,肯说上一句实话,你都不至于受那些诬陷。”余漾目光放空,幽幽道,“卞梨……没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错不错,该不该,都不应交给别人评判……” “但我站你这边。这次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了。”余漾松开怀抱,盯着卞梨的眼睛,“你懂分寸。现在就还有余地和他们周旋。” 卞梨下手也不是没有轻重。郑西桥脸上的伤看着唬人,其实不算什么,也就勉强出出气。 少女曲着指节揩掉脸上的泪,纤长浓密的睫毛仍然粘在一块,可怜兮兮的。 余漾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本想帮着擦的,却又不知怎么地顿住了动作。 “学姐,”卞梨把散发着清香的纸巾绞成一团,希冀而又渴望地看着余漾,“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余漾目光怔忪,不知再想什么。小姑娘拽住她的袖子又问了遍。 “什么?”镜片反光,女人眼中的神色瞧不分明,夕阳却很温柔地洒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脸上细微的绒毛都勾勒出金色。 卞梨唇微微动了动,“能陪我过生日吗?” 余漾讶异:“今天生日?” 卞梨点了点头,赧然。刚哭过的眼睛害羞地弯了弯,一派单纯欣忭。 “怎么不早点说?我没准备礼物呢。”余漾叹息,“要是我拒绝来开家长会,是不是给你过生日的机会也没了?” 卞梨不语。 余漾拧着眉问:“不和同学过吗?” 卞梨瘪了瘪唇,“每年都和他们过有什么意思?可你不一样的,余漾。”你在我心里永远和别人不一样的。 余漾似有了解一般,点了点头,温柔笑:“嗯。毕竟我是你的家教老师嘛……” 心里头枝枝蔓蔓,长出来一个念头,结成花骨朵。尚还稚嫩,余漾将它掐灭了。 却不知哪日,它就会在无意中长成参天大树,那时已经再无法忽视。 再无法规避、逃离。 - 蛋糕需要提前订做,傍晚,面包店正值最忙碌的时分。 余漾买了一个白色的奶油小蛋糕,上边零星点缀着些草莓、蓝莓、黄桃。 两人现在正站在余漾小区的顶楼天台上,睥睨着底下缓缓流淌的江水,斑斓的霓虹彩光投映在粼粼的水面之上,瞧得卞梨觉得虚幻。 ——左手边恰好是余漾细腻嫩白的手背,耳畔是江水,混着汽笛和嘈杂的人声。 天台中央支了一张小圆桌,打开的太阳伞歪斜着,挡掉了从顶层住户房里泄出的昏黄灯光。余漾陷在光里的一半面庞也十分柔和。她半弯腰,从底下掏出了一支蜡烛。 “……什么时候买的?”卞梨眨了眨眼,问余漾。翘起的睫根带出一点惊喜。 她觉得,余漾在意着自己。她的温柔不多,自己却在一天内全部体会到了。 凉风习习,把余漾的长发吹得乱了一些,她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拂至耳后,唇角挑起笑:“我向房东借的。” “卞梨,十八岁成年快乐!恭喜你,从今天起,正式迈入了大人的世界。”她开出一罐冰啤酒递给卞梨。 凉沁的手感钻进卞梨掌心里,却偏偏让她从中体会到了点热度。清淡的花香渗至卞梨那边,一双鹿眼被灯光晕得迷离。 卞梨捧着湿漉漉的铝罐,小小抿了一口。涩涩的麦芽味,冰凉的液体在口腔内四处窜动,不由蹙起了眉。 余漾手撑在下巴下面,拖着一张脸看少女小脸上精彩纷呈的变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以前没喝过?” 卞梨乖乖摇了摇头,气泡在口腔内崩裂开,像雪碧,却又没那么甜。 真不知道这鬼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余漾长手隔着蛋糕伸过去,捻了下对方的耳垂。 把她手里的那罐冰啤酒拿过,抵在唇边,仰头喝了一大口。脖颈白皙光滑,几不可见的喉结浅浅滚动了下,透出性感。 左胸腔中怦怦的心跳牵动着全身所有肌肤都变热了。卞梨盯着余漾殷红的、泛着水光的唇,害羞得红了双颊。 所以,她们这算是,间接接吻了? 她把手贴在脸上,妄图借此稀释掉灼烫的热度。 余漾掏出打火机把白色蜡烛点燃,递至卞梨眼前。 柔光四溢的黑色眼眸中满载温柔:“许个愿吧。” 卞梨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视线从余漾昳丽的脸庞上移动了蜡烛上,而后慢慢闭上了眼,虔诚许愿。 蜡烛的柔光衬得女孩的轮廓十分恬淡。 希望世界和平; 希望卞迟天天开心,别再没心没肺; 希望余漾……永远只是余漾。 一口吹灭蜡烛。余漾把刀递给了她,“切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切蛋糕。”卞梨怔神。 余漾愣住,倾身过去,揉了揉卞梨的脑袋,把少女额前的刘海都揉乱了。 打碎了卞梨眼中的脆弱和无措。 “那些人都很主动地想帮我切,却没人知道,我只想自己来。” 卞梨小心而又细致地切着这一小块蛋糕,口中喃喃着,满是失落。 余漾拇指擦过奶油,蓦地点在了卞梨的脸上。 卞梨抬头,余漾温柔肆意的笑容蓦地砸进眼瞳眼中,刹那间晃了神。 嘴角边沾着黏糊糊的甜腻奶油,卞梨呆呆地舔了一下。 余漾弯了眉眼,笑得直不起腰,唇色似梅,眼中星光漫烂。 卞梨终于回过神,也捏着一撮奶油朝余漾砸了过去。 天台上被各种笑声充斥完全。卞梨左脚绊在右脚上,撞进了余漾怀里。 余漾穿着高跟鞋,一个趔趄,往后抵在了栏杆上。 耳畔只剩下温柔的风声和静谧的流水声,余漾薄唇含笑。 卞梨抬脸,温热的唇恰好擦过女人的侧颈,余漾痒得后缩了一些,不过扶在卞梨腰上的那双手却未松开。姣好的曲线随着轻笑柔软起伏,贴在卞梨身上。 余漾抬起下颌,漫不经心地笑着,黛眉像弯入潺潺江水中青墨。她从手机里掏出手机,揽着卞梨的腰,将镜头对着两人。 “笑一下,别绷得那么紧。” 余漾掐了把卞梨的脸蛋,奶油糊开。 咔嚓。 照片摄下,卞梨凑近了看。 女人柔软的、带着香气的发丝擦过侧颊,有些微痒,她轻轻用手勾过,缠绕在指尖,又被风吹得溜走了。 照片有很多张,其中某张恰巧抓拍到了两人灿烂的笑容,她的脸被余漾葱白的指尖戳出一个可爱的小涡。 余漾翻看得很认真,卞梨偏头看她。微光下,她的侧脸绮丽柔和,左眼眼角有一粒茶色的小痣,粉丝吹说这被上帝亲吻过。唇珠丰润性感,上翘的尾端还勾着些白色的奶油。 卞梨心中塞着满满的暖意,像有一根羽毛不断拨弄着心口。 之前喝的那口冰啤酒似乎迟滞地带来了醺然的醉意。她伸出手,指尖轻柔地蹭过余漾唇角那一小团白色的奶油。 余漾侧过脸,出神地去看卞梨的眼睛。少女棕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轻微缩放,沾着奶油的指尖停滞在半空中,脸上挂着来不及收回的可爱梨涡,上翘的唇角满是愉悦的笑意。 ※※※※※※※※※※※※※※※※※※※※ “pain/demands/to/be/felt.” ——《无比美妙的痛苦》 卞梨有问过余漾,为什么要在锁骨上纹这句话? 余漾眼神飘忽,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却一句话也没说。 ——疼痛让她认识到,自己无比清醒地活在世界上。 010 “早些回去吧,和哥哥说一声。” 余漾拿手机敲了敲桌面,对着埋头吃蛋糕的卞梨道。 卞梨闻言,抬眸看了余漾一眼,手上的速度却不由慢了许多。勺子剐蹭着边缘,每次只舀一点点到口中。 “回去后,也和卞迟说一声今天的事。”过了半晌,余漾回神似的又说了这么一句。 卞梨剩了最后一口蛋糕没再吃,仿佛这样故事就不会有结尾。 余漾把她送至小区楼下,杨叔开车过来接。 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了,这次是卞梨坐在车里看余漾纤瘦的身影逐渐远去。 她脑中蓦地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想法——余漾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大概是有的。 可惜应该是姐姐对妹妹的那种。 车窗外,灯影幢幢,天空飘下了雨丝,丝丝绵绵粘附在窗壁上,把一切街景都模糊得隔开了。 卞梨用舌尖舔了舔上颚,唇角弯了弯。 很久的以后,两人躺在床上谈起关于这一晚的回忆,卞梨记忆中只剩下蛋糕的甜腻味,和啤酒的苦涩麦芽味,二者在口腔里混作一团。 而余漾的影子却变得很模糊了。 余漾窝进女孩怀里,抬眸和她对视。说自己把那些照片洗印出,放在床头。 还说,很久没有那么开心的一天了。 就像自己也过了回正式的生日。 灯光下,她的眼神特别温柔,问卞梨当时许了什么愿望。 卞梨抿唇不答。 两人互相挠着痒笑倒在柔软的被褥之间。 - 卞梨一直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中,却在打开门步入室内的瞬间被满溢的浓郁呛人的烟味冲散了。 水晶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有些还没燃尽,散着微弱的火光。 卞迟撑着侧脸,斜躺在沙发上,指间还夹着一支刚抽到一半的烟,火星点点。 他脸上带着深重的倦意,听见卞梨回来的声音,抬头看她,嗓音沙哑地说,“为什么不和我说?” 卞梨微怔,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不是余漾。是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 卞迟解释了句。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内,一贯懒散的身上此刻都带上了几分凛冽的气息。 卞梨将书包扔进沙发尾端,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蛋,坐下,把两条长腿也挪到了沙发上。 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沉默了半分钟有余,才幽幽地喊了声“卞迟”。 “你那时刚进公司,每天忙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甚至有连续几周都睡在公司。我晚上回别墅,对着冷冰冰的白色瓷砖,我能说什么呢…… 你不也都是为了我?我老不让你省心。 而爸呢?妈去了之后,还不到两个月就把新情人带回了家。当时我俩吵着闹着才逼得他离开。” 卞梨抬起眸,望着哥哥卞迟红红的眼眶,“这里,只能是我们和妈的家。” 卞迟一眼不发的看着她,眼中沉淀着郁气。 卞家的势力压根不小,爷爷是有名的军官,父亲是商贾,财、权两路都打通了。这样家庭的女孩,合该天生被捧在手心娇养的,即便是在名流横行的沪圈内也应有一定的地位。 奈何卞梨在学校太低调,不合身的破校服穿到了高三也不换,上学也是骑自行车,课外活动也极少参与。 所以基本没有人会把她和卞家等同。 卞梨性格虽然叛逆,行事却不过分,自然也融不进学校的各种圈子。高二发生那事,大家闭着眼也选择相信郑西桥的鬼话。 毕竟,郑氏可是省内排名前三的房地产大亨。 郑西桥看上卞梨是卞梨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卞迟其实每月都会给老李打一次电话,从高一开始。高二那时,对方支支吾吾就产生过怀疑,不会他当时太忙,无暇顾及。 今天他在听完老李说完之后,就升起一股戾气,恨不能把郑西桥这渣滓给撕碎。 卞梨揉了揉眼,“我从小到大都不听话,你却每次都不讲道理地护着我。你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 “卞梨,”卞迟压着怒气,喊了她一声,“可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更难受?!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卞迟的妹妹,就这样平白无故被人诬陷欺负了这么久?” 他眼中布着猩红的血丝,眼神阴鸷又狠厉,“我现在真有种冲动想去把那渣滓给杀了。”他深喘了几口气,胸骨剧烈起伏,这副模样瞧得卞梨都有些怵。 “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解决!” 卞梨喊得不太有底气,但仍旧一瞬不瞬地对视着哥哥卞迟的眼睛。 “解决?你跟我说说你解决什么了?还逞能?我要是不管你,你明天早上就要收到学校劝退通知了!”卞迟想掏出根烟,不过在睨了卞梨一眼后,歇下了念头。 “打人?我没说你打人那男的不对!他活该!可你要打不过怎么办?不能等我一起教训?” 卞梨沉默了。 卞迟蹲下,平视着她低垂的眼睛。他的眼窝很深,看人时会让人觉得有一种很专注的感觉。 “卞梨,”卞迟的语气变得温柔,“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呢?” “这世上和你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哥了……我一开始听到你受欺负都恨不能先把自己揍上一顿。” 卞迟垂下脑袋,他一贯高傲,爱拿鼻孔看人,仗着身高,平时都是睥睨着卞梨的。现在却像一只丧气的狮子,垂着毛绒绒的脑袋,“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卞梨抓了抓他柔软的头发,“哥。” 卞迟忍不住红了眼,“这次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纵然郑氏控制沿海别墅的大半楼盘。近年飞涨的房价更是让郑父的地位水涨船高,大半豪门尽管心里鄙夷他是个暴发户,可见面还得点头哈腰问声好。 可卞家不一样,在卞城内首屈一指,延续百年的贵族。卞父跺一跺脚,整个豪门圈子都能抖上三抖。 弄垮郑家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当然卞迟还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但倘若郑家死揪不放,那就别怪他。 …… 卞梨卧室的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去看哥哥卞迟的身影。 瘦削颀长的影子站在客厅的窗前,睥睨底下车水马龙、流动光影。 她倚在墙上,凉意透过薄睡衣渗透到肌肤上,卞梨不由抿了抿唇,把怀里的手机又揣紧了几分。 在想,要不要跟余漾发一条信息,让她别担忧,卞迟能解决一切的。 还是没有。 - 早上下了课,卞梨和贺菲菲去隔壁班。 问第一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他说郑西桥请假了几天。 而后流里流气接了句,“郑哥不行,但我可以啊!卞梨你要不考虑一下?” 卞梨拽紧挎包带子。包里边放了一根折叠棍,她在想,要不要给这男生当脸来上那么一棍。 可贺菲菲抢先一步,直接把那男的凳子踹翻了。 “艹!”男生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你——”话音戛然而止。 卞梨蓦地抽出棍子抵在男生眼前,“说啊?继续说啊!” “嘁。”男生插兜,嘴里吹了声口哨,浑不在意般的双手插兜往门外走。卞梨他不怕,怕的是和贺菲菲交好的那堆人。都是外校的混子,他惹不起。 “欺软怕硬。”