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第1章 崇祯年间的烟民 第1章 崇祯年间的烟民() 昨天晚上还是月大云稀的好天气,到凌晨却起了雾。日头还没有出来已经有了热气,大雾这么一压,更是潮热难当,黏黏糊糊的衣裳贴在身上叫人好不烦躁。 “鬼老天,生生要热死个人哩。”路丙寅从地头的草棚里起来,嘟囔着发句牢骚,眯缝着眼看了看外面再次躺倒睡回笼觉。 草棚外是好大一片西瓜田,翠翠的瓜秧糊严了地面,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西瓜隐在瓜秧中着实喜人。这片瓜田是路丙寅夫妇二人硬生生从树林中开荒垦出来的,由于不是熟地,地性也瘠了许多,所以地里的西瓜比别人家要晚成熟一些。 如路丙寅这样的佃户日子过的实在恓惶,每年缴罢了东家的租子之后还要缴这税那税,家里也剩不下几斗谷。自己要买酒喝,家里婆姨也嚷着要去集市上扯几尺花布,儿媳眼看着要诞下娃娃,女儿到了爱美的年龄,也要置办几件看的过眼的首饰,尽是花钱的路数,一家子都指望这些西瓜过日子哩。 到了这个季节,路丙寅不得不每天晚上来到瓜地的草棚里看管。并不是怕贼娃子偷瓜,路人口渴摘个瓜吃算不得偷,主要是怕小山猪和野獾乱啃。 尤其是小山猪,总是在夜里成群结队的跑下山,不仅把好端端的西瓜糟践了,还连啃带刨的把瓜秧也祸害掉,不得不多多提防。 家里的房子太破,重建的话一时拿不出许多银钱,裱一裱算了;过了热季也该买只猪崽,要是卖西瓜的钱还有宽裕的话就再打一套铁骅犁,那物件儿耕田缺不得…… 正掰着手指头盘算,隐约听到外面有些个响动,立刻睡意全无,摸起块石头就出来。 大雾弥漫之下,影影绰绰看见地头有个黑影伏在瓜秧之间晃荡。不由心头火起,劈手把石块丢出:“好畜生,又来祸害我的瓜……” “哎呦……”石块落出,那黑影忽然人立而起,大声呼痛。 想不到是个人! “是哪个?砸疼了没?”不等那人说话,路丙寅先不好意思起来。为了个小小的西瓜就丢石头砸人确实不值得,若是叫村子的乡亲知道,又要说自己不厚道。 “没事,没事……”那人隔着老远就火急火燎的解释:“转悠了一整夜也找不到出山的路径,实在是饿的半死,忽然见到西瓜又没有看到主人,忍不住就先吃了,实在不是有心偷窃……” 听口音是外乡人,路丙寅笑呵呵的靠了上去:“一个半个的小瓜说甚么偷不偷的?口渴就尽管摘来食,来,我给你找个火候大的,咦,你怎这般装扮?” 吃瓜的是个年轻人,约莫廿岁年纪,体材魁梧样貌周正端得一幅好皮囊。只是他的头发只有寸许,身上的衣衫分成上下两节,实在古怪。 路丙寅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见过跨千山越万水远道而来的大食人和波斯人,但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明显是中华人物,衣着比那些胡人还要古怪。 “怎能白吃你的瓜?这是钱你先拿着……咦,你怎么这样装扮?”那年轻人拿出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正要递过来,见到路丙寅也是惊讶,问出同样的问题。 “我这衣衫怎了?”路丙寅摸摸脑袋上有些蓬松的发髻,看看身上斜襟子青褂,除了脚上的多耳鞋破了绽之外,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可不大伙都穿这样的衣衫么?” 山路上已经有早起下田的乡亲,都是这样的装束。 那年轻人明显就是一楞。 “也只有读书人和富贵的老爷们才穿长衫,俺们下地干活的穿袍子不方便,也忒热不是?大明朝哪有农人穿袍子的?”路丙寅发问:“你这头发怎这般个短法?是新近还俗的和尚?” 早就感觉不对头了,明明就在左近的公路一直找不到,高高的通讯架台也看不见。眼前的古人装扮的农民和不远处的村庄,都不是这个景区应有的,难道我也穿越了? 年轻人含含糊糊的回答“嗯,啊……那啥,我就是新近还俗的僧人,现在是明朝?山中无岁月无论魏晋,我还以为这世道仍旧的大宋的天下呢……” “大宋?早过去几百年了。”路丙寅爽朗的哈哈而笑:“想来你是在那个深山古刹出家的吧?连如今的年月也不知道了,怪不得会迷路呢,还不知道大法师上下……” “既然已经还俗,以前的法号也就不必提了,我叫……叫我李四吧。”李四也不愿意过多提及自己的来路,简简单单一句话揭过。在山林中转悠整整一个晚上,浑身湿透不说,更要紧的是又累又饿。互通姓名之后小声询问:“路大哥能不能先给我点吃食,实在是饿的紧……” 李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山野村民之中,诸如张三李四这样的名字也不知道有多少。 “李四兄弟,来我棚中歇歇吧,看你满身都叫露水打湿透了。”路丙寅道:“还有我带的高粱饼子,你将就食些,过会子我带你到家里。让我家婆姨烧锅好粥,热汤热水的用几碗……” 确实是饿了,糙高粱饼子虽是难以下咽,就着西瓜也吃了俩。 山民思想单纯,也没有许多花花肠子,即便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也愿意施以援手。路丙寅笑着看李四狼吞虎咽,摸出烟锅子,实实的装上烟了一整天,野兽毛也没有打到一根。娥子拎了小筐跟在哥哥屁股后头,却捡了不少的蘑菇。 蘑菇也是好东西,甩几个盐粒子煮一下就能吃,晒干后还能撂到冬天食,只是这些日子雨下的少,也不大容易采摘到。 李四尝了一口,鲜是最够鲜了,却少油淡味的,实在谈不上好吃。其实也可以理解,家里本就没有几两油,又不是年节,自然舍不得经常炒菜来吃。 “娥子,这蘑菇多不?”李四问。 “稀少的很哩,要雨后才能多些,春里采了许多爹爹送到集市上,换了许多盐回来。”娥子这样的年纪就懂得为家里创造收入,颇引以为得意:“今日我还采到几株草芝哩,哥哥说可以卖给县里的药铺……” 所谓的芝就是灵芝,山里虽不常见也算不得如何稀罕,是一味比较名贵的药材。这东西和人参一样,要是多年的野山灵芝确实值钱不少,若是草芝价格就要大打折扣了。 “路大哥,这草芝好卖不?”李四寻思着比较省力气的赚钱之道,耕田实在是太累了。 “怎不好卖?一到县里就有药铺子来收,只要有货,要钱给钱要盐给盐,一株大点的草芝能换件好衣裳呢。” “大赞。”李四笑道:“我却想起个来钱的路数,咱就种草芝,虽不敢说发大财也,却比种田强一些……” “草芝也能种?” 路家人都诧异的看着李四,就连一直闷头拔饭的路涧而抬起头来。 “李兄弟不我说笑吧,我听人说这东西是天生地养自然生成的,又不是谷子粱粟……” “哈哈,草芝和庄稼都是一样,庄稼是种下一粒种收获一把粮,草芝也是一样的道理。早年我在学校……寺庙的时候,就曾经种过……”李四有十分把握,笑呵呵的给一家人解释。 当年上中学的时候,曾伙同一帮人做菌类孢子的试验,结果种植出几十斤灵芝。一股脑的送到学校食堂,于是乎,食堂菜谱的“蘑菇炒肉”就成了“灵芝炒肉”。只不过灵芝味中带苦,还不如蘑菇好吃…… “要真能种出草芝的话,那真是好,不管种啥总是要有种子的,我活了几十岁年纪,还没有见过草芝打籽,没有籽怎么种?”一听说李四有种草芝的本事,几个人眼中都闪出神采。还是路丙寅稳重些,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根本。 李四呵呵一笑,拿过那株老芝,在手上轻磕几下:“种子就在这里了。” “哪里有?兄弟是说笑的吧?”路丙寅放下饭碗,看着李四空空如也的手掌。 手中明明就是空的嘛。 “再细细看来。” 还是娥子这丫头心细,掰着李四的手中说:“好像是有些黑色的东西?是灰尘的吧?” “这就是种子了。”李四指着手心中灰蒙蒙的一层类似灰尘的东西笑道:“估计当年种这物件的手艺还没有忘记,能不能多赚几个钱就靠它了。” 第2章 发财才是硬道理 第2章 发财才是硬道理() 对于种草芝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路丙寅并不是很热心,那玩意儿不是高粱也不是谷子,怎可能种出来?不过家人却热衷的很,好在也不费多少力气,由得他们去折腾。 其实和种蘑菇是一样一样的,把柴房稍微收拾一下就能用。没几天的功夫,铺着碎草末子的料床上就能看见细细白白的菌丝。只要温度湿度合适,菌类的生长速度很快,不几日的光景,草芝就有指甲盖大小。 一片一片的草芝齐齐整整的出现在料床上,对于老路一家来说,实在是天下第一奇景。 “我的天爷,实实的是了不得了,这东西还真是能种出来,活了大半辈子还头一遭见到这么多的草芝……”路大嫂开始摆着手指头盘算这么多的草芝能换多少钱,能换多盐巴。可怜路大嫂一个大字也不识,把所有的手指都用上也算不出具体的数目,只知道这些草芝要是换成盐巴的话,一辈子也吃不完。 素来沉默寡言的路涧也是目瞪口呆,忍不住就要上前去摸。早被在一旁看守的娥子把手打开:“起开你的手,四叔说了这东西不能用手摸,沾了人气就要化掉的。”娥子象护雏的老母鸡一样看守着草芝,不允许任何人摸,当然李四除外。 或许是年纪小的缘故,这丫头对于种草芝的事情最上心,经常过来帮忙。李四确实说过不要直接触摸初生的草芝,怕滋生微生物降低产量。只不过小丫头永远也不能明白什么才是微生物,很简单的理解成草芝是有灵性的东西,不能沾人的俗气。 “兄弟……啥也不说了,果然是有大本事的……”多少也见过些市面的路丙寅笑的见眉不见眼,知道李四才是最大的功臣,笑呵呵的拍拍李四的肩膀想要说几句夸赞的话语,一时也不知如何措辞。琢磨了一下就把烟锅装满递在李四手中:“知道兄弟你好这口,可着性子的吸吧……” “不行,四叔说有草芝的屋子不能见烟火。”娥子劈手就把李四手中的烟锅夺了下来。 这丫头,对于李四的嘱咐总是执行的不折不扣。 因为气温好,湿度也保持的可以,草芝生长速度极快,没过五七日,已经有小孩的巴掌大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可以采摘了。 或许是因为把这东西看的太重,娥子不许旁人动草芝,一个人把所有的采摘任务包揽下来。据她说是因为男人们手重,伤了宝贝草芝就不好了。 索性由她,也落得清闲,李四径直在屋外和路丙寅惬意的吞云吐雾,好不快哉。 吸惯了这种又猛又冲的旱烟,反而不再怀念以前的红塔山,时间久了,感觉火镰比zippo也逊色不了多少。 “兄弟呀,老哥我真是服了你,这回咱家可要发一笔大财,一会去县里的时候先给你买件子时新的袍子,再请匠人把房子翻成青砖瓦房。要是再有闲钱就买头牛,耕田实在是累人……”按想象中的美好憧憬,路丙寅着实美了一大把:“咱人实在,花里胡哨的感激话也说不出来,兄弟好本事。” “都是一家人,还感谢个啥。”李四不认为自己是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能种草芝还不是好本事?全天下也没有人懂这个吧?据说这东西是有灵性的,每到天下太平的时候就有九头芝出现,是老大的祥瑞……” 嘿嘿,九头芝就是祥瑞?只要有心,不要说九头,就是九十头的也能种出来。可是在大明朝崇祯年间,就是有天那么大的祥瑞只怕也祥瑞不起来了吧。 在李四走神的时候,,娥子已经把草芝一小篮一小篮的搬出,足足装满了三个大筐。个顶个是顶大须全的好芝,看得路丙寅呼吸为之一窒险些晕了过去:“我的天天,竟然有这么多……”“算很多么?等有了本钱,咱家就盖老大老大的房子,全是一水儿的瓦房,都种上草芝……娥子毕竟还是个孩子,连说带比划的嚷嚷:“到时候四叔带着我把全京城的好吃食好衣衫都买下来……” “这东西产出的太多也就不值钱了,快拉去集市卖了吧。” 一说要去集市,全家人都嚷嚷着跟随。这一遭可是去要发财的,说不定能买多少好货回来呢。 路丙寅俩大眼珠子一瞪,家长作风摆的十足:“穷吵吵个啥,都老实在家安生着,就你四叔和我同去……” “李大哥,我就莫去了,让嫂子和你去卖草芝吧。”李四伸展伸展腰身:“我是懒人,不愿意走几十里的山路。” 于是路丙寅夫妇二人推着架子车去集市,家里留下李四和陆家兄妹看守门户。 娥子还在为不能去集市而不忿,沉默寡言的路涧依旧沉默寡言。难得清闲的李四则在烟锅子里填上烟叶子,擦上火,在享受吞云吐雾乐趣的同时,凝神望着远方,心里翻腾着一个念头:“崇祯十六年,崇祯十六年……” “四叔,不要吸烟了,味道好难闻的……”娥子用摆开双手驱散烟雾,撒娇一般把李四手中把烟锅夺走,变戏法一样摸出两枚毛杏:“四叔吃这个吧,酸酸的可好吃了呢。” 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女,李四很是喜欢,刚要逗她几句,旁边的路涧忽然瓮声瓮气的说:“四叔,我看你不象是个和尚?” “哪里不象?”本就不是和尚,别人问起的时候,心里难免一凌。 “我也说不出哪里不象。”路涧挠挠头:“就是看你象个当兵的,不过和我爹那种当过兵的人不一样,可是就是想不出不一样在哪里。有些话我不愿意和我爹说,却愿意和四叔念叨念叨。” “我也是愿意和四叔说话哩。”娥子在一旁笑嘻嘻的打岔,把毛杏在自己袖子上擦了擦,俏皮的塞进李四嘴里。 “涧儿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哩?这毛杏还不是一般的酸呐。”李四被毛杏酸的后槽牙都倒了。 路涧抬起头看着李四:“四叔能不能给我爹说说,我想去当兵,大男人老窝在家里能有啥大出息……” “当兵干啥?” “我使的一手好胡叉,还能射箭,当了兵就是打闯贼,打建奴呗,反正就是保朝廷保皇上,保不齐还能搏个游击把总当当。”路涧央李四:“我爹总是把我当孩子,听不进去我的话哩,爹爹最信服四叔,四叔就帮我说道说道吧。” 李四看身边只有这俩孩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朝廷?皇上?这大明朝还能长久么?” 路家兄妹立刻呆住,想不到平日嘻嘻哈哈的四叔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还是娥子这丫头脑瓜灵,急慌倒忙的赶紧四下环视,唯恐被人听了去…… 第3章 发财之后和水火不容 第3章 发财之后和水火不容() 入夜。 路丙寅夫妇满载而归。 吃的穿的用的,一切原先想也不敢想的物件统统买回来,就连路大嫂也置办了件子青布衣裳,一家人笑逐颜开。尤其是娥子那丫头,穿上新买的粉红绫子裙说甚也不肯换下来,好像过年一样不住炫耀…… 唯独路涧那憨小子蹲在旮旯里沉默不语,脑袋里一直轰鸣着四叔白天的言语。 好在这小子素来就是三脚踢不出个屁的憨样子,也没有人在意他。 晚饭前所未有的丰盛,四个菜都是荤的,还罕见的开了一坛子双沟酒。 路丙寅从来也没有这么开心过,黑糊糊的脸膛都要笑出花来:“如今咱家也有钱了,都是李兄弟的功劳,也没有给你置办啥……” “我甚的物件也不缺,有吃有穿这不是好的很么。”李四笑答。 “吃水不能忘了挖井的,这道理我要是再不明白,大把的年纪就活到狗身上了。”路丙寅接连吃了几碗关东烧,和脸皮也泛起红光,逮跳蚤一样从裤腰子里费劲的摸出俩金宝,咣当置在桌子上:“这是卖芝剩下的钱,都是李兄弟的,缺啥你就看着买点啥……” 老实说,老路一家子铜钱也没有见过多少,这样的金宝更是头回见到,都被光闪闪耀灿灿的花了眼睛,忍不住发一声惊呼。 李四淡淡一笑:“我也没有使钱的路数,钱还是让大嫂收起来吧,每日能有饭吃有烟抽就知足的很了。” 无论路家夫妇如何恭让,李四只是不收那金子。路丙寅哈哈一笑:“见财帛不动心,兄弟果然比我老路强的多,那就叫我婆姨先收着。过几天给你起几间青砖大瓦的堂屋,再寻思着说上一门好亲事。兔子满山跑到黑也归窝,没有个家只是不行,你也该成个家了。” “对哩,对哩,村东头老王家的闺女就不错,人勤快屁股也大,指定是个能生养的,明天我就托人给大兄弟去提亲……”对于这样的事情,路大嫂总是最热心。 李四呵呵一笑岔开话题:“路大哥真是小庙的毛神没有见过多少香火,才这么点钱财就想着过安逸的日子,要想真正发大财咱们就应该把这钱用来扩大再生产……” “啥叫扩大再生产?” 娥子人小脑筋也灵活,顺着李四的意思猜测:“四叔是不是说把这些金子作为本钱,种更多的草芝?” “然,就是这么个道理。”李四摸这娥子的头发说道:“娥子这丫头都能想到的事情咱们大人更应该想到,趁着天气好,咱们赶紧再弄多些草芝出来。这物件长的快好侍弄,要尽快的弄,我估摸着再有许多草芝上市的话,价钱肯定要跌下来,毕竟用这种止血药的人家不会很多。” “不怕不怕,我今天卖芝的时候见到了西边过来的老客,听他说李闯那贼挟裹着几十万蚁兵闹腾的正欢。到时候几十万人马杀来杀去,象草芝这样补血的好药价钱能涨到天上去……” 李闯,一个揭竿而起的小人物,终于成为呼风唤雨的大鲸;大明,一个日薄西山摇摇欲坠的王朝,眼看着就要走到它的尽头。 神州大地曾无数次演绎这样的故事,而且还会继续演绎下去。也许会成就一个又一个灿若星斗的名字,却只能留下满目疮痍和万千白骨。 无论李闯还是大明,他们的命运已经是注定了的,李四不是十分的关心。别看李闯闹的欢腾,也是个没见识短命的家伙,若只是如此,李四很愿意在这小小山村终老此生。 但是这是村子就在北京城脚下,等到李闯和大明都沉寂之后,北边那个不大起眼的民族就会趁虚而入,接下来扬州会发生什么李四比谁都清楚。 自从知道自己做在的村寨距离北京不算很远之后,李四心头的阴影就挥之不去,象噩梦一样折磨着他,也在用微小的力量做着努力。 这个江山可以姓朱也可以姓李,就是不能冠以爱新觉罗的名头。 李四感觉自己的血开始热了。 “兄弟,你在想啥?”看李四莫名其妙的发呆,以为他在想草芝的事情:“反正种草芝咱是熟门熟路,就等着数钱吧。” 李四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问道:“路大哥年轻的时候当兵?” “早先在辽东军中做弓手,在熊廷弼经略手下当差,和建奴很是见过几次硬仗。后来熊老经略被小人构陷丢了脑袋,我也就寻个由头跑了回来。”路丙寅有些出神,望着不住跳动的灯火仿佛回忆起当年的金戈铁马胡笳刀弓,过了好半晌子才猛的一拍桌子:“都是那些个背后下刀子的王八蛋,自己孬了不说还把老经略也害了……” 说起当年在辽东的战事,路丙寅好像年轻了十岁:“我也和努尔哈赤那老贼酋打过,建奴的兵着实有些战力,老子也不曾怕过,兄弟们都是真刀真枪玩命儿的招呼……不过当年的兄弟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了……” 听到父亲说起当年杀敌建功的慷慨,儿子路涧也赶紧搬个板凳凑过来。这憨小子话是少了些,却最爱听这样的英雄故事。 少年人,血都是热的。 “娘的,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炉中火。我就是丙寅年出生,算命的瞎子说我命中属火,注定是煅炼天下的将才命数,这才投了军。”看儿子过来,路丙寅反而没有了兴致再说哪些征战杀伐的事情:“开始的时候还想混个一官半职,结果去的时候个大头兵,过了几年还是个大头兵,还好留下条命回来。” “爹爹命中注定没有那么大的富贵,要是我能投军……”路涧有开始做起他的少年梦。 “你投个屁的军,我命里没有富贵,你小子更没有。为啥给你取名叫路涧知道不?就因为你是庚子年出生,地支逢子就是水命,你是庚子年的,更是难以成江河的涧下水命格……”路丙寅有些不快的挥挥手:“这么晚了还熬啥瞎眼的灯油,都回去睡觉。” 李四暗笑。 怪不得父子二人很少说话,原来一个是炉中火一个是涧下水,水火不容嘛。 这一家人,有点意思。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样的命运? 宿命之说,终究是虚无缥缈,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做甚? 李四甩甩脑袋,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呢。 第4章 不想发财的是傻子 第4章 不想发财的是傻子() 第二天没有干活,因为家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客人姓许名龟年,专程从县里过来。说他尊贵是因为此人穿赤袍皂靴,是县衙门里的置办,按说这种从九品的小官根本就算不上官,往大里说算是小吏,其实就是个协办而已。但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小村,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许龟年许大人官职比芝麻小三分,排场却是大的很,专门雇了顶子四人小轿,吆五喝六人模狗样的来到村寨,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大剌剌的等老路一家子诚惶诚恐的从大门迎接过来,才打着官腔说明来意。 原来路丙寅去县里卖草芝,闹的动静很大,那么一大车的草芝,想不惊世骇俗也不行。于是乎县里的老爷们也知道了消息,打起草芝的主意。 现如今朝廷在辽东御建州奴,在河南和李闯打的天昏地暗,川蜀那边还有张献忠在瞎折腾,几十万人马杀来杀去是让四处漏风的大明朝焦头烂额。也给了许多人钻营的机会,军机决策地方小官帮不上忙,后勤粮秣还是大有作为。这么大规模的战事让草芝身价倍增迅速成为紧俏物资,奈何这物件天然生成,不是想有就有的。忽然之间闻得市井传言有大批草芝出现,这才循着追赶到路家。 “如今反叛多滋,正是黎庶报效之时……“许龟年许大人面色白净的如同妇人,白皙洁净的手指捻着修剪得体的胡须,口里说的尽是官话套话。意思不外乎是要询问这么多的草芝从哪里来的,说出来官府大有封赏云云。 老路一家为人憨厚淳朴,对官面上的人物确实有几分惧怕,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傻子,草芝是一家人的希望所在,以后的生活都指望着这东西呢,怎么会轻易告诉外人。 再者说官府的老爷们是什么德性大家心里都是雪亮,就算真的把草芝贡献出来立下功劳,也别指望能分到半点好处。官老爷们是干啥的?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积年好手。按照大明吏治,正二品的大员年俸折合铜钱十二吊(是一年的,不是一月的。也有一种传闻是一百二十吊,想想不大可能有那么多。),他许龟年连个品级都没有的小官都能雇的起轿子,手上还带着三枚金光闪闪的戒子,不是贪官那才有鬼了。 “草芝确实是卖了一些,不过……那是小人走狗屎运在山中偶得,哪里能够再找到哩……”路丙寅终究是个老实人,谎话说的也不圆滑。 许龟年是何等样人?这白皙“丰满”如妇人的家伙是说谎的高手,一眼就看穿路丙寅说的不尽不实。对付这种山野小民,有的是办法,恫吓就是其中最有效的一种。当然许龟年这样的老油条自有自己的一条说辞,而不是赤裸裸我威吓,要不然就成土匪了:“本官也知道草芝金贵稀有,奈何前方将士不知这个道理。本官已经接到左帅将令,要多多准备草芝。左帅是甚么样的人物?动动小手指就有万千人头落地!若是到时候交不出来,我的乌纱保不住是小,尔等草民怕就是抄家灭族也难抵其罪……” 小民本就有怕官的情节,这么一吓唬众人路还真的怕了,刚才还挤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立刻鸦雀无声。路丙寅还算镇定,路大嫂脸色都是惨白,左右环视看见李四:“李兄弟,你倒是说说……” 听许龟年说些不着边际的大话,李四肚子里都笑翻了。这老家伙屁大点的官,或者说根本就算不上官,却左一句前方将士右一句抄家灭族,甚至还把左良玉搬了出来。左良玉这会应该被李自成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离这村子有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亲自给这腌臜鸟官下命令?估计这芝麻官连左良玉的影子也没有资格见到。 看路大嫂慌了神,唯恐她失口说出真相,李四赶紧上前两步装模作样的行个礼:“大人,草芝是小人在山中偶然所得,再要寻找的话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得到。何况我家本以农猎为生,若是整日钻老林子找芝,日子也维持不下……” “这好说,县里出资购买就是,总不能叫你家为了朝廷的事情荒废。” “大人体恤,”李四憋着坏笑,故意做出一本正经的憨厚模样:“若是价钱合适,也值得去山林中寻芝,保不齐就能找到一株两株……” “价钱一定公允。”许龟年笑的象个贼胖贼胖的老鼠,价钱公允不公允自然是官府说了算的:“不过要多寻些才好给前方将士交代,我看不如每月上缴十斤草芝,银钱么……总会给你们个公允的价格。” “十斤?我的老天,大人以为草芝是蘑菇野菜?”李四大作不敢相信的模样。 “那就五斤吧……” “三斤或许能找得到,再多就难说了。”李四深通砍价的诀窍。 “三斤就三斤,到时候官府出价,少不得你们的好处,若是凑不齐须要是吃官司的。”许龟年打的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主意,毕竟草芝那东西不是谷子,能寻到那是自己有升官发财的运气,寻不到再来找这草民的的霉气。 “遵大人意,小人愿勉力一试。” 事情说定了,立下官样文书,许龟年许大人“很不情愿”的受用了路丙寅的一点“心意”,带着几张山狸皮子打道回府。 路大嫂抹一把额头的汗水:“我的亲娘,可算把官老爷打发走了……” 挤在门口的村民为老路一家叹息,三斤芝可不是说笑的,一年也找不出来呀,到时候只怕官府的差人会带着打棍子来治罪的哩。这可是路家的一桩祸事! 于是纷纷上前劝解路丙寅,出什么主意的也有:有人云托托关系,找个能说会道者去说情,免了三斤芝的事情;有人云赶紧变卖家产远遁他乡,等到官府来拿人想跑也跑不掉了。 “乡亲们莫担心,不就是三斤芝么,不碍事的。”娥子终究是孩子心性,嬉笑几句就和同年的伴当出去说话。 众人看老路一家根本就不着急,也是惊奇:莫非老路攀上了什么富贵的亲戚?不怕县里的老爷?可是老路祖上几代都是本地人,没有听说有甚豪门的亲朋呀? 纳闷归纳闷,众乡亲还是散了。田里的禾还要担水浇呢,哪有闲工夫耽搁。 “兄弟真事情办的稳妥,”路丙寅也是事后诸葛:“若是一点草芝也不出,只怕再去卖芝官府会找麻烦,咱也不在乎那么三斤芝……” “还是他四叔见的世面多,见了官老爷也不胆怯。”路大嫂一面夸赞,一面整治出茶叶。如今家里有钱了,也买了茶叶和茶具。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门开脚步声嘈杂人声鼎沸。 莫非是许龟年那狗官去而复返? 诧异间,进来的却是刚才那些看热闹的乡亲,一个个急头白脸的跑了进来,进门就大喊大叫,几个年岁大的老汉拄着拐杖数落路丙寅:“丙寅,你忒也不厚道,几十年的老街坊了,有发财的路数也不照顾大伙……” “怎了?这是怎了?” “怎了?草芝那物件也有成车成车捡到的?我们几十年在山里也没有遇到几株,这几天也不曾见你去到山里,怎么就有一大车的草芝?”众人乱糟糟的询问,不外乎是怀疑草芝的来路。 “嘿嘿,那是俺老路运气好,也是该我发财,在瓜地旁边见到老大一簇草芝……”说谎话的时候,老路的黑脸膛红的象某种动物的屁股:“哪里有一大车那么多,几株罢了,莫听人瞎说。” “瞎说,若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会来么?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是老乡亲了,钱也不好叫你一个人赚去,把种草芝的方儿教给大伙,乡亲们沾你的光,也跟着混几个油盐钱。” “莫说笑了,当草灵是啥?是谷子还是白菜?那物件怎么能种哩?真是好说笑。” “你是不会种,可是李四会种。方才我听你家丫头说了,是他四叔种的草芝……” 娥子这丫头心里一高兴,嘴上就少了把门的,言谈中出了破绽。别人看她衣着光鲜,还买了上好的首饰,早就有了疑心,架不住几个姑娘询问,娥子透露出了草芝的事情,并且一再嘱咐“这事情只有咱们几个知道,千万要保密”云云。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保密?不大功夫,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自打盘古开天辟地就没有听说过草芝还能种,不过路家答应县里的老爷三斤芝,本就透着蹊跷,仔细琢磨之后,种芝的事情应该不假。 种芝能有多少利头大家都说不清楚,心里却明白能发大财,财帛最能动人心,众人稍一鼓动,就约齐了村人来路家。 路大嫂脾气憨直,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听说自家的丫头把发财的秘密泄露出去,又看见娥子低眉顺目一幅做错事情的样子,顿时怒火上脸,一把将女儿揪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咱家都指望种芝哩,好吃好穿也不曾少了你的,却满世界宣讲,我打烂你张嘴……” 这事情若想保密,本来还可以抵赖不承认的,不想路大嫂这么一闹,傻子也知道是真的了。 “败家的婆姨败家的女……”路丙寅气的大骂,抄起木头棒子就要暴揍老婆和女儿。 第5章 共同致富 第5章 共同致富() 自古以来,男人打老婆是天经地义,小山村每天都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娥子和大嫂只好齐齐的往李四身后躲藏。 李四把母女二人护在身后,免得人粗手重的路丙寅真拿大棒子打人,趁着混乱稍微整理一下思路,笑呵呵的说道:“种草芝这事情么……确实是有的……” 路丙寅是这小村子长大的娃娃,有多少本事大家都一清二楚,要是说耕田犁地做力气活老路是把好手,他的脑壳不大可能会种出芝来。何况他要是真的会种,早就发大财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李四新来到老路家村子里许多人都知道,从时间上推算,应该就是这个客户李四种出来的芝。 众人一看李四承认草芝是人工种植,立刻大声附和,免得老路再抵赖不承认。 路丙寅想不到李四会直眉白眼的说出真相,急吼吼的闹腾:“兄弟,你……” 不想老路的衣衫被少言寡语的儿子拉住:“四叔心里道道儿多着呢,他这么说肯定是有想法呢……” 自从那日李四给这个墩墩实实的少年简要的分析了天下大势之后,路涧晚上可就睡不好觉了。整宿整宿的想李四说出的话。 这位四叔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大逆不道的惊人之语,可是仔细琢磨之后,偏偏每一句都有道理。这些话对路涧心理的冲击极大,,虽然还不能完全接受,却把李四视为奇人。 这位四叔心里的想法多着呢,而且都是些匪夷所思的念头。 路丙寅也认为李四是另有打算,否则不会把种芝这样的事情说出,小声对李四说:“还不知道兄弟你有怎样的想法,不过我想你的法子一定是好的,你认为该咋说就咋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同村的山民越聚越多,小小的院落挤的海海满满,干打垒的院墙外面也站满了人。 人声嘈杂,说什么的也有,反正就是一个意思:有芝大家种,有财大家发,不能只便宜了路丙寅一家。 “大伙和我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路丙寅把嗓子扯直了大声嘶吼:“大家听我说……” 人群中好几个人迎着路丙寅的声音对喊:“先说说你会不会种芝?” “草芝是我李四兄弟种的,我不会种。”路丙寅实话实说:“大家先听我把话讲完……“ “不会种你还啰嗦个啥?”人们大声起哄:“让李四兄弟说。” 李四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 在众人眼中,李四就是活财神,不顺从财神的意思那就是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所以人们立刻按照李四的意思安静下来,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路家周围立刻由刚才鼎沸喧嚣化为无比的安静,这么快的转变让老路一家惊的目瞪口呆。乡亲们都屏住呼吸等李四说话,唯恐弄出一点动静来。 “乡亲们,我是个外来户,蒙大哥收留才有口饭吃……”开场白总是要交代一下的嘛,李四不疾不徐的说着。 “种芝的本事比金山银海还妥当,走到天边也饿不到肚子,活财神还会缺饭食?李四兄弟说笑……”会种芝的人就是一座两条腿的金山,怎么可能没有饭吃?人们刚要提问,忽然想起李四要大家安静,立刻把问了一半的问题咽回肚子里去。 一年迈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很理直气壮的说道:“李四兄弟在丙寅家不假,说到底还是我刀把村的人,有好事自然是要匀一匀的,大家说是也不是?” 众人轰然称是。 这老人的年岁当自己的爷爷也不为过,却称李四为兄弟,实在叫人忍俊不住。不过能这么轻易的拥有刀把村的“户籍”也是好事。 索性顺水推舟的说道:“其实种芝的事情是想让乡亲们都参与其中的,只不过是怕大家没有兴趣,所以才先让丙寅大哥试试……” “哪能不愿意哩?我们愿意的紧呢。”种芝就是种银子,只有傻儿龟蛋才会不愿意。有些机灵的家伙已经咂摸出李四话里的意思,上去就拉住李四:“先去我家种芝吧,亏了算我的,赚了就和李四兄弟对半分红利……” “对半?你小子心真黑,连李四兄弟也坑。李兄弟还是去我家种芝稳妥,保管每日都有酒肉吃,赚了红利你六我四……” “你七我三……” “二八开,李兄弟得大头,”许多人明白过来,刚刚安静了片刻之后,小小院落再次喧闹起来。 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确实让李四小小得意了一回,意气风发的摆摆手:“种芝的事情需拿出个章程来,尽量让大伙都发财就是了。” 人群中爆出一声齐整的叫好声,然后就开始七嘴八舌称颂李四的好处,生生把他说成再世的菩萨散财的童子,更有几个同样姓李的厚脸皮家伙,竟然说自家有可能和李四是同宗…… 种芝一事利润太大,牵涉也较多,要想让大家都有赚钱的机会,必须拿出一套合适的规则。 按照李四的意思,村民推举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再加上老路和李四本人,共同商议一个能让全村人都发财的规则。 每一个人都知道要发财了,可是究竟可以赚多少谁的心里也没有个准确的数字,但是大家都明白要是这事情能做成的话,肯定是一笔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大数目银钱。 财帛从来就是最能动人心的,种草芝这么好的事情大家都有份参加,哪个还肯离去?都眼巴巴的等在路家堂屋之外等待着,看看究竟能商议个什么样的法子出来。 聚集的人们候的久了,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这一次是遇到活财神了,铁定是要发财的,等有了钱也翻盖几间大瓦房,买几个俊俏的逃荒女做丫鬟,小日子可就美意了……” “没见识的家伙只懂得享受,有了钱先买头牛回来,耕田的时候好省力气。” “你才是真正没有见识的土货呢,咱都要种芝了,哪个还肯去耕田?买牛有个屁的用处?有那钱还不如买匹大马呢,骑马多威风多提气呀,我这辈子还没有骑过马呢……” 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人们兴奋的等待着。 一直到了掌灯的时候,路家堂屋终于打开,李四第一个走出来。 如同见到财神一样,人们带兴奋的心情等待着李四说出商量好的决定。 李四深呼口气,大声说:“大家都有份种芝……” 人们沸腾了,疯了一样大声欢呼,路家顿时成了疯人院。 第6章 乱世桃园 第6章 乱世桃园() 自从知道李闯在河南打的天昏地暗的时候起,李四就明白乱世已经近在眼前。只是这个小村子在是非漩涡之外,暂时还能够置身事外,只怕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安宁不在。到时候遍地是血处处是火,想要存活唯一能够走的通的路径就是尽快壮大实力…… 现如今李闯的气候已成,势不可挡之下会按照他固有的宿命之路走到尽头;大明朝已经到了最后的风雨飘摇,走向灭亡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江山易主也罢,改朝换代也罢,只是不能便宜了即将入主中原的建奴。 这里距京城不远,在即将到来的未来,建奴会带来什么,李四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除了在乱世中生存下去的最基本要求之外,李四心中始终有一个遥远但又很现实的想法…… 来到乱世,就要改变点什么,这就需要有实力作为后盾和基础。 乱世中只有实力才是根本,想要有力量生存下去,最起码的要求就是有钱有人,只要把全部村民捆绑在一起,才有可能在最初的发展中快速起步。 就算把全体村民都捆绑在自己身上,力量还是太微弱了,至于能走多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于李四提出占有全部草芝收入的三成,人们不仅没有异议,反而大赞李四的慷慨。事情是明摆着的,不要说是三成,就是李四提出占八成的红利,人们也会趋之若鹜。至于李四不肯传授种芝的关键技术,人们也表示了理解。这是个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时代,哪个行业的师傅不留一手关键的绝活呢? 和村民的约法三章里头还有一条,就是选一部分体格健硕的男丁组建成护村队。人们对这点无法理解,直到李四说是这是为了保证种芝技术不外传之后,人们才恍然大悟。 种芝这事情简直就是一本万利,难保别的村寨之人过来偷艺,加意提防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再者现在的草芝和几乎和铜钱等价,整个村子都干这个,起码有几千斤,自然是保护起来。 得到李四承诺的村民揣着发财的梦想,再也无法入眠,索性选了各家各户的代表连夜聚集,商议种芝的一体事宜。 只要有了发财的希望,办事的效率就高的出奇。 第二天早上,村中四十多条结实的汉子手持胡叉猎弓等物,组成“护村队”。李四简单的交代几句之后就风风火火的把守住村寨的个个入口,严查一切外村人等。 虽然这么做实在是过于夸张,李四还是愿意让这些村民尽早有防范意识。当然主要还是为以后的乱世做准备,毕竟村民和军兵之间的距离很大。 要想完成心目中的大事,必须有一只铁靠的军队作为根基。并不是手持武器就算军人,还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和战斗的洗礼,这些都是李四暂时无法做到的,只能让这些人先进入状态,尽快缩小农民和军人之间的差距。 而李四本人则一直忙碌择孢子种草芝的事情,不停的在各家各户之间穿梭。好在草芝这东西只要下了籽,以后就简单的多了,让各家的婆姨照料就可以,无非是产量的多寡而已。 村中那些粗手大脚的婆姨们可真是上了心,如侍弄新生的娃娃一样对待草芝。 家家户户都在为同一件事情忙碌着,因为老路一家曾经种过一茬,也算多少有些个经验,顿时成了村子里的红人。在李四忙的脱不开身的时候,老路一家就成为这些新手的临时老师,很让老路体会了一把受人尊敬的得意…… 廿余日之后,第一批草芝采摘下来,当天就找人送进城中…… 卖芝的人手回来之后,刀把寨的村民立刻陷入狂欢之中。 这些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大半辈子,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钱。汗珠子摔八瓣种三年谷子,也没有这几天的收入高呢。 久贫乍富的村民一时间被巨大的财富冲击的眼珠子都红了。 一些人连夜挖坑,准备把钱埋入地下,这么多钱贼娃子要是惦记上可就糟了,要是有个一差二错还不得去上吊? 更有些穷怕了的家伙,寻思着赶紧翻盖大瓦房娶漂亮婆姨;还有些爱显摆的土包子甚至准备买辆马车,好在走亲戚的时候炫耀…… 有些老成持重的则提出:这些钱还不是自己的,至少还有一部分是属于李四。 按照以前的约定,李四还占三成呢。 李四可是活财神,比赵公元帅还要灵验的财神。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提议全体村民集资,给李四这位真正的财神立一座祠堂…… 总之,习惯受穷的百姓忽然有钱之后什么样五花八门的想法都有。 感谢一下李四,是所有想法中最一致的。 这天晚上,去老路家的人络绎不绝,都提着篮子盒子去给李四送礼——吃水不忘挖井人嘛,何况李四一直掌握着草芝取种和下籽的核心技术。要是对活财神照顾不周,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李四的草屋里如墙似壁,站满了发财后来送礼的村民。望着杂七杂八的礼物,李四哭笑不得。 这些村民的心思很一致,买的礼物也出奇的一致:都是酒肉之类。这么多的酒肉恐怕要吃到过年了,不收的话那些村民心里更不踏实…… “大家的心思我明白,这些礼物我也收下一点,剩下的大家还是拿回去自家食了吧。天气热,这东西搁不了几天的。” 推让了好半晌子,终于把这些酒肉退给众人。发了这么大的财,只给李四这么一点点酒肉,让有钱的村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一名须发皓白的老者道:“李四……兄弟,给咱们刀把寨带来了好日子,咱们总是要感谢一下的,我看不如给兄弟立个祠堂,早晚享受香火供奉……” 李四愕然! 不敢想象自己的雕塑在缭绕的香火中是个啥样子,不会如城隍判官那么丑陋吧? “哈哈,能有给活人立祠堂的?魏忠贤立生祠无数,也不见有什么好下场。”李四大笑道:“这事情还是罢了……” “也是,给活人立祠堂是要折寿的,”说话之人好像读过书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念叨:“不如等李兄弟死去之后再立……” “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赶紧掌嘴……” 李四是什么人?是村子里的财神,这人竟然诅咒他死,实在是犯了众怒。一时间人们纷纷动手,把这个倒霉的家伙揍的“鬼哭狼嚎”。 “停手,停手,说说而已,当不得真。”李四啼笑皆非的阻止众人“动武”:“如今大家都有钱,有何打算?” “自然是要讨老婆,一定要找个模样俊俏的婆姨……” “我准备我把我爹的坟墓修一修,早就想修的,只是没有钱,如今发财了也该动手了,顺便把我自己的坟墓也修好……” 村民这样那样的想法多的很,无非就是花钱享受而已。李四故意做出夸张的神色,不屑的说道:“不得不说大家实在是没有见识,这才几个钱?就想着享受了?我看应该扩大再生产……” 扩大再生产的说法虽然没有听说过,大家还是明白李四的意思,就是用现在的钱为资本,种更多的草芝,发真正的大财。 “还是李兄弟有见识,我早就这么想了。咱们种更多的芝,到时候做全县全府的财主……” “做了财主之后就买大宅子,讨小老婆……” 不管怎么样,把钱用在生产上是最好的赚钱之道,众人已经看到发财之路就在眼前,纷纷憧憬未来的好日子。 正乱糟糟说话之际,护村队的一个汉子急吼吼闯了进来:“抓到个奸细,竟然把咱们爷们发财的路数泄露出去了……” 第7章 波澜虽小影响深远 第7章 波澜虽小影响深远() 所谓的奸细大家都认识,乃是本村的一个寡妇。 这寡妇夫家姓马,早年丧夫,仅有一女去年嫁到了邻村。因为家里没有好劳力,日子过的极是恓惶。这一次种芝也没有了少了她,实在跟着大家赚了不少钱。 想不到这么快就出了吃里爬外的,看来李四组建护村队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要是把种芝的事情泄露出去,还怎么赚钱?这可是在砸全村人的饭碗,所有人都气愤的很。护村队的汉子怒火都烧上了脸面,咬牙切齿把草芝籽包给众人看:“刚才我亲眼看见马寡妇把草芝籽给了外村人,赶紧去阻拦,只抢回来这一包,跑了那外村人。” 所谓的草芝籽包就是混合了菌类孢子和底肥的土包包,都是由李四亲手做好分发给村民。 看到一点发财的希望就有人出来捣乱,由不得众人不怒。山民么都有几分爆脾气,眼前人证物证俱全,要不是看她是女流之辈,一个个就要挽起袖子暴打这个内鬼一通。 那马寡妇人矮体弱,早被众人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唬的变了脸色,抖的如同风中黄桑,嘴唇不住哆嗦。她心里明白这事情的重要,知道是犯了众怒,急赤白脸的解释:“那草芝籽我给的不是外人……” “还狡辩,若是本村人拿了籽怎会往外跑?” “那是我的女儿,去年才嫁到邻村的哩……”马寡妇唯恐众人动粗,急忙说道:“我那女婿跟着东家去信阳做生意,听说被李闯看了脑袋,女儿家里实在穷的过不下去,来我这里借米……” 李四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如刀把村这样能够不饿死人的就算是不错了:“既然你女儿来借米,你给她就是了,为何把芝籽也给她?” “活财神呐”马寡妇也是情急,把私下里对李四的称呼带了出来:“女儿见到我家里有许多粮米银钱,疑我是做了半开门的勾当(暗*娼),我若不解释清楚,对女儿实在无法交代。” 这样的世道,一个寡妇能不饿死已经是上天照应,忽然有了许多钱,不知内情者自然疑心。又听那马寡妇道:“我也曾撒谎那钱是捡来的,女儿只是不信,无奈之下就把活财神种芝的事情说了。女儿也闹着要种,可是活财神说过那宝贝物件不予外人的,我可怜她带着刚刚满月的孩子实在不易,就偷偷给她两包芝籽,还被护村的大哥抢回来一包……”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当然不再是本村人。再者女生外向……”众人的意思很明显,无论什么原因无论什么情况,就是不能把芝籽给外人。 “对于这种得了好处也不守规矩的妇人,就不能手软,痛打一顿赶出村去。” “这种吃里爬外之人若是出了村子,肯定泄露咱们种芝的秘密,我看不如……”一老者决绝的说道:“不如把她囚禁起来,或者杀……一劳永逸的根除后患。反正她的族人也在这里,就说她不守妇道沉塘了……” 虽说是人命关天,还要顾忌官府的律法,可是宗族势力有时候比律法更加现实,不守妇道的罪名一安,就算把马寡妇杀了,官府也不会过问太多。到时候众口一词,官府也无可奈何。这么凶狠的法子确实让许多人为之胆寒,仔细想想也有震慑他人的意思,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有了这个关节,许多人虽不言语,也默认了这个血腥的处理办法。 可把马寡妇唬的半死,立时就瘫软在地,抱住李四的小腿磕头如同鸡啄碎米:“大慈大悲的财神爷爷,小妇人晓得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千万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直到马寡妇额头磕的鲜血淋漓,李四依旧默不作声,众人以为李四默认了杀人保密的举措,马家的族长沉声道:“为了大家的利益,今日我马家大义灭亲,拖出去,沉——塘——” 被俩壮实的汉子倒拖着,马寡妇撕心裂肺的哭喊,脚上的鞋子也蹬脱一只,不住的哀求饶命。 看戏演的到了火候,李四这才开口:“算了,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李四一开口,众人自然遵从,放开几乎要虚脱的马寡妇。 “李兄弟,莫要心软呐……” 李四呵呵一笑:“大家都有亲朋好友,易地而处,也能体会马寡妇的难处。虽然是嫁出去的闺女,终究是咱们刀把寨的娃娃,也不能看她饿死。既然她的女儿穷的活不下去,我看不如给她个活路。不如让马寡妇的女儿来咱们寨子干活,每日供给米粮衣食……” 马寡妇这才明白李四的意思,是要给女儿活命的机会。只要活财神稍微动动小手指,就少不了衣食,再次趴在地上磕头:“真真的是财神菩萨,小妇人信了一辈子的佛爷,也是受穷受苦的命。以后再不信佛了,专一的供奉活财神爷爷……” 李四学足了刘备的姿态,把马寡妇搀扶起来,眼睛却看着众人:“现如今的世道大伙也是看在眼里,穷人实在是活不下去。旁的不说,就是李闯那帮子反贼若是衣食丰足,会揭竿而起么?” 这话无人回答,反贼就发贼么,很少有人去关心他们为什么会造反。 “今天大家都有钱使,有饭吃,过上了好日子。只要不是懒汉,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美好,人人都骑高头大马,住宽敞亮堂的瓦房。”李四极力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语气忽的就是一转,冷森森的说道:“以后若是有人想夺走属于咱们的东西,要咱们做再受苦受穷,你们应当如何?” 一直站在李四身后沉默不语的路涧大声说道:“干他娘的,不管是哪个,只要他想夺走咱们的东西,我就和他拼命。” 路涧这么一说,众皆响应,汉子的血也热了起来,跟随着大声呼喊:“干他娘的,老子使的好胡叉,射的中野猪的箭法,就是玉皇大帝和咱们过不去,也上天给他几拳……” “只要李四兄弟挑头,刀山也上得,火海也下得。” “好,且记下诸位今日之言。”李四击掌大赞:“大家若是有受穷的亲朋好友,大可让他们来咱们村寨做工换取衣食,若有想发财的,叫他们来找我。” “李四兄弟,你的意思是让外人也来学种芝?”毕竟草芝的利润丰厚的叫人心悸,村民不大愿意和别人分享这样的好营生。 “种芝的事情依旧是只要咱们自己人来做,诸位的亲戚朋友来了,我再给他们别的生钱之道就是了。”李四笑着说道:“天底下赚钱的法子多了,种芝仅是其一罢了。钱是赚不完的,不如把更多的穷兄弟拉扯一把……” “可不是么,李四兄弟是活财神,要想发财比吃白菜还容易,生钱的路数自然是多的很,随便想个法子赛过金山银海。” 其实众人都有许多穷苦的亲戚朋友,只是碍于种植的事情不能外传。今天活财神大发慈悲,要普度天下穷苦之人,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机会,说什么也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亲戚朋友。 李四故作神秘的对众人道:“这事情张扬不得,若不是关系极好的亲戚朋友,还是不要说的好。” “我等理会得,理会得。” 心情大好的众人散去,马寡妇又加意的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的回去不提。 “终于可以把更多人吸引过来了,是个不错的开局,只是距离目标还远的很,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李四舒一口气。 故意的要众人只找关系好的亲戚朋友过来,不过是一种策略。用术语来说就“禁则佳”,越是这样,人们才会相信,相信了就会找更多的人过来。然后人托人,会很快形成一个网络…… “我刚刚才知道四叔的意思,想来四叔是要做大事情了。”路涧从来就是少言寡语,和半个哑巴也差不多,今日却很罕见的主动和李四搭话。 “难道这小子明白我要做什么?不大可能,最多是隐隐约约的揣摩而已。” 对于这个话很少的少年,李四还是很喜欢的,有意无意的说道:“谈不上什么大事不大事的,只是这世道要变了,不得不早做准备。护村队的事情你要上心,乱世中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机会。” 第8章 活财神 第8章 活财神() “我小舅就是刀把村的,他说那里人人都发财了呢,让咱们过去讨生活,衣食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能发财哩。,咱两家世代交好,这消息我只告诉你。” “刀把村出了个大名鼎鼎的活财神,据说有点石成金的本事,那里的村民早赚下了金山银海。我一个老姑奶奶就是刀把村的,这消息就是她带给我的,说过去就能有饭吃有衣穿,千万不要外传……” 十里八乡的农人都在私下里传递着活财神的故事,而且个个都是神神秘秘的样子,“这样的好消息我只告诉你,切勿外传”是每个人都在重复的结束语。 越是这样,消息传递的越快,不几日的功夫,就有些实在熬不住穷的去了刀把村做工,晚上回家就带会了好消息:刀把村真的是有位活财神,这尊真神的名讳叫做李四,在他的带领下,刀把村的人们个个有肉吃有衣裳穿。去那里做一天工管两顿饭不说,还给四两黄米作为工钱。要是匠人的话,能给六两呢…… 管饭,而且可以吃饱,就是绝大的诱惑,何况还给六两黄米!省着点的话,够吃两天的了。 去刀把村有饭吃,有活路!尤其是那些从北边过来躲避战乱的流民,一无家业二无田产,每日在饥饿中挣扎度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倒毙的路殍。闻得这个消息之后,如见火的飞蛾一般蜂拥而来。 短短几日的光景,村子里的人口就增添了四百余,实在让始作俑者李四喜出望外。 只要有人就是好事。 先支架上大铁锅熬粥,给这些人分食,吃饱了好去干活。 村寨的形状狭长而略带弯曲,好像是一个刀把,故而得名。李四把这些涌进来寻求活路的流民安排在村寨的拐角处,分发一些简单的工具下去,先起些茅屋安居。如今天气炎热还好说,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觉休息,若是到了秋天可就不成了,所以要先盖房子,只有安居之后才能乐业的嘛。 小小的刀把村从来也没有这么热闹过,成群结队的人们忙忙碌碌的伐树采石,拍土为墙架木为梁,一座座简陋的棚屋以惊人的速度建造出来。 安宁的山村已经陷入忙碌和喧嚣,自觉日子有了奔头的流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建造完成最初的住所之后,便开始张罗着找些别的活计。 人总是要干活的,不劳作不得食是每一个人心底最淳朴的观念。 李四和路家人起的绝早,太阳还没有出来,热气就开始蒸腾起来,看门的杂毛狗一早就找个墙角的阴凉处躲藏起来。 老路家的西瓜已经摘下一茬,选几个个头大火候足的给李四解渴。 对于自己亲手种植的西瓜,路丙寅很以为得意:“我这西瓜甜的赛过糖,最能解暑气,城里有钱的人家最会享受,那冰镇了才食。咱村里没有储下冰,用凉水震一下也不错的呢。” 李四大口啃着西瓜,忽然说道:“丙寅大哥,你说这西瓜若是存放到立冬以后再卖,是不是能多赚许多?” “兄弟好说笑,西瓜本是夏物,冬天……”路丙寅是栽种西瓜的行家里手,活了几十年也没有见过能储存到冬天的西瓜,正要否了李四异想天开的想法,忽然意识到这位活财神兄弟是要指明一条发财的新路子,急忙询问:“兄弟是不是有了甚的想法?赶紧说道说道。” 这些日子,李四实在给人们许多生财的法子。尽管许多法子看似匪夷所思,却无一例外的是赚钱的捷径。比如他设计的折叠桌子,打开就是圆桌,折叠就是八仙桌,把腿子上的销子一拔还能缩成小小一团,如今那些流民里的许多匠人正做的起劲呢。能不卖力的赶工么?这样的一张桌子卖给富贵人家都能换三斗米呢;再比如他设计的新式水磨,只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四个小轴,一个水磨就能当两个使唤…… 尤其是他改进的立式纺纱机,刚一运送到城里立刻卖到脱销,那些腰缠万贯的丝商巴巴的跑到村子里坐等。做好一台立刻买走,还不带还价的。 听那些丝商说,这东西运回去,一天就能纺出四天的丝,光是人工钱就能省下许多,纺出的丝按以前的成本价卖还能赚很多,不抢才是笨脑壳的傻蛋…… 还有许多见也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看起来虽然简单,却能赚许多钱米,由不得人们不服。而李四每有新的点子出来之前,总是这幅神色。 看来李四兄弟又有了新的发财路数,而且是和西瓜有关。路丙寅本就和西瓜打交到十几年,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伴随着一个个赚钱新法子的出炉,着实富了许多人,而李四的个人威望也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李四是啥人?是点石成金的活财神。只要他说了话,不要说把西瓜保存到冬季,就是他说能保存个十年八年,人们也是深信不疑。 “到底是啥仙方能把西瓜保存到冬季?兄弟你到是快说……”西瓜这东西在夏天也不值几个钱,最多是换几个油盐的通宝罢了。若是到了冬季,可是真正的稀罕物,价格能有多高谁也说不准。 李四刚要开口,路丙寅却急急忙忙的阻止:“等左右没有了碍眼的人再说西瓜的事情,现在人多眼杂,说不准又被哪个吃里扒外的泄露出去呢。” 原来马寡妇刚好路过这里。 自从种芝的事情之后,虽然马寡妇赶紧把流传到女儿家的芝籽要了回来,并且把女儿也叫到了村里。不过对于这个寡妇,全村人都没有好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从不当着她的面前提起,象防贼一样防着她。 李四微微一笑,大声道:“都是几十年的老乡亲了,我都信得过。我的法子本就是要大家赚钱的,说出来也无妨。这个法子不费多少力气,妇人也可用得,马家娘子也过来听听吧,兴许你用得着呢。” 马寡妇闻得李四所言,大为感动,哆嗦着嘴唇想要说几句感激的话儿,却一时想不出说些甚么。低着头小声嘟囔:“李四兄弟信得过俺,俺也不会做对不住大兄弟的事情……” 要想把西瓜保存到冬天,法子其实很简单。只要用土碱水煮盐,然后用这水挨个的清洗西瓜,最后把洗好的西瓜放进地窖用硫熏就可以了。后世的黑心商贩经常这么干,把经过化学处理的西瓜当大棚种植的来卖,以牟取暴利。(该方法可以极大延长西瓜的保质期,却不符合食品安全法规,读者切勿模仿。) 在李四的印象中,经过如此处理的西瓜可以保存到小雪前后。方法虽然简单,路丙寅和马寡妇却不敢起手去做,唯恐哪里做的不好出了纰漏。 李四只好亲自动手做一次示范,直到他们二人领会了才罢手。 “这一回又要赚钱了……“路丙寅喜的不知如何是好,颠儿颠儿的跑去地里采摘西瓜,好保存到冬天发财。 马寡妇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正色对李四道:“想来大兄弟也经常听许多人说感谢的话儿,好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以后若有用得上小妇人的地方,断不敢辞……” 第9章 小丫头是瞎说的,真是瞎说的? 第9章 小丫头是瞎说的,真是瞎说的?() 如今村子里人口激增,多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流民。至于让这些外来人口做什么,谁的心里也没谱,问题最终还是摆到了李四的面前。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壮大实力,李四也是绞尽脑汁的想办法,一个又一个新奇的点子出来之后就增添一条发财的捷径。 前几天听一个从北边过来的流民说,李自成再一次到了河南,扬言要和大明官军决一死战。这个消息让李四愈发感觉到时间的紧迫。 早就知道农民军在河南折腾的天翻地覆,一直以为李闯本人也在河南。如今才明白李自成本人早在河南转悠了个够,南下湖广之后兜一个大圈子又回了陕西老家。 按说李自成回陕西对大明朝来说是好事,可是崇祯皇帝急于剿灭闯贼,令陕西总督孙传庭调集主力寻找闯军主力决战,务求“一网成擒全歼贼军”。 李闯的大势已成,岂是旦夕之间可以剿灭的?何况孙传庭的军队是大明三大主力之一,若是驻守不动不仅可以使闯军无论北上还是南下都有后顾之忧,更主要的是堵截北方的建奴。 如今的闯军分成两个部分,分别在陕西和河南,有意思的是这两支闯军都高举闯王的旗号,很明显是诱敌之计。 李四根本就不必去想哪一支闯军才是李自成的主力,历史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嘛,不管孙传庭如何作为,终究挡不住李自成的席卷。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时间。李闯灭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关键是明朝灭亡还有多少时间,建奴入关还有多少时间?能不能在建奴的屠刀落下之前发展出足够的实力才是李四最关心的。 明军主力有三,其一是辽东军,这支部队要防范建奴,根本就动不了;其二是左良玉的军队,奈何左良玉本人跋扈的很,朝廷很难调动的了,何况他刚被李自成打的落花流水。 孙传庭的部队已经是大明朝能够拿出手的最后主力,决战一起,大明朝的日子就只能用天来计算了。 每每想到这里,李四就感觉到压力空前,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有如泰山之重。 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时代,大明朝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奇迹也不可能挽回其必然灭亡的命运;看似前途一片光明的李闯和他的大顺也比朱明强不了多少,在疯狂破坏之后如开败的昙花一样烟消云散;至于苟延残喘的南明……基本就是一个废物。 “还有半年多,李闯就要破北京了,然后就天翻地覆的血火世界……我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发展起来的实力只有护村队的那几十号人。”护村队的那点人手在不远的将来能起到作用吗?李四自己也在怀疑这一点。 村民终究是村民,国家观念民族意识到没有觉醒。即便是现在有充足的人手,也不可能训练出一支足以匹敌建奴的军队来,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看李四愁眉不展,路涧低着嗓子道:“四叔是不是在想大明朝的将来?我一直在琢磨四叔曾经对我讲过的话,现在看来,大明朝好像真的不行了。李闯嘛好似有几分霸王之气……” “李闯……”李四不屑的哼了一声,也不想说太多,简单的嘱咐路涧:“将来肯定是前所未有的乱世,要想在这个世道下生存下去,必须有武力为保障。现在咱们还做不了什么,只好尽最大可能的积攒钱粮,同事要把护村队弄的更大。不必太顾忌官府,我看官府不会长久了……” 二人正说话间,堂屋里传出路丙寅的喝骂之声,紧接着就听见娥子在大声哭泣。 “怎?你爹在骂娥子?我去看看。” “没啥事,四叔不必去看了。”路涧不在意的笑笑:“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白日里有个媒婆给妹子提了门亲事,我爹也应了人家,娥子那丫头也不同意。我看那家人就不错的,娥子是吃多了猪油蒙住了心窍,让我爹打她几巴掌就明白事理了。婚姻大事哪里轮到她女儿家家的做主?” “是给娥子提亲,又不是给你爹提亲,自然是要娥子做主的。”娥子已经十四岁,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虽然在这时代说婚姻自由有点扯,不过李四素来喜欢娥子那丫头的乖巧,也不想看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去看看,你爹手重,再把娥子打出个好歹来……” 见李四进来,路丙寅也不好再没头没脸的打女儿,一把拉过李四:“叫你四叔说道说道,这天底下的婚事从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和我都应了人家媒婆的,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轮不到你做主……” 娥子这丫头脸蛋涨的通红,眼眶里的泪珠子还不住的往下掉,宛如梨花带雨又似芍药笼烟,见到李四就好像见到救星一样:“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老穷酸,四叔救我……” “娥子莫泣,我先问问你爹。”李四小声安慰了哭泣的娥子,转过头来问路丙寅:“路大哥给娥子找了个甚么样的婆家?” “是邻村的王老爷,王家是本地乡绅大族,家业也百分丰厚,家人仆婢足供使唤,。王老爷本人也是读过书的,可不是娥子说的什么老穷酸。”路丙寅道:“王夫人丧的早,娥子嫁过去就能当家。要是以前王家才看不上咱这小门小户的呢。现在咱也有钱了,给娥子厚置妆奁,风风光光的嫁了……” “我才不嫁,那老穷酸都四十多岁了……” 路大嫂苦口婆心的劝说女儿:“王老爷年岁是大了些,可人家是读过书的呢,家里也不缺钱粮。不嫁这样的好人家你还能嫁啥样的?” 娥子气呼呼的说道:“我就是不嫁那又老又丑的家伙,就是嫁也要嫁给四叔这样有真本事的好人儿……” 此语一出,再无声喧。 刚才还高声长调的堂屋里立刻落针可闻。 这些事情不过是当时许多人家都会遇到的家长里短,李四本想劝说几句,不想娥子这丫头爆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李四脸皮腾就变的赤红,又尴又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从来就把娥子看成个孩子,娥子也是满口“四叔”“四叔”的叫,虽然有时候也有些亲切是举动,却从来没有动过歪脑筋。一时间还真不最多应该说点啥来打破这叫人难看的沉寂,琢磨了老半天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小声说:“都怪我太宠你这丫头了,没大没小的说出这些话来。