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子,等妈妈捧你!》 渡我 第1章 《盲枝养鹅日常》 2020.5.30,星期六,天气晴 5月只剩最后两天了,又是宝贝鹅子没有任何消息和通告的一个月。 崽崽这么乖这么帅,为什么没有人看到他t^t 成人的世界太残酷了,不过鹅子不要怕,妈妈会一直守护你! ps:六一儿童节给宝贝鹅子的礼物准备好了,傍晚寄出,名单如下。 《夏日养生小须知》手账本*1 维生素b、维生素c、维生素e大礼盒*1 养生绿茶(清热解毒、生津止渴、防辐射、抗氧化,夏日必备,希望崽崽能乖乖按手写说明书喝t^t) …… “嗡嗡。” 伏在书桌前认真记录的女孩抬头,柔滑长发落下窄肩,清秀安静的鹅蛋脸露出来。她看向桌角的手机。 一条新信息。 顾念合上深褐色软本,不等她把本子收进抽屉里放好,手机已经从信息切成了来电。 “林南天”的催命魔咒。 顾念叹了口气,把本子放到桌子左上角,转拿起手机,声音轻得发懒:“喂。” “你怎么还没到?” “不是还有,”顾念歪过头看了看,“半小时么。” 对面磨牙:“这可是相亲,你当是卡点来上课?” “……”顾念趴到书桌上,侧脸被揉起一点蔫巴的弧度,“知道了,就来。” 写好的节日贺卡被顾念小心摆在手账本的封盒上,她从衣柜里随便拎出条碎花裙,换上就出了卧室门。 客厅里,同编剧小组的江晓晴和秦园园脑袋凑在一起,正聊得热闹。 “噫,顾念你要去相亲了吗?”江晓晴抬头问。 “嗯,傍晚要寄的——” “知道啦,给你宝贝鹅子寄的礼物嘛,那两个大盒子是吧?” “还有书桌上的手账本和贺卡。” “好好。” 顾念放了心,蔫垂着的眼皮总算撑起点精神,嘴角也翘起个小小的弧度。她走去玄关,坐到鞋凳上换鞋。 刚换好一只,客厅里传来江晓晴咬牙切齿的声音:“那我们让顾念判断!” “?” 没几秒,两个女人冲到她面前:“顾念你说,是你的话,骆家那两个少爷你站哪个?” 顾念提着鞋,茫然:“什么骆家,什么少爷。” 江晓晴呆滞转头:“连骆家都不知道,你是住在山顶洞吗?” 秦园园小声提醒:“我前段时间跟你说过的,我写豪门剧本的时候会参考的那个k市豪门骆家。” “哦,好像有点印象了,”顾念不在意地弯下腰,穿上另一只鞋,“他们怎么了。” “啊!你真是!” 江晓晴坐到顾念的鞋凳旁:“之前一直传他们兄弟阋墙,结果是兄弟俩都不想继承家业,正在暗地里斗智!” “所以?” 对着顾念一副“关我啥事”的惫懒模样,江晓晴挫败抹脸,丧气道:“我和园园在谁能赢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你给我们裁判一下。” 顾念转向秦园园。 秦园园:“我站小少爷骆湛,k大少年班天才,ai领域新锐,而且帅。” 江晓晴表情坚毅:“我站那位神秘的骆家大少爷。神秘是一个男人最大的魅力!” “?” 江晓晴正经不过三秒,闹腾着滚进顾念怀里:“那群媒体还没见过大少爷的庐山真面目,但是能在骆家坐稳长孙的位置,怎么可能普通得了!越神秘越牛逼,剧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秦园园打击:“你剧本看多了。” “哼!骆家老爷子都说过,说他有城府!” “原话是说他生性凉薄、心思深沉、无欲无求,这不算好评价。” “不管!” 顾念在两人争执的背景音里不为所动,她穿好鞋,起身,随口道:“真无欲无求,那不该出家么。” “咦,你怎么知道?” 顾念回眸。 江晓晴哭丧下脸:“他们也说大少爷不恋江山不爱美人,就是一心出家。” 顾念:“……” 顾念拍拍她肩膀:“节哀。” 顾念转身就要走,却被江晓晴拉住了:“等等,你还没说你支持谁呢!” “嗯,”顾念思考了下,“我站骆修。” 江晓晴一懵:“骆修又是谁?” 顾念一直表情淡淡的脸上浮起老母亲的悲伤:“同姓不同命,是我那个可怜的宝贝鹅子。” 