卞梨嗤笑一声,垂眸把银色的折叠棍塞进包中,“就是这种人。” “还回班么?”贺菲菲问。 “不回,逃课。”卞梨眼神泛凉。 她现在像只四处寻觅着温暖的小动物,心里渴望见余漾的念头疯涨着。 ——得想个办法把人给约出来。 卞梨这学期逃过不少课,和贺菲菲两人轻车熟路从一道矮墙上翻去了外边。 因为学校太过封闭,有些浑的人就把一面砌得不太牢固的墙给推翻了,方便逃课的人从那过。 饭店坐落在繁华的商业街中心。即便是白天下午两三点的时间也格外热闹。 卞梨往二楼走去,不巧撞见哥哥卞迟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吃饭谈天。 他们靠着一面用作隔断的绿植。 卞迟背对着她。 卞梨脚步一滞,低声侧过头对服务员道:“开间包厢吧。” 包厢的门开着,卞梨拉过贺菲菲坐在一边,这个角度,她们恰能看见卞迟,而半开的门却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卞梨,卞梨挥了挥手,让人先下去,她们需要再挑一会儿。 不会吧! 怎么这么巧! 卞梨刚闹了事,压根不敢让哥哥看见自己,包厢门半掩,偷偷看向那边。 卞迟喝着温开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在和对面的人聊些什么。 “郑氏之前出过事了?”邱鸽垂下长睫,指尖轻叩杯沿,金属表带磕碰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卞迟沾了点水,在餐桌上画出一幅高架桥的图案,“他爸早年承包工程,贪了不少钱,害人命。” “这样啊,”邱鸽点了点头,“那好办,把案子重新翻出来就行了。” 卞迟沉默了片刻,用纸巾吸去桌上的水,目光微冷,“证据都销毁了。” 邱鸽搓着腕部的肌肤,垂眸,“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弄到。” 两人举起玻璃杯碰了一下,清澈的温水在杯内晃动。 …… 卞迟站起身,朝楼梯那头走去,估计是吃完了。 眼瞧着身影越来越近,卞梨急忙垂下头,摆出和别人打电话的模样,生怕哥哥把自己认出。 她弯下腰,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塞在桌子底下,完全消失。 等皮鞋叩地的声音远了,她才敢抬起头。 电话“嘟嘟嘟”响了几声,被人接起。 那头,一声很温柔的“您好”传来。 声音有些熟悉,听得卞梨耳廓发红。 把手机屏幕揭下一看,备注果然是“余漾”。 ※※※※※※※※※※※※※※※※※※※※ 上榜了,可以大概稳定更新了? 在听见卞梨把自己哥哥比作狮子后,余漾不由失笑,捻着小姑娘的耳垂,温柔问: 那你呢?你是什么呢。 卞梨啊了声,猝然对上余漾专注的视线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道; 我是兔子。你的。 余漾揉揉她的脑袋:好乖哦……我的。 011 “!!!” 卞梨吓懵了,不知所措地想要掐断,却怎么也摁不到红的键。 她之前向卞迟要来余漾的电话,存在手机里放了几个月了,却从未打过。 电话是她单方面存下的,余漾没有她的。 “你好?”余漾又问了一声,心底诧异,这是私人电话,很少有人知道,难不成是打错了? 清甜的少女声音,带着怯怯的试探,“余漾?” 余漾正摆弄着窗台前的花枝,不自觉的,唇角边绽出了一个微笑。 温温柔柔的,就像她手中含苞待放的白色栀子花。 “卞梨,是你吗?”她问。 卞梨低低地“嗯”了一声,把菜单塞进旁边目瞪口呆的贺菲菲怀里,抬脚走去包厢外。 绕了段路,寻到稍僻静点的地儿,这才安安心心继续和余漾通着话。 余漾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间,边把甁里的各色的花插齐整,边和卞梨聊天,“逃课了?” 卞梨脸上一红,她把空出的一只手的手背贴在脸上降温,“没有啊……” “还说谎!这么闹,我都听见了。” 女人清浅的呼吸声夹着柔软的含笑声,听得卞梨心中一悸,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余漾泛着水光的、樱色的唇。 像是为撇去脑中杂乱的春思,卞梨踮着脚尖,往大门口看去。 卞迟微低头,捻着袖口,嘴边叼根烟,看上去玩世不恭,却又很关心她这个妹妹。 “卞梨?”余漾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怎么不回答?” “对不起,”卞梨连忙道歉,解释说,“刚才不小心撞了别人一下。” “没事吧?”余漾的声音有些急。 “没事的。”卞梨心底暖流涌动,立即又添上一句,“不用担心。” “你刚问了什么?”卞梨注视着底下的包厢门,眸色一暗,不过语气仍是小女孩的娇俏。 “没事就好,”余漾放下心,又问,“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 卞梨哂笑一下。 “余漾你有空么?”卞梨问。 余漾没有明说到底有没有空,反问:“怎么了?” “我在万象城这儿吃饭,忘带钱了。你能过来一趟,帮帮我吗?”卞梨低声解释。 这理由实在牵强。余漾会不会马上拆穿,再嘲笑她一顿呢? 卞梨舔了舔唇。 肯定不会! 余漾又不是卞迟那个嘴欠的家伙! “可以啊。”余漾笑了下。 卞梨把实时定位在微信上给余漾发了过去。 坐回到包厢内,卞梨唇角快翘上天。贺菲菲瞥她一眼,“啧啧”了两声,问:“在这吃饭?” “嗯呢。我请客。”卞梨回。 吃饭的间隙,贺菲菲默默地:“就我们两个人……真没意思。” “余漾会来。”卞梨抬眸看了她一眼。 “!!!” “?” 贺菲菲惊了。 她撂下筷子,也不吃了:“咳咳,那我得在女神大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卞梨斜睨了她一眼,纠正:“我的女神,不是你的。”说罢,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放空了眼神。 整颗心被复杂交织的情绪填充满了——期待着余漾的到来。 心中贪念丛生。 …… 贺菲菲咬着吸管翻看学校论坛,撞见一则帖子:[扒一扒郑西桥各任女友] 急忙点进去看。 往下拉,不出意外在主帖内容里看见了卞梨的照片。 [郑西桥艳福不浅,把二班的班花卞梨都追到手了。不过卞梨是以第三者的身份插入的。当初两人暧昧的聊天记录可是传遍了我们学校校园的每一角落呢~] 贺菲菲咬扁了习惯,愤愤不平地敲了下桌子,震得卞梨面前的啤酒罐子都颤了下。 “别看了,”卞梨说,“这种帖子都不知道发了有多少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一定想要我和郑西桥扯上关系。这样的现象竟然在我揍了他之后愈演愈烈。怕是想让这件事变成男女朋友间的简单争吵吧。” 卞梨嗤笑一声,“怕是用意不简单。表面上像为我好,事实上,怕是怕卞家追究吧。” “那会没事吗?”贺菲菲急忙问,她了解卞梨家的情况,“你爸他——” “他最近管我少了,我哥会帮我的。”卞梨鹿眼轻阖,不再多言。贺菲菲也不追问了。 其实卞梨心里并不轻松,闲着把玻璃杯在桌上推来推去,造成刺耳的声音,意图借此排解内心的烦闷—— 郑西桥真的太烦了!怎么就有人像狗屎一样,沾上了甩也甩不干净的。 她喝了好几罐啤酒,因为余漾,所以现在觉得苦涩难闻的麦芽味都是甜的。 可惜酒量不好,一会儿就变得满脸通红,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 雾蒙蒙的柔光中,余漾推门进来,带着碎金色的阳光和秋日飒凉的风。米白色的针织围巾垂在卡其色的风衣外,衬得整个人温柔且挺拔。 瞳色很深,睫根微翘,灰色的阴影落在拉长的、微红眼尾上,衬得多情。薄唇含笑,露出浅浅的小括弧。 她走过去,弯腰靠近卞梨,轻轻地问道:“喝醉了?” 少女也不知听没听懂,长睫似蝶翼般颤动。她低下了白皙漂亮的面庞,把微烫的脸颊贴进了余漾偏冷的手心中。 少女清新柔和的甜香,混着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飘散在空气中。 相触部分的肌肤热意灼烫,余漾忍不住红了脸。 “学姐……”卞梨呢喃。 余漾附耳去听,一点带着酒香的热度落在了耳垂上。 ※※※※※※※※※※※※※※※※※※※※ 嗷嗷,小兔子亲上了哈哈~ 唔,我该怎样才能骗到读者小可爱们的评论呢。 012 贺菲菲上完厕所回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外面阳光热烈,车声、人声交织,喧嚣嘈杂,可深陷暧昧的两人却像静止画面,一动不动。 卞梨勾住女人的脖颈,微热的指尖按在对方后颈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余漾侧过脸,乌发和黑茶色长发交织、缠绕在一块。 香气氤氲,热意淌动。 过于亲密了,余漾心道。她动了动,似想逃离这种暧昧的氛围。 不料被少女圈得更紧。 彻底避无可避。 少女一双淡棕色的鹿眼中雾气朦胧,像是新雨后的竹林,清丽、迷人。 余漾低声哄她,语气温柔似沁然的春风。 粉色的唇一张一合,带出惑人的香气。卞梨挨过去,唇角差点贴上她的。 唇与唇之间,仅剩下一丝缝隙。 闪光灯一闪。 余漾惊醒,蓦地后退。某人蓄谋伪造的意外终于落空。 回首,却见贺菲菲维持着举起手机拍照的姿势,僵硬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您、您好。”她磕磕绊绊地打招呼。 余漾弯了弯唇。 温暖远离,卞梨含着迷离的水光狠狠瞪了贺菲菲一眼。 贺菲菲一直知道卞梨很好看,乌发红唇,山巅冰雪般的清冷,艳色藏在低温之下,勾不得人心动。现在的卞梨却像绽开的粉嫩桃花瓣尖上的雪水,艳丽剔透,夺目勾人,缓缓淌入人心底,泛起一阵细微的痒。 贺菲菲心尖一颤,莫名觉得心跳加速。 不行不行,这可是朋友啊! 她在心底疯狂呐喊。僵硬地摇晃着手臂,像只招财猫一样和余漾打着招呼。 女人笑出声。 佩玉环扣相碰,玉石般泠泠动听。 “卞梨的朋友么?你好,我是余漾。”她将一只漂亮的手递到贺菲菲眼前。葱白指尖,玉色指节精致完美。 微松的表带下滑,玫瑰金色的链带搭在腕骨上,衬得肌肤洁白似玉。 “我叫贺菲菲。我知道,我还看过你的电影。新上的那部。叫什么来着?” 贺菲菲挠了挠头,“嘿嘿”傻笑着握住了余漾的手。 温软、光滑,简直了!卞梨也太幸福了吧! 以至久久不愿松开。 贺菲菲突觉脊背发凉,面色一僵。刀似的目光猛地从余漾背后刺来,扎在她笑得过于灿烂的脸上。 这才舍得松开了手。 余漾还想回复贺菲菲些什么,垂在腿侧的那只手却被人拉住了。偏头看去,卞梨眨着迷蒙的眼睛,身子歪斜着靠在椅背上,随时要摔下来的醉态。 余漾往她那边靠近了些,少女软乎乎的目光里满是依赖。 心口塌陷一块。轻柔地扶住了卞梨的肩膀。 “她喝醉了,一直都是这样?”余漾问贺菲菲,继而想到了什么,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想着问了也是白问。上次生日还是卞梨第一次喝酒,距现在也才不到半个月。贺菲菲大概也不清楚。 果然。 贺菲菲“啊”了声,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卞梨什么时候就会喝酒了。” 以前大家聚餐吃大排档、火锅之类的,难免有人喝多了耍酒疯。甚至某次有个男的借着酒醉妄图强吻卞梨,不过被卞梨一个潇洒的过肩摔解决掉了。 自那之后,卞梨就非常讨厌他们醉酒的丑态。自己更是滴酒不沾。 余漾温柔地抚摸着卞梨的长发,给少女顺着毛,问贺菲菲:“卞梨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因为——” “不只郑西桥了。还牵扯出了别的,”接收到卞梨的眼色,贺菲菲顿了顿,转了话头,“不过交给卞梨的哥哥处理就行。” 卞梨小脑袋拱来拱去撒娇,即便隔了几层厚衣服,也依旧蹭得余漾腰侧肌肤发痒。打乱了她脑中刚形成的思绪。 余漾只得先控制住卞梨的动作,问贺菲菲:“你俩为什么逃课?” “啊?这个……”贺菲菲灵机一动,决定再帮自己的好朋友一把,“卞梨她舍不得你,就出了个馊主意想见你。” “余漾姐姐,你是不是一月初就要进组了?”贺菲菲刚说完,又马上补了一句,“这是我听卞梨说的。” 余漾愣了下,而后轻轻点头。 圈在腰上的那双手收紧了力度。余漾垂眸,对上少女合紧的双眼,鸦羽似的睫毛上还沾着剔透的泪珠。 “……” 忽然一串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贺菲菲掏出手机看,颇为激动地对余漾道:“校草找我吃饭!余漾姐,卞梨就拜托你了行吗?” 不待余漾点头,贺菲菲就抱着手机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半个身子都已经在外面了,又回过来半个头,对余漾道:“饭钱卞梨已经付过了!谢谢余漾姐,余漾姐再见!” “你朋友已经走了,卞梨。”余漾垂首,低低喊了她一声。 少女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了女人乌色的眼眸深处。 余漾轻轻拨开卞梨脸上粘着的发丝,少女滚烫通红的脸庞贴在她偏凉的掌心中。 鹿眼半睁着,里面全是憨态可掬的醉意,余漾曲起指节,刮了刮卞梨的下颌,“去我家玩?” 棕色眼瞳倏地睁大,余漾弯了弯唇,眸中染着戏谑的色彩,说:“开玩笑的。怕我把你拐了卖人?” 见卞梨依旧一副呆呆的样子,余漾揉了揉眉骨,失笑。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还是同一个小醉鬼…… “学姐……”卞梨呆呆地吐出心里的话。 “臭小鬼。喝醉了就只会说这两字了?”余漾摇了摇头,无奈地扶着卞梨站起来。 卞梨身高虽然才至余漾眉骨处,人也苗条纤细,可新角要求余漾将体重控制在九十斤内,所以她撑着卞梨走路时还有些吃力,不过女孩很乖。 余漾侧过头,掐了把卞梨滑嫩的脸蛋:“有时候我真挺羡慕卞迟的。真的。” 卞梨藏在乌发中的耳廓完全红了,因为和余漾距离极近,以往飘散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栀子味花香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就像渗进了她的衣服内,服帖在了肌肤上。 刚下至一楼楼梯口,就有一名女服务员颇为殷勤地走了过来,意欲帮一下余漾二人。 卞梨不自禁地往余漾那靠近了些。察觉到少女的抗拒,余漾微笑着摇头拒绝。 南方秋日的晚风已经带上了些湿凉的气息,拂过来,卞梨不由缩了缩肩。 薄外套里只穿了件白色的低领针织衫。薄薄的肩胛骨,清瘦的腰肢,显得她整个人都伶仃寂寥。 手心下的肩膀不明显地颤动着,余漾侧过脸,卞梨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覆盖上了苍白。 余漾抿了抿唇,解下了脖颈上的米色围巾,将其搭在了卞梨的颈上,又松松绕了几圈。 少女光洁白皙的下巴埋在围巾中,鹿眼中浸着水色。 余漾软了眉眼,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乖。” “下次别再逃课了。” 013 围巾上全是余漾身上的香味,卞梨小脑袋使劲往里边凑,冻得发红的鼻尖埋了进去,着迷、贪恋地深深嗅着。 “姐姐,能坐公交么?”小鹿眼浅浅弯着,透着一些可怜。 