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宠》 第1章 北安国咸硕四年十一月十八日。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房内虽燃着炭火,靠在床头的苏提贞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她只觉得寒冷彻骨。 就在一刻钟前,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慎言从房中离开,人虽走了,说过的话依旧萦绕在耳畔。 “皇姐,先皇后与先太子的死是跟朕有关系,虽非朕所为,但的的确确是因为朕而亡故的。想起这件事来,朕心中难免百感交集,父皇为了让朕光明正大的继位,真真是费了不少心。” “父皇曾说过此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朕的生母,不能给她正宫皇后的身份,不能在人前对她有丝毫的好,不能表露出一丝丝的爱,委屈了她那么多年。” “如今,你的门客们、侍女们、家仆们、奶娘及各位嬷嬷们、连同侍卫队全都是朕的人,驸马更不必说了,他是朕多年的密友,心自然是向着朕的。” “关于你小产至不能受孕的事,的确是朕的主张,但在让你小产之前朕问了驸马是否留下,毕竟是他的后代子嗣,朕不可能不考虑他的想法,但很可惜,他说那是你用卑劣手段跟他有的孩子,他不要。想着皇姐以后再孕还要麻烦,朕索性就命人给你喝了绝子汤,让你以后再不用遭受此等活罪,省事又省心。” “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 脚步声打断了苏提贞的思绪,她抬眼看向进来的人,是绿竹,跟随她十八年的侍女。 “长公主,该喝药了。” 苏提贞坐起伸手接过,望着乌黑的汤汁,她嘴角一扯,到底一饮而尽喝了个精光。 见她喝完,绿竹含笑接过空碗,把漱口水递给她,问道:“驸马爷的生辰眼看着要到了,往年您都要花费各种心思大办庆祝,今年长公主怎么都未提一言?” “我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大礼,他一定会喜欢的。” 绿竹一愣,疑惑道:“是什么样的大礼?” “到那日你便知道了。” 绿竹掩嘴轻笑,“那奴婢就拭目以待了。” “我想睡会儿,你出去吧。” “是。”绿竹正不想在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待着,当即端着托盘出去。 房中剩下苏提贞一人,她靠在床头并无睡意,只是睁着眼睛望着火盆出神。 对驸马沈既白,长达八年多的执着此刻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这么些年来,她费尽心讨好他,不但没有捂热他的心反而令情况愈来愈糟糕。 如今两人虽同住公主府,却已两月未见。 只要她不宣召见他,他从不会主动来看望她,更不会说一句软和关怀的话,连装他都不屑不愿。 苏提贞躺到夜幕降临,晚膳时间到了,餐桌上保持着二十几个菜样,饮食起居方面,一如既往。 前来伺候的是奶娘齐嬷嬷,她是看着苏提贞一点一点长大的,不仅先皇后信任她,就连苏提贞亦从未质疑过她的忠心。 她与府中的所有人一样,一直对她毕恭毕敬,从未表露过任何苛待她的神态言辞及行为。 苏提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授意的,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是维护皇家的脸面,她到底是长公主,又没做过害他的事,他并不吝啬给予她这点体面。 虚弱的苏提贞被扶着坐下,齐嬷嬷为其布菜,“您最近因病清减了不少,多吃一些。” “吃不下。”说着她拿起汤勺喝起粥来。 齐嬷嬷放下筷子,规矩的站在一旁轻声言道:“长公主,有件事……奴婢思来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告知于您。” “何事?” “据可靠消息,温姑娘大了肚子,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听闻温家逼供问她孩子父亲的身份,但她始终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齐嬷嬷口中的‘温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沈既白爱慕多年的女人温烟柳。 她与沈既白大婚后不久,温烟柳便嫁给了富商赵家的二公子赵贤良,成婚七年多一直未诞下子嗣,夫妻感情不睦,去年初被赵家休弃后她便回了娘家居住至今。 温烟柳恢复自由身以后,与沈既白私下见了不少面,最让苏提贞记忆犹新的是去年为沈既白举办的生辰宴,她未邀请温烟柳进府,但沈既白让人下了帖子请了她来,两人频繁的对视,虽未说几语,但眼中的笑意苏提贞可是瞧了个真真切切。 “是吗?”苏提贞只是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未有其它反应。 齐嬷嬷很是意外,以苏提贞的脾气,就算没一怒之下把饭桌给掀了,也会焦急的问如何应对。 毕竟任谁明眼里看温烟柳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沈既白的。 “本来奴婢还担忧长公主会多想忧虑,如今可好了,您总算是想开了。” 苏提贞放下汤勺漱了口,“让人把饭菜撤下去吧,我吃好了。” 齐嬷嬷看着完全未动的菜肴,又看看她瘦削憔悴的面容,到底也没再劝说,命人撤下饭菜,将她扶到内室躺下,给苏提贞掖好被子,她便出去了。 这一晚,苏提贞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次日昏昏沉沉睡着又醒,反复两三次,完全无困意时已是傍晚酉时。 喝药进食后她去了书房,让绿竹笼了盆火。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去门口候着。” “是。” 苏提贞将所有提笔作的诗词画逐一丢进了火盆里,任它们燃烧成灰烬。 这些诗词画卷全部都是为沈既白而作的,尽管他看过的寥寥无几,但都是她的心血之作。 如今这一烧,映出了她的心境。 烧完这些,她研磨提笔写了一个字,待墨汁干将其叠起放在了袖袋里,这才朝门外走去。 沐浴后已戌时末刻,给苏提贞擦干头发服侍睡下,绿竹熄灯退出房间,换其她侍女守夜。 洗漱后,躺在床上的绿竹不免想起给苏提贞盖被子时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冷淡到了极致,像是淬了冰。 晃晃脑袋,绿竹觉得肯定是自己多想了,在她看来,苏提贞就是一个时日不多的金丝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是呆傻便是愚蠢,她那么信任自己,怎么会知道自己跟她不一条心? 明日便是沈既白的生辰,不知道她为其准备的特别大礼是什么? 想到此,绿竹很是期待。 * 夜半时起了风,四更天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口,一身白袍黑披风的沈既白下来,俊美的面容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贴身侍卫紧随其后一道进了大门。 回到居住的清幽院,却见屋檐下站着心腹下属沈斐。 走近到跟前,“你这是起了个大早还是压根一晚没睡?” “属下彻夜未眠。” 他没在门外多言,进了屋解开披风坐下才相问:“出什么事了?” “昨天傍晚舒沁院的冬雪送消息过来,说在长公主的药罐中意外瞥见了青冥草。”沈斐压低声音,“看来陛下根本没打算只软禁长公主。” 他刚说完,二门上传来了叩云板的声响,连叩了四下,是丧音。 沈既白神色大变,端茶的手抖了一下,随后掷地有声的放在了桌上,人跟着站了起来。 刚出门口,便碰上来汇报的家仆,“驸马爷,长公主……薨了!” 沈既白瞳孔紧缩,脑袋嗡的一声炸裂开来,脚步不由后退两步,手扶住门框,竟一口血吐了出来。 沈斐见状大惊失色,“三爷!” “无碍。” 说下二字后,他擦了一下唇角疾步匆匆朝舒沁院而去。 侍卫侍女家仆们在院中跪了一大片,哭声连绵起伏一刻未停。 浑身湿透的苏提贞躺在地上,身下铺了厚厚的棉被,旁边是口水井,人刚从里面捞出。 灯火光芒映着她的面庞,只见面色乌青发白,人已瘦的不成样子。 “今晚是谁当班守夜?” “是……是奴婢,驸马爷,奴婢去了一趟茅房,岂料回来便见双门开着,长公主不知所踪,查找了一番才在井边看到长公主的鞋子,鞋子下面压了一张纸,就是这个。”守夜侍女哭着递来那张纸。 沈既白接过,纸上的‘囚’字格外醒目。 他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了。 …… 苏提贞的封邑在岭平,因此封号为岭平公主,在文武百官与百姓的眼里,她就是一祸害,仗着先帝先皇后的宠爱骄纵跋扈无法无天,甚至不顾礼数廉耻当街抢回沈既白让其做驸马。 出嫁后更是不安分,公开养门客几十人,在整个北安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还不算,先帝病危时,她勾结最得势的宦官祸乱朝纲、企图让先帝更改圣旨立最小的九皇子为皇帝,让她监国,结果自然没得逞,三皇子苏慎言顺利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咸硕。 成为岭平长公主后,苏提贞虽有所收敛,但隔三差五还是会传出她恶事累累的消息。 碍于她的风评极其不好,苏慎言唯恐世人疑心他容不下这位皇姐,按照原计划命人宣布她是病逝身亡。 很快整个京都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在不间断的朝外地扩散。 有人拍手叫好,有人点头称赞,有人欢喜庆祝,有人直言活该,唯有公主府冷冷清清,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三缄其口,对苏提贞的薨逝很是忌讳。 葬礼结束后,沈既白喝的酩酊大醉,他悔了。 被赶出门外的沈斐知道自家主子很不好受,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这位岭平长公主的死意味着什么。 “三爷,您身体不好,不能再喝了。” 屋内没有任何的回应,沈斐又唠叨了几句之后实在忍不住,到底推门而入。 一声惊惧声乍起:“三爷!” ※※※※※※※※※※※※※※※※※※※※ 阅读提示:全文虚构架空,一切设定以作者所写为准。 阿摇开新书啦,喜欢的小可爱们点一个收藏方便后续阅读哦,么么哒。 第2章 清晨小雨纷纷下着,静谧的宫殿之中,床上的苏提贞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竟没死? 望了一眼上方,她随后坐起身环顾自己所在的地方,满眼皆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在倾云宫? 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的宫殿,自出嫁后就再没有住过了。 况且,苏慎言想要她‘病死’公主府,怎会把她接回宫中安排在这? 揣着疑问下了床,深觉浑身有力轻盈,她立在妆台前相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苏提贞久久不能回神。 原本苍白清瘦毫无气色可言的她此时红润绯丽,看上去比跳井之前年轻了许多。 待视线看向旁边的小皇历,崇则二十一年八月十六日。 一刹那,惊喜与激动跃然脸上,她掐了又掐自己的胳膊,以确定这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公主,皇后娘娘派人来通知,请您过去一趟,公主可要起床?”门外传来绿竹的声音。 苏提贞知道所为何事,昨日中秋节,在家宴散了后,她带人出宫游湖放花灯,准备打道回宫时遇见了带一侍卫的沈既白,惊为天人后她主动与之交谈,得知其未成婚她露出样貌表明身份问其可愿意做驸马,被拒绝后一气之下将人强行掳走。 前世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丞相的小儿子大理寺少卿沈既白。 还是见了母后才得知其名字身份。 “嗯,进来吧。” 外间应了一声后进来,绿竹与阿妩一前一后,一人端着洗脸水一人双手捧着擦脸巾洗漱品,两人皆梳着双髻,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面色稚气青涩。 再见阿妩,苏提贞的眼睛蓦然红了。 阿妩死于苏慎言登基前的冬天,以叛变主子的罪名被苏提贞发落荒凉之地途中病死。 在处置之前,阿妩曾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是齐嬷嬷绿竹一起陷害她,目的只为清除公主府中与她们异心的人。 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苏提贞没有听信她的话。 绿竹放下洗脸水,服侍她穿衣,一番梳洗打扮后,她即刻前往了凤赏宫。 皇后慕氏板着脸,神色严肃打算训斥长女,却见她跪下未语泪先流,一时心软了一半。 “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竟敢把丞相之子沈既白掳走,叫母后如何说你是好?” “丞相之子沈既白?”苏提贞露出惊慌之色,“母后,若非您说,儿臣到现在依旧不知其身份,昨晚本不该在外饮酒的,齐嬷嬷说果酒不会醉,儿臣没成想就多饮了几杯,结果酿成这种无地自容的大错,早晨醒来儿臣悔恨万千,听到母后的传召,便知此事肯定瞒不过您和父皇。不管绑的人是何等身份,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如今事已发生,母后尽管责罚,儿臣绝无半句怨言。” “这齐嬷嬷越发没规矩了,倾云宫留不得她了,回头将林嬷嬷给你调过去。”慕氏早已猜到她不知沈既白的身份,“沈夫人先来的这,你父皇还不知道,这种事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母后已同沈夫人说下,若是真有其事,人会尽快放出,但为了双方各自的声誉,此事不能声张,她说这也是丞相的意思。” “若实在瞒不过父皇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母后都替你安排好了,安心便是。沈既白他人现在何处?” 苏提贞小声的回,“被儿臣关在了宫外。” “速速去放人罢,当面真诚向他道歉。” “是,儿臣告退。” 没有被责罚,是幸事。 苏提贞丝毫没有怠慢,连早膳都未用,便带着人出了宫。 马车停在了荷华门的一处府邸前,苏提贞脚步落地,视线落在大门上方的鎏金牌匾处,那里刻着公主府三个大字。 过了及笄后,她的父皇为了彰显对她的宠爱,特让人为她新建公主府,这处大宅院耗费两年多的时间建造而成,目前还是空宅院,既没有家具物件又未有奴仆侍卫,只等她婚期定下才会正式准备。 苏提贞收回视线抬脚进府,直接来到了关押沈既白的耳房。 未让旁人同随进入,独自一人开锁推开了门。 再次见他,苏提贞有些恍惚,他虽被绑住了双手双脚,但依旧如一株青莲高洁无染。 “昨晚酒后冒犯了沈大人,无礼多有得罪,在这岭平向你道歉,望宽恕。” 她将双手置于身前弯身低头行了个礼,她贵为公主肯这般亦代表了足够的诚意。 未听到他的回应,苏提贞抬头与他对视,撞进一双幽潭一般的眸子里,这双眼睛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思绪。 “公主昨晚说的话可是不作数了?” 苏提贞目光躲闪的看向别处,“自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若臣现在愿意做驸马,公主可也会改主意?” 苏提贞一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想跟她成为夫妻,此刻说出这话,莫非是将计就计为以后帮苏慎言做准备? “为什么突然愿意了?” “从未碰见过像公主这般大胆求爱的女子,当时情绪难安,经过一晚上的沉静考虑,臣认为能被公主看上,是荣幸与福气,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故想法自然改变。 ” 被她看上是荣幸与福气?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简直可笑至极! 八年多的夫妻,他什么脾气心性她会不知道? 苏提贞扬唇,明眸中的笑意却未达眼底,“沈大人,我让人把你强行绑到了这儿来,还关押了一晚,你不讨厌我吗?” “臣不讨厌公主。” 骗子! 苏提贞走近他,脸上的笑容让沈既白恍了神,他的眸子又黑又亮,嗓音悦耳动听,“公主要做什么?” 她踮起脚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脖颈,仰脸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令她意外的是,他眼里的确没有丝毫的厌恶反感。 莫非在强忍? 她嘴角一勾,“我想让你先体验一回做驸马的感受。” 说着脸缓缓朝他贴近,在快挨上的时候苏提贞正打算就此终止,岂料他竟化被动为主动。 她瞪大眼望着他,呼吸停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记忆中清冷孤傲的沈既白,绝对不是! “沈……既白!” “臣在。” 苏提贞面红耳赤,闭眼又睁开,为自己的玩火自焚懊恼,待平息了情绪,她才言道:“其实,方才我只是在试探你是否为正人君子,未想到你不是,因此你不能做我的驸马。” 沈既白不怒反笑,定定看着她不言。 被他看的很不自在,苏提贞转身,“我派人送你出去。” …… 刚踏入倾云宫的院门,便见绿竹急急走来,“公主,齐嬷嬷被皇后娘娘发配浣衣局去了,林嬷嬷还替换了她的位置。” 林嬷嬷是慕氏的陪嫁侍女,终生未婚,慕氏崩逝后她随主而去,忠心可鉴。 “我知道。” “您知道为何没有阻拦呢?浣衣局那里多苦啊,齐嬷嬷身子骨本就有旧疾,去了少不了受罪的。” 苏提贞脚步一顿,凝视着她,“你这么心疼齐嬷嬷,要不你替她去?” 绿竹忙低下头不吱声了。 等她进了房,绿竹一把拉住阿妩的手,拽回住处细问:“公主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她待齐嬷嬷最是好了,怎么看着皇后娘娘处置齐嬷嬷也不管?” 阿妩抽回自己的手,“我也不知,去皇后娘娘那儿,我在门外等的。” “公主有没有说皇后娘娘召唤她何事?可是掳人之事被发现了?” 阿妩想起苏提贞的叮嘱,言道:“的确是知道了,公主被狠狠责骂了一通,皇后娘娘命公主把人放了,我们刚才是从宫外回来的,人已经放了。” “公主就这么把那人给放了?” “不然呢?” “昨晚公主不还说要向陛下请求赐婚吗?怎么今儿就变了?” “她不是饮了些酒吗?定是醉话了。” “我看不像。”绿竹又道,“齐嬷嬷被处置,依我看,定是公主把掳人的事推到了她的头上……” 话还未说完,阿妩便捂住了她的嘴,“此话不可乱说。” “这里又没别人,除了这个我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绿竹压低声音,“不然这根本说不过去。”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都不是你我可以评说的。”阿妩不愿多谈这件事,“别在这了,公主还未用膳,得赶紧让厨房准备。” 欲走的阿妩再次被绿竹拉住,“平日里齐嬷嬷对你也是百般照应,你可别忘了帮她在公主面前说好话,咱们争取早点让齐嬷嬷回来,不然以后谁都没好日子过,这个林嬷嬷可厉害着呢。” “公主的态度你还没瞧个明白吗?” 绿竹松开她的手,撇了撇嘴,再没发一言。 此时沈府,见儿子安然到家,沈夫人高氏心头窝着的火气得以发泄,“堂堂金枝玉叶,竟干得出这样没品的下作事,真真可恨至极。” 对于妻子的言辞,沈可茂使了个眼色,“真是口无遮拦,在自己家也不可这么言说。” “她敢做还怕说?” “母亲。”沈既白出声,“您言重了,公主其实并无恶意,也已道了歉。” “这不算恶意那什么才算是?”高氏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不仅是对你的羞辱,更是对我们沈家,对我的羞辱!至于道歉不过是听从皇后娘娘的话,能说明什么?” “行了。”沈可茂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么大声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不是?” 高氏悻悻然,声音低了不少,“这岭平公主就是个祸害,往后谁要是娶了她才是倒八辈子霉。” 沈可茂瞥她一眼,“你这张嘴迟早给我惹出事来。” “纵是家中亦不要过多谈论皇家之人,且这事更不敢让外人所知,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母亲以后莫要再提了。” “我心中知轻重。”高氏不免有些担忧,“就怕夜长梦多,这岭平公主万一看上了你请求陛下赐婚怎么办?” “不会的,她已表明对我无意。” “就算不会,到了十一月你就要行冠礼了,婚姻大事也该有着落了,温家的三姑娘很是不错,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又性格温婉,我很喜欢她。” “母亲若真有那么喜欢,不如认她做干女儿如何?” 高氏瞬间瞪圆了眼睛,“什……么?” “孩儿等会还要去衙门办公,先回去换衣了。” 望着他转身出门的身影,高氏欲说的话止于口中。 第3章 抢人风波与前世的人尽皆知截然相反,丝毫未引起什么风波。 过了平静的三日后,苏提贞七上八下的心算是真正安了下来。 这边刚抛去流言的顾虑,那边的赐婚给她当头一棒措手不及。 一向以疼爱儿女闻名的崇则帝苏清修在毫无提前沟通的情况下将她许配给武斯侯的嫡长子谢怜将军。 谢家的立场苏提贞再清楚不过,他们表面跟随太子,实际却是苏慎言的人。 至于谢怜本人,虽说这个阶段她从未见过他,但在上一世,她可没少与其打交道。 虽是武将,却并不是大老粗一个,皮相玉面阴柔,性子也古怪的很,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公主,不接旨吗?”总管太监李启荣笑吟吟的提醒。 苏提贞双手接过,叩谢道:“谢父皇圣恩。” “恭贺公主喜结良缘。” 她浅笑着捧圣旨缓缓起身,让绿竹打赏送客。 回到内室,苏提贞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冷面漠然,心头晦涩不已。 想来,曾经就算她未嫁给沈既白亦逃脱不了嫁苏慎言的追随者,无非是喜欢之人与不喜欢之人的区别罢了。 林嬷嬷好生收起圣旨见她换衣,问道:“公主可是要去见陛下?” “见也白见,改变不了什么。”苏提贞说着系好纽扣,“去凤赏宫。” 林嬷嬷随她一同前去,让主仆俩未想到的是,苏清修也在。 这倒是像专程找他一般了。 苏提贞行了礼,被赐座后坐下含笑说道:“儿臣闲暇来陪母后说话,未料父皇您也在。” 苏清修略诧异,他最是了解这个大女儿的,任性骄纵惯了,对赐婚她不可能会心平气和欣然接受,因此他做好了安慰她的心理准备,岂料见着面竟瞧不出什么异样,莫非对这桩赐婚她很满意? “朕来你母后这说赐婚一事,早朝得知边关战役取得大捷,九玄国伤亡惨重,答应签署了和平文书,率领大军的谢怜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是个难得的将才,朕十分欣赏他,想到皇儿已十八仍在闺中未成婚,便想把你许配给他。朕之所以未跟你母后及你商议,是朕发自内心觉得除了谢怜将军,无人配得上朕的皇儿,纵心中百般不舍,亦还是要为皇儿的幸福考虑。” 闻此言,苏提贞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世人皆知她的父皇爱屋及乌最疼爱皇后生的一双儿女,从没有人怀疑过一丁半点,他的宠爱是人能真切瞧见的,他的父爱那么真挚,成功骗过他想骗的人,咽下晦涩撑住眼皮的湿意,她语气故作轻快,“虽未见过谢怜将军,但听闻他英武不凡颇有胆识,如今边关战役大捷,又令儿臣对其钦佩不已,能与他成为夫妻,儿臣心中很是欢喜。” 她的乖巧顺从让苏清修极不适应,“如此甚好,待谢怜归来便成婚。” “陛下公务繁忙,且去忙吧,臣妾与皇儿聊聊。” “成吧。”苏清修笑着起身,“朕这就走,不打搅你们母女谈心。” 待他离去,慕氏让旁人退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这儿来。” 苏提贞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母后。” 慕氏拉住她的手欣慰道:“贞贞懂事了,再不是那个轻易被情绪左右的人儿了,按照以往你的脾气,今儿定然要大闹一场的,如今看来是母后多虑了。” “看来母后还记得儿臣曾经说要嫁喜欢之人的话。” “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嫁个好夫婿,白首偕老琴瑟和鸣。盼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你能想开就好,虽说你与这谢怜从未相见,但感情是可以婚后慢慢培养的,你看母后与你父皇不就是例子吗?这么多年来,你父皇对你对太子对母后都是极好的,相信你父皇的眼光,他不会害你,谢怜定是佳婿的不二人选。” 未听到女儿的回话,慕氏看去,见其垂目。 “儿臣认为,一个能称得上佳婿的人,是不会让家里有异母之子的,谢怜能不能称上佳婿有待考证。”苏提贞继续言道,“说起异母之子,平民百姓官员大臣左右不过有些闹心事,毕竟就算正妻亡故,妾室也不可抬正,其子女亦无法成为嫡系,但父皇就不同了,他是天子,不是吗?母后,儿臣望您时刻谨记,父皇有六个儿子,而您只有一个。母后、儿臣与整个慕家的靠山,只有太子。” 这一句话如同千斤重一下子砸到了慕氏的心上,崩裂开来,血涌如泉。 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这段话直击了她的内心深处。 婚后随着与苏清修的感情逐渐加深,随着日子长期的平和宁静,她承认她松懈了防备与警惕。 如今一个刨开的血淋淋事实呈现在她面前,太子顺遂登上王位,她与女儿、娘家人才能有更长久的安宁,如若不然,将来别说安宁,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贞贞真的长大了。”她拥住苏提贞,久久静默不语。 从凤赏宫出来途径湖边,碰见了河临公主苏云欢,她的生母是个侍女,生下苏云欢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之后在苏慎言生母婉妃身边长大,面相清瘦,说话柔声柔气,性子胆小怕事,就是这么毫不起眼的她自苏慎言登基后便像是换了个人,说话趾高气扬好不威风,甚至不惧当面说出爱慕沈既白多年的事实。 “见过皇姐。”苏云欢与侍女秀荷一同行了礼。 “六皇妹不必多礼。” “听闻了父皇赐婚,在这向皇姐道喜了,祝皇姐与谢怜将军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借六皇妹吉言,你这是要去何处?” 苏云欢微微一笑,“天好,出来随意走走。” “那六皇妹继续赏花赏景,我先回去了。” “皇姐慢走。” 目送主仆二人走远,苏云欢嘴角微微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往日里哪会这么和气同我说话,每次笑脸相迎换来的都是视而不见,看来对谢家这门婚事,她着实满意的很。” 秀荷压低声音:“谢将军带兵是有道,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介武夫大老粗,哪懂得细心呵护女人?像岭平公主那般娇养脾性的人,日子定过不了多安生,鸡飞狗跳也是再所难免的。” 这话说到了苏云欢心头,她会心一笑,“是了,倘若婚后隔三差五哭着跑回宫让父皇为她主持公道,那才搞笑呢。” “隔三差五都长了,说不定日日回宫告状,陛下被她扰的心烦意乱,一怒之下冷落她才更好呢。” 苏云欢掩嘴轻笑,“真是令人期待。” …… 走到拐角,苏提贞回首正好将苏云欢的笑容尽收眼底,她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回到住处,阿妩交给她一封帖子,打开一看,来信者是沈希音,内容是约她见一面,时间地点都有。 且不说沈希音在是她小姑子时两人见面就掐关系不佳,就说现在,她与这位沈家四姑娘总共就在宴席上见过两面,还未说过什么话,她能有什么事要见自己?自然是没有的,因为写信的人根本不是她本人,而是另有其人。 苏提贞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沈既白的笔迹。 重新把帖子递给阿妩,“烧了。” 阿妩听从照做。 “公主,这位沈四姑娘许是见您有重要的事情呢,您真的不去吗?” 苏提贞看向说话的绿竹,“我与她算不上相识,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去也罢。” “公主不去也好,待嫁在即,需准备的太多了。”林嬷嬷一同往里走,“谢将军从边关到京都城,走官道也不过一二十天就回来了。” 苏提贞附和道:“嬷嬷说的是,阿妩你来内室,我有点事要交代你去办。” “好的。” 唯绿竹止步门外,她这几天一日比一日气闷,自齐嬷嬷发配浣衣局后,伺候苏提贞衣食住行的人就变成了林嬷嬷,差人使唤也多半是阿妩,而她堂堂一等贴身侍女,这会子成了形同虚设,遭到如此对待,绿竹心里既委屈又不甘。 等阿妩出门,林嬷嬷去厨房安排吃食,她忍不住当面问了出来。 “公主,齐嬷嬷去浣衣局那日,奴婢是不是失言惹怒了您?” 苏提贞端起花茶抬眼,“怎么会这么想?” “奴婢觉得这几日公主都不怎么使唤奴婢了,心里头怪不安的。” “让你轻松一些不好吗?” “奴婢闲不下来,只想每日为公主尽心尽力。” “这样啊。”苏提贞沉吟,“我瞧紫屏每日又要打扫院子又要守夜,你跟她换换罢。” 紫屏是二等侍女,自八岁进宫就在倾云宫当差,从四等侍女做到至今,靠的是话少又勤快,苏提贞还无法确信她是不是自己人,因为在她还未出嫁之前,紫屏就因意外落水死了,就目前二等三等四等侍女中,除了她,也无人可提拔了,毕竟其她确信日后都是苏慎言的人。 “什……么?”绿竹一颗心跌入谷底,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当即下跪磕头,“是奴婢不懂事。” “你这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了?” “奴婢……”绿竹眼眶中蓄满了泪,“奴婢……不敢。” 苏提贞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悠悠道:“退下吧。” 绿竹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都没再说默默退出房门。 第4章 临近傍晚,阿妩从宫外回来,得知绿竹被降为二等侍女,她什么也没问,只把手中提着的笼子递过去,“公主,您交代的奴婢已经办好。” 苏提贞接过放在圆桌上,掀开笼子外的黑布看向里面,颇为满意,“辛苦了,去吃饭吧。” “是。” 阿妩刚出去,林嬷嬷进门汇报:“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快请他进来。” 苏提贞忙站起出了内室,望着迎面走来的同胞弟弟,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先行了一礼,后直起身子微笑说道:“这几日本想去找你说说话,母后说你不日就要迎来父皇的抽查考试,这几日更是废寝忘食的读书,我也就没去打扰你了,你这会子来,可是空闲了?” “半个时辰前才结束功课,用过膳立马跑来了。”苏慎司说着先行坐下,“阿姐可吃了?” “吃过了。”苏提贞望着眼前鲜活健康的弟弟,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他躺在床榻枯瘦如柴眼窝深陷的模样,“阿弟来的巧,正好我让人刚从宫外买了一样东西回来,你用的着。” “是什么东西?” “你跟我来看。” 苏慎司随她去了内室,见到一笼子的小白鸽,失笑道:“父皇一再勒令我不准贪玩,之前养的鹦鹉都给弄走了,阿姐送我白汝鸽,怕是也养不了。” “我送你这个,不是让你赏玩的,是让你专门用来验毒的。” “阿姐,咱们用膳前不是有侍女先试吃吗?为何还要用这个再试呢?” “有些慢性毒吃了是不会立马死的,白汝鸽验慢性毒最合适不过,只要有毒性,会立马死去。”苏提贞拉住他的手,“阿弟,父皇的儿子不止你一个,虽说你现在在太子之位上坐着,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生在帝王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丝毫不可大意,多长个心眼不是坏事。” 苏慎司望着她微颤的手,“我知晓了,阿姐放心,以后但凡食用的我都会亲自验。” “那便好,验的时候切记让伺候的侍女婆子出去,不能让别人知道侍女试吃后你又重新验了一遍。” “我听阿姐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种鸽子可以试慢性毒的呢?” “我也是在出宫时意外从一商贩嘴里知晓的,起先我很怀疑真实性,后来反复验证了几次才确信是真的可以验慢性毒,这里面一共十二只,你拿走四只,之后再给母后送去四只,剩下的我留着。” “阿姐没有为父皇准备吗?” “父皇他……不需要这个。”说完苏提贞马上补充了一句,“李公公有为他准备更厉害的验毒工具。” “也是,父皇是九五之尊,饮食方面是要经过各种筛查才能入口的,比我们更严谨。”说着,苏慎司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差点给忘了,今日听闻父皇给阿姐赐婚了,对方是谢怜将军,向阿姐道喜了。” “谢谢阿弟。” 待苏慎司离开后,林嬷嬷去了凤赏宫,她归来时苏提贞刚洗漱结束。 “按照公主吩咐的,都跟皇后娘娘细细讲明了。” “再过不久我就要出嫁,公主府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侍卫长,嬷嬷可有推荐的人选?” “奴婢有一娘家侄子,名莫之,今年已二十一,自小习武身强健达,打小就很聪颖,现在是三等侍卫,公主若任用他,奴婢认为必不会让您失望。” “明日你与他见一面问问他是否愿意日后去公主府当差,不愿意也没什么,不可强求。” “奴婢遵命。” “时间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我看会子书再睡。” “是。” 靠在床头,苏提贞手握着书,眼睛在字上,脑子却不由自主想起了沈既白那封信。 她把该说的话那天都说明了,他还要见她做什么? 为什么她感觉他跟前世不一样了? 是她的错觉吗? * 次日上午林嬷嬷去见了自己的侄子林莫之,得到了‘愿意为公主效劳’的答复。 苏提贞在几日后见到苏清修顺嘴提了要人,苏清修不但同意了,还特意拨了五十人马给她。 看过这五十侍卫名单之后,她召见了林莫之。 “见过公主。” 苏提贞打量他,剑眉星目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加身手握长刀,英姿不凡。 “你姑母举荐你来我身边做事,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能力可信赖的侍卫长,万望莫要让我失望。” “属下定不负公主与姑母所冀。” “父皇赐予公主府五十人马,在分配方面,我建议舒沁院之外安排,内院方面还需旁及侍卫进府。” 林莫之听到此话顿时懂了她的意思,“属下明白。” “回去收拾一下前往公主府吧。” “属下告退。” 待他出去,苏提贞询问阿妩,“这几日与紫屏同住一屋,合得来吗?” 阿妩回:“相处起来没问题,虽说她话不多,但也不是闷葫芦一个,手脚勤快又很懂规矩。” 苏提贞点了点头,“我也是看她不多事又勤快才提拔的,平时你留意一下,看她与谁来往多,或者都见过什么人,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及时对我说。” 这话表明她现在还未将紫屏当自己人来看,阿妩岂会听不出,她当即应答道:“是。” 从屋内出来,正在院内打扫的绿竹放下扫把疾步走来,低声说:“快去给公主传话,齐嬷嬷辛苦劳累旧疾复发,浣衣局的管事虽然口述她的病情向太医院拿了药,但作用不大。” “齐嬷嬷如今跟倾云宫毫无干系,此事还是不要惊动公主了。” 绿竹横眉,“阿妩,你可真是无情无义,算我看错你了,你不说我自己去说。” 阿妩冷下声来,“今夕不同往日,你怕不是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我没忘,但是你不帮忙传话,我可不就要自己敲门面见公主了吗?阿妩,我不像你这么冷漠薄情,我是个人,齐嬷嬷以前待我不薄,我不能坐视不理,就算被公主责罚,我也要去说。” 说完她刚要上前被侍卫拦住。 岂料绿竹扯着嗓子大喊道:“公主!奴婢有急事禀报!阿妩阻拦奴婢!” 林嬷嬷出来,眉头皱起,“何事?” “跟你说不得,我要见公主!” 林嬷嬷不苟言笑,“正是公主让我问你的。” 绿竹这才把齐嬷嬷的情况道了出来,林嬷嬷听完没说别的,转身回屋向苏提贞如实汇报。 “既然她这么挂念齐嬷嬷,让她也去浣衣局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林嬷嬷颔首,“奴婢这就转告于她。” 得到答案的绿竹腿一软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原本想着,以苏提贞以前对齐嬷嬷的看重厚待 ,若知道旧疾复发定会着急一二,却完全没想到,她是真的不念一点旧情。 阿妩瞥了一眼地上的她,转身刚下台阶,被绿竹喊住。 “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阿妩没回头,只淡淡的说:“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你就期待着吧。” 绿竹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直至看不见她才从地上爬起来,回住处收拾包袱去了浣衣局。 向管事说明情况后,管事把她跟齐嬷嬷安排在一起。 此时正是白日,其她人都忙着干活,唯齐嬷嬷一人躺在床上腰痛不止在休息。 绿竹进门,见着床上躺着的齐嬷嬷后忍不住捂脸大哭了起来。 齐嬷嬷撑起身子坐起,见她挎着包袱边哭边走来,“公主可是连你一起怪罪了?” 绿竹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自那一事发生之后,公主俨然像换了一人,原先那么重视你我二人,现在说弃用便弃用,人又不是我们指示她抢的,酒也不是我们逼迫她喝的,为何全然怪罪我们头上来?太没理了!” “早知就不让你告知我旧疾复发之事了,不然你也还能待在倾云宫当差。”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也是一心想让嬷嬷你及早回去。” “倾云宫,是再回不去了。”齐嬷嬷眼底汹涌,“难为你的一片苦心,先在这干一阵子,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儿的。” “任谁一打听都知道咱们以前在倾云宫当差,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姐姐,谁敢重用被她发配浣衣局的人?” 齐嬷嬷唇角一扯,“未来谁又说的准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例子多了去,我们现在是不如往日风光,但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次出头。只是没料到,紫屏那个丫头平日里不吭不哈的,竟然被公主重用了。” “以前公主情绪都显在脸上,现在大变样了,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绿竹眼底黯然一片,她真的怀念曾经在苏提贞面前肆无忌惮想说什么说什么的日子,她从未责怪过自己,现在呢? “不说这些了,再给人听了去,我们的处境更难了。”齐嬷嬷自动止住这个话题,“往后天儿越来越冷,水都是冷的,洗衣愈发受罪,我这里有玉手膏,你用得着。” 绿竹从她手中接过,“谢谢嬷嬷。” 第5章 日子平静到了月底,九月初一清晨,苏提贞去凤赏宫请安,却见慕氏双眼浮肿略显疲惫。 “母后,出何事了?” “太子昨天中午从饮食中验出了毒,他本想令负责膳食的人享用那桌有毒的饭菜,以此为线索寻出幕后授意人,但又怕打草惊蛇,便默不作声将有毒的饭菜拨一些包起来亲自送到了你外公家找人查验,是无药可医的青冥草,贞贞,多亏你送的白汝鸽帮了大忙。” “母后可有把此事告知父皇?” 慕氏摇头,“未有,太子想抓着幕后主使的把柄了再禀告你父皇知晓,此事太子母后身边的太监侍女都不知道。” “如此便好,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泄露风声。” “现在母后这心里头还是庆幸后怕和担心。”慕氏嗓音略显嘶哑,“以前总觉得有你父皇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就是我们娘三个的靠山,现在我才发现,如果他真的想当我们的靠山,就不会给太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弟弟!是母后愚钝,总觉得他身为天子要应付各方势力不容易,总想着体谅他,沉迷蜜罐现在才醒悟,幸好还不算太晚,母后现在别无它愿,只想活着看到太子平安顺利登基。” 苏提贞握住她的手,“母后会如愿的,儿臣今日想去静安寺为太子祈福三天,还请母后恩准。” 为了给自己的皇后立威,自从慕氏掌管后宫开始,苏清修便特意交代后宫嫔妃回家省亲及皇子公主出宫一律需请示慕氏,此等事宜不必过问于他,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才有更多的人知道苏清修很重视慕氏。 “这是好事,母后怎会不允,贞贞有心了,安心去便是。”说着慕氏询意,“可要母后多派一支护卫队护送?” “静安寺距离皇宫不远,儿臣不愿张扬只想低调行事,带几名侍卫足以。” “也好,你自行安排便是,对了……”慕氏笑吟吟从书本中拿出一张小像来,“这是谢怜,你瞧瞧长得可俊了。” 苏提贞伸手接过,小像与谢怜本人有七八分像,比起本人的容貌来,小像逊色多了,“是挺俊的。” …… 静安寺位于京都城郊外九华山半山腰处,这里香火旺盛多年,很得人心青睐。 苏提贞带阿妩及六名侍卫同行,到九华山山脚下时已辰时末刻,天纷纷下起了小雨。 车马停在一客栈院中,几人手撑油纸伞步行上山入寺。 得知贵客前来,静安寺住持净空大师前来相迎,苏提贞烧了香礼了佛祈了福,前往安置的住院禅房歇息。 住院位置偏僻清净,环境幽雅,房子两层高立,一般达官贵人才能居住于此。 阿妩将午饭端来,寺庙素食清茶淡饭,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家主子吃不惯,却未料苏提贞吃了大半,未有任何挑剔。 饭后漱了口,苏提贞缓缓起身,“告知门口侍卫,我下午歇息,不经传召他们不得打扰。” 阿妩应答了句是,端起残羹碗筷朝门口走去。 苏提贞将侧窗推开一些,让外面的空气涌进。 雨已经停了,旁边院内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睛,一袭白衣加身,半挽长发负手而立,目光幽暗深邃与她对视,不是沈既白还会是谁。 他怎么也在这? 苏提贞未回避他的眼神,哪怕很不自在,她依旧光明正大的与他对视。 若不是阿妩进屋,她还能持续更长时间。 “公主,今儿天凉,怎么把窗户开了?” 见她走来,苏提贞刚想伸手关上,再看隔壁院子,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只是恍然一梦。 她松了手,往床榻折回,“透会气,不冷。” 一下午,苏提贞始终心不在焉,心里莫名沉静不下来,连阿妩都看的出来。 入了夜沐浴后,阿妩边给她擦头发边说,“公主今儿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没什么,杂念罢了。” 待头发干了伺候她躺下之后,阿妩吹了灯去隔壁厢房就寝。 许是房间凝神熏香的作用,不多会,苏提贞便有了睡意,昏昏沉沉入了梦。 待再睁眼时,房间烛火通亮,沈既白就在她的身边侧躺着,手支着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苏提贞的心跳到了嗓子口,震惊骇然的坐起身,“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嗓音压的很低,“当然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苏提贞自问不是那等睡的很死的人,“你用迷香了?” “是。”他坦诚承认,“用了一点。” “半夜潜入我房间,意欲何为?” “之前臣以妹妹名义给公主下帖约见,那日臣等了半日终不见公主应约,不料今日竟在这意外遇见,直接拜见多有不便,只能除此下策。” 苏提贞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出此下策便出此下策,那你为何要躺到我的床上来?” “臣与公主的关系难道还不能让臣在您床上躺一躺吗?” 这话差点没把苏提贞气死,“我与你什么关系?该说的上月我在公主府已经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他低低一笑,一把扯住她的衣衫将其拉入怀中,强制用腿死死压住她挣扎的身子,面容上的神情随之改变,“我不答应,事虽是你挑起来的,却由不得你说结束就结束。” 后半句他抹去了该有的礼仪。 苏提贞望着他的眼睛,“我已被赐婚,不日就要嫁往谢家,莫非沈大人想要做我的秘密男人?” 这话有着羞辱之意,若是往昔的沈既白,定拂袖而去,不,若是以前的他,压根都不会夜半擅闯还与她说这些话。 难道是曾经她百般讨好他,他无需这么做,今生她未那般做,他为了苏慎言的大业而要做到这个地步? “臣若敢做,公主敢吗?”沈既白笃定的告诉她,“您不敢。” “是我不敢,还是你不配?”苏提贞不甘示弱讥讽,“沈既白,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公主现在就可以喊,臣捂您嘴了吗?” “你……” 她怎么喊,门外侍卫进来看到他们躺一起会怎么想?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看她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沈既白低下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几分笑意,“臣若能帮您阻拦这场赐婚,让陛下收回成命,公主可愿以后每月私下见臣两面?” 苏提贞一惊,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不想嫁到谢家去的? 不等她问,他似预想到了她的问题,提前回答道:“一个满心欢喜待嫁的女子不会是您现在这等模样。” 她没否认他的话,抬眼言道:“你一个大理寺少卿四品官员,有何能耐阻止已经颁布圣旨的赐婚?” “臣敢这么说,自然有臣的本事,只问公主答不答应?” “只是每月见两面,没有其它要求?” “是。” “多久?” “一年,现在过了子时,到明年的九月初二为止,每次见面最少半个时辰,若没在约定时间意外碰面,则不作数。” 苏提贞思量过后,说道:“你若真有这个本事办到,我应你又何妨?” 谢怜再过几日便抵达京都城,成婚不过区区短短数日,他是否能做到,很快就知道了。 “那便如此说定了。” 他说完起身下了床,脚步站定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苏提贞再无睡意,睁眼到天亮。 随后两天一晚她未再见到沈既白,初三傍晚用过饭,见其系披风带,阿妩询问,“公主可要出去?” “出去消消食。” “那公主等一下,奴婢去去就来。” 阿妩将托盘用过的碗筷快速送回,后回来陪她一道行走。 酉时天还未完全黑下,苏提贞戴着白色的帷帽在僻静小道上慢慢走着,侍卫不近不远的跟随着。 经过一颗卧龙古松前时,阿妩大惊失色低呼一声,“公主,您看!” 距离树前三尺开外处有一道醒目的血痕,苏提贞顺着血痕的源头看向青石小路的另一侧,青黄交间的草丛里赫然躺了一个穿黑衣的男子,男子眼睛微睁着,面朝这方。 看到他的面目,苏提贞着实惊讶万分,此人不是别人,竟是她的未婚夫谢怜!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伤? 比预想中回京都的时间更早。 第一时间,苏提贞朝身后走来还未发现此情的侍卫摆了一下手,几个人当即站定不动。 苏提贞低声交代阿妩,“让侍卫去两个院口守着,就说我想在这清净的走一走,不许有人打扰,之后回去把药和水囊带过来。” 阿妩当即去照办。 人走远后,草丛里的谢怜挣扎着欲起身,苏提贞装作不识他,“公子受了伤莫要再乱动,我已让侍卫去院口守着,又让侍女去拿药与水来。” 软儒的嗓音传来,谢怜动作一怔,虽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但碍于自己站起来都费力气更别说离开了,也只好静观其变。 “多谢姑娘。” 苏提贞淡淡道,“不必,举手之劳。” 说着她走向不远处的井旁,打捞了半桶水来,将血迹冲洗掉。 待阿妩回来,苏提贞把药瓶和水囊给他,“内服的止血药,公子多保重。” 谢怜望着她的身影走远,直至消失在拐角处,这才低头看向手上的白色瓷瓶与羊皮水囊,眼底多了一丝少见的温度。 回到厢房,关上门苏提贞将披风递给阿妩,“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么?” “不知,公主认得?” “母后给我看过他的小像,是谢怜。” 阿妩瞪大眼,“天呀,他不是还没回京吗?” “对于这点我也疑惑,看他如今只身一人负伤在此地的情况来看,可能出了什么变故。” “公主为何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现在正是最狼狈的时候,如果当场说明身份反而不适当,就当没看过小像不认识他,以后相见了也说的过去。”苏提贞洗了把脸,“不说他了,早点歇吧,明早得回去了。” “奴婢去给您打洗脚水来。” 第6章 初四清晨,阿妩压低声音道:“奴婢刚悄悄去看了看,谢将军人已不在了,不知何时走的。” “意料之内。” 用了餐苏提贞离开静安寺返回宫中。 人刚进倾云宫,林嬷嬷便悄悄告诉她,“公主,您怕是不能嫁往谢家了。” “嬷嬷此话怎讲?” “昨日宫外传来消息,说谢将军家有一子,系家中妾室所生,刚满俩月。皇后娘娘得此传闻立刻召见了谢夫人入宫询问,谢夫人不敢隐瞒,说确实属实,又声称那妾室身份低贱,系烟花之地出来的货色,自始至终都未让进府居住,一直被谢将军养在外面,孩子生下谢家这边才知晓,木已成舟。” 苏提贞知道谢怜有两个妾室,但孩子的事儿从未听说过,自不必说,谢家顾忌脸面,正妻未进门让妾室有了儿子,传出去如何自处?彻底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母后那边如何说?” “皇后娘娘说要跟陛下好好商讨此事的解决办法。” 苏提贞径直走到内室坐下,“消息既是从宫外传来的,那很快就会人尽皆知,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退了这婚。”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孩子都已两个月了,谢家在这两月之前有多少办法解决这个事,但是他们都没有,正妻没进门,先让妾室生了长庶子,这是什么作风?” “不瞒嬷嬷,在静安寺我已见到了谢怜。” “公主怎么在那里见到了他?” “很意外遇见的,看过他的小像一眼就认出了,当时他受了伤,我让阿妩给他拿了药和水,虽然我没标明身份也戴了帷帽,但声音是瞒不住的,以后若是见面,定是会被他认出。” 林嬷嬷则说,“认出也何妨,退婚之事是他的问题,错不在公主。” 紫屏从外间进来,“公主,李总管来了。” “让他暂且等一下,你去泡杯茶。” “是。” 苏提贞换了身衣服,又梳了个别样的发式才往外走。 “让公公久等了。” 李启荣从座位上起身,“公主言重了,陛下让奴才过来传公主前去泰宁殿一趟。” 苏提贞没有多问什么,她心知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带林嬷嬷一起随他去见了苏清修。 明黄龙袍穿着的苏清修正在批奏折,见她来停下手中的毛笔,赐座后言道:“谢怜有子的事皇儿可听说了?” “儿臣已听说了。” “知情不报,这谢家真是天大的胆子,等谢怜回来再另做处置。朕与你母后商议过了,如此情况之下,着实不应再让你嫁到谢家,故废除这桩婚约。” 苏提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没想到沈既白还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解决了此事。 “谢父皇。” “皇儿别灰心,朕打算让李公公为你募集适龄的青年才俊,争取挑个最好的给皇儿。” 苏提贞眼皮一跳,故作娇嗔言道:“父皇这么急着要把儿臣嫁出去,是不是嫌儿臣在身边烦心了,若是这样,儿臣即刻搬出皇宫去公主府居住,再不烦父皇。” 苏清修笑着起身,在她旁边坐下,“皇儿莫要误会,你是朕的心肝宝贝,朕怎么会烦你呢?只是你及笄已过三年,此时正是大好年华,好男儿再过几年也都成了家,父皇怕耽搁你的一生幸福。”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苏提贞只觉得可笑,面上却未显露半分,“这几日儿臣去静安寺祈福时,顺便卜了一卦,净空大师的说儿臣今年九月的婚事若是不成,就要等明年九月后才能成。” 这不是她因沈既白的一年之约现场胡诌,是确实卜了卦。 “是吗?”