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宠》 第一章 第一章 齐春锦又做梦了,梦里春色缱绻。等醒来时,一身的衣衫都湿透了。 丫鬟莲儿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她仍旧不敢直视齐春锦。齐春锦是齐家二房的独女,自幼就生得美貌。别家姑娘还没长开的时候,她的五官就已经生得娇艳欲滴了。而随着年岁渐长,身段也日渐玲珑。 她身上的衣衫被汗湿透之后,便紧紧贴住了身躯。 莲儿多看上一眼,都觉得鼻间痒痒。 莲儿忙将人扶起来沐浴、更衣。等她给齐春锦梳好发髻,外面天才刚亮。 齐春锦坐在镜子前,明明生得一副娇媚妍丽的容貌,却偏偏摆出娇气柔软、低眉顺目的模样来,道:“是今日启程吗?” 莲儿应声:“正是呢。” 齐春锦面上一下便涌现了闷闷不乐之色。 她的父母是齐家二房,嫡出,但却从来不得宠。 大房为独霸家产,早早寻了借口,将二房赶出了京城。可上个月,京里却突然来了信儿,说是大房老爷,也就是她的大伯,在朝堂上不知何故得了摄政王一通斥骂,之后更是贬了他的官。大伯归家后,就此一病不起,已经于三月前去了。 大房来信,为的便是请二房回去主持家中事务,免得家财被族中分走。 齐春锦到底年纪小,心中还堵着气,心想着,当年既然用尽手段将他们赶走,如今怎么还有脸叫他们回去? 何况再想起离京前几日发生的事,齐春锦便更是拖拖拉拉不想归京了。 那时大房两个姐姐捉弄她,害她在周家宴上闹了好大一场笑话,走时恨不得把耳朵都扎起来,这样便听不见旁人的讽刺讥笑了。 现在却又要巴巴地回去,还不知要被如何嘲弄呢。 “锦儿。”母亲王氏的声音渐渐近了。她跨进门来,问:“可收拾好了?” 齐春锦再不愿,也只得点了点头。 一行人匆匆用过了早膳,便立即上了路。 从定州到京城,要走上足足两个多月。 齐诚和王氏到底心疼女儿,一路上走得慢慢悠悠,却是花了三个月的功夫才走到京城。 兴许是路途上颠簸,睡也睡不大好,齐春锦做梦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 回回醒来,她都神色郁郁,王氏只当她还惦记着几年前周家宴上的事,只好每日哄一哄她,又许了新布匹,又许了新首饰,还道要亲手给她做上半个月的莲子羹。 等到了京城,齐春锦面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马车在齐家门口停住。 大门上还挂着白绸,扎着白灯笼。一名身着缟色比甲的妇人,鬓边簪几朵白色绢花,眉眼柔和、落落大方地立在门边。身后跟着许多丫鬟婆子。 那是大房老爷齐正的正妻,林氏。 齐诚抬头望了一眼门上牌匾,眸光顿时黯淡了几分。 他同大哥年幼时也是感情极好的,只是各自娶妻后,便渐行渐远了。尤其大哥嘴皮子伶俐,最得府中老夫人的看重。他又是个榆木脑袋,三两句话便要惹母亲生气。之后兄弟关系就更冷淡了。却不成想再回来时,大哥人已经没了。 齐诚指着大门后的盆景,道:“锦儿可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将那盆景的叶子给拔秃了。还是你爹爹给你顶的罪。” 齐春锦张大了嘴。 她从前有这样顽皮? 说话间,他们拾级而上。 林氏迎上来,一把攥住了齐春锦的手,道:“锦儿长大了。”说罢,露出满面慈爱与惆怅之色,她抬手抹了抹泪,道:“可怜我家语芙、语柳,如今刚一及笄,便没了父亲。” 齐春锦的嘴张得更大了些。 她长大了同大伯没了,二者有什么干系? 这是不是便是娘口中,当不得家,成日只会哭天抹泪、扮委屈的女子啊? 王氏牵着齐春锦走在后头,齐诚与林氏走在前头。 一路便是林氏低泣诉来这些日子,吃了多少的苦,流了多少的泪。齐语芙、齐语柳没了父亲如何可怜。族中人,还有京中其余的人,如何欺负齐家云云…… 齐春锦直听得昏昏欲睡。 齐正没了,齐家老夫人也跟着病重了,如今缠绵病榻,有时清醒,有时不清醒。 林氏很快领着他们去见了老夫人。 几年前那指着齐春锦鼻子骂“顽劣不堪”的老太太,如今却是握住了齐诚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若是为娘哪日咽了气,你要好生照管你哥哥的两个女儿。” 齐春锦听了心下不大高兴。 爹爹照顾她一个都来不及呢。 老太太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又落到了王氏的身上,她流着泪,用嘶哑苍老的声音道:“如今咱们家中,竟然再没有出过一个男丁。为人妻者,不可善妒。若是生不下男孩,也该为夫君考量。纳妾收通房,左右只要能延续齐家香火,便是好的。将来若有多的男孩子,也该过继一个到大房,免得将来你们大哥在黄泉下,连个给烧钱的儿子都没有,家产也要被分薄得一干二净。” 齐春锦忍不住勾了勾母亲的掌心。 王氏却是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只垂着头低低应道:“媳妇省得。” 老太太满了意,便抓着齐诚,断断续续回忆起他小时候,她如何如何照料他的…… 林氏转过身来,便要领她们下去歇息。 王氏也不推拒,淡淡应了。 林氏收拾出了他们原先住的静怡院,她柔柔地笑着道:“原先二老爷与弟妹便是住在这里的,我想着换到别的地方恐怕不大适应。” 王氏淡淡笑着应付了她几句,就领着齐春锦去歇息了。 齐春锦这天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起来,刚梳洗完,便听见林氏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林氏道:“我瞧锦儿年纪不小了,如今回了京,不久也是要及笄、相看人家的。也该多做几身新衣裳了。今儿特地叫了如意坊的人过来。语芙、语柳也一并陪着,给锦儿选一选料子、花色。” 齐春锦跨进门,便见一个拎着尺绳的妇人,身后还有几个丫头,怀中都抱着布匹。 她们应当就是如意坊的人了。 齐春锦目光一转,扫到了林氏,还有林氏身边的两个女孩子。 她们是一对双生姐妹,眉眼相似。都是柳叶眉、杏仁眼、鹅蛋脸,模样娇俏,一蹙眉的时候,还袭承了林氏三分的柔弱温婉。 只不过穿粉衫的眉间倨傲多些,穿鹅黄色衣衫的,眉眼还要柔和一些。 齐春锦看一眼便挪走了目光,闷声先给母亲王氏请了安,再是称呼林氏一声:“大伯娘。” 林氏笑了下,道:“锦儿可是离京时间太长,连姐姐也不认得了?这是你两个姐姐。” 齐春锦这才又抬眸看了她们一眼,道:“姐姐。”多的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齐语芙和齐语柳盯着齐春锦,恨不得将她那张脸扒下来给自己贴上才好。 几年前她们便知这个妹妹生得好。 可她们想着,去了定州那样的地方磋磨,没有锦衣玉食养着,就是珍珠也变作鱼目了。可谁晓得回京时,齐春锦不仅没变丑,反倒更美了。 二人见状自然憋得慌。 不多时,老夫人房里差人来请林氏和王氏去说话。 王氏便留了个嬷嬷在房中,随即跟着林氏走了。 房里转瞬安静下来,齐春锦不大想搭理她们,便只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吃着早膳。 齐语芙掩唇道:“在定州时,二叔没有教过妹妹规矩吗?哪有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怠地起身,自个儿独自用早膳的道理?” 齐春锦对待那些个不想理会的人,便只一律应道:“哦。” 齐语芙气闷,便眼珠一转,笑了笑,毫不掩饰恶意地道:“你知道吗?过些日子,周家又要举宴。你娘刚带着你回京,势必是要出席的。” 齐春锦的动作僵了僵,但很快又低头继续乖乖吃早膳了。 不气不气。 生起气,肉包子都得少吃两个!为着不相干的人,多不划算啊! 齐语芙见怎么说她都不动,便朝齐语柳使个了眼色。 齐语柳慢吞吞站起身来,将如意坊的人叫到跟前,用手捻着布匹挑了起来:“……我瞧这几匹布,格外衬妹妹。不如就这些吧?妹妹你看呢?” 齐春锦抬头瞥了一眼。 她也瞧不出好坏。 齐语芙不耐地挥手道:“就这些吧,你们快退下,莫要打搅我们说话。自己去账房领银子就是。” 如意坊的人便也不多留,当即退下了。 齐语芙和齐语柳围着她又说了几句话,奈何齐春锦全程不搭理,她们也只好憋着气走了。 齐春锦吃饱了便自己从箱子里取书出来看。 这样的日子,一转眼便过了大半个月。 有齐诚常到榻前侍疾,老太太的身子骨倒是渐渐好转了。而府中事务也俱都压到了齐诚的身上,族中人到底是没再来说分家产的事。 中间齐春锦又做了好几回梦,都叫她死死压在心头,莫说与人提起了,就是回想半分她都不敢回想。 这日莲儿伺候着她起身。 齐语芙二人却是又到了她房里来,却原来是周家举宴便在今日了。 “我们将妹妹的新衣裳一并带过来了。”齐语芙笑着道。 她身边的丫鬟便立时将衣裳放在了桌案上。 王氏进门一瞧,却见桌上摆着的衣裳,绾色偏灰,老气横秋。上头不见纹绣、玉饰。再走近些一摸,却是经曲纬疏的葛布做的。唯有配的腰间系带是广绫,却也是前些年才时兴的料子了。 齐语芙还催促道:“妹妹快些换上,咱们该走了。” 王氏鼻子都快气歪了。 齐语柳这时候抬眸,不紧不慢地道:“听闻今日周家还宴请了摄政王,若是去得迟了,只怕咱们家的名声更要不好了。” ※※※※※※※※※※※※※※※※※※※※ 开新坑了,开坑连更三章,记得往后看哦。 就一个苏爽甜文,女主贪吃好睡娇宠命。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二章(捉虫) 第二章 这摄政王是何许人也? 他名宋珩,曾是先太宗最为疼宠的幼子,十岁时便封齐王,年及弱冠又得封将军,率军西征。之后便执掌兵权,一掌就是多年。直至先帝重病不起,将年幼的太子托付给他。他就此成为了摄政王。朝中大小事,无一不是要过他的手。 他早年在军中颇有威信,之后又得百姓拥戴,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无人不畏惧他。 齐正在朝中被他一番斥贬,回来后就重病不起,就这么去了。 齐正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摄政王要赴周家宴,无论如何,她们都是不能去迟的。 可要知定州是个苦寒之地,他们一家去了定州后,也不过是较旁人过得闲适些,要想像在京中一样,时常做衣裳、做首饰,那是断然没有的。何况定州风靡的样式,与京中是截然不同的。说白了,就是要更土包子些。现在再去拣定州的旧衣裳穿,自是不成的。 王氏咬咬牙,扭头吩咐丫鬟:“去打开那口福字纹的黄梨花木箱子,将最底下那套衣裙取来。” 那是昔年王氏还做闺阁女儿时做的衣裳,虽是旧衣,但用料却极好,款式也是少女式样。总归比跟前这套更上台面。 齐语芙出声催道:“可得快些。” 莲儿连忙扶着齐春锦去换衣裳,口中应付道:“就快,就快了。” 齐语芙气得鼻间轻哼了一声,半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善姿态。 寻着衣裳了又如何? 到底是旧的。 这也能穿出去见人? 旁人见了,定是要嘲讽王氏母女不知轻重,慢待周家大宴的。 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齐春锦便出来了。 却见是渊朝前些年时兴的款式,丁香色裸肩长裙,上绣小团花,外披素色罗纱。肌肤掩于纱间,若隐若现。 齐语芙转头看了一眼,便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世间若有“尤物”,便正当是齐春锦这般模样的。 瞧那娇娇怯怯的模样,可不正是往男人的心上戳么? 齐语芙掐了掐手中的帕子。 王氏自然知道女儿的长相有多好,她将齐语芙的反应收入眼底,淡淡道:“不是说要快些走?那便走罢。” 她也不舍得将女儿的好颜色,展露给外头的人瞧。可是又逢周家大宴,她宁肯女儿出风头,也不愿她再丢面子。五年前,女儿在周家宴上闹了笑话,如今她再想起来都还觉得胸中抑郁愤懑。 齐语芙僵着脸应声:“走,走吧。” 齐春锦走在王氏身侧,却是有些不大自在。 她从未这样穿过衣裳,一会儿觉得有些透风,一会儿觉得裙摆长了,一会儿又觉得头上叮里当啷的首饰,压得她脖子疼…… 方才走出府,齐春锦便出了些汗。 齐语芙姐妹将她的模样收入眼底,心底的嫉妒和不快,这才消去了不少。 在定州待了五年,可真是越发小家子气了,半点大家风范也无。等到了周家宴上,指不准又要如何慌乱呢…… 齐春锦不知这二人在想什么,她同王氏抬头向马车的方向望去,便见一个老嬷嬷扶着林氏立在那里,已是盛装打扮。 倒是比她两个女儿还要好看。 王氏目光冷淡,问了一句:“大嫂今日不在家中侍奉婆母吗?” 林氏的表情僵了下,但很快就柔柔笑道:“娘每日里都念着诚弟,如今诚弟刚归家,有他侍奉在娘跟前,娘欢喜不已,倒是用不上我了。” 王氏没有再说什么。 她们相携着上了马车。 林氏似是有意亲近王氏,一路上没少同她们说话。齐春锦因着昨日又没睡好,便靠着王氏的肩头,打起了瞌睡。林氏见状,便道:“弟妹待春锦实在宠得厉害。” 齐语芙也在心头跟了一句。 宠得不知规矩,且等着吧,回了京城,迟早要吃教训。 这厢王氏只淡淡道:“我同二爷只一个女儿,又怎能不宝贝呢?” 林氏忙道:“将来总要有个儿子的。” 王氏不接话了。 一时间车厢里又静了下来。 齐语芙姐妹心下却浮动了点儿酸意。 二房实在太宠齐春锦! 不知不觉马车就停住了。 齐语芙当先卷起了车帘,外面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周府的仆妇们先后迎上来,将一位又一位贵客迎进了门。 “妹妹,我们到了周家门外了。”齐语芙故意凑得近些,在齐春锦耳边大声说。 她知道齐春锦怕什么。 齐春锦睁开眼,眼底好似蒙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却是睡得迷糊了,还没醒过神来,更没注意到齐语芙说了什么。 王氏抬眸扫了她一眼。 齐语芙咬了咬唇,转身当先下了马车。林氏、齐语柳随后。 王氏抓着齐春锦的手,走在了最后。 却是顷刻间便吸引来了所有的目光。 “那是哪家女子?” “我瞧瞧,让我瞧瞧。” “哟,那不是齐家的吗?齐家什么时候有长成这样的女孩儿?” “是二房的姑娘吧?二房的齐春锦自幼就生得好看。二房的王夫人当年也是京中一等的美人。” “齐春锦?就是她?当年周家宴上……” “嘘。” 几个人说着,发出了低低的短暂的嘻笑声。但到底都是大家千金,只彼此笑上几声,便将声音都压下去了,也不再谈论当年的事如何如何。 王氏走在前面,听了个模糊的音,脸色已经微沉了。 她就知道,回了京城,那些个参加过五年前周家宴的人,难免还会拿当初的事来取笑锦儿…… 她忙扭头去看齐春锦。 齐春锦还迷迷瞪瞪地睁着一双眼,只管迈脚下的步子。 原来还困在那股迷糊劲儿里呢。 王氏看得又是怜爱又是忍不住想笑。顿时放下了心。 等入了周府,仆妇们引着她们先去了花园里赏花。 这个时节茉莉、凤仙开得最好,正是满园芬芳时。香气入鼻,齐春锦慢慢就清醒了过来。她抽了抽鼻子,轻声和王氏道:“好香啊……娘,这个可以做成点心么?” 王氏哭笑不得:“怎么就惦记着吃?” 齐春锦看着她,反问道:“不用来做点心吃,用来做什么?” 王氏点了点她的额头:“用来做口脂做熏香不是很好?” 齐春锦舔了下唇,道:“那便做口脂罢,饿了舔一口都不觉得饿了。” 齐语芙听得直翻眼皮。 定州究竟是有多穷?平日里都吃不饱饭的?齐春锦打定州回来,便只惦记着吃吃吃了? 今日来周家赴宴的夫人小姐们,都知晓齐家二房才从定州回来。如今齐家大房没了主心骨,二房又没什么根基,齐家已然不值得她们高看一眼。因而并没有人过去同她们说话。 于是齐语芙预想中,众人讥讽齐春锦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她一路跟着齐春锦母女,被她们的对话气得频频翻白眼,恨不得张嘴大喊一声:“你们快来听听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等熬到开宴时,齐春锦已经慢慢放下了紧张和窘迫,脑子里也不再浮现五年前的窘状了。 齐语芙倒是先气饱了。 齐语柳掐了掐她的手背,冲她摇了摇头,齐语芙才按下了心中的急躁。 也是,急什么呢?一会儿开了宴,才是重头大戏呢。 周家的园子修得大,一转眼,已容纳了无数达官贵人的妻女。下人们摆上了桌案,撤去了当中的花,挪到两旁。乐师们贴着墙根而坐,正要奏乐,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近了。周大人的声音高高响起:“恭迎齐王殿下。” 园内嘈杂的闲话声,刹那间就消了个干净。 众人连忙起身拜倒。 齐春锦还未仔细看,就被母亲按着头,一并躬身行了礼,久久,才听见宦官尖细的声音:“诸位起身吧。” 王氏才又拉着齐春锦站稳了。 王氏先抬头瞧了一眼,随后压低了声音,又拍了拍齐春锦的手背,道:“别怕。” 齐春锦点了点头,乖乖和王氏一同落了座。 她们的位置很靠后,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坐在中间借着暮色遮掩,也就更不显眼了。 周大人年逾四十,是周家二房老爷,官拜户部右侍郎,他的老师是当朝钟太傅。而钟太傅又曾做过齐王的老师……这样的话,早在五年前,便有人和齐春锦说过了,就是为了告诉她,周家如何如何不好惹。 而今这位周大人正立在摄政王跟前,将膝下同岁的小女儿与嫡孙女唤过来。 “殿下,这是臣的小女儿与长孙女。” 周大人的举动就跟开了个口子一样,相继有其他随行而来的官员,起身唤来女儿,向摄政王行礼。 齐春锦隔得远,也瞧不真切,便低头盯住了跟前的吃食。 只听得隔壁桌传来低低的压不住兴奋的议论声:“听闻今日周家举宴,不过是拿赏花做个幌子……到了今年,齐王殿下便二十有八了,却还未娶亲。与殿下年纪相仿的,林少将军、言四公子,都已经有子有女了。宫中贵人着急得很,连朝臣都跟着操心不已……” “那今日不就是一出选妃宴?” “正是。” “周家二太太素来不喜旁人夺她风头,因而今日来时都只挑了素净的衣裳首饰,早知如此,唉……” “这样的好事,左右是轮不上咱们的。坐在前头的,哪个不是精心打扮过了?那都是早得了风声的。咱们这些连半点风声都没听过的,怎么都赶不上趟的……” 齐语芙、齐语柳姐妹听完,倒是对视了一眼。 摄政王那般人物,眼光自是高的,不然也不到今日还未娶亲了。 若是这会儿让齐春锦出个丑、露个头,摄政王肯定是看不上的,可其他姑娘就要恨她抢风头了。 那厢摄政王似有不耐,于是众人讪讪收了声,各回了各自的位置。随后在周大人一声“开宴”中,丝乐奏了起来。 园中花卉披上了一层霞光,花团锦簇地将众宾客围在中间,众人都是言笑晏晏。 不一会儿,有人提出以园中的“茉莉”、“凤仙”来作诗。前头很快就开始吟诗了。 齐春锦权当听不见,拿起筷子,低头吃自己的。 齐语芙突然不轻不重地惊呼了一声:“妹妹,你怎么将东西弄掉了?” 齐春锦:“?” 她茫然了一瞬。 她弄丢了什么?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齐语芙却是忙扭头叫住了周家的一个仆人:“天色晚了,瞧不真切,你去取盏灯来点了,要亮的。捧到我妹妹身前去。好让她仔细找找……” 那仆人心里骂了句,小门小户就是屁事多。 但今日席上坐着摄政王,非是一般的场合,哪能让这样不懂规矩的女子搅了去?不如先顺着,只等之后再报给太太知晓。免得她不管不顾大声喊起来。 连妹妹的新衣裳都要动个手脚,齐语芙哪有这样的好心? 王氏心下却觉得蹊跷。 当即道:“不必了。” 只是齐家二房去了定州五年,到底不比大房的林氏和齐语芙姐妹叫人觉得脸熟。 那仆人只扭头扫了王氏一眼。这谁?不认得。随即就走远了。 不过转瞬的功夫,仆人提了盏灯回来,等捧到了齐春锦面前,才用火折子点亮了。 王氏咽下喉头的怒火。 正要将那灯拎到自己脚边放置,再趁机熄灭,却是已经迟了。 园内只有四角点了灯,为的便是欣赏霞光为园中花草添色的模样。 这时天色说晚不晚,四周还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树荫底下才光线暗一些。 前头袁大学士的小女儿袁若霞才刚刚站起身。她已经在腹内打好了草稿,她作的诗,定然比前头那几个强,摄政王势必会高看她一眼……只是还没等她张口呢,便听见身边人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园内独独那一盏灯,正落在齐春锦的案头,将她的面庞映得清清楚楚。 烛光跃动,便愈发显得她眉眼动人。 刹那间夺去了园内所有的光彩,便是那披了霞光的茉莉凤仙,也不及她半分颜色。 仆人也傻了眼。 他哪会想到,这样的时分点一盏灯,竟是格外扎眼! 齐语芙心下冷笑。 女子生得好颜色本是好事,可生得太好了,那就是祸事了。这园子里,但凡有对摄政王起了心思的,便都不会容忍齐春锦抢了风头。 就是要让齐春锦知道知道,五年前她是怎么从周家宴落荒而逃的,五年后一样是如此! ※※※※※※※※※※※※※※※※※※※※ 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三章 第三章 那盏灯太扎眼,一时间园内所有宾客都朝那边看了过去,宋珩自然也一样。 他原本神色淡淡,但一眼扫过去,就瞥见了一张熟悉万分的面容。 巴掌大的脸,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琼鼻菱唇。尤其一双眼,烟波如水盈盈,眼尾的睫羽长长勾勒出一点弧度。 娇软动人,承三分媚意。 是她。 宋珩骤然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杯身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发出了龟裂的轻响。 从五年前起,就有一个少女日日进入到他的梦中。 刚开始,他只是单纯地梦见她。 那少女只如同一尊美丽的玉塑,呆愣愣地坐在他的梦里,不言语,也没有任何举动。 但慢慢地,那少女动了。 她大胆地探索起了他的梦境。 那时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小姑娘,生着一张娇媚的脸,脾性却娇憨天真。 初时,他冷眼旁观,甚至有些厌憎有人入他梦中。 很快,她在他的梦中一点点长大了。 她变得愈加大胆,竟然也开始同他闲话了。 今个儿说偷偷吃了糖,挨了骂;明个儿又说,《女戒》真真难背极了,不明白夫子为何要教这么个东西;再过些日子,又捂着胸口说那里痛得厉害,像是有石头要从胸脯那里钻出来了…… 少女的模样日渐鲜活起来。 比他见过的一切事物都要来得美丽。 她的身形日渐长成,变得更加窈窕,面容也愈发娇艳,便如那绯红的桃子尖尖,艳丽的一层皮,裹着娇嫩的水意。 从上月开始,他的梦境陡然有了变化。 他梦见自己将她压在了身下,狠狠扼着她的腰,烫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传递了出来。 他开始吃桃子。 二人突突的心跳合到一处。 然后他便醒了。 如此反复多次。当太皇太后与太后都提起他还未娶亲的事时,宋珩也在想,是否是因着这个缘故,自己竟然在梦中都变得禽.兽了。 梦中的少女,他从未见过。 又寻不得其人。 恐怕这世上压根没有这样的人物。 然后,今日,周家宴上,他便见着了,与那梦中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是活的。 宋珩地定定地看着齐春锦,甚至有些疑惑,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宋珩打量的目光不做掩饰,其他人扫来的目光则更谈不上善意。 齐春锦突然成了这样一个众矢之的,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朝前方打量过去。 她在看他? 宋珩道:“点灯。” 他身边的太监惊了下:“……是,殿下。” 一旁的周大人也听见了声音,连忙吩咐下人:“将园子里的灯都点起来。” 下人连忙去了。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整个园子都亮堂起来了。园子里一早熏了驱虫的草药,因而并不怕招来蚊虫。 齐春锦也一下没那么扎眼了。 齐语芙望着盏盏的灯,气得狠狠绞了下帕子。 她好不容易才想到那么个法子,怎么能让齐春锦轻轻就逃了过去? 而随着灯火接连亮起,齐春锦终于也看清了那座上人的相貌。 这位摄政王身形挺拔,哪怕是屈膝而坐,也比旁人要高出一头。他身着玄色长衫,一手扣着瓷杯。华服锦衣盖去了他身上从战场挟来的凌厉煞气,只见斜眉入鬓,鼻如悬胆,端的丰神俊美、气质华贵。 他……他就是摄政王? 可这张脸,分明、分明是日日入她梦的那个男人! 齐春锦咽了咽口水,慌得要死,不敢再细看。 我的老天爷呀,她竟然胆大包天到做了同王爷好的梦! 他若是知道她这样日日意.淫他,定是要将她浸猪笼的! 不成不成,京城的董家果子,她念了几年了,如今还未吃上一口呢。哪能就这样浸猪笼呢?齐春锦心下一酸,害怕地抓住了王氏的袖子,连忙往后躲了躲…… 灯火辉煌之下,齐春锦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晰。 宋珩将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收入眼底:“……” 他有这样可怕? 袁若霞见状,倒是心头轻嗤了一声。 那般娇媚怯弱的模样,她见了都要怜惜三分。是个美人不错, 敢命人点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也有些心机手段,晓得博风头不错。 可到底太小家子气。 袁若霞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这才又重新道:“臣女方才得了一首诗……” “殿下?” 宋珩久不言语,身上气势倒是越发冷了,一旁的内侍不由低低唤了一声。 宋珩敛了敛目光,淡淡道:“袁小姐请。” 袁若霞心中一松,当即往前行了一步,福了福身,随后才开始吟诵自己作的诗。等到语毕,席间有人接连赞道“袁小姐好文采”云云。袁若霞满怀期待,朝宋珩看去,却见这位殿下一言不发,连施舍她多的眼神都没有。 袁若霞心下失落,只能回了自己的位置。 袁若霞脑中又回忆了那一番,那灯下娇媚的面容,心下恨恨道,哪家小姐竟然生得跟狐媚子似的?也不怕丢了家族脸面! 这头,王氏紧紧攥了下齐春锦的手,低声道:“别怕。” 她面上还能绷得住,心下却已经掀起滔天怒火。 方才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时,她就已经知道齐语芙打的什么主意了。这是要她女儿,刚一回到京城,就沦为满京贵女的眼中钉啊! 齐春锦不舍得王氏为自己担心,便也小声安慰起了王氏:“我没那么怕了,娘吃块枣糕吧。” 王氏听得心下一软,登时更觉得生气了。 她女儿性子娇憨天真,受了委屈也不记着,但正是这样,才更让人心疼了! 王氏冷冷扫了一眼齐语芙,低声道:“好,娘吃,锦儿也吃。” 这场酒宴时辰有些长,齐春锦总共才喝了两杯茶,就有些坐不住了。 王氏见状,叫丫鬟陪着齐春锦去解手。 齐语芙见状也想跟上去,但又怕太扎眼,只能强按住了。 等方便了,周家下人提着灯走在前头,没走上几步,齐春锦便听见了一道声音:“你是齐春锦?” 她茫然环顾了一圈儿。 便见一棵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个少年。 那少年十六七的年纪,面容清俊,着月白色衣衫,腰间系革带,上坠卍字纹香囊和一块上品血玉。打扮文气,却也不失富贵气。 齐春锦想了半天,也未能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对方却是盯住了她,仔细打量了起来,眼底光芒闪烁不定,面上神色变幻。 “你倒是……变化大。”少年道。 齐春锦抿了下唇,道:“我得回去了。” 少年没成想她这样不给面子,登时急了,一个箭步挡在了齐春锦的面前。 周家下人见状,什么也没有做。 丫鬟心底“咯噔”一下:“是周家公子?” 少年这才笑道:“正是。我是周旭,齐春锦,你不认得我了?” 那厢宴上。 宋珩已经注意到少女离席许久了。 怎么还未回来? 宋珩点了个内侍,低声说了句话,那内侍得了令,立刻悄然退下了。 再说这厢。 齐春锦已然不记得少年的脸庞了,但名字却是记得的。 她的脸色一白,五年前的记忆刹那被勾了起来。 她揪着丫鬟的袖子,往后退了半步,一副提防姿态。 周旭见状,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忙道:“那时……那时年纪尚小不懂事,将你欺负哭了。你……你莫怕我。” 那时,齐春锦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满脸娇憨,两颊的肉圆嘟嘟的,身上穿的也不好,瞧着土里土气。谁能想到,几年后,已经出落得这样好看了。周旭方才坐在席间,见她身旁亮起灯,一眼望过去,就不自觉地心跳怦怦了。 现下走近了再看,更觉得颜色殊丽,直叫人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周旭移了移目光,不敢再盯着齐春锦的打扮看。 “我要回去了。”齐春锦咬着唇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她年纪小时,也从未欺负过旁人呀。 周旭连忙又拦她:“我,我有话同你说的……” 齐春锦沉默片刻,道:“我不听。” 周旭傻了眼。 她小时候软得厉害,别人说什么,她就听着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从她的嘴里能说出这样三个字。 齐春锦在心底悄悄给自己壮了壮胆,将声音放大了些:“我真的要回去了,你让开。” 周旭只得让开了一些,喉中艰涩道:“我是,我是想同你道歉的……” 齐春锦说不听便不听,抬手捂着耳朵,带着丫鬟,快步走了。 周旭转身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会儿。 他身边的小厮惊恐道:“公子,你流鼻血了。” 周旭抬手捂了下鼻子,顿时耳根子发起了烫。 齐春锦回到宴上重新落座。 那内侍也回到了宋珩的身边,低声与宋珩耳语起来。旁人只当是有什么要事,也并未注意,更不敢竖起耳朵探听。 “殿下,那位姑娘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周家二房的三公子周旭。” “知道了。” 宴上的人争先讨好起摄政王,一时间倒是没什么人再留意齐春锦了。 很快,月上梢头,这时宫中来了人,请宋珩进宫。 宋珩回头又看了那娇媚怯弱的少女一眼。 少女却并未看他。 宋珩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迈步离去。 旁人也并未注意到宋珩的眼神,只连忙起身恭送摄政王。 这正主一走,其他人便也不多留了,随后各家的夫人小姐,都依次朝门外走去。 齐语芙心焦如焚。 怎么就这样结束了? 那些人就不想给齐春锦一点颜色瞧瞧吗? 齐春锦胆子小,又有五年前的阴影在先,只消稍微恐吓,就能吓得落荒而逃……若非王氏在这里,齐语芙便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了。 齐春锦是胆子不大。 等出了周家,她便挨着王氏一块儿走,也不去瞧别的,就盯着自己鞋面上的绣花瞧。这样旁人怎么看她,她都不觉得难受了。 齐语芙在旁边明里暗里翻了好一会儿白眼,齐春锦愣是一个也没瞧见。反倒是齐语芙自己翻得眼皮子都快掉了。 等都上了马车,王氏突然道:“语芙不是说锦儿有东西掉了吗?锦儿掉的什么?我怎么没瞧见?” 林氏抬手轻拍了下齐语芙,嗔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瞧真切了再和妹妹说?” 齐语芙道:“又并非是我故意,是当时天光微弱,只模模糊糊瞧见了个影子,我也是担心妹妹掉了贵重东西,这才出声的……” “……” 只林氏与齐语芙母女二人你来我往扮双簧,马车里再没有旁人接话,一时间,气氛怪异得很。 林氏抿了下唇,心下突然没了底。 她觉得这个弟媳,从定州回来后,好像有哪里变了。 宋珩回到王府中,却是又做了梦。 这回梦见的少女,作的正是周家宴上的装扮。 丁香色长裙,素色罗纱。肌肤掩于纱间,若隐若现。 ※※※※※※※※※※※※※※※※※※※※ 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四章(捉虫) 第四章 齐春锦恹恹地倚在桌案边,王氏进门瞧见了也不意外,她将一盅热汤放在齐春锦跟前,眉心皱起,忧虑道:“还是该请个大夫瞧一瞧。” 这频频做梦的怪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但想来京城的大夫应当是比定州的强。 这厢齐春锦捧着汤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面上神色却仍旧恹恹,不见好转。 哪能好呢? 她昨日才见到了摄政王,谁晓得回来后就又做了梦。 现在齐春锦都快怕死了,总觉得明个儿小命就要不保了。 “多陪姑娘四下走走。”王氏抬手轻点了点齐春锦的额头:“今个儿就别贪睡了。” 齐春锦连连点头。 她也不敢睡了。 王氏身边的大丫鬟收拾了汤盅,一行人很快离去了。 齐春锦这才跟着踏出了房门:“我去瞧瞧父亲。” 二房的院子不大,齐诚的书房挨着也不远,没几步,齐春锦就到了门外。 门是开着的,齐诚身边的小厮福六正守在那里。 门内却是传出了一道柔柔的女声:“这几日辛苦二老爷了。方才我听底下人说,弟妹在厨房亲手给锦儿熬汤。便也让身边的王妈妈熬了汤,特地给二老爷送来,也好抚一抚这些日子的疲累。正巧,语柳、语芙也想来拜见叔叔……” 齐语柳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她笑道:“二叔,我母亲身边的王妈妈最擅做汤了,您快尝一尝……” 齐春锦一下子便不大高兴了。 她不喜欢两个堂姐,自然也不喜欢堂姐这样同她的爹爹说话。 齐春锦迈过了门槛,连忙唤了声:“爹爹。我的册子呢?我要瞧。” 齐诚正焦头烂额。 大哥齐正没了,齐家的事务一应落在了他的肩上。偏他在定州待了太久,处理起京城的事,实在不容易。这会儿哪里想喝什么汤来抚慰疲累,他只想谁也别来打搅,容他一个人仔细梳理齐家事务。 这会儿乍一听见女儿的声音,齐诚忙抬头看了过去,笑意涌上脸:“锦儿,快来,到爹爹这里来。” 齐家兄弟,齐正人如其名,五官生得周正英俊;齐诚则儒雅俊美,一笑起来,就显得温柔亲和。 齐语柳和齐语芙,何曾在齐正的身上见到这样慈爱的父亲模样?当下酸溜溜地看了齐春锦一眼。 齐春锦却没有看她们,她径直走到齐诚跟前,抓起了桌案上的册子,这才微微侧过身子,唤了声:“大伯娘。” “你们姐妹说话,我就不多留了。”林氏将齐语柳姐妹往前推了推,随后冲着齐诚的方向微微福了下身:“今日就留她们姐妹,多叨扰二老爷了。” 说罢,她起身往外行去。 齐春锦这才看见,林氏的发髻间还别着几朵细碎的白花,随着她行礼起身的动作微微颤动。 齐春锦眨了下眼,扭头去看齐诚,齐诚正冲她道:“锦儿,你先瞧瞧……这是京城画师顾先礼的手笔。” 齐语芙心下不屑。 齐春锦还没改掉那个爱看闲书的毛病!而二叔竟然就这般纵容着! 齐语柳在一旁笑道:“我还记得幼时,二叔也总带些书回来给我们瞧,还有些玩具……那件木头马,妹妹最爱不释手了。” 齐语芙倒也反应快,很快便跟着道:“是啊,每年上元节,二叔还会驮着我们去看花灯。” 齐正从来不屑这等事,齐诚却极有耐心去哄外甥女。小时候,齐语柳姐妹也是当真喜欢过这个二叔的。只是后头渐渐才发觉,二叔这样不是对她们好,而是要害了她们。父亲齐正那样严厉,勒令她们一心学习女红、读女戒,在闺中养出了好名声,再为她们选了一门好亲事……那才叫好! 瞧瞧,齐春锦不就被齐诚害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吗? 在周家宴上闹一回笑话,都不过是小事。往后闹笑话的时候只怕还多着呢…… 齐语柳姐妹心口不一地回忆着往昔。 齐诚在一旁听得也有些感慨。 正是因为这样,大哥多次斥责他,大房与二房反倒渐行渐远了。再等到他们二房举家迁往定州,昔日情谊已然不剩下几分了。 齐春锦听得不高兴,她拽了拽齐诚的袖子:“爹爹背过我去看花灯吗?” “自然是背过的。”齐诚连忙压下了心头的感慨,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你幼时硬要跟着我和你娘登青云山,谁晓得走到半道就不肯走了,便是爹背着你一路走到青云观里去的。” 齐春锦抿起唇角,露出了一点娇软的笑容。 她这才翻开了手里的册子,上面绘的是花鸟虫鱼,淡淡墨色绘就,轻点朱砂,画面便活了一般…… “好看。”齐春锦道。 “只可惜这顾先生的画册并不好买。”齐诚遗憾道。 齐春锦将那册子宝贝似的捂在胸口,点点头道:“一本就够了。” 齐诚笑了:“那下回爹爹再给你寻别的去。” “嗯嗯。” 齐语柳和齐语芙顿时发觉到,她们被齐诚忽视了。 那方才那番忆往昔的话,岂不是白说了? 都怪齐春锦。 齐语芙暗暗皱眉。 长了一张小家子气的狐媚脸,就连性子也小家子气。这般年纪了,竟还不懂得收敛,还冲着父亲撒娇…… 此时齐诚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她们,只是却面露难色,道:“语柳、语芙……” 齐语柳眉间微蹙,柔声道:“二叔可是还有别的事要处置?是我们叨扰二叔了么?” 齐诚:“是。” 齐语柳:“……” 齐语芙哪里受过这样的憋屈,当即也不愿再留着讨好齐诚了。她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快,躬身道:“那我和姐姐就先告退了。” 齐诚:“好。” 齐语芙:“……” 竟然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母亲不是和她们说,二叔过去很疼爱她们吗? 她们脑中幼时的记忆,也做不得假啊! 齐语芙忿忿离开了院子,齐语柳紧跟其后。 “你方才那么急走作什么?”齐语柳没好气地道。 “二叔看也不看我们一眼,还留那里作什么?”齐语芙仍在气头上,才走出院子几丈远,便毫不顾忌地将火气撒了出来。 “你忘了母亲的话了?”齐语柳面色微沉。 “我没忘。”齐语芙咬了咬唇:“牢牢压住王氏和齐春锦,如此才不失大房的威势。还要讨好二叔,如此我们才有所倚靠。”“可齐春锦方才分明是故意的,二叔也实在太宠她。那样的恶气,你忍得了,我忍不了……父亲在的时候,我们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可父亲不在了。”齐语柳冷冷提醒她。但随即,齐语柳又放缓了口吻:“你何必同齐春锦一般见识?周家宴已过,要不了几日,齐春锦就会知晓,在摄政王跟前出了风头,是个什么下场。” 齐春锦倒不知自己会有个什么下场。 她从齐诚那里拿了两本册子走,欢欢喜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昨夜绮梦带来的烦扰,也被她忘在脑后了。 而王氏一面命人去四下寻医,一面让丫鬟拎了些糕点到齐春锦屋里去。 那丫鬟不久就回来了。 王氏瞧了瞧空掉的食盒,笑道:“索性锦儿是个心宽的,那样噩梦连连,却也不曾食不下咽。否则真是要愁死我了。” 丫鬟却没能跟着露出笑容。丫鬟皱起眉道:“方才奴婢听姑娘身边的莲儿说,今日大房太太到二老爷的书房去了,还送了汤。大姑娘、二姑娘也去了……” 那丫鬟将莲儿说的,统统都说给王氏听了。连那林氏作的什么打扮,脸上什么表情,都同王氏说了。 王氏身边的程妈妈当下变了脸:“这民间有句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大老爷的丧期早就过了……这大太太,怎么丝毫没有顾忌?” 王氏站起身来,面色不变:“我正愁没有由头呢,她倒自个儿送上来。” 不多时,王氏便到了老夫人的房中。 老夫人并不大待见王氏,只是如今她得倚靠二儿子过活了,自然也要给王氏留些脸面了。老夫人便让身边得力的刘妈妈去迎了王氏。 刘妈妈笑着道:“老太太□□着呢,方才还叫我备下燕窝给二太太补身子……定州苦寒,也没个好东西。” 王氏心下冷道,原来她们也知定州苦寒,那又怎么舍得将齐诚赶到定州去? 王氏淡淡笑道:“老太太为我费心了。”说罢,她话音一转:“大哥的丧期已过,我想着从明日起,也该让家里的女孩子多去外头走一走了。” 老夫人点了下头:“你说的是。尤其语柳、语芙,该往冯家、林家去一趟……前两日,林家的当家太太还问起了语芙。” 林家、冯家是齐语柳姐妹定了亲的人家。 齐正的官儿不大,但好歹有官职在身。 齐诚并无官职。 如今齐正去了,齐诚未必能撑起齐家。就怕这两家生了别的心思要悔婚。可不得多往府上走一走,好生笼络感情么? 王氏又道:“今日远远瞧见了大嫂,大嫂头上怎么还戴着白?”王氏皱眉,忧虑道:“如今大哥的丧期已过,这样恐怕不大好。” 老夫人一听这话,登时拉下了脸:“老大的丧期是过了,但他始终是你们大哥。怎么?连为他多守一些日子的丧,都不肯了?” 齐正去了,老夫人心里最是悲恸。林氏头戴白花,她是知道的。她甚至巴不得林氏一辈子为齐正戴白,时时刻刻惦记着齐正。那样才让她觉得,这世上不止是她还念着自己的大儿子,林氏一样日日念着齐正。王氏这番话,一下就让她不痛快了。 王氏也不气,只淡淡又道:“可是老太太,外头的人虽然不说,可私底下,谁不知道大哥是遭了摄政王的斥责,这才病了的。若是大嫂再这样下去……叫外头的人瞧见了,只怕要说咱们齐家对摄政王心怀怨愤了。” 老夫人心底那点火气,刹那消了个干净。 不仅消干净了,转而还涌出了无数恐惧。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老夫人颤声道。 她再疼爱自己的大儿子,可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大儿子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余下的人还要好好过活。齐家更不能再出乱子了! 摄政王……老夫人只见过寥寥数面,但光忆起那几面,老夫人就已经感觉到气都喘不匀了。 老夫人攥紧了手边的拐杖,怒声道:“去!去叫林氏!” 她知不知道她这么一个愚蠢的举动,险些害了齐家上下! 另一厢。 齐春锦读书读得有些累了,便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点心。 小丫鬟快步走进了院子,来到齐春锦的屋外,抬手叩门:“姑娘,姑娘……” 齐春锦扭头看了过去,问:“什么事?” 小丫鬟双手小心捧着一张帖子,递到了齐春锦跟前:“周家来了帖子,是周家四姑娘请姑娘去吃茶。” 周家? 齐春锦刚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来,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周家姑娘私底下递帖子,照理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齐家与周家比起来,一个是萤火,一个是皓月。地位有天上地下之别。周家姑娘递了帖子,不多时就传到了大房的院儿里。 “周萍给齐春锦递帖子请她去吃茶?”齐语芙一把拂开了面前的茶杯,气得鼻子都歪了。 周家。 周旭朝母亲躬身行了礼,便告退了。 二房的袁夫人愣了愣,道:“旭儿今日这么慌忙作什么?” “当是同表少爷约好了要去成衣坊。” “府里不是才做了新衣裳?”袁夫人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拦着周旭。周旭是二房幺子,自然疼宠。 袁夫人只叫了丫鬟问:“今日旭儿课业都完成了?” 丫鬟道:“完成了,老爷还夸了呢。” 周旭一路出了府门,面上挂着笑容。 不枉费他多写了十几页的大字。 不知她可会应他的邀约? ※※※※※※※※※※※※※※※※※※※※ 评论随机发红包。 摄政王是块砖,哪里好用哪里搬。明天多更几章。晚安。 第五章 第五章 周旭买了新的衣裳,还买了新的玉饰、冠饰。他记起几年前,齐春锦的堂姐似乎提过那么一句,说是齐春锦爱看一些闲书,……说起来,几年前闹的那场笑话,也跟那些闲书有关。 周旭再三犹豫,最后让小厮跑腿,去随意买了本闲书来,藏进了袖子里,小心翼翼带回了周家。 只可惜周旭却没能等到齐春锦,反倒是等来了周萍。 “你拿我的帖子去做什么?” 周萍与周旭关系素来很好,二人颇有点不分彼此的意思。 周萍问这话,也只是好奇,而并非生气发作。 周旭挨着桌案边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道:“你还记得齐家那个……小姑娘吗?” “齐家?”周萍早忘到脑后了。 这京城里头,富贵人家多的是,谁还记得什么齐家? “就是那个五年前在我们家,掉进池塘里那个,脑袋上扎两个包子髻的。” “你说她?”周萍一下便皱紧了眉:“你给她送了帖子?” 周旭稍作犹疑,试探道:“不成吗?” “她才抢了袁若霞的风头,你也不怕将你表姐气死。” 她能抢得了谁的风头? 周旭张张嘴,正待说话。却又蓦地想起来,灯火辉煌下,少女娇艳的面庞……抢得了的。 谁的风头,如今她都抢得了了。 …… 王氏将大夫请到了院子里。 齐春锦规规矩矩地倚在床榻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让大夫诊脉。 齐语芙问起底下丫鬟:“齐春锦走了?” 丫鬟道:“还未。” 等过了一炷香,齐语芙又问了起来。 那丫鬟还是答道:“还未。” 明明出门的是齐春锦,但内心备受磋磨的却是她。 齐语芙着实憋不住了:“她怎么还没往周家去?” 那丫鬟呆了下,道:“似是……似是拒绝了。我听燕儿说,今日二房请了大夫到静怡院,要给三姑娘瞧什么旧疾。” 齐语芙骂道:“你怎么不早说?”等骂完,齐语芙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忿忿。 她若得了周萍的帖子,定然一早就往周家去了。等回来后,再同旁人说起周家姑娘邀了她去吃茶,那该是何等面上有光! 可偏偏那帖子落到了齐春锦的手里,更可恨的是,齐春锦竟然不去了,她不去了…… “你还关心齐春锦作什么?”齐语柳沉声道:“母亲在祖母那里受了斥责。” 齐语芙这才住了声。 但她不大相信齐语柳的话:“你莫不是诓我?祖母怎么会斥责母亲?”父亲在时,母亲将父亲伺候得极好,祖母因此也最是满意母亲了。 齐语柳皱着眉:“你自己去瞧就知晓了。” 齐语芙坐不住了,匆匆去了林氏的房中。 却见林氏头发散乱,发髻垮了大半,正伏在床榻上低低哭泣。林氏惯会示弱来讨喜,加之二房去了定州的那些日子里,大房过的是极为不错的。如今还当真柔弱得受不得一点气了。 齐语芙也没见过林氏这样狼狈的模样。 她心下陡然升起了一点慌乱。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打二房回来后开始的…… 齐语芙慌忙攥住了林氏的袖子,问:“母亲,究竟出了什么事?” 林氏咬了咬牙,却并不敢将老太太的话转述给她们听。 老太太只是老了、病了,眼却不盲,耳也不聋。指不准何时便流进她的耳朵里去了……那时,老太太可就真要发作她了。 “你们祖母见我仍旧戴白,怕外人以为咱们齐家对摄政王心有不满,因此触怒摄政王。便让刘妈妈取下了我头上的发饰……” 齐语芙听罢,骤然瞪大了眼,颤声道:“祖母说的不错。母亲,你差点害死我们了!” 林氏猝不及防地被甩开了手,当即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竟也这样说。 是,她也知晓,这个道理不错。 可……可老太太这样不留情面,在王氏跟前那般斥责她,又叫一个下人来取了她头上的发饰……那岂不等同于大庭广众之下扒了她的衣服叫她受刑吗? 林氏越想便越觉得这口哑巴亏吃得憋屈。 齐语芙却越说越不快:“母亲先前给我们出的主意,也没一个派上用场的……眼瞧着那齐春锦是越来越好了。她如今不仅生得美,方才还得周家姑娘送来请吃茶的帖子。” 林氏听出了齐语芙的怨怼,心下有些闷痛。不过随即就被齐春锦三个字转移走了目光。 “生得美又如何?你那三妹妹性情憨直天真。将来顶了天,也是给达官贵人做妾。”林氏拭去了脸上的泪,道。 齐语芙心下顿时舒坦了,应和道:“生得那般狐媚子模样,可不是该作妾么?” 静怡院内。 “如何?”王氏难掩焦灼地问。 齐春锦却是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大夫收回手,摇了摇头,道:“并无病症。不仅如此,令嫒身体,胜京中许多人家的千金,都要强上数倍。” 齐春锦面颊红了红,总觉得这大夫是拐着弯儿地说她吃得多。 王氏不知该喜该忧,只能失望地起身送大夫离去。 只得继续打听京中有名望的大夫了。 当夜,齐春锦不免又一次入了梦。 第二日。 老夫人将林氏、王氏叫到跟前,收回了林氏管家之权。 林氏怎么也想不通。前一日,老夫人也已经斥责过她了,她也受够了羞辱……怎么好端端的,就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老夫人虽然偏疼大房,对王氏不喜。 但她心下也明白,王氏虽家道中落,但毕竟曾出身书香门第,格局、手腕总归是有一些的。 相比之下,大房林氏太小家子气,平日里掌家不出大错即可。可眼下齐正受摄政王斥责而病亡,齐家的身份便尴尬了起来,时刻都如同站在悬崖边上,容不得一点乱子。像林氏戴白这样的举动,可不能再有第二回了。 林氏倒也并不为自己辩驳,只是低头,默默垂泪。 老夫人见状,却一点没有要心软的意思。反而更坚定了收回管家权的想法。 老夫人的目光在王氏身上打了个转儿,到底没有将管家权交给她。 王氏神色淡淡,瞧着并不在意。 等到从老夫人的房里出来,王氏才道:“老太太知道大嫂心里牵挂大哥,就让我两日后,领了语柳、语芙,往林家去,赴冯家太太的约。” 林氏骤然瞪大了眼,心底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王氏……王氏难不成真记下了那日的仇? 她竟想拿语芙的亲事下手? 那这回管家权,莫不也是她撺掇的? 可王氏与老太太素来不合,老太太又怎么会听她的?王氏有这样厉害的手腕?前些在齐家,不是只会吃哑巴亏吗? 林氏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反倒觉得背脊越发地凉了。 怕的不是敌人冲你露出爪牙。 怕的是,敌人在暗处,你连瞧她长得是个什么模样都瞧不真切…… 又是一日过去。 又一张帖子送到了齐家。 是王家的嫡女请齐家三个姑娘去赏花。 齐语芙得了消息,当下兴奋得险些睡不着觉。齐语柳纵使再少年老成,却也挑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衣裳和首饰方才睡下。 唯独齐春锦趴在柔软的被子里,拉长了语调叹了口气。 今日又梦着摄政王可怎么是好?不睡了罢? 可这被子真软呀…… 高高皇城内,永寿宫。 太监的声音拉得长长的:“齐王殿下到——” 年过六十的太皇太后,抬手将宋珩召到跟前,露出慈爱之色:“昨个儿你来的时候,母后竟是睡得昏昏沉沉的,全然不知。今日趁你得空,我同你嫂子,正想问你,你在宴上,相中哪家姑娘了?” 宋珩道:“若有相中的,又岂会等到今年宴上?” 太皇太后听罢,不由满面失落。 她年事已高,如今只盼望能在去之前,见到宋珩娶亲生子了。 不多时,小皇帝派了贴身内侍来请宋珩。 太皇太后也不便多留他,只得让嬷嬷送他出去。 宋珩面色沉静淡漠,步履平缓,瞧着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等行至了宫门口,那内侍突然惊叫起来:“殿下怎么流鼻血了?” ※※※※※※※※※※※※※※※※※※※※ 摄政王:表面稳如老狗。 挠头本来想凑个三万赶个榜单的,但是赶不上了。就先不加更了。要熬到两周之后再上榜了。以后就都每天下午六点更新啦! 第六章 第六章 小皇帝今年也不过十六,他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龙椅于他来说,都显得有些过分宽大了,衬得他身形羸弱了些。 等他的贴身内侍引着宋珩进了殿门,小皇帝便立即从龙椅上跳了下来。 “皇叔!” “皇叔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整个宫的宫人都战战兢兢了起来。 摄政王正值壮年,出入战场都未见受过什么伤,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连衣襟上都是血了…… 宋珩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无事,天热,上火。” 小皇帝不敢怠慢,忙命人去请了太医。 等太医急忙赶到,如此这般检查一番,却没能检查出个结果,只好提着心说了点不痛不痒的话,又开了副下火的方子。 宋珩命人身边的内侍收下,却没有提及是否真要拿这方子去煎药。 太医瞧过了,小皇帝的注意力倒是一下就转移走了。 小皇帝也问了一样的问题。 “皇叔在宴上可相中了哪家姑娘?朕为皇叔赐婚。” “不曾。” 宋珩没有提起周家宴上遇见的少女。 没有人知晓有这样一个少女入过他的梦。 连他自己,也并不大确定,梦中人,与那日宴上的少女是否为同一人。 宋珩身份贵重,他一人便是大渊王朝的权力中枢,也容不得他不多想。 若少女只存于他的梦中,那或许便是他这辈子的美妙绮梦。 可若是当真到了现实,他便要思量清楚—— 梦是巧合?还是病症?还是他人有意操纵? 又或者,梦本是巧合,只是有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于是特地弄了这么个少女来哄他…… 小皇帝突然惊叫了一声:“皇叔!你怎么又流血了?” “……”宋珩眼皮一跳。 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敏感了。 相中哪家姑娘的事就此抛到了脑后,小皇帝战战兢兢与他说了许久的话。 “皇叔保重”四个字,被小皇帝翻来覆去地说了无数遍,最后才放走了宋珩。 等到宋珩离去后,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突地叹了口气。 小太监忙道:“皇上也不必如此忧心,摄政王向来身强体壮,想来并无大碍。” 小皇帝张了张嘴:“朕虽忧心皇叔,但……” “但朕记起前两日,母后同皇祖母说起,要为朕立后选妃了……” 小皇帝生来体弱。 按道理,他的后宫中早就该添入两三名女子了。 可如今,后宫仍旧空无一人,只等几月后的大选,便是为他的身体考量的结果。 前朝皇帝受宫女太监引.诱,年纪尚幼时便坏了身子,以致体弱不育的教训,还血淋淋地立在那里呢。 可也正因为打小与女子接触甚少,如今乍然提起此事,小皇帝只觉得惶惶不安,并不觉得有丝毫欢喜。 那小太监想了想,道:“这立后选妃,无非是从各大家族中选出来。皇上若是有意,可提前寻个时机,去其中一家赴宴,自然能见到那些待选女子的模样……” 出宫、赴宴…… 这正合了小皇帝的心意。 去瞧那些千金小姐,反倒成了次要的。 且说那送了帖子来的王家,虽说与王氏拥有同样的姓氏,但却并非出自一家。 这个王家与王氏的家族,有着全然不同的际遇。 王家老太爷是一名谏臣,以谏闻名。先太宗曾戏言,王老太爷是他的一面镜子,可鉴言行。因着这句话,王家一跃成为世间读书人万般推崇的家族。 王家为了名声地位,便将“孤”“直”二字贯彻到了底,不拉帮不结派,敢于直谏……到了今日,王家在京中已有了不可小觑的地位。 王家嫡女王娴便是京中传言,最有可能成为新后的人选。 王娴瞧着与京中谁人都算不得亲近,可哪家姑娘见了她,都莫不是客客气气的。可谓是个人缘极好的。 她并不常送帖子给旁人,因而当她的帖子送到了齐家,可想而知引起了何等的轩然大波。 这关头,林氏都不由哀怨自责:“若早知如此,我便该避开王氏,也不会让她捉住了短处。今日,也该我这个做母亲的,陪着你们前往才是……” 这番话,林氏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好几次了,无非就是心下不甘,怎么也宣泄不出去。 齐语芙正是欢喜的时候,原本挑好的衣裳仍觉得不满意,听见林氏这翻来覆去的话,倒是不乐意听了。 “母亲眼下说这些作什么?叫外头下人听去了,岂不显得咱们大房小家子气?” 林氏喉头哽了哽。 她如今被限制在了府中,两个女儿有了更好的机会……本该是欢喜的时候,她们怎么反倒不耐起来了? 林氏心下也觉得不快。平日里,她为了这两个女儿操心得还少了么?这时候便连哄她一句也不肯了? 但不论大房如何不快,这厢二房的院子里头,王氏已经亲手给齐春锦换好了衣裳。 “这是才买的新衣裳。”王氏满意地笑了笑。 “不是府里做的么?”齐春锦问。 王氏并不想女儿知晓府里的那些龃龉,便笑着道:“府里有定例。哪里有自己拿钱去买来得痛快?这是你爹爹攒下的私房钱。花着就更痛快了。” 齐春锦被逗笑了。 从前在定州时,她就总是拿爹爹攒的私房钱买点心吃。 回了京中,京中虽然于她来说已然陌生了许多,可爹娘是没变的。这样一想,齐春锦便觉得没那样难受了。 换好了衣裳,又梳了头。 一行人便先上了马车。 等到齐语柳姐妹出来,正要往前面那架马车,却被一个妈妈拦住了:“大姑娘、二姑娘,坐后头的马车吧。” 齐语芙心下欢喜,本也不想和二房同行,自然不挑剔,自个儿立马转身去了。 齐语柳的脸色倒是变了变,不过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这才刚开始,王氏便提醒她们,大房已经不复昨日了? 罢了。 此时何必与她相争? 抓住今日赏花宴,才是真真要紧事! 宋珩于内阁议完事,便往乾清宫去了,只是等到了殿中,却并未见到小皇帝的身影。 “皇上人呢?” 宋珩哪怕面上不现怒色,气势也足够压人了。 宫中人根本经不起他责问,当下就倒了个干干净净。 “往王家去了?”宋珩面上瞧不出喜怒,淡淡道:“他倒是会挑地方。” 小皇帝搭的是定王府的马车。 马车里就坐了一位定王府的云安郡主,云安郡主不过年十岁,与小皇帝只有两三面之缘。 云安郡主年纪小,畏惧皇帝,倒也没怎么犹豫,就让小皇帝上了马车。 等马车行近王家,小皇帝却是面露青白之色。 云安郡主瞧得神色惶惶,怯声问:“皇上病了么?” 小皇帝摇了摇头。 他倒也有担当,知晓自个儿是悄悄跑出来的,若是在云安郡主的马车里头晕了过去,云安郡主可就得担个大麻烦了。 小皇帝连忙跳下了马车,说要透透气,让云安郡主先进去,一会儿就去找她。 云安郡主这才犹豫着先离去了。 小皇帝往前走了没几步,扭头便伏在墙根吐了起来。 此时往王家去的马车正多。 有些人家隐约听见了声音,不由掀起了车帘,匆匆一瞥,均是露出了嫌恶之色。 “此地怎会有这样的人?” “此处已近王家,王家的仆役怎么也不知道出来管一管?” 若非是已近王家,她们便忍不住要越俎代庖,管上一管了。 瞧着实在叫人倒胃口…… 一辆又一辆马车行过。 那守在小皇帝身边的小太监神色越发惊惶,连忙为小皇帝拂背擦嘴,想要跑开去喊人,但又不敢走开,怕一走,小皇帝便栽倒下去了…… “倒也……并非……大事……” “只是那马车……晕、晕了些……” 小皇帝扶着墙根,心下有些难过,还道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呢,却连踏出皇宫都这样艰难…… 又一阵马车车轮声近了。 而这回,那车轮声停住了。 车帘掀起。 齐春锦探出了一个脑袋。 今日王氏不愿她再出风头,便只给她梳了圆圆的双髻,瞧着越发显得年纪小…… 她可怜地瞧了瞧墙角那少年。 “喏,给你。”她从王氏那里拿了块帕子给他。 又扭头和王氏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补充道:“我娘说,你往这边走,右拐有个药铺子。你去买药吧。” 小皇帝呆愣愣地瞧着她脑袋上圆圆的双髻,只觉得心底倒也没那么难过了。 ※※※※※※※※※※※※※※※※※※※※ 大家除夕快乐鸭!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七章 第七章 小皇帝已经许久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等到吐了个干净,他一把揪住了小太监的袖子。 那小太监颤声道:“皇上,咱们、咱们回去罢?” 小皇帝摇了摇头。 小太监更惶惶了:“那咱们还去王家吗?” 小皇帝软绵绵地挪动着步子:“去药铺啊。刚才你没听见吗?” 小太监慌得六神无主,全副心神都在小皇帝身上了,哪里留心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讷讷问道:“方才也不知是哪家的马车停了下来……” 也幸而有人停下来问了问。 小皇帝回想了一下。 那马车上也没有记号,……但他一眼瞧见了少女脖颈上佩戴的项圈,上头坠着的是,乃是定州的特产。 小皇帝喃喃道:“朕也不知。” 小太监不敢再耽搁,一边扶着小皇帝往药铺的方向走,一边道:“还有那些一路行过,竟敢出声说要将您赶走的……他们也不瞧瞧,自己有几个脑袋可掉的?” “也是朕不好……他们这般举止,倒也是常人之态。”小皇帝轻叹了口气。只是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有些郁郁。原来这宫外头这样艰难,人与人并无同理之心,与书上写的大不相同。 但她是不同的。 小皇帝脑子里骤然又闪现了那两个圆圆的发髻,上面还缀着金黄的流苏。 小皇帝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随后放在了胸口揣好。 他们到了药铺子,磕磕绊绊开好了药方,又煎了药。小太监先试过药,才敢给小皇帝喝。 小皇帝喝完,胸中果然觉得舒畅了不少。 “民间大夫医术原来也是极好的。” 小太监点点头,转头给那药铺的学徒打赏了一锭银子,这才跟上小皇帝快步离去了。 留下那学徒在原地发怔:“哪里来的傻子?” 小皇帝就这么拎着药包一路又往王家去了。 另一厢,宋珩也已经坐在马车中了,缓缓朝宫外行去。 马车车厢宽大,禁卫统领跪在他的跟前,冷汗直流:“……是属下失职,属下……属下万死难恕。” 宋珩正襟危坐,淡淡道:“从未有过这般先例,你一时不察,倒也说得过去。但皇宫疏漏仍存在,此罪不可逃。等接回皇上,再治你的罪。” 虽是治罪,但禁卫统领还是狠狠舒了一口气。 王爷这样说,便已经是饶过他了。 以当年王爷在军中,对付那些不服从军令之人的行事风格,恐怕早抽出随身佩剑,叫他血溅当场了。 齐家的马车总算行到了王家的门外。 王氏抿了下唇,没有下马车。 递帖子的是王家嫡女,而非是王家夫人,自然没有她一块儿去赴约的道理。只是哪怕已经将齐春锦送到门外了,王氏仍旧觉得不放心。 她怕,她怕再上门来接人时,见到的是瑟瑟发抖拢着披风不敢乱动的女儿。 “不管旁人说什么,你都离大房那两个远一些。”王氏并不顾忌,直接了当地道。 齐春锦点点头:“娘,我晓得的。” “娘教你的那些规矩都还记得吗?” “记得。” “好。”王氏吸了口气,拍了拍齐春锦的背:“不要怕,锦儿去吧。” “我不怕。”齐春锦掀起了车帘,回头道:“娘,我走了。” 王氏立马挤出了个笑脸。 真正怕的人是她才对。 齐家大房二房权利更替的那点事,在京中贵人眼底的,不过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但这些小事,底下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等候在门外的仆役丫鬟,一见到齐春锦,就先迎上了她。 心道,这便是齐家二房的姑娘了。 “可是齐三姑娘?” “是。” 丫鬟心道,真是个美人。 难怪周家宴后,几个姑娘私底下没少议论。 丫鬟笑道:“我们家姑娘只约了些平日里常来往的几家娇客,齐三姑娘不必拘谨,且随奴婢进去。姑娘早早儿地,就等着了。还备下了三心居的瓜子核桃小点心。” 齐春锦应了声,有点受宠若惊。 在定州时,她的玩伴就少得很。在京中更是没有一个交好的朋友。王家……应当是很厉害的罢?王家姑娘等着她?还特地备了点心等她? 齐春锦舔了下唇,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了许多。 那她便将头上的流苏簪子送给王家姑娘吧。 娘说那是纯金打造的,很值钱的。 反正她是喜欢得紧的。 齐春锦先进了门,后头齐语柳和齐语芙自然没了这样的待遇,不由心下失望,还有点恼恨。 恼恨的是二房鸠占鹊巢。 谁准她齐春锦这样得意的? 只是再恼恨,踏进了王家的门,她们也不得不将那些个小情绪全部收拾干净…… 花厅里。 凤阳郡主坐在首位,往下依次是云安郡主、王娴、丁萧萧、周萍、冯玉卿、袁若霞、肖晴…… “连翘说是齐家的马车在门口捱了好一会儿,才见齐三从马车里下来。”肖晴说道。她家世与袁若霞相近,关系也是最好的。 肖晴说罢,撇了下嘴:“倒是好大的架子,我们几个等一等小郡主也就罢了,怎么连她齐春锦也要等?” 凤阳郡主道:“年纪小么,她母亲王氏多半心疼得紧,不舍她一个人过来。” “她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罢。”肖晴的语气软了不少。她当然不好在郡主跟前,还那般呛声。 “齐家在为她说亲了?”周萍插声道。 “那倒不曾听闻。” 周萍遂不再问。 “哪里是一个人呢?王姐姐不是邀了齐家大房的姑娘吗?”袁若霞这才出声。 “齐家大房与二房合不来。”周萍道,说罢,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几年前,那时都年纪小。便是齐家大房的姑娘,我也记不清是姐姐还是妹妹,出声撺掇、起哄,齐春锦这才落了水。” 肖晴不屑道:“小门小户,果然本事不大,破事却多。姐妹不懂扶持也就罢了,竟还有背后捅刀子的。” 冯玉卿也不由柔声问:“那时齐春锦才多大?” 周萍面上也有点过不去。毕竟那时事在周家发生的,周家那一辈的公子小姐也有推波助澜。 周萍道:“十岁?还是几岁?记不大清了。” 丁萧萧惊道:“同云安如今一般大?” 云安郡主听人说起她,怯怯抬了抬眼。 正说话间,听得外间丫鬟喊道:“姑娘,齐家姑娘一并到了。” “那就都进来罢,先坐着吃会儿茶。”王娴道。 丫鬟应声,卷起了帘子。 一路行来,王家虽不如周家阔气,但占地却仍旧是齐家的好几倍。其中亭台楼阁,都不失诗情画意。 齐语柳、齐语芙看得目不转睛。 周家高墙阔楼,一走进去就觉得压人,是她们连肖想都不敢肖想的。