余漾垂眼,“为什么?” 卞梨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看着她。 就像那一晚一样,只是那时,少女眼中是隐晦昏黄的路头灯光,现在却是绚丽夺目的晚霞。 而这一次,回程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学校里有很多对情侣,放学路上常能碰见。卞梨坐公交时能看见前排的小情侣脑袋靠着脑袋,共享一副耳机,听同一支歌曲。 起初她不认为这有多么的浪漫,可当窗外西斜的橘黄色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时,交叠着的影子印在丑丑的校服上,却让她觉得这事真还是带有那么点青春的气息。 羡慕自然而然产生。 当时就想,再不做一次,可能以后都没机会了。 青春短暂且限时。而且她只想和余漾拥有这种时候。 “可以么?”腕骨触到了余漾冰冷的表链,她抿了抿唇,抬起面庞,眼神染上了罕见地脆弱。 “可以的。”余漾错开眼神,答道。她摩挲了下卞梨的手背,带着女孩往公交站牌走去。 卞梨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枯黄零落的梧桐叶。 这样不好,她想。 对方的纵容似乎没有底限,无论自己每次提出多过分的、还是不过分的任性要求,她都会回答“可以的”。 可正因为此,才显得两人之间很是疏离。 ——关系不远不近,才会不能干脆拒绝。 卞梨觉得自己有些作了,明明事情都在朝渴望中的模样发展着,她却还不知足。 太卑劣了。 咸热的泪水被风吹冷了,流进围巾里,刮得下颌生疼。 卞梨咬疼了舌尖。余漾的一次次容忍让步,那些本该属于妹妹的情绪,却被她误读成了“有机可乘”。 她想,这样不好,太卑劣了。 等了五分钟左右,019路缓缓驶来。 余漾投了两个币,清脆叮当的金属碰撞声音在卞梨耳中显得格外动听, 两人上车后,司机就把门合上了。过于空荡的车厢像是上天巧妙设计的一场艳遇惊喜—— 卞梨牵过余漾的手,选择了后车厢第一排的双人座位。 那是最适合小情侣谈天说爱的位置。 卞梨背靠着窗户,坐得还离余漾有些远—— 这一切都带给她一种太过不真切的感觉。 “坐过来点。背靠那块不冷吗?我又不挤。”余漾微蹙眉,直视着车前的大扇玻璃。 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之前高中上学都是挤着它,后来因为某些事选择了步行。 那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足以支撑她买一辆漂亮崭新的自行车。因为个子尚未长开,骑着爷爷高高大大的车还老是摔跤。 再到后来,经济发达了,拍戏的酬劳能够支付得起车费,余漾便再没有过坐公交车的经历。 一个男子下车时,眼神有意无意瞥过来了一下,看向两人。余漾浑身一僵,习惯性感到恐惧。她甚至没看清他的模样,但从前遭遇过的肆意目光打量像是重新涌了过来。 异常糟糕的感觉。 因为绝佳的气质和样貌,她曾在公车上碰上过很不好的事。那时年少轻狂,浑身长满了刺,直把男的甩在了地板上,整车厢的人都用诧异、惊恐的视线笼罩住她。 而她当时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很气愤地说道:“他摸我屁股,那位女士应当看见了。”她眼里仿佛烧起一团火,手指指向一位倚靠着栏杆的女士。 被她指着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不敢跟她扯上关系。 没人愿意多掺和一脚。 他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啐了一口:“打人?没证据的我大可以找警察来抓你,听好了小姑娘,今天我大人有大量放过你……” 满车的鄙夷目光于是全笼罩在她身上。 时隔多年,她仍旧免不了紧张,有些事如影随形一直伴着。 她很少跟人提起自己以前的事。 综艺采访中,主持人问话,她通常都是微笑着避开回复过往的既定现实,说出一个平平淡淡,不能由着观众们揣测、娱记们抠字眼解读的标准答案。 人们眼中的余漾,就是极无趣的、除开漂亮一无是处的演员。 不谈恋爱,私生活单调,整个人都平淡似白开水。 …… 卞梨眼神急遽变幻,“靠过来点”,这可是你说的啊,可别反悔,也别后悔。 外面也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细而轻薄的雨丝飘在车窗上,斜斜拉长了痕迹,彩色灯光和嘈杂街景都陷在了一片朦胧的雨雾中。 卞梨低着头,微侧过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余漾的肩头上。余漾似有所觉,放软了身子,由着两人贴得更紧。 她们像是冰凉的雨夜中互相取暖的两只绒毛动物。小心翼翼,颤颤巍巍。试探着靠近彼此。 丝滑风衣料凉意明显,削薄的身材骨感分明,硌得侧脸发疼,可卞梨紧紧地抱着余漾的胳膊,不容对方拒绝,也不容许自己退缩。 “下一站……” 公交车上广播嗞嗞播放着, 睡意在安适的氛围中降临得轰轰烈烈,叫人难以招架。卞梨努力撑着眼皮,可黑暗仍旧十分结实地压了过来。 隐隐约约之中,听见余漾打了一通电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她根本不是例外。 心中猛然就跳出一个念头,要是公交站永远没有终点,她们可以一直这样倚靠在一块,抑或是余漾将她带去哪个终点都可以,她想把自己的整颗心、整个人都交给余漾。 睡梦昏沉,卞梨双颊泛出可爱的红苹果颜色,眼睛阖着,全身心依赖地往余漾怀里拱着,祈祷每个美梦都能成真。 “卞迟,让司机到北站来接下卞梨。” “……” “六点半到。” “知道了。” 为什么余漾又把他妹拐去家了?还是他妹眼巴巴地跟着人家走了? 卞迟望了望天,捶胸顿足怎么都想不明白。 秋日,白天的时间变得短暂。将近六点,外面已经昏黑一片。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被雨水折射得泛滥的灯光,像这座城市流下的眼泪。 “卞梨,下车了。”余漾把卞梨抱在她胳膊上的手给掰开了。 “在哪了?”卞梨揉了揉眼,有些困倦,清醒不过来的样子。 “终点站。” “……” 卞梨瞪大了眼。那应该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余漾你胳膊酸么?对不起……我不该乱喝酒的。” “错了。你不该逃课,也不该骗人。”余漾的表情有些冷,像是心情不太好。 “司机已经在那了,”余漾指了指窗外,又道,“我也得回家了。卞梨,以后别任性了。” 明明不是重话,卞梨却蓦地感觉心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垂下脑袋,几不可闻地答了一声,“好”。 余漾下了车,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撑着一把巨大的伞走了过来。余漾站至伞下,抬眼看向女人,笑语嫣然。 卞梨坐在公交车上,旁边的凳子上还残留着余漾的体温,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悄悄红了眼眶。 别再任性了。 我每次替你收拾烂摊子很麻烦的。 是这个意思么? ※※※※※※※※※※※※※※※※※※※※ 余漾就是太纵容了。 这也难怪,卞梨太可爱了呀。 - 大家康康我的专栏预收吧 《她说我很甜》【abo设定,双o】 舒家千金是个顶级omega。 本来家庭幸福美满,却在一夕之间发生骤变。舒氏破产,父亲锒铛入狱。 潦倒街头之际,有个女人从天而降,把舒沁带回了家,说:我可以帮你。 前提是,你愿意成为我的omega,而且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邱茵,舒沁的结婚对象。 确实对她不错,三年内用尽手头上所有资源把她捧得大红大紫。 可舒沁是白眼狼,突然有日就升起了离开邱茵的念头。 原因无非是,她不碰她。 邱茵不碰自己。邱茵不爱她。二者等同。 尽管舒沁是个顶级的omega,可邱茵未曾逾越一次。 舒沁用三年还了一切,钱、爱。她不欠邱茵什么了。 可为什么这人,就是不肯放她走呢? - 邱茵穿成了书中的恶毒女配。 本质是个omega,终有一日会被舒沁的白月光折腾得半死不活。 邱茵打算先下手为强,曲线救国,把舒沁带回家,捧成大明星。 这不就直接解决后续一切事情啦! 理想很美满。 可惜,舒沁的发情期太频繁,邱茵差点儿招架不住。 所幸,三年终于熬到头了—— 舒沁打算离开了! 天大的喜事,当晚邱茵开了两瓶珍藏的香槟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次日,晴天霹雳。 舒沁居然说这婚,她不离了!她不走了! 邱茵抱住被子痛哭,觉得苦日子再无休止的一日。甚至忽视了后颈的酸痛感。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 v前会随榜更新,每章节分量都会少,大家见谅! 014 余漾从车上下去,很不巧看见不远处的停车场,车子静默排列着,而成姿站在雨幕中,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目光玩味肆意,盯着这边。 胳膊泛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余漾略怵。但发觉那人显然没离开的意思,她压下心底的不适,冒着大雨走过去。 成姿指尖敲着伞骨,唇角勾出笑,站直身子,眼神愈发放肆,上下打量着余漾。 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透着股易碎的美感,背脊僵直,像坠落泥淖的白玉。 雨水从她的发梢、脸庞滑落,留下了几道蜿蜒的痕迹。 雨声淅淅沥沥,比起之前下得愈发大了。 余漾唇色苍白,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成导很闲?” 见这人唇角噙着玩味的笑,始终不答,余漾顿了顿,耐着性子又道:“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助理。” 成姿闻言,意味不明地笑出声,指尖敲着伞骨,“余漾。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的角色怎么来的,心底没数?” 见眼前人有点往后退的趋势,下一秒似乎就要转身逃跑。成姿攥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泛着讥诮的冷意,“别怪我没警告你。目前剧组尚未开机,宋怀荆的角色能给你,也随时能给别人。” “这副清高的模样,做给谁看?能陪人总裁喝酒,就不能陪我喝了?” 余漾垂眸,不语,樱色柔嫩的唇咬得发白。成姿忍不住抬起她的下颌,逼迫对方与自己对视,目光凉薄冰冷,仿佛对方的命运都由自己掌控着。 指节上沾着水痕,湿冷的感觉从那处肌肤一直蹿上了大脑皮层,余漾忍下拍掉它的冲动,兀自说道:“有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 “行啊,”成姿气笑了,“你就这么硬气?” 她往她那靠了些,一副欲吻的架势。 却在下一秒,被人连人带伞的推开了。 女孩喘着气,清亮晶莹的眼眸里全是愤怒,“你要干什么?!” 黑色的身影维持着半弯腰的动作滞在了原地,而后缓缓抬了头。斜长的刘海淋了雨水,一绺一绺黏在面庞上,半遮半掩盖住一双阴鸷的眼睛。 成姿把伞随意往旁边一丢,薄唇死抿,“你管得着?” 卞梨挡在余漾的前面,薄薄的校服被雨水浇透,露出了里边白色毛衣的纹路,雨水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迸溅开,一双白色帆布鞋沾满了污泥。 某一瞬间,余漾突然就很想抱住这道纤弱的、并不高大的身影,狠狠痛哭上一场。 那里没有肆意的打量揣测,没有无所遁形的秘密,没有调笑和轻视,有的只是少女柔软纯净的心,和温暖透明的怀抱。 余漾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卞梨的肩上。 这一下,却像是点燃炮仗的火苗。卞梨咬着牙,拳头死死地捏着,朝成姿大声反驳,“我管不着!可余漾的事就是我的事!” 坐在车上时,隔过水汽氤氲的玻璃窗看向这边,本以为两人是恋人,万念俱灰地告别了自以为盛大的暗恋。她压抑着抽泣,脑袋埋进手掌间,泪水模糊掉视线,告诉自己。 就这样吧,停下吧,别任性了,别喜欢余漾了。 可她最后还是想,再看一眼吧。 再确定一下。 余漾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轻微颤抖着,攥皱了挎包带子,身体后仰,抗拒的姿态。卞梨刹那间意识到,她在害怕、在厌恶。 余漾在恐惧。于是想也没想从车上冲了下去,一下推开了这个女人。 成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卞梨嘲讽道,“你了解她吗?你是她什么人?就敢说她的事是你的事,谁给你的资格?”她把视线从卞梨紧张的小脸上移动到了余漾的脸上,幽幽道,“余漾她承认么?” 卞梨被噎得说不出话。凭什么?谁给的资格?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变作了一把冰棱,扎在她的心里。 余漾蓦地上前,将卞梨拦到了身后,对着成姿冷声叱道:“我想这无需您评判。” 她抬眼,看向成姿的眼睛,再无避让,“成导,我非常感谢你之前给予我的帮助……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此,就够了。” 成姿的眼神很冷,嘴唇开合了几下,最后勾出一抹冷嘲的笑,似在告诉余漾这部电影以后,将和她再无关联。 她没管掉在地上的那把大伞,也不理会湿漉漉的衣服,转身打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发动机的声音很大,余漾拉着卞梨险险避开,但还是躲不过,被溅了满身泥水。 雨一直不停,卞梨把外套脱下,踮起脚尖把它罩在了余漾的上方,少女眉眼弯弯,浸透着小心翼翼的欢喜。 余漾像在梦中惊醒,回过来神,打开格子伞撑在两人的头顶上。雨珠砸落在伞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卞梨试探着往前走近了余漾一些,轻轻地抱住了她。 动作轻如羽毛,视若珍宝的样子。 余漾一手撑伞,另一只空出的手环在了少女纤瘦的腰上,说:“谢谢。” 下巴抵在卞梨的肩窝里,仿佛卸下了伪装的壳,暴露出其中罕见的柔软。 卞梨弯了弯唇。 真好啊,余漾还是她的。 她一个人的。 司机杨谨姗姗来迟,理由是因为下雨,路上堵车了。他瞧见两人湿透的衣服,表情讶异,慌忙从车上取了两条干毛巾递给了后座上依偎着的两人。 余漾本来打算回家的,可这里基本打不到车了,天色也已经很晚了。 前几天钥匙丢了,本来今天打算新配一把,后面因为各种事情耽误了,其实可以找小区的物业帮忙的,但太过麻烦了。 卞梨知道后,小鹿眼带有些失落地问余漾:“都怪我。学姐。” 余漾揉了揉她的脑袋,回答:“没事的。开一间酒店就行了。” 少女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姐姐,不然来我家吧?