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仙机[修真]》 前世今生,改元问玄 “陆道友,我这焚心神砂倘若投下,那你千余年修行便要成空了,你难道真的愿意在此身死道消?” “我知道陆道友所求为何——在下可以保证,只要道友愿意让出这纯元弥生符,我赵家诚意邀请陆道友为长老客卿!” “陆道友……” 陆照旋在梦里沉沉浮浮,仿佛灵光明昧,一层一层地剥开她的意识。 她冷笑——他知道她所求何为?他知道才怪! 她若是想安度余生,又何必走这登仙问道的荆棘路? 她若是真的惧散修之难,想投靠世家,以她的实力,哪还轮得到他来投橄榄枝? 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照旋睁开眼,天光从窗缝里漏进屋里,打在碧纱帐上。 凤麟洲,洞冥派,孟阳小榭。 一连串如吉光片羽的画面和记忆碎片潮水一般向她涌来,陆照旋闭上眼,将其尽数理清。 陆照旋是转世之人。 前世,她是流洲散修,自幼苦寻仙缘,但天资有瑕,耗费千余年辗转修至元婴便再难寸进。 为觅一线仙机,陆照旋自愿进入尚未分化完全的洞天遗址,不料竟真给她寻到了传说中的转世至宝纯元弥生符! 然而进入洞天遗址的不止她一人,陆照旋不愿出让此宝,又实在寡不敌众,便毅然撕开纯元弥生符,直接去转世了。 再醒来,她就躺在这间屋里了。 陆照旋花了三息将记忆整理完,微微蹙眉。 古来素有海内十洲五岛之说,她自幼生长的流洲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天宇分隔,十洲五岛之间从来不通,陆照旋修行千余载,从来没有听说过外洲的消息。而从原身传来的记忆里,凤麟洲也是孤悬不通的。 这倒也无妨,陆照旋在流洲并无难以割舍之人,难办的却是道统不同。 天下道统千千万,大道只有玄元。流洲是元门盛世,全洲上下俱修元,凤麟洲却是玄门昌隆,不容外道。 陆照旋要是想在凤麟洲重叩仙途,似乎只能弃元转玄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流洲转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冷不丁遇上这情况,倒是有些迟疑了。 陆照旋闭目细思。 其实修士未必需要纯元弥生符,只要修至元婴便能转世重修了。 然而,如果没有纯元弥生符,便是自胎中转轮,忘却前世记忆,修炼至化丹之后才能忆起前尘。虽然大能转世便会资质极佳,修至化丹绝无问题,但终究有太多变数,如果被仇家找到先杀了,那便要再次转世。 转世多了,元神消磨,便与凡人无异了。 纯元弥生符的意义便在于能让修士开宿慧,生而带着前世记忆。 另一方面,使用纯元弥生符之后,往日因果便可全消,即使是再精通因果的大能也无法借此算到她的下落。 也就是说,这一世,陆照旋先天不沾因果。 每个人一出生都带着因果,无论修道与否,都会和人纠纠缠缠。而先天不沾因果的,无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一旦学仙,一路高歌猛进、元婴之前毫无壁障不是空话! 如果没有纯元弥生符,问元之下的修士想转世,能做到这一步的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原身的资质堪称惊才绝艳,又先天不沾因果,天赋太过惊人,境界稍高的修士见了她,便知道这一定是大能转世,而且是极为了不得的大能转世。 也正因如此,原身四方求仙,谁也不愿意收她,毕竟,这样的资质总有一天能觉醒前世记忆,到时若有什么前世嫌隙、道统冲突,便是结缘不成反结仇了。 原身无可奈何,最终拜入洞冥派孟阳小榭,权且学些引气法门苦熬。她天资惊人,即使如此,三年来竟也堪堪走到炼气巅峰,只差一步便能凝聚气脉,进阶突破明光。 然而,不得真传,一切皆空! 这一点,没有谁比陆照旋更清楚! 虽说她这次转生是半路出家而非自胎中转轮,这让陆照旋有些奇怪,但她可以确定自己绝不是夺舍。她就是原身,原身也即是她! 陆照旋喟叹了一声,心绪终归平静。 既得机缘,她自然要走下去! 前世她叹惋恨声的资质缺陷,今生尽数弥补。 前世她苦求不得的真传上法,这一世却未必不能得! 既然如此,是玄,是元,又有什么妨碍? 不过,在此之前,原身还留下些麻烦亟待处理。 今生容貌与她前世别无二致,而因容貌而引起的麻烦陆照旋元婴前简直受够了,没想到一转世,头一件要处理的事也是因为容貌。 洞冥派世家陈家有个嫡系弟子陈守功被派来孟阳小榭历练,对原身见色起意,而对原身天资嫉妒不已的孟阳观同门冯燃便见风使舵,与陈守功一同设局,给原身下了压制气脉、不能动弹的药,把她送到了床上。 要不是陈守功临时有事不得不暂离片刻,现在她已经失去元阴了! 陆照旋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世她痛恨、厌恶,甚至恨不得毁去,却终究不甘、不愿毁去的美貌,曾让她麻烦缠身、郁郁难欢的美貌…… 陆照旋露出一点平静的笑意来——元婴之后,实力足够、麻烦一清,她终于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一切。美貌不是她的罪孽,是天生的馈赠。 如今转世,陆照旋也有自信把这馈赠握在手里,而不被怀璧之罪所伤。 原身如果遇到这种事,只怕只能束手无策、除非天命所归,出现什么奇迹,否则只能失去元阴,资质受损了。 修道之人起码在化丹之前不能失去元阴或元阳,否则元气有损,即使化丹,品质也不会高,更难再进一步。 但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她,是在流洲挣扎拼搏终成元婴的元门散修陆照旋。 陈守功想要毁她的道基,陆照旋只能请他去死了! 陈守功是明光二重修士,原身却只是炼气巅峰;陈守功是陈家嫡系弟子,拥有许多法宝符箓,原身却堪称一穷二白;陈守功自小便学真传上法,原身只能靠只言片语的引气法门苦熬…… 陆照旋想杀陈守功,自然得做点别的准备。 不必过多思考,陆照旋沉神凝思,努力调动气脉,让真气在体内缓慢地、反复地盘旋。 遵循三长一短、三急一徐的规律,在经过关键穴位和经络的时候适时地加大力道,不过十息,让原身束手无策的气脉滞涩便一扫而空,真气仿若百川东到海,奔涌而流,一息便是一周! 这样磅礴的真气、这样畅通无阻的运转、这样自如的修炼、这样的天资,陆照旋上辈子就没见过! 想当年,她的真气总是慢慢吞吞、细细涓涓、不催不动,经络总是半通不通、滞涩难行,她为了这破资质,在炼气、明光、化丹境界花了多少精力,最后仍然只能修成一个无望再进的元婴…… 同人不同命啊! 陆照旋一边想着,真气在她的控制下微微放缓了速度,在经络中旋转十二个周天,忽然化为十二股,分别往十二正经涌去! 原身在孟阳小榭是舍财借寄、不列正数的,能分到的洞府院落自然是灵气斑驳、远离地脉的偏远之地,而陈守功的院舍却建在这孟阳小榭的地脉正上方,灵气充沛,她正好借此地一举突破明光! 原身不得真传上法,困于炼气巅峰难以寸进,陆照旋却不然。 虽然她前世修元,不通玄法,但炼气晋升明光这样的小关隘又有什么难的了? 真气于她十二正经中如海浪奔涌,毫无半分滞涩与壁障,陆照旋将真气一分分凝聚,神识分为十二份,不断拨动真气,将其中驳杂不精的部分一一剔除,让原身难以化解的根基问题便如此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随着陆照旋的运转,她体内略显斑驳但浑厚无比的真气一步步凝聚、澄澈,最后化为明澈如水的清光,照开她紫府丹田! 明光,乃成! 陆照旋轻轻出了一口气,翻身坐起,正对着符箓封锁的大门,眸光湛湛,如含明珠,这是刚刚突破、真气尚未平复的征兆。 她没有急着离开。 “母亲明明已经为我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这喂不饱的老匹夫还要狮子大张口!”这是陈守功。 “师兄且消消气,以师兄家的豪富,秋上师再是贪,限于见识,量他也说不出什么珍宝来,师兄总归给得起!”这是冯燃。 “这倒是真话!”陈守功自得地哼了一声,“且容他得意,若他真惹恼了我,我便立刻给母亲去书告他一状,看他还敢不敢贪!” “好了,你去吧!”陈守功在屋外说道。 冯燃殷勤地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陈守功暂且放下对着孟阳小榭秋上师的不满,想到院里那个仿若姑射神人的少女,不由一阵口干舌燥,整个人兴奋了起来。 即使这少女资质再好又怎么样?不得真传上法,终不过是一场空!他是陈家嫡系弟子,岂会怕这个? 陈守功一把拉开房门。 那个他离开之前还昏迷不醒、气脉滞涩、无法动弹的美貌惊人的少女正端坐在青纱帐下,与他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比寒冰更冷酷、比日光更夺目的笑容, “你终于回来了。” ※※※※※※※※※※※※※※※※※※※※ 敌对阵营全红名,杀人不眨眼,弱肉强食就是规则,无脑爽文,我认真写,大家随便一看,若有不喜之处,尚请见谅。 男主裴梓丰,蜕凡出场,女主不会在任何人包括男主面前憋屈。 【如果本文能让读者有大道争锋既视感,我深表荣幸,不过本文世界观、修炼体系、主线、人设、剧情与大道争锋完全不同。全文近百章,我想8、9章看不出什么,有问题请直接上调色盘。 世界观来源于《海内十洲记》,洞冥派名字来源于《洞冥记》。玄门修法力、唯物,元门修元神、唯心,和大道争锋、玄浑道章毫无关系。】 —————— 仙侠预收:《苟在诡秘修仙界[穿书]》 封析云穿进克系修仙文,成为总想搞死男主的美艳邪灵,然而她发现—— 作为原著里心狠手辣的反派,她现在还是个动不动喘两下的病弱美人。 邪神即将降临,原著中惨死化为邪灵的命运也一步步逼近。 封析云:收起我的全副家当,跑就一个字! 星空中,邪神凝视着即将降临之地,祂看到…… 少女一步一喘,揣着小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挥一挥衣袖,顺手带走了灶台上的漂亮娃娃。 邪神:诡异尚未显露,你怎么就跑了?你把我的化身带走了,我还怎么降临啊?? 逃出小镇后,封析云发现这个世界遍地邪神、处处诡异。 但她从来没有真正遇到危险—— 因为她永远能提前察觉并跑路。 虽然在广大邪神看来,事情可能正好相反。 后来。 邪神信徒们高呼她的名字,企图召来神主。 修士们默诵她的名讳,希冀汲取力量吓退邪神。 而堕魔的天才虔诚俯首,视她为唯一的神,信仰她、畏惧她、追随她、崇敬她,只为她随意的一瞥——哪怕在这一眼里化为轻烟。 “我愿为您奉上一切,求您的目光与我同在。” 封析云:那我们可以…一起跑路? cp:堕魔天才·一心向神·狂信徒·男主 x 病弱美人·谨慎从心·至高神·女主 世家师徒,两分洞冥 陈守功没有答话。 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不屑,而是他不能。 自照面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神智!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孟阳小榭?为什么不待在洞冥派里?”陆照旋淡淡地问道。 她的时间不多。 她用来控制陈守功心神的是她上辈子学来的一门元门法术,唤作“嘉礼之术”,能将人变为自己的傀儡。 这不算什么高明法门,算是陆照旋诸多“旁门左道之术”中的一个,只能控制比自己神识低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且将人变为傀儡的这个过程非常久,需要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时间,若放在斗法中,足够人死个几千回了。而即使是在交谈中忽然出手,一盏茶时间也足以出现太多变数。 限制如此之大,成效却不强,不过收获一个比自己境界低的傀儡,实在是有些鸡肋。也正因如此,这门法术若放在流洲的元门大派弟子眼里几乎等同于鸡鸣狗盗之术,根本不会去学。 陆照旋这个散修别的拿不出手,唯独在法术广博之上独领风骚,虽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鸡肋,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只要将这些法术使用得当,有时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奇效。 就比如这门“嘉礼之术”,那堪称鸡肋的一盏茶转化时间,正好被陆照旋拿来夺陈守功的心智。 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陈守功的神智并没有完全消散,陆照旋问他什么,他若知道便答得上来,等到一盏茶之后,他就会完全丧失神智,成为没有记忆、没有思想的傀儡。 陆照旋上辈子就靠着这个方法,从不少人口里探得了许多隐秘,否则,她一介散修,如何有机会从世家重重把控的流洲一路修至元婴? 这门嘉礼之术的妙用不仅于此——由于这是一门可以被打断的法术,所以陆照旋若想从某人口里得知什么冗长的事,便可以在一盏茶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自行打断,然后再次施展,延续时长。 当然,人的神智不是随便折腾的物件,一个人对于嘉礼之术的承受次数只有三次,三次之后,神智便会完全消散。 遗憾的是,这门法术并不能用在套取真传正法上,大宗门弟子所学的正法都有宗门设下的神魂禁制,否则这些正法早就被人套走了。 更让人紧迫的是,嘉礼之术施展的前提是神识比对方高出一个大境界,陆照旋转世之后神识归于原身的水平,现在突破,也不过是明光一重,理论上来说甚至比不上陈守功。 不过,神识由神魂而定。而玄门与元门传承有个区别便在于肉身与神魂。 对于玄门修士来说,肉身是舟,载神魂得道,因此格外注重肉身与神魂的联系。然而对于元门修士来说,肉身是薪,神魂是火,以肉身壮大神魂。 两家对于肉身和神魂关系的看法不同,也就导致了两家手段的区别。玄门修士的手段更偏向于法力,元门修士的手段则更偏向于神魂。 相对来说,元门修士的神魂比玄门修士要强,玄门修士的法力要比元门修士强——当然,这说法里绝不包括那些总能打破正常概念的天才。 陆照旋转世了,按理说神魂应该有所消磨,但她使用了纯元弥生符这样的至宝,神魂与前世差别不大,比起陈守功来说那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神魂虽够,法力却不够,陆照旋对着陈守功施展一次已是极限,倘若还要贪心,只怕会被反制。 幸而,一盏茶也够了。 “按照洞冥派的规矩,除非在小榭突破玄感才能成为本宗内门弟子,母亲便安排我来小榭了。”陈守功木木地答道。 “内门弟子有什么特别的?你一个世家弟子,为什么非要做内门弟子?有什么是你们陈家不能给你的?” 陆照旋听了,倒是微微惊诧——在流洲,没有什么宗门的说法,一切全为世家把控,因此即使继承了原身一星半点的记忆,陆照旋对此也不大能理解。 “小榭是洞冥派所有弟子的启蒙之所,无论世家或凡人出身,炼气时都要在此修练二十年,期满便可回洞冥派。若有人能在小榭这二十年内突破玄感,便可成为内门弟子。” “只要成了内门弟子,在宗门内地位便会比寻常弟子更加超然,有机会去争那更上乘的传承、更丰厚的资源、更优越的地位。洞冥派所有身居高位的前辈无不在小榭突破玄感。” 照他这么说,这凤麟洲竟似是传说中有教无类的修道盛世了? 这和陆照旋从原身那里继承的记忆有冲突。 在原身的记忆里,她遍寻上法而不得,世家重重把控,好不容易来到凤麟洲上三宗的洞冥派,本想着这里师徒传承应比其他地方兴盛,拜见了不少前辈,却一个也不愿收她。 洞冥派不收她,多半是因为她资质的问题,但原身来此之前所见的世家把控,却绝非是假的! 就连洞冥派,也有“五姓七家”之说,这陈守功正来自于五姓七家中的陈家! “照这么说,洞冥派中竟是师徒一脉占上风了?”陆照旋沉吟了一会儿,从原身的记忆里翻出“师徒一脉”“世家一脉”这两个概念。 “开什么玩笑?”问到这个问题,一直呆呆木木的陈守功忽然迸发出一阵激烈的情感来,几乎要冲破嘉礼之术,陆照旋皱眉将这波动压下,“师徒一脉虽然妄图压过我世家一脉,但无异于痴人说梦!”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师徒一脉和世家一脉应该没有哪个占了明显的上风,至少在原身少得可怜的见闻里、在陆照旋的管中窥豹里是这样的。 “洞冥派有多少内门弟子,师徒一脉和世家一脉又有哪些大能?当今真传弟子都是谁?他们是世家一脉还是师徒一脉?”陆照旋一刻不停地问道。 洞冥派素有“真传弟子”之位,均为洞冥派年轻一代扛鼎的人物,陆照旋在原身的记忆里翻出这个概念,却不知道都是哪些人——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了。 “洞冥派至少有数千内门弟子。掌教一脉是师徒一脉,世家一脉的大能要分别去问五姓七家,我修为太低,对此也不太清楚。我们陈家就有位蜕凡真君,但我不知道名讳。” “当今真传弟子之首自然是那师徒一脉的封祀寒,他是掌教的徒孙,师从郁真人,早已凝婴,在门内威望极高,都说他就是下一任掌教。” 陆照旋点点头,大约知道这真传弟子的水平了——即使是她前世,放在这封祀寒面前,不定也不够看。 “不过,十大弟子中,也就只有封祀寒一个人凝婴了,其他都是化丹修士。” 陈守功把那十大弟子一一与陆照旋说了一遍,其中六人是世家一脉,四人是师徒一脉。 陆照旋把洞冥派的情况自陈守功口中约略套出,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她不再问别的,转而问起陈守功的功法来——从陈守功的话里,她隐约能猜出此人修习的必然是上乘玄门功法,但又不至于重要到需要下神魂禁制的地步。 化丹之前,这些大宗门弟子修习的多半都是这种功法。 原身没有功法,全靠舍财套得一星半点法门,支撑她到明光已是极限了。陆照旋倒是有能修练到玄感的功法,但那是元门传承,她这一世是打算走玄门路子的。 陈守功对于陆照旋来说,不算麻烦,倒更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大礼包,专门给她送功法和宝物来的。只除了此人背后牵扯不少,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陆照旋想得很美。她自陈守功口中套出陈家的上乘功法,在陈守功这个风水宝地、灵力汇聚之处修练,用陈守功储物囊中的宝物——等到事情遮掩不住了,她也差不多该升玄感了。 在此期间,她只需要模仿陈守功的声音,喝退所有凑近的人就够了。以陈守功的背景,以他在孟阳小榭花的钱财,没谁会想不开来打搅他,顶多就是纳闷他明明是玩弄美人,为什么要花这么久。 此时陈守功初来乍到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这里谁也不熟悉他的脾性,短期内陆照旋不怕有谁戳穿她。 嘉礼之术施展到这个地步,陈守功的神智已经消磨了不少,此时陆照旋问他功法,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和犹豫,仍是木木地将口诀一句句背了出来。 他所修习的功法名叫《明气望怡心经》,竟是一门难得的无属相、中正之极的功法。 陆照旋没料到这一出——以她这一世的天资,无论什么属相的功法都能修练,几乎没有限制。 《明气望怡心经》全文一千字,从陈守功口中道出的注释倒有三千字,几乎将这门功法完全讲透,天资驽钝些的,也能一遍听懂。 这显然不是陈守功天资过人,纯粹是陈家传承不凡罢了。 虽说以陆照旋的见识,一篇明光修士的功法倒也不必别人解说,但听听也无妨。她暗暗记下,与自家理解相对照。 