苏清修沉思片刻,才又说道:“看来今年皇儿待嫁的好时机错过了,没关系,延迟一年也可,皇儿明年这个时候也不过十九岁,年龄也不大。” 苏提贞见他应下,喜笑颜开,当即挽住了他的胳膊,“儿臣好高兴,又能多陪父皇母后一年了。” “朕也舍不得你嫁人啊。” “父皇,婚约作废,那公主府目前打造的家具物件还要继续进行吗?” “都开始了,就别停了,以后总归是要用的,提前做好也无妨。” “……” 在泰宁殿待了两刻钟,苏提贞出来,阳光正好,旭日自东方冉冉升起,照耀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林嬷嬷见她眉眼带着喜色,不禁弯了眉眼,“公主心里可畅快?” “不用嫁谢怜了,自是畅快。” 别人不知道谢怜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吗? 更别说现在还闹出庶长子一出,更令她瞧不起。 如此做派,置正室于何地? 一个完全不把正妻放在眼里的男人,过起日子来更心累万分。 现在既不用嫁他,往后一年她又不用遭受逼婚,她自是高兴的。 一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 “公主,再过几日便是九月九重阳佳节了,往年陛下在宫后苑设家宴饮赏菊花,都未有外人到场,听说今年较往年不同了,陛下让李总管一一通知朝中百官,赐宴他们也会一同参加,且地方变更在外宫的万心殿举行。” 这个苏提贞自然是倍儿清楚的,因为紫屏就死于重阳节的那个晚上,当时宴饮结束后,她带着人回到倾云宫,第一时间收到了紫屏的死讯。 “往年家宴都要评出个诗魁出来,今年变成大宴,更是不可缺少这一环节了。” 林嬷嬷含笑, “公主喜爱读书,诗词歌赋哪个也不在话下,今年定也会如同往年一样出彩。” “有时候太出彩并非好事,俗话说的好,捧得越高摔的越惨。”她目光沉静,“今年不丢脸面就可,多的我就不想了。” * 退婚的事在百姓的眼中是势在必行,谁不知道崇则帝最疼爱这个大女儿,岂会让她受这等委屈,因此,收回圣旨这件事大家觉得想当然,并无人诟病皇帝出尔反尔。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沈既白并未立刻写信传给苏提贞告知每月见面的时间地点,而是打算重阳节那天见着面再说。 从小到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沈斐明显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正如现在,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冷淡,但眉眼之间流露出的一丝笑意是遮掩不住的,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但身为贴身侍卫的沈斐却都看在眼里。 “荷华门那边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密道已竣工,一切也都安置妥当。” 沈既白满意的点了下头,“这段时间,辛苦了。” 沈斐简直受宠若惊,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三爷,连着几天都未回府了,今儿回吗?” “回。” 到了散值时间,沈既白乘马车回沈府,人刚到家,就被高氏喊了过去。 进了门,看到笑晏晏的温烟柳,沈既白顿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温姑娘来找希音,这丫头去你二姐家了。” 温烟柳攥紧手中的手帕看了一眼沈既白,“有阵子没见三公子了,瞧着清减了不少。” “太忙了。” 沈既白说出这三个字后便没了下文,气氛略有些尴尬,高氏忙道:“既白最近公务繁忙的很,这几天都未能回府住。” “母亲,孩儿在荷华门置办了一处宅院,距离外宫甚近,以后忙时便就近居住那里,清闲时再回来居住。” 皇宫分为外宫与内宫,京都城的官员办公衙门设立于外宫间,皇帝与未成婚的子女及后宫嫔妃居住于内宫。 “衙门休憩的地方窄小,荷华门到底比咱们府上近许多,着实是方便。” 母子之间的谈话虽很家常,但温烟柳想加入进来却找不到话头,她的眼睛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失落,如此的明显。 等沈希音回来,与她说了会子话温烟柳就要走,被强留下来吃饭,她半推半就的应下。 整个就餐过程中,沈希音话不断,她性子活泼,是活跃气氛的最佳能手,若没有她,不知会多冷清。 “三哥,今日去二姐家,她还特意让我给你带话,说姐夫的堂妹貌美如花又有才情,说你要是有意愿哪天抽空见一面,我替你拒绝了。” 温烟柳接话,“你三哥都没说见不见,你倒是心急。” “三哥是你的,别人休想当我的三嫂。” “乱说什么。” 温烟柳的脸颊多了一抹嫣红,她偷看了一眼沈既白,见对方没看自己,羞意减去了一半。 “希音,这话以后不可再说,温姑娘还要嫁人的,你这般说传出去不好。” 沈希音脸上的笑呆滞了,“三哥,你不是一直喜欢烟柳吗?还让我替你传信,当你的信使。” 沈既白手中的筷子一顿,他没看自己的妹妹,言道:“信中只是对书籍的见解。” “骗人,你明明是借那些传达别的意思。” 高氏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 温烟柳再吃不下,“伯母,我吃好了,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母亲会担心。” 见她站起身,高氏忙指示自己的儿子,“既白,去送送温姑娘。” 温烟柳有话想同他说,也就没婉拒高氏的话。 侍女花扶与沈斐跟在三尺开外,前面二人并肩同行,走了一小段路都未有声音发出,温烟柳瞧着再不说话就要走到大门处了,先开了口,“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你离我越来越远,也许是我会错了意,你从来没有真的朝我走近过,自始至终是我一人在自作多情。” 沈既白沉默,收回没说出口的喜欢,不是错,而是选择。 选择终止无需跟任何人相告,也无需跟任何人解释,正如他选择开始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为什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 温烟柳红了眼睛,嗓音多了几分哭意,“就送到这吧。” 说着回头喊了一声花扶,疾步走了。 沈既白折回,沈斐默默跟在身后。 回到住处,他回头瞥了一眼沈斐,“有话想说?” “三爷,属下看的出来,温姑娘她很喜欢您,您原先也很中意她,自从被岭平公主抢后回来,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关心温姑娘了,反而对宫里那位格外上心。” “在你眼里,温姑娘和公主分别是什么样的女子?” 沈斐实话实说,“温姑娘性情柔和,说话轻声细语,又博览群书,定是个贤妻良母。公主性情骄纵跋扈,品行不端仗势欺人,以后别说相夫教子了,家里能不能宁静都难说。” 沈既白扬唇一笑,“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时候见到都不一定是真的,许多人呈现出来的一面只是其本人想给大家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温姑娘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公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第7章 沈斐若有所思,欲说什么,话还未出口,便见沈希音闯了进来。 “三哥!”她一脸愤愤然,“你怎么能这么对烟柳?” “我怎么她了?” 沈希音气呼呼的坐下,“你说你怎么她了,你简直像变了个人,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对她那么冷漠。” “如果你来这是为她打抱不平的,现在可以走了。” 见他朝内室走,沈希音一个箭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三哥,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说过我喜欢她?” “没有倒是没有,但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沈既白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转移了话题,“前几日听母亲说惠宁王府的人秘密来府里提亲了,你可与世子相见过了?” 沈希音惊慌不已,“我没听母亲提起啊。” “可能正在考虑当中吧。” “听说那世子又老又丑又胖,母亲这么疼我,定不会同意的。” 沈既白淡定自若,“老丑胖怎么了,惠宁王可是陛下的同胞弟弟,父母亲定会好生斟酌的。” “我现在就去找母亲问个清楚。” 沈希音一路上都处于恐慌状态之下,惴惴不安面见了高氏。 “母亲,我方才听三哥说前几日惠宁王府的人来提亲了,是真的吗?” 高氏点头,“是有这回事。” “女儿死也不要嫁给那样子的人。” “谁说让你嫁了,当日我就以还想多留你一两年的理由回拒了。” 沈希音又问,“那三哥可知道这一点?” 高氏失笑,“既知道提亲之事岂会不知道这个?” “哎呀!”沈希音跺了跺脚,“三哥这是为了让我离开他那院故意吓唬我呢!不行,我回去找他去!” “回来。”高氏喊住她,“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他最近忙的很,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住下,别打搅他了,让你三哥好好歇息。” “母亲,您不觉得三哥很过分吗?他怎么能那么对待烟柳呢!” “母亲知道你跟温姑娘打小交好,特别想让她成为你三嫂,母亲也想她成为咱们家的人,但这个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说,得你三哥愿意才行,今儿吃饭他的态度你也是瞧见了。”高氏又道,“也许以前你三哥对温姑娘确有过那份心思,但俩人既未定下婚约亦未私定终身,不存在你三哥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过分就更无稽之谈了,这一点你还是要分清楚的。”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沈希音坐下,手托腮闷闷不乐,“烟柳一心只想着他,他可倒好。” “你别管这些事儿了,虽说拒绝了惠宁王府的提亲,但你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我与你父亲为你留心着,有合适的人选还是会为你做主定下,你心里头有个准备。” “三哥还没成婚,我着什么急。” “他何时成婚都可,合适的闺中女子不少,你就不一样了,能入你父亲眼睛的好男儿少之又少,自然想给你寻个各方面都上等的人选。” 沈希音两手放在桌面,下巴抵在手背之上,双眼一闭,没了声音。 高氏看向她,“我知道你心气高,想嫁自己喜欢的人,除非你喜欢的那人合你父亲的心,否则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往后都不要再想。看你二姐夫,官阶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就是你父亲为你二姐姐挑选的,再看看她现在的日子,过的多安稳顺心。” 听着母亲的话,沈希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很清楚,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被安排成婚的宿命。 * 一晃几日便过,除了请安之外,其余时间苏提贞皆待在倾云宫闭门不出。 初九这天她醒的早,卯时初天还未亮苏提贞就穿衣下了床。 待梳洗打扮后,外面露出了鱼肚白,有了些许光亮。 苏提贞立在门口,望着没有尽头的上空望了良久。 就要跟苏慎言见面了,她能想象得到他伪装的该有多好,也能想到他心里正在怎么筹划属于他的未来,无论多少人帮他,这场博弈,她只要一个结果,他死她活。 用过早膳,苏提贞靠在亭下长椅看书,今儿天晴空净,旭日高升后,丝丝暖阳映在身上很是惬意。 阿妩和紫屏坐在她旁边,被恩准吃零嘴儿后,阿妩嘴里就没个闲的,倒是紫屏战战兢兢的待命,不敢如阿妩一般随意些。 主仆三个就这样待了一上午,待太阳浓烈了,苏提贞浑身都有了热意,以书盖脸遮挡光线小憩。 午时过去一半,林嬷嬷前来唤她用午膳,顺道讲了关于谢怜的事情。 “刚传来消息说,谢将军随大部队回来了,已在一炷香前进宫面圣了。” 苏提贞将书拿掉缓缓起身站立,“不管怎么说,他平定了边关战乱,立了不小的战功。” 林嬷嬷随她一道走,“说的是。” 饭后苏提贞重新梳妆更衣,林嬷嬷按照她的要求准备的服饰颜色没有花里胡哨以素净为主,简单又不失隆重,婉约与娴静并行。 一炷香后轿辇抵达万心殿外,苏提贞被扶着下来,带着人踩着台阶到门口,太监见着她扯高了嗓音报声,“岭平公主到!” 殿内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苏提贞身上,只见她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桃腮含笑,慢步轻走缓缓而来。 谢怜起先看了她一眼,刚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阿妩,错愕之下再度看向苏提贞,这一次,他望了许久,甚至于连行礼节时都慢了一些,更全然不知间隔不远的沈既白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苏提贞刚落座不久,苏清修便带着慕氏到了。 他们刚登高赏菊回来,这是每年开宴前多年的习惯了,自从太后崩逝以后,一直都是如此。 其实大可不必只带慕氏独行,其她嫔妃一样可以携带,但是苏清修偏偏不这样,一直用自己诸如此类的行动昭告世人他到底多疼爱皇后。 让行大礼的众人平身后,苏清修命人赏赐了茱萸,令众人身上佩戴驱邪,之后殿内大乐奏响正式开宴。 大乐结束,便是漫长的敬酒环节。 苏提贞抬眼看向苏慎言所在的位置,常年的病弱让他面色消瘦,这是他最好的面具,蒙骗了想骗过的人,此时殿上又有几人知道他身体无恙? 再望淡然的婉妃,苏提贞心里酸涩苦楚,这样一个彰显不争不抢的女人,却不声不响将她的父皇牢牢地攥入了手中,且能忍耐这么多年,最终将她的儿子送上了皇位,岂是真的不争不抢? 低下头,望着手中的酒杯,她压下心头的不快恢复原来的神采。 敬酒收尾已到申末,九位窈窕女子轻盈上殿,随着婉转吟唱的曲子挥袖善舞,这些在旁人眼里精彩绝伦,但在苏提贞眼里却是乏善可陈,没什么看点。 舞止曲罢后,灯火点亮后正式开宴,率先上的是大汤,其它饭菜也逐一轮番端上。 苏清修以‘菊’为题让子女即兴作诗。 早已准备好的苏提贞以一首《咏菊》应对,拿得出手又不抢风头,倒是让知道她习性的众人惊讶万分,谁不知道每逢盛宴最亮眼最张扬的皆是她,十分好胜心强,碍于她是皇帝皇后的嫡长女,万千宠爱于一身,一般情况下,大家也都默契的不与她争不多事端。 可现在她末尾献诗,前面有比她好的有比她差的,比她差的是松了口气,比她好的就有些不安心了,苏云欢就是后者中的一位。 她看了又看苏提贞,脸上局促之色显露无疑,别的不怕,就怕私下苏提贞以这件事为缘由给她小鞋穿。 当看到对方朝自己微微一笑时,苏云欢心里一咯噔,脸都青了。 不过好在苏清修一向彰显对嫡子嫡女的宠爱,就算苏提贞做的诗不出众,还是对其格外提出了表扬,这让苏云欢放下不少心。 “公主,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趟茅房。”紫屏手捂在小腹处,目光透着紧急之色。 “天黑人多,让阿妩陪同你一起前去罢。” 紫屏并无婉拒之意,“谢公主。” 阿妩接收到苏提贞递来的眼色,当即随同紫屏离开。 她们这边刚走,钟鼓楼的报时声响了,戌时到了,宴饮要结束了。 在听到声响的下一瞬,她看向了沈既白所在的方位,似乎心有灵犀,对方也看了过来。 光辉之下,他的面孔半明半暗,眼睛里闪烁着可见的笑意。 苏提贞忙收回了视线,见苏清修宣布宴席结束,行了礼后待其离场才起身。 “嬷嬷,你带几个人去寻寻阿妩和紫屏,我在假山那里等你们。” “是,公主。” 内宫的假山在宫后苑,外宫的假山则在沙湖旁边,这里是万心殿返倾云宫的必经之路。 苏提贞带着侍卫朝假山的方向走去,走到地儿寻了个石凳坐下,将几个侍卫打发去了远处待命。 她有预感,沈既白就在周围,因为除了这里比较隐秘,再无别处方便相见。 果不其然,侍卫人一走远,宫灯照射出一道人影来,她看向来人,“你可以再以你妹妹名义下帖给我地点时间,无需如此冒险。” 他吹灭宫灯,在她旁边坐下,“臣想亲自同公主说。” 苏提贞转过脸去,竟与他近在咫尺,“你……你说就说,离我这么近作甚?” 欲起身的她被他拉下,“悄悄话自然要近些说才好。” 苏提贞催促他,“我怕被人看见,你赶紧说了就走。” 沈既白哑然一笑,“虽说公主未成婚还不能搬进公主府,但以公主受宠的程度若是寻个缘由每月前去小住两次,想必是不难的。” “你要在公主府与我见面?”苏提贞立刻拒绝,“不行,之前把你绑去时那里还是空宅,现在已经有了御赐侍卫入住,你若再出现那里,我父皇岂不是很快就要知晓?” “臣在荷华门买了一处宅院,还暗修了密道,直通公主府的内院正房内,公主不必担忧。” 第8章 苏提贞瞠目结舌,声音带着一丝颤:“什么?!你居然敢……” “知道臣为何敢这么做又敢如此直白相告给公主吗?”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一来我们见面安全,二来臣希望与公主之间的秘密越多越好,以后每月初二、十六的戌时,是我们的时间。” 等苏提贞回过神来时,沈既白已经走远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不但有公主府的舆图,还胆敢修建了密道! 是了,掌管宫室修建的将作大匠长官是沈既白的姨父。 苏提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闭眼又睁开,捏着宫灯的杆不免紧了几分。 又坐了会儿,林嬷嬷一行人赶来,只见紫屏和阿妩浑身上下衣服都湿了,头发也散乱开来。 不等苏提贞询问,林嬷嬷低声道:“俩丫头从茅房回来的道上撞见了惠宁王府世子,他跟河临公主身边的侍女秀荷正在私会,认出了她们后,世子企图灭口让侍卫将她们扔到了水中,幸好阿妩自小生长在海边会水,加上公主让奴婢带人去的及时,这才免遭于难。” 原本苏提贞也不是很确定紫屏今晚会不会出事,上一世紫屏这个时候还是二等侍女,出席宴席也并未带她一同前往,淹死的时候有没有人在旁边更是无从查证,是巡逻侍卫队的几人听到呼救赶去,谁知捞上来人已经没了气,经过勘验之后定义为自身落水溺亡。 让阿妩陪同她一道去,也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你跟世子碰面了?” “是,不过奴婢没瞧见秀荷,世子说他路过正要营救阿妩与紫屏就见奴婢带人来了。” “是吗?”苏提贞扯了一下唇角,“咱们先回。” …… 听完了秀荷的叙述,苏云欢气得当即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蠢东西你跑什么?!你若在被认出的那一瞬间跪在世子面前,再哭上一哭,任谁都会以为你是被世子强迫的,世子得罪也就得罪了,现在可倒好,不但直接坐实了你跟世子的关系,还坐实了谋杀倾云宫两个一等侍女!” 跪在地上的秀荷一把捂住脸,眼泪夺眶而出,“奴婢当时太慌了,根本想不到好的对策,见世子想要灭口,奴婢也觉得这不失为最好的办法,谁曾想林嬷嬷带人赶到了,奴婢为避免与她碰面只好先躲了起来,待落实了结果才敢回来向公主禀报。” 苏云欢盛怒难平,伸手指她骂道:“你老子娘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你躲与不躲有何区别?难不成你没与林嬷嬷碰面,苏提贞就不知道你在现场了?” “即便知道,但能证明奴婢存在的人只有世子,人是世子要灭口的,他怎么可能帮岭平公主呢?又怎么会把公主您交代出来呢?事情闹大起来,纵陛下再如何疼爱岭平公主,只以她的人做口供,不具有说服力。”秀荷声泪俱下,“公主您又有何惧呢?” 苏云欢闭眼又睁开,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你知道苏提贞最擅长告状那你可知道她还擅长耍阴招?你当她会大肆宣扬闹大这件事?她比你更清楚单靠她身边那俩丫头根本翻不起浪花,她一肚子坏水,不知道会想什么点子对付我,本公主真是被你这个死猪害死了!” 秀荷瞄到她的眼神,心头一颤,一把死死抱住她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奴婢太过于愚笨,看在这么多年奴婢忠心耿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份上,求公主开恩饶恕奴婢这一回。 ” 苏云欢嫌恶的踢开她,“滚开!弄脏我的衣服了!” 秀荷不敢再靠近,只是双手掌心贴地,身子趴下,乖乖跪着。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苏云欢冷眼斜睨,“就像你说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杀了你倒显我无情无义,但你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惩罚你也说不过去。” 秀荷微微抬起头,带着颤音说道,“奴婢任凭公主处置。” “虽然你私通的罪名落不下来,但此举彻底得罪了苏提贞,以后你我稍有差错被那边捏住把柄,就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事情既已如此,只能顺着走下去,我会跟世子商议让他纳你为妾,你在他跟前好生伺候着。” 言外之意是什么秀荷一清二楚,“听从公主安排,奴婢不管在哪儿,都是公主的人。” “别跪了,起来吧。” “谢公主。” 打发秀荷出去后,苏云欢回到内室床边坐下,纵刚刚气极恨不得扭断秀荷的脖子,但理智还是拦住了她,这个节骨眼上秀荷若是死了岂不是让苏提贞以此为由光明正大的反击? 反正都这步田地了,倒不如好好运用秀荷这颗棋子。 至于会被苏提贞报复,她知道这是再所难免的了,细想从小到大这十来年,私下她被苏提贞整的还少吗?但见了面不还是得笑吟吟喊皇姐。 苏云欢躺下,闭上眼脑海不由浮现了沈既白的面容,脸微微泛起红晕来,尽管今晚她只偷瞄了几次,但他的模样早已刻在她的心里,抹也抹不去。 在今晚之前,她也只意外见过他一次,正是那一面令她心心念念了很久,作画私下让人悄悄打探,这才知道是丞相府的人。 如果此生能嫁于他为妻,那该多好。 想到这,苏云欢的心头如花朵绽放,带着这份丝甜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一封秘信送去了惠宁王府,确保交到了世子苏淮的手上后,苏云欢静候消息,结果并未让她久等,一个时辰后,回信送到了她的手上,只是纸上却空无一字。 “公主,世子这是何意?” 苏云欢将纸攥在手心里,横眉竖眼目光中闪烁着怒气,“这都看不出来?他这是要跟咱们撇清关系了!” 秀荷闻言下意识便是不相信,“这不能吧,世子跟公主您在一条船上呢,岂是他想撇清就撇清的。” “不对,就算他不愿意明着在这个节骨眼让你进府,他直接表明就可,大可不必如此,除非……”苏云欢皱起眉头瞬间想到了什么,她转身看向秀荷,秀荷从她的眼神中也猜到了什么,“您的意思是岭平公主背地里做了手脚?” “是不是做了手脚,且等我与世子见了面就知道了。” * 昨晚落水的事儿传到了凤赏宫,早晨苏提贞去请安被慕氏过问了几句,她并未如实说出,找了个理由给巧妙圆了过去。 “谢怜立了战功,加上赐婚之前也没有让谢家人进宫当面询问清楚,你父皇责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小惩大诫。” “理当如此,莫要因为此事让父皇落了个苛待臣子的名声才至关重要。近日儿臣读佛经有益,想在公主府内设个佛堂,以后每月前去两次诵经念佛长期为父皇母后太子康健祈福,母后可恩准?” 思来想去,苏提贞觉得不被人质疑的理由也只有这个了。 闻言她的话,慕氏心里一暖,“你这是为我们好,母后怎么会不恩准?公主府距离皇宫近,来去方便又安全,倒是比去静安寺省心不少,你想做便做吧。” “儿臣本来打算初一十五去的,后来觉得这两个日子拜佛的人们太多,佛祖若是显灵也照应不过来,便想初二和十六那日去,各在公主府停留一晚次日回归,母后觉得如何?” 慕氏未觉得有何不妥,同意了她的安排。 这个事情解决之后,苏提贞又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她一走,原本笑意盈盈的慕氏只剩一脸落寞,心事再也遮掩不住尽显面上。 昨晚夜半被噩梦惊醒后欲搂身旁的苏清修却扑了个空,躺过的位置没了温度可见不是离开一会半刻了,正要披衣下床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她忙不迭又躺下装睡,是苏清修回来了,他并未掌灯,轻手轻脚的取衣重新躺下,一股淡淡的清香阻止了慕氏想翻身面朝他的举动。 这个味道是婉妃住处常年使用的燃香,是她自己精心调制而成的,别的宫未有。 深更半夜他去随云宫干什么了? 这么多年他去婉妃宫中的次数比其它妃嫔都少,从未有过宿在她宫中又夜半去随云宫的经历,察觉这个点他去过随云宫后,凭借着女人的直觉不免让慕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直到天亮她都没能再睡着。 早上她等候他主动坦诚去随云宫所为何事,但他只字未提,更让她不安难过的是,她仔细询问昨晚守夜侍女后,竟发现这不是第一次苏清修半夜离开了,在该侍女当值期间,他就有十几次之多宿在凤赏宫却半夜短暂离开,每次时间都不长,不超过半个时辰。 至于为什么没有对她提起,则是苏清修再三交代的,以处理国家大事为由,守夜侍女自然不敢不听从,若不是慕氏答应不会让她因此事有性命之忧,守夜侍女自然是不敢说的。 这个事她忍了下来,连身边的嬷嬷都未提,更是没有对自己的子女说,一个人将此事压在了心里。 其实她伪装的再好也还是被苏提贞瞧出了端倪,在这个大女儿眼里她的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还以为成功骗过了。 在回倾云宫的路上,苏提贞面色略带凝重,她多么想直言不讳把一切都说出来,多么想拆穿苏清修的巨大谎言,多么想痛斥这个伪君子! 但有人会相信她吗?这是个未知数。 就算是自己的至亲,她也没有把握她们会相信这个看似荒诞的说法。 而且,她也无法解释自己怎么又会活一遍,若非自己亲身经历,也断然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太多太多问题了。 这件事还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让苏清修苏慎言等人知道。 