若是叫外人知道,还不笑话死?我可是你四叔呢……” “四叔有啥,那王老穷酸比四叔的年纪要大一倍都不止……” 李四无语。 众人亦无语。 只有院子里的杂毛狗叫唤了几声很快就安静下去,娥子还在直眉直眼的看着李四。 “我……我瞌睡的很,先去睡觉了,路大嫂好好的说道说道娥子,莫再打了……”感觉自己说什么也不太合适,索性找个借口退出来。 “那个啥,李兄弟莫介意,娥子这丫头是胡乱说的……”路丙寅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急忙拿话遮掩。 娥子还是不依不饶的大叫:“我没有胡说,你们说四叔是不是比拿个王老穷酸强的太多?” 李四羞的满脸通红,赶紧从屋子出来,再呆下去还不知道这丫头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外面正是月朗星稀的好夜色,燥热早就退了许多,微风习习沁人身骨,说不出的凉爽惬意。 第10章 老办法也有效 第10章 老办法也有效() 自从娥子直眉白眼的说喜欢四叔这样的男子之后,李四就很害怕看到这丫头。 以前不过是把他们兄妹看做是小孩子,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如今这丫头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李四屋里跑,弄的这个做四叔的更加尴尬。 就连老路两口子见到李四也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总是说:“娥子这丫头李兄弟你是知道的,整天没大没小的,也是你这做四叔的太宠她,她才敢和你胡说八道,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儿,我一直当娥子是孩子呢,说些孩子气的话大家都不要当真……”弄的李四总是这样解释,好像是在图谋人家闺女一样。 都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每次见面都弄个大红脸,好像是做什么亏心事一样。 索性找几个人在村口起处茅屋,和那些流民住在一起,寻个借口搬出了路家。 老路也明白李四的心思,还不是为了避嫌嘛,若叫左邻右舍的知道,还说不准会传出什么闲话呢。 路家兄妹还是不管白天不管黑夜的往这边跑,路涧这憨小子过来也没啥,娥子过来的太勤可就不好看了。直到李四借题发挥的把这丫头训斥几次以后,才来的少了。 不知不觉间,池塘的野荷也开的败了,路边金菊开始绽放,天气渐渐转凉。 李四不动声色的引导富裕起来的村民大量购买粮米。 虽然这几年的粮价居高不下,跟随李四发财的附近几个村子还是很愿意听从这位活财神的意见。 一来是过分的依赖李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按照李四的意思去办事。邻近刀把村的几个村落,虽然没有得到种草芝那么暴利的营生,但是鼓捣李四弄出来的那些小玩意也获利颇丰,人们都挖空心思的打听活财神最近的动向。 听说李大财神自己也在购进粮食,说什么也要跟风的。再说对于储存粮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李四不说老百姓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做着,应该算是中国农民的一种天性。只不过这种天性被李四再一次放大而已。 为了积攒最初崛起所需要的资本,李四也是绞尽脑汁。人们只看到一个又一个赚钱的路数层出不穷,却想不到这些匪夷所思的生财之道已经渐渐挖空了这位活财神的心思。 随着时间的流逝,赚钱效应进一步放大,邻近的六个村寨已经纳入李四的实际控制“版图”。人们口口相传的李大财神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影响。随着赚钱效应的凸显,以刀把村为核心的几个村子聚集更多从西边过来的流民。李四趁机大肆扩充护村队,六个村子的护村队总人数已经突破五百。 人们参加户村队积极性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到了农闲的季节,于是就到户村队里混饭吃。还有个更加主要的原因就是秋天到了。 这个季节正是弓劲马肥的时候,早就和建奴勾搭起来的蒙八旗就会过来洗掠,抢走大量的粮食财物不说,还会虏走大批人口,实在叫人不能安稳。 剪大明朝的羊毛是皇太极坚定奉行的政策,经常性的抢掠不仅可以削弱大明,还能壮大自身,所以建奴对入关大抢从来就是乐此不疲。 在今年春天时候,建奴就曾深入关内,其前锋一度到达山东,掳走六十多万头牲畜和三十多万人口,然后耀武扬威的在京城边上兜了一个圈子,大明官军竟不敢拦截。尤其是距离刀把村不足百里的密云后卫,竟然吓的主动放开关卡,直到建奴驱赶着庞大的“战利品”出了古北口之后才敢露头。 密云后卫是京城北最重要的关隘,牢牢扼住长城的古北口,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是掌握这这样的雄关要塞,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明官军也不敢出战,真叫附近的百姓绝望。 官军是指望不上的,只能依靠自己。 尤其是李大财神出现之后,大家都有了身家,再不是以前一穷二白的清贫。几辈子也积攒不来的家业都在这里,不可能离开,只有组织力量自保。 人们的热情上来的很快,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户村队规模空前,这是李四最期望见到的,可是心里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户村队虽然有了五百多人,以目前的财力也完全能养的起,可是这些人分散在几个村子不说,最要命的是这所谓的武装力量战斗力几乎为零。 大家本就耕田的泥腿子出身,刀枪战阵也不曾经历过。尤其是在武备方面,这么几百号人连一套皮甲也没有,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比较多是打猎用的胡叉,还有人直接用木杆的,弓是有好几十张,但是猎弓和战弓的区别实在是太的了。 这个年头关外的建奴连火炮都有了,这样队伍根本就不够人家看的。 要想给这么多人配备能够上阵厮杀的制式武器根本就不可能,明时很严厉的禁止民间持有军械,虽然也能在私下里零星购买些军用武器,却是杯水车薪。要是想给所用人配备军械,只怕强兵还没有练成,就把朝廷的平叛大军招来了。 根据大明律法,没有得到朝廷许可就聚集私兵,就是反叛! 武器的问题还可以想法子慢慢解决,关键是这些人素质……低的叫人吃惊。 聚集在一起的老百姓手中有了武器也不算是军人,军人和平民最大的区别并不是武器,而是纪律和责任。 没有纪律和责任的老百姓,就算给他们配备上当时最先进的红衣(夷)大炮,也成不了虎贲狼兵。 李四深知这五百户村队员缺乏最基本的核心灵魂,而国家民族的概念无疑就是最好的凝聚力。但是给这些不识字的老百姓输灌这些需要不短的时间,只能慢慢来,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加强他们的纪律性。 “要无条件的绝对信赖你的战友,把你的性命交给你身边的人……”李四手持木杆当胸直刺对面的路涧。 李四不是军人,也拿不出什么绝对先进有效的训练方法,只能给这些人好吃好喝,然后就最基本的体能训练,总之就是尽量增强他们的体制。 在战术方面,除了几个最基本的刺杀动作,李四自己也不比这些人知道的更多,最得意的就是把这套三人合击的战术教授给大伙。 三人合击,脱胎于后世的刺刀搏杀。在二战期间,东边某个侵华国家的陆军就是依靠这套战术能抵挡三倍的国军。 被当作假想敌的路涧看四叔的木杆刺到,斜起手中胡叉格挡,气的李四狠命一脚踹在他腰上:“笨蛋,你挡个屁呀……” “四叔,要你是我敌人的话,我不挡就被你刺死了。” 李四气的拿杆子不住拍打这憨小子的脑袋:“你要是挡就死定了,你个笨蛋。我要是建奴的话,身边肯定有别的建奴,你挡的住我一个人的武器,能挡的住身边敌人的武器?你给我记住了,你的武器是用来进攻的,要不停的进攻。防守的事情想也不要想,你身侧有两个战友,他们会为你格挡防御的……记住,要不停的进攻,再来……” 木杆伸到,路涧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格挡…… “你个记吃不记打的夯货,老子揍死你。”这回不必李四动手,一直在旁边观看的老路立刻就跳了出来,摁住儿子好一通臭揍:“你四叔这是传你杀贼的本事哩,你要是再记不住干脆跟我回家过安稳日子,省得到时候你小命都保不住……” 被父亲揍成猪头的路涧这回长了记性,每次都能做到不顾一切的前刺,完全无视已经近在眼前的威胁。 “嘿嘿,李兄弟,看到了没有?揍一顿比你说半天都管用。苦口婆心是练不出好兵来的,该敲打的时候就得敲打。”路丙寅还真有股子匪气,叉着腰对众人吆喝:“我当兵那时候,哪个使奸耍猾不好好练,立刻就是一通鞭子。军中的旗长可不管脑袋还是屁股,先打三十鞭子再说,然后扔进黑屋饿三天。有敢顶嘴的,立马就行了军法……” “啥是军法?就是砍脑袋,军令如山就是这么个意思。”老路兵痞之气大发,对小面这些参加护村队的小伙子们开喷:“李兄弟是啥样的人也不必我老路多说了,大家都是奔着刀把村这边的活路来投奔的。村子里管吃管住还给你们四两黄米,就是祖宗也没有这样的养法。咱图的是个啥?还不是为了保住护住咱们这得来不易的好日子?李兄弟是个面皮薄的,好多话他说不出来。我老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今天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哪个偷懒使奸的不好好练趁早滚蛋,要是大伙肯卖把子力气护住咱的地盘,我老路每天给你们宰一口肥猪犒劳……” 因为养猪要消耗大量的饲粮,历朝历代猪肉的价格都居高不下。平常人家一年到头也摸不到口肉吃,尤其是金贵的猪肉。路丙寅是老行伍出身,最懂这些家伙的心思,这么连敲带打又许诺种种好处,还真的起到作用不小。 趁着这么个热乎劲,和户村队商议了些章程规矩,无非就是老一套的那些而已:哪个练的好了赏肉赏米,反正老路和李四现在都不大缺钱。练的不好就更简单了,体罚兼挨饿,然后卷铺盖滚蛋…… 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班底,李四不大赞成粗暴的体罚。奈何这些人民族国家的观念淡薄的很,军人的荣誉和使命也不是说建立就能建立起来的,只好依了老路的意思,暂时先如此处置吧。 第11章 情窦初开,绝对是情窦初开 第11章 情窦初开,绝对是情窦初开() 毕竟路丙寅是老行伍出身,他那套简单而又粗暴的法子还真起到不小的作用,几百流民被他调教的也有了几分军人的样子。 而李四则着重的提高这些人的血性和悍勇。 为达到这个目的,李四可真是绞尽脑汁,时时刻刻对人宣讲些热血的英雄故事,却发现这些微言大义的东西远不如一个“家”字更有效果。 北边的建奴近在咫尺,皇太极又总是时不时的来剪羊毛,且每一次都能抢走许多粮米银钱,每一次都能掠走大量人口,偏偏官军又无可奈何,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 “你们身后就是自己的娃娃和婆姨,就是你们的家,为了让娃娃们有书读有饭吃,就要拿出个男人的样子来……” “若是让自己婆姨被建奴掳了去,若是让自己家的娃娃做蛮族的奴隶,男人们活着还有个鸟用?都自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朴实憨厚的人们对于国家对于朝廷这些遥不可及的东西朦胧的很,但家是实实在在的,这个道理都明白,要想身后的女人和娃娃不遭罪,只能指望自己。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家么!现如今不仅自己吃的饱穿的暖,家里的婆姨也有闲钱扯上几尺花布做几件好看的衣衫,就是娃娃们也有村子里请来的先生教些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这样的好日子哪里找去? 现如今是啥年月大家心理跟明镜似的,和外面兵荒马乱的世界比起来,小村子已经是天堂了。 “不管是哪个庙里的鬼,只要敢来祸害咱的村子,咱就和他拼命……”农人心眼儿实,也说不出激昂慷慨的豪言壮语,只能捏紧了手中的叉子打包票。 只要心里有保家的心思就好说,李四也不敢强求太多。 随着天气转冷,附近几个村子的富户都怕建奴过来抢掠,以前穷的叮当乱响的时候还好说,大不了把几瓦罐粮食藏了,然后躲进山里。现在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大户了,也不是说跑就能跑的了的。眼看着李大财神操持的户村队渐渐有了些气候,也就把希望放在了这上边,纷纷拿出钱粮来犒劳这些保护村子的武装力量。 如今大家也不缺那几个钱粮,支援了户村队也就等于给自己的身家多了层保障,就算建奴不过来抢也能和李四这位活财神搞好关系不是。 有了钱粮物资的支持,再加上路丙寅把在辽东当兵的那一套拿出来,这支队伍竟然很有几分严整肃穆的气势。 更主要的是李四每时每刻都是刻意灌输保卫家园的思想,如此点点滴滴涓涓汇汇的教导之下,这些都有了一个最基本的理念:这么卖力的训练完全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和女人,还要保护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有了这样可惜的转变之后,李四就不动声色的把北边的建奴(其实这时候已经可以称为满清了,只是大家还是习惯建奴这个称呼)大肆抢掠的事情说出来,给众人夯实最根本的民族观念。 对于建奴,从心里就有种天然的反感,这个民族会带来什么,李四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清楚。如今的建奴最多算是喂不饱的豺狗,偶尔剪剪大明的羊毛是游刃有余。一口把大明朝吞下去这样疯狂的念头只怕皇太极本人也不敢想。 但是这只豺狗很快就要成长为一头恶狼,趁着李闯折腾的天昏地暗的机会入主中原。 在西方世界资产阶级革命如火如荼的时候,中华的血性和文明却被满清阉割,步步带血的滑向落后的深渊…… 转眼已到天高气爽的时节,尤其是到了晚上,飒飒秋风竟然有了侵骨的寒气,和户村队的小伙子们一起训练了一天,李四也累的通身酸麻。因为懒得做饭,就呆坐在茅屋旁的木墩上掰馍馍吃。 天下将变,大乱在即。 北边的草原上是旷日持久的大旱,早就和建奴勾搭在一起的蒙古人日子也不好过。关外的建奴时常进来抢掠;李闯又大败官军……对于这些已经司空见惯的消息人们早就麻木了,李四却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似乎已经能够听到这些波澜下隐藏的风雷之声。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是个叫人几乎绝望的时代,是一个没有外力可以借助的时代。踉踉跄跄的大明朝象个破败的百年老屋一样四处漏风,只要李闯踹出临门一脚立刻就会土崩瓦解。风光无限的李闯在到达巅峰的时候同样会轰然倒塌。 无论明朝还是李闯都不具备借助的价值,唯一能够趁势而起的满清……是死敌。 是自己一点一点的积累经营还是借助不可靠的外力,李四选择的是前者。 “四叔,这硬邦邦的馍有甚好吃,去到家里吃重阳糕吧,新蒸的,又糯又甜的糕饼。”声音清清脆脆,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娥子这丫头。 “知道你喜好零嘴,你回去吃吧,我就不去了。”象被火烧了一般,李四急忙甩开娥子的手掌,唯恐被人看见,慌忙拿出长辈的口吻说话。 不做做长辈的样子是不行了,这些日子娥子看李四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盈盈的微笑中有说不出的亲近,就是李四这样不拘俗礼之人看了也是脸红心跳。 这丫头分明是动了春心! 虽说李四也喜欢娥子的纯真率直,只是这丫头年岁实在太小,十四五岁的年龄在原来的那个时代还是个初中生呢。虽然这丫头的眼神越发火辣,李四还是不敢往某些方面想。 “是我爹让过去呢,说有事情找四叔商量。”娥子再次拉起李四的手,笑脸嘻嘻的凑过来。 这丫头虽然不大,却也到了懂事的年龄,按说不应该这么不管不顾的拉一个男人的手,哪怕是平日里很亲近的四叔。 “这丫头是故意的。” 偏偏还不好再一次的甩开,免得伤了她的自尊,李四故意板起脸做出一本正经的严肃嘴脸:“你爹找我有啥事情?” “你们大人的事情我怎晓得?”娥子的心思根本就在别处,忽然说道:“其实四叔的年岁比我大不了多少呢,不如叫四哥吧,叫李大哥也成……” “不行,”李四明白她动了什么样的念头。 虽然对娥子也有好感,可这份好感里头终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要是把四叔的称呼改成四哥,指不定会有多少人想到歪处。还是拿辈分压这丫头一下吧,免得这小女子想的太多。 “四叔呐,今日里那个老穷酸又找人来提亲了……” “嫁给四十多岁的家伙确实不太合适,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给你爹娘说道说道,趁早绝了这门亲事。”一想到娥子要嫁给个能做她父亲的老家伙,李四心里也别扭。 “好的很,还是四叔疼我,其实四叔比我大不了多少呢……” 李四就是傻子也能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暗示。 “其实吧,那个啥呀,我是说……以后你会明白的。”这丫头年岁太小,心里难免有英雄崇拜情节,很容易把这种感情和爱情混淆。偏偏自己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很象是个英雄,待过上些日子,娥子有了真正的意中人,这种心思也就淡了:“以后这样的傻话可不敢乱说,要是让别人听到,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了。” “嘻嘻,四叔神仙一般的人儿,胆子也这么小?”蛾子很开心的笑了:“我才没有想那么多呢,只要能经常看见四叔,就欢喜的要死了……” 情窦初开,绝对是情窦初开。 第12章 如此明目张胆 第12章 如此明目张胆() “这是地道的小梢张弓,比桦弓强的多,路老兄也是老行伍了,晓得这弓的好处。”穆大年象善于经营小贩夸奖自己的货物一样不住念叨手中长弓的优点:“你瞅瞅这弓箫和耳子,还有这弓渊,两吊钱哪里买去?” 穆大年,潮河千户所的仓大使,虽然担着个武官的名头,其实勉强算是九品的官职,其职务相当于连级仓库管理员。 卫所制本是洪武帝创出,目的就是既节省国家钱粮又可维持庞大军队数量,早已是大明朝的基本军事制度,在明初也确实显现出巨大的优势。 大明朝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卫所制度早就名存实亡。 朝廷府库里都能跑老鼠了,崇祯皇帝和周皇后都拿不出钱为儿子办婚事,就更无力扶助各个卫所了。 各卫所为了筹集钱粮,也拿出了他们看家的本事——刮地皮。 明军,尤其是北方的明军,刮地皮的本事堪称一绝:巧立名目、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 每年春秋两次“借粮”就是最常用的手段。 说是“借粮”,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丘八们还过,何况各卫所的把总千户大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还。 官军的老爷来借粮,哪个敢不借? 这几年天灾人祸,老百姓穷的都穿不起裤子,匪抢兵夺的这么一折腾,少不得要闹出许多流血的事情。 可这里算是京城的屏障,朝廷里的老爷们还指望这些丘八来抵挡鞑子的抢掠,所以对卫所强行借粮的事情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对于老百姓来说,蒙八旗的土匪和大明官军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每到秋后,老百姓都会把收获的粮食藏起来:其一是防范北边的蒙八旗来抢,其二就是防备官军来“借”。 这几年天候不好,地里也收不了几粒米,兵痞们又“不辞辛苦”的把地皮刮的天高三尺,实在没有油水可捞。可是当兵也要吃饭,于是这些国之柱石又拿出另一个看家本事:私卖军械。 这些当兵的大爷们打仗不行,卖起军械来却一个赛一个的都是好手,听说刀把村的路丙寅有钱了,就把武备库的军械倒腾出来卖。 虽然现在私下买卖军械已经是半公开,可素来谨慎的老路还是把李四叫了来:“穆大人,刀把村的乡亲们都听我这位兄弟的,五十张小梢张弓可是大事情,我做不了主……” 穆大年立刻把眼光转向李四。 九品冠上的青丝网已磨损成一绺一绺的马尾巴,用根槐木棍斜斜的穿着。绶用的花锦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抹布也没有多大区别…… 看这位活像叫花子的大明边防军头目象街头小贩一样卖力推销手中的武器,李四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可恨。 户村队手中的猎弓无论射程还是精度都糟糕的一塌糊涂,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个摆设,没有多大的实战意义,要是能换上大明制式战弓,战斗力将有很大提升。 战弓确实是自己急需的,不过还是希望能把价钱压一压:“两吊钱,委实贵了些……” 穆大年满眼都是求售神色,唯恐手中的战弓换不到铜钱,急吼吼的自己压价:“价钱咱们可以慢慢商量,一准儿的叫大伙都欢喜……” 就是有最好的工匠和原材料,打造一张这样的战弓也要耗费不少时日,更别提弓成之后烟熏油浸等繁琐工序,却被这些人象烂砖碎瓦一样贱卖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很快商量好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约定好交易时间,只等穆大年带人偷偷鼓捣出足够数量的货物就钱货两清。 “李四兄弟是个识货的好主顾,还给的价格也公道。年前所里的弟兄们又能吃上饱饭了……”很快就要有一笔银钱进账的穆大年心情大好,仿佛看到这些没有用的武器已经换成银钱和粮米,仿佛看到一直挨饿的兄弟捧着黄澄澄的米饭大口食用,脸上病态的潮红也更加明显。 “这么点钱给你们整个卫所吃到过年?你们不是有一千多人么?” “按说是应该有一千多的,只不过现在的人少了……少了那么一点点。”说到这里,就连穆大年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屁的一千多人,潮河千户所能有三百兵就顶天了。”路丙寅忿忿说道。 按照大明的军事建制,潮河所准确的兵力应该是一千一百二十人,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数字。军官吃一半的空额是上下都默许了的事情,就是京中的那些大佬也明白这些,没有好处谁会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官。 一千多人要吃一半的空额,剩下的一半当中,那些健者早被长官拉出去做“劳役”赚钱,驻守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在辽东这种情况还好些,其他地方就大哥二哥了,几十年来,一直这么延续着,谁也没有说过什么。 “我手中还有好物件儿,”刚刚敲定一笔买卖的穆大年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成交的机会:“三眼火铳你们要不要?手铳也有,价钱也不贵……” 无论李四还是路丙寅,都目瞪口呆。 火铳可是朝廷严格管制的禁物,想不到大明军把私卖军械的事情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火铳也能买卖?”李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仔细权衡,终于忍痛放弃这次机会:“火铳这东西打猎不好使唤,就先不要了,想要的时候再找穆大人吧。” 火铳太显眼了,要叫人知道乱子可就大了,聚众谋反的罪名随时都可能扣过来。大明朝还没有到分崩离析的时候,对于京师不远的刀把村还有绝对的控制能力。现在还是不要弄的太过于肆无忌惮,以后再说吧。 “也好,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大明官军穆大年大人更象个老练的商贾,不经意的说道:“我看咱们刀把村就不错,以后我若解甲归田就给二位来做佃户,如何?” 李四和路丙寅再一次目瞪口呆,都不敢开口允诺,哪怕是连一个随口的应承都没有。 大明军户“世袭”,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辈子的丘八命,只要没有死,就永远是军籍。虽然现在逃兵到处都是,这位穆大年大人该不会是有了这个念头了吧? 第13章 木之本水之源 第13章 木之本水之源() 十几年来,永福宫大多是冷冷清清,丈夫皇太极过来的是次数极少,庄妃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出身博尔济吉特的女人都明白,婚姻只是和爱新觉罗氏的一种政治交易。 皇太极的一后四妃都是出自博尔济吉特,除了关雎宫的海兰珠比较得宠之外,其他几个同族的女人连皇太极的面也很少见到。 庄妃从来也不嫉得宠的海兰珠,更没有想过去争宠。有什么好争的呢,几个女人一样的可怜。都是同族不说,还有浓重的血缘关系。最得宠的元妃是亲姊妹,皇后是自己的姑姑…… 自从元妃逝去之后,皇太极就很少去关雎宫了。相反来永福宫的次数愈发频繁,甚至接连几天在这里过夜。 对于这种明显的得宠迹象,庄妃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很清楚皇太极来这里的原因:因为姊妹的关系,和元妃的样貌有几分相象。 在皇太极的心中,自己不过是元妃的影子而已。皇太极算不上是个好丈夫,确是一个不错的皇帝,经常把即时的政事带回到内宫来办理。 “勇士们带回三十六万奴隶和六十万头牲畜,还有食盐生铁无数。曾突进到山东地界如入无人之地……”睿亲王多尔衮被这样巨大的战果激的很是兴奋:“北归路上明军竟不敢追,自此以后明人见我旗帜必然丧胆……” 这一次入关大掠是从初夏开始,如今已经完成,收获可谓空前。 大明朝丧失辽东之后就好像就是一头肥羊,皇太极经常派人入关剪羊毛,每次都有丰厚的收获,只不过这一次的收获大的惊人罢了。 “此次孩儿们入关,最大的收获并非是那些人口盐铁。”皇太极瘦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黄杨木高桌,意味深长的说道:“最大的收获是让咱们看到了明朝的空虚,不过明朝实在太大了,必须按照宪斗此前谋定的方略行事。” 范文程虽是汉臣,却极得皇太极器重,如今日这般以字相称也是常事。 范文程说话也很随便,连最基本的君臣礼节也免去:“明朝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只可蚕食不可鲸吞。且我八旗兵丁不及明军十中之一,明朝虽是风雨飘摇大清依然无力一举而灭之,唯有逐次壮大然后伺机而动。” 这个方略是早在四年以前就定下的,皇太极也时时事事围绕着这个方略紧锣密鼓的安排准备,只不过一直没有出现重大转机。 李自成转战河南的时候,皇太极曾严令女真各部六十岁以下十岁以上男子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和闯军夹击明朝。不过派去联络的使者连闯王本人都没有见到就给打发回来,然后李自成自顾自的南下了。 在陕西老家没有安稳几天的闯王再次发动,让皇太极再一次看到了希望,又一次派使者去联络。这一回好歹是见到了李自成本人,只不过手握百万雄兵的闯王根本就看不上满洲人的那几万人马,更没有推翻大明朝的雄心,出身寒微的李自成一点也不客气的收下了皇太极的礼物,对于联合攻明的事情半点兴趣也欠奉,被建奴弄的烦心之后,把那使者暴揍一顿打发回来,连一句承诺也没有。 “李闯那贼无礼,胸无大志的还想着偏安一隅……”多尔衮恨恨的骂了一句。 “睿亲王说的不差,李自成器小易溢,确实缺少争雄之心。若是他此次出山陕东进,正是咱们的好时机。”对多尔衮,范文程执礼甚恭。 “若是李闯不东进而再次南下……” “那咱们只好再等。” 三人无语。 事实是明摆着的,即便是大明朝虚弱到了今天的地步,也不是满洲的清朝能够单独打倒的。 实力,战争最终比拼的还是实力。 “李闯么,我想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下一步应该如何迈出,就是股子流寇而已。没有稳固的后方,更没有战略支撑和足够的后备力量,别看他如今如狂风席卷一般摧枯拉朽,终究逃不过兴也勃亡也忽的运数,成不得大事。”皇太极微笑着给席卷中原的李闯下了定语之后,不想在这个很明白的问题上继续讨论,不经意间就把话题转开,脸上笑意更浓看着范文程:“为了让大清不再蜷缩在这极北苦寒之地,这几十年咱们一直在努力,征战的事情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宪斗是老臣了,其中艰辛自能领会。自太祖武皇帝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到如今领有东蒙、朝鲜和大半个辽地,无不是血战而来。每念及创业艰难,朕便如临渊履薄战战兢兢。然……明朝实在是太大了,人口幅员皆十倍百倍于我。我大清击败明朝还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经营,没有几代人的呕心沥血是不成的……” 范文程是近臣,皇太极想要说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 立储。 已经五十二岁的皇太极还有八个儿子,在皇位继承问题上,长子豪格有天然的优势。 但是皇太极也本人极不看好这个骁勇的豪格,甚至几次明明白白的说过这个长子“怀有异心”,直接把豪格排除在储君候选人之外。 后宫比较尊贵的一后四妃中,皇后无子,存活下来的儿子只有两个,分别是六岁的皇九子福临和三岁的皇十一子搏穆搏果尔。 由于两位地位尊崇的皇子年纪实在太小,皇位的继承问题就显得微妙起来。 因容貌酷似元妃的而得宠的庄妃捧了朱漆托盘出来,分别给皇太极和多尔衮奉上奶子,小心翼翼的把一盏清茶放在范文程面前。 皇太极的后宫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多尔衮是亲信兄弟,自然可随意进出,范文程是庄妃是汉学师傅,也是常来走动的。 在绣墩上坐着的多尔衮心如明镜,一口饮尽奶子,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庄妃,似乎想回避这个敏感的问题:“我先回了,先回了。” 看多尔衮起身而去的背影,皇太极只是微笑不语。 范文程是何等精细之人,自然不想以汉人的身份卷进这危险的立储争夺当中,不管皇太极如何询问,总是不肯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今永福宫中只剩下范文程和皇太极二人,这个问题是回避不了。 “宪斗不会也想打道回府吧?”皇太极似笑非笑。 似乎是在躲闪皇太极的目光,尽量把视线模糊在茶水蒸腾起的烟雾中,声如蚊语:“万岁已成竹在胸,何必再问?” “这个范文程真是个老滑头。”皇太极还是在微笑。 唯恐皇太极挑明这个话题,范文程赶紧对正要退下的庄妃说道:“汉学博大精深,非朝夕可得其中真髓,庄妃可自己学习揣摩,这几日……这几日我就不过来教授了。” 逃一样的离开永福宫,身后传来皇太极哈哈大笑之声。 范文程抹一把冷汗:“这个皇太极学习的真快,帝王心术那一套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了。皇储只能在五宫中出,为了进一步把蒙古人捆绑在战车上,有蒙古强势部族支持的皇子才有可能成为未来大清的皇帝……” 第14章 早就想赌了 第14章 早就想赌了() 路丙寅家门楣上钉的那方子红布显眼的很,谁都知道他家里有了添人进口的喜事。 几天前,路涧的婆姨诞下七斤的胖小子,终于全了路家的香火。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过来道贺,大封的宫面红皮的鸡蛋送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路涧这个憨后生欢喜的有些不知所措,木手木脚的不住傻笑。刀把村的乡亲们本就相处的很睦,各家女人都过来帮忙。新鲜的菜蔬果子、煮熟的肥肉引的各家娃娃口水直流,更有些顽劣的甚至偷起一大块肥肉就跑到无人的角落吃嘴,引得大人们好一阵子笑骂…… “老路,等你百年之后,也有儿孙给你上供,你在阴曹地府也能有冷猪肉吃。” “家有余粮,内有延嗣,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有了孙子的老路笑的见眉不见眼,对于乡亲们善意的调侃也是报以一笑:“我老路吃几碗干饭大家还不清楚?要是在以前这样的好日子是想也不敢想的。咱们大伙能有今天还不是托了李四兄弟的福?大伙说是也不是?” “是呐”人们轰然称是,把调侃的目标转向了给大家带来好光景的李四:“等李兄弟成亲之后,再好好的闹闹红火,只是不知哪家的闺女有这等好福气能做你的婆姨。” “李兄弟的婆姨自然是要千中挑万中选,必须是要找样貌如画又能生养的……” 李四只是笑笑,端着烟锅子狠命的抽。 不远处的娥子偷偷看这个不言语的四叔,一寸芳心也不晓得在想些甚么。 “咣当”一声脆响,确是马寡妇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竟然把锅盖都替翻了:“不好了,不好了,天大的祸事……” 喜气洋洋的院子顿时一窒。 马寡妇是无夫无子的人物,平日里就被人看成是不祥之人,尤其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更是不受欢迎。 也不理会众人厌恶的目光,马寡妇颠着小脚跑到李四跟前:“活财神呐,快跑吧,蒙古人杀过来了。” 蒙古人早就和建奴穿一条腿的裤子,被人们称为蒙八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虽然蒙八旗每年都要过来抢掠人口牲畜,可前有密云后卫的几千大明官军扼守,后有潮河所近在咫尺,就算蒙八旗想入关大抢,也不会这么快吧。 李四噌的起身:“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潮河所的败兵都退下来了,我亲眼看的真真的。” 原来马寡妇去邻近村子的女儿家走亲,不想正撞上潮河所退下来的败兵。当地百姓还没有见到前来抢掠的蒙八旗,首先遭受败兵洗劫,惊慌失措的马寡妇顾不上许多,一口气跑回来报讯。 蒙八旗的凶悍大家心中都有数,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炸了营。 再也顾不得喜庆,人们急慌倒忙的招呼家小,准备躲藏起来以避刀兵。刚才还喜气洋洋的路家立刻鸡飞狗跳狼奔豕突。 今天天气大旱(这几年一直很旱,小冰河时期嘛),长城外面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又有满清入关抢掠的辉煌战果刺激着,饿极了的东蒙古各部入关大抢早在意料之中。 别的地方的官兵如何李四不是很清楚,看潮河所那些官军的德行就能想象到密云后卫的情况,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是肯定的。 指望卫所的官兵…… 其实李四一直期望这个消息的到来,今天终于等到了,反而分外平静,眯缝着眼睛看着这些慌乱的人们。 被恐惧和惊慌笼罩的刀把村就是经火的蜂巢,就是遇水的蚁穴…… “怕个毛,这不是还有俺四叔在的嘛。”一直沉默寡言嘿嘿傻笑的路涧扯开嗓子吼了一声。似乎还嫌嗓门不够大,抬脚站上桌子:“有四叔在,俺就不怕,蒙古鞑子来了怕个鸟。咱们也有近千人的户村队,不比潮河所的官军少……” 人们好像刚刚想到还有几乎神一般的李四,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人终于使人们惊魂稍定,齐齐的把目光转向一直闷头抽烟的李四。 “好小子,总算没有叫我失望,果然还是有几分锋芒的。”对于路涧这个三脚踹不出个屁的憨厚小子的表现,李四很满意,等的就是有人振衣而出,路涧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该来的总算要来了,也应该散发一下王霸之气了吧。”把气定神闲的架势拿了个十成十,优哉游哉把烟锅中的渣子磕掉:“召集护村队集合,涧儿去看看给京营报讯的兄弟回来没有……” 四叔啥时候派人去给京营的官军报信了?路涧这孩子心眼儿太实,正狐疑间看到李四左眼一挤,立刻恍然,说出生平第一句瞎话:“今晨就回来了的,京营的三千军马已经开拔,说话的功夫就能来援。” 孺子可教,连谎话也说的这么有水准,李四心里贼一样的笑着,面子上却做出大义凛然的英雄状:“蒙八旗入关的消息我早就晓得了,要不能这么安稳的给老路办喜事?谁要是还不放心尽可以躲藏进山,我李四绝不阻拦,只是以后赚钱的事情再也不要想了。只想和我李四一股堆儿的赚钱,有了祸事难事拔腿就跑的人我不稀罕和他打交道。有胆子和我李四并肩作战那才是我真正的兄弟,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怨不得李大财神不慌不忙,原来早就请了京营的官军。京营可是大明出了名的能战之军,火铳抬炮最多,据说战力比骁勇的辽东军还要犀利几分。 自觉腰杆硬了的村民们冷静下来,这里头的利害根本不必权衡:现在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跑了和尚可跑不了庙,进山躲藏最多能保性命无虞,辛苦积攒起来的财富可就不敢说了。和活财神并肩战斗为官军打打前锋,以后一准儿有大把发财的机会,天知道活财神还有多少赚钱的路数…… “哪个软蛋龟儿要跑?老子本就是想和李四兄弟打鞑子的,只是要回家去取弓箭……” “对,对,我就没有想过要跑,老子早就想和鞑子打一阵了,这不是要回去拿胡叉的么……” 有了再明白不过的利害关系,又有李四的名头在这里震着,懦弱的乡亲们反而有了最基本的血勇之气,鼓噪几句之后纷纷回家准备武器。 “兄弟,京营来援我看纯粹就是胡扯,咱也就不说了,你保准能打的过蒙八旗?”破绽百出的谎言根本就瞒不过老兵不出身的路丙寅,他考虑的还是最实在的东西:“咱们只有没有上过阵的户村队,你连蒙八旗有多少人都不知道,这仗怎么打?” “蒙八旗一日夜连破密云潮河两阵,正是骄纵之时,以为这里必如无人。一日夜经两阵,又突进一百四十多里,根本不可能有大队人马。”李四重复着曾经无数次在内心推演的局面:“蒙八旗过来还不是为了抢掠?夹杂大批人口牲畜之后,本有十分的战力也要打个对折。咱们以有心算无心,打埋伏的话有七成胜算……” “兄弟,护村队和真正的军队不一样,缺的是见血的勇气。万一败了……后果不堪设想。你这是那拿这些人在赌。”路丙寅当然明白户村队和军队不一样,根本区别兵不是装备的差距,而是心态。 “或许四叔一直在等这场大赌吧。”路涧闷声闷气的说:“我认为四叔赌的赢。” “四叔一定赌的赢,我信赖四叔。”娥子这丫头根本就不明白事态的严重,盲目的相信李四而已。 “嘿嘿,或许真的应该赌一把了,我感觉这一次咱们赌的对。”路丙寅老脸上也笑着:“我也早就想赌一次了,几十年没有赌过了……” 第15章 检验蝴蝶 第15章 检验蝴蝶() 大明的军队虽然烂的不可收拾,军械却着实不错,小梢张弓虽算不上顶级的强弓利器,和大伙手里简陋的猎弓相比也是好到天上。 燕尾镞锋锐,柏木杆坚实,再加上大明匠人精细的制作工艺,和小梢张弓桑木梢子搭配,使唤起来顺手的很。 对于射箭,李四外行的很,而且这些人多有射猎经验,训练的事情还是交给老路这个老行伍去做的,毕竟他是辽东老军的弓手。关于体能和近身拼杀才是李四的专长,所以他一直致力于加强部下的格斗技巧。 由于生存环境的恶化,当时民众体魄普遍不强,饿死人的事情都司空见惯了,膀阔腰圆的汉子也很少见。好在李四到来之后,村民生活水准大幅提高,又是刻意的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在体力方面,村民尤其是户村队的家伙们要高出当时的平均线一大截。 这些猎户出身的家伙都有蹿山越岭和野兽搏击的底子,训练起来不算很难。 通过不断的偷买军械,武器方面并不缺少,关键是装备要逊色的多了,尤其是在衣甲方面…… “蒙八旗已经来了,身后就是你们的家,家里有你们的老婆孩子,还有你们的爹娘,是夹起尾巴乱窜,还是象个爷们儿一样的拼杀,你们看着办……” 面对集结起来的这支武力,李四在做最后的动员。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狗血,尽可能煽动人们的热血:“这几个月以来,大伙屁的事情也不做,吃的是肉喝的是油,是谁象供奉祖宗一样养活着你们?是村子里的乡亲们!” 和卫所缺食少衣的窘迫相比,这支武装力量的生活水平确实太高了。 “自己伸手到裤裆里摸摸,看看是不是比蒙八旗少个卵子?”李四站立在土丘之上,不屑的说道:“少个卵子的软蛋赶紧滚蛋还来得及,待会真到了出力的时候,别怪我李四手黑……” 各村中富户在旁一再的允诺赏格,有了新衣服买的起胭脂花费的女人们象看英雄一样注视着这群手持胡叉的汉子…… 下面户村队的家伙们哪里见过如此煽情的场面,通身的热血都涌上了脑袋,齐齐呼喊:“杀,杀,杀……” 几百柄胡叉硬是摆出了笔挺如锋的硬架势,身后背着的长刀挺立如临。李四心里忽的就是一热:一点点的经营布置,终于等来了这个开始的时候。 处身与这个斑斑汗青之下的民族魂魄面临危急存亡的时代,李四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躲避。时时事事都在围绕这件事情做处心积虑的准备,真到了检验的时候反而轻松了,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早就在心里推演了无数次,村外六里两丘夹道,土丘上野林密布,正是设伏的绝好地点。只不过以前的假想敌是入关的建奴,现在是蒙八旗而已。 埋伏好的汉子们还是紧张的了不得,兴奋之中夹杂着一种被人视为英雄的渴望,一张张热切的年轻脸庞都红的怕人。偷眼看看李四的从容惬意,也就镇定了许多。 毕竟这位活财神是神一般的存在,他都不惧别人还怕个毛?何况京营的精锐弹指之间就可以到达,正是好汉子逞英豪的机会哇。 相对于年轻人的紧张和兴奋,老行伍出身的路丙寅看不出什么和以往不同的地方,这位弓箭教习师傅和李四肩膀挨着肩膀,甚至装好了一锅子烟:“兄弟,不是我多嘴,我怎么瞧着眼下这一仗是你早就准备好要开打的?难道你早就料到蒙八旗的狗东西们会入关?” 何止蒙八旗?用不了多久,整个满清都会打进来,到时候,满清的八旗,汉八旗啥的到处都是,而不远处的北京城就是这场风暴的核心。 “天下乱象已成,咱们不能做肥而无力的羔羊,早就应该有所准备的。”李四很有技巧的说道,看似是在回答老路,其实在把话题岔开。老路是老兵油子了,这种事情不可能蒙了他的眼珠子,最好还是模棱两可。 “兄弟,说句打嘴的话儿,不管是蒙古鞑子还是建州鞑子,都凶残的紧,在开战之前你应该把村子里的乡亲们都撤进山里的。”路丙寅端着烟锅却没有打火:“你这么干要么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要么就是在赌。你这赌注下的可有点大了,咱们身后聚集的老人娃娃可不少,万一咱们败了,将来可就……” “大明朝已经无路可退了。” 还是答非所问,还是模棱两可。路丙寅说的眼下,李四答的是时局。凭借自己手上的这点力量,硬是要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取胜那是胡扯,时间的紧迫和局势的糜烂也容不得等到那个时候。 “这里就是大明的门户,门户都破了,根本就没有防守的必要,只能让看家的恶狗上去撕咬,我们就做中华的看门狗吧。”李四咬牙切齿的说话:“我就是要让大伙破釜沉舟,就是要让所有人无路可退,咱们已经退让的太多了。这一次若是不胜,你和我,还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无路可退。” 满清一进来,易我衣冠改我宗庙,整个民族的血气都没有了。 明月清空饮泪,长风万里当哭。 到时候,遍地腥膻,想找个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要改变这一切,至于结果就要看个人的能力了。 民族兴亡时候,忽然多出一只蝴蝶,蝴蝶翅膀下是微不足道的波澜还是怒吼的风雷,最先要过的就是眼下这一关。 如果不能掀起滔天巨浪,这只蝴蝶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来了。” 嘈杂的人语声渐渐传来,隐伏在林中的众人登时就止了声息,一个个屏气凝神的捏紧了手中刀叉,身上的腱子肉都蓄满了力道…… 扮演博望坡上诸葛亮的李四也站起身子,装出来的镇定从容也少了几分:娘的,还是没有大将风范呐…… 转过一片连绵的土丘,忽的涌出几百人。 这些人跑的气喘吁吁,不住回头观望,那情形象极了被豺狼追赶的兔子。 “是潮河所退下来的溃兵。” 第16章 跟四叔好好干 第16章 跟四叔好好干() 蒙八旗这次入关大抢确实有些意想不到,前不久才掳走了几十万人口和更多牲畜,那么多的资材应该够关外的鞑子过冬了,想不到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就又来抢掠。 几个月之前的那次抢掠是皇太极长子豪格带队,一直打到了山东境内,然后带着大批的牲畜米粮和人口绕大半个圈子,擦着京城的边儿招摇而去,硬是没有人敢于阻拦。 原指望得了甜头的鞑子能安稳一阵子的,不成想这么快就又卷土重来。 和上次一样,倚为京师门户的密云后卫象征性的抵抗之后就散了个干净。 密云后卫都不敢死磕,小小的潮河所就更没有胆量硬拼了。 本想收拾收拾做个样子抵挡一下也就罢了,不成想敌人来的极快,顾盼之间前锋已在眼前。 鞑子的凶狠大伙的心里都是有数的,又是这么的来势汹汹,干脆连象征性的抵抗的念头都要放弃。 偏偏所里驻守着个杨廷麟,这个死读书读死书的腐儒还硬着脖子说什么“主动出击,击败胡虏”的屁话。 鞑子是好打的么? 要是鞑子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击退,大明朝也不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这个杨廷麟挂着个七品侍讲的头衔,有职无权的典型,说起来比所里的千户大人还要低一级。可是大明讲究的就是以文驭武,四品的武人不如七品的文官。何况人家是是东宫的读官,算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一登基说不准就能入阁呢。这次奉命巡检,刚好撞上蒙八旗入关。 满脑子忠君为国的杨廷麟坚决反对退避,一意督促和敌人决战。 一战之下,折损近百,从来没有见过血的杨廷麟虽是吓的面色发青,终究还有些文人的风骨,拔出装饰用的宝剑大呼酣战。所里的兵油子可不理会他这一套,发声喊就退了下来。 败兵如潮,读遍圣人文章的杨廷麟再也约束不住,被敌人咬着屁股一路狂奔败退。一路上不断有附近逃命的乡民加入,败退的队伍反而愈加壮大了。 两丘相夹,道路愈窄,宛若倒置的喇叭口形状,李四曾无数次的在这一带走动,绝对是打伏击的最好战场。几个月来一直在默默为即将到来的战乱做准备,尤其是村外的喇叭口地形,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何处逗引何处埋伏,甚至弓手在何处射箭,冲锋在哪里发起效果最大都计算的精确无比。 由于路径陡然收窄,慌乱的人群顿时挤在一处,吆喝谩骂声中争道抢路。那些个体衰力弱的跑的口鼻喷血,一个筋斗栽倒就再也没有力量站立起来,眼睁睁看着斜拖马刀的蒙古人追赶上来…… 百十名蒙古健卒被狭窄的道路拉开,整个侧面都暴露在李四面前。 梳着数条发辫的蒙古兵只有少数穿着轻便的皮甲,多是穿着皮袍,更把皮袍撸到腰上,露出健壮的上身,手中弯刀微微往后斜拖,摆出最标准的劈砍姿势急追…… “啊……”锋锐的马刀轻快的割开肌肤,殷红赤艳的血花触目惊心。无路可逃的人们惊悚的看着鲜血如污水一般流出,发青的肠子淌出体外,只能发出一声无助的惨叫。 第一声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盖过嘈杂的人声之后噶然而止。 急促的喊杀声响起,濒死惨叫此起彼伏,一片片血色在人群中绽放…… “鞑子追上来了……” 正慌慌拥挤的人群顿时炸营,互相推搡着,试图逃离。 “兄弟,是时候了……”究竟战阵的路丙寅知道眼下就是最后的攻击时机,只要一轮箭雨,就能让猝不及防的蒙古兵伤亡过半。 同胞的死伤极大的刺激了埋伏在上头的汉子门,小梢张弓早就拽的满满,控弦的手指引过分用力而变的青白。崇尚轻甲快捷的蒙古人不会有很厚重的装甲,所以大家都舍弃能够轻易穿透皮甲的燕尾箭和透甲锥,直接上能给敌人造成大创伤面的鱼尾箭。 一向心慈面软的李四面色如铁,死死盯住百十步之外的屠杀,看着在人群中挥舞马刀的蒙古兵,看着在绝望中四下奔逃的同胞,却迟迟没有下达攻击的命令。 此一战,是以多战寡,以有心算无心的伏击战,目标是全歼这股深入的骄纵蒙古兵,而不是击溃他们。 只有等敌人再突进三几十步,才能完全切断其退路,进而一网成擒以竞全功。 三十步的距离对于奔突的骑兵而言,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杀,杀死这群狗日的。”眼看着后面的骑兵突入喇叭口,李四猛然大吼。 本想王霸气十足的震天狂吼,可是声音却象是从胸腔子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完全走了调透着让人令人窒息的肃杀,和往日嘻嘻哈哈老好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正纵马砍杀的蒙古兵整个侧面都暴露在箭雨之下,准备充分的首轮齐射突然发难效果显著。鱼尾箭箭簇宽广如刃,破空声更锐,精通骑射经验丰富的蒙古健卒闻音而知警,急忙俯下身子。 奈何这轮箭雨毫无征兆,所有的闪避动作都嫌太迟,登时就有三几十人中箭扑倒。 “再射……”三指松处,弓渊颤动,矢已离弦。 斜下方一名裸了膀子的蒙古兵如受大力猛撞,肋间已然中箭,鲜血登时淋漓而下。方一抬头,又是一箭飞至,正中颈项下肩窝上的位置,泵出的血泉飞起老高,拉长了声调惨叫半声,后半个音符已经被涌进咽喉的血液淹没…… 三箭三中,同样经验丰富的老弓手路丙寅好似刚刚找到感觉,不紧不慢的引弓捻箭,好似是在狩猎偷瓜的小山猪一样从容不迫。 “路涧,快动手……” 闻声而起的小路一蹿而起,率叉子队顺势下冲,堵住敌人后路。 道路狭窄,动转不灵,很难集结成有利的战斗队型。整个侧翼都在箭雨覆盖之下,后路又被堵住,也意识到其中凶险。不约而同的纷纷靠拢,准备与叉子队近战。 “咱们要胜了,很简单么,嘿嘿。”老路笑呵呵的射死一敌,很轻松的对李四说话。 虽然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可是手持铁叉的己方占据人数上的压倒性优势,又有地形的便利,更有相当数量的远程弓箭支援,仅剩下的几十名蒙古兵还大多有伤在身,瞎子都能看出胜利仅仅的时间问题而已。 每一个手持马刀的蒙古兵都要面对一个甚至更多的三人合击战阵,除少数极其悍勇的能够挥舞马刀勉强支撑之外,大部分都被路涧率领的叉子队干净利落的解决掉。 战斗顺利的出奇,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蒙古八旗兵转眼之间已经死伤殆尽,不过片刻功夫,路涧把十几个俘虏归置妥当后过来报捷:“四叔,鞑子很容易打的么,嘿嘿。” “哼,你知道个屁,真正的建州甲兵可厉害的紧,你以为老子当年的对手就这么稀松?就你们这俩下子不是八旗甲兵的对手!”老路踹了得意洋洋的儿子一脚:“要不是你四叔准备的周全,哪里胜的这般容易。” 骂归骂,胜利却是实打实的,每个人都兴奋的孩子一样,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都是满满的骄傲。 战场建勋,保家卫国,可不就是每一个热血男儿的梦想么! “这些俘虏咋办?是不是由四叔亲自押解进京?我也想跟四叔去京城呢。” 全歼来犯之敌,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骄傲的英雄事迹,把这些俘虏献给朝廷,封赏指定是少不了的,说不准还能讨个一官半职下来。路涧这样的热血少年最是眼热这种事情。 “杀了,全都杀了。”李四铁着脸,面色狰狞的可怕。 “全杀……杀俘不祥吧……四叔” 真刀真枪打杀的时候只要有一腔热血就足够了,真要屠杀这些已经放下武器的敌人时候,路涧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颤。 “还是我来吧,你小子还不明白真正的打仗是什么样子呢。”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老路第一次没有对儿子动粗,而是语重心长的子说道:“你以为蒙古八旗过来的只有这么点人?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呢。咱们的兵力本就少的可怜,真要到了生死相博的时候,绝对不能再分出一部分照看俘虏?儿子,打仗讲究的就是你死或者我亡,想别的玩意儿屁用没有,跟着你四叔好好学吧,遇事多想多准备……” 第17章 第17章() “鞑子都死了?” 战斗进行的顺利之极,甚至让人不敢相信。跑的肺腔子都要炸开的潮河兵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由于剧烈的奔跑,千户大人(千总,以下类同)的胖脸已经成了猪肝一样的酱紫色,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火急火燎的大叫:“赵丰年钱慕贤,赶紧给我找匹马过来……杨廷麟杨大人也要马……” 赵丰年钱慕贤二人分别是所里的副千户和镇抚,随着千户大人不要命的一路逃窜,究竟退出来多少路程谁也说不清楚,跑的腿软筋麻。忽的前路被阻,登时脑袋就是嗡的一声,以为被敌人给堵截了。想不到忽的就出来股子民练,嘁哩喀喳的把追赶的蒙古兵砍杀干净,真是喜出望外。 幸亏鞑子在这里吃了亏,要不然脑袋瓜子能不能保住还在两可之间。 “大人,此地官军有五七百人,小人这里也有附近几个村镇的民练,合计千五还是有的。稍加整顿当可迎敌……” 虽然是有心算无意,又占据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刚才胜的并不是很光彩。但是很顺利的解决了突进的百十个蒙古兵也让李四说话有了分量,同样数量的大明边防军好不是被百十个蒙古兵撵兔子一样的追着跑? “你就是这里的民练头子李四?” 关于开办民练,其实朝廷早在八年前就有明旨。明朝最根本的军事制度就是卫所制,号称拥兵百万而不耗朝廷一粮一钱。到了如今卫所制早就名存实亡,再加上崇祯朝的财政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其实是早就崩溃了),根本就拿不出钱来组建新的军队,只能让百姓组团自保。 民团(民练,为了行文的方便以后称民团)很快就建立起来,不过有意思的是在战乱频发的北方基本见不到民团的影子,而在相对安定的江浙一带,民团反而得到蓬勃发展。 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急需民团的地方早就穷的掉渣,人们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而没有被战乱波及的江浙一带织造业发达,很多大丝商有能力组建民团。总之,有钱有粮才能谈得上民团。 随着局面愈发糜烂,年初的时候,朝廷再一次明令地方组建民团。只因为北方已经乱的不可收拾,所以民团比较罕见。 “是。” 其实千户大人早就猜出了李四的身份。 这些人手中的小梢张弓就是从自己手里流出去的,千户大人心中有数。如今各地卫所都在做私卖军械的勾当,不要说是小梢弓,就是手铳也流出去不少,这些都是半公开的秘密,也不怕有监军职责的杨廷麟知道。 “这位李……李四说的不错,”杨廷麟不清楚该如何称呼李四:“小小民团就能斩杀敌虏建勋与阵前,不如与他合兵一处,摧敌锋芒当如反掌之易……” 正式的边防军被追的象鸭子一样,还需要民团来解围,千户大人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脸红。要说脸红也应该密云后卫的老爷们先脸红去,整个密云卫都跑的没了影子,小小的潮河所就更不怕丢人了。 “杨大人别被这些乌七八糟的民团蒙住了,他们不过是以地形之利打伏击而已。不过小小战果就真是无敌虎贲?”潮河千户拍拍屁股:“敌人的主力如何凶残杨大人也是亲见过的,整整一个牛录的满洲甲兵,加上他们的奴兵足有千人,距此最多只有多半天的路程……” 一想起满洲甲兵的凶悍,寒气从杨廷麟脊梁升起,忍不住的打个寒栗。终究是受了几十年的圣人教诲,骨子里的气节还是有的,勉强压制心头惊慌摆出大义凛然的架势:“如此一路败退,置生民与何地?置朝廷威严与何地?难道我大明官军连地方民团也不如?当趁此新胜之威,迎头痛击来犯之敌……” 有民团这场算不得胜利的胜利的虚火支撑着,再有杨廷麟大义凛然说些精忠报国的话儿,经过一番悬红挂彩之后,潮河所的溃兵终于奋起一丝似有似无的血勇,准备稍微抵挡一下。 卖命死拼和鞑子杀个你死我活从来就不是大明官军的风格,也没有人想过真的去为大明朝尽忠。每一个败兵心头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先假模假样的摆个迎战的架势,看情形不好还是要撒腿跑路的,十几年来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大明朝就真的亡了。 从古北口入关,经过密云、怀柔、顺义一路烧杀抢掠,转道通州然后摆开攻打京师的架势。等到大明勤王的兵马一到,立刻奔平谷,带着抢掠到手的钱财人口从将军石一带退出大明的实际控制范围,这是鞑子一贯的作风,估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就是通过这样简单的把戏,满洲人伙同蒙古人已经反反复复剪了大明朝十几次羊毛,无非是损失些人口钱粮而已。就算是关外的蛮族胃口再大,也不敢存了一口吞下大明朝的心思。 每逢蛮族来抢,官军是退让,已经成为惯例。 潮河千户大人半真半假的约束部下,勉强摆开迎击来犯敌人的架势。李四也再次派出精壮打探,杨廷麟则把战局的大致情形详细解说。 这次入关大抢是以朵颜部为主力,敌军主力是朵颜左翼旗,战兵和奴兵大约有三千上下。破开密云后卫之后,蒙八旗立刻成扇面分开,四下出击抢掠。攻击潮河所的敌人大约有千二上下,战兵奴兵各半…… “蒙八旗战斗力如何?” “蒙人兵丁煞是凶狠,多为悍不畏死之徒……”对于蒙八旗,心有余悸的杨廷麟大为恐惧,只是内心深处报效朝廷的腐儒思想支撑着还不至于落荒而逃。强力掩饰心中的惧怕说道:“以我之愚见,当先避其锋芒……” “蒙人早不复其先辈的血勇,我看也就是寻常而已。”经验老道的路丙寅撇撇嘴:“只要咱们准备充分,也不惧什么蒙八旗。也只有满洲八旗的甲兵是真正的战力卓绝悍不畏死,当年老子差点被满洲甲兵砍了脑袋,要是遇到需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嘿嘿,虽没有见过蒙八旗的真正战力,想来也不会强的到哪里去,否则成吉思汗的子孙也不会堕落到成为满洲人的鹰犬。”李四咬着后槽牙,发狠一般的说道:“咱们就碰碰他们……” “四叔,这一回我打前锋,咱们这些汉子都是最能战的。”保家卫国的英雄壮举总是能让少年人的血最先烫起来,路涧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气。 “这一回我只要跑的最快的,最能战的留待后面……” 第18章 利益和野心的结合 第18章 利益和野心的结合() 天有些冷,还起了风,羊毛卷儿一样的云层逐渐汇集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好像要变天了。”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草原的苏纳大贝勒很不习惯关内的天气,看着身边年轻的爱新觉罗叶克舒,眼神中满是慈爱:“朵颜部的小鹰翅膀硬了,懂得自己飞出来找羊肉吃了,哈哈……” “这次入关一定要把动静闹的大些,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最能干的。”十七岁的爱新觉罗叶克舒脸上满是炽烈的狂热,好像全天下已在掌握一般的意气风发。 “小叶克舒,其实天下人是否知道你一点也不重要,关键是要让你的那位皇阿玛知道你是所有皇子中最能干的……”苏纳大贝勒笑的象草原上的肥狐:“这对你、对咱们朵颜部都有好处。” 大清皇帝皇太极早已数次表达过要立储的意思,和所有的兄弟一样,身为皇四子的叶克舒对太子的位子早就眼红心热。按照满洲人的传统,皇子间的夺嫡最是血腥惨烈,胜者得到一切,败者万劫不复。 而叶克舒的父辈早就印证了这一点。 皇太极此时尚有八个儿子,最有实力也最有资格的当然是已经三十五岁的长子豪格。但是出于某种原因,皇太极很不看好这个长子,几次三番很明白的表示和长子的关系不好,甚至在暗中削弱他的实力。而次子和三子都是夭折,身为四子的叶克舒其实已经算是次子了。 皇太极看好的是皇九子福临和十子博果尔,因为这两个皇子都有科尔沁血统,在很多时候,满洲人必须取得强大的科尔沁蒙古人的支持。 从身后的实力来看,叶克舒似乎比不上福临和博果尔,但是十七岁的叶克舒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个天然优势,那就是年龄。 父亲皇太极的身体每况愈下,或许等不到六岁的福临和三岁的博果尔长到足够大的时候来继承皇位。 年龄的优势是极其巨大的,完全能够抵消福临的科尔沁蒙古血统。剩下的就要看自己的努力了。 叶克舒深信自己比六岁的福临更有作为。 今年豪格入关大抢,战果空前,这让叶克舒深受启发,决定效仿豪格的做派再来一次,从声望上彻底把福临和博果尔这俩小孩子压倒。 豪格有自己的旗兵,叶克舒没有。所以缠着父亲皇太极要来了一牛录的正黄旗披甲兵。 “小叶克舒,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人马,毕竟豪格是用自己的旗兵。至多再把我的仪仗借给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当皇太极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说出这话的时候,叶克舒明白自己已经取得了父亲的支持。 这三百披甲兵是整个八旗中最为精锐的部分,无论装备还是战力都无出其右者,被皇太极视为亲卫。皇太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了避开打压长子豪格的嫌疑,不能把自己大批的旗兵给叶克舒,最多就是给他壮壮声势,给他使用正黄旗最高仪仗就等于是得到皇帝的支持,这样的话也方便叶克舒去别的地方借兵。 叶克舒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和太子的位子不过是咫尺之遥。 当然只有三百人是不足以成事,所以叶克舒很自然的想到了他的外祖父。 苏纳大贝勒也很明白叶克舒的处境,知道这次关系到外孙的前途,也关系到整个朵颜部的前途。满清的最高仪仗都借给外孙使用,说明外孙已经得到满清最高层几乎的明打明的支持。只要外孙能够能为大清的皇帝,那朵颜部就能压过科尔沁蒙古,用不了二十年就能成为草原上最雄壮的部落。 所以。 一拍即合。 蒙古九部总共有兵力万七,皇太极抽走七千八并入满洲八旗,蒙八旗的真正实力只有万人(蒙古兵力很分散,能够形成规模的在皇太极时期确实是这个数字,在清朝中后期蒙八旗数量大增。战斗力却下降了),苏纳大贝勒能纠集起三千多人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可见为了支持叶克舒已经是倾巢而动。 