等到陈守功把这门功法说完,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终于淡去,化为一具完完全全的傀儡,再也没有自主了。 陆照旋不再多看他,打坐入定,竟立时修练了起来。 万里之外,有人若有所感,自入定中睁开眼,捂着胸口,若有所失,却不知何由。 ※※※※※※※※※※※※※※※※※※※※ 玄门传承偏向法术,元门传承偏向元神,尤其是后者,定义和大道争锋的魔门完全不一样,别ky我了,卑微作者在线祈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匕和 5瓶;30831230 1瓶~ 破关而出,玄感二重 远在万里之外的洞冥派中,化丹修士陈媛怅然若失。她忽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她正在修行紧要关头,不敢妄动,只能强行将之忽略。 等到陈媛出关,已是一年之后了。 这一年里,她成功突破关隘,出关时却无半分喜色。只因那极其短暂、甚至于可以忽略的怅然若失。 她无法忘怀。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向道而近道,有些预感是很正常的,陈媛并没有忽视它,反而细思起来。 按理说,她常年在族内静养修行,除了前段时间为独子陈守功去孟阳修行的事情出了一趟远门之外,已期年不曾出户了。 “莫非是我儿在孟阳出了什么事?”陈媛思忖了一会儿,伸手自储物囊中取出一面玉符,其上灵光隐约,这是陈守功留在她这儿的精血。 精血未黑,反而灵光明亮,可见生机充沛,绝非陨落或受伤。 莫非是别的什么事? “童儿,我闭关这些日子,门内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陈媛沉吟了一会儿,唤来洞府中的道童问道。 道童想了一想,答道,“娘子,这些日子里,倒是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呢!” “哦?”陈媛只是随口一问,弥补那突兀的怅然若失之感罢了,不意这道童竟真的答起有大事发生,“是什么?” “那郑家的郑明铎勾结外派,被打落化丹修为,侥幸逃出咱们洞冥派了!”道童答道,“郑家好一通没脸,已经宣布将他除去族籍,就当没他这个人了!” 这道童言语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感,缘由便在于那郑明铎所出的郑家与他们陈家同为“五姓七家”中的五姓,平日里虽然都以世家一脉自居,暗中也少不了互相嘲弄。 往日里,这道童幸灾乐祸的话语也能激起陈媛的好感——论起别苗头,她这个正儿八经的陈家嫡系弟子自然更甚,然而此时她却没了这个心情,“你说什么?郑明铎叛逃?是谁去追捕他?” 道童被她吓住了,战战兢兢,“娘子,是那师徒一脉的虞靖婵去追捕他,上月便动身了,昨日传来消息,两人一追一逃,似乎……已至孟阳!” “孟阳!”陈媛喃喃,“我儿……正在孟阳!” 陈媛眉头紧锁。 那郑明铎是郑家的得意弟子,天资过人,已经化丹。郑家对他期许有加,认为他有资格一争十大弟子之位,因而百般栽培。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叛出洞冥派,简直不可思议! 陈媛与郑明铎并不熟,却因某件事与他有些隐晦的联系,甚至于郑明铎这次在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叛逃,陈媛也对其原因有所揣测。 郑明铎如果被抓…… 陈媛露出忧色来,沉吟了一会儿,“去,把你荃二叔叫来!” 道童领命去了,很快将陈媛吩咐的人唤来。 这人是陈家旁系的弟子,与陈媛同辈,唤作陈望荃,玄感六重修为,平日里依附陈媛这化丹族姐,听她吩咐。 陈媛吩咐他去孟阳探望陈守功。 “倘若遇见那郑明铎,能帮就帮他一把,或者杀了他!实在不行,两者便都算了。但不管怎么样,别让虞靖婵发现!” 这陈望荃领命,立刻往孟阳而去,因赶得急,旬月便赶到了。 他来到孟阳小榭后,立刻被掌院秋上师给迎了过去。两人都是玄感修士,然而一为世家子,一为毫无背景的普通修士,故而秋上师在陈望荃面前很有点殷勤讨好。 “我家族姐令我前来探望我那侄儿守功,道友为我引个路吧!”陈望荃面对秋上师的殷勤巴结淡然自若,即使只是陈家旁系,比起那些无亲无靠的修士来说,他也算得上优越感十足了。 “咳,陈师兄明鉴,倒也不是小弟我推脱,只是令侄已于一年前闭关,至今未出。小弟我也不敢打搅啊!”秋上师赶紧答道。 “你说陈守功闭关已有一年?”陈望荃听到这里,顿觉难以置信,他依附于陈媛,对她这独子的脾性算得上极为了解。 陈守功哪是能主动闭关的人啊?他倘若没有寻欢作乐、浪费光阴,算陈望荃输!事实上,陈望荃来这儿之前已经做好了发现陈望荃修为毫无长进的准备。 也就只有陈媛期年闭关,对这独子不够了解,陈守功在她面前又一贯乖觉会装,才会令陈媛产生自家儿子一表人才的错觉! 陈媛认定陈守功是乖巧上进的好孩子,前途可期,这才花了老门子功夫,把陈守功送进下院来镀金。倘若陈媛知道陈守功在她面前都是装的,哪会把他送到孟阳! 陈望荃很清楚陈守功到底是什么人,却没有提醒陈媛的意思。无他,这是母子俩的事情,他这个外人戳穿陈守功的真面目又算什么呢?不过徒惹陈守功记恨罢了。 他一个拿钱办事、依附于人的外人,就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也正因如此,陈望荃听说陈守功竟然已经闭关一年,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年?”陈望荃沉思,“那岂不是陈守功刚来孟阳小榭就闭关了?你还说是主动闭关?” “陈师兄所言无差!”秋上师人老成精,看惯眼色,见陈望荃神色似乎有些不对,立刻补充道,“一开始,小弟我没当回事——师兄也知道,咱们修士起兴闭关太正常了!然而时日一天天过去,小弟便觉得有些奇怪,亲自去探问,倒被令侄给……” 秋上师说到这里,干笑了两声,“给喝退了。” 陈望荃知道这句“喝退”背后一定藏着一段毫不客气的斥骂。不过他并不当一回事——世家嫡系弟子做这种事,难道不正常吗? “你确定其中是陈守功的声音?”陈望荃逼问道,“道友,这其中定还有别的故事!” 秋上师讪讪,“这个嘛……令侄来这孟阳小榭的第一天,便掳了名在此借寄的炼气女弟子入洞府,谁知竟就此闭关,一年未出。” 陈望荃嗤笑了一声,这倒确实像是陈守功做得出来的事! 不过,还是不对劲! “你带我去陈守功的洞府看看!”陈望荃吩咐道。 他既然执意要去,秋上师自然不会拒绝,两人一前一后越过诸多屋舍,一路灵气渐渐浓郁,行至最浓处,已能与陈望荃在洞冥派的洞府相较了。 “这地方倒也不错。”陈望荃打量了一番,便踱步上前,试探道,“陈守功?” 良久未有人声。 “我是陈望荃。是媛姐吩咐我来探问你情况。”陈望荃继续说道。 仍无人应声。 陈望荃正要再说,却觉身旁灵气一阵翻涌,朝那洞府内流去,波动之大,如江河赴海。 “哎呀,这是要突破啊!”秋上师惊呼。 “不对!”陈望荃厉声说道,“这不是陈守功!” “什么?”秋上师错愕,“这……何出此言?” “这岂是一介明光修士能搞出来的动静?”陈望荃怒道,“分明是个玄感修士在里面!”就连他这个玄感六重的修士在这动静下都要心惊! 陈守功哪有这个本事? 陈望荃不再犹豫。他一反手,自储物囊中取出一把短剑来,朝那门上劈去。 那短剑如清光照水,漾开无限灵光,直朝那房门劈去。 这是陈望荃最得意的法宝,品质不凡,躲在屋内的绝对是个玄感期的强者,陈望荃不敢大意,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剑光如虹,朝房门飞去,气势之强,似乎要一瞬间将整座屋子都劈为断壁颓垣! 然而就在剑光落下的一瞬间,一道清光自那门上亮起,倏忽间覆盖整座屋舍,将剑光拦下,只听得“嘤”地一声轻响,那如照水的剑光便立时消散了,化为短剑,斜飞出数丈远。 陈望荃脸一黑,自觉颜面大失,一招手,那短剑又飞回他手中,他冷笑道,“你这阵法虽佳,却不能长久,我再出手,你这阵法绝对挡不住。” 他把这话撂下,自觉颜面找回来了些,当下再次出手,这一次,别说是全力以赴了,就连“一去不回”这词都没法形容陈望荃的尽力! 那剑光大盛,一瞬间几乎压过这白昼日光,其威势之强,让秋上师这个旁观的玄感修士都心惊胆战,更不必提在这剑光笼罩之下是何等压力了。 这一剑既出,尚未落到实处,陈望荃心中已经大定,暗道一声“妥了”,即使是寻常玄感修士,这一剑也能瞬杀,更何况是一个摇摇欲坠的阵法? 那剑光落下,屋舍上的灵光便仿佛白纸遇上了当头覆水,倏忽而散,眼看着屋舍就要被这剑光劈开—— 屋舍上的灵光忽然一卷,如一张灵网一般,竟自那墙壁上飞了下来,朝陈望荃当头笼来。 陈望荃措手不及,竟给这灵网当头笼住,幸亏他反应得快,一道灵光自胸前飞起,将这灵网一劈为二,自灵网中一举挣出,再一凝神,便见那屋前立着一个气清神虚、钟灵毓秀的女修! “道友何故毁我阵法?”这女修神情淡淡,话语间听不出喜怒。 “陆…陆照旋!”陈望荃还没来得及说话,秋上师却是震惊失声。 陈望荃听他这么一叫,便知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委,不由皱眉,“她是谁?” “她……”秋上师不断觑着陆照旋,始终不敢相信她竟在一年之内突破玄感了。 “她是之前被陈守功掳进洞府的那个女修。”秋上师传音道。 陈望荃眉头紧锁,“不是说那是个炼气女修吗?” 怎么一出现变成玄感修士了?这跨度也太大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秋上师喊冤。 “道友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陆照旋看他们眉来眼去,倒觉得有些好笑。 这一年来,借着陈守功的洞府,修着陈守功的功法,用着陈守功的灵药,加上这副惊才绝艳的资质,陆照旋的修为自明光一重扶摇而上,一路高歌猛进,突破玄感还不罢休,硬生生修练到了玄感二重,这才出关。 期间秋上师确实数度派人来问,但以陆照旋的法术广博,模仿声音这类小术根本不在话下,顺顺利利得了一年清净。 方才陈望荃出声时,正是陆照旋突破玄感二重的时机,她算好时间来得及,便任他动手,自家抓紧突破关隘,等到功成,立刻将陈守功毁尸灭迹,这才出屋。 之所以一直留着陈守功这具傀儡,主要是怕他背后有人留着他的精血、留意他的生死,单纯的神智消散此法是看不出来的。但倘若毁去这傀儡,那厢便能察觉了。 如今她要出关,这具傀儡自然是立刻毁去,免得被人看见拿住话柄。没有证据,任她再是可疑,在实力不够碾压她的情况下,谁也没法将她拿下。 “你将陈守功杀了。”陈望荃望着她,缓缓说道。 “胡说八道什么?”陆照旋眉毛都没动一下,“这位道友,你先是毁我阵法,又给我扣这么大罪名,莫非是想试试在下的手段吗?” 陈望荃没有说话。 他忽然暴喝一声,那短剑如流星般飞出,朝陆照旋当头斩下。 陆照旋冷笑一声,手中一道青光一跃而起,朝那短剑迎去,几乎是一个照面,那短剑便被那青光一劈两半! 陈望荃狂喷出一口血来,刹那间面如金纸,那青光却毫不停歇,朝他当头打来。 陈望荃骇然,“青霞烈火钩!这东西在你手里!” 那青光并不解语,倏忽间就要将他一劈为二。 忽然,一道烟霞自那青光下涌起,明明望着轻飘飘的,却一把将青光抛开! “两位道友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伴着一声轻笑,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三人眼前。 陈望荃瞪大了眼睛,“虞…虞靖婵?” ※※※※※※※※※※※※※※※※※※※※ 大家既然修仙了,就别搞什么男尊女卑了,本文无任何男尊女卑情况,子女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宗门、世家栽培所有有天赋的弟子,不分男女。 一路缉捕,一路机锋 陈望荃在那冷汗涔涔,虞靖婵却只是笑睨了他一眼便罢,再不去搭理她,朝陆照旋笑,“陆师妹,咱们这就走吧?” “既然虞师姐愿意带挈,在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陆照旋对着一个玄感修士一口一个师姐,丝毫没有元婴大能的傲气——既然转世重修,就要摆正态度,修为上去了再摆心气也不迟。 两人虽都不是腻歪的性子,却也有说有笑,气氛一派和谐,相伴而去,看也不带多看陈望荃与秋上师一眼。 陈望荃望着这两人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虞靖婵已带着陆照旋远去了。 “师妹既然在这金册上落了名姓,那便是我洞冥派内门弟子了,金册直通本宗正本,那两人勾不去你名姓的。”虞靖婵一路上倾吐洒然,仿佛真是带着个刚晋升玄感的师妹回宗门,毫无半分异常之色。 在清楚她恢复前世记忆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自如,可见这虞靖婵是真有几分胆气心气,陆照旋不由高看她一眼。 不过,对于虞靖婵这话,听听则罢,若真信了,怕是被坑得找不着北。若是在这内门人选上如此随意,那洞冥派早就烂了! 倘若有人抢走金册,在上面留下名姓呢?倘若有人贿赂掌院,欲入内门呢?难不成洞冥派会捏着鼻子认了? 就算洞冥派不追究细节,难不成陈家还会放过她、任由她踩着陈守功一步登天? 陈望荃回了洞冥派,定会添油加醋把她说成是强行留名,顺带便把虞靖婵也告一状。 这后续一切麻烦虞靖婵都不说,但陆照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陆照旋不在乎! 她这番虽然落名金册,却不意味着就真是洞冥派内门弟子了。这头衔仿佛空中楼阁,早晚要掉下来。也唯有掉下来,她才能接住。 “说来,陆师妹怕是还不知道我们要去缉捕的那人是谁吧?”虞靖婵化为灵光,运起遁法,全速飞遁,一面和陆照旋笑道,“那人唤作郑明铎,是五姓郑家的嫡系弟子,本是化丹修士,因勾结外派,被打落玄感了。” 五姓七家乃是洞冥派最繁盛的十二世家。五姓在前,七家稍次,俱是传承悠久之极。而作为嫡系弟子修至化丹,这郑明铎在郑家地位一定不低。 “哦?不知这郑明铎到底是犯了什么魔怔,竟会去勾结外派?”陆照旋见虞靖婵飞得急,便运起遁法去追,她虽没什么上乘遁法,追一个玄感修士却是够的。 虞靖婵已将遁速提到最大,几乎是竭尽全力飞遁了,又仗着自家引路的先机,本以为陆照旋追她不上,然而眼角一扫,却见陆照旋不过慢了一息便赶了上来,此后始终不紧不慢地伴在自家半步之后,姿态淡然,显见远未到极限,不由暗自心服。 既已泄了底,明白自家没本事探出陆照旋的极限,虞靖婵索性也不再全速飞遁,稍稍放缓了速度,一派若无其事,朝陆照旋洒然笑道,“这谁搞得清呢?想来,有的人就是目光短浅也未可知呢?” 陆照旋信她的鬼话才怪! 虞靖婵不愿细说,陆照旋也不追问,她这种披着新皮囊的,就不要指望别人一见如故、满心信任了。一派隐秘,不会轻易对人说。 “对了,师妹恐怕不知道,我家师尊曾与我提过你。”虞靖婵见陆照旋不追问,便自己找话说。 “哦?我这样修为低下的无名之辈,师真人竟会提及吗?”陆照旋之前便听虞靖婵的口风,师铭蹊似乎知道她是转世重修。 说实话,陆照旋确实很好奇师铭蹊到底是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的。按理说,洞冥派这么大,以师铭蹊元婴真人的地位,不应该知道她一个到处碰壁的拜师者啊? “我说了,师妹未免太小看自己了。”虞靖婵望着她微笑,“似陆师妹这般天资,谁能忘怀?” “当时师尊曾言,若师妹化丹,便引入我洞冥派中,助师妹早日凝婴,也是我洞冥派的缘份。” 这说的是双方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洞冥派愿意结她这份缘份。然而,倘若她与洞冥派有冲突呢?这就在虞靖婵不言之中了。 对于陆照旋这一世来说,先天不沾因果,故而到底是与洞冥派有冲突还是没冲突,只看她自家选择了。 陆照旋一字一顿,“我也说了,前尘已归前尘,往昔俱已往兮,问什么前世今生呢?我只朝前看。” 虞靖婵听了,只是一笑,并不接话。 陆照旋也不再说话。 两人一个强调“我知道你的来历、师尊知道你的来历”,一个强调“来历不重要,一心向洞冥”,互相门儿清对方的用意,但一个字也不放在心上。 虞靖婵反复强调洞冥派知道陆照旋的身份,看似占尽主动、居高临下,其实与陆照旋交谈中,她才是气弱的那个!虞靖婵怕陆照旋暴起杀人,这才会反复以言语震慑。 这举动看似过于胆小,实则乃是虞靖婵这类洞冥派中流砥柱别于一般天才的地方。虞靖婵绝不会小觑一个转世重修的大能,即使这位大能目前的修为还没她高——即使她身怀长辈所赐保命利器。 陆照旋对虞靖婵的警惕心知肚明,但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必然要拜入洞冥派、一争真传上法,如何会无故坑害虞靖婵? 对于这类警惕机敏的小辈,只能一边反复言语安抚,一边拿实际行动证明。 “说来,虞师姐既然是前来追捕那郑明铎的,怎的来了小榭?若是那郑明铎躲起来,师姐还能寻得到吗?”陆照旋不在自家身世上多言,转而问道。 虞靖婵闻言轻笑了一声,“不忙,我知道他在哪。” 虞靖婵说知道郑明铎的下落,那就是真的清楚。她带着陆照旋飞过数百里,来到一处荒山僻岭。 “这我倒真好奇了,虞师姐怎知这郑明铎会躲在这儿?”陆照旋没见虞靖婵拿出什么法宝,也没察觉到追寻踪迹的道法痕迹,只看悠悠闲闲、无比笃定地领她来了此处。 “说来也简单——”虞靖婵笑,“郑明铎能去哪,我比他更清楚!” 虞靖婵说到这里,遁光一按,引着陆照旋从云端飞速降下,随手掐个法诀,那半空中便有一道炸雷般的轰鸣。 雷声落下,原本空空荡荡的山巅上突兀地显现出一座道观来,八角飞檐,竟于这荒山野岭显出十分气派来! “郑明铎,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虞靖婵一击破开这道观外的阵法,却不急着动手,只是悬立于半空中,居高临下俯视着那道观。 “虞靖婵,你不要逼人太甚!”气氛凝滞了一瞬,有人化作一道流光,自那道观中飞遁而出,化作一个身姿高大、容貌英伟的修士来。 陆照旋冷眼望去,此人气度不凡,一望便非俗类,然而双目血丝过多、面白如纸、唇色乌紫,身形瘦弱,全靠着一副大骨架好身板撑住最后的气势。 这想必就是虞靖婵追捕多时的郑明铎了! “还有一位道友呢?怎么不与你一道出来?”虞靖婵却不答话,反而似笑非笑地望着那道观,“怎么,有客临门,主人家就是这么招待的?” 她话音未落,一道遁光便猛然自那道观中飞出,也不朝虞靖婵来,径直就要远去——这俨然是不想与她对上,直接未战先逃了! 虞靖婵悠悠地望着那飞远的遁光,也不去追,“陆师妹,这人便交给你了,杀了便是!” 小丫头片子支使起人来还真是顺手得很! 陆照旋并不答话,身形却已化为虹光,朝那遁光追去。 这虹光速度快得仿佛风驰电掣,仅是肉眼一望,便知不消盏茶功夫必然能追上那遁光! 郑明铎这才真正注意到虞靖婵带来的这个女修,暗道,“这又是谁家嫡传,却是不曾见过。” “好了,他们追他们的,郑道友,咱们之间也该解决咱们的事了吧?”虞靖婵不给郑明铎时间去想东想西,话音一落,已然出手! 郑明铎逃亡多日,已然濒临油尽灯枯,才休整了两日,又被虞靖婵这个煞星找着了,怎一个郁字了得! 他无奈,只得勉力催动真气,去挡虞靖婵的法术。 两人你来我往,虞靖婵仿佛逗猫似的,压得郑明铎几乎喘不过气来,天边一道虹光涌动,竟是陆照旋已然回转了! 虞靖婵露出一丝惊容来,手下一松,郑明铎抓住机会,竟化作一道白光,不要命地飞遁远了! “哎呀,陆师妹,你这本事也太大了,可把师姐我给惊住了。”虞靖婵收了手,望着郑明铎远去,却没有即刻去追的意思,反倒将惊讶化作调侃,“你瞧,这一不小心,倒给郑明铎溜走了!这可得怪你!” 陆照旋似笑非笑地睨了虞靖婵一眼——这人倒会漫天找借口,满口胡言乱语,一句也信不得! 