宫里人多嘴杂,若是消息传出去,她只有坐以待毙了,毕竟眼下,苏清修要对付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住处,林嬷嬷瞧她脸色不大好看,便问:“公主可是在凤赏宫挨说了?” “不是。”她摇着头把披风解下递去,“母后答应在公主府内设佛堂了,也同意我初二与十六在那住一晚回来。” “既都已准许,那公主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 “只是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了。”苏提贞坐下呷了口茶,“心里像是有东西似的不舒服。” 昨晚夜色很深了才入睡,一直做梦,断断续续净是前尘往事,醒来思来想后借梦说了一段给屋里人听。 她并未多说,只说梦见自己成婚后居住的公主府周围都是豺狼虎豹,可怕极了。 “公主可别忧心多想了,您备受陛下与娘娘厚爱,将来又有太子殿下撑腰,谁敢跟您过不去,活不耐烦了不是?更别说将来您嫁人后,奴婢与阿妩紫屏亦会跟随您一同居住公主府,莫之又是府里的侍卫长,绝不能让府里的蹄子奴才蹬鼻子上脸猖狂到无法无天!” 第9章 阿妩附和道:“嬷嬷说的是,我们每日都与公主朝夕相处,谁要胆敢把脏心眼子往公主身上使,奴婢们定叫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苏提贞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便又想到她前世的遭遇,“你们可算是真开导好我了,也是,我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有你们在身边,什么也不应担心。” 阿妩笑晏晏,“公主这样想就对了,梦跟现实是相反的,公主可莫要当真。” “阿妩你等会便带人去公主府布置佛堂罢,顺便把咱们住的房间也都布置布置,今儿初十,到十六时间是宽裕了的。” “公主放心交给奴婢,保管不耽误公主正事。” 苏提贞含笑点头。 上午在书房度过,下午在马场训练骑马,北安国并没有不准女子骑马射箭的条例,但肯接受训练的闺秀却少之又少,宫内嫔妃公主更不必说,除了从九玄国和亲来的萧贵妃除外,其她均没有会骑马的。 以前苏提贞也没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她想学习更多的技能,不愿只会琴棋书画。 教她骑马的人是位七品女官,说来也巧,此人是沈既白的表姐,其姨母的女儿,父亲正是将作大匠的长官,她今年二十三岁,跟夫君和离后带一女儿住在娘家。 兰若离并没有因为她是公主就故意讨好,她不苟言笑且严肃认真,有自己的教学技巧,使得苏提贞学习成效很快,连续训练几天,她已可以独自骑马慢行。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自由驾驭任何品种的马匹,对此,苏提贞并不着急。 十六这天停学一天,辰时初马车从内宫出发顺利抵达荷华门的公主府。 林嬷嬷没有来,阿妩与紫屏跟在身边,苏提贞上香跪拜祈福时,她们亦如此。 虽然设佛堂是为了掩盖与沈既白的见面约定,但为了安全起见,既做了就要做的像样。 这一整天,苏提贞除了必要的出门之外,其它时间都待在佛堂内。 用过晚饭漱了口,她带俩丫头去汤池泡热水澡,起先她们俩死活不肯一起下水,最后扛不住苏提贞的命令,这才受宠若惊的跟她一起待在偌大的水池子里泡。 被热水包围的那一瞬间,浑身的疲倦被消除了大半,阿妩靠在池壁上惬意的眯上眼,紫屏没有她那么放得开,整个人仍很拘谨的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见她这般,苏提贞轻声道:“你自在一些,这屋子里就我们三个,又没旁人,不必太过于担心。” 紫屏含笑点头,“奴婢做梦也不敢想能跟公主您一起泡汤浴。” “也就咱家公主肯愿意这么对待我们了,换成河临公主试试,胆敢有这个想法,指不定要被扒一层皮。” “阿妩,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完她又补充,“实话实说,我想听真话。” 阿妩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苏提贞,“不管外面那些人怎么抹黑公主,您在奴婢心里一直是个性情直爽、赏罚分明的主子,平时好吃的、好玩的您都会赏赐给我们,奴婢以前常常粗心大意,公主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督促改正,这给了奴婢莫大的信心,下定决心凡做任何事都要谨小慎微认真细心。最近一个月以来,公主待我们愈加好了,奴婢心存感恩,能跟您身边,是奴婢的福气。” 紫屏接话,“阿妩的话也是奴婢想说的,以前没有近身伺候公主,对您也没有那么了解,一直都过的战战兢兢,唯恐出一点差错被公主要了脑袋,但调到您身边以后,奴婢发现您真的很好,奴婢真心喜欢您。” “都在说我的好话,我的缺点不说说吗?” 阿妩与紫屏对视一眼,然后道:“在奴婢看来,公主最大的缺点就是想干什么的时候一意孤行,完全听不进去我们的劝阻……” 苏提贞知道她暗指掳沈既白之事,不免干咳一声,“是,这个得改正。” “另外,奴婢还要劝公主以后饮酒要适当,贪杯容易伤身坏事。” 这点苏提贞也认同,“说的对,以后就算饮酒也断不能超过三杯。” “三杯也多了,依奴婢看,一两杯就可。” “行,这个听你的。” 主仆三个欢快的泡了半个时辰,从汤池出来外面已经落了黑,小雨正在纷纷飘落着,地面上湿了一层。 到门口苏提贞让她们俩止步,“不必守夜,院门外有侍卫守着不妨事的,你们都累一天了回屋歇息吧。” “可是,公主……”阿妩不放心,“我们留个人在外间守着心里踏实些。” “你们就在耳房,有什么事我大喊一声你们也听的见,回去睡吧。” 见苏提贞如此坚持,阿妩与紫屏也只好听命于她。 关上门反锁上,苏提贞去妆台前坐下,用丝绒布不断的擦拭长发直至半干,这才去寻找屋内的密道机关,找了好大一会儿都没能找到,她环视了一圈后走进了净房,在放置衣物的高柜子后面发现了玄机。 墙壁处有一米长宽的隐形们,是用木板改造成墙壁的颜色做成的,不用手碰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的。 她轻轻推开,只见入口处是朝下的阶梯,苏提贞回去把内室的灯吹灭,长发轻挽后拿来灯笼挑着下去,沿着长道一直走到了最终端。 好奇心的驱使让她伸手推向出口的门,外面并无柜子之类的阻挡物,很轻松的便推开了。 这里并不是他的内室,而是书房。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竹叶香。 她跨出门来,轻手轻脚有里朝外走。 房间里点了灯,她立在书架后方,从那狭窄的空间望向桌案前的沈既白,他一袭黑衣,长发半挽脑后,正在写着什么。 未看许久就见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这边,嗓音带着些许笑意,“公主要站那里多久?” 苏提贞从书架后走出,“被你发现了。” “现在还未到戌时,这个时间见面是不算的,望您知晓。” 她双手被在身后,干咳一声,“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有数,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公主在这等我一下,臣去去就来。” 说着他打开门出去了,房间里留下苏提贞一人。 她站在那里环顾了一圈书房,挺雅致的格局,空间又极其宽敞。 也仅仅是瞧了瞧,并未乱动这书房里的所有物件书本。 刚才匆匆忙忙,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裳,这会子有些冷,她在想要不要回去拿件衣服。 不等她想出个结果他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件玄白的厚披风。 见他给自己披上系带子,苏提贞回过神来,“你出去……是去拿这个了?” “嗯。” “你看上去不是一个会体贴女人的男人。” “是不太懂。”他与她对视,星目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毕竟臣还没有过女人。” “也快有了,你哥姐都已成婚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只看臣想娶的人愿不愿意相嫁了。” 苏提贞想起温烟柳来,如果前世她没有跟他成婚,他跟温烟柳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吧? 她垂目,“沈大人如此出众,必定会娶到想娶的人。” “借公主吉言了,望您早日下嫁丞相府,让臣早日如愿以偿。” 苏提贞觉得自己把天聊死了,他这话她没法接,一时间两人没了声音。 “你这里……有关于骑马射箭的书籍吗?” “有的,臣给您找。” 他找来两本带图的教学书籍,苏提贞在他桌案前坐下翻阅,两人相对而坐,她看书,他看她。 “有些人愿意为了自己的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些人愿意为了野心宁可牺牲一切,一个是为别人,一个是为自己,沈大人是属于哪一种呢?” “臣若说不图公主什么,估摸连臣自己都不信。”沈既白低低一笑,“公主的权势是属于公主自己的,臣绝无靠女人平步青云之意,只是臣想要的那个人刚好是公主罢了。” “想要我的人?还是我的命?” 沈既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恕臣狂言,要您的命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若只为这个,臣断然不会让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因为臣无意的人,根本不想见第二面。您不会相信这些话,所以臣与您有了这一年之约,您会见到臣的诚意。” “我应你这一年之约也不过是遵守自己的诺言,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这一点请你务必明白。” “明……白。” 接下来的时间相当寂静,双方都再未再出声说话,直至这次见面时间结束。 她起身将披风解开放在椅子上,“我走了。” “臣送您。” “又不远,不用了。” 她语气略冷淡,与来的时候少了些许暖意,转身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沈既白听着脚步声走远,目光落在那件玄白披风上,他走上前拿起,胀然若失。 “叩叩叩。”门外传来沈斐的声音,“三爷,四姑娘来了,说找您有事。” “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沈希音推门而人,“三哥,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烟柳病了,听说从咱家离开后就不怎么好好吃饭了,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沈希音嘟嘴,“不管咋说你得提礼品去瞧瞧,不然真说不过去。” “不去。” 沈希音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三哥,烟柳都是因为你才这样的,你就一点不内疚吗?” “我又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内疚从何而来?”沈既白心情不悦,“你不要无故给我添加罪名,我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出来的急没带披风,你这个让我穿着走。”沈希音伸手就想要把披风从他手里夺来,结果落了个空,她气得跺了跺脚,“三哥!” “我屋里的披风你随便挑,唯独这件不行。” 沈希音见他抱着披风出去了,询问沈斐,“那件是什么料子做的如此珍贵?” “料子跟以往的没差别,可能三爷尤为喜欢这件的款式吧。” “……” 第10章 苏提贞从那边回来后,心情一直不能平静。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他今晚说的话。 那神情,不似作假。 仔细想想,他的确用不着为苏慎言牺牲到这个份上,本就是丞相之子,年纪轻轻就已是大理寺少卿,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前世的时候他虽然恨她,却也没有做过伤她性命的事来,顶多对她不管不问罢了。 至于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苏提贞更多的是自责而不是责怪,是自己使手段跟他同了房,不怪他不要,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本有大好的仕途,本可以娶温烟柳为妻,是自己让他成为了驸马,让他跟自己捆绑在了一起,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段错误的姻缘。 她已经想开重活一世绝不跟他纠缠,可他为何偏偏又…… 如果不是为了苏慎言,难不成是为了报复她的轻浮掳人吗? 让她如前世那般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再甩掉自己? 可想必他也很清楚这代价未免太大。 她又不是普通民女,岂是他想甩就能甩的? 这且不说,哪怕他还是那般冷漠对待自己,可绑住岂不是还有他自己的一生? 苏提贞百思不得其解了。 以前她最渴望看到的便是他的笑容,如今却…… 不想了,她闭上眼,天大地大睡眠最大。 天还未完全亮透,阿妩与紫屏已起身在门外候着。 听到屋里有动静,两人立刻去打洗脸水备上擦脸巾。 “公主睡的好吗?” “还成。”苏提贞打了一个哈欠,“你们睡的怎么样?” “泡了汤浴别提睡的多舒坦了,紫屏跟头小猪似的还打呼噜了,睡的可沉了,平时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她都会醒来的。” 被阿妩这么一说,紫屏面色微微发烫,“也不知怎地,昨晚睡的格外的好,这要多亏公主的恩施,泡澡解乏。” “紫屏以前睡觉轻主要还是睡不踏实,这样挺好的,你们休息好了,白天才能更有精气神做事。” 阿妩扑哧一笑,“公主这话甚对。” “外面雨还在下吗?” “停了的。” 用过早膳主仆三人从府内出来,侍卫们已在等候。 苏提贞踩上马凳弯腰进了马车,阿妩与紫屏紧随其后。 刚启程一段路,望向窗外的阿妩喊了苏提贞一声,“公主,您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街道一侧处沈既白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朝向正是马车驶来的方向。 他手握缰绳勒令马不再前行,目光看了过来。 苏提贞飞快的放下帘子,不肯再看了。 “看什么,当我没见过男人不成?” 阿妩笑嘻嘻,“在咱们北安国俊秀的公子不在少数,但像沈大人这么俊的奴婢还真是没见过,上次重阳佳节宴饮在众多官员当中他就特别显眼。” 紫屏完全不知掳人一事,八月十五那一晚出行也没带她,回宫后此事也没有让倾云宫其她人知晓,仅随行的人知道此事,所以她也不明白那位沈大人跟她家公主有什么渊源。 “阿妩莫非是相中他的美色想早点嫁人了?” 阿妩闹了个大红脸,“公主您看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提贞低首浅笑,“寻常家的女子过了及笄就开始张罗婚事,阿妩及笄都过两年了,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不过宫里要求严格,不能像平民百姓那般任由自己及家人做主婚事,如无指婚,一般要等到二十五岁出宫才可婚配。你们谁若有了两情相悦的人选,只管私下告诉我便是,我若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为你们做这个主,可别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先知道,毕竟你们也清楚,侍女私会是要被严惩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她们均明白这种严惩是什么,轻则打几十个板子,重则命都没了。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马车顺顺当当的回到了倾云宫。 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今日的练习功课便就此做了罢,原本打算请了安便回来,但瞧慕氏神色略带憔悴,她便多留了一会儿。 “你父皇昨天来凤赏宫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嘴你在公主府设佛堂的事了,他说宫内有专门让后宫女人诵经祈福的宫殿,你以前嫌不方便去了静安寺祈福,现在是愈发虔诚了,都在公主府内设佛堂了,你此举甚得他的欢心,他道你平日里又是读书又是训练骑射马术,还不忘定日去祈福,夸奖你比以前愈加懂事。” “以前儿臣性子太过张扬,惹了不少事端,让母后尤为操心,如今儿臣已十八,再像往日那般岂不是太不像话了。今日见母后有些郁郁寡欢,可是有什么心事?” “能有什么心事,左右不过是担忧太子,之前蓄意下毒的幕后凶手还未找到,一天没有找到,母后就一天不得安宁。” 苏提贞放下手中的茶杯,“您不必过于忧虑,此阴谋太子没有中招,以后也定会更加谨慎防范。” “母后现在没有别的心愿,只盼太子顺利登基,只盼你能嫁个好夫婿,只盼慕家太平,再无别的心愿,至于国家大事,自有你父皇与文武百官,于母后而言,就只有你们能好才是真的好。”说到这,她轻叹了口气,“前两日婉妃病了,说是着了风寒,发了高热不说还咳嗽不止,今日你父皇竟也咳嗽了起来,往后天儿愈来愈冷,你也要好好注意保暖。” 苏提贞眼睛微微有了雾光,“母后您也是,得好好保重身体。” “你父皇赏赐了一些首饰过来,样式独特格外好看,让梁嬷嬷给你拿来挑几样戴。” “之前母后给的都还有没戴的,儿臣还不缺。” “给你就留着。”说着慕氏让梁嬷嬷把首饰盒子拿来,笑盈盈的帮忙挑选,“贞贞,你看这个怎样?珍珠点缀的流苏簪子。” 苏提贞伸手拿起,“父皇赐给母后的自然是最好的。” “是啊,从大婚开始,他就待我极好。”慕氏想起过往眼睛有了许多光彩,“生你那会儿他在门外等了一晚未睡焦急等待,他是九五之尊,还第一次下了厨,眨眼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苏清修对她的恩宠何止苏提贞一人知道,宫里宫外谁人不知,被传为佳话。 “母后,这簪子怎么有淡淡的桂花香?” “今年桂花盛开的时候母后夸赞了几句,也常去树下散步,你父皇放在了心上。”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无什么笑意,“你父皇向来这么有心的。” 苏提贞又仔细闻了闻,脸色骤变,“母后,这簪子上有刺绘果的味道。” “什么?!”慕氏将簪子拿到手心细细的去闻,在桂花香的掩盖之下,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刺绘果的端倪,若不仔细闻的确不容易发现。 这刺绘果结于刺绘树,此果子呈栗色,剧毒,果味大,闻久易身体虚弱,久而久之自会气竭而亡,这是它的缺点,优点则是此树长成之后割据用特殊的药材去除味道再放置个三年则是上好的棺材板,比沉木、金丝楠木更加不怕水不怕土浸,是一些贵族世家的首选,因此北安国律法有一条便是未经允许不得栽培种植此树。 慕氏的眼眶蓄积了泪水,她望着手里的簪子,仿若看见了一把尖利的刀在对着自己。 “母后……” “罢了,母后也不瞒你了,你父皇宿在凤赏宫时常夜半前往婉妃的随云宫,这也是母后意外发现的,并未对他坦白。起先是怎么也没想通他为何对婉妃如此上心,查了一查后才知,姜婉个浪蹄子在进宫之前就跟你父皇有露水之缘了,她父亲原先是八品县丞,现在是从三品的盐运使,没有你父皇暗地里的提拔,他能到这个位置?”慕氏苦笑一声,“女人容易陷入情网,被爱的男人甜言蜜语一哄就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更不用说是一二十年,是母后太相信他了。” “事到如今,望母后不要太难过,您有儿臣与太子还有慕家。” 慕氏握住她的手,无言泪流满面。 见母亲哭成这样,苏提贞心头愈发不是滋味,母女俩就这般静静待了一会片刻。 在女儿离开凤赏宫后,慕氏留了几样首饰,其它的统统让梁嬷嬷浸泡在了解毒药水中。 “仔细盯着莫要让陛下瞧见。”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生看管着。待放到子时解了毒性,再涂各种花料。” 慕氏嗯了一声,而后前往了泰宁殿。 到了殿门口,悠扬清亮的笛声从里面传来。 见她来,李启荣向前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吉祥。” “谁在陛下跟前?”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萧贵妃娘娘。”李启荣边起身边道,“娘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向陛下通报一声。” 慕氏的手微微一抬,“本宫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萧贵妃在这,不要打扰了陛下的雅兴,不用告诉他本宫来过了。” 李启荣应下,瞧着她走远,嘴角浮起一丝丝的冷笑。 ※※※※※※※※※※※※※※※※※※※※ 没收藏的小可爱们赶紧收藏一下哟,收藏对阿摇非常非常重要,拜谢大家了。 请大家务必放心,绝不会弃坑哒。 第11章 九月二十日一早,苏云欢以拜会惠宁王妃的名义去了王府,跟王妃闲叙过后与苏淮见了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苏提贞跟你做什么交易了?” 苏淮面无表情,“自那晚重阳节晚宴之后,我再没见过她,何来交易?” “交易用得着非要见面?跑腿的人不尽是?” 他冷笑道:“你信则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你为何不愿纳秀荷为妾?” “我为什么要纳她为妾?在身边安插一个你的眼线吗?”苏淮从椅子上起身步步朝她走近,“那晚上的事倾云宫心知肚明,我若再把你的侍女抬进府,不是等于再给那边一巴掌吗?你嫌我被那边记恨的还不够深?有时候,你就是太自作聪明了,反而嫌得蠢。” 苏云欢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我是看你那么喜欢秀荷,早点让她成为你的女人,没成想你却这么看我!至于倾云宫那边,既已遭记恨,还怕什么?” “照你这么说来,还是我小心眼了?” “妹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说你误会我了。” “不管你有没有那个意思,秀荷我不会抬进府,你以后也不要私下跟我再见面了,没那个必要。” 苏云欢柳眉倒竖,“你突然翻脸,就不怕我告诉娘娘?” “只是与你翻脸,又不是与娘娘与三皇子翻脸,你告之又如何?” “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一条船上的人,始终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可以那么认为,但我却觉得可以把你排除在外。”苏淮已不想跟她再多说些什么,“我这不适合你久待,赶紧走吧。” “你……” 苏淮转过身背对着她,表示再无话可说。 待苏云欢走了后,苏淮的侍卫全子开口,“世子爷,河临公主会不会因此恼恨于您继而坏事呢?” “她恼恨有什么用,又不是婉妃娘娘的亲生女儿,还想算计我,我看她是白长了一脑袋,当我这么点事都看不明白?”苏淮沉了沉气,“她那个侍女是有几分姿色,但那又如何,像她那般的女子多了去,真当我是沉迷了不成?” 全子附和着,“世子爷说的是,这整个京都城有多少名媛闺秀,还不都是任由您随意挑选吗?” “能被我随意挑选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沈家那个。” “沈四姑娘固然是好,不过听说性子一点不温婉,先前王妃差人去丞相府提亲还被回拒了,世子爷不如再选别的。” “被回拒是因为沈四姑娘没见过我,她若知道现在的我瘦了许多,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全子称了句是,不敢再说什么,苏淮面像老成,明明才十八岁,怎么看都像三十八岁的,如今是减了不少膘,瞧着是比原先利索健康了许多,但相貌并没有比原先好多少,对于自己的外貌,其实他是很自卑的,曾经有仆从胆敢议论传到了他的耳中,那人被打了个半死,险些丢了一条命,因此全子并不敢多说话,怕祸从口出。 苏淮随后去了母亲的住处,明示母亲在王府内安排一场茶点会,他好借此机会与沈希音正式认识。 “上次提亲人家已经表明了态度,又邀请人来岂不是太失面子?” “沈四姑娘对儿子存在误解,她都没跟我相处过,估摸是听了传言才不愿意的。” 惠宁王妃看了他一眼,“她没见过你,难不成他父亲他哥哥都没见过你?你不要再把目标放到她身上了,那小丫头性子不大温婉,把她娶回府少不了闹腾。” “母亲您就成全儿子的心意吧。” 架不住他的恳求,惠宁王妃到底是答应了,但是也与他仔细说明了,只帮他这一次,且茶点会来参加的都是世家闺秀,没有男儿,他也不得正式出现在茶点会上,至于与沈希音单独见面,她会看着安排。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给各家闺秀下了帖子后,苏淮足足静候了六日,终于在自家府中见到了身穿粉衣的沈希音。 但是,他也等来了苏提贞。 “世子爷,您不是再三叮嘱王妃不要邀请岭平公主吗?她怎么也来了?” “我是再三叮嘱不要邀请她了,但母亲并没有听我的,她并不想得罪这号人。”苏淮无谓的说,“来就来了,我不与她碰面就是了。” “属下有些担心岭平公主这次来不单单是为了茶点会。” “就算她是冲着本世子来的,在惠宁王府她能做什么?你不用杞人忧天,她那脑子比苏云欢强不到哪去。” 堂姐弟的关系,苏提贞又只比他生辰大两个月,自幼相识,对她的性子,苏准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全子也不再多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茶点会上来了十几位贵女,一大半都是皇室宗女,还有一小半是高门闺秀。 像类次的活动每年都有几场,基本上都认得彼此。 苏提贞对茶点会兴趣不大,除了吃吃喝喝探讨琴棋书画茶艺,更多的是拉拢人心,毕竟来这里的每一位皆家境显赫。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苏提贞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不过是阿谀奉承的场合罢了,这些人表面好言好语,背地里又会怎么说她倒也知道个差不多。 