王家倒是令她们生出了向往之情…… 再扭头去看齐春锦,齐春锦却已经神色宠辱不惊,稳稳当当地迈步进了花厅。 她们哪里肯落后? 连忙跟着也进了花厅。 她们哪里知晓,齐春锦从来就不大在意谁家的房子更好看这回事。 要比这个,还不如比谁家府上的厨子手艺更好呢。 等跨过了门槛。 齐春锦抬头望去,便见各色衣裙、纤纤身影并在一处……颜色姣好,各不相同。 齐春锦怔了怔,微微福了福身。 而对面凤阳郡主等人,也都怔住了。 那日周家宴,凤阳郡主与云安郡主都未前往,她们知晓那日的周家宴本质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也就懒得去凑热闹了。 因而今日乍见齐春锦,才惊觉,原来世上真有生得这样娇媚妍丽的姑娘! 周萍等人也是惊讶。 原来比起那日远远的瞧见,今日走近了,还要更加美丽动人。 才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还未全然长开呢。 王娴缓缓起身,指了处椅子:“先坐。”又道:“我是王娴。” 说罢,又指着身后的人,挨个介绍了一遍。 齐春锦向凤阳郡主、云安郡主请了安,才落座。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多的大家小姐,将她围在其中说话。 齐语柳、齐语芙落后了半步,等她们进来时,已经插不上话了,只好先福身行礼。但这番动作做完,也依旧没有人搭理她们。 等到那厢齐春锦都落了座了,她们顿觉说不出的羞辱。 这就是高门世家的轻慢…… 可齐春锦又算是什么东西? 凭什么能得到她们另眼相看? 就在此时,袁若霞回了头,道:“没瞧见齐家还有两个姑娘没落座么?还不再去搬两把椅子来?” 丫鬟战战兢兢应了声,连忙去了。 齐语芙心下一喜。 她认得,那是袁家的袁若霞,她父亲是大学士! 袁家与周家有姻亲关系,两家都不可小觑。 袁姑娘肯为她们出声,是不是说明袁姑娘待她们则是不同的呢? 还没等齐语芙高兴起来,那厢突然响起了一道软软怯怯的声音。 云安郡主指着齐春锦头上的双髻:“同我的一样。”说罢,云安郡主自个儿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笑的什么。 凤阳郡主道:“是呢,与云安一模一样呢。” “她有穗子,我也有。”云安郡主说着拽了拽自己耳畔的流苏。倒也巧,一个是银的,一个是金的。 云安本来不愿意梳这样稚嫩的发髻,怕别人笑她小。 她在京中本就已经格格不入了。 但如今瞧见齐春锦也作了一样的打扮,云安一下就觉得有了亲切感。 云安郡主干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齐春锦的身边去:“我同你坐罢。” 反正,这个齐家姑娘瞧着也小小的。 她们正好一堆说话了。 免得王姐姐她们说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齐春锦面上显露了一丝茫然。 但她向来不会拒绝旁人的好意,便露出了点笑容,娇软地应了声:“好。” 云安郡主头一回听见声音比自己还软的。 还长得十分好看。 只恨不得贴到齐春锦身上去,与她一块儿说话。 宫人哭笑不得,忙将云安郡主的椅子搬了过来。 王娴见状道:“倒也坐不上多久了,吃些点心,再吃点茶,咱们就去花园罢。” 王娴话音刚落下,就有个大丫鬟模样的女子进了门,疾步走到她身旁,俯身说了几句话。 王娴的脸色登时变了,不过很快就按了下去。 她忙扭头又和凤阳郡主说了,凤阳郡主跟着色变,立马起身,与王娴一并往花厅外去了。 齐语柳姐妹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茫然,又觉得局促难安。 再看齐春锦,她已经和云安郡主说上话了,看得她们心下又是嫉妒,又是忍不住翻白眼。真是个蠢的,这时候竟然一点也不敏感,对周围的情景丝毫不留意! 没一会儿功夫,王娴回来了,领着她们往园子里走。 “还请了几家的姑娘,这会儿都在园子里了。”王娴一边走一边道。 齐语柳姐妹听在耳朵里,心说,请了好多家的姑娘,却只有她们齐家的先进了花厅,见过了凤阳郡主等人,这是不是代表着,她们是不同的? 这厢进了园子。 云安郡主好不容易寻着个能陪她说话的,当然不肯放手,拉着齐春锦与她坐一处。 两个郡主,不论她们的父亲有无实权,地位也是比她们更高的。 她们自然要落上座。 这样一来,齐春锦竟是连袁若霞都越了过去,坐在了她的上头。 袁若霞脸色变了又变。 今个儿邀齐家姐妹来,自然不是好心要给她们做脸的……谁晓得平时不声不响,跟个吉祥物似的坐着也不动的云安郡主,突然杀了出来? 不多时,凤阳郡主也回来了,只是他身后却跟了个少年。 那少年穿着玄色长衫,眉如墨画,眉眼俊俏,只是面色苍白,像是初初病愈之人。除了两个郡主,与方才才知晓了身份的王娴外,其余人都不知他是谁。又见他手里拎着一个药包,看上去就更怪异了。 正在心底悄悄腹诽他是谁的时候。 那少年却是双眼一亮。 又见着她了! 他行至了齐春锦身边。 云安郡主怕得缩了缩脖子。 少年想同齐春锦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你娘说得对,我去抓了药。好用。” 凤阳郡主却是差点吓死了。 小皇帝体弱,哪里能乱吃药? 少年说罢,又觉得光是嘴上叭叭,哪里够呢? 他平日在宫中,哪个宫人服侍得好了,不还能得他的赏赐吗?可他眼下该要怎么赏她呢?他又不能这样快暴.露了身份。 少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垂绦,最后扯下了一枚玉,递给了齐春锦:“这是谢你的。” 王娴眼皮一跳。 凤阳郡主也惊愕地张开了嘴。 齐语柳和齐语芙也变了脸色,心下讥讽顿起。 齐春锦与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子有私.情? 不等众人回神,且听得一阵疾步声近了。 一个老妈妈上气不接下气,道:“……摄政王,摄政王到了府上。”那老妈妈顿住脚,狠狠喘了几口气,却还是没能消化心头的震惊,怔忡道:“摄政王在前头说,说,说是听闻姑娘摆了个花宴请人来赏,他也好奇得紧,想来、来瞧瞧……” 袁若霞等人登时又羡又妒。 摄政王从未有过这样的举止行径,可他却特地提及了王娴,莫不是……莫不是有意王娴?可王娴又是传闻的立后人选。 ……这可真真是叫人嫉妒得心都滴了血了! ※※※※※※※※※※※※※※※※※※※※ 这章写得比较长一点,还差了一章要补,就和下午那章一起双更吧。评论随机发红包。晚安-3- 第八章 第八章 “不必兴师动众。”宋珩道:“我是来赏府上的花,不是来瞧你王家有多少个人的。” 丁夫人面露难色。 话是这样说,可谁又能真正视摄政王如无物呢?若非老太太那身子骨下不了地,这会儿也该陪侍在侧了。 宋珩抬手点了个小厮:“领路。” 那小厮受宠若惊,也不敢停顿,连忙带起了路。 丁夫人一行人却只得牢牢按在原地不动。 摄政王如今行事,仍旧带着军中作风,说一不二。他们当然不敢忤逆摄政王的意思,哪怕一颗心都吊了起来,生怕有所慢待。 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压低了声音,道:“太太这是怕什么?何不当做一桩好事来看?” 大丫鬟也道:“从前并不曾听闻过,摄政王是爱花之人。” 丁夫人喃喃道:“正是,看花是假。” “看人才是真。”老妈妈笑着道:“不过看的不是咱们这些闲人。” 丁夫人面上却并不见喜色,反而愈加凝重了,她摇了摇头,道:“若真是那样……怕不是喜事,反而是桩大祸事。老爷是一心盼望着,娴儿入宫的。” 老妈妈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敢说出来。 可那个道理,京中上下谁又不懂呢? ——坐在龙椅上的是少年皇帝,可那真正手握大权的,有文韬武略的,是摄政王啊! 园子里,齐春锦有点忧心忡忡,她环视一圈儿,众人莫不都是满面的紧张,紧张之中还夹杂着几分雀跃。 她们在期待摄政王的到来。 可齐春锦一点也不期待。 “摄政王……真的来了么?”齐春锦压低了声音问云安郡主。 云安郡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她连小皇帝都怕,摄政王就更怕了。扭头一看,齐家姑娘原来也是皱着脸,一点也瞧不出高兴。 云安郡主心下顿时有点说不出的小欢喜。 齐家姑娘同她更像了。 云安郡主连忙也压低了声音,问:“你也怕齐王叔?” 齐春锦点了点头。 云安郡主小声道:“我也怕。” 凤阳郡主骤然一回头,瞧见她们俩都快抱一块儿了,跟惊弓之鸟似的,有点可怜可爱,可又说不出的好笑。 “云安,你这是作什么?来的又不是旁人。” 还拎着药包的小皇帝,见她们这般模样,心底也不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 只可惜他是皇帝,自然不能如云安那样,肆意地开口说自己怕皇叔。 小皇帝犹豫片刻,便只能对齐春锦说了一句:“你莫要怕……” 还不等话音落下。 那厢小厮进了园子,大声唱道:“齐王殿下到!” 其余人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由纷纷起身行礼。 齐语芙姐妹更是又激动又心慌,还差点摔一跤。……那可是摄政王!在周家宴上只能远远见一面的摄政王!谁能想到,她们今个儿竟然这样近地见到了! 宋珩进了园子。 他的目光径直越过众人,落到了小皇帝的身上。 他微眯了下眼,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但一开口,就立刻威势压人:“宋煜。” 他直呼了小皇帝的名字。 天底下少有人知晓小皇帝的真实名讳,因而一时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惊奇,这是哪家的皇亲?从前似乎见得很少。 小皇帝僵着脸,没吭声。 他怕一声“皇叔”叫出来,身份就当真暴.露彻底了。 见小皇帝动也不动,宋珩沉下了脸,正要拔腿朝那个方向走去。突然,他瞥见旁边有什么动了动。 是一颗梳着双髻,垂着金色流苏的小脑袋。 云安郡主? 宋珩分去了一点目光,然后猛地滞住了。云安最是怕他,这会儿已经躲到凤阳身边去了。那个独自坐在原地,正往后缩脖子,连带耳畔的金色流苏都晃晃悠悠的少女……是她。 宋珩的动作一下就按住了。 他方才……面色沉了下来。 他吓住她了? 比较起周家举宴的时候,她似乎……更要怕他了。 “殿下?”旁边的内侍低低出声。 殿下不会是气坏了吧? 莫不是要出大事? 宋珩眉头动了动,却仍旧没有再迈动步子。 他冷冷地看着小皇帝。 宋煜长本事了!这都敢往外跑了?若是惹出乱子怎么办? 小皇帝与少女挨得很近。 宋珩就眼睁睁看着少女颤了颤,又往后挪了挪,以一种悄无声息的姿态,想要从他的视线中脱离出去。 宋珩:“……” 宋珩忍不住再一次思虑起这个问题。 他真的有那样可怕? 军中奉他为神,敌人缕缕望风而逃……可她又并非是敌人,她怕他做什么? 宋珩心下翻涌起了些许的躁郁。 他强制压了下去,临了拐了个弯儿,走向了凤阳郡主。这下被吓的变成了云安郡主,云安郡主连忙从凤阳身边离开,怯怯唤了声:“王叔。” 宋珩应了声:“嗯。” 王娴反应快,忙道:“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给殿下摆上桌椅。”“请殿下上坐。” 小厮连忙依言摆上了。 宋珩没有再多看周围人一眼,语气也依旧淡淡:“嗯。” 随后一撩衣袍,落了座。 园子里的气氛刹那就变得凝固了,谁也不敢再在宋珩面前造次。哪怕是袁若霞,心中倾慕宋珩,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上次周家宴,本是名正言顺博得殿下好感的机会,可……偏偏就毁在了齐春锦的手上! 袁若霞转头看了眼齐春锦的方向。 等瞥见齐春锦面露惧色…… 果然小门小户,小家子气! “本王来之前,你们正要做什么?” 袁若霞灵机一动,道:“正要对花作诗。” 那日她没能做到的事,不如就放到今日来完成? 宋珩显得兴趣缺缺,淡淡道:“好,那便作诗罢。” 哪怕原本不是这样的安排,但摄政王发了话,不是也得是了。王娴便起身主持了诗会。 若要论起京城闺阁千金,最想嫁的人是谁? 摄政王无疑。 他年少便一战成名,又身份贵重,手握大权,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除却当今皇上外,谁又能同他相比呢? 原本没有什么心思的其他姑娘,这时也不免使出了十分力气,谁都不想在摄政王跟前丢丑。 这头一个对花作诗的就是袁若霞。 她想弥补那日遗憾,今日想由自己来做那个出风头的人,再不叫别的人来搅了场子。 和那日一样,袁若霞从席间走出来,先朝宋珩见礼,随后才启唇吟诗。 但同样和那日一样,宋珩依旧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是当真没有半点兴致。 ……可若是没有兴致,为的又是什么? 难不成真是为了王娴来的? 袁若霞用力抿了抿唇,再也念不下去,匆匆收了尾,比起那日的水准还要大不如…… 小皇帝见状,心道皇叔果真是生气了。 且是生气极了。 小皇帝一时坐也不是,站到宋珩身边去也不是,就干脆依旧僵在了那里。 宋珩一挪目光,就能瞥见他与少女挨得很近。 ……纵使是年纪小,也应当懂得男女授受不亲才是。难道宫中的宫人,不曾教过皇帝这些吗? 不,年纪也不小了。宋珩脑中又骤然闪过这个念头。小皇帝都该要选妃了。 这厢,齐春锦在那里僵坐得久了,腿都麻了,心底的恐惧倒也慢慢散去了不少。 怕什么? 摄政王又不知晓她在梦里做了什么。 他长得也不凶,相反,长得是极好看的……只是身上的气势,有些、有些吓人。 齐春锦轻轻吸了口气,为了转移走注意力,不再那样害怕,她扭过身子,看向身旁不远的少年。 “你不累么?”齐春锦压低了声音问。 有人关心他! 原来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小皇帝面皮抽动了一下,想要露出一点笑,但又突然想到皇叔就在上头坐着,于是生生憋住了,只小声道:“……有一些。” 齐春锦想到这少年瞧着身子骨不大好,先前不是还在王家的巷子里吐了吗? 齐春锦朝他伸出了手:“我帮你拿着吧。” “什么?” “药。” 小皇帝递出了药包。 齐春锦攥在了手里。 他们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场中又有人正在吟诗。因而他们算不得如何引人注目。 但当齐春锦将身子扭回来,再一抬头—— 摄政王正定定地看着她。 齐春锦瞪大了眼,不敢动了。 他在看我。 他在看我! 他难不成瞧出什么了? 可是……可是她也并没有盯着他,露出垂涎之色呀? “二叔最会作诗,三妹妹想必袭承了他的衣钵。就请三妹妹替我们作诗吧。”齐语芙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原来刚才其余人都已经作完诗了,就剩下齐家三个姑娘了。 齐春锦茫然地眨了下眼。 因为刚才为了壮胆瞪着摄政王看了太久,这会儿一眨眼,就觉得酸涩不已。还有一点泪水顺着眼角挤落了出来。 齐春锦:“我……” 小皇帝见状,心道,多可怜,她定是被吓住了。她与朕一样,也不善作诗啊。 云安郡主也心道,齐三姑娘都吓哭了。她与云安一样,也不善作诗啊。可云安能装着不开口,便熬过去了,谁又能来救救齐三姑娘呢? 这时,宋珩突地出声:“就到这里罢。” 王娴忙福了福身:“是。” 其余人自然都闭了嘴。 “本王四下走走……”说罢,他站起身,面前的茶水一点都没动。 宋珩要四下走,其余人哪里敢动?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云安待不住了,拽了拽齐春锦的袖子,道:“我们……走罢,悄悄的……” 齐春锦也想走,若是一个人的话,她就不敢了。但若是有人一并同行,同行的还是云安郡主,她就敢了。 齐春锦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云安郡主拽着齐春锦站起身来,正要挪步。 宋珩突然回了头。 云安郡主立马顿住,怯怯道:“王叔,我要去方便。我要齐三姑娘陪着我一块儿去。” 齐春锦瞪圆了眼。 哪里……是悄悄了? 宋珩瞥了一眼:“去吧。” 云安郡主连忙牵着齐春锦,二人一路小跑,跟后面有狗在追似的。 宋珩:…… 他微眯起眼,盯着少女耳边摇摇晃晃的金色流苏……流苏拂过了她雪白的脖颈,拂过了锁骨…… 宋珩猛地挪开了眼。 “凤阳,随本王来。” 凤阳郡主会意,立刻起身,将小皇帝也带上了,跟在宋珩身后,也出了园子。 园子里很快便归于了安静。 “齐王殿下这就……走了?”肖晴还有点不可思议。 袁若霞面色沉沉说不出话。 王娴轻叹了一口气,道:“应当是的罢。” 她这下可以肯定了,摄政王应当是冲着皇上来的。皇上出宫怕是……私自出宫。 齐春锦没想到转了一圈儿,居然又碰上了摄政王。 摄政王带着凤阳郡主,还有那个少年,正正堵在了回廊的尽头。 摄政王看向云安:“好了?” “……好了。” 气氛一下又凝滞了。 周围冷冰冰的,无一人敢开口。 齐春锦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低声道:“郡主,我该要回去了。”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听着像是小猫儿的爪子轻轻挠在心上。 宋珩不由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了她的头顶发旋儿上。 云安顿时也得了点胆气,抬头看宋珩:“王叔,她要走了。” 宋珩没出声。 云安学着大人的模样,对齐春锦睁眼说瞎话:“锦儿,你……你要同王叔说,你要走了,你娘在等你。你不要怕……王叔是个和蔼的人。他最疼小辈了。” 并不是和蔼的人。 也并不疼小辈。 云安在心底道。 可不这样说的话,齐三姑娘肯定吓死了吧。 云安道:“他是我的王叔,便也是你的叔叔了。你不要怕。” 宋珩:………… 叔、叔叔? 齐春锦脑子里有点乱,还有点晕,脸颊都涨红了。 伦.理关系好像、好像有些不大对。 不,这样也对。 差了辈儿…… 这样,就更不会有人想到我做了什么样的梦了。 齐春锦深吸了一口气,这次鼓了更多的勇气,心道回去的路上买了董家果子吃,就不怕了。若是不够的话,就再买一碟子核桃酥,一碟子豌豆黄,一碟子箸头春,一碟子金铃炙,一碗徐记的小馄饨…… 她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宋珩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她的发旋儿,转而落到了她的面容上。 她面色绯红如桃瓣,眼眸如含春水,张嘴却是一种视死如归般的口吻:“齐、齐王……叔叔,我该回去了。我……我先告退了。” 宋珩差点当场掐死云安。 ※※※※※※※※※※※※※※※※※※※※ 我终于写完了!这章也还比较长,不如就当两章叭【你住嘴 评论随机发红包。 云安郡主:以后我的叔叔就是你的叔叔了。 小皇帝:以后我的叔叔就是你的叔叔了。 宋珩:? 第九章 第九章 齐春锦到底还是顺利溜了。 临走前,她隐约听见身后,摄政王嗓音低沉地喊了一声:“宋煜!” 那少年原来叫宋煜。 齐春锦眨了下眼,溜得更快了。 待跨出了王家的门,不止王家的仆役们惊异,连王氏也是惊异的。 齐家的马车就停在王家门外,因担忧女儿,王氏也没有急着回齐家。等马车外的婆子传来惊诧的声音:“三姑娘怎么出来了?” 王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氏忙掀起车帘,却见齐春锦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出来了,两颊都红了。 等她到了跟前,一骨碌爬上了马车,嘴里还急急喘着气呢。 若非就在王家门口,王氏当下就要变脸色了。 “锦儿,谁欺负你了?” 齐春锦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是我,是我怕……” 王氏忙抬手给她抚了抚背:“慢慢说,不怕。” 齐春锦咽了下口水,小声道:“摄政王到府上了,我怕,我怕他。我同云安郡主一起离开了园子,但是又遇上摄政王了。我就先出来了。” 王氏回忆了那日,在周家见到的摄政王的模样。 的确是威势慑人。 再加上有摄政王呵斥齐正,将齐正吓病了,竟是就这么熬死了在先,锦儿心下恐惧也是正常的。 王氏当即点了个婆子:“锦儿走得匆忙,恐怕还未同主家说起。你进王家,与王家姑娘说上一声。就说锦儿突然身体不适,要先告辞归家了。” 那婆子点点头:“老奴省得。”说罢,快步往王家行去。 听王氏这样一说,齐春锦心下也有些愧疚:“我走得太快了。她们待我是很和善的。” 王氏听了,却并不放心。 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打从几年前一家无奈去了定州,她就多了个心眼儿。 齐家是什么门户?到王家来做客的又都是些什么出身? 她们待锦儿和善,恐怕都是有理由的…… 那厢,小皇帝还琢磨着怎么让皇叔消气。 宋珩突然道:“你不是想出宫吗?” 小皇帝讷讷不敢应。 “下月打猎,我带皇上去。”宋珩道。 小皇帝瞪大了眼,有点想笑,但又不敢笑。这样怕是会失了皇帝的风度,还会显得没有城府。 宋珩倒也不再去看他的神色,随即又看向了云安:“还站在这里作什么?” 云安郡主正要挪步子。 宋珩淡淡道:“还不去同王家说,你让那个小姑娘先走了。” 云安郡主顿了顿,连忙点了头:“王叔说的是。” 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云安郡主带着伺候的宫人就要走,凤阳郡主见状,忙也说要陪着云安过去。宋珩应了声:“嗯。” 凤阳、云安二人这才告退。 只怕一会儿齐王叔是要教训皇上的,凤阳可不敢留在这里,怕听了什么不该听的,那就麻烦大了。 周围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宋珩却没有再开口。 只留下小皇帝忐忑地捱了许久。 小皇帝低着头,数了数脚边圆形的石块,尔后突然瞥见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手,药…… “啊。” 宋珩看向他:“何事?” 小皇帝出声那一刻就后悔了,但这时宋珩问起,他又不能不答,只得老老实实应道:“我的药包,还在方才那个……齐三姑娘手里。” 这话一出。 小皇帝觉得周围的气氛好像变得又不大对劲了。 小皇帝连忙道:“那药是小路子试了毒的。” 宋珩没出声。 小皇帝讪讪道:“是我来时路上晕得厉害,还未走到王家门口就吐了。这才去拐角的药铺开了方子抓了药……那药,是极有效的。” 宋珩这才出声:“书上读来终觉浅。皇上今日也算体察民情了。” 齐王殿下不上战场时,瞧着便如端方君子。 但这时,小皇帝却觉得自己对面,仿佛站了个活阎王。 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又或者……兴许是,打从他溜出宫,就没做对过。 “皇叔,我们……这便回宫罢。” “皇上今日来王家,是为了瞧都有哪些人是备选的后妃?” “是……是。” “那皇上可看清楚了?” “未曾。” 在园子里,先是看见了齐三姑娘,紧跟着皇叔就到了。他哪里注意到别的人? 小皇帝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既然没有看清,那便回去接着看。”宋珩道。 这厢云安和凤阳回到了园子里。 王氏派来的婆子,这才见到王娴,正同王娴说起王氏教的话。 袁若霞心里正不痛快,听罢,冷冷道:“哪有这样做客的道理?连自己两个姐姐都丢下先走了。” 若非插不上话,齐语芙这会儿都要迎合一声“正是”了。 肖晴道:“你同她生什么气?她应当是怕极了摄政王,这才先走了。” 袁若霞面色变幻,立即顿住了。 肖晴这是在提醒她,齐春锦胆子那样小,已经不足为惧了。摄政王何等人物?定然也是瞧不上齐春锦这般做派的。 “我不生气,我只是为娴姐儿抱不平。”袁若霞说着,又扫了扫齐语芙姐妹,道:“也觉得她们可怜。” 那婆子听见这番对话,面上也笑容不改,仿佛没听见一般。 王娴不由多看她一眼,这才淡淡笑道:“既是身体不适,是应当回去好好歇息。不妨事。” 话音落下,云安也走近了。 她低声道:“王姐姐,是我叫锦儿先回去的。我同你说一声。” 王娴笑了下,指着那婆子道:“喏,这是齐家的人,正同我说呢。” 云安郡主点了下头,盯着那婆子瞧了瞧,然后才同凤阳回去坐下了。 那婆子躬身告退。 不多时,宋珩也带着宋煜回来了。 “且多捧几盆花到本王跟前。”宋珩落座,道。 一时园子里的人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难不成……难不成真是来赏花的? 王娴神色不变,吩咐下人将花都捧了上来。 园中气氛渐渐好了些。 众人慢慢也将齐春锦忘到了脑后,心道,这齐三姑娘纵使生得美丽,却也不过如此。单这胆子小便足够抹煞一切了。 连齐语芙姐妹也心下暗喜。 齐春锦年纪小不懂事,她们还要多谢二叔二婶平日里疏于教导,瞧瞧,这样好的机会,却是只有她们二人留在这里把握住了……结识了这园子里的姑娘,还同摄政王坐得那样近…… 来日嫁了人,婆家怎敢因她们丧父而小瞧她们? 这厢婆子归来回了话。 又附在王氏的耳边,将园子里,众人什么反应,王娴说了什么话等等……都一一学给王氏听了。 “走罢,咱们回家。” “先去买董家果子。”齐春锦低声道。 王氏笑了:“好,那便先去买董家果子。” 只是她目光下移,突然滞住了:“锦儿,你手里的是什么?” 齐春锦举了起来:“……药。”“啊,方才跑得太快,忘记还给他了。娘,就是我们来时见到的那个小公子。” 王氏皱了下眉,问:“他是王家人?” 齐春锦摇摇头:“不像。” 王氏却看着她的手心,问:“这又是什么?” 齐春锦将手心那块玉,放到了王氏的手中:“唔,给娘。” “给我作什么?” “是那个小公子说,他去药铺抓了药,吃了就好了,见了我便要谢我,就将这个给了我。可知道药铺在哪里的是娘。所以这个玉,应该给娘。” 王氏哭笑不得,但心下却是柔软得化作了一滩水。 她接下了那块玉,应了声好。 她方才还担心,那小公子瞧上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见了俊俏的玉面小公子,也动了些心思,收了东西,私相授受……却原来是带回来给她的。 只是等玉捏在掌中,触手微温,滑且润。 再低头细看,没有一点杂质。 王氏心下一惊。 这东西,怕是上好的梨黄玉。 王氏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叫赶车的仆役掉了头。 园子里。 宋珩问:“看清了吗?” 小皇帝脸上有点烧:“看……看清了。” 宋珩站起身:“那便走罢。” 众人只当宋珩问的是看花看清了吗,不由多看了小皇帝两眼,心底仍旧疑惑,这是哪家的公子? 宋珩再一次离了园子,这次将小皇帝带走了,且再也没回来。 王娴等人纷纷跪地送行:“恭送齐王殿下。” 等到宋珩的身影彻底看不清了,他们才敢起身。 凤阳低低与王娴嘱咐了一句:“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来的是岳王世子。” 王娴低声应了。 皇上出宫,到了王家,说出去终归是不大好的。有碍皇上声誉,也有碍她的声誉。 凤阳郡主便也与云安郡主一同离去了。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肖晴才道:“云安郡主竟然同齐三说上话了,她要走,云安郡主还特地回来知会。云安郡主待她倒是好……” 肖晴也只酸了一阵,便不酸了,她道:“早知齐三姑娘是这般人物,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若霞又何必拉低身份去可怜那两个齐家大房的?叫她们拿若霞当后台。” “倒也不算做了白工。”袁若霞不高兴地皱了下眉,道:“她三番两次抢我风头,也该叫她那两个姐姐给她添添堵!” “你高兴便好了。”说罢,肖晴忍不住笑了:“她那两个姐姐也是当真没见识,见你为她们说了句话,便高兴得不得了……” “好了。”王娴出声。 肖晴便也适时地住了嘴,说起了旁的事:“方才人多,咱们要说体己话都不大方便……” 这厢齐语芙姐妹出了门,见到了还在门外的马车。 等马车驶得远一些,齐语芙才忿忿道:“那袁若霞也实在自视甚高!她竟开口说可怜我们?” 齐语柳打断了她:“好了,别说了。” “你就不气吗?” 齐语柳抬头看她:“你就不觉得今日气氛不大对吗?” 齐语柳反问完,便垂了下头。 得寻个机会,叫旁人知晓,今个儿有人给送齐春锦送了东西。那叫什么?那不正是男女私相授受么? 这厢没几个高兴得起来的。 但那厢,齐春锦已然拥有了一包董家果子,一碟子核桃酥,一碟子豌豆黄,一碟子箸头春,一碟子金铃炙,一碗徐记小馄饨……吃得欢快极了。 王氏伸手勾了勾齐春锦耳畔的发丝:“小心别吃到嘴里了。” 齐春锦柔软地应了声:“嗯。” “明日咱们再换个大夫瞧一瞧,总有一日,叫我锦儿不再做那噩梦。” 宋珩将小皇帝送回了宫中,太皇太后还要留他说话,被他婉言拒绝。等掉头往宫外走,却是突然间心神一晃,被绊了一个踉跄。 周围侍卫、宫人全部吓得去了三魂六魄。 “殿下!” 他们见过殿下提刀斩人头颅,见过殿下起笔苍劲豪纵,见过殿下对月饮酒清隽高雅…… 可谁见过殿下踉跄啊! 正准备回王府歇下入梦弄明白小皇帝同少女是怎么一回事的宋珩:“…………” 今日就没一桩好事。 ※※※※※※※※※※※※※※※※※※※※ 摄政王本命年到了【不是【瞎说的 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十章 第十章 齐春锦又双叒叕做梦了。 她茫然地立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没有光。 齐春锦心底咯噔一下,心道完了完了,整日说成是做了“噩梦”,这下倒是真真变成“噩梦”了。 “有人……么?”少女怯怯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但很快齐春锦就皱起了眉。 她真笨。 梦里怎么会有人来应和她呢? 齐春锦连忙闭上了眼,开始在心底念叨。这是梦,这是梦,齐春锦你快快醒来…… “嚓”的一声轻响,齐春锦忙睁开眼,只见一缕火光骤然跳动起来。 一支蜡烛被点燃了。 齐春锦眨了下眼,才渐渐适应了那光亮。 紧跟着她隐约瞥见,那支蜡的方向,似是有着一张床榻的轮廓。那垂下帷幔之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中勾着一只火折。 那只手的指骨修长,如玉石。 齐春锦骤然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噩梦呀。 是有人在的! 那帷幔突然间被掀了起来,那只手的主人倚坐在床边,面色沉沉。 齐春锦猝不及防地和他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摄政王! 齐春锦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还是一出噩梦! 齐春锦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第一回在梦中见到男子的时候。 那一回四下也是一片漆黑,却是连灯也没有点。努力瞪大眼,也只能隐约瞥见一个人形的轮廓,将她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 但到了后头,再梦见他,四周就不再是黑的了。 可怎么今日又……又回到黑暗中了? 齐春锦小心翼翼地迎合着对方的目光,都快哭出来了。 果然还是噩梦罢。 “齐三姑娘?”低低的,嘶哑的声音从他喉中发了出来。 齐春锦瞪圆了眼,本能地摇了摇头。 从前,他在她的梦中,是不会说话的!可她竟然梦见他唤她“齐三姑娘”! 齐春锦心下懊恼极了。 难不成我又在心下肖想摄政王了?不然怎会做这样的噩梦? 摄政王定定地盯着她,摇曳的烛火下,她连他的神色、目光都看不清。 但瞧着像是阴沉沉的,有些凶。 齐春锦匆匆忙忙后退了一步。 “过来。”他朝她伸出了手:“……齐春锦。”他这次叫了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好听,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喊出来,一下子仿佛都更添了几分光彩。 “齐春锦……”他又唤了一遍,语气低缓,并且从床榻上起身,缓缓朝齐春锦走来。 她的名字像是被他轻轻含在了舌尖,如珠如宝一般。 齐春锦浑身都烧了起来,又羞又窘又害怕。 一转眼,摄政王已经到了跟前。 齐春锦慌不择路,差点一屁股摔下去。 摄政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微凉,紧贴着齐春锦温热的手腕…… “齐春锦,你……” 他说话了! 还说了好多! 我的梦难不成要成精了! 齐春锦惊得脑袋里都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连忙抬手一巴掌糊到了摄政王的脸上,将他的口鼻捂了个严严实实,凶声凶气道:“你闭嘴,你不要再说话了!” 