谁要说虞靖婵不是故意放走郑明铎的,陆照旋第一个甩一耳光让他大半天别做梦! ※※※※※※※※※※※※※※※※※※※※ 感谢投出地雷、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之 一路钓鱼,一路撵饵 这一路上,陆照旋对虞靖婵的行为本就有所揣测,如今见她这副作态,更是一百个确定。 虞靖婵分明是奉命追捕郑明铎,明明已经清楚后者下落,却不直接去拿人,反而悠哉游哉,跑来孟阳小榭转了一圈,看了一番好戏,顺手捞了个人才来找郑明铎。 这是认真追捕、一心拿人的样子? 再看郑明铎的模样,分明早已濒临油尽灯枯,又早被虞靖婵撵得东奔西顾,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从状态全盛的虞靖婵手下逃脱一次又一次? 虞靖婵根本就没有抓他的意思。 或者说,虞靖婵没有立即抓住他的意思。 虞靖婵对待郑明铎,就好似猫捉老鼠,一捉一放,再捉再放,任他怎么跑,都跑不出虞靖婵的手掌心。 陆照旋回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郑明铎左支右绌,马上就要力竭了,虞靖婵却故意手一松,卖了个破绽,任郑明铎逃走。 现在这人却来和她说什么“害她吃惊,一不小心让郑明铎跑了”,简直满口胡话! “陆师妹,你追上那人了?”虞靖婵对上陆照旋微妙的目光,嘿嘿一笑,换个话题。 “依照虞师姐的意思,追上杀了,这不就回来了?”陆照旋并不深究虞靖婵的用意。其实若要深究,陆照旋也隐约有点猜测,但没必要。 两人还会同行,够她看清虞靖婵的意图了,没必要逼得太紧。 “陆师妹实在是好手段,好遁法!”虞靖婵一拍手,赞叹道,“那人遁速之快,即使是我,多半也难追上,只能硬耗,看谁先撑不住,没想到陆师妹这就一去一回,顺带还把人杀了。” “转世重修,没点手段,我不如死干净些,省得这辈子再丢一次人。”陆照旋似笑非笑地望着虞靖婵。 虞靖婵愣了一下,一时竟没接上陆照旋的话。 在此之前,两人一直默契之极,从不直接提及陆照旋的转世重修身份,只是打机锋,此时陆照旋却忽然把话说开了。 “这个,前辈转世重修,自然是高歌猛进、一路登仙、更进一步了,晚辈实在倾慕不已!”陆照旋把话挑明了,虞靖婵也不能再装傻叫她师妹了,她略显尴尬地顿了一下,这才状若寻常地接话。 “假。”陆照旋轻轻哼了一声。 虞靖婵这种人,从小在洞冥派这样的名门巨擎修行,又是天资过人,又是师承不凡,又是本事极大,指望对一个不熟悉的人“仰慕不已”简直是个笑话,即使陆照旋是转世之人也不可能。 “下一次,郑明铎会出现在哪?”陆照旋直白地问道。 两人把话挑明了,相处模式自然也与之前大相径庭,虞靖婵虽然心气高,但达者为先素来是规矩,虞靖婵这样的名门弟子可以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一旦没法装傻,则必然会敬先行者。 这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矩。 如果虞靖婵是散修,倒真未必会遵守这些规矩,但她不是。大宗门弟子有大宗门的气度,也有大宗门的礼数。 “这孟阳还有三个必然会对郑明铎出手相助的人,郑明铎一定会去找他们,或者他们主动去找郑明铎。”这不是什么机密,陆照旋与她同行早晚会知道,虞靖婵便爽快地答道,“不过,倒也不急,可以让那郑明铎缓缓。” 陆照旋深深地望了虞靖婵一眼。 虞靖婵回以无辜而坦然的微笑。 “既然如此,咱们就慢慢走。”陆照旋收回目光,好似虞靖婵的话一点奇怪的地方也没有,淡淡地道。 虞靖婵的行径很奇怪。 她似乎是想捉捉放放,以戏弄郑明铎、将之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乐,总之就是不愿给个干脆,要一次次地寄予希望,又亲手掐灭这希望。 这是何等残忍的行径?这又是何等恶劣的行径?陆照旋可以肯定虞靖婵与郑明铎此前没怎么打过交道。那么,若非心性恶劣之人,谁又会为了耍弄一个陌生人而搞这么麻烦? 但陆照旋冷眼旁观,并不认为虞靖婵是这等无聊且恶劣之人。此人虽然略显促狭,手段更是有几分粗暴怪诞,但品行和心性都无可挑剔,绝非那类空负一身好条件,却因心性白瞎的修士。 正因如此,虞靖婵对郑明铎追追放放的行径才显得格外矛盾、格外奇怪。 陆照旋不追问,因为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找到答案。 两人并排飞遁,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堪称携手出游,逛遍了附近山水,这才姗姗来迟一般地出现在了郑明铎落脚之处。 “还请前辈为我掠阵。”这次,因陆照旋把话挑明了,虞靖婵自然不好随意指使她做这做那,在到目的地之前,便好声好气地请求道。 “可。”陆照旋简短地应道。 两人达成默契,便齐齐按下遁光,朝郑明铎的落脚处飞去。 陆照旋便冷眼旁观虞靖婵与郑明铎重复了一遍先前在那荒山野岭道观前的一系列步骤,虞靖婵一声轻笑,此处宅院的主人便也似之前道观里的修士一般,绝不迎战,二话不说,只是没命遁逃。 这次,陆照旋早有准备,甚至不需要动身去追,神识一动,那自陈守功处得来的青霞烈火钩便化作青光飞起,朝那遁光虚虚地一斩—— 遁光被那青光追上,一触之下,立时被其一劈为二! 灵光黯淡,化作两截尸身,自半空中落了下来。 陆照旋一招手,那人身上的储物囊便朝她手中飞来,任她检查,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方才被她击杀的修士储物囊中有不少灵珠灵石,还有几瓶品质不错的丹药,让陆照旋比较满意——能让转世重修的陆照旋满意,说明这人储物囊里的东西含金量是真的很高了。 这次这个修士比刚才那个还要阔绰,除却丹药,竟还有十来张上品符箓。 陆照旋把这储物囊收下,再联想到虞靖婵与陈望荃那微妙的神情…… 这一路帮助郑明铎的似乎都是些身家阔绰的修士——普通出身的修士是拿不出这些好东西的!然而,这两人又算不上世家中受重视的弟子,否则不会只有这点东西。 莫非,这些帮助郑明铎逃生的修士,其实是受世家一脉指派的? 这样说来,郑明铎的叛宗背后,其实隐藏着世家师徒两脉间的明争暗斗? 之前让虞靖婵不愿提及的、郑明铎叛门的缘由,是否正与这事背后世家的牵扯有关? 那头,虞靖婵故技重施,又朝郑明铎卖了个破绽,让后者稍稍喘息,却一时没力气再跑了。 虞靖婵的俏媚眼竟抛给瞎子看了! 陆照旋在一旁见了,不由暗笑,虞靖婵想一路撵着郑明铎跑,偏偏后者跑不动,不跑了。 虞靖婵无奈,只得再次装作失手,朝郑明铎卖了个破绽,这回总算让后者把握住,一个纵身,飞遁而去。 然而那灵光明灭,黯淡衰颓,比之上次尚且远不如,更不必提陆照旋或是虞靖婵的遁光了。 虞靖婵若是想追,一个念头就能把郑明铎擒下,但显然,她没这个打算。 “这次郑明铎是真的濒临极限了,要不再缓缓?”虞靖婵对着陆照旋盘算,“免得他下次飞到半路倒下了,那我是抓还是不抓呢?” 陆照旋不搭理她。 于是,两人再次悠哉游哉,把这孟阳好好逛了一圈,跑去郑明铎落脚之处打算故技重施。 然而这一次,郑明铎不动手了。 “郑明铎,你——”那收留他的修士见他这情态,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卖了? 青光流转,那修士的话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陆照旋任那青霞烈火钩一勾,带着这修士的储物囊回来了。 陆照旋不必追问,便极清楚虞靖婵的打算。 虞靖婵一定是想拿郑明铎做筏子,对世家开刀。然而打击面不能太大,否则容易不了了之,因此人证有个郑明铎便够了,其余帮助郑明铎的杀了了事。 既然如此,不如她来动手,也能多收获一份财产不是? “郑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自觉大义凛然,要引颈就戮了吗?”虞靖婵则打量着郑明铎,调侃道。 “再跑下去,无非就是多拉一个人下水,我却绝不可能逃走,又是何必呢?”郑明铎木木地答道。 “怎么忽然就开悟了?”虞靖婵笑道。 “其实方才我便已察觉你的用意了。”郑明铎冷冷地望着虞靖婵,“你不过是想借我为饵,把这孟阳世家一脉修士一网打尽罢了。” “他们帮你这叛徒,自然要死。”虞靖婵微微一笑,“还有一处,林问臻,他一定会帮你的,你怎么不去找他?若说你不愿拖人下水,那何以这些人你倒是找得勤快?”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被称作叛徒,有人在算计我。你道这些人真是好心帮我?不过是怕我被你抓了,吐露出什么隐秘牵连到他们罢了。这样的人,我何须吝惜他们的命?”郑明铎冷笑道。 “然而林问臻不一样,他帮我,必然是出于情谊。郑某忽逢巨变,一朝识得人情冷暖,不敢信任何人,却绝不会疑他。如此挚友,我怎能自私地拖下水?” “他与此事无关,你别做多余的事!” 一途埋伏,刀下留人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复命归宗,司封拿人 陆照旋听她大喊,那所向披靡的青光转瞬停住了,在半空中旋了一周,寥寥几个尚活着的修士便仿佛断线的风筝一般,一齐自云端跌落。 “你事还挺多。”陆照旋似笑非笑。 虞靖婵陪笑,“这不是前辈实力太强,远超晚辈想象吗?” 这些人与她们一路上遇到的不同,是真正依附世家的修士。似这种需要提前准备、配合的阵法,所杀之人又是虞靖婵,不可能由散修来布置,否则早八百年就走漏风声了。 之前拦路的散修捉了也没什么意义,反而累赘,直接杀了方便,而这批修士却可以带回洞冥派做点文章。 其实陆照旋早知道虞靖婵需要留几个活口,动手时本就没打算全杀光。然而她偏要做出一个不留的姿态,等虞靖婵来阻止。 前辈高人得有高人的气度,还得有前辈的派头,否则人家也不把你当一回事。 前辈高人应晚辈所请出手,那是高人气度,可若是事事都提前给晚辈想周到、晚辈还没想到就做全了,那到底谁才是求人的那个? 该摆的谱就得摆,否则前辈高人变成老妈子,人家还不把你的好意当一回事。 虞靖婵不知陆照旋这作态背后盘算,只当陆照旋真的杀得太顺手了,赶紧殷勤赔笑,在陆照旋的目光里,把那剩下几个尚活着的修士全提溜起来,向她请示,“前辈,咱们要不这就回洞冥派,免得夜长梦多?” 陆照旋也不耐烦在这里多待,早到洞冥派早解决麻烦,她也早一日去图谋那真传上法,“可。” 虞靖婵收拾了一番,请着陆照旋、提溜着七个俘虏,一路飞遁,不过半日便回了洞冥派。 洞冥派宗门据地千里,横亘东南,崇山峻岭绵延不断,深山雾林长挂青云。鸿雁至此不敢越,苍鹰见其不能攀。 “前辈,前方便是我洞冥派所在。”虞靖婵至此方松一口气,笑容重归洒然,“此处是我洞冥派根基之地,自然也有那长老同辈在宗门外别开洞府,那就不在此处了。” 陆照旋与虞靖婵并肩飞过重重山岳,来到一处金桥。 “此桥名为分龙桥,我们洞冥派地下藏有无数灵脉,是天下一等一的修行圣地。这灵脉中最强盛的一脉其状如龙,这座分龙桥便架在这道灵脉之上,故而名为分龙。过了分龙桥,就是我们洞冥派自家弟子才行走的地界了。” 虞靖婵回了主场,朝陆照旋谈笑风生,漫谈自家宗门山水,陆照旋一边顺着虞靖婵指点了解洞冥派,一边却冷眼打量,望见远远有人见了她们便神色有异,转身就走。 陆照旋心下隐有揣测,却并不去拦那人,只是静静地听虞靖婵介绍山水。 却说那转身就走的。准确来说,他不是见了陆照旋才变脸色,他只认得虞靖婵一个。不过陈媛吩咐他守在分龙桥,若见了虞靖婵立刻回禀。 “你说虞靖婵带着一个美貌女修回来了?”陈媛冷冷地问道。 “正是,虞靖婵身后还带着六七个缚住的修士呢!” 陈媛在听说虞靖婵带着陆照旋回来之时,已听不进任何话了,她喃喃道,“我一番谋划,竟给杀我儿的凶手做了嫁衣。” 陈媛一拂袖,那前来传信的修士便被她送出洞府,而她自身早已化作遁光,不见踪迹了。 洞冥派司封司,专掌弟子职务、身份擢升贬斥事务等一干事务,是洞冥派最有权势的堂部之一。 司封司长老周选珍刚把手头的事务理完,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道童便来报,“化丹修士陈媛求见。” “又是她。”周选珍微微蹙眉,“叫她进来。” 童子下去没一会儿,陈媛便哀哀戚戚进门,涕泣涟涟,“周长老容禀,前日弟子报那虞靖婵包庇散修陆照旋,杀了我儿,强抢内门名额,视宗门法度于无物。今日这两人回宗门了。” 周选珍和和气气地朝她说道,“贤侄啊,本座也很同情你痛失爱子,不过,上次我便同你说了,无论什么事,这空口无凭不算数。” “弟子自然记得!”陈媛立刻接口,“弟子回去之后,立刻去搜集证据,现在人证物证俱全,长老只需一声吩咐,立马呈上。” 周选珍挑了挑眉,暗道“麻烦”,面上还是微笑,“那就呈上来,本座看看。” 陈媛一拍手,便有道童捧上一本名册、一封书信,又有两个束手束脚的修士跟着道童走进来。 “长老请看,这本便是那孟阳小榭弟子名册,其上绝无陆照旋此人。而这封,乃是当年陆照旋舍财托人介绍她去小榭借寄的书信。” 周选珍将之取来,名册上果然没有“陆照旋”这名字。再翻那书信,乃是某内门弟子写给孟阳下院秋上师,介绍陆照旋前去借寄的。 洞冥派内门弟子每年都有一个名额介绍人去下院,有的人自觉晋升无望,甚至把这当作一门生意。水至清则无鱼,若要禁,打击的人太多,宗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这两人,一是孟阳小榭掌院,一是陆照旋小榭同门冯燃,皆可作证!” 周选珍沉吟了片刻。 她其实不愿插手这件事。 周选珍出身于洞冥派七家中的周氏。她在周家的地位比较尴尬,化丹之前全是自己戮力,化丹后周家才对她有所亲近,等到她元婴,周家才更是百般殷勤了。 周选珍虽然不拒绝周家的亲近,但要说她对周家多有归属感,那实在不现实。她性格圆滑、颇有手段,虽然亲近世家,但坐在司封司长老这个位置上却从不偏袒、遵循规矩,这才能稳稳坐在这肥缺上百年。 陈媛这件事,涉及那师徒一脉年轻一辈天才虞靖婵,万一处理不好,恐怕又是世家师徒一场冲突,周选珍不想趟这浑水。 然而陈媛拿出来这么多证据,周选珍若是置之不理,未免有渎职之嫌,那对司封司长老位觊觎者若知道了,少不了借题发挥。 “这样吧,我派两个弟子去将这两人叫来,与你对峙,把事情说清楚。”周选珍下了决定。 “长老,证据已经确凿,怎么还要分说呢?”陈媛不悦。 “贤侄啊,你若是在我这位置上待久了,就知道为了这职务、地位勾心斗角数不胜数,虽然我信贤侄人品,可我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是不是?”周选珍和气一笑。 陈媛觑着周选珍,忽地古怪一笑,“晚辈确实对司封司事务不了解,不敢妄加置评,不过,晚辈倒是请了一位了解的长辈指点。” 周选珍心里咯噔一下,便听得有人自门外气势汹汹闯来,“周选珍,你是想罔顾法度,包庇那虞靖婵?” “姑祖这说的是哪里话?”周选珍忙起身陪笑,心里却暗骂一声——这来人不是旁者,正是周选珍千防万防、对司封司长老百般觊觎者。 来人名唤周洺姝,与周选珍同出周家,却是周家嫡系,比周选珍高两辈,故而周选珍唤其姑祖。这周洺姝素向觊觎司封司长老之位,然而当年输周选珍一筹,没谋得此位,只能屈居副位。 周选珍万万没想到陈媛竟求到周洺姝头上了。 她敛去眸底怒意——陈媛既来求她,事先却跑去与周洺姝暗通款曲又算什么? “要我说,先遣人去将这两小儿擒来,再分说也不迟!”周洺姝往屋里一坐。 真要说起来,这么办也没错。但法理也莫干人情,这么办就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师徒一脉了。 偏偏周洺姝捏着法度说事,周选珍一时没法反驳,一不小心竟给这周洺姝占去主动了。 周选珍瞥了陈媛一眼,记下这笔帐,面上笑得云淡风轻,“姑祖言之有理,我这就派两个弟子去将那二人带来……” “不必麻烦了,我已经遣人去了。”周洺姝老神在在。 周选珍更怒——周洺姝作为司封司副职,确实也有调遣弟子、维护法度的权力。这人派去的弟子会怎么对待虞靖婵二人,可想而知了。 “原来如此,那我就静候了。”周选珍怒极,整个人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微笑颔首。 而虞靖婵与陆照旋刚过分龙桥不久,便听得有人大喝道,“虞靖婵!陆照旋!你二人玩弄规则,擅窃内门资格,视我洞冥派法度于无物,毁本宗根基,还不束手就擒?” 两人望去,一化丹修士气势汹汹,带着数人,直朝二人奔来,挥掌而下,气势磅礴,似就要将二人擒下。 陆照旋冷笑一声,那青霞烈火钩如天光破云,一刹而出,迎着那掌风飞去,三转三旋,竟好似青松覆雪,自那掌风里瞬息飞出,将其一团打散! 那化丹修士呆了一下,在场所有人都呆了一刹,唯有陆照旋神情毫无变化,任那青光直朝那化丹修士门面取去。 化丹修士反应过来,只觉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冷哼一声,再度挥掌,奋力欲将那青光拍散。 一道灵光忽地自远处卷起,倏忽而至,将那青光与掌风同时漫卷而起,分还二人面前,悠悠散去。 这一番动作,竟毫无半分灵力痕迹,似与人世烟火非关。 虞靖婵惊呼,“竟是方师兄当面?”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鸣蜩二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絮雨轻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走风 10瓶; 细说来历,拜师入宗 陆照旋神情微动,能被虞靖婵称为“方师兄”的…… “虞师妹,我奉掌教之命,带你们去天枢殿。”有人自远而飞,瞬息而至,立在两人面前。 那修士姿容神秀,质若冷泉,然而眼神清澈,如含温玉,见者既觉其气质冷冽如寒风,又能觉其姿态明澈如静水。观其修为,浑浑如大江暗涌,只一眼,陆照旋便笃定此人乃是洞冥派真传弟子之一的方离箫。 方离箫属师徒一脉,上溯师承,也要归于洞冥派掌教赵雪鸿,其师与虞靖婵师尊师铭蹊乃是同门师兄弟。 “掌教之命?”虞靖婵更觉讶异,她可不觉得郑明铎配得上掌教亲自问询,如果郑明铎真的重要到这个地步,宗门也不至于让她这个玄感修士去捉拿了。 这么说来…… 虞靖婵不着痕迹地瞥了身侧那神虚气清、望之非俗的女修一眼,若有所思。 “方师兄,这陆照旋玩弄法度,其行可诛,司封司十分看重,周长老还等着呢。”这化丹修士见方离箫竟亲自出面,气势先弱三分。似方离箫这等位列真传弟子的,所成金丹品质定是上品,而这奉周洺姝之命来拿人的不过结成个下品丹,哪有底气与方离箫卯上? 不过,虞靖婵是掌教徒孙动不得,那陆照旋不过是个没什么背景的玄感修士,总能拘了回去吧? 此处这修士耍了个心眼,明明是周洺姝叫他来捉人,他只说“周长老”,故意误导人以为是周选珍的主意。总归元婴在洞冥派都领长老虚职,他也不算说谎! “掌教有令,我只管遵命,周长老那里,掌教自会安排。”方离箫朝那修士点点头,不再看他,转而朝陆照旋两人道,“走了。” 他话音刚落,陆照旋便觉一道灵风无端卷起,带着她轻飘飘随风而行,一路飞跃山川秀水,眨眼已落在一座金殿前。 这便是洞冥派七殿之首,天枢殿。 陆照旋暗暗忖度,这方离箫成丹品质怕是比她前世还要高不少。 别看陆照旋前世只是个无望再进的元婴,其实化丹时也是上品丹,品质之佳并不于世家天骄相让,否则何来资格凝婴? “靖婵吗?还有陆道友,进来吧。”她们一落地,那金殿里便传来一道如明湖映月一般的柔和女声。 “这些人我带走,两位师妹进殿便是。”方离箫将郑明铎与其余几个世家修士一并带走,虞靖婵与陆照旋便并肩走入天枢殿。 陆照旋闻赵雪鸿之名久矣。 这位掌教自幼拜入洞冥派,天资过人,气度和手段也远超常人,在上任掌教的支持、自家手段下,成功登上掌教之位。 在陆照旋的想象中,赵雪鸿应是个神完气足、自信拔群的人,对人不会显弱气,也不会过于锐利。然而见了赵雪鸿,她不由吃了一惊—— 赵雪鸿眉目如画,柔和如瑞雪初霁,纤弱如晚风海棠,唯有一双妙目如有轻烟笼月、薄雾罩水,于诗情画意下透出十分明澈。 