之所以过来,其一是左右不过给惠宁王妃一个面子,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其二她接到帖子时乍然想起了一桩旧事,苏淮为了让沈希音嫁给自己,借着茶点会对沈希音欲行不轨,然后让人引其她人围观,至此让沈希音的名声一落千丈。 此事传到了苏清修的耳中,他特此召惠宁亲王及沈可茂进宫,最后为了双方的名声竟将沈希音嫁给了苏淮,成为了世子妃。 俩人成婚后日子过的鸡飞狗跳,苏淮屡屡纳妾,一直到苏提贞死,沈希音都未有子嗣。 这桩旧事虽跟她无关,但谁叫苏淮重阳节那晚蓄意害死阿妩与紫屏,她可是有仇必报的人。 看着每个人都戴着一张假皮,她只觉得腻味,瞧着沈希音被惠宁王妃喊去陪着走走,苏提贞随后借口出去透风亦离开了席位。 苏提贞从小到大来过不少次惠宁王府,自然熟络的很。 她未让侍卫近跟,只让他们等着就是,带着阿妩与紫屏悄然跟在惠宁王妃与沈希音的后面。也是巧了,惠宁王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跟沈希音单独见面,除了沈希音身边的侍女橙儿,连自己跟前的人都没带,因此她们也并不知后面跟了尾巴。 惠宁王妃将沈希音带到距离苏淮院落不远的亭子,今儿天好,在此闲聊倒也不冷。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府里安排的侍女借由急事把惠宁王妃请走了,临走前她让沈希音在此等候自己一会子,沈希音自然不得不跟橙儿一起在亭中等待。 见状苏提贞交代阿妩,“你现去告诉我们的侍卫,在通往茶点会的两条通道口站立,凡前往茶点会的人一律拦下,就说不便打扰大家的雅兴。” 阿妩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这般做,但还是听从的去了。 她刚走,苏淮就出现在了苏提贞的视线内。 苏提贞带着紫屏朝亭子走近,到台阶下时,苏淮已按捺不住对沈希音动起了手脚,后者又惊又怒,不断的用言语告诫他。 “你不妨再喊的大声一些,把外人都引来,本世子只说你与我私会,你且看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说着他一把抓住了沈希音的手强行放在自己脸边,“我是男人,顶多被人说上一句多情,而你沈四姑娘就不同了,你的清誉你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嗯?” 见状橙儿伸手去推苏淮,“放开我家姑娘!” 苏淮伸腿一脚把她蹬开,“嫌命活长了?” 沈希音使劲往回拽自己的手,嗓音带了哭腔,“胆敢如此,沈家是断然不会放过世子的!” “那你且看着,你沈家是为了顾全大局牺牲你,还是不顾一切拿刀来王府找我!” 沈希音欲再说什么,看到苏淮身后的苏提贞,犹如看到了一颗稻草一般求救,“岭平公主!” 第12章 苏淮惊愕回头,沈希音借此机会抽回自己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世子这是干什么呢?莫非以为在自己的王府内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苏提贞皮笑肉不笑,“不说沈四姑娘是沈相的女儿,就算是侍女民女,万没有这样强人所难的道理吧?世子可真是愈发给皇室长脸了。” “我……我跟她说笑呢,不是皇堂姐以为的那样。”苏淮被抓了个正着,心里发虚不已。 “世子是当我连说笑与轻薄都分不清楚吗?”苏提贞沉了口气,“做了错事不知悔改还狡辩不已,虽然此事不宜张扬,但也不能白白委屈了沈四姑娘,此事我会如实禀告父皇,定叫父皇知道他的好皇侄都干了些什么。” “是我太不懂事,以后万万不敢了,皇堂姐想要怎么私自处罚我都可,还是不要给皇伯父增添烦心事了。” “这话说的未免好笑,宗族子嗣犯错要处置也是归宗人府,我哪有那资格处置你呢?”苏提贞低头扣了扣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你连丞相之女都敢如此对待,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目光,苏淮心里明了,她这是伺机报复,无论如何这次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原本他已想好所有的退路,现在所部署的计划全都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破坏了。 他是要此事张扬以此逼迫沈希音嫁,但前提是不能让苏提贞参与其中! 若她借此机会添油加醋,后果也许是不能他所能承受的。 苏淮拱手致歉,“是我一时神志不清太过于莽撞,还请沈四姑娘大局为重保全自家的颜面饶恕我这一回。” 沈希音自然是不愿意此事扩散的,她一个未出嫁的闺秀,闹大起来风言风语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但就这么闷吃哑巴亏她也心有不甘,看的出来苏提贞与这苏淮关系不睦,不如就此答谢伸手救她的苏提贞。 “世子今日做出这事实在有失皇室风范,为了沈家与皇家的脸面,此事的确不宜人尽皆知,但若不予世子惩戒,着实担心世子以后指不定还要再次胡来。”说着沈希音两手平措在心口,右手压左手,右腿后屈,紧接着屈膝低头对苏提贞行了个大礼,“在此,恳请岭平公主主持公道。” 没想到沈希音还挺上道,苏提贞唇角上扬,“沈四姑娘放心,若不知道也就罢了,今儿撞见了岂能坐视不理?你先回去,这里我自会处理。” 沈希音起身颔首,带着橙儿匆匆离开。 瞧着主仆俩走远,苏提贞嗤笑一声,“堂堂一个世子,竟像街坊不入流的男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苏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皇堂姐,你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放过你?”苏提贞笑意顿收,嗓音冷却了几分,“别忘了,可是你先跟我过不去的,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被父皇、皇叔知道,一顿板子幽禁一段日子是轻的,兴许你的世子之位可就要换人坐坐了,毕竟像你这样的蠢材,皇叔怎么放得下心把家业交给你继承?” 苏淮的冷汗当即冒了出来,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提贞跟前,“都是我愚蠢,先前因为惊慌差点害死皇堂姐的侍女,这些天我心里难安,一直想找机会给你赔不是,但又怕皇堂姐不原谅我。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弟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你消气,只要皇堂姐答应饶了我,以后有任何用的着弟弟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弟弟必当义不容辞为你效力。” 苏提贞睨视凝望了他片刻,随后弯身虚扶他,“这里不便说话,去世子住处细说如何?” 苏淮慌忙起身连连点头,“皇堂姐这边请。” …… 惠宁王妃回到亭子时不见一个人影,还以为沈希音被自己的儿子带到住院了,待重新回到茶点会,才赫然发现沈希音已经入列。 “沈四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处理点事时间久了。” 沈希音也不好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后声称身体不舒服需先行回去。 一路上她都在强忍自己的情绪,直至见到高氏,便再也控制不住鼻子一酸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见她这般可把高氏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母亲。”沈希音抱着她放肆大哭,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说话呀,这到底是怎么了?”高氏看向橙儿,“你说。” 橙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听完她的话,高氏差点给气晕了过去,破口大骂了起来,“他苏淮算什么狗东西?!仗着自己是陛下的侄子,竟敢……竟敢欺负我的女儿……” “母亲,您可小点声吧。”沈希音哽咽道,“万一此事传到外面,女儿以后还怎么活?” 高氏深呼吸一口气,“早知便不让你去了,你三哥细细叮咛过我,叫我不让你去,我与你父亲商量后觉得还是不宜得罪惠宁王府,谁知差点出了大事。” “幸好岭平公主为女儿解了围,不然……” “依我看这俩人八成是串通好的,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及时过去?这也太巧合了。估摸这岭平公主就在暗处观察你们,世子要是逼你就范成功,她便不用出来。反之她便出来善后,对她们来说岂不两全其美?” 沈希音目瞪口呆,“母亲,可我瞧着这岭平公主不像是在演戏,她们之间好像矛盾还不小呢。” “这皇家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是你轻易能看出来的。”高氏让橙儿去门外,母女独处才言道,“有一事关乎到你三哥的声誉,我和你父亲怕节外生枝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便也一直没告诉你……” 高氏将沈既白遭掳走一事告诉了女儿。 听完后,沈希音都惊呆了。 “母亲,此事当真?” “我会骗你不成?此事你可不许宣扬,谁也不能告知,听清楚了没有?” 沈希音木然点头,“女儿知道轻重,母亲尽可放心。” 原本对苏提贞的那么一点好感被这个事实给冲毁的不剩,有这个事件作为铺垫,她忽而也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这个时候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她们堂姐弟设的局,越想沈希音便越是郁闷不已。 黄昏时分,沈司夜回了府,他是被沈家的仆从送信喊回来的。 正房屋内除了沈可茂夫妇之外,便只有沈希音了,只见她一双眼睛红红的,面色无往日神采。 “母亲,今早儿子反复叮咛您,您为何一点都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高氏悻悻然,“这不是想着先前拒绝了惠宁王府的姻亲,如今再不给他们个面子,指不定会被多恼恨,谁知道那里挖了个大火坑等着希音往里头跳,真真气煞我也,如今我亦是后悔。” “如今人没事就好,这都多亏岭平公主帮衬了一把。” 高氏闻言皱眉,“你快别给我提她了,若不是她们堂姐弟合起伙来欺负咱们家希音,她能那么及时出现吗?” “母亲,她们虽是宗亲堂姐弟,但我听闻关系并不亲近,您不要凭自己揣测就下决断。” 沈希音闻言看了一眼母亲,只见高氏一脸不快,“我凭自己揣测下决断?她连公然抢人的事儿都干的出来,她还有什么德行?不是母亲高看她,岭平公主得亏托生到了皇后娘娘的肚子里,若是换做普通的嫔妃,以她的行为举止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母亲,儿子是觉得她没那个必要为世子善后,毕竟那种善后换做旁人也是可的,王妃不可吗?她是世子的母亲,更能防止此等消息外露,世子就那么信任岭平公主吗?这可等于把把柄主动送到了她的手里,不是吗?” “兴许世子手里也有她的把柄,互换不是更稳妥吗?谁都不慌了。”高氏语气中带着鄙夷,“两个人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沈既白知道想让母亲改变对苏提贞的看法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以她的固执,兴许此生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儿子知道母亲直爽,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不加掩饰,但往后还望母亲切记谨言慎行,有些话说出口不过是心里畅快一时,难保不会传到府外引来大祸。” “你母亲就长了个碎嘴,光我都说了她多少回了。”沈可茂面色沉如水,“全然没一点记性。希音这个事岭平公主参与了也好,没参与也罢,事已至此,都不准再议了。” “我是气。”高氏说着抬手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他们皇家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你好歹还是一国丞相,若是平民百姓,咱们家还有活头吗?依我看,早点让希音嫁人才最为妥当,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沈可茂淡定的说,“此事不急,我自有打算。” 这话说的别有深意,任谁都听的出来。 高氏讪讪道:“也是,怎么也得等既白娶了媳妇再给希音张罗。” “正好今儿你在家。”沈可茂看向儿子,语气有些迟疑,“西平候很是看好你,有意与我们沈家结亲,你也见过一次他那个女儿,相貌姿丽脾性柔顺,与你甚是相配。” 沈既白眉头微蹙,“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儿子认为此时不是娶妻的好时候。” “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成家,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间隔个一年半载侯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问题是……”沈既白眸光带着不快,“现在不是侯爷有没有意见,是我有没有意见。” 沈可茂瞪眼,“你有何意见?是觉得人家配不上你?” “是的。” 众人:“……” 第13章 沈既白把目光从父亲身上收回,随后起了身,“儿子还要回衙门,这就走了。” “不在家吃饭了?”高氏跟着起身,“吃了再走吧。” “不了,寺卿大人交代了要事还需处理,不能耽搁太久。” “那好吧,改日闲了回府陪我和你父亲吃顿饭。” 沈既白应下,见他往外走,沈希音也连忙告退父母匆匆出门。 “三哥。”她三步并两步走到沈既白跟前,“我有事要问你。” “何事?” 沈希音看了一眼沈斐与橙儿,二人立刻先行出了院门。 “岭平公主那般行径对你,三哥不但不恼,在今日之事上还替她说话,这是为何?”沈希音鼓足勇气,“我算了一下时间,三哥被她掳走以后才开始疏远烟柳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岭平公主是什么人,她把你掳走又放了岂会甘心?私下里她可是胁迫了三哥?是不是她要求你不得跟除了她除了家人之外的女子接近?” “看来方才我同父母亲说的话你也不以为然。”沈既白眼角微挑,“中秋节那天的事儿皇后娘娘已经出面解决了,公主胆子再大也不会不知收敛。再者,我又没有把柄在她手里,她平白无故如何胁迫?至于恼与不恼,空置气有何用?今日替她说几句话不过就事论事,我更倾向于她对你并无恶意,至于你怎么想,我管不了。” “看来是我多虑了,还以为三哥受制于岭平公主。”沈希音咬唇,“本来我跟母亲的想法一致,认为公主跟世子一伙,但听了三哥的话后,我有些犹豫了,也许这件事真的错怪公主了。” “别想太多了,今儿你受了不小的惊吓,好好回去歇着罢。” 上了马车,沈既白随手拿起案卷,将未看完的复审文件细细翻阅。 沈斐笔直的坐在他旁边,“三爷,恕属下多嘴,先前岭平公主的事皇后娘娘是对夫人表了态的,但四姑娘这件事到此惠宁王府也没有伸头露面,一点道歉的意思没有,可见他们有多傲慢。无论怎么看,四姑娘都是王妃故意引见给世子的,就算王爷不知道,总瞒不过她的。” “无非是笃定沈家不会拿名声做文章。”沈既白未抬头,修长的左手缓缓掀开案卷的一页,“世子被王妃溺爱惯了,以至于忘记了他还没有继承爵位,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斐听了这话不禁会心一笑,“三爷所言极是,世子虽说已十八,但没经历过什么事,一惯肆意妄为惯了。” “谢怜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因庶长子退婚的事,他向陛下负荆请罪,自罚在家闭门思过呢。”沈斐语气里带着调笑,“谢将军那个妾室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趁谢将军在边关数月,悄无声息把孩子生下,再携子登谢家的门成功进府。” “进了府不还是一个妾?”沈既白清越的嗓音宛若溪涧之水,“她若能让谢怜为她再破个例扶正,那才是真有本事。” “庶长子一事已让谢家颜面扫地,若再来个扶妾室为妻,此等宠妾灭妻的行为岂不是更让人耻笑?谢将军再怎么拎不清他应也不会如此糊涂的。” “我倒还真希望他在这方面是个糊涂的人。”沈既白薄唇弯起,“免得惦记不该惦记的。” 沈斐心神意会,“这还没娶正妻就冒出个庶长子,比谢家门楣高的嫡女应是没人愿意嫁的。” “此时也许不会,时间长了就难说了,事在人为。” “再怎么事在人为,有些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了,三爷不必多虑。”沈斐偷看他一眼,“况且,从谢将军纳的那个妾室来看,他喜欢娇滴滴又顺从的女子,跟三爷您的喜好相反。” 沈既白鼻子哼了一声,“你是愈发皮痒了。” 沈斐嘿嘿一笑,“不痒,一点不痒。” * 苏提贞午时前便从惠宁王府出来了,但此刻到了酉时她还没回宫,主要原因是她在流云门的鹤庆楼坐了一下午。 她虽然未说为何要在这坐那么长时间,但阿妩与紫屏看的出来,苏提贞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瞧鹤庆楼的斜对面,一家铁匠铺。 “公主,这天都快黑了,可要回宫?” 苏提贞这才起身,戴上帷帽,“是时候回去了。” 到了倾云宫外,主仆三人依次下来,林嬷嬷上前问道:“公主何故现在才归?” “本该早回的,办了点事给耽搁了,让嬷嬷担心了。” “公主无事便好。” 用过晚膳,外面天色已经彻底落为黑幕,今晚无星月当空,看样子明天不是一个好天。 苏提贞洗漱后卸了妆,正梳着长发,紫屏进内室通报,“公主,祥林公公来了。” 祥林是苏慎司身边的小太监,听闻他来,苏提贞让紫屏放他进来,自己紧接着去了外间。 “奴才祥林,叩见公主。” “起来说话。” “谢公主。”祥林起身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纸条来,“这是殿下让奴才给公主带的。” 阿妩伸手接过再转交给苏提贞。 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李启荣。 “太子可让你去凤赏宫了?” “殿下他亲去了凤赏宫,在半道上交代奴才来面见公主。” 说明是提前写好了的,苏提贞示意林嬷嬷打赏,“知道了,你回去吧。” 祥林接过一袋赏银点头哈腰,“奴才告退。” 待门关上,苏提贞将纸条递给林嬷嬷,“送给太子的白汝鸽在前些天发挥了它的作用,有人在太子的饮食中下青冥草,这些天太子一直在暗中追查幕后主使。” 林嬷嬷惊吓出一身冷汗,“是李总管指示的?”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背后还有人授意,嬷嬷觉得这个授意人会是谁?” “奴婢着实不敢揣测。” “这里不过你我与阿妩三个人,有何不敢说?李公公胆敢这么做,不就说明了他想立别的皇子为储君吗?若无后主岂敢如此?”苏提贞不疾不徐道,“试问在这些皇子中,谁最有可能被他信服呢?阿妩你来说。” “奴婢以为四殿下的可能性最大。”阿妩一一道出自己这么认为的理由,“三殿下病弱,婉妃娘娘也并不受宠。五殿下的生母是言嫔小主,言家在朝中分量不重,加上五殿下素来跟太子殿下交好,可能性不大。七殿下受张答应小主的连累住的偏远且不受陛下的待见。九殿下实在年幼,且尹贵人小主也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是怎么生下的,没有皇后娘娘,她早就被张答应小主害死了,尹贵人小主应该没这个胆量也不会这么做。至于四殿下,他是萧贵妃娘娘所生,又文韬武略颇有胆识,所以奴婢斗胆猜测是他。” “你分析的很好,有理有据,只不过……”苏提贞停顿了一下,“跟我的答案并不一致。” 阿妩与林嬷嬷对视一眼,“公主猜测另有其人?” “婉妃在进宫前就跟父皇有了情缘,在凤赏宫歇息后夜半时分总会前往随云宫,虽然时间都不长,但次数却是不少,这些年谁不知道婉妃性子寡淡不争圣宠,但又有谁知道这是她的保护伞?有个擅于伪装的好生母,做儿子能落下风吗?” 阿妩惊呆,“可……可是……陛下对娘娘对公主对太子那般的好,他怎么会……” “父皇若真那般好,岂会为苏慎言铺路让李公公给太子下青冥草?李公公跟随父皇几十年,没有父皇的旨意他敢押全部赌注到婉妃母子身上吗?父皇若真那般好,又岂会给母后送带刺绘果的首饰?还不是看青冥草起不到作用,这才有了刺绘果?”苏提贞抬眼看向她们,“我把这些告诉你们,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我有事交代你们去做,你们得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才行。第二我充分相信你们对我无外心,是可信赖之人。” 林嬷嬷率先跪下,阿妩紧随其后。 “奴婢谨听公主差遣。” “奴婢亦然。” 苏提贞伸手扶她们,“快起来。” 站起身,阿妩有眼色的把灯罩拿开,林嬷嬷手中的纸条随后燃烧成了灰烬。 苏提贞取了纸笔来,“都别站着了,一块坐下。” “是。”两人几乎同时落座,望着她执笔的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公主,您写这几味药材……” “这几味药材都是外面难寻补气血的,对虚症有奇效,明日我要让它发挥作用,嬷嬷你拿着单子去太医院取,随意编个可信服的理由就是。” “要现在去吗?” “等一会儿,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与阿妩,听完了再去办。” 林嬷嬷接过药单子,“公主请说。” “你们都识得太医院院使柳余安吧?” 林嬷嬷点头,“自然,柳大人是沈丞相的二女婿。” “柳家是书香门第医药之家,谁不知道门风清廉?但我偶知一事,柳余安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柳元安,与柳余安过的是截然不用的日子,目前在流云门铁匠铺打铁,他母亲有咳血之疾,母子两个日子过的十分清苦,你们别看他现在是个打铁的,此人非一般之人,以后于我而言有必有大用,无论如何,得让他成为我们的人,若我自己前去恐怕会节外生枝,所以明日阿妩自行带着药材前往。” 阿妩顿时知道她为何在鹤庆楼待一下午了,她明了苏提贞的意思,“公主是想让奴婢得到他们母子的信任,这就需奴婢坦诚自己的身份了,若一开始隐瞒,后面知道实情定会心生间隙。” 林嬷嬷点头,“阿妩说的对,一开始便不该对其有所隐瞒,只是身份不隐瞒归不隐瞒,接近他的理由可不能实话实说,得想个法子既不显得那么刻意又能让他们母子知道是公主在帮衬他们才好,以此好收买他的心,这就看阿妩怎么做了。” 苏提贞眸中荡开一抹笑意,“我相信阿妩能够办好这件事,她有这个能力。” “奴婢定不辜负公主所托。” 第14章 林嬷嬷去了太医院,阿妩回房收拾一下包袱,毕竟这一出宫也不是几日便能回的。 内室剩苏提贞一人,她喝着菊花茶回想着前尘往事。 柳元安前世不但是苏慎言身边的武将,还是他的谋士,此人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见忠臣之一,只不过他效忠的是苏慎言而已。 今日从惠宁王府出来她觉得马车闷气就掀开车帘朝外透气,岂料一眼看见了粗衣胡子邋遢的他。 本以为他此时已经是苏慎言的人了,但跟随他到铁匠铺后她心生大喜,笃定这时候苏慎言还不识得他。 她第一次见着柳元安时,还是在柳家,沈既白的二姐生子招待月子酒,身为弟妹的她自然要去参加的,当时柳家的人都来给她行礼,也包括柳元安。 本来一个庶子不会让她有多大印象,但偏偏此前家宴上她听高氏无意间说柳元安颇有本事,不知拿什么说动了其父亲,竟允许他认祖归宗了,又道他那咳血老娘却没了这个福气,在他进府之前就病死了,草草埋在了荒郊野外。所以当知道向他行礼的人便是柳元安时,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后来知道他颇得苏慎言看重,苏提贞才明白这许是柳家接纳他的原因。 毕竟柳家子孙不算少,但除了柳余安之外,其他都不成器,得知这个流落在外的是个不错的苗子,让他归家为柳家做事有何不可?事实也证明,柳家的长辈没看走眼。 其实她大可不必让阿妩去接近柳元安母子俩,只要让林莫之以招收侍卫的名义去找他便可成事。 但为何还是这么做了,是苏提贞想成全阿妩。 上一世柳元安与阿妩郎有情妾有意,两人还偷偷在一起了,苏提贞自始至终被瞒着,直至此事被苏云欢拿出来大做文章她才知道,当时闹的大,连苏清修都知道了,慕氏身为中宫之主自然要秉公处理,毕竟那么多眼睛看着,权衡再三,打了阿妩与柳元安各四十板子,责令两人不准再私下见面。 此后不久柳元安被苏清修赐婚娶了太傅的女儿为妻,阿妩被发落荒凉之地途中病死时,柳元安刚刚当上父亲。 再后来她得知,柳元安将阿妩的尸首带回了京都葬在了他的别院。 苏提贞望着手中的杯子,里面的茶水有些凉了,她放下杯子取下鞋袜掀被躺下。 林嬷嬷从太医院回来时,她都快睡着了。 “可打扰公主休息了?” “没,正等你呢,可取回了?” “都取回了,分量不少呢。” 苏提贞又交代,“把库房里的血参也拿些一起包上,另外多给阿妩备些银子。” “行。”林嬷嬷记下,“对了,阿妩不在宫里,若有人问起……” “就说她回母家探望爹娘了。” “那成,公主安歇吧,奴婢把灯给您熄了。” 说着她吹灭了灯火,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刚微亮,阿妩携包袱拿着苏提贞开的文书顺利出了宫。 她先去流云门周围转悠了一圈勘查地形,之后买了两个花卷馒头吃着去了铁匠铺门口等着。 辰时还差一刻时,柳元安来店开门,见她挎着包袱在那站着,便问,“姑娘可是要买东西?” 虽然昨日她并未见着柳元安的模样,但瞧他与柳余安的眼睛颇为相像,便心里有了数。 “我想买把刀护身,敢问哥哥里面可有?” 她的嗓音甜儒乖巧,让柳元安听着如沐春风,还从未有女子这么喊他,不禁有些脸红,“有……的。” 阿妩随他进去,在柳元安的介绍下,她选了一把小巧好用的,付了银子后她又问,“敢问哥哥可知附近有空房租赁?” “我所居住的大院子里就有空房,只是那个院子住了十几户人家,难免吵闹一些。” “不妨事的,我现下无处可去,可否劳烦哥哥带路指引?” “没问题。” 柳元安对进门的其他匠人交代了一声,随后带她一起前往。 “姑娘的口音听着不像外地人。” “我家是望洲的,九岁的时候被爹娘卖进了京都城,在这边生活八年了。”