这是她的梦! 应当由她做主! “……”宋珩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齐王府。 宋珩猛地睁开了眼。 他缓缓坐起身,按了按额角。 是他魔怔了……怎么会想要在梦中问她与小皇帝是甚么关系? 宋珩忆起梦中少女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又按了按额角。 梦中倒是胆大,连他的脸也捂。 怎么到了现实中,反倒如鹌鹑一般,连动也不敢动了? 还是,梦当真只是梦。 梦与现实,本就不相通? 宋珩的眉头缓缓皱紧,但很快又舒展开了。 她虎着脸捂住他,凶巴巴大声说话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好笑又可爱。 …… “姑娘,姑娘醒醒。” 齐春锦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头疼得要命。 “姑娘,咱们得去老太太房里请安。”莲儿说着,扶着她下了床。一旁的小丫鬟忙又递上了擦脸的帕子。 齐春锦迷迷糊糊地道:“不是不用去的么?” 老太太不喜欢二房,齐春锦心底从来都是有数的。老太太也不想见着她。 说是她娘还怀着她的时候,老太太请了个术士算了一卦。那术士卜完一卦,道腹中子将来贵不可言。老太太欢喜得不了,以为要有个将来做大官的孙子了。于是偏爱了二房一些时日,还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去买了上好的补品。等到生产时,她娘还险些因为补过了头难产而亡。 待稳婆抱着年幼的她从产房出来,老太太见是个丫头,当下觉得自己被骗了,发了好大一场火。从此后愈加看二房不顺眼。回回见了她,更是觉得勾起了那段不堪回忆。 今个儿怎么要她去问安了? 齐春锦精致的眉眼往下耷了耷。 莲儿叹了口气:“老太太又病重了。” 齐春锦怔了怔,一下清醒了。她连忙自己伸手三两下穿好了衣裳,梳洗。一行人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了,匆匆就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到底是她的祖母呀。 等到了门外,大房的人都已经到了,还有她的父母,齐诚与王氏并肩而立。 等齐春锦走近了。 齐诚面上的神色才松缓了些,抬手抚了抚齐春锦的头顶,极低声地道:“别怕。” 齐语芙见状有些妒意:“祖母病了,妹妹就不担心吗?妹妹今个儿倒是气色极好。想必昨日睡得很好吧?” 齐春锦茫然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脸。 气色好么? 可她昨夜却是完全没有睡好呀。 王氏面色微沉,也抚了抚齐春锦的头顶,道:“你身子弱,娘不是说了吗,叫你来时走慢些,别摔了。怎么还跑得这样急?将脸都跑红了。” 齐语芙噎了噎,想瞪王氏一眼却又不敢。 这里人太多,她就是心下的妒意再占上风,也干不来这样的蠢事。 林氏插声道:“芙儿你瞧你,怎能这样怪罪妹妹?你妹妹不过是起晚了些,心下却也是同你一样担忧祖母的……” 只是没等林氏多说上几句责难齐语芙假意示弱的话,那厢门开了,大夫从里头走了出来。 “如何?”齐诚一步上前,焦灼地问。 “只是暂且稳住了病情,老夫人不能再耗费心神了,须得静心将养至少三至五月,方才能恢复先前的模样。” 齐诚松了口气,先一步进了门。 其余人也跟着进去了,林氏那没说的话自然也没了再往下说的机会。 等到了老夫人的榻前,众人挨个躬身请了安。 齐春锦直起身,瞧了瞧,老夫人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倚着一只靠枕,眼皮耷拉着。瞧着竟是又比先前苍老了一些。 老夫人先是恨恨地看了一眼王氏,又看了一眼林氏。 她先因正儿去世病了一场,如今又将管家权接回手中,整日里累得够呛,昨个儿竟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险些就丢了这条老命! 难怪那日她说要收回管家权,这个二儿媳一声也不吭。 怕是早就知晓今日的结果了! 也怪林氏着实上不得太面,那些个手段净是小家子气……不,就算小家子气也就罢了。是自私且蠢,为齐家招来灾祸还不自知! 谁能想到林氏平日里温柔小意,体贴得很,会做人,会说话。到了这时候,却反成了那个最没用的呢? 老夫人突然仰头长叹了一声,落下了眼泪。 如今齐家全靠二房撑着,她再不满王氏,却也只能将怨言往肚子里吞了。 可怜她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要自个儿憋着气。 林氏见状,正要发挥一贯的体贴温柔上前去,结果王氏更先一步从丫鬟手中取了干净帕子,挨着老夫人坐下,给她擦了擦眼角。 道:“老太太不必忧心。” 这话一出,更叫老夫人觉得心头憋屈了。 偏她也只能点点头,还得拍着王氏的手道:“今日起,家中大小事务,便要辛苦你了。”说罢,将一个盒子交给了王氏,里头装着管家用的钥匙、对牌、账本等等…… 林氏骤然瞪大了眼。 老太太病了,她还当老太太又要记起她昔日里的好了,这时候该要将管家权还到她手中了。怎么……怎么就给了王氏? 若是王氏管家,那她们大房岂不是从今后要寸步难行? 因为近来着实不顺,一时间又遭遇这等晴天霹雳,林氏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于是生生僵在了那里,看着实在有几分扭曲可笑。 为了王氏管家时不做手脚,老太太还忍着憋屈,又叫身边的大丫鬟取了个盒子来,给了齐春锦。又哪里会去注意林氏此刻心情如何。 “三丫头及笄礼是在定州举办的,做祖母的没赶上。这个是给三丫头的。” 齐春锦犹豫着,并不大想收。 老太太不喜欢她,为何还要给她送东西呢? 王氏微笑着抬手接了过来:“我这个当娘的替锦儿先收下。” 齐语芙见状,更是又气又妒,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从前祖母房中的东西,可都是她们的! 老夫人精神不济,很快便歇下了。 林氏竟是一句话也没能插上。 众人很快散去。 齐春锦倚着王氏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娘,头疼。” “又做梦了?” “嗯。”齐春锦小声道:“这回……是个更大更大的噩梦。” 王氏拧紧了眉。 齐诚也在后头露出了焦灼担忧之色。 这时王氏身边的丫鬟疾步行来,福了福身道:“太太,云安郡主府上的马车等在了咱们门外。” “郡主来了?”齐春锦惊讶道。 昨日在王家,云安郡主的确有说起过,要来找她玩儿。齐春锦平日里也没别的玩伴,甚是寂寞,也就一口应下了。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王氏也是一惊。 但随即她就平缓了情绪,道:“那锦儿就去吧。除了莲儿,再带上寇妈妈。” 齐春锦连连点头。 这还是她回到京城后,头一回有人上门找她玩儿。 她心下欢喜得连头疼也忘了。 等出了门,果然在外头见着了云安郡主的马车。 齐家仆役识不得这是谁家马车,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目送着自家三姑娘上了那马车,都还摸不着头脑:“这是谁家的?” 云安郡主见了齐春锦也分外高兴。 她从脚边取了一个高高的食盒,吃力地拎起来,放到了齐春锦面前的小桌案上,道:“今日一早嬷嬷做的,好吃。” 齐春锦心下更欢喜了。 她只在宴上提过一次爱吃,云安郡主便记得了。 一旁的宫女帮忙揭开了食盒的盖子,云安郡主则拎着壶给齐春锦倒了一杯茶:“这样吃,才不会噎。” 齐春锦点了点头,取了里头的点心咬了一口。 味道是极好的。 比齐家的厨子手艺要好得多得多得多! 齐春锦认真吃着糕点,云安郡主便认真地盯着她瞧。 齐三姑娘真好看啊。 云安郡主悄悄在心里道。 这瞧着瞧着,云安郡主突地道:“锦儿,你的眼睛怎么是肿的?” 齐春锦用力眨了下眼,道:“我一睡不好,就会这样。” “你昨日做噩梦了?”云安郡主问。 “是呀。”齐春锦说着,还有些心虚,面上也有点烧。 云安郡主愁眉苦脸道:“我也做了噩梦。” 她做梦梦见齐三姑娘被齐王叔吓坏了,还梦见自己和皇上被齐王叔罚跪……真真是太可怕了。齐三姑娘一定也梦见了齐王叔,肯定在梦里被吓坏了吧?齐三姑娘太可怜了。 齐春锦见她满面忧虑,忙出声宽慰她道:“我不是因昨日才做的梦。我这是一贯的毛病了。” “是病吗?”云安郡主惊讶道。 “兴许是吧,我也不知。我原先在定州时,大夫怎么瞧也瞧不好。来了京城,先后也请了两个大夫瞧过了,都没用。” 云安郡主忙道:“我去请太医给锦儿啊!” 齐春锦蹙起眉,犯难道:“太医应当很难请的,我该要怎么报答郡主呢?” “不要报答。……也不是,要的,要锦儿和我一起玩。”云安郡主说到一半,连忙改了口。 齐春锦抿唇笑了:“这倒是易事。下回我给你带我娘做的吃食吧。我娘的做也是极好吃极好吃的。” 云安郡主听得连连点头。 一旁的宫女也听得忍俊不禁。 两个人凑在一堆儿聊吃食,聊自己做的梦,就如同寻常交好的小姑娘一样。 多好。 现在郡主终于有个说得上话的玩伴了。 云安郡主说要给齐春锦寻太医,当日回去了,便立即进宫了。 她先去给太皇太后、太后请了安,然后才头一回壮着胆子主动去寻了小皇帝。太医院是皇上的,只要皇上点了头,就不难了罢? 小皇帝刚放下手边的书,就见到了云安郡主。 “你说你要给齐三姑娘请太医?” 云安郡主点点头,满怀期望地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道:“这事不难。” 他顿了下,问:“你今日去寻齐三姑娘了?” “是,我同齐三姑娘说了许久的话,还请她吃了嬷嬷做的点心。她说极好吃极好吃……” 小皇帝忍不住道:“宫里头做的点心也好吃。” 云安郡主赞同地点了点头:“那皇上能赐我一些吗?我带去给锦儿。” 小皇帝想了想,道:“你去同她说,下个月围场狩猎带她去玩好不好?” 云安郡主:“啊?” 第二日,云安郡主又到了齐家门外。 齐春锦上了马车,那马车便又绕着京城慢吞吞行动起来,二人就在马车里说话。路边瞧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叫底下人买过来…… 云安郡主将小皇帝的话同齐春锦说了。 只是她没敢说那是小皇帝请的,只说是自己要请齐春锦一块儿去围场。 齐春锦还没见过这样大的世面呢,心下有些好奇。 但随即她就想到一个极重要的问题。 “摄政王……去么?” 云安郡主沉默一下,小声道:“去的。” 齐春锦连连摆手:“那不去了,不去了。” 云安郡主叹了口气。 她也想要齐春锦去玩儿。 云安郡主掰起了手指头:“可是去了围场,他们猎了獐子鸡鹿兔子……架起好大的火,将肉抹上一层蜂蜜,洒上一些从西域来的香料,就这么架上去烤,烤得外焦里嫩,皮是脆的,肉是多汁的……金黄的油就这么往下流啊流啊……” 齐春锦的口水也在心底流啊流啊。 “……那我也去吧。”她舔了舔嘴。 一旁的老嬷嬷哭笑不得,真真两个小傻子凑作一堆了,还能互相诓了。 ※※※※※※※※※※※※※※※※※※※※ 齐春锦:呔!你住嘴! 差点被捂死的摄政王:awsl。 - 我来了!!!!这章很长!四千七百多字!就当两更合并了【不是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齐春锦回到家中,却觉得气氛不大对。 莲儿机灵,立刻寻了个老妈妈来问话。 那老妈妈原本是不敢答的,但突然瞥见了齐春锦,她一下想起来,如今齐家已经不是大房的天下了,这做下人的,也应当顺应时势,在二房跟前卖个好才是。 老妈妈道:“是二姑娘的亲事,出了岔子了。” 齐春锦在定州时,没少听那些官太太嘀咕,女子亲事是人生中一桩大事。齐春锦便也就压下了心中的好奇,不再多问。 那老妈妈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着拐弯抹角骂上大房几句,定能讨好二房的姑娘。从前,府里上下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谁晓得这三姑娘竟然不往下问了。 老妈妈慨叹着目送齐春锦远去。 这人与人果真是不同的。 若是二姑娘,只怕早就幸灾乐祸起来,恨不得问个清楚了。 这老妈妈也是齐家的家生子了,待了几十年。齐春锦出生的时候,她是伺候在老夫人院儿里的。 她蓦地想起了那一年,那方士说的话。 后头老夫人见是个丫头,气得大骂那方士是个骗钱的。 可瞧三姑娘这容貌、身段和心性,兴许……兴许真有富贵那日呢? …… 齐春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歇下,没一会儿王氏来了。 王氏笑问道:“今日锦儿玩得可痛快?” 齐春锦抿唇笑了下:“嗯。” 王氏见她面上写满了无忧无虑的欢喜,心下也就放心了。 齐春锦犹豫一下,问道:“娘,你去过猎场吗?” 王氏失笑道:“娘怎么会去过?锦儿想去?京中是有三处猎场,但都是达官贵人的去所……” 齐春锦道:“云安郡主邀我去。” 王氏愣了愣,有些震惊。 “那便去罢。” 王氏也不知云安郡主为何待齐春锦这样亲近,但她知晓,若是京中寻不着好的大夫,兴许来日还能求一求云安郡主,求她请个太医。 太医总该要比京中的大夫更强。 齐春锦得了确切的话,就欢欢喜喜去准备行李了。 王氏则起身去了老夫人那里。 不一会儿,莲儿来到齐春锦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原来二姑娘上林家门时,将她的未婚夫婿与那位林家姨娘的外甥女撞了个正着。” 齐春锦花了点功夫,才消化完了这段话。 茫然地问:“捉奸?” 莲儿忙捂住了她的嘴:“姑娘还未出阁,哪里能说得这样的话?” 齐春锦也自己捂了捂嘴。 等莲儿撒了手,她才小声道:“我原来听隔壁的谭夫人总这样说……” 莲儿抬手搓了搓她的耳朵:“姑娘快快忘了。我也不该同姑娘说这些,平白污了耳朵。” 齐春锦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这些她都是懂得的。 几年前在周家宴上的时候,齐语芙就诬赖她喜欢周旭,想要同周旭好……这才害得她闹了笑话。 齐春锦晃晃脑袋,不想了不想了。 还从未有人约她走那么远的地方去,唔……应当带什么才好呢? 这时齐语芙正伏倒在林氏的怀里,放声痛哭。 “王氏,定是王氏使了什么手段……她先前就总提起我和姐姐的亲事。一定是她……否则言哥怎会如此待我?” 与齐语芙定亲的,乃是林氏的娘家侄子。二人幼年相交,有几分表兄妹感情在先。后头林表哥考入了县学,林氏就动心思,给二人定了亲。 在齐语芙与林氏眼中,这个娘家侄子将来前途光明,人也生得端正,一身书卷气,又是自家亲戚,实在再好不过的良配! 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 还被王氏瞧见了。 不,不止王氏。 林家上下连同丫鬟婆子也都瞧见了。 齐语芙的脸丢大了! 齐语芙哭得越发伤心:“外头还指不准要怎么编排我,才定亲几年,就拴不住未婚夫的心了。他们不会说言哥不好,只会说是我不好,才惹厌弃。” 林氏也心疼得要命。 再一想,如今管家的是王氏,她们插也插不上手了。如今要取用银钱,竟还要看王氏的脸色……林氏顿时也悲从中来,与齐语芙一并哭了起来。 “母亲得为我做主,母亲去找老太太,她一定会为做主的!”齐语芙哭喊着道。 齐语柳这时才插了声:“你有凭据吗?” “这还要什么凭据?只有王氏对咱们大房不安好心!她还笼络得二叔也不肯同我们说话。” “不管咱们肯不肯认清,如今齐家已是二房的天下了。老太太疼的父亲,不是我和语芙。父亲没了,大房在她心里的地位自然也有下降。没有凭据,老太太不仅不会为你做主,反倒会为了不下王氏的脸面,将你我斥骂一通……”齐语柳冷静地道:“这些道理,先前不懂也就罢了,现在你们还没看明白么?” 林氏哑然。 不是看不明白,只是过惯了从前的日子,哪里肯承认现在的处境呢? 齐语芙慢慢收住了声:“你自然沉得住气,又并非是你的亲事出了岔子……” 齐语柳骂道:“你犯什么蠢?你忘了么?咱们去王家吃过茶,赏过花。席间与咱们同坐的,都是谁?凤阳郡主、云安郡主,袁家、王家、丁家的姑娘……更有摄政王。你管袁姑娘说的话难听还是好听,左右她是不喜齐春锦的。她不喜齐春锦,便肯定要花心思来提拔你我。你还怕这亲事出岔子吗?若是得了贵人的青眼,日后该是姨母一家来求着你了。” “摄政王?”林氏愣了愣:“那日摄政王也去了?” 没人顾得上应她。 这厢齐语芙的眼底倒是慢慢重新浮现了光彩…… 是啊。 日后她岂会怕齐春锦?岂会怕王氏? 大房这厢仍在安抚。 周家府上,周旭却在发愁。 他以周萍的名义递了帖子,被齐春锦婉拒了。周萍自然不许他再递一次,说是堕了她的脸面。 “小姑娘,年纪不大,派头大。递了帖子也不肯来,倒显得我周家求着她似的。”周萍道。 周旭讪讪道:“你也知道缘由的……” 周萍顿了下,然后才又开口道:“你的心思我是知晓的,但肯定是不成的。原先若她给你做个妾,以她的身份,倒也做的。家中长辈也不会阻挠。只是如今……” “如今怎么?” “如今云安郡主对她一见如故,视为好友,已经一块儿连着玩了好几日了。你若是想她来给你作妾,那岂不是打了云安郡主的脸?” 周旭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想说,我也并未想过要她给我作妾。 他想要什么……他也说不清。只是想要再见见她,好叫她原谅他年少不知事,再有,再有……周旭蓦地心思一动。 若是真如周萍所说,娶了她,应当是什么样呢? “好了,莫要想这些了。下月摄政王到围场狩猎,京中勋贵子弟大都要前往。你也收拾收拾,去那里散散心,且忘了这些念头罢。也再练练你那投壶……除了读书,旁的一概不会。如何同其余勋贵子弟交好?” 周萍想得容易。周家与齐家本就天壤之别,只要拘着周旭,让他见不着齐春锦。那见得少了,什么心思也都淡了。 周旭闷声应了,心思却止不住地飘远了。 这个月本来也不剩几天了,一转眼的功夫,便到了出发去围场的前一日。 摄政王早年常待在军中,后来归了朝中,也总要去校场练兵,每年围猎更是隔一月便要举行一次。他不喜阵仗排场,往往都是从勋贵子弟中挑上那么些人,一同轻装简行而去。而围场中狩猎的獐子鹿鸡等物,也并非是山林中野生所长,乃是专门饲养,再每日多食生肉以维持野性。 齐春锦从云安郡主口中听了这些讯息,就记得了一句“轻装简行”,便也没准备多的衣物。 等到了围场,她既能吃上烤肉,又能见到太医了。 云安郡主怕为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说是围场狩猎有随行的太医,等到了围场,请个太医来瞧瞧,也不会引人注目。 等到梳洗完,齐春锦便睡下了。 如今她其实也没那么怕做梦了。 自从那日,她蓦地发现,原来她能碰梦中的摄政王,她能捂住他的嘴,还能教训他。 上回,她捂了嘴后,他就当真没有再说话,并且还从她的梦境中消失了…… 想着就要再见到摄政王了。 齐春锦拉上被子,小声嘀咕:“让我在梦中见一面吧……” 这次她要再欺负他一顿。 第二日再见了真人,肯定就没那样怕了! 对,就这样干。 齐春锦闭上眼,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当她再睁开眼时,周围烛火摇曳,不再是一片黑暗了。 周围的一切熟悉极了。 齐春锦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不远处就是床榻,床榻上被子微微隆起。他在她梦中睡着了吗? 齐春锦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床边的帷幔挂了起来,她一眼就瞥见了摄政王的模样。 他紧闭着眼,俊美的面容却也不见半分柔和,只有疏冷之色。 齐春锦心下立时紧了紧,仿佛见着了天敌一般。 不怕,不怕。这是我的梦,应当是由我做主的。就如那日一样…… 可我该如何欺负他呢?揍他一顿? 齐春锦微微抬起头,盯着帷幔想了会儿。 然后低下头,鼓足了勇气,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脸,往两边揪了揪。 从一开始便知道齐春锦入了梦的宋珩挨了个猝不及防:“……” ※※※※※※※※※※※※※※※※※※※※ 摄政王:?被媳妇打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齐春锦揪了会儿脸,见他一动也不动。 慢慢地也没那么怕了。 但慢慢地,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脚下铺着柔软的地毯,虽然知晓是在梦中,但齐春锦还是禁不住坐了下去,就这么倚着床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宋珩等了好一会儿,都未再等到有别的动静。 他缓缓睁开眼。 梦中安静极了。 今日这样早,她便从梦中消失了? 宋珩眉心微微隆起,缓缓坐起身…… 一团圆圆的发髻映入了他的眼中,他的目光猛地滞住了。 少女并未消失。 她乖巧地趴伏在他的床榻前,似是睡着了。 她胆大包天揪了他的脸?就这样算了? 宋珩伸出手去,凑到了她的脸颊边。 她的脸颊白中透着一点粉,因为侧着脸趴下去的缘故,腮边还有一点圆鼓鼓。 宋珩的手刚一挨上去。 齐春锦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宋珩立即躺了回去。 ……那就这样算了罢。 齐春锦不知自己逃过一劫,倒是睡了极舒服的一觉。 第二日,云安郡主的马车前来,悄悄从齐家接走了她。 云安郡主瞧她气色大好,眉眼都点缀着笑意,便忍不住问:“锦儿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是昨夜未受噩梦侵扰?还是今日王夫人亲手给你做了点心?” 齐春锦摇了摇头,压着心虚,道:“我好像会控制自己的梦了。” 云安郡主惊讶地瞪圆了眼。 齐春锦坐直了身体,颇有几分气势,道:“昨日我在梦中作威作福了。” “如何作威作福了?”云安郡主面露茫然。 齐春锦将腰背挺得更直,捏了一个拳头,道:“我打他了。” 反正她编瞎话也没有人会知道……吧? “入你梦中吓你,定然不是好人。打得好。”云安郡主义愤填膺道。 齐春锦这才抿唇笑了笑:“我也不怕见着摄政王了。” 云安郡主又一次陷入了茫然。 可是这与怕不怕齐王叔有什么关系? 围场建在京城的郊外,马车足足行了半日,才随着大部队一块儿,进入到了围场中。 宋珩围猎,身边不带官员,除却那些勋贵子弟外,便是他身边的亲军护卫。 而此次围猎,他多带了一个人,那便是小皇帝。只是未与旁人提起小皇帝身份,这里见过皇帝真容的人倒也少,只当他是哪家贵族子弟,来凑个热闹罢了。 小皇帝打马车里下来,脸色发白。 不过到底比上回强,没有扶着围栏吐个昏天黑地了。 “我此次携你前来,可知为何?”宋珩驻足,出声问。 小皇帝顿了顿,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皇叔可是带我行万里路来了?” “嗯。书要读,可整日窝在皇宫中,又如何长见识?将来若是闹出,一颗鸡蛋一两银子的笑话,你父皇想必要气得从地里爬出来。”宋珩淡淡道。 皇叔语气明明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小皇帝总觉得像是在骂他。 小皇帝连忙点了头,道:“皇叔说的是。” “你素来体弱,养在宫中,每日里疏于锻炼。也该见识一番骑射功夫……等回到宫中,便该强身健体起来。若是依旧这般下去,将来光是坐着批折子,便要耗你半条命。” 小皇帝心有戚戚焉:“皇叔说的是。” “去玩罢。”宋珩说着,点了个侍卫跟上他。 小皇帝惊喜道:“多谢皇叔。” 说罢,便立即转身,寻云安郡主的马车去了。 云安郡主怕齐春锦引起太多人注意,便一直等在马车上,并未急着下来安置。 小皇帝走过去,掀起帷帐,一下便见着了齐春锦。 齐春锦怔了怔,张嘴道:“那日的药……” 小皇帝却也同时张了嘴:“那块玉……” “那日的药忘了问你取回,不过后头也用不上了。我今日便好多了。”小皇帝说着,露出了一点笑颜。 齐春锦点了点头道:“那日你给我的玉,我给我娘了。” 小皇帝也不问为何,只问:“令尊可喜欢?” 齐春锦回忆片刻,道:“当是喜欢的。” 小皇帝忙道:“那我下回再多送你几块。” 齐春锦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了,玉要那么多作什么?多了也戴不过来呀。总不能都拴在腰上。” 小皇帝顿了下:“有理。” 马车外的宫人:“……” 这哪有金银珠宝还嫌多的道理? 云安郡主却是听得不大高兴了。 皇上怎么与齐三姑娘聊起来了? 害她连话也插不进去了。 这时齐春锦掀起了车窗挂着的帘子,往外面瞧了一眼,眉眼间满满都是向往之色。 “我们何时能出去?” 云安郡主听她问自己,这才又喜笑颜开,道:“等他先走了,我们就能下马车,进帐子里去了。” 齐春锦还未住过帐子,当下期待极了,不由眼巴巴地盯住了外头。 随行军士侍卫,已经在搭建帐子了。 他们今日不狩猎,要等修整后,第二日再举行狩猎。 一旁的年轻公子们倒也不敢闲着,便也搭把手,做些琐碎事。 周旭与几个好友,正在取车上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如蹴鞠球、投壶箭等物……都是用作狩猎闲暇时玩乐。 “周公子是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出神。”旁边突地有人捅了捅周旭的肩头。 周旭喉头动了动,有些不可置信道:“见着了一个……熟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此处谁不是熟人?” 不,不是。 他看见了……齐春锦。 车帘卷起,少女倚在窗边,脸越发显得只有巴掌大小,眉眼又娇又媚。 可当周旭再定睛仔细看的时候,车帘已经放下来了。 周旭脑子里攒动的热意,一下就平静不动了。 应当是他看错了。 齐春锦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周旭按下思绪,心下反倒有些说不出的痒痒。 他怎么看哪里,都觉得是她? 马车内。 云安郡主不大高兴,便大着胆子对小皇帝道:“皇上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齐王叔见不着你,要生气的。” 小皇帝这才不舍地钻出了马车,道:“晚些时候我再来寻你们。” 云安郡主想了想,心道,晚些时候倒也不必。 将太医给齐三姑娘带来便好了。 云安郡主成功驱赶了小皇帝,这才又与齐春锦聊了起来。 齐春锦便也放下了帘子,等着外头收拾完。马车里有吃有喝,还有云安郡主身边的老嬷嬷讲故事,倒也不觉无聊。 一转眼,便到了傍晚时分。 云安郡主下了马车,齐春锦紧跟其后。 那厢凤阳郡主早从马车里下来了,正与几个同为王公之后的少女闲话。 这是她们难得出一趟远门的好机会。 不少年轻公子也正在悄悄打量她们。 “那不是云安吗?怎么不黏着凤阳姐姐了?”有人疑惑出声。 凤阳郡主转头瞧了一眼,迟疑道:“她年纪小,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和她同年纪的,又脾性相投的玩伴了。” “哪里年纪小了?寻常人家这时早已说亲了。” 几人议论起来,便聊到彼此亲事上去了,倒也将云安的事忘到了脑后,更未去注意云安找了谁做玩伴。 有宫人过来,引了云安郡主往帐子走,一边走,一边道:“这边是郡主的帐子。” 齐春锦扭头瞧了一眼,惊讶道:“帐子只有你一人住么?我瞧她们都是好几个住在一块儿。” 云安郡主道:“还有你同我住啊。” 说罢,云安郡主面颊微红,道:“我同她们都说不上话,从前都是我一个人住的。” 与她多像呀! 她在京中也鲜有玩伴! 倒是在定州,还有那么一两个来往的姑娘。 齐春锦连忙道:“我同你住,今后我同你住。陪你说话,陪你玩藏钩樗蒲……” 云安郡主立刻亲昵地抱住了齐春锦的胳膊。 齐三姑娘真软呀。 又软又香。 云安郡主吸了吸齐春锦身上的香气,才又问:“你方才听见了我和皇上说话,知晓了他的身份,不觉得奇怪吗?” 齐春锦愣了下:“啊,皇上啊。” “那日在王家,听见摄政王同他说话,我就觉得身份应当有些复杂。只是没想那么多。”齐春锦眨了下眼。 方才她又一心留意马车外的动静,盼着去住帐子,吃烤肉,哪里听清了云安郡主与那小公子说的话。 现下听云安郡主再提起,她才有些后知后觉。 “你不怕皇上吗?”云安郡主问。 齐春锦想了想,道:“他不可怕呀。” 云安郡主连连摇头道:“皇上也是可怕的,只是比齐王叔好一些些……” “那我日后少同他说话吧。” 云安郡主点点头:“多与我说说话吧。” “啊?”齐春锦愣了下:“好。” 小皇帝惦记着太医,倒是很快就领了一个往云安郡主的帐子去了。 那太医还当是哪家的贵人,等进了帐子里,抬眼一瞧,却是张陌生面孔。 小皇帝紧跟着从后头进来:“站着作什么?” 太医自然是识得小皇帝身份的,一听见他的声音,当下惶恐,行了个礼,连忙往前走了几步。 太医拿不准齐春锦的身份,但见她模样生得极好,心下隐约有了猜想。 另一厢。 宋珩唤了个侍卫过来问话:“皇上呢?” 侍卫小声道:“方才传了个太医过去,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为了隐瞒身份,又为了顾全安危,小皇帝被安置在了宋珩的帐中。 方才小皇帝传了太医。 “传到何处去了?” 侍卫起身道:“似是往云安郡主的帐子去了。” “云安郡主病了?” “属下不知,属下差人去问问。” 宋珩正要起身,但稍作思量,也不想太过拘着皇帝,便又坐了回去,道:“不必了,一会儿将太医唤来我问问。” “是。” 帐中很快归于宁静。 宋珩低头翻看折子,一边不自觉地用舌头顶了顶脸颊。 还有那么一点疼。 宋珩放下手中的折子,一时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大约过了半炷香,侍卫领着太医进了帐子。 见了宋珩,那太医就更觉惶恐了,连忙躬身行礼。 宋珩淡淡道:“不必多礼。”“皇上传你去,可是云安郡主病了?” 太医张了张嘴,心底为难。 那帐中的少女乃是个陌生面孔,偏偏与云安郡主住在一处,又得皇上看重,想必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否则怎会带她来到猎场,还传了他去瞧病呢。 可瞧那举止,又像是不愿被旁人发现。 那摄政王问话,他是说,还是不说? 若是编了谎话,说是云安郡主病了,只怕后头这谎言极易被戳穿。 就在太医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变换着思绪时,宋珩已经瞧出了他的犹豫。 宋珩语气微冷:“说罢,他传你前去,是为什么人诊病?” 太医到底还是更惧怕眼前的摄政王。 躬身道:“当是……当是皇上看中的姑娘吧。” ※※※※※※※※※※※※※※※※※※※※ 评论随机发红包叭。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年少慕艾,本是常事。 只是小皇帝自幼体弱,自然受到诸多限制。太后准备为他选妃。虽然以宋珩的性情,是不大喜欢有人来替他来做主婚事的。 小皇帝到底身份不同,若是他自己寻摸到了心上人,偷摸相好上了…… 少年人没有顾忌,只怕放纵下去酿成大祸。 宋珩将这号人物记在心中,让太医先退下了。 待到晚间,众人到帐子外用饭。宋珩便见到了太医口中的,小皇帝所中意的女子。 少女与云安郡主坐在火堆前,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她们的面容,娇靥如花。 尤其少女,便如同当空挂的那弯月亮,格外的明亮、扎眼。 宋珩身边的侍卫统领压低了声音,道:“殿下,那便是太医口中的……” 宋珩身边紧跟着的内侍也是一惊:“殿下,那不是那日周家那位……” 那日周家宴上,宋珩派身边内侍跟上齐春锦去查探了一番。 齐春锦模样出挑,那内侍又怎么会忘? 宋珩没有出声,他环视了一圈儿。 注意到齐春锦的,又岂止他们。齐春锦模样出挑,云安郡主身份贵重,年轻公子们的目光大都集中在她们二人身上了。 周旭便是其中一个。 “那是哪位郡主?从前不曾见过。” “她不是郡主。”周旭沉声道。 一旁的人闻声转过了头,讶异道:“周旭你认识?” “认识……”周旭顿了顿。原来他没有看错,她当真在这里,她是跟着云安郡主来的?是了,那日周萍才同他说过了,她不知何故得了云安郡主的喜欢。 周旭这才露出了点笑容,道:“几年前我便认得她了。” “那是你们周家的姑娘?”那人更惊诧了。 周旭摇摇头,道:“是她来过周家。” “原来如此,我还当你同她是青梅竹马呢。”那人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算不得。 但也算比旁人多一份幼时相识之谊吧? 周旭心跳怦怦,也拿不准。 周旭再抬头看向齐春锦的方向。 总觉得比那日还要更美了。 “殿下?”这厢见宋珩驻足不前,内侍不由低低出声。 这时,小皇帝弯腰从铁锅里取了一碗肉汤,又拎了一盒新鲜的瓜果,转身便往云安郡主那厢走去。 旁人见他面容俊俏,却身着青色衣衫,用料普通,作小侍打扮。想必只是个长得有些好看的侍从罢了…… 于是转头与同伴道:“这少年方才是跟着谁来的?” “似是跟着摄政王来的。” “那他往云安郡主那边去,便是摄政王的意思了?”