无论是对于老奸巨猾的苏纳大贝勒还是年少心切的叶克舒的来说,入关大抢一次对双方都有莫大的好处。 好处!无论是满洲人还是蒙古人都是讲利益的。 打破密云后卫兵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为了把声势闹的最大,立刻四下分兵,成一个巨大的扇面把队伍铺开。 眼下,这支满蒙混编的抢劫队伍需要再一次分兵:挡住左卫和居庸关方向可能到来的明朝援军,同使尽快朝密云进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靠近大明京师,就能够收到震动天下的奇效。 无论是苏纳大贝勒还是叶克舒本人,并不大在乎究竟能够抢到多少资材,最在意的是究竟把把动静闹到最大,就算不能盖过豪格,起码也要积累起声望。 有了声望,最重要是有皇太极很明显的支持,剩下的事情已经是顺理成章了…… “明左卫和居庸关我来替外孙挡住,剩下就看你的了,朵颜的小鹰,哈哈。”苏纳很有信心迟滞明朝部署在附近的卫所兵士:“以少兵突入敌境,宜速战……” 苏纳大贝勒带走一半人马去进行有可能到来的大战。同样率领一半人马的叶克舒只需如尖刀般突刺到已经敞开的密云怀柔一线。并不需要多么惨烈的战斗,只要让明廷惊慌失措让盛京知道自己的能力不比豪格差就可以了。 自分兵以来,叶克舒不顾一切的快速突进百余里,皮袍里装满了战利品的蒙古兵士大掠村庄争抢奴隶,闹的乌烟瘴气。 和把袍子捋下打起赤膊的蒙古兵士不同,即便是在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身边三百满洲披甲兵依旧是甲胄齐齐,快速突进之余不见丝毫疲态,严整如山。 “我满洲勇士果然雄壮,怨不得先祖能以十三副铠甲起兵!”虎贲在手,叶克舒也生出气吞天下的豪迈:“但有十万披甲,当横扫宇内……” “报,前方屡遇星散明人,每一追击必丢弃大量财物逃命,疑有诱我军深入之意。” “知道了,”叶克舒很庆幸自己没有象苏纳大贝勒一样穿轻便的皮甲,即便是在还算炎热的中午,也是和身边的披甲兵一样披三重甲,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兵士的尊重。 “汉人就会玩些所谓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算谋划都的多余。”叶克舒知道此地已无大批明军,最近的左卫明军也到不了这里。 愈发有恃无恐之下,正愁无处建勋,既然汉人诱我,就突进过去杀出满洲的威风。 沿途不断有零星骚扰,一些冷箭总是从不可想象的地方射出,虽然不能对满洲披甲兵构成足够威胁,也叫人不厌其烦。派人追击之后,那些骚扰的汉人跑的比兔子还快,丝毫也没有要战的意思。 “哼,幼稚的诱敌深入之计。”叶克舒也不急于赶杀骚扰的零星敌人,望着前面两丘夹道的树林冷笑道:“前面林中必然有汉人所谓的伏兵……” 果然。 斥候已经探明丘上林中有明军五百上下。 “可笑的计谋,无能的明军。”叶克舒冷笑着:“蒙军前探迎敌,满洲披甲兵押后……” 蒙军人数虽多,战斗力远不及这三百贴身的满洲甲兵。当打前哨的蒙古兵呐喊着冲上土丘的时候,明军的所谓伏兵就亟不可待的暴露出来。 “打起我满洲旗帜,亮出你们的赤头刀,满洲的勇士们,杀……” 第19章 战场纪律 第19章 战场纪律() 山头上的秋风打着旋儿,拨弄的草林呜咽,空中云层渐厚,生生搅出几许肃杀。 和前边朵颜部的蒙古军呐喊着前冲不同,后面的满洲披甲战兵静寂无声,只有身上的黑甲在昏暗的天色中闪着暗哑的微光。 “满洲披甲兵!”一向从容不迫面带微笑的路丙寅豁的靠近一步,整个身子微微前倾,仿佛伺机而扑的猛虎一般。咬牙切齿的拽了拽小梢张弓的弦子,须发皆竖表情狰狞如同嗜血的恶鬼一般 对几十年前的生死对手,老路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凝重和杀气,整个人就需一张拉满的弓一样蓄满了力道。 虽然距离尚远,杨廷麟也被满洲披甲兵的其实所震慑,颤抖的如同风中黄叶,嘴唇哆嗦着,声音都是嘶哑的。虽然恐惧到了极点,还是在骨子里固有的精忠报国思想支撑下没有退缩。 身后潮河所的败兵开始鼓噪起来。 满洲披甲兵中一杆明黄大旗竖起。 这面旗帜四四方方,上绘火云纹路,正中是一五爪水龙。 一般的中原龙旗上面的龙图一般都是头左尾右,龙的两个前爪在上,后爪在下。这面旗上的水龙无论头尾都是朝左,而且四爪均匀分布,象极了一条被硬安上四肢的蟒蛇,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明日月之辉,属煅炼天下的双重烈火,从努尔哈赤被火炮轰死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流传。皇太极虽然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五行之说,为了鼓舞民心士气,亲自设计出这面火云水龙旗。并且把国号由金改清,火克金而水克火,寓意不言而喻。 “是皇太极的正黄旗亲卫精锐!” 十几年来,这面旗帜对于大明边防军就是一个噩梦,每一个人都知道它所包含的意义:这是满洲皇帝才配使用的仪仗。 皇太极的战旗已经先出,那满洲雄兵还会远吗? “弟兄们跑吧。” 潮河千户怪叫一声撒腿就跑。 虽然没有对这些败兵的战斗意志抱多大的希望,可是还没有接战就被对方的一面旗帜吓的四散而逃,这样的局面让李四想也想不到。 擎起铁叉朝千户大人猛刺,锋锐的叉子登时从后背贯穿前心,李四奋力把最先要跑的千户刺个透心之后也不松手,生生把他钉在旁边的大树上。 “哪个敢跑?这就是下场。”李四震天价的疯狂咆哮着。 老路立刻搭箭在弦,闪耀寒光的箭镞指着那些败兵,呲牙咧嘴的高叫:“临阵脱逃,无论将校,一体格杀。” 被钉在树上的千户大人被铁叉刺穿了胸膛,汹涌的血液倒灌进肺里,连凄惨的喊叫也发不出,只能发出含含糊糊的粗声,好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一样。后背的鲜血淋漓而下,四肢却抱着大树不住痉挛,说不出的滑稽恐怖。 “可是……那是八旗最精锐的披甲兵,我们……我们打不过的,只有避其锋芒才是对的。”杨廷麟被李四血腥的战场纪律震的说话都不清楚了。 “大敌当前,无论对错,弃战者死。”李四猛然拔出贯穿千户身体的铁叉,还在滴答着温血的叉尖对准杨廷麟,随时准备再次执行战场纪律。 被李四视为战斗主力的护村队早已被调往别处,这里只有老路和十来个弓手,万一这些败兵一哄而逃甚至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只有行险以雷霆手段镇住这些家伙。 一出手就格杀千户大人的举动确实很有效果,本就惊慌失措的败兵被眼前的血腥震惊,反而镇静了许多,齐齐的看着官职最高的杨廷麟。 “对……对……大伙力战,我……对朝廷保荐……保荐……”六神无主的杨廷麟也是想转身逃走的,只是内心深处的圣人教诲勉强支撑着,做不出不战而逃的举动。更主要的是面对鲜血淋漓的铁叉和李四狰狞的面容,杨廷麟毫不怀疑只要一转身铁叉立刻就会把自己也刺个对穿。双重压制下,文官杨廷麟脸色蜡黄:“潮河千户临阵退缩,已斩。如今我为千户指挥使 ……不,我委任张四……还是李四为千户指挥使……” 巨大的惊恐之下,杨廷麟早记不清楚李四姓啥了。 这些败兵勉强有了一丝士气,正是可鼓而不可泄的关键时候,李四一把摘下死鬼千户身上的绣春刀:“你们能跑的过满洲披甲兵的战马么?想活的跟我来……” “京营火器兵弹指间即可来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李四创造出来的谎言,同时以数十张小梢张弓指着,老路摆开督战的架势,又有杨廷麟一再允诺的赏格,败兵终于和蒙八旗开始试探性的接战。 蒙八旗兵丁和潮河明军之间的战斗声势闹的很大,甚至可以用杀声震天来形容。但真实的情况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激烈。 一个主要的原因的就是李四并没有利用这些人和蒙古人死拼,而是稍一接触立刻后退。朵颜部的蒙古兵大多出自寻常牧民家中,过来大抢也是抱着有便宜就上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打算和明军拼命。 战场的局面总的来说就是进一退二,蒙古兵丁始终占据主动优势,双方死伤极微。唯一比较明显的变化的满蒙联军被逐渐的拉开。 接连几次之后,潮河败兵已经完全领会了李四的意图。 事情是明白着的,那些战斗力相当不错的民团根本就不在此地,就是傻子也知道那是埋伏下的奇兵。 明军虽一直在退却,总算井然有序没有溃败,李四和路丙寅终于松口气。 “是时候了,快退。”李四猛然大叫,率众人脱离接触侧入拐道。 这些败军征战的本领稀松平常,要说跑路个个是行家里手,撤退的速度让所有目瞪口呆。 一直和明军打打停停的蒙古人想不到纠缠不休的敌人顷刻间就撤,而去跑的如此干脆。出于本能的认为其中有诈,谨慎小心的缓缓上前拐入侧道。 侧道拐角处树桠石块堆砌,生生垒起一道宽约五三丈的简陋胸墙。层层叠叠的树杈之间悬挂着百十具尸体,在这个蚊虫孳生的季节,无数蝇虫覆盖在尸体上汹涌着,见者无不毛骨悚然。 是朵颜部的前锋! 谁也想不到百十名的蒙古健卒被人斩杀然后暴尸于此! “咻” 鱼尾箭正中一发呆的朵颜兵士颈嗓,那兵士被箭矢巨大的惯性一带,却没有栽倒,双手胡乱握住插进脖子的箭尾,似乎想要大叫,奈何鲜血汹涌倒灌,再也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调,喉咙里血沫子不住涌出,挣扎几下俯面而倒。 一瞬间。 由血肉和木石仓促搭建起来的矮墙后现出整列弓手,手中小梢张弓早就拽的满满…… 无数飞矢扑面,视线中到处都是迎面而来的箭雨…… “有埋伏!” 百余弓箭攒射,登时就有几十人倒地。忽遇伏兵的蒙八旗根本就来不及想什么,只是变声变调的大叫着,掉头就往回跑。 “原来伏兵在这里。”从一开始,叶克舒就知道这是明人玩弄的诱敌深入之计,所以刻意的把手中最精锐的满洲披甲兵押后,同时极力的寻找对方的伏兵。 和想象中的一样,明人的战斗力依旧的一塌糊涂,即便是用尽心机的布下埋伏,最多不过是造成几十人的伤亡而已。 可见其兵力之虚。 “可笑的计谋,不过如此。”叶克舒伸手放下面甲,一扬手中赤头刀,迎风而吼:“甲兵迂回包抄,战……” 一直在积蓄马力的满洲披甲战兵立刻风一般的斜斜泼出,马蹄急促敲打地面,如骤雨似闷雷般仰冲上土坡,然后从两侧顺地势急冲而下。 叶克舒不住的加速,两旁的景物逐渐变的模糊,飞一般的倒退。 满洲披甲战兵皆是内趁锁子甲背心,外罩铁甲,大力劈砍难伤分毫,即便是火铳也不能构成很大伤害。放眼整个满洲,也只有皇太极的这一小支亲(内)卫才有如此华丽的装备。 赤头刀重二十三斤,全力砍下如泰山压顶。 就是这样近乎无敌的甲兵,也有致命的弱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战马跑起来。 重装备的披甲战兵必须保持足够的冲击速度,否则这些重装备反而会成为累赘。 现在,披甲战兵跑起来了。 叶克舒甚至已经预见到和明人的那些伏兵相撞时候的场景,必然是一边倒的屠杀。 飞速奔驰的战马迅速迂回到侧翼,绕过矮墙,眨眼之间就形成夹击之势。 怎么明人的伏兵还不主动涌出?难道他们在等着被战马踩死? 不过是屈三个手指头的功夫,叶克舒就顺利的冲击到矮墙之后。 竟然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 想象中的伏兵根本就没有出现。 远处依稀可以见到正在仓皇撤退的明军。 “他们要逃跑!”叶克舒恼怒的把手中刀呼呼虚劈几下,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些家伙并不是要和满洲勇士决一死战,如此费劲心思的玩弄种种计谋,根本就是为了逃跑。 “轰隆隆”一声闷雷滚滚而来,天色暗淡了许多,一直打着旋儿的秋风直直掠过,钢朔之气满盈。不知不觉间天边的黑云已经到了头顶,黑压压的仿佛要砸落下来。 铜钱大小的雨点子落在油光黝黑的马凯上,水银一般滚落。 “下雨了。”轻微的“劈啪”声从铁面罩上传来,隔着铁甲对雨点的溅落反而更加敏感。 叶克舒一直在避免不利的地形,也在极力的避免把最精锐的战力损耗在不必要的追赶上。可是连老天也在帮这些只会逃命的明人,因为雨天会给披重甲的满洲骑兵造成很大的麻烦。 从来就认为兄长豪格是个莽夫,从来就认为自己智计无双的叶克舒有种被人当猴耍的羞辱,唯恐被身边的披甲战兵看的轻了,恼羞成怒的大叫:“追上他们!赶在大雨落下之前杀光他们!” 不论这些懦弱卑鄙的汉人如何玩弄心智,怯战的羔羊终究跑不过奔腾的战马。 第20章 战场上的九连环 第20章 战场上的九连环() 驰骋起来的重骑快如闪电,只在顾盼之间,闷雷也似的马蹄声已经在身后响起。沉重而又散乱的声音好似直接敲打在心头,在李四极力约束下一直能够勉强保持队型的潮河军开始暴露出虚弱的本质。 出于对满洲重骑的惧怕,这些败兵的撤退不再保持足够的效率,队型完全取决于个人的体力。身强体健者奔在最前,体力稍差的则被甩在队伍最后。尤其是已经进入视野的村庄已经近在咫尺,进村之后存活的几率要大的多,队伍开始变的愈发散乱…… 火云水龙旗迫的更近,不过百十步的距离,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满洲披甲兵手中的赤头刀已经摆出微微后扬的劈砍姿势…… “回头。” 李四大吼。 这样的战术已经在心中盘算了数月之久,如何对付满洲精锐军力一直是李四最为上心的事情,也刻意的在训练体现出来。 百十名弓兵齐刷刷的站定,猛然回头张弓…… 小梢弓整整齐齐的摆开,宽广锋锐的鱼尾箭簇指着飞奔而来的满洲披甲重骑。 里外两层整齐划一的弓兵不动如山,硬生生摆出了百战虎贲的气势。 “这些没有军褂的弓兵应该就是明军中的精锐了吧?好战兵。”在马上闪电一般接近的叶克舒面对比潮河败兵精锐许多的弓手,反而生起炽热的战意。 明军中的破甲箭是唯一能够对满洲重装兵造成威胁的兵种,但是眼前的敌人显然是个军事白痴,因为那些手持刀枪的潮河败兵还在乱哄哄的溃逃,根本不能对这些战斗意志顽强的弓兵提供有效掩护,把几乎没有任何近战能力的弓兵单独列出对阵重骑完全就是找死。 何况这支披甲兵是整个满洲装备最为华丽的皇帝亲军,重铠之内还有锁子背心,专门防御弓箭这样的贯穿性伤害…… 最多是能够造成骚扰而已。 所有的满洲披甲骑兵都明白这一点,把赤头刀伸展到前方,准备在箭雨之下保护战马。在确认自身不会受到重大伤害的前提下,每一个骑士都会自发的保护自己的战马。 手中的箭矢不能有效伤害敌人的重装骑兵,当年在辽东的时候,那些身上插满了箭矢的满洲甲兵依旧生龙活虎。不要说的鱼尾箭,就是专门破甲的燕尾箭或者透甲锥也不能给这样的重装敌人以有效杀伤。摆弄了半辈子弓箭的前辽东老兵路丙寅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点,依旧把张弓的姿势摆的十足。 因为路丙寅根本就没有打算把搭在弦上的箭射出去,而是在如雷的马蹄声中等待李四的命令。 “分” 当满洲披甲兵把赤头刀从身后摆在身前的时候,李四就知道火候已到。。 如果老路和那些弓手不能在足够短的时间内分的足够远,那他们的颈中鲜血将在满洲披甲兵的刀下飞溅。 好吃好喝的养着这些户村队员,祖宗一样的伺候着,为的就是今天,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 不论潮河明军表现的如何差劲,起码老路和这些弓兵没有让李四失望。 两排弓兵立刻齐刷刷的分成四段,毫不迟疑的往两旁让开。 “明人又在虚张声势,同样的花招玩弄两次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叶克舒总算是明白过来,远处正溃逃的明军才是主力,这些人的核心目标就是掩护其主力逃跑。 尽管弓兵避让的速度已是极快,仍有一部分在满洲骑兵的攻击范围之内,毕竟百十步的距离对于飞驰的战马而言不过是一瞬的功夫。 只要满洲重骑稍微调整前进角度,赤头刀就能够砍下大部分弓兵的脑袋。 但是任何一个满洲披甲骑兵都不准备在这些打掩护的弓兵身上浪费宝贵的马力,更不想给敌人主力腾出逃进村镇的时间。经验丰富的骑兵毫不迟疑,几乎是擦着弓兵的侧翼飞奔而过,直直插进潮河败兵群中…… “啊——”拖着长长声调的凄厉叫声还没有喊完,已经淹没在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中。被赤头刀劈砍的明军甚至来不及翻滚闪避,就被如林的铁蹄踩踏为肉泥。 沉重锋锐的赤头刀全力劈下,能把护甲如纸的明军披肩带肋的砍为两段,人血忽的大片涌出,还没有来得及浸润到土壤就被马蹄踏的再一次飞溅起来…… 满洲重骑只一个冲锋,几百溃兵组成的松散“阵型”就被轻易贯穿,死伤近三成,尸身相叠触目惊心。而那些满洲披甲重骑落马者不过区区十来个,双方的交换比在十倍以上。 那些还没有死透的满地乱爬,满面血污的试图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被李四耍了,他这是要用我们的生命来迟滞满洲甲兵的速度,好给他的那些民团争取逃跑的时间。”每一个溃兵似乎都明白过来是被人家利用了,要不是不远处那些骑马的敌人正兜马头准备冲杀回来,这些红了眼珠子的家伙立刻就要找李四拼命。 李四身边十来个心腹也看出了明军的敌意,自觉不自觉的把李四保护在当中位置。 “瞪着老子有个屁用,挺枪迎敌,”一直以来就认为对满洲战兵的战斗力有了最充分的估计,但是这些重骑的强悍依旧超级出了李四的想象。脖子上青筋暴起,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只跳,疯了一样挥舞手中的铁叉咆哮:“不想死在这里的都给我迎敌,准备冲击……” 亲眼目睹满洲重骑的无敌冲锋,几乎被敌人砍成两截的文官杨廷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威胁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脸色顿成死灰,上下牙床格格互击,本能的想要转身逃走。 内心深处所受的教育和忠君思想勉强支撑着,杨廷麟感觉自己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铁定是战死的结局,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内讧,血战之下或许能成为文天祥式的千古忠臣呢,朝廷再下恩旨褒奖,那自己可就真的留名千古了。 这样的思想支撑着杨廷麟拔出装饰用的宝剑,对这手下这些败兵大叫:“为国尽忠,奋勇杀敌……” 麒麟服的袍子角不小心被挂住,高喊为国尽忠的杨廷麟立刻栽倒,摔个满面血污尤在高呼:“圣人教诲……千秋忠义……杀奴……” 将潮河败兵轻易贯穿的满洲重骑速度依然,战马奔跑的惯性直到村口才被彻底止住。 “战斗很顺利,”隔着这些不堪一击的败兵,叶克舒已经看到敌人的弓兵正在重新集结,试图分割满蒙联军,面罩后年轻的脸上有了笑容:“这些软弱的明人还是知道些战术的,但是我只要再冲杀一次,最多两次,这些羔羊就会崩溃,到时候什么样的机巧计谋都没有我的重骑管用……” “杀光他们……”叶克舒兜转马头,再次面对已经散乱的潮河明军。 “杀……”马匹微微后退蓄力,三百满洲精锐齐齐呐喊,声势惊人。 似乎在回应满洲重骑的杀声,头顶天空一声炸雷滚落,雨点骤然密集。 焦雷骤雨中的明军齐齐远望,仿佛见到了甚么希望一般往李四身边靠拢。为首的杨廷麟最先反应过来,手中没有丝毫实战价值的宝剑遥指满洲重骑,从胸腔子里爆发出一声呐喊:“迎敌!” 在疾风骤雨中,在双方气势如虹的喊杀声中,满洲重骑身后的村墙后…… 跃出无数手持铁叉的健儿,正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靠近…… 第21章 诡计与实力的抗衡 第21章 诡计与实力的抗衡() 李四所预想的没有错,在肃清所有的抵抗之前,满洲人不会进村抢掠,一定会在野外寻求决战。 道理很简单,象双甲重骑这样的兵种根本就不必备普遍性,尤其是在满清兵力总基数不大的情况下,重装骑兵虽然强悍无匹,其威慑意义远大于实战意义。 在当时的条件下,即使是装备这样一支小规模的双甲重骑,也需要相当的财力支持。这样的兵种满清不可能有多少,必然视为珍宝,绝对不会冒险进村打巷战。 这样的重骑动转本就不灵,进入到多障碍的村镇打巷战,除非对方的指挥官脑子进水。 构建坚固阵地虽然能给重骑造成大麻烦,但时间已不允许,而且对方也不会傻到拿重骑去打阵地战。 在刀把村的这些日子里,李四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够在战场上打败战斗力上乘的满洲精锐战兵:冷兵器时代,战场上起决定作用还是近身肉搏,白刃战是永远也比不过的。完全依靠计谋取巧的战斗根本不存在,所有的心机智谋都是为了让己方在最有利的时机展开攻势,所有的计策都是为最后的总攻做准备。 在李四的印象中,满洲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甚是强悍,对此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对手竟然会是披甲重骑。 满蒙联军已经被分割开来,满洲披甲重骑经过一个冲锋之后,冲击的惯性已经消散,瞬间不可能把战马加速到最佳状态,已经进入护村队的攻击半径,费尽心思等待的机会终于显现。 更重要的是路涧这个毛头小伙子准确的把握住了战机,在最恰当的时候发起攻击。 所有的一切都在计算之中,骤降的暴雨也会给敌人的骑兵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进入最佳状态。 这套堪称完美的战术计划让久经沙场的老路击掌叫绝,二人都认为已经把能够利用的有利因素发挥到了极致。 几个月的辛苦布置,几个月的夜不成寐,能够达到今天这样的战术效果似乎已经不错了。 在伏击蒙古先遣的时候,杨廷麟已经说明对方有满洲精锐战兵。即便是在精心计算的情况下,老路也很担忧的表示护村队很可能不是敌军精锐的对手,尤其现在面对的是放眼整个满洲都独一无二的皇太极亲卫——披甲重骑战兵。 毕竟军人和手持武器的农民之间的差距不是几个月的训练就能够弥补的。 护村队最多算是比较不错的民兵,无论是战场承受能力还是实战技巧,和满洲精锐都差了几个档次。 李四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依然义无反顾的准备豪赌。 赌注就是所有的这些护村队员!还有自己! 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准备和恣睢筹划,如果依旧不能够改变什么,和未来的巨大灾难相比,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如果过不了眼前这个关坎,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任何人都看不出整天笑呵呵的李四心中竟然有如斯的狠忍。 从杀死所有俘虏的那一刻起,沉默寡言的路涧就已经感觉到这个笑面佛一般的四叔有股子狠劲儿。 李四的狠不仅表现在对敌方面,就是对待自己人也是同样,无论是利用潮河败兵制造最恰到好处的战机,还是把户村队这样辛苦积累起来的力量拿出来做孤注一掷的豪赌,无不透着一种赌徒的心态。 虽然刀把村经营的蒸蒸日上,恍如世外桃源,但外面已经是刀兵血火的乱世。民族的危亡、中华文明的存续眼看就要到最紧要的关键时刻。龙卷风一般协山海之力的李闯已经展现出摧枯拉朽之势,破坏之后除了断壁残桓一地狼藉,李闯和他的百万大军什么也留不下。 蜷缩在东北的满清时刻虎视眈眈,炎黄血脉实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只不过没有人能够清楚的看到而已。 从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起,李四就准备改变点什么,虽然这种改变有千钧之重,甚至需要许多血的代价,依旧是九死不悔。 对还有几个月就要到来的巨大灾难,心底始终有种紧迫的危机感。时间已经不允许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踏实实发展准备,只能象输红眼的赌徒一样孤注一掷。 现在。 所有的筹码已经推了出去,终于到了见输赢的时候。 从背后忽然出现伏兵开始,叶克舒就已经全盘明白了对方的计划,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逃跑,而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攻击机会。 叶克舒感到吃惊,并不是惊讶于这些汉人连环计的诡异,而是对这些人的胆量感到诧异。 这些人才是汉人们的战斗核心,才是真正的主力! 这些连正式军装也没有的汉人胆子太大了,竟然敢于对整个满洲最精锐的重装甲兵发起挑战,他们真是疯了。就算是满洲披甲战兵不能发挥出快速冲击的压倒性优势,依然不是他们简陋的装备所能够抗衡的,沉重的赤头刀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砍成两截,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吗? 这么短的距离根本就不允许重骑有飞速冲击的余地,即便是这样,叶克舒也相信自己能够轻易击溃五倍数量的大明军队,而且那些身披重甲的正黄旗精锐丝毫也不怀疑这点。 正黄旗的重装披甲骑兵自有处变不惊的镇定,更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绝对骄傲,面对忽然涌出的户村队,秩序井然的摆开迎战的架势。 叶克舒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这些满洲最骄傲勇士沉稳的呼吸,过分年轻的心头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的干干净净,手中赤头重刀微微后拖,喉咙里爆发出所有满洲人都明白的战斗口号:“促那,瓦速促那……” 杀,杀光这些敢于挑战满洲勇士骄傲的家伙。 重骑前靠,蹄声凌乱;以手持铁叉的路涧为首的户村队也在飞速前冲。两支隶属于不同民族的武力都在抢先发起攻击。 抢攻! 撞击。 第22章 实力与实力的较量 第22章 实力与实力的较量() 两队人马重重的撞在一起,双方的前锋象对冲的洪流一样迅速迅速渗透。 有些沉闷的杀声在骤雨恍如无意识的猛兽咆哮出来的重音节拍…… 和户村队这些年轻人一样,路涧也不是视死如归的英雄,最多是心底深处有几许做乱世英雄梦想而已,对于满洲重骑这样强悍到恐怖的敌人,大家都心存畏惧。 但是身后就是生身养命的村子,村子里还有刚刚落地的孩子和柔顺的婆姨,还有不怎么听话的妹子和大手大脚的母亲,他们都在看着…… 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家在身后,亲人就在身后,他们的命运就依附在自己手中的铁叉之上。 要想让亲人有存活的机会,自己就要有先死的觉悟,因为大家都已经没得退了。 面对冲击到面前的重骑,路涧拼了死命的挺起手中铁叉,一辈子也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力道…… 以步战骑的仰攻使户村队处于天然的劣势,而且身经百战的满洲重骑更能以恰到好处的速度和角度挥出重刀…… 路涧躲也不躲的完全无视对方的攻击,不管不顾的拼命前刺。 这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融合了数月训练的精华和对战友的完全信赖,因为路涧知道身边的战友也会发自本能替他格挡这致命的一刀。 “砰” 一声闷响,凝聚巨大力量和惯性的叉子刺进重骑腰间,最先发起攻击的路涧被同样巨大的反作用力撞的仰面栽倒,叉子却留在敌人身上…… 身边那柄格挡的叉子在瞬间被断为两截,居高临下的赤头刀带着巨大惯性兜头而下,把战友的半个肩膀和整个脑袋斜斜砍掉。 断裂的脊柱露出白惨惨的骨头碴子,在殷红赤艳鲜血的映衬中更是触目惊心,心脏强大的搏动把鲜血凌空泵出,如下血雨一般。 路涧身边那个叫丁乙的小伙子同时刺出,重骑腰间又挨一处重伤。满洲重骑外面的铁铠几乎能够完全免疫劈砍之类的伤害,对贯穿性杀伤的效果就低了许多,内层的锁子甲背心刚好弥补这点不足。虽然要害部位接连受到两次刺伤,却不足构成致命性的伤害,依旧保持相当程度的战斗力。 “你们要想活命就先要不怕死,只有进攻,再进攻。至于防守,那不是你们应该想的事情。” 只一次攻击就失去武器的路涧深刻贯彻李四的攻击思想,象头凶猛的野山猪一样跃起,硬生生把重骑拉下战马。 面对只知道进攻的这些小伙子,素来以进攻为骄傲的重骑下意识的反手回击。 贴身的肉搏让沉重宽大的赤头刀完全不能发挥,刀柄部分的刃口从路涧脸上一带而过。 还不到二十岁的路涧只能感觉到脸上一热,就从侧面抱住对方的脑袋,发了狠的死命贯下。 铁盔坚韧的皮带子竟然被硬生生的拉扯断裂,路涧顺手拿过铁盔恶狠狠的往那乌青的脑门死砸,一下……两下…… 重骑的被砸的脑浆崩裂,血红雪白的沾满了脑后发辫,连续几个剧烈痉挛之后再也不动。 从左眉梢到右嘴角是一道纵贯的伤痕,半个鼻子都给削了下来,皮肉外翻着甚至能够看到白色的颧骨,整张连都被鲜血覆盖。路涧满面鲜血的如同九幽厉鬼一般,踩踏着重骑的尸体把铁叉拔出,受伤的野兽一般狂吼一声挺叉而上…… 在李四这个临时指挥使的率领下,潮河败兵终于呐喊着从背后(其实是前方)冲过来,虽然这些兵丁的战力还不能匹敌满洲精锐,起码能给对方造成骚扰,可以极大减轻户村队的压力。 双方已经陷入混战,这样纠缠一处的战斗基本不再需要指挥者的睿智,胜负完全取决与双方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 尽管选择了最合适的进攻机会,尽管不折不扣的采用了三人合击的战斗模式,户村队的伤亡依旧远在满洲精兵之上,每每格毙一个敌人就需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真真的是敢死之士,敢战之军……”读一半辈子圣人文章的杨廷麟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战斗,心底的悍勇之气也被激发出来,热血沸腾的挥舞着宝剑劈砍。 只一下子手中那把锦绣装饰样式华贵的宝剑就被重刀劈成两截,顺带着把他头顶的乌木黑绒发冠砍了下来。热血上脑的杨廷麟反而不那么害怕了,读书人内心固有的执着使他顺手拿过那面已经倒地的明军大旗拼命挥舞:“杀敌建攻,名留千秋……” 执掌战旗者从来就是敌人优先关照的目标,自以为威风凛凛的杨廷麟还没有喊完那些圣人的大义微言,就遇到两个精锐之敌。 一丈四尺的旗杆被砍的只剩下不足三尺,双纬绸子做的旗面也被划开一个大大的缺口,要不是杨廷麟跑的快,脑袋都要被砍下来了。 对于潮河兵而言,战旗就是灵魂。 旗帜一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败兵立刻为之一窒,士气大衰。 早有的弓兵捡起那面短短的“明”字战旗迎风挥舞大呼酣战。 只一刀,执旗弓兵断右臂,血染旗面。 这些户村队的小伙子们装备简陋,但战斗意志极其顽强,都是未来的火种,每有一人倒下李四就如揪心一般心疼。 垫步上前,伙着众人把两名重骑砍翻,李四一展旗帜疯了一般的大吼:“回头后顾者斩,杀敌一名赏钱百贯,不想死都给我杀……” 现在已经的死战的局面,这些老兵油子早就看出来了。开始还以为李四利用大家的性命拖延满洲人进攻的时间,直到户村队拼死杀出,知道这些民团是真的拼命了。这个叫李四的家伙大家都听说过,毕竟他从潮河所私买了许多武器,赏钱肯定是有的。刚才他还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杀了千户大人,现在眼珠子都红了,杀个把不肯出力死战的士卒比吃白菜还容易,哪个不惧? 万一这些民团败了,大家就是死在一起的命,谁也跑不了,还不如上去赌一把,起码死的象个男人。 尤其是在户村队敢死之士鼓舞下,明军首次爆发出军人气概,虽然还是杂乱的各自为战,起码敢于直面敌人。 几百潮河兵的加入让局面开始好转,起码伤亡比例不再那么恐怖。 “老路,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千万不能放蒙古兵过来,要不然一切都完了。” 第23章 狰容初露 第23章 狰容初露() 密密连连的风浇雨让所有的弓手无法看清远处的目标,更谈不上精准。就连路丙寅这样的老弓兵也只能在大致方向上把箭矢射出。 这样的天气对弓本身的损害极大,接连不断的射箭让老路控弦的三根手指疼的钻心,象是要被又韧又劲的弓弦勒断一般。接连不断的连续开弓,使得手臂酸麻的几乎抬不起来。但是这些都顾不得了,只能机械性的把一支又一支箭矢射出,不求给敌人造成多大杀伤,只要能个把满洲人和蒙古人隔断就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完成任务。 身后就是正在浴血厮杀的同袍,其中就有自己唯一的儿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才勉强打拼出一个平局的僵持局面,若是让这几百蒙古兵与其汇合,后果不堪设想。 风雨也给敌人造成同样的麻烦,极大迟滞了对方的冲击速度。蒙古兵丁在泥泞中呐喊着靠近几十步,老路这样精通射箭的弓手几乎能够发出三箭之多。虽然准头没有丝毫保证,但是密集连续的箭雨保证了足够的杀伤和威慑。 在蒙古人的印象中,这些弓手远不如那些手持铁叉的家伙精锐,他们甚至不敢面对满洲重骑。以为一个像样的冲锋就能把这些弓兵冲个七零八落,但是这一回对方好像真的是要拼命了,明明知道没有丝毫近战能力依旧死战不退,摆明了就是玉石俱焚的架势。 接连四次冲锋都是在半途之中被射了回来,蒙古人丢下一百多具尸体再一次退到射程之外。 强者生存是草原上最基本的规则,万一被射死在这里,部落里属于自己的帐篷牛羊和女人立刻就会成为他人的财产。蒙古人是跟随在满洲兵后面来抢掠的,犯不上拿命去拼。 “该死的天气,满洲人怎么还在纠缠?赶紧把这些明人杀光就算了……”蒙古旗总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小声抱怨着:“苏纳贝勒老爷也不在这里,咱们的英勇他是看不见的。” 恶劣的天气,坚韧不拔始终不肯让路的弓兵,对满洲重骑战斗力的迷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蒙古人不必死拼的最好理由。 “为什么还没有崩溃?”想象中的速战速决没有出现,这些明人之间的配合开始散乱,但是每一个个体反而愈发英勇。准确的是说疯狂,如野兽一般不顾生死的疯狂搏杀。 磅礴大雨阻碍了双方战斗力的完全发挥,这些明人的民团好像疯了一般在泥泞中突刺甚至撕咬,混杂着鲜血和断肢的污水一次次被溅起。 这还是人么?这还是畏惧战斗满面斯文的明朝子民么?完全就是野兽! 叶克舒第一次感觉到战斗的艰苦。 在整个冷兵器时代,鲜有在战场上互相死拼到最后关头的情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仅仅是一种口号而已,当伤亡达到三成的时候队伍还没有崩溃战斗意志还没有彻底瓦解就已经算是货真价实的铁军。 真刀真枪面对面的肉搏,在断肢和碎肉间经历生死,时时刻刻都要面对血肉横飞,对神经是巨大的考验。战友一个个倒下,死亡随时都会降临,生存本能最终会克服残酷的战场纪律,崩溃也就随之发生。 面对血腥的肉搏,无论什么样的虎贲强兵都有崩溃的时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三成伤亡就是崩溃的临界点。 如今双方伤亡都已经超过三成,预想中的大崩溃虽然还没有出现,但能够坚持多久还是未知之数。 “身后是家,你们的老子,你们的亲娘还有你们的孩子就在那里!” 雨水肆意冲刷着,不断流淌的鲜血夹杂在泥泞当中不断被踩的飞起,然后迅速染满每一个人的身上。被血污和烂泥包裹的人们渐渐不能再打出最基本的战术配合,只能如野兽一般拼命撕咬对方。 这一刻,户村队已经彻底沦为手持武器的人形猛兽。 能够支撑这些人不顾生死和精锐之敌拼命的动力是什么?李四最明白。 是家,是亲人! 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丰满的男人,其中有经常打老婆的粗暴汉子,也有孝敬父母的乖巧孩子,更有努力在弟弟妹妹面前努力做出大人姿态的兄长。 无论是父兄子弟还是女婿丈夫,天生就有保护自己家庭和亲人的使命,这是融入到每一个男人骨髓深处的本能。 密密绵绵的雨帘之中,颜色诡异的闪电瞬间划破阴实沉重的天空,村口低矮的寨墙处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有老人有孩子,更有许许多多的女人。 村民们就在矮墙之后默默的注视着这些汉子们,任凭大雨磅礴,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子弟父兄在拼命。 他们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些男人们如此死拼是为了什么。 亲人之间融入血脉的那种默契让这些野兽一般的汉子们不必回头也能够感觉到,感觉到自己的家人近在咫尺的那种关注——刻骨铭心的注视。 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轰响,最先走出矮墙的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须发皆被雨水打成一缕缕紧紧帖在脸上,瘦骨嶙峋的身子似乎难当风雨,低沉的嗓音似有金铁之声:“我的儿子早就死了,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他都上去了,我老头子也活够了,今天就让我们家都死绝吧……” 语罢,老人先出。 紧紧跟随在老人身后的是女人和孩子,或持菜刀或擎扁担。 每一个人很清楚,前面正在疯狂拼杀的男人若是败了,所有人都逃不脱死亡的命运,还不如和家里的顶梁柱死在一起,哪怕是全家死绝。 没有任何队型可言的留守村民步履坚定的靠近血肉横飞的战场,混杂在风雨之中的脚步声弱不可闻。 但每一个正在战斗的个体都能体会到亲人的靠近,他们知道亲人准备和他们死在一起。 “男人,要先死绝。”李四咆哮的强音让所有汉子们陷入狂化状态。 一刀之后,就再没有可口的饭菜和午夜的温存,只能拿起擀面杖的妻子当不起敌人的一刀,已经断臂的丈夫知道这一点;一刀之后,就再没有延续香烟血脉的可能,刚刚开始读书的孩子当不起敌人的一刀,铁叉已断的父亲同样知道这一点。 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春秋大义,对报效朝廷也兴致不大,但是他们知道这一战的可怕后果,绝对不是身死沙场这么简单。 如果不能迅速的杀光敌人,自己的家庭随时都会死绝。 这些人的祖祖辈辈都死在这片即将破碎的土地上,在外族野兽入侵的时刻,轮到他们去死了。 为了那个温馨的家,就算是死也是个轰轰烈烈的男人。 只一瞬间,疯狂的野兽狂化为嗜血的厉鬼。 这些汉子不顾一切的扑向敌人,以最原始的手段进行最惨烈最血腥的撕咬。 即使是被赤头刀重创,依旧眼中冒火的把敌人扑倒,用拳头用牙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进行攻击。 肠子流出体外,被血污和泥水染的如同肮脏的老树根,依旧死死抱住敌人,手指深深扣紧重铠缝隙,直到死亡依旧姿势不变…… 整个左臂都被砍落之后,骨碴被雨水冲刷的惨白,依旧如没有生命的木桩一样撞向敌人,只求给战友创造一次突刺的机会…… 骤然猛烈的攻势在顷刻间改写战损比例。 “这些明人根本就不是要逃跑,他们是要杀光我们。”叶克舒第一次感到恐惧,自己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第24章 我不管你的身份有多高 第24章 我不管你的身份有多高() 在绝对的嗜血攻击之下,最精锐最骄傲的满洲重骑首次有了无力之感,杀伤和死亡根本不可能瓦解对方,只能倍增其战斗意志。 环顾四周,数量本就不多的重骑已经死伤过半,这样的战斗已经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等待的只是叶克舒撤退的命令。 重骑战意的消沉叶克舒最先察觉,这是整体崩溃的前兆。 虽然还不明白精锐的满洲勇士为什么会先于对方崩溃,叶克舒也知道很危险了。 作为一个自小受军事熏陶的满洲皇族,叶克舒适时的发出脱离接触的命令。 无论这些汉人如何悍勇,终究是步兵,满洲骑兵想走,他们谁也追不上。 骑兵的优势不仅仅是在于犀利无匹的快速冲锋,战局不力时候能够快速撤退也是其巨大优势。 民团战力暴增,瞬间打破脆弱的平衡,一直兜住披甲兵屁股骚扰的潮河兵都是老兵痞,怎能看不出便宜?纷纷趁威而起,呐喊着拿出罕见的血性和悍勇。 在纠缠中掉调头让重骑承受了一定的损伤,直接面对战斗力较弱的潮河兵。 “他们要跑,杀光他们。”杀光这个残忍的字眼终于从李四口中喊出。 “满洲人怕了,杀呀。”老兵痞们最擅长的就是查看战斗风向,在不利的时候一哄而散争相逃命,若是打起顺风仗则人人争先个个奋勇。 蜂拥而上的潮河兵和凶猛的民团处于数量上的绝对优势,恶劣的天候和地形让骑兵很难快速脱离战斗。 满洲重骑自觉的往叶克舒身边靠拢,意图已经十分明显:集结残存的所有力量冲击。 这种做法是满洲精锐在一次又一次战斗中形成的本能反应,也是最正确做法,但是也暴露出叶克舒的指挥身份。 “截住他。”以战旗戟尖指着叶克舒,李四迅速做出最明确的判断。 砍杀对方的最高指挥从来就是彻底结束战斗的捷径。 无论是因为局面转好而士气如虹的潮河兵,还是疯狂厮杀的户村队,听到李四的号令之后齐齐涌向被重骑团团围在核心的叶克舒。 久战之下战马体力消耗太甚,第一次冲击失败,这一切都让年轻骄傲的叶克舒感觉到空前的危险,嘶哑着嗓子不住高叫:“冲,给我冲……” 战败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只有快速离开战场才是最佳选择。 接连撞开几波明军,前导的重骑已经破开明军的纠缠,叶克舒趁机前催…… “忽”的一面大旗横扫,旗面卷住马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见,几柄铁叉刺穿马铠,战马悲鸣咆哮,瞬间倒地。 “救我!”被战马压住左腿倒在泥水中的叶克舒嘶声大叫。 身边的几个重骑立刻放弃突围,拼死砍杀,试图救下落马的叶克舒。 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顷刻间就淹没了这些奋勇救主的骑兵。 李四斜转战旗戟尖,奋力刺向叶克舒胸膛。 “不要杀我,我是满洲皇族。”真到了要死的时候,所有的骄傲都烟消云散,叶克舒大叫着祈求饶命。 “死!”一尺二寸的戟尖不做丝毫停顿,携巨大力量贯穿重甲,刺进去足有三四寸,却难见血。 内罩的通体锁子甲最能防御突刺这样的贯穿性创伤,为了万无一失叶克舒又在身体上裹满上等缎子,就算是被敌人突刺或者箭射,也难造成致命伤害。 被锁子甲和丝绸阻挡,强烈的贯穿性创伤转化为钝闷杀伤,叶克舒虽然断了两根肋骨,却没有伤及内脏。 李四也没有想到对方的防御如此强悍,居然能够直接承受当胸猛刺。 “我叫他们投降,不要杀我。”叶克舒真是怕了,不顾一切的祈求李四住手。 携沉风再次刺下的戟尖倏的停在胸前…… “都投降,我让你们投降。”叶克舒最明白这个停顿的意思,只要不能让那些还在战斗的重骑放下武器,自己立刻就被刺死。 凄厉的喊叫夹着哭腔,满洲重骑都看到了叶克舒的处境,一时不知如何选择。 惨烈的战斗中这一瞬间的停顿足以致命。 户村队的人早就杀红了眼珠子杀烫了脑浆子,哪管对方是不是要投降,趁这片刻的功夫展开最后拼刺,眨眼间就将没有突围出去的重骑斩杀。 叶克舒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实际的利用价值,死亡的威胁让这个骄傲的少年不再骄傲。 “我是正黄旗皇族,千万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现在能够保命的也只有自己的身份了。 李四换过一柄铁叉,照准了叶克舒的颈项狠命刺下…… 叶克舒脑袋里嗡的一声,似乎看到了老家正在盛开的牛息花,还有鲜花旁美丽的少女…… 没有痛感! 脖子却被卡的难受,几乎不能呼吸。 原来那柄要命的铁叉兵没有刺穿颈项,而是牢牢的把脖子卡在地上。 没有死去的叶克舒心头狂喜,知道对方动心了,立刻抓住时间的大喊大叫:“我的身份尊贵无比,只要你们不杀我,整个满洲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作为前导的十几个重骑本已经突出去,正要驱马狂奔才发觉最紧要的叶克舒没有跟上来。 这么短的距离根本就不容骑兵加速,最恰当的选择就是不要命的一直向前,步兵根本就不可能追赶得上。 但是这十几名重骑却齐刷刷的调转马头,如疯似狂再次冲杀进来。 已经杀的天昏地暗的护村队根本就不想其他,脑子里满是对血腥和死亡的狂热,战意同样炽热的再次撞在一起。 当骑兵不能保持最基本的数量,尤其是在战局已经十分明朗的情况下,其冲击根本就是徒劳,再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转眼间,这些放弃逃命机会的骑兵就被撕成碎片,而凶兽一样的护村队付出的伤亡小的出奇,或许这些重骑本就是来送死的吧。 彻底解决了满洲重骑的汉子们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号令,本能的在暴雨中奔跑,一往无前的冲向远处的蒙八旗。 冒着大雨从村子里赶来的老弱妇孺亲眼目睹这场血战,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亲人在赤头重刀下鲜血飞溅,个个热血上涌。 这些村民在满洲重骑的尸体寻找没有死透的幸存者,用刀砍用石砸用一切能够使用的暴利手段发泄心头的愤怒…… 一个个脑门乌青的头颅被砸碎然后丢弃在血污横流的雨中…… 看着这些爆发到极点的村民,叶克舒几乎要昏死过去,神经质的重复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满洲会为我付出任何代价……” 若是这个敌人宁死不屈,李四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一叉子刺他个半死,然后丢给狂暴的村民。正是因为这个家伙对侍卫的恐惧和不肯放弃哪怕是一丝求生机会的表现,才没有杀死他。 这个家伙能够指挥正黄旗的精锐皇太极的亲卫,说不定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在印象中,努尔哈赤和他的继任者从来就是残暴无比,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屠杀整个城市,但是残忍嗜杀的爱新觉罗家族对自己的生命看的最重。真到了他们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样的屈辱都能够忍受,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付出,只要能留下一条命就好。 正是因为这种不惜一切苟全性命的做法,让最初的满洲统治者好几次脱离死亡的威胁,直到他们有机会制造更大的死亡给饶恕他们的人。 “你真的是满洲皇族?”李四用靴子挑起叶克舒的下巴。 第25章 他们说去死 第25章 他们说去死() 后续的战斗进行的没有丝毫悬念,残存的蒙八旗发觉满洲人覆灭之后,很自觉的发声喊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大雨好像小了许多,依旧是绵绵密密没有要止歇的意思。 面前的大片整齐摆开的尸体,尸体后面的密密麻匝匝的村民。 面对昨日还鲜活的亲人,整个村子被悲伤笼罩。 “面对试图奴役我们的敌人,这些男人们死了。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们亲眼看到!他们为什么要去死?”李四的声音陡然提高,咆哮一般的对着低声哭泣的村民大吼:“他们为的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做人的机会。” “他们要的为了活命而逃跑,或许会活到八十岁,但是为了他们的儿女和老婆不做满洲人的奴隶,他们选择了去死。”已经不需要什么王霸之气,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呐喊:“他们是要用死来告诉我们的敌人,入侵者要么留下自己的尸体,要么得到我们的尸体!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去死,去死!”眼前就是轰轰烈烈战死的亲人尸体,耳边回响着李四的咆哮,村民们抛弃了悲伤,厉声呼喊。 这一刻,没一人都知道汉子们死的值得。 “嗤”的一声,李四把满洲的火云水龙战旗扯成两片,俯身拿过明字战旗,刷的展开。 破损的“明”字战旗从中央豁开一个大口子,分成“日”“月”两部,下半截还沾染了人血,新鲜的赤艳殷红触目惊心:“但愿日月常照苍天,莫忘亲人鲜血满地!” “去死,让我们去死!” …… 狂热的喊叫如浪潮般滚过,声浪直达苍穹,恍如万马千军。 “民心可用,民心可用……”杨廷麟被这几乎癫狂的阵势唬的两腿发软,胸中却有股子热血涌了上来,跟着滔天的声浪高喊:“去死,去死……” 这一战的损失让李四痛心疾首!战死者两百一十七,伤者百余,其中多半重伤,伤亡比例几乎达到总人数的一半,所有的努力几乎一次性消耗枯竭! 在村民的眼中,这些伤者如同村子的保护神一样,为了救助伤员不惜血本不计代价,昂贵的草芝粉象抹烂泥一样在伤者的创口处厚厚的敷一大层,正下蛋的老母鸡被从鸡窝里掏出,还没有上满膘的猪也宰杀了…… 现在的村民已经不在乎这些,为了让伤员尽快恢复,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 对于整天好吃好喝的象祖宗一样养着这些护村队,前些日子还有人颇有微词,现在村民们明白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 这次全村的生死存亡都系在这些汉子们身上,而且汉子们用他们的热血证明了存在的价值,用他们的生命保护了村子,光凭这一点,就是拿出再多的钱粮来也值得。 对于户村队的崇敬已经无以复加,那些有亲属在户村队的人家更是骄傲,走起路来眼珠子都是看着天的:我们家的汉子打败了满洲最精锐的重装披甲兵。 向往崇拜英雄的年轻人嗷嗷叫着要参加不能赚钱的户村队,就是一向打败仗不脸红的潮河兵也得到了村民的许多好处…… 对于这些潮河败兵来说,逃跑实在是太平常了,就因为这次象爷们一样的战斗了一次,就能换来百姓的崇敬和敬仰,也让他们体会到作为一个军人的荣耀。 潮河所的最高文职官员杨廷麟在大呼“民心可用”的同时,展开如花妙笔,忙着给朝廷报捷…… 率朝廷虎贲歼入侵之敌,百姓提浆助战,捷报上奏天听,从来就是每一个读书人最荣耀的时刻。 “全歼满洲精锐,护黎庶安平,宣我大明天威……”几十年来,在野战中全歼满洲披甲兵的事情从来也没有过,这样辉煌的战绩让杨廷麟每书写一字就要兴奋的颤抖好半晌子…… 现在的李四可没有心思去理会杨廷麟的捷报怎么写,而是在审讯自称满洲皇族的叶克舒。 “我真的是皇族,我是大清皇四子,其实和太子也差不多了……”外面就是怒吼着要冲进来把这个满洲皇族撕碎的村民,要不是李四拦着,就是一人一口也能把这个年轻的家伙咬死。 被俘之后,叶克舒知道自己的皇太子梦是做到头了,满洲皇族不能容忍一个被俘过的皇太子。 “我的父皇……不……是满酋皇太极一定会用整车黄金来赎我的……一定会,你们要多少钱都可以……”这一战死了很多人,外面就是那些死者的家属,叶克舒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一离开这间屋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哀求:“我真的皇太子,你看,这是父皇赠给我的贴身短刃,他能证明的我身份……” 皇太子肯定是做不成了,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就已经是万幸,所以叶克舒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份。 “这真的是皇太极贴身的短刀?”李四看着这柄很平常的匕首,上面还铭着满文,但是自己不明白是啥意思。 “真的是,真的是……我真的是皇太子,”叶克舒看李四似乎不大相信的神色,赶紧跪求:“苏纳大贝勒是我的姥爷,他知道我被俘的消息一定会过来的,到时候他能够证明这一切……” 为了活命不惜一切从来就是爱新觉罗的传统,当年的努尔哈赤就是先例。 询问了一些蒙八旗和苏纳的情报,李四似乎并不在乎叶克舒是不是满清的皇太子,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皇太极的儿子只有豪格和那个叫福临的好像有点印象,至于什么叶克舒不叶克舒的,在历史上根本就是个无名小卒。 “李指挥……”杨廷麟提着麒麟服的袍子角巴巴的跑过来,尽管这袍子已经破败污垢不堪,杨廷麟却舍不得换一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显现出他也曾经浴血战斗过:“生擒的那个披甲兵头目是不是满洲皇族?要真是满洲皇族的话,解押到京师之后咱们的功劳可就大了,我的捷报还专门为这事情留白了呢……” “是皇族,而且是条大鱼……” “大鱼……”杨廷麟两眼放光:“我就知道此人身份不同寻常,要不他怎么能用皇太极的亲卫,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搞清楚了没有?我好把捷报写清楚。” “他就是皇太极。” “啊?”杨廷麟的嘴巴张的能够塞进去一个拳头。 生擒皇太极是多大的功劳?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朝廷会有多大的赏赐已经不重要了,作为这次战斗官职最高的杨廷麟,直接就可以成为名留青史的民族英雄。 但是杨廷麟还没有蠢到相信那个俘虏就是皇太极的地步。 最为满洲皇帝(大明从来也没有承认清朝,更没有承认皇太极的皇帝身份,一直视其为反叛头目),怎么可能轻身涉险的率领几百重骑和几千八旗就傻乎乎的来抢掠? “你……李指挥你是不是搞错了?”叶克舒从来也没有摘下过头盔上的面罩,所以杨廷麟连这个俘虏长的什么样也没有见过:“我去瞅瞅,再严刑审讯一次,免得被这鞑子诓了……” “他说的是真是假先不忙搞清楚,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短刃,上面好像是什么印记,你找懂满文的识别一下。”李四探手拽住要进屋的杨廷麟:“此人绝对有非同寻常的显赫身份断不会假,蒙八旗的两千余众顾盼之间就会来救他出去,还是先想想怎么迎敌吧。” “啊!”杨廷麟再一次张大了嘴巴:“两千多?这……咱们京营的三千火器援兵……” “援兵?根本就没有援兵,那是鼓舞士气的空话而已。”李四冷冷的说道:“杨大人认为我这样的小民能够请得动京营吗?” 杨廷麟冷汗都下来了。 三百满洲重骑和几百蒙八旗已经让他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眨眼之间就又要面对两千余蒙古大兵。 “蒙古兵——土鸡瓦狗耳,”李四哈哈大笑的说道:“敌我兵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四比一罢了,怕个鸟。” 四倍的兵力足以让刚刚树立起信心的潮河兵和杨廷麟撒腿就跑,而且绝对不会回头。 偏偏李四表现的无所畏惧。 “其实吧,”李四还真怕这个书生气的大明文官带着那几百潮河兵跑路:“两千蒙古兵对着的是密云卫和四海卫的大明边防军的围堵,能到咱们这里来的最多有五百……” 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些蒙八旗正对着大明两个大卫近万人的围堵(万人是书面上的兵力,至于这两个卫所的真正兵力只有天知道。),根本就不可能不顾一切的来到这个小小村镇。 想通了这一点,杨廷麟慷慨激昂的书生意气立刻满盈,自信心爆棚的大叫:“去死,去死……” 第26章 第26章() “我还没死呢,你哭丧个脸做啥?”老路从来就没有给过少言寡语的儿子好脸色过。 在战斗中脸部受伤的路涧最初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经历了最初的热血之后才知道自己彻底被毁容了。 那道可怖的伤口贯穿整个脸颊,尤其是嘴角处的创伤使得牙齿暴在外面,活似野猪外翻的獠牙一样可怕。 虽然已经做了妥当的红伤处理,路涧还是不敢见人。 少年人么,对于自己的容貌还是很在意的,不论男女。 老路最初见到儿子满脸血污的样子,唬的腿都软了,慌的什么似的。细细查看之后才知道只不过是毁容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碍,立刻就笑骂着踹了儿子一脚:“担心个屁呀,就是个皮外伤,反正你也有老婆了,又不是唱花旦的小白脸,好面皮有屁用……” 话是这么说,每逢见到旁人,路涧还是赶紧捂住脸。 那个叫丁乙的家伙不过被砍下来俩手指头,却四下张扬,唯恐别人不知道他英勇负伤一样,惹得那些崇拜英雄的少女心神荡漾。 从来就和父亲没有共同语言的路涧就去找李四。 即使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四叔不说话,就那么干坐着,路涧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李四就是在村口的大石上坐着,闷声不响的狠命抽烟。 路涧老实不客气的掏出烟锅子,使劲在李四的烟囊里挖满烟叶,吧嗒吧嗒抽的起劲儿。 “四叔,你抓住的那个满洲头子到底是啥身份?怎么连我也不让去看?”路涧说话的声音总是瓮声瓮气,好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 “你爹也对我说了,不就是破个脸嘛,没啥,正好在战场上吓唬敌人呢。当年的大将狄青还专门戴了青铜的鬼怪面具呢,哈哈……” 又是答非所问。 于是。 路涧啥也不问了。 二人都狠命的抽烟,呆呆的望着不远处一排排整齐排列的棺柩。 这些棺柩都是上好的杉木或者黄槐,如土五十年不腐的那种。都是附近几个村子捐献出来的,那些行将就木的老者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英勇的汉子,留着老泪把自己预备的棺材给这些死去的年轻人使用。 这些人死的壮烈,死的其所,村民们准备给壮士们择个上好的吉日风光大葬。 “听说蒙八旗的主力很快就要来了,四叔是不是在等他们过来打决战?” “嗯,我是在等着蒙八旗,你怕不怕?” “嘿嘿,满洲披甲兵都叫咱们干翻了,还怕啥蒙八旗。”路涧的神色开朗了许多:“四叔不也说了的嘛,兵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四比一而已。” 打败了满洲披甲重骑之后,路涧信心爆棚,大有天下强兵舍我其谁的架势。不要说是战斗力低许多的蒙八旗,就是玉皇大帝的天兵天将也敢捏起叉子上去捅个对穿。 “都准备好了?“ “嗯。” …… 黎明时候,阴沉的天色终于散尽,蒙八旗就是这样的还算不错的天气里来到刀把村的。 士气空前的户村队和潮河兵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队列整齐随时准备砍杀。 让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是,蒙八旗来的不是两千余,而是百十人。 百十个朵颜部的蒙古人卷着旗帜远远驻足,丝毫也不象是要打仗的意思。 “我是朵颜苏纳大贝勒,让你们的将军出来答话。”肥胖的不像话的大贝勒派个人隔空喊话. “冲上去,杀光他们。”面对数量稀少的蒙八旗,杨廷麟反而战意十足,神经质般的嘟嘟囔囔:“去死,去死。” 根本就没有人理会这个书呆子。 人家是骑兵! 就算打不过,人家要是想跑咱也追不上不是。 “大贝勒?滚回你的地盘去。”苏纳大贝勒是来做什么的,李四比谁都清楚:“想赎人,门儿都没有。” 李四知道蒙古人不会滚回去,因为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蒙古胖子苏纳贝勒就是来探听风声的,从李四故意透露的口风中知道叶克舒还没有死,心里一宽。 “我们要赎出俘虏,条件你们会满意的。”苏纳亲自提马上前,在一射之外站定:“我可以出一千只羊,两百奴隶和整车的银子,只要你们放人。” 抓住的那个肯定是条大鱼。 蒙古人还在和密云卫和四海卫的大明边防军纠缠,身份很高的苏纳大贝勒就急吼吼的赶过来赎人,条件开的如此优厚更加说明了这一点。 “看到了没有?”李四指着村口堆积起来的尸体大喊:“这就是入侵者的下场。” 那些战死的满蒙兵丁尸体被堆砌起来,扭曲的姿势和乌青的尸体触目惊心。 狡猾的汉人。 “如果你们不放人,”苏纳停顿一下:“就是和满蒙为敌,整个草原上的勇士和满洲人的刀会让你们后悔……” “我们一直就是敌人。” “我愿意把刚才价码再翻一倍。”苏纳大贝勒伸出两个肥胖的手指。 李四低头沉吟做思索状:“路涧,把那个家伙弄过来吧。” 捆绑双手的叶克舒被提了过来,身上的重甲让他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中见到远处的蒙八旗,知道自己终于有了活命的希望。 见到叶克舒的苏纳也在琢磨:“要想让叶克舒成为满洲人的皇帝,他被俘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非杀光身边的蒙古兵丁灭口保密。为了整个朵颜部的利益,这样微不足道的牺牲绝对值得。” 李四一把提住跟头趔趄的叶克舒,冷笑着说道:“怎么?忘记了?告诉他们你是谁。” 叶克舒一直不明白这个汉人和自己在囚室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为了活命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按照李四的安排说出自己的身份。” “我是大清国大皇帝皇太极的……” 赤头刀猛然劈头砍下,在叶克舒颈项处环出个齐整的茬口,还带着头盔的头颅飞到斜前方,腔子里的热血才猛然喷起老高,溅的李四满头满脸。 谁也没有想到李四会突下杀手,当众人回过神来,叶克舒的身子已经栽倒尘埃,脖子的断茬处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李四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俘虏杀了?”杨廷麟想着。 “朵颜部完了。”苏纳想着。 李四根本就不给他们思索的机会,手中赤头刀指向前方:“给我冲。” 步兵追骑兵? 书呆子杨廷麟这么瞎指挥也就算了,怎么你李四也这么干? 但是作为代理千户,实际的最高军事长官,命令都已经下了,众人只要撒开脚丫子冲着蒙古人猛冲。 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追不上蒙古人,众人只好灰头土脸的跑回来。 这些人发现李四已经在指挥村民焚烧那些满蒙人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焦肉的恶臭,还有烧糊的碎布片不住飘落。 “四叔,刚才你杀的那个不会真的是皇太极吧?”路涧这孩子心眼实,怎么想就怎么说。 “你怀疑?” “不怀疑,四叔说是就是,我绝不怀疑。”路涧回答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 “咋就这么烧了哩?我还想看看皇太极究竟长啥样呢。”丁乙也是没心没肺的夯货,在一边大呼小叫。 李四似乎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清,没好气的大骂:“想看就他妈的去灰堆里自己扒,看看皇太极的骨灰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看着众人讪讪离去,李四叹息一声:“我果然不是做导演的材料,这么一场满堂喝彩的好戏居然让叶克舒这个家伙多说出了一个字,差点就演砸……” 第27章 相反的道路其实是殊途同归 第27章 相反的道路其实是殊途同归() “歼灭满洲正黄旗精锐重骑一千……杨大人,你是不是写的太少了点?我看还是写成三千吧。”潮河副千户赵丰年满脸微笑的对杨廷麟说:“兄弟们把脑袋别是裤腰带上和鞑子死拼,大人可都是看到的,咱这可不是冒功,好歹给弟兄们挣点脸面不是。” “赵大哥说的极是,说的极是,杨大人再好好想想?”镇抚钱慕贤也是一脸的媚笑。 事情是明摆着的,李四虽然被杨廷麟临时任命为千户指挥,可这个李四终究不是军籍。