她介绍自己,“我叫阿妩,哥哥叫什么名字?” “柳元安。” 虽然猜测十有八九是他,但没听到名字之前还是有一丝丝的不确定,这下子算是核实是他本人了。 “名字起的可真好。” “是我娘给起的。”他低头一笑,“姑娘找房子可是从主子家赎身了?” 她摇头,“未有,是我生病了,暂时不能伺候主子了,怕主子沾染了我的病气,自己要求暂时住外面,等养好身子再回去伺候。” “原来是这样。” 柳元安将她带到自己居住的大院,经过说合阿妩成功租下一间房,付了半年的租金。 “谢谢哥哥的帮衬,要不是你,我定不能这么快找到住处安顿。”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可不行,我是有恩必报的人,若哥哥不嫌中午便来吃顿饭吧,尝尝阿妩的手艺。” 柳元安望着她娇憨的面容,心神一动,“家母身体不好不能起床,我下了工得照顾她。” “伯母身体怎么了?” “她身子有虚症,一直喝汤药吊着,但总不见好。” “我亦身子虚,我家主子赏赐了我不少珍贵的补药,市面上买不到的,你拿回一些给伯母补身子。”说着她解开包袱给他拿药材。 “这万万使不得,那是你的药材。”说什么他也不肯收。 阿妩含笑,“咱们现在是邻居了,自然是要互帮互助的,我们家主子心好,对我说用完了回去支取便是,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伯母的病症,你记得先拿去给大夫瞧瞧,哥哥万莫要推辞了,什么有命重要呢,伯母卧床不起,想必虚耗的不轻了。” 柳元安看着手中的药再看看她,着实感动不已,“不但你主子心善,你亦是。” “主子是真的人美心善,至于我么,不过借花献佛罢了,不值得说。” “今日虽与你第一次见面,但我却总觉得与你像是久别重逢。”柳元安说不出那种感受,只觉得她很是亲切。 阿妩浅浅一笑,“说来也奇怪,我竟与哥哥有着一样的心境。” 柳元安走了后,阿妩呼出一口气,进展比她想象中要顺利的多。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她要倍加努力,将苏提贞交代的事情做好。 回首看向自己将要居住的房间,霉气味儿很大不说又脏乱,得好好收拾才行。 住的地方条件差不要紧,但最起码要无异味要整洁看着舒心。 几乎一整天她都未闲着。 把自己房间打扫干净买了该买的物件,她还主动去结识了柳元安的母亲戚氏,顺便将她们母子住的屋子好生清扫了一番,陪她说了会子话才走。 柳元安下工回来,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清香,再定睛一看,屋内原来的杂乱变成了井然有序。 他上前到床边坐下,“娘,有人来家了?” “是今儿搬来的阿妩姑娘,她下午过来了。” “怎能让她给咱家干活呢。” 戚氏微笑,“我不让她干,她说她身子有疾,大夫说不让静养,得活动着才好。那孩子可真讨喜,不但说话好听,勤快又懂事。” 柳元安想起那声从她口中喊出的‘哥哥’,只觉得脸有些发热。 “阿妩姑娘给的药材都是上等的珍品,有两味连大夫也未见过,只是看过书上有记载,根据模样推测认定的,大夫说了,这样的药材是钱买不到的,若娘吃了,身子应该会好转的,等会儿子便给熬上。” 戚氏拉住他的手,“这是她主子给她的,她都舍得给我吃,可见心肠多好,你要对人家好,平时多帮她干点活,咱要知恩图报。” “儿子晓得。” 伺候母亲用过晚饭喝过汤药,柳元安来到阿妩的房前,轻轻把虚掩着的门推开,只见阿妩正在刷碗。 “哥哥可吃过了?” “用过了饭。”柳元安手握成拳在唇边干咳了一声,“听我娘说你下午去了家里,本来你给我娘那么好的药材已经不知道让我们怎么感谢你好了,没成想还劳烦你给我家干活,真的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阿妩把手在围巾上擦了擦,笑吟吟道:“我在家一个人待着也是待着,去你家还有伯母陪我聊天,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哥哥不必有负担。” 说完她示意他坐下说话,柳元安却道:“晚上来你这本就给你带来不便,若再多留岂不是太不像话,我这就回了,阿妩姑娘切记把房门锁好。” 她送柳元安出门,“我会的。” 他没问她的主家是谁,她也不想刻意主动道出,等他哪天问了,她再说不迟,反而显得更自然,不至于让他怀疑她是故意接近他的。 今天虽劳累,却真是美好的开始呢。 第15章 “公主进步真快,当初臣学习射箭马术的时候远不及公主这般通透。” 苏提贞下马,将缰绳交给兰若离,“真是难得听见你夸我一回。” “臣不是夸,而是在陈述事实。”兰若离牵着马与她一起走,“公主很有天赋。” “还不是你教的好。没有你的指点,我再有天赋也需要多下功夫才能有点长进。” “公主过谦了。” 苏提贞转头笑说,“这会子天气正好,兰大人一起喝杯茶休息片刻吧。” “是。” 兰若离将马交给下属,与她在亭下就坐。 “虽然与兰大人认识不久,但我从心里还是很钦佩你的,这世间多少女子为了孩子为了声誉在婚姻里委屈求全,你不一样,你勇敢带着孩子和离了,活出了自我。” “臣没公主想的那般果敢,不是忍无可忍,也万般不想这样。”兰若离想起过往面露苦涩,“即便受人指指点点,但想到以后和孩子再不用过那般艰苦的日子,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不管旁人如何评价你,我反而觉得你很洒脱,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兰若离一怔,继而莞尔,“公主是第一个这般对臣说的人,就连臣的父母亲虽然同情于臣,却总说忍忍就过去了何必闹的这么难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忍就能过去的,于臣而言,不想忍也不愿忍。” “你做的很好,以后若有什么困难与我说,能帮一把我会帮的。” “多谢公主。” 兰若离以前也只当她骄纵无比,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但接触下来发现并不是传闻中那样。 她既不刁蛮也不任性,脾气不急不躁,甚至于还很平易近人,由此可见,传闻多不实。 “明日我要去公主府祈福,就不来了,你也休息一天,在家陪陪孩子。” “臣可歇不得了。”兰若离言道,“明日上午应姨母的邀请,去帮她相看儿媳呢。” 苏提贞一愣,据她所知,她母亲的姊妹只有一个,那便是高氏。 既是高氏,那说的便是…… “是沈丞相的儿子?” “是的,三表弟到十一月份就行冠礼了,岁数到了,姨夫姨母想让他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苏提贞漫不经心的问,“是哪家的闺秀啊?” “西平候爷的女儿。” “是她啊。”苏提贞抿唇轻笑,“你表弟有福了。” “臣亦觉得,不过三表弟还不知此等安排,看样子姨夫姨母是想给他来个惊喜。” “是吗?”说完她站了起来,“兰大人,继续练习吧。” “是,公主。” 紫屏瞧苏提贞走远,回想刚才她的神色,虽面带笑容,笑却未达眼底。 又乍然想起十七日早上阿妩让苏提贞看窗外的那位沈大人,心下的疑惑似乎有些豁然开朗了。 她在不远处候着,一直等到酉时苏提贞训练结束。 “公主喝点水润润喉吧。” 苏提贞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又给她,朝兰若离道,“兰大人,后天见。” “臣准时恭候公主。” 在训练场上平安无事,不成想到倾云宫门口,苏提贞一不留神崴伤了脚。 来回冷敷后,瞧着脚踝处的高肿,林嬷嬷心疼的把苏提贞的右脚放到脚盆中,“公主,水温还可吗?” “刚刚好。” 林嬷嬷从紫屏手中接过药布包放在水中,“公主自五岁时扭伤过一次脚后,走路一直都很小心来着,今儿是怎么了?所幸是轻度扭伤,太医说泡了这个后再抹上消瘀去肿的药膏,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紫屏你去跟兰大人知会一声,就说待我脚好的差不多再去通知她授课。” “是,公主。” 热药水浸泡了一刻钟时间,苏提贞将右脚从水中抬起,林嬷嬷忙用绒布小心翼翼的擦着,之后精心涂抹药膏。 本以为初二不去公主府了,没想到苏提贞行程不改。 “公主万万不可,您如今行动不便,哪还能去公主府跪拜祈福呢?” 苏提贞也不想去,躺着静养不是好的更快一些吗? 但她既然做了承诺,便不想食言,除非实在不能去了。 “不碍事的,反正进了佛堂又无外人,我不长跪拜便是了,别人又不知道。虽说现在扭伤了脚不去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我并不想中断。” 见她执意,林嬷嬷也只好放弃劝说,“那奴婢明日与紫屏一起随公主前去。” 苏提贞还未说话,一声“皇后娘娘驾到”传到房内。 林嬷嬷忙将水盆端去净房,顺便洗了手,再出来时慕氏已经进了内室。 她赶紧行了礼,“娘娘万福金安。” 慕氏抬手让她起来,弯身细看苏提贞的右脚,“你也太不小心了,瞧着都疼。” “又连着训练骑射马术几日,许是老天看儿臣乏累,想让儿臣休养几日呢。” 慕氏宠溺一笑,“你这孩子,跟母后贫上了。” 苏提贞拉住她的手,“眼瞅着母后又瘦了,您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一旁站立的梁嬷嬷接道:“娘娘食欲不佳,总是吃不了多少便吃不下了,不过近两日略有好转了。” “不管怎么说,母后都要打起精神来。”慕氏语气轻柔,“首先身体不能垮。” “您能这么想,儿臣着实宽慰。” 又聊了会子话,,慕氏才起身说道:“你父皇今晚留宿凤赏宫,母后得回了。” 苏提贞点头,“恭送母后,林嬷嬷你去送送。” 慕氏摆手,示意不用。 从正房出来,外头等候的随行侍女太监跟上脚步,梁嬷嬷让她们距离七八尺远,这才压低声音问,“那件事……娘娘为何没有跟公主提前知会一声?” “不与她说了。”慕氏目视前方,“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结果,何须让她再心神不宁。” 梁嬷嬷挽着她的胳膊,点头应着:“也好。” “刚进十月,天儿就这么冷了,不知道今年的冬梅开的是否会比往年早些。”她说着朝花苑的方向走去,“我们去那边走走。” “陛下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凤赏宫。” 慕氏语气冷淡,“到了就等着,不爱等去别处便是。” 她在花苑这一待便是小半个时辰,回到凤赏宫时,苏清修已等候多时了。 “怎去倾云宫那么久?” “本该早点回来的,途中去花苑转了转。”慕氏眉开眼笑,一如既往带着撒娇的语气环抱住他的腰,“陛下可是怪臣妾了?” “朕何时怪过你?”苏清修揽住她的肩膀朝内室走去,“不就等了一会儿,等多久朕都愿意。” 以前每次听到这些话,慕氏的心里都是暖暖的特别满足,现在再听到这些话,她只觉得倒尽了胃口。 “皇儿的脚怎样了?” 慕氏伸手为他宽衣,“并无大碍,休养些日子便会好的。” 苏清修低头,手抚着她的脸颊,“皇后。” “嗯?” “如果有来生,你还会当朕的妻子吗?” 慕氏动作一顿,抬眼瞧他,“那陛下还想臣妾当你的皇后吗?” “自然是想的。” 慕氏脸上虽然笑着,心头却在滴血,如同被刀剖开挖出。 “陛下可真贪心,这辈子都没过完就想预定下辈子了。” “是朕觉得一辈子时间太短了,你看,这不知不觉过去那么多年了。” “偶尔臣妾在想,如果当初臣妾没有进宫现在过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日子?”慕氏将龙袍放好,蹲在床边取下他的鞋袜。 苏清修接她的话说,“应该嫁给了朝中某位大臣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吧?” “也许吧。” 夜深人静后,慕氏睁着眼睛望着上方,只有她自己知道,多少个瞬间她想给睡梦中的他致命一击。可是她不能,她不是孤身一人,若那般做,虽毁了他,却连带她爱的家人也一起毁了。 眼泪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慕氏的手放在小腹处,心痛的无法呼吸。 第16章 如上次一样,早起辰时马车前往了公主府。 与先前不同的是,进了佛堂后,苏提贞只行了简礼,没有长跪拜,只是待着看书打发时间。 林嬷嬷瞧她久久也不翻一页,遂问:“公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她合上书,“就是莫名有些心烦。” “今儿外头天好,公主虽然不能行走,却可到外面透透气,不如奴婢和紫屏扶您到廊下坐坐?” “不想去,紫屏去准备些点心和茶水来。” 紫屏应了句是,出门的时候碰见林莫之。 “公主,侍卫长有事禀报。” “让他进来。” 紫屏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帮忙掩门。 “何事?” 林莫之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上前,“这是刚刚阿妩姑娘送来的,让属下务必交到您手里。” “阿妩?”苏提贞连忙接过查看,浏览完毕后她终于露出笑容来,“嬷嬷,阿妩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那可真是太好。”林嬷嬷也为之高兴。 “莫之,阿妩是经谁的手把信交到你手上的?” “公主安心,属下外出回来时,阿妩姑娘直接在门口拦住交到属下手中的,无经外人手。况且她自己也戴了帷帽,格外的小心。” “那便好,她在外办事不便让人知晓,对旁人也只说她回家探亲了。”苏提贞想了想又交代,把信上的地址说与他听,“她住的地儿人多杂乱,你抽空定期悄悄去看看她,如此有什么事也方便带信给我。” 林莫之恭顺点头,“明白。” “没其它事了,去忙吧。” “属下告退。” 林嬷嬷看完信后不禁赞叹,“这丫头就是有两下子,以自己生病为由接近柳元安,顺理成章把药材送了出去。” “我就知道她能行的,这事儿交给她,我十分放心。”苏提贞长舒出一口气,“这下心里畅快了许多,嬷嬷陪我去楼阁上坐坐可好?” 林嬷嬷喜笑颜开,“奴婢遵命。” 她挑了个距离外墙近些的三楼楼阁。 坐在窗口可将附近瞧个真切,自不必说,沈家大门至院内,也能看见。 “听说沈大人在荷华门置办了家宅,看大门上的字,想必那就是了。” 苏提贞明知故问,“哪个沈大人?” “是沈家三公子。” “哦,哪儿买不好偏偏买这边?” 林嬷嬷附和,“就是说呢。” 紫屏端着托盘从门口进来,边走边道,“公主让奴婢好找,准备了芋头糕枣泥酥,还有花茶。” “看着就有食欲。”苏提贞笑着拿起一块放在口中,“甜而不腻,好吃。” “公主爱吃就好。” 连着吃了三块,苏提贞喝了杯茶,正觉得神清气爽时,只听林嬷嬷道:“咦,那是西平候爷家的方姑娘吗?” 苏提贞与紫屏齐齐看去,只见一身蓝衣的秀丽女子从门口出来,她旁边不是别人,正是沈既白。 看到这一幕,紫屏立刻看向苏提贞,只见她的脸上再没有一丝丝的笑容。 “确实是方瑞珠,昨个儿听兰若离说两家有意结亲,今日要正式会面。” 林嬷嬷诧异,“既是正式会面怎么只有方姑娘来?而且还是来别院府邸?不该是沈家人前往侯府么?” “因为沈既白对会面的事毫不知情,会面地点定是在沈府,见他不回,才让方瑞珠来这边见他的。” “西平候爷爵位不低,他那两个儿子也都是朝中大臣,官职也不低,他何须如此放低脸面?” “是背后有人让他这么做的。”苏提贞冷笑,“那个老家伙为了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全然不顾他那张老脸了。” 林嬷嬷瞧着远处,“看方姑娘害羞的神情,像是多半成了。” 苏提贞望向天空,阳光甚好,只是有些刺眼。 “咱们下去吧。” 林嬷嬷扶着她慢慢的下阶梯,紫屏则端着托盘跟在后面。 回到佛堂,苏提贞靠在软塌上,林嬷嬷为其盖上厚毯子。 紫屏应要求去取来针线包及布料剪刀。 苏提贞纵平时不是很喜欢做女红,但她却是会的,而且手又巧,是慕氏手把手教的。 闲着也是闲着,以此打发时间倒是再好不过了。 “公主要绣什么花样的?” “绣一个荷花包,送给太子。” 她精心一针一线的绣,这东西太费神,进展又慢,直至出佛堂,也才绣了大半。 用了晚膳漱了口,苏提贞想躺床上继续绣,被林嬷嬷阻止了。 “晚上着实费眼,公主还小可不能把眼睛熬坏了,荷包什么时候绣都可,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宽衣就寝吧。” 苏提贞知道如果不听她的,少不了要被唠叨陪着,便答应了。 “公主好好安睡,奴婢在外间打个地铺,有什么时候只管招呼奴婢便是。” “那怎行?”苏提贞坚决不让她守夜,“嬷嬷去别屋睡,不用在此。” “您腿脚不便,晚上起夜去净房不好走,在哪儿睡不是睡,奴婢不碍事的。” “嬷嬷,我很少起夜,这晚上天凉地面又硬怎能躺?你要是执意如此,那我今晚就无法好好睡了。” 苏提贞是林嬷嬷看着长大的,她性子如何还是知道的。 “成吧,奴婢回去睡,公主晚上盖好被子免得着凉。” 苏提贞穿着里衣躺在床上,房间熄了灯,等林嬷嬷走远,她又重新把衣服给穿上。 整个人始终清醒着,一直等到沈既白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红烛,火苗徐徐燃着,照映了她的面庞。 “臣只当公主睡下了。” “你不来我怎好睡下?” 沈既白将蜡烛放在桌上,随后把帷帐勾起,掀袍坐在床边,见他取鞋,苏提贞坐起身,“你要干什么?” “如公主所愿。” 苏提贞一愣,回想刚才自己的话脸顿时如火烧,“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把鞋穿好。” 他照做直起身子侧转向她,“听闻公主昨日扭伤了脚,可好些了?” 苏提贞沉了沉气,面色恢复平静,“好很多了,差点忘记给沈大人道喜,听闻你跟西平候府的方姑娘好事将近了。” 沈既白歪头看她,“公主可是真心为臣道喜?” “自然真心。” 他嘴角的笑纹愈来愈大,“可臣看着不像,公主面无喜悦,言语生硬,像是违心。” 苏提贞紧抓住床面,“违心从何来?” “这就要问公主自己了。” “沈大人莫要自以为是,你是娶妻是抬妾是生儿育女,与我有何干系?” 沈既白似笑非笑,“既与公主没有干系,那公主道什么喜呢?” “算我多嘴。” 她伸手将未绣完的荷包从床外桌上拿来,低头一针一线继续绣。 “公主这是给谁绣荷包?”布料颜色看上去不像是女子佩戴的。 苏提贞头也不抬,“与你无关,何须多问?” “可否给臣也绣一个?” 她不是没有给他绣过,带着满腔爱意为他绣的荷包自送出去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谁知道他是扔了还是烧了。 “我与沈大人既不是兄妹姐弟,亦不是两情相悦,更不是夫妻,这荷包何以送得?” 沈既白瞬间明白了他为谁绣,怕是也只有她的同胞弟弟了,不免沉吟,“看来得早些坐实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苏提贞微微一笑,“沈大人,你看我手中这针扎人疼不?” “公主舍得扎臣?” “我有何舍不得?把你扎成蜂窝都舍得。” “您好狠的心。” “……” 第17章 外间的门声响起,有脚步声朝内室这边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苏提贞示意他赶紧躲开,可人已到内室门外来不及了。 沈既白迅速吹灭了蜡烛,连鞋带人直接滚进了她的床榻里面,并把帷帐放好。 他躺在了她的旁边,紧紧挨着。 苏提贞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身子绷的僵直,“是嬷嬷吗?” “是奴婢,公主是没睡还是起夜了?” “起夜了,嬷嬷怎么还没睡?” “奴婢也是去净房见公主屋里亮着灯,便来瞧瞧。” 苏提贞平缓了一下呼吸,“嬷嬷快去睡吧。” “那公主好生安歇。”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拍了拍心口,将针线荷包放到帷帐外的桌上。 以为沈既白接下来该下床了,谁知左等右等沈既白始终一动不动。 “还不从我床上下去?” “……” “沈大人?”苏提贞轻轻推了他一下,“别装了,快下去。” 见他始终一动未动,她有些羞恼了,刚要坐起身,身子愣在当地。 苏提贞把手缓缓从床单上收回,掌心靠近鼻间,血腥的味道。 怎么回事? 她忙下床踮着右脚将灯火点着,待房间里明亮了起来,再回到床边把被子掀开,看到沈既白的身侧被血迹浸染,苏提贞着实吓了一跳。 怪不得今晚瞧他脸色有些苍白,还以为是烛光的映照。 她先是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后将被子彻底拉到床尾,苏提贞跪坐在床上,使劲将他的身子扶坐起。 救人要紧也顾不上什么了,取下他的衣衫后,不禁惊呆在地。 只见他的整个后背,没有一块好地方,皆是被鞭痕抽打过的痕迹,目测五十鞭是有了。 这一看便是受了沈家的家法。 是什么原因?苏提贞心里猜到了几分。 只是她没想到,他受这么重的伤也还是守约前来见她了,更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一刻,苏提贞心中百般滋味。 她让他侧身倚靠在床头,自己下床去净房打了半盆清水,把药箱亦拿来,为他处理包扎伤口。 至于被单上以及他衣服上的血迹,趁着还未干枯,用擦拭清洗倒也容易。 倒血水的时候,苏提贞在净房见到了前来的沈斐,他是见半个时辰已过不见人回来才着急来找的。 “你家爷何故受伤?” 沈斐行了礼后回道:“老爷未经三爷同意便以父母之命为由做主与西平候府定下了婚约,三爷归家与老爷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结果便动了家法。” “婚约之事沈相可妥协了?” “无,老爷说今儿上午已与西平候府交换了庚帖,婚期定在了明年六月初六,不容更改。” 苏提贞眸光微沉,“看来沈相这是要把这桩婚事钉死了。” “老爷说了,若三爷执意不同意,他便向陛下请旨,如此三爷便不能不从。” 这一招不是她用过的吗? 圣旨一下,除非出现类似谢怜那般特殊情况,否则还真的没辙,只要让圣旨下不成,最起码他不必像她先前那般坐以待毙。 “看在你三爷帮过我的份上,圣旨的事儿我来解决,至于别的,轮不着我掺和,你们自行解决。” 沈斐拱手,“多谢公主。” “沈大人衣衫沾了血我给清洗了,你回去拿身衣服。” “是。” 沈既白被沈斐带走后,苏提贞心里便有一团火气在萦绕,持续不消。 谢家,沈家,方家,柳家无论表面是追随太子还是保持中立,实则都是苏慎言的人。 再细看他们子女结的姻亲、交好的朝臣,便知如今真正拥护太子的人何其的少。 她虽不能像男儿一般在朝堂有所大作为,但她绝不会再让上一世的悲惨再度上演,无论如何,她都要守住她想守的人,哪怕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 沈既白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 “三爷,您醒了?” “几时了?” “刚刚辰时,属下已去衙门给您请了三天假。”沈斐扶起他,“昨晚见三爷一直没回,担心您出什么事,属下便自行过去了,当时三爷已在公主那儿昏厥过去了,是公主给您上了药。” 沈既白听了这话,眉眼间有了一些喜色,“那她有没有问你什么?” “问了。”沈斐如实对他说出跟苏提贞之间的对话,“公主大可不帮阻拦圣旨一事,毕竟先前三爷帮她退婚可是谈了条件,以属下来看,公主也并不想您娶方姑娘。” “沈家与侯府联姻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斐微笑,“属下的意思是撇除这一点,仅仅从私人方面来看。” 这话正中沈既白的下怀,中听的很,“你是从哪儿看出的?” “若公主对您一点意思没有,何必亲力亲为?如果说先前上药包扎是她一人在那,后面属下去了后,亦是她为您穿的衣服,还叮嘱属下定要让您戒辛辣以及务必待在府里休息些时日,可见对三爷是关心的。” 沈既白心头甜滋滋的,但是他性子内敛惯了,面上并无太多的喜悦,“昨天皇后娘娘小产一事发生后,宫里传出新消息了没有?” “内应来信说陛下连夜审的,怎么审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后婉妃娘娘被陛下禁足了三个月。”沈斐轻声叙说,“陛下还命人把此事强瞒了下来,不准任何人散布此消息,说是违者极刑处置。听说太子殿下在泰宁殿外跪了一晚上也没能让陛下更改对婉妃娘娘的处置。” “陛下为了保婉妃娘娘与三殿下,已经全然顾不上那么多了。” 沈斐应和,“是的,此事若扩散开来,势必会连累到三殿下。”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身边遍地都是陛下的眼线,她们就算想扩散消息出去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以陛下的谋略,证据定会被消灭。但这个事情若是这么轻易掀过去,以后对他们来说会更加难,看来我们得添一把柴才行,哪怕起一点作用也是好的。” 沈斐明确了他的意思,“若百姓们知道这个事儿,就算面上不敢妄加议论,但私下怕还是会评价,对婉妃娘娘及三殿下的形象亦有损害。” “还不立即去办?” “属下先让厨房给您上早饭,之后便去。” 沈既白下床去洗漱,背部的伤口只要一动便会痛,比起昨晚来是好了许多。 他刚在餐桌前坐下,高氏与沈希音从门口一前一后的进来。 “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沈斐呢?” “他出去办点事。”沈既白面无表情,“母亲若是来这说婚约的事,大可不必。” 高氏微叹了口气,“比起侯府的方姑娘,我更想你娶温姑娘,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但母亲逼过你吗?没有吧?我知道你的脾气,也知道我的喜好不能强加给你。没有经你同意定下这门婚事,着实是你父亲也有难处,你要理解他。” “难处?”沈既白冷然启唇,“这话母亲拿去骗大哥二姐行,实则不必在我面前说,其中缘由我比母亲更清楚,如果母亲还想认我这个儿子,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高氏气结,“你当真要这么跟你父亲较劲下去?与你有何好处?你父亲要整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从进来一直没发言的沈希音屏住了呼吸,她看看高氏又看看沈既白,只觉得空气很压抑。 “是我跟父亲较劲还是他不让我好过?”沈既白面不改色寒气逼人,“你们拿我当巩固权势的棋子,我就得任由你们摆布不能发表意见?” 高氏被他的话气着了,哆嗦着手指着沈既白说道,“我与你父亲真真是白生养你了!” “既如此,你们以后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高氏惊怒交加,“你……” 看她拂袖而去,沈希音急忙跟上,而沈既白始终端坐未动。 他看着桌上的早饭,再没了胃口。 第18章 苏提贞回宫后并未有人主动相告发生了何事,直至她前去凤赏宫请安,才惊闻昨天的来龙去脉。 慕氏有了三个月身孕,起先月信未准时来,她算着日子便怀疑是有了,但日子太浅,并未找太医请脉,只是打心里希望是真的,毕竟她很喜欢孩子,生了苏慎司后便一直想要再生一个,但总不如意。 如今已经三十八岁,若是真的又有,于她而言这份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为了不闹笑话,她并未告诉苏清修,不过随着日子见长,孕早期的一些反应让她心里更加确信几分。 