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惊讶。 皇室中人,除却小皇帝受摄政王一手扶持外,其余人都从未得到过摄政王的一丝优待。 云安郡主也是如此。 那如今……莫不是为了云安郡主身旁的那个少女? 众人正猜测的时候,小皇帝已经躬身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放在了齐春锦和云安的面前。 “你们饿不饿?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小皇帝道:“我都有些饿了。” 齐春锦抬眸盯着他瞧了瞧。 果然是不大可怕的。 他一点也不像皇上,还只像是那日她卷起车帘,瞧见的那个倚着墙根哇哇吐的少年。 “谢谢。”齐春锦细声说。 小皇帝被她看得脸红了红,结巴了一下,道:“倒也、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言谢。” 小皇帝学着她们的模样,就地在火堆前坐下。 就这样不讲任何规矩,反倒是很舒服的。 这厢宋珩身后的内侍忍不住又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宋珩敛住目光,面上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情绪,他道:“成湘,去将人拎回来。” ……拎? 被称作“成湘”的侍卫一个激灵,连忙去了。 他自然是不敢拎小皇帝领子的。 等到了近前,便见小皇帝正与云安郡主二人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开心事,笑得眉眼都弯了,比较起在宫中时,浑身都透着轻松又快活的气息。 成湘压低了声音:“咱们该回去了,主子在等您。” 小皇帝对成湘的声音万分熟悉,乍然一听,惊得浑身一抖。他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成湘,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皇叔。 皇叔好像不大高兴? 小皇帝这才不舍地起身,道:“我叔叔叫我回去了。明日打猎,我再寻你们。” 成湘张了张嘴,心说殿下恐怕是不会答应的。 带您到了围场上,您却一门心思奔着小姑娘去了,算怎么回事?人小姑娘又不打猎。 “我那叔叔……”小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是有些严厉的。” 云安郡主说他是皇帝。 那他的叔叔……便是摄政王了。 齐春锦闻言,悄悄往摄政王的方向瞧了一眼。 长得倒不大严厉。 但凶是凶的。 幸而我今日不大怕他。 齐春锦在脑中又回忆了一遍,揪摄政王脸的手感。 “你去罢。”齐春锦对小皇帝说。 小皇帝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成湘还站在自己后头。他可是皇叔常带在身边的侍卫。 小皇帝连忙补了一句:“但我都知晓,那是叔叔为了我好。俗话良药苦口……我叔叔是个好人。” 成湘嘴角抽了抽。 您可快别说了,照您这么说的,越发不像好人了。 小皇帝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跟着成湘走了。 “皇叔。”小皇帝回到了宋珩面前。 “是谁病了?”宋珩直接了当地问。 小皇帝惊讶了一下,但想到自己请太医肯定瞒不过宋珩的眼睛,便认真地答道:“不是云安,是……云安身旁的那位齐三姑娘。” “她生的什么病?” 小皇帝抬了下头,发现皇叔的眉心似乎皱了起来。 今日果真是不大高兴。 小皇帝小心斟酌了一下,道:“皇叔,是旧疾了。” 宋珩眉心拧得更紧。 他怎不知她有旧疾? 宋珩沉声问:“是何旧疾?太医如何说?” 可治得好? 小皇帝这下理直气壮了些:“皇叔,此乃姑娘家的私事,又怎能同他人提起呢?” 私事?他人? 宋珩气笑了。 宋珩面上不显,心头却阴沉沉地想,他若是他人,小皇帝又该是什么人? 难不成小皇帝还与她更亲近不成? 与她夜夜亲昵的,该是他。 “这能不能治好,我也不知。太医只开了个方子,说试试……”小皇帝躬身,小声劝道:“皇叔莫气,且坐下来喝一碗肉汤。” “你……” 你是不是喜欢齐三姑娘?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宋珩咽了下去。 小皇帝整日养在宫中,见过最多的女子,便是宫女。他面前摆的书本,从来只有诗词歌赋与为君之道。 他并不懂得情爱。 但若是宋珩开口点破,小皇帝没准儿反倒醒过神了。 “你去落座吧。”宋珩道。 小皇帝连忙应了声去了。 宋珩唤来内侍:“今日去的是李太医?” “是,殿下。” 宋珩从记忆中寻摸出了那么一个人:“李太医医术平平,平日里诊一诊平安脉,说上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最为擅长。江太医医术更为精湛,待到用完饭后,你将江太医送到云安的帐子里去。” 内侍惊了惊,尴尬道:“此次江太医并未跟来。” 宋珩:“……” “不过有黄太医,更善女子病症。此次凤阳郡主、云安郡主等女眷随行,便特地也点了他随行。” “嗯,那便他吧。” 内侍应了声,连忙退下去安排了。 只是心头却有些想不大明白,殿下怎么突地就注意上那齐三姑娘了呢?难不成那日宴会上,那样多的高门嫡女,殿下却偏偏看中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殿下可还记得自己将齐家大房老爷呵斥得一病不起,最终病亡的事? 有小皇帝送来的新鲜瓜果,齐春锦吃得极为满足。 她倒是记恩的,待用帕子擦干净了嘴,便同云安郡主道:“下回我该谢谢他。” 云安郡主道:“他是皇帝啊,他坐拥咱们整个大渊朝,万事万物都是他的。锦儿用什么谢他?锦儿不必这样客气的。” “虽是这样,但心意却是不同的。”齐春锦道:“我下回分一本册子给他。” “什么册子?”云安郡主好奇地问。 “顾先生的画册。” 云安郡主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却明白一桩事:“锦儿喜欢这个顾先生的册子?” 齐春锦点了下头。 云安郡主悄悄记在了心头。 正说话间,只听得有人不远不近地拜道:“小生见过云安郡主。” 齐春锦抬头看去,瞧见了一个年轻公子,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却是周旭。 齐春锦悄悄皱了下眉,往旁边挪了挪。 其余人与云安郡主搭起了话。 云安郡主不喜他们,但也不好拒绝,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周旭却是绕到了齐春锦的身旁,在一丈处停住了。 “齐三姑娘。”周旭拱了拱手:“还记得我么?上回没说几句话,你便匆匆走了。” 齐春锦懒得同他说话,便扬起头,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周旭哽了下,但也不愿就此放弃。 他想起来之前,周萍同他说:“你少见她,自然忘了这些突然兴起的念头。” 可他又见到她了。 这或许便是……缘分? 周旭微笑着蹲下身,竭力与齐春锦的目光对上。他道:“你瞧过打猎吗?” “……” “我明日捉个兔子给你好不好?”周旭又道。 小姑娘都喜欢那样的小玩意儿。她应当也会喜欢吧? 齐春锦依旧不理会他。 周旭无奈,只能换了个法子。 他突地想起一事来,道:“你知道冯子程吗?他同你们齐家,我不知是哪个姑娘,总之是与你的其中一个堂姐定了亲。我认得冯殊。冯殊是冯家的嫡子。我听冯殊说,冯子程的姨娘想要退掉与你堂姐的亲事,正同冯太太说呢。” 冯殊与他说起时,口吻轻蔑。 他本也不大上心,只是匆匆之间听见一个“齐”字,这才留心记下了。 齐春锦皱了下眉,这才动了动。 是与齐语柳吗? 见齐春锦仍旧不出声,周旭反倒更铁了心想要讨好她。 她一定还记着几年前的事……若是能寻个机会,解了她的心结便好了。 周旭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几年前,你姐姐戏言,说你想要嫁我……” 你如今……还记得那些话么? 你如今又是怎么想的? 周旭的话顿在了喉咙里。 而齐春锦已经如见了鬼似的,猛地拔腿跑进了帐子里。 周旭:“……” 难不成当真只有他一人记得那些了? 周旭叹息一声,站起身,拜别了云安郡主。 云安郡主注意到动静,瞪了一眼周旭,也不再与这些人多话,赶紧跟着追进了帐子。 宋珩刚吩咐完侍卫统领,转头瞥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将云安郡主身边的嬷嬷传来。” “是。” 周旭难掩失落,回到了自己的帐中,其余与他交好的朋友也都跟着挤了进去,道:“你不是说你认识她么?可她怎么好像不认得你。” “是啊,我们特地过去与云安郡主搭话,冒着被云安郡主斥责的风险。你倒好,怎么没说上几句话便完了?” 周旭抿了下唇:“明日你们助我……” “助你在猎场上大发神威?” 周旭却是知晓自己本事的。 他哪里能大发神威? 这时候周旭也有些后悔了,他平日按照父亲所说,只顾着读书,旁的一概不通。于骑马射箭一道,实在技艺生疏。 “助我猎只兔子。”周旭道。 其余人听罢,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哈哈……那便助你猎只兔子……女孩子也的确喜爱这类东西。你若送给她,想必她会愿意多同你说一句话。” 云安郡主的嬷嬷进了帐子,惶恐地朝宋珩福了福身:“见过齐王殿下。” “周家公子一行人上前与云安搭话时,你在云安身旁,可听清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嬷嬷惊道。 殿下何时转了性,竟然关怀起郡主了? 嬷嬷忙点头:“奴婢听清了,也都记得。” 宋珩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问:“那周旭与齐三姑娘说了什么?” 嬷嬷呆住了。 啊? 怎么、怎么突然扯到齐三姑娘了? 摄政王有问,自然不能不答。 那嬷嬷只好绞尽脑汁地回忆起来,一点点复述给摄政王听。 “好了,你回去罢。”宋珩声音微沉。 嬷嬷也不敢去看宋珩的脸色,匆匆退下了。 宋珩坐在桌案前,重新拿起了笔,低头批阅文书。 笔握在手中,迟迟没有再落下。 一旁的成湘倒是突地听见“啪”一声轻响。 那笔被拦腰折断了。 你姐姐戏言,说你想要嫁我…… 宋珩嘴角往下抿了抿,勾出了一点冷锐的弧度。 她还有这样的胆子,产生这般的想法? 宋珩起身道:“打水来。” 内侍忙道:“殿下是准备要歇下了?” “嗯。” 今日怎么也歇得这样早。 内侍怀着疑惑,忙铺床去了。 另一厢的帐子里。 云安郡主气坏了,她觉得那个姓周的公子,就是蓄意接近齐三姑娘,想与齐三姑娘说话的。 下回,她得挡在齐三姑娘面前。 “锦儿下回不想同他说话,我就叫嬷嬷去挡着。”云安郡主说着,还又骂了那周公子两句。 “唔。”齐春锦点了点头,心思却压根不在这里。 周旭于她来说,是一个不大喜欢的人。 她只要不与他说话便好了。 齐春锦现下想的是,明日又要见到摄政王了。 昨日在梦中掐摄政王脸的勇气,好像……好像已经在今日用光了。那我今夜,再入梦……掐掐他? 我再掐掐他……这样想必也不会再做春.梦了。 齐春锦是要面子的,若是在云安郡主的帐子里做了这样的梦,她会活活窘死的。 齐春锦心下有了决断,便早早地梳洗睡下了。 云安郡主也路途劳累,跟着早早睡了。 今日入梦有些慢。 不知过去了多久,齐春锦才隐约恢复了点意识。她睁开眼,果然又在床榻上见着了摄政王。他依旧在她的梦中紧紧闭着眼,好似等着她去欺负一般。 齐春锦走近了。 有了前一日的经历,今日倒也称得上是熟门熟路了。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却觉得还揪脸有些不大好。 虽说是梦,但也不能总盯着一个地方揪呀。 齐春锦搜寻了一番。 在桌案上,找到了笔墨纸砚。 齐春锦也不觉得奇怪。 这是她的梦,梦中自然是想有什么便有什么了。 齐春锦再次走到了床榻边。 宋珩只听见她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闭着眼,用力攥了下指骨。 他本是想问她哪来的胆子想要嫁周旭,但这会儿又更想知晓,她今日准备做什么。 宋珩耳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她似是在思考? 下一刻,宋珩感觉到身上一沉。 齐春锦扒着床骑了上去。 一只手按住他的脸,提起毛笔画了个圈儿。 宋珩脸上又酥又痒,少女紧挨着他的身躯又娇软得要命。 宋珩将指骨攥得更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了…… 明明更亲密的事在梦中也做过,但这一刻却又是全然不同的。 宋珩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在做什么? 她在故意挑.逗他么? 这厢齐春锦收住了笔,对着宋珩脸上的画发了会儿愁。 明明也看了顾先生不少的画了……还潜心学了许久。 怎么……怎么画出来就那么像王八呢? ※※※※※※※※※※※※※※※※※※※※ 摄政王:她挑.逗我。 锦儿发愁:我怎么画了个王八。 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光是忍下骨子里的躁动,纵容少女肆意妄为,便已经耗光了宋珩的心神。 待他再从混沌中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了。 宋珩还未起得这样晚过。 内侍伺候他换好了衣裳,宋珩转头问:“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殿下。”内侍说着,突然顿了顿,惊恐道:“殿下的脸上怎么有红痕?” 这话一出,其余人慌忙掀起帷帐,就要出去找太医。 “不必请太医了。” “殿下?” “无妨,捧面镜子来。” 内侍只好应了声,捧了面镜子到跟前。 宋珩知晓昨夜梦里,齐春锦取了什么东西,在他脸上划弄。又软又痒。触感似是狼毫笔。 初时,他以为她是大着胆子在挑.逗他。 但后头,他又隐隐约约觉得,她是在他脸上写字…… 宋珩垂下目光,朝镜面上看去。 镜中映出了他的面容,脸上带着一点并不太清晰的红痕,倒像是被谁轻轻嘬过一样。 内侍慌张道:“可是帐子里进了什么虫子?” 成湘在一旁愣愣道:“可我昨日明明仔细熏过帐子了。” 宋珩一手按下镜子,道:“小事罢了。” 齐春锦在他脸上画完了大字,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帕子,蘸了水,在他脸上一点点擦干净了。 她倒是细致又耐心,连他都耐不住睡着了。 宋珩都忍不住失笑。 哪有大着胆子肆意妄为,却妄为成她这样的。 胡乱涂画完,还要自个儿一点点擦干净。 宋珩一面觉得好笑,心底又忍不住渐渐柔软。 果真是个小怂包。 “殿下?”一旁的内侍却是看不大分明了。 殿下怎么不仅不怒,嘴角反倒弯了弯,冷淡的神色骤然柔和了许多。 宋珩飞快地洗漱完,又用了些吃食:“走罢。” 他可没忘记,昨日那个周旭说,要猎只兔子送给齐春锦。 兔子? 呵。 …… 等出了帐子,众人果然已经在等待了。 宋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往了云安郡主的方向……嗯?人呢? 其余人见到宋珩,纷纷躬身行礼:“殿下。” 宋珩却并未理会。 他问内侍:“云安郡主怎么未出帐子?黄太医昨日去瞧了,如何说的?” 难不成是她的旧疾又发作了? 内侍连忙一路小跑着去了云安郡主的帐子。 众人见状,心下奇怪,但转念一想,云安郡主本就是皇室中人,年纪又小,摄政王关怀她一些,也并不奇怪。从前不闻不问,倒才叫奇怪。 不一会儿,那内侍就回来了:“殿下,出来回话的是郡主的嬷嬷。那嬷嬷说,齐三姑娘还倦着呢,郡主不忍心将人唤醒,便陪着又一会儿睡了。” 宋珩面上神色松了松。 “嗯,那便让她们歇着吧。” 宋珩随即下令,众人进入围猎范围。 马蹄声很快密集地响了起来,连带大地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齐春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翻身下了床榻,裹上了外衣,也不梳头,就这样悄悄掀开一点帘帐,朝外看去。 马儿们扬蹄远去,带起一路烟尘。 齐春锦从未见过这般壮观景象,看得微微出了神。 围场果真是好玩儿的! 云安郡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与莲儿一并,伺候着齐春锦梳洗完。 “姑娘莫跑,吃了东西再走。”嬷嬷连忙唤住她。 嬷嬷昨日回来后,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劲,后头才隐隐约约觉得……既然从前摄政王待郡主并无特别,那只能是……只能是因着齐三姑娘了。 齐三姑娘纵使出身不高,但却极讨人喜欢。 这谁说得准呢…… 嬷嬷将那些思绪都掩在心头,更拿出了十万分的热情待齐春锦。 齐春锦回转身,随意吃了几口,喝了些温热的茶解腻,然后就出了帐子。 今日的点心已经不如昨日新鲜了,咬着干巴巴的,对齐春锦的诱.惑力反倒不如外头围猎的场景大了。 “郡主。” “齐三姑娘。” 二人刚出帐子,就见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走了上前。 腰间还配着一弯大刀,刀鞘上的浮纹粗犷,是齐春锦没见过的另一种美。齐春锦不由多看了两眼。 瞧着十分厉害的样子。 齐春锦心道。 那男子反倒被齐春锦这一眼看得紧张了,忙躬身道:“属下成湘,乃是齐王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特在此等候二位……马在那边,已经备好了。” 成湘指了指那厢。 齐春锦抬头望去。 一匹小棕马,一匹小白马。 云安郡主挑了那匹棕马,将白的留给了她。 云安郡主先前学过一些马术,齐春锦却是半点也没学过,她艰难地抓着缰绳翻身爬上了马背,成湘连忙牵住了绳子。 “咱们走得慢些。”成湘道。 说是慢,那就真是慢。 其余人已经打马入了林中,她们在外头还不如走路来得快。 周旭在林子里驻足等了好一会儿,都未等到齐春锦。 “瞧什么?” “还瞧呢?今日云安郡主的帷帐都未掀起,想必小姑娘家,睡得正香起不来呢。” 周旭心下有些失望,但转过头,正好瞥见一抹白色从草丛间掠过。 周旭眼底一亮:“兔子!” 其余人倒也义气,当真协助起了周旭,追着那只兔子跑。 没跑出多远,周旭便迎面撞上了摄政王一行人。 周旭咬咬牙,心道,既是打猎,便应当是公平竞争。围猎场中无大小尊卑! 若是先行礼相让,只怕还要被摄政王瞧不起。 何况一只兔子,摄政王定是瞧不上的…… “周旭,快!我从那边给你抄过来。”旁边有人喊了一声。 周旭立刻回神,搭弓射箭。 只能射伤兔子腿……这样好带回去给齐春锦。 “咻”,一声破空声响。 比他更快一步。 周旭定睛一看。 那只兔子被一箭穿胸,箭矢挟着的劲道之大,将它整个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周旭:…… 周旭抬头又看了看摄政王的方向。 摄政王正缓缓收起手中的弓,那一箭自然是他射出的没错了。 “殿下。”众人这才齐齐拱手见礼。 摄政王微一颔首,打马过去,命令身边的侍从:“捡起来。” “是。”立刻有侍卫翻身下马,将那只兔子捡了起来。 周旭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 摄政王何时连这样的小玩意儿也要收着了? ……又或是今日摄政王实在兴致大发,要将围场内猎个遍,哪怕是兔子之类的玩意儿也不肯放过? “走罢。”宋珩道。 一行人便又立即跟着宋珩走远了。 周旭吸了口气,倒也不气馁。 “咱们也走吧,去寻别的地方,肯定还有兔子。” “行,走吧。” 他们调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宋珩骑在马上,垂首问:“云安郡主起了?” “殿下,起了。成湘方才差人来报,说是已经陪着她们往这边来了。” “嗯。” 周旭想要找到第二只兔子,但这一找却是不大容易了。 兔子胆小,围猎的动静很容易惊着它们,再有其它猎物被捕猎时疾步奔跑,兔子就更容易受到惊吓了。 周旭这一找,就花了足足半个时辰。 “还找吗?” “我瞧恐怕不大容易找到……” “不如我下马去替你找找这里有没有兔子窝,你从兔子窝里抓一个得了。” “正是,左右这会儿附近并无女眷。就从兔子窝里掏,也不会有人看见。” 周旭心下微一迟疑,翻身下了马。 因为要远离狩猎的大部队,一是怕他们惊了兔子,二是怕再让他们抢了先。 此时他们已经很接近林子的边缘了。 其余人早往林子中间去了。 周旭等人躬下身,当真开始找起了兔子窝。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兔子窝没找到,他们倒是吃了满嘴的灰。 “一个一个洞挖下去,什么也没有……” 周旭觉得这个法子有些傻:“还是接着上马找吧。” 他话音刚才落下,便听得声音道:“周公子?齐公子?……” 众人回头,便见成湘站在那里,身后牵着两匹马,还跟了丫鬟仆从。 而马上坐着的,正是云安郡主同那个面容娇媚的少女。 周旭:…… 今日怎么……怎么好似哪里都不大顺。 齐春锦坐在马上,日光打她身后投射而来,瞧着更显眉眼明媚。 成湘又在她跟前牵马,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王公贵族家中的小女儿。 周旭动了动唇:“……你来瞧打猎?” 周旭连忙走回到马旁,伸手抓下了弓箭,取出了箭矢。 周围有人突然惊叫道:“周旭!快看!兔子!” 周旭想也不想立刻转身搭弓。 却突然间又是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近了,那兔子受惊四下乱窜。 周旭眼花缭乱,搭弓放不出箭。 生怕若是一击命中不了,只怕要在齐春锦面前丢脸…… 还没等周旭拿定主意放箭与否,那头又是“咻”的一声。 箭矢飞驰而出。 那只兔子还是如刚才一样,被穿胸而过,钉在了树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周旭:…… 周旭连忙去看齐春锦。 这般场景,她可会害怕? 却见齐春锦微微张大了嘴,双眼瞪得微圆,模样娇俏又可爱,正望着一个方向…… 周旭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便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明明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瞧着贵气无比,却出手又快又狠的摄政王。 宋珩打马到了跟前,又让人捡了兔子。 众人定睛一看,他身后已然收获颇丰…… 宋珩不动声色地朝齐春锦看了一眼,正正对上她微微呆住的目光。 吓住了? 不,倒也不像是吓。 若是吓住,她早该往后面缩脑袋了。 那便是从未见过旁人这般行动,被震住了? 宋珩当下又抽了一支箭,突然抬起头。 又是“咻”的一声。 空中一只飞鸟落了下来。 实在百发百中,英姿勃发。 众人看得又是呆了呆。 今日摄政王兴致如此好,便是连……连天上飞过的鸟……也不放过了? 宋珩又朝齐春锦的方向,不动声色地瞧上了那么一眼。 齐春锦抿了抿唇,悄悄咽了下口水。 她微微扭过身子,同云安郡主小声道:“你瞧见摄政王身后的那些猎物了么?” 云安郡主忙不迭地点着头道:“瞧见了,真可怕。” 齐春锦道:“一定能做许多烤肉。” 云安郡主:“……啊?” 齐春锦顿了下,问:“郡主不觉得吗?” 云安郡主哪能落后,连忙点头:“觉得,觉得,若是都做成肉,一定极好吃。” 齐春锦点点头,觉得腹中都有些饿了。 “也不知要猎到几时,我都有些饿了。”齐春锦道。 云安郡主犯难道:“王叔每回都要猎到日落时分才会歇下,晚上才点起火堆来烤肉……” 齐春锦惊诧道:“那午间怎么办?便饿着肚子么?” “吃饼,吃点心,吃那些从皇宫带出来的瓜果。”云安郡主道。 齐春锦五官微微皱起:“这样啊……”哪有烤肉好吃呢? 她是受不了这样的苦的。 这样想一想,摄政王倒也是极厉害的了,这样的痛苦都能忍受得了。 “锦儿再忍忍。” “唔……” 她们自以为声音压得极低。 但成湘站在马儿旁,哪有听不清的道理。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那厢宋珩,他是全然听不见她们对话的,只能瞧见齐春锦看也不再看她,只扭身与云安郡主说话。 宋珩眉间轻轻皱了下。 他一时也分不清,齐春锦究竟是喜欢看这样打猎,还是不喜欢看了。 宋珩打马又掉了个头。 众人连忙跟上。 周旭今日在齐春锦面前丢了脸,顿时更铁了心要猎只兔子回来,当下也不再多留,叫上几个朋友翻身上马,再往别处去。 成湘也就牵着她们继续溜达,只是中途有个仆从暂且离了会儿队,但齐春锦一心看四下从未见过的风景,又时不时与云安说话,哪里顾得上这些。 很快,周旭就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好了。 接下来,不论他是遇见了兔子还是獐子,到了后头,他甚至想,实在不行,我也打只鸟下来……却是一个也没让他猎着。 围场内大半的猎物都这样被摄政王一手包下了。 转眼便是正午。 齐春锦和云安郡主溜达累了,就先回了帐子里。 嬷嬷已经又取出了点心。 不多时,小皇帝也拎着瓜果又来了,要分给她们吃。 齐春锦长长地叹了口气,勉勉强强挑了个饼拿起来。 那饼足有她脸大。 成湘在一旁道:“齐三姑娘也不必委屈自己,这些干粮是昔日行军打仗时才用的。姑娘吃不下,便放在一旁吧。” 云安郡主摇摇头,道:“可不吃的话,锦儿要饿肚子的。” 这厢云安郡主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紧了。 嬷嬷连忙去掀起了帷帐:“咦?” 宋珩带着一行人先行归来,而他的侍卫则去通知其余人回帐子。 前后半个时辰都不到,众人便都回到了帐子附近。 只是放眼望去,众人脸上都是疑惑恍惚之色。 “今日怎么这样早便结束了?” “不知。”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曾听闻啊……” 周旭坐在其中,面色沉沉,旁人与他搭话,他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还是这时有人来敲了敲他的肩头,道:“方才我看小侯爷猎到了一只兔子,以你周家的面子,难道还要不来一只兔子?” “当真?” “谁唬你。” 周旭这才恢复了些面色,立即起身去了。 宋珩身边的内侍此时往前一步,高声道:“殿下有令,起火、烤肉。下午休整,不再打猎。” 摄政王一声令下,其余人连忙动了起来。 齐春锦迷惑地回头去看云安郡主:“不是要到晚上才吃么?” 云安郡主也是满面迷惑:“嗯?我也不知道。” 这些公子哥儿平日里养尊处优得多,出来打猎虽然也痛快,但体力到底不及摄政王及其麾下士兵。 这会儿若是肯停下歇息,他们也是愿意。 众人便也压下心头的疑惑,不再去管了。 想必是今日摄政王已经猎够了吧…… “殿下,咱们猎物有些多,先烤哪个?”内侍在一旁问。 宋珩的目光垂落在那兔子身上:“烤兔子吧。” “是。” “烤了送到云安郡主那里去。” 说完,宋珩又觉得不大妥当,便又添了一句:“再烤些山鸡,送到凤阳郡主等人的帐中去。” 内侍惊讶了一瞬,有些猜不透宋珩的心思。 他抬头望了望宋珩的脸色,随即才低下头应了声:“是。” 宋珩身边随行的兵士侍卫,跟着他这么些年,倒是练就了一手烤肉的好本事。 齐春锦正嘴里寡淡地咬着果子的时候,那厢已经生好火,架上去烤了。 小皇帝蹲在一旁道:“我还未吃过这样的食物。” 齐春锦道:“我也未吃过……” 齐春锦说着,目光便忍不住投向了其中一个兵士,他正在烤制架子上的肉。 “何时才会刷蜜呀?刷上去的时候,是不是肉就熟了?”齐春锦问。 小皇帝与云安郡主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儿,哪里知晓这些东西,都摇了摇头。等摇完头,心下还觉得失落,暗暗觉得自己知晓的东西实在太少……竟不能为齐三姑娘解惑。 回去该多读两本书才是。 宋珩注意到了齐春锦的目光。 他顺着朝那边看过去…… 不过一个普通的士兵,模样并不好看,当然也不难看…… 宋珩拧了下眉,仔细回忆了一番,今日这个士兵跟在自己身后,可是猎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并不曾。 内侍突然在一旁道:“云安郡主他们想必是饿了吧,连皇上都围过去了,都一块儿盯着架子上的肉呢……” 宋珩凉凉地扫过了小皇帝。 “皇上今日没有打猎,下午也没有旁的人。等用过饭后,便请皇上与我一并入林子打猎。”宋珩顿了下,点了个小太监:“你去同皇上说,让他做好准备。” 小太监应声去了。 宋珩这才又看了看那士兵。 饿了? 齐春锦饿了? 宋珩突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士兵身旁,道:“让本王来。” 那士兵受宠若惊,连忙将手中烤的兔子让给了宋珩。 众人见到动静,眼珠子差点又惊得滚出眼眶。 摄政王怎么亲自挽起袖子烤肉了? 他们又哪里敢再当大爷就等着吃,只好纷纷也动起了手。 宋珩也是会烤肉的。 他十九岁那年在外行军,遇上粮食不够,纵使是天潢贵胄,这时候也不得不自己去打猎,自己烤肉来吃…… 宋珩翻动着手中的木棍,又悄然望了望齐春锦的方向。 她还望着这边。 果然…… 她盯的从始至终都是这架子上的肉。 …… 两只兔子很快就烤制好了,宋珩立刻让内侍往云安那里送。 “大的那只给云安。”宋珩道。 小的那只,是他亲手烤的。 内侍高举着,一路飞奔而去。 齐春锦早馋得不行了,闻见肉香气,鼻子都跟着动了动。 内侍将兔子肉在她们二人跟前摆好。 旁人自然只有欣羡的份儿,但见她们年纪小,倒也不觉得让她们先吃有哪里奇怪……何况后续山鸡肉、獐子肉也烤出来了……不一会儿肉香就飘满了。 周旭此时捧着一只兔子到了跟前。 他满面笑容,道:“齐三姑娘,这是给你的。” 那兔子雪白可爱。 齐春锦抬头瞧了一眼,指了指面前的烤兔肉,道:“我已经有了。” 周旭看了看那只浑身流油飘着香的烤兔子:…… 原来她只想吃它。 ※※※※※※※※※※※※※※※※※※※※ 周公子一路被针对。 周公子:??? 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齐春锦连着吃了一天的烤肉,再佐以新鲜的瓜果,还大着胆子尝过了一些甜酒。 这是她在定州,在齐家都吃不到的东西。 加上周围又见不着大房的人,无拘无束,实在快活极了。 “锦儿,他们总瞧你是为什么?”云安郡主拽了拽她的袖子。 齐春锦抬头望去,便从中瞧见了周旭。 齐春锦有点生气。 这个周旭怎么还这样阴魂不散呢? 齐春锦恹恹道:“兴许正想着怎么捉弄我呢。” 一旁的嬷嬷听了哭笑不得。 这齐三姑娘难道不知晓自个儿生得有多美吗? 这些年轻公子都忍不住看她,那是因为她模样讨人喜欢啊,又怎么会是想着捉弄她呢? 不多时,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近了。 齐春锦扭头看去,便见小皇帝拖着有气无力的躯体,缓缓走近了。 等到了近前,小皇帝一屁股便坐了下来,一张俊俏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你方才又进林子了?”齐春锦问。 小皇帝点了点头。 他道:“我那叔叔……我那叔叔说我身体不够健壮,便带我进了林子,又练我的骑术,又练我的箭术。如今我这腿也软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实在生不如死。” 齐春锦不由露出了满面同情。 “那你同他说,你难受,扛不住这样训练。” 小皇帝摇摇头:“我这叔叔素来严厉,我是不敢同他说的。” 齐春锦想到宋珩的模样,顿时颇为感同身受地点了下头。 怕他的可不止我一个。 小皇帝哀叹着道:“待会儿用饭时,怕是只有你们吃了,我是吃不成了。” 齐春锦见他可怜,连忙安慰道:“不怕,让云安郡主的嬷嬷喂你好了。” 小皇帝哪里好意思,他摇了摇头。但心下却觉得,齐三姑娘对他实在关心,真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待到了太阳落山时分,天色渐晚。 很快又支起了篝火,烤肉。 肉香四溢。 其他人或许吃腻了,但如齐春锦、小皇帝这类平常压根吃不到这类食物的,哪里会觉得腻? 今日齐春锦吃的是一只锦鸡。 鸡肉表皮焦黄,外脆里嫩…… 齐春锦在小皇帝跟前,认认真真地吃了起来。 小皇帝口水直流三千尺,顿时觉得,这齐三姑娘,倒也……倒也不是那样善良。吸溜。 这厢气氛倒是好的。 那厢周旭却面色难看。 小侯爷在后头没好气地道:“周旭你什么毛病?你这兔子还给我,我还得找草来喂它……” 周旭这才回过头,敛住神色,低声道:“不必为我留着了,多谢小侯爷。杀了罢。” 