江晓晴这才想起来:“啊,就那个连x度百科都没有的180线……” 顾念:“?” 死亡凝视.jpg 江晓晴惊觉自己踩到了顾念的雷区,连忙捂住嘴巴。 顾念也知道江晓晴说的是事实,她蔫了精神,没什么表情地往外走:“我去相亲了,给我鹅子的礼物别忘。” “保证完成任务!” 顾念出门后不久,x丰邮递员就上门来取件了。 在秤上过重量,邮递员按着两只养生品大盒子:“就这些了是吗?” “对……等等,”江晓晴一拍脑门,“差点把本子和贺卡忘了。” 她连忙转身跑去顾念卧室,刚迈进门,江晓晴就先看见了掉在地上的贺卡。 她弯腰捡起:“咦,被风吹下来了吗?那本子……”视线在桌面扫过,落到左上角深褐色的软包本上。 江晓晴眼睛一亮,拿起本子,很有信心地拍了拍。 “一定就是你了!” · 夏天的晴好像总不过三秒。 大片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爬到城市的上空,顾念这边刚坐上车,外面就噼里啪啦地砸下雨来。 雨滴落到地面,溅开圆形的湿痕。车窗外被染成一个雾蒙蒙,光怪陆离的世界。 车里的广播不知道调在哪个频道,有个低得哀伤的女声在清唱。 顾念困得厉害,靠在车窗上。那些歌词就从她的左耳钻进去,又从右耳跑出来。 【……】 【你既成佛,何不渡我?】 【红尘如梦,爱恨皆负,千年不过一场蹉跎】 【……】 【青灯下,古佛说】 【终是一场空了】 歌曲收在尾音,司机姐姐似乎听得意犹未尽,主动跟顾念搭话:“小姑娘,你听过这首歌吗?” 顾念压下个呵欠,睁开睡意的眼,“听过。” “也是啊,《渡我》毕竟是前两年的网络金曲之首,恐怕没人没听过。” “嗯。” “我当初就最喜欢这首歌,它的作者和原唱是叫[盲枝]吧?听说这首歌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作者还不到20岁,你说她后来怎么就退圈了呢?” 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顾念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口接:“可能出什么事了吧。” 司机愣了下,皱眉:“你这小姑娘说话真是,怎么叫出事了?盲枝有名气有才华,肯定只是换了个名,在别的地方大红大紫呢!” “……” 不。 还有可能是个名不见经传、日常赶剧本赶到凌晨4点的悲惨小编剧。 顾念咽下第三个呵欠,顺便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咽了回去。 出租车把她送到星月酒店。下车后,顾念撑开包里备着的伞,踩着方砖上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朝酒店门廊走去。 她在门廊收起伞时,外面的雨也基本停了。 对着这片仿佛就是想跟她开个玩笑的天,顾念木着脸抬了抬头,没表情地问。 “你是想劝我别来是吗?” “你以为我想来。” “母命难违你懂吗?” “算了你没有妈妈你不懂。” “说到妈妈,希望宝贝鹅子今天出门记得带伞。” 在旁边帅哥安保“长得这么漂亮可惜脑子坏了”的遗憾眼神里,顾念认命转身,进了酒店。 她的闺蜜兼母亲钦定相亲形象大使林南天,此刻正等在大堂的沙发区,表情肃穆地刷手机。 顾念走近了,从后面趴过去:“看什么?” 林南天被吓了一跳,但没顾得责怪,伸手把人勾过来:“你们编剧小组前段时间赶的那个剧本,是不是叫《有妖》?” “嗯。” “那这个抢了你们剧本的狗屁美女编剧[青灯下]又是谁?” “?” 顾念靠过去一看,林南天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则娱乐圈八卦相关的新闻报道,标题立得很是吸睛: 【疑似盲枝大大风格,新晋美女编剧卓亦萱(现笔名[青灯下])带着她的新剧《有妖》杀回来啦!】 