我真的很舍不得你,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余漾愣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卞梨会对她,抱有这样深的感情。 为期两个月的补课,细算下来还不到十天。这十天里,从来都是卞梨在主动,她虽甘愿被牵引着——出于对女孩的喜爱。 可她也有私心,把卞梨当成是生活的慰藉,补缺情感的……妹妹。 单调的生活,因为卞梨的闯入变得丰富了一些。 余漾垂首,把少女面庞上湿哒哒的发丝理至耳后,“我一月就要进组了。卞梨,别投入太多。” 少女瞪大双眼,有些茫然。 追着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嗯……” 回答时,余漾的睫根微翘,稀释了之前的不豫。 015 卞梨擦干净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屁股下的坐垫都洇开了好大一滩水迹。 她侧过脸去看余漾。 女人正看向窗外,半湿的毛巾披在肩膀上,长发散落,侧脸的轮廓在不太明亮的空间里显得十分柔和。 卞梨的视线被捕捉到了。 余漾眼神转过来:“怎么了?” 卞梨低下脑袋,不敢让余漾看清她脸上复杂的神色。“刚才那人是谁啊?” “是我将要拍的电影的副导演。也是选我当主角的人。叫成姿。” 卞梨愣住,这样的身份会不会对余漾的电影有影响呢? 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现在变成歉疚居多,但要是再来一次,卞梨仍旧不甘心让步。 做都做了,没必要后悔。 不过余漾要是真丢了这名角色,卞梨还是会难过,怪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她直愣愣盯着膝盖上缓缓攥紧的两只拳头。 余漾突然把手心罩在了她的手背上,温度偏凉,可卞梨却觉得那里快被点燃了。 一把火要把理智烧尽。 余漾柔和下眉眼,车内开足的暖气让她两颊上泛着桃花瓣的嫩粉色,温声说,“不用担心。我可以解决。” 又在逞能。 能解决的话,怎么可能还会让成姿有威胁的机会? 卞梨偷偷把拳头松开,掌心朝上,滑入了余漾的指缝中,湿气、热气在掌纹间交叠,玫瑰雾气缭绕。 少女佝着腰,濡湿的额头抵在余漾的手背上。 “对不起啊,学姐。”她说,“但我忍不住,她怎么能这样啊。” 踏实的重量压在肌肤上,余漾一怔。她扶起卞梨的脑袋,靠过去,很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是我该谢谢你。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解决这类事儿,从来只会回避、后退,可越是这样,反而让那类人越加过分。” “小小,谢谢你。真的。”余漾说得很认真。晦暗微光下,纹身的一角露在外头,茶色小痣轻轻浮动,像一只黑色的蛾,有扑火的决心与勇气。 卞梨抬起一张失神怔忪的脸蛋,隐隐的鼻涕泡挂着。 余漾无奈失笑,从后面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吧,都哭成小花猫了。刚才推人的勇气呢?” ——我在你心里,就有这么重的分量吗? ——可我只是你的家教老师啊。 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陷在黑暗中,浸着柔软湿润的水汽。 卞梨捧出一份赤忱的、钻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真心到她面前,可余漾不敢收下,唯恐过热的温度烫伤了自己。 抑或是,害怕心中沤烂的水将那团星火扑灭。 窃窃的交流声音熄灭。前排开车的杨谨回过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问卞梨:“小姐,回家里吗?” “不了,”卞梨摇头,“过岭苫江,去名决街那儿。” 名决街有一套房,是卞迟送给卞梨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换一种说法就是成年礼物。 当时卞迟随口问想要哪的房子,卞梨眼前浮现出的就是那条金光粼粼的岭苫江,和挂在天际的橘红色大片晚霞……女人漂亮的剪影,轻轻浮动的长发。 出口便道:“我要岭苫江旁边的房子。” 卞迟讶异地瞥了她一眼,还是应了:“行。” 那边风景虽好,但增值的可能性不大。周围都是老城区,开发前景不怎样。卞梨的要求有些低了。 但她喜欢,卞迟还是会送。不过相应的,他把内部的布置提了几个档次。 全照卞梨的喜欢来。 天蓝色的墙纸,布置整齐的布艺家具,灰白黑三种色块拼接的立柜,柔软的羊毛地毯,高雅又带些生活气息。 …… 圆形吊灯洒下了柔和的暖黄色光。卞梨拉着余漾急匆匆打开了门。 外面的风吹来寒冷,两人又是全身湿透的状态,稍不留意就得感冒,卞梨自己没关系,但余漾不行。 拍戏很累,余漾要是出半点差池,免不了被经纪人责骂。 因为是新房子,卞梨只来看过一次,了解大致模样后就离开了。 二楼的卧房还没铺上寝具,被褥只有一套,而且放在主卧,所以今晚,两人很有可能得在同一张床上睡。 不是可能。是一定。 想到这茬,卞梨不住地往脸上扇风降热。 今晚,她要和余漾在一起睡了! 天呐! 卞梨捂着通红的脸颊,热意快把冷气驱散完全了。 别想了,顺其自然吧。 卞梨脱下湿透的衣服,打算把它们全部都丢进洗衣机里。 洗完澡,卞梨从雾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仅套着一件吊带短裙朝主卧走去。 锁骨平直,两条长腿光-裸着,肌理明晰。因为稍冷的空气,粉嫩的脚指尖蜷着,水珠从发梢滴落在趾骨上,她抿了抿唇,兀自抱紧双臂,胸前的弧度收拢。 仅有的一件浴袍被余漾穿着了,领口微敞,露出大片滑腻的雪白肌肤,那粒锁骨边的茶色小痣在光影下隐隐约约。卞梨摸了摸心口,心跳得格外剧烈。 两人无话。躺在了床上,卞梨揪着毯子的边角,偷眼去看靠着床头,摆弄着手机的余漾。 其实她很勉强地翻找了很久,才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条毯子,这才不至于使两人盖同一床被子。 卞梨还是害羞。 要是那样,她可能会不知所措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肯钻出来。 会憋死的。 “学姐,你在看什么?”闲得无聊,卞梨发问。 余漾不回答,只是眉心微微蹙着。 卞梨挤过去,试探着靠在了余漾的肩膀上。 看人屏幕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她克制着没有去看,尽管心里面痒得很。 卞梨较真的眼神一直放在余漾的脸上,“微博上又在谈论你了么?”她问。 余漾“嗯”了声,灭掉手机屏幕,甜橙味的沐浴露混着花香飘来,卞梨红了耳廓。 微博热搜榜横空挂出一条新tag—— [#成姿余漾雨夜街头拥吻#] 本来还在五十多名,热搜榜尾巴上,可余漾一个刷新,它就飘去了第二。 这种标题,很难不让人误会,一时之间,网络上众说纷纭。 ——《鸣鸾》里的漂亮花瓶啊……演公主的那个?有点印象了。 ——谁啊?我看怎么那么像之前那部备受诟病的片子的女主?演技稀烂辣眼,能成功抱上刘屹大腿的原因,不言而喻吧。 ——挺糊的演员。嗐,要不是海报定妆照拍得扎眼,我也不至于被骗去看《蓝色港湾》,文艺爱情片太叫人牙酸了!我坐在电影院里差点睡着,也就女主的颜值,出来时让人眼前一亮 ——其实我觉得余漾演技还行吧,之前是因为没有好剧本嘛,只看这张脸我都觉得这次可以期待一下。不过实话实说,演刘屹的片子,还真差点资格。 ——这不是之前被拍到坐上卞氏总裁的车的演员吗?这就换人了?是叫余漾?以这种方式炒作火的话,手段太不高明,也让人挺恶心的。我想成姿也不至于看上她,估计就是团队营销的手段。 …… 她扶额,热搜广场上的言论塞满了眼眶,挥之不去,挤得酸涩胀痛。都在说,余漾是哪个糊咖?抱上成导金大腿才换到的角色吧—— 因为同一时间,由紫罗兰奖获得者,新锐导演刘屹执导的《谷刀》正式官宣了。 主演名单中,余漾的名字赫然在列。 谁呢? 谁帮的呢? 余漾本已经做好了角色泡汤的准备。 都打算亲自致电刘屹说情了。 ※※※※※※※※※※※※※※※※※※※※ 余漾马上就要露出狐狸尾巴啦~ 016 她看了眼卞梨,少女乌发散乱,白皙漂亮的面庞抵在深蓝色的被子上,无辜又可爱。 怎么可能呢? 卞梨还是一个高中生啊。余漾失笑。 余漾叹了口气,拧灭台灯,缩进温软的被窝中。 ——没想到新片子的营销手段居然是通过爆出她的绯闻。一路走来,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这算只能算作半个坏消息吧,而好消息是,宋怀荆这角色还是她的。 卞梨突然靠过来,打断了余漾的思绪,她伸手盖住她放在手机屏幕上的那只手,热度恰好熨帖,“不开心就别看了。” 余漾动了动指尖,少女柔软温热的胸脯刚好贴在她的手臂上,形容不上来的奇妙感觉。她弯了弯唇,应声:“嗯,不看了。” 少女暗舒下一口气,想起了和哥哥卞迟的聊天记录。 当时陷在柔软的被褥中,耳畔是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心情很紧张,连带着打字也不稳当。 她咬住红唇,啪嗒啪嗒扣字:哥,帮我个忙呗? 卞迟:说。 回复有些冷漠,卞梨在床上翻了个身,瘪瘪嘴,继续摁键盘。 卞梨:余漾新片的事。 卞迟:嗯。 卞梨:新片副导欺负她了,你能不能,跟导演说一声,别把这角色让给别人啊。 卞迟:…… 卞梨:可不可以啊? 卞迟最后问了句:你就这么喜欢人家? 卞梨下巴压在胳膊上,看到“喜欢”两字时,心似擂鼓,酸涩微甜的心思把整颗心充盈得鼓胀。 是喜欢的啊。 那些崇拜和向往早在岁月中变质了,变成酸角一般的喜欢、热爱。 [……嗯]她回。 - 卞梨抱着毯子滚了半圈,侧过身问余漾:“学姐,睡着了吗?” 余漾睡不着,听见卞梨的问话,闭眼反问:“嗯?” 卞梨“啊”了声,毯子挡住半张脸,黑暗中,眼神像月色般柔软,“我吵到你睡觉了吗?” 余漾翻了个身,和她面对着面:“没有呢。卞梨,我挺好奇的,我一直不温不火,也没什么作品,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卞梨抱紧毯子,紧张得呼吸困难:“非要说吗?” “不说也可以的,我只是好奇。”余漾叹了口气,伸出指头点了点少女的鼻尖 “不行!”卞梨从毯子下探出手指,抓住了余漾的手指,对方笑得眉眼似浸透了春光,柔柔地挠了下她的手心。 卞梨心口一跳,却压根不敢做什么,只能顺着余漾的话,“我要说。” 她不想放过互相了解的机会,或者说是—— 剖白心迹的机会。 “因为舞阳公主。” 舞阳是《鸣鸾》中余漾饰演的角色,也就是卞梨一见钟情的公主。 余漾的粉丝不多,当时人也不火——当然现在也没多火。演完《鸣鸾》的公主,知名度扩开了些,但因为后续作品资源没跟上,所以很快沉寂了下去。 卞梨十五岁的时候,刚粉上人家没多久,那份感情更多得归于“跟风”,班里边的同学们,每人口头上都挂着一个男神女神,天王天后。自然她也得有一个,为了融入新学校的班集体。 但又得特别一点,所以她选了余漾。与众不同的新星。 她说喜欢余漾。 有人听见便笑,余漾谁啊?我们都追的刘天王呢,新歌《白梦》听过吗?没啊,行吧,那电影有看过吗?《电车乌龙》,哇他在里面穿背带裤,搭配黑色贝雷帽,两撇小胡子老帅了! 女生说罢,捧着红彤彤的脸蛋,满脸花痴。 卞梨给桌面换上了下节课的课本,吐吐舌摇了摇头。 行吧行吧,我还是跟她们聊去吧。女孩见卞梨仍旧不感兴趣的模样,笑了笑便走开了。 她也是好意,卞梨是转学生,满口外地话,当地方言讲得别扭刺耳,和他们班里的学生大不一样,平时也没啥兴趣爱好,很难融入班级团体里。 那年夏天的知了聒噪,叫个不停,窗户外的树叶晒得像蜷起的烟丝叶,头顶老风扇吱呀呀转着,前排男生身上的汗味熏臭得人烦躁,卞梨写写画画,把余漾的名字涂满了整面草稿纸,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余漾一定得火。将来必须得爆火,这些人才会明白当初嘲笑她的举动有多可笑。 叫他们都后悔去! 后来,她开始频繁关注余漾。等到升上了高中,这一习惯仍旧没有改变,都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少年的攀比赌气还是因为已经对她这个人本身着迷了。 因为漂亮。 余漾多漂亮啊,红唇白齿,赛过学校里一顶一年轻时髦的老师。夏天,汗津津的手去掏小卖部冰柜里当红影星代言的冰棍,各种颜色、各种味道的,绿油油红兮兮的包装上印着最红女明星的脸。 她笑得极其灿烂,胜过仲夏的太阳,男同学们争着买。 可卞梨觉得,她甚至及不上余漾的一根头发丝儿好看。 …… 余漾呼出的气息很灼烫,扫在卞梨的鸦羽般的长睫上,引起一阵颤动,似蛾翼扑簌扇动。 “你怎么会喜欢舞阳?那个角色塑造的并不好。”她有些疑惑。 “喜欢,还需要道理吗?”卞梨迷茫。 “小屁孩。”余漾无奈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卞梨抓紧毯子边,心中泛起一阵悸动。 “学姐,那能给我唱一首歌么?” 她窝回毯子里,只剩下毛绒绒的小脑袋露在外头,眼睛亮晶晶的,萌得让人心都要化了。 “想听什么?”余漾揉了把她的脑袋,问。 “那……就唱那首《长安》行吗?”卞梨眨了眨眼。 《长安》是人物舞阳的专属配乐。舞阳公主以一支惊鸿舞出场,艳惊四座,名动长安。 这支歌视频播出后火了好一阵,被别家粉丝借用去,配过不少演员的剪辑视频。可卞梨却觉得旁人的舞都失了颜色,唯有余漾的惊鸿舞才是最令人难忘的。 一舞惊鸿,一眼万年。这是观众对余漾的评价,卞梨记了三年了。 还会记很久很久。 莲叶掌灯,细雨绵绵洇湿长安; 襦裙铺陈,艳艳桃枝衔瓦绕墙。 …… 外面舒缓的雨声渐渐明晰,余漾的歌声远去。 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缠绕在一块,很亲密。亲密得让人忍不住想再制造些什么。发生点意外之外的事儿。 卞梨翻过身,借着外头的灯光去描摹女人被黑夜浸透的剪影,黑色将她裹得更加妖娆多情。 少女舔舔唇,再靠过去了些。 女人轻柔温热的呼吸都扑在她的圆领口上。心脏错跳一瞬,她掖着被角,小心翼翼地、静悄悄地又挨近了些。 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 卞梨眼里心里,只有那粉色的、丰润的唇珠了,白嫩光滑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 温和馥郁的花香在静谧的夜里把人勾得沉醉而又郁热。 卞梨沉沉喘着气。 试探着,伸出指尖碰了碰余漾的唇角。 就像那天在天台上做的一样。 当时摸到了一团甜腻的奶油。 现在,却是温热的、柔润的。 无比心动的。 ※※※※※※※※※※※※※※※※※※※※ 心动! - 然后明天不更。 017 秋日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降了下来。 卞梨侧躺着,上身支起,微微前倾,宽大的圆领t恤滑落,露出一边白皙圆润的肩。 空气中的凉意侵袭到肌肤上,引起一阵不太明显的刺激。指尖碰触到的烫意却勾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连带着整具身子都燥热了起来。 