这就是名传大江南北、手段凌厉、如狱如渊、杀伐决断,自世家打压下脱颖而出、执掌凤麟洲三上宗的掌教赵雪鸿? “这次做得很好。”赵雪鸿见了两人,首先朝虞靖婵微笑,“我已为你记下,可自去司勋司领功。” 别看两人是师祖徒孙的关系,实际上虞靖婵与赵雪鸿并不熟悉,前者不过是个玄感弟子,因其师能得见赵雪鸿几面已是幸运,此番竟被赵雪鸿亲自夸赞,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应喏称谢后,自觉退去了。 殿内只剩陆照旋与赵雪鸿两人。 “道友修为精湛、根基深厚,虽方开宿慧,已是高歌猛进,先恭贺道友福运绵长,大道在望。”赵雪鸿请陆照旋坐下,朝她轻轻颔首。 陆照旋上辈子不过是个普通元婴,赵雪鸿却是蜕凡真君,后者待她如此客气,陆照旋忙郑重谢道,“真君谬赞,转世之人,大道之上不过重头再来,谈不上在望。” “以道友的底蕴,想来不过十年必能化丹,不必妄自菲薄。”赵雪鸿一力夸赞。 陆照旋不解其意,只连称“侥幸”。 赵雪鸿东拉西扯了几句,忽道,“其实,我对道友早有耳闻。” 这一路上,虞靖婵不住提及师铭蹊知道她,陆照旋虽觉惊讶,又觉情有可原,但以赵雪鸿这样的身份,平时杂务冗沉,竟也知道她,这就不得不让陆照旋倍感讶异了。 “魏临崖曾来我洞冥派求见。”赵雪鸿淡淡地道。 陆照旋呼吸微微一窒,顿时什么疑惑不解都豁然开朗! 要说原身给她留下来的麻烦里,什么陈守功冯燃,在陆照旋看来都不值一提,唯有赵雪鸿提及的这桩,堪称心腹大患! 原身本是凤麟洲一小户出身,家里虽不算权势在握,也算富足兴旺。然而就在原身六岁时,陆家忽遭大难,家破人亡,原身四处流落,很快就被人买走,带回家抚养。 这家便是魏家,与洞冥派并称三上宗的参合派中首屈一指的世家,族内有蜕凡真君坐镇,威势赫赫。魏临崖便是这魏家的蜕凡老祖! 原身在魏家过的是小姐日子,每日供应俱按照嫡系来,身边魏家人也对她百般疼爱,有胜于魏家弟子。 然而唯有一桩是魏家绝不许原身触及的——修练。 原身一开始并不懂自家天资如何,然而年岁渐长,焉能不明?她百般困惑,终不得其解。 然而机缘巧合,十二岁以后,有高人指点她,告知原身,陆家的家破人亡本就是魏家所算计,为的便是她这一身气运福缘。 待到时机一成,魏家便要拿她做踏脚石! 原身素向聪慧,听罢此言,再把往日事宜前后一思索,如何不知这话里纵非全真,总也有七八分真相?她虽是个小童,却颇有决断,在那高人的指点下,毅然逃出魏家,自己跑去寻仙了。 原身盘算得很好,专挑洞冥派这大树底下钻,魏家鞭长莫及,没法直接将她捉走。然而若派人交涉一番,洞冥派也未必不给他家一个面子…… 想来,陆照旋能在孟阳下院安安稳稳修练三年,多亏赵雪鸿帮她把魏家人撵回去了。否则一旦被带回魏家,定会被严加看管,即使她转世过来,也未必有本事逃脱。 陆照旋想到此处,不觉一阵后怕,真心诚意朝赵雪鸿道谢。 “不必谢我,我洞冥派治下,岂容他魏家插手。”赵雪鸿不以为意,不在这话题上打转,转而问起陆照旋来历。 陆照旋心里一动。 赵雪鸿先提魏家之事,既是施恩,又是敲打,更是拿来博取她好感之举。倘若陆照旋不识趣,在这问题上推三阻四,那便是不知好歹了。 赵雪鸿待人如春风化雨,手段蕴于宛然间,难得的是锋芒从不蜇人,反而给人以平和温粹之感。 本来陆照旋便不打算遮遮掩掩,她要博取真传上法,怎么可能不与洞冥派有牵扯,又怎么可能在蜕凡真君面前耍聪明? “实不相瞒,晚辈不是这凤麟洲人。” 赵雪鸿挑了挑眉。 陆照旋沉吟了一会儿,三言两语便把自家来历说清楚,包括散修、元门、前世修为,一边说,一边观察赵雪鸿神色。 赵雪鸿听她一一道来,露出些讶色,渐渐又化为若有所思,待陆照旋说完,笑道,“原来如此。” 她也不去深究,似乎陆照旋愿说,她就愿信,只问陆照旋将来的打算。 陆照旋自然想靠上洞冥派这座大山。 “料来,你前世乃是元婴,这世心气也不可能太低,拜个破落户为师。”赵雪鸿微笑,“我于掌教之位上杂务繁多,实无精力分心授徒。我首徒郁听然已过元婴三劫,蜕凡在望,想来不过百年内的事。” “或者,师徒一脉还有两位蜕凡境师弟,你若想拜他们为师,我也可以牵个线,不过他们是亲自收你,还是命弟子首徒,我就不能保证了。” 陆照旋听赵雪鸿这意思,明明白白是想让她拜入郁听然门下。 元婴共有三劫,度过这三劫便有望蜕凡了。陆照旋前世之所以无望再进,便是因为她自知绝无可能度过这元婴三劫。 “弟子长慕掌教与郁真人风仪,愿入门下为一卒子。”陆照旋恭声道。 赵雪鸿不是大善人,不会随便垂青谁,对她陆照旋这样优厚,只能是因为以后拿她有用。 陆照旋不怕别人利用她,她只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 “这很好。”赵雪鸿朝她微笑,“你与陈家的恩怨,我已命郁听然去陈家为你化解了;内门资格,也自有我给你作证保下;我洞冥派的传承,不涉及机密的,你只管去看,那机密的就得你日后有了功绩才能看了。我任你施展身手,你只需要记住两件事。” 陆照旋洗耳恭听。 “第一件,十年之内化丹,上品丹。” 陆照旋欣然应下。 “第二件,十六年之后,真传弟子之位又到轮换之时,你得争下其中一袭!” ※※※※※※※※※※※※※※※※※※※※ 特别申明以下,魏家对陆照旋的图谋类似于杀妻证道。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v=mrt!、鸣蜩二三、今儿吃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让我想一想 10瓶 择地化丹,西海不宁 自赵雪鸿处离开后,陆照旋自然要去拜见自家那位便宜师尊。 “你的情况,我早便知道。咱们也是有缘,当初你宿慧未启,曾求过你三师兄袁为添,欲拜入他门下,如今却是与他师兄妹相称了。”比起他师尊赵雪鸿,郁听然算得上是与传闻极为一致了。 他望之如二十七八年纪,容貌昳丽如朗日入怀,谈笑间自有一股风流气,是易惹春心少女怀思的类型,“说来,你倒是为师门下最养眼的一个,为师日后带出去也有光彩。” 郁听然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来,神色与语气却没有半分轻浮气,反而透出一股轻快坦荡的促狭,让人情不自禁认为他很好相处。 陆照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女了,自见到郁听然的那一刻,心里想的便不是什么风流相貌、亲和气质,而是冷酷。 若是给郁听然听见了,恐怕他要朝陆照旋喊冤了,他分明和和气气,待这个半路徒弟不输首徒封祀寒,怎么陆照旋竟这么形容他? 然而陆照旋多年散修,阅人无数,从不看表象,只看本质。谁都会伪装,但本性装不得,郁听然风流外表、和气态度下,分明藏了一颗冷酷自我、坚定无比的心。 倘若大家相安无事,他可以是最好脾气的师父、最大方的长辈,但若有了冲突,再宠爱的徒弟也无法动摇他半点心志。 陆照旋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不是那个企盼毫无底线宠溺自己的师长的小女孩了,无论是什么感情,不多不少最好,她自家本就不能给予过多,也不需要别人对她过线。郁听然这样就足够好。 “我看你如今玄感二重,并非不能再进,只是缺了那助你修练的宝物与灵地罢了。倘若这两样齐全,你一口气化丹也并非不能。”郁听然与她说两句闲话,便扯回正事了,“陈家那里,我已经为你震慑过,陈家不会出手,一切只是你与那陈媛的私人恩怨,这事你自己解决。” 陆照旋已从旁人那听说了陈媛的身份与情况,莫说陈媛只是个全靠着家族资源结成中品丹的修士,无论手段、法力、天资、毅力都远不及上品丹,便就算她是后者,陆照旋也不怕她。 “若是一应齐全,少则两年,多则三年,你必能直奔化丹而去,此时,就该筹谋起丹池了。”在郁听然心里这事也算不上麻烦,陆照旋这种转世之人,若是连个陈媛都解决不了,干脆别转世浪费机缘了。 丹池乃是修士化丹时必备之地,顺天地造化而成,半为天塑,半为人力,对于修士化丹无比重要。若是修士选择的丹池品质高,对于化丹品质便大有裨益。 郁听然说的话正是陆照旋当务之急,不由肃容去听,“本派自有最上乘的丹池供弟子化丹,然而此丹池取用也有要求,须得弟子对本派贡献足够。这是磨练弟子心志、锻炼弟子能力,在化丹前别设一坎,打磨弟子的。然而,你与别人不同,既是转世重修,不需这一步,徒费光阴耳。故此,这规定反倒耽误了你。” 陆照旋并不慌张,郁听然既然提了,便是已为她另寻出路了。 “我知道别处也有一品质极高的丹池,绝不输本派这一方,甚至犹有过之,只不过源流过小,容不得多少人化丹罢了。此番你要化丹,我便指点你去那里,省得耽误。” “请师尊指点弟子。”陆照旋立刻恭声道。 “这丹池在北海瀚宫龙王敖锡孟处,我与你修书一封,他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不至于不给我这个面子。”郁听然笑道,“此外,你前世虽然也是元婴,到底今生修为没上去,万一遇上什么不要脸的老家伙,岂不麻烦?我予你一道符箓,可保你一命。” 郁听然说着,朝陆照旋点了一点,一道灵光若隐若现,落在陆照旋腕间便无踪迹了。 “待你玄感巅峰后,便去政事堂领个天字号任务,化丹后去做。”郁听然吩咐道,“你与旁人情况不同,在这洞冥派初来乍到,虽有我给你撑腰,到底没有根基,你日后想争那十大弟子之位,难!” 陆照旋闻弦歌而知雅意,“请师尊教我。” “到时,你去政事堂,领那探查西海的任务,这任务时间长久,盘桓个十年二十年也正常,你化丹后再去,正正好好。”郁听然说到此处,便不多言,轻挥衣袖,将她送走,“你便在我这洞府里择一院落,修练到玄感再出关吧。” 陆照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天地转换,乾坤改容,一眨眼,已置身他处了。 她这师尊……可真是利落得很。 这院落里一应物件齐全,从丹药到地脉,俱是最佳的,陆照旋乐得一步到位,干脆顺着郁听然的意思,将此处查探了一遍,便再次入定修行。 她这一闭关,两年一晃而过,且不提陈媛想报杀子之仇巴望了两年,只说陆照旋出关时,已是玄感巅峰修为了。 陆照旋出关后,先去拜见郁听然,得知后者不在,便自行去政事堂领那西海任务,把事情前因后果尽数了解清楚。 原是近年来屡有西海大妖来侵归属洞冥派的势力,扰洞冥派西海治下安宁,似有异动,宗门欲遣人前去查探情况。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西海本就是妖类与散修的圣地,野性难驯,做出什么都不稀奇,洞冥派在那里势力也不似周边那样强,有妖修打点擦边球也很正常。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洞察细微之处方能窥其局势,洞冥派不是那等没有远见的,事情稍有不对,先查探了再说。 陆照旋接了这任务,没急着去寻丹池,反而往宗门外大城去了。 离洞冥派最近的大型城市唤作金鳞城,陆照旋在此城转了一圈,打听出最大的商行,径自上门,她有郁听然支援的财宝,堪称底气十足,张口就要买那西海的宝物。 陆照旋姿仪如月华照水,气度如寒山映雪,前世虽是散修,却已修至元婴,见识远超常人,往那一坐,谁也无法忽视她、怠慢她,赶紧请出掌事来招待她。 “不知道友是想要西海的什么宝物?” “你把你们店里西海宝物尽数拿来,我看了便知。”陆照旋淡淡道。 掌事脸都皱成了一团,哪有她这么买东西的?万一他全搬出来,陆照旋一样也看不上,或者一样也买不起,那不是消遣他吗? 陆照旋如今的修为在她自己看来不值一提,放在凤麟洲,却已经是难得的强者了。如果她是来砸场子的,掌事倒是不怕——能在洞冥派旁边开商行的,他们家靠山也是一等一的。 然而陆照旋这还真是一副客客气气买东西来了,他们也不能店大欺客到一位玄感巅峰修士头上啊? 掌事无奈,只得让人将店中产自西海的宝物一样取一件呈上,陆照旋一一看取,虽都是宝物,却没什么她必须的,目光忽地落在一枚鹌鹑蛋大小的宝珠上,“这是什么?” “这是西海的元璃珠,能助人淬炼神识。”掌事见她一问,殷勤介绍。 陆照旋把这掌事的推销全当耳旁风,伸手拿起那枚元璃珠,不觉沉思。 这元璃珠与她前世认得的某件宝物差不多,陆照旋知道一门法术,若以它为媒,倒是可以修练多一桩威力不错的手段。虽则这类法术与那真传上法比不过小道耳,但多一门手段多一条路,反正不费什么力气。 “你家还有多少元璃珠?我全要了。”陆照旋打断了那掌事的殷勤。 无论在哪里,财大气粗都比抠抠索索受人欢迎,陆照旋付账爽快,手笔又大,掌事皱着脸招待她,陪着笑送走她。 陆照旋从那商行出来,也不急着往北海去,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处城镇,便在当地大型商行求购元璃珠,逛遍周围仍不满足,开始向这些店家打探西海情况,似乎对这元璃珠急缺无比,有心亲往西海去买。 她花钱爽快,礼仪周到,人又生得超然拔萃,很难有人对她生出恶感来,不知不觉便给她套去了无数西海之事,令她对西海局势有了个大致了解。 西海上有一位啸平龙王,神通广大,是西海妖修魁首,他麾下龙宫水府也是西海第一势力。 这位啸平龙王有数儿女,其中最争气的便是太子敖境成。这位啸平太子是一方青年俊杰,虎父无犬子,也是一代人物,然而最广为人知的,乃是他的风流韵事,常流传凤麟洲。 陆照旋一边了解,一边与人订下去西海的船票,似乎不日便要往西海而去。 与此同时,洞冥派里,有人兴冲冲禀报,“娘子,那陆照旋终于出宗门了!她接了西海的任务,订了去西海的船票,这就要出发了。” 闭关静坐的女人猛地立起,眼里露出无边恨意,丝丝缕缕带着煞气,冷笑道,“我儿在天有灵,终有雪恨之日!”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絮雨轻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之 1瓶 龙宫闲话,北海惊雷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糊涂姻缘,瀚宫旧事 “洞冥派?”海上陷入长久的静默。 “不意竟惹出雷劫,给前辈添麻烦了。”陆照旋在这静默无声里朝敖锡孟轻轻颔首。 “无妨,小友天资独步,不愧是郁听然道友的高徒。瀚宫竟得见化丹雷劫,老夫也算开眼界。”敖锡孟翩翩而笑。 那四人听了,齐齐大惊——这威动北海的雷劫,竟是这小辈化丹引来的? 从未听说谁化丹时竟能引动天劫!再是天资绝世、底蕴深厚的修士,也顶多引起些异象,谁听说过直接把雷劫引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元婴雷劫呢。 化丹就能引动雷劫,等元婴三劫是不是要毁天灭地了? 陆照旋却望了敖锡孟一眼。她一出关,敖锡孟的态度都变了。这出人意料的雷劫引来北海势力关注,有敖锡孟在外面挡着,她可出面,也可不出面,陆照旋选择出面。 她有心试探敖锡孟对洞冥派、对郁听然的态度。 倘若敖锡孟不愿与洞冥派产生瓜葛,此刻应是竭力撇清关系。可他没有,反倒亲自点出陆照旋是在此化丹引来雷劫的、进而扯出郁听然。听在外人耳中,这就很有些微妙了。 若非交情深厚、十分信任,又怎会放心自家化丹便能引来雷劫的弟子在外另找丹池? 想到此处,四位能震动北海的大能不由狐疑。 敖锡孟这老东西不会真投靠了洞冥派吧? 四人一阵警惕。 北海庙小,并瀚宫共五脉传承挤在这里正正好好,若是那洞冥派插手…… “扰了北海清净,请各位前辈见谅。”陆照旋又朝这四人颔首。 “小友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见识见识青年俊杰!果然是后浪推前浪,不服不行啊!”寿元过千载,脸皮不厚怎么混得下去?甭管心里多警惕陆照旋背后的洞冥派,几个元婴夸起人来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 “各位前辈谬赞了,雕虫小技,哪比得上元婴大道通玄?”陆照旋明里捧在场人一把,暗中捧自己一把,姿态彬彬有礼,一派名门气度,被一群元婴修士簇拥着,倒有一种众星捧月之感。 “我看小友方才剑气雷音圆满无暇,小友是剑修?”有人厚着脸皮问道,“不知四大绝世剑术里通了几门?” 四大绝世剑术,剑气雷音、剑光分化、炼剑成丝、瞬剑术,此四者环环相扣、一一递进,乃是天下剑修所共求的剑道境界。方才陆照旋白虹分劫云,便是剑气雷音! 剑道难成,四大绝世剑术更是天资、悟性缺一不可,寻常剑修毕生碌碌,甚至摸不着剑气雷音的影子!而陆照旋刚化丹,方才一剑既出,竟已臻完满。 再结合她化丹便引来雷劫……这小辈莫不是什么九天玄女下凡尘啊? 陆照旋睇了这人一眼,这老东西倒够不要脸!个人手段俱是秘密,哪有直接问的? 她前世生于流洲,有一石名曰昆吾,色赤如火,是天下至坚至韧之宝,以其为剑,则为至宝。 昆吾于流洲尤多,故而流洲剑道极为昌盛,有不下三家传承底蕴不输洞冥派、源流手段大相径庭的剑道传承。至于小门小户、偏门左道的剑法更是多如牛毛。流洲散修没机会接触大派传承,往往从烂大街的剑道入手。 陆照旋生此剑道盛世,自然深谙剑术,她机缘悟性足够,造诣不输许多名门修士,似这四大绝世剑术,前世早已尽通,如今想捡起来,不过费点时间罢了。 她金丹方成,剑气雷音完满、剑光分化已成,一口气能分作一十六道剑光,每一道都威力无穷。似她全盛时,三十二道、六十四道也尽可化出,如今不过信手拈来罢了。 只是,她自家手段,凭什么说与旁人? “前辈想是看错了,我不过金丹初成,何来的剑气雷音圆满无暇?”陆照旋随口打发,“不过是师尊传下的上法与别个不同罢了。” 她毫不客气地把这事往郁听然身上一推,涉及真传上法,便是各家机密了,不好再问。 “今日诸位捧场,老夫铭记在心,今日有事,日后再请各位品醪。”敖锡孟急着去问陆照旋的许诺,笑呵呵中阴阳怪气尽生。 没有便宜可占,几人遗憾退去,敖锡孟望着远天冷笑一声,这才转头道,“小友,咱们回瀚宫一叙?” “前辈请。”陆照旋欣然道。 她出关不过盏茶功夫,便从寥寥数语中窥见敖锡孟心态转变。 五年前,陆照旋刚来瀚宫时,敖锡孟待她客气又疏离,似是对待那惹不起也不想扯上关系的麻烦。要不是陆照旋拿话吊起希望,她突兀引来雷劫,敖锡孟肯定无比悔恨借出丹池,竭力与她和洞冥派撇清关系。 然而,陆照旋的话只能让两人为了希望而不怕麻烦,不可能使他们上赶着找麻烦! 因此,敖锡孟今日这一番作态让陆照旋无比笃定,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使得敖锡孟父女忽然改变独善其身的处世原则,主动往洞冥派、往她背后的郁听然靠拢。 对两人的态度和立场有了揣测,陆照旋对自家接下来的打算便更有把握了。 回瀚宫甫一坐稳,陆照旋便主动开口,“前辈与公主既借以丹池,又赠以宝物,鼎力助在下化丹,实在厚爱不尽。在下心怀感激,愿为二位解忧。” 她倒不是不能泰然高坐,状似寻常,等瀚宫再三催促才开口,占尽主动。然而瀚宫对她诚意十足,已是仁至义尽,现在是陆照旋展现诚意的时候了,若非要摆谱,不利于她接下来笼络两人。 敖锡孟明明急得似有十万只蚂蚁在心上来回爬,偏作云淡风轻,“小友这话奇怪,老夫能有什么烦忧?” “公主对那敖境成痴心一片?”陆照旋不去搭理他,转而对敖信瑜笑问。 “胡说八道!那狗东西也配?”敖信瑜还没开口,敖锡孟先暴跳如雷。 “那想必前辈与啸平龙王交情甚笃,生死之交了?”陆照旋再问。 敖锡孟脸色一变,似乎又要骂人。 “好了,道友不必再问了。”敖信瑜叹了口气,“父王,既然陆道友已有揣测,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徒惹人发笑。” 陆照旋微微一笑。 “诚如道友猜测,我们父女对这婚约不满已久,只苦无法解除。”提起自家这桩算得上颜面尽失的姻缘,敖信瑜神色淡淡,反倒是敖锡孟犹犹豫豫,露出愧色,不住打量女儿脸色。 “前辈与那啸平龙王俱是元婴二劫大修,何以竟无法解除这桩婚事?”往者往矣,去细究两家到底是怎么结缘的已无意义,既然瀚宫父女有心解除,那陆照旋就有得谈。 “我也曾数度去西海找啸平那狗东西,奈何此人满口虚言,一推再推。被我逼得无法了,就以小辈事小辈解决为由,坚决不退婚。”