后来青冥草、苏清修夜半相会婉妃、刺绘果之事逐渐彻底拦住了她想说出的念头。 再后来请太医确认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实,与此同时也知道了是李启荣命人下的青冥草。 从满怀期待到烟消云散,不过短短些许时间,于她而言,却像是过了几十年那么漫长。 一直以来所有的美梦都破碎了,皆拜他所赐。 慕氏想用这个孩子给婉妃一个可能翻不了身的痛击,一个谋害皇后谋害皇家子嗣的妃子会有什么结果?她生下的皇子岂会不受牵连?若婉妃被带到宗人府审讯,在慕家及拥护太子的大臣监督下,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兴许还能让苏清修对婉妃有新一层的认识。 昨日故意让人放出消息给随云宫,本以为以婉妃的行事作风定要仔细筹划,岂料一向淡定的她如惊弓之鸟吃下了这个诱饵。 慕氏想到了所有婉妃会下手的方式,也做好了准备,明明发现晚膳汤中掺有滑胎药,她一丝没犹豫喝下了,且让人关闭了凤赏宫的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成功抓住了行事的细作,是一位帮厨的侍女所为。 只有抓到下手之人才能通告宗人府彻查,然而苏清修把路给切断了。 好在昨晚苏慎司在凤赏宫陪慕氏用膳,在苏清修审讯帮厨侍女之前,他已经审讯出了结果。 也恰恰因为这一点,苏清修没能帮婉妃洗脱嫌疑。 可那又怎样? 最后他还是以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说辞只罚了婉妃禁足三个月。 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极力护婉妃,毕竟想当初张答应谋害尹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被发落到了冷宫。 那会子他怎么不说家丑不可外扬? 同样的事件处理的结果完全不同。 望着床榻上的慕氏面无血色憔悴不堪,苏提贞心里钝痛不已,眼圈跟着红了起来。 “那位帮厨侍女可还活着?” 慕氏回道:“昨天夜里已被你父皇处死了,太子审讯的时候她也是嘴硬的很,死活不肯承认背后有人指使,只说是自己所为。后来太子威胁又用了刑,这才给问出来的。” 等于是死无对证了。 苏提贞轻轻握住她的手,“母后好好养身子,这一仗不是几日便可决出胜负的。” “母后何尝不知,只是想到太子当前的局势,便无法安心。”慕氏眼中盈泪,“你父皇怕是已经知晓我们对其防范了,毕竟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母后与太子身子依旧无恙,加上昨个儿这事没成,不知道此后他又想怎么对付我们?还有你,虽说是公主,你父皇目前还没有对你下手,但以后也难说。” 苏提贞强颜欢笑,“现在的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打起精神来,找准机会拆了父皇费尽心血为苏慎言铺的路才是目的。” 慕氏的眼底多了一层雾气,哽咽道:“昨晚太子在泰宁殿门外跪了一晚,你父皇到天亮都未开门见他。母后知道太子不是傻,而是在终结他不舍得的这段父子情。自从这些事情发生以来,他像是以极快的速度长大了,如变了个人,母后再没见太子笑过了,他也不过才十六岁。” 苏提贞缄默,与慕氏如此静静待了一会儿。 从凤赏宫出来,林嬷嬷扶着她立刻前往了东昌宫。 苏慎司正在昏睡中,他的气色很差,面呈青白,嘴唇发紫。 她替他掖好被子,让太监侍女好好照顾,朝倾云宫而归。 “公主,这是谢将军让人悄悄送来的帖子。” 刚换好衣服的苏提贞伸手接过,帖子里面写着他自重阳节后便一直在家闭门思过,想在初十这天当面致歉。地点是京都城郊的一家饭馆,名为春华店的地方。 “公主可见他?” “不见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苏提贞将帖子递给林嬷嬷,“做不成夫妻,朋友未尝不可,若再能为我所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尽管这一点很难,但万事皆有可能,未来谁又说的准?” 虽然他的性子着实不好相处,但静安寺救了他一命,总会和气一些的吧。 “谢家不正是追随太子殿下的人么?” “非也。” 林嬷嬷咋舌,“连谢家也……” “圣上天威,他们是真的支持苏慎言还是为了自保,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奴婢这就叫紫屏去回话给送帖子的人。” 苏提贞重新看了一遍手中的帖子,上面的字迹遒劲阳刚,很有辨识度,是谢怜亲笔所写。 他的笔迹与面容呈反差,回想起曾经与他打交道的种种,有些话仿若昨日言犹在耳。 “听闻公主府里进了不少俊俏的小公子,每日陪着公主吃喝玩乐,这驸马都尉可真是份苦差事,日子相当的不好过啊。” “公主身边这位难道就是府上的门客之一?看来传闻有误,长得跟丑八怪一样,是靠什么入公主眼的?才学么?还是会卖笑讨欢心?” “长公主,末将说话的时候您能不能专心听?不要东瞟西看,免得把那些侍卫给吓坏了,毕竟不是谁都想进您的府里与其他人争宠。” “长公主,您都一把年纪了,还穿鲜粉的衣裳,难道是有了新目标?” 诸如此类的话多了去,尖酸刻薄又阴阳怪气。 仔细想想,她与他也没有什么过节,许是他们各为其主,瞧她怎么也不顺眼罢了。 第19章 本来想着现在不合适去见苏清修,沈可茂应该也不会那么快进宫请旨,苏提贞便打算过几日再说。 谁知到下午未时,林嬷嬷告诉她,言官及宗人府的人去了泰宁殿。 “恐怕母后小产的事已传扬到了他们的耳中,不过那个帮厨侍女已经死了,父皇许是会以畏罪自戕为由打发他们,这个时候他们知道也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嬷嬷你且去再打探一下那边的动静。” “是,奴婢这就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嬷嬷回来说道:“言官及宗人府的人走了,但国丈爷来了。” “外祖父?” 苏提贞神情一变,“不行,我得过去一趟。” “公主这会子去怕是不妥啊。” “父皇敷衍言官及宗人府,他们就算不信但因没证据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事儿彻底过去。但外祖父性格刚烈又极其宠爱母后,这里里外外许多事他也都已经知道了,本就在强压愤恨,难保言语上不会冲撞到父皇,我是担心父皇以此惩治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哪能受的苦楚?马上备轿辇,现在我便去。” “也是,陛下现在是连装都不想再多装了,昨晚从凤赏宫离开后到现在也未去看望娘娘一眼,许是早就想收拾慕家一直找不到机会。” 林嬷嬷不敢多耽搁,速速去让人备下轿辇,与紫屏一道陪着她前往了泰宁殿。 李启荣看她被嬷嬷侍女扶着慢慢上阶梯,只当她跟苏慎司一般是来请求皇帝更改处置婉妃的。 “公主,国丈爷在里面,您此时不便打扰。” “李公公,我正是知道外祖父来了,所以才过来的。外祖父年事已高,受不得任何的惊吓,我得让他安心。” 李启荣闻言此话不免一笑,“陛下真是没白疼公主,您在此稍等,奴才进去回禀陛下一声。” 苏提贞点点头,目送他进殿门内。 很快李启荣就又出来,请她一人进去。 苏清修坐在御案前面色阴沉,他只当慕氏小产一事就此翻篇了,谁知这一天还没过去,京都城大街小巷竟已有不少人知道。 昨个儿已经警告所有知情众人,没成想还是有人天不怕地不怕流传了出去,宫里竟有漏网之鱼没在掌控之中,气愤的他责令人追查是何人泄露的消息。 更让他头疼的是,这边刚把言官及宗人府的人打发走,慕家老爷子慕平山来了。 这位老将历经两朝,战功赫赫,曾位居统帅将军,掌管北安一半兵力。尽管现在已经退出朝堂之上,但其子慕青州依旧是手握二十万兵的一品大将军。 削弱慕家的权势,苏清修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然而,若不是婉妃生出这一事打断了他的计划,过不了多久,慕青州就会被他派去边疆驻扎,届时太子皇后前后崩逝改立苏慎言为新太子,慕家就算不答应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可倒好,来了这么一出,事情反而棘手了。 无论他如何说慕氏被人害小产一事多么子虚乌有,慕平山都不信,以还有疑点为由提议让重新审查。 气氛正不好时,李启荣进来在他耳边说苏提贞来了,还暗示了她来是解围的。 如同及时雨一般,苏清修自然让她进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皇儿免礼。”苏清修起身从御案后走出,“国丈对你母后小产的传闻很是质疑,你与他说道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让他放心。” 幕平山站立给苏提贞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苏提贞亦站立回了一辈分之礼。 她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宫外那些传言都不是事实,必定是有人见不得母后康健故意编排,外祖父不必忧心多虑。” 慕平山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他按下心头之火,凄然一笑,“人老了,不中用了,听风就是雨。” 苏清修的眼神有所缓和,“翁婿这么多年,国丈应该清楚朕是如何对待皇后的。” “今日是老臣糊涂了,还请陛下莫要与老臣一般见识。”说着他颤颤巍巍跪下了,掌心朝地,头垂下。 看着苏清修笑着去扶慕山平,苏提贞心冷刺骨。 “朕知国丈爱女心切,朕自己也有女儿,能理解这种心情。” 慕平山缓缓起身,又与他客套几句便失落离去。 殿内剩下父女二人,苏清修看着自己这位长女,心情好了许多,“皇儿到底年长太子两岁,是懂事了许多,知道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从儿臣记事起,就知道父皇对母后有多好,母后也常常对儿臣说父皇种种的好,儿臣是绝对不信有人害母后时您会偏袒加害人,这太荒谬了,不是吗?更何况今早儿臣从公主府回来探望母后,母后还说自己只是染了风寒,何来小产之说?”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放出的消息,但苏清修心里其实是更倾向于慕氏的人,毕竟除了对她有利,后宫嫔妃谁还受益?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打消了这个疑虑。 是了,他把证据都给销毁了,她应该知道再怎么折腾这件事也不会有反转了,又岂会再自讨苦吃? “皇儿脚受了伤还去公主府祈福,太有诚心了。” “父皇母后身体康健才是儿臣的福气,儿臣做什么都愿意。”说到这她转移了话题,“不过今早从公主府启程回来的路上,路上听了一则消息倒让儿臣大吃一惊呢。” “哦?是什么消息?” “一婆子对她人讲沈相为了跟西平候府联姻,竟动用家法鞭打自己的儿子让其就范。儿臣就很不解,西平候是爵位,沈相可是百官之首的丞相,难道不该是西平候府想要跟丞相府联姻么?怎么反过来了?宫外在传是不是沈相有什么把柄落在西平候手里了,不然为何要这么做?” “竟有此事?”苏清修脸色又不大好看了,“沈既白好歹也是大理寺的四品官员,这沈可茂,也不怕坏了名声。” “儿臣听到这个消息后让人打听了一下,据说沈相还放话说要让父皇您给他开一道赐婚圣旨,以此让他儿子乖乖就范呢。” “岂有此理!他让朕给他赐婚圣旨朕就得听命于他?”苏清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苏提贞眉间舒展,“父皇,现在有人拿母后小产的事大做文章,皇家的脸面已有损。若沈家这事再传的沸沸扬扬,岂不是让您的臣民大为失望?天下众民会不会想,沈相对自己的儿子都那般对待,还能真心为北安的黎民百姓着想么?” “这些朕亦想到了。”苏清修捏了捏眉心,把李启荣喊了起来,交代道:“传旨让沈相进宫。” “是。” 等李启荣出去,苏提贞以撒娇的语气问,“父皇不会告诉他是儿臣对您说的吧?儿臣怕遭沈相记恨,您要是告诉他,那以后再有此类事儿臣可万万不敢再对您讲了。” 苏清修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朕与他说这个做什么,不说,绝对不说。你今儿有功,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朕都赏你。” 对他来说,苏提贞只是个手上无权的公主,成不了什么气候。 六个儿子里面他最喜欢的是苏慎言,三个女儿当中,他最喜欢的则是苏提贞。 第一个孩子,第一次当父亲,这种感觉于他而言是有些奇妙的。 这亦是他迄今为止没打算对她下毒手的原因。 “儿臣宫里有几个侍卫横看竖看不顺眼,差劲的很,儿臣想把他们几个换了再挑选几个新的。” “皇儿的要求未免太不值一提。” “儿臣因为有个好父皇而蒙受恩泽,想要的应有尽有,别的都不缺,现在就想换几个人。” 这话说的苏清修十分开怀,“既如此,那皇儿便去禁卫军里面挑几个,瞧谁顺眼就让谁跟着你,可好?” “多谢父皇。” 从泰宁殿出来,林嬷嬷与紫屏赶紧上前扶着。 待坐上轿辇,苏提贞这才觉得右脚痛感消去许多。 禁卫军指挥使疾步过来,“公主可要现在就选人?” “就现在吧。” 选人的过程用了一个时辰,最后选出了六个四等侍卫。 看到结果,指挥使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一二等侍卫被她挑走,没想到她是真没眼光,光捡四等侍卫选。 指挥使不知道,这六个四等侍卫家中的长辈皆是跟过慕山平的,苏提贞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这就要从苏慎言登基后说起了,为了让御前侍卫及禁卫军做到绝对的忠心,他让人仔细调查他们的叔叔父亲及爷爷,将所有家中长辈跟过慕平山父子上战场的都踢了出去,发落到大内侍卫中,若有任何怪异的行为一律处决。 此事本来是暗地里进行的,后来在调查太子皇后的死因时,顺便也将这些扒了出来,苏提贞只看了一遍名单,对这几个人的名字有些印象。 回到倾云宫,林嬷嬷用热水巾连着敷了几回才觉得好受些。 自此之后的几天,她一直都有好好休养,一直到初十,完全痊愈的她一早去凤赏宫请了安,后乘坐马车带紫屏及四名侍卫出了宫,前往京都城郊的春华店赴约。 虽然谢怜下帖子了,但苏提贞还是有所顾虑直接去见他,唯恐有人借机生事,小心翼翼总是好的,有备无患。 她并未直达目的地,而是先去了鹤庆楼。 更换了一身黑色骑马装,戴上同色帷帽,带两名侍卫从后门骑马离开。 留下紫屏与另外两名侍卫在此等候着。 三人很快便抵达春华店,刚走到门口,竟与沈既白走碰头。 第20章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苏提贞承认自己有了一丝紧张,但所幸的是,他没有认出她来。 也是,戴着帷帽哪里还能认出呢? 很快他们便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前行。 问了饭馆掌柜谢怜的所在位置,她去了二楼。 侍卫留在门外,苏提贞一人进去。 房间里只有谢怜一人,巧的是,他亦穿了黑衣。 苏提贞伸手把帷帽摘下露出面容,“谢将军几时到的?” “末将也是刚到。”谢怜欣长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朝她行了一礼,“因先前的事末将在这给公主赔礼致歉了。” “谢将军不必愧疚,本来赐婚就突然,若在下圣旨之前召你谢家人入宫,想必便不会发生此事了。”苏提贞先行坐下,“谢将军,坐下说话。” 谢怜把菜单递给她,“末将也不知公主喜欢什么,您看看可有入口的。这个饭馆虽位置不如城中,饭菜倒还挺可口,茶水也很不错。” “距离早膳才过去不久,我还不饿,谢将军若饿了,点你喜欢吃的便好。” 谢怜回,“末将亦不饿,不如先喝点茶?” “也好。” 苏提贞颇有些不习惯他的温言润语,跟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本以为救了他一命多少会和气,真让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的和气,简直出乎意料。 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倒是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谢怜拎起茶壶为她倒上红茶,“公主请。” 她端起浅斟细饮,抬眼与他对视,不免一笑,“先前父皇赐婚的时候,我听闻你今年已满二十,可起表字了?” “末将是七月初六的生辰,那会儿还在边关打仗,回来才补的冠礼,刚起表字,叫玄庭。” “玄庭。”她跟着念了一遍,“起的甚好。” 谢怜剑眉下的星目一亮,“公主说好想必是真的好。静安寺一别后末将悄悄派人去寺庙打听过公主的消息,很可惜的是什么也没问到,直至在重阳节那天再见,才知您就是岭平公主。” “在重阳节前,你家人没有给你看我的小像吗?” “从寺庙回府后便发起了烧,昏睡醒来得知陛下已经下旨退婚了,母亲便没有把小像拿来看了。”他扯了一抹唇角,“未能与公主喜结良缘,是末将无福。” 苏提贞挑眉,杏眼弯弯一笑,“谢将军应感到庆幸才对,毕竟当了驸马,你的前途也就此止步了,古往今来,有几个驸马能官居高位的?而且还不能纳小妾,仔细想想,得不偿失。” 许是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意识到了,前世的沈既白被她给祸祸的不轻。 难怪他恼恨她那么久,难怪他不要她们的孩子,换成她,指不定比他更恨。 成长大概就是学会了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吧。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得必有失,也许会有男人认为这不划算,但是想必也会有男人觉得心甘情愿。” 他的眉眼生的极美,望着人的时候眼睛深处有着潋滟光芒,许是在家闭关一月的缘故,肤色比在静安寺见着的时候白了不少。 “撇除那些没家底攀附皇家之流,世家公子当中这样的太少见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显得可贵。” 苏提贞欲续杯,手还未碰到茶壶,便被他拎起给倒上了,“让末将来。” 虽是头一回这样喝茶聊天,但毫无尴尬,相处起来很是自然。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苏提贞与谢怜一前一后离开了春华店。 而他们待过的房间隔壁窗口此时立了一道白衣身影,正是沈既白。 苏提贞进店的时候他是要走,但她又怎会知道她去掌柜台问位置的时候他又折回率先上了楼呢? 怪不得来的时候碰见了谢怜,原来他到这竟是为了跟她见面。 虽然没听见俩人在隔壁都说了什么或者都干了什么,但是笑声却时不时传到他的耳间。 以至于他不禁脑补了一些臆想之景。 越想越气。 看他板着脸始终一言不发,一旁的沈斐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他们只是来这附近办个公务,顺便吃了个饭,怎么就…… “三爷,寺卿大人还等着您呢,咱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再无别的话。 * 傍晚下了雨,街道上没几个行人,林莫之撑着油纸伞拎着药材步行走着。 药材是下午林嬷嬷送来的,让其转交给阿妩。 于是乎他现在正在赶往阿妩所居住的大院。 自初二苏提贞特意交代过之后,他三天前已经来过一次,这是第二回过来。 他进院子的时候,阿妩正在门口开锁。 她刚从柳元安家回来,铁匠铺掌柜让柳元安赶工,因此她便去帮忙照料他母亲,顺便给做了晚饭,喂他母亲吃下又把药罐端火上熬着,自己这才回来做饭。 无论戚氏怎么挽留她一起吃饭,但她没在那边吃过,于阿妩而言,自己屋里米粮蔬菜肉都有,她们母子也不宽裕,何必增加她们的口粮负担? “诶,林大哥。” “阿妩姑娘,你刚回来吗?” 阿妩上次探了他的口风,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这边干什么,只知道在执行任务,便也没细说什么,“是啊,去邻居家串门去了。” “主子让我给你送药来。” 她接过他手中的雨伞收起,将其放在门口,“快进来,你吃饭了没?” “还没,回去便开饭了。” “我正要做饭,在这吃了再走。” 林莫之婉拒,“阿妩姑娘,不麻烦了,回去都是现成的。” 阿妩把药材接过搁在桌上,“这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天又下着雨,吃个饭有啥子嘛,不过是多个碗多双筷子的事儿,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都不是外人。” 见她热情好客,林莫之也就没再推辞了。 阿妩做了手擀鸡丝汤面,给他盛了一大碗。 “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家常便饭罢了。”阿妩在桌子对面坐下,“管饱。” “你一个人在这儿住,可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街坊邻居都还不错,目前为止还没碰见什么硬茬找事的。” “那便好,若有任何困难尽管去公主府找我。” 阿妩笑着点头,“会的。” 聊着吃着,饭后他要帮忙刷碗被阿妩拦住了,“你要这么见外下次我可不留你吃饭了啊。” 林莫之也就没坚持了,出门将伞撑起,“进去吧,主意安全。” “我知道,林大哥慢走。” 阿妩刚要转身,便见柳元安回来了,碍于林莫之没走远,她也就没说话直接回屋了。 刷锅洗碗,漱口洗脸,阿妩端盆往外倒水时,柳元安来了。 “阿妩姑娘,刚才从你家出去的那位是何人?” “他是主家的侍卫,来给我送药的。”阿妩把盆拿回,将药材递给进屋的他,“正好伯母明日的药没了,这些哥哥拿去。这段时间我看伯母的气色好了很多,她说比以前有力气了,如果坚持吃,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这都多亏你给的药材。”柳元安伸手接过,“我娘说亲生女儿都未必有你做的好,她特别喜欢你,只要我一回家,就不停的夸你。” “你呢?” “嗯?什么?” 阿妩问:“你娘特别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啊?”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柳元安措手不及,他的脸刷的红了,“我……我也喜欢你。” “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真的,不骗你,我喜欢你。” 第21章 见她只笑不说话,柳元安手足无措的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家里一穷二白还要照顾病母,跟我在一起只会拖累你……”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只因为阿妩拉住了他未提药袋的左手。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阿妩表面上大胆无畏,其实毫无经验的她既紧张又害羞,却偏偏要强装镇定,“人好比什么都重要。” 柳元安满心的喜悦激动不已,“阿妩姑娘,你当真愿意跟我好?” “嗯,愿意。” “我刚才的话还未说完。”柳元安定定的望着她,“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有信心会让日子慢慢好起来,让你不跟着我受苦。” “我信你能做到。” 说来也奇怪,她与他相识不过才短短十几天,却总感觉认识了他很久一样,很是心安。 “现在能让我娘知道吗?” “可以,让她高兴高兴,许是会对身体康复更有利。” 柳元安走后,阿妩一人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双手捂住的红彤彤的脸,只觉得浑身都是热的。 她今晚当真是豁出去了。 不过幸好结果是好的,不然她真的是把事情办砸了。 早上晨起,她书写了封信送到了公主府,让林莫之代为转交给苏提贞。 回来在院子里与柳元安碰见。 她险些有些没认出来,原本不修边幅的他换了一身稍新的衣衫,头发束起,胡子刮的干干净净。 那股子狂野气息不见了,像是一个玉面书生。 “你……去哪儿了?” “给主子送信去了,咱俩的事儿得让她知道。” 柳元安点头,他倒没有什么顾虑,在他的潜意识里,连名贵药材都给丫头的主子应该是很好说话的,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两人都有些害羞,彼此都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那个……我去铺子里做工了。” 阿妩轻轻嗯了一声,目送他走远。 她哼着小曲回屋做饭,已经让林莫之加急送进宫,不出她所料,最快下午便可拿到回信了。 事实上,回信比阿妩预想的还要快一些,刚过午时林莫之便给送了过来。 她缓缓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回信之外,还有一份合婚贴。 合婚贴上名字、生辰、日期皆空着,印鉴亦未盖。 信中苏提贞交代,合婚贴填上之后交给林莫之便可,届时她再盖上印鉴。 而这一份合婚贴也由她保管。 除此之外,苏提贞还说,等合婚贴生效后,她便会来这亲自见柳元安。 也就是说,她得在写合婚贴之前告诉柳元安她的主子究竟是谁。 阿妩觉得不管是谁他不会太在意,是谁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跟他无冤无仇的。 想着这会子柳元安已经上工去了,她打算晚上留他吃饭顺便再告诉他。 阿妩下午去菜市场挑选了他爱吃的菜与肉,还裁了几种颜色的布料打算给他以及戚氏做冬衣冬鞋穿。 正当她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天刚擦黑,阿妩把特意给戚氏做的饭端过去,半碗炖肉一个馒头,外加一碗鸡汤,她两手端着过去,与往常不同的是,屋里不单单有戚氏母子还有柳家的人。 柳夫人崔氏看见她十分诧异,对自己的夫君说,“这不是岭平公主身边的侍女阿妩么?” 柳章听她这么一说,仔细看了看阿妩,“你怎么会在此?” 阿妩压下心头的慌张,把两个碗递给柳元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因身子有疾,公主让在宫外休养,柳大人你们怎会在这?” “这你不用管,你就是元安口中的那位成婚对象?” 没等阿妩说话,崔氏便道:“这还用问么,明显就是了,起先我还以为同名的人儿,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人。” 戚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正是要跟元安成婚的对象。” 