对着标题的开头,顾念表情高深数秒,很快就恢复到来时没睡醒的模样。她靠进沙发里:“好像是《有妖》导演组的钦定挂名编剧。” “那不是你们的剧本吗?” “我们这种没名气没背景的小编剧,能拿到剧集的全款不错了,不指望冠名。” “可你们写出来的剧本,凭什么归给她!” “凭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顾念打呵欠,“还有‘疑似盲枝’的标签在,总有人想捧。” “她?她是个屁的盲枝!就凭她笔名[青灯下]合了《渡我》最后一句歌词、然后一通水军营销稿?蹭热度的心还能再明显点吗??” “粉丝都信了。” “信了的都是假粉!” 义愤填膺的林南天几乎要把她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踩进地瓷缝里了。某个间隙,她余光瞄到懒窝在沙发里的顾念,火气蹭地一下蹿起来。 林南天扑过去,按住顾念的肩:“你给我老实交代,那个写《渡我》的盲枝是不是就是你——” “啊。”顾念突然睁眼。 林南天受惊:“怎么了?” “再不上楼,”顾念指向大堂落地钟,无辜看林南天,“相亲就真的要迟到了。” “日!差点把正事忘了!” “……” 林南天一秒从沙发上弹起身,拎住在她转身后立刻蔫回去的顾念,奔向电梯间。 星月酒店26层,西餐厅。 一看这窗明几净、穿燕尾服的男侍应生比客人都多的场面,顾念就知道又让林南天破费了。 但林南天不在乎,豪迈地摆摆手:“没事,我家暴发户啊。” “……” 林南天这气质,从小稳到大,全班男生一怂了就管她叫哥。 顾念不。 她怂了一般喊爸爸。 精神上的“父女”俩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到餐厅靠窗的一桌落座。 林南天皱眉:“人呢?” 侍应生弯腰:“那位先生去洗手间了。” 林南天松了眉头:“好吧。” 餐厅里客人不多。 她们所在的隔断空间里,只有身后那桌是有人的。 隔着几米,薄薄的纱幔松散垂着,两个男人并肩而坐的身影隐约可见。偏偏他们对面没有人,使得那场面格外诡异。 观察是顾念作为编剧的职业习惯。 这次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这一次看着看着,顾念就有点迷惑了。那双蔫垂着的眼角一点点拎起来,小鹿眼也慢慢活泛。 到某一秒,顾念像喝饱了雨水的树叶子,抖着灵动劲儿转回来,兴奋地问林南天:“我看后面那个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我宝贝鹅子,我们先过去看看?” 林南天头都没回,一把摁住这个提起鹅子就像打开电源开关的:“你想儿子想出幻觉了。” 顾念严肃:“真的很像。” 林南天:“如果你儿子能在这儿吃饭,那他还会是个穷困潦倒的180线小艺人?” 顾念:“…………” 顾念惊醒。 说得太有道理了呜呜呜玛德。 ※※※※※※※※※※※※※※※※※※※※ · 顾念:我鹅子,穷困潦倒,没消息没通告,还180线,太可怜了呜呜呜 骆修:嗯。 · 骆大少爷和他家小编剧总算来啦。咳,这对比较难搞,比预计晚出来了那么一二三四个月orz 宝贝们久等,欢迎每天10点准时上车,下面即将开始“我把你当宝贝鹅子穷困小明星、历尽艰险斩遍恶龙、终于能够捧红你了却发现你是终局大boss”的悲伤(x)之旅 观前提示:骆大少不是好人,恶龙本龙,万勿轻信! 总而言之,念念保重。 · 本章评论区300个红包,一个都别给我剩下,球球! 渡我 第2章 星月酒店的西餐怎么样顾念不知道,但勺子擦的是真亮。 银色鎏光从手柄淌下,流进勺身,汇成一汪浅影,光可鉴人——不但能“鉴”到自己,隔上两三米,身后的人影也一样“鉴”得到。 林南天铺好餐巾,抬头就见顾念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把汤勺。 