敖锡孟一提就来气,“偏偏啸平那狗东西到处逢迎,颇招揽了几个门客。他家势大,我强硬不得,只能愤愤然,把这婚事当不存在。” 能让两人如此唏嘘痛恨,想来当年两家订婚,必是交换过信物的,且这信物与敖境成和敖信瑜大有联系,难以割舍。若只是一纸婚约、口头承诺,直接当不存在就是了。 “前辈给了那啸平什么信物?”陆照旋问道。 敖锡孟长叹,“当年瑜儿初褪的龙鳞……我交予那狗东西了。” 陆照旋听到这里,不由笑道,“那可是巧了。” 敖锡孟父女俱是不解。 “若是晚辈说有法门能治公主先天不足,重续道途呢?” 敖锡孟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陆照旋是想自告奋勇,替敖信瑜往西海一行,从敖境成那把婚约解了或杀了——这便是他这个元婴修士不能做,而非得陆照旋一个化丹小辈才能做的事情。 有的事陆照旋做来是她自家有本事,旁人听了只会夸她好手段,敖锡孟去做却是以大欺小坏了规矩,徒惹人不耻。 然而他却没料到陆照旋竟说有法子治好敖信瑜! “你,你真能……”敖锡孟养气功夫破了功,身子猛地前倾,满是期盼地望着陆照旋。 倒是敖信瑜神色如常,“道友说,巧了?” “这法子里,正需公主初褪的龙鳞。”陆照旋笑道,“不如这样,我替公主往西海走一趟,讨回龙鳞、退了这桩亲事,再回来为公主治先天不足之症。” 她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敖锡孟倒是犹疑了。 讨回龙鳞退亲事、治好敖信瑜,这是两件事!而之前陆照旋许下的,只是一件。 “你想要什么?”敖锡孟问道。 “九年之后,本派真传弟子轮替,晚辈欲争一席。”陆照旋淡淡道。 敖锡孟沉吟许久,他本不愿扯进洞冥派的争斗之中,然而之前敖信瑜规劝言犹在耳,陆照旋提的又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若你能取回龙鳞、治好瑜儿,他日你开府,我必附为羽翼。” 陆照旋微笑,“一言为定。”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wel 28瓶;鸣蜩二三 3瓶; 初至西海,琼真困局 陆照旋要的就是敖锡孟这句话! 她欲争真传弟子之位,起码得有人壮壮声势。旁人见她声势起来了,也会更倾向于附她骥尾。 陆照旋这种半路进洞冥派的,声望自然不如从小拜入的弟子,若走常规路线,就算她再是出色,也起码得攒上个十几年才能迎头赶上,有那功夫她早琢磨着如何凝婴了,何必浪费那个时间? 想走捷径,自然得承担走捷径的艰难,敖信瑜这门婚约便是一条风险、艰难俱备的捷径。且不提啸平龙王已是元婴二劫的修士,陆照旋前世修为尚远不及他,只说敖锡孟父女,心也不纯。 说不定陆照旋忙完一圈,这对父女为表感谢,直接就附郁听然骥尾去了——他们到底是为了谁而答应她的条件,陆照旋心里清清楚楚。 然而,陆照旋敢提,便自信一切能如她所愿。 况且,郁听然把这桩事交给她,而不是亲自动手,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看不上敖锡孟这三瓜两枣的实力,决定丢给陆照旋。当然,如果陆照旋最终兜不住,郁听然还是会爽快截胡的。 陆照旋清楚自家与洞冥派是什么关系——无温情、无相依,纯属合作。必要时她不介意把洞冥派卖了,想必洞冥派也是这么对待她的。 敖锡孟巴不得陆照旋早日把敖信瑜的龙鳞取回来,得知她并没有趁手的飞行法宝,立刻拱手奉上一件玄器,请她赶紧去西海,最好能把敖境成也给剁了。 法器、法宝、玄器、灵器、灵宝共五个品阶。对于化丹修士而言,玄器属于极为稀罕的好东西,玄器在手,实力至少能涨三成。 陆照旋之前从陈守功手里得了法宝青霞烈火钩,这种玄感修士眼中的稀罕货放在化丹修士眼里只是寻常。好在陈家母子可能是专门送福利的,陈媛紧接着送来一件玄器。 这件玄器唤作七星鎏虹剑,似隐含星辰,陆照旋前世学剑,拿来更是无比顺手,若是当初她与陈媛异境而处,便是再来一百个阵法也没法伤她分毫。 敖锡孟送与她的玄器则唤作碧麟羽,未驱使时只有半臂长,形如翠羽,质硬而坚,盈盈然若翡翠青玉,卖相极佳,拿给一个化丹修士用甚至有点浪费,这礼不可谓不重。 然而,陆照旋并非普通化丹修士,她连灵器都用过,何至于为一件玄器感激涕零,敖锡孟敢送,她就敢收。 借这碧麟羽扶摇而上,瞬息千里不足以形容陆照旋的速度,若乘灵船自北海去西海,少说也得一个月,她自家飞遁,竟比灵船还快三分。 若是寻常修士,中途早就真气不济,一头跌落云端了。然而陆照旋不同。 她化丹时引来雷劫,便是因为玄元同修,最终结成那只存于传说的一品金丹。在陆照旋印象里,无论是流洲元门,还是凤麟洲玄门,一品金丹都是个仅存于传言的概念。 陆照旋前世所凝便是二品金丹,而她因为缺乏资源宝物的原因,总觉得还有极大的上升空间,凝成二品只是缺机缘。也正因如此,她对于一品金丹到底有多难并无准确的概念。 如今玄元同修,一举凝成一品金丹,就更是恍然如梦,即使明知自家到底是在何等机缘下才能走到这一步,仍觉太过容易。 碧麟羽化为流光,载着她飞跃千山万水,最终踏上西海碧波。 陆照旋来了西海,第一个要去的便是洞冥派在此处的附属势力,也即是那个被大妖频频侵害的宗门,琼真观。 琼真观今日热闹得很! 陆照旋落在琼真观所属海岛上时,一团闹哄哄,毫无半分仙家气度,倒像是凡间草市,她不由微感诧异——按理说,琼真观既隶属洞冥派,应由洞冥派严格考校过,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啊? 琼真观的小观主徐渊此时却无暇顾及那气度不气度的了。 “徐师兄,观主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啊?敖烈来者不善啊。”同门暗中传音。 徐渊面上冷若冰霜,实则心似火烧。近年来,因观主洛书遥闭关,琼真观闭门休养生息,谁知这消息竟给些混不吝的知道了,常来试探。 徐渊是洛书遥的关门弟子,也是下一任观主,师尊闭关,他自然要挑大梁。然而他不过是个初至玄感的修士,找上门的却是化丹修士,纵这些人怕消息有假而有所顾忌,徐渊也够焦头烂额了。 今番上门的敖烈修为已至化丹就罢了,偏还与那啸平龙王有几分关系,不是扯出洞冥派虎皮就能立时吓退的。 “不能去打扰师尊修行,去那溪华岛求相琨瑶。”徐渊一边强撑气势,一边向同门传音。 同门大惊,“观主出关后要是知道了,怕是要责怪?” 徐渊没再回话。 在化丹修士面前传音已是冒险,更遑论说个不休?至于同门的问题……洛书遥与那溪华岛岛主相琨瑶确实有嫌隙,可这个时候真正会援手的,也就只有相琨瑶了。 他已经快掩饰不住了,去求相琨瑶是最后的办法,纵使洛书遥出关再怎么不悦,那也比他们现在就黔驴技穷要好。 “我看琼真观势大欺人!”敖烈一步步试探,基本确定洛书遥已经闭关,一时半会不会出面,心下笃定,脸上却作勃然怒色,真气自金丹中涌出,“洛书遥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 他说着,劈手朝徐渊探来。 徐渊闪身想躲,然而化丹修士想捉一个玄感修士实在太过简单,那手似山峦崩摧而来,几乎要将他瞬息淹没。 徐渊在这声势下无力反抗,然而他只是紧抿着唇,死死地望着那只朝他抓来的手,一声不吭。 就在敖烈将要把徐渊抓住时,一道灵光蓦地自两人之间升起,如夜间萤火,幽幽而亮,一瞬便飞至敖烈面前,如焰火雷霆一般,贴着脸猛地炸开! 敖烈大叫一声,倒飞出数丈远,横在地上,连抽搐也微不可见了。 徐渊愣住了。 “你家观主何在?”一个体态高挑、姿态凌然的女修忽地立在他面前,她一出现,似乎青山绿水全沦为陪衬,让人满心满眼只能看见她这个人。 “前辈是……”在短暂的惊愕后,徐渊犹豫道。 “洞冥派陆照旋。”这女修一抬手,黑白两鱼首尾相环状玉佩莹莹。 “原来是洞冥派的前辈!”徐渊先是大惊,随后便是大喜!自洛书遥闭关、妖修前来侵扰后,徐渊便向洞冥派发出讯息,请求派人来帮扶,那边收了消息,却迟迟没有下文。 他想来,琼真观的顶梁柱洛书遥也不过化丹修为,放在洞冥派自然不值一提,也许那边收了消息根本不在意。徐渊甚至有些绝望了。 然而就在琼真观近乎绝境的时候,洞冥派来人了。 饶是徐渊不信神佛,此时也情不自禁地怀疑起是否有什么神秘存在听见了他的祈祷,眷顾了他和琼真观。 “师尊她……”徐渊刚一开口,忽觉四下一阵灵气翻涌,似是灵潮倒悬,狂暴而混乱,与寻常修士突破时不同,倒似是灵气失控,要走火入魔的迹象。 他不由一惊,向观中望去。 陆照旋则在这灵潮中愣了一下,下一瞬,已消失在原地。 “前辈?”徐渊估摸着这动静是自家师尊搞出来的,一颗心刚提起,便见出手相助的洞冥派前辈忽然消失了,不由一愣。 而陆照旋已落在琼真观中,轻轻一伸手,眼前阵法倏然破碎。 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走进观主洛书遥的洞府。 洛书遥感受到了阵法的破碎和陆照旋的靠近,然而她正在真气暴走、走火入魔边缘,本就勉力维持,再难分心他顾,只能吓出一身冷汗。 “凝神,静心。”一道如清风微澜、风月不染的声音传入她耳边,平淡而冷静,无端让人蓦地自炽浪火海中坠入寒潭深渊。 洛书遥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我说,你跟着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不等洛书遥应下,已将指示一句句地报出,洛书遥只觉一股浩渺如瀚海、巍峨如峰岳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周身狂暴无比、似乎想将她撕碎的灵气慢慢疏导开。 洛书遥顿觉一轻,精神一阵,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顺着这声音的指示一一照做,半盏茶后,暴动的真气竟慢慢乖巧了起来。 然而那声音仍不停顿。 洛书遥一边诧异,一边却莫名其妙地认为这声音的判断是对的,以她自己都惊诧的、无比乖顺的姿态,遵循这声音的指示,一步步走了下去。 忽地,灵气重聚,化为无穷巨浪,重新在岛上卷开灵涛,引得周围瀚海翻涌、白浪滔天,似有天地伟力共铸! 在这无穷巨浪里,洛书遥忽地睁开眼,轻啸一声,呼出一口紫气,屹于这灵潮之巅,一伸手,风平浪静、四海无波! 陆照旋微微一笑,朝她颔首行礼,“恭贺真人化实入虚,证道元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繁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起青萍之末浪起微澜 10瓶;不迟 5瓶;溪之 1瓶; 细说西海,相洛姐妹 洛书遥朝陆照旋望去,不由大惊。 她原以为引导她真气平复、顺势踏入元婴的,纵使不是什么声名远扬的真人,起码也该凝婴了,若非是位前辈、若非早已有凝婴经验,又怎么可能助人踏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呢? 可此时站在她面前、有着与方才一般无二气息的女修,分明只是个化丹修士! 要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卡在化实入虚这一步上,一辈子都不得入元婴门槛,洛书遥自家更是在此中蹉跎日久,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信一个化丹修士能助人凝婴!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洛书遥沉默了一瞬,并没有仗着自家已经凝婴,而陆照旋还是化丹修士便摆前辈的谱,反而无比客气。 一个化丹期便能如此笃定、如此顺利地引导旁人凝婴的修士,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洞冥派陆照旋见过洛真人。”陆照旋对这称呼坦然收下。 洛书遥一怔,“原是洞冥派的道友,不知来西海是有什么事吗?” 她这么一问,倒把陆照旋给问愣了,后者心念一转,便把原委猜出七分,笑道,“真人闭关日久,怕是还不知门下弟子一番苦心。” 洛书遥不解。 陆照旋明白洛书遥根本不知道闭关时琼真观的困境,也就更无从了解洞冥派收到的求援了,“近年来西海并不太平。” 闻弦歌而知雅意,洛书遥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长喟,“是我思虑不周,苦了这些孩子了。” 陆照旋冷眼观洛书遥行止,便知此人闭关日久,对西海状况并不了解,反而要由陆照旋告知。如此,陆照旋借洛书遥了解西海动向的打算倒是落了空。 “道友是来查探这西海局势的吧?”洛书遥却已明白过来,朝陆照旋一笑,“说来惭愧,在下闭关数年,并不清楚如今情况,不过,我倒有一位故人,可以为道友说说。” 陆照旋一挑眉,刚欲问取,便察觉一道极为虚渺强盛的气息,瞬息落在这琼真观前,其势虽急,却不含敌意,分明是一位元婴修士。 “我这位故人来了。”洛书遥一笑,朝陆照旋道一声“得罪”,便带着她出现在琼真观外,正迎上那赶来的元婴修士。 这是一位艳色如刀的女修。 她望着洛书遥,神色复杂,“你……凝婴了?” “师姐来了。”洛书遥微微一笑,全无这女修的纠结,无比自然道,“琼真观遇着麻烦,师姐立刻赶来,小妹感激不尽,请师姐进来说话。” 那女修听了洛书遥这话,简直像是见了鬼似的,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个遍,引得洛书遥轻笑,“怎么,师姐不愿赏小妹薄面吗?” “就算你这琼真观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也照样闯得!”女修冷笑一声,当即不再犹豫,随洛书遥一同进了观中,把陆照旋打量两眼,却不说话。 这女修不说话,陆照旋也不说话,洛书遥作为主人家招呼起来,“陆道友,这位是我家师姐,也是我异母姊,溪华岛岛主相琨瑶。” 洛书遥一介绍,陆照旋还没什么反应,相琨瑶这个被介绍的倒是一惊——她了解自己这个师妹,即使两人有嫌隙,也不会在细枝末节折辱她,此时却先为陆照旋介绍她。 这是认为陆照旋身份更为贵重的表现。 可陆照旋分明是个化丹修士啊! 相琨瑶本来没怎么关注这个化丹女修,此时却不免郑重,往陆照旋望去,心下微跳——这女修好深厚的底蕴。 若只是气息强横也就罢了,偏这女修将气息无比巧妙地收敛起来,即使她这个元婴修士望去,也只能隐约窥见这平静表象下的虚渺。 “师姐,这位是洞冥派的陆照旋道友。” 相琨瑶一怔,禁不住又朝陆照旋望去,既觉诧异,又觉本该如此,想到自家师姐妹与洞冥派的纠葛,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 陆照旋不免诧异,这相琨瑶听说她是洞冥派弟子,竟露出怅然之色来,似乎牵动了什么心绪一般。莫非这相琨瑶与洞冥派有什么前事牵扯? “我久未出关,今日方知闭关几年里西海波澜渐起,说来惭愧,门下弟子无人可依,去信洞冥派求助,这便有了陆道友的到来。”洛书遥继续道,“陆道友想了解西海动向,我却爱莫能助,正巧师姐你来了,请师姐为她讲讲。” 相琨瑶听到这,却是冷笑一声,“现在你来叫我师姐了!” “往事休提。”洛书遥只是笑,“心结解开,自然觉前尘如梦,不必再纠缠。” 相琨瑶却是意难平,没好气地望着洛书遥。须知,她已有数百年不曾踏足琼真观了。洛书遥不愿认她这师姐,平日里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状,任她如何示好也视而不见。 如今洛书遥凝婴了,却忽地态度一变,好似之前嫌隙从未存在过一般,竟还毫不客气地让她给陆照旋讲西海局势了! “往日是我心结难解,对不住师姐,然而你我纠葛,各自心知,还请师姐原谅我些个。”洛书遥心平气和。 相琨瑶哼了一声,不答话,反冲着陆照旋道,“陆道友想从何处听起?” 相琨瑶很了解洛书遥为人,既然对一个化丹修士如此推崇客气,那陆照旋必然有让人客气的倚仗,学着洛书遥称呼一声“道友”也不吃亏。 陆照旋手指轻叩桌沿,笑道,“便请前辈从这西海最有名的啸平龙宫说起吧!” “啸平龙王……”相琨瑶沉吟片刻,“道友却是问对了,追根溯源,西海近年乱象,还真与他家有关。” “怎么说?”陆照旋挑眉。相琨瑶这话其实在她意料之中,郁听然这种人,行止皆有所图,指点她时必然是一环套一环,绝不可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瀚宫既与啸平有所牵扯,那么西海破局必着落在这啸平龙宫之上。 有时明面上毫无牵扯的事情,在郁听然这种人看来,却互为因果、牵扯颇多,盖因到了他这个层次,活得够久、地位够高,知道太多隐秘。 “本来这啸平龙王在西海算是与世无争,四下不沾惹、安心修练的,近年来,老龙王确尚且安分,可他那儿子敖境成却大肆结交各路修士,扯着啸平的大旗,竟也成了势。” 听到此处,陆照旋道,“我倒只是听说那敖境成风流天下知,不曾听闻他知交遍天下啊?” “他也就是扯着这个掩饰了!”相琨瑶冷笑,“这小子倒有几分手段,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前辈可知啸平为何忽然有此变化?”啸平太子做什么,似乎与一心修炼的老龙王无关,然而老子如果真的不像掺和世事,又怎么会容忍儿子扯自己的名号到处招摇? “这我就不知道了。”相琨瑶摇摇头,“敖境成那小子以风流掩盖四处逢迎的痕迹,真真假假的,我没特意探查,也分不清楚。” 陆照旋听相琨瑶这么说,也不失望,转而一笑,“那么,前辈可知敖境成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确有一桩。三日之后,他要在他自己的洞府大摆宴席,开个所谓的赏花会。”相琨瑶讽刺一笑,“花者,美人也。” 水府开宴,一剑纵横 敖境成的洞府不在啸平龙宫附近。 儿子大了,不甘托庇于父亲的羽翼下,打算自立门户,再正常不过。 陆照旋一路似闲庭信步,准时赴宴。 按理说,去赴宴总得有名有姓、有身份、有请帖。 然而敖境成这里与别处不同,他特意声明,只要愿意,谁都能在他这府上讨一杯酒水。愿意表露身份的,那就说出名号,若有不愿意的,他也不强求。 故而,陆照旋一没说来历,二不通名姓,照样被奉为上宾。她这化丹期的浑厚修为本就是最好的担保。 甚至于座上宾主见了她修为气度以为非俗,一个个搭话结识。 敖境成的赏花宴,既然赏的是美人,自然有男有女,因而座上也是男女参半,陆照旋来此,丝毫不显突兀,反而让这席间更显生辉。 她修为高深莫测,气度又非常人可及,如岳峙渊渟,没人敢同她开什么“席下美人,席间亦有美人”的玩笑,反而个个恭敬。 就连此间主人敖境成也亲自向她招呼,陆照旋一点也不心虚,颔首示意,气度之华,几乎成为整个席间最出风头的人。 开宴吉时一到,敖境成一拍手,那两侧便涌出些鱼姬蚌生来,一个个容清貌美,且歌且舞,一时间席间气氛欢悦起来。 陆照旋前世见过的阵仗实多,别说仅限皮囊的魅惑,那等针对元神、构筑幻境惑人心智的靡靡之景也挨个见识过,甚至于她自家也有三五门这样的手段,此时漫不经心打量一番,俱是小场面。 她不在意席间歌舞,又懒懒地不爱说话,席间宾客渐渐不再注意她,把目光落在那些美人身上了。 陆照旋却在观察他们。 她冷眼旁观,席间人且不提,只看敖境成姿态,谈笑风生,眉目清朗,并无那等猥琐之态,与人闲谈,竟真有几分倾吐风流之态,说一句风流而不下流实不为过,也难怪他多年来声名远扬,却没成天下皆知的烂货。 也无怪乎瀚宫父女退婚难了,无论如何,在修士看来,敖信瑜这样先天不足、难破明光的去配这天资出众、气度不凡的敖境成,显然是后者吃了亏,那么后者在其他方面找补些也很正常。 敖境成没有嫌弃敖信瑜已是不忘本,敖信瑜父女再嫌弃前者,似乎有点得寸进尺。 倘若两家异地而处,旁观者也会反过来觉得敖境成不知好歹。 不过,这世上最不重要的就是旁人怎么看。 敖境成这姿态,反而让陆照旋确定此人以风流之名掩盖其图谋,目光一转,将这席间重新又打量了一遍。 