小侯爷翻了个大白眼。 周旭有病! 周旭心头着实不大痛快。 齐春锦连多余的一句话也不愿同他说,却与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少年聊得开心……他才不信,他当真同她没有缘分。那五年前相识,难道不正是缘分吗? …… 齐春锦在围场待了三日,却是有些待不住了。 到底平日里吃得少,这会儿敞开了吃,肚子却是受不住了。 黄太医当夜到帐中给她和云安郡主都瞧了瞧病,又开了方子,吃了一副药。 齐春锦躺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叹气道:“咱们能回去么?” 云安郡主道:“不成的,得同齐王叔一并回城。” “那还要等几天呢?” “一共五日,再等等罢。” 齐春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今个儿却是一夜无梦。 等她再醒来,便听见外面响起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嬷嬷掀起帷帐,走进来,道:“郡主,齐三姑娘,咱们得收拾东西,准备回城了。” 齐春锦呆愣愣地拥着被子坐在那里:“啊?” …… 齐春锦抵达围场的第三日,齐语柳姐妹才留心到,齐春锦不在府中了。 “她能去哪里?王氏娘家早死绝了。哪里还有亲戚让她去探亲?” “兴许是去了云安郡主府上。”林氏猜测道,话音里还透出了点隐隐的羡妒。 “云安郡主待她也未必真心,先前来咱们家寻她,也未邀请她过府啊。” 齐语芙这几日心气不顺,瞧谁都不顺眼,当即道:“也许是同哪个野男人跑了……” 林氏变了脸色:“这话你怎么说得?” 林氏倒并非是为维护齐春锦,而是闺阁说出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坏的是齐语芙的名声。 再说,若是叫王氏听了去,那也要惹来麻烦的。 林氏如今再不敢将王氏当做那个,瞧着不声不响没什么脾气的二弟媳看待了。 “难不成我还冤枉了她么?她年十岁时,便会看春.宫.图册,还不知羞,讲出来与我们听。”齐语芙撇了撇嘴:“天生便是小.浪.蹄子,哪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齐语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还嫌你这张嘴惹不恼王氏?” 齐语芙的亲事已经被毁了半成,她嘴上虽然安慰了齐语芙,但心底却也是怕的。怕的是自己的婚事也出了问题。她定亲的冯家,可比林家要大多了。 齐语芙可别牵连了她! 齐语芙这才憋着火气,住了嘴。 林氏瞧着两姐妹的模样,只觉得头疼。 她抬手抚了抚额头,道:“你二人也别在我跟前了,拿了银子出门去买些东西,散散心罢。” 齐语芙却道:“哪里还有银子?咱们月银都减了。” 林氏咬了咬牙,在心中暗骂王氏歹毒。 “拿我的体己银子去吧。”林氏忍着心痛道。 所幸这些年她管家,没少悄悄从齐家挖银子自己用。 齐语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与姐姐拿了银子,坐上马车往外行去。 齐家下人知她二人先前去赴了王家姑娘的约,只当她们今日又要去赴谁的约,倒也并未阻拦。 等马车行出了齐家的巷子,齐语芙扒着车窗,忍不住道:“如今再想想,言哥倒也算不得如何出色了……” 齐语柳失笑:“你先前不最是爱慕他了么?” 齐语芙捂了捂她的嘴,瞪了她一眼,这才又道:“若要论世间男子,谁最最出色……自然是摄政王。先前不曾见过也就罢了,可周家宴上一见……你难道不觉得么?他最是英俊,气质出众,又手握大权。” 齐语柳目光一闪。 可不正是吗?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与摄政王相比? 若能嫁给他…… 齐语柳的呼吸窒了窒。 那自然是不敢想的。 此时突地听见外头喧闹声起。 “快走,快走!” 齐语柳连忙掀起帘子,问赶车的下人:“前头出了什么事?” 那下人道:“大姑娘,摄政王方才从围场打猎归来……禁军正在清附近的路……咱们恐怕得改道才是。” 齐语芙猛地跳下了马车,道:“改什么道?就近挑个酒楼进去歇着就是了。” 下人阻拦不得,只能应了。 齐语柳目光闪了闪,倒是什么也没说。她拎起裙子,缓步下了马车,跟在齐语芙身后,二人一并进了酒楼。 摄政王回城时,并不经过这条街。 但这家酒楼却矗立在一个拐角上,当队伍行过时,她们坐在酒楼中,一样能瞧见。 等上了酒楼,二人才发觉,里头满满当当的,等着看摄政王的不止她们。 更有些酸秀才高声喊着,要为摄政王作诗云云。 “那好像……是袁若霞?”齐语芙惊诧道。 齐语柳倒是见怪不怪:“如今京中都知晓,太皇太后欲为摄政王选王妃……不止袁若霞,但凡是动了心思的,哪个不积极?” 齐语芙不由心生羡妒:“若我也有她这般家世便好了……” 她们这一等,却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听见马蹄声渐渐逼近了。 她们连忙朝那个方向望去—— 摄政王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挺拔。 身后拥簇着侍卫与士兵。 再往后便是各家年轻公子,以及一长串的马车等等…… 原先还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们,在摄政王的身后,就这样沦为了与日月争辉的那不起眼的萤火。 “围猎不是五日吗?这回怎么这样快便回来了?” “此次不知可有女眷跟随?” “有凤阳郡主、云安郡主……” “凤阳郡主?”那人惊诧道,忙将脖子伸得更长了。 京中诸位公主、郡主中,独凤阳郡主最为出众。 凤阳郡主容貌秀美,性情娴静端庄,自然引得青年才俊们争相爱慕。 但齐语柳却没留意凤阳郡主,而是留意到了云安郡主……他们说云安郡主也去了围场? 莫非齐春锦是跟着云安郡主一并去了围场? 不,不大可能。 齐春锦算什么? 袁若霞等人都未能跟去围场…… 齐语柳正想着的时候,便听身边齐语芙失声道:“齐春锦!”“你瞧,那是不是齐春锦?” 一驾外形尤为低调的马车,打那里行过。 车帘被风吹拂而起,其实也只有那么一瞬。但那一瞬已经足够。 车内少女模样娇媚,与另一个少女坐在一处,二人不知说了什么,正眯眼笑了起来。惊鸿一瞥,皆是动人。 齐语柳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齐语芙紧紧盯住了那行队伍,眼珠子都瞪红了。直到队伍彻底不见了尾巴…… “我还瞧见了一个人……”齐语芙抿了下唇,道。 “谁?” “那日在王府,那个给齐春锦送东西的人。” 齐语柳突然起身。 “你去作什么?”齐语芙在后面喊。 齐语柳没有应声,径直走到了袁若霞附近去。 丫鬟连忙挡住了她,高高在上地打量她一番:“你是谁?” 齐语柳身边的丫鬟一见对方,气势便矮了一分,低声道:“我们是齐家的。” 袁若霞的丫鬟道:“齐家?什么齐家?” 袁若霞心下正烦闷,听见丫鬟的声音,她才转头瞧了一眼。 她本不记得齐语柳是谁,但却对齐春锦实在印象深刻,于是一下也就勾起了对齐语柳的记忆。 “是你。”袁若霞道:“让她过来。” 齐语柳压下心中的嫉妒与不满,上前行了礼。等与袁若霞搭了几句话后,她才问:“袁姑娘可知,那日在王府,那个与我妹妹搭话的少年公子是哪家的?” 袁若霞眼珠子转了转,一眼看出来了她的心思。 倒也不妨告诉她。 袁若霞回忆了一下,道:“听王姑娘说,是岳王世子。” 齐语柳顿时心跳如雷,怀揣着喜悦,强忍着不露出来,又与袁若霞说了几句话,然后才离去。 离去前,她还犹豫着道:“方才我从窗户往外瞧,我那个妹妹似乎坐在云安郡主的马车里……” 袁若霞的脸色登时变了。 齐春锦先一步抵达了齐家。 等将她送到了,云安郡主一行人才又独自离去。 王氏早早等在门口了,她拜谢了云安郡主。 云安郡主身边的老嬷嬷连连道:“太太不必如此客气。”瞧着这齐三姑娘的母亲也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将来造化自然不会小…… 她又怎么好承人家的大礼? 王氏送走了他们,转过身来,理了理齐春锦耳畔的发丝,道:“锦儿此行前往,玩得可开心?” 齐春锦连连点头,又叫莲儿将食盒拎过来。 齐春锦道:“这是在围场上烤的肉,极好吃的。我给爹娘带了一些回来,爹娘也尝尝。” 王氏这个年纪并不重口腹之欲,但听了齐春锦的话,自然心下欢喜。 当即叫身边的丫鬟接过了食盒,又牵着齐春锦进了门。 不多时,齐诚也归来了。 一家三口便窝在二房的院子里,将那烤肉架在火上热了热,就这样享用了起来。 齐春锦咬了两口便不再吃了。 她讪讪道:“不如刚烤出来时的味道好了……” “哪里的话,爹爹看,这烤肉依旧好吃,好吃极了!也不知是谁有这样厉害的手艺?”齐诚忙道。 齐春锦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实在记不起,也分不清自己手里的肉是谁烤的了。 “都是随行去的侍卫、士兵烤的吧?”齐春锦道。 “摄政王麾下的侍卫兵士?” “唔。” 齐诚口中手艺极好的摄政王,此时正在与内阁辩论。 内阁大臣认为宋珩不应当带小皇帝出宫。 随着宋珩年岁渐长还未娶亲,至今仍没有后代。而一边小皇帝日渐长成。内阁大臣原本拧齐的那一条心,也渐渐散开了。 他们想要在扶持小皇帝中,出更多的力气。 而这首要的,便是得让小皇帝听他们的。 不多时,太后也闻讯赶来。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想要出言劝架。 但这些个老臣,哪个不是文采斐然?满腹诗书?口才自然比他更伶俐。当下恭恭敬敬的便将他的声音驳回去了。 小皇帝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坐在这里,倒还不如去同云安、齐三姑娘挖土画画来得愉快…… 这厢齐语柳姐妹方才回到了齐家。 二人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等进了门才发现她们的母亲林氏也在。 林氏面色发白,正不住地同老夫人说着些什么:“母亲得为我们做主啊,正哥去了,外头的人连拿正眼看咱们齐家都不肯了……” “此事你为何不同王氏说?” 王氏又怎么肯相助? 她怕是开心还来不及。 话到了林氏的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扮惯了柔弱大度,这些话自然不好挂在嘴边了。 齐语柳心觉不好,连忙出声问:“母亲,出什么事了?” 齐语芙反倒神色平静了许多。 反正自打这王氏接管了齐家,他们大房就没有过好事! 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她看了一眼齐语柳,沉声道:“冯家要退婚。” 齐语柳眼前一黑,差点摔倒下去。 她一手扶住旁边的丫鬟,勉勉强强站住了,纵使这样,她也还是忍不住失声道:“怎么会?好端端的,冯家怎么会退婚?去年连日子都定好了……说是等父亲丧期过了,再等上半年,就要迎我过门了!” 老夫人脸色更难看地道:“谁知道呢?” 齐语芙这时也神色惶惶了,她实在忍不住了:“是二婶,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老夫人虽然也不喜王氏,但此时尚且理智。 她道:“语芙胡说什么?没个规矩。你三妹妹还未定亲,若是你二婶为了对付你们,让你们的亲事泡了汤,传出去,那齐春锦还能寻摸到一门好亲事吗?人家只会说齐家姑娘都一样,娶不得。” 齐语芙气愤道:“她自然不怕。她怕什么?” 齐语柳冷声道:“是啊,她怕什么?齐春锦都与人私通好了,还怕没人娶她吗?” “你说什么?”老夫人腾地坐了起来,满面怒容。 “齐春锦这两日都不在府中,便是会情郎去了,王氏还为她遮掩……可惜叫我和语芙瞧见了。” “那人是谁?”老夫人沉声问。 “是岳王世子。” 这位岳王世子在京中存在感极低,因他在九岁时染上了天花,此后整个王府都封闭了,无人再知他如今是什么模样。 只是隐约晓得,他似乎还活着。 老夫人当下又是嫌恶,又是愤怒。 “你们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啊终于上榜单了,今天开始稳定日更啦。超开心的,这章评论都发红包叭! 第十六章(捉虫) 第十六章 齐春锦好生歇息了一晚,等第二日醒来,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再想到围场,心下还有些念念不忘。 王氏早早来了她的房中,见她起身,便将她搂在怀中,问:“昨日可又做梦了?” 齐春锦摇摇头,将云安郡主请了太医给她的事,说给王氏听了。 待犹豫了一下,齐春锦还是出声道:“那日那个倚着墙角的小公子……” 王氏心底咯噔一下,心道莫是锦儿看上了他? 虽是送了玉来,是个知恩懂礼的人物,但一想到自己的白菜要让猪拱了,王氏还是觉得心头不大痛快。 却听齐春锦接着道:“他是皇帝。” “……” 王氏眩晕了一瞬,隐约觉得自己大抵是耳鸣了,她道:“锦儿说什么?” 齐春锦只当王氏真没有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道:“他是皇帝,小皇帝。” 王氏屏住了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骤然松了这口气。 顿时胸口咚咚直跳。 以确认眼下是真实的,而并非是有了幻听。 王氏低头去看齐春锦,却见女儿面容依旧平淡,仿佛只是说了一桩小事。 王氏抚了抚她的头,便也强制平静下来,道:“好,娘知道了。” 免得过于惊慌,吓住了齐春锦。 “还有一桩事。”齐春锦低声道。 还有? 王氏眼前发晕。 莫不是女儿当真对那小公子,不,小皇帝起了心思罢? “我去围场时,遇见了周家的公子,他同我说,他与冯家嫡子乃是好友,从冯家嫡子的口中得知了,齐语柳的未婚夫要同她退亲……” 王氏这下是真的冷静了,她道:“好,锦儿就不必操心这些事了,我已知晓了。” 齐春锦点了下头。 王氏连忙将她扶了起来,笑着道:“今日娘来给锦儿梳头吧。” “嗯,嗯。” 等这厢梳好了头,那厢老夫人房中便来了人,来的是个老妈妈。 老妈妈站在二房院子里,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倨傲。 大房不喜二房掌家,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婆子也同样不喜。 从前林氏管家,向来柔弱谦让,还时不时打赏她们一些银钱,她们那些银钱打哪里来呢,左右是到了她们手里的东西,谁不欢喜呢? 可这王氏就不同了,众人嘴上不提,但谁都晓得她还记恨着二房被赶去定州的事,更记恨着,当年那道士算的卦毁了之后,她们几个是如何对待三姑娘的……王氏是个心眼小又心狠善妒的。 等王氏一出来。 那老妈妈当即冷冷笑了下,道:“请太太跟我们到老太太房里去一趟。” 王氏分外冷静,道:“走吧。” 老妈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不过强撑罢了,一会儿她就该撑不住了。 王氏一走,莲儿便疾步跑到了齐春锦的屋子里。 “姑娘,姑娘,怕是不好了……” 齐春锦一怔:“大房……出事了?” 莲儿愣了下,连忙摇头道:“哪里是大房出事了!是太太,方才被老夫人叫走了。” 齐春锦皱了下眉。 她向来是有自知之明的,知晓自己帮不上忙的事,便不会去添乱。 莲儿慌忙道:“怎么办?老爷今日还在外头,没归家呢。” 齐春锦也发愁。 她知晓母亲聪明,可是她总不愿意见母亲受欺负的。 齐春锦道:“咱们去找云安郡主。” 莲儿怔住:“找郡主能有什么用?何况这样的事,郡主也是没法子管的。” “啊?无须她管呀。”齐春锦这时倒是思路清晰得很,她道:“郡主身边的嬷嬷一定是极厉害的,我去请教嬷嬷该怎么办。” 莲儿双眼一亮。 可不是么。 跟在郡主身边的老嬷嬷,又岂能是凡人?个个恐怕都是后宅好手! 二人当下便收拾着,说去寻齐诚,就这样出了府。 王氏进了门,当下便遭了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前两日齐春锦去哪里了?你说清楚!你这个当娘的,难道一点也不爱惜女儿的名声吗?你如今又管着家。便连齐家的名声也不在乎了?” 老太太偏心早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王氏心头清楚得很。 齐诚去定州时,本已对这个母亲有些心冷。奈何后头齐正死了,老夫人病了,到底是血肉相连,齐诚难免忆起早年大哥待他如何好,幼年时母亲抚育他们如何辛苦。 王氏与齐诚夫妻感情甚笃,王氏自然要考量到齐诚的心情。 但眼下…… 王氏心头冷笑,便是他们自个儿将这割断感情的刀,送上门来了! 尤其方才从齐春锦口中,得知了那小公子是当今皇帝,女儿同他更是没有半点私.情可言后……王氏心下便更如吃了定心丸。 她抬起头,冷笑一声:“她随云安郡主去围场了。” “我知道。”老夫人沉声道:“到了围场后,她私自与岳王世子见了面是也不是?上回还拿了一块玉做了定情信物是不是?” 哪里来的岳王世子? 王氏心下大笑。 这厢齐春锦到王府外。 不多时,便有嬷嬷出来接人了。 云安郡主讪讪道:“府中破败,还不如周家、王家来得好看……” 齐春锦摇摇头:“无妨。”她道:“我是来找嬷嬷的。” 云安郡主立时面露失落。 嬷嬷倒是惊了一跳,连忙问了是什么要紧的事。 齐春锦同她说了。 嬷嬷到底敏锐,当下便道:“是姑娘从围场回去后,老太太才发作的?” 齐春锦点了下头。 嬷嬷目光一闪,道:“那奴婢大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齐家大房、二房那点子事,倒也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京中多少也曾听闻过。 尤其从齐正被摄政王斥责而亡后,齐家便也跟着扎眼了不少,齐家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嬷嬷道:“明个儿郡主来府上寻你,我来同夫人说话。” 齐春锦点了下头,冲嬷嬷笑了下:“嬷嬷真好。” 嬷嬷照顾云安郡主已有十来年,最是见不得小姑娘这般模样,当下心里一软,劝慰了齐春锦几句,还拿了些刚做的点心给她。 齐春锦走后,不多时宫里来了人。 却是小皇帝耐不住宫中寂.寞,竟是偷偷写了信叫小太监带出了宫,递到了云安郡主这里来。 小皇帝问了云安,也问了齐春锦。 云安想到方才齐春锦面色黯然,当下气极,又气愤自己帮不上忙,便将齐家大房如何如何可恶,都写在了信中…… 小皇帝很快收到了回信,他一边拆信一边想着,云安当是在读书或是绣花的,那齐三姑娘在做什么呢?对着图册画画么?又或是在吃点心呢? 结果等拆了信,低头一瞧,却哪样都不是…… 云安郡主实则并不知齐家大房是如何欺负二房的,还自己脑补了许多情节。 总之齐春锦便是里头那个小可怜儿就是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小皇帝砸了个茶碗,吓得底下宫人全部跪了地。 他们何曾见过小皇帝发火? 再一抬头,却见皇上竟然连眼眶都红了。 “可恶,实在可恶……”小皇帝咬了咬牙,以他娇生惯养的环境,又怎能想象那些人有多恶呢? “明知齐三姑娘爱吃点心,却连一口点心都不肯给她吃,她该如何难受?” 一旁的宫女隐隐约约听见了个“齐三姑娘”,悄然记在了心头。 小皇帝这边的动静并未能瞒住宋珩。 “他送了信给云安?” “是,殿下。” 那倒无妨。 宋珩心下淡淡道。 “云安如何说?”宋珩随口问道。 那小太监躬身又道:“奴婢未瞧见信上的内容。……啊,对了。今日那位齐三姑娘也到云安郡主那里去了,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走。” 宋珩合上了面前的折子:“哦?” 小太监总觉得刹那间,周围的光好像暗了暗。 小皇帝莫非写信给云安是假,偷偷与齐春锦传信才是真? “走罢,今日该去向皇上请安了。” “……是,是。” 宋珩入了小皇帝的书房。 小皇帝见他进来,连忙提笔练字。 宋珩却是走到他身旁,轻松从他手底下的书本中,抽出了一封信。 宋珩三两下打开来,看完。 面色冰寒。 小皇帝只当他是怒于自己不够用功、不够专心,当下低声道:“皇叔……朕今日……” 宋珩道:“铺纸。” “皇叔?” “皇上该写回信了。” “皇叔,朕现下不写信,先练字,还有一篇策论未作……” “皇上该写回信了。” “……”小皇帝舔了舔唇,总觉得宋珩像是在说反话。他小心翼翼提起笔,取了新的信纸,还不等落笔,宋珩将笔夺了过去。 小皇帝愣了愣。 宋珩面皮也不带红一下的,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他道:“这封信是皇上写的。” 说着,他却是落下了第一个字…… 等写完信。 宋珩才离去。 小皇帝抓着那封信,想哭得很。 皇叔一把年纪,如何还与他抢着写信? 而宋珩回去后,则立即招来了内侍,命他们查探齐家的事,再来报。 且说这厢,齐诚回到了齐家,照例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太太见他神色平常,当下松了口气,心道儿子果然还是向着娘的。 而齐诚随后回了二房的院子。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齐诚便匆匆从院子里出来,直奔大房门口,冷声道:“既然大嫂这样想要管家权,不惜栽赃锦儿。那我们二房退回定州便是!从此你是京城齐家,我们是定州齐家,再不相干……” 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这才得了消息。 老夫人也是这才知道,齐诚并非是向着她,而是方才还未知晓事情经过。待丫鬟婆子将齐诚的话同她转述一番,老夫人大骂一声:“孽子!”险些一头昏死过去。 ※※※※※※※※※※※※※※※※※※※※ 云安&小皇帝:齐春锦真可怜,在齐家一定饭都吃不饱!【随后开始了疯狂脑补…… 我来了,更晚了,白天早点更。晚安,评论随机发红包! 还没看够的话,我给大家安利一下基友的文叭!请去收藏收藏她鸭! 《娇娘子》by水晶翡翠肉 姜页本是静宣伯府的二姑娘,四岁时因道士一句“命中带煞”,被送至城外水云庵十年,再次回到静宣伯府,内心充满怨愤,时时带着敌意,不想却中了继母的陷阱,声名狼藉,无人敢娶。 不想这时候身份显赫的宸王爷上门提亲,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伯府之时,却惨遭毁容,后在寻医的路上坠崖死亡,……她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再次睁开眼睛回到毁容的前一刻,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页挽起袖子准备这辈子打脸虐渣靠自己,绕着宸王走。 宸王又来提亲了。 姜页:王爷,我们不熟吧? 宸王:…… 无人知晓,京中人人爱慕的宸王将人人厌憎的姜二姑娘,偷偷放在了心尖尖上。 一句话简单:重生后,我成了他的心尖宠。 第十七章(捉虫) 第十七章 齐家不正之风并非是一日而起,踩高捧低是这齐家下人惯会做的事。 小太监道:“那齐老夫人房中的丫鬟婆子,倒也丝毫不做遮掩……这齐家果真小门小户,行事着实上不得台面。” 小太监并非是贴身伺候宋珩的,因而并未见过齐春锦的面。他心下也正纳闷呢,这齐家怎么就入了殿下的眼呢?难道是因为那个齐正?可那已是几月前的事了,殿下兴许早就忘了这人才对! “世上蠢人总是比聪明人多的。”宋珩淡淡评价道,倒是对齐家的作风丝毫不意外。 莫说齐家,便是几个大家族里,也难免有那么两个离心的蠢货。 “你且往下说。” 小太监躬了躬身,便仔仔细细说了,一字都没有漏过。 若是齐语柳姐妹与齐老夫人在此处的话,一定会惊骇得浑身冰凉,当场昏死过去。因为那小太监表述的话,与她们口中的话,甚至连一旁丫鬟婆子添了句什么嘴,都是一模一样的。 “岳王世子?” 她何时与岳王世子又有了干系? “是,那齐家大姑娘,口口声声说,是岳王世子。” “齐老夫人便任由她们这样说?说了便信?” “倒也是问过的,齐大姑娘说,那日去王家吃茶赏花,去了什么袁家姑娘、丁家姑娘……连凤阳郡主、云安郡主,哦,还有您……也在。都是人证。都瞧见了岳王世子私自相赠齐三姑娘定情信物。” 宋珩气笑了:“本王如何不知,自己怎么成了人证了?” 的面容如笼寒霜。 小太监抬了下头,然后又飞快地低了下去。 他已许久不曾见殿下这般泄出怒意了。 小太监低声道:“那齐语柳就是这样说的。” 他也聪明,立即改了对那齐家大姑娘的称呼。 “成湘,拿本王的信物,去见岳王。”宋珩道。 “是!” 岳王世子年幼时染上天花,后头还是岳王与岳王妃宁死也不肯放弃这个儿子,岳王辞了身上的军职,关起岳王府的大门,这一关便是许多年…… 他们日日守着世子,世子终于熬过了病症,但却落了个满脸麻子,从此也不愿出门见人。 摄政王身边的人,突然登门,岳王惊讶之余,还有惶恐。 他已是诸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近年也少与旁人往来,连他门下不少幕僚,都忍受不了弃之而去……摄政王的人突然上门,想必不会是喜事…… “这位公公怎么称呼?”岳王道。 小太监看了一眼,岳王耳边已是银丝无数,他心下叹了口气,笑道:“奴婢小安子,此行前来,是为传话……” 小太监随即将齐家纷争与岳王说了。 岳王倒是全然没去想,摄政王怎么会操心这等小事,一听对方竟然污蔑到了他儿子头上,当下气得一拍桌案,腾地站了起来。 桌上的茶盏水壶被震得悉数落了地。 “好,好哇!如今什么人家也欺得我岳王府了!可怜我麟儿病症缠身、足不出户,竟还要被他们这般耍弄……” 岳王当下便令人备马,他要出府。 岳王妃闻讯匆匆赶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眼圈都红了。随后听岳王说明了前因后果,岳王妃也是怒极,当即解下腰间的长鞭,怒声道:“这齐家大房是什么东西?莫不是没听过我柳清的名头!老娘把她的头拧下来!” “走!我同你一并前去!” 小太监:“……” 岳王与岳王妃虽是苍老不少,但性情到底是没变过的。 小太监连忙道:“这不过是齐家大房与二房之争,这二房倒也无辜。前些日子方才从定州迁回来……不过大房恐他们抢去了管家权,才编了这些理由……” 小太监心道,岳王虽然势微,但要收拾一个齐家可容易得很。 若是一不小心,将齐家二房也连着收拾了,那可就麻烦了! 岳王翻身上马,驻足道:“你方才说齐家,本王还未想起来。你一提定州,本王就记起来了。可是齐兴亮那个齐家!” 小太监心道得亏我跟在殿下身边,脑子好,不然还记不起您口中的齐兴亮是谁。 小太监忙道:“是,只是如今这个齐家大房二房,乃是齐兴亮先生的兄长齐兴洪的后人。” 岳王沉着脸道:“那更该好生教训了!罢了,那二房先前想必是回定州侍奉他二叔去了。今日本王只管拿大房是问!” 说罢,令人开了门,打马而出。 岳王妃紧随其后。 且说齐春锦回到院子里,却听院子里静悄悄的。 “娘还在老太太院子里?” “是。” “那爹爹呢?” “二老爷也去老太太那里了。” 齐春锦犹豫一下,道:“那我去罢。” 一边的老妈妈连忙拦住了她:“我的姑娘,你去作什么?去受气么?” 齐春锦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心底总是惦记着。总不好爹娘去受气,我在这里坐着等吧。” “姑娘不受气,老爷太太也就不怕了。”老妈妈按住她,道:“我给姑娘拿些糖酥来。” 齐春锦却头一回觉得嘴里没味儿了。 她趴在圆桌上,眼巴巴地瞧着那院门口…… 不多时,却听得院门外突然吵嚷了起来。 齐春锦再坐不住了,她三两步到了院门外,听见下人一路跑过来,一边喊:“岳王!岳王上门了!” 乍然听见这句话,下人们都是呆愣愣的,随即才反应过来。 京城里的确有这么一位岳王,只是从好几年前起,便不大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罢了。可不管怎么样……那可是王爷啊! 齐春锦咬了咬唇,面上难掩惶惶:“定是出了大事了……” 说罢,她一提裙摆,快步就往老太太院儿里跑。 这时候老太太还在痛骂齐诚,一边痛骂,一边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喊。 齐诚眼圈都红了,恨声道:“是,我若气死母亲,便是不孝之徒。可我若连我掌中唯一的女儿也护不住,我又算什么?便连个人也不算了。” “母亲若是先气死,那也不怕,我随后跟上便是!” 老太太没成想装死这招都不管用了。 便又换了一招,指着林氏等人道:“你方才说的是人话吗?你若一并死了,你敢下地狱去见你大哥吗?你大哥不在,你就这样欺辱她们孤儿寡母吗?” 齐诚心冷,怒极反笑:“就因为我没死,二房就该任由她们欺辱吗?成,母亲今日若是当真气死了,母亲放心,我一定跟着下地狱!” “你这是咒我……”老夫人两眼一翻。 比起齐春锦与人私通,齐语柳姐妹遭退婚,她更气的是,这个二儿子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老太太!”没等老夫人继续发挥下去,有个婆子疾步而来,喊道:“岳王!岳王登门!” 老夫人登时惊惧交加,差点真的厥过去:“怎么回事?岳王怎么会来?” 齐语柳也慌了一瞬。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做了丑事又并非是她。 若当真出了岔子,推到齐语芙身上也好,推到袁若霞身上也好,大不了,还可往林氏身上推…… 老夫人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便近了。 王府护卫将齐家下人拦住了,岳王夫妻径直大步走来。 他们连看也不看老夫人一眼,只问:“谁是齐家大房的?” 老夫人勉强站起身来,道:“岳王,且听老身一言……” 岳王妃随手抓了个丫鬟,问:“谁是大房的?” 丫鬟颤颤巍巍指了指林氏。 岳王妃冷笑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今日不把你的头拧下来,岂不要我儿的名声白白受玷污!” 老夫人脸色一白:“休要……”说到这里,她的气焰又慢慢落了下去,只弱声道:“无礼。” 岳王妃哪里听这些。 她揪住了林氏的领子:“你说,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林氏吓得身子发软,眼泪直流:“语柳!语芙!救娘啊!” 齐语柳心下也慌了,连忙道:“我们并非是故意污蔑,是袁若霞说,与我们家三妹妹来往的是岳王世子!” “那就是你在老太太跟前胡说的了。”岳王妃抽了下手中的鞭子。 此时王氏与齐诚,都已呆立在了那里。 这事是如何传出去的? 岳王夫妇怎么来得这样快? 难不成外头都知晓了? 齐诚眉头越拧越紧……女儿的名声难道真要毁在他们手中? 王氏倒是心下轻轻一笑。 原本想的是靠他们二房一己之力,彻底割裂同大房的关系。如今倒好,他们还未出力气,大房恐怕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至于岳王夫妇为何来得这样快。王氏一下想到了齐春锦口中的小皇帝。 怕是小皇帝出的力气。 此时只听得门外一声惊呼:“三姑娘!” 齐春锦跨过了门槛。 她乍然瞧见眼前乱糟糟的情形,一怔,两眼都瞪圆了。 岳王夫妇听见“三姑娘”三个字,当下也转头看了过去,想瞧瞧与他们儿子扯上关系的,是个什么人! 这一瞧,却也是愣了一下。 生得好生标志的小姑娘! 娇弱得很! 岳王都收了收自己瞪圆的怒目,岳王妃也攥了下掌中的鞭子…… 恐怕要吓着这无辜的小姑娘…… 正想着呢,他们便见这小姑娘抬手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齐春锦心道。 原来不是找爹娘的麻烦。 那便没事了。 ※※※※※※※※※※※※※※※※※※※※ 古言写起来真的太慢了!哭出声!不出意外的话,本文将于2.12日(周三)入v,当天至少连更三章。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呀。=3= 今天给大家安利另一个太太的新文吧~ 《暴君的宠妃》by岁岁千 柳安安养在藩王府十五年,娇气绵软。及笄之后,她还没想自己的未来,就先被王爷安排了。 老藩王遗愿,让她入宫去给新帝做妃子。 传说新帝嗜杀成性。领兵造反后杀了自己兄弟,手刃先帝,孤家寡人登上王座。 从残暴的新帝登基起,朝堂内外,但凡有异声者,一律杀无赦。 暴君身边的人,无不是兢兢战战,朝不保夕。 小细作柳安安哆哆嗦嗦咬紧手指,眼含泪花。 在那位暴君的眼皮子底下耍阴招,她能活几天? 娇气佛系小怂包~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齐语芙一见着了齐春锦,倒是立时指着她,高声叫道:“她就是了!她就是齐春锦!你们不妨去问问她……有没有这回事。她有没有收下岳王世子给的一块玉!她还帮人家拎药了!” 岳王夫妇听是齐家大房二房之争,心下厌憎大房,但对二房也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再瞧这齐三姑娘,模样好看,又娇娇软软,小姑娘年纪也还不大吧?