在野战中全歼满洲精锐可是大大给朝廷长脸的好事,千户的位子肯定还是要落在副千户赵丰年的头上,到时候镇抚钱慕贤也要升一升的,所以二人极力怂恿杨廷麟把战功再虚报的大一些。 “三千,是不是太多了?”杨廷麟虽是文官,也知道这些武人夸大战功的传统。如今的大明朝都在这么干,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是把三百满洲重骑报成三千,夸大了十倍,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多,不多。”赵丰年和钱慕贤都嘿嘿的笑着:“咱大明朝是啥样子杨大人心中还能没有底?咱们没有报歼敌五千已经很对得起朝廷了。” 如今的大明在战争中鲜有取胜的机会,就是超级大溃败也能报成惨绝人寰的激烈战斗,就是打跑几个敌人的斥候也能报成空前绝后的大胜。 如赵丰年钱慕贤二人这样只是夸大杀敌数目,实在已经是很厚道的了。 “行,三千就三千。” 于是给朝廷的捷报上,明军又取得一次歼敌三千精锐的辉煌大胜。 “可是,李四一直咬死了说他砍死的那个是皇太极,你们看这可能么?” “不可能是皇太极……也没准儿,这年头怪事忒多,”阵斩皇太极这样的战功太骇人听闻,不是没有人敢谎报,而是后果太严重了。 这边刚报上去砍了皇太极的脑袋,那边皇太极就在盛京出现,这样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穿。 “要真的是杀了皇太极……”赵丰年还没有傻到这样的地步,急忙给书呆子杨廷麟出谋划策:“杨大人也可在给朝廷的奏报上提一笔,但是绝对要说成是根据李四所言。这样的话……” “嘿嘿,万一死的那个倒霉鬼要真的是皇太极,咱们爷们也有好处。若此事是假……反正李四也是个平民,他的话不足为凭,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让朝廷去判断吧。” “是个老成持重的法子。”钱慕贤对未来顶头上司的方略深表赞同。 “那就这么写?” “就这么写吧。” 于是歼敌三千的捷报在杨廷麟生花妙笔之下出炉,还语焉不详的提了一句民练李四阵斩皇太极云云…… 相对于赵丰年钱慕贤这样的老兵油子,杨廷麟还是很厚道的把那柄从叶克舒身上缴获的短刃附带上,鉴别的事情就交给朝廷吧。 其实杨廷麟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李四杀的那个满洲倒霉鬼就是皇太极本人。 亲自指挥军民合力,一举格杀敌酋那是何等荣耀!相对于朝廷的封赏来说,能够名留青史对杨廷麟的诱惑更大。 但是理智告诉杨廷麟这样的事情不大可能。 “爹,四叔真的杀了满洲皇帝?”就连娥子这样的乡下丫头也感觉有点匪夷所思。 满洲皇帝皇太极那可是魔王一般的存在,不大可能会死在四叔的手下。 尽管四叔是个神仙一般的人儿,可能性也不大。 “嗯,我信,四叔这样的人,啥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做的出,种草芝也是千年八辈子没有听说过的,四叔不一样是做到了么?”路涧低着头小声嘟囔。 老路没有说话,叼着烟锅子狠抽。 那个被李四派人严密看护不许别人靠近的满洲俘虏要真的是皇太极,李四会直接把他砍死而不是押解进京?退一万步来说,皇太极怎么可能只带着几百亲卫就入关大抢? 这样的谎言根本就是一戳就破,可李四兄弟咬死了这点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路从来就相信李四的智商远在自己之上,绝对不会为了沽名钓誉而撒一个很幼稚可笑的谎言。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李四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没事人儿一样继续忙活他自己的事情。 这一战战果辉煌,损失也同样惨重,死者需要埋葬家属需要抚恤;伤者需要慰抚照料。 从目前来看,这一次惨烈战斗最直接的积极影响就是扩大了户村队的名头,让周围村子的观望态度彻底改观。 报名参加户村队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只几天的功夫,户村队就已经在人数上超越了战前。 也仅仅是人数的超越而已,战斗力远不如以前。 因为这些新来的队员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农民,或者干脆就是走投无路的破产者,更有一大部分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这些孩子或者挣扎在饿死的边缘,或者是因为敬仰户村队近乎传奇一般的英雄气概,带着一腔子热血来参加户村队,也准备做保卫家园的英雄。 还有干脆就是来混饭吃的。 人数在飞速上升,训练也在按照日程进行,因为财富效应而先富裕起来的几个村子完全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这支保命的武力。 但这还不算是一支军队,尤其是其组织度的松散,暴露出其民兵的本质。 好在这一切都被战斗中队员所爆发出的血勇所弥补。 李四深知自己所走的道路其实和李自成完全一致。 李自成能够纠集起百万之众,一再跌倒又一再雄起,终成席卷天下之势,其最核心的因素就是贫穷。 因为大家都穷的要死,除了造反没有其他活路可走,然后就是等待某个偶然事件的发生,再然后就是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无非是滚雪球一般携裹更多人进来。 正是贫穷造就了大明朝烽烟四起的局面,成就了一个又一个李自成张献忠等的所谓“千秋功业”。 和贫穷一样,富裕也有同样的功效。 穷了几辈子的人们在很短的时间内积聚起从来也没有过的财富,过上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从骨子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他们害怕再次回到从前一无所有朝不保夕的凄惨岁月。 尤其是在眼下这种烽火乱世,小局部的富裕更能凸显出来,从而吸引更多人参加到其中来。 从一开始,李四也是在复制李闯滚雪球的法子,只不过着手点迥异罢了。 “我的法子更稳健。” 李四深信这一点。 要是感觉本书写的勉强能看,请赏几票,若是感觉本书很烂,请到书评区发言,谢谢。 第28章 我也想是真的 第28章 我也想是真的() 天气还没有完全放晴,薄薄的水汽笼罩京师。 北京城如蹲伏的沉默巨兽。 由于时辰还早,街上行人稀少,偶有零星路人经过,“豆腐,老豆腐”的叫卖声有气无力的喊过几声之后,再次陷入沉寂中。 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 太极殿。 大明王朝的核心中枢。 崇祯皇帝才三十多岁,穿着青缘纱的大裤,翼善官的折角处已经磨掉了一块绒。这位两天没有合眼的大明君主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的多,脸色苍白的可怕。 崇祯瘦的叫人心悸,要不是腰里的大禄玉带束的紧,松松垮垮的过肩通袖龙澜袍就要挂不住了。 “啪”的一声,崇祯重重把手里的奏表甩下来,把下面的一众臣子惊的一颤。 “孙传庭当诛。”崇祯几乎是在咆哮,声音在空旷的太极殿回响。 没有人敢于分辨,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出头说些什么。 镇守西安一线的孙传庭本来打的不错,至少在几个战略要点上卡住了李闯。急于求成的崇祯皇帝极其反对这种守株待兔式的防御性打法,一再催促大军主动出击,更是要孙传庭“旦夕灭贼”。 如今的李闯还是旦夕之间就可以消灭的? 虽然也有人反对崇祯替孙传庭说话,刚愎的皇帝以强势弹压下去这种消极的论调,几乎是每天一道严旨的催促孙传庭立刻和李闯决战,甚至接连派出太监监军。 无奈的孙传庭只得放弃西安一线的战略要地,追着李自成的屁股乱跑一气。 曾经有一次甚至把李自成逼了绝地,全歼李自成都有可能。崇祯皇帝也为此欢欣鼓舞,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的战略决策完美无匹,只不过是下面的人不好好执行罢了。 下死命令这么一催,纵横数省的李闯不也落入天罗地网了么! 孙传庭的战场开的太广,展现拉的太长,后勤补给线无可避免的存在太多漏洞。这个必然的疏忽被李闯抓住,立刻断了明军的后勤。 后勤被掐断之后立刻溃败是明军的光荣传统,孙传庭也无法避免。 其实孙传庭也是没有办法,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兵吃不上粮还怎么打仗?李闯甚至不必硬打,只要这么不死不活的拖着,明军大败已可期。 如果崇祯皇帝是带兵大将的话一定拿宝剑逼迫士兵上阵厮杀,但是他的下场一定是被哗变的士兵下了黑手,然后这些士兵就会成为转身投靠李自成。 当兵就是为的吃饭。 谁给饭吃就给谁卖命,千古不亘的道理。 崇祯皇帝想的不是这些。 他想的是作为大明的子民,就应该为大明朝尽忠,哪怕是死。 绝境中的孙传庭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向朝廷告急求援。 这已经是大明朝最后的主力,崇祯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拿不出援兵。 就算是有援兵朝廷也调度不灵,因为大明的财政已经烂到家了。 除了让附近州府想法子解围,崇祯皇帝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大发雷霆,然后把战局不利的原因推到臣子身上。 “自朕登基以来勤勉政事,无不临渊履薄战战兢兢,三更不眠五更披衣,偏偏就有些没有天良的臣子耽误国事……” 老实说,崇祯绝对算是个勤奋之人,整个大明朝也没有他这么兢兢业业的皇帝。和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不上朝的惰政之君万历相比,崇祯可以说是勤奋万分。 可是,如今大明朝的局面和万历朝相比也要糜烂百倍。 太极殿上的君臣都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太极殿上大大小小的臣子并没有想方设法的挽救危局,而是异口同声大骂曾经为大明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孙传庭。 “嚣张跋扈”“纵容下属”“少勇无谋”这些都是轻的,甚至有人把孙大将军的家事都拿出来大骂一番。 如此作为,作为皇帝的崇祯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吃惊,甚至已经麻木了。 明朝官员,尤其那些自认清流的文官,最擅长的就是口出大言。立论唯恐不偏激,言辞唯恐不惊人。 一个个口若悬河的大骂孙传庭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落水狗,好像他比李闯更可恨。 由于当时通讯方式的落后,孙部早已被李闯击败,其本人也在乱军之中失踪。 要是这些文官们知道老孙失踪而不是战死,只怕叫骂声能再提高几度。 武人的责任就是四下救火,文官的义务就在后面指摘,已经成习惯了。 骂归骂,总是要想法子找个补救的方略出来,于是有人开始动辽东军的脑筋。 调集精悍的辽东军入陕这样脑残的想法居然也有人随声附和。 好在崇祯还没有傻到这个地步。 可是那些吐沫星子溅起半天高的文官不依不饶:“满洲精锐已尽歼,满酋皇太极已伏诛,建州战事将毕……” 啥?皇太极伏诛了?我怎么不知道? 崇祯皇帝也纳闷呢。 不管怎样,皇太极死了对大明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皇太极一死,满洲必然陷入争夺最高领导权的内乱,更重要的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调动用银子堆起来的精锐辽东军回来救火。 内阁大学士李建泰急忙命人去翻找新近递上来的奏折。 杨廷麟的捷报确实鼓舞人心,但是阵斩皇太极这样未经证实的好消息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民杀了皇太极,这也太扯了点儿,老成的魏藻德和范景文等内阁大臣把这个奏折压了下来,无论这荒谬的事情是真是假,都要等证实以后再说。 只有资历最浅刚刚入阁的李建泰当了真,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提起。 “尽歼满洲精锐三千,阵斩敌酋皇太极……”自登基以来,崇祯皇帝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好消息,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若真是大明军民杀了皇太极……崇祯都不敢往下想了。 “潮河所兵力多少?”兴奋的崇祯皇帝虽然兴奋的脸带潮红,还是想起这个最基本的问题。 “千余。” 潮河所有一千人马只不过是字面的数字,真正情况能够有五百就不错了,除了崇祯每一个都明白啥叫吃空额。 “一个小小的潮河所就歼灭满洲三千重甲,还是骑兵,鬼也不会相信。”武官已经在偷偷的笑了,准备看笑话。 一千边防军打败三千满洲精锐,大明的军队要是有这种战斗力,还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崇祯皇帝好像被耍弄的猴子一样跳了起来:“当朕是三岁的孩子么?这种泼天大谎也能编造出来?” 皇帝习惯性的大发雷霆之后,气呼呼的宣布散朝,径直回到西暖阁批阅那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奏章。 奇怪的是崇祯似乎忘记处罚谎报军功的杨廷麟。 “你们几个进来。”西暖阁里昏暗的很,崇祯叫进几个当值的侍卫。 这些侍卫穿的都是麒麟服,这可是以前锦衣卫的服饰。 自崇祯朝以来,锦衣卫再也没有前朝那么强大的权势,大换血之后仅仅成为宫中内卫的一部分,和完全取缔也差不多了。 “你们去查查杨廷麟,看看他的到底有没有谎报军功。” 大明朝谎报军功已经是半公开的时候,崇祯不是没有察觉,早已经麻木了。之所以对杨廷麟如此在意,那是因为杨廷麟是崇祯亲自为太子朱慈烺挑选的读官。 包括杨廷麟在内所有的东宫官员,如方逢年、姚明恭等虽然官职不高,都是读书人当中的俊杰,人品绝对毋庸置疑。为了给太子挑选未来的班底,崇祯是下了大心思的,可见对太子的期望之高。 所以没有处罚明显谎报军功的杨廷麟,而是派人先去探查清楚。 总而言之,杨廷麟的个人人品应该信得过。 在内心深处,崇祯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杨廷麟的战报是真的。 第29章 我想要你的权利 第29章 我想要你的权利() 秋夜下的盛京隐隐透出渗骨的阴寒。 崇政殿。 皇太极不喜蜡烛的那股子味道,所以这个满清的中枢署地还是燃着十几盏牛油灯。 “自高(武)皇帝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已历数十岁月。我大清战兵之骁勇十倍于明军,然宁远依旧,诸位作何感想?”皇太极似乎没有什么胃口,对面前的食物提不起半点兴趣。 清朝的几位重量级将军贝勒都是戎马出身,也没有那么多是繁文缛节,商量了多半天的军国大事,干脆就在崇政殿上摆开桌子,席地大嚼。 大贝勒代善好像和面前的羊腿有仇,拼命的撕咬,弄的衣服前襟上遍是油渍。仿佛没有听到皇太极的话一样,转身把后面范文程面前的羊腿也抄了过来。 “这个老狐狸!得罪人的话总是让我来说!”范文程肚子里大声骂着狡猾的代善。 “自陛下登基以来,躬自裁断好劳勤勉,为千古罕见一代名君。”范文程推桌而起,以抑扬顿挫的腔调大赞皇太极。 也不完全算是在拍马屁,皇太极确实勤勤恳恳,尤其是在旗务方面,事无巨细每必躬亲。 “我八旗锐卒十倍战力于明军,数年来虽多有斩获,却难有大进。高皇帝折戟于宁远城下,如今宁远依旧,”范文程也算是近臣了,说话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又是受皇太极授意,更是大胆:“盖因我八旗不能合力……” 范文程已经把话题挑明,这些人都知道皇太极想要做什么了。 代善大贝勒还在装傻充愣的羊腿较劲,根本就不在乎他在说什么。 皇太极又要抓权利!大家都明白了。 自从皇太极登基以来,处心积虑的破坏八旗议政制度,终于改变了以前八旗旗主的平等地位,成为整个满洲事实上的皇帝。 努尔哈赤时代的四大贝勒中,阿敏和莽古尔泰已经被排挤出去。老奸巨猾的代善看风头不对,立刻表示对皇太极效忠。 皇太极亟不可待的分化两红旗和两蓝旗,将这四旗的一部分力量拉到自己怀中。这还不够,皇太极还要进一步集中控制军权。 很明显是要对两白旗下手了。 两白旗的旗主多尔衮和多铎就是皇太极要下手的目标。 如今的多铎正在宁远一线的左前卫打仗,多尔衮就显得势单力孤。 已经有人在偷偷的看多尔衮了。 这是权利的争夺,和血肉横飞的战场一样激烈。 崇政殿上寂静的可怕,只有代善还在旁若无人的大啃大嚼。 多尔衮被代善弄出来的声音搅的心烦意乱,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其实早就应该料到这个皇帝哥哥会对两白旗下手,或迟或早而已。 多尔衮忽然后悔了,后悔那一次又一次的浴血拼杀。 因为那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而已。 “睿亲王,你认为宪斗之言如何?”皇太极笑眯眯的问多尔衮。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点名挑战了吧? 年轻的多尔衮忽的站起身来,大踏步上前。 皇太极依旧坐着不动,满面笑容的看着他。 身边的心腹鳌拜立刻按刀而起,闷雷一般的大叫:“睿亲王,你……你要做什么?” 崇政殿的空气猛然就是一紧,连代善也放下了羊腿,直勾勾的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一把推开鳌拜,指着皇太极,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皇太极仍然笑着。 “哥哥,你得到的还不够多么?” 言罢,多尔衮拂衣而去。 众人愕然。 惨烈的政治斗争从来就是波澜不惊中进行,真要是到了刀兵相见的时候,那说明胜负早已分出,所谓的武力解决只不过是落败者的垂死挣扎罢了。 “睿亲王还年轻,自小就是这样的爆脾气,哈哈,大家随意,随意。”皇太极打着哈哈,眯缝起眼睛看着远去多尔衮。 所有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思,纷纷找借口离去。 “都走了,鳌拜你也累了,下去吧。” 巨熊也似的鳌拜躬身退下,崇政殿中只余皇太极范文程二人。 “陛下,睿亲王……我是说两白旗的事情,其实还不到水到渠成的时候,不妨缓缓再说。”范文程小心翼翼的说:“这么做是不是太操切了些?万一睿亲王翻脸……” “多尔衮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会翻脸的。”皇太极很清楚多尔衮的为人。 多尔衮绝对是个胸有大局的家伙,不会真的翻脸。 “世事难料……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范文程还是不放心。 “等不及了,叶克舒已经阵亡……”皇太极神态淡然的很,根本就不象是死了心爱的儿子该有的样子:“我会选合适的时机公布这个消息,但绝不是现在。” “啊!”范文程惊的几乎栽倒,一瞬间也明白了这个满洲主子急切和多尔衮摊牌的原因。 长子豪格肯定排在太子人选之外,最有可能进身储君位置的叶克舒有忽然死了,剩下的人选只有福临和搏穆博果尔。 这两个孩子身后都有强大的蒙古势力支持,但是他们太小了。 几岁大的孩子能够让八旗的这些旗主王爷归心?肯定没有那个能力。 所以皇太极必须尽快的把八旗抓在手中,尽快的整合集权,以避免死后的大清因为内乱而分崩离析。 从皇太极的角度考虑,这么做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珍重。”在这个节骨眼上,范文程说什么也是多余。 “哈哈,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今天晚上我还要去庄妃那里看她写字呢,”皇太极笑的云淡风清,拍着范文程的肩膀说道:“庄妃能够写字作画,可都是你范宪斗的功劳。” “我……微臣告退。”范文程知道皇太极的轻松是装出来的,很识趣的退下。 大殿上只剩下皇太极一人,跳跃的灯火照耀。 皇太极如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软软瘫倒在地,手指使劲抠着身边的立柱勉强站起身子,两眼中已满是泪光,唯恐被人听到一样的低声哭泣:“叶克舒,我的儿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皇太极终于回复常态,整整衣冠大声道:“来人,去永福宫。” 皇太极前脚刚走,怒气冲冲的多尔衮就去而复返:“皇帝呢?去哪里了?” 几乎是缀着皇太极的脚步,多尔衮气呼呼去冲进永福宫,一把推开面带笑容的庄妃,和皇太极大声争吵起来。 “你们下去吧。” 皇太极笑呵呵的喝退了众侍卫和丫鬟:“睿亲王的性子我知道,自小就是这霹雳火爆的脾气,你们不要大惊小怪。” 庄妃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知趣的帮二兄弟掩上房门。 一直到子时,都能听到多尔衮在大声争吵,偶尔还能听到皇太极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无论二人说的是什么,都不是侍卫们应该知道的。 过了后半夜,争吵声才停止。 第二日清晨,庄妃疯了一样的叫喊:“皇上驾崩了……” 第30章 大智如妖 第30章 大智如妖()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四砍死皇太极的说法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只不过大家不好当面表露出怀疑的意思而已。 虽然李四整天和户村队的汉子们混在一起,这些言语也难免灌的两耳满满,都是付之一笑也不做任何解释。 直到福临登基的消息传来。 “四……四叔……”路涧兴奋的都泪流满面,黝黑的脸膛涨的通红:“我真是猪哇,居然对四叔的话也怀疑,这会我是真的信了,信的实实的。” “你信啥了?瞧你这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路涧一跳三尺高的大叫:“满洲新皇登基了,听说是个小娃娃。” “肯定的么,皇太极死了自然是要他儿子登基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是说……我是说前些日子我还怀疑四叔杀死的不是皇太极,我竟然不相信四叔,真是该死……”路涧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怀疑天人一般的四叔,想起来真是不应该。 如同忏悔的信徒一般,路涧真诚的对李四说道:“四叔要是嫌我,就揍我几下解解气……” “哈哈,孩子话。其实多几个心眼儿也是好的。”李四刚把烟锅子摁的实了,路涧立刻手脚麻利的帮他点上火。舒心惬意的深吸一口,让干呛的烟气狠狠的刺激一下,李四笑呵呵的看着这个憨厚的小伙子:“现在知道四叔没有诓你也不晚。” “四叔是个心宽肚大的不和我计较,俺以后再也怀疑四叔了,打死也不。”路涧赌咒发誓一般。 随着满清的娃娃皇帝登基,天下人都知道了皇太极已死。但是这个满清皇帝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楚,听说就是满洲人自己也说的不明不白。 尤其是那些皇太极的亲信,连看一眼尸体的机会都没有,听说那些满洲的贝勒大将们为这事情闹的几乎要火并。 皇太极之死本就离奇,满洲人确实为这事情闹的天翻地覆,直到几百年之后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皇太极的确切死因。 但是刀把村的村民知道,因为皇太极就死在李四李大财神的刀下。 皇帝都被人砍了脑袋,这种丢人丢到家的事情满洲人自然不肯承认,只能模棱两可的说是“无疾而终”。 “无疾而终个屁,骗鬼去吧。那天可是当真千百人的面,我看的真真儿的,李四一刀就砍了皇太极的脑袋。” “对,那刀有这么长……”村民还在比划着赤头重刀的尺寸,吐沫星子溅起来足足有三尺高:“就见刀光一闪,恍如闪电划过长空,皇太极惨叫一声……” 说者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听者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越说的说的热闹的家伙,越是道听途说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至于那些曾经亲眼看见李四斩杀皇太极的村民则对这种言辞不屑一顾。 阵斩皇太极算个甚么? 李大财神是生擒了那个满洲头子,然后一刀砍下了脑袋的。 古往今来,两军阵中生擒帝国皇帝者有几? 这又需要何等的勇武?在村民心中,大汉飞将军李广、寿亭侯关羽这些灿若星汉的千古名将和李四比起来完全就不值一提的嘛。 所以村民更愿意提起李四在两军交战时候的血勇,更愿意怀念外地入侵时候李四力排众议誓死不退的无畏。 心思活络热切的那些人们则更加喜欢分析李四使用连环巧记以弱胜强的风度,即便是孙武重生卧龙再世,也不见得能如李四这般把如此精妙的战计运用的这么恰到好处。 不管怎么说,李四脑袋上战神的光环是去不掉的。 就算是李四蹲在犄角旮旯里抽烟的姿势,也被村民们想象成是财神加战神应该有的形象。 前几天还对李四有所怀疑的家伙这一回是信的实实的,要是有人说皇太极不是死在李四手上,他们都敢上去和人家群殴。 乱世之中的英雄,穷人的救世主,光是这两点就足以吸引周遭人群的目光。 自李四斩杀皇太极的消息扩散之后,不光是刀把村,就是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口也呈现爆炸性的大增长。 富者纷纷加入,寻求李四的保护;贫者亦加入,为的是在乱世生存下去。 作为民办武装力量的户村队蓬勃发展,人数一度逼近两千。要不是李四怕养不起,绝对能够在兵力上超过附近的密云后卫。 人们见到李四时候的那种目光,热切的都能把人融化。 可李四还是在继续原来的生活,想方设法的帮助村民积聚财富,尽可能的训练民练,偶尔到老路家里蹭饭…… “路大哥,还有烟没有?” 李四的烟布袋瘪了之后,从来就是在路丙寅这里补充。 “早给备好了呢,就等四叔来拿哩。”不等老路说话,娥子这丫头就把烟叶子装在李四的烟布袋里,却也不肯离开,当着老路的面儿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李四:“我给四叔点烟。” “我自己点,自己点……”李四可不敢和这丫头火热的目光相对,慌里慌张的躲避着。 “女生外向哇,”老路嘿嘿的只是笑:“娥子整天念叨你这个四叔呢。” 似乎从老路的言谈中感觉到了点什么,李四急忙岔开话题:“我去看看大嫂给我预备饭了没有?肚子一直在叫唤……” “有哩,有哩,炒的干肉,还有白馍。”娥子紧紧追在李四屁股后头进了厨房。 “爹,四叔这人……”小路路涧不敢当着他爹的面儿抽烟,用鼻子使劲在空气中嗅了嗅烟气:“四叔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对咱家也好,你咋还怀疑他杀的那个人不是皇太极呢……” “你四叔本事是大的很,以后你跟你四叔好好学着点,我看他是个做大事情的。”老路磕了磕烟灰:“不说这个了,走,吃饭去。” 在击败满洲精锐的过程中,这位李四兄弟确实表现出足够的勇气和智慧。但是种种迹象表明李四杀死的不是皇太极。但是局势已经表明李四说的不差,至于事实已不重要。 不知怎的,路丙寅忽然想起一句话,用在李四身上最贴切不过:大智如妖! 第31章 神棍无牙 第31章 神棍无牙() 在村民看来,李大财神加战神立下如此盖世奇功,就算封爵封侯也不算过分,至不济也要把李四这个临时的千户扶正吧。 和民间火一般的热情不同,朝廷里应有的封赏迟迟不到,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已经很冷,崇祯皇帝的恩旨才下来。 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崇祯皇帝亲自把李四的临时千户给撤了,然后封了个微不足道无关痛痒的太子校典。 所谓的太子校典官居正六品,几乎没有任何实权,完全就是个闲职,说白了就是太子的军训教官。 对于这样的际遇李四没有表露出丝毫怨言,更缺乏为太子师后应有的雀跃,很平和的置办一桌子酒席给宣旨天使接风 前来宣旨的大太监王承恩长就是一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为人也算平和。并没有如传说中那些大太监的飞扬跋扈,坦然的吃了几盏子酒,临行的时候又谢绝了李四封的一包银钱。 “这些钱是给公公买鞋的……” “罢了,李四你是个明白事理懂得进退的。若是别个的钱我收起来心安理得,你的银子我不能要。以后每月逢六进宫教授太子,记下这点就好。”王承恩郑重的拍拍李四肩头:“你没有嫌万岁赏的薄,我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其实为了安排你的位子万岁很费了一番心思,你要是能明白万岁的心思我这一番话也没有白说……” 王承恩不止一次的表示,太子校典虽是个微不足道的职位,却是崇祯皇帝亲自指定。尤其是当今皇帝对太子寄于厚望,东宫人选都是千挑万选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些人虽然还不起眼,以后肯定是要入阁封疆的。 太子朱慈烺性格温和为人宽厚,极易于人相处,现在太子身边的人在以后就是新皇嫡系。而且这个职位只要每月的初六十六二十六这三天进宫传授太子一些最基本的军事理论,不仅清闲而且前程远大,看起来确实不错。 但在这是崇祯十六年的初冬,崇祯皇帝剩下的日子都要用天来计算了,还谈什么太子? 这个时代烽烟四起伏莽处处,李自成、张献忠、崇祯、多尔衮甚至皇太极,一个又一个灿若星汉的名字轮番登场,在这片土地上演绎出一幕幕野心和贪婪交织的大戏。 至于太子朱慈烺,和这些人比起来注定是个被忽视的小角色,就算是刚才和李四一起喝酒的太监王承恩,似乎也比太子朱慈烺的名气要大许多。 虽然官职小的如同芝麻,而且没有一星半点的实权,也着实让乡亲们欢喜,毕竟是太子师嘛。 路大嫂赶紧给李四置办像样的衣衫,还专门预定了一辆双挽车,本月十六李兄弟就要进京教导太子兵法啥的了,得弄的风风光光,这也是整个刀把村的体面不是。 “嘿嘿,咱们也是李大哥教出来的,算是和太子殿下师出同门吧。”丁乙咧开大嘴嘿嘿傻笑:“等当今万岁千秋百代之后,这天下还不是太子的?到时候咱们兄弟就是太子的师兄,威风着呢……” “我看也是这么个道理,”旁边的人赶紧附和:“如今天下贼寇四起,我看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平定的。到太子执掌天下的时候,咱们兄弟就是太子嫡系了,那功夫平定天下剿灭李闯还得指望咱们这样的精锐。” 自打战败满洲披甲兵之后,这些户村队的叉子兵们自信心空前高涨,每每以大明朝能战之军自居。那股子热切真是恨天无把恨地五环,用狂妄形容也不为过。 “剿灭李闯?”有人冷笑了几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知道个屁,现如今谁还能剿灭李闯?外面是啥世道你们知道不?” 说话的这个家伙姓姓魏,凤阳府泗州人氏(明朝的凤阳府很大,泗州也在其辖下),长一口很夸张的大龅牙,如此样貌实在很人容易让人联想起某种最怕猫的动物,所以他也就得了个魏无牙的诨号。 这个魏无牙样貌如同老鼠一般丑陋,却也有十分辉煌的过去。据他自己说:他家和前朝的魏忠贤是远亲,当年九千岁只手遮天的时候,魏无牙也很风光。后来到了崇祯朝,九千岁魏忠贤完蛋之后,他也就风光不在,好在这老家伙心思机灵,一看风头不对,立刻散尽家财来疏通各个关节,好歹算保下一条小命。这十几年来一直依装神弄鬼来蒙骗良善,走州过县的混吃混喝。如今天下乱的好像一锅粥,老百姓自己还吃不上饭,这老骗子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偶然听说了刀把村的好光景,就想过来混点吃食。 不想刀把村的愚民氓妇根本就不信神,只是听信活财神李四的话,很难骗到些粮米银钱。不过这老小子心思最活,立刻转了风向,有事没事的围着李四打转转。 在这一带,李四就是神,尤其是在斩杀皇太极之后,谁要是有胆子否认这一点,立刻就会被众多村民揍成猪头。 虽然老魏整天念叨神神鬼鬼的东西,却是能看清楚天下大势。和整天叫嚷着要剿灭李闯扫平满洲的汉子们相比,眼界和见识无疑高出一大截。 “孙传庭玩完了不要紧,把大明朝最后的主力军也葬送的干干净净。你们到是说说,朝廷哪里还有力量剿灭李闯?”魏无牙用老鼠爪子一样的手指头遥指东北:“指望辽东的那些大爷们去和李闯硬拼?醒醒吧,辽东早就尾大不掉成了大明朝的藩镇,吴三桂完全就是彻头彻尾的两辽节度使。无论是中原打的多么热闹,无论谁做了皇帝,也要倚仗两辽的精兵防备满清。” “这老东西说的在理。”李四暗暗赞同魏无牙的言论。 先不说辽东的明军精锐能不能打的过李闯的百万乌合,也不说后勤的供给和军队的协调这些战术层面的东西。东北那些明军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独立在明朝的军队体系之外,隐然已自成一家,和大唐时候的节度使类似了。 辽东老兵路丙寅早就说过这里面的种种关节:无论谁做了皇帝都需要他们镇守国之大门,两辽其实就是一个团体,对于其团体成员来说,团体的利益要凌家于国家利益之上。 他们会入关和李自成死磕?绝对不会。他们只会隔岸观火,无论江山易主还是改朝换代,都不可能离开辽东老窝。何况吴三桂还有足够的理由呆在原地不动——防范满清。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大明朝上下从来也没有把李闯的百万农民军看成最大威胁。李自成就是个乱民头子而已,顶天了也就是纵横数省的折腾,没有人相信李自成能够推翻大明。 而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闯百万乌合之众而已,没啥了不起,要是朝廷委派李四大兄弟掌军,平定天下只在旦夕。”李四已经被神话成无所不能的神人,在户村队这些人看来,只要李四稍微用上三份心思,就能把李闯玩的找不到北。 正口若悬河的魏无牙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李四,立刻固态萌发:“李先生天庭饱满地格方圆, 命里有泼天的富贵,注定非是池中之物……” 第32章 你是来毁我的吧 第32章 你是来毁我的吧() “哈哈,我又不穿长衫子,不必以先生相称,就叫我李四吧。”这几天下来,李四也知道这老家伙是何等样人,才不会相信这老神棍的鬼话:“富贵灾祸之言我劝你还是少说,多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咱刀把村可是不劳作不得食的。你若整日说些神神道道的话儿,小心饿肚皮。” 魏无牙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艰苦的训练让他实在吃不消,让他踏踏实实的劳动更难比登天。偏偏这老家伙还自以为有苏秦张仪之才,整天说些合纵连横的大话,做着出将入相的白日梦。 仔细观察了这个村子几天之后,看出这个小小山村确实不同寻常,虽一切都是草创,却也生机勃勃。晓得李四脾气不坏,硬拽着李大战神的袖子找个偏僻的所在,魏无牙壮着胆子说道:“李先生大才,能让如此穷乡僻壤焕发腾腾活力。村子山民多积粮米,速成富家,盖李先生之所赐。难道李先生志仅于此?其实不然……” 魏无牙说着说着竟然把他自己说的兴奋了,摇头晃脑的吐沫星子溅出老远,根本不理会李四的态度,声调反而高了几度:“刘邦一介村氓提三尺剑斩白蛇而歌大风,终成汉家四百年基业;本朝太祖皇帝出身微寒,起而抗暴元,大明垂垂已历三百年(概数,是从起义算起,而不是从明朝建立算起)。如今乱世再起,李先生所作所为正符合太祖皇帝纳刘基之言。广积粮是不错的,如今这小小山村已隐隐有霸王之基的气势。缓称王么……现如今还言之过早,唯独这高筑墙李先生做的还不是很好……” “你这个老神棍,说什么霸王之业,若是我把你刚才的疯言疯语告给官家,你少不得要去吃牢饭的。”李四踢这老家伙一脚笑骂道:“赶紧去干活吧,要不晚上没有你的饭吃。再有,以后不要叫我李先生,直接喊我李四比较习惯。” “四下无有旁人,李先生……李四兄弟何必讳言?若你心中没有图大事谋天下的打算,为何生生把发财的路数让给别人?如此这般处心积虑的谋划,就是瞎子也明白你所图者大……” “滚你的吧,”想不到这老神棍竟然说小山村已经具有霸王之资,真是忽悠的可以。好在李四头脑清楚的很,如今的这点力量在乱世中自保都力有不逮。至于什么“缓称王”之类的妄想实在就是有点扯了。 那魏无牙还在不住的念叨:“我早已留意了些时日,李兄弟手下虽有蚁民万数,精兵千余,在这烽火乱世终究太过渺小。若有贼来犯,辛苦展开的局面难免成为他人嫁衣。” 其实这也是李四所遇到的发展瓶颈。 现在能够影响到的村镇已经扩大的十几个,这些村子早已经事实依附在李四的个人能力上。各村效仿刀把村建立起来的户村队也有三几千人的规模,李四能够直接控制的几乎达到两千。要是不考虑这些叉子新兵低下的战斗力,也算一股力量。 但是这股力量夹在北京和满清势力中间,在不久的未来,必然经历这个时代的狂风暴雨。 在即将到来的历史巨变面前,这股力量实在太过渺小。无论是李闯的百万乌合还是满清的十万八旗,都能轻易把这辛苦建立起来的基础碾碎。 就算是已经风雨飘摇的大明,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甚至不用借口直接把户村队“借”走。 魏无牙嘿嘿一笑,压低了嗓音小声道:“欲存活乱世,必需手掌兵戈之力。然多数人还看不清天下大势,沉迷于李兄弟所营造的世外桃园而不知大变在即,不用非常手段难成大事。” “非常手段?什么样的非常手段?” 李四也知道自己的发展遇到了最大的瓶颈,要是按照这个速度,壮大成为足以撬动时局的力量,起码需要五年的时光。但是时间的紧迫已经不允许从容不迫按部就班的发展,必须出奇制胜,李四也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竭尽心智的谋求更多财富,就是想支撑足够多的武力。但是这里距京师极近,真要有一股像样的力量存在,立刻就会被大明朝廷剿灭。 朝廷里的那些家伙外战个个是孬种,给自己人下套使绊子个顶个都是好手。对付李闯他们不行,剿灭或者收编京师眼皮低下的民练还是做的到的。 “陈胜吴广起事,是有野狐口吐人言,说暴秦必亡,这才有大泽乡振臂一呼从者如云。仔细想来野狐怎么会说话呢?一定是陈胜吴广自己弄的鬼腔调。本朝太祖皇帝龙兴之前,曾有“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传言,后河工果然掘出一独眼石人,这才天下皆反,才有了大明朝的百年基业。后来推敲,那石人定是红巾人预先埋好的。就是李闯这样的流匪也弄出“十八孩儿掌神器”的说辞,来蛊惑村氓愚妇。我看咱们不如效法古人…… “滚你娘的,这就是你的法子?”李四被气笑了,一脚把魏无牙踢开。 魏无牙这种人是装神弄鬼绝对是行家里手,还想着再鼓捣出个独眼石人来,或者干脆学狐狸叫唤,总之就是借助神鬼之谈蛊惑人心。这些都是前人玩剩下的,再者实力才是关键,没有实力学什么叫唤也不好使。 现在大明朝还是大义所在,弄什么蛊惑人心的勾当只能适得其反。实力,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李兄弟人中俊杰,既然不想用这些左道旁门,还有别的法子。”魏无牙摆出腹中妙计千条的架势,大作指点江山的模样:“刀把村无论如何富强,终究是个小小村寨,难撼天下。当今之计唯有借力。” “借力?” “自孙传庭大败之后,已无人能稍微阻挡闯军,甘陕尽落入其手中。坐拥西北,执戈百万,退可割据西北称孤道寡,进可横扫中原,改朝换代反掌之易……”魏无牙微笑看着李四:“李兄弟有没有想过借李闯之力?” 一抹锐芒在眼中闪现,李四霍的站起:“你是李闯的人?” 第33章 山寨版战略家 第33章 山寨版战略家() “我在河南混饭吃的时候,被刘宗敏抓住,逼不得已给闯军做了三个多月的马夫。”面对李四的厉声问询,魏无牙这老东西反而不慌不忙的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把破烂不堪的折扇,完全不顾初冬的冷气寒风,学足了戏文里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模样。 “所以你就替李自成来招揽我了?”李四冷冷的看着魏无牙。 李闯本就是流寇,所以一直是招揽“志同道合”者,不论是山贼还是草寇,只要稍微有一丁点实力,都想收归旗下。从高迎祥高闯王到李自成李闯王都是这么干的,完全就是黑社会大哥的作风。正是因为这点,才造成中原遍地都是李闯旗号的局面。 “你回去告诉李自成,他不过是只蝗虫,除了带来灾祸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在已经是秋末冬初,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如今的李自成正如日方中,放眼天下难有敌手,如李四这般看轻李闯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如看怪物一般的看着李四,魏无牙忽然哈哈大笑。 本是想着模仿戏文里卧龙的那种成竹在胸的笑容,奈何这老东西长是太过猥琐,一笑起来更是不堪,分明就是大老鼠的模样,眼神中还带着几分野狐的狡猾:“好,好的很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普天之下能有此等格局气度的还真没有几个……” 不等李四说话,魏无牙就迫不及待的说道:“李闯刚愎多疑少谋寡断,贪小利而忘大局。其手下诸将更是贪财好色,以搜刮为能事,互相排挤各成派系,完全就是一盘散沙,终究难脱流寇本色。手下兵士并无战力,多为胁裹而来,空有百万之众,只怕也大事难成。以我来看,李闯若如以往一般一路席卷,或许可以风光几年。如今他得了西北有了根基,军士战将每思保暖,如此一来,李闯难当一败……” “刚才你还说要借力于李闯?” “试探!那是试探一下李兄弟的眼光。”魏无牙看着李四的眼睛,努力装出更加严肃的样子:“现在看来,李兄弟还真是有成大事的胸襟,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原来是来投靠我的,怎么搞的象是我要投靠你一样?还弄个狗屁的试探。做小弟就要有小弟的觉悟,从来就应该纳头便拜,哪里听说过混饭吃还要试探的? 从历史的走势来看,这老东西说的不错。 闯军并不是进北京之后才开始惊人的退化腐烂,而是从有了陕西这个稳固的根据地之后就失去了进去之心。闯军上上下下都认为到了享受的时候,所以才疯狂搜刮飞速退化,也就失去了闯军前期百折不回的气势。闯军前期之所以能够一次次被打败又迅速的发展壮大,就是有造反军不顾一切的精神支撑。若是李自成能够带领这支不想再打仗的乌合之众一直胜利下去,问题还不算太严重。可一旦战败,就再也不可能象以往那样雄起了。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依靠在北京的疯狂敲诈,闯军上下都成了暴发户。有了银子谁还会把脑袋别在裤裆里去拼命?结果在一片石战败之后,闯军就再也站不起来。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李闯潜在的致命硬伤,也算是个山寨版的战略家了。 当然这老家伙的话也不能全信。 魏无牙被胁迫着做了几个月的马夫,对闯军确实有更多了解,看出这支蝗虫大军的弱点,但这并不是舍弃李闯转投李四的全部理由。 早年间,仗着和九千岁那点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魏无牙确确实实风光了几年。但是崇祯上台魏忠贤势力的土崩瓦解,以前的风光不再。魏无牙勉强保住一条小命,开始长期的叫花子兼神棍的凄惨生活。 这种生活也让魏无牙对大明底层的民众有最基本的了解,至少他知道百姓们想要什么。而老百姓想要的东西是大明朝给不了的,于是揭竿而起的反贼多如牛毛。 大多数人为了填饱肚子这个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都在忙着造反或者准备造反,魏无牙已经提前看到了天下大势之所在。 大明朝长久不了。 基于此,魏无牙主动投靠了实力最强的李闯。至于他说是被闯军胁迫,逼不得己才从贼根本就是胡扯。 他想的是借助李闯的实力恢复自己往日的荣光,至于是谁做皇帝根本就不是他所关心的。 只要自己能够回到从前那种荣光,管他江山姓朱还是姓李。 但是闯军所表现出的那种农民军的劣根性,和闯军高层缺乏最起码的雄心让魏无牙很失望,也看清楚了闯军的本质:根本就是一群土匪。 在闯军中晃悠的那些日子,魏无牙无数次试图用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影响其上层人物,内心深处还做着因一言而上位的美梦。 从骨子里是看不起牛金星等人,魏无牙认为自己比他们要高明的多,就算不能因为进言而成为整个闯军的军师,起码也要做个中层决策人物吧。 梦想着成为军师级人物的魏无牙始终是个马夫。你说你一个马夫不好好喂马,整天想掺和军国大事,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结果就是换来一次又一次的鞭打,还有一回差点就被砍了脑袋…… 无论闯军能不能成大事,自己是成不了大事了。一次又一次的毒打让魏无牙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李自成能不能做皇帝魏无牙根本就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前途。 魏无牙这样的人物,虽然混的连肚子都填不饱,但是这并不妨碍一个朝不保夕的小人物有属于他自己的高傲。 深感不能和闯军捆绑在一起的魏无牙趁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做了逃兵,和闯军脱离了干系。 做了逃兵的魏无牙继续漂泊,虽然每每饿个半死,依旧如寻找猎物的饿狼一样寻找机会,寻找让自己发迹的机会。 流落到怀来一带的魏无牙也听说了李四斩杀皇太极的传说,起初也不过是当个笑话看。听说小娃娃福临成为满洲皇帝之后,魏无牙立刻意识到关于李四的那些传说也不全都是传说,或许就是事实。 这样的传奇故事经过发酵之后越发夸张,正面战败满洲精锐、大战三百回合战阵皇太极,逼的满洲人不得不弄一个几岁的娃娃出来做皇帝。等等说法经过众人之口早已和事实相差甚远甚至面目全非。 皇太极的死活魏无牙懒的关心,但是一支能够打败满洲精兵的队伍,一个斩杀皇太极的英雄,种种迹象表明一股崭新的势力将要喷薄而出。 这是一个机会。 一直密切关注时局的魏无牙知道自己面临一个很好的机会:新生的力量肯定是需要人才的(自己就是个人才,魏无牙从来也不怀疑这点。)以自己对时局的敏锐和对明朝上下的了解,混个军师应该不难,与其给李自成喂马还不如投靠这种新生的力量,至少往上爬的机会要大的多。 于是。 饿着肚子的魏无牙如见火的飞蛾一般满怀希望来到了刀把村。 第34章 该咋过还咋过 第34章 该咋过还咋过() 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神棍的眼光确实超前,至少他看到了大明朝灭亡的必然,至少他看到了李闯的难成大事,就凭这一点,已经算是当时的战略眼光了。 作为未来人的的绝对优势就是对天下大势的绝对把握,这一点是魏无牙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的。所以对这个还算有眼光的老家伙,李四并没有表现出求贤若渴的热情,仅仅是让他暂时居住在村子里,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而已。 没有能够如苏秦张仪一般风光的成为这支新生力量的军师,这让魏无牙有点失望,仅仅是有一点失望而已。 但是老东西着重阐述的三点原则确实让李四心动:一曰大义,二曰鼓吹,三曰壮大。 在这个时代占据大义名分的重要性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就算已经统兵百万的李闯在人们心中始终是个流寇,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大义的名分。 鼓吹就是利用李四个人的名望,在愚昧盲从的民众心中深深植下一面旗帜,为后来的发展铺平道路。 最后的壮大就是发展的意思了,要不择手段的壮大财力和武力。 这些本就是李四的发展路线图,但是“不择手段的发展”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好像是要走旁门左道的意思。 鼓捣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李四自认不如这个老神棍,所以经过一整夜的思考之后,决定再回过头去问问魏无牙这个老家伙,到底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第二日清晨,富裕起来的村民依旧保持着勤劳的本色,早早就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 “四叔好。” “李兄弟起的真早哇。” 李四在村民中的威望本就高的出奇,经过一场血战之后,这种威望已经被神化。现在村子里的老老小小见到李四,那股子崇拜尊重的神情根本就掩饰不住。 这些人的眼珠子里都闪耀着小星星呢。 和勤劳的村民不同,魏无牙这个老家伙懒惰的很,日头都出来了还在呼呼大睡。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建设,投奔过来的流民大多有了临时的住所,虽然仅仅是茅草棚屋,终究算是个家,足够给一家老小遮风挡雨了。魏无牙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动手盖房,别人也不喜他那胡吹海说云山雾罩的秉性,所以魏无牙也没有个住所,只能窝在一堆干草里休息。 昨天晚上喝了好几碗热粥,肚子里有了底气,很少能够吃饱的魏无牙正惬意的躺在草堆里瞌睡。听到脚步声响,眯缝起小眼珠一看,见是李四到来,欢喜的如同捡到金宝的乞丐一般,一下子蹿起三尺多高。踢踏着破鞋紧跑过来,脑袋上顶着几根草棍儿……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的,我早就想到你会来的……”魏无牙极力做出料事如神的姿态,奈何他嘴角还挂着黄米粒子,脑袋上也顶着干草,怎么看也不象是孔明刘基那样的高人:“我已成竹在胸,定能解你心中之惑。” 对于这老神棍的言语,李四从来也不敢信实,笑骂道:“莫在我面前卖弄你装神弄鬼的伎俩,你这样的牛鬼蛇神的见的多了……” 魏无牙的脸皮是何等的厚度?被李四损了几句也不在意,很夸张的拉开个莫名其妙的架势“先主烈皇帝曾于茅庐之中三顾诸葛武侯,今日李兄弟再次来找我,也算是两顾茅庐了。”李四亲自来找,让患得患失的魏无牙深感荣幸,心中也升腾起一股希望。 “屁话留给别人再说吧,今天我想和你说说正事儿……”李四示意魏无牙抹掉嘴角的饭粒子:“说说满洲吧,你是怎么看满清的?” “满洲?”老神棍想不到李四会问起这个,不在意的说道:“蛮夷罢了,能成什么事?现在满洲小娃娃做了皇帝,肯定约束不住下面的旗主猛将,说不准哪天就会内乱起来,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 包括李自成在内的人们,在这时候还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投向东北,更没有人认为满清会真的入主中原。 局限性啊,这就是古人的历史局限性,李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透露太多:“你曾说要不择手段的发展壮大,我仔细琢磨过了,这句话好像有点意思,你详详细细的给我说道说道,说的对了,我让人给你起间草棚。” 魏无牙腾的站起身子,矫健敏捷和他虚弱年迈的身子极不相符,仿佛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老东西的心跳加速,脸色泛着病态的潮红。 魏无牙整个人立刻亢奋起来,并非是为了那间可以躲避风寒的茅草屋。在这个群雄并起的大乱之世,属于自己的那段传奇也许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努力做出镇定从容的姿态,想从屁股后面抽出那柄根本就用不着的折扇挥舞几下,以增添几分胸有成竹的架势,或许是因为太心切的缘故,折扇都拿反了:“李兄弟,我说的不择手段其实就要这样……” …… 在老路家里蹭了饭,趁着用罢晚饭的时光,路涧凑过来从腰里摸出个大烟锅,发狠一样在李四的烟袋子里挖满烟叶,使劲的抽起来,屋子里两杆烟枪同时发威,顿时烟气缭绕呛人的很。 或许是因为李四喜好吸烟的缘故,这少年也开始尝试着接触烟草,并且抽的极凶,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这几天甚至不避讳他老子,在老路面前明目张胆的大抽特抽。 三杆烟枪把整个屋子弄的乌烟瘴气。 路大嫂和蛾子忙碌着熨烫衣物,烧红的铁烙铁蘸在潮湿的衣服上,再给屋子里添一层腾腾的水汽。 或许是因为热气的缘故,蛾子这丫头脸色通红:“这衫子可是四叔进宫要穿的,定要熨的平平整整,省得让人家笑话咱们乡下人……” “你个女娃子知道个啥?”对于女儿的无知,路丙寅感觉很无奈:“你四叔进到宫里肯定是要换上朝廷规制的衣服。你知道啥是朝廷礼仪不?什么样的官职穿什么样的衣服,一丁点也不能有差错的。你当你四叔是走亲戚?这是要给太子去做老师的,以后你四叔就是咱大明朝的国师呢……” “那……那四叔在进宫之前穿啥?难道穿现在这件子破夹袄?”蛾子涨的小脸蛋儿通红,和自己的老子顶嘴:“可不能让京城的人小瞧了四叔……” “屁话,穿好衣服就不小瞧了?人家看重的是你四叔的本事,不是看他穿啥衣裳……”老路已经懒得和没见过世面的女儿争辩,深深呼出胸中烟气,意味深长的对李四说道:“我知道兄弟你是有大本事的,可进宫也是大事。太子就是未来的万岁……反正我想说啥兄弟你也明白,我就不多废话了。” 太子?万岁? 太子朱慈烺注定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历史已经注定他没有机会执掌大明江山了。 “哈哈,不过是进宫几个时辰而已,后天我就回来了呢,”李四爽朗的大笑着:“没你们说的这么严重,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第35章 皇帝家也不富裕呀 第35章 皇帝家也不富裕呀() 来到京师的李四根本就没有时间做更加充足的准备,就被迎接的杨廷麟来去内都知监领取新的官衣。 进宫嘛,总不能穿着路大嫂做的蓝布夹袄去见太子吧。 看着都知监的小太监随手丢出的一套半新不旧的麒麟服,李四甚至怀疑这个小太监是不是搞错了。 就算是李四再不明白宫里的礼仪,也知道太子校典是武官,怎么能和身为文官的杨廷麟穿一样的衣服? “东宫的官员都是穿这个的,不分文武。”杨廷麟很是尴尬的解释着:“朝廷实在是没有钱了,凑合着穿吧。” 由不得李四不信,大明朝廷还真是穷到家了。 如李四杨廷麟这样不是朝臣的内宫官员,朝廷甚至拿不出足够的经费来置办最起码的制服,只能把以前裁撤下去的厂卫制服拿出来充门面。 锦衣卫?这都哪辈子的事情了? “朝廷不会真的这么穷吧?”李四实在不敢相信大明朝已经穷到如此可笑的地步。 “哎,咱们这还算是好的,如今的皇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呢。” 原来十四岁的太子朱慈烺已经到大婚的年纪,按理说应该搬出内宫成婚的,可是他的皇帝老爹根本就没有钱,也不可能给即将结婚的儿子盖一座太子府邸,于是就动员太子他妈,也就是大明朝的皇后想办法。 太子大婚可是大事情,没有一座像样的宫殿是不成的。可是皇帝都没有银子,皇后更拿不出钱来。身为母亲的皇后只好搬出懿安宫,把自己的住所给太子结婚用。 虽说太子大婚之后要搬出内宫,可也要先把结婚的排场撑起来不是。 布置装饰懿安宫的事情是由杨廷麟来做的,可是苦等了四个多月也没有拿到一文钱的资金,所以太子大婚的事情一直在拖延着,而杨廷麟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闲官。 正因为闲的事情没有事情做,杨廷麟才被派去潮河所,于是才有了潮河兵败之后认识李四的种种桩桩…… 从规模上来看太子居住的钟粹宫不小,就是有些古旧,正殿前的廊柱上漆皮都在大块剥落,给人的最初印象就是一座曾经香火鼎盛的古庙。 进到钟粹宫正殿,就见到了崇祯一家人。 李四也没有想到崇祯夫妇都在钟粹宫。 虽然没有见过崇祯皇帝,但是光看那三十多男子身上的盘龙窄袖袍和双肩处织绣的两条金龙,就知道眼前这个身材消瘦面色晦暗的男人就是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崇祯。 崇祯身边的那个女人脸色苍白,显得更加苍老。九龙四凤冠、金云龙纹衣这样最高规格的女装说明她就是大明的皇后,太子的母亲——周皇后。 面对盛装而出的大明帝后,杨廷麟只是行了个简单的浅礼,然后示意李四赶紧见礼。 李四实在想不到崇祯夫妇会在这里迎接自己,不过是太子的军训教官罢了,值得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和正襟危坐的崇祯不同,周皇后则显得随和许多,虚扶了一把要下跪行大礼的李四,笑呵呵的说道:“这就是阵斩满酋皇太极的壮士李四,太子快过来见个师礼……” 一直站在崇祯身后的太子朱慈烺很顺从的过来,规规矩矩个李四行个师礼。在这个空当,崇祯夫妇也站起身子,象征性的给李四一个师礼。 想象中应该是给皇帝一家人下跪磕头的,实在没有想到事情整个反了过来,这样李四都有了匪夷所思的感觉。 在一旁的杨廷麟反而显出一副很正常的模样,偷偷给李四个眼色,示意这位受宠若惊的英雄坦然淡定即可。 所谓的三拜九叩是满清鼓捣出来的奴化礼仪,在满清以外的朝代,除非是在祭祀祈天等特别重要的场合,见到皇帝也就是行普通礼节而已。尤其是在大明后期,朝臣甚至连跪礼都免了。 于此相反的是,如李四这样的太子师,皇帝一家人在初见的时候反而要隆重的多。 这是一没有奴才也没有主子的王朝!我做你们家的家庭教师,就要享受为师者应有的尊重,皇帝家也不能例外。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崇祯终于开口:“关于酬李卿之功,朕亦思虑月余之久,仔细想来还是授以校典之职。太子乃国之未来,李卿应知朕之苦心……” 对于太子的几位老师,崇祯还真的下了大心思,都是千挑万选的一时俊杰。尤其是在个人人品方面,几位太子师几乎无可挑剔。 由此可见崇祯对太子的期望之深。 “今日首课,李卿开始吧。” 按照当时的惯例,新老师的第一堂课家长是要旁听的。一来是检验老师的能力,再就是表示对老师的尊重。 对于今天的这一堂课,李四早有准备,面对同样盛装的太子朱慈烺,李四很快就适应了为人师者的新身份。 “无论是局部的征战还是两国相争,胜负取决的先决条件为何?” 要想打胜仗,最先需要的是什么? “圣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逆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逆,顾……”太子朱慈烺规规矩矩的做出回答。 这样的回答让李四立刻抓狂,好好的一个孩子都学傻了。 “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这样的圣人理论完全就是唬人的鬼扯把戏。 不利用险要的地形简直就是白痴,威慑天下不用武力难道用圣人文章? 你对李闯宣讲圣人的那一套有用?对满清讲述多助寡助的道理他就老实了? 别的不说,大明朝比满清要得道的多了吧?怎么也不见天下顺之? 岂有文章兴社稷?从来武力定乾坤,这本是李四准备好的核心思想。 只是没有想到太子被孔孟忽悠的太深,而旁边的皇帝夫妇好似也很赞同这样的观点,李四当然不会傻到把孔老二贬到一钱不值的地步,只能一步一步深入浅出的讲述战争的本质。 “战争,也就是打仗,最根本的是什么?”不容太子用他那套圣人理论回答,李四立刻就大声说道:“战争的本质就是双方综合实力的比拼,简单的来说,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李校典,你怎么不讲六韬三略孙子兵法?”这个新老师的课程太过匪夷所思,周皇后忍不住很不礼貌的打断了李四。 在很多人心中,这些东西才是兵家的根本。 “无论六韬三略还是孙子兵法都是战略性的东西,本不适合武人。应该让朝中阁臣去学习。”李四这么说可算是相当的尖酸刻薄,几乎等于指着朝中那些重臣的鼻子大骂他们屁也不懂。 明朝中晚期已经形成内阁负责制,阁臣的决策权甚至超越了皇帝。 大权在手的阁臣根本就不懂如何运用战略性手腕,更没有长远的战略眼光,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敛财,二是党争。 阁臣根本就不允许武人做战略布局和行动,而武将也只能被阁臣的指挥棒牵制鼻子走。若是能出一大批高瞻远瞩的阁臣也就罢了,偏偏那些阁臣至少有九成是在瞎指挥,或者借着这个指挥权去打击武人。 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之后,虽然被崇祯碎杀,可是袁崇焕对待武人的手段却流传下来,一度发扬光大。仿佛不把武人唬的服服帖帖就不算是个合格的阁臣一样。 作者有话说:作者本人不是袁粉,也不是袁黑,无意在本书中讨论袁崇焕的是非功过。但是,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确实有极其恶劣的影响,这一点是谁也否认不了的。就算是毛文龙有一百个该死的理由,也应该有朝廷审理定罪之后再杀。何况毛文龙的罪行根本就不当杀。 另:懿安宫本是前朝皇后也就是崇祯他嫂子的住所。后来朝廷财政紧张,就把坤宁宫分割成好几个“小宫殿”分住,而前朝的皇后就把自己的住所让出来给现在的皇后用……史实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第36章 钱都去哪了? 第36章 钱都去哪了?() 一直在旁听的崇祯似乎从李四的话里话外听出了什么,眉梢微微一挑,终于没有说话,面色如死水一般的继续旁听。 既然战略性的东西都是阁臣制定,那么作为武人的人物就去执行这个战略,也就是说思考如何打仗。 李四尽量让自己的理论更加贴近实际,好让十几岁的太子能够明白:“作为一个放眼战场全局的指挥,首先要保证足够并且到位的粮秣银钱,也就是后勤必须要得到保障……” “说的好,”崇祯皇帝终于开口大赞一声。 对于这一点,崇祯的体会比谁都深刻。 上一次满洲人借道蒙古南下,而大明边防军根本就没有抵抗。外敌入侵官军束手,面对这样空前绝后的笑话崇祯皇帝立刻暴跳如雷,下旨严办边防领军人物。 但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敌人入侵的领军大将比崇祯皇帝还要理直气壮,连自辩都省了,直接上奏章请饷,并且索要朝廷拖欠的往年军饷。 没有军饷怎么打仗?在去年的军饷还拖欠的情况下,我能保证边防军没有一哄而散已经很对得起大明了,皇帝你还想治我的罪? 偏偏这种匪夷所思的论调还得到很多朝臣的支持,于是大家开始乱哄哄的讨论筹饷的问题,而满洲人一直打到了北京城下…… 对于后勤,李四也只是理论上的重视,而崇祯却有刻骨铭心的亲身体验。 可是哪里还有钱?哪里还有粮? “圣上,朝臣们不同意再加税,这是他们上的条陈。”老太监王承恩挑帘子进来,递给崇祯一个折子。 崇祯素来勤政,批阅奏章从来部分昼夜。只要是有重要的事情,即使是在皇后的床上也会立刻爬起来办公,反正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念” “自太祖皇帝扫荡鞑元,我朝奉轻徭行薄役……今天下大灾,人竞相食……田赋再赠,与桀纣之暴何?