坐在敖境成下首的,是参合派弟子吕阳夏,陆照旋因其师出三上宗、与魏家是同门而多看了其一眼,此人十分敏锐,立刻便察觉了,与她对视,陆照旋也不慌张,只是微微颔首。 “敖兄,你可知那位雪青罗裙的女修是哪位道友?”陆照旋随意移开目光,吕阳夏却注意到她,朝敖境成问道。 “怎么?吕兄也觉得这位修为颇深厚,似乎来历不凡吗?”敖境成一直在留意陆照旋,此时吕阳夏问起,不由笑道,“这位不愿通名姓,小弟还真不知道。” “灵光微不露,清蕴自沉凝,这是一等一的气度、一等一的底蕴,只怕非三上宗不能出。”吕阳夏瞥了陆照旋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不知到底是洞冥派,还是太清派的高徒了。” 他是参合派弟子,认全同门自然不可能,但似陆照旋这般气度、修为、容貌俱是殊世的修士若是同门,他绝不可能不认得! 他在那感慨,敖境成却在他说出“洞冥派”三个字时,微微一滞,重又望了陆照旋一眼,敛去眼底忌惮之色。 陆照旋把席间人望了一圈,大约有了印象,便伸手拿起席上杯盏,唤侍童来斟满,她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摇晃。 杯凝红琥珀,袖拂碧琅玕,座上湘灵舞,频将锦瑟弹,尽非人间气象。 宴至酣时,有一鱼姬星眸月貌,光彩照人,于群美中更有十分姝色,引去席间目光。 敖境成忽地一笑,指着那鱼姬谑道,“此中意态,仙圣难及,吾与子孰为龙乎?孰为鱼乎?” 那鱼姬微微一笑,显然与敖境成十分熟稔,正要开口,席间却有人忽地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与这靡靡欢悦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好似冷水浇进油锅,引得众人立刻往那出生者望去。 那满面冷色的,正是陆照旋! 她在这满座惊容里,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懒洋洋地问道,“道友既有此言,那敢问是鱼姬胜乎?龙女胜乎?” 敖境成莫名其妙。 陆照旋这么一开口,他便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专为找茬而来,然而她问的这问题又是个什么意思? 敖境成摸不着头脑,心下警惕,面上却笑,“鱼姬龙女,各有风姿。” “原来太子是要享齐人之福。”陆照旋冷笑,“你若只是风流,我不来管你。可你这齐人之福竟要享到我家妹子头上,我却容不得你!” 敖境成更是彻底茫然,“敢问令妹是?” 陆照旋字字如刀,“瀚宫龙王之女,你自幼指婚的未婚妻,北海敖信瑜!” 敖境成可谓大吃一惊! 他想过无数陆照旋可能的来意,也许是他的图谋露了痕迹、洞冥派前来试探,也许是他结了什么仇家上门,千般万般可能,却万万没想到陆照旋是为了敖信瑜来的! 敖境成一时无话,席间宾客有想投靠的,却先朝陆照旋笑道,“人家未婚夫妻之间,有些情趣也未可知,道友与我等俱是外人,大可不必掺和,免得你回了北海,你家公主说不定还要怨你呢!” 陆照旋冷笑连连,把那杯盏往地上一掷,“啪”一声摔得粉碎,碎瓷和着朱漓落了遍地,“那你且等她怨我吧!” 她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伴着滚滚雷音飒踏而起,朝那抢先开口的人当头劈下,将那人连身前一丈所有物事尽数化为齑粉! 陆照旋淡淡道,“外人也不必掺和我的事。” “剑气雷音!” 在座多半为化丹修士,不然也不敢上座,见了这剑光雷音,哪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一个个大惊失色,纷纷祭起自家法宝,生怕陆照旋一个不如意,也给他们一剑。 “道友这是什么意思?”自家宾客被人当面杀了,他甚至都没机会去救,这是直接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脸上!敖境成又惊又怒,已做好动手准备,只是为了主人家气度,先冷声道。 “讨个公道的意思!” 陆照旋指尖微动,七星鎏虹剑便大放光彩,似有北斗下照,临于剑上,将这洞府照成雪洞珠室,寒光无限! 那七星鎏虹剑随心而动,朝敖境成当头斩下,似乎当场就要将其一劈为二! 敖境成只觉寒芒照面,整个人似乎在这一剑下颤栗瑟缩,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难以生出! 他大喝一声,身形一动,转瞬化为一条数十丈的蛟龙,鳞甲照耀,口旁须髯,颔下明珠,喉下逆鳞,气派无比! 那剑光已至眼前! 仗着龙身强健,敖境成微吐灵气,稍稍阻那剑光一瞬,便任那剑光落在自家鳞甲之上,炸雷滚滚,蛟龙哀鸣一声,那剑光落处,已是鳞甲破开、鲜血殷殷! 直到此时,席间人才觉如梦初醒,又惊又惧,望着陆照旋,话也不敢说!真龙之躯何等至坚至韧,敖境成又同为化丹修士,竟接不下这一剑,还要为其所伤,连鳞甲都给破开了! 陆照旋这一剑太快、太急、太突兀,席间就算有人有心去救敖境成的,也来不及去挡,直到剑光落下、蛟龙哀鸣,这才惊怒非常,或为啸平父子好感,或为倚仗自家手段,一个个朝陆照旋出手,“贼子安敢!” 这敖境成自家设席,来得自然都是与他交好之人,哪怕多数为陆照旋剑气雷音吓退,也有那自忖艺高人胆大的,仗着人多势众,一齐来攻,粗一算,呼啦啦有十数人之多! 陆照旋冷笑一声,“以为仗着人多,我就奈何不得吗?” 她轻啸一声,那飒踏剑光宛转而分,竟化为两道、四道、八道…… 转瞬之间,那剑光竟中分十六份,一气化为十六道,朝那攻来这一一而去,寒光之盛,破开渊宫栋宇,与青空白日夺辉! “剑光分化!” 敖境成惊惧非常,本以为这女修能使出剑气雷音已是棘手,没想到她竟然连剑光分化都已成,甚至于一口气化出十六道剑光! 这是哪里来的女煞星!瀚宫那对父女,又是怎么能请动这煞星出手的! 剑光之下,灵光泯灭,血光飞起,只是一瞬,那朝她攻来的人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还有三人挡不住剑光,当场身死! 陆照旋朝敖境成遥遥一伸手,后者便觉身不由己,恍惚之间,已至她眼前。 “往者瀚宫龙王欲退婚,令尊推说小辈事小辈解决,故而有今日之事。”陆照旋说着,朝敖境成伸手一抓,后者便觉浑身剧痛有胜于千刀万剐,大叫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陆照旋收手,一条玉带挂在她腕上,上有明镜百片,光芒璀璨,她竟是把敖境成一身鳞片尽数扒了下来! “太子若还想要你这身龙鳞,且拿着当年定亲信物,去北海负荆请罪,一片换一片吧!” 陆照旋说罢,似丢什么垃圾似的,把敖境成随手一丢,早有人上前扶住,见她欲走,忙喝道,“且慢,你闹这一场,总该留个名姓!” 她头也不回,转瞬消失在烟霞里。 “洞冥派,陆照旋。” ※※※※※※※※※※※※※※※※※※※※ 这周榜单要更15000,大概从今天开始日更5天吧,之后休息两天,压压字数感谢在2020-05-25 22:26:18~2020-05-28 23: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迟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尤思卡 10瓶;果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琼真坐话,朝家往事 陆照旋把敖境成的鳞甲尽数扒下,立刻就走,半点也不耽误。 这里是西海,不是洞冥派治下,她方才又是剑气雷音、又是剑光分化,那一十六道长虹估计半片海域都看得见,万一啸平龙宫来人,她这尚未凝婴的身子骨可挡不住。 陆照旋在赏花会上当庭大闹,并非不计后果,只为敖信瑜之事而忘了西海探查任务,反而是为了后者,这才顺带便把前者也解决了。 陆照旋心里明白,她这西海之行,要务不在“稳”,而在一个“快”字上。 当初赵雪鸿要她在十六年后夺下真传弟子一席,如今只剩下九年了。这九年里,她不仅得把神通全都提起来,还得在洞冥派闯出一番声势。想要做到这一点,郁听然交给她的这桩任务就得圆满完成。 这任务说小不小,事关西海局势、洞冥派在此的势力,必当慎之又慎。然而说大也不大,只是探查动向而已,陆照旋若只是探查就想闯出声势,未免也太过小瞧洞冥派这一代弟子了。 故而,探查不能只是探查,还得把整个事情连续升个几级再完美解决了,才算是把这任务利用彻底了。 想要做到这一步,那九年时间可就紧巴巴了。 陆照旋若是按部就班在此打探,起码二三载方能从中探出一二内情,而若是一不小心露了底,让啸平父子知道她自洞冥派来,那难度便又更上一层了。 陆照旋耽误不起,也不想耽误这个时间,西海一潭静水时她查不出来,那就让西海彻底沸腾! 她收了敖境成的鳞甲,丝毫没有耽搁,一路行急,借着碧麟羽,不过半个时辰便越过千万里汪洋,回到琼真观。 “道友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洛书遥不解,“算来,这赏花会也就开了一个多时辰吧?” “赏花会上出了些岔子,我便提前回来了。”陆照旋面不改色,安坐洛书遥对面,“我来,是想请前辈帮我一个忙的。” 如果换个化丹修士对洛书遥说这话,哪怕对方是洞冥派下任掌教呢,她也未必愿意搭理,然而陆照旋助她凝婴,助她成道、解开心结,如今提了请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洛书遥是无论如何都得出手的。 “这东西,请前辈替我往北海走一趟,交予瀚宫龙王敖锡孟手中。”陆照旋说着,一抬手,一条明镜镶嵌的玉带便摊在桌上,光华璀璨,一瞬间竟有暗室生辉之感。 “这,这是……”洛书遥脸色一变,朝那玉带瞥了一眼,骇然望向陆照旋。 “此乃敖境成一身龙鳞,共八十一片,我给他尽数扒了下来,都在这儿了。”陆照旋淡淡地道,“我受瀚宫龙王之托,为其女向敖境成退婚,讨回当年初褪鳞甲,料来我好声好气,敖境成也不会答应,索性想个爽快的法子。” 这爽快的法子就是直接把人家龙鳞全给扒下来,等着啸平主动来换啊? 而且看这鳞甲模样,似乎是一气直接扒下来的! 啸平龙宫传承未必弱于玄门大派,且敖境成真龙之身,身躯坚硬无比,若说在一个同境界修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扒了鳞甲,放在之前,洛书遥是决计不信的。 然而放在这高深莫测、无比神秘的陆照旋身上,不知为何,洛书遥又觉理所应当了。 而此时洛书遥也真正明白了陆照旋所说的“赏花会出了点小变故”到底是个什么变故。原来是陆照旋自己给掀起来的! “我临走之前,在敖境成的水府之外粗设了一道阵法,应该能拦得住一时三刻,我与前辈把事情说完,啸平龙王也未必知道这事。” “道友请说。”洛书遥一面把那鳞甲收起,一面问道。 “我是想问前辈,是否有意归宗?”陆照旋问道。 洛书遥的手轻轻一颤,露出迷惑之色,“归宗?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我见西海近来并不太平,纵使前辈如今凝婴,到底手下羽翼未丰,留在西海未免左支右绌,想要在浑水里独善其身,又想保全自身和宗门,难!” 陆照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洛书遥的反应,后者方才听到她所说“归宗”二字时,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不像是真的不解,倒更像是装傻。 “我又何尝不知道友所言非虚?只是天下之大,无可容身之处啊!”洛书遥沉默良久,长叹道。 “前辈已经凝婴,琼真观又一向归附我洞冥派,为何不舍了此处,归于洞冥派治下呢?”陆照旋挑眉。 以洛书遥的实力,已足够有心人来拉拢算计,她再想独善其身已是不可能,更别提保全自身和琼真观弟子了。 毫不客气地说,洛书遥手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在西海苦苦支持,还不如回洞冥派,跟着有前途的化丹修士谋一个出路。 这个有前途的化丹修士自然就是陆照旋自己了。 “我……不是没想过。”洛书遥眉头紧锁,思忖良久,最终叹道,“也罢,道友也不是外人了,这事说给道友听也无妨。” 陆照旋洗耳恭听。 “道友可知我与相琨瑶的关系?”洛书遥蹙眉道。 “前辈之前说,你们二人既是师姐妹,也是亲姐妹。”陆照旋接话道。 “不错。”洛书遥轻叹道,“我与相琨瑶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比我大上一些。虽说是姐妹,其实我们十六岁之前甚至没见过面,直到机缘巧合,先后拜入一位师尊门下,这才结识。” “列为同门之后,也许是血脉相亲,我们关系总比别个要好,常笑称师姊妹胜似亲姐妹。不料,几十年后,我们发现,我们竟真是亲姐妹。” 陆照旋挑眉。 “我与相琨瑶异母,无论是她的母亲还是我的母亲,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甚至隐约有一争高下之心,从修为,到女儿。”洛书遥在陆照旋这个化丹小辈面前提起这往事来,似乎毫无尴尬之意,只余淡淡惆怅。 “因为自幼王不见王,相琨瑶之母,与我母亲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动向,也不知道对方的女儿是什么样,这才有了我和师姐阴差阳错的相识。” “这么说来,两位前辈发现上一辈竟有这样的纠葛,恐怕是震惊无比了。”陆照旋轻轻点点头。 “不仅如此,我们俩的母亲,还各自要求我们必须超过对方,甚至于杀了对方。她们比了一辈子,也想把这样的命运重复在我们身上。”洛书遥黯然,“我母亲临去前,让我此生必不能比相琨瑶差,否则她九泉之下,绝不瞑目。” “难怪前辈与相前辈似是有些罅隙,却又似乎互相在意。”陆照旋恍然。 “自从亡母有此遗言,我一刻不敢忘,然而我本就比相琨瑶稍差一筹,见她凝婴了,更是郁结于心,故而三百年来不得寸进。” 洛书遥轻轻摇了摇头,“直到你送我一桩机缘,这才凝婴,心结尽解,只觉大梦一场,可笑之至。” 陆照旋神色平静,“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人皆如是。” 洛书遥望了望她,不信她无限青春下会藏着沧桑的灵魂,只道是少年为赋新诗强说愁,微微一笑,“提起这个只是顺带,真正要说的,其实是我与相琨瑶的生父,朝寒之。” 陆照旋以目光相询。 “就是洞冥派两百年前覆灭的那个朝家的嫡系弟子。”洛书遥见她不解,提示道。 她的神色无比平静,倒不像是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更像是说了什么会惹人震惊的话语,早已预料对方反应的平静。 奈何,陆照旋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瞒前辈,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朝家,请前辈教我?” 洛书遥瞪大了眼睛,本该看人震惊的,反倒自己震惊起来,“怎么,洞冥派如今已把朝家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连你这种顶梁之材也不知道了吗?” 陆照旋若是装作知道的样子,也能从洛书遥口中拐弯抹角探出些消息来,但探听过多,难免被察觉,那就落了下成,浅尝辄止,又早晚会露陷,她有心招揽洛书遥,后者早晚会知道她的来历。 “这事我了解得也不深,属于洞冥派私事,只不过事情太大,外人才得知一鳞半爪。当年洞冥派五姓之首并非陈家,而是朝家,直到朝家妄图篡夺洞冥派,这才让陈家上位,又补了个七家之首的卢氏进五姓。” “当年朝家势大,其党羽几乎占据洞冥派半壁江山,风头最盛时,朝家弟子甚至敢称洞冥派为自家家业!”洛书遥追忆道。 “然而,似乎是因为朝家野心太大,想要将洞冥派真正化为家业,洞冥派师徒一脉说动其余世家,一齐动手,朝家最终化为过往云烟。” 说到此处,洛书遥轻轻摇头,“不过,据洞冥派所说,朝家之所以野心忽然大涨,竟想霸占洞冥派,是因为他们得了一门传承,与凤麟洲玄门迥异。” “似乎是……作用于元神的元门传承!”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聆弋柒 4个;微絮雨轻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妞 30瓶;千山观素 10瓶;月兮若水 5瓶;果果 3瓶;裴谡 2瓶; 闲话玄元,西海起波 “元门传承?”陆照旋神色一动。 “不错,就是那传说中元神为胜的元门。”洛书遥不知她来历,只道她是惊诧于元门的冷僻,“也不知朝家到底是哪里得来的传承,洞冥派并没说清。” 自家家丑不会大张旗鼓外扬,这也是常理。 然而陆照旋仍是蹙眉。 不知洞冥派对朝家赶尽杀绝,究竟是为其欲夺宗门,还是为其专修元门? 她向赵雪鸿自承来历,后者大方接纳,只看这一点,似乎洞冥派杀朝家只是因为其野心过盛。 然而若真只是如此,洞冥派为何又要对外说是为了朝家的元门传承?叛门这罪名便已自足够了,何必重新扯一个呢? 更何况,只是为了朝家这个“获得元门传承”的理由,说是罪名,甚至未必站得住脚!谁家没有几个机缘?谁还没获得过几门传承?除非元门在凤麟洲是过街老鼠,否则这话拿出来简直贻笑大方。 然而,就陆照旋所知,凤麟洲整体风气对于元门属于不了解、不在意,并没有仇视,也没有敌意,因此朝家获得元门传承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起不到天下皆知、口诛笔伐的作用。 那么洞冥派放出此言的用意便值得揣摩了。 陆照旋当初之所以敢和赵雪鸿提及自家来历,也是因为自原身的记忆中确定此处并不排斥外道,自忖转世之后一心修玄,与元门已无瓜葛。如今想来,倒竟是一步险棋! 不过,虽看清了这一点,陆照旋倒也没多少后怕之意。 赵雪鸿收她入洞冥,绝非因为眼缘,而是另有所图。无论陆照旋前世是何来历,赵雪鸿需要她,就必定会让她入门! 况且,虽则陆照旋此生全然修玄,但前世千年元门积淀,总归有所痕迹,在赵雪鸿这等洞天大能面前,哪怕只有分毫痕迹也难掩饰,自作聪明更不可取。 她把此事记下,转而问道,“这朝家的元门手段,可是那等攻击元神、锋锐如锥的?” 洛书遥惊诧莫名,沉吟片刻,“我也不瞒你,我与相琨瑶既然是朝寒之的女儿,他虽不负责任、不配做父亲,到底偶尔也还有一两分关爱,故而我对这朝家的手段确有一二分了解。你所言,确实像是朝家手段。只是,你是从何而知的?” 陆照旋明明方才还对朝家一无所知,转瞬竟说出朝家的手段来了,怎能不叫洛书遥惊诧? “这就是了。”陆照旋淡淡一笑,“方才我大闹赏花会时,有数人为救敖境成,向我出手,其中便有一人使的是这种手段,不过学艺不精,被我一剑斩了。” 她说到此处,敛眉道,“看来啸平龙宫与朝家有关系,错不了。” “这——”就凭有一个手段与朝家相似的修士来救敖境成,就断言啸平龙宫和朝家勾连,这是不是有点……过于草菅人命了? “我在赏花会大闹前,曾与敖境成说过三句话。”陆照旋静静道,“我一句也没提洞冥派,只说我从东南来,就在我说这句的时候,他轻轻皱了一下眉。” “这似乎有些牵强?” “在宴席上,我观察过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个疑似朝家人的修士。他姿态优雅、礼数周全,即使受草莽化影响,在一众散修中仍显格格不入。而敖境成同他说话时,也比旁人更客气。” “也许他实力出众,敖境成这才敬他两分呢?” “问题就在此处,他来攻击我时,连我一剑也撑不住,可见除朝家手段外别无倚仗,敖境成不如我,非战之罪,本身还是有三分手段和眼光的,不会对这种人奉为上宾。” “这么说来,确实有些道理。”洛书遥若有所思,“只是不知这啸平龙王知不知道了。”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陆照旋微微一笑。 