哪里像是坏心眼的人呢? 不过是这齐家大房,拿他岳王府来做筏子,编撰谎言污蔑他人罢了!她们自以为内宅之中,私底下说说,没想到会传到岳王府上…… 岳王妃冷笑一声:“在我跟前还玩什么花样?” 齐语柳抿了下唇,后退了半步,不再言语。 齐语芙却是个性子急的,她心下想不明白,明明是板上钉钉,许多人都瞧见的事,怎么还有人来为齐春锦洗脱罪名呢? 齐语芙气愤地就往齐春锦身边冲:“齐春锦你说,你自己说清楚!难不成还是我们和祖母冤枉你了……” 老夫人听见这话,眼皮一跳,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 从前也没发觉,齐语芙怎么这样没脑子?这时候还要将她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太太拉下水! 不等齐语芙扑上去。 王氏已经转过身,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衣服:“大房要动手,当我二房的人都是死的吗?” 齐诚也是怒极。 但轮不上他动手,岳王妃已经一鞭子抽了过去,齐语芙被一拉、一抽,狠狠摔了一跤。 岳王惊道:“齐家好家风!” 老夫人忍不住了,大声道:“此事误会,只是三丫头的两个姐姐误会了,怕妹妹走上歪路……” 岳王听了更觉得生气:“你们齐家觉得同我儿子好便是歪路了?” 老夫人胸口哽了哽。 这岳王是什么逻辑? 岳王妃冷笑道:“果真是欺我岳王府无人呢!” 老夫人登时愈加惶恐,正要再辩解。 林氏也眼泪婆娑,连忙冲齐语柳使眼色。在她心中,大女儿便是最聪明最有法子的。 齐语柳却低眉垂目,迟迟不与她的目光对上,弄得林氏心下好生焦灼。 此时齐诚叹了口气,再难忍受这出闹剧。 他躬身道:“方才我在大哥院子外说的话,并非是气话。我愿带着锦儿母女回定州……” 岳王夫妇一听,这二房倒也太可怜了…… 老夫人这时候当着岳王夫妇的面,也不好再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来威胁齐诚了。 只能僵着脸,干巴巴地道:“都是一家人,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岳王道:“若要分家何必回定州?这偌大的京城,难道还没有你齐家二房的容身之地吗?” 老夫人失声道:“你大哥已经没了,怎么能分家?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岳王冷笑道:“不分家,留着让你们今个儿污蔑我岳王府,明个儿又污蔑谁?京中这么多户人家,都要陪着你们齐家玩?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 老夫人从未听过这样不留情面,甚至是粗鲁的话。 老夫人颤声道:“此事因大房而起,林氏……禁足三月,减半年月例。语柳、语芙,减一年月例。” 林氏母女几乎同时失声道:“老太太?!” 岳王妃看也不看她们,插声道:“这便够了?” “……”齐诚连一句话都没能插得上嘴,全成了岳王夫妇替他们二房出头。 老夫人咬咬牙:“林氏禁足一年,减一年月例……子不教,父母之过。罢了,二房若要分家……齐家在城外有处宅子,便住那里去罢。” 这口气,不仅得让齐诚出。 还得让岳王府出尽了。 否则今个儿恐怕没法善了。 禁足、减月例是小,二房分家,才是对他们齐家最大的打击! 老夫人只能想个转圜之策,先让二房搬到城外,稳住二房。日后再笼络齐诚的心。 齐诚却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他终于寻了个空隙,插声道:“不必,我与秋云在定州虽然日子贫苦,倒也有几分积蓄。” 老夫人急道:“齐家本也有你一份,你说这话是何意?那城外宅子该是给你的。” 齐诚道:“那就请族老前来,一一写明,划分清楚。若是这样不清不楚的,儿子不敢收。” 齐诚扭头道:“当年在定州日子也照样过了,是不是?” 齐春锦连连点头:“是。我不怕同爹娘吃苦的。” 岳王听罢,又觉得这齐三姑娘着实乖巧善解人意,又觉得这齐家老太太连同大房,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岳王道:“去请你们族中能做主的人来。你们不请,本王派人去请……” 老夫人慌忙道:“不必劳烦岳王。” 这才叫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去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族长便匆匆赶来了。 他是见过岳王的,先前岳王世子还未染上怪病时,岳王身上战功无数,可是风头正劲,谁也不敢得罪。 哪怕到了如今,也不是他们小小齐家能得罪的? 族长连出了什么事也没问清楚,便匆匆主持了大房二房分家的事宜。 齐春锦悄悄松了口气。 分家以后,她便不必再见到齐语柳她们了吧? 等事情落下帷幕。 老夫人捂着胸口,颤声道:“岳王可满意了?” 老夫人心底也有了些怨气,这些人是要将她的依仗夺去啊!齐家没了老二支撑,她这副老身子骨,日后又该怎么办? 老夫人道:“早先听闻岳王、岳王妃乃是光明磊落第一人,如今我处置了家中胡乱说话的人,也还请岳王将世子请到这里来,好叫我们知晓,这错,究竟错得如何离谱!” 说白了,便还是不甘心,因碍于岳王强权,才认了错。 岳王妃却被戳了心窝子。 人人都知她那儿子无法出门…… 正待开口。 齐春锦此时打量一圈儿,周围不再乱糟糟了,如今家也分了…… 她也不笨。若是提前说了,万一齐语柳她们赖上她怎么是好? 她抿了下唇,这才低低地插了句声:“岳王世子?” 她顿了顿,犹豫着道:“你们是说那日给我玉的小公子么?” 现场静了一瞬。 他们齐齐转头盯住了齐春锦。 齐语柳的眼底也重新燃起了火光…… 齐春锦终于肯开口了,就听听她还想怎么说? 老夫人这会儿却是心有不满,事情都已经闹到这样的局面了,她这时候再开口又有什么用?将事情再翻出来,再惹一遍祸吗? …… 齐春锦叹了口气,有些发愁地道:“我也不知说不说得,你们听了莫要往外说……既然你们那样想知道……” 齐语芙冷笑。 还来吓唬人? 我且看你编些什么话出来! 齐春锦顿了下,道:“他是皇帝。” 扭头且看,她面色依旧娇娇软软,口吻平缓,仿佛在说今日是个晴天。 “…………”厅中却刹那间安静极了。 只听得“嘭”的一声,老太太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 我来了!咳咳,今天跟编辑大大商量了下,决定把入v时间更改为2.13日(周四)晚上,入v更新还是不会少于三章的!当天评论全部发红包~球球大家那天给我一点排面吧,让我上夹子的时候别太难看就好了。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 齐春锦屏了屏呼吸,发愁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周围静得让她有些慌。 一旁的婆子在惊骇中回过神,连忙将老夫人扶起来了。老夫人的喉头仿佛堵住了:“皇……帝?什么皇帝?” 岳王和岳王妃也有些愣。 怎么还同小皇帝扯上关系了? 族长更是神色惶惶,于齐家来说,皇帝实在是再遥远不过的存在了。 王氏道:“那日我与锦儿在王府门外,见到了那位小公子,那时并不知他身份……只因锦儿心善,随手相助,我又为他指了去药铺的路。那小公子才心怀感念,赠玉给锦儿。玉乃君子象征,高洁无暇,却不想成了旁人口中栽赃的信物。” 王氏说罢,重重叹了口气。 林氏一时面红耳赤,想分辨却又无从分辨。 齐语芙此时厉喝一声:“不可能!皇帝怎么会出宫呢?皇帝为何会在那里?还有,还有那日你们从围场归来,我明明也看见了那人!皇帝又怎么会去围场呢?” 齐春锦有些不解地反问道:“皇帝难道就不用吃饭喝水出门了吗?” 齐语芙噎了下,骂道:“你懂什么?” 齐春锦才懒得同她说话,扭过头道:“信不信由你们……” 老夫人颤巍巍地站起了身:“玉呢?那玉呢?” 老夫人虽然不喜齐春锦,可她知晓,岳王当前,齐春锦得有多大的熊心豹子胆,才敢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 齐春锦素来胆小,借她胆子,她也不敢的。 王氏这才掏出那块玉,淡淡道:“说来这玉,我拿到后便觉得奇怪。放在掌心,竟然是微温的……如今才知,应当不是什么凡品吧。” 老夫人紧紧盯住了那块玉,急切地伸手想要去拿。 王氏却蜷起手指,盖住了那块玉。 老夫人瞪大了眼。 那块玉,本该是偷.情的罪证,如今却成了齐家翻身、飞黄腾达的信物…… “你这是作什么!”老夫人道。 王氏道:“锦儿,你且先回院子,收拾东西。” 齐春锦点了下头,又瞧了瞧岳王夫妇,她犹豫一下,还是道:“你们莫要欺负我爹娘……” “这是自然!本王黑白分明!”岳王连声道。 林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齐春锦这小蹄子,装得好一副无辜模样,言语间却是在提醒岳王盯准了大房找麻烦! 林氏牢牢盯着门口。 齐春锦却已经福了福身,一提裙摆,走远了。 岳王与岳王妃这才收回了目光。 心道,不仅是个生得漂亮胆子小的姑娘,还是个懂得维护父母的。哪像齐家大房那几个…… 岳王与岳王妃同是为人父母,又在世子身上付出良多,此时自然难免有所感慨。 待回过头。 只见王氏命丫鬟取来管家的钥匙、账本、对牌等物,一应全部还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眼前一花。 这是真要从齐家分出去! 那……那块玉呢? 老夫人紧紧盯着王氏攥住的手指,她越瞧啊,那手指就攥得越紧,连一点缝儿都不透出来。 从齐正死后,齐家便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齐诚也不过勉强撑着,败落已成定局。 可如今那际遇就在眼前啊!就在那眼前啊!可怎么就……怎么就分出去了呢? 一想到那东西被王氏牢牢捏在掌心,不属于自己,不属于齐家,老夫人胸口一梗,轰然倒了下去…… “老太太!” “老太太……” 齐诚叹了口气,又怕她是装的,又不愿她是真的晕了。 不等齐诚上前,岳王道:“你上去作什么?你是大夫吗?来人!拿本王的腰牌,去请个太医来。本王恩怨分明,可不能让齐家再办一次丧事。” 齐诚这才驻足了。 王氏也狠狠松了口气。 林氏倒是伤心地哭倒在了老夫人跟前,既是做戏,却也又是真心。她怕老太太死了,孤儿寡母,那就当真撑不下去了。她那些个温柔小意的手段,在齐诚面前又丝毫不起作用…… 还有岳王、皇帝……这些从前林氏根本挨也挨不上的人物,光是想一想,都叫她觉得心头惶恐…… 林氏哭得越发伤心了。 齐语柳也陪在一旁默默抹泪。 岳王妃见状,心下顿生不耐,低声道:“早些时候作什么去了?如今倒是晓得哭了。” 不多时,太医来了。 王氏等人也就准备离去。 林氏留了丫鬟在里间伺候,当着齐诚的面,叫住了王氏:“弟妹,刘妈妈总说,语柳、语芙的亲事,是你动的手脚。”林氏落了两滴泪,道:“只要弟妹同我说并非如此,我便信弟妹的。” 王氏瞧了一眼齐诚,淡淡道:“周家宴上,语芙说锦儿有东西掉了。我如今已经替锦儿寻回来了。” “诚哥,我们走罢。” 齐诚应声,与王氏一并走远。 林氏愣愣立在那里。 这是何意? 林氏乍然想起,那日从周家回来的马车里,王氏那个沉沉的眼神。 ……王氏这是承认了?! 林氏当即转身奔进门去,她想说,不错,我们没有冤枉王氏,她的确对语柳语芙的亲事动了手脚…… 可林氏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谁还会信呢? 经由这么一出,招惹了岳王,谁还会信呢? 齐春锦方才回到院子里,便有下人来报,说是云安郡主上门了。 “不是方才见过么?” “奴婢也不知。” 齐春锦提了提裙摆,跨过了门槛,朝着门口奔去。 云安郡主的马车果真已停在了那里。 她熟门熟路地掀起车帘,爬进车内。 云安郡主便递了一封信给她。 “咦?” “我也不知怎么一回事,皇上说是要给你的。”云安郡主叹了口气。皇上不是已经有了许多东西了吗?怎么还要同她抢齐三姑娘呢? 齐春锦接过来,小心翼翼拆开。 她虽有些不学无术,但一眼也看得出来——“字写得真好。” 云安郡主心道。 我那字写得也不错…… 云安郡主同时伸长了脖子去瞧。 “这……”不大像是皇上的字。 云安郡主连忙道:“皇上真是懒,连写信都要旁人代笔。” 齐春锦抿了抿唇,有些心虚。 她也懒。 从前爹爹教她练大字的时候,她就觉得胳膊累,恨不得有人来代自己来写才好。 齐春锦集中心力,慢吞吞地往下看信上的内容。 大意便是府中事不必烦忧,自有人来解决,寥寥数语,但却妥帖得很。 齐春锦合上信纸,道:“皇上怎么知道有人会来解决?” 云安郡主摇摇头:“不知。” 齐春锦将这事记在心头,将他们不久便要搬家的事与云安郡主说了。 “可寻着下一处住址了?” “还未去寻呢。” 嬷嬷忍不住插声道:“此时如何寻得着房子?京城的房子本就价格昂贵……又正当旺季。” “可齐家大房那样可恶,锦儿又不能去住齐家的房子,岂不是叫齐家人看笑话?” 齐春锦倒是不怕的,她笑了笑:“大不了便回定州,定州也是很好的,只不过是冬日里要寒冷一些,夏日里要炎热一些。平时穷一些。京城里许多玩意儿都买不到……” 云安郡主越听越觉得震撼。 这哪里叫“只不过”呢? 因着要回去收拾东西的缘故,齐春锦将信揣好,便匆匆回院子里去了。 云安郡主的马车便也往回走,等走到半路,前方却是来了一辆马车,将她堵了个正着。 云安郡主掀起车帘一瞧,便见对面的车帘也掀了起来,齐王叔正襟危坐,掀了掀眼皮,淡淡问:“信送了吗?” 云安郡主结巴地答:“送、送了。” “她说了什么?” 云安郡主大脑里乱成一团浆糊,紧张得想哭,只能依靠本能,将齐春锦说的话,都磕磕绊绊讲给宋珩听了。 “她要回定州?” “是……是这样说的。” 云安郡主想着也觉得伤心。 若是齐三姑娘走了,便又要剩她一个人了。多可怜啊,见了齐王叔,都没人和她一块儿打哆嗦了。 云安郡主道:“皇宫那样大,可惜也不能分锦儿一处住所……” 宋珩额上青筋跳了跳:…… 若是分了一处住所给她,那还了得? 宋珩还是正襟危坐、霁月君子的模样,他沉声道:“齐王府倒也不小。” 说罢,落下车帘。 那马车挤开了云安郡主的马车,还撞了她的马一下。 云安郡主:? 宋珩一路回想齐春锦说的那些话,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难道当真只有他一人做梦? 她丝毫不知他是谁? 于是便连半点牵挂也无,说要回定州就回定州去了? 那定州冬日里寒冷,夏日里炎热,路途多坎坷,点心铺子也没几个比得上京城的……更别提女儿家爱的首饰衣裳胭脂水粉了。 于她来说,都是“只不过”…… 这样她也忍得。 宋珩忍不住轻叹一声,心底顿生怜惜。 她真是这世上最容易讨好的人了。 “回府。” 宋珩有意在梦中再见她一面。 前两回她胆子大些了,这回他若再开口同她说话,想必她不会再轻易被吓住了。 宋珩又是早早歇下。 等第二日,小太监前来唤他上朝…… 宋珩缓缓坐起,按了按额角。 小太监见他面色冰寒,竟是从未有过的模样,顿时噤了声,再不敢言。 ……竟是一夜无梦。 宋珩也是此时方才发觉,他已有好几日都不曾再梦见她了。 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多是他忙于朝中事务,累得倒头睡下,便不会再做梦。 但这几日,朝中事务并不繁忙。 再一想到她要回定州…… 宋珩骤然起身,那小太监松了口气,大胆抬起头,却是从摄政王的眼底瞥见了一丝戾气。 ※※※※※※※※※※※※※※※※※※※※ 齐三姑娘很快就要背叛云安郡主,不陪她一起哆嗦了。 明天下午六点见~=3=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齐老夫人这下是真的病得狠了, 只是岳王请来的太医,到底医术高明,没叫老夫人当真气得一命呜呼。 只是管家权自然又落回了林氏的手中。 底下人想到有老夫人禁足林氏的话在前, 一时遇了事, 也不敢去找林氏。 怕老夫人有了力气, 怕是要责罚他们这些下人。 于是, 以至于王氏才当了一日的甩手掌柜, 齐家便乱糟糟了。 二房院儿里依旧静谧。 王氏跨进门来, 问:“锦儿可收拾好了?” 说罢, 便要亲自动手去给齐春锦收拾东西。 齐春锦连忙推开了王氏, 红着脸道:“不必, 不必, 我自己来,不劳动娘。” 她那些册子里, 有齐诚精心一本一本挑来的,也有前些年,齐诚见人家卖得便宜, 于是就一捆全买了回来的……这一捆里便有那么两三本春.宫图册,齐诚粗心未拆开来看,转手就到了齐春锦这里。 待收拾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 齐春锦便换了身衣裳, 要出门。 王氏连忙叫住她:“昨日还做梦了吗?” 齐春锦摇了摇头,道:“那位黄太医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王氏松了口气, 笑道:“是云安郡主又在门外等你?” 齐春锦点了下头:“她说要带我去散心……” 王氏摸了摸她的头:“旁的事自有爹娘操心, 你不必管。去玩吧。” 说罢,又让齐春锦带上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这才放她走。 齐春锦上了云安郡主的马车, 却见小皇帝正端正地坐在里头。 小皇帝扭头同云安郡主道:“我怎么瞧她像瘦了?” 云安郡主惊道:“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齐春锦:? 齐春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呀。” 云安郡主见状, 连忙也伸手去摸齐春锦的脸,还轻轻掐了一把,爽得她眼睛都微微眯起来了。云安郡主小声说:“锦儿的脸摸着真舒服。” 随即又板着脸肃声道:“果真是瘦了。齐家大房把你气瘦了。” 小皇帝见状,也想伸手。 马车连忙响起了一串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啊!咳!” 云安郡主马上拍开了小皇帝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小皇帝讪讪住了手。 但齐三姑娘的脸蛋掐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呢? 小皇帝抓心挠肺地好奇。 齐春锦疑惑地看了看他们,转头撩起帘子,问外头的嬷嬷:“嬷嬷怎么咳嗽了?是病了吗?” 嬷嬷这才勉强露出了点笑容:“不妨事,不妨事。” 齐春锦这才放下心。 云安郡主身边的嬷嬷待她是很好的。 齐春锦将带来的点心,分给了他们,马车这才缓缓向前滚动。 “是锦儿的娘做的。”云安郡主炫耀道:“我吃过,认得这个味道。” 小皇帝哪里吃过家里人亲手做的点心,立时就吃出了和御膳房不一样的味道。 “好吃。” 云安郡主叹了口气,道:“若也是我娘就好了。” 王氏待齐三姑娘有多好,云安郡主也是看在眼里的。 小皇帝道:“若也是我娘……” 云安郡主踹了他一脚。 踹完,云安郡主有点怕,但还是气愤道:“那你不是要娶锦儿?” 小皇帝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当下理直气壮反问道:“那我为何不能娶?” “那、那那不行……” “为何不行?这该问齐三姑娘,不该问你。” “好啊,那你问!” 两张脸齐齐转向了齐春锦。 齐春锦夹在中间,茫然了一瞬。 她迟疑片刻,道:“你们今日带黄太医了吗?要不要……让黄太医给你们瞧一瞧?” 车厢内刹那便安静了。 “郡主可还记得今日的正事?”嬷嬷忍不住在外头提醒。 小皇帝情窦未开,不通人事,万一这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说着说着,便三言两语定下了不该定的事,那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齐春锦在车厢内惊讶道:“看房子?” “是。”云安郡主点了下头,但表情却有些心虚,她道:“那房子是极好的,……你若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另外给你找。” 齐春锦摇了摇头:“不用了。” “用的,用的。” 小皇帝也道:“正是,我也不会看你们流落街头。” 齐春锦想了想,道:“那我去叫上我爹娘。” “不了不了,姑娘自己去就成了。”嬷嬷连声在外头道:“这还得姑娘自己瞧了喜不喜欢才能定下,不是么?这夫人与齐老爷必然也是以姑娘的意愿为先。” “对对对。”云安郡主附和。 齐春锦歪了歪头,仔细打量了他们两眼,总觉得他们有些奇怪。 “好吧……”齐春锦应声:“只是我没有揣钱。” “无妨……看过再说。” “唔。” 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行出一段距离了。 齐春锦对京城不大熟悉,便眼瞧着马车行出齐家所在的小巷子,一路弯弯绕绕,也不知绕到了何处去。 又过了会儿功夫,马车行入了一段宽阔的路。 齐春锦悄悄往外看去,总觉得四周越发安静了,连那围墙都修得高高的,再低头瞧那地面,好似铺的砖也有不同…… “这里……是哪里?”齐春锦怔怔问。 “到了。”嬷嬷掀起帘子。 三人下了马车。 齐春锦惊讶地看着面前这栋宅子。 瞧着比齐家的门要气派许多,连那墙也要高一些……门口还有两座石狮。 “租得起?” “租得起。”云安郡主道。 他们跨过门槛,来到了门内。 立时便有人来领着他们四下转悠。 齐春锦越瞧越觉得惊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四下都是极美丽的。 这样的地方,要租赁出去? 齐春锦舔了下唇,道:“还是去住齐家的房子吧,倒也没有多丢脸,本是分给我们家的。” 话音刚一落下,只见那厢缓缓行出来一人,淡淡道:“这座宅子的主人去年被抄了家,空置至今,空着也是空着……” 齐春锦见了他,脑中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我昨个儿没梦见他! 我也没揍他! 齐春锦那点勇气“噗”一下就被戳破了,想也不想扭头就想跑。 云安郡主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锦、锦儿,你不喜欢这里么?” “跑什么?”宋珩将目光垂到她身上,口吻淡淡。 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了一些。 齐春锦吸了口气,小声道:“齐王殿下。” “上回不是唤我齐王叔?”宋珩问。 齐春锦当他生气了,连忙道:“后头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大对。” “哪里不对?” “我怎么能同皇家攀亲戚呢?” “怎么不能同皇家攀亲戚?” 齐春锦一下有点捉摸不透摄政王的心思了。 自然是因为地位悬殊呀! 她心里都是懂的,旁人称呼齐家,总是一口一个“一门小户”,她也觉得门户小,但她生在这里,有疼她的爹娘便够了。她也不想去攀大户的亲呀。 没等到齐春锦的回应。 宋珩便换了句话,问:“这座宅子你不喜欢?” 齐春锦舔了下唇,道:“先前那个主人官儿大么?” “不大,区区二品。” 齐春锦胸口一紧。 二、二品。 明明从天上掉下来可以砸死一个她的那种大官儿了。 齐春锦连连摇头,鼓起勇气与宋珩道:“那不成的,我虽然不大懂得,但隐约听爹爹说起过。大官儿的宅子有自己的规制,我们住不得的……” 宋珩顿了下。 说她天真好哄吧。 这时候倒又机灵。 宋珩道:“成湘。” “属下在。” “把超了规制的墙推了。” 云安郡主:…… 小皇帝:…… 齐春锦:??? “那还有门口的石狮子……” “一并铲了。” “那门匾……” “换了。” 齐春锦吭哧吭哧,憋红了脸,憋出来了最后一句话:“那门口,也好大几扇门……” “封上。” 齐春锦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她小声道:“那成个什么样子?” “总比齐家好看。”宋珩淡淡道。从他口中说出来,这样的话自然很有说服力。 齐家的确比不得这样的高门大户。 “那、那这里多少钱呢?”齐春锦问。 此时,旁人已经连嘴都插不上了。 成湘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总觉得摄政王跟牙商似的。 “不贵,一月三百两银子。” “好像……有些贵。”齐春锦也不大懂得这些,只觉得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宋珩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道:“一月十两。” “好像……太少了?” “左右也是空着。” “没有别的官员来这里住么?” 宋珩:“嗯,没人。” 成湘插声道:“三姑娘,没人敢来这里住,觉得晦气。但三姑娘的父亲不做官,那也没这样多顾忌了。” 齐春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成湘心道哪里是这个缘故呢。 是怕殿下,才没人敢来呢。 齐春锦还是拔腿想跑,她道:“我得回去同我爹娘说说……” 宋珩点了下头:“嗯,去吧。” 齐春锦这才同云安郡主一块儿出去了。 小皇帝也想跟上去,却被宋珩叫住了。 “你今日也看够了百姓的生活,该回宫作一篇策论了。” 小皇帝:“……” 这厢齐春锦出了大门,悄声与云安郡主道:“摄政王原来这样热心……” 云安郡主呆了下。 热、热吗? 分明是冷的。 “只是,他若是没那么吓人便好了。”齐春锦道。 云安郡主也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齐王叔为何这样吓人吗?” “为何?” “因为齐王叔在战场上杀过许多人,杀气已经浸入骨头里了。不止我们,人人都怕齐王叔。齐王叔还读了好多书,想用书卷气压下去,压也压不下去……” 这么听着…… 齐春锦抬了抬脸,倒是从中品出了一丝可怜味道。 兴许摄政王这样热心,便是想要扭转自己吓人的形象吧…… 兴许摄政王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 热心肠的宋珩打开了一道后门,跨出去,对面便是他的齐王府。 他脑中又回忆起方才见到的齐春锦的模样。 她今日梳了堕马髻,发髻微微松散,衬出了一丝慵懒娇媚。 她个头又矮,站在他跟前,仰头同他说话的时候,睫毛会轻轻颤动……叫他想起来,上月有一回到梦中,他将她按在身下,剥落她衣裳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又有些害怕,像是又有些好奇,于是轻轻闭起眼,睫毛轻轻颤动着…… 宋珩的步子猛地顿住。 成湘见状,连忙道:“殿下,我这就去把那墙推了……” 宋珩却并未留心他说了什么。 宋珩心底轻叹了一声。 我真像是个禽.兽。 ※※※※※※※※※※※※※※※※※※※※ 齐三姑娘叹气,摄政王一定没有朋友。 第一更,评论全部发红包。写得慢,晚上还有两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齐春锦回到齐家, 便见到了齐诚皱眉的模样。 “爹。”齐春锦唤了一声。 齐诚眉间的褶皱立时便被抚平了:“我听你娘说今日去散心了?” 齐春锦摇了摇头,道:“也不算散心……是去瞧了一处宅子。” “宅子?”齐诚愣了愣, 随即笑道:“锦儿也知晓为家里分忧了,只是此事自有爹娘操心……” “可是宅子已经寻着了。”齐春锦自己弯腰挪了挪凳子,然后挨在齐诚身旁坐下:“云安郡主带我去瞧了一处宅子。” 齐诚震惊当场,没成想捧在掌中的小姑娘,竟然也真能为家中分忧了。 “那……那宅子是什么模样?” 齐春锦仔细同他叙述一番。 不知何时,王氏也进来了,将这番话也听进了耳朵里去。 齐诚已经听得有些恍惚了,半晌道:“……这样好的宅子,该是一月多少两银子?云安郡主待你倒也的确上心,竟是寻了这样好的宅子来给你。” 齐春锦道:“三百两。” 齐诚心口哽了哽, 他们在定州时苦日子过惯了, 想到一月要给出去这样多, 自然还是有些哽得慌。还不如多买两斤酒给在定州的那位叔叔喝。但想到这宅子如何如何好…… 平心而论,三百两却是少了。 齐诚张了张嘴,正待开口。 齐春锦紧跟着又道:“但我觉得三百两有些贵……” “是有一些贵, 但那是对定州来说。如今在京中,已是价格极为低廉了。”王氏在一旁道。 齐春锦摇了摇头, 道:“然后他便说一月十两了。” 齐诚:…… 王氏:…… 齐诚忍不住问道:“当真是云安郡主带你去的?” 他实在怕齐春锦被人诓骗了。 再不然,便是对方或许……脑中有疾? “嗯。”齐春锦应声。 王氏骤然插声道:“要将那宅子租给你的,可是云安郡主的亲戚?” 摄政王,云安郡主称他“齐王叔”。 “是。”齐春锦点头。 王氏面色骤然间变了又变。 “不成……” “是不成,怎能占人家这样大的便宜?”齐诚点点头应声道。 王氏也正色道:“不错。” 齐春锦想了下摄政王的模样,眨了眨眼:“那爹去同他说吧?” 齐诚当即应了:“好, 你且告诉爹那宅子在哪里, 爹便上门去寻主人, 礼貌推拒了此事。” 王氏拽了作一把:“你去能做什么?” 云安郡主的亲戚。又能弄到这样的宅子,还以这样少的银子租出。 那不是皇上是谁? 齐诚上哪儿去找人?难不成冲进皇宫里去么? 王氏一时有些忧虑。 那少年看着品性是极好的,模样生得也不错,年纪也与锦儿相当,若是身份普通,哪怕是家境贫寒些,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偏偏身份太过贵重…… 王氏突地道:“诚哥,锦儿快要十六了。” “啊……嗯,是。”齐诚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将此事扯到这上面来了。 王氏淡淡道:“咱们也该为锦儿挑选夫婿了。” “是,若能在亭松书院中任职,我便在书院中为锦儿择一良婿。”齐诚道。 他们所交的友人,都在定州。在京中确实没什么好友。便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王氏笑了下:“原先想的是,齐家虽然不如往昔,但到底有所依。若是多与各家的夫人来往,自然能选到好夫婿。” 不等王氏说完,齐诚便沉声道:“只是不能忍他们这样欺负锦儿。这齐家的依仗,便不要也罢!” 齐春锦听得都呆住了。 不过是要爹爹去婉拒了那宅子,怎么便要将她嫁人了? 齐春锦连忙插声道:“爹,娘,明日还是我自己去罢。” 若与嫁人相比,连摄政王都显得和蔼可亲了一分。 再忆起云安郡主同她说的话,心底那点点可怜,也化为了一些勇气…… 王氏闻言,叹了口气。 这来自皇室的好意,万分贵重,却是他们承受不住的啊。连如何婉拒,都成了一桩麻烦事。 王氏也不想为齐春锦多添烦忧,便随即让她去歇息。 齐春锦磨磨蹭蹭起了身,道:“我不嫁人。” 这才转身赶紧跑了,免得王氏念叨。 齐春锦是不想嫁人的。 兴许是因着曾经齐语柳姐妹,在周家胡乱编造谎话,说她喜欢周旭,想要嫁给周旭。又大骂她不知羞,小小年纪便看了春.宫.图,怕是整日想与人做那档子事…… 齐春锦叹了口气。 她不想被人讥讽嘲笑。 若是嫁了人,对方知晓了那段笑话……没准也要拿话刺她。 她又总梦见摄政王,再想到别人,真真别扭极了。 还是不嫁人的好! 嗯! 待到第二日,云安郡主的马车便又来了,只是这次没了小皇帝。 云安郡主问:“锦儿说了吗?” 齐春锦点了点头:“说了。……我爹娘觉得那宅子太好了,我们还是住别的好了。” 云安郡主愕然:“可是……墙已经推了。” 齐春锦惊呆地瞪圆了眼。 “怎么、怎么这样快?”齐春锦惊得都结巴了一下。 云安郡主心道我怎么知晓呢。 总归是一夜睡醒,嬷嬷就说墙推了,门封了,牌匾也拆了…… 齐春锦只好赶紧跳下了马车,又一路快步跑进了院子。 “不是去见郡主了?”王氏一把抱着了她。 “墙……墙推了。”齐春锦气喘吁吁地道,她的眉眼微微耷拉下来,娇媚的面容越发柔软:“那、那怎么办?若是不租了,岂不是……岂不是要造成更大的损失?” 那便要对不起摄政王了。 王氏咯噔一下。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一刻真正到来,她心底还是有些惶惶。 对方一定是盯准了锦儿了。 “你请云安郡主回去歇着吧,咱们明日再作决断。”王氏不死心地道。 齐春锦抿了下唇,总觉得不大好。 是她先去瞧的宅子,摄政王那般热心,连银子都减免了不少,她却要耍人家…… 齐春锦点点头,没同王氏多说,而是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取了私房钱揣在兜里,这才又出去了。 齐春锦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马车,将一个荷包塞到了云安郡主的掌中。 “我爹娘……还未决断……只怕,只怕耽误了摄政王一番好意。你替我将钱转交于他……便当做谢谢他推了墙、封了门……许是不够。”齐春锦顿了顿,道:“那便等我下月有了钱再给他罢。” 云安郡主捧着那只荷包,是不大愿意交出去的。 可是齐春锦有嘱咐在先。 她这才拜托了嬷嬷送到齐王府上去,至于她,是不敢去的。 嬷嬷畅通无阻地进到府内。 “嬷嬷请。”旁边的小太监躬身道。 嬷嬷抬头望了一眼。 这里怕是……摄政王的书房罢? 嬷嬷心道,果真是不同的……否则,她哪里配进这样的地方? 