顷加赋至一石零二厘,市井小民生之何如?此不为逼民为贼乎?……” 朝廷是不能一再加赋的,现在的赋税已经很重了,皇帝你再加赋就是逼着老百姓去造反……等等等等,反正是漂亮话都让朝臣们说尽了,而崇祯还被安上个暴君的头衔。 有明一朝,尤其是明的中晚期,清流言官屁的事情不干,就是会故作惊人之语,大骂皇帝曾经就很流行,毕竟这样可以落下清官的名声,皇帝还不能因为这个处罚你,否则皇帝就是暴君。 “够了,”崇祯很没有风度的拍案而起,厉声道:“不加赋如何有粮饷剿贼?加赋又是逼民为贼?怎么这些个臣子总是有理?怎么我就总是桀纣之君?太祖之年,八万万五千万田地就成鼎盛国力,现如今田地翻倍,田赋减少四成,怎么还是这般光景?” 朱元璋的时候,田地比现在几乎要少一半,就有进大漠追杀蒙元的实力。现在田地多了反而更加穷了,穷的皇帝连给儿子讨老婆的钱都拿不出来,穷的前线上兵丁坐等军饷…… 崇祯就是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明白这个问题。 “陛下,今年来天灾不断……”周皇后小声的提醒。分明就是在说:皇帝呀,这怪不得你,是老天降灾的缘故…… 一直以来,李四就认为是崇祯时期的横征暴敛逼反了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明白那完全就是满清故意的栽赃。 以刀把村这样的北方村镇来说,田赋是每顷六十一斤的基本税,加上平银徭役等各项杂税,折合成粮食之后差不多不到一石。 每顷地不到一石的税率,折合每亩八斤都不到。 还是以刀把村为例,同样是经历过严重旱灾的,粮食减产极其严重,单季亩产在一百四到一百五十斤上下。若是在风调雨顺的年份,亩产量在二百四五十斤甚至更高一点。 同样以老路家为例子,家里租种的二十多亩即使是在这样的灾年也有三千多斤的总产量。一百多斤的田赋完全缴的起,甚至完全不影响生活。可要不李四出现,老路一家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勉强饿不死罢了。 往年间,老路家里能有四百斤余粮就值得放鞭炮庆贺了。 田地里收获的粮食是三千多斤,缴纳给国家的是一百多斤,而老路一家只能吃到四百多斤,剩下的那两千多斤哪里去了? 这才是所有问题的核心。 在很多人的眼中,就是这八斤粮食,逼的大明烽烟四起,逼的一个个李闯王高闯王揭竿而起,逼的大明朝拿不出钱粮防范外族,甚至逼的堂堂大明皇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为了这八斤粮食,让崇祯承担着横征暴敛的骂名。 八斤粮食不可能真的逼反了天下。 不要说富庶的江南根本就不在乎这么点田赋,就是在刀把村这样的北方村镇,人们也不认为朝廷的田赋很重。 钱粮朝廷没有收上去,农民也没有留下,甚至在饿死和造反的边缘挣扎。 那么多的粮食哪里去了? 十几亿亩田地,两万万农民所创造的财富哪里去了?李四心里很清楚。 “万岁,微臣所在的小村子同样也的遭受旱灾的,每亩能够产出粮米有一百四十余斤,缴给朝廷的田赋不到八斤。农人自己能够留下的口粮每亩二十几斤而已。”说到这里,李四刻意把语速放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在说:“其余的一百多斤都是佃户缴纳给地主的地租。” 明朝中后期土地兼并严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七成的地租已经是理论上的极限,有地方高达九成。更有甚者,农民把所有的物产都缴给地主之后反而会欠下地主的租子。这样的情况之下,不造反就只有饿死。 是饿死还在造反?农民自己会做出合适的选择。 李四的意思就是:大明朝并不穷,穷的只是老百姓和皇帝,几乎所有的财富都攥在士绅地主和官僚的手中。 而官僚地主对下层百姓的压榨已经到了极限,朝廷再想加一丁点的税也会触动他们的利益,反对加赋就是维护自己的利益,还能落下为民力谏的好名声,不争抢着反对就有鬼了。 第37章 骑兵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37章 骑兵不是那么简单的() “四叔,这回你给太子都讲了啥?” 每次李四进宫回来之后,老路家的一对二女立刻就围拢上来询问,好像这个四叔给太子讲授的一定是旷古未闻的精辟言论,而这种精辟言论老百姓一定很难听到。 娥子给李四斟上一盏子热茶水,路涧这个憨后生也机灵的给这个四叔装好了烟。 宫里头不让吸烟(民间虽然吸烟的已经很多,但是朝廷曾经的禁烟令还是没有撤销的),四叔一定早就憋坏了吧。 “也没有讲啥,归拢起来还是说的钱粮二字……”狠劲的吸一大口,淡淡的说道。 “怎么总是讲钱粮?那太子千岁听的不腻么?”和太子同龄的娥子都听腻了这两个字,不知道太子是不是对这俩字有兴趣? “太子早就听腻了,他更喜欢听咱们斩杀皇太极的战斗。”和所有少年人一样,即便是努力装出少年老成的太子朱慈烺对李四讲授的那一套也是兴趣缺缺,能够理解的就更少了,更多的时候是央着李四讲一讲打仗的激烈和战事的热血。 “钱粮后勤就真的这么重要?”路涧闷声问:“咱们打败了满洲披甲兵,靠的是四叔指挥有方和兄弟们敢死敢拼,也没见用什么后勤给养……” “你知道个屁。”对于儿子的浅薄,老路从来就缺少足够的耐心,一般都是直接开骂:“饭都吃不饱有力量打仗?潮河所的兵也是会用刀枪的,怎么被满洲人撵鸭子一样的追着打?” 身为老兵的路丙寅最明白后勤的重要性,要是大明的边防军有足够的粮饷,满洲人不可能打进来。 “嗯,无论是咱们还是满洲人,当敌我双方都有强烈的战斗意志,尤其是在狭路相逢的时候,更多是考验单兵能力。涧儿你想想,要是没有足够的粮秣军饷支撑,训练都是很大的问题,单兵能力如何保证?”李四象个真正的老师一样循循善诱:“说起大规模的兵团式作战,对后勤的依赖就更大了。” “我当兵的时候,勉强能够做到三操三会,现在的兵就难说了。没有钱粮还训练个屁呀。”早年间的辽东军算是比较能打的,也不过保持每月训练三天,再要加大训练强度,给养就跟不上了。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训练的时候要加餐,要加平伙钱,没有钱怎么训练? “咱们护村队见天训练,见天有肉吃,要不然你们能扛住满洲披甲兵?”路丙寅说道:“之所以能够打败满洲披甲兵,最根本的原因是你四叔一直在准备……” “既然太子根本就听不进去四叔讲的这些个道理,那四叔还讲这些有啥用?”娥子一直弄不明白这个问题。 “有用的,绝对有用。”作为哥哥的路涧深信四叔不会做劳而无功的事情。 从组建户村队开始,一直到打败满蒙联军,这个四叔所做的一切都透着深沉精密的计算。关于这一点,路涧从来就很服气。 “有啥用我怎么看不出来?”娥子虽然懂的不多,却有打破砂锅的执着。 “你个乡下丫头要是能看出来就怪了,你四叔是神佛一般的人儿,他做的事情你是不明白的。”老路也看出来了,这个大智如妖一般的李四是在布局。 对,就是在布局。 李四好像早就料到村子会面临外敌入侵的时刻,所以才未雨绸缪的组建户村队,更是不惜血本的在这支武力上投入人力物力,终于在关键时候凸显起作用保住了村子。 斩杀皇太极让户村队和李四本人名对天下,但是老路现在想明白了,死在李四刀下的那个倒霉鬼绝对不是皇太极。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满洲皇帝换成了个小娃娃,而皇太极的到底是怎么死的连满洲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有相信李四真的杀死了皇太极才能给这事情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来朝廷也证明李四缴获的那柄短刃确实是皇太极的随身之物,再加上满洲稀里糊涂就换了皇帝和满洲人语焉不详的描述皇太极的死因,才塑造了李四这样一个英雄。 身边这位低头抽烟的兄弟好像已经料到时局的发展,并且在利用这种发展谋划一个布局。 而且是一个很大的布局 至于李四布下的这个局到底有多大,就不是他路丙寅的眼光能够看清楚的了。 在路丙寅的心中,拥有这种能力的传奇人物不是没有。 未出草庐就三分天下,大智近乎妖的诸葛孔明就是其中之一,再一个就是传说中能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本朝开国功勋刘基刘伯温。 诸葛亮和刘基已经被种种传说神化,人们都认为这二人是什么仙人转世。路丙寅才懒得去信这种扯淡的转世之说,但是不能否认这两个古人确认拥有平常人不具备的超前智慧。 显然李四也拥有这种如妖一般的大智慧。 “其实吧……我是说这天下虽然都是皇帝家的,可银钱粮食都在地主和官老爷手中,怨不得皇后连是住的地方也没有。”路大嫂从来就认为皇后是全天下最富贵的女人,听李四描述了崇祯一家人的窘境之后反而十分的同情。 这样的女人见识有限,但是她每年都要缴田赋和租子,深知官僚士绅每年的收入是国家收入的十几二十倍…… “大明朝这么大,花钱的地方多了呢,这个家不好当。”路大嫂以自己的思维考虑着:“要是能把士绅官僚手里的财富拿过来,就是有十个李自成再加十个满洲,大明朝也能轻轻松松的平定他们三五个来回吧……” 士绅官僚阶层所摄取的财富远远多于大明朝廷的财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崇祯登基之初,立刻就铲除了九千岁,让颓废的大明朝民心士气为之一振,而崇祯在民间的威望因此也高的很,大家都指望这个皇帝能够中兴大明呢。 当年的魏忠贤把持朝局,操控东西厂,势力无孔不入,不也被新皇不动声色的铲除? 不得不承认当时铲除魏忠贤极其党羽,崇祯确实玩的漂亮,展现出莫大的魄力和能力。 动士绅阶层? 就算是在路大嫂心中英明神武的皇帝也不敢。 稍微撼动一下士绅官僚的利益比铲除一百个魏忠贤还要艰难。 历朝历代,士绅官僚都是整个王朝的基础核心,和他们作对从来也没有好下场。轻则被官僚联系起来更换一个比较听话的最高统治者,重则直接改朝换代。 “谁也不敢动士绅官僚的,皇帝更不敢。”李四微笑着对路大嫂说明这个核心问题。路丙寅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个问题不那么简单,很粗暴的把老婆拉到一边:“一个娘们儿瞎扯啥的国家大事?这种事情也是你能操心的?赶紧把炕烧暖了去,我还要和李四兄弟商量建设骑兵的事情呢。” 第38章 财神其实是个穷光蛋 第38章 财神其实是个穷光蛋() 说起骑兵,可让路丙寅费劲费到家了。 在上一次战斗中缴获了满洲人一百多匹战马和相当数量的铠甲,在见识了满洲披甲重骑的威力之后,很多人对建设一支骑兵抱有极大热情。 路丙寅这以辈子从来也没有骑过马,更加不用提护村队的那些毛头小伙子了。 有了骑兵的装备之后,满以为可以训练出一支风驰电掣纵横驰骋的马上劲旅。真正上手之后才知道,美好的想象和事实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 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之后,大家最多只能够保证不从奔驰的马上摔下来而已,至于保持队型做快速冲锋……想也不要想。 “骑兵……我看很难。”看着小伙子们在马背上颠着屁股的傻样子,老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没有三五年的训练,根本连最起码的骑兵样子也没有嘛,我看还是算了吧兄弟,你说呢。” 世世代代都捏锄头把子的农民和在马背上生活的游牧民族本就不同,没有超长时间的训练根本就是说笑。 并不是能够骑马就算骑兵的。 “呵呵,就这样吧,训练的大家都会骑马就算成功了。”李四根本就没有指望能够拥有一支有战斗力的骑兵。 骑兵需要巨大的财力作为支撑,养一个骑兵的钱粮起码能够养活四个步兵。更重要的是骑兵的训练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旦夕之间步兵就能够转化为骑兵那是天方夜谭。 “有了这个样子也算不错。”李四似乎很满意的对身边人说道:“除满洲披甲重骑之外,还有一种骑兵……” “兄弟是说蒙古人蒙古的轻装骑兵?” “哈哈,蒙古轻骑更是需要娴熟的骑射之术,没有五六年的功夫弄不出来。”李四指着眼前正在马背上颠簸的年轻人说道:“我说的是骑马步兵。” 骑马步兵难道不是骑兵? 李四比大家更清楚骑马步兵和真正的骑兵的本质区别。 骑马步兵的本质是拥有灵活的机动能力,而不具备骑兵的高速冲击力,说白了就是原始的摩托化步兵。 随着寒冬的到来,各地明军的日子愈发难过,私卖军械更加肆无忌惮明目张胆,民练中名声最盛的刀把村无疑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和大明边防军不同,在这个比以往年份更加寒冷的冬季,李四一再督促户村队加紧训练。 由于天气寒冷,再加上训练强度的提高,小伙子们的生活质量维持在最高的一个水准。纯粮加肉的伙食绝对能让外面随时都会饿死的人们想也不敢想,在以往的岁月里,购置一套青布棉衣裤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精打细算的积攒,在护村队却是人手一套。 这样优厚的条件直接让许多走投无路的饥民不顾一切的往刀把村涌进。 尤其是第一场雪(也是这一年唯一的一场雪)降下之后,拖儿带女的饥民完全无视倒毙在途中的死亡威胁,成批成批的涌进这最后的世外桃源。 在整个异常寒冷的冬季,以刀把村为核心的十几个村子人口数量激增。 “李兄弟,你……你没有钱了,这……这怎么可能?” 在这半年里,村民们的财富急剧增长,在年前结算的时候,村中负责账目的几个老者惊讶的发现李四名下的银钱竟然出现了亏空。 草芝和许多赚钱的产业就是金矿,李大财神可是占据其中三成干股的。村民们个个赚的盆满钵满,都以为李四名下的财富必然是个天文数字,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从账目上看,李大财神不仅没有一文钱的盈余,反而欠下村子里许多亏空。 “是不是账目算错了?李兄弟怎么可能没有钱?” “定是算错了,咱们把账目再捋一遍。” “不必再算了,不会有错的。”路丙寅叼着烟锅子闷声说道:“你们也不看看现在的护村队有多少张嘴?新近来到村子的流民有多少?这些人吃的用的大多是李兄弟出的,能剩下钱才怪。” 安置前来投靠的流民,维持户村队的训练和装备,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一笔村民们想都不敢想的巨大开支。天气转凉以后,草芝产量锐减,这个最主要的财物来源的减少大半。虽说户村队的开支众村民也承担一部分,终究有限的很。 这个时候,一心一意求财致富的村民才发现李四承担了多大的财务支出。 大伙都富了,唯独致富的最大功臣,有活财神之称的李四成了穷光蛋,这让在场的诸人尴尬莫名。 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当然不能让李四过不去年,很多人顺势提出资助些个。 能够资助李大财神也是一种荣耀,以后有了发财的路数肯定少不了自己那一份。 “开了春要起一堂瓦房,别的也没有啥大的花销,反正这么多钱也用不完,李兄弟先借……先拿去用。手里没钱不好过年,总不让里李四兄弟攥着俩空拳头过年的吧。” 坐在主位的李四忽然说道:“诸如起新房这样的事情必须停止,开春之后田里也不要侍弄了,所有在俩月之内不能见到效益的生产必须停下……” 刚分到钱的人们忽然被李四莫名其妙的话语惊的呆住。 虽然现在大家都不再指望田里的那点收成,可不种地怎么成?作为农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地抛荒。 “还有,天气稍微转暖之后,草芝大概还能采收三到四茬。从今日往后所采收的草芝一律储存起来,再不能卖了……” 田地要抛荒,草芝也不能卖,这岂不是断了大伙赚钱的路子?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一向算无遗策的李大财神这是怎么了? 李四完全不顾众人诧异不解的目光,更不多做解释,还在一条接一条的发布命令:“有钱的人家尽可能的采购粮米骡马等物,金创草药越多越好……” 原本以为年前的这次财物结算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不想李大财神忽然闹了这么一出幺蛾子。 “瞎猜疑个甚?李兄弟的眼光也是咱们能看得到的?照着做就是了。”老路的总结性发言结束了这次不太喜庆的聚会。 外面冷的出奇,踩着咯吱各种作响的积雪,路丙寅忽然问道:“要有大变了?” 对于这个大智如妖的李四,路丙寅向来信服。今天李四确实反常的言论让这个辽东老弓手有一种直觉:大变在即。 当年做弓手,要退出辽东二十四堡的时候,路丙寅就接到过类似的命令。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命令就表示将有一场惊天巨变。 李四笼着袖子低着头,没有回答老路的问题。 “过年的肥猪都已经宰了,你嫂子嚷着要买新的猪崽哩,你看啥时候买合适?” “不必买了。”李四回答的很直接。 真的是有变故了,路丙寅从李四的话中得到了答案。 第39章 大年初一头一天 第39章 大年初一头一天() 1644,甲申,大明崇祯十七年。 新春第一天。 西安。 从岁尾开始的大雪还没有止歇的意思,狂风席着雪片子落的正狂。 李自成很不开心。 自从战胜大明朝最后的主力军之后,李自成就没有顺心过。 本想着在秦地大肆抢掠一番,素来信任的军师牛金星等人极力反对如往常那般的拷掠,大力劝慰闯王行“行仁政安民心”。 “现如今大王坐拥甘陕秦川,雄兵百万,当争民心成大事……”类似的言论李闯王不知道听了多少,不得不捏着鼻子学习一下刘邦的“约法三章”。 整个西北已经尽在掌握,身边的老兄弟们要抚慰,手下百十万人要吃饭,不抢钱从哪里来?粮从哪里来? 实行了一个多月“仁政”的李自成很快就发觉了财政的入不敷出,下面的大小兄弟也是同样的怨声载道。 大伙提着脑袋,冒着杀头的风险的干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成了气候,却阻了大伙发财的路子,李自成自己也感觉对不住那些老弟兄。 开国吧。 开国之后大批的官职分封下去,兴许大伙能知足。 国号大顺,年号永昌。 李自成并不在乎用个什么样的国号年号,左右是个名字而已,有个屁的相干? 最让这位造反大王不顺心的开国之后居然不能称帝。 “称帝实为不智,大王已经掌握整个西北,明朝再无可战之兵,又何必急在一时?”牛金星这个家伙是反对称帝的急先锋。 “顺王?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李自成的陕西口音极重:“行吧,顺王就顺王吧,老子本就是闯王,风里火里干了这么些年,还是个王,你们看着鼓捣吧。” 看着李自成做出让步,牛金星终于松一口气。 不能称帝本就让李自成不快,开国这一天恶劣的天气更给崭新的顺王添堵。 狂风卷着大雪呼呼的刮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在清晨风歇雪止,却起了漫天的霜雾。 “你们不是说我大顺是顺天顺民么?咋老天爷这么不给面子?该不会是你牛军师拿我当三岁的娃娃耍吧?”李自成看着下面新封的一大票老兄弟连文班武班都站错了位,故意板着连说话。 “这叫风云际会扶我主,日月无光代大明,正是顺天顺民的天意所在。”牛金星就是牛金星,颇有几分急智,回答的滴水不漏。 “哈哈,老牛就是厉害,你的嘴都能犁地了,哈哈……”李自成并不在乎什么天意不天意,开国大典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就算。 造反就要好好的造反,弄那么多玄里虚里的东西有屁用? 下面那些还弄不大明白自己究竟是啥将军的老兄弟们立刻哄堂大笑。 “开国大典都能搞成这幅德行,真他娘是一群流寇。”新附过来的明军将领也跟着傻笑,肚子里却在骂这群土包子。 “行了,行了,说正事吧,”李自成挥手止住下面的笑声:“我要说的是北伐(闯军一直把攻占北京的行动称为北伐),十天之内就要开始……” “大王,我军新定,官爵厘制尚不明晰……” “就知道老牛你要反对,先一边歇会,听听大伙的意见。”李自成大大咧咧的对众人说道:“京城的肥羊多呀……” 一些经年跟随李自成造反的老兄弟对于攻打北京的计划持谨慎的乐观态度,于此相反的是,那些新附过来的明军对于兴致极大。 “我看就这么着吧,十天之内开始北伐……” “大王,进攻京师非比寻常,至少需要百十日的准备,十天以后……是不是太仓促了?”这些天牛金星总是和顺王唱对台戏:“如今正是大王经略西北之时,待到有稳固根基兵精粮足再做打算不迟……” “百日之后?”李自成真的不高兴了:“等一百天咱们早饿死了,还打个屁?还经略西北?你忘记北边的朝廷是怎么说我们了?流寇!我认为他们没有说错。咱们就是流寇嘛。” 李自成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们都流寇这么多年了,啥时候有过稳固的根据地?还不照样有了今日的局面。老牛哇,我看你是人越老胆儿越小,这一回我是不听你的了,哈哈。” 李闯流动多年,从来也没有全局性的战略思想和目标,牛金星已经多次提及这个缺陷,由于局面的限制和李闯等人的眼光等诸多问题,一直搁置下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再一次被无视了。 “打到北京去,咱们自己做皇帝。” “哈哈,”李自成爽利的摸着胡子大笑:“看看,弟兄们的心气儿有多高。那个谁,不要再看了,就是说你,你带着人先把京城那些肥羊的退路给我堵住,免得让他们跑掉。” 足以改变历史的战略计划就在这近乎儿戏中确定下来,经过十来天的准备,闯军誓师北伐。 “大王,这的满洲人送过来的信件。”闯军蝗虫一样打到哪里吃到哪里,没有任何的积累,在为大军做后勤准备的牛金星发觉大顺实在是穷,只有打仗才能带来新的财源。 进京做皇帝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在这几天里,激烈反对进攻北京的牛金星反而理解了李自成的莽撞。 “满洲人?说的是啥?老牛你给我念念?” “大清皇帝致书西据明地之诸君:朕于公等山河相隔,久闻战胜攻取之盛名,不能知其称谓,故书中有不及,勿以此为介耳。兹致此书,欲以诸君协力同心并取天下,富贵与共。不知尊意何如?期速遣书使,倾怀以告,诚之愿也……” 满洲势力忽然听说李自成开国,真是欣喜若狂,甚至来不及详细打探大顺诸人的名号,就亟不可待的派人送来“国书”。 “他娘的满洲人,老子都要把天下打下来了,却要和老子共富贵,他们的算盘打的真精呐。满洲人有个屁的本事,皇太极都死在民练的手上还有脸说和老子联手。那个满洲的娃娃皇帝会写字?” “满洲福临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而已,就算认识几个字也写不出这样的书信,这应该是范文程洪承畴之流代拟的。”牛金星道:“我估摸着满洲人的意思是要借道蒙古入晋北,想要和咱们组成联军。” “老子百万大军足以横扫天下,不稀罕满洲那点小虾米,叫他们老老实实在关外呆着。”李自成鄙夷的说道:“敢入关捣乱的话,老子打的他们滚回去。” 第40章 什么叫做强呢? 第40章 什么叫做强呢?() 李自成开国的消息大家已经知道了好一阵子,大多数人并没有十分在意。这个造反头子本已掌控整个西北,是事实上的土皇帝,开不开国对刀把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闯军闪电一般攻克晋地重镇太原,兵分两路势如破竹,大有席卷而来的气概,这才让大伙意识到刀兵之祸已在眼前。 李自成拉开这么大的架势,摆明了是冲着京师而来…… 百万闯军,能把中原折腾的天翻地覆,真要到了北直隶的地界儿,肯定是吃光抢净连个渣子也留不下。 以前的李闯不过是个流寇,最多也就是流窜数省的瞎折腾,如今开国北伐,就等于了挑明了要和明廷决战,即使是身在李四营造的这个世外桃源,人们也意识到:“世道真的乱了。” 崇祯年间,外敌曾好几次打到天子脚下,还不是一样的乖乖退回去? 大明皇帝为何在北京建都?这就是天子戎边的意思。 对于进在咫尺的战乱人们本已有些习惯,可这回不同,这可是李闯的百万大军…… 局势似乎不妙。 回想起李大财神年节时候要停止一切长期建设的言语,大伙心里还真的没底。 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坏消息一个连着一个,完全就是一日三惊。 先是太原城破,再是宁武关失守,大同陷落…… “昌平大军哗变……”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人胆战心惊。 昌平是京师门户,本来是抵御北方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朝廷也是万分重视,结果呢? 结果是李闯的北路大军还没有来,明军自己就哗变了。 哗变的原因就是:缺钱缺粮。 皇帝也不能差饿兵,不给钱不给粮老子就不打仗。 那些兵大爷们乱哄哄的闹了一天饷之后,理直气壮的哗变了! 昌平和刀把村之间只隔着怀柔和密云,这更加深了大伙的危机感。 如果李闯真的打过来,大伙只能被阻隔在长城凸起的这个狭小地带,跑都没地方跑。 看来李大财神果真是仙佛一般的神人,要不怎么早在年节的时候就提出要准备车马两米呢?肯定是要带着大伙进京师躲避刀兵祸乱。 “进京躲避?躲避啥?大伙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吧,天塌了我顶着呢,哈哈。”李四笑呵呵的从容镇定让许多人放心不少。 李兄弟料事如神,他说没事那指定就是没啥大事儿。李闯么,流寇的性子是改不了的,至多是在北直隶大抢一番然后退回他的秦地。 “你们听说没有,京城的李子书开花了,真是怪异。” 谁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附近的村子就在流传李树开花的传闻。 如今李闯声势正大,人们话里话外的总是绕不过一个“李”字。 “李树开花?是不是上天预示李闯能……” “李闯个屁,”每当人们联想到李自成的时候,魏无牙这老神棍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用他那神神叨叨的语气给人们解释:“天下姓李的多如牛毛,又不是只有李闯一个。你们好好想想,还有谁姓李?” “李树开花肯定是要有个姓李的成大事,可是姓李的大人物还有哪个?该不会说的是咱们的李兄弟吧?” “老魏,李树开花是不是说咱李兄弟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天机不可泄露,”魏无牙在人群中摇晃着他那硕大的脑袋说着模棱两可的鬼话:“李兄弟格杀皇太极那是何等的英雄了得!如今又是太子师,前途不可限量呐……” “四叔,你的眼光准,你说李闯真的能打到京城,真的能亡……亡了大明?”路涧总趁着吃饭的光景问个这个问题。 在这个风口浪尖,就是从来也不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都在为迷雾一般的局面揪心。 李闯亡的何止是大明? 大明亡,天下亡。 这一点,李四比谁都清楚。 “好好吃你的饭吧,问那么多干啥?”李四总是在这个问题上很拙劣的岔开话题。 看着四叔闷头扒饭,路涧反而放心了:四叔从容不迫的镇定就说明天下没啥大事儿,日子还是照旧…… “他四叔,有个事儿我早就想说了。”路丙寅放下碗筷,自然而然的抄起烟锅子:“户村队现在已两千四百余数,这么多人咱是养不起的。而且这些人多是外地流民,战力远不及以前,我看户村队应该精简……” 自从和满洲披甲兵一战之后,户村队损失严重,仓促扩充进来的流民短时期内很难形成战斗力。在路丙寅这样的老兵看来,这样一大群乌合之众远没有以前户村队的精悍。 而李四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扩充户村队的数量。 外来的流民,新充的队员,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已经几个月没有财务收入的村子根本就养不起这些人。 “不成,继续扩充人员,”李四没有任何解释,似乎感觉到自己语气的生硬,缓了一下口气:“路大哥相信我,人多了没有坏处。” “可咱们需要的是能战的强兵,而不是饭桶。”老兵出身的路丙寅最明白这一点。 “哦?”李四微笑看着老路:“路大哥你说什么样的才是强兵?” “装备精良,令行禁止,士气高昂者,兵中之强。” 这样的队伍从来就是强兵,李四能不明白这点? “路大哥所言我能不知?可关键是这样的强兵……”李四抬起头看着屋顶:“这样的强兵需要多少时日才能训成?” “没有三五年的训练不行,还要见血淬火才敢说是真正的强兵。”这样的军队到了战场完全就是执行屠杀作业的流水线。 真正的强兵除了装备士气之外,还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和实战检验,甚至到军队的组织度和荣誉感,都不是能够短时间养成的。 这样的武力李四不是不想要,关键是时间已不允许。 如果以前的大明能够用年来衡量的话,现在只能掰着手指头用天来计算了。 无论刀把村如何富庶,终究不可能养活一支装备精良的武力,无论时间还是财力都不允许李四拥有这样的真正强兵。 “满洲重骑如何?” “真正的强兵,我老路生平所仅见。” “还不是被咱们打败了?” “那是因为兄弟你在事先经过周密准备和计算……” 和满洲披甲战兵的战斗,更多人愿意把功劳算在李四的头上,若不是李大财神根本就不可能胜利。 “不是,”李四摇头道:“其实还有一种武力堪称兵中至强。” “啥样子的强兵?” 李四脸上的微笑渐渐消退,竟然没有回答路丙寅。 第41章 天要塌了吗? 第41章 天要塌了吗?() 依靠精良的装备武装起来,以严肃的纪律做到绝对的令行禁止,用极高的组织度和军人的荣耀来提高士气。 这样训练出来的军队就是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轻易就能够做到所向披靡。 这样的强兵需要莫大的财力(国力)作为支撑,更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和大环境下的军队建设。 显然李四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从一开始李四就没有走这样经典的强兵路线,而是另辟蹊径走一条速成之路。 用家园的概念,用亲人的概念,组织起武装力量的核心思想,以敢死队的战斗作风和战术训练武装之,让户村队的汉子们明白他们不是在为国家战斗,而是在为自己为家庭甚至是为子孙后代在战斗。 首先让手中的力量敢于战斗敢于面对死亡,要有血性,而在和满洲重骑的战斗中户村队也充分的表现出了这一点。 当家园受到威胁的时候,在亲人即将面对屠刀的时候,男人们就应该挺起胸膛去迎接死亡。 在和满洲精锐的战斗中僵持不下的时候,在汉子们的亲人也要加入战场的时候,男人们立刻血性勃发,化身成为疯狂的野兽和嗜血的厉鬼。 虽然想起当时的血性和疯狂让许多人为之战栗,李四却知道户村队拥有了自己的灵魂。 条件已经不允许组建真正的强兵,只能退而求其次,打造一支制造死亡的武力。 李四需要的就是一支进入狂化状态的野兽军团。 在战斗是时候,这样的汉子或许不能如真正的战士那样懂得进退,只能如狂暴野兽一般疯狂进攻,不计代价无视生死的进攻。 装备和战术的不足只能依靠敢死的精神来弥补。 从严格意义上开看,这样类似于兽人军团的队伍根本就不算是军队,只能算是敢死队,但是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 在遇到如精密战争机器一般的真正强兵的时候,这样的兽人作战方式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李四很清楚这一点。 但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外在条件已经不允许建立起真正的强兵武力。 在迫在眉睫的灾难面前,很多东西已经顾不上,只要有战斗力李四也不敢再奢望其他。 所以李四一直在刻意的传达一个信息:是谁在养活你们?你们又是在为谁而战? 你们的亲人就在身后,你们的亲人在养活你们,为了亲人和后代,男人就应该首先面对死亡,肩负起男人的天然使命。 若是不能保护你们身后辛勤劳作的女人和孩子,你们就要饿死在这乱世,然后是你的亲人和同胞被人屠杀和奴役。 是你一个人去死还是全家死绝,这是李四给自己的战士留下的选择题。 这支武力的战术也深谙此种思想。 相对于真正的军队,这样的武装力量很容易就能够放出去,至于放出去之后能不能掌控能不能及时收回,李四本人也很难把握。 凶猛野兽放出易,收回就有些难了。 好在现在还不必考虑控制和收回…… “今天初几?” “三月十三呐,四叔今天这是怎么了?问了好几次呢。”蛾子很关切的说道:“四叔是不是有啥要紧的事情要在这几天去做?” “我能有啥要紧的事情?” 就是在灶台边上忙碌的路大嫂也能看出李四的言不由衷:“他四叔,我看你心里肯定装着事情哩。” 已经是三月十三夜晚了,距离李闯进攻京师还有不足两天,距离崇祯皇帝殉国还有不到三十个时辰。 大明朝的气数已经进入倒计时! 在这宝贵的三十个时辰里,会有许多天大的事情发生,中华文明的存亡断续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所有的布局都是在为这个时刻而准备。 好吧,那就开始吧。 “今夜大嫂帮我准备一下行装,明天我要进京……” “他四叔,大后天才是十六,以前不都是十五凌晨起个大早才去教授太子的么?”由于交通和路程的缘故,慢悠悠的马车要走整整一个昼夜才赶得上十六进钟粹宫。所以一般都是前一天的清晨才启程。 “昌平大军哗变,乱兵遍地,为了避免多生指节,少不得要绕远路进京,提前一天启程吧。” “世道这么乱,四叔还是不要离开村子的好。“路涧小声提醒。 “不成,”李四注视着桌上的灯火,慢悠悠的说道:“闯军前锋已经到了北直隶,大明再无可战之兵,天下乱相已成。这个时候我这做太子师的怎么能置身事外?明天精选五十名健壮的汉子,一律内披锁甲全副武装,护送我进京。” “四叔不是说要绕路走的么?怎么还……”路涧已经察觉出李四话中的自相矛盾。 李四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个少年的疑问:“还有,我走之后,路大哥带着队伍到顺义的牛家铺子接应我一下,若我在十八日还没有等到我的话……就不必再等了。” 语气虽缓,却有石破天惊之效。 “四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等不到你?你这么说究竟是啥意思?” 李四长身而起:“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若到十八日还没有等到我,路大哥一定要率所有人离离开这里,抛弃一切也要去南方……” 看着李四走出院落,逐渐消失在冷清的夜色之中,路涧和娥子都惊呆了,还闷不透天神一般的四叔为什么会说出这么颓唐的话来。 “还发个屁的呆,快召集人手,”老路终于明白了李四的意思,忽的起身,一脚踹在儿子腰上:“一定要选最能打的,用最好的装备,赶紧去呀,再发呆老子踹死你。” 父亲这一脚是用上真力了,路涧揉着疼痛的腰身:“四叔这究竟是啥意思?” “你个笨儿,这是要出大事情了,天大事情,知道不知道?”路丙寅在儿子耳边大吼大叫,震的梁上灰尘簌簌而落:“李闯都进了北直隶,你用猪脑子想想吧,是啥样的事情。” 路涧虽然是三脚踹不出个屁的憨后生,脑子可不笨,联系起四叔以前私下的言语,立刻咂摸出要出什么样的事情,再也坐不住了,抄起灶台旁的铁叉风风火火的出门:“我也要跟四叔去……” 第42章 倒计时开始 第42章 倒计时开始() 崇祯十七年,甲申,三月十六。 北京城的风沙一般是在清明之后才能刮起来,今年好像来的早了,狂风席卷了沙子一直在肆虐,竟然没有止歇的意思。 就在昨天,扼守居庸关的大将把雄关要塞献给了李自成,此重要关口一失,北京城已经敞开在闯军面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京师都炸了营。 从今天早上开始,李闯大军的前锋已经陆续出现在城外…… 素来迟钝的百姓似乎变的敏感了,直觉告诉他们大祸就要临头,每个人都烦躁不安的寻找避祸方法。 有钱人家挖开地窖,把金银细软和粮食米水埋藏起来,然后关门闭户举家不出;贫寒人家则不顾一切用最后的救命钱换取酒肉,大肆享受之后走上街头,看看有没有抢劫的机会。 居住在外城的人家甚至已经偷偷写好了“大顺之民”的布幌,随时准备挂在家门口。 各种各样的谣言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宫女和太监在半公开的藏匿财物,各宫里的嫔妃都在哭哭啼啼,仿佛末日一般。 素来“果断决绝”的崇祯皇帝尽起武库中所有精良火器,交给襄城伯李国桢,让这位李大人去扫荡反叛。 “愿卿涤荡闯逆,必鼎录铭功。搬旋师奏凯歌之时,朕必亲赏,于天下共享太平……”李自成都打到北京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太平不太平的,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现在还指望依武力压服李自成,可能么?李四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会发生什么。 天还没有大亮,宫门已开,这说明崇祯皇帝已经开始办公。 无奈的承认这一点:无论崇祯有多少过失,绝对不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这样勤奋的皇帝在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并不多见。 但是……勤奋……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足足领先了三百六十五年的思想反而让李四心里苦涩不堪:天还不亮就起来处理政事的皇帝在整个大明朝也不多见,可是无论西暖阁的崇祯如何励精图治,大明朝终究已经走到了她宿命的尽头,灭亡已近在咫尺。 知道历史的走势之后,反而愈发痛苦:这是一个沉闷而又血腥的时代,是一个叫人绝望的时代,是一个把英雄变成奴才的时代…… “李校典?”同为东宫师的侍讲杨廷麟正急匆匆的小跑着。 似乎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李四还能来,想要开口夸赞几句又感觉不合时宜,索性开门见山:“李校典赶紧去太极殿禀告万岁,李国桢率京营火器兵投敌了,要陛下早做决断。” 原来如此。 崇祯皇帝勉励的话音犹在耳边回响,拿着精锐火器击贼的李国桢一出城立刻改旗易帜,投了大顺军。 投降的李国桢本想捞个首顺的大功,不想李自成大骂这老小子“不念国恩”之后,亲手抽了他几鞭子,捆起来丢到了一边,然后就忙着收编他的火器兵去了。 “我?我是太子校典,不大合适……” “都什么时候了,顾不得这么许多,宫中内卫大多上了城墙。内卫指挥使连个影子也找不到,兵部大堂空空荡荡,你赶紧去吧,事急从权呐。”杨廷麟真是急了。 作为东宫校典的李四不得不越权一次,把这个叫人绝望的消息告诉崇祯皇帝。 “李国桢降了闯贼?”崇祯皇帝嘴角微微一抽,尽管依旧保持肃穆庄严的模样,声调却带了明显的哭腔。坐立不安的在暖阁里来回走动,猛然拂袖把书案上的笔墨杂物扫落在地,绕着屋子来回奔走,不住尖着嗓子大叫:“内外诸臣误朕如此,当斩!朕要杀了他们……” “自朕登基以来勤勉政事,无不临渊履薄战战兢兢,三更不眠五更不睡,你们说说我不算是惰政之君的吧?” 没有人敢于说话。 已经有些癫狂的皇帝或许是喊的累了,皇帝竟然如孩子一般呜呜的低声哭泣起来。 当值的太监互相对视几眼,真真假假的也跟着哭泣。 改朝换代寻常事,江山易主不稀奇。 李自成的军队已经出现在北京城外,大明朝还有的救? “李国桢也投了闯逆!枉不顾朕对他天高地厚,难道他就没有半点尽忠报国之心?朕要诛他九族……李国桢误我……”崇祯的语调逐渐低沉,到后来竟几不可闻。忽然抬头看着李四:“李国桢这样的奸贼降了就降了吧,这消息应该是司务厅(属兵部,俗称司务司)送过来……”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事情,李四怀疑崇祯皇帝是不是精神有些错乱了:“兵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哦,那京卫指挥使司呢?也没有人了?” 京卫指挥使司不是刚刚出城投降了吗?难道崇祯真的疯了? “内卫司的指挥使呢?” “陛下,内卫指挥使已找不见踪迹。”到了这个时候,崇祯皇帝的侍卫队长都跑的没了影子。 “内臣误我,外臣误我!”崇祯大叫一声,疯狂的仰天大笑。 笑声震动屋瓦,说不出的凄凉苦楚。 “你还没有跑,好是很呐,朕即刻颁诏……也不必颁诏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朕的内卫指挥使,负责内城防卫事宜……” 忽然之间官职就连升数级,李四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昔日的内卫已经跑了一大半,就算是升任指挥使,手下也没有几个兵了。 暖阁中所有人都在或真或假的为大明王朝抹泪,崇祯帝额头青筋暴起,面色赤红如火,神经质的尖着嗓子忽然大叫起来;“调集京中内臣家奴,朕要御驾亲征,荡平闯寇扫清宇内,朕要杀……” “闯贼逆天而动,虽挟贼百万逞一时豪强,我大明自有上天眷顾,万岁也不必太过心焦。”说话的是崇祯近侍秉笔掌印太监曹化淳:“调平西伯吴三桂的诏令已发出十日,想来宁远精锐健卒朝夕之间即刻进京勤王……” 宁远军乃百战之师,这也是崇祯最后的救命稻草。无奈派出去和总兵吴三桂联络的侦骑皆杳无音信,谁也不知道吴三桂距离京城还有多远。 大明官军百战百败,唯有这支宁远军还算是精兵强将。不死心的崇祯皇帝把吴三桂当成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尖着嗓子高叫:“全城死守,以待吴卿。” 第43章 最后的君王 第43章 最后的君王() 死守待援的决策很快订下来,如今的朝廷已经拿不出足够的兵力来做一个全盘的防御计划,勉强拼凑出的几个皇亲也不足以防守若大的北京城。这些昔日尽享荣华富贵者根本就不敢面对李自成的百万大军。 这个皇帝真的病急乱投医,现在城中少的可怜的那点兵力连维持治安都力不从心,还谈什么死守待援? 城外的火炮声已清晰可闻,宫外杂乱的哭喊早就传了进来。 两千多侍卫跑了大半,经过多半天的召集只有不到四百,可见真是“人心散了”。 对于李四的飞速升迁,同为侍卫的几个伙伴根本就毫不在意。大明朝的存亡已在朝夕之间,就算是封王封爵也没有什么用了。一个个小声的议论着:“你们听说了没有?我听人说城南的李树竟然提早开花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现如今,人们的话题始终绕不过一个“李”字。 “李树开花这么早,未必就是好事,”李七斤恨恨的说道:“开的早凋谢的也快,一场倒春寒就全完蛋了。” “这世事可真乱呐,花花江山只有一座,皇帝却有四个……” 满洲顺治和在西暖阁的崇祯帝,再加上反贼李自成和四川的张献忠,大明朝的版图上已经四个“万岁”了。(张李还没有称帝,但已经是事实上的土皇帝了) 光是听侍卫们的这些言论,就知道他们没有拼死守卫的心思,更不愿意为了大明朝流尽最后一滴血。 风沙愈发的大了,狂风携裹着大粒的沙子“呜呜”作响,抽打在脸上生疼。整个天色都是灰蒙蒙的,半边天空都被浓云笼罩,恍如摧城。 “快看,血经贯日。” 日头在风沙中失去了往日不可逼视的气焰,红中带黄的悬挂着,软弱无力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尤其是那日头正中隐隐有两条红线…… 血经贯日,主大凶。 果然是大凶之兆,因为在这个时候消息传来:彰义门监军太监曹化淳开门投降,引大军入城,正往内城而来。 这些侍卫之所以还在,是因为他们心里还期望着京城能够坚守到平西伯吴三桂带精兵到来的那一刻。惊闻城门都破了,坚守待援已成泡影。 “完了,大家散了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发声喊,惶恐的侍卫们立刻散逃大半。 作为临时任命的长官,以强力手段镇压,强拉这批三心二意的家伙在身边绝对是昏招,说不定会被哪个下了黑手。 所以李四任凭众人逃散,如隐在黑暗中的猛兽一般静静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 只有几十个侍卫还在怔怔的看着李四,只要这个新任的指挥表现出丝毫的怯懦,立刻就会有样学杨的一哄而散。 “好,好的很,没有跑的都是朝廷栋梁,大家随我到太极殿护驾。” 几十名宿卫跟在李四身后急匆匆的直奔太极殿。 “让朕投降叛贼?无耻!”崇祯皇帝高声尖叫,急促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太极殿回响,下面仅剩的几个朝臣却一句话也不说。 面对下面这些臣子,崇祯皇帝第一次感觉到绝望,甚至怀疑这些人会不会把自己绑了然后去投降李自成。 直到李四率众持刀站立在身侧,崇祯皇帝才有了一丝底气,目光如刃的从这些大臣脸上扫过,久久没有言语。 “贼军正齐攻内城,身为大明重臣当不受辱,诸位卿家可去奉先殿做最后料理,朕随后就来。” 最后料理就是要这些大臣自尽,免得丢了大明朝最后的脸面。 可是这些国之重臣还是装聋作哑沉默不语,一个挪动脚步的也没有。 崇祯皇帝真的是绝望了,几次欲下令让李四挥刀斩杀他们,几番犹豫终于说道:“大势去矣,诸卿自重吧。” 一语既出,几个仅有的朝臣如蒙大赦,乱哄哄的走个干净。 崇祯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好的很呐,大明养士三百年,竟然连个殉社稷的臣子也没有,亡的好,哈哈……” 看着这个皇帝疯狂大笑不止,李四心中也不是滋味。 就连城外的李闯都说“君非甚暗”,可见崇祯确实不是糟糕透顶的皇帝,可是局面已经如此,说没有他的责任也不可能。 “陛下,闯军从西南两门入,北门尚有逃生之机……” “罢了,国君当死社稷,朕晓得该如何作为。”崇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大明煌煌垂三百年,竟然没有出一个文天祥,岂不滑天下之大稽?再也不能出一个逃君了……” “万岁,万岁……”跌跌撞撞跑进来的老太监李四也认识,正是王承恩。 王承恩跑的发冠都掉落,披头散发的跪在崇祯脚下痛哭:“贼军已破内城,正齐攻皇城正门,陛下早做决断呐!” 多疑了一辈子也寡断了一辈子的崇祯终于拿出一代帝王的气概,挺直了胸膛大声道:“传旨,遣散所有宫人,允其自寻生路。” “再传旨,大明取消一切赋税。” “再传旨,大赦天下。” ““摆驾坤宁宫。” …… 崇祯走的很快,步子也大的出奇,众侍卫跟在身后直奔坤宁宫。 有没有必要护送这个皇帝离开?是不是要对这个王朝做最后的努力?李四心中无数个念头涌上来,最终都压制下去。 大明朝走到今天,任何修补或者改良都于事无补,只有经历狂风暴雨一般的彻底变革。在这场变革当中,崇祯必须去死,这也是作为大明朝皇帝应该付出的代价。 而崇祯也拿出了大国天朝国君的气魄,准备与江山社稷共存共亡。 在这最后关头率全副武装的侍卫到坤宁宫,意义已经十分明显:大明王朝后宫的女人不能苟且偷生忍受可能降临的侮辱,皇家名节不容玷污…… 第44章 托孤之重 第44章 托孤之重() 和崇祯的匆忙急切相比,周皇后反而显得从容许多,礼数周全的迎过崇祯,布下一桌酒菜,并袁妃作陪。 对饮三盏之后,崇祯长长呼出一口气:“大势糜烂如斯,贼军入寇只在弹指之间,皇家名节仅在尔等一念之间。” 端坐的周皇后平静如常,意气亦如常:“妾身事陛下凡一十八载,今同死于社稷,无憾无恨。” “好,”崇祯拍案大赞。 侧席的袁妃一直在哆嗦,大叫着“我不想死”,疯狂摇头。 崇祯正襟危坐命左右宫人斟酒,亲自递到袁妃手上:“大明三百年国体不可废,袁妃饮罢了杯中酒就上路吧。” 袁妃脸色青白,忽然大叫一声极是敏捷的跳了起来,掩面痛哭着就往外面跑。 崇祯把袁妃的酒一饮而尽,大喝一声:“左右,斩之!” 李四一个健步赶上,抽出绣春刀。只一刀,就捅进袁妃的后心。 那些伺候的宫人早吓的魂不附体,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周皇后看也不看倒在血泊中还在不住抽搐的袁妃,淡淡说道:“妾身但求一全尸。” 崇祯咬着要说道:“准。” 这个素食布衣的大明皇后,更象是个有担当的农家妇人,李四忽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路大嫂的影子。还滴答着鲜血的绣春刀来不及归鞘,就拦在这个女人面前:“皇后,事或尚有可为……” “陛下决意身殉社稷,身为国母,当殉陛下。”周皇后说的决绝果断,忽然语气一转,轻声嘱咐李四:“李校典,太子尚且年幼,若侥幸得脱,当谨记今日之家仇国恨,若有复国机会,莫忘今日。” 这个不让须眉的女人已经有了必死之心。 周皇后微微蹲身给李四行个半礼:“太子的将来就交托给李校典了。” 说罢,返身而去。 片刻功夫,王承恩等宫人抱着周皇后的尸体大哭回报:“皇后已投缳殉国。” 周围的宫人已哭成一片。 见到皇帝尸首之后,崇祯劈手把手中酒盏摔个粉粉碎碎:““召太子并诸皇子。” 很快,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已经长平公主和昭仁公主齐至。 最年长者为长平公主,十五岁,最幼者为永王,六岁。 宫城外面号角呜鸣贼军甚众,这些身份尊崇的孩子也知道国破在即,早就惶恐不宁。忽然之间见到鲜血满地的惨状,还有皇后的尸体,登时唬的面色青白,年纪小一点的昭仁公主和永王立刻哇哇大哭不止。 崇祯看着两个年幼的公主,眼神中满是慈爱,缓缓说道:“身为天家妻女,当有莫大担当。此国破家亡之际,皇家女子不便苟活,汝等知否?” 十五岁的长平公主能够体会父亲的意思,这是要自杀殉国!十岁的昭仁还不能明白,只是爬在地上不住大哭。 极度的惊吓和恐慌让长平公主早就方寸大乱,心知在这个危急关头难免一死,但对生的眷恋使她没有勇气自杀…… 外面炮声隆隆,显然闯军正在大攻皇城,不远处不时有惊慌的宫人在狼狈逃窜。 崇祯看看身边的这些侍卫,侍卫一个个都别过头去不忍下手。 “哈哈……”崇祯大笑,转而大哭,说不出的凄惨无助。良久之后对着周皇帝的尸体悠悠说道:“皇后早走片刻,原是不想亲眼目睹骨肉相残的人间惨寰。皇后在天之灵可知朕五内如焚否?” “李校典,刀来。” “陛下……”一直冷静等待机会的李四也不忍心看下去,这种冷静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 冷静归冷静,人性归人性。 宫城之外黑烟如柱,喊杀之声震天,显然闯军已经攻破皇城。 崇祯疯了一样的夺过李四手中绣春刀,刀尖之上鲜血尤在。 两个公主面对滴答着人血的刀子,连躲闪的念头也没有,只是傻傻的看着崇祯。 崇祯素来疼爱这两个公主,可时局已经把他逼到了杀妻杀女的地步,不得不咬牙切齿的一闭眼,手中刀忽的砍下。 “陛下不可……”李四猛拉崇祯。 长刀走偏。 锋锐的刀锋砍在长平公主左肩,伤口深及如骨,拖开一条长长的创面,登时血染宫衣。 长平公主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叫喊,咬牙看着崇祯。 崇祯把刀子再次扬起…… “陛下,臣等愿带几位殿下突围,若突围不利……必不辱大明威严。”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看着断臂的长平和已经吓傻了的昭仁,崇祯再也下不去手,长叹一声抛刀跌坐:“在我大明最后关头,无一重勋阁臣在身侧,内外诸臣误国如斯。唯有李校典与诸勇士相伴,朕也该知足了。就依李校典……” “你们……”崇祯一指几个皇子,强装出来的冰冷语气再也维持不下去,展露出作为父亲的真情:“这都了到了什么时候?怎还能身穿宫中衣饰?快快更衣。” 老太监王承恩急急忙忙的找来几件旧衣服给几个王子换上,崇祯泪流满面的亲自帮他们把衣带系好:“尔等今日为王子,明日就是小民,切记谨慎小心。逢做官者呼其为老爷,遇同年者尊为兄长……若万一能得保全,必报今日之血仇……” “朕为内外诸臣所误,尔等当引以为戒。”崇祯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似乎要把这些人铭记在心:“身旁诸君虽职位卑微,实乃我大明最后铁骨铮臣,忠贞无比。无论内事外事我儿等听之从之,若能复我大明社稷江山,朕无憾矣……” 这也算是托孤托国之重,一席话说的众侍卫热血陡沸,大生效死之心。 “父皇,随我等突围……”太子终于恢复了一些神色。 “你们各自逃生去吧,莫再眷我,大明无死社稷之臣,当有死社稷之君,朕决心已下,你们去吧。” 王承恩搀扶着崇祯皇帝,漫无目的的往前直走,还不时的小声说着什么。 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必要再知道,他们将走向宿命的尽头——煤山! 大明王朝到了谢幕的时候,该我登场了。 李四扬刀大吼“带上诸位殿下,咱们突围!” 第45章 我们是来发财的你们逃命去吧 第45章 我们是来发财的你们逃命去吧() 太子为一国之储,尤其是在崇祯皇帝死后,已经是国家的象征。保住太子的意思就在于占据大义的名分,在于给未来的反抗力量竖起一面醒目的旗帜。 京师就象一个环环相套的大箱子,从内到外依次为宫、皇、内、外四城。闯军先头部队已经攻破内城,皇城也有几处失守,更大一部分是在激战当中。 作为整个京师的核心,内城中已乱如沸锅。暮色笼罩之下烽火处处浓烟滚滚,一道道火蛇朝着帝国核心蔓延…… 大内的太监们尖着嗓子哭喊奔走,俨然就是被大火燎去巢穴的蜜蜂一样四下乱撞。 李四劈手丢弃刀鞘,扬起绣春刀大喊:“无论是谁,阻挡前路者一体格杀。” 年幼的永王和昭仁公主被侍卫抗在肩头,众人护住太子等人火急火燎的涌出坤宁宫。 混乱之中的太监出于求生的本能,纷纷往这支队伍处靠拢。有几个挡在前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还没有等他们开口就被一脚踹开。 在李四的带领下,众人不顾一切的朝着内城之外皇城之内的钟粹宫方向狂奔。 “李……校典……”刚一出内城,就遇见正疯跑着要进去杨廷麟、林曾志等一帮子东宫学官。 杨廷麟等人曾数次建议要太子南下,引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忽然听说太子等诸王子被召到坤宁宫,唯恐这些皇室少年和崇祯一道殉国,立刻召集众位太子的老师急匆匆赶来。 “那个……”看到太子还在,杨廷麟放心不少:“万岁……” “万岁……决意以身殉社稷,要我等保护太子突围。” 这一帮子文官诗词文章那是不必说,肯定是整个大明朝的顶尖人物,要说道杀伐决断就差的远了。 如今乱兵出城,早就慌了手脚,遇到李四的这一批人,感觉有了一点安全感。 “突围?南下么?南门为贼军重兵所在,怕是突不出去!且内城外城俱是贼兵,不如先召集更多血勇忠义……” “南下是不成的,咱们从北门突围,先到刀把村暂避。”这个时候南下就是自寻死路,去刀把村是李四早就准备好的策略:“来不及召集更多人手了,咱们也不必召集更多人,喜联升客栈有我的人,只要能到那里咱们就有足够的力量突围。” 喜联升客栈就在皇城之外,本是外官进京时候官眷仆从的落脚点。李四就把路涧等人就近安排,为的就是在这一刻能够尽快用上。 刀把村的民练曾经血战满洲精锐,;李四曾经无数次给太子说起过,再经过杨廷麟等人的一再渲染,隐然就是百战百胜的天兵。此强援近在咫尺,让众人喜出望外。 “杀出皇城,与李校典的精兵汇合。” 乱纷纷宫人都在极力往内城深处逃窜,期盼能够苟延残喘。人潮当中,一百多人的队伍逆流而上。 刚出地安门,就遇见蓝衣青帽的闯军先锋。 这些闯军根本就没有任何队型,杂乱的在皇城中胡走乱蹿,点起一处处大火,砸碎一切可以砸碎的器物,疯狂争抢一切能够带走的财物,甚而至于荷花缸上包的铜箍也要撬下来…… 这些人之所以走上造反的道路,其根本原因就是穷的活不下去。而闯军本就是依靠流寇作风起家,抢掠实在平常不过,跟着这样的队伍,大家图的就是个金银财帛而已。百战之后终于打进了京师,闯王肯定是要做皇帝的,那些个闯将也能得到高官厚禄,至于下面的小兵就只能各自寻找发财的路子了。 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加富贵的?这个时候不抢才是真正的呆脑壳。 正红着眼珠子四下大抢的闯军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人冲出来,而李四等人更是无心恋战,于是,在帝国的核心,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夜色中大战的敌对双方竟然互相穿插而过,双方的兵刃连碰也没有碰一下。 “好像有人跑了?”直到李四等人影影绰绰的消失在地安门外,有些闯军才回过神来。 “跑不跑和我有个鸟的相干?老子进京是来发财的,愿意拼命的自己去追。”闯军兵士大骂:“你个傻娃子死命的抠那缸箍做甚?他娘的那是铜的……” “铜的?老子以为是真金呢。”劈手把荷花缸砸个稀烂。 错过发财的机会去拼命,不是傻儿是什么? 在纷乱的人流之中奔跑约有半盏茶的功夫,遇到的闯军也有两拨,双方很奇怪的没有发生任何战斗,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 一头扎进皇城的闯军人马似乎根本就没有战斗的意思,而是一门心思的寻找值钱的物件儿或者怪叫着追赶女人。而李四等人更是无心久留,风一般穿插而过。 很快出了皇城,街道上的闯军明显增多,夹杂许多胡乱奔逃的宫人和百姓。 远处的火炮还在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偶尔有一两个骑马的闯军将官吆喝着约束部下前进,却哪里还指挥的动? 这些或许一辈子也没有进过京师的闯军大多数在疯狂的抢掠,看到豪门大户立刻一哄而入,见到店铺就砸门而进…… 这根本就不是在战斗,更象是一场大规模的洗劫。 整个帝国的核心中枢就陷入这样的混乱之中。 李四劈手砍倒一名闯军,温热的人血飞溅到脸上,颇有洗脸的爽意。 “他娘的还动了刀子……”以为是同伴在争抢财物的闯军举起火把,才发现对方是明军服饰,回头就跑:“快过来几个人,遇到手硬了的……” 侍卫早就齐上,乱刀之下,十几个正抢的顺风顺水的闯军被斩为碎肉。 “长平公主不行了,李校典……” 被崇祯皇帝斩下多半个手臂的长平公主已血染衣衫,半变身子都被鲜血浸润,由于失血过多已经选入半昏迷状态。 “还能走吗?要是不行就留把刀给她。”李四头也不回的大声吆喝,现在可没有心思照顾这个伤残的公主。 “我能走,我能……”长平公主的半边身子都搭在侍卫肩膀上,死命的咬住嘴唇。 众人在混乱中跟随李四又前行约莫一射之地,喜联升客栈的轮廓已在眼中。 这个在京师颇有名气的大客栈已经起了好几处火头,门口不住有仓皇的人们进出。 “路涧,”李四站在阶下大叫:“快……” 第46章 小小逆流 第46章 小小逆流 从村子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路涧等人就已经深切感受到时局的动荡。 零星的大明逃兵,惶恐的逃难百姓,还有一直被风传却从来没有见过的百万闯军。 被四叔安排在这个客栈的时候,李四就下了死命令:不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死等,若是在十八日凌晨还没有等到我回来,就各自想办法回村子,千万不能在城里耽搁。” 在这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李闯百万大军破城而入,垂三百年的大明王朝走到了土崩瓦解的时刻。 天翻地覆的大变让路涧等人有些不知所措,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不断传来,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窝在这小小的客栈死等。 直到今天傍晚,店家都跑的没了影子,喊杀之声已清晰可闻,众人能不心急如焚? 四叔怎么样了?怎么还不过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四叔是何等样人?你们都给我坐稳了吧,就是天塌下来也要等到天亮。”对李四绝对信赖的路涧嘴里虽是这么说,也是急的捏着铁叉来回踱步。 仙佛神人一样的四叔还在宫中,在这个风高浪急的关口,皇宫就是动乱的核心,四叔还能安然出来吗? 焦急惶恐之中还有一丝期待。 没有人知道李四在皇宫中在做什么,但是这个四叔所做的事情一定是天大的事业。 时逢乱世,英雄当出。 混乱时刻,客栈门口起了大火,店中人已经逃的干干净净,只有这五十条汉子还在死死等待。为防止贼军闯入,众人已经关死了大门,正寻重物抵在门口。 忽闻李四呼唤,无异于久旱之时闻得一声焦雷:四叔终于还是到了。 路涧捏紧了手中铁叉,忽的蹿将出来:“四叔,俺在。” 火光映照,路涧脸上硕大的疤痕愈发狰狞恐怖,活生生就是一尊门神。 五十名叉子兵呼啦啦跳了出来。 “大明皇帝将以身殉国,这就是太子,外面就是李闯的百万乌合,如今整个大明朝的希望就在你们手中。”李四的嗓门陡然提高:“告诉我该怎么做?” 自然不可能出现以五十人敌百万之众的情形,但是确保整个帝国的延续着实让人血热。杀死皇太极虽然是李四个人的英雄壮举,却是整个叉子队的荣耀。如今要保护大明未来的皇帝突围,胸中何等澎湃! 血脉贲张的众人大声吼出战斗口号:“去死!” “给我开路,挡路者无论神鬼,杀!“绣春刀扬起北指:“我们要回家。” 动荡的时代,混乱的局面,神圣的任务,其中种种交织在一起,这样的英雄壮举一辈子能遇到一回已是此生无憾。 “去死!” 几十个人生生荡起半天杀气,一个个闹海的夜叉一般。 “诸位殿下上车。”只三五脚,就把双挽车上的芦棚踹下,几个皇子手忙脚乱的爬上车。 “李校典,长平殿下不行拉。” 断去大半条臂膀的长平公主只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因失血太多,已不能走动。迷迷糊糊中还在喃喃的念叨:“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 “都上车,”李四象丢麻袋一样把年龄最长的公主扔到车上,双腿岔开站在车头,单手挽住缰绳,右手绣春刀指着杨廷麟等文官:“你们跑快些,就算走丢了我也绝对不会回头。” “我等理会得。” 叉子队如锋锐的箭头一般在最前面奋步疾行,众文官紧紧跟随在李四的马车周围,一百多名侍卫把马车团团围住,整个队伍恰似离弦之箭朝永定门狂奔。 因为西南两个方向是闯军的主要突破点,东北两面的战斗要少的多,城中居民都在自发的往一带逃亡。 无数的当地居民正从各处汇集而来,潮水一般涌进一条条街道,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 追赶着百姓过来的闯军大声怪叫着,不顾脑袋屁股的见人就捅,然后在尸体上寻觅任何值钱的物件。更多闯军正疯狂是砍砸沿街店铺,不时从里面传出瘆人的惨叫。 整个队伍在叉子队的引导下不断前进。 黑暗中,谁也分不清楚哪个是慌乱逃生的百姓,哪个是疯狂抢掠的闯军。以路涧为首的汉子们忠实的执行李四的命令。 不论阻挡在前的是什么,立刻就出手捅开。 整个帝国的核心已经乱成一锅粥,不可计数的平民和贼军如海水倒灌一般涌来。两百人的小小队伍如风暴巨浪当中的一叶孤帆,几次要被淹没,又几次倔强的奋勇前行。 赶过来的闯军明显在增多,其战斗力也愈发的强悍,路涧等开路先锋明显感觉到前进的阻力在快速增加。 李四象钉子一样钉在马车上,毫不吝惜马力的一次次拼命抖缰,看也不看身下瑟瑟发抖的王子公主,手中刀始终指向前方,吼的嗓子生疼:“咱们要回家,敢挡路者,杀……” “去死!”要么杀死别人,要么死的就是自己。在叉子队的训练中,永远只有攻击,永远只有前进。 这些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都是曾经参加过歼灭满洲重骑的精锐猛卒,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沥血之兵。 在黑暗中,一次次的刺杀,一次次的捅翻眼前晃动的人影,温热的人血飞溅到身上脸上,早已经麻木了。 机械的刺出手中武器,然后踏着还在抽搐的尸体,前进。他们只要前进就够了,不需要考虑其他。 在整个破城的过程中,一路怪叫一路大抢的闯军乌合还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完全是仪仗人数的众多在虚张声势。忽然被遇到嗜血的叉子队,根本就没有要死拼的念头,发声喊就往两旁退让。 以少量精锐硬冲数量上铺天盖地的闯军,至少这种敢战敢死的战斗意志是明军做不到的。在这些文官的印象中,农民军和明军交战几十年,都是在比赛谁更胆小谁更虚弱,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哪方出现过真正的强兵,忍不住唏嘘:“真真是雄壮敢死之士也!” 