极端手段,自然有非凡效果,温水里沉底不见的东西,一炸锅自然就浮上来了。 西海,还有得乱呢。 两人叙过,一人往北海,一人则好似余事与她全无干系一般,悠哉游哉,回转东南,不过两旬,已于洞冥派寻了个有人烟的峻岭,开洞府住下了。 而代劳的却仍在奔波。 比洛书遥先到北海的另有其人。 “锡孟兄!”瀚宫之外,有人遥遥而呼。 敖锡孟正安坐自家宫中,畅想爱女婚约解除、摆脱西海那个烂货,冷不丁听见这呼唤,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父王,别去见他!”敖信瑜闻声而来,人还没到,话先来了,“敖正铭那老东西奸猾似鬼,小心再给他唬了去。” “怎么可能!”敖锡孟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污蔑,“那狗东西哄了我一次,我如今恨不得把他剁了喂狗,怎么可能再给他哄骗?” “我陪您一道去。” “那可不行!”敖锡孟骇了一跳,“他万一动起手来,我未必护得住,伤着你了,我不得同那狗东西拼命?” “那您且听我一句,少说话。”敖信瑜倒也干脆。 “你只管信我。”敖锡孟得了女儿的叮嘱,大摇大摆出了瀚宫,待看到敖正铭,越想越气,冷笑一声,半个字也不想说。 “锡孟兄,别来无恙。”啸平龙王敖正铭朝他含笑拱手。 “见到你就有恙了。”敖锡孟毫不客气,“有屁快放!” 敖正铭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态度,面不改色,“说来也是惭愧,我那犬子学艺不精,不意侄女儿竟结识了洞冥派的高徒,当众出丑,实在让我汗颜。” 敖锡孟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有一件却给他抓住了——洞冥派。 莫非是陆照旋那丫头在西海把敖境成当场揍了一通?该!敖境成那烂货,早该有人收拾了! 敖锡孟板着脸,把窃笑藏在强装的冷淡下,“小女孩子家的情谊,也值得你说,没见识!” “锡孟兄,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事情似乎也不必做绝吧?”敖正铭与他周旋几合,只觉往日好糊弄的暴脾气冤大头忽然难缠了百倍,不由微微蹙眉,焦躁如细丝一般,缓缓爬上心头。 “你把瑜儿鳞甲还来,咱们还有余地,不然免谈。”敖锡孟一摆手。 敖锡孟只是随口一说,敖正铭倒真听进去了,心道这狠招竟真是敖锡孟知情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极有原则的敖锡孟,竟也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只是不知敖锡孟父女到底是怎么同那洞冥派的弟子搭上的……敖正铭不是自夸,他这儿子虽不算顶成器,放在化丹修士里也可称得上顶尖了,竟给那陆照旋三两下直接连鳞甲都剥了去! 这样的实力,只怕凝婴不过是时间问题,其必为洞冥派核心弟子。 这样的人物,岂是敖锡孟父女能随意搭上的?别看他们元婴二劫,好似威风凛凛,放在洞冥派面前,也不过就是个散修罢了。普通洞冥派弟子在他们面前毕恭毕敬,似那等凝婴在望的修士,真未必看得上他们。 莫非是敖锡孟另找了什么手段,与洞冥派搭上了? 敖正铭想到这里,心头一紧——他当初渡劫时借朝家之力走了捷径,难免留下痕迹。这些年为了捆住敖锡孟,手段用尽,确实露了些痕迹,倘若敖锡孟真觉察出不对来…… “锡孟兄,侄女儿的鳞甲,是两家交好凭证,我儿鳞甲,却是那洞冥派弟子逞凶见证,若真是换了,岂不是任由那陆照旋破坏你我兄弟情谊?兄弟虽有龌龊,也不该让那洞冥派横插一脚啊?” “且慢!”敖锡孟忽地一摆手,“瑜儿鳞甲与敖境成那狗货鳞甲互换?” 敖锡孟大惊——陆照旋不会把敖境成鳞甲硬生生给扒下来了吧?这小女娃口气确实大过天,难道做事也横到纵横南北?她不知道畏惧后果的吗? 惊罢,却是大喜! “你说陆照旋要你互换,那瑜儿鳞甲呢?”敖锡孟斜眼。 敖正铭哑然无言。他对着敖锡孟巧舌如簧、死人都能给说活,奈何敖锡孟就是不鸟他,满心满眼尽是他女儿一身初褪的鳞甲。 “没有鳞甲,休来哄我!”敖锡孟不耐烦,将他轰走。 敖正铭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求见,“受洞冥派陆照旋所托,为龙王送来敖境成鳞甲。” 且不提敖锡孟大喜过望,只说陆照旋回了宗门,竟立刻闭关,一心一意修练起来。 她自敖锡孟处得了不少好东西,化丹需开三十六丹窍,于金丹初凝时,陆照旋便已开九窍,雷劫过后,又开九窍,算来,刚踏入化丹,便已在凝婴路上走了一半了。 然而,在陆照旋的筹谋里,丹窍才开一半,是绝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图谋的,故而一得闲,便又闭关潜修,争取再开几窍。 她闭关不过旬月,已连开三窍,正当要鼓足精力再进一步时,忽听得洞府外遥遥有人声。 “二哥,据那岛主说,这便是那陆照旋的洞府了。待二哥为陈媛妹妹报仇,杀了此女,立时便可扬名四海了!” ※※※※※※※※※※※※※※※※※※※※ 昨天太忙,没来得及更新,对不起大家! 寻仇身死,遍问清白 陈风榆打量着那普普通通的洞府,微微蹙眉。他于十七年前化丹,打算夺那真传弟子一席之地。 他是陈家嫡系弟子,不缺助力与实力,想争真传只差声望。 原本陈风榆打定主意找机会在门外扬名,真正让自家名头传彻凤麟洲,最好无论同门与否,都觉他实至名归。 然而筹谋是一回事,实现又是另一回事。陈风榆奔波数年,却没做出多少成绩,别说名扬凤麟洲,在人眼里说不定都不配一争真传弟子。 兜兜转转,距轮换只有九年了。 陈风榆只觉过去十七年竟似虚度,费尽心机,却什么都没抓住。他没把握在这九年里一举扬名,不得不打起了别的主意。 近来西海有一桩沸沸扬扬的传闻,据说洞冥派一位名唤陆照旋的真传弟子一人独斗包括啸平太子敖境成在内的十四名化丹修士,当场斩杀三人、击伤九人、击退一人,还把敖境成一身龙鳞给硬生生扒了下来! 这消息从西海一路传开,陆照旋声势大涨,成为凤麟洲众所周知的洞冥派又一天才人物,甚至于在外人眼里,默认她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十大弟子。 而当洞冥派传开这消息时,引起遍地哗然。大多数洞冥派弟子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根本不知这大发神威、手段惊人的陆照旋到底是何方人物。 最重要的是,她到底属世家一脉,还是师徒一脉? 世家与师徒弟子往日里互相看不顺眼,此时却相对茫然。 直到有人探知内情,将陆照旋的来历到处宣扬,众人这才知道此人原是新拜入郁真人门下的弟子,拜师没几年,竟已化丹了。 陆照旋声势大涨,对于师徒一脉弟子来说,算得上一桩值得扬眉吐气的大事。 须知,虽说真传弟子轮换要在九年之后才进行,可各路修士为自家造势却是早就开始了的!这二十年来,这也有修士大放光彩,那也有修士剑指真传弟子,百花齐放时,大家放眼一望,竟都是些世家一脉的弟子。 而师徒一脉呢? 封祀寒这个已经凝婴的大师兄、十大弟子第一人撑着场子,又有宁夜、沈秀言、方离箫这三个在十大弟子上给师徒一脉排面,虽然比起世家一脉稍显弱势,到底比从前二三百年世家独大好得多了。 然而放眼年轻一代,师徒一脉虽说人才济济,可配挑大梁的唯虞靖婵一人。偏其只玄感巅峰,纵九年后已突破,积累不足,也难及期年化丹。 师徒一脉这么一打量,竟惊觉自家无甚拿得出手的新天才了。 陆照旋的出现,可谓是雪中送炭,给师徒一脉莫大的信心,讲起九年后的真传弟子之争,也不像以往那样避而不谈、徒让世家一脉嚣张了。 而对于陈风榆来说,这却成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听说七年前陆照旋还是玄感期,还与陈家有恩怨。 在陈风榆看来,修士化丹后,一切截然不同。 炼气化精为气,明光由实入虚,玄感归于真渺,都是可以靠资源和天资硬生生堆上去的。有些人晋升特别快,不过是因为他财大气粗罢了。 可到了化丹这个境界,法力乃成,修士可凭虚天地。俗话说金丹一成别仙凡,化丹修士已经与普通人迥异了。 在这个阶段,积累、机缘、悟性,缺一不可,纵你再是天赋异禀、财大气粗,也不可能在化丹境界迅速晋升。 那陆照旋七年前还只是个玄感修士,纵如今化丹了,能有几分实力?丹窍有三十六,她能开几窍?纵她天资再好,顶天能开十窍。 化丹修士实力与所开丹窍数目息息相关,陈风榆已开十二窍,自忖怎么都比陆照旋强。 然而偏偏是这个不如他的陆照旋名声大噪…… 陈风榆的主意便打到了此人头上。 只要他击败、甚至于击杀陆照旋,那她的声望岂非能落到他身上?纵不是等量传递,有七八成转来,也够他争真传弟子了。 这样的机会,陈风榆相信不止自家能看到,有志于一争者都能看到。 然而,大家毕竟都是同门,轻易打杀难免留下话柄,给人以急功近利、沽名钓誉之感,这又是为陈风榆所不取的。好在,他有陈媛这个族妹。 为族妹、族侄报仇,杀人偿命,这总算师出有名了吧? 陈风榆颇感庆幸。 他要是不来,过两天自有别人来,幸亏他有为族妹报仇这个借口,省下不少时间。 只是这洞府如此朴素简陋,真的是陆照旋的洞府吗? “道友找我有何贵干?”有人飘然而出。 陈风榆见了此人,先觉其形貌脱俗、不与俗同,然后便是一喜——可见他是找对地方了。 当即义正言辞,“自然是来为我家族妹报仇的!” “令妹是哪位?”陆照旋明明把他的来意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却好似一无所知。 “自然是被你无故打杀爱子、前去寻一个公道又被你杀害的陈媛。”陈风榆音量猛地抬高,法力卷着话语,如叠浪一般层层传开,震得附近数座山峰都能听见。 “如何见得与我有关?”陆照旋神色不变。 陈风榆哪是来和她讲道理的?本来就是一个借口,真要辩下去,他还打不打了?他冷笑一声,一道流光便自手中疾速飞出,朝陆照旋飞去。 “与你好好说话,你却忽然动手,实小人也。”陆照旋长笑一声,灵光一按,七星鎏虹剑已如流星飒踏,朝陈风榆翩然而去! 那剑光势大且急,只是一照面,陈风榆便露出无比震恐之色来,手一招,那朝陆照旋飞去的流光疾速回转,就要护在身前—— 这陆照旋哪里是什么方化丹的修士?看这声势,别说陈风榆这个才开十二窍的,就连那开了二十窍的修士也比不得她。还有这浑厚的法力、娴熟的意态,不是期年化丹,谁能有这样的水准? 他被骗了! 这陆照旋根本不是前几年才化丹,她一定是师徒一脉早就藏在暗处的弟子,早已化丹,就等着放出来一鸣惊人、打世家一脉一个措手不及。 只需陆照旋一剑,陈风榆已完全打消了与她作对的心,更别说杀她成名了,他能在这煞星手下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陆照旋手指微抬,那飒踏流星忽地微微一颤,雷音隆隆,远山之人不明所以,甚至以为是风雨欲来! 雷音之下,那剑光落在流光上,似摧枯拉朽一般,劈面而下,只听得陈风榆大叫一声,向后倒栽下去。 剑光一转,将那流光瞬时分为两半,直追陈风榆而去,惊雷阵阵,一剑而下,竟直接将陈风榆分为两段! “你……你杀了陈风榆,陈家这下绝对饶不得你了!”那为陈风榆引路的人大叫一声,声量虽高,却颤颤的,惧色无限。 陆照旋手一招,那剑光便飞回手中,化为一把银光涌动的青锋。 她招手,那人便身不由主地飞了过去,只听她问,“陈家人都认为是我杀了陈媛吗?” “这,差不多吧……”那人战战兢兢,心想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这陈家是怎么回事?”陆照旋蹙眉,睁眼说瞎话,“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纵我没什么后台,也是洞冥弟子,大家系出同门,何以仗势欺人?” 她义正言辞,“这事得说清楚。” 那人在她手里颤颤巍巍,不知这煞星打算怎么说清楚。 “这附近是否有你知道的陈家人聚居之地?” 那人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带我去。”陆照旋淡淡道。 那人不敢违抗,带着她去了离此处最近的陈家人洞府。陈家在朝家覆灭后,便是洞冥派第一世家了,人口众多,不可能都挤在一起,陈家人也是分散聚居的。这附近恰有数峰是陈家人居所。 陆照旋到了此处,话还没说,手一抬,剑光涌动、雷声滚滚,似九天雷神降怒,一剑直接劈开阵法,落在峰头,将那小山削下一个顶来! 那人被她提在手里,瑟瑟发抖。 “你是何人,为何——”山上有人愤怒飞出,见了她形貌,再见她手里竟提着陈风榆半截身子,不由大骇。 “我叫陆照旋。”她神色淡淡,“听说陈家都认为我杀了陈媛,我来把事情说清楚。” 与陈风榆一起被提着的人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把事情说清楚,感情是用剑说清楚的? “你觉得她是我杀的吗?”陆照旋问那山上飞出的人。 “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杀了陈风榆!”那人怒道。 “你觉得她是我杀的吗?”陆照旋不理,追问。 “难道你还能否认?” “看来和你说不清楚了。” 陆照旋漠然,七星鎏虹剑一转,朝那人当头落下! 一剑,身死道消。 被她提在手中之人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 陆照旋冷笑一声,不答,流光飞遁,顺着那人所说的下一处而去。 她也不需做什么,只是想挨家挨户问一句,“你觉得是我杀了陈媛吗?” ※※※※※※※※※※※※※※※※※※※※ 敌对阵营皆红名,皆可杀,我们修仙界就是这么残酷,弱肉强食就是规则,不喜欢可以撤,别来舞。 至于杀人如麻可不可以成仙——战设定?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v=mr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v=mrt! 10瓶; 千峰寂寂,万壑无声 午时风融融,陈项凡坐庭中,读他方得的道经。 忽地,他放下卷帙,抬眸一望,恰见一枚传讯符飞至眼前,火苗微起,“大兄,救命,陆照——” 这传讯符燃至中途,忽地灵光一收,猛地朝地上飘飘荡荡落下。 陈项凡心念一动,那传讯符已重回他眼前,然而灵光散尽,只似一张燃了一半的普通符纸了。 他蹙眉,不解其意。 传讯符半途散去,要么是传讯者自行撤回,要么就是真气不足,甚至于……身死。 联想到这传讯符里的求救,陈项凡顿觉不祥。 然而,他实在不解,在这洞冥派中,谁敢对他们陈氏弟子下手?而向他求救的这位族弟,到底身处何处,得罪了何人? 他该去何处救人啊? 陈项凡正苦苦琢磨,忽又见一道传讯符在他面前燃起,“救命!我——” 又是戛然而止。 陈项凡猛地起身,神色凝重,接连两道来源不同的传讯符来求救,又先后半途而止,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还未及再做反应,便听得呼啦啦之声,抬眼一望,目瞪口呆—— 如群鸟迁徙一般,几乎遮住他这小院天光的传讯符扑棱而来,争先恐后落下,如有人群七嘴八舌: “大兄……” “阿兄……” “项凡兄……” 五花八门的称呼后,接着如出一辙的后续。 “救命!” 然后是不约而同的戛然而止。 几如噩梦一般,这些尖锐的求救方响起,下一瞬便杳然,那让院落显得狭小的数十道传讯符齐齐一黯,如雪花般飘飘洒洒,纷纷而落。 唯余满院死寂。 陈项凡呆呆地立在庭中,望着落纸如雪,震恐一层层覆满他眼底心头。 这是出大事了啊! 他自那乱七八糟的杂声里听出几人的声音,互相间洞府离得不远。陈项凡犹豫了一瞬,先是发出一道传讯符,随后便化为遁光,直朝那几人洞府飞去。 他心乱如麻,思绪纷纷杂杂涌过。 是洞冥派遇敌来袭、直接杀到宗门里了吗?要不然,他们陈氏弟子怎么会……怎么可能一齐遇险?这洞冥派,怎么可能有人敢动他们陈氏? 他一路飞至那几人洞府,一路见数人神色惶惶,逆向而飞,他随手抓住一个,“去哪?发生了什么?慌慌张张的!” “陆——那个陆照旋,她疯了,杀疯了!”被他拽住的修士认得他这张脸,神色稍安,但说出那个名字时,惧意又止不住地漫上来。 “怎么回事?”陈项凡自然听过这个名字,然而他不懂陆照旋到底怎么就杀疯了。 “她听说有人认为陈媛是她杀的,”那人窥他脸色,艰难道,“就提着剑到处找陈家化丹修士问是不是这么想,除非回答不是,否则当场就杀。杀了一路,剑下少说也有数十条命了。” 陈项凡几乎不敢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她专挑我们陈家人杀?” 这人不敢去看他脸色。 “滚!”陈项凡随手把人从遁光里甩出,心里满是不解与不信。 或者说,不敢信。 陈项凡向前飞去,转眼越过三山,落在一陈氏弟子洞府外,心下猛地一沉,四下无人,只有一具面目熟悉、一分为二的尸体,看得出来,这是被人以莫大法力一剑所杀。 陈氏太大,真正与陈项凡有交情的族人其实没几个,眼前这人只是认识而已,但看到尸体,他还是一悸——此人实力虽远不如他,好歹也是化丹修为,却连一剑也接不下来。 这陆照旋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她真的是师徒一脉暗中培养以夺十大弟子的天才吗? 陈项凡看不出来。 他一路飞跃数重山峦,一刻比一刻心惊。那惊惧如潮涌上他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一路,千峰无语,唯有死寂,人声鸟语,俱不见闻。他每经一处,便能见一具尸骸,俱是化丹修士。其中有的是陈家人,有的却像是与其交好、欲阻陆照旋者,俱为其一剑斩杀。 这一算,已有数十个了,其中陈氏子起码有十几个。 虽说陈家是洞冥派第一世家,族人数万、资源丰富,但能为灵药推上化丹的修士也是有数的,粗粗算来也就一百出头,这一下就被陆照旋杀了十几个! 陈项凡心下满是惊恐。 虽说陆照旋杀的这些修士不是下品丹便是中品丹,此生无望元婴,可那也是陈家的中坚力量,她怎么敢? 即使陈媛不是她杀的,她也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要做这么疯狂的事…… 他自然地忽略了自家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的问题,真心实意地感到惶恐。他这样追了一路,连陆照旋的人影都没瞥见,那人到底杀了多少人?她还要杀到什么程度? 就在陈项凡茫然惊惧时,一道流光自天边转瞬而至,经过他头顶时忽地化作一道神形落在他眼前,“千人四散,唯你前行,莫非你是陈家人?” 陈项凡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颤,“我……” 他嗫嚅着,从未想过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家族身份,此刻竟如此难以承认。 “看来是了。”陆照旋在这周围一百零八峰杀了一圈,神识一扫,瞥见有人逆向而行,顺道便来一问,“你认得陈媛吧?你觉得她是我杀的吗?” 面对这个死亡问题,陈项凡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时间竟半个字也说不出。他原以为自家能结成上品丹,心性绝不差,然而此时竟有种恐惧到颤栗之感。 答是,则他根本不敢说能接下陆照旋一剑,答不是,又太没骨气,以后见了人还怎么堂堂正正摆世家天才的谱? “看来你觉得是了。” 剑光一闪,朝陈项凡当头落下—— 陈项凡猜到她会动手,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毫不犹豫,也绝未料到这一剑是他一见便知万万不可能接下的,大骇。 就在那剑光就要落下时,自那剑光下,忽有虹光一绽,将那剑光托住,乍然一收,两者齐齐散去。 陈项凡惊魂未定,不要命地化为灵光狂奔遁走,连声谢也不及朝救命恩人说。 