柳章神色一下冷峻了下来,他看向阿妩,“你先回去。” “好的。” 她前脚刚出来,柳元安后脚便跟了过来。 “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阿妩点头,挤了一个笑容说,“我等你一起吃饭。” “你先吃,要不都凉了。” “没事儿,等你去了再热就是了。” 说完她转身走了。 柳元安刚回到屋内,便听柳章厉色说道:“绝对不行,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你有何资格不同意?”柳元安神色冷峻,“我自生下来你抚养过我一天么?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么?” 戚氏低声呵斥儿子,“元安,都过去了,你父亲这不是跟嫡母来接你回去么?还说那些干什么?” 崔氏柔声说,“妹妹别动气,老爷之所以不同意是有原因的,听我细说给你们听,阿妩这个侍女是打小便跟在岭平公主身边的,是一等侍女,待遇有多好你们也能想的到,她若身子有疾即便宫外休养也不会住在这儿,妹妹说她把那么贵重的药材都给你吃,又是帮你们干活又是陪你聊天,她图什么?像她这样的侍女,公主随便指门婚都不是一般的人家。这还不明显么,她是受岭平公主的指示特意接近你们母子的,因为她知道元安是老爷的儿子。” 戚氏完全不懂,“就算知道是老爷的儿子,但我们住在外面,又没进府。” “就是因为你们没进府,才好接近啊。”崔氏压低声音说,“岭平公主是太子的同胞姐姐,如今太子的处境堪忧,她把目标锁定元安,便是打定主意以后想办法让他回柳府再加以利用,搅乱柳家让余安被她所控制,太医院若是被她掌控在内,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实在是居心叵测啊,若非今日我与老爷来,你们肯定要入圈套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戚氏听她这么一说,出了一身冷汗,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对我们母子那么好,原来别有居心。” “不然你以为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吗?所以这门婚事不能成。”崔氏又添油加醋,“岭平公主可不是什么善人,从小就仗势欺人,你去打听打听她的名声在民间是什么样。那些贵重的药材价值多少她比你们心里更有数,投入是要有收获的。” 柳章接话,“你们若是非要她,那就当我们今儿没来过。” “不要。”戚氏担心儿子就此失去认祖归宗的机会,“老爷,我们不要,元安不会娶她的。” 柳元安皱眉,“娘……” “你闭嘴。”戚氏打断他的话,笑着问柳章,“老爷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府?” “明天。” 戚氏激动不已,“成。” 柳元章刚要说什么,戚氏抓住了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恳求。 柳章与崔氏离开之后,她才言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娘这么多年的心愿是什么?娘就是希望你能被柳家承认,娘希望有生之年能住进柳府,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机会,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更不用说还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 “那些也不过是夫人的一面之词,都是她的猜想。” “哼,猜想?你仔细回顾一下这十来天,从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你,她租房不去牙保行轻而易举就相信你个陌生人?深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人精?这些原先我是没想到的,现在想想真是细思极恐。我已经答应了你父亲,如果你非执意要阿妩,娘今晚就死给你看,你明儿给娘收尸就成了。” 窗外的阿妩鼻子酸涩,低头望着地面眼睛迅速的红了。 第22章 转身回了屋里,阿妩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柳元安到门前的时候,阿妩已经快吃饱。 两人相视,她强颜欢笑,“我实在是饿了,就先吃了。” 他进来在她对面坐下,却未动筷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 “你是故意来接近我的吗?” 阿妩捏紧手中的筷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觉得我是吗?” “我的认为可能不是真相,所以我不想自己揣测这个结果,我想听你说。”说完他又道,“我想听真话,不希望你骗我。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何谈以后?” 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阿妩敛眉低目,缄默了。 见状柳元安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阿妩抬眼,应了一句好。 他起身走了。 阿妩知道即将办成的事彻底没戏唱了。 她手伸向桌面上的酒瓶,给自己满当当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呛得她连连咳嗽。 这个事情到此为止了,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这是她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想到此,阿妩竟有些舍不得,虽然她才来这十来天。 喝了小半瓶酒,剩菜剩饭也未收拾,漱了口便倒床就睡。 尽管喝了酒,但她并未沉睡到天明,寅时她便醒了。 剩菜剩饭倒了,锅碗瓢盆清洗好,收拾了一下包袱,看了一下房间,把门锁上走了。 房子租了半年,还有挺长时间,着实可惜了,她敲开房主的门,把钥匙交还了。 晨起,柳元安应戚氏的要求把药材送了回来,看到锁着的房门时,他的眸光一下子黯然了。 待太阳大亮,他带戚氏离开时,那扇门依旧锁着,柳元安知道,阿妩不会再回来了。 …… 苏提贞醒来时,一眼看到了跪在床边的阿妩。 她撑起身子坐起,心中明了事情没办好。 “出什么事了?” 阿妩不敢抬头,她双手交叠掌心朝地,头抵在手背上,“一直以来柳元安未问奴婢主家是谁,奴婢一直也就没什么机会说,本来打算昨晚说的,谁知遇见了柳家的人。” “柳家的人?都谁?” “柳章大人和他的夫人,是奴婢无能,没有把公主交代的事儿办好。” 苏提贞闭眼又睁开,“此事不能怪你,我知你已经尽力了,既然没成就算了,地上凉别跪了。” 阿妩缓缓站起,“谢公主。” 苏提贞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洗漱坐在妆台前,阿妩帮其梳头。 “昨天你来信说真心想嫁给柳元安,虽然此时局面不太好,但你也不要沮丧,我还是有办法让你嫁给他的。” 阿妩摇头,“昨晚他已对奴婢说终止了,奴婢自己也断了这个念想。” 苏提贞本以为阿妩与柳元安是前缘未尽,谁知竟还是有缘无分。 “既然他不愿,那便作罢,这种事情是强求不得的。合婚贴你就自个儿留着,以后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填好拿给我,我给你盖印鉴。” “奴婢此生有幸跟随公主已是万幸,以后只想尽心尽力为公主出一份力,至于嫁人之事便不想了。” 苏提贞转头看她,“世上好男儿千千万,不行咱就换,怎么还灰心了呢?合婚贴好好收着便是。” “奴婢是觉得人心太难以琢磨,还不如一个人自在。虽然是故意接近柳元安和他母亲的,但目的是让他成为自己人,以后为公主效力,并无害人之心。这十几日每天帮他们打扫屋子做饭,帮他母亲按摩清理脏污,尽管很累但奴婢很充实,总觉得只要奴婢真心待他们,他们也定会真心以报,到底是奴婢自作多情了,这种真心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柳元安母亲连问都没有问奴婢,便恶意揣测奴婢不安好心,哪怕她问奴婢一句是不是有不能明说的理由,奴婢心里也好受一些。” 苏提贞拍拍她的手,“想必柳章夫妇在他们面前没少胡说八道。” “奴婢看那柳夫人不是个善茬,柳元安与他母亲进柳府哪里有住在外面好?虽说不是锦衣玉食,但不会有人给气受,更不用看人脸色。” “对一个外室来说,进府正式成为姨娘有名分是梦想,更不用说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了。在柳府站稳脚跟之前,她们母子的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儿去,不过……”苏提贞话音一转,“待柳章将他举荐到苏慎言的身边后,他可就要翻身了。” “公主如何知道柳章大人会这般做?” “推测的,柳家先前那么久都没让他回府,这会子让他回去干什么?定然是有用。” 阿妩视线一沉,“如此一来柳元安便成了公主的敌人,三殿下那边岂不是又多了一员助力?” 虽然她不知道柳元安多厉害,但从苏提贞如此看重的情况来看,定不是泛泛之辈。 “你没对他道出我的目的是对的,柳家顶多是猜测我的意图还不能完全证实,就算他对苏慎言说这件事,又有几分可信度?” “奴婢昨天也只是打算告诉他主子是您,其它的还未打算说,想等相处的久点再顺其自然的告知他,让他为公主所用。”阿妩目光坚定,“若真如公主推测那般,那他便是奴婢的敌人。” 头发梳好,苏提贞让她去吃早膳,换林嬷嬷来上妆。 “公主,柳元安这边失手了,您可还有其它打算?” “父皇让人追查放消息之人现在还未有下落,应该给他个提示才对。” 她招了一下手,林嬷嬷附耳过去,待听完苏提贞说的,林嬷嬷直起身子笑道:“奴婢等会子便去办。” 用过早膳,苏提贞先去凤赏宫请安,后去东昌宫看望苏慎司。 祥林见她来,上前说道: “公主,太子殿下正在受业,已快到休息时间。” “那我就在这等着吧。”她在廊下坐,“这几日太子可有好好吃饭?” “回公主的话,太子殿下这几日不但有好好吃饭,还比以前愈发努力,各个功课一样不落,每日除必要的休息时间,从未有过片刻懈怠。” “听说东昌宫昨个儿被打发出去不少人,只出未进,今儿来一瞧果然是冷清了不少。” 祥林恭敬的回答,“确有此事,太子殿下说他不喜热闹,便将那些可有可无的打发了去,如今近身伺候的只有奴才一人了。” “如此也好。” 阿妩提醒,“公主,太子殿下出来了。” 苏提贞看去,只见眉目清隽的苏慎司穿着杏黄的冠服,身躯挺拔如苍松,仪态周正。 “阿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看看你。” 苏慎司坐在她身旁,“我一切都好。” 苏提贞从袖袋中拿出绣好的荷花包,“这是阿姐给你做的。” 他接过,正反面皆看了看,“前面是荷花,后面这只小老虎图案跟母后以前做的布偶一模一样呢。” “我就是按照那个给绣的,要不前几日就绣好了,这个图案有些难度,费了些时间。” “谢谢阿姐,我很喜欢。”说着他便将身上的松柏图案荷包解下来扔给祥林,“赏给你了。” 紧接着把这个荷包悬系在腰间,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来,“这可是阿姐第一次送我荷包呢,以前让你给我绣一个,你总说费神又麻烦。” “做女红太需要耐心了,以前我没什么耐心,现在不同了。”苏提贞注视着他的眼睛,“阿姐有了耐心。” “母后说阿姐自八月份以来变了许多,的确如此,若非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傍身的学问,阿姐会不会学到底都难说,我可是记得中途你有数次想要放弃,更别说是女红了。” “最近我可是坚持在学习射箭马术,说不定过几个月便可以和你比赛一回。” 苏慎司鼓励她,“只要阿姐想做的,肯定能做的很好。等你彻底学会,我就与你比上一回。” “那阿姐可要加倍努力了,到时候可不能让你笑话我水平差。”她说着起身,“不打扰你读书了,我们先回去了。” “阿姐!” 苏提贞转头,“嗯?” 他亦站起,神情认真又严肃,“我会保护你和母后。” 一股暖意涌上苏提贞的心头,她笑着点头,“好。” 从东昌宫回来的路上途径长延湖,远远的瞧见几道衣着靓丽的身影在湖中亭子里谈笑风生。 紫屏先认出来,“那不是河临公主跟西平候府的方姑娘吗?” 阿妩嗤笑一声,“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了?” “应该是方瑞珠跟沈既白定下婚约后开始这么好的。”苏提贞淡淡道,“小羊跟豺狼一块混,或早或晚,只有一个下场。” “西平候府可是那边的人,她们有共同的利益,河临公主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紫屏觉得苏云欢不可能不掂量轻重。 “也许换做别人会如此,但她可是苏云欢,一个爱慕沈既白到了痴迷程度的女人,你说她会那么淡定的看沈既白娶方瑞珠吗?” 阿妩嘿了一声,“那方姑娘岂不是傻透了?这么看的确是羊入虎口。” 苏提贞皮笑肉不笑,“想必沈既白心里爽的很,论招蜂引蝶,谁比的上他?” “奴婢知道有一人比的上他,但奴婢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的?我准你说。” 阿妩后后退了两步,“就是您啊,只要公主您努努力,凭您的容貌才学,准胜他一筹。” 苏提贞乐了,伸手就要抓她,阿妩吓得跑远,“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俩人你追我跑的远去,紫屏笑着跟了过去。 第23章 夜幕刚刚降临,柳章及其嫡子柳余安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泰宁殿。 李启荣通报后父子俩惴惴不安的进入殿内。 苏清修见他们二人到,并未赐座。 “知道朕传唤你们来所为何事吗?” 父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的回,“臣不知。” 虽然不知,但从传召太监的脸色上还是可以看出并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宫外突然流传婉妃加害皇后致其小产的传言,朕一直让人在追查是何人散播的消息。”苏清修冷冰冰的说,“今儿下午有了线索,有证据证明与你们父子有关。” 柳章父子大惊失色,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 “陛下,臣父子冤枉,散播这样的传言于我们有何好处?还请陛下明查。” “你们以为朕没细查就把你们叫到这儿来吗?”苏清修强忍着怒气,“怪不得之前一直找不到线索,原来竟是用这种方式开始的,写字的纸卷在箭上粘紧,再把箭发到百姓门上。” 他将一团纸扔了过来,柳章爬行着捡起,只见纸团上面写了婉妃怎么害皇后的内容。 “陛下,这如何能证明是臣父子所为呢?” “上面的笔迹的确不是你们父子书写,箭也是寻常之箭,但巧就巧在今天有个蒙面的男人故技重施的时候被街道巡逻官兵发现了,一直追到你们柳家府邸附近不见了身影,最后巡逻官兵顺着泥脚印查找到你们柳家外墙,又在墙头之上发现了泥脚印。” “这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柳余安恐慌不安,“陛下,这绝非臣所为,柳家对陛下对三殿下始终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苏清修呵了一声,“若不是这件事查到你们头上,朕也一直以为柳家很是忠心耿耿。这段时间柳院使给太子、皇后诊脉开药不少跑趟吧?” 柳余安压低头,战战兢兢的回答:“是皇后娘娘特意交代的,这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朕看你早就成为皇后太子的人了吧?” “臣没有。”柳余安哆嗦着说,“绝对不敢背叛陛下与三殿下。” “陛下,余安能坐上院使的位置全倚仗您,他怎么可能干出辜负您的事,柳家更不会做违背圣意另做它想,还请陛下三思。”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不休。”苏清修的耐心到了极点,幽冷森森的望着柳家父子,“别以为不承认朕就会被你们蒙在鼓里,你们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父子俩吓得不轻,均一动不敢动,他们已经意识到,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当被侍卫押往大牢的时候,柳章柳余安二人如同行尸走肉,全然没了精气神。 柳家知此消息后全家忧心忡忡,崔氏让怀着孕的儿媳沈晚书回娘家求救,之后便冲到戚氏居住的院子大骂母子二人。 “刚把你们接回来,老爷和余安后脚就被陛下发落进大牢了,你们这两个扫把星,真是害人不浅啊!” 戚氏听她这么一说,又惊又懵,“你说老爷怎么了?!” “你是耳朵有问题?”崔氏拍着心口,嚎啕大哭了起来,“老爷和余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们母子碎尸万段!” 戚氏心生寒意,望着她小心翼翼的说,“姐姐,你先别哭,你把话说清楚,老爷他们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被陛下发落进大牢呢?” 崔氏没工夫跟她在这细说,发泄完愤恨便直接转身走了,戚氏让柳元安赶紧去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亦是心急如焚。 今晚对柳家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连同沈家也被搅和的不得安宁。 沈可茂看着怀孕的二女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是无可奈何。 他相信柳家父子不会干出这种事,但他相信没用,得苏清修相信才行。 先前因为对沈既白动家法逼婚一事就被批评了一顿,因为今天这个事儿苏清修估计火气都没消,这会去很大可能不会召见,就算被召见也难免挨一顿骂,不如不去。 此事非同小可,沈可茂打算明天先去见苏慎言,由他出面比自己出面管用。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等见着了苏慎言,他拒绝了直接出手营救柳家父子。 “昨晚我听到消息后就去见了父皇,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了解的很清楚,父皇认定就是他们做的,这在他心里已经是板上钉钉。虽然我不太认同父皇说柳家倒戈太子那边了,更倾向于是太子那边的人干的。但除非找到真凶,才能帮他们父子洗脱嫌疑,这是唯一的出路,否则这个事情已经没法更改结果了。”苏慎言告诉沈可茂,“现在还有时间,短时间内他们父子是不会有事的,沈相还是想办法找到幕后主使另有他人的证据最为要紧,找到了证据,我这边也好为他们说话。” 沈可茂应了一声是,“若臣猜的没错,此事应该是岭平公主谋划,臣女说柳家流落在外的庶子差点跟岭平公主身边的侍女阿妩成婚,阿妩借身子有疾在外居住,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定是岭平公主授意安排的。因为柳家把庶子接回府断了这个婚事,难保不是岭平公主借机报复,此事柳家恐怕还未来得及向您汇报。” “皇姐?”苏慎言眸子一眯,“这就有意思了,我竟不知她还有这个能耐,到底是小看她了。” * 关于柳家父子的动静,苏提贞一直都有关注,连续几天过去了,苏清修也没说怎么发落,就那么关着他们。 前往公主府的马车上,阿妩问:“公主,您说陛下是不是另有打算?” “也许对这个事情他心里还有存疑的地方需要核实,也许是苏慎言那边求情以另查为由拖延了,谁知道呢。” “奴婢对传扬消息之人真的好奇。”紫屏出声,“究竟是哪个活菩萨干了这样的好事还能做到不留痕迹。” 阿妩掩嘴笑,“也许跟公主想的办法类似呢,无需用箭,夜里把纸贴到百姓家门上就可,不用张贴很多,少量便可流传开来,官兵追查起来难度是很大的,谁也不想惹事,自然没人坦诚是从自家传出的。” “不管谁干的,于我们是有利的。”苏提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天气阴冷,这会子又刮起了风,看来天文院的报晓人通知的不假,今儿没准连雨带雪一块下来。” “公主怕冷,等到了公主府奴婢给您笼盆炭火,保管暖烘烘的。” “嗯。” 到公主府后,阿妩去笼火了,紫屏在给苏提贞更换床单被褥。 “公主是要鲜艳些的还是要淡雅一些的颜色?” “我记得柜中有一套大红色的,就那个。” 紫屏给铺上后,阿妩进门不禁笑了,“这好像婚房啊,帷帐是红的,床单被褥也是红的,还有红蜡,喜庆的很呢。” 本来苏提贞并不觉得,经阿妩这么一说,她再一审视,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大婚。 天知道,那一日她有多么的欣喜激动。 只因为嫁给了一见倾心的沈既白。 结果等他挑起红盖头,她看到了一双何等凉薄的眼睛。 他就那么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 就是在这个房间,有过一个很不愉快的洞房花烛夜。 新婚次日清晨,实在怕人笑话,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白帕上,想起这个行为苏提贞就觉得无比羞愧。 幸好,这样不堪的回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沈既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嫁给他为妻,长达八年多的时间。 午时下起了雨夹雪,绵绵细雨中夹带着雪粒子,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整整一个下午都未停,尽管有炭火,苏提贞还是觉得有些冷,于是提议道:“晚膳我们吃古董羹吧?” 阿妩极力赞同,“好啊,上回吃还是去年冬天呢,公主不说还好,一说奴婢的嘴就馋的很。” “你们俩先把锅子和食材准备好,就在正屋里摆就可,我这会手脚冰冷,咱们先去泡了汤池再回来煮东西吃,届时漱了口就直接睡下了。” 紫屏想到又能泡汤池了,心中雀跃不已,“好的,我们俩这就去准备。” 苏提贞叮咛,“别忘了准备酒。” 阿妩回头冲她笑,“吃古董羹当然得有小酒做配了,公主不说奴婢也晓得。” 苏提贞去内室取来里衣及长棉袍,并未久等便见二人归来。 来回两趟把该准备的都放好,三人这才结伴去泡汤池。 泡在热水中,苏提贞这才感觉寒气逐渐散去,从头到脚都暖了。 紫屏和阿妩打闹着,你泼我,我泼你,嬉戏不断。 而后苏提贞也加入其中,与她们一块疯。 泡完澡回去,阿妩与紫屏在外间弄古董羹,内室中的苏提贞看着手里沈既白写的字条,心情说不出的感觉。 [临时有事,不能如约。] 她将字条丢尽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朝外间走去。 三人围盘坐在锅子前一起涮蔬菜肉片吃。 “平常公主最多喝一两杯酒就可了,今晚上给公主喝个痛快,可好?” “阿妩,这可是你说的。”苏提贞连忙给空杯倒上,“我若醉了可不能怪我贪杯。” 阿妩浅浅一笑,“不怪您,您又不出门,闯不了什么祸。” 紫屏附和道:“再说了,有奴婢和阿妩在呢,公主即便醉了,我们会把您好生扶床上安歇。” 然而事实是,饭后她们两个先醉的一塌糊涂,倒是苏提贞,还有几分清醒。 阿妩胳膊撑在矮桌上,闭眼托腮呢喃,“公主,我们都说不陪您玩行酒令了,您非要我们陪。我们哪赢的过您,只有输的份。” “这会奴婢是站也站不起了,身上仿佛千斤重一般。”紫屏侧着身子靠在椅子旁,咕哝一声,“好困啊。” 两人聊着聊着彻底没了声。 苏提贞望着手中的七彩琉璃杯,映着旺盛的炭火,真是好看。 有脚步声从内室走动,她转头看去,便见沈既白走了过来,这一刻,她不确定是真实还是幻觉。 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蹲下身来。 “你不是说临时有事不来了吗?” “刚处理完,戌时还未过,便赶来了。”他靠近她,附在她耳边轻轻说,“说说看,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喝多少与你有何干系?” 沈既白的眸光顿时泛起冷意,醇厚的嗓音带着隐怒,“跟谁有关?谢怜么?” “关谢怜什么事?”苏提贞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的手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这个时候沈既白已摒弃她的公主身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私下来往。” 苏提贞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又如何?我跟谁来往还需经过你的同意?” 她想从厚绒垫上站起,不料没站稳径直朝前趴去,没将他压倒,反而扑在了他怀里,有力的手臂禁锢住她的腰,下一瞬将其打横抱了起来。 苏提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抵在了高椅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又惊又怒,低声警告,“我的侍女们都在,沈既白你胆敢放肆!” “为了你,我什么都敢。” 说着,他的手伸向她的棉袍系带,将其拉开。 ※※※※※※※※※※※※※※※※※※※※ 放两本预收求大家温暖呵护,一本古言一本古穿,喜欢的去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喔,下一本新文从下面两本中选。 书名:《九爷万福》 简介: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粮缸见了底,宁笙被爹娘以死契卖进了城内大户人家当侍女。 眼盲口哑的九姑娘相貌好、脾气坏、怪癖多。白日不离身陪着也就罢了,晚上也不放过,十分难伺候。 宁笙心里苦,忍无可忍决心大胆逃离,谁知刚出大门就被拎了回来,只见九姑娘一脸阴沉嗓音沉哑:“敢跑,你有几个脑袋?” 宁笙:……! 1种田文,1v1 2不圣母不包子女主vs扮猪吃老虎男主 书名《成为甜文女配后》 一朝穿书,沈微生发现自己成为百病缠身的下堂妻,是个一手好牌打稀烂、作天作地把自己成功作死的的女配角色。 男主女主撒糖秀恩爱时,她众叛亲离无家可归。 男主女主成为准爹娘时,她抱上了反派王爷的大腿。 男主女主宴请月子酒时,她以王妃的身份亮相。 “前夫,别来无恙。” 1双洁 2保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