她屈了下指,却见余漾蓦地颤了颤睫毛。 卞梨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红着眼尾,倏地后退。 她阖上眼,拼命憋下急促的呼吸,放轻了动作,躺回床里。 忍不住把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唇边。 那点微妙的、不可捉摸的热气却像是烙印在了唇角边,热腾腾的,又烫又疼—— 心里边的某一角落像塌了一大块。 卞梨陷在柔软馨香的床里,望着天花板,隐隐浮动的光影绰约多姿,像是流淌的金色暗河,如梦似幻,将她整个人都扯动得昏沉。 她咬着唇,突然后幸,乘人之危,实在不对。 余漾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卞梨吓得慌忙屏住呼吸,咬住了拇指。 半晌后,等余漾再无动静,才终于忍得松开,而指腹上却已经印留了浅浅的、可爱的齿痕,粉色中透出一抹病态的苍白。 苦闷、羞涩,燥郁、忧虑,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成一团,卞梨就在这样混乱的思维里僵直着身子,望着天花板上那团流动的光影,回忆和现实不断拉扯着她,等到眼皮挨不住了,她才跌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黯郁的黑暗中,轻微的窸窣声响过后,余下一声轻叹。 - 天光熹微,路灯还亮着的时分。 余漾从床头柜边揭过腕表戴上,指针指向了五点。 她静悄悄起床洗漱,打算晨跑。演员良好的自我修养要求她每天晨跑一小时。十点睡觉,五点起床的规律作息早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生物钟。 昨晚,卞梨在柜子里翻找,红着脸把一套白色的运动服递进她手里,运动服侧边一条蓝线显出一点年轻活力,余漾指腹压在它上边,略觉得有些硌手。 “小小,谢谢。”余漾把发丝撩至耳后,朝卞梨笑。 卞梨垂下头,小鹿眼中眸光似静谧的河水,浅浅流淌着,“学姐……要不我叫人送一套过来吧。虽然……” ——虽然这是新的,没穿过,可对于比她还高上几公分的余漾来讲,有些显小了。卞梨偷瞥了眼余漾鼓起的胸脯,眼神闪烁着绞住了一双手。 “太麻烦了。就这样吧。”余漾揉了揉她的脑袋,回道。 想到少女眼中热烈诚挚的、不加掩饰的爱意,余漾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种眼神,她不会不懂。 在片场时,从搭档的男演员的眼中见过太多,因为剧中人物关系而产生的情感,也夹杂着各种似是而非的喜欢。 他们最善言“喜欢”,目光混沌,绯闻缠身,甚至还有上升期的男爱豆,可他们口里都是:余漾,我很欣赏你。 欣赏这词,用的多高明呢。像把普普通通的“喜欢”修饰得神圣起来了。 可当余漾问出:你们的粉丝围堵我时怎么不见得你有一词半句的解释,甚至在平等朋友关系下都不为我辩驳几句,我指望一段地下情? 酒桌上她喝得半醉,侧脸在男人眼中更加瑰丽清隽。上挑的眼尾熏红,染着半醉的晶莹。 她笑得那样漂亮,灯光都变作跳跃的十二星座拉扯出一张星辉遍布的网笼罩住她。 口里吐出的话语咄咄逼人,叫人不知该怎么回答。 男人嗫嚅了。 他怎么敢公开?现在地位都是粉丝给的。他既然贩卖了幻想,就应该有商贩的自觉,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我真的只是欣赏你,你不要多想。”多高明啊。明明眼中都是赤-裸裸的觊觎,眼下却说“你不要多想”。他说欣赏就必定能有退路,再把高帽摘下戴到余漾的头上。 余漾捏着酒杯抿了一口,笑得眼尾溢出泪花,“刚才我说的也是玩笑话,请你也不要放心上。” 男人侧过脸,心底叹息。余漾出了戏再无剧中女主角的半点特征,通透又疏离,像刺猬,像玻璃,扎手。 他不喜欢这种人,不喜欢失却掌控的感觉。 …… 卞梨和那些人不同。他们仅把她当一件艺术品,人人都在觊觎,妄图用金钱、地位交易情爱,欣赏只是口头上说说的。上一秒还锁在玻璃柜里爱不释手,下一秒厌倦了就把这件瓷器摔碎,或是转手送人。 但她不是菟丝子,也不是仕女图。她是余漾,可以欢畅大笑,也可以任性流泪的余漾。 是活生生的人。 卞梨的眼神很纯粹,像是新雨后湿润润的竹林,有歆慕,也有小心翼翼地珍视。余漾每回被这样的目光都会觉得会温暖。 ——从内心扩散到外的热度。 余漾闭了闭眼,拉好了拉链,挽高袖口,不太合身的运动服穿在身上,遮不住精致白皙的腕骨、踝骨。 站在卧室门口,未擦干水珠从发梢上滴下她,抿着唇,朝床上看去。 纤瘦小巧的少女缩在宽大的毛绒毯子里,长发铺散,落在洁白的枕套上,挡住了侧脸,只露出一个白皙光洁的下巴。 少女上半身快弓成虾仁状,往她睡过的那一侧床挤,趋向热度的本能。细嫩的胳膊露在毯子外头,搭在深蓝色被子上,衬得整个人软糯且可爱。 像陷在了一个甜美的梦境中,卞梨舔了舔唇,红润的唇沾了丝水色,深陷的锁骨上缀着块润泽的玉石,衬得肌肤白皙似玉。 余漾抚了抚锁骨上的纹身,眸色微暗。 咔哒。 落锁的声音只是让卞梨稍微动了下。昨晚繁复缠乱的思绪亘在脑海中,令她很晚才睡着。 余漾沿着岭苫江一直往下跑。晨风拂在脸上,吹开了心中的烦闷。 天际泛起鱼肚白,高耸林立大厦的尖端陷在弥漫的灰雾之中。天灰蒙蒙的,凉风拂过发梢。路旁沙沙的落叶声次第响起,耳机里缓缓流出一句英文歌词。 “yesterday i saw a lion kiss a deer.” 谁是鹿,谁是狮子。 神也说不准答案吧。 余漾把乱发拨到耳后,望向旷远的江面,垂眸轻笑。 ——那么,是时候逗一逗自己的猎物了。 - 手机闹钟的铃声很吵,卞梨摁掉,彻底睡醒了。 迷糊着眼睛翻了个身,手臂下意识往旁边舒展,却只摸到一片空荡荡的冰冷。 余温已经消散掉了。 揉着眼坐起来。方才意识到,余漾离开好一会儿了。 可那处被子中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卞梨贴过去,脑中蓦地闪出一段两分三十秒的床戏画面。 ——她曾缩在漆黑冰冷的被窝里反复拉进度条看了十来遍。 卞梨咬了咬唇,抱住那只余漾睡过的枕头,痴迷地想象着对方汗津津的锁骨,湿润柔软的薄唇,纤长白皙的、拨弄过琴弦的指尖。 耳机里是压抑的喘息,低哑交错的轻笑快把卞梨折磨疯了。她夹着腿,眸光晦暗闪烁,手机丢在揉乱的被褥中,贪恋地把带着咸汗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意图纾解内心蓬勃的渴望。 玄关处嘀的一声。 防盗门被人用密码打开,惊醒了卞梨。 余漾进来,眸光冷冷清清,觑向她。 薄唇动了动,咬字清晰地吐出来一句话:“我们以后不能再见了。” 少女面色潮红,乌色发丝粘在汗湿的面庞中,棕色眼眸中满是惊悸,肌肤热度瞬间褪去。 “为什么?” ※※※※※※※※※※※※※※※※※※※※ yesterday i saw a lion kiss a deer. ——《lost stars》 求不养肥呜呜,后面基本都是中午十二点更新啦~ 018 余漾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红色,似乎想明白了点什么,忽而逼近,食指勾了勾卞梨的下巴。 少女控制不住往后退,一下撞在床头上,发出极沉闷的声响。 女人弯了弯薄唇,睫毛轻轻扇动,她问:“害怕还是害羞了?” 卞梨试图抓住她的衣摆,却未料对方抽身离开,连带着把户外凉丝丝的霜气也带离了。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不能再见了?” “你不清楚吗?卞梨,”余漾折回目光看她,懒洋洋道,“我说过了,别在我身上投入太多。” “不值得。”她说得太肯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卞梨跳下床,就想拦住她欲要离开的身形,她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却也不觉得冷似的。 她从背后抱住余漾,又说了句:“值不值得,我说了算的!” 耳机线被扯离,手机中《热带鱼》画面变化,鼓点声震动。一下炸醒了僵成雕塑的两个人。 余漾回身,笑得危险,“是么?” 她攥住了少女的指尖,上边那点微妙的热度直接变作了少女脸上的火,“我没有爱人的能力。” 湿润的液体被拉出一条透明的线。 余漾的手顺着卞梨半边光-裸的肩胛骨往-下抚,蹭过丝薄冰凉的睡衣表面,堪堪顺过腰际曲线。 少女身体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戏耍。 最后那只灵巧的蝴蝶轻吻了下她的手背,便倏地撤开。 卞梨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抹高挑纤瘦的身影浸没在光中。余漾推门离开了。 半晌后,卞梨恍惚着眼神,抽出纸巾绞着擦干了手指,又稍稍动了动,睡衣显出隐约的形状。她轻哼了声,深喘了口气,缓缓把身子放松,瘫在床上。 清醒过后,控制不住忽地把手机砸向了墙壁。心底气闷,凭什么搭档演员可以,她就不行? 缓了会儿,终于回过了神。卞梨趿拉着拖鞋,慢吞吞绕到外边的浴室去洗漱。 ——有别于自己那一间房的浴室。这里边仿佛还残留着女人身上淡雅迷人的清香,卞梨摸了摸耳垂,看向镜中的自己,下眼睑有些轻微的乌青,昨晚没睡好的模样。 也是,暗恋对象睡在身边,哪个人真正能坐怀不乱?至少她不行。 她用冷水扑脸,而后狠狠喘了口气。 发梢打湿,软软服帖在脸上,卞梨将其捻开,心里莫名就多出几分郁结。 她的青春里到处都是余漾的身影,流泪的的大笑的,沉静的温娴的,各种各样的余漾。 从《鸣鸾》里一袭红裙的公主开始,再是同性电影《热带鱼》中青春恣意的贝斯手迟蕾,卞梨至今记得迟蕾脚踝上的蝴蝶纹身,彩色斑斓,那时盘桓在她梦里整整三月之久。 蝴蝶吻过她的指尖、发梢,锁骨,把她眼底的渴望都用一把彩色的火燃烧起来了。 《热带鱼》是卞梨真正喜欢上余漾的转折。 要说之前只能算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欣赏——因为余漾那张脸,足够漂亮。可在迟蕾这角色之后,却仿佛唤醒了卞梨心底一种隐秘的、关于青春的任性叛逆。 她开始揣摩,学习迟蕾的打扮,黑色皮裙、钻石耳钉,高马尾脏辫,过膝长靴……纹身,大声说话、玩机车,日常逃课…… 似乎这样就能够把“乖乖女”的标签全然置换、摈弃,换得父亲的一点关心、怜悯。 却没有。 高一时,最后一次和父亲卞兴海吵架。他说,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要你去和那姓段的谈朋友,你还不乐意?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卞梨在心底冷笑,这男人西装革履,说话冠冕堂皇,病床前握着母亲的手,许诺誓言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 也是,不管哪个女人,在他眼中不过也就这点价值。 卞梨推翻了整面书柜,里面多多少少放了些父亲送的书。 可塑料碟掉在地上的声音太清脆,卞梨怔在原地,看着满地的彩色,火气涌上来,当时也都想砸了那一大堆的碟。 ——所有努力仿若都是无用功,像个笑话。 男人早把妻子忘了,何况她呢。 可在看到封面上女人漂亮妖娆、又带着点温情的笑容时,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哭出了声。 怀里塑料碟片的角硌到细嫩的肌肤,很疼,垃圾桶的臭味隐约飘散过来。 可卞梨来不及管了。 她只想狠狠地痛哭一场。 一辆皮卡敞着窗快速驶过,音乐躁动的鼓点声和贝斯的电影暴风雨一般将卞梨砸醒了。 迟蕾沙哑的烟嗓卖力地唱着《水星》。 ——玻璃鱼缸碎裂了,蓝色星球的背面;热带过量的温度,鱼尾翻滚弄脏地面。 迟蕾摆弄贝斯的动作利落又干净,线条自由且流畅。 歌词变成一个个气泡在卞梨左胸腔里炸开,就像是站在天台一脚踏空的感觉。剧烈的心跳声快盖过周遭一切声响,脑袋轰隆隆响,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卞梨抱紧了碟。化着烟熏妆的迟蕾眼底簇生的光比舞台的镭射灯光还要耀眼,挑染成红色的发尾像是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 把她心底的懊悔、失落全部烧干净了。 干嘛要用那种卑微的方式去换取父爱? 即便得到了也算不得什么。 ……迟蕾已经教会了她很多,敢爱敢恨,及时止损。 之后卞梨整天陷在颓丧的迷梦中,只有贝斯手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能牵动着她的心神,换来不置可否的一笑。 她觉得女人无一处不是美的,甚至对方稍蹙眉抿唇抽烟的样子都是分外妖娆、迷人的。 …… 冷水滑落在肚脐上,卞梨撑在冰冷瓷砖的边沿,哆嗦了下。镜子中那对漂亮鹿眼泛出的光泽令她不禁阖上了眼。 仔细算来,已经三年了。喜欢余漾已经三年了。 她抚着镜中少女泛红的眼尾。浸透了水渍,却丝毫未减被清纯遮掩的锋锐颜色。 迟蕾…… 耍人,很好玩吧? ※※※※※※※※※※※※※※※※※※※※ 可以求营养液吗~ 019 立冬时候,卞迟带来了一个消息—— 郑西桥父亲郑经开的案子已经受理开庭,根据工程重大责任事故罪量刑。 公开审理的视频在网上大面积扩散,中年男人挺着肥硕的大肚子,他认为判决不公,梗着脖子一脸凶相。 有热心网友瞧不惯,言语愤慨,连带着把郑西桥干的一些事也挖了出。 一时之间,言论甚嚣尘上。各大新闻媒体在微博上发长文拱火,郑氏股份于一夕之间暴跌,彻底破产,房产、车子全用作抵押。 而郑西桥呢,这人干的坏事可太多了,印证“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句老话:拍女生裸-照、视频传播,威胁男生去做一些恶心事,赌球欠账上百万不还……和他爸如出一辙。 网上闹翻了天,当年工程进行的过程中间就害了不少人,不止在建造的时候吞下千百名工人的工钱,甚至害得有些受工伤的人,得不到赔偿,从而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最重要的是,因为不合格的材料,铁桥在某一日轰然倒塌,死伤不计其数。 当时有人替罪。 包揽材料的郑父却至今逍遥法外,当年的员工们愤愤不平,录制视频,写亲笔信发微博翻旧案,大肆扩散当年事实。所有词条却均被封锁,评论也被删除,努力白费,他们无可奈何选择了闭嘴。 所以现在一经爆出,压也压不住,背后像有只在铁手操控,郑经开坠入深渊,随意唾沫淹没,言论践踏。 网友们趁势秉着极大的恨意和愤懑讨伐郑父。许多员工的家人甚至陌生人都联合请愿,希望给郑经开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那种。 同样,学校里也有八卦的学生,为蹭这波热度,把郑西桥和卞梨的事放上了学校论坛,匿名的学生们众说纷纭,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瞎管什么。后来卞迟操控舆论风向,学校论坛被攻陷。 澄清贴一直置顶论坛。 有些人方才闭上了嘴,只剩下一些死鸭子嘴硬,闭眼装瞎的。 郑西桥和母亲离开了涑省,丧家之犬一般四处流窜,贺菲菲把论坛里的照片翻出来发给卞梨看,照片上的男子眼神畏缩,脸上带着伤,佝偻着背,衣服脏污,比叫花子还惨。 ——怕是没少被债主追着打。 那头,贺菲菲还在不断地发来消息,但卞梨久久没回,她才歇下念头,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最后说了句,卞梨,要开心啊。 卞梨方才慢吞吞回复:“好的。你也是。” 随后将聊天窗口里的照片删去,不愿多看—— 因为看见这人就习惯性地涌上一阵恶心感。 时隔一年,事情也终于有了清白的结果。卞梨半张脸蛋埋在红色围巾中,捧着手机看微博热搜。 它比新闻发酵得更快。 - 贺菲菲偷摸着从教室后门走进班里,老李正站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溅飞,她轻拍了下同桌的肩。 卞梨回过神,勉强咧牙笑了笑。 很久未见卞梨这般笑了,贺菲菲揉散睡眼,立刻清醒了:“高兴?”她指的是郑西桥父亲一案。 “当然,”卞梨快乐回答,“感觉终于摆脱点了什么。天上的阴霾散开了一般。” 之前打人学校给下了处分,但没通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因为郑西桥身上同样担着事,于是有些知其一二的同学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卞梨不在乎处分不处分的,只觉得快乐,毕竟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是八年量刑,太轻飘飘了。轻得甚至让人不会生出后悔之心。 卞梨揉了揉眉骨,也有些不爽的,父亲的责骂、冷叱伴随学校处分和蜂拥流言而至。他说,卞梨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操心那些干嘛?有空多学习些淑女礼仪。 要他管?父亲的责任是这样尽的?卞梨甩甩脑袋,甩掉男人所有的言语。 抬腿从后门出去,站在走廊上,卞梨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太阳躲在层叠的云朵之后,金色的光芒依稀可见。卞梨把手压在眼睛上,刺目的光让生理性眼泪溢出,声音微哑,说:“秋天结束了。” 贺菲菲应了声:“都结束了……” 天上的云朵被风吹散开,阳光洒下,云朵拼出一个笑脸。 卞梨和贺菲菲对视一眼,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 吹了会儿凉风,贺菲菲搓搓双臂,突然间想起今天班长交代她的事。 元旦晚会每班初选时必须报上五个节目,不管最后会不会被选上。而班里现在节目不够,因为一些原因,排练的话剧不能上了。 他拜托贺菲菲来问问卞梨,开学时,老师介绍,卞梨是靠小提琴特长生才进入班里的。 所以卞梨最好能帮这个忙。大家是一个集体,每个人都得尽应尽的责任。 贺菲菲突然问:“卞梨这次晚会你上吗?拉小提琴……” 不待贺菲菲说完,卞梨直接回绝:“不去。” “等我说完……”贺菲菲是学生会的小领导,小道消息还挺多,“《水星》改抒情版了,缺个拉小提琴的。” “反正人多,她也不一定会看见你。”贺菲菲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 “不去。”卞梨重复说。两只细嫩白瘦的胳膊交叠着,放在窗台边,脑袋抵在上面,目光懒洋洋地望向远处翻滚的白烟,那边正在烧秸秆。 “……”贺菲菲吐血,卞梨会甘心放弃这个机会? “你真不去?那我选杜雯顶上了。”杜雯也学过小提琴,就是没卞梨那么厉害。 说罢,她便站起身,作势要找班长说。 “等下。”卞梨转回身来,说道。 贺菲菲闻言,不由顿住动作,目露疑问。 “我去。”卞梨说。身影泡在光里,张扬的眉眼衬出丝丝缕缕的柔和。 贺菲菲笑了,“得嘞。” 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每一个靠近的机会。 卞梨揉了揉心口,那里有些闷闷的难受。 - 余漾坐在化妆镜前摆弄着手机,脚尖勾着细高跟。经纪人金鸥站在旁边生闷气,“搞什么?余漾你搞什么呢?机会来之不易,你以前那股拼劲儿呢?” “《谷刀》宋怀荆的角色你好不容易拿下。当初我陪着你没日没夜翻烂剧本,研究每一句的细节……后来片子寄过去,我们俩才得以松下一口气,却也不敢阖眼。直至最后拿到角色的那一刻,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余漾,我能看清你对它的看重,但你现在选择去附中唱歌?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歌手是你的副业么?之后一周后就得进组了——” “金姐,”余漾抬脸看她,黑色的眼眸中泡着泪滴,在灯下像碎开的钻石,“我从十六岁时被你接手,可以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人。五六年了,我从来没任性过一回。这一回,也不行么?” 金鸥死抿唇角,一手撑着桌子,手背青筋爆起,叹了口气妥协:“随便你——但该在剧本上下的功夫一点也不能漏,别给我偷懒!” 金鸥离开。余漾后颈抵在椅背上,仰脸看头顶的吊灯,好半晌之后,抬手揩去眼角的泪。 她掏出手机翻看相册,有一张偷拍的照片。主角是卞梨。 少女整个人泡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侧脸的小绒毛清晰可见,合身的校服衬出瘦窄的肩线,少年气十足。百褶裙下的两条长腿,纤细笔直。 余漾指尖碰了碰对方樱色的唇,笑得温暖。 造访高中母校时拍下的这幕。 约莫卞梨高一的时候吧。余漾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要将这张照片一直存在手机里,一存就是两年多,期间换了部手机,还请求技术员工把这一张照片移过去。 大概是因为,对方太可爱了吧。 余漾心想。 ※※※※※※※※※※※※※※※※※※※※ 余影后饲养指南:一只小卞梨足矣。 - 小剧场:狐狸和兔子的故事 这是余漾第三次把蓬松的大尾巴拍在卞梨脸上了。 小姑娘眼眶红红,委屈极了。 “干嘛啦!”她吼的超大声。 余漾无辜脸:“冬天了呀,风好大,给你当围巾。” “……”行吧。卞梨委委屈屈缩进了人怀里。 - 冬天啦,大家也要注意保暖,换季容易感冒! 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霍西山 10瓶;? 5瓶;kzz 1瓶。 谢谢大家的灌溉。 020 体育课。 卞梨坐在双杠上,懒懒散散垂着双手。 贺菲菲站在操场的角落里,老树扫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冬天尚有些刺目的太阳光。 贺菲菲朝这边招招手,喊人打羽毛球。 卞梨晃荡着腿,朝贺菲菲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指尖搭在粗糙的、掉了漆的杆子上,模仿弹贝斯的动作。 小提琴太静了,卞梨其实不大喜欢。 昨晚从床底下拉出落满灰尘的丝绒琴盒,这总让她想起女人暖融融的笑容。 以及一部分,不太美妙的回忆—— 十二岁时,年轻的母亲牵住她的手带她走进了一间装修精美的琴行里。一进门,卞梨就感受到了快乐,头顶上风铃的声音很清脆。 琴行老板是个格外儒雅的中年人,除开卖琴,也教琴。 母亲让她自己跑去选一把小提琴。卞梨踮着脚尖,欢欢喜喜去摸擦得锃亮的琴身,可她个子太矮,一些极漂亮的大提琴挂在头顶上,得仰了头去看。卞梨有些委屈,转回头,寻找母亲的身影。 梁矜手里捏着朴素的搪瓷杯,里边盛了黑咖啡,气味醇香,她贴着棕色的墙壁,一脚踩在高脚凳上,正和文雅的老板聊得异常开心,以至眼角的细纹都淡化了。 小卞梨怔在原地,她从来没在母亲脸上见过这般舒畅的笑容。家里边,父亲面前,她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疏离守礼的样子。很偶尔的才会在她和哥哥面前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柔,可那也让小小的卞梨足够满足了。 ——母亲还是爱他们的。 卞梨以为大族的小姐都是母亲这般严肃古板的人。 可今天见到的,打碎了卞梨所有的空想。 梁矜不是不会笑,那得看对象是谁。 卞梨不想摸也不想看琴了,她想回家。她走过去,勾住母亲的手指,打断了两人酣畅的交流。 她抬头看琴行老板,眼神中闪烁着大人一般的审量。 男人和她对视,被这样纯净的目光看得生出来几分惭愧,他弯下腰,掖在西装裤里的平整衬衫微褶。 一只干燥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卞梨的脑袋。 卞梨瞪大双眼,这完全不同于父亲……父亲的安抚像例行公事一般的敷衍。 母亲牵她手的力度也在瞬间变大。 “我们得回了,今天就这样。暂时先看看吧。”母亲说。 男人笑了声,声音非一般的温柔,卞梨听得有些恍惚。 他问:“那……明天还来吗?孩子要想学琴的话,可以考虑先在我这报个班。报名费以后再给也行。” 母亲垂下眼,滚烫的目光浇在卞梨脸上。卞梨低下脑袋,脸上像被蛰了,泛出细密的疼痛。 “小小,你想学吗?”她问。声音很低,很像问卞梨这一道数学题为什么算错了。 卞梨被那目光烫得无法思考,那个夏天很热,乱编的羊角辫子扎在裸露的后颈上,很疼。 “想。”这声很轻。答案囫囵吐出。 母亲马上抬了头,对男人笑道:“她说想。先交你钱,以后周五放学,我就带她来这,你看行不行?” 男人把杯子放在一边,磕碰过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卞梨听得很刺耳。 “随时欢迎。” 他把手伸过来,握了下母亲的。母亲上半身往前倾,垂在腿侧的手动了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抱上去了。 不过余光落在卞梨的头顶上,约莫是介意她的在场。 …… 卞梨掀开琴盒,盖子啪一声砸在地板上,光中浮动出无数的灰尘分子。 她捂住口鼻,咳两声,掂了块布把琴取出,琴身仍旧很新,那男人曾说这是镇店之宝,外国货,他和卞梨母亲有些交情,就送给卞梨吧。 卞梨摸着琴身侧的英文刻字,低嗤一声,理由说有几分交情,可干嘛再不往好听点的说,直说这是拜师见面礼? 说到底,她也仅作为“工具”出场。 小镇不大,稍微有点风声就传得很快。卞兴海办完厂里的事,提前回了家,指着梁矜的鼻头骂“贱人”。 女人抚平裙摆,脸上烧起愤怒的红色,往常的优雅一瞬间全消失了。 卞梨躲在房间里扒着门缝偷看,下一秒却被身后的卞迟捂住了眼睛,门也一同被掩上。 两人剧烈的吵架声,隔着一扇门传过来。很清晰。 他们的结合并不受家里人的欢迎—— “卞兴海啊卞兴海,我抛下养尊处优的日子跟你跑这来生活。甚至把部分嫁妆掏出作为你办厂的资金,”女人扯着嘴角,冷笑,“可以这么说吧,要没有我,哪能有今天的你?” “可你怎么回报我的?三天两头不是和这女的喝酒就是和那女的上床。” “我不跟你说了?应酬!应酬我推脱不了的!”卞兴海皱着眉解开领带,往沙发上一甩,“之前那次是因为我喝醉了!可你呢,梁矜,你清醒的很!你想故意气我,这没问题!” 他指着门口,吼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怎么做人?他们,那些人都要过来笑话我!” “离婚吧。卞兴海,我累了。”梁矜蓦地说,打断了卞兴海喋喋不休的指责与推脱。 “你疯了?梁矜!” 卞兴海睁大眼,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他握住女人的肩膀,逼问,“啊?他让你爽了?对不对?!” 他突然把梁矜抱在怀里,狠命箍住,拖着朝房间走去。梁矜拼命挣脱,“卞兴海你别乱来!” …… 那天在卞梨的记忆中只剩下救护车的声音。 卞迟后来也被喊去,留她一人在房间里。卞梨把玻璃窗上糊的纸揭开,发现夕阳的颜色原来比血还红。 卞梨揉了揉额,摁动琴弦,太久没用,声音都变得钝闷了。 蹲太久,腿麻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她仔细调整琴弦,将它架在了锁骨上。 一首《salut d'amour》,静谧冷清似月光的声音响起,她放缓了呼吸。 这是她从母亲那学到的第一首曲子。 夕阳下沉,少女精致的面庞模糊了轮廓,被映照得红彤彤的,操场上的吵闹声都远去了。卞梨单手撑着双杠,似乎下一秒就要从上面坠落。 “卞、卞梨,对不起。”耳旁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卞梨睁开眼看,班里一挺吵的男生,脸很红,凸起的青春痘像要掉下来。 “我之前误会你的事,你千万别放心上,我们都知道郑西桥犯的事了。他真不是人!卞梨,你不要放心上啊……过去的那些言论,都是误会。” 卞梨微微一笑,“都过去了。我都忘了。” 她摸了摸手掌侧,上边疤痕还在。流言蜚语传开没几日,就有人在她桌子内内壁上夹了块刀片,卞梨取书时手掌豁出一大道口子,鲜血没透书本,字迹糊开。 贺菲菲急得快哭了,可卞梨仍旧不言不语,很冷静的样子。 老李打了120,把她送去医院,伤口偏大,缝了四五针。 卞梨目光平静地盯着缝线的医生,不哭不闹,甚至不喊疼。老李发憷,“我一定会把人给找出来。” 可学校太大了,角落的监控像摆设,平时不会开着……事情自然也没有结果。 “听说你元旦要上台表演,加油啊!” “谢谢。”卞梨的回复很平淡,不愿跟人假客气。 “还有事?”她跳下双杠,平稳踩进沙地里。 “啊、没了没了。”那人搓了把脸,跑开。 卞梨理了理裙摆,袖子拉下,罩住手掌朝实验楼的方向走去。 高中体育课基本不安排内容,闲着也没事干,干脆去音乐教室看看。节目排练的原因,要求他们周四、五下了最后一节课后,都得集合去那训练。 她的小提琴就放那。太久没拉了,之前都不太顺手,融不进团体里。尽管不喜舞台表演,但因为是给余漾伴奏,所以她坚持做到最好。 卞梨从盒子里取出琴,忽然间就想起上周日发生的事…… 毕竟放在琴盒里已经有几年了,一首歌拉完,就发现有几根弦松动了,得去店里调修。 卞市的琴行不多,较近的一家在商业街那。 她一个人背着琴盒挤上地铁三号线。这一站很挤,车厢像沙丁鱼罐头,卞梨捏着手机,很是迷茫。 余漾从她的世界里离开,生活也分明恢复成了原样,她却很不习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心里空了一大块。 地铁提示下站。 卞梨今天穿了纱质的白衬衫,外边搭了件宽松的灰色针织背心,下边一条黑色铅笔裤。领口松松垮垮系着一个蝴蝶结,烫染成金色的头发很耀眼,她低头用手机看地图,肩上背着暗红色的琴盒,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过于精致漂亮了……却因为表情太冷,导致没人敢上前搭讪。 循着手机地图的提示,卞梨找到了目的地。墙刷得雪白,大扇玻璃门一尘不染。 店里点了玫瑰味的熏香,味道很淡,闻起来却让人舌尖泛上淡淡的苦。这个点人不多,更何况琴行平时也少有人造访,氛围闲适静谧。 当白色帆布鞋踏入店里时,余漾猝然抬眼,隔着一架钢琴和少女对视了。 卞梨扯紧了琴盒的带子,脚步一滞,怔在原地。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 却被余漾叫住了。 “卞梨!”