逐渐变得厚重的人潮被生生劈开一条罅隙,退往两旁的贼军人潮如水一般拍打队伍的两侧。 在两侧护卫马车的侍卫登时就紧张起来。 第47章 其实激烈的战斗并不存在 第47章 其实激烈的战斗并不存在 被叉子队犁开的闯军倒卷过来,顺势和马车周遭的侍卫文官搅在一起。 纷乱当中不时有人被砍伤,这些从来也没有见过血的老书生们立刻鬼哭狼嚎,乱纷纷往马车靠拢。 带刀侍卫和闯军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些手持长矛的“乱民”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由于经济的原因,闯军多持枪矛少用刀剑,隔着三步远就是一通乱刺,让这些手持短兵的侍卫吃亏不小。 接连十数人被捅的倒地不起,旋即陷如闯军人潮中,几声凄厉的濒死惨叫之后再无声息。 和其他文官的慌乱畏惧相比,曾经历过血战的杨廷麟要显得镇定许多。 这些贼军不过是倚仗人多罢了,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战力,和骁勇剽悍的满洲重骑比起来有云泥高下之别。 “尽忠报国扶危定难只在今朝……”也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柄长枪,杨廷麟大义凛然的持枪高呼:“建勋于社稷之际,诸位俱为我大明忠勇血诚之士……” 一百多侍卫虽是尽力砍杀,终究抵不住闯军铺天盖地般潮涌而至,逐渐被挤压到马车四周。 “这些侍卫乃是千挑万选的好手,为何还不如叉子队的那些民练战力卓然。”杨廷麟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想明白个中原因,热血齐齐涌上了脑袋,奋身和众侍卫并肩而战。 杨廷麟的作为也激发起其他文官的血气,纷纷捡起刀枪护卫马车。 奈何闯军实在是太多了。 黑暗中,不时有刀枪捅刺过来,车上的王子和公主唬的不住大哭,除了抱着脑袋趴伏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闪烁的火光中,枪矛斜斜刺到,正中李四小腿。 绣春刀猛然劈出! 终究不是沉重的赤头刀,又是单手,根本就斩不断枪矛。 顺势下荡,仅仅斩断敌人握枪之手而已。 挥手单刀戳中马屁股,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猛然前冲,撞翻几名阻路的敌人狂奔起来。 “跟上马车!”麒麟服的前襟已经敞开,杨廷麟满脸是血的大叫着:“不要掉队。” 掉队立刻就会被斩成肉泥,那些文官和侍卫不敢稍离。 被闯军追赶砍杀的京城平民正凄凄惶惶如末日来临,见到杀出的这支人马悍勇无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根本就不考虑什么方向,茫然的跟在马车之后前进。 汇集过来的人流越来越多,因为跟在马车后面可以躲避乱军的追杀。 层层叠叠的人潮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叉子队很多弟兄已是伤痕累累,仍然机械的一次次死命的捅出手中铁叉。 人太多了,哪怕是闭着眼也能叉到敌人。 这些闯军的战斗力和满洲披甲兵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他们根本就不会使用有效的群体作战技能,也打不出什么配合战术。最多是挨一叉子之后哀嚎着跑开,或者干脆在一边儿大声怪叫。 但是人太多了。 路涧感觉自己进了无边无际的大草荒,手中的叉子就是镰刀,却怎么也割不完眼前的荒草。 锋锐犀利的叉尖刺透人体的沉闷声响听起来竟然有些悦耳,仿佛这就是在割草一样。 只要死死盯着眼前晃动的人影,死命的捅出手中武器,就可以前进几步。 当路涧一马当先穿透厚实的人群,眼前忽然就是一空,才意识到已经突出了密密麻麻的闯军阻隔。 眼看着叉子队在人潮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胡同,李四又在马臀上豁了一刀,马车猛然蹿了出来:“不要停,转头向东!” 一直在不住的重复刺杀动作的汉子们杀的麻木了,唯一的方向感就是前后,早就不辨东西南北,一时还真找不到东边在哪里。 从西边掩杀过来的闯军越聚越多,大声呼喊着往北面包抄过来。叉子队虽然勇悍,终究是有体力的极限,不可能突破铺天盖地的闯军。 顺来时路一直向北已不可能实现,李四当机立断命令队伍转头向东往广渠门方向出城。 马车顺着叉子队杀出的血路突了出来,马车后面是紧紧跟随的大队人群。 整个队伍做直角大转弯,疾风一样朝东飞奔。 这个方向的闯军开始明显减少,而且分散的很。整个队伍在到处是血到处是火的帝国核心显得异常渺小,却势不可挡的冲杀了出来。 从永定门一路杀出来,大家都跑的满身是汗,大部分都带了伤。尤其是那些文官,很多人已经跑的肺叶子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要不是紧紧抓住车尾的栏板,根本就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和气喘吁吁的皇宫内卫相比,叉子队的体力未必就强了许多,但他们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端,默默的拼命喘息,默默的在奔跑中稍微恢复体力。遇到敢于挡路的人影,毫不犹豫的立刻出手。 漫天阴云,冷风骤起,竟有彻骨之寒。 骚乱已经蔓延大半个京城,皇城处似乎起了大火,蒸天般红的触目惊心。 随着队伍的快速东移,能够遇到的闯军越来越少,跟随在队伍后面的百姓愈发增多,已汇集成滚滚人流,约有千百之众。 闯军在攻城的过程中,根本就没有发生激烈战斗(甚至可以理解成李闯没有攻城就占领了京城),城门就莫名其妙的开了,然后乱糟糟的涌进来。 破城如此之顺利大大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以至于来不及制订周密的策略,号称百万实则十四万的闯军就蜂拥而进。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城破的太过突然,还来不及想什么就已经是满大街的贼兵,只能本能的朝着东北两个方向乱跑。而一路所向披靡的这支队伍就成了众人观瞻所系,在求生欲念的支撑下,盲目的跟随而来。 广渠门,京师九门中最小的一门,兵力也最薄弱。 在大半个京城都落入闯军手中的时候,广渠门依然在大明宦官督军的掌握之中。 “是……什么人?”低矮的箭垛上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 第48章 咱们要回家 第48章 咱们要回家 东方的天空隐隐现出一抹蒙蒙的青色,身后的北京城只剩下一个轮廓,在这将明未明的时刻,竟然有些模糊了。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大明朝将带着她所有的功过是非成为过去。 崭新的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 终于从鼎沸的城中突围出来,让所有人都长舒口气。在厮杀和混乱中狂奔大半个夜晚,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大家再也支撑不住,不管不顾的就地而坐,先把胸中这口气喘匀实了再说。 始终作为开路先锋的叉子队头上蒸腾着热气,满身血污仿佛从九幽黄泉破土而出的索命厉鬼。 尽管已经累的脱了形骸,很多人都在打晃,依旧握紧手中武器保持警戒姿态,仿佛饿了整整一个冬季随时准备扑出的猛兽一般。 “真真的是铁军虎贲呐。”东宫詹事姚明恭看看胡乱躺倒的皇宫内卫,再看看身披锁子加手持铁叉的这群汉子,不禁动容赞叹:“百万军中破贼而出,此等战力非李闯贼军可阻其万一……” “李闯贼军算个甚?和满洲披甲骑兵那次大战比这惨烈百倍。满洲重骑的战力你们是没有见到哇,真真的是刀枪不入战力惊人……”能够参加那次战斗是杨廷麟永远的骄傲,一想起来就让这个老学究通身血沸:“硬生生被李校典的这支民练全数歼灭,就连满洲奴酋皇太极都陨命在李校典手上……” “太子殿下……你没有受伤吧?”专门负责给太子选书编书的刘理顺挣扎着爬起来,摸到马车旁焦急的询问。 “我……唬煞我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仗的太子早就吓的半死,一路都爬在李四的脚下连脑袋也不敢抬起。 李四也不看还在瑟瑟发抖的太子,一瘸一拐的奔到队伍最前头:“此地不宜久留,赶快清点人数,就地休息……” 清点人数之后,才知道叉子队有十七人失踪,剩余的个个带伤。这失踪的十七条汉子落入闯军浪潮之中,生还几率基本为零。 这些可都是朝夕相处寝食与共的兄弟,是并肩御敌的同袍。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家中妻儿正倚门翘首,盼望着他们能够回去过平凡的日子。 这些都是未来的火种,是能够掀起滔天巨浪的那个小水滴。 自己给了他们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富足生活,却要他们付出了最宝贵的生命。 如今把他们永远的留在了北京,连遗体也带不回来,他们的死让李四心中一痛。也许这就是在民族存亡断续时候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们死的其所。 默默抬头望天,仿佛那些雄魂壮魄就萦绕在这青蒙蒙的夜色之中。 或许是为了激励士气,或许是李四心有所感,回头朝着北京方向跪倒:“弟兄们好走,剩下的路我们会坚持走完。终有一天,终于会有那么一天,你们会知道我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路涧丁乙等人也默默的跪倒在地,朝着西北拜了几拜。 “这些民练为太子而死,是不是应该让太子下车祭一祭?”杨廷麟小声的对姚明恭说道。 “太子去祭他们?恐他们受不起的吧?与礼制也不合的么”姚明恭看了看半躺在车上的太子等人,微微摇头小声说道:“待到太子收复河山之后,赏他们一个忠烈之名赐他们一个子荫妻封也就是了,毕竟也是为国捐躯的,这样也不算薄了他们,太子也不会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 李四起身探手入胸,掏出那面已经破败的明军战旗,陡然迎风展开,沉声喊道:“但愿日月常照苍天,莫忘同胞鲜血满地,兄弟们就附在这战旗之上,随我回家。” “回家!”齐刷刷的一声大吼,让歪歪斜斜躺了满地的众人一惊。抬眼处,李四和叉子队的汉子们已经迈步前行。 “李校典,大家都走不动了,乏的很,不如歇到天明再赶路不迟。” “你我尚在险地,李闯若是知道了太子在此,派兵来追的话,弹指之间你我就有灭顶之灾。”李四指了指太子和那些跟随撤出的百姓,沉声道:“赶紧北撤,片刻不能耽搁。” “实在是走不动了。” 走不动拉倒,这些人要是真的不走,李四毫不怀疑自己会抛弃他们,带着太子继续北上赶去和老路汇合。 好歹杨廷麟也勉强算是带过兵的,晓得现在的局面,勉力起身招呼众人:“大伙赶紧起来赶路,李校典说的不错,现如今还不是歇息的时候。等到了刀把村,有了李校典的虎贲主力,咱们就无虑了……” 执掌大明朝的崇祯皇帝肯定是不在了,如今的太子已经是事实上帝王,欠缺的只是一个登基程序而已。等找到一个安稳的所在,以太子的名义振臂一呼,天下的勤王之师何止百万?到时候大伙都是擎天保驾的大功臣呢。 “这个李四,功劳是有的,却也忒跋扈了些。”姚明恭嘟囔着:“武夫么,终究是犬马而已,等太子登了大位,主持朝局国政的还得是我们这些文臣。” 从通州西北绕过,过榆河,顺手毁了河上的锁浮木桥,断去追兵之路,李四才稍微安心一些。就算是李自成察觉到太子的行踪,一时半会也追不过来了。 这么一路紧行慢赶,大家已经奔波了差不多一个昼夜,所有人都是滴水未进粒米无沾,两条腿都走的失去直觉。就连坐在车上的太子等人也难以忍受,要不是李四一再催促,这些人真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走在最前的路涧也是疲惫到了极点,脑门上的虚汗一阵接着一阵,视线也开始模糊。虽然走的摇摇晃晃,依旧挑起日月血旗,努力挺起胸膛。因为他明白四叔要做的是何等的大事业。 亡国之际,独立拯救国储于为难之中,定天下气数于掌中,这是何等的英雄伟业。 把大明官军打的鼻青脸肿的闯军,被自己割草一样的放到,然后在潮涌一般的乱军中突围,这样的战果听也没有听说过。光凭这一点,足以让手持叉子的汉子们骄傲无比。 按照大明军队的惯例,所谓的急行军也不过一日三十里(读者没有看错,明军一天走三十里就算是火速急行军了,当年辽西骑兵在一个吴姓太监督军的催促下,曾经创下九天走一百里的“急行军”记录),而自己和战友们经过大半夜的厮杀,又走了一百里的路程。 这样的雄壮之举一定要告诉家里还在吃奶的儿子,让儿子知道他的父亲是何等的英雄。 一想到自己也算是英雄了,路涧走路也轻了几分,把日月血旗挑的更高。 一直走到戌时光景,天色阴沉的愈发浓重,夜色中目不能视物。走在最前头的路涧忽然感觉前面有许多人,这是一种近乎于野兽本能一般的直觉,立刻平端起叉子大叫:“四叔,遇敌……” 听到路涧的大喊,对面的人也大叫起来:“是涧儿,我的老天爷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差点把我急的上吊……” 是路丙寅! “老路,不是叫你在牛家铺等候的么?” “都等了两天一夜了,听说李闯……实在急的没了法子,我才带人出来迎迎。”好像是分别了半辈子一样,老路唏嘘了半天。 “爹,你可算来了,我累的很,先歇一歇……” “你四叔都不说累,你累个屁。”老路对儿子从来就没有丝毫的耐心,一脚踹在路涧大腿上:“还遇敌,你爹是敌?再不看清楚就瞎咋呼老子踹死你……” 挨了老子一脚的路涧忽然蹲下身子,好像没了骨头一样软软栽倒,可把老路吓坏了,立刻抱住儿子,说话都带着哭腔:“我的儿,你这是咋了?是不是我踹的不对付?” “涧儿没事,恐怕是累坏了。”李四爱怜的看着已经倒地不起的路涧:“估计是脱了力,要好好养几天才成。” 一听说儿子没事儿,老路立刻大骂起来:“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走几步路就累成这样,回家再教训你。他四叔,咱们回家吧。” 第49章 皇帝死了?真是大喜呀 第49章 皇帝死了?真是大喜呀 “皇帝死了?哦,驾崩了?”这可是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路丙寅惊的大叫起来:“李兄弟你可是亲眼看到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死的好!”魏无牙喜的拍案而起,因为过度兴奋,嘴角处的几缕鼠须都在颤动。 自从李四进京之后,这条老神棍就本能的感觉到天翻地覆的变化已近在眼前,坐立不安的他有事没事总是往老路家里跑,想着打探出一点消息来。 李四和路家父子都还没有回来,魏无牙几次来到路家屁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反而挨了路大嫂几扫帚。 因为这老东西手贼的很,每次过来都会顺手摸走点吃食。在他准备偷走房檐下悬挂的腊肉的时候,被“嫉恶如仇”的路大嫂发现,拿着扫帚追了他足足有两条街。 虽然路大嫂和娥子母女极度厌恶魏无牙,老东西还是腆着脸过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俺是李四的军师谋主,你四叔还等着俺给他拿主意呢。” 这个自封军师的老家伙,其实还是有些个眼光的,李四也愿意参考一下他的想法。 “不用李兄弟亲眼见到,皇帝肯定死了。”魏无牙兴奋的手舞足蹈,吐沫星子飞溅出去三尺远:“贼军进京,帝都陷落,这么大的黑锅谁也背不起来,皇帝不死也得死。” 李闯进京一事太过重大,要说没有崇祯的责任,也实在说不过去。要说全部都是皇帝的责任,也太过牵强。王朝灭亡帝都陷落的责任肯定是要有人来承担的,当然那些权高九重的阁臣是不会站出来的,天大的一个黑锅只能交给崇祯皇帝一个人去背吧。 谁叫他是皇帝呢。 对于崇祯的死,路丙寅黑着个脸沉默不语,路大嫂则在一旁抹眼泪。毕竟是皇帝么,虽然没有给百姓留下什么好处,心底的那层念想还是有的。 而魏无牙则毫不掩饰他的欣喜。 崇祯就是魏无牙的灾星,要不是当年他扳倒了九千岁,魏无牙还过着出则车食则鱼的风光日子呢,哪里会象现在这样恓惶? 崇祯的死除了让这个老神棍感觉到一丝报仇之后的快感,更有一种要成为英雄的莫名兴奋。 这十几年来,老东西走南闯北的晃悠,对大明朝下层民众的疾苦看的一清二楚。 土地的疯狂兼并造就成两个相对的阶层:极度贫困的百姓挣扎在饿死和造反的边缘,极端贪婪的士绅官僚疯狂压榨,地主所收的地租已经几十倍于国家田赋。这直接造成了国库的空虚和此起彼伏的农民暴动,而贫穷的官军根本无力面对混乱的局面。 这种烽烟四起伏莽处处的局面对于魏无牙这种人来说,是一个充满了机遇的时代。 凭着对大明朝透彻的了解,魏无牙清楚的知道就算没有李自成,肯定也有张自成王自成,大明朝的丧钟早已敲响。 如何利用这动荡的局面来成就自己是魏无牙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 主动投靠李闯之后很快做了逃兵,其一是因为老神棍发现闯军难成大器的本性,更主要的闯军没有给他晋身上层的机会。 老神棍始终坚信自己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之才,如苏秦张仪般经纬天下,似孔明刘基般辅佐新君,都不过是寻常事尔,只不过缺少一个施展的机会而已。 崇祯一死,乱世到来,魏无牙这个老神棍本能的感觉出自己的机会要来了。可眼下的情形是闯军已遍布周围数省,太子等人就是肋生双翼也飞不出去,至于登基光复大明朝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也许,咱们可以去联络平西伯,山海卫(实辖山海关和广左右两屯,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包括宁远在内的一种统称,为了便于理解,直接忽略宁远用山海卫的这个称呼,其实在李闯进京之前,吴三桂的主力是在宁远的)有宁远精锐,距此不过八九百里的路程。咱们少派些精干人手经密云后卫出长城,在蒙古人的地界上绕道而行,十日左右就能联络上吴三桂……”路丙寅的想法很明显,就是要和东边的吴三桂取得联系,以他的精兵创抗闯军。就算打不过李自成,还可以掩护太子南下。 “吴三桂?”魏无牙犹豫半晌,终于否定了老路的说法:“吴三桂已成事实上的藩镇,莫说他的那点精锐不够李自成塞牙缝,就是他有足够的兵力也不会为了个太子就和李自成死拼。” 事实上的吴三桂早就已经成为一个半独立的体系,如今天下易手,他那点兵力就成了更加宝贵的筹码。这天下不管是姓朱还是姓李,只要手上有兵,都要拉拢他吴三桂的。本月初三崇祯就飞檄调吴三桂率兵勤王,一直到北京城彻底落入李自成手中,也没有见到吴三桂的一兵一卒到达京师,可见吴三桂的全部心思还是放在如何保存实力上。 吴三桂只会为自己打算,大明朝是不是灭亡反在其次。李四的优势就是比当时的任何一个战略家更明白这一点,当然话是不能说的这么直白,要不就真的被人当成妖怪了。 “绕道去联络吴三桂?吴三桂已经是唯一有力的武力了,离了他吴三桂大明朝看似真的没有了任何希望。”李四磕了磕烟锅子,眯缝起眼睛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吴三桂会不会出兵迎请太子姑且不论,从咱们的村寨出发,到山海卫起码需要十日,就算吴三桂星夜来此,算上整顿兵马准备粮草的功夫,再算上抽调宁远以及广左广右两屯人马的时间,一个月之后能杀到这里已经算是神速。一个月么,时局还说不准会有甚的变化呢。” 江山已经易主,朝代已经改换,这种变化已经是天翻地覆,这样的剧变还算小?还能有什么更大的变化? “中原如此剧变,满洲人会坐视不动?” “不会,趁火打劫是满洲人的秉性,八辈子也改不了。”老兵路丙寅太熟悉满洲人的秉性了,立刻理会了李四的意思:“兄弟你是说满洲人会趁机入关?” “依我看,满洲人也不会安生,定然会有所动作,这样的话吴三桂更不敢轻举妄动。”魏无牙早就想透了这一点。只不过受他本人思想的局限,他还想不到吴三桂以后的举动。 “满洲人入关已是必然,其兵道无非有两条,其一是猛攻辽东,其二么……” 老路忽然起身:“看来咱们又要准备大战了。” 借道蒙古,从长城隘口密云方向入关是满洲人的老路数了。 第50章 跑出来就开始瞎琢磨了 第50章 跑出来就开始瞎琢磨了 从进入刀把村开始,太子等人和一众的东宫文官就没有消停过。 一些脑袋里灌满水的家伙刚刚没有了性命之虞,立刻摆出大明忠贞之臣的架势,嗷嗷叫着让李四集合民练反攻北京。 许下的好处自然是不少,还搬出许多大义微言的圣人教诲,多是“社稷危亡,匹夫效死”云云,总之就是一句话:你李四反攻北京就是大大忠臣,否则,嘿嘿…… 反攻北京?收复帝都?拿叉子队这么点人和李自成打?这不是扯淡是什么?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狗屁说辞,李四就当没有听见。 好在大部分人的脑子还算清醒,没有附和这种滑稽的言论。当然叫嚷最厉害的那些家伙也不会当真,只是借机表一表他们对大明朝的深厚“感情”而已。 闯军在京中大肆铐掠的消息早就风传开来 由于李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京城,这块蜷缩在长城拐角处的三角地带暂时还算平静。但是这种平静注定保持不了几天,对于新顺王朝来说,前明太子等人就在眼皮子低下这种事情不可能隐藏太久,于是南下就成了杨廷麟等理智派的主题。 虽然整个西北和华北大部都已落入李自成手中,可大明这家近三百年的老店依然占据江南半壁和大半个西南,光是江南就有百万控弦之士,再加上西南沐家的精兵,完全可以抗衡甚至打败李闯。 只要太子南下统领群臣,励精图治收复失地的可能极大,至不济也能和李闯划江对峙,所以这些文官南下的心气很高。 希望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永远比希望更加残酷。 可是南下的路途早被李闯堵了个严严实实,无论是北直隶还是河南,都是闯军的重灾区,唯一可行的路径就是泛舟浮海而下。 经由海路南下最近也最现实的方法就是和平西伯吴三桂取得联络,由山海卫出海。 “李校典护送太子东行,乃扶危定鼎之功,实乃千秋忠义之举……”杨廷麟已经记不起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这一次更是把太子等人都拉了出来说好话,架子放的极低。 经过最初的惊魂稍定之后,这些前明遗孤就开始撺掇着李四护送太子去山海卫找吴三桂。其实李四本人去不去倒无所谓,主要是要他手中的那两千多可战之士护送。 从此到吴三桂的地盘还有大几百里的路程,凭着仅有的百十名侍卫根本就是出去送死,必须取得李四的支持。 可是李四的态度极其捉摸不定,甚至几次隐晦的拒绝了此事,一直把这些人晾在这小小山村。这让许多人心生狐疑:这个李四会不会是想把太子做为筹码,准备对李闯邀功的吧? 这样的事情可不稀奇,这些天来,每日都能听说以前的朝中勋贵转投李闯的消息,这些以前对大明“忠贞不二”的家伙,风头转的极快,为了能够得到新顺王朝的青眼,什么事情都做的出。 若真是如此,大伙脑袋上吃饭的家伙可就危险了,已经有几个胆大的文官商量着把李四单独诓出来,然后弄一出“摔杯为号”的把戏来“诛杀次獠”。 “李校典断断不是此等样人,”虽然现在这样把太子等人窝在村子里确实让本就没有几分安全感的大明遗孤更加狐疑,杨廷麟还是比较信赖李四的人品。若是李四真是心向顺朝,早在京师的时候就把太子作为见面礼投靠李自成了,根本就用不着后面的厮杀。退一万步讲,即使是李四真的有这个心思,就算是大伙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李四杀了,就能保证大家的安全?户村队的那些人可都是李四的死士,若真的杀了李四,两千多柄铁叉就能把大家捅成筛子。 别说大明朝已经是昨日黄花,就算是大明朝安在,也没有人敢在刀把村动李四一根汗毛。这里的人可不大理会什么太子不太子,他们只知道李四,杨廷麟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一点。 “李校典拼却性命不顾的于百万闯军中带太子而出,此等血诚世间罕有。万岁曾对李校典有托孤托国之重,我大明之存亡断续只在掌故旦夕,君臣之间万不可存疑。”杨廷麟果断承认了李四的忠诚,很直白的告诉众人要以大局为重。 如今四面是敌,唯一可以作为倚仗的就是李四手中的两千叉子兵,要是在这个时候再和李四闹出什么生分,无疑是要断绝大明最后的希望。 “我这就去找李校典商谈南下的事情,恳请殿下同行以示诚意。”大家都窝在李四的屋檐之下,不得不放下身段儿。带上太子和李四去谈,显得要隆重许多。 “好,那我也去吧。”太子朱慈烺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更没有特别的缺点,即便是在皇宫的时候也很少有太子的架子,随和的更象是个普通人。 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老师,太子总是表现出足够的敬重,言必听之计必从之,和他刚愎的老爹完全相反 “太子多走转走转也是好的,起码要让这里的黎庶晓得大明血脉安在。”说话的就是几乎断去臂膀的长平公主。 和唯唯诺诺的太子相比,年纪大一些的长平公主要稳重成熟的。 在大家刚刚撤退到刀把村的时候,村民那种热情简直叫人无法接受。整篮的鸡卵、大块的风肉,这些朴实的村民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落难的王子和公主,就是那些不懂事的娃娃也隔着老远观望皇家人物的风采。这样的情形让众人生出大明民心依旧的感慨,甚至大部分人都认为只要把大明太子的旗号打出去,天下百姓必然景从如云,恢复大明河山如反掌之易。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民对皇家的热情在迅速消褪,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来送东西了。以前还有许多对皇家好奇的娃娃要侍卫驱赶,现如今根本就看不到这些孩子。 东宫学官和太子每日聚在一起商议所谓的复国大计,很难感受到这些变化。但是长平公主很敏感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每天过来帮忙换药的那些妇人都缺乏应有的热情,中规中矩的给落难公主见礼之后,再也不如往日一般问这问那,而是例行公事的换完药就走。每当长平公主出来散步的时候,村民甚至很难多看她几眼。 “大家是不是在逐渐的忘记大明朝?”这个问题让长平公主不敢去想,只能尽力的做出种种亲民举动,刻意摆出平易近人的架势…… 但人们谈论最多的依旧是李四如何如何…… 第51章 人心呀,看清楚了再说 第51章 人心呀,看清楚了再说 “诸位殿下安好,还住的习惯吧?衣食周全否?”李四简单的行个半礼。 “和宫里差不多,饭里还有肉,李校典费心了。”太子朱慈烺也知道些民间的艰难,在皇宫里的衣食也寻常的很,对于生活条件并不挑剔。 “长平殿下面色好了许多,要不要再派几个婆子过去?” 长平公主虽然还是有些虚弱,气色却好了许多,起码已经能够下床走动,这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劳李校典处良多,不必再添置人手。”长平公主看着远处正离去的那群蓝衫青裤的人们,语气淡然的问道:“那不是本村村民的吧。” “嗯,是闯军。” “闯军?”杨廷麟立刻警觉,心中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青蓝色是闯军的标志,杨廷麟早就察觉出来,一时拿不准李四是不是在和李闯做什么交易,强作镇定的问道:“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李自成忙的很,没有功夫注意咱们这个小村子。”李四笑道:“这些人自称大顺王师,来征集钱粮而已。” 蓝衫青裤的装扮给长平公主留下的印象绝对是刻骨铭心,一看见这些人立刻就明白他们的闯军身份,之所以没有点破是想看看李四的反应。若是这位李校典支吾遮掩,太子等人的处境就危险了,李四很直白的承认反而让她放心不少:“征集钱粮?哼!反贼流寇而已,窃取国之重器也难掩其本色,只不过是把抢掠换成征集,好听一些罢了。他们要银钱粮米几何?” “钱一万贯,精粟三千石,随军夫子三百人。” 以当时的生产能力来说,一个小小村落绝对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的赋税,就算刀把村是出了名的富庶,也不能承受这么高的赋税。 “吓,”杨廷麟大叫起来:“这是征集?分明是抢。李校典如何应对?” 长平公主微微一笑:“我想李校典已经允了他们的吧。” “允了,我只说银钱粮米数目巨大,一时难以齐备,要他们宽限半月十日的功夫。”李四做个无奈的表情:“人家可是有百万大军撑腰的。若是不允就带兵来取,不允又能如何?” 明明知道闯军上上下下都是土匪流寇的性子,完全是不计后果的大肆抢掠,但是又有谁敢反抗?看看京师那些被大板子打的哭爹喊娘的富户就知道是什么后果了。 第一个被闯军铐掠而死的竟然是李国帧,这位率京营火器兵投降李自成的大明襄城伯,倾家荡产的交出所有金银,奈何闯军认为数目还是不足,被刘宗敏的新式刑具夹的脑浆迸裂,眼珠子都飞了出来。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这位襄城伯绝对不会投降,也不知道他临死时候是不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李国帧当有此下场。”前些日子,就在杨廷麟等人还在为这个叛徒之死击掌而赞的时候,众人已经意识到李闯的拷掠绝不会仅仅局限于京城之内。 果然,现在轮到了刀把村的头上。 闯军拷掠的手段众人早就听说了,皮鞭木棒根本就不消说,夹棍钉锤也是寻常,更有甚者,剥皮点天灯这样的手段都用过,可谓惨绝人寰。京中多少权贵勋臣都被拷掠的家破人亡,更加不用提及刀把村这些升斗小民了。 “李校典真的要处粮米银钱和民夫给李闯?这……这不是……”杨廷麟几乎要张口说处“资敌”的话来。 “这么多资材我可出不起,先拖一拖,到时候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的么。”李四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这当回子事情。 “闯贼很快就会注意到这个村子,可拖不得,万一太子被发现……”杨廷麟原以为李四已经成竹在胸,有了对付闯贼的方略,想不到他仅仅是在拖延而已。 闯贼所要的钱财米粮可以拖,但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干系到大明三百年江山的绵延断续,天大的事情,怎么能拖? 一想到这里,杨廷麟就心急如焚,拽住李四大声道:“李校典,太子乃大明之未来,亿兆子民希望所系,万万拖不起的呀。不若趁李闯贼军未曾留意的机会,护送太子东行……” “派几个精干人手联络平西伯亦可,”李四整天和叉子队混在一起,费尽心思的武装训练,可见其队叉子队的重视程度。若是让叉子队护送太子千里东行本,必然损耗严重,有多少人存活谁也不敢保证。这样大的损耗李四必然无法接受,所以长平公主赶紧接过话茬儿。 “四叔早就说过的,吴三桂不可靠。”路涧站出来瓮声瓮气的大叫。 这个憨后生脸上一道贯通的硕大伤痕,黑褐的疤痂下是粉嫩的新生肌肤,眼角被伤痕扯的更长,嘴角处暴露在外的牙床显得愈发狰狞,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某种野兽。 “这是人是鬼?怎生的如此……?”长平公主终究是花季少女,乍一看路涧是如此的形容丑陋样貌凶顽,立刻惊的后退几步,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路涧同样是少年人,正是青春年少,哪能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平日里和汉子们在一起训练还不觉得如何,近日被长平当众这么一说,也是被揭了短处,再也挂不住,大踏步上前叫道:“老子这是被满洲披甲兵砍得,四叔都说这伤疤是男人的荣耀,哪里轮的到你来胡说……” 看路涧满面怒容的靠近,长平公主更惧,勉强抑制心中的恐慌没有后退,声音却是颤抖:“你……你要做甚?我乃堂堂大明公主,你如此逼近,要……做什么?” 杨廷麟则挺身站在公主前面,厉生喝斥路涧:“你如此盛怒上前?可是要忤逆犯上?还有君臣之仪么?” “你们这些人总是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说什么要护送你们东行。你们有没有想过要穿过闯军占领地带会有多少兄弟再也回不来?你们想过没有?”这些宫里来的家伙什么也不做,还要好吃好喝的供奉着,他们还不知足,居然想要大家和闯军拼命,好让他们去找吴三桂:“在我们村子就是不劳作不得食,你们做个甚?大明朝……大明朝早就亡了……” “身为大明子民,这话是你当说的么?”身为大明遗臣,杨廷麟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个,脸膛涨的通红:“如此诛心之言,形同叛逆……” “我是叛逆?要不是我……” “涧儿,退下。”看路涧还在大声争辩,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四感觉火候已差不多,大声喝退路涧。 怒气冲天的路涧不敢违逆李四之意,心有不甘的退开。 老神棍魏无牙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象在瞧好戏一般饶有兴致的观看。 第52章 其实我是个演员 第52章 其实我是个演员 “既然殿下等执意去山海卫处,我等唯有从命,必舍命护送。”李四道:“且容诸位兄弟准备准备,多则十日,少则三五日,必然护送殿下启程。” “十日?哪里等的这么许久?此地就在李闯眼皮之下,愈快离开愈好。”杨廷麟伸出三根手指:“至多能等三天,三日之后就要启程。” “哧,”后面的魏无牙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响,心中暗道:“这些人真是迂腐的可以,李四也就是拿你们摆个台面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之躯了。李四就是想拖半年,你们能有屁的法子?” “三日?”李四环视四周,声调陡然提高:“看看这些誓死护卫诸君的勇士吧,他们都是有妻儿家小的。山海卫距此近千里之遥,途中多少反军?此一去,不知有几人能够生还,难道就不能让他们和家人多聚几日?难道就不能让他们从容安排好家中诸般事宜?” 大家都知道护送太子是多么危险,真要是到山海卫走一遭,生还机会寥寥。这些上位者又是如此不近人情的急催,叉子队的汉子们自然心有怒气。甚至已经有人明确提出不想去了。 “好,还是李校典思虑的周全,那就等大家准备妥当再启程不迟。”可不敢惹恼了这些人,长平公主急忙圆场。 “还有,”李四队长平公主躬身行礼,指着身后的路涧说道:“此子并非生就的形容丑陋,脸上伤痕实是于满洲精锐血战所留,乃勇士之荣耀。李闯破京之时,此子披坚执锐为诸位开路,披创七处尤效死命,殿下勿以其容貌轻之,望公主殿下以血诚忠勇之礼相待。” 路涧脸上的伤疤是一个男人的荣耀而不是耻辱,北京城一战,要不是他舍命开路,大家能不能跑处来还在两可之间,希望你以礼相待,李四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一晚上的血战大家是有目共睹,叉子队的悍勇和忠诚大家都知道,杨廷麟急忙道:“此子血勇无双,确是我大明忠贞勇士,长平殿下久在深宫乍见之下,难免有些……有些,我代殿下给勇士陪礼……” 杨廷麟这个人颇有先贤遗风,对路涧这样的勇士很是钦佩,如此做派也并非全是为势所迫,就算没有眼前必须要用叉子队的形势,也会对路涧这样的战士高看一眼。虽然早就是感觉出长平公主“你是人是鬼”的说辞不妥,毕竟公主站在“君位”,就算是说错了也不可能给这个小兵道歉。所以才主动站出来,替长平公主道歉。 “是我错了,实无轻慢讥讽之心。”断臂的长平公主站出,蹲身给路涧行一礼,言辞恳切的说道:“当日若非勇士血战,我等俱为闯贼阶下之囚矣。今特给勇士赔礼,一敬勇士救命之恩,再敬勇士为国杀敌之义,如此忠义之士足当我长平之礼……” 李四看看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太子,再看看大作礼贤下士姿态的长平公主,没有说话。 一直在后面咧开嘴露出大暴牙看好戏的魏无牙也眯缝起小眼睛:这个公主不简单,放下皇家身段儿这么一弄,分明就是要生买人心,不知道这些没见过啥世面的叉子队会不会因此而买她的帐? 长平公主这样的皇家人物也算是半个“君”了,如此做派之下,身为小民的路涧就应该感激涕零受宠若惊,然后誓言为殿下效死才对。 “哼!”路涧冷冷哼了一声,竟不理会蹲身行礼的长平公主,捏着叉子扬长而去。 “大赞。”魏无牙心中暗笑:“看来村民更愿意效忠李四呀,叉子队果然是他真正的贴身死士。” “殿下不必如此,那傻小子受不起的,”李四打着哈哈儿:“大家都知道太子与殿下视我等以重,必效死命。” 哼,哼哼,断臂的小丫头想和我玩刘备摔孩子那一套,你还嫩了点。 “那……那就如此说定了,十日之内咱们就启程去山海卫。”看着身为自己半个主子的公主尴尬的在那里戳着,杨廷麟急忙岔开话题。 “好,就这么着吧。”李四说的云淡风清。 “李兄弟,你把话说的忒死了,难不成咱们真的要在十日后护送他们去山海卫?”从一开始,魏无牙就不信李四真的要带领这些去山海卫,那样的话,整个叉子队的损失将大的无法接受。到时候李四肯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继续拖延着,在北方已经彻底糜烂的局面之下,李四既定的方针大略就是寻找机会南下。几个月来,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这个方针展开。 魏无牙的顾虑就是李四今天把话的太死,到时候不好再找别的借口,反正这些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大明遗臣也就只剩下个名分而已。 “十日之后说不定会有什么变化呢,” “哈哈,既然李兄弟已成竹在胸,我就不担心了。今天的这一出大戏演的不错……” 大明的这群遗孤遗臣进入刀把村以来,就是人们瞩目的焦点。这可是皇家人物,寻常时候是见不到的,如今竟然和大伙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想想就叫人兴奋。 开始时候,人们对这群人给予极高的热情和关注,但是这种热情很快就开始消褪。 即便是太子,在生活方面也并不是如何的奢华,一来是因为大明王朝最后的太子等人有简朴的生活习惯,再就是李四的供给也很有限,至多也就是保持一个比平常村民稍高的水平而已。 看到皇家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人们的好奇心也就淡了许多。而这些学官骨子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做派也让人很难接近,深受尊卑有序思想影响的这些老儒生们刻意的保持和村民之间的距离,时刻不忘自己高人一等而又想表现处亲民爱民的大老爷做派,更使他们孤立起来。 魏无牙这个老神棍是一些很“适时”的宣扬又对这种现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村民意识到一个很基本的东西:不管是天家还是太子,都不过是虚幻的荣耀,并不能对自己的生活起到什么明显的改变。只有老老实实走李大财神的路,才能让家里的钱粮更丰盈,让日子更好过。 在村民看来,朝廷远不如自家的仓房更重要。 “什么大戏?就你想的多,”李四笑骂着踹老神棍一脚:“老子整天忙的要死,哪里有闲工夫和他们唱戏,走,去看看咱们的新家伙鼓捣的怎么样了。” 第53章 黄瓜如铁 第53章 黄瓜如铁 李四所说的新家伙就是手榴弹,准确的说是一种类似于手榴弹的新火器。 在这个冷热兵器并存的时代,刀枪剑戟与火铳火炮同时在战场出现,新式的火器已经进入蓬勃发展的时代。但是受技术和工艺的局限,火铳的实战效果并不是很高。 火药的普及使得这种具有化时代意义的东西已经进入寻常百姓之家,但是老百姓手中的火铳实战不值一提。 作为猎枪使用的火铳不仅笨重而且击发速度慢的令人发指,而且射程极近,猎户们宁可使用方便快捷的弓箭,也不愿意携带沉重笨拙的火铳。 曾几何时,李四甚至想通过种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弄些明军的制式火铳,但是这个想法立刻就被老兵油子路丙寅给否了。 天下火器之最并不是京营的火器兵,真正大规模装备火器的军队还是辽东辽西的边防军,火器装备量一度达到三成,但是装备和使用是完全不同的量个概念。 刚投军的时候,路丙寅就是火器兵,后来才转做的弓兵。 明朝的制式火器确实比老百姓手中狩猎的火铳要精巧许多,射程也更让人满意一些,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当时明军所使用的制式火铳威力确实不凡,但是损耗率却高的吓人。 在前二十此击发的过程中,火铳确实能够表现出比弓箭强大的多的威力,但击发次数一超过二十,尤其是在三十几次射击之后,枪管的开裂率几乎要达到两成。 枪管都裂了,整个火铳自然就报废。也就是说,无论多么精良的火铳,在经过几次战斗之后,也就全部报废了。 大明的匠户们依靠其庞大的数量可以弥补火铳制造的种种先天性不足,但是原材料的缺陷不是人数和精巧可以弥补的。火铳最重要的部件——枪管的质量完全取决于冶炼技术的高下,再高明的匠户也无法弥补这一点。 所以在做了几个月的火铳兵之后,老路和他的许多战友抛弃火铳重新抄起了弓箭。 路丙寅说的现象使李四明白其中的真理:真正的火器需要先进的科技为先导,以雄厚的工业体系为支撑,才能形成战斗力。 在真正的工业体系形成之前,火铳这样的武器不可能在战场上具有主导地位。 火炮也只是在守城战中才能发挥巨大威力,在野战中,大刀长矛等冷兵器还是这个时代具有普遍意义的武器。 在所有人的意识中,火铳加火炮就是所有的火器。当然李四不会这么认为,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鼓捣真正的一次性火器更有实战价值。 所以从年后开始,就已经开始着手生产并且试用李四所说的“掌心雷”。 这种被命名为“掌心雷”的原始手榴弹的制造并不顺利。 在李四印象中,原始的手榴弹应该很容易制造的,但事实远比想象能艰难。 拉弦就炸的木柄手榴弹也弄出来过,可引爆的时间极难把握,有许多甚至根本就不能引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引爆系统太过粗糙,稍微撞击就会脱落。 索性放弃这种高难度高风险度的木柄手榴弹,直接制造点燃引线式的麻瓜雷。 圆鼓鼓的麻瓜雷制造简单,铸个有较深纹路的圆壳子装药后就能用,问题是这种东西很难精确把握爆炸点,尤其是在有坡度的地方,说不准会滚到哪里去。 几经试验之后,李四梦想中的手榴弹终于制造完成。 只不过这种手榴弹和后世常见的形状完全不同,有一把粗细,足足有一尺三寸长短,,颈部留出长长的火绒引线,更象是条系了绳子的粗壮黄瓜。 “这是啥物件儿?铁黄瓜么?” 当众人见到“铁黄瓜”爆炸之后的威力之后,立刻目瞪口呆。 围拢在爆炸点外围的木板被黄瓜内部预装的铁珠子打出无数细小的空洞,星星点点煞是触目惊心:“我的天爷,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岂不成了筛子?” 因为铸造技术的缘故,不能指望弹片的杀伤力,所以在中空的“铁黄瓜”内部填充细小的铁柱子,以形成范围杀伤。 那个叫丁乙的家伙仔细观看密布空洞的木板之后:“李兄弟,这铁黄瓜当真厉害的紧,可是你看,还有许多铁珠根本就没有穿透木板,若是用在战场上,穿透敌人的重甲之后恐怕就不剩多少力道,至多是创伤敌人,直接炸死的可能不大。” “炸片的炸伤敌人远比直接杀死更加有效,每有一名敌人受伤,起码需要两个敌人才能把伤者撤离战场。即使是在脱离战斗之后,伤者还能给敌人的后勤造成重大压力。”李四晃悠着手中的铁黄瓜:“试想一个满身小孔的伤兵是如何惨叫的?耳闻目睹其惨状之后,敌人还能有多少战斗意志?” 死去的战友或许可以击发士兵的血气,但是伤兵却能极大打击对付士气,尤其是那种惨不忍睹彻夜惨叫的伤兵,简直就是所有士兵的噩梦。 满身都是细小的孔洞,每个孔洞都在涔涔的往外渗血,直到所有的鲜血都流干,才慢慢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脑海中勾勒出的恐怖场景让这些硬汉们忍不住的汗毛倒立,如见恶魔一般躲开拿着铁黄瓜晃悠的李四。 “怕个毛,这东西不见火是炸不开的。”劈手把“铁黄瓜”丢下,李四问丁乙:“我刚才看了,火药备的很足,铁珠准备的如何?” “嘿嘿,铁珠比火药还要简单。” 只要在地上铺满阳面朝上的青瓦片儿,以水淋之,再把废铁器烧融直接倒在瓦片上,遇冷的铁水就会顺着瓦片的阳面滚成一个个的小铁珠子。 “每日能产四百多斤铁珠,婆姨和娃娃就能制出的。”丁乙心有余悸的比划着:“我的乖乖,四百多斤珠子能造出八百多铁黄瓜,这还了得……” “四叔快看,我爹他们回来了。”路涧大叫。 十几匹快马蹄声如雷似鼓,风一般擦着村边飞奔而来,引得村边玩耍的娃娃们不住发出羡慕的尖叫声。 骑士弓着身子隐在马头之后,来在近前之后炫耀一般提住缰绳,神骏战马微微一顿人立而起,马上的路丙寅哈哈大笑:“老路我这么一把年纪,还能有如此精湛的骑术,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光会骑马有个毛用?你会骑马冲锋还是会马上驰射?”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大部分人都会骑马,已经有人开始嘲笑老路的自夸了。 无论是驰射还是骑兵冲锋,老路都不会,他的极限也就在飞奔的战马上不掉下来而已。骑马步兵又不是骑兵,不必学那些骑兵的玩意儿。 故作潇洒的飘身下马,老路兴奋的说道:“真叫兄弟你说着了,李闯确是在运甚的东西,我看的真真儿的……” 第54章 抢劫之王被抢劫 第54章 抢劫之王被抢劫 去年的荒草丛中孕育着今春的新苗,枯黄嫩绿两色杂陈,草莽间萤虫蠢动,颇有几分写意。 虽然天候已经开始转暖,一早一晚还是凉风侵骨,让人忍不住的想添衣裳。尤其是在这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隐隐的冷风让人尿意频频。 路丙寅伏在道下的灌木丛后不住琢磨:李四是怎么知道李闯在往西运送资材的?而且把路线估算的如此准确? 前些日子,李四李大财神就一直在断言这是李闯运送资材之路,甚至派出老路等精干骑马步兵过来侦查。 此地位于昌平顺义之间,远不是刀把村的势力范围,李四因何有如此断言?难道仅仅是依靠他如妖一般的智慧? 路丙寅并十几骑在这里侦查了半个后晌,还真见到了打着闯军旗号的车队。 排成长龙的骡马打车和夫子们几乎占据了整条道路,更有位数不少的闯军护送,明摆着就是李闯在往西边的老巢运送什么重要的资材。 “真是神了,李大财神果然不是随便叫的,隔着这么老远就能猜到李闯的动作。” “屁话,李四兄弟那可不是瞎猜的,这叫神机妙算。古往今来有这等大本事的也没有几个,诸葛亮算一个吧。” “啥神机妙算呀,你们都不知道,李四兄弟是夜观天象之后忽然心血来潮,这才掐指一算……” 对于如此这般玄玄乎乎的说法,老路自然不会认同。李四整天和自己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是不是神仙还能不知道? 料敌先机的本事老路不是没有见过,但如李四这般不需要事先准备就凭空断言还是闻所未闻。这可不是大智如妖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个先知先觉的妖怪嘛。 夜色愈发的朦胧,近些日子一直在这条道路上行走的闯军车队再次出现,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火把长龙,就连闯军喝骂夫子的叫喊都能隐约听到。 “他四叔,你是怎么知道闯军的车队会走这条道路的?” “瞎猜的……”李四淡然的说道。 瞎猜都能猜中?路丙寅看出李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遂转了话题,贴着李四的耳根问道:“前几天侦查的时候,我看了车辙,车中所载不象是粮米被服等军用之物。兄弟你再猜上一猜,车里装的是什么物件儿?” “李自成等人在京城大肆拷掠,你说车里装的是什么?” “是钱?不会吧?怎么可能有这多银钱?”路丙寅张大了嘴巴,呼吸为之一窒。这半月以来,闯军的车队每日从此路过,要真装的是钱的话,那得有多少? 虽然无法想象李闯银钱的数目,但是老路还不会怀疑李四的判断。 自见到这位李兄弟的那天开始,在大事的判断上,无论如何匪夷所思,李四所做出的结论就从来没有错过。 当然是钱。 大明朝的老百姓穷的快要饿死,国库里也空的能跑老鼠,那整个帝国几万万人口所创造的财富哪里去了? 这么大一笔财富不可能凭空消失,很明显是在权贵和官僚的手中。 崇祯皇帝在位的最后几日,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哭哭啼啼的求着那些权贵捐款捐。大明皇帝哀求了两次,终于求来了百万两银钱。 李自成和他的“兄弟”们可没有崇祯那么有耐心,更不会央求这些前朝“余孽”。大棒夹棍等一切能够想象到的暴力手段都用上,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的拷掠,短短一月的功夫,就把北京城刮的天高三尺,硬生生敲诈出七千万两。 七千万两这样的巨额财富没有人敢于去想,也不会有人想到这样庞大的数字。要是早几年大明朝能有这笔财富,轻易就能把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剿灭几个来回,还有余力顺手把满洲人赶到极北苦寒之地。 那些不择手段搜刮的权贵官僚们宁可亡国也不肯那银钱拿出来,结果被李闯以血腥手段敲诈了个干干净净。 深知其中关节的李四很自然的想打打李自成的秋风。 李自成是整个帝国最大的抢劫者,李四却想抢劫李自成。 李闯兵力鼎盛,稳重的老路很不赞同李四这么冒险的做法。 “李闯号称百万雄师,京师能够十几万战兵已是顶破了天。如今闯军主力悉数调往山海关去盯着吴三桂,根本就不剩多少人马。再说咱们又不是和李自成拼命,抢他点东西就跑还是没有问题的。” 叉子队从一开始就是视李四为神明,甚至已经到了盲从的地步,尽管路丙寅等人反对,李四还是强力执行了抢劫李自成的计划。 这次打伏击的都是叉子队中精干之卒,共有九个小队九百人的兵力,还有同样数目的叉子兵在牛栏山一带接应。李四几乎拿出他所有的兵力,可见对这一次行动的重视。 根据前几天的侦查,闯军护送的兵力在两千上下,刨去只能管理夫子却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丁头,能战之兵应该在千三左右。 不足一千五的闯军分布在狭长的道路上,就算没有装备铁黄瓜,路丙寅也有九成的把握伏击成功。 但是。 成功抢劫闯军不难,可是抢劫之后呢?就算抢劫之后能够顺利撤回刀把村,可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的过闯军,只要闯军稍微留意,就能顺着蛛丝马迹摸到刀把村。 若是闯军大举来犯,叉子队的那点战斗力对于闯军而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整个村子会被闯军连根拔起…… 李四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 看李四从容自若的布置安排,路丙寅就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后路。 能有怎样的后路?路丙寅想的脑浆直翻腾也想不出来,索性不再去想,反正李四那如妖的智慧也不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 “上去之后先甩铁黄瓜,把闯军炸懵了最好。能打就打能杀就杀,然后做做追赶的样子即可,千万不要穷追不舍。”李四太熟悉叉子队了,这些家伙见血之后就是猛兽,撒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一旦开战就变的不易驾驭。这一战的目标是击溃而不是全歼,战略目标是抢劫而不是战斗本身,所以才一再的嘱咐。 “晓得了,晓得了。” “赶跑他们就算,李兄弟是这个意思吧?” 看众人完全领会作战意图,李四才稍稍放心:“就这样吧,上……” 第55章 这回可是真的发了 第55章 这回可是真的发了 一百九十万两足色银。 这让所有人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李闯真有钱呐!咱们抢了他的钱袋子,李自成还不和咱们拼命?”路丙寅声音很小。 “对于李闯来说,九牛之一毛罢了。”一百九十万对于这个屋子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对于暴发户李自成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路大哥,你把这次伏击做个总结吧……” “总结个屁,没啥好说的,咱们的叉子队能正面对撼一万闯军。” 老路说的没有错,这次伏击闯军确实打的没有丝毫亮点可言。 叉子队一冲,铁黄瓜手榴弹一甩,闯军立刻炸营。汤浇蚁穴般满山遍野的放了鸭子,然后叉子队就吼叫着乱追,不等战斗完全展开就已经结束。彻彻底底的击溃战,甚至可以说没有遭受重击闯军就已经溃败了。 剩下的唯一事情就是收缴战利品而已。 就算这不是闯军的主力精锐,也未免弱的不像话,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号称百万之众的闯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就算李自成和他的乌合之众再弱三倍,也足以把小小的刀把村碾为齑粉。抢劫了大明朝最大的抢劫犯之后有个问题必须要考虑,那就是如何应对李闯的报复。 丢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动静又闹的这么大,不可能把整个行动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稍微用一点心,用不几天,李闯和他那帮久贫乍富的农民军兄弟就能找上门来。 “无妨,李闯风光不了几天了,三五天内他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功夫找咱们的麻烦。” 从时间上推算,现在的闯军应该是在一片石和吴三桂激战,或者已经走在败退途中。十数万闯军经历一片石和山海关两次激战,惨败之后仓皇撤退,途中不断遭到地方势力的袭扰,顺利回到京城的不过几千人而已,李四根本就不怕丢了钱的李自成顺藤摸瓜的打过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出自个人的记忆,而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在这个通讯及其落后的时代,还不可能得到千里之外的同步消息。 李四敢于肆无忌惮的抢劫李自成这个大贼头,而且不怕李闯事后报复,光凭这一点老神棍魏无牙已经推算出李四的逻辑:“李闯必败在吴三桂手下?而且败的很惨?” “吴三桂还能翻盘?”宁远一线有满洲精兵,山海关内有李闯大军,吴三桂的那点精锐已经成为无本之木,李自成就是干耗也能把吴三桂拖个半死,那点兵力怎么看也没有战胜的可能。 “吴三桂兵力毕竟有限,”在说道吴三桂这名字的时候,语速明显迟滞了一下:“他要是不顾一切起来,李自成就危险了。” “朝廷都亡了,他不顾一切又能如何?”老路的脑子憨一些,无法领会李四话中应有之意。 “你……李兄弟是说吴三桂要联合满洲人?”老神棍脑袋转的快,立刻目标李四语中所指。 “吴三桂和满洲人打了十几年,怎么会和满洲联合?” “我的天爷,”魏无牙猛然一拍大腿站立起来,把小案几都带翻了,不顾撒在衣衫上淋漓的汁水大声叫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吴三桂一定是投了满洲,一定的。” 李闯进京这样的好机会满洲没有放过的道理,借道蒙古从长城关口入关是满洲人南下的两条道路之一,怎么看都象是要打大仗的样子。前些天过来私贩军械的密云后卫官兵也证实了这一点,确实有大批满洲兵假蒙古之道往长城关口方向进发。叫人不能理解的是,这么大一股满洲军队眼看着要靠近长城的时候忽然折了回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要不打仗就是上天照应。密云卫的边防军才没有闲心理会敌人到底去了哪里。 “肯定是去了山海卫!”魏无牙终于明白过来,兵分两路的满洲大军又合兵一处,整个西路军完完全全的调去了东线:“满洲倾尽举族之力集结于雄关要塞之前,多尔衮敢如此孤注一掷,一定是和吴三桂勾搭好了的。我敢拿口袋里仅有的四大枚铜钱打赌,吴三桂和多尔衮有勾结……” 老神棍就是个人精,脑袋瓜子还不是一般的灵光。 “朝廷养了辽东军几十年,不会就这么投靠满洲人的吧?”路丙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和满洲人血里火里的干仗多少年了,怎么拉的下这个脸?” “吴三桂早已是事实上的藩镇,他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 “他四叔说的也有道理,或者真是这么回子事情也说不定。”长久以来对李四的信赖让老路选择了怀疑自己而去相信李四,毕竟他有如妖般的大智慧。 若吴三桂真和满洲人勾结起来,局面可就复杂纷乱的所了。作为资深辽兵,路丙寅最明白蜷缩在极北苦寒之地的满洲人对于中原的渴望,也最清楚满洲人的奴役政策。 当年努尔哈赤那个来奴酋的时候,两辽的汉人被屠戮者何止百万?即便是生者也是世代为奴…… 国门一破,满洲人蜂拥而入,整个中原再也阻挡,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家一姓的兴衰荣辱,不再是改朝换代江山易主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两个民族的存亡断续,关系到子孙后代是做满洲人的奴隶还是做这片徒弟的主人…… “天下要亡了么?”李四当时曾说过李闯进京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老路终于明白他话李的含义。 亡大明不算什么,关键是要亡天下了。 “亡天下?不会。”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李四本人也感觉到一股王霸之气勃然而发:“还有我们,天下就不应该亡……” “四叔,你说该怎么做吧,我听你的。”少年人就是血热,路涧第一个挺身而出。 “哈哈,好像要做多大事情似的,天还没塌下来呢,有什么大事也要等以后再说,先把这座银山分了吧。” “分银子?怎么分?”屋中人问的异口同声。 “当然是人人有份的均分,叉子队的家伙多分一点。” “不能分。”反对分银子的声音同样是整齐划一。 “乱世已至,你我根基浅薄。”无形之中,老神棍已经开始融入这个团体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李兄弟格杀皇太极,至少在京北一带,你的声望无人能及,如今太子已在掌控之中,正是登高振臂成大事业之良久。此等银山正好资军,为千秋霸业起始之本……” 老神棍魏无牙说的也是屋子里所有人所想的,只不过大家对大明朝还有一丝眷恋,不象他这么无所顾忌的说处来而已。 现在李四的名望是有了,又有太子这个招牌戳着,在乱世之中这就是最大的本钱。再加上叉子队的武力,只要打出恢复大明的旗号,走到哪里都是一股力量。如今如有神助的得到这么大一笔银钱,正好登高一呼号召四方,成就一番事业,怎能如没见过世面的小地主一样把整座银山分散开来? “嘿嘿,分吧,我有我的道理。” 第56章 他不是大善人 第56章 他不是大善人 将近两百万两银子,这本身就是一股力量。牢牢掌握叉子队这支武力,利用大明储君的名义号召四方,不难成就一番惊天伟业,这也正是魏无牙最大梦想。 可是这么大的一笔钱就被李四零零碎碎的分开了。 看着村民欢天喜地的把成堆的银子捧回家,老神棍魏无牙心如刀绞,好像大家是在分他魏无牙身上的肉一样。这笔巨大的财富完全可以转化成为更多的兵士,完全可以转化成为精良的武器,甚至有可能缔造一个英雄的伟业。 就这么被这些懵懵懂懂的村民零敲碎打的瓜分了,魏无牙真是肉痛的紧呢。斜着眼珠子不住瞪着李四,这个家伙不会真的是财神转世吧?把一座银山分给别人还能做到面带笑容。 以往战死者家属和伤兵的体恤钱都在五百两以上,在这个年头,五百两对于寻常的家庭来说,是绝对的天文数字。然后就是刀把村的村民,按照人头计算,不论是娃娃还是婆姨,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先送五十两。至于那些偏远的村子,则按照出力出工的多寡依次递减。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虽然物价腾贵,可五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能买三个样貌还能交代的过去的丫头,或者娶个良家媳妇顺便办一场还算风光的婚礼。 尤其是外围的那些村民,撅着屁股耕一辈子田,也不见得能够攒下两吊钱。忽然之间就天降横财,就是吃奶的娃娃能够分到整锭的元宝,着实让老实巴交而又不知所措的村民感动不已,已经有许多人欢喜的大哭起来。 “分钱了呀,分了这么多钱呐,老爹你在天有灵,看看吧,这可是真正的元宝哩……”从来也没有见过大元宝的村民跪在地上,捧着银子喃喃祷告。前几辈子都在为了钱苦苦挣命,家里的婆姨心疼娃娃拿一文钱买半包牛皮糖,都要被男人们狠揍半个晚上,如今不必费力就有了元宝:“感谢李大财神呐,回去我就砸了神龛换上李大财神的长生牌位……” “那么激动干啥?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报酬,也就是你们的工钱……”李四满面春风是宣扬这是村民应得之财:“叉子队收获来的,都有你们的一份儿,你们也是为叉子队出过力的嘛。” 工钱? 确实为叉子队出过工出工力,可也不过是几天的劳作而已,怎么能分这么许多? 就是全家老幼做工八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呐,分明就是李大财神看乡亲们受穷心有不忍,这才大做散财的善举。 “你个傻儿呆脑,还愣着干啥?快给财神磕头……”在一些老者虔诚的叫喊声中,许多人真把李四当成了赵公明元帅,纷纷磕头。 “乡亲们,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这就是你们应得的钱财。”李四尽量使话语更加直白浅显:“这么说吧,这些钱就是红利,咱们的队伍打了胜仗得了好处,你们就应该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战争红利……” “啧啧,还是李兄弟眼光长远呐,组建叉子队的好处不光是保护家园,原来叉子队还能赚钱,真是没有想到。”作为叉子队最初的组建者和兵源地,刀把村的人们最先明白了什么叫做战争红利。 “我是真服气了,原本以为种芝就是全天下最赚钱的营生,如今看来,打仗比种芝要厉害的多。” “要是叉子队再出去打几场胜仗……”有脑子灵光的已经在憧憬美好的未来:“不行,我得把库房再扩一扩,要不都没有地方装银子了呢……” “嗯,叉子队还是人太少了,还要再扩建。本钱么我是要多出一些的……”这是那些有商业头脑的家伙的想法,叉子队人多了器械精良了,训练跟得上了,才能打更多更大的胜仗,才能分更多的红利。 “去岁的账目上李四兄弟可是亏空着咱们的钱哩,把那些账目抵了就算我入的股吧,哎呦……” 还不等这个家伙说完,立刻招来他父亲的暴打:“真是喝完水就往井里撒尿的货,你买马车的钱哪里来的?娶媳妇的钱是哪里来的?不都是李兄弟给的?你还有点良心没有?老子揍死你个夯货……” 李四给大家带来这么大的好处,以前的他那点亏空谁还好意思提起?