林南天嫌弃地撇嘴:“就这打了10层马赛克似的影子,你能看出什么来?” 顾念:“轮廓。” 林南天:“轮廓?除了高矮胖瘦,不是差不多?” “差很多。肩腰臀腿的比例非常重要,多或者少都不可以。”顾念纠正。 林南天打趣她:“肩腰臀腿?小瞧你了啊女流氓?搞这么严苛,还能有符合你审美标准的人吗?” 顾念骄傲抬头:“我目测过,我鹅子就非常完美——行走的《大卫》雕像。” “大卫?就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里遛鸟那个?” 顾念:“……” 顾念木着脸转过头,和林南天对视。 空气沉寂数秒。 顾念:“你侮辱艺术没关系,但你不能侮辱我鹅子。” 林南天失笑:“行行,我错了,但我不信你儿子能有大卫的身材。” 顾念:“真的!” 林南天:“那就是太丑了。” 顾念:“崽、崽、特、别、帅!” 林南天嫌弃地掰手指:“身材特别好,长得还特别帅——真具备了这两个条件早就火了,怎么会是个连x度百科和网传照片都没有的180线?” “…我也想知道。” 顾念被点中死穴,沉浸进老母亲的悲哀里。 没来得及悲哀太久,相亲对象回来了。 来人一米八左右,蓝色休闲西服,头发烫了亚麻色的微卷,还生了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 顾念兴致寥寥——她对除了她鹅子以外的男性的兴趣,还不如对窗外飞过去的那只鸟大。 林南天作为相亲形象大使倒是尽职尽责,趁对方驻足和侍应生交谈,她回头嘀咕道:“这次的介绍人太谦虚了,这长相,不属于一般的范畴吧。” “嗯。” “难道是他长得太帅,所以会让我觉得他笑起来有点轻浮?” “是吧。” 顾念心不在焉地敷衍过两句,发现身边没声音了,她心里一飘,立刻收敛游弋的心魂,安静地转回来。 对上林南天死盯着她的眼。 顾念拽起嘴角,露出小仙女般的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林南天面无表情地捏手指:“你要是再敢敷衍这场相亲,那我可要找人祸祸你家小艺人了。” 顾念握住林南天的手,情真意切:“我配合,一定配合。” 林南天这才满意点头。 为了宝贝鹅子不被祸祸,顾念转回身,开启自我催眠。 贤淑,端庄,优雅;贤淑,端庄,优雅;贤淑…… 等顾念进入角色,带着温婉笑意抬眸时,生了双桃花眼的相亲对象正巧在她对面坐下来。 双方会谈开始。 “桃花眼”自称josh,作为海归友人也没能免俗。 坐下后开了几句留学地的玩笑,他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顾小姐现在的职业是?” 顾念低眉顺眼,十分温柔:“编剧。” “哦?” josh似乎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顾念身后。 等察觉自己的失态,他桃花眼微微眯起,一笑里多了点玩世不恭:“抱歉,想起我的一位朋友,走神了。” 顾念:“没关系,您朋友也是编剧吗。” “他?他不是,”josh似乎真心愉悦,眼角泛起点笑纹,“他只是被迫…进了影视圈。” “这样。” 晚餐吃过半小时,桌上的话题按相亲节奏就该进入“险境”了。 果然,josh将擦完嘴角的餐巾叠好放回后,第一句就是笑里一刀:“顾小姐,据我了解,编剧行业在国内似乎不太好做?” 顾念温柔笑:“您说得对。” josh:“那顾小姐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到哪一步?” “既然站上跑道,应该没人不想拿第一。” “?” 这句话的错位感让josh一怔。 不及反应,他就听女孩轻叹了声,乌黑的小鹿眼轻柔无害,好像那一秒的凌厉只是错觉。 顾念:“这话谁说的?我就不想,只是没办法,总要做点事情养活自己。” josh回神,挑了挑眉:“这样说来,顾小姐不介意在婚后辞职,做一位全职主妇?” “——” 顾念手里的甜品匙停下。 