嬷嬷连忙低下头,躬身进去了。 先是将那些话大致复述给了宋珩听,随即便双手奉上了那只荷包。 宋珩瞧了一眼。 那荷包是她自己做的么? 连上头的缝线都是歪歪扭扭的,最外头绣了只不知是鸭子,还是……王八的玩意儿?总之是有些难以辨认的。除此外,还绣了个“福”字。那“福”字倒成了上头最拿得出手的了。 宋珩蓦地想起来,很久以前,似有那么一回,她入他梦中,先是唉声叹气,道:“今日程妈妈教我做荷包,针戳得我手指头都疼了。太累了,为什么一定要学做荷包呢?做女子都是要这样么?隔壁的李夫人还说,女子出嫁,要自己绣嫁衣。那我会绣瞎的。不止瞎,手指头也全都没了……我日后还是不嫁人好了……” 她碎碎念叨,似是知晓他不会理她,便也自顾自地往下说,并不留给他插话的机会。 但随即她又眉飞色舞起来,眼底仿佛点亮了灯。 “不过我第一回便做成了荷包,我还往上头绣了一只鸳鸯……我觉得倒也是有一分好看的。好吧,是丑了些。但是第一回做的,我要用它装我的私房钱……” 她连自己夸自己,也能说上好一会儿不停歇。 装私房钱么? 宋珩骤然起身,走到了嬷嬷跟前,伸手拿起了那只荷包。 荷包有些压手,他解开绳子,倒出来一些碎银子…… 这便是她的私房钱? 她怎么舍得送到他这里来? 原来那上头不是鸭子,也不是王八。是只鸳鸯,是只长了两条腿儿,脑袋扁扁,肚皮圆滚滚的鸳鸯。 那些梦境中她低低同他讲的琐碎故事,刹那间与这个荷包相重叠了。 宋珩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 嬷嬷到底年纪大了,这一会儿已经站得有些腿麻了。 她心道,摄政王怕是不会收小姑娘的钱罢?多半是要让她还回去的。不过她这一趟也不算白跑…… 宋珩蜷起手指,将那荷包攥在掌中,道:“你回去同齐三姑娘说,本王收下了。” 嬷嬷呆了下:“是、是……” 宋珩抓着荷包,便好似将梦境中的小姑娘,也一并牢牢攥在了掌中。 周旭听闻齐家分家之事,已经是两日后了。 虽然心头还惦记着兔子的事,多少有些不大痛快。但听闻齐家大房又要驱赶二房出府,他当下便要往齐家去。 “你做什么?人家家里的事,与你何干?”周萍叫住了他。 “到底有几分年少情谊在……”周旭道。 周萍心下觉得好笑,哪里有甚么情谊在?不过是猎场又见了一面,又念念不忘罢了。 周萍还想说些什么,但突地,她顿住了,立时换了副口吻,道:“不过二房分家,她此时难免落魄,你若要去那便去吧,兴许她便感念你的好了。” 从齐家分出去,纵使再与云安郡主交好,周家若要纳她作妾,也不是不成了。 ※※※※※※※※※※※※※※※※※※※※ 本章评论随机发红包!后面还有一章!往后翻翻即可翻到!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齐家到底还是悄悄搬入了那不成模样的高门大宅中。 说是不成模样, 但也远胜齐家了。 不知前主人在时,何等气派风光。 齐诚苦着脸道:“不成想满京城,竟是寻不着一处合适的宅子。” 王氏自然知晓怎么一回事, 便木着脸道:“罢了, 既然住进来了, 又何必多言。” 齐诚点了下头, 转头打量起四周, 道:“这宅子主人, 真是宅心仁厚……” 王氏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心道, 怕是将你女儿卖了都不知晓! 齐诚与王氏并未从齐家带走多少下人, 跟随他们迁来的, 大都是从定州时便跟着他们的。 除此外,便只有那么少数几个, 做事还算利落的齐家下人,一并被带了过来。 下人们手脚麻利,迅速收拾好了诸多搬过来的物件。 一面收拾, 他们心下也一面忍不住感叹。 原本抱着是发配边疆,且再等几年,等二房发迹, 他们这些下人也好跟着沾沾光的念头……谁晓得,这哪里是发配到了边疆?应当是到了好地方才是! 程妈妈道:“似是早就收拾过了。” 王氏心情复杂地道:“嗯, 这家主人倒是极为妥帖的。” 那厢周旭悄悄登了齐家门, 并派了小厮前往探问。 门房惊诧地打量着小厮,一时琢磨不出对方是什么人。听小厮问起二房老爷, 门房叹气道:“二老爷一早便离府了。不, 如今不是二老爷了。” 这齐家上下,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大老爷没了,如今齐家得全靠二老爷了。 如今这人一走,齐家败落只怕是早晚的事…… 小厮忙问:“你可知去了何处?” 门房摇了摇头:“小人怎么会知晓?” 小厮回身去给周旭回话。 他道:“真是怪了这齐家,门房都不知自家的二老爷搬到哪里去了。” 周旭骤然忆起了齐家大房的那对姐妹。 若非她们,他恐怕也不会招致齐春锦疏离、不喜。 “是不想被齐家大房赖上吧。”周旭道。 小厮摇头晃脑:“这齐家真真是个笑话。满京城,谁家像他们这样行事?” 是笑话。 但她不是。 周旭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寻人了。 听闻齐家分家的,并不止是周旭,还有其他家族。 按理说,齐家并不值得他们留意……只是想到那位模样标致得过了分的齐三姑娘,这才稍有留心。等听闻齐家二房竟主动迁离,有人私底下便笑开了。 “莫不是回定州了?” “只怕是灰溜溜回去了吧。” “倒也算有自知之明,连大房都斗不过,还妄图拿女儿来博前程,又博得到什么?” 袁若霞知晓齐春锦走了,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肖晴却是个心思深的,当下道:“这齐家二房或许是蠢,但齐家大房全靠二房撑着过活,二房要分家,大房竟阻拦不得。你还觉得是二房斗不过大房么?” 袁若霞皱起眉道:“那又如何?二房不还是灰溜溜走了?” “未必走了,怕是还在京城。只是不想被大房沾上罢了。”肖晴顿了下,道:“倒也别枉费那日你对齐语柳姐妹施的好意,你且派个人去齐家问一问,不就知晓了?” 袁若霞容不得出一点岔子。 若说原先她只是厌憎那齐三姑娘,实在没有眼色,打搅了她吟诗的话。等后头这齐三姑娘与云安郡主成了朋友,又一同去了围场,她便当真忌惮这人了! 若是放任下去,这齐春锦还不知要见到摄政王多少回。 齐春锦到底生得貌美,见的次数多了,难免印象深刻…… 袁若霞不愿再想下去,立即便命人去询问齐家姐妹了。 下人很快便回来了。 齐家姐妹一心将袁若霞当做最后救命的稻草,哪里敢隐瞒? “齐语芙说那日的少年不是岳王世子,而是皇上?”袁若霞皱起眉,随即忍不住嗤笑道:“这样的胡话她也编得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袁若霞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随即她便否决了。 “皇上在宫中,岂能轻易出行?她上哪里去结识皇上?”袁若霞嗤之以鼻:“梦里么?” 肖晴也不怎么信,但心底还是留了个心眼。 齐春锦不像是有胆撒谎的…… “听闻那日岳王也上门了。” 袁若霞一下想起来,自己与齐语柳提到的岳王世子,当下道:“定是为了世子。谁人不知他们将世子视作眼珠子一般。” 袁若霞也有一分心虚,可莫让人知晓,那话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才好。 不过那话也是王娴说的。 王娴可是将来的皇妃,她总不会说谎的。 齐家已经搬入新宅邸有两日了,云安郡主还携了礼上门。 也就是这时候,齐诚与王氏才惊觉到,他们住的这处宅邸,怎么……怎么与摄政王做了邻居? 齐诚提起这位摄政王,都有些发怵。 但既然已经住进来了。 他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日后大房再有什么麻烦事,总不会再找到我们的头上了。” 王氏见他这样说,连忙宽慰了他几句。 却是留下齐春锦,独自登上小阁楼,望着那不远处的齐王府,陷入了静默。 不会又要做梦罢? “锦儿!锦儿!”云安郡主在下头唤她。 齐春锦这才慢慢顺着楼梯爬了下去。 她们一并来到花厅享用食物,那迁居贺礼也已经摆在了王氏与齐诚的跟前。 云安郡主指了个黄.色的盒子,道:“那是我的礼。” 随即又指了个蓝色盒子,支支吾吾:“那是唔……小宋公子的礼。” 最后又指了个玄色盒子,越发支吾地道:“那是……唔……大宋公子的礼。” 齐诚却是听得糊涂。 这怎么还有小宋大宋之分? 齐春锦心底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摄政王同她半分交情也无,怎么也送了乔迁礼?难不成是因她送去的那个荷包? 齐春锦想着还有些心痛。 若是早知最后还要来这里住,她便不送了。 也罢……下月少吃些零嘴,将钱存着吧。 云安郡主送完了礼,又坐下来众人一同用了乔迁饭,这才离去。 齐春锦便自己抱着那三个盒子,往自己的屋子回去了。 她换了身衣裳,坐在床榻上挨个拆开来。 头一个是云安郡主送的,里头躺着一块绣布,上面绣的是一片福字纹。 齐春锦喃喃道:“绣得比我好。” 第二个是蓝色盒子,里头却是一件玉如意。 “好贵重。”齐春锦发愁地想,下回小皇帝若是乔迁,不,皇帝自然是不会乔迁的。若是小皇帝新婚,她该送什么礼物呢?她掏得起钱买玉如意么? 最后才是那个玄色盒子,里头是一只荷包,却并非是齐春锦那只。 这只荷包似是用上好的丝线绣成,至于是什么丝线,齐春锦却是认不得的……但绣荷包的人,必定极善绣画儿。只见上面同样绣了鸳鸯、福字,却是活灵活现,连颜色搭配都是恰如其分。 精致极了。 齐春锦一下便不发愁了。 她有新荷包装钱了。 也不必再忍着针扎从新做一个了!手指头保住了! 齐家上下欢喜了。 宋珩却又是一夜无梦。 待他再入宫请安,太皇太后都瞧出来了他的面色愈发冷淡漠然了。 “可是今日操劳狠了?不如请太医瞧一瞧?”太皇太后出声问。 宋珩突地想起了那个黄太医。 “那便请黄太医吧。” 太皇太后与太后都齐齐怔住了。 这黄太医,不是专门给宫中女眷瞧病症的么?乃有妇道圣手之名! 太皇太后心下不免忧虑,难不成齐王当真身体出了岔子了,都说起胡话了? 底下人不敢忤逆宋珩的意思,当下就去将黄太医请来了。 太后忽地想起一桩事,问:“去围场时,我听闻云安郡主特地召了黄太医前去。是为的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宋珩一笔带过。 太后张了张嘴,便也只好不再追问。 黄太医来到殿中,诚惶诚恐拜见了太皇太后与太后,随即便与宋珩到偏殿去诊治了。 黄太医倒不觉得奇怪,他虽是多为女眷诊病,但也并非无法为男子诊治。 宋珩将手腕悬于腕托上,淡淡问道:“那位齐三姑娘的病症如何了?” 黄太医忙道:“大好了。” 偏殿中一时便静默了下来。 摄政王竟是只问了这样一句,便不再问了。 摄政王果真对皇上关怀备至啊,连这等小事也要爱屋及乌。 黄太医心中感叹。 又过了会儿,黄太医抬起头,困惑道:“殿下身体并无病症。” “是吗?”宋珩面色淡漠,不怒自威,他道:“本王从前总会做梦,近日却一次梦也未曾做过。本王连自己的梦都丢了。这便是本王的病症。” 宋珩语气虽平和,但连黄太医都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快之意。 黄太医忍不住道:“殿下这病症倒也奇了。那位齐三姑娘也是日日做梦,她却是不想再做梦。于是臣给齐三姑娘开了方子,如今已见了效。臣知晓如何去梦,但还不知如何召梦呢……” “你说什么?”宋珩突然打断了他。 黄太医抬起头来,却见摄政王面色沉沉,带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黄太医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宋珩怎么也未想到,病根原来在此处! 若是早知她的病症是不愿做梦,他又岂会特地命人将黄太医送去? 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宋珩面色愈发冰寒。 “你方才说,齐三姑娘不愿做梦。” “是、是……” 她为何不愿做梦?是不想见到他? 这厢齐春锦打了个喷嚏。 从床榻上慢吞吞坐了起来,王氏走进门来,笑道:“我听莲儿说,你讲荷包里的银子,都给了人了。母亲添些钱给你。” 齐春锦高兴得眯起了眼,从王氏手中接过了一块碎银子,当下便解开了那只荷包。 王氏眯了下眼。 这荷包怎么好像变了个模样? 齐春锦欢欢喜喜一抽绳子,那荷包的开口立即散开了,哗啦啦滚了一捧的金裸子出来。 二人都傻了眼。 ※※※※※※※※※※※※※※※※※※※※ 终于写完啦。晚安。评论随机发红包。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哪里来的?”王氏捡起了一颗金裸子, 是有些分量的。 这东西小,若不是抖一抖荷包,还真不一定能发觉, 里头藏着这样的小玩意儿。 “荷包里头……送的。”齐春锦也抓了两颗起来。 想必能买许多碟的箸头春了。 “谁家荷包会自个儿长金裸子出来?”王氏哭笑不得。 齐春锦指了指那被她踹到地上去的盒子:“喏, 这里会。” 王氏愣了愣, 心下叹息。小宋公子, 大宋公子。她虽分不清谁是谁, 但却知晓大渊王朝的皇室, 不就正是姓宋吗? 齐春锦弯腰将那些金裸子拢起来, 装回去。 她小声道:“……他果真是想要扭转外人眼中自己的模样。” “锦儿说什么?” 齐春锦连连摇头:“没什么。” 那应当算是摄政王的秘密罢, 又怎么好到处说呢? 她是从来不戳人伤疤的,唔。 …… 不多时, 黄太医擦着汗, 迈着两条吓软的腿, 缓缓退出了偏殿。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连忙唤住了他, 将他请到了主殿。 “如何?齐王是怎么一回事?”太皇太后急切地问道。 黄太医骤然回忆起方才偏殿中的种种。 摄政王竟是要他停了齐三姑娘的方子…… 黄太医恍然回神,又擦了擦汗,道:“……并非、并非是什么大事,臣给殿下开了个方子, 想必过些日子便好了。” 太皇太后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 道:“若是殿下身子有恙, 你未能诊出来,本宫便要拿你问罪了。” 黄太医连连应是,这才退下。 宋珩很快也回到了主殿中, 拜别了太皇太后与太后。 待宋珩的身影行远, 太后方才道:“齐王若是娶了亲, 您也不必如此操心了。” “道理谁都懂, 只是他至今仍未有意中人。” 太后道:“等着齐王自己来选,这一年又一年,何时才是头?不如还是您来选。” 太皇太后沉吟半晌,到底没有对太后这番话作出回应。 无人比她更了解宋珩了。 宋珩眉眼疏淡时,像个文人。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年轻将军,性情孤傲冷厉,不会允许任何人替他做决定的。 太皇太后换了个话茬,问:“皇上的选妃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太后果真一下便将注意都转移到皇上身上去了,难掩欢喜地道:“只等下月寿辰时,我私底下与皇上先说好,是哪几个姑娘。他且瞧一瞧,只要不是惹皇上厌憎的,那便按名单来,不作变动了。” 太皇太后点了头,也不再多加过问。 黄太医手脚倒也快,立即便让小太监先到云安郡主府上去报信了。 黄太医生怕他们不撤药,只说那方子只能吃到今日,便得停了。再不停,就要对身子造成损害了。 云安郡主哪里敢耽搁,立即让嬷嬷去齐府传话了。 “不能吃了?”王氏听了嬷嬷的话,先是惊讶,而后是后怕,连忙让丫鬟去将今日熬出来的药倒了。 但等那药倒了,王氏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若是吃到今日就该停了,太医应当几日前就会嘱咐才是,怎么会到今日才匆匆来提醒? 正巧齐春锦也实在不想吃那发苦的药了,当下点头道:“不吃了好,不吃了好。这几日也没有再做梦了。” 王氏这才放了心。 只是停了药后,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齐春锦一夜没睡着。 第二日,莲儿将她唤起来,见她眼下微肿,面色憔悴,着实吓了一跳。心道,原先做噩梦时,也不曾这样过啊! “姑娘无事吧?要不再托郡主请了太医来瞧瞧?”莲儿忧心道。 “只是没睡着罢了。”齐春锦说着打了个呵欠。 齐王府。 小宫女问:“殿下还未起吗?” 守在门口的太监道:“还未呢。” 怪了,殿下从未起迟过啊。 小宫女在心头嘟囔道。 宋珩却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拥着锦被,在床榻上睡了足够长的时间。 他睁开眼,又闭上。 闭上,又睁开。 最终发现,白等了。 宋珩再起身时,已是日上三竿。 宫人伺候着他洗漱、换了衣裳,小太监站在阶下,道:“殿下,钟大人、冯大人……诸位大人今日已经数次来邀殿下前往议事。” 宋珩垂下眼眸:“不去。” 前几日方才因带了小皇帝去围场一事,众人闹得都不大愉快。 自先帝去后,宋珩便替着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朝,拿了多少年的主意……如今他便做甩手掌柜,他们又待如何? 小太监讷讷应声,只好退下去回话了。 兴许是一步一步确认了,齐三姑娘便是入他梦的少女。 原先初在周家宴上相见,心下也还不过淡淡。如今却……宋珩面色越发冷淡,便连瞧那呈上来的早膳,也觉得多不顺眼。 “成湘。” “……是、是,殿下。”成湘本能地一激灵。 宋珩站起身来,淡淡道:“去校场,本王空手,与你过几招。” 果然来了! 成湘心下哀嚎一声。 …… 宋珩难得在齐王府中待了一日,这一日待下去,却是让王府上下都有几分苦不堪言。 齐春锦昨夜未眠,白日便在府中昏昏睡了一日。 朝堂之中,却也有几分焦头烂额。 待晚些时候,更是下起了雨。 弄得谁心底都不大愉快。 齐诚匆匆从外头归来,说是已经过了书院的考核,要不了两日便要入书院任职了。 王氏便摆了一桌宴。 一家人围在一处吃了饭,又细细聊了书院里是什么模样。 齐诚道:“哦,还有一事。那位顾先礼先生,不日要返京。” 齐春锦惊叹一声,这才来了点兴致。 等茶余饭后,齐春锦趴在窗上盯着淅沥雨丝瞧了会儿,却是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 莲儿连忙给她披上了厚厚的大氅,又关了窗户,这才退出去。 齐春锦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嗅见鼻间传来了淡淡的香。 她不知那是什么香,但却不止一次从摄政王身上的衣物嗅见过。 齐春锦艰难地撑起了眼皮。 瞧见却不再是床榻上熟睡,任她欺负的摄政王。 那个任她揪脸、画画儿的摄政王,突地又变回了月前的模样,他面上覆着一层阴霾之色,俊美的眉眼越发凌厉,哪里再有一分文人气? 他将她圈在了怀中。 力道之大,将她扼得动弹不得。 “齐三姑娘。” “不愿见我?” 齐春锦被吓得一激灵,正要清醒过来,却突地眼前一暗。 他用衣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齐春锦慌得手脚发软。 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过分,怎么方才停了药,就这般意.淫摄政王,梦中的摄政王也着实可怕了些。 一面却又不可抑制,想起了她曾经翻过的春.宫.图册…… 他要亲她么? “那日你扯我脸作什么?”摄政王哑声道。 齐春锦惊呆了。 我梦中的摄政王怎么连这也知晓? 她慌乱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在自己的梦中,为自己的辩解…… 我应当凶一些,凶一些…… 齐春锦吸了口气,挣扎了下。 没能挣扎开。 男人反倒将她抓得更紧了。 他道:“哪只手做的?” “我、我不记得了。”齐春锦讪讪道。像是两只手都揪过了。 他攥住了她的指尖。 温热的鼻息轻轻喷洒。 齐春锦不自觉地蜷了下手指。 他咬了咬她的指尖。 齐春锦呆了呆。 她梦到过同他有亲密的动作,却还从未有这样亲昵的举止。 “那日你在我脸上又画了什么?”他掐住了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侧。 “鸳、鸳鸯。”齐春锦结巴了一下。 她惯会画这个。 他似是气笑了。 齐春锦隐隐约约觉得,她的梦好似有些不大受控了。 她又被蒙着眼,心下惶惶不安,生出了些怯意。 她也觉得这个梦里的摄政王与梦外的摄政王全然不同,这个还要可怕些…… 齐春锦连忙扬了扬头,讨好地轻轻亲了下他的手:“你、你莫生气。我下回不在梦里头画了……” 我下回也不做梦了。 明个儿我就将方子捡回来接着熬药喝。 他的呼吸却陡然滞了滞。 他的手指顿在她的唇上,用力按了按,柔软,微微湿润。 他嗓音越发嘶哑:“你做什么都好。” 齐春锦懵懵懂懂地想。 那原来这梦还是随我操控的。 不然摄政王怎么会说任我为所欲为的话呢? “锦儿。”一扇门陡然推开,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吱呀声。 齐春锦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她……她醒了? 她从梦中醒了。 “半夜突地下起了大雨,娘不大放心,过来瞧瞧你。”王氏说着,将她牵到了床榻边睡下,又给她仔细掖了掖被子:“怕是要入秋了。” 齐春锦愣愣地应了。 王氏只当她还未睡醒,便也不再打搅,起身离去了。 齐春锦攥紧了被角,心跳得飞快。 她捂住了脸。 眼睛上好似还残留着被捆绑住的余温…… 齐春锦又想起那日云安郡主的话。 摄政王努力在做个和蔼可亲的人,可我怎么又在梦中将他想象得凶恶十足? 齐春锦发愁地揪了揪头发,觉得自己着实有几分罪恶。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却是又睡不着了。 他送了我乔迁礼…… 可我却没有第二个荷包给他了。 一声惊雷从半空中划过。 宋珩也慢慢坐起了身。 骤然照亮的夜色之下,宋珩的面色沉沉,还带着几分戾色。 若是旁人见了摄政王这般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模样,定然会当场惊住。 宋珩撑着脸,面上的戾色这才一点点褪去。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 原来那日她在他脸上画的鸳鸯。 只是想到那只荷包。 准确来说,怕是……画的王八。 ※※※※※※※※※※※※※※※※※※※※ 摄政王的克制有礼,都只是表象。内里比较神经病。【不是 齐三姑娘还觉得是自己在梦中对摄政王为所欲为。 - 我写古言真是太慢了,一章要写3-5个小时。又想好好写,_(:3」总算是写完啦,晚安。啾咪。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齐春锦后半夜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 但都睡得不大安稳,梦也没有再做了。 也不知是否刚断了药, 还不够稳定的缘故。 她就这么一会儿念着把方子捡回来,一会儿又念着自己在梦中编排摄政王,人家还给自己送了金裸子…… 念着念着,天就亮了。 莲儿进门来伺候她梳洗。 “姑娘今日出门玩么?” “梳个什么发髻好呢?” “要出门的吧。”齐春锦想了想,道:“随意,什么样的都好。” 莲儿听完,弯腰去打量齐春锦的模样,突地笑道:“今日姑娘的气色真好,梳个十字髻吧。” 齐春锦却没留意到后半句话。 气色真好? 她昨日睡得糊里糊涂,起来气色也是好的么? 齐春锦大惊失色。 莫非我实则是个狐狸精变的?还会在梦中□□气?梦中的摄政王也不是假的,是真的? 得益于她看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话本画册,齐春锦的脑中一时间各色思绪, 什么离谱的情节, 都编撰出来了。 “姑娘, 好了。”莲儿说罢, 又从首饰盒子里取出了新的耳环,对着齐春锦比划了一下。 “姑娘觉得哪个好?” “唔, 随意。” “姑娘想什么呢?” 齐春锦摇了摇头。 这才将视线落到了首饰匣子上。 说来也怪。 娘总有许多压箱底的首饰、衣裳。想来娘的家族没有落败前, 是相当有钱的。 齐春锦随意指了对红宝石的耳环:“这个吧。” 莲儿笑着应声, 给她戴好。 随后一家人一同用了早膳,然后云安郡主的马车便来了。 齐诚同齐春锦一并跨出了门。 齐诚任职的书院离此处并不远, 齐诚此时出门也完全来得及。 只是他抬眼一望,周围全是高墙围起来的宅院。夹在这么多的达官贵人之间, 齐诚心下也就惶恐了一瞬。左右我又不去攀附别人, 又有何可惧?齐诚心想着, 便大大方方地离去了。 这厢齐春锦爬上了马车。 帘子一掀,里头却没有人。 “郡主呢?”齐春锦回头问。 嬷嬷笑道:“奴婢今个儿是特地来接姑娘的,今日请三姑娘到府上玩。” “啊?不去逛街了么?”齐春锦顿时失落了。 嬷嬷瞧着她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齐三姑娘大抵不懂得,邀她去府上意味着什么吧?郡主打小就没什么朋友,说得上话的,也就凤阳郡主、王家姑娘……如今请齐三姑娘到府上玩,便是当真将她纳入最亲近的范围了。 旁人若是知晓,自然也会对齐三姑娘高看一眼。 果然还是小姑娘! 嬷嬷心道。 心里头惦记着的都是玩与吃,没有半分功利心。 “齐三姑娘想去街上?”嬷嬷问。 “唔,想买一些东西。”齐春锦含糊道。 嬷嬷点了下头:“那便依三姑娘的,咱们先到王府,再去街上。” “嗯。”齐春锦抿唇笑了下。 不多时,马车便接上了云安郡主,一并往街上去了。 往常她们多是坐在马车里,瞧外头是个什么模样,多是过过眼瘾,偶尔再过过嘴瘾。今个儿嬷嬷给她们准备了帷帽,便能戴上下马车走一走了。 嬷嬷道:“郡主与姑娘身份贵重,还是遮去面容好,免得叫一些蠢人冲撞了。” 齐春锦点了下头,又摇头道:“郡主是,我的身份却算不得贵重的。” 她在定州时从未戴过这个。 嬷嬷但笑不语。 心道,若是没猜错的话,将来兴许是要比郡主贵重许多的。 二人下了马车,先往街边的董家果子去了。 “买些吃食,咱们才能走得更远。”齐春锦道。 云安郡主附和地点了点头,等拎上果子,才一路拐向了旁边的……点心铺。 “这个好看吧?”齐春锦指着兔子包,问。 云安郡主点头:“好看,一定也很好吃。” 齐春锦由己及人。 心道,我同郡主都这样爱吃的东西,摄政王想必也会爱吃的吧? 她当下掏出了自己那块还未捂热的碎银子,叫掌柜包了两个兔子包给她。 有了这个在先,齐春锦一下仿佛被打开了思维的桎梏。 摄政王连金裸子都送出手了,他比我有钱多了。 他也不缺什么? 我便将我爱的,都买给他好了。 嬷嬷便眼瞧着她们进了一家又一家的吃食铺子,与平时倒也没什么两样,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锦儿,你买这样多,是要带回家吃吗?”云安郡主忍不住问。 “不是的。” 云安郡主双眼亮了亮:“那想必是……” “给你王叔的。”齐春锦道。 云安郡主还当自己听错了:“给谁?” “你齐王叔啊。” 云安郡主难掩失落。 原来不是给我的。 她忍不住道:“王叔不爱吃这些玩意。” 齐春锦想了下,道:“不能这样断言,兴许只是他没尝过呢。他也是人,也要吃东西的。好吃的,他定然也会喜欢。” 云安郡主都险些说,王叔不是人了。 她憋了憋,最后只挤出来一句:“王叔不是平常人。” 齐春锦又想了想,道:“那我再买些别的给他吧。” 云安郡主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的意思明明是叫齐三姑娘,不要给齐王叔买东西了! 齐春锦转眼就又瞧见了一家铺子,于是赶紧进去了。 这头的酒楼里。 小侯爷突地道:“小兔子。” 旁的人惊讶道:“小侯爷说什么?” 小侯爷看向周旭:“你那小兔子,上回是要给她不是?如今还在我府里养着……”小侯爷越说越是气:“一天还得拉七八顿屎。难怪人小姑娘不要。谁受得了这么个屎球啊?” 周旭却没留心小侯爷后头都说了什么,他已经起身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刚才铺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只风筝,另一只手提了些吃食,与云安郡主一并上马车去了。 这就走了? 周旭不自觉地抓紧了窗框。 这时少女兴许是有些馋了,便悄然掀起了帷帽的一角,然后弯腰从云安郡主的手中咬了一口。 粉唇雪肤,红色的耳坠子,更衬得她面如桃花。 周旭的呼吸滞了滞,总觉得她变得更美了一些,一日比一日更长开一些,更有了从前没有的几分风情。 等周旭再回过神的时候。 马车已经远了。 因着要到齐王府送东西,马车便一路往齐王府去了。 “这个时辰,齐王叔应当在宫中。”云安郡主道:“我们就不用怕了。” 齐春锦点了点头。 一会儿交给那个叫成湘的护卫便好了。 马车很快停住。 嬷嬷掀起了车帘,云安郡主也探出了头。 门口的护卫有些惊讶,连忙进门去报了。 “郡主。”成湘走出来拱手行了礼。等他再仔细一瞧,那后头……还有个齐三姑娘?果然,如殿下所说,这二人在一处。 成湘便又唤了声“三姑娘”。 “可是有事要寻殿下?”成湘问。 云安郡主连连摆手:“是锦儿。” 齐春锦探出头瞧了瞧,没有瞧见摄政王的身影。 她这才钻出马车,将那些玩意儿统统往外拎。 成湘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做什么? “喏,这些,都给齐王殿下的。”齐春锦细声道:“多谢殿下赠我乔迁礼。” 说罢,齐春锦还有一丝心虚。 今个儿碎银子不够,她还挪用了一颗金裸子呢,虽是没花光那一颗,但到底也是借花献佛了。 成湘惊在了那里。 头一回……头一回见着这样与殿下有来有往的。 “是、是,多谢齐三姑娘。”成湘磕巴了一下,随后连忙将那些东西都接了过来。 “那,那我便走了。”齐春锦被谢得还有些脸红。 若是论起来,还是摄政王给的荷包更贵重。 成湘一急,连忙道:“且、且慢,姑娘同我说说,这里头都是些什么?” 他对这里头有什么自然是不感兴趣的。 只是门内还站了一位主子。 今个儿摄政王似是不大高兴,因而下了朝便直接归来了,几个内阁大臣又遣人来请,也没能将殿下请过去。 成湘可不想再在这时候,将主子给得罪了。 “是些吃的……”要说起这个来,那齐春锦可就不困了。她能同人唠上一天一夜…… 成湘压根没仔细听齐春锦说了些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再久些,再待久些,好叫殿下多瞧两眼…… 门内。 宋珩立在那里,齐春锦看不见他,他却能将齐春锦的模样瞧个分明。 梳着十字髻,脸颊旁发髻垂下,勾勒得面庞楚楚动人。红宝石的坠子,更衬得她肤白赛雪。若是点在眉心,想必是更动人的。 宋珩喉头动了动,心中越发沉甸甸的。 她又怕他。 连梦也不愿梦见他。 可她偏又懂得如何讨好他,梦中是,眼下也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巴巴地送了东西来给他。 谁人不知摄政王手握权势。 从未有人觉得他缺了什么。 偏她又大着胆子来了…… 当说她是胆小还是胆大? 宋珩定定地盯着她,梦中的记忆又被勾出了一些。 他喉头一动,忽地有些不悦。 成湘怎么与她说了那样久的话?在围场上也是这般? 成湘立在那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想着应当差不多了吧……背后就突地一寒。 成湘浑身汗毛直立,不敢再久留,匆忙告了辞。 齐春锦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才返身回到马车中。 齐春锦道:“原来成护卫也爱吃点心。” 云安郡主:“是吗?” 齐春锦点头道:“嗯,那想必摄政王也会爱吃的。” 成湘连忙进了门,到了宋珩跟前,将自己隐约记得的那些食物的名字,都说给了宋珩听。 “她买的全是吃的?”宋珩垂下眼眸,扫了一眼。 “是,也不是,还有一面风筝。”成湘说罢,也觉得有几分好笑。这齐三姑娘怎么不是爱吃的便是爱玩儿的?连风筝也要送? 宋珩眸光沉沉,嘴角冷硬的弧度却是慢慢软化了些。 成湘道:“啊,还有,三姑娘说,这是谢殿下的乔迁礼。这三姑娘倒是个极为记恩的人……” 宋珩眼瞧着有些放晴的面容,腾地一下又沉了下去。 成湘讪讪住了嘴。他又说错了什么? 宋珩将那些玩意儿拿在手中,冷冷地转过了身,身上还带出了一分肃杀气。 她就这样不想同他扯上关系? 便是连他送了乔迁礼,她也要忙不迭地还回来? 成湘张了张嘴,想说,若是殿下不喜,属下便将那些玩意儿扔出去。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口,便见摄政王突地回过头来,眸色深沉,面带冷意,口中却是问:“你可知风筝怎么放?” 成湘:? 齐家大房里,齐语柳还是被退了亲事。 林氏气得直哭。 上下一片乱糟糟的时候。 京城中,围绕在那一圈儿的最是权势富贵的各大府邸,却是突然望见齐王府中飘飘摇摇升起了一只……风筝? 风筝? ※※※※※※※※※※※※※※※※※※※※ 我来了!来晚了!这两天一直被姨妈折磨,身体虚弱,写得太慢了。感谢大家订阅正版,昨天大家的安慰我也都看见了。真的很感谢呀,啵。 就不许诺v后日更几章了,因为我一许诺就容易立flag。小甜文写起来也比较慢。有条件的时候会尽量多写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