她一袭长裙,外披米色针织开衫,从钢琴后面站起身,走过来,拉住了卞梨的手腕,白色的裙摆摇曳、散开,像一朵芬芳、纯净栀子花。 “逃什么?”余漾勾住卞梨散落肩背的一缕长发,蹙眉问,“怎么把头发染成金色的了?” ※※※※※※※※※※※※※※※※※※※※ 马上姐姐妹妹就可以一起上台表演啦哈哈! 特此声明:母亲和琴行老板无关系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家的啾啾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的啾啾君 10瓶; 021 “不关你事。” 卞梨冷下嗓音,不愿出卖内心的无措。 ——因为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会面引起的。 可余漾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几分颤抖,为照顾对方情绪,便扯离了话题:“来买琴?” 她像个没事人,绝口不提之前那句话的含义,抑或是可能造成的歧义。 卞梨沉默不答话,余漾也耐心站在原地没动,手上却很紧地箍着卞梨的手腕,深怕这人下一秒就会跑掉。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谁也不愿让步。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闷僵窒的气氛。 池芬端着托盘从后边走了出,盘子中心放着两杯咖啡。她笑得灿烂温柔,“发生什么了?” 卞梨看见池芬,便下意识别过了脸——她的任性、小脾气从来只在余漾面前表露,遇上旁的人,难免害羞。 她抽了两下手,这回居然就直接从余漾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余漾耳朵微动,听见池芬的声音,目光瞥过去。 卞梨把故意似的,把手腕举高,反复揉着。其实是贪恋着那份温度。 余漾看得,默了片刻,问:“我弄疼你了?” 卞梨认真点点头。 余漾伸出手,像要触碰卞梨的肩,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手捏成拳头,缩回来。她垂下头,温声道:“对不起,我一急用力就没个轻重……” 卞梨没有应声。 池芬放下托盘,走过来打圆场:“欺负人小朋友了?”挤眼看余漾。 “我——”余漾深怕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慌忙摇头。 卞梨回过身,深深看着池芬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对,她欺负我了。” 池芬愣住,压根没预料到会得到这样认真的回答,只得说:“啊?要不姐姐帮你训一顿余漾?” “不用。”对方调侃般的回复却让卞梨更加无措,她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扳回局势,只想离开。 她呆在这儿,像局外人。 “我走了。”卞梨把玻璃门推开一半。 “等下!”却再一次被余漾制止,“市里的琴行只有这一家,不管因为什么……你要是烦我,不想看见我——” “那该离开的人是我。” 余漾提起包绕过卞梨就朝外走。 “学姐……” 才把手搭在门把上,就蓦地被卞梨抱住了。 余漾瞬时僵住,少女的怀抱很温暖、柔软,像极了家里躺在大床上的那只大型毛绒玩偶。 心脏怦怦跳着,她闭上眼,慢慢地在卞梨怀里放松开了身躯。 卞梨嗓音喑哑,带着不明显的哭腔:“我真的很想你。” “……”余漾不说话,睫毛轻颤,蜷紧了指尖。 少女温热光滑的侧颊贴在余漾颈窝位置处,毛绒绒的发丝挠得人心痒,说话时呼出的潮湿热气,洒在肌肤上,余漾不由退后了两步。 两人交叠的身体撞在一架钢琴上,余漾手指摁在琴键上,发出两个颤音,卞梨像被惊清醒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怀抱。 指尖刮过余漾的腰际的衣料时却透出了几分不舍。 余漾沉默着搓了搓臂,拉着人坐回位置上。 …… 钢琴摊开着曲谱,池芬揽着卞梨的背,压眉瞥余漾,比口型:“诶?你怎么舍得让这么一小美人受委屈的?” “……”余漾垂首,不语,却任由卞梨抓着自己的手。 卞梨直着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余漾的侧脸。 余漾似被这般灼热的眼神困住了,动弹不得,只得侧过身,温柔笑问:“小小,来琴行有什么事么?”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余漾的那句话——“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深怕打破好不容易才筑立起来的,亲近。 “小提琴有几根弦松了,想过来修一下。” 池芬笑得眉眼飞扬,接过卞梨的琴盒,“那简单啊,交给我——” 半路被余漾截住,她温和着声音:“我来吧。” “……” 池芬觉得她真不该出现在这儿,这两人的氛围明显融不进人了…… 可明明她才是老板! “你会吗?”卞梨翻看着钢琴谱,像是在慌不择路地,妄图规避掉心中莫名其妙涌上来的紧张感,脸上沾着几缕乱发,却也没心思拨开。 余漾笑了声,指尖探过去,轻轻把它们揉开,解释说:“我以前在琴行兼职过……” 指尖触碰到对方轻颤的睫毛,像有根羽毛轻柔地拂过心口,余漾指尖顿缩,抿着唇压下心底涌上的悸动。 “好厉害啊。”卞梨感叹。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大粉整理的一份余漾出道前的经历—— 刷过盘子,当过服务员;夏天套布偶套发传单,冬天穿旗袍站饭店门口迎宾;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在酒店门口蹲一整个晚上,换来导演的一点怜悯,才得到了第一个正式的露脸角色…… 在琴行工作,可能得算是余漾经历里边很轻松的了……卞梨觉得厉害的同时,又免不了生出一点心疼。 “算得了什么。”余漾侧过脸,轻轻摁动着钢琴键,动听的乐声钻入耳中,可闪现的记忆却不那么美妙。 会有谁知道,曽大火的、被奉为经典的一个电影片段,影后孔宁的钢琴替身是她呢…… - 人人盛赞,舞台黑暗中,孔宁是唯一的皎洁,身着白裙的她像不染纤尘、无辜堕入凡间的天使,画面中流畅惊人的指法更是受到专业人士的大肆夸奖。 余漾没有姓名——孔宁在采访中特意强调,这电影从头到尾都没有请过替身,所有的戏都是她亲自完成的……恳请大家不要忽视演员的努力,不要给视频中的人配上莫须有的头衔。 一些传余漾的风声瞬间哑了音。她不配。 余漾看着视频冷笑,仿佛和屏幕那头的孔宁对视了,对方嘴角上撇,挂着轻蔑的笑,像在说,你一个小演员,没钱没势的,不管事实究竟是什么,但人们只会相信我口中的现实。 “你不要再像小丑一般在网上蹦跶了,压根就不会有人搭理你。” 起初还有人会说,视频里女人的侧影和最近稍有点热度余漾还有几分相像呢。而这立马就招来孔宁粉丝的碰瓷辱骂—— 别发通稿拉踩比美了。我笑死,余漾有代表作?哪来的脸敢和孔宁比?余漾要有人一半演技,也不至于糊这么久。 渐渐的,便再没人这般说过了。 …… 钢琴音戛然而止。“卞梨。”余漾突然喊了声少女的名字。 卞梨猝然抬眸,眼神很亮,像盛着一汪星泉:“学姐?” “没事……”余漾揉了揉眉骨,歇下了脑中猝然闪过的念头,“把琴给我吧。” “啊!好。”卞梨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递给余漾。 女人轻抚着暗红色琴身,压了压琴弦,薄唇噙笑:“琴不错啊。” 卞梨攥皱了裤腿,敛眸低笑:“当然不赖……这可是梁矜剩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说完,强调似的补上一句,“梁矜是我妈。”却谈不上有多少怀念的语气,余漾怔住,反应过来,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放心吧。” 一定会修得完美。 “卞梨,我觉得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想不到她还会小提琴。 余漾侧身坐在凳子上,脑袋微偏,白色袖口微喇,显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不过也是,毕竟才两个月。” 卞梨看着自己白色帆布鞋的鞋尖,上边溅有零星几粒泥点,笑了声:“我给学姐了解我的机会,学姐会要吗?”她在心底默默计较,哪有两个月,怕是十天也没有。 “不会。”余漾压着钢琴,弹出几个音,“周日再过来吧。” “知道了。”卞梨听见余漾说“不会”两字时,心里居然很诡异的,泛着死水一般的平静。 大概早有预料。 卞梨站起身准备离开,都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前,兀地转过身,笑得灿烂且肆意:“学姐为什么会在这?”余漾动了动唇,还没出声,却听卞梨接着道,“啊,也不重要了,你的事和我也没关系。” 等到那扇门彻底合上,路上行人来来去去走过好些,余漾方才回过神,低低说了句:“小气鬼。” 却不由得笑了。 每回见到卞梨心情都能变愉悦,见她清亮剔透的鹿眼里流露出一点歆慕,自己心底也会满足。 尽管对方想法设法拼命隐藏,可余漾依旧能看的很清晰——那点不甚明显的喜欢叫她的心也软塌塌地坠落了。 池芬从柜台后面探出头,“余漾,你搞什么?” “嗯?”余漾摸着琴盒,像在贪恋难得的温暖。嗓子里懒洋洋哼出一声。 “话说,你最近怎么这么闲,没工作?”池芬知道问不出余漾什么,便移开话头。 “熬了几个大夜,把工作赶完了。再下去的活,就是去附中唱歌和拍电影了。” “去附中唱歌?这什么工作啊……太奇葩了。就算你糊,可这也太……”池芬满脸一言难尽。 “我跟金姐说想在进组前放松下心情。而且附中,也是我读过的高中。我怕以后再没机会了……” “不至于不至于。等火了,爱咋咋地!” 余漾挑眉,“那池神算倒是替我卜上一卦,接下来的这部电影能火么?” 池芬认真点头:“说不准。但我保佑你大火。” 余漾大笑,艳丽夺目。说,借你吉言。 - 卞梨出了琴行,拐过街角,一家奶茶店猝然闯进眼里,标志熟悉,是余漾买来给过她的那家。 门店冷清。两名店员站在收银机前聊得很开心,其中一个姐姐笑得很软,捻着对方的发丝轻吻了下。 没眼看……卞梨垂下眼眸,却忍不住把自己和余漾代入了画面中。 ——要是学姐,也能这样温柔地亲亲她就好了。 她过去,点了一杯四季奶青,热的,七分甜加珍珠。 好认真喝了一大口,味道就和余漾第一次请她喝的一样,却又差点儿熨帖的甜味。 看电影、请吃蛋糕、拉手……这些事都完成了。至于接吻、看极光,那还能有机会吗? 卞梨坐在奶茶店角落里,咬着吸管,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便签上的十件事已经打了大半的勾,剩下的,像是再无机会完成了。 出神间,店员突然过来打破了卞梨眼中的迷茫,递上一盘曲奇,“送你的,小可爱。冬至快乐。” 立冬了啊……卞梨抬眼看向外边,阳光略有些刺眼,街道两边植满杨树,一阵风吹过,树叶互相摩挲,沙沙的声音像下了阵雨。 纷纷扬扬的树叶落下,余漾围着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站在不远处,黄色的树叶掉落在她的肩上、发顶上,风衣下摆长至脚踝,衬得整个人寂寥又冷清,怀里捧着一束红玫瑰,妖冶似火。 卞梨眨了眨眼,不像幻觉。 店员擦拭着设备,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侧过身来,问卞梨:“曲奇好吃吗?” “……还不错。”卞梨揉掉唇角的碎屑。 “所以,能原谅那个姐姐了吗?”这话问的着实没头没尾。 可卞梨却瞬间懂了,往街道上望去。 瞬间苍白了脸色。 ※※※※※※※※※※※※※※※※※※※※ 余漾:卞梨小气鬼!简单逗一下就不行了? 卞梨:呵呵,小心追妻hzc。 022 街上哪有女人的身影? 卞梨瞳仁微缩,拉住从旁边路过的店员,不信一般固执问:“什么意思?” 店员诧异看向她,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顾客是怎么了。 卞梨抬眸,执拗地看向对方,她正处在一个非要得到答案不可的年纪,重复着坚持问:“是她安排的吗?” 店员摸不着头脑,求救似的眼神折向了另一方。 她站起身,推出凳子,吱嘎很响一声,又砰一下砸在了地面上。 外边只有纷纷扬扬的落叶,挺拔潇洒的女人身影和那一抹妖冶的艳红色压根不见踪影。 “没事吧?”恍神间有人问。 雾蒙蒙的滤镜一点点破碎了。 街道上一派冷清,只有树叶飘落地面,卞梨瞪大了眼,手攥成了拳,鼻尖发红。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店员听见很响的一声,不禁放下了手头上工作,过来关切询问道。 卞梨没接话,急忙跑出奶茶店,却见街道上空荡荡一片,压根找不到余漾的身影—— 刚才所见的场景仿佛是她的一场臆想。 卞梨垂着脑袋,失落地坐回到店里,桌角边摆放着的曲奇饼干分外扎眼,她指着它问店员:“姐姐,为什么给我这个?” “新开店的赠礼。”店员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店新开业,前七天都会送店里的顾客一碟饼干。欢迎下次再来。” 卞梨点头,又抬眸追问:“那你们有送过我一束花吗?”她形容道,“红色的,极其妖艳的玫瑰。”眼中满是迫切的希冀渴望。 “花?什么花?”店员迷茫地看向搭档,“你给的吗?”那人侧身看向两人,递过来询问的目光。 店员怜悯地看着眼眶微红的少女,她紧咬着下唇,漂亮的樱粉色变成了娇艳的红色。 卞梨揉了揉眼,彻底清醒。刚才的是梦啊。 ——就是,余漾怎么可能会做那些事呢?她真是,可笑又可怜。 卞梨坐公交回家,耳机塞在耳朵里,窗外太阳西斜,焦糖色的暖阳洒进车厢,卞梨牵了牵唇角,明白过来,原来很多事,真的只能一个人去完成。 再去店里拿小提琴时,已经见不到余漾了。 池芬很热情地留人吃饭,卞梨摇头笑着拒绝,背上小提琴便走了。 - 在音乐教室里已经呆坐了将近两小时,外边铃声响过好几串,学校应已放学,排练队也将马上迎来新一轮的练习。 因为长时间维持着拉小提琴的动作,导致卞梨的胳膊、背以及脖颈都有些僵硬了。 她从凳子上站起身,踢腿甩手臂,舒展骨骼,突然门咔哒一下开了。进来的人是班长林牧。黑皮肤,牙齿很白,剃了一个寸头,两道浓眉极具标志性。 林牧瞧见卞梨拉伸的动作,噗的笑出声,挠着后脑勺,问她:“我打扰到你了吗?” 卞梨看也不看他,只说:“你觉得呢?” “老师一直在找你,我猜你来这了。” “……” 卞梨不回话,但这并不妨碍林牧自说自话:“心情好点了没?之前……” 她瞥一眼这人,神色冷清寡淡,漠不关心,仿佛对方在她眼中不过一团空气。 林牧顿住话音,“嘿嘿”笑了声,舒缓尴尬气氛,“你能不计前嫌帮忙,我真的很感谢。” “假惺惺说这些有意思?道歉不比说谢谢有用。”卞梨嘲讽。 林牧沉默了片刻,“那……你和他们相处的好吗?我指的是,一起训练的人。” “……” 实验楼走廊上声音稀稀落落,一片嘈杂。孟晓梦握着竖琴推门进来,和同伴说说笑笑,回过头乍然见到林牧,眼睛都亮了,像摁下开关的电灯。 “林牧!”她跳起来,用力拍了下男生的背,“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找卞梨说下事。”林牧摊手解释。 