李大财神能亏空你的钱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知道外面村子里有多人削尖了脑袋想送钱给李四空亏呢。 老子打儿子本就最天经地义的事情,再加上这小子犯了众怒,也没有人上去劝阻,反而一哇声的起哄叫好。 “愚妇村氓,”老神棍魏无牙给这些欢天喜地抱着银子大笑的村民下了定义:“今日打了胜仗分红利,明天要是打败了,你们就要亏血本了哩。看见银子就没有脑子的小民,分了李四的红利会越陷越深,直到彻底和李四捆绑在一起……” 分银子这件事情,完全就是李四以个人威望强行施展,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赞同,虽然他们也不需要得到别人的同样。 至少老路和老神棍就腹诽的很,拉拢这些村民的举动已经做了不少,没有必要再把这么大一笔财富分的零零散散。 路丙寅和魏无牙都不是贪这些银子,而是想把这些银钱作为成就一番事业的资本。他们二人无法理解的是,李四黑不听白不听的就这么分了,难道他不晓得乱世中壮大武力才是生存之根本? “我想着吧,四叔天神一般的人物,肯定是有他的安排。爹爹你也说过,四叔要布的局很大,你我是想象不出的。”路涧对于李四的崇拜已经从盲从发展到了迷信的地步,无论四叔做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路涧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都会表示支持,哪怕他根本就不晓得李四是在做什么。 就算李四说太阳是方的,路涧也会相信日头有四个角儿。 “四叔是大英雄呢,”一直在旁边看着李四身影的娥子眼睛里都带着小星星呢,看四叔被这么多人崇拜敬仰,她心里也乐开了花:“这叫啥来着?对了,这是仗义疏财的壮举……” 娥子没有读过书,一来是老路没有让女儿读书的觉悟,再者就是这丫头也认为女儿家家的读书没有啥用处。很难得她能知道仗义疏财这个词儿,而且自我感觉把这个词汇用在李四身上最贴切。 “屁的仗义疏财,”在很大程度上,老神棍认为李四和自己是一种人,就是属于那种爱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李闯把大明朝折腾倒台了,李四趁机把太子鼓捣出来,以后旗号一竖起来,这就是大义。李闯率主力和吴三桂对掐的时候,李四又趁机把李自成装钱的荷包豁开个口子。 想方设法占便宜的李四会是仗义疏财的大善人? 第57章 胜利大分配 第57章 胜利大分配 这么大一笔银子不是说句话就能分干净的,整整折腾了一天半。 外围的几个村落的有些乡亲开始还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儿,看着邻居把元宝都捧到了家中,才知道遇到了千年不遇的横财,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赶过来…… 在这一天多的时间,村子里比过年还热闹。大伙一哇声的称颂李四的好处,对李大财神的崇敬简直都没边儿了。乡亲们都是实在人,说不出许多顺听顺耳的好话儿,不过眼神儿里的热切都能把人融化。 确认所有人都成为大大小小的财主之后,李四惊讶的发现银子居然还剩下许多,月约莫有三五十万的样子。 “咋还剩下银子了?乡亲们都过来,咱们接着分,啥时候分光分净才算个完。” 众人无不轰然。 大伙已经都把好处捞的足足,剩下这三几十万就算李四明打明的揣进自己腰包,也丝毫不会影响人们对他的态度,怎么也想不到李大财神居然有如此魄力。 大伙都知道李四的账面上还拉着亏空,再要把这些剩余的银子分了,李四可就一点也捞不到了。真要让这位大财神一个钱也没有的光着俩巴掌,大伙还真不好意思。 原来往自己荷包里揣钱也能揣到不好意思的程度! 这样的好光景以前想也不敢想,就是现在把这样的情形给外面的人说了,估计也没有人相信。 “咋?你们和银子有仇?”李四看着这些满面红光的村民,笑的很和蔼:“你们不都说我是财神的嘛,我这样的财神还能缺了钱?来,来,咱们再分一轮儿,啥时候分干净了才算个完。” 李大财神说的在理,只要他稍微动动小手指,金山银海就都来了嘛。 再者说了,李四兄弟也不是外人嘛,都是自己人还客气甚么? 再分钱! 于是乎。 又一轮分钱大剧上演。 分钱运动搅的村子如鼎沸热锅,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太子等大明遗臣。 乡亲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往来奔走,本就很少和村民接触刻意保持皇家威严的太子等人一时间还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事。 难道是村子里耍社火?还是庆庙会? 分银子? 这年月想银子的人都想疯了,怎么可能有人往外分钱财? 当杨廷麟姚明恭等人亲眼看到男女老幼往家里搬银子的时候,眼珠子都是直的,村前村后的急忙打听,才知道真的是在分钱。 忙不迭失的唤上太子公主等人去瞧分明。 太子公主这些人虽久在深宫,也知道民间实在穷的厉害,要不然也不会遍地烽火的处处造反。无论出现多么贫穷的场面他们也不会感到意外,可这样众多人手聚集在一起,闹闹腾腾大秤分银子的场面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怎有这么许多金银?” “打胜仗的分红呗,”早有得意洋洋的村民回答了杨廷麟。因为大明遗孤和东宫学官这些人总是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和大伙格格不入。所以他们这伙人和村民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所以村民也不介意在这时候有意无意的小小讽刺他们一下:“打李闯得的。” 那意思已经明显的很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都打不过李自成,还把大明朝给弄的熄火倒架。俺们打败了李闯,看你们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再瞧不起我们…… “好多钱呐,这些小民比咱们要宽裕的多了……”给太子讲学,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钱。人家村子里一个吃奶娃娃的分红都要超过这些大明名士三年的俸禄,能不眼红心热? 这些人不吃皇家俸禄不纳天家丝缕,就算是皇帝也管不着。尤其又是分的李闯之财,还真分的很是理直气壮,杨廷麟只能用圣人的微言大义安慰自己:“君子不言利。” “对,圣人有云,曰君子不言利。哼,小人乍富腆胸叠肚,暴发户罢了。”这些东宫的学官官场经验十足,从开始教导太子那一天起,就认定了自己将是大明朝未来的阁臣,就认定了是未来新君心腹嫡系。个顶个都是胸怀大志,整天说些经纬天下展布世间的豪迈言辞,也逐渐形成一股还没有什么实权的团体势力。 要不李闯把大明朝搅和的塌架熄火,这些人都是前途无量,骨子里的那种高傲让他们还真的看不起这些山民。就算山民杀敌有功,也不过算是半个武人而已,最多是以后的阁臣的工具罢了,治理天下终究还是要靠文人的嘛。 老远就瞅见这些人,李四笑呵呵的过来给太子公主等人行了浅礼:“今日大伙分获颇丰,商量着在晚上热闹热闹呢,诸位殿下有无兴致与民同乐?” 还不等太子有所表示,姚明恭就已经越俎代庖:“李校典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太子国之储君,身份何等尊贵?怎能与市井小民杂厕相处?” “既如此,晚间我让人送酒食过来……” “久在深宫不知民间风物,欲与山民齐享淳风之趣,李校典以为何如?”长平公主同样面带微笑的看着李四。 “欢迎,欢迎呐,欢迎长平殿下,我这就叫人备妥上好的酒菜。” “既与民同乐,当与民同食。”长平公主拒绝了李四给自己搞特殊的好意:“本宫这遍回去准备,晚间与民同欢,李校典万勿爽约。” “不敢。”李四很潇洒的离去。 “媺姊……”尽管那些老学究文官们还嘟嘟囔囔的说什么体制不合,反对长平公主和这些山民接触。生性醇厚的太子却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就是和老百姓在一起说说笑笑嘛,没有必要说什么体制礼制,毕竟这里是山村不是皇宫。 “媺姊,你说李校典为甚不那么许多的银钱做招兵买马之资?这样的话,于我大明于李校典本人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其中关窍我都看的明明白白,难道李校典会不知道?”就是年幼的太子都想到了这一点,李四不会想不到吧? “这个李校典……不好说,我也说不准。”长平公主望着逐渐笼罩在昏沉夜色中的点点灯火:“李四本事是有的,只是此人……我也说不好,若是他一心恢复大明,则我朝存续有望。若是他另有他图……” “呵呵,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媺姊是不是这个意思?”太子朱慈烺笑呵呵说道:“这不是说汉贼曹操的么?我看李校典是个好人……” “你还小,懂得什么好人坏人?好人和坏人不是光用眼就能看出来。”现在的局面和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有异曲同工之秒,仅仅比太子大一岁的长平公主要显得成熟许多:“若这个李校典真心为我大明着想,还记的当日父皇托孤托国之重,那是最好不过。然他为何迟迟不愿护送你我离开这险地?他今日分银钱与众人,所图所谋者……大!” “咱们也不能总在他的卵翼之下,太子你安睡吧,”长平公主象个大人一样思索着什么。 第58章 乱象纷呈 第58章 乱象纷呈 篝火熊熊烈烈,飞起来的火星子腾起半天高,欢喜的男人们围绕一堆一堆的篝火大声谈笑,牛皮吹的一个比一个大;女人们则忙碌着准备酒浆和吃食,娃娃们不时抄起一块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烤肉乱跑,以躲避母亲的追打…… “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红火热闹的场面了……”各个村子里的老人们唏嘘着。今天远近十几个村子的人们聚在一起,竞相耍红火赛热闹,场面让人心沸。 在以往的年月中,也只有庆丰年的时候才能与此相提并论。丰收……多少年以前的老皇历了。 这些年来,村子里就从来没有丰收过,饿死人的事情反而时常听说。天可怜见的降下李大财神给大家,大伙的日子这才有了盼头。 现如今外面是什么样的世代?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数,兵荒马乱刀兵血火、饿殍遍野易子相食……和外面的世界比起来,这些村子就是实实在在的天堂。 虽然置身于李四营造的这小桃源中,也能切身感受到时局的剧烈动荡。就在前不久,这座姓朱姓了快三百年的花花江山,忽然姓了李,大明改了大顺。这还不算完,据刚刚传过来的小道消息,李闯又在山海关吃了败仗,勉强逃回来一条小命。说不准就在明天,这如画山河又要改名换姓。 不过这一切都不打紧,只要有李大财神照应着,大家一有好日子过,至于北京城龙椅上坐着的是姓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和老百姓有一文钱的关系? 就算天塌下来,也大不了收拾东西走人,跟着李四李大财神南方去。 说来也怪,李大财神好似早就预料到局面会发展到今天的这步田地,还没有开春就让大家有所准备。素来眷乡恋土的人们自然不愿离开祖祖辈辈耕耘的家园,但局势明显是在恶化,而且李四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透露南下的信息,潜移默化之下,人们反而更加容易接受。 至于肯动作,再加上李大财神的神力,到哪里也能吃饭过日子。 似乎是有意的安排,长平公主来的稍晚了些,在四个宫廷侍卫的跟随下加入村民的“篝火晚会”。 “国破家亡的女娃娃罢了,还摆什么公主的架子?”老神棍魏无牙也曾经风光过,知道官场中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在各色聚会中,只有上位者才有权利迟到。当然并不是不能准时,而是要刻意的要众人等候,好彰显自己的身份。 对于长平公主的迟到,魏无牙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点,心里很不痛快:“要不是我们把你从京城救出,你早成了孤魂野鬼呢……” 魏无牙不爽公主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老神棍厚着脸皮往李四身边蹭,虽然这样主动倒贴有损颜面,终究算是混成了李四身边的“重要人物”,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叉子队的“决策层”。可长平公主一个女娃娃一上来就坐在主位,让老神棍心底很难平衡。 相对于魏无牙的冷眼,李四表现的要热情许多,又是行礼又是恭让的折腾了好半晌子。 “李校典不必忙碌了,”看着李四还在张罗着要搬几把椅子过来,长平公主笑着坐在木头墩子上:“与民同乐的么,李校典弄的桌椅堂皇也不好,反而失了乡野自然之趣,大伙都凑过来,一起说话吧。” 长平公主尽量表现出足够的亲民,可效果……没有一点效果。 一见到公主过来,原本围坐在李四身边的村民立刻作鸟兽散,分成若干个人堆继续说他们的荤段子。 主要是因为千百年来官民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让村民很自觉的远离这些所谓的权贵。再就是公主身边那四个按着绣春刀的侍卫让人看了难免有些不爽,毕竟谁也不愿意在喝酒吃肉的时候被这么几个带刀的家伙盯着。 还有个很有意思的原因就是,男人们喝酒的时候最大众化的话题就是女人,总不好当真长平公主的面儿说荤段子吧。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大群,立刻就只剩下李四和长平公主,还有身后的魏无牙在偷偷挪动脚步往前凑。 虽然这个自封的军师得不到大部分人的认同,老魏依然执着的认为自己必然成为叉子队的谋主和智囊。 这个公主过来肯定是要说什么大事情的,尽管这个叉子队的军师是老神棍自封的,魏无牙也认为自己不能错过今晚的这处好戏。李四这家伙是有心机,可他在很多地方还是欠缺些火候的,所以魏无牙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帮帮忙”。 其实李四也清楚,长平公主过来可不是只与民同乐那么简单。 可有些话总不能直眉白脸的说开,所以李四和长平公主就那么不尴不尬的干坐着。 虽然大明朝已经亡了,可长平终究还担着公主的名头,而这个身份李四也要认同。如此这般单独和公主相处实在不像话,毕竟是一男一女嘛,总不能让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伺候公主吧?传出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李四甚至有些咋咋呼呼的大喊:“那个谁,来个女的,伺候公主殿下,娥子,说的就是你,过来过来……” 其实娥子这丫头早就看见公主等人,特意躲的远远。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公主绝对高不可攀,皇族和平民之间的身份差距让娥子感觉到畏惧。 听到四叔点名,娥子两条腿立刻哆嗦起来,战战兢兢的小跑着过来,也不懂什么礼仪,“噗通”跪倒在地就给长平公主磕头。 “公主娘娘,俺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李四愕然,哭笑不得。 在这个百姓还没有被奴化的时候,在这样非正式的的场合,完全没有必要给一个公主磕头。而小丫头更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索性把“公主”和“娘娘”都喊了出来。 长平公主扑哧一笑,起身扶娥子站起:“小丫头多大了?我很老嘛?” “俺十五了,公主娘娘……不算太老。”娥子这丫头脾气直,不懂那么许多的弯弯绕绕,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十五了,和我一样。守在我身边儿坐下吧。”长平公主笑呵呵的说道:“不必如此拘谨,就当是在家一样……” 都是十五岁呀,长平公主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透着成熟稳重,娥子就要显得清涩许多。 成长在皇宫之中,行走坐立都要讲究规程则法,即便是长平公主这样的少女,也懂得恭让进退。而大字不识一个的娥子根本就没有听说过那么多的规矩,也不象长平公主那样失去了少女应有的天真烂漫。 第59章 大火无湿柴 第59章 大火无湿柴 弦月斜挂,冷冷清清的月光如水如银,天候虽然开始转暖,夜晚还是凉意侵骨。 面前篝火熊熊,炙烤的前胸颇有几分温暖。 前胸暖而后背凉是长平公主最切身的体会。 篝火上架烤的烤肉正是火候,肥油滋滋外溢,滴落在火炭上勾引的大伙猛然一涨…… 娥子很熟练的把野葱的干沫子和细盐撒在烤肉上,细细的切下一块,小心的递给长平公主:“这獾猪肉最是肥嫩,油水也足,我最爱吃的呢,公主娘娘也尝尝吧。” 獾猪肉肥的流油,是山民的最爱。奈何公主不大喜欢这肥腻的物件儿:“我还是吃这个吧,看起来不那么油腻。” 在这个时候,越是肥腻越是好肉,放弃肥肉选择干瘦的野羊是山民绝对不做的蠢事。或许皇家人物不知道獾猪肉的价值吧。 娥子赶紧切下野羊肉给她:“这野羊肉是我亲手洗的,肯定把毒性都消干净了。” “这……这羊肉有毒?”长平公主对这个“毒”字有异乎寻常的敏感,拿着筷子不敢下手。 野羊这畜生灵敏的很,最是难以捕猎。村民往往在箭镞上涂抹一种叫做“毒鱼胶“的慢性毒药,只要射中野羊就可以慢慢跟随这受伤的畜生,等它毒发无力奔跑之后再慢慢收拾。至于有毒的羊肉只要用盐水清洗,把残存的羊血弄干净之后依旧可以食用。 “原来如此,”听罢李四的解释之后,长平公主吃了一小口。似乎不愿意在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上浪费时间,终于打破沉闷开门见山的问道:“李校典曾允飘天文学。”老神棍魏无牙跳出来,无论春秋冬夏的摇着那柄破折扇,努力想在长平公主面前给自己增添几分运筹帷幄的风范。 “这位是……”忽然跳出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这家伙是谁呀?魏无牙的突然出现让长平公主摸不着头脑。刚刚放松戒备的侍卫也把手放在刀柄上,大作忠诚护卫之姿。 “你们这是做什么?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老神棍指着那四个侍卫很嚣张的大叫,根本就不等李四介绍,急吼吼的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乃是李校典的军师谋主,叉子队的首席智囊,乡亲们都称我为赛诸葛……” 村民称魏无牙为赛诸葛的说法纯粹的子虚乌有,大家也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什么智囊,甚至有好几回把这个经常偷东西吃的“军师”揍的满头是包。 对于这个面皮堪比城墙,硬往自己脸上贴金自称军师的老神棍,李四还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确实要方便一些。 “据传闻,平西伯吴三桂已经剃发,投靠了满洲人,”李四尽量把语速放的低缓:“所以说,东行之举尚要从长计议。” “平西伯世受皇恩,先皇待其甚厚,当不会做出投敌之事。”李闯兵败一片石的消息长平公主等人也曾耳闻,也隐隐约约听说了吴三桂投靠满清的风传。只是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这些大明遗孤不愿意放弃心目中最后的希望。 若吴三桂真的投靠满洲,大明最后一丝希望也就彻底葬送,这是太子党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看到的。 “世受皇恩投靠反叛的重臣还少么?也不缺他吴三桂一个吧。”见李四没有当面否认自己的“军师”身份,魏无牙欢喜的很,说话更是肆无忌惮,话里讽刺的味道愈发浓烈。 闯军破京之后,争先恐后投靠的阁臣勋贵数不胜数,哪一个不是世受皇恩? 大明养士垂三百年,连一个文天祥也没有,确实让公主脸上无光。虽然这个样貌猥琐的老家伙是在冷嘲热讽,却也不算说的错了。 现在大明太子唯一能够调动的武力就是那百十名侍卫而已,就是这些少的可怜的武装力量也是李四等人拼死从乱军中带出来的。何况作为公主的长平远不如那些东宫学官更有话语权。 其实长平公主早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局面已经比想象中更加恶化,各种迹象表明引以为希望的吴三桂很不可靠,只是人们不愿意放弃这个唯一的最后的希望罢了。 背后冷风依旧,面前篝火熊熊。 “娥子,添些柴火。” 娥子晓得四叔在说很大很大的大事,乖巧顺从的应了一声,却发现剩余的木柴多是潮湿:“四叔,柴火湿了……” “大火无湿柴,添吧。” 良久不语的长平公主终于开口:“若是传闻为伪……” “李四将誓死护送诸位殿下去任何想去之地。”李四忽的站起身来,郑重的不能再郑重的给长平公主行个君臣大礼。 “若是传为是真……”长平公主依旧端坐不动。 “李四亦将誓死护送诸位殿下去任何想去之地。”还是这句话,果断决绝隐有金石之声。 “李校典舍得这辛苦开创的大好局面?李校典辛苦收拢的这些百姓如何处置?”长平公主依旧面无表情的端坐,,一句一个李校典的说着。 “大火无湿柴。”熊熊篝火之中,那些潮湿的柴火正烈烈烧的旺盛。 一直端坐安然受李四大礼的长平公主款款起身,规规矩矩的对李四行个大礼:“李校典果然不负先皇托孤托国之重,请李校典受长平一拜。待我说服太子之后,李校典再受太子封拜之礼。” “臣愿粉身以报,誓死护卫太子重掌天下,复我大明河山。” 为啥四叔和这个公主互相行此大礼?懵懵懂懂的娥子怎么也想不明白。 看到长平公主对李四行大礼的时候,老神棍魏无牙也是血气一热满面赤红。他可比娥子这丫头有见识的多了。 就这二人互相行礼,已经算是完成封拜之礼,那可是登坛拜帅时候才用的隆重礼节。经这一拜,叉子队的名分就已经确定。只要等到太子再来拜一拜,叉子队就是正正经经的大明复国军了。 直到长平离去的时候娥子才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公主,双眸之中隐有水光。 “嘿嘿,李校典,国之重臣呐,托国之重呐,啧啧,戏演的不错,”魏无牙在一边怪声怪气的调笑。 “滚一边去,”李四笑骂:“句句肺腑,怎么你这老东西就定要说我是在演戏?” “哈哈,是不是演戏你我心知肚明。”魏无牙笑的止歇之后说道:“依我来看,闯军和满洲人正纠结不清,正是咱们动手的大好时机,何必等这些什么公主太子?满洲人的战力你最清楚,若是等到遍地都是满洲兵的时候,咱们的机会可就……” 就算是需要大义的名分,大可以胁裹了太子去做想做的大事嘛。 “我也不完全是在等他们,眼下还不是最合适的发动时机,我们还要等。”李四看着夜空,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不过也快了,你的鼓吹事宜还要加强,反正就是宣扬必须要南下了,咱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鼓吹的事情我最拿手,而且做的顺风顺水,你说的时机是啥?我怎不能领会?”老神棍再一次感觉自己的思维跟不上李四了。 “你要是知道就真成神仙了,哈哈”李四笑骂他一句:“我才是真正的神仙,你不过是条神棍而已。” 第60章 大忠臣呀我是 第60章 大忠臣呀我是 经过了大秤分银的狂欢之后,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可谓一日三惊。 李闯兵败一片石的消息很快得到证实,紧接着就是吴三桂带领满洲兵进了京城,还不等人们有所反应,易服令,剃发令就哄传开来。(关于剃发令的内容,想必读者已经看过不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或许有的读者会说满清入主中原之初执行的是温和政策,这是一个误区。多尔衮前脚进北京,后脚就下了剃发令,只因为反对浪潮太大,立足未稳的满清心存恐惧,这才暂时撤销,也仅仅是撤销了几个月而已,后面就是血淋淋的留头不留发了。) 人们刚刚明白剃发令是怎么回事,圈地令又来了。 京城五百里方圆以内的土地悉归旗人所有,几日之内旗人就要引马携绳,准备跑马圈地了。 逃人法,授充令在几天的功夫里接踵而至。 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几百年,忽然之间所有的田地都成了旗人的;身体发肤是亲爹亲娘给的,怎么能剃去? 别的地方先不说,刀把村范围之内立刻就有如鼎油之沸。 魏无牙早就在鼓吹南下的思想,先前还有些抵触者,毕竟热土难离嘛,辛辛苦苦开创的大好局面怎么舍得离开? 满清各项政令在几天内雪片一般飞来,反而让这些不愿意离开故土的百姓转变了念头。 因为刀把村距离长城隘口不远,对于满洲人的这些政策早就有所耳闻,尤其是关外汉人的凄惨处境使得大伙都明白一个道理:满洲人摆明了是要把汉人当奴隶的。 对于满洲人搞出来的这些律法规程,所有人多在一跳三尺高的大声叫骂。唯独有一个人击掌叫好,欢天喜地的好像捡到金宝的叫花子。 这个为满洲人的奴役政策大声叫好的家伙当然是魏无牙这条老神棍。 “真是天助我也,满洲这些蛮子帮了我大忙了,哈哈,如此这般民怨沸腾,大事可成。”一直在鼓吹南下寻找世外桃源的工作进展还算顺利,毕竟有李大财神的名头在那里摆着,很多人愿意跟随其后。可也有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素有威德的老人家,似乎不大愿意离开这片世代生息繁衍的热土。满洲人这么一鼓捣,再没有人愿意留下,跟随李大财神南下的工作立刻全面展开。 无论是大明灭亡还是李闯兵败,魏无牙都不大关心,反正朝廷也没有给过他什么,灭亡不灭亡的和他无关。甚至满洲人入关,老神棍也缺乏足够的关切,最多又是一个胡族乱华而已,天下百姓的甘苦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自己的前途和利益。 魏无牙只为自己打算。 号称百万山呼海啸一般席卷中原的李闯就象一股龙卷风,来的迅猛去的快捷。看似坚不可摧强大无匹,说败就败了。真应了那句话:兴也勃焉,败也忽焉。 对于李自成的惨败,老神棍连一丁点的惋惜也欠奉,甚至懒得分析李闯这么快就惨败的原因。 “老子早就说过李闯是成不了大事的,哼哼,老子是啥眼光?老子的眼珠子是要注视全天下的呢。”当初抛弃(其实是做了逃兵)强大的闯军是魏无牙这辈子最为正确的决定之一。 李闯在中原的实力眼看着就要土崩瓦解,满洲人虽然进了北京,估计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放眼整个中原,也只有李四的这股力量具有潜在的成长可能。 手握能战敢死之武力,钱财粮秣充盈,又挟持了太子,这才是实实在在的霸王之资。 不论李四把戏演的如何精彩,不论李四怎么扮演大明的精忠之臣,魏无牙从来就认为李四是挟持了太子而不是拯救。 “只要不犯大的错误,前途不可限量呀。当初叉子队还很弱小的时候老子就看出李四是个能成大事的,哈哈,老子的眼光就是准呀,当年诸葛孔明未出隆中先分天下的气概也不过如此了吧?看来我就是天生要做一代军师的材料……”魏无牙洋洋得意起来,要是在他身后安一条尾巴的话,肯定早就翘起半天高了。 “满洲人肯定把所有的注意力到放在李闯处,以咱们叉子队的战力,以咱们充足的银钱粮秣,带着太子南下不是问题。到时候太子登基……”魏无牙很意淫的想着:太子登基之后,李四就是实打实的实权重臣,把持军务朝政那是肯定的。甚至可以把太子废了,让李四自己当皇帝。那时候,我从龙最早的老魏起码能捞个国公吧…… “太子登基?”李四已经很少在魏无牙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难说呀,崇祯航地殉国都一个多月了,南方诸王会没有动静?” 按照熟知的历史,那个狗屁不是的福王差不多就要是弘光帝了吧。 “南方诸王?你是说……”魏无牙的脑瓜子灵活的很,立刻就明白李四话中之意:“可是太子在咱们手中,他们称帝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是在咱们手……咱们这里,可是谁知道呢?南方的那些个王爷知道吗?” 皇帝殉国,太子和整个东宫离奇失踪,南方诸王没有道理不称帝,这是很简单也很自然的道理。 魏无牙忽然发觉自己还是不如李四,起码没有李四那种胸怀天下的眼光,自己只是在关注中原这片是非之地而已,怎么就没有想到江南? “那……那咱们应该怎么做?”要是南方诸王称帝的话,而且可以肯定人家正在准备或者干脆就已经称帝了,这队魏无牙打击不小。 “什么怎么办?该做什么继续做就是了。”明显李四要淡然的多,似乎根本就不太在意谁会当皇帝。 “还有什么该做的?好像都做完了吧?” “老子整天忙的脚后跟打屁股,你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李四笑骂:“军师军师,有事先知,事到临头你还不知,你算个屁的军师。” “我……我真想不到该做什么了。”魏无牙很罕见的老脸一红。 “你尽快帮我拟个条陈,给太子那些人送过去。” “条陈?甚的条陈?写些什么?” “笨蛋,建军呐,明白了没有?” 无论是组织度还是各级置制,叉子队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军事组织,缺少的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叉子队是李四一手打造出来,没有吃过大明朝一星半点的军饷。在许多人看来,叉子队和太子等人没有半点相干。 魏无牙恍然大悟,立刻明白李四要做什么:“我这就去拟定条陈。” 第61章 救命稻草 第61章 救命稻草 一路席卷横扫中原的陕西大汉李自成打进北京,破碎了姚明恭等东宫学官的阁臣美梦。好歹算是有个李四知道些忠义的道理,硬生生把这些人从乱军之中救了出来,这让东宫的学官们又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本以为李闯兵败一片石是天大的喜讯,不成想吴三桂把满洲人引进京师,这个被证实是千真万确的消息让这些来儒生们没了脊梁骨。 太子还在,可大明朝已经彻彻底底的完了。 大悲大喜之下,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老学究们才发现一个实实在在的道理:原来圣人先贤的大义微言在乱世之中一丁点的作用也没有。 如今得势的是流寇和胡虏,他们可不需要什么圣人文章。 梦想没有了,前途也没有了…… 大明朝亡了,天下亡了。 生性随和坦然的太子朱慈烺多少还好一点,这些老儒生们却一个个丢了魂儿一样,一整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 有些人开始后悔,后悔不该一时鬼迷心窍的跟着太子跑打破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山村。听说那些留在京城的读书人都受到了满洲人的礼遇…… 产生这个很荒诞的想法就连自己也感到脸红,好歹是受圣人教诲的,怎么能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样投靠外族?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就跟随崇祯先皇以身殉国,好歹还能留下个文天祥式的身后之名。 如今窝在这个小村子,进不得退不能,路路断绝让人看不到一点点的希望,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厄运降临。 长平公主殿下一直在鼓舞着大家,说李四愿意在局势明朗的时候帮助大家。 李四是什么人?倚仗手中武力就飞扬跋扈的兵痞罢了,他的话也就糊弄糊弄长平公主这样的女娃娃而已。 试想乱世之中,谁肯把最宝贵的武力交出去?谁还肯为一个已经灭亡的王朝效忠? “李四浑不念先皇托孤之重,这佞臣若还念着半点先皇的恩遇,也不会成今天的局面……” “时局明朗?李四的托词罢了。现如今时局足够明朗了吧?李四那厮一定是想投靠满洲人,说不准正打算把咱们作为见面礼送给多尔衮,以谋取利禄功名……” 若不是顾忌有伤先皇识人之明,这些老书生们早把李四骂的更加不堪。 “我看李校典是有忠心的,要不然也不会甘冒奇险把咱们从京中带出……”在众多学官“义愤填膺”的大骂声中,太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柔弱弱,根本就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那份由魏无牙代笔的条陈递交上来。 魏无牙画镇鬼符最拿手,写字就要差了许多,所撰的条陈文字水平极差,最多也就是能够让人看明白而已。至于文采至于选词用句……还是不要提了,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写文的行家,从读书人堆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东宫学官,论起文章水平比魏无牙要高出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就是这篇措辞拙劣语句不通、勉强能够称为条陈的东西,让所有都兴奋起来,因为他们读懂了“恳请允组成军”的意思。 无论置制还是组织,叉子队本就已经算是军队,李四忽然递上这么个条陈,意思十分明显:这支武力是将继续效忠于大明王朝。 大明王朝早就陷落,能够代表大明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成军,一定要成军,只要给叉子队一个名分,太子就是这支武力的最高领导者,哪怕是名义上的也好。 唾手而得一支强军,那是允的不能再允了。 “李校典血诚之心可鉴日月,我大明危急存亡之秋有此肝胆忠义之臣,国之大幸,民之大幸。” “我大明治下垂三百载,教化四方垂三百载,至此断续关头,我思虑着也应该出铮臣忠民了。可不这就见到了么?疾风知劲草板荡识重臣呐。有此臣民,也是上天眷顾历代先皇教化有方,我大明中兴有望呐。” “先皇以无声处出霹雳手段,震慑魏阉,勤勉垂世十七春秋,自然是慧眼如炬的。先皇于危难间特例简拔李校典,负以托孤托国之重,先皇识人之明非我等所能企及之万一。” 就在刚才,这些学官还把李四骂的狗血淋头,忽然之间立刻船头倒转,又把这个李校典说成千古难遇的忠臣…… 心性淳朴的少年太子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这么巨大的转变,找不出合适的措辞来。这些东宫学官兴奋的难以自制,乱哄哄的劝告太子赶紧允了李四成军的条陈。 “李校典忠勇无双,太子宜速允之,以免拂了校典美意,寒了将士忠心呐。” 姚明恭赶紧说道:“如今局势危急,可免去诸般琐碎章程,立刻成军,事急从权的嘛,太子速早决断。” 按照大明惯例,成军一事需要层层审批重重简拔,还要等兵部行文发下之后,才算正式成军。可眼下只有一个太子和几个学官,兵部……早就没有了,所有繁琐的手续和章程也就用不上。 更何况这些人唯恐成军太慢,恨不得一时三刻就把事情办完。 在众人七嘴八舌催促的空当,太子终于有机会把那个条陈看完:“赴死军?这个名字不太……不吉呀。” 天下各军,多以飞熊、虎卫等勇猛之名冠之,哪有用“赴死军”这样名号的? 军人,尤其是战争年代的军人,多喜欢讨个口彩,最忌讳“死”“亡”“灭”“消”等不吉利的字眼。 偏偏“赴死”二字怎么看也象是要人去送死的。 “一名号尔,太子何须拂了李校典的意思?”只要这支即将组成的军队真心效忠,在这个紧要的时候,谁还关心他叫什么名字。 太子素来随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言:“那最高指挥使的人选……” “这个,指挥使么……臣以为李校典最佳,既然是他手创此军,军中威信必高,由他指挥必然如臂使指调度从容;再者李校典颇通战法……” 其实大家都明白,军队最高指挥肯定是李四本人,换成任何人都指挥不动叉子队那帮汉子。再一点就是成军之后肯定会有无数血战,这里的人都是文臣,要说诗词文章,放眼整个大明也是行家里手;要是说起行军打仗,就都是门外汉了。 大明惯例就是以文驭武,没有人愿意自贬身价,这也是更深的一层含义。 “那就按照条陈所言办理吧,李校典还奏请监军一名,何人适合?” 大明的军队都是监军的,以示带天子督军的意思。 大伙齐齐把目光转向杨廷麟。 你杨廷麟和李四的交情深一些,又是和李校典并肩作战过,这个时候你不站出来主动请缨做监军还等什么? 天下局势糜烂,条条道路断绝,大明已是难以回天。大家都知道凭借叉子队这点微末武力,光复大明的说法和镜花水月无异。可这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溺于狂潮之下的时候也只能把这束稻草紧紧抓住,舍此无他。 “好,我便来做这赴死军的监军。”杨廷麟振衣而出。 第62章 日月长照鲜血满地 第62章 日月长照鲜血满地 刀把村外。 战旗猎猎,演兵场内,健卒如墙似壁,铁叉如林寒光耀眼。 每百人为一小队,执旗一,二十七个不大的方阵荡起漫天肃杀之气。 两千七百名手持锐叉的汉子第一次穿上制式军装,肃然而立。所谓的制式军装就是土黄色的半褂,这种在农村很寻常的衣物是附近村子里的女人们辛苦赶制。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土黄的半褂子上镶了一道通体的红边,从左肩一直贯穿到右肋。 殷红赤艳,宛如一道血线。 位列两翼的是两百余骑马步兵,人雄马壮,说不出的威风煞气。作为单列出来的马步营指挥路丙寅,也是个老行伍了,都被这肃杀的金朔之气感染,胸中自豪难以言表:果然是强兵呐,当年两辽精锐也算是大明至强之兵,也不曾见过如此的煞气。 成军组伍,乃世间至阳至刚的大事。按照规矩,四尺高的土台上只有李四一人挺胸而立,就算是身份尊崇的太子也要站在下面观看,非有令不得上台。 直到李四示意,太子才登台。 行罢了君臣之礼,然后太子带崇祯先皇授予军旗、置制等。紧接着太子公主等并一众文官拜帅拜旗。 礼毕之后,大明太子才算是这支武力名义上的最高领袖,而叉子队也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大明赴死军。 四尺高的土台上只余下李四和杨廷麟二人,按例李四还要微微靠后半个身子,以示对这个已经不存在的朝廷的敬重。 杨廷麟,半生都是埋首于书卷之中,何曾见过如此场面?精通圣人教诲满怀报效朝廷之心的杨廷麟也曾做过潮河监军,可眼前所见到的悍勇健卒又怎么是潮河那些窝囊废所能比之万一? 断续存亡之际,能有如此精诚虎贲,大明或许真的还有一线之机吧。 “我大明河山倾覆半数,先皇以身殉国,万民慌慌……” “闯贼入寇,满鞑略京,我大明神器遍染腥膻……”在几句话交代完当前形势之后,杨廷麟已是泪流满面:“自三代有礼以来,礼之大者,莫要于冠服,三千年未闻有剃发改服之辱。而今闯贼并满鞑祸乱社稷,致使河山蒙羞太子蒙尘……而今,”杨廷麟语气忽然一顿,强行压制下澎湃的心绪,再也没有读书人的斯文,带着脸上的泪水尖声大叫:“大明最后一线希望就附在诸君钢叉之上,我华夏荣辱就附在诸君钢叉之上……” 说着说着,杨廷麟已是泣不成声,对这台下的汉子们行个大礼:“我代天下百姓,代先皇代太子拜军了。” 大明素来就有太监监军的惯例,而这些没了根子的太监总是作威作福的克扣军饷恶待士卒,所以监军一职很不讨人喜欢。杨廷麟也知道这一点,拍着胸脯子指天盟誓:“若我杨廷麟贪墨一丝一线,诸军可随意斩我,任人不得加罪;若我杨廷麟恶待一兵一卒,亦可就地斩我,有功无罪……” “杨廷麟果然是先皇精选,如此监军……不易了,希望他的良苦用心能收拢一些士气民心吧,”台下默不作声的长平公主暗赞杨廷麟一声:“要不然整个赴死军都是李四一手打造,这个所谓的监军完全就是象征性质,哎,太子能够使用的手段也只有这些了。” 对于赴死军来说,李四拥有绝对的掌控力,这一点任何人无法改变。 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希望这些敢死之士有感于朝廷的恩惠,大起报效之心,能够更多的往“朝廷”这边靠拢。 现在的大明朝也就剩下崇祯的几个遗孤和百十侍卫,要钱无钱要势无势,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也就是一些虚高的功名和精忠勤王的口号。 要想拉拢将士,光靠那几张连印玺也没有的告身和几句口号肯定是不够的,剩下的就看杨廷麟这个监军的个人能力了。否则的话,赴死军依旧是李四的私人武装,太子依旧是被完全架空。 李四身系所有人的希望,是整个队伍的核心灵魂,小小的校典之职肯定不够。而太子等人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赏赐,只能把职衔尽可能的往高处加。 李四李校典受先皇托孤托国之重,又在乱军之中救大明血脉而出,如今又要率军民拱卫太子南下,一个“忠”肯定是跑不了的。 授爵三等忠诚伯,实领兵部做侍郎衔就是李四新鲜出炉的官位和封号。当然这些高的离谱的官职都是虚的,还要等太子登基之后实授才能生效。 赴死军指挥司指挥使算是比较实惠的官职了,可整个赴死军原本就是李四的,这个看起来最实惠的名衔有没有其实一个样。 总的来说,除了虚高的爵位和官职,太子党众什么也没有给李四。 因为他们自己的衣食都要李四来解决,实在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曾经的李四李校典,现在的忠诚伯,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踏前一步,注视着自己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这些汉子。尽管极力保持镇定,依旧难掩心头汹涌澎湃的悸动。 每一个人都是父兄子弟,每一汉子的背后都有一个美好的家庭,而自己却用种种手段把他们调教成了崇尚攻击的猛兽,成了嗜血的凶神。 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民族中兴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心中梦想若是实现,必须要踏上一条血火征程,这些人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存活下来。 这些刚刚过上几天好日子的汉子们或许还不会明白,他们将要付出多么巨大的牺牲。这种牺牲绝对不是对于李四本人的回报,因为这于感恩无关,也不是为了那个已经灭亡的大明朝,更于杨廷麟所言的忠义无关。 因为他们是属于这个民族的武力,在国门已破天下将亡的时候,在民族和文明即将灭顶之际,需要有一个人、一群人、甚至是一代人付出他们能够付出的一切。 或许这些汉子们还不明白他们将要创造怎样的英雄伟业,但是他们的子孙后代会明白这一切,这已经足够。 台下近三千虎贲手持铁叉,恍如一座座沉稳的山岳,每一个都秉住了呼吸。 因为他们知道心目中的英雄,近乎传奇一样的人物——李四,将要对他们说些什么。 “满洲鞑子打进来了。”好像是在呼出胸中最沉闷的一口浊气,李四所说的每一个都沉重缓慢:“你们该怎么做?” “去死!”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滚过,震慑的太子等人呼吸为之一窒。 “你们的妻子即将成为鞑子的奴隶,你们的儿女即将成为满洲人的包衣,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家园,一切的一切,都将落入蛮族手中,你们好能做什么?”李四的每一句话都不再经过慎重的考虑,而是脱口而出的越说越快。 “去死!” “去死!” 去死的含义只有两个,让敌人去死亦或是让自己去死。 随着李四的呐喊,汉子们胸中如有烈火炙烤,一个个脸面涨的通红,伴随着铁叉敲打地面的节奏,“去死”的呼唤之声越来越高,逐渐连成一片,仿佛怒海狂涛般席卷而来。 “如此兵威,如此士气,我大明垂三百年而仅见,光复我朝有望了。”一向把赴死军视为救命稻草的东宫学官们也被这场景刺激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原来这束稻草是如此的强大,说不准就真的能够挽狂澜于即倒,支大厦之将倾。这些须发花白的老儒生也忍不住的跟着高喊:“去死,让我们去死。” 心中充满算计的魏无牙第一次有了血热的感觉,如那些少年人一样振臂高呼:“去死,去死……” 气势已达巅峰,闷雷一样的呐喊惊的附近山禽走兽畏不敢近,台上的李四猛然展开赴死军的战旗——日月血旗,吼出积蓄在心头的那句呐喊:“但愿日月长照苍天,莫忘同胞鲜血满地!” 日月血旗陡然展开。 新绣的日月熠熠生辉,赤艳艳的血红之色触目惊心。 所有人血气已沸,恍如癫狂…… 第63章 桃源末日 第63章 桃源末日 “老黄在咱们家九年了吧?” “十年了,我记的清清楚楚,整整十年。”王老汉捻着稀稀落落的胡须,左手惬意的抚摸着卧在身边是那条黄毛土狗。 村子里的人家嘛,半猎半农,谁家也少不了这样的一条狗。寻常的时候可以看门守户,到了冬春季节还能跟着主人满山的寻兔子猎獾猪,是山民不可或缺的好帮手。 “老黄可不是寻常的畜生,通着灵性哩。”王老汉感慨的说道:“当年山中遇到三匹青毛狼,要不是老黄,我这条老命早变成了狼粪……” 当年那场人狼之战让王老汉至今都是记忆犹新,要不是这条叫老黄的土狗忠诚卫主,玩命的撕咬,王老汉早已葬身狼腹。就在那场大战中,老黄被咬断了后腿,至今还是三条腿走路。 从那儿以后,王老汉就把老黄看成是家庭中的一员,在那些随时都可能饿死人的年头,始终舍不得把这条土狗宰杀掉。 老黄似乎也懂得知恩图报,别看只有三条腿,还时不时的叼回些油老鼠或者秃尾巴山鸡等野味儿,使得挣扎在饿死边缘的王老汉夫妇不至于真的被饿死,要不怎么就说这狗通着灵性呢? “老黄呐老黄,哎……”王老汉爱怜的抚摸着老黄的脊背,右手拿起大棒子,在土狗脑袋上比划着。 土狗老黄似乎也知道大难将至,却不躲闪,依旧卧在王老汉脚边,还不时发出呜呜的悲鸣之声。 “我下不去这毒手哇,老婆子,你来吧,下手要狠,一棒子把老黄的脑壳敲碎,这样它不遭罪就死了。”王老汉终于不忍心亲手杀死自己的爱犬,把大木棒交到老伴儿手中。 “我更下不去手,”看着这条相依为命已十载的土狗,老婆子眼中都有了水光。谨慎的看看四周,小声说道:“四下无人,咱们就把老黄放了吧。只要它进了山,就算是咱们把老黄托付给老天爷了,是生是死就看它的造化了。” “李四兄弟可是说过的,说猪狗牛羊一律屠宰……” “李大财神也是菩萨心肠,必然晓得咱们的心思……”老婆子一面说着,一面把土狗老黄往外推:“老黄,你快跑吧,最好躲进山里不要出来,这世道要乱了……” 王老汉也默认了老婆子的做法,叹息一声说道:“满洲鞑子活人都要吃掉,别说你是条狗了,快跑吧,要是你能捱过这几年,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土狗老黄似乎真的通灵,回头看了王老汉夫妇一眼,一瘸一拐的往山上跑,渐渐消失于薄薄的暮色之中…… “老母鸡杀了没?” “不是你下刀宰的么?老糊涂了?”老婆子说道。 “田里……” “地里都撒上石灰和碱土了。” 王老汉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看着家里的东西已经装载上车,坐在门口的木墩子上好半晌子,摸着这座已经四十多年的老屋的门楣:“这槐木门框还是当年和我爹从山里伐回来的木头,我爹为做这个门框还摔断了腿……” “你都六十一岁了,你爹也死了三十九年,还叨叨这些做啥?”老婆子催促着:“赶紧动手吧,给你火把。” “为甚要我动手?你来。”王老汉把熊熊的火把塞进老婆子手中。 “当年我嫁给你图的就是你们家这三间房子,我不忍心烧掉”牙齿都快要掉光的老婆子似乎回忆起当年嫁到这个院子时候的风光。 “哎!”王老汉又是一声叹息,把这座居住了几十年记载着这个家庭所有欢笑和泪水的老屋亲手点燃。 “走吧。”王老汉夫妇并力推起车子,车上是这个家所有能够带走的家什。 老屋最怕失火,刚刚走出院落,王家老屋就已经烈烈熊熊,火光映红了沉沉暮色。 老婆子心软,终于忍不住回头观看,这个曾经温暖的家已经陷入大火之中。 心思铮硬的王老汉始终没有回头,拉了自己的糟糠之妻一把:“看什么看?烧了也就烧了,李四兄弟说咱们还会打回来的,到时候再起一堂青砖红瓦的大屋……” 和王老汉家一样,以刀把村为中心的大大小小的十几村落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宰杀除牛马驴骡以外的所有牲畜,封死所有水井,在所有的田地中洒下石灰和碱土,举火焚烧自己的房子之后,带上一切方便带走的米粮银钱药品等规定的物件儿集合。 这是李四下的死命令。 这些山村因在长城附近,对于长城外蛮族人的作风最是清楚不过。不光是所有汉人都要成为奴隶,就是子孙后代也要做奴隶,还要易服剃发等等等等,所以对于满洲人,这些山民有天然的敌视。 自己祖祖辈辈辛苦经营出来的村庄,断然不能留给满洲人。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只要能烧就全都化为灰烬,能砸的全都砸个粉粉碎碎。至于田地水源这些既不能烧又不能砸的资源,就全部毁掉。总之,就是一片整瓦也不能留下。 而魏无牙在这几个月刻意的宣扬这些,也让李四的整体南下策略得以更加顺畅的进行。虽然说是热土难离,终究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 因为叉子队,现在叫赴死军,因为赴死军的待遇很高,又能得到村民的尊敬,所以几乎每个大一点的家庭都有人参军。作为军属,更能贯彻李四的战略,在这些人的带动之下,李四的焦土战略得到还算顺利的进行。 鞑子都进京城了,过不了多少十日就要过来跑马圈地,不想做奴隶的人们自然是跟随李四的队伍南下。 至于到底要南下到什么地方,谁也弄不清楚。 不过有李大财神的威望和能力在那儿摆着,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再建一个家园,等把鞑子打跑再回来就是了。 “焦土”二字说来简单,真到了毁坏亲手营造的家园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少痛哭失声…… 无数熊熊的火头烧的噼里啪啦,蒸天一般映赤了夜色,半空中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充分燃耗的灰烬不住簌簌落下。 一群又一群扶老携幼大包小裹的人们眼中饱含泪光的集合过来。 “报指挥使,刀把村集合完成。” “凤凰台村全部到齐。” “七里庄到齐。” …… 左右的村落都已经到齐,男男女女老老幼幼聚在这里,不时从人群中听到呜咽抽泣之声。 就要离开时代生息繁衍的家园了,每一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大火映照之下,李四眼中闪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长路漫漫,乡亲们,回头再看你们的家园最后一眼,咱们要走了。我李四对天发誓,总有一天,咱们会风风光光的打回来……” 第64章 怎么狠怎么来 第64章 怎么狠怎么来 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堂堂皇皇的大明王朝就土崩瓦解,快的让人不敢相信。 春风得意的李闯来的快,去的更快。屁股底下的龙椅还没有捂热乎,就仓皇逃离京师,逃跑的速度一点也不比破京时候慢。 大顺新朝号称的百万大军说没就没了,闯王皇帝根本就没有守京的念头,带着他那帮兄弟拍拍屁股就往老家的方向飞奔。 满洲人的效率明显要高的多,清朝的旗号一竖,发布了几道法令之后,立刻纠集军马,踩着李闯的脚印狂追。 素来被李闯瞧不起的满洲兵竟然追的大顺人马不敢喘息,这让包括李自成在内的许多人为之目瞪口呆。 城头王旗变换的速度让人膛目结舌,老百姓也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也没有兴趣去考虑这些。就认准了一个道理:天下乱了,兵连祸结的时候到了。趁着多尔衮无暇顾及,赶紧跑到南方避祸,免得到时候成为满清的奴隶。 划定区域内的汉人自动转为旗丁的奴隶,若是逃跑罪责当杀,这就是逃人法最基本的核心内容。 顾名而思义,逃人法本就圈定汉人防止逃跑的,但是如此残暴的律法反而让大部分人选择逃命。 到处都是躲避战乱的人流,似乎整个北直隶都在逃难。 逃难的人潮以家庭为最基本单位,或是同宗或是同乡,聚集成几百之数整体南下,这种现象极为普遍。还有一些比较成规模的则是整个村落集体迁徙,往往能够达到上千甚至数千的规模。 亘古以来,逃难和逃荒就远不是拖家带口的迁徙那么单纯。在充满苦难的大迁徙过程中,无数势力淡薄的个体被强大的个体或者团体侵吞,上演出一幕幕血泪悲剧。 为了防止被路途中同样是在逃难的人们瓜分或者“吃”掉,人们总是以同宗或者同乡的形势聚集起来。 数量上的众多就是最简单最直观的强大,倚仗强大获得安全感之后,会很自然是去瓜分那些弱小个人或者团体的财产,在这个瓜分的过程中,流血事件屡见不鲜。 在迁徙的过程中,饥饿疾病等自然因素造成的死亡并不是减员的主要因素,大部分人是死在其他迁徙群体的暴力之下,然后他们所携带的财产就会成为战胜者的战利品,支持战胜者继续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迁徙。 十几个村子集体迁徙,三万多人的超大规模让所有意图不轨的难民和地方会党侧目,就是那些被打散的闯军山贼之流,在赴死军的震慑之下也收起杀肥羊的心思。 这些人随身携带的银钱米粮多的叫人不敢想象,再看看护卫在人流左右的叉子海洋,无论是山贼还是草寇,亦或是起了歹心的流民,脖子后头都有股子寒意升起。 光看赴死军那整齐雄壮的架势,只有活腻了的家伙才敢上前抢劫。 自从一把大火焚烧自己的家园之后,已经出来数日,路途之中见到许许多多对这支队伍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是这些跟着李大财神离开家园的百姓们半点恐惧也没有,反而以同情的眼神看着那些同样在逃亡的人们。那些人群却时时刻刻都在准备抢劫或者防止被别人抢劫,而自己根本就不必顾忌那么多,整个赴死军都是自己的子弟父兄,那一柄柄的铁叉就是最好的安全保证。 在赴死军还十分弱小的时候,就曾经歼灭满洲重骑这样天下有名的强兵,如今的赴死军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比以前更上层楼,面对的却是比满洲战兵虚弱几个档次的流民和草寇,大伙心里踏实着呢。 曾经在京师附近跃马扬刀的闯军跑的没了影子,至多是遇到些散兵游勇,这些掉队的小股闯军根本就不敢和赴死军打个照面。 听说也有些带着包衣出来圈奴的旗丁,听说这些满洲人胆子大的出奇,百十个人的队伍就敢圈住八九百流民。也仅仅是听说罢了,大伙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因为路丙寅带着两百骑马步兵昼夜不停的轮番出动,前后左右一百里开外有什么风吹草动,李大财神就能知道。 听说昨天就有些旗丁哇呀哇呀的要过来圈奴,隔着几十里的路程就让赴死军的俩小队给灭了,还专门把那些旗丁的脑袋带回来给大伙儿传看。 “看见没有?这就叫金钱鼠尾,”上了年纪的老者指着那些脑后拖着小辫子的脑壳儿给孩子讲解。 “真难看,象猪尾巴。”几个胆大的孩子哄笑着把旗丁的脑袋提起来,轮圆之后远远掷出,引起同伴们的哄堂大笑。 “他四叔,后头跟上来敌人有一千五六,打头的是正白旗旗丁,没有战兵。估计能在今天傍晚赶上来。”路丙寅越来越喜欢呆在马上,即使是在给李四汇报敌情的时候也不下马,或许这正是半辈子没有骑过马的老步兵的最新嗜好吧。 老路这样的老兵油子作为斥候使用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总是言简意赅的把敌情说的一清二楚,这让李四十分的满意。 一千五六百敌人咬着尾巴跟上来,这点路丙寅说的很清楚。可是没有战兵是什么意思?没有战兵的话那鞑子追上来干什么?送死? “确实些满洲的旗丁,其中更多是包衣,根本就没有成建置的战兵。我看这些满洲奴才是过来圈奴而不是打仗的。”路丙寅说的自信满满:“一千五六百人中,有武器的到不了一半,再给我俩小队,我就能杀散了这帮认贼作父的龟孙子。骑马步兵分的太散,跟我去的只有几十匹,把那帮龟孙子杀了几个,就赶紧回来了。” 自从老路成为骑马步兵的头头儿以后,就用“匹”来形容手下的数量了。 李四抬头望天。 路丙寅知道这位兄弟要下决定了。 现在的满洲倾尽全力,尽起举国之兵才胜了李闯。吴三桂的汉军在前八旗在后,跟着李自成的脚印往西急追,少量的兵力匆忙南下配合。现在自己身边这几万人军民混杂的人流其实就在满洲人身后,当然行进速度远远不及满清,所以会被满清的战兵越拉越远,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发生。 对于兵力有限的满清来说,每一个牛录都是很宝贵的,自然不大可能把成建置的士兵用在追击难民身上。 据说整个满洲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史实)的男子都要参军,为了追击李闯,多尔衮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但是规定是一回事,事实执行又是一回事,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现在从京城四下出击,红着眼珠子到处圈奴的满人大多是些勋贵子弟。这些年轻的家伙胆子大的出奇,有三五个人就敢追着整个村子的汉人乱跑,而且经常发生几个人俘虏几百人的奇事。 越是如此,那些八旗子弟就愈发嚣张的肆无忌惮,对他们来说,纠集起一千多人来追击三万多流民,已经是大锤砸蚊大材小用了。 难道几百汉人就真的打不过几个鞑子?是鞑子太多强悍还在汉人实在懦弱? 每念及此,李四都揪心的疼,所以很快就否定了老路打散敌人的想法。 “今天不过河了,咱们就在河边等,我要让咱们的同胞看看,是鞑子的脖子硬还是咱们的刀子更锋利。老路,你再跑一趟,把那些鞑子和他们的奴才引过来,明白没有?” “示弱引敌呗。”路丙寅这样的老兵很快就领会这道命令里的含义:“行,要是咱们不过河的话,估摸着天黑以前就能和鞑子碰上。“ 摆明了是准备打歼灭战的。 有鉴于敌人的弱小,谁对这样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异议。 “好,我这就安排乡亲们提早做饭,将士们吃饱了好去杀敌。”老神棍魏无牙表现的很勤奋,总是很勤快的主动做事情,以表示他是正经的赴死军军师,而不是野路子跑来投靠的。 李四也明白这老东西想要一张正式任命的告身,虽然那告身还需要太子登基之后才有效,可这老东西就是想要,以证明他是赴死军内部的人物。 偏偏李四就一直没有给他。 “杀几个狗奴才而已,用不着把晚饭提前。”李四很恶毒的说道:“让乡亲先升火熬胶,把毒鱼胶准备好,所有的武器全都喂毒……” 第65章 杀奴 第65章 杀奴 瓜尔佳是满洲大姓,尤其是在镶黄旗,更是根深蒂固深不可撼,从先祖费英东开始就深得努尔哈赤信赖。后族中勇士多立战功,子侄辈身份更加显赫。 在瓜尔佳氏的猛虎鳌拜改镶黄旗籍为正黄以后,瓜尔佳一族的势力开素渗透入镶黄旗,成为两黄旗中少有的名门大户。 在年轻一辈的满洲人中,瓜尔佳多里吉名声赫赫,谁不知道多里吉是鳌拜的爱子?谁不知道瓜尔佳一族庞大势力? 因为多里吉是鳌拜和嫂子所生,所以,即便是那些和瓜尔佳族过不去的家伙们最多是骂句“野种”,而不能给多里吉任何实质的伤害。 因为有名声显赫战功卓著的父亲,背后更有庞大的家族势力,多里吉嚣张的很,偏偏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这种好日子却被那个有满洲猛虎之称的父亲给断送了。 在年前,也不知道鳌拜脑子里哪根筋不对路,硬生生把儿子多里吉从正黄旗踢了出来,安排到正白旗。 在正白旗可不比在两黄旗那么逍遥,瓜尔佳族在正白旗的势力并不强大。就为了这个,年轻的多里吉沮丧了好几个月。 直到前些日子,多里吉终于体会到了父亲的苦心,这是在为整个家族打算的深谋远虑呀。 眼看着多尔衮的势力一天天膨胀,就连娃娃皇帝和那个孝庄皇太后(严格的说,当时正式的称呼不是孝庄皇太后,这么写是为了读者阅读方便而已,考据党打酱油就可以了——作者按)也要对多尔衮这个辅政王言听计从。 多尔衮已经是事实上的太上皇,又掌管吏部,当然支持他的两白旗要得到许多好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两白旗子弟大部分都得到了提升。虽然正白旗没有正蓝旗的上三旗的名分,可有眼珠子的人都能看出来,正白旗取代正蓝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眼下整个满洲最火烧眉毛的当务之急的就是追剿李闯,不能给闯军任何一个喘息之机,所以八旗倾尽全力的去打仗。但是作为上三旗中的实力派,多里吉总是有足够的机会和借口避开战争。 打仗?交给别人去做吧,最要紧的就是搜刮财富和抓捕奴隶。 汉人的财富多的叫人心悸,偏偏这些汉人软弱的让人不敢相信,只要把刀子抽出来随便砍翻几个,汉人们就吓的屁滚尿流,争先恐后的把金银细软贡献出来。 汉人的女子同样美的让人心疼,肌肤细嫩眉目如画,恭顺如水的温柔样子是每一个满洲勇士都无法抗拒的绝大诱惑。 就在前几天,多里吉把一个敢于反抗的汉人女奴剥光之后钉在门板上奸污了,这一招真管用,不仅能体会到血淋淋的快感,更让别的女奴再也不敢反抗,只能在自己胯下瑟瑟发抖。 在进入汉人都城以后,多里吉就忙着圈奴。忽然听说一大股汉人从擦着京城南下,人数有几万之多,携带的金银财帛不可计数,多里吉兴奋的几乎要晕厥。立刻约了瓜尔佳的其他子弟,尽点手中的包衣,一路追赶下来。 要是把这几万汉人的财产都敲诈出来,天知道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听说还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子,这要都弄过来做女奴,轮流淫虐的话,一辈子也用不完呐…… 一定要把这些汉人弄过来,不顺眼的就地杀死,顺眼的就留下做奴隶。过不了几年,光是他们下的小崽子就有许多,这些可都是家生的好奴才料子…… 从京城出来以后,多里吉的这帮子人甚至懒得抓捕那些小股流民,顺着蛛丝马迹直扑过来。 半途中折损了几个同族的宗亲和几十包衣,据那些逃回来的包衣说,是一票骑着马的步兵干的。多里吉当时就抽了那些包衣每人三十鞭子:这他娘的不是胡扯是什么?真要是有李闯的骑兵余孽,他们逃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和你们这些奴才为难、。再者说哪有骑兵下马和你们厮杀的道理? 肯定是遇到山贼土匪了。 一千多人的捕奴队甚什样的土匪也得让路,被财富和女奴烧热了脑袋的多里吉甚至懒得多想,疯了一样催促队伍急进,终于在日头西斜的时候赶上了那支三万多逃奴组成的队伍。 “好肥的奴隶!”多里吉抓奴经验丰富,是肥奴还是瘦奴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些逃奴被胡良河阻挡,正在生火,看样子是准备吃饭之后渡河的。还有饭吃的奴隶绝对是最肥的,他们身上携带的金银细软也最多。 由于旷日持久的战乱,这样的肥奴已经很少见了,何况数量如此众多。最主要的是他们都被河流阻挡,想跑也没有地方逃。 要是早知道这些奴隶跑不了,就不带这么多人来了。这么多肥奴还要分给他们一些,真是晦气。多里吉后悔带这么多人了。 根据经验,一个带刀的满洲人连绳子也不用带,就能圈三几百的奴隶,然后让他们解下裤腰带把自己绑起来,顺顺当当的就可以带回去了。 “我的佛爷,”多里吉喉咙里发出怪声,就象猪拱槽的声音:“抓奴哇——” 面对乱糟糟冲过来的旗丁和包衣,李四并没有临战时应有的兴奋和紧张,心头反而悲愤莫名。 这些敌人当众旗丁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还是旗丁圈养的包衣。这些包衣连武器也不带,就是身背荆筐手持绳子的跟在旗丁身后,同样是在兴奋的怪叫着。 这些曾经是汉人的家伙做了别人的奴隶,不仅没有反抗的心思,反而背起荆筐替主子收获人头,拿着绳索帮旗丁圈奴…… 旗丁如此嚣张,甚至敢于以千人的非战斗队伍面对面的冲击几万人汉人,这种几乎疯狂的自大不正是这些包衣助长的么? 