陆照旋未分半点余光给此人,只朝救人者望去。 “道友杀了一路,总该收手了。”这人容貌清秀,笑容亲切,让人一见便觉和气。 “周涵梦?”陆照旋打量两眼。 能如此轻易接下她一剑的化丹修士,多半也就除封祀寒外的真传弟子了。陈守功在嘉礼之术下曾述这十人特点。陆照旋一对比,便知此人身份。 “道友竟知道我?不胜荣幸。”周涵梦笑容热情,似乎与她十分投缘。 ——如果陆照旋不知道她的来历的话。 周涵梦是周家人,正儿八经世家一脉天才,与陆照旋无仇无怨,但立场不同。两人自然谈不上有你没我,也绝不至于和气无争。 更何况,陆照旋是要争真传弟子的人,而周涵梦则是十大真传弟子第九。第十位的方离箫是师徒一脉弟子,陆照旋显然不会将剑指向他,那最直接的对手,自然便是周涵梦了。 “道友觉得陈媛是我杀的吗?”陆照旋忽然问道。 周涵梦不意她居然真的对这个问题没完没了了,一怔后便是一笑,“我不认得什么陈媛,道友却是问错人了。” “若信我没杀人,不必认得她是谁。”陆照旋漠然。 雷音滚滚,如有紫电下降、青霜照夜,似巨浪翻涌,朝周涵梦劈面而下! 周涵梦见她神色,先觉不妙,听她说完,警铃大作,忽觉如芒在背,不由心头一紧,呼啸一声,一道虹光便自灵台飞出,转瞬化作漫天虹霓,朝那奔雷涌去。 紫电青霜劈在那虹霓上,引得彩云断续、虹光散敛,一时间,剑光、虹光争相竞吐,明灭之中,映得这千里一百零八峰如有漫山烟火璀璨,于极凶险中透出极绚丽。 那剑光虹光纠缠明灭了两个呼吸,竟好似云收雨霁,一瞬而逝,齐齐散尽了,只余千山寂寂。 周涵梦早收了笑意,沉默不语,望向陆照旋,神色凝重。 她这虹光乃是洞冥派有数的一十九门道术之一,唤作天桥水镜,属其中威力上上等之术,周涵梦将其视为看家手段,时时苦练,已炉火纯青。 杀鸡不必牛刀,周涵梦轻易不会用它。然而当陆照旋一剑倾来,周涵梦最本能的反应便是御此道术,甚至有一种不拿出这门道术她也许接不下的预感。 此时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周涵梦却知是自家输了半步。 她的手段明明白白,陆照旋却一直都是一剑!而周涵梦甚至没有看出此人的剑法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微微抿唇,见陆照旋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正要开口,却见远天一道清光飞来,落在两人面前,化作一个垂髫的童子,朝二人毕恭毕敬一礼,“见过两位师姐。” 周涵梦一愣,认出这童子乃是掌教赵雪鸿身前服侍的道童,不知此来作甚。 这童子向二人见礼后,转向陆照旋,恭敬道,“陆师姐,掌教有情。” 有恃无恐,问取流洲 掌教相请,无论陆照旋还是周涵梦都没那个面子驳,况且她们也无再叙的必要,互道再会,前者便随那道童悠悠而飞,越过这寂寂千山。 “掌教常惦念陆师姐呢。”道童侍立赵雪鸿跟前,很有几分眼力见,谁是掌教看重之人,他总比旁人先觉。 赵雪鸿自己玲珑心思,也喜欢用聪明人,道童对什么能说极有分寸,似这等逢迎之语,稍漏些出来也不妨,倒极能讨好人。 凡人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掌教的道童自比寻常弟子实际地位高些,但如陆照旋这般列入赵雪鸿一脉正数、前途无限的修士,自然只有被讨好的份。 陆照旋微微一笑,道一声“惶恐”,望了道童一眼,其驾一道灵符,从中流露气势不下化丹修士,显见是赵雪鸿赐下以摆掌教使者派头的宝物。 “师姐不必忧心,这陈家虽嚣张,但咱们师徒一脉也不是没脾气的。不过一点小纠葛,非赖师姐身上,岂不可笑?” 道童窥其面色,平静如水,似方才大开杀戒只是寻常,终究不敢信,只道陆照旋是强作镇定,也许心乱如麻,略一思忖,低声劝道。 在这道童看来,陆照旋这般大张旗鼓恰说明其理直气壮,可见那陈媛必非其所杀,否则她安敢追着陈家人大杀特杀,就问那一句是不是? 故而此事定是陈家胡言诬赖,竟敢赖在师徒一脉弟子头上,委实太过嚣张也! 陆照旋闻言,知其被自家作为迷惑了,也不辩解,只是一笑,微微颔首。 这一剑纵横、大开杀戒,旁人竟以为她是理直气壮辩清白、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见陆照旋此举到底何等嚣张,胆气何等非凡,气势又是何等锐不可当,竟可一举颠倒黑白! 旁人怎么以为,陆照旋管不着,也不必管,他人因此举觉她没杀陈媛,让陈家吃个哑巴亏,这岂非很好? 左右她有师徒一脉相护,在这洞冥派中,元婴、蜕凡不可对她出手,否则便给师徒一脉把柄,有理由针对世家一脉有志争真传弟子的化丹修士。 而元婴以下,便是仅次于封祀寒的化丹弟子之首钟离棠来,陆照旋也不虞自家安危。 她未学洞冥派道术、化丹时间又短,对上钟离棠这种有真传上法的或稍有不及,可莫说丢命,便是受伤也实难。 可以说,陆照旋凝婴前,除非做了什么极为出格之事,她在这洞冥派里完全可以横着走。 杀了陈家十几个、世家一脉几十个化丹修士,这是否算出格,也要分人。 洞冥派立宗数万载,腥风血雨多了去,有人必有争斗,堵不如疏,那等“同门不得相残”的规矩根本不适用凤麟洲上三宗这样的庞然大物。 只要当事人事后兜得住,尽管放手去做。 此事若放在旁人身上那自然逃不脱陈家报复,可放在陆照旋身上,他们便唯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了。 要怪就怪陈家没有证据,被陆照旋一个蹬鼻子上脸反变成无理搅三分的那个了。 一切恩怨,除非陈家能出个强杀陆照旋的天才化丹,否则只能等她元婴再行计较了。 二人一路行急,只消盏茶功夫便至天枢殿。 赵雪鸿竟好似无万机须理般,闲坐庭间,任茗香袅娜,朝陆照旋温柔地笑了笑,指着对面石凳让她坐。 陆照旋略一思忖,也不推辞,坦然就座,主动道,“今日大开杀戒,是弟子鲁莽,请掌教责罚。” 不管这件事赵雪鸿会不会拍手叫绝、师徒一脉会不会齐声称赞,她到底还是行事嚣张、搅乱秩序的,态度先摆好。 赵雪鸿微微一笑,不答,“你的剑法很好。” 陆照旋早知赵雪鸿绝不会因此责罚她,毫不意外,更不客气,“唯手熟耳。” 赵雪鸿听了她这话,不由一愣,自她接任洞冥派掌教之后,常人得她夸赞,总要自谦几句“不敢”“谬赞”,陆照旋这样半点不客气的自信,倒是头一遭。 片刻忡怔后,赵雪鸿敛了讶异,忽地放声而笑。她形貌纤弱美丽,似娇花照水,然而此时一笑,竟透出别样豪气来,气概之折人,竟一瞬毕显,“我早知流洲剑道独步天下,今日见了果然不凡。” 陆照旋心念一动。 “素闻流洲昆吾乃世之至坚至韧之宝,剑修得之便如虎添翼,不知照旋你可有此宝在手?”赵雪鸿又问。 “上等昆吾本是流洲至宝,常人难得。”陆照旋云淡风轻,“不过弟子前世机缘巧合,倒确实得了一份,用以为剑,确是世之珍宝。” 她前世那把剑确实是昆吾所制,不过却非机缘得来,而是陆照旋偶得消息,苦心孤诣三十年,自流洲第一世家盗取的。 不过这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可惜转世重修,一切再来,如今自然再无昆吾了。” 赵雪鸿听了,笑道,“不妨事,如此利器,改日你还会有的。” 陆照旋不解其意。 其前言后语连在一起,不难发现赵雪鸿对外洲消息有所了解。这倒也不稀奇,洞冥派屹立数万载,总该有些外洲典籍,赵雪鸿若是一点不了解,那才是真奇怪。 然而赵雪鸿这句“改日还会有”又是什么意思? 十洲五岛天宇分隔,素来不通,更无交集,起码流洲与凤麟洲毫无交集,这都是陆照旋两世亲知亲见,绝不掺假。 前世她虽是散修,却对流洲局势极为敏感,甚至借此避开不少灾祸。因此,她可以断言两洲绝无来往,而非前世流洲世家掩盖。 故而两洲若要交集,必得横跨天宇,而横跨天宇却是问元修士才能做的伟业。 总不至于是在鼓励她好好修炼,早日问元、回流洲取昆吾吧? 陆照旋心里反复思忖,面上却安然无别,定若泰山。赵雪鸿见了,颇觉有趣,干脆笑盈盈道,“你是否格外惊讶,既然十洲五岛向来不通,为何我却对你们流洲事头头是道?” ※※※※※※※※※※※※※※※※※※※※ 推一下基友文:《穿成青鸾蛋后我被魔君捡了》 萧青鸾穿成了异界最后一只青鸾。 本以为自己该天赋绝顶、威震八方,却迟迟破不了壳。 青鸾蛋还被别人捡走了。 后来,萧青鸾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修仙文中,她的身份是女主前期的宝物。 按照原著剧情,她得帮女主拜师进入修仙界第一大宗门、还得替女主挡掉大大小小的灾祸。 最后她会为女主挡住一个反派的攻击,碎得连渣都不剩。 萧青鸾打了个寒颤,这命运也太悲催了吧? 她默默地将目光移到了捡到她的反派魔君身上,心想:这个武力值六界max的饲养员(靠山)好像不错? * 墨延捡到一颗蛋,打算等青鸾破壳训练成自己的坐骑。 破壳后的青鸾性情顽劣,他便恐吓着让她听话。 属下们纷纷表示:魔君手段了得! 但,青鸾鸟悄悄飞走了。 墨延冷哼一声:“本座要什么鸟不都是手到擒来?”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墨延寻到青鸾鸟,低声下气地道歉:“是我错了,你跟我回魔界吧。” 后来,属下们看着在墨延头上作威作福的青鸾,简直不忍直视。 再后来,魔君和青鸾的婚讯传遍六界。 六界盛传:夭寿啦!魔君被一只鸟欺负到头上了! 十洲五岛,大道玄元 陆照旋神色淡淡,“想来如我洞冥渊渊胜明河之传承、煌煌如天日之显赫,此必有典籍之载。” 这就“我洞冥”了,简直毫无自家才刚进宗门的自觉,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更难得、更稀奇的是,陆照旋到底是怎么以这样坦然潇洒的姿态,说出“渊渊”“煌煌”这等夸张吹捧的? 难道有些人天生自带气度,无论干什么都能一本正经吗? 况且,陆照旋说的虽是再正确不过的答案,却也是两人心知肚明为谬的答案。若真是如此,赵雪鸿又何必多此一问? 最有意思的是陆照旋明明心里门清,却偏要一本正经地说个没有意义的答案。 赵雪鸿觉其着实有趣,不由敛眸微笑,“若十洲五岛向来不通,又何以各自相知呢?” “请真君为我解惑。”陆照旋顺势道。 赵雪鸿却未立即开口,先抿唇温柔地笑了笑,仿佛和风拂过含露海棠,纤弱而动人。奇异的是,这纤弱的美丽半点也无令人惹人轻视之感,反而更映衬了她身上那股不言自明的笃定与从容,让人更爱她、敬她。 “今日要同你说的,于这凤麟洲中,知者不过二十人。” 陆照旋听及此处,立刻意识到这二十人是如何算来的,大差不差便是凤麟洲所有蜕凡真君人数了。 她不由讶然。 蜕凡之上是她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识过的风光,纵她数千载心心念念,到底未成。如今一切从头来过,更不过是个化丹小修士,如此隐秘,赵雪鸿为何竟要说与她听? 赵雪鸿见她露出讶色来,明知她的困惑,却作无觉,轻笑了一声,“所谓天宇分隔,乃是指十洲五岛互不相通,无论从何处离开某一洲、如何向外探索,都只有两个结果,陨落于弱水迷雾之上,或是无功而返。” 陆照旋轻轻颔首。 她前世年少时也曾向往流洲之外的世界,想象着是否有一个不问出身来历、不问家世背景、不问资质因果的世外仙境,只需一片向道丹心,求道、问道,学神通、觅长生。 前世化丹之后,她甚至不畏凶险,亲自踏入弱水迷雾数十次,妄图找寻一片真正的问道净土。数度濒死,未见桃源。 少年人梦太容易破碎,太容易忘却,也太容易醒。 自那以后陆照旋便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桃源梦景,只有远方、他处和求不得。人只有自泥沼中挣扎至乘风破浪这一条出路。 于千载后阴差阳错圆了少年时的梦,陆照旋却早没了从前的向往、从前再艰难也能满怀期待的青春。她早已习惯冷酷,习惯亲手去取她想要的一切,成为了一个年少时从未想过会成为的人。 而她对此坦然、认可、心满意足。 就连外洲……也不是她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求道圣地。远方只是远方,路永远要她自己开辟,也只能由她自己走出来! “你可知这是为何?”赵雪鸿把话抛了一半,却不向下说了。 “弟子确实想过这个问题。”陆照旋思忖道,“若非是大能出手隔绝,便是天地本来如此。前者非弟子可置喙,后者却可信口一猜。” 赵雪鸿以目光示意她尽可说下去。 陆照旋回想当初数涉弱水经历,缓缓道,“莫非,十洲五岛并非同处一界之中?” 赵雪鸿正托着茶盏,听到此处,动作一顿,“虽不中,亦不远矣。” “十洲五岛确同处一界,这是错谬之处。”赵雪鸿放下茶盏,“然而猜测方向却对了。天宇分隔确乎涉及虚空浩渺。” 陆照旋不解。 “单靠法力是绝无可能横渡弱水、到达外洲的,因为洲域之隔乃是虚空之隔,除非精擅虚空之道。” 严谨地说,元婴以下,只能说是求仙,凝婴之后,才有资格称问道。 元婴初涉大道,能借天地之力为己用。 蜕凡之后,才算是真正对道有了清晰的了解,可以御道悟道,对某一道有较为深刻的领悟。也就是说,唯有专精虚空大道的蜕凡真君才有可能去往外洲。 至于那高高在上的问元,陆照旋连见都没见过,堪称毫无了解。 “从虚空大道来看,十洲五岛分明处在同一个位置,也就是咱们这一界的位置。而在这个位置上,十洲五岛是交叠而存的,你我踏足的这片土地也许与流洲的某片区域重叠。” 陆照旋大约明白了赵雪鸿的意思。 也就是说,从普通人所能观察的角度看,十洲五岛互相平行、互无交集,但在精擅虚空大道者看来却是互相交叉、处处重叠的,也许他们就站在洞冥派,一迈步便能跨进其他洲域。 十洲五岛就好像一张纸的一面,背面便是其他洲域,只不过纸只有两面,一界却有十几面罢了。 “虚空大道难成,能以此法横渡者少之又少,玄元之分、十洲五岛的概念能人尽皆知,却是因为每隔三万年便会出现众多通道,连通十洲五岛。” 陆照旋立刻想到朝家的元门传承。 赵雪鸿似乎正是要她有此联想,微笑道,“你去了西海,是否见了朝家人?” 郁听然指点她去西海,果然有赵雪鸿的意思。 “我听说朝家于两百年前妄图夺下本宗,最终覆灭。”陆照旋颔首,“但又有朝家覆灭是因其元门传承的缘故。说法各不相同,难辨真假。” “朝家得了元门传承是真,妄图夺下本宗也是真。”赵雪鸿缓缓道,“若说覆灭原由,则既非前者,也非后者。千不该万不该,朝家不该妄图改洞冥为元门。他们犯了忌讳,朱楼顷刻倒尽也是应有之理。” “忌讳?” “你前世生于流洲,今生又生于凤麟洲,前者不见玄门踪迹,后者却是玄门独大。如此天差地别,好似泾渭分明,不觉奇怪吗?”赵雪鸿反问道。 “真君的意思是,这是有谁刻意为之?” “每当通道开启,也就到了乱时。”赵雪鸿淡淡道,“每隔三万年,必有一场玄元之战。” 陆照旋吃了一惊。 她从未听说过什么玄元之战! 况且,流洲并未敌视玄门,凤麟洲也不痛恨元门,若真有这三万年一战之说,那互相之间应当抱有敌意、早早戒备才是啊? “三万年。”赵雪鸿哂笑,“蜕凡修士寿元不过一万载,元婴更是活不过三千年,什么样的仇恨能记挂三万年?一代故去,已是烟消云散了。” 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居安思危是智者必备的素质,纵使仇恨淡化,危机意识总该有吧? “你知道为什么是玄元之战,而不叫十洲之战吗?”赵雪鸿温和地道,“为什么道统不胜数,大道唯有玄元?” 赵雪鸿上一次这么问,是问她为什么流洲、凤麟洲各有玄元独大。 莫非……这也是有谁刻意安排? 赵雪鸿给她两个问题,却不给她答案了,转而说起朝家,“总之,别家也就算了,这凤麟洲上三宗是绝不许改道统、只能向玄的。朝家得了元门传承,便要被打压,他们自然不甘心,便生了妄念,打算夺下本宗,一齐向元。” “自然,凤麟洲容不下他们。” 赵雪鸿说得含含糊糊,半点不解释为什么洞冥派若随朝家修了元门,凤麟洲竟就容不下了。 陆照旋却从中听出玄机——凤麟洲,乃是指凤麟洲玄门。再与那“玄元泾渭分明”之问、“上三宗只能问玄”之语联系在一起,所谓“凤麟洲”分明是指传下玄门道法、一手扶持三上宗的问元大能! 只有问元大能才能操纵一洲道统,也只有问元大能能隐于所有的窥视和揣测外,高高在上、不为人知。 凤麟洲玄门,竟出自同源。那流洲元门之后,必隐藏着一位元门问元道君,而流洲众世家传承想必也同出其源。 陆照旋在流洲生长千余载,从不知道这等事。 “当年朝家实在势大,又牵扯甚广,本宗虽然刮骨去毒,却并未赶尽杀绝,元婴以上自然尽数斩杀,元婴之下却留了些,任他们去了。” 赵雪鸿不再提这些,“这些人得了一命,本该好自为之,偏不甘心,后来又为人引诱,四处勾结,也就有了你西海之行。” “真君的意思是,是朝家主动联系啸平,而非反过来?” “你与虞靖婵一同归宗,是否想过郑明铎为何如此重要?为何世家一脉非要杀了他?他究竟牵扯了什么?”赵雪鸿反问。 陆照旋恍然。 赵雪鸿的意思是,洞冥派之所以没对朝家斩草除根,是因为世家一脉还与其藕断丝连、一力坚持。而郑明铎之事,则是这藕断丝连的延伸。 “之前任他们去,是因为无伤大雅,且我师徒一脉羽翼未丰,如今不容他们,却是因为有人别有用心接近,他们倒还真愿为王前驱。”赵雪鸿笑意渐冷,那如有轻烟笼月的双眸渐透出如月夜青霜般的寒光,“三万年将尽,通道已渐渐开启,当初朝家便是通过开启的一处得了元门传承。” “玄元之战,差不多只有八百年了。”赵雪鸿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这些隐秘同你说了,你想必十分不安,不知缘由。” 她正说中陆照旋心事,后者索性坦然颔首。 “与你说这些,自然是因为你身份不同。”赵雪鸿定定地望着她,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陆照旋的心头,“你的转世——不觉得蹊跷吗?” ※※※※※※※※※※※※※※※※※※※※ 下一章起就入v啦,6.5凌晨00:30准时更新万字大章,评论该章即得等额红包,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本文节奏超级快,预算60w上下。 再强调一遍有男主,不会变。虽然我只写大女主、讨厌男主在女主头上舞,但我的感情线是有尊严的!不要去无男主吧推这本,我不想搜自己小说的时候看到排雷和吐槽贴,我不! 最后,推一下我的预收: 星际+机甲:《身为女主我该如何经营少女漫》 高陵雪穿进星际世界,不幸成为一枚垃圾星少女,为了不再吃土,她决定绑定系统,走向人生巅峰! 系统:您好,我们这边是漫画监制与运营系统,您所属频道为星际少女漫,请您开动智慧,让自家的漫画登上畅销榜吧! 高陵雪:虽然我从来没从事过这个行业,但本人多年漫龄,深谙套路,又有外挂,一定可以成为星际联盟最出色的漫画家的! 系统:不好意思,您不是漫画家,是女主哦!赶快开始一场甜甜的恋爱,为读者的少女心负责到底吧! 高陵雪望着家徒四壁风的胶囊房,陷入沉思。 -阅前须知- 1.真勇士在哪,哪就是修罗场! 女主渣得坦坦荡荡,东撩撩西撩撩,对谁负责算我输。 2.系统是人工智障,无自主意识,纯粹工具,不和女主侃。 3.其实这是一篇事业文! 修仙+克苏鲁+灵异志怪:《苟在诡秘修仙界》 穿进这个满地恐怖故事,遇事不决克苏鲁的诡异世界,封析云可以骄傲地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因为她总能在危险发生之前察觉并及时跑路! 封析云:我走遍三山五湖、大江南北,机智从心(重点:怂),从来都能规避危险!我的穿越,像是一篇悠然的游记(x) 某金手指:能不能不要一察觉不对劲就跑路?勇敢一点会死?老子追着你跑遍整个修仙界,什么时候能把你的升级流剧本塞给你啊! *** 他从无尽长夜里醒来,望见光,从此世界终于有了神明。 信仰她、畏惧她、追随她、崇敬她,只为她随意的一瞥。 哪怕,在这一眼里化为轻烟! -阅前指南- 1.诡(恐)异(怖)修仙界,遍地邪神鬼故事,克系+志怪。 2.女主敏锐且从心,江湖人称封跑跑,在诡异发生前立刻跑路,无情无心不圣母! 3.有男主,男主视女主为唯一的神。 4.其实这是升级流(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