卞梨看了她们一眼,将小提琴锁进琴盒放好在柜子里,平静道:“让一让,别挡着门口。” 关上的门带起一阵风,孟晓梦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撅起嘴,露出嫌弃的表情,“找她?有什么好说的……你劝劝她主动退出吧,呆在这儿也是拖慢大家的进度。” “晓梦……”伙伴拉拉她的袖子,孟晓梦拍掉她的手,扯住了林牧的胳膊,继续道,“就不能换一个人么?你们班又不是没有人了……” 林牧抬腿往外边走,黑沉的面容瞧着让人发怵。他使劲扯着孟晓梦,一种不容对方拒绝的力度,一路朝楼梯口走去,那地比较僻静。 他低下头觑着孟晓梦,目光冷冽:“能别烦我了吗?你要是因为胡恬而讨厌卞梨,这没必要。你当初帮她p图片扩散的事我一个人也没告诉,可这不代表我对你有好感。孟晓梦,请你清楚,我对郑西桥的前女友——你,没有丁点兴趣。”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的。 说罢,他还抱臂笑,“前女友也算不上……你不过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援-交女罢了。” 孟晓梦眼里隐有泪光闪烁,她捏着竖琴:“你清楚什么?!可那些都是郑西桥威胁我干的!我的照片全在他手机里!我没退路!” 厕所里传出洗手的声音,盖过了两人的说话声。 冰凉的水流滑过苍白的指尖。卞梨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湿润冰凉的指尖轻摁了摁眼尾。镜中少女唇角上翘,弧度扯得越来越来大,露出来一个嘲讽凉薄的笑容。 卞梨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双手洗了三分多钟。 冬天水够冷了,冻得刺骨,可她仿若感觉不到疼似的,一刻不停地冲洗着,直至外面的说话声彻底消失了,方才踏出厕所间。 - 回去音乐教室。一些到了的,临时乐队的学生们都在地上零散坐着,一见推门进来的是卞梨,马上熄了说话声,全将目光投向了女生堆中委屈哭泣的孟晓梦。 几个男生交头接耳,推推搡搡,挤出一个人站到卞梨面前,“卞、卞梨。要不你给孟晓梦道个歉吧?她一直哭也不是个办法,老师来了也不好解释——” “关我什么事?”卞梨摸着琴弦,唇弯着,眼神凉薄。 “啊?”男生呆住了。 “我说,关我屁事。”卞梨冷下脸,六个字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男生站在原地不动。 “让开!”卞梨推了他一下。对方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 “卞梨,说话归说话,打人就不对了吧?不能仗着卞家家大业大,就欺负我们啊。”人堆里,有一道声音传出。 卞梨攥紧拳头,下唇咬出一排深深牙印,“龟缩在下面逞什么能?要么就站出来当面对峙,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对?要么就闭嘴。” 压根没人敢站起来,孟晓梦说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当时见孟晓梦哭得梨花带雨太过可怜,平时甜头也没少他们的,口头上随便安慰了孟晓梦几句,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觉得没必要为对方出这个头。 ——卞家,不是谁都有勇气、有资格惹得起的。 卞梨低嗤一声,意味讥诮,后排男生纷纷垂下了头。她来到孟晓梦面前,睨着对方,幽幽道:“说说看,我哪里欺负你了?逼着你p图了,还是逼着你和郑西桥搞在一起?又或者是,逼着你去做——”说至最后声音低下几个度,贴在对方耳侧幽幽道。 “卞梨!”孟晓梦惊得不装哭了,抬起脸,喊卞梨名字喊得很大声,声音变低,透着仓皇,“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 卞梨止住话音,似非似笑地看向她,“把前因后果——都和大家交代清楚啊。” 孟晓梦猛地涨红了脸,脊背轻轻颤抖着,生怕卞梨下一秒就爆出她的丑事,可要她解释,这怎么解释?那以后还能在这堆人里混下去么? 两人不发一言对峙着,孟晓梦先败下阵,垂下高傲的头颅,“我……”刚要说话,就被开门声打断了。 音乐老师踩着高跟鞋进来,嗓音清亮,“不好好练习干嘛呢?我在走廊那头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卞梨、孟晓梦,你们两个站着干嘛呢!都坐下!” 孟晓梦急忙坐下,暗舒一口气。 卞梨挽唇,瞥她一眼,绽出一个可有可有的笑。孟晓梦从音乐教室正前面墙壁上平铺的镜子里看到,吓得脊背汗毛倒竖,慌忙错开眼神。 老师执指挥棒站在教室中央,训道:“上面很看重这次元旦会演。我们附中更是省内数一数二的高中,书记特地邀请了电视台,晚会将会在市台直播。你们即是学校的风采!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学校为了这次的晚会,下了大血本,请明星不说,余漾啊、洛语啊……还请来了专业的乐队。” “嘁,谁要看余漾……要是孔宁来我肯定说破嘴皮吹嘘。” 有男生在后边小声嘀咕。老师看了一眼,而卞梨直接飞过去一个眼刀。 老师继续道:“所以,你们都给我好好训练!别整天纤来纤去,一些小心思藏着掖着就算了,最好别被我发现!要是放明面上来请你直接滚出训练队!” “听见了吗?”指挥棍划了一道弧线,指向了孟晓梦。 “听见了。”底下学生懒散地回答,声音参差不齐。有女生把目光投向孟晓梦,她不由身子一僵,如芒在背。 “再问一遍,听见了吗?大点声回答,没吃饭吗?” “听见了!”大家齐声喊。 “开始训练吧,”老师目光转向卞梨,温柔道,“卞梨,你跟我出来下。” 卞梨有些困惑,但还是依言照做。 她关紧门,面向池芬。 “最近的训练感觉怎么样?”池芬问。 音乐老师竟然是池芬,你说巧不巧?开琴行的一般都是有钱人,估计池芬做老师就是体验生活来的。 “还可以。”卞梨回答。 “有事跟我说啊,余漾可是托我照顾你呢。”池芬眨眨眼。 “那她……” “嗯?” “她为什么不直接在微信上问我?”卞梨抬脸,鹿眼晶莹。 “她嘛……死性子,嘴硬心软呗。” “她是不是知道我……”我喜欢她了? “什么?” “没什么,请问能替我和余漾问声好吗?” “不自己说吗?”池芬诧异。 “我没勇气。” “小鬼,”池芬摇头叹气,“别那么怂哦,不然机会都是别人的。” “谢谢。”卞梨低头,不欲多言,转身回了教室。 池芬无奈地掏出手机和那人报备:你家小屁孩看样子还挺失落的? 一分多种后,余漾回:[赞]让她失落着吧。 池芬:就这么吊着人家,什么意思?不要给我?嘻嘻,我还没试过年下呢。 这句话实在扎眼,余漾不由蹙紧细眉。 她蓦然站起身,吓得啃苹果的金鸥手里头红彤彤的苹果滚了个轱辘,“干嘛去?” “打通电话。”余漾头也不回地说道。 按号码的力气很重,嘟嘟了两声立即被接通。 电话那头,池芬的声音懒洋洋的,听得余漾来气。 “我警告你,别过分。” “这么紧张?” “不。我还是相信自己的魅力的。”余漾低笑。 “我不懂诶,余漾,不懂你玩的这手欲擒故纵有什么意思。” 余漾沉默了会儿,而后问:“那你觉得,我喜欢她吗?我,喜欢卞梨吗?” 023 池芬愣了,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余漾站在阳台上,低头觑着脚下影影幢幢的万家灯火,车影川流不息,喧声沸反盈天。 她唇角勾了勾,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逗她很好玩。” 卞梨什么身份?卞家千金,十八岁的高中生。她如何敢肯定、保证这份喜欢不是出于一时的好奇、兴趣呢。 热情能维持多久,余漾不敢细究。卞梨的喜欢,或许更多是出于对角色的喜爱、对姐姐的依赖,而于她这个人本身而言,能不能有其中的十之七八,说不清楚。 池芬倒吸了一口凉气,虽对余漾恶劣本性早有预料,此时也免不了心疼卞梨,把余漾说的那句话送了回去。 “别做得太过分。” 余漾低嗯了声。 明明现在是卞梨将她当成猎物。 而既然是猎物,本能即是伪装和趋利避害,再厉害些的,就是戏耍猎人。 金鸥把脏掉的苹果扔进垃圾桶,试了好几遍才丢出一道完美抛物线。 她撑着腮帮子兀自拧巴了会儿,心底火气后知后觉漫上来,气不过似的对着阳台喊:“打完了就回来背稿子!” “能从孔宁手里抢到角色,自然厉害。可厉害归厉害,但别像戳破的气球,砰一下爆了。” 她斜眼看向拢紧睡袍走近的余漾,“我知道你有天赋,努力也够,之前的剧本配不上你,故事平平淡淡,你演的不同的漂亮花瓶,都能放满整面书柜了。 “说实话我看见你这个背景板专业户都自然而然掠过,更别提观众了!角色毫无记忆点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能怪余漾吗? 出名凭借《热带鱼》的迟蕾。迟蕾一身狠厉叛逆劲儿,可导演偏偏只瞧得见她身上漂亮的坏的特质,却忽视了那股痞气,指名道姓要余漾演他下一部剧的女配。 余漾没有拒绝的机会,导演是选她演“迟蕾”的伯乐。 事业从那时开始走下坡路。起初观众冲着余漾的脸蛋带点兴致看,后来说: ——这角色太讨厌了吧!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演员的演技也不行,辣眼,以后有余漾的剧我都不想看了,一人毁了整部剧。 ——是之前演迟蕾的那部戏的角色啊? 男人们露出一个下流的笑,“称赞”情-欲戏太过完美,要是余漾再演,他们一定买账。 戏份删删减减,余漾努力了大半年,一部六十集的剧,出镜时间不到一小时。 “哪能算我抢的?”余漾苦笑,“说明白点是从孔宁手边捡的。” 刘屹虽因紫罗兰奖而声名大噪,但这不代表孔宁愿意交付出完全的信任,她是全国闻名的影后,剧本任她挑选。刘屹的本子送过去,人家翻了几下,转眼就接了一个国际大女主剧本。 《谷刀》题材虽然不太亮眼,但节奏、台词堪称完美,转场融洽,三万字大纲看得余漾抓心挠肺。研读至半夜,红着眼睛打电话告诉金鸥自己决定要去面试。金鸥深夜被吵醒,格外不爽,但听余漾一通分析,觉得不错、在理,连夜驱车赶来。 两个人都下足了心思,金鸥自然不希望看见余漾半路掉进个不结实的坑里。 ——手头上艺人,流量、小花,该火的都火了,可余漾呢,这么些年了,不见半点起色。金鸥决心咬牙死磕,她就不信了! - 七点训练结束,最后一班公交在六点半,此时显然已经没有车了。冬日傍晚的马路上冷清寂寥,行人三三两两,车子极速驶过卷起路边的落叶。 卞梨掏出手机想了想又放回,打消了让司机杨谨过来接的念头,决定自己走回家。 梧桐叶落,踩在脚下时会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响,卞梨乐此不疲地踩着街道边堆叠的落叶,沿着梧桐路一直朝名决街走。 很久没和余漾见面了,今天和池芬提及时她才意识过来这一点。原来记忆消逝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明明才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想起,竟有些淡忘了的感觉。 她把手臂放在两边维持着平衡,脚踩在街道边沿的灰色砖块上——小时候常这样玩,少年的卞迟觉得丢脸和无语,但也会宠溺地扶着她的手臂,让小卞梨平稳地走完全程。 “哥,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傻乎乎的?”卞梨张开双臂,偏过头朝卞迟笑,很快乐。 “不会啊。卞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鸟了。”少年声音里满是笑意,“可以自由地飞出任意一个牢笼。” 卞梨揉了揉脸颊,小时候的回忆虽已遥远,但还是会觉得亲切。 颊边的骨头微微显露,最近也不知为什么,瘦了不少,可能心情不好吧,本就所剩无几的丰盈感这下彻底没了。 名决街的街灯很亮,卞梨手掌挡着头顶刺目的灯光,朝远处的高楼看去,整整齐齐的窗格之中,是否有一间会是余漾的呢? 卞梨望了望自己并靠的鞋尖,失笑。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清茶色瞳仁里扯出苦涩,她挎紧了背包带子,心道,回家吧,这样也太卑微了—— 这样盛大的青春暗恋,却不能让对方知晓。 也太可怜了。 沿路买了关东煮、章鱼小丸子、岩烤乳酪犒劳自己,卞梨高高兴兴地走到小区门口,就见一辆红色跑车旁倚着一抹红色的倩影,有几分熟悉。 念头在脑子中一瞬掠过,她未在意般地绕过黑影去丢垃圾,又从包里掏出卡,径直往刷卡器那边去。 余漾垂眸,指尖灵巧转动,娴熟地将金属火机抛起又接住,拉长的眼睑沾着闪粉,在灯下闪着璀璨动人的光。五官轮廓在卞梨的专注凝视中变得清晰。 她殷色的唇角上翘,喊了声少女的名字,“卞梨。”带着些恶劣的玩味。 卞梨似有所觉,瞥过去一眼,又觉得自己是在多想,而这时小区门已经开了,卞梨顺手把钥匙串放进包里,却在下一秒,被人拉住了手。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得姐姐了?” 余漾一袭红裙,衬得雪色的肌肤更加动人,深陷的锁骨里兜住所有光。大概是在外面站久了,浓艳的唇色也掩不住其中的苍白。 卞梨伸出指尖,想碰碰她的脸颊,又生怕这是梦,下一秒就会碎掉,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被温热的手圈住——余漾圈住了她的手指,眉梢眼角全是风情的笑。 她欺身靠近,温热的唇轻碰了碰卞梨的指尖,妖精一般地笑:“不认得我了?” ※※※※※※※※※※※※※※※※※※※※ v后是每天【晚上6-8点更新】! - 放一个预收文案《她说我很甜》 文名改了好几回也不满意,先这个。提示注意:abo双o。 舒家千金是个顶级omega。 本来家庭幸福美满,却在一夕之间发生骤变。舒氏破产,父亲锒铛入狱。 潦倒街头之际,有个女人从天而降,把舒沁带回了家,说:我可以帮你。 前提是,你愿意成为我的omega,而且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邱茵,舒沁的结婚对象。 确实对她不错,三年内用尽手头上所有资源把她捧得大红大紫。 可舒沁是白眼狼,突然有日就升起了离开邱茵的念头。 原因无非是,她不碰她。 邱茵不碰自己。邱茵不爱她。二者等同。 尽管舒沁是个顶级的omega,可邱茵未曾逾越一次。 舒沁用三年还了一切,钱、爱。她不欠邱茵什么了。 可为什么这人,就是不肯放她走呢? - 邱茵穿成了书中的恶毒女配。 本质是个omega,终有一日会被舒沁的白月光折腾得半死不活。 邱茵打算先下手为强,曲线救国,把舒沁带回家,捧成大明星。 这不就直接解决后续一切事情啦! 理想很美满。 可惜,舒沁醉人的信息素气味惹得邱茵觉得喝水都是一种煎熬…… 所幸,三年终于熬到头了—— 舒沁打算离开了! 天大的喜事,当晚邱茵开了两瓶珍藏的香槟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次日,晴天霹雳。 舒沁居然说这婚,她不离了!她不走了! 邱茵抱住被子痛哭,觉得苦日子再无休止的一日。甚至忽视了后颈的酸痛感。 1.主视角:邱茵 2.面冷心热o装a x 外热内冷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