必须见血,汉人身上的耻辱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要让身边的同胞们看到敌人的颈中鲜血,要让他们知道背叛民族的汉奸是怎样的下场。 李四已经没有替这些奴才悲哀的念头,心头滔天的阴狠熊熊烈烈:“路大哥,你的骑马步兵必须截断他们的后路,一个也不能放走。” “狗娘养的,一千多人就敢圈咱们,真当老子是泥做的呀。老子二百人不兜死这帮天杀的,老子是你们做出来的……”老路直接把旗丁的狂妄理解成为侮辱性的挑衅:“涧儿,给你老子长长脸,多杀几个。” 身边就是正在生火做饭的乡亲,杀气腾腾的路涧脸上那道巨大疤痕愈发显得狰狞,素来沉默寡言的小伙子一字未说,只是捏紧了手中叉子忽的前跨一步。 面对哇呀呀怪叫着冲过来的旗丁,身后万万千千的乡亲们毫不慌乱,依旧是有条不紊的生火提水,准备做饭,最多是以嘲弄的眼神看看这些脑后拖猪尾巴的鞑子一眼而已。 “杀吧。”李四的命令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一个也别放走。” 素来张扬的大汉丁乙扬起叉子大叫:“狗日的,去死。” 路涧依旧是默不作声,噌的蹿了出去…… 第66章 血对血,牙对牙 第66章 血对血,牙对牙 多里吉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估摸着距离差不多的时候,摆个自认为很威风的架势,把手中长刀高高扬起,用生硬怪异的腔调大叫:“蛮子,来,蛮子,献宝。” 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当这个时候,这些懦弱的汉人就争先恐后的把金银堆砌在多里吉面前,然后叩头如捣蒜的祈求饶命。至于能不能饶了他们的性命,就要看满洲主子的心情了。 多里吉身后的包衣也赶紧解下荆筐,准备装载财物。 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些汉人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依旧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多里吉刚要再喊一声,对面忽然就蹿出几百条手持铁叉的雄壮汉子。 “好汉儿,上好的奴隶……”贪念上脑的多里吉正大赞着,猛然觉察事态不对。 有的旗丁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挺起刀枪,准备给这些汉人见见血。这些汉人胆小的很,一见到血就比老绵羊还要温顺。 那些汉人忽的丢过来许多粗粗长长的物件儿,那物件儿上还有正在燃烧的引药索。 铁黄瓜远比后世的手榴弹粗糙沉重,一百多个这样的玩意儿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情形可想而知。 有些上过战阵的旗丁虽然没有见过这古怪的铁黄瓜,也算有点见识,从滋滋冒烟的引线上就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性:“是火雷……” “轰”“轰”爆炸声早已此起彼伏,腾起半天烟尘,飞溅的细小弹丸激射进没有重甲防护的旗丁体内。 铁黄瓜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远不是当时常见的火雷能够比拟,尤其是爆裂之后四下飞溅的弹丸,简直就是最残酷的噩梦。 由于火药生产工艺落后,除非是被弹丸击中要害,否则不大会产生致命效果。但是对于没有重甲防护的旗丁,让他们彻底失去战斗力还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一轮投掷,数量本就不多的旗丁立刻放翻大半。 无数细小的孔洞如镶似嵌,每一个孔洞都才涔涔的往外渗血,被炸伤的旗丁血葫芦一样在地上翻滚哀嚎,却不得死,除非他们的血流干…… 这样的规模型杀伤武器在当时就算是死神级别,残存的一些旗丁立刻就头脑发懵,看手持铁叉的汉子们围拢过来,才明白自己已经是这些人的猎物。 惊恐在一瞬间爆发,旗丁想也不想掉头就跑,整个圈奴队伍立刻散乱。 与旗丁的恐惧和散乱相比,那些包衣奴才反而显得要镇定一些,一涌而上的拖住各自受伤的主子就往后退,还有些胆大的甚至捡起旗丁丢弃的武器准备和赴死军对战。 “去死。” 铁叉的牙突一刺从来就是最纯粹的进攻,不留丝毫余地给自己和敌人。除非是对方有重甲仿佛,否则必然有一方丧命,或者是敌人,或者是自己。 嗜血的敢死式进攻永远是赴死军训练的精髓,已经形成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本能。 面对这种疯狂攻击,就是最精锐的八旗披甲兵也要为之色变。没有盔甲防护更缺少武器的包衣奴才们,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只一下就贯穿了面前的包衣,凶猛的丁乙震天价的一声虎吼,把穿在叉子上的包衣整个甩了出去…… 和丁乙的凶猛相比,沉默不语的路涧要显得机械许多。毫不走样的按照训练流程突刺、再突刺,连前进的步伐都显得那么教条化,就象是一场突刺训练一样。 这样的动作虽然显得麻木机械,缺少了震天动地的气势,但效果明显要强不少…… “好,好奴才,”多里吉腰上被嵌了好几颗弹丸,或者是因为伤势,或者是纯粹的因为恐惧,连站立的力气都全部丧失,只能被包衣倒拖着后退,说话都带着哭腔:“回去我赏……赏你……不要抛下我……” 眼看着那些奋勇的包衣在眨眼间就被手持叉子的汉子们放倒,多里吉的恐惧更甚,不住大哭:“不要放下我,……我抬你的籍……” 或许是多里吉的赏赐真的起了作用,三个包衣拖着多里吉退出五十几步,刚要转身。 “咻” 刚才还奋勇护主的包衣奴才立刻身子一顿。 多吉利抬头,但见一支刃口宽广的鱼尾箭从后脑入,自口中出,已经射穿了包衣的脑壳儿。大半截箭杆子都从嘴里突出来,温温热热的鲜血就滴滴答答的落在多里吉脸上。 “我的佛爷呀……”多里吉经常虐杀汉人,经常以令人发指的变态手段淫虐残害汉家女子。真要到了生死关头,反而是胆小如鼠。仿佛那一箭就是射在他自己的脑壳上,是从他自己的嘴里贯穿而过一般,死命的抠住嘴巴,屎尿齐出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声弓弦响动。 鱼尾箭直接从后背穿透包衣的前胸,巨大的惯性未消,带着还在惨叫的包衣和多里吉往前一顿。 多里吉真的害怕极了,象抱住亲爹一样抱住仅剩的那个包衣,离水的鱼儿一样张大了嘴巴狂喘:“不要……抛下……” 身边仅剩的那个包衣再也没有什么忠诚之心,一脚踹开多里吉,调头就跑。 哪里还跑的出去? 面前是整整两百张小梢张弓,都开满了弦的引弓而待,就等有漏网之鱼前来送死。 半趴在地上的多里吉象条狗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疯狂呼喊:“我投降,我投降了,不要杀我……爷爷们千万不要杀我……” “打的还行吧,这样的仗没啥看头。”老神棍魏无牙摇晃着那柄从不离身的破折扇,努力做出料事如神的样子。 旗丁没有队型没有武备,所有的武器加起来也不够武装一半人,因为包衣是不拥有武器的。这样连军队也算不上的敌人,最后结局是个人都能料到。 赴死军是何等的战力,这样的对手根本就不算一碟菜。 所以乡亲们才能从容的提水升火,好让厮杀之后的子弟兵能够及时吃饭。 眼看着赴死军正收拢俘虏检查战场,马上要结束战斗,在一旁观礼(战)的太子都有忍不住赞叹:“果然神兵也。” 和太子一同观礼的长平公主微微一笑:“如此将士用命奋勇搏杀,我大明光复指日可待。到时李校典必留名凌烟,功垂千秋。” 如此干净利落甚至不耽搁吃饭时辰的战斗,确实让这些原本有些紧张的东宫学官大开眼界,称颂赞美之声是少不了,无非是“将士忠勇”之类的陈词滥调。 作为监军的杨廷麟知道这样的战斗根本就不能反映赴死军的真正战力,血战满洲重骑他也参加了的。不过有做这样一支军队的监军确实让人脸上有光:“赴死军乃李校典一手调教,战力之卓然非仅于此,如今兵力装备更上层楼,实为强兵之首……” 李四可没有闲功夫和这些人打哈哈儿,战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先考虑的当然是处置战俘。 对于这些旗丁和包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杀了,一个不留。” “李校典,不可。”太子等众人异口同声。 第67章 该杀就杀 第67章 该杀就杀 从战场上的抵抗来看,那些本是汉人的包衣奴才比旗丁骁勇一些,包衣的死伤率比旗丁要高不少。 不论如何,面对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旗丁还是包衣,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战死,要么投降。 因为李四本就想杀尽这些人,所以根本就没有仔细清点到底有多少俘虏,从规模来看,就算没有一千也不会差的太远。 至于那些受了重伤暂时还没有死透的,大伙儿宁愿让他们哀嚎着把血流干,也没有愿意再去补那致命的一家伙。 无论是旗丁还是包衣,再也不见来圈奴时候的嚣张气焰,被武器逼着跪成老大一圈,一个个蔫头耷脑,还有人在小声哭泣。 这些人全须全尾的极少,大多有伤在身,尤其是几个被铁黄瓜波及到的,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细小孔洞,都成了血葫芦,偏偏就是不死,那情形让人毛骨为之悚然。 “一个不留。”李四的一句话让这些家伙魂飞魄散,当赴死军兵士举起铁叉的时候,好几十个当场晕厥。 正是太子等人的一句“不可”让这些人看到了某种希望,刚才晕厥过去那些也清醒过来,朝着太子的方向不住磕头。 可都是实打实的以头抢地,脑门子都能磕出血来。 不杀?留着有什么用?浪费粮食?对于太子等人的意思李四无法理解。 “杀俘不祥。”熟读圣人文章的姚明恭很快找到了论据:“昔白起坑赵卒,史留“人屠”恶名,后世言及秦国,必冠之曰暴。后项藉坑秦,失仁义而伤天和,终为汉高所取……” 跪在圈子里的俘虏也听明白了姚明恭的意思,一个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赶紧哭喊:“饶命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 “出声者,杀!” 对于李四的命令,赴死军执行起来从不打折扣,铁叉齐下,顷刻间就桶穿了好几十个,任由还在痉挛的尸体流淌鲜血。 刚才还乱糟糟喊饶命的旗丁们立刻闭嘴,再不敢发出哪怕一丁点声响。 “你……你,李四你这是违抗圣命。”明明太子都说不要杀俘了,你李四这么明目张胆的抗命简直就是不把太子当太子嘛。姚明恭急吼吼的大叫着。 “若是不杀,太子以为该当如何?”李四问太子。 你说不杀,那你说怎么办吧?总不可能放回去吧。 身为监军的杨廷麟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要是把这么多俘虏全都杀了,确实不大好。自然也不可能放回去的,带着俘虏走?更不现实,粮食够不够自己人用还不知道呢,怎么可能把宝贵的资材用在旗丁身上? “我看……就让他们发下毒誓,再放人,李校典以为如何?满人也是人,终究不是禽兽,还是有些良知的吧。”太子说的犹犹豫豫,不住拿眼神看李四。 太子这么一说,杨廷麟就知道要糟。 指望敌人的誓言,太子实在是太幼稚了。 “贼亦赤子,江山亡于何人之手?”李四沉着嗓子问太子。 “李四,你大胆,放肆。”几个东宫学官也急了眼。 这话是有典故的。 当年大明官军数次把李闯逼入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李自成就搞假投降的把戏。当时的武人是坚决反对接受李自成的投降,定要斩草除根。 正是崇祯皇帝这句“贼亦赤子”让李自成大难不死还得到给养补充,也正是这句话断送了大明江山。 崇祯的这句话一直为人所弊病,但是李四这么直眉白眼的揭先皇的短处,确实让这些大明的臣子无法接受。 “鞑子视我为牛羊,肆意驱之役之虏之虐之杀之,屠我同胞如斩丝麻。今华夏危急,四海动荡,天下已为鞑虏之屠场。”李四面色赤红如火,越说越快:“我兄弟手足成孤魂者万千,为野鬼者万千,两辽大地骨累遮道之景可曾眼见?我姊妹同胞为奴者十万计,满鞑旦夕淫虐,难求一白壁之身,含泪呼号之声可曾耳闻?” “关外之地,草木染血,山河渲腥,鞑子屠我同胞殆尽矣。”李四猛然一指不远处那些跪着的俘虏:“诸位乡亲父老,你们说,他们该如何处置?” “去死,去死。”鞑子的恶行早已天下皆知,百姓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愤怒的喊声如浪潮一般。 太子和东宫学官一时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杀不杀这些俘虏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四是不是能充分尊重太子的意思,也就是说李四是不是还把太子当成太子。 一直以来,李四就掌控所有大权,太子根本就是个摆设。若是李四依然把自己当成大明臣子,就应该充分考虑太子的意思,这里头牵涉的东西可就复杂的多了。 杨廷麟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在这个问题纠缠。不就是俘虏么,杀也就杀了,弄成现在这般君臣相疑的局面,可怎么收场? 李四所言是事实,这些俘虏确实该杀,让李四改变立场显然不大可能。而太子终究是大明正统的象征,若是李四不能充分尊重太子…… “按李校典所言,这些人该杀。太子所言也符合圣人之仁道,都没有错。”长平公主笑呵呵的站出来:“我看不如仔细审问,以其罪定其惩,当杀者杀,当留者留……” 长平公主看也不看太子等人,只是盯着李四,轻声说道:“李校典以为如何?” “好的很,好,”杨廷麟最先表示赞同。 不论这个法子是不是有效,最起码能解开当前君臣之间的僵持局面,各退一步嘛。 “殿下所言极是,就依我大明律法审问其罪。”李四对着太子躬身行礼:“太子以为如何?” “嗯,好,好啊,就这么办吧。”太子生性随和,也意识到刚才的紧张气氛,正想办法化解的时候,身为姐姐的长平公主就给了台阶,急急忙忙的顺着台阶下来。 审问俘虏的法子再简单不过,让这些人互相揭发,直到赴死军认为他们没有隐瞒为止。 以赴死军那些汉子的手段,审问这些俘虏就是小菜一蝶,铁黄瓜一塞进旗丁的嘴巴,想要什么样的口供就有什么样的口供。 破人家,夺其财,淫人妻女,灭人满门等等等等都算是轻的,很多罪行让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那些负责记录的东宫学官都是熟知大明律法的,这样的罪行杀多少次也够了。 “该杀,都该杀。”不等审讯结束,杨廷麟就主动说话。 在东宫人等看来,这时候杨廷麟发言是最合适的,难道让太子自己打自己脸不成? 李四环视众人,踏步上前行礼:“诸人罪行已实,赴死军上下伏请君令!” 第68章 多情环哇多情环 第68章 多情环哇多情环 也不知道魏无牙从哪家乡亲处弄了件葛色长袍,人模狗样的穿戴起来。摇着那柄快要散架的折扇,愣是要装出文雅风流的样子。只不过这老小子天生一幅萎缩样貌,象小丑比象军师更多些,尤其是在他贼笑的时候:“戏演的不错,我就怕你演的过火,还伏请君令,好像真的一样呢。” “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什么时候演戏了?老子是正经的忠臣,哪象你这老神棍满脑子弯弯绕。”对于这个山寨版的军师,就不能客气,你要不骂他几句他就浑身不舒服,笑骂几句他才感觉通体舒泰。 魏无牙笑的更贼:“是不是演戏我心里还不清楚?不过这样也好,让东宫那帮家伙明白谁才有真正的发言权,免得老是苍蝇一般瞎叫唤,听着就让人心烦。” 在魏无牙看来,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鬼话完全就是胡扯,所有的一切都是冠冕堂皇掩盖之下的利益交换。这个冰冷世界只有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和隐藏在背后的算计谋划,别的说的再好听也假的。 “很多事情并非全都是出于算计谋划和利害抉择。” 天色快要全黑,天际残云遮月地上星火点点,空气中弥漫着黄米饭特有香气。 “要开饭了!”魏无牙变戏法儿一样从好不容易弄来的长袍里头摸出个木碗,兴冲冲跑开。 对于吃饭,这老东西总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只要开饭,无论手头在做什么事情也要立刻放下,抄起木碗直奔大锅。 或许这些年真的把饿怕了吧。 夜凉如水,暮色昏沉,河边的水汽好像升腾起来,更显得晦暗难明。 李四坐在河边的泅石上,看赴死军处置战俘。 这些投降的战俘被捆成长串儿押到河边,他们肯定已经知道最后的命运了。 有些旗丁撕心裂肺的喊着饶命的话儿,立刻就被捅个对穿,唬的余者再不敢出声,默默的缓慢前行。 面对举起的屠刀,这些旗丁已经没有了丝毫要反抗的意思,蔫头耷脑的引颈待戮。 曾几何时,他们也手持屠刀,肆意嘲笑那些宁可被砍死也没有奋身反抗的羔羊。今日,试图奴役别人的人遇到同样的场面,不仅仅是一个轮回这么简单。 屠杀在有条不紊中进行,一个又一个连饶命也无力呼喊的旗丁被叉成不住剧烈抖动的肉串儿,然后丢进滚滚河水…… 相对于旗丁的甘心受死,包衣们反而有些零星抵抗,垂死挣扎着试图挽回一丝机会。 很快就被赴死军以更血腥的手段处死,然后把尸体拖到旗丁面前以起到震慑的作用…… 人在濒死时候所发出的惨叫最是震撼人心,偏偏这种叫声此起彼伏。 屠杀战俘的命令是李四下达,也算是心坚如铁了,面对这种屠杀反而感觉到一种震撼。 当然不会是怜悯那些曾经以更残虐手段屠杀同胞的旗丁,更不是怜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包衣,无论是野蛮的入侵者还是那些自甘为奴的帮凶,他们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这种从心底升腾起来的震撼来自于赴死军士卒,来自于他们执行屠杀命令时候的态度。 每有一个战俘被拉出来,立刻有几个甚至十几个赴死军争抢着下手,数把铁叉争先恐后的齐齐而下…… 尤其是赴死军的新兵,他们以前的身份大多是各地来的流民,或许是见过了死亡,更大可能是对旗丁的泼天仇恨。他们对待敌人的手段更加残酷…… 平心而论,若是自己亲手执行杀俘命令,李四最多是杀死他们而已,绝不会也嗜血的野兽一般以折磨战俘为乐。 在两军交战的战场杀敌和屠杀俘虏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李四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同。 赴死军的嗜血嗜杀大大震惊了他们的缔造者。 “是我把懦弱的百姓变成了野兽……”李四喃喃的念叨着,却一点也不后悔。 这正是组建赴死军的初衷。 无论手中的这支军队是嗜血的猛兽还是嗜杀的厉鬼,至少他们是属于民族的武力,至少他们敢于面对死亡,更有能力给敌人制造死亡。 胡不杀则汉危急,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在民族危亡、文明断续的时刻,在惶惶华夏被所谓的仁义阉割千年的时候,中华需要的不是彬彬有礼的所谓王师,而是这样的猛兽军团。 “军爷,军爷……”胡良河左近的百姓们大声叫喊,却怯生生的不敢靠近李四。 这些人是旗丁们在途中“顺手”圈来的“肥奴”,多是青壮年女。 旗丁虽然覆灭了,这些人却不愿意离去,期盼着能够看到旗丁和包衣的最后下场。 在这个时代,粮食无疑是最宝贵的财富,地域观念浓厚的乡亲们自然不会好心到招呼这些人同餐。 所以这三四百人只好蜷缩在胡良河边,看赴死军处置战俘。 “什么事情?过来说。” 看这位赴死军的长官面色和善,这些人的胆子才大了些,推推搡搡好半晌子,终于推举出一个穿长衫的青年。 这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的长衫早就撕扯的没了样子,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面上沾满沙尘,口鼻之中还有血痕,显然被旗丁暴打过。 但是狼狈终究难掩其身上的书卷之气,就连说话也是斯文的很:“这位军爷活命之恩,小生粉身难报其万一,尚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军爷允之。” “你们要吃饭?”也不知道这些人饿了几天,不远处的乡亲们正要开饭,米香味都飘荡过来。 “非也,”说话的书生回顾那些跪在河滩上的旗丁:“鞑虏与我等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难同日月,小生并诸父老乡梓恳请军爷,让我等处置这些衣冠禽兽……” 逃难的人群多是扶老携幼男女相执,而这些人当中,只有青壮男人和貌美的女子,显然是旗丁以血腥手段挑选奴隶之后的结果。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家属亲人早就被杀了。 只要和旗丁接触过,哪个不是身负血海深仇? “好,你们……” 还不等李四把话说完,一大群人就扑到河滩之上…… 这些人连根木头棍子也没有,扑在跪成一片的俘虏群中拳打脚踢,爆揍旗丁包衣泄愤。 很快,就是那些围拢在外围的赴死军士卒也瞧出不对劲了。 根本就不是在痛打,而是在撕咬。这群人疯子一样的手抓牙咬,硬生生的从俘虏身上扯下一块块皮肉。那个满面斯文的长衫青年骑在一个旗丁身上,如饿死鬼撕扯老肥肉一样疯狂。直到把那个俘虏的脑袋撕咬的露出白惨惨的颅骨,还是舍不得罢手。 整个河滩都被凄厉的惨叫笼罩,俘虏们大叫着“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这是为了我的父亲。”顺手摸起鹅卵石,把旗丁的颅骨砸碎,碎肉和鲜血飞溅。 “为了我的亲娘。”少女抠出旗丁的挖出眼珠,狠命捏爆。 “我的孩子,娘给你报仇了,你看着吧。”满脸是血的母亲恶狼一般,嘴里还有一片头皮 …… 素来以嗜杀敢战为自豪的赴死军都目瞪口呆。 如此血腥的场面让李四都震惊了,这还是温文儒雅的同胞吗?这得需要怎样滔天的仇恨? 仇恨的力量太恐怖了。 在赴死军士卒和李四的惊骇当中,河滩上的惨叫渐渐止歇,俘虏被屠杀的干干净净,似乎有些不解气的人们还在以敌人的尸体泄愤。 月白色的中衣沾满了碎肉和污血,脸上如同血洗,对着夜空放声痛哭,活生生就是夜半嚎月的恶狼一般:“爹,云娘,小妹,咱家的血海深仇已报万一,你们英灵不散,看我杀尽鞑子……” 众皆痛哭失声望空而拜,以身上的鲜血祭奠惨死的亲朋。 “军爷全我雪恨之心,周文远铭记五内,愿秉生追随力效犬马,以报国仇家恨,以洗雪奇耻大辱 “原来你叫周文远,很好,很好。”面对这个时而斯文时而兽化的周文远,一时李四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请军爷分些粥食于我等,实在是饿的狠了。”如此近乎乞讨的要饭吃,让周文远这个读书人也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你们还能吃的下饭?好吧,那个谁,丁乙,你去弄点粥来,分他们每人一碗。” 这些家伙满身是血和碎肉,李四见了之后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思,他们居然还有食欲…… 第69章 打跑了劫匪我就是抢劫的 第69章 打跑了劫匪我就是抢劫的 在渡过胡良河之后,赴死军在涿州以西行进,途中袭击了原礼部右侍郎东阁大学生冯铨的庄子。 赴死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散了冯铨的两百多庄丁,然后把庄子里的存粮金银等一并财物席卷一空。 这个冯铨是依靠讨好九千岁魏忠贤而发迹,崇祯初年魏忠贤完蛋之后,他也被罢官。在崇祯朝十几年的时间里,曾无数此给京中重臣送礼行贿,想着恢复职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如愿。 虽然大家对这个冯铨都没有好印象,可冯铨终究是京南一带有名的士绅大户,李四这么雷厉风行的抄了他的庄子,让东宫学官们颇有微词。 李四的理由很简单,这个冯铨名下的田产有一千六百余顷,绝对是以巧取豪夺的手段兼并民间田产。而且在李闯的蝗虫大军过后,此人并没有什么损失的情况来看,这老东西肯定和李闯有勾结。 这样的理由未免有些牵强,因为在李闯横扫大半个中原的时候,那些士绅大户为了生存必然是要和闯军私下沟通,甚至资贼也说不定。闯军掠拷的手段大家都知道,迫不得已之下和闯军有勾通是种很普遍的现象。 兼并民间土地,在非常时期勾通闯贼,真要拿这两顶大帽子出来,恐怕中原的所有士绅大户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仅仅因为和闯军有沟通嫌疑就下手抄家杀人,只怕会失去天底下士绅豪门的支持。 自秦汉以降,门阀豪强,士绅大户就是天下的根本,尤其是两宋以后,士绅阶层已经成为历朝历代的基础,轻易是碰不得的。 直到赴死军从冯铨的庄子里抄出多尔衮的密信,众人才开始闭嘴,但也一再的奉劝李四在证据确凿之前,千万不好和地方上的士绅豪门为难。 李四当面答应的很痛快,可事实上完全没有把这些学官的意见放在心上。 从进入保定府地界以后,满清的军事力量明显开始薄弱。这主要是因为满洲人把主要的兵力放在西线追击李闯,南线虽然也有少量兵力,却推进的太过迅速,把赴死军远远的“甩”在后面。 因为大明官军早已不复存在,而曾经占据这一带的闯军也分崩离析,席卷而下的满洲兵急着南下,这一带的广大区域已经暂时成为军事真空。小股的土匪山贼空前活跃,甚至由难民组成的人潮也四下出击,趁机抢掠四方。 曾经亲口答应不再和士绅为难的李四更加变本加厉,频频指示赴死军抢劫地方上的士绅大户。 无论是抢劫的力度还是效率,赴死军都远胜于那些土匪。那些地方豪强根本就不是赴死军的对手,往往只需要半个晚上的时间,搜刮几十年的财富就被抢劫一空。 光是在保定、真定、顺德三府,李四就抄灭大户四十四家,处死乡绅名士三十九人。一时间,群情涌动,谈“李”色变。 “李四太……太过跋扈了。”东宫修撰刘理顺的胡子都在颤抖:“士绅为我朝根本,天下官吏者多出其间。自我朝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历代先帝无不礼敬之厚待之。李四如此作为,较之李闯更甚!长此以往,我朝必失天下之心呐!” “李校典纵兵抢掠,与山贼草寇何异?赴死军乃我大明恢复之根本,望殿下悉心规劝李校典,千万莫要入了歧途。”这些学官都是士绅出身,自然对李四的所作所为看不下去。 姚明恭大作痛心疾首之状,几乎要声泪俱下的说道:“李……李校典征集军粮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煽动百姓纵火焚烧田庄?为何还要毁坏地产?此实为撼我大明根基呀。” 这李四做的也太过火了,不仅把士绅的粮食财物抢掠一空,还煽动百姓举火焚烧那些庄园,更有甚者,许多士绅都被赴死军一绳子吊死。 这让同是士绅出身的学官们大生兔死狐悲的感慨,偏偏拿李四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太子面前哭诉一番。 随着不断的南移,迁徙队伍逐渐扩大,人数众多并且体力参差,每日只能行进五六十里的路程。若是遇到风云天气,连二三十里也走不了。这还是在敌人相对零星的地域,随着队伍的逐渐南移,为保持体力和最基本的战斗力,速度还要降低。 李四根本无意催促队伍急行,再加快的速度的话队伍就会被拉长,赴死军更要往来奔走,图然消耗体力。更主要的是距离河南越来越近,满清还有一股力量在河南清剿闯军残部,现在还不太适合与满清正面硬拼。 因为急于剿杀闯军,满清来不及做好地方上的政权交接,尤其是在轮番混战的北直隶南部和河南。从大局来看,早就进入河南的满洲军队和赴死军一样,都是远离基地的孤军。 这些都是来自于记忆中的资料,然而河南的八旗兵有多少,战斗力如何等等这些详细情报,李四也和很多人一样,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唯一的优势就在于知道赴死军很快就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大战了,并且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沿途收容流民,选其健者充入赴死军;尽可能的打击地主士绅势力,从地主大户手中抢掠物资;给士卒新兵灌输赴死军的核心思想,并且在行军间隙进行最基本的战术训练…… 所有的这一切都要李四亲自去做,忙的脚底板都能打到屁股上。 每天都要到夜色降临,才有机会装一锅烟,美美的抽上几口解解乏。 因为太忙,晚饭都是由路大嫂或者娥子端过来。 “四叔,吃饭吧,粥里藏着两片儿肉干,是我偷偷放进去的,谁也没有看见。”端来碗饭的娥子得意的笑着:“我娘还让我看看四叔有啥衣裳要换洗,我娘还说四叔是做大事情的,不能让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分了心……” “你娘还说啥了?”每当娥子一口一个“我娘说”的时候,李四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孩子气,总是忍不住逗她两句。 “我娘还说……没有了,我娘就说了这些。” 笑。 娥子也笑,其实她知道是四叔逗着玩呢。 娥子就喜欢和四叔说话,就喜欢看四叔笑。 喝完一大碗黄米粥,吃了俩杂合面的馍馍,反而愈发的懒了,一动也不想动:“天这么黑,娥子你回去吧。” “对哩,我想起来了,我娘还说要四叔多洗脚,最好是用热水,能解乏哩。”路大嫂其实没有说这话,是娥子赖着不想离去而已。 “哪有那么多的热水,有凉水就不错了。” “我去打水给四叔洗脚吧。”根本就不给李四拒绝的机会,娥子飞跑着出去,片刻功夫就弄来一盆清水放在李四脚下:“我给四叔洗洗脚吧。” “别,别,”看娥子眼里都带着笑呢,李四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从来就把这丫头当成孩子,强迫自己不要往歪的地方去想:“我的脚丫子臭着呢,还是我自己洗吧。” 挽起裤管,洗脚。 娥子脸上满是笑容,就那么看着。 “李校典腿上这伤,想来是当日京城突围时所创的吧,每每念起那日的凶险,我总是对太子说起李校典的救命之情。”不知什么时候,长平公主已站在帐篷外面:“李校典腿上之伤就是忠于我大明的铁证,先皇识人,授予托孤托国之重。李校典的这份忠心我是晓得的,容不得别人胡言乱语……” 第70章 最后的絮叨 第70章 最后的絮叨 长平公主身后是定王、永王和昭仁公主,除太子外,崇祯皇帝的几个遗孤都在。 李四急忙收拾收拾,让娥子赶紧给这些王子公主搬坐器。 见罢了礼节,年纪最大长平公主安坐,却让定永二王和昭仁小公主站立在身后。 李四自然也不能大剌剌的坐下,只好和娥子同站在这些小王子小公主的右首。 长平公主翻来覆去只是不停的说李四的忠贞,无非就是“先皇识人,托孤之重”这些听着让人血热的话语。再就是以私人身份对李四的救命之情表示感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这大半夜的,身为公主的长平跑过来不可能只说这些废话吧? 偏偏长平公主没有要开门见山的意思,东拉西扯的不住说着,就连在一旁的娥子也听得不住打呵欠。 “娥子瞌睡了,你先回去睡觉。” “嗯,四叔那我先走了哩。”头脑简单的娥子抬脚就走,到了门口才想起来给诸位王子公主见礼。 和娥子同样年岁的长平公主微微一笑,摆手示意娥子不必多礼。 “殿下可是为了赴死军抢掠士绅之事?”李四可不象娥子那丫头一样心思单纯,知道长平公主不可能是过来聊天的,索性单刀直入的开门见山。 “那些士绅么,多有劣迹在先,又私通反贼外寇,就是咱们赴死军不抢,也会留给满洲人。”长平公主对着李四点点头:“士绅搜刮民财兼并田产,早已是民怨沸腾。李校典为取之,每壮大赴死军一分,我大明恢复之机就多了一分。自京北出来时候,民仅有三万,军不过三千,经李校典一路捶打,而今追随之民已有五万六千余众,赴死军兵力扩至五千。若不是李校典行雷霆手段,焉有今日?太子与诸位学官以为,李校典所作所为于国于民都是有功无过。” 李四对沿途的士绅大户可算是一场噩梦,除了抢走粮米银钱,还纵火焚烧大肆破坏,那士绅势力连根铲除。这让李四的名声直追前不久才退去的闯军,在很多读书人眼中,就是李自成第二。 地主士绅阶层是封建王朝安身立命的根本,再强势的帝国再英明的君主也不敢和这个阶层过不去。 可全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在地主士绅手中,也造成贫富悬殊加大,直接反应就是烽火处处的造反大军,然后就是王朝更替了。 江山易手也罢,王朝更替也罢,地主士绅阶层从来就是巍然不动。要想发展壮大,只有打他们的主意,难道还把他们巧取豪夺来的财富留给满清? 李四早已料到那些东宫学官必然激烈反对,但是他们也仅仅是能在言论上反对而已,并不能阻止或者改变什么。 让李四没有想到的是,长平公主居然这么说,而且是代表太子和那帮子学官。 要是东宫的那些人激烈反对,李四反而会应对自如,毕竟早就有所准备的嘛。想不到东宫人等忽然大力赞同,并且为抢掠士绅找出许多理论依据来…… “长平公主不是为了士绅而来,肯定是有更大的事情要说。”李四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索性默不作声等长平公主把话题挑明。 夜色愈浓,孤灯昏黄。 李四和公主都没有说话,在昏黄的灯光下远眺外面漆黑的夜色。 此时的长平公主反而没有刚才的轻松从容,根本就不看李四,只是遥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良久方才说道:“先帝托孤之时,称李校典为我大明最后的铁骨诤臣,曾有言必听之计必从之的遗训。当时我与太子尚不能完全领会其中之意,今日方知先皇目光之深远……” 夜风拂过,涤荡起丝丝缕缕的潮气,浸的是人脸上冰凉。长平面色凝重的说道:“当日李闯破京,情形万分危急,我也是重伤在身。弥留之际,李校典曾有意抛弃我于乱军之中,是也不是?” “当时情形实在危急,已顾不得许多,若殿下支撑不住,只好如此。”当时李四确实有“留一把刀于公主”的说辞,这是很多人都亲眼目睹的。 当时那混乱危险的情况之下,谁还有心思带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公主? “李校典的心思我也明白,换做是我,也是如此的做法,这须怨不得你。”长平公主说的平静之极,淡然的就象是在说明天的天气一样。 这位颇有心思的公主深夜造访,不可能是来说这些的,李四还在等她的下文。 “当时重伤的若是太子,李校典会不会抛下太子不管?”说的还是那么云淡风清。 “断不会抛下太子。” “为何?” “太子为国之储君,大明正统,天下存亡断续之所在,就算是舍去性命也要护了太子突围的。” “好,”长平公主极力扮出从容平淡的样子,但是难以掩饰一丝丝的颤音:“放眼天下也只有忠诚伯记得太子是我大明正统……” 连称谓都从李校典换成了忠诚伯。 忽然明白了这位公主想要说什么。 李四面色顿时阴沉的厉害起来,后退一步躬身行礼:“敢问公主殿下,是不是派人去了应天府?(南京)” “忠诚伯都知道了?”长平公主诧异的问道。 在涿州的时候,曾派出四十名侍卫去应天,想着联络南直隶的各部官员等,好让他们准备派出兵力迎请太子。 毕竟这个李四显得不是那么听话,还是两手准备的好。 “赴死军以治军之法治民,有人擅自脱离大队,焉能不知?若不是看在这些人等出自东宫,已派马队追赶以逃兵论处。” 整个迁徙队伍都是实行军事化管理,好几十个人离开不可能瞒得过李四的耳目。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要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这些人早被执行军法了。 对于开小差的逃兵,从来就是不论对错不问缘由的行军法,然后传首诸营以儆效尤。 赴死军大战数场千里迢迢护送太子,更有万千百姓相从,目的地就是应天。为的就是让太子到达陪都之后登基为帝,好收拾大明山河。结果呢?结果是太子等人并不信任赴死军,或者可以说是不信任李四。在私下里偷偷摸摸派人去了陪都应天,偏偏这种见不得人勾当还被李四发现…… 从坤宁宫开始,就是李四带着这些少年公主王子们,于乱军之中拼死杀出,可谓是恩同再造。直到如今抛弃辛苦经营的村庄故土,率赴死军并万千百姓大迁徙,如此血诚忠贞还被怀疑的话,怎么说也是寒心之举。 身为公主的长平羞愧的满面赤红,本已经准备好的诸般说辞竟然无法出口。 李四已经躬着身子:“想必应天诸部诸王已整军北上,旦夕之间即可迎请太子及诸位殿下。江南为我大明龙兴之地,自多忠诚之士,又有六部勋王坐镇,太子归应天之后,收拾河山昭雪先帝之耻指日可待。如此也好,臣这肩上的担子终于能够放下,终于没有辜负先帝托孤之重,就是当即身死,也有脸面见先帝于九泉之下了……”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私下里偷偷联系了应天的大明各部各军,那我这身上的担子也可以卸下来了。崇祯皇帝的托孤之重我也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吧。 李四还是躬身而不起:“臣也晓得东宫诸公每多猜忌,可非常时期需有非常手段,既已联络应天,江南尚有我大明百万雄兵万万子民,可为收拾社稷之资。赴死军上下本是乡民村夫,为护卫太子而仓促成军,无论战力还是军纪都难比江南大军之万一。且赴死军早已厌战,待到时机成熟,恳请太子允我赴死军上下解甲归田……” 对于李四的猜忌,那是由来已久,要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的派人联络应天。这下李四算是撇清了自身,既然你们信不过赴死军和我李四,那好办,等应天方面的百万大军过来,我就解散赴死军,省的咱们君臣相疑。 李四的忠诚可不是在太子身边鼓鼓噪噪说出来的,是实打实的血战而来。又有崇祯皇帝托孤的嘱托,怎么说也不应该怀疑。 一席话说的长平公主脸上青红不定,羞愧的不敢看李四,却不得不面对。 “我……我也晓得寒了忠诚伯的心,”长平公主双手虚扶,示意李四起身,奈何李四就是不动,还是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太子年幼,诸位学官都是文臣,哪能如忠诚伯这般深知乱世之艰辛?若前番种种有寒忠诚伯之处,万勿为念。” 说着,长平公主微微蹲下身子。 如此作为,长平公主已经算是把身段儿放到最低了。 李四也不好要这个公主真的给自己赔礼,急忙起身闪在一旁:“殿下言重了,臣不敢受。只待能够平安到达应天……” “不去应天了。”长平公主看着李四,微微俯下身子轻声说道:“福王已登监国之位,改元弘光……” 南明小朝廷应该已经建立了,所谓的监国只是一个噱头,说不准现在的福王正准备称帝呢。李四早就料到这一点,只不过因为信息的闭塞还没有听说而已。太子等派遣侍卫去应天,肯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样的话,太子再也没有退路,赴死军就成为太子可以倚重的唯一力量。 因为早就料到这点,李四才敢说什么到了应天就解散赴死军的大话,因为李四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应天和南明小朝廷扯上关系。 瞧瞧历史的南明小朝廷吧,简直就是窝囊废中的极品。所以带太子去应天之是一个托词,真正需要的还是发展自己的势力。 太子等人迟早会知道福王称帝的时候,到时候赴死军就是太子唯一可以借重的力量。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知道的这么早而已,或许这也是好事情,可以尽可能的把太子的名分和赴死军的实力捏合在一起。在这个时代,大义的名分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用强势手段把太子拉住,远不如让局势把他们逼迫到赴死军的战车上更加有效和稳定。 所以李四说的什么“护送太子去到应天之后就解散赴死军”云云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话,直到现在李四依旧做出震惊的架势说着谎话: “福王?称帝?太子才是大明正统,才是天下共主。福王称帝就是反叛……” “我……我愿代太子出征,剿灭福王叛逆,树我大明正统。” 有明一朝,正统二字就是天下的焦点,尤其是崇祯以后,南明的几个藩王为了争夺所谓的正统,完全无视满清迫在眉睫的威胁,自己是大打出手。 李四咋咋呼呼的叫喊着,长平公主反而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反而劝告李四:“江南诸将已尽归福王,前去联络的侍卫根本就没能过江,就被马士英拦截下来。还说太子已葬身乱军之中,伪冒太子者斩。去的四十个侍卫只七人生还……” “我赴死军虽是精锐敢战,终究不是百万江南士卒的敌手。为今之计,唯有潜心壮大赴死军,待到时机成熟,再树起我大明正统旗号……”长平公主心有所感:“我原本以为天下朱氏是一家,只要太子一到,江南诸王必然景从如云。却原来皇位足以抹杀这所有的一切。原本在江南的那些官员早忘记太子才是大明正统,只要福王给他们高官厚禄,谁还记的九死余生的先帝骨血?普天之下,唯有忠诚伯可以依赖。先帝临行之时,曾言“李校典是大明最后的铁骨铮臣”,今日我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的含义,原来先帝早就看到了今日之局面……” “殿下言之甚善,只要咱们广积钱粮厉兵秣马,不难收复大明故土,到时候天下人自然分的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大明正统。”李四先是指名未来的大好形势,勾画出一幅大好蓝图,然后就开始诉苦:“只是东宫诸公对赴死军收集钱粮之举多有微词,长此以往,难免生出许多罅隙……” “只要能光我大明故土,复先帝血脉,甚么样的手段也用得。”说话间,长平公主从衣内取出一封书柬:“这是太子给忠诚伯的谏令。” 太子的谏令写的花团锦簇言辞华丽,无非是些“泰山如砾黄河如带,永不相疑”之类的话语,基本上算是指天盟誓永不怀疑李四的意思。 很明显,这份谏令是东宫学官们集体商议的结果,只不过他们受身份的限制不好亲自和李四谈这些。只好利用长平公主这个既非官方又能代笔太子的人,至于这份谏令,当然是在李四大表忠心之后才能拿出来。 李四立刻大作慷慨激昂状,连长平公主也感动莫名,温言几句之后这才放心的离去。 “嘿嘿,老朱家总是喜欢拿这些东西出来,朱元璋当年前脚颁发给臣子免死牌,后脚就大加杀戮,这份谏令好似还不如免死牌的吧。”李四把太子的谏令放在灯火上点燃:“不论如何,如今的大义名分终于和赴死军捆绑在一起,是时候大展拳脚了。” 第71章 灾难贫穷的地带 第71章 灾难贫穷的地带 河南,自古为中原腹地。 奔腾咆哮的黄河水,在这里逐渐变得舒缓平和,滋润着这片宽广的土地。自五代以降,河南就是北中国最大的粮仓。 如今的河南,经历了李闯几次三番的大战,又有满洲人侵略如火,早已不复往昔的富饶,成为彻底的混乱之地。 满洲派过来的那支军队对于偌大的河南来说,就象是在黄河里撒了二两胡椒面一样。由于急于扫荡李闯在河南的残存势力,早日和西进的满洲大军形成配合优势,这支由镶白旗和两蓝旗混编的八旗兵根本就来不及建立有效的地方政权,只是追着李闯残部的尾巴疯狂前进。 兵力严重不足,战场太过广阔,战线拉的太长,等等许多原因让中原腹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纵观整个河南,除了新近才来的满洲八旗兵之外,大大小小的武装力量达到七百余支,其中有李闯的余部,也有大明残军,更多的则是地主士绅阶层武装起来的庄丁。 表面上看来,仅仅是满洲八旗、李闯余部、大明残军和地主武装这四股力量,其实每股势力内部又细分许多派系,各相同派系之间都互相攻打,更加不用说不在一个体系之内的武装了 譬如河南的大明残存部队,主要分豫北的周王系和豫西的老福王系两个部分,而周王系又细分沿水和开封两个小派系……至于李闯余部则更加复杂,因为闯军有收编地方势力的传统,简直可以用派系如林来形容,只能笼统的分为老陕西部和本土部,至于详细划分……谁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最让人脑袋发麻的则是多如牛毛的地方武装,这些由士绅地主武装起来的队伍或者三五个村子联合起来,或者干脆就由一个寨垒就成为一个派别,中原大地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势力谁也没有办法搞清楚。 偏偏如此的胡乱局面还不是最让人头疼的,最让人无法琢磨的是这些武装三天两头的改换门庭。昨天还吆喝着均田免粮的闯军,今天就可能打起平乱剿贼的旗号,一夜之间就完成了由闯贼到大明官军的转变。今天正大喊着报国守土的官军,说不准明天就会剃个金钱鼠尾的发式,摇身一变就成了八旗的附庸。谁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姓李还是姓朱,亦或是姓爱新觉罗,反正是谁给饭吃就给谁卖命,至于明天会挂出什么样的旗号,根本就没有人去想这些。 如此乱世,能活一天算一天吧,谁还有心思去想明天的事情。 至于地方政权,现在谁还鸟地方官呀。地方官就是大雪之后的兔子,无论这些父母官为哪一方效力,只要有二两油水,立刻就招来成群的饿狼。 地方官能跑的早跑的没了影子,实在跑不掉的干脆就把大明、李闯、满洲的旗号各制一幅,随时准备按照需要挂出…… 在这里,造反远比当官更有前途也更加的理直气壮。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哪怕是个三尺高的土坡子,只要能站住人,上面肯定有位山大王…… 无数的“大王”“大将军”们轮番登场,只要你有三斤米,就能拉起一支队伍。 有些看清了大势的官老爷也纷纷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干起白天是青天大老爷晚上是土匪的勾当, 现在早就分不出哪个是官哪个是匪,在这狗日的世道里,不吃人就要被别人吃掉。什么道德尊严,什么国家民族,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好使,大家都在为了同一目标而挣命——生存。 极度的贫穷让刚刚进入河南的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人间还是地狱? 路旁不时能看见还带着血丝的人体骨架,曾有好几次见到聚集在一起的当地人架起大锅,以抽签的方式决定这一次被丢进锅里的应该是谁…… 人竞相食! 让所有跟随赴死军的人们头皮发麻夜夜噩梦。 过了黄河之后,架锅烹人的场景已经很少见到,因为这里的贫穷更甚。 道路上时常见到晃晃悠悠的身影,这些随时都会死去的人们早饿的脱了形骸,干瘪的肌肤紧紧贴在骨架上,活生生就是一具能够行走的骷髅。 这些“骷髅”根本就不再怕生人,也不惧被别人投进大锅吃掉,因为如果他们找不到食物的话,也活了多少时辰了。 “骷髅”的体力已经不能对别人造成任何伤害,他们最多能够漫无目的的缓慢移动,试图找到掩埋在尘土之下的骨骸。 夕阳西斜,好几个这样的“骷髅”就在赴死军目力所及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偶尔有个找到一块骨骸,立刻如获至宝的抱住啃咬吮吸。那些一无所获者已经没有了争抢的力气,只能颓然的看着幸运的同伴,胸膛喘的好像风箱…… 看着这些十有八九见不到明天太阳的“活骷髅”,一路跟随赴死军的乡亲们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幸运。 若不是跟随赴死军,若不是跟随神通广大的李大财神,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成为下一下“活骷髅”? 在进入河南以前,李四还利用天灾人祸所造成的贫穷大肆招兵马麦。 在极度贫穷和混乱的大背景下,有钱有粮就是最大本钱,才敢扩充队伍。 就在李四这种近乎牵强的理论支撑下,赴死军在迁徙过程中滚雪球一般不断壮大,和当年李自成的发家史如出一辙。 只不过李自成利用的是贫穷——跟着我一起干吧,有饭吃。而李四利用的是富足——这里有饭吃,跟着我一起干吧。 进入河南以后,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惊人的贫穷还是让李四无法想象,赶紧停止了赴死军的快速扩充。 因为这里太穷了,只要撒出一碗米,就有铺天盖地即将饿死的人前来投靠。 赴死军养不起这么多的生命,只能先确保自己的生存条件。 基于这样的思想,整个迁徙队伍停止了任何形式的扩充,而是一门心思的南下,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另外一个桃源。 现在太子和那些学官们配合的很,虽然他们不可能帮上什么大忙,起码不会再搞什么小动作,甚至还帮着打理些琐碎的小事。 赴死军似乎走上正规了,这让李四欣慰不少。 这一带已经不大可能存在什么威胁,似乎可以放心前进。 但是就在这看似没有任何危险的地带,就在这个夜晚,赴死军第一次遇袭。 第72章 胆子大的都能包天了 第72章 胆子大的都能包天了 由于跟随赴死军迁徙的百姓太多,不可能做到绝对的秩序井然。尤其是在晚饭的时候,大伙儿都在忙着招呼家人或者干脆蹲在角落里吃饭,难免给人可趁之机。 就在这个当口,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小群半大孩子,疯了一样冲向装满滚烫米粥的大锅。 这些孩子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接连越过数名赴死军的围堵,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旋风一般撞开正在按照秩序排队领取饭食的人群,冲到大锅旁边,伸手就往锅里捞米粥吃。 米粥虽然已经熄火,依旧滚烫的冒泡,这些半大孩子根本就不惧那骇人的温度,探手就往锅里抓…… 早有赴死军的当值过来,只三两脚就把这些小饿死鬼一个一个全都踹倒…… 暂时的混乱引起李四的注意,过来一看才知道是这些小饿死鬼来抢饭吃。 “胆儿不小哇,都能包住天了。”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骨瘦如柴,胳膊腿儿纤细的好像叉子柄,裸露出来的胸膛就象在肋骨上糊了一层纸,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瘦弱的身子纤细的四肢,使得脑袋显得更加巨大…… 典型的营养不良。 即使是被赴死军士卒圈住,这些孩子仍然试图再次跑到大锅处抢吃食,接连被踹了几个筋斗之后,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这才多少老实一些。 一共十三个孩子。 被打到在地的孩子们连呻吟呼痛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吮吸沾满饭米粒的手指。 “十三个人就敢来我这里抢饭吃,”听着孩子们“吧嗒吧嗒”吮吸手指的声音,看着孩子们满身是污垢的瘦小身子,李四冷言说道:“分明就是找死。” 在这个乱世,在这个中原,粮食就是最最高贵的财富,一碗米饭足以让许多人变成野兽。 李四一到场,众人尽皆礼让,明显是这群人当众的头头儿,乱世之中杀死几个抢粮的孩子和捻死几只蚂蚁差不多。孩子们也知道现在的世道,抢粮食就是最重的罪过,既然这群人的头目都说话了,性命估计是保不住的。 奇怪的是,这群孩子没有一个出声讨饶的,就连那么一丁点的意思也没有,完全无视李四的阴沉话语,自顾自的把满是污垢的手指吮的干干净净。 看着这群孩子干净的不像话的手指和污垢的同样不像话的身子,这种反差触目惊心。 “杀了俺们?中,”孩子一说话就带这浓重的河南口音:“临死之前,大老爷能不能赏一碗粥吃?俺就是下到阴曹地府也感念大老爷的恩德……” 如此乱世,也不知道孩子们在鬼门关前打过几个来回,随时随地降临的死亡让他们把死亡看的很淡。对于他们来说,死亡远没有饿肚皮更可怕。 人命如芥的时代。 “盛粥,给他们。” 十三碗稀粥端上来,这些小饿死鬼狼一样的扑过来,以惊人的速度把粥碗凑到嘴边。 “呼噜”两声,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滚烫的米粥就进了肚子。这根本不是在喝粥,完全就在灌…… 为首的那个孩子则小心翼翼的把饭碗端起,象捧着十世未曾相逢的珍宝一般,细细的嗅着米香味,感受着米粥本身所散发出来的生命气息。然后迎着就要落下地平线的夕阳,把手指伸到碗里,再慢慢提起,让滚烫的米粥沿着自己的手指落下…… 直到把饭碗都舔的干净光洁,孩子们才摸着依旧干瘪的肚皮,脸上露出最满足的纯真:“过瘾呀,吃饭就是过瘾,有了米吃也不白在这世上走一遭,你们杀俺吧。” 李四自认不是多愁善感之辈,在这样的场景面前也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震撼。 是什么让这些半大孩子如此冷漠?冷漠的完全无视自己的生命。是极端的贫穷,是这天杀的世道,还是其他的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李四问。 “镇南。” “你?” “七斤,我叫七斤。” “你呢?” “我……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死狗。” …… 李四上前几步,俯下身子,轻声说道:“每天两碗粥,四个馍,跟着我吧。” 十三个孩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稍微愣怔一下,才反应过来,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爬跪在李四的脚下,声音都是呜咽难闻的叫喊:“大老爷是俺的亲爹亲爷,以后俺们就是大老爷的了,让俺干啥就干啥……” 一溜十三个孩子又是爬又是跪的喜极而泣,仿佛遇到生平最大的贵人一般。 “这是什么世道你们也清楚,我这里不养闲人。你们都会做些什么?”此情此景,李四心潮起伏,却不得不做出一幅铁面冷心的模样。 在这个狗日的世道里,无谓的怜悯和同情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俺们会干仗,俺们会杀人。只要是人做的事情俺们都会做,不是人做的事情俺们也会做。”孩子们争抢着站起身子,伸展开细小的可怜的四肢,努力显示自己的强壮,唯恐失去这个能够吃上饭的机会:“吃了大老爷的饭,俺们就是大老爷的狗,让俺咬谁就咬谁……” “好,以后你们个跟着我,记住,我叫李四。”李四如刃的目光在这十三个孩子身上扫过。 孩子们努力把李四这两字铭刻在脑海,仔细的把李四的面容印在心头。 “俺记下了,就是再死一百回一千回也不会忘记。”那个叫做镇南的孩子忽然又一次跪倒在李四的脚下:“俺娘临死的时候曾经说过,在这是世界,无论是谁,只要给俺饭吃就是俺的亲爹亲娘……” 在这个狗日的时代,这样的孤儿何止万千?李四甚至没有兴趣问问镇南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哪个侥幸存活下来的孩子身后不是一把心酸血泪? “俺……俺还有个宝贝,带在身上两年多了,这就献给亲爹。”镇南摸索着从破烂的衣衫里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双手捧到李四面前。 此物黑糊糊的约有寸半见方,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物件儿,仔细观瞧才知道不过是一块已经纤维化的肉块儿。 “两年来,俺一直贴身珍藏着这块肉,即使是在要饿死的时候俺也舍不得吃,现在就送给亲爹大老爷了。” 这样一块已经没有食用价值并且污垢不堪的肉块,就是这个孩子最为宝贵的财富,也只有纯真的孩子才会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送给别人。 这不仅是一块肉,还是孩子们的一片忠心。也只有在这人命不如草的时代,这么美好的纯真才会如此廉价。 镇南接下来的话让李四心头剧震,几乎当场就要泪流满面。 “两年前,俺抽到了短签儿,大伙儿要烹俺吃的时候,俺娘替俺进了大锅。”镇南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已经模糊了许多:“这肉就是俺娘身上的……” 第73章 从抢劫犯到绑匪 第73章 从抢劫犯到绑匪 人,和荒郊的野草也差不多,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野火,只要一场春雨,就又满是生机。 李四收在身边的这十三个半大孩子,比野草的命还硬,这才几天功夫,就焕发出勃勃活力。 虽然还是一幅大脑袋小身子的营养不良状,吃了几天粮食,那精气神儿可就上来了,又是诚心报效的心思,一个个机灵着呢。 李四把这十三个孩子当亲兵使用,也是穿通体红线的大褂子。为了和赴死军的战士区别,左肩上又镶了块巴掌大小的红布。这些孩子也不拿叉子,每人一柄尺八的短刃,腰里再塞上三个铁黄瓜,俨然就是一幅童子军的模样。 孩子们还真把李四当成了亲老子亲娘,报效的心思很热,一个个眼珠子瞪的比牛眼还大,随时警惕着也许并不存在的敌人。 有一回东宫的学官刘理顺有事,没有报门就了李四的帐篷,还不等李四发话,这些孩子手里的短刃可就递出去了。 这些孩儿兵和普通的侍卫不同,掏出刀子不是为了阻止对付,那可是二话不说就朝肚子上直接捅。 要不是及时发声阻止,对大明朝赤胆忠心的学官刘理顺肚子上立刻就要多出好几个血窟窿。 直到现在,刘理顺见到这些小阎王们腿肚子都转筋。 这也让李四看到了童子军的好处,加意的收拢些孩子们。 在这个到处是灾难到处是死亡的地方,身处深沉苦难中的孩子们也不知道有多少。李四的这个口子一开,孩儿兵的数量每天都在增长。 刚过黄河没几天,孩儿兵的数量就达到一百四十多,到达通许的时候,这个数字就激增到四百余。 这些孩儿兵混编成一个营,由李四直辖,在行进之余进行简单的基本训练。 天气渐渐炎热,每天都在烈日下艰难行进,条件的艰苦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减员。 在这条迁徙的道路上,每天都有人倒下,每天都有生命永远的留在异乡的土地上,这本就是一条死亡和生机并存的迁徙之路。 然而没有人叫哭=苦,大家都亲眼目睹了混乱时局下深沉的苦难,和本地的人们相比,每天两顿饭食,又有大队人马可以提供保护,这已经是天堂了。 到了这个时候,才显出李四的准备的多么充分,而这种准备又是多么重要。 从年前开始,在李四起家的刀把村附近,十几个村子都在几乎疯狂的储备粮米药材等物资。完全不顾腾高的物价,手中的银子流水一般花销出去,换回现在能够保命的粮食等资材。 而这些资材成为赴死军能够到达目的地的最基本保证。 到了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李四的远见卓识。 也只有带领乡亲们整体迁徙,才能保证赴死军的战斗力,才能保证赴死军的后勤给养。 有了数以万计经过充分准备的百姓,赴死军完全不必考虑后勤这个最基本也最致命的后顾之忧,可以心无旁骛的作战。 百姓是赴死军的本源,而赴死军又是百姓们的开路者和保护者。 李四费尽心思制造出来的财富效应曾经使百姓们在短时间内富裕起来,现在,这些财富正源源不绝的回流给赴死军。 现在养着赴死军的可不是李大财神,而是紧紧跟随的百姓。 已经到了中原腹地,回头是想也不要想了,不管百姓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能倾尽囊中所有,维持赴死军的战斗力,也是在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要是赴死军垮了,谁也别想走出这片满是苦难的大地。 这个浅显的道理,大家都算的明明白白。 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很多从来没有走出个自己村子的百姓,用他们的脚板走出两千多里的路程(现在的直线距离在700到800公里之间),并且扩大了队伍…… 在这个人命最不值钱的时代,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到了这个时候,才显出李四抢劫士绅的举动是何等的英明,要不是事先在北方大肆抢掠地主豪强,大伙的存粮已然告竭。 自从过了黄河以后,赴死军打击地主士绅,抢掠豪强大户的政策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并且手段更加雷霆化。这让地方势力对赴死军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却没有力量阻挡这支洪流。 虽然如此,战果远没有在黄河以北那么辉煌,能够抢到手的粮食资材越来越少。这主要是河南已经历经数次战乱,光是李闯就光顾了好几次。而豪强士绅们应对抢掠的经验明显要丰富的多,不仅把重要的资材分开储藏,而且保管的更加隐秘,仓促之间很难拿到手。 越是这样,赴死军取得的粮食就越少,也让李四采用更加激进的手段获得迁徙必须的物资。 赴死军很快改变以往大肆抢掠的手法,而是采用奇兵突袭,目标也不是对方的粮米银钱,而是直接把人抓走。 在限定的时日以内,要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来赎人,简单的说就是绑票。 超过预定时限,撕起肉票来可是毫不留情。 要钱还是要命是李四给这些地方势力留下的选择题。 人都死了,留着那么多财产只能成为他人囊中之物豪强地主们精明着呢。 对付已经狡猾许多的地主阶层,绑架明显比明抢更有效果。 四下出击的赴死军最辉煌的时候,曾经创下一天连绑三票的记录。只隔了一天,就有车队拉着粮食来赎人。 赴死军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只要足够的粮食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到,立刻放人,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总之,李四已经从抢劫犯变成了绑匪。 要是太平岁月,清高的学官们就是宁可饿死也不吃这些“来路不正”的粮食,可如今……如今这世道还谈个屁的太平。又有恢复大明的高帽子压着,就是这些受圣人教诲的学官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小节”。 在恢复大明正统这样的大义面前,些须小节也就顾不上了。 “哼,为了打鞑子,赴死军的汉子们宁可化身为残暴的野兽。为了民族,老子连做鬼都不怕了,还在乎绑匪不绑匪的?”新任绑匪头子李四很是理直气壮。 “兄弟,临颍方向有大股敌军,是正蓝旗的战兵和汉军旗,总数约莫四千多人,到底有多少八旗兵有多少汉军还要明天才知道,已经打了十四天了。” 老路的这个情报很……很诡异,临颍在东南方向。当时无论是闯军和八旗都在正西或者西南方向上死掐,而所有的战场都因为闯军的退却而整体西移,也就是说只要往正南偏东方向上行进,基本没有遇到大股敌人的可能。 由于满洲受兵力的限制,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押在西线,作为南线的河南投入的兵力少的可怜,再分散开来,就更加稀少。 四千人,对于整个河南来说也算是相当大的一股兵力了。能和四千多清军大战十四天的军队再怎么说也不会太弱,这引起李四很大的兴致。 “再探,”李四是打定了做收渔翁之利的主意,最好清兵和闯军把脑仁儿都打出来,然后就可以轻松惬意的收拾残局。 “不是闯军,不是闯军的旗号,这个我探的很清楚。” “不是闯军?那是谁?”这太意外了,除了闯军残部,难道河南还有这么能打的部队?至于大明官军……河南的官军一年前就已经算没有了,就别提现在了。 “不知道是谁和清兵死磕……”确实如此,老路和他的骑马步兵费了很大的劲,愣是没有打探出和清军死战的是谁。 “不论是谁,都是抗清兵杀鞑子的同道,”沉吟片刻,李四做出决定:“咱们靠过去看看。” 要是把赴死军单列出来,到临颍也就是两天多一点的路程。在眼下敌强我弱的大环境下,有必要上去帮帮同道的腔,要是等清兵把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同道消灭了,赴死军的处境也就窘迫了。 就是下了决定之后,李四也一直在纳闷:“和鞑子死磕十四天,怎么说也算是个人物了,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