一两秒后,女孩抬头,淡红色的猫咪唇上沾了点奶油,笑意也像个纯真的孩子:“当然,我比较内向,梦想就是在家里相夫教子。” josh微笑:“那看来,在这方面我和顾小姐很能达成共识。” “……” 顾念微笑不语。 这一来一往成功给了林南天“两人相谈甚欢”的错觉,她在桌下轻碰了碰顾念的腿,随即起身:“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小姐请便。”josh点头。 林南天趁着转身,朝顾念一握拳,做口型: 拿下他! 顾念回了个乖顺听话的仙女微笑:“地瓷有点滑,你小心点哦。” “嗯。” 林南天心满意足地走了。 目送林南天进入盲区,顾小淑女收回视线。 然后一秒抽离角色。 再转回来,顾念撑着脸颊,声音已经困得发懒,蔫得没精打采:“看得出来,josh先生也不太想来这次相亲,在这方面我们确实能达成共识。” josh意外,停下刀叉。 确定之前不是错觉,他忍住笑问:“顾小姐的意思是,我们这就结束了?这实在有点突然,总该有个理由吧。” 顾念:“我配不上您。我只是一个底层小编剧,穷到喝风,饿到要饭,平常从来不进这种餐厅,相亲饭都要靠我朋友做慈善。” josh:“顾小姐玩笑了。” 顾念:“我认真的。” josh:“可我对顾小姐很满意。” 顾念僵了下,回眸:“?” 你认真的? 林南天刚进洗手间,就发现自己把手机落桌上了。 21世纪,手机是本体,梦里都得带着。 她只得往回走。 转进就餐区,林南天落向桌子的目光却被一层纱幔挡住了。 她这才想起身后有桌客人,顾念还说其中一个像她喜欢的那个180线小艺人。 林南天随意朝那桌落下视线,然后就没能收回来—— 窗边椅子里坐了个男人。 浅金淡纹的衬衫,领口微敞。肩线修挺,袖子被拎至七分,微褶的袖口下延展出流畅如艺术品的腕线。 在这样一间人人谨守礼节拿捏分寸的高档餐厅里,唯独他坐得随意:就半靠在椅中,侧望着窗外,一条腿压着另一条,又懒搭上截手腕。 望着别人流连的景色,他像在自家书房,寡然无味地看后花园。 贵气天成。 单一个背影,她那些暴发户亲戚们附庸风雅一辈子也学不来。 林南天回过神,撇撇嘴想笑,可惜视线没来得及落回,那人似乎察觉了,侧身望回来。 四目相对。 林南天不自觉屏了下呼吸。 那人侧影是沐在光里的。 黑色的发松散下几分凌乱的美感,鼻梁清挺,一副细细的圆框金丝镜随意架着,单边垂落一条细细的金丝链。 金丝链衬得那人肤色更白,白得在暖光下透着种冷感。 五官美得更甚,也更冷淡。 如果说第一眼是沉迷,那对视后就会清醒:镜片后的眸子明明温和,却又自那温和里,拔出几分极端的清冷疏离。 温和假象下,是拒人千里,不容狎近。 但他此刻好像又……在笑? 林南天懵了下。 没等她细思原因,就听见不知为何停了音乐的餐厅里,一个熟悉的、困得发懒的女孩子声音,清晰从那人身后的纱幔里传出来: “我要是说了这么多,josh先生您还不想放弃……” josh忍笑:“那就你放弃?” 顾念:“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说。” josh:“什么事?” 顾念:“其实我有个儿子。” 顾念:“怀胎两年了。” 顾念:“你能接受他吗?” josh:“?” “……” 金丝链轻晃了下,镜片上流过一点薄淡的光。 那人侧开脸,笑意更显。 · 顾念被林南天的魔爪残酷地拎出酒店,并泡了一路的冷冻低气压,才回到住处。 两人从小认识,林南天一直罩着外表比同龄人细弱得多的顾念。 林南天坚信,如果不是高二时家里突然迈入暴发户行列并搬去另一个城市,那她肯定会和顾念考上同一所大学。 就更不会有顾念原因不明的退学肄业,以及至今的母胎单身22年。 想起来林南天都气—— 就顾念那小鹿眼细鼻猫咪唇、天生一张清纯绿茶美人脸的模样,但凡她肯开一点点窍,何至于沦落至此? 带着怒意的林南天拉过椅子,大马金刀往上一坐,黑脸包公的气场就出来了。 “给我个理由。” “……” 顾念觉得自己今天要是不说出个让林南天满意的原因,狗头铡可能就得拉上来。 她立刻眼神乖顺:“我是考虑双方角度,才那样说的。” 林南天:“哪个双方。” 顾念:“一方是josh,他自己本名都没说,显然是完全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所以我就想,善解人意地给他一个合理借口。” 林南天沉默了会儿:“那另一方呢。” 顾念:“我自己。” 林南天:“?” 顾念掏出手机,日历打开,伸到林南天面前:“下周一,也就是后天,我们就得去外地拍摄了。我是真的没时间谈恋爱。” 顺着顾念的话,林南天定睛。 顾念手机日历的备注上,果然记录着“跟组《有妖》”的字样。 林南天看完皱眉:“你们不是在家里写剧本就行了,尤其那个破挂名权都给那个什么卓亦萱了,怎么还要你们跟组?” 顾念:“导演组那边突然来的要求,我们没话语权。” 林南天:“剧本才交了多久?第一次见这么全年无休的……以你的成绩做什么不好,干嘛要选这么个破工作?” 顾念谦虚摆手:“我哪有成绩。” 林南天:“你还没有?你当年可是我们市的文科高考状元,高出录取线多少分进的大学,然后风风光光——” 顾念:“的退学了。” 林南天:“……” 顾念完全顺口,接完才想起这是林南天的雷区。 她立刻补救:“还好我现在做的是我喜欢的工作,虽然钱少事多活累,但是幸福而充实。” 林南天摆出死鱼眼来瞪着她。 顾念无辜回视。 林南天:“幸福而充实?” 顾念:“嗯!” 林南天:“那好,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顾念:“你问。” 林南天:“两年前火遍全网那首《渡我》,叫盲枝的那个作者,是不是你?” 顾念眼都没眨:“不是。网上不是说了,是那个笔名叫[青灯下]的美女编剧卓亦萱吗?” 林南天死死盯着她,眼神凶狠:“你从初中就开始用[盲枝]作为笔名,你当我是金鱼脑吗?” 顾念表情无辜:“巧合。” 林南天:“你敢发毒誓?” 顾念:“那有什么不敢的。” 林南天:“好,今天你要是说了一句假话,就让你喜欢的那个叫什么骆修的小明星这辈子都火不起——” 顾念差点滑跪过去。 她伸手握住林南天的手,语气诚恳:“别,祸不及子孙。” “……” 林南天气卒。 “顾念,我傍晚给你把快递寄走了,这是寄件——” 卧室房门推开,进来的江晓晴停住。 她的视线在顾念深情握着林南天的手上搁浅数秒,小心翼翼地问:“我进来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对?” “去。” 顾念玩笑着接过去,放在桌上。 就在要转回来的那一秒,顾念的身影却突然停住了。 “晓晴。” “啊?” “你确定,你帮我寄走了?” “对啊,寄件单不是都给你了吗?” “可你要是寄走了……” 顾念拿起书桌右边的手账本封盒,回身:“这是什么?” 江晓晴呆了下:“你说的本子,原来是这个盒子吗?” 顾念僵住:“那你寄走了什么?” 江晓晴表情无辜地束着手,慢慢指向书桌左边:“那里不是放了个,还蛮好看的缠线软包本……” 顾念回眸——桌角已经空了。 想起她忘记放回抽屉的本子,顾念的表情如遭雷劈。 林南天旁观全程,等顾念把江晓晴打发走后,她问:“那儿原本放的是什么?” 顾念气若游丝:“我的随笔。” “?” 顾念转回头。 “全名叫,《盲枝养鹅日常》。” 林南天:“…………?” ※※※※※※※※※※※※※※※※※※※※ · (敲黑板,作话均为无责任小剧场,不代表正文走向) 顾念:今天寄给宝贝鹅子一份礼物,关于如何养他的五年计划……妈妈真的不是变态,崽崽你要相信妈妈啊t^t 骆修:没关系,我是。 顾念:? 渡我 第3章 目送自己的相亲对象被她的同行朋友打包带走,乔西,也就是josh,坦然起身,绕过对面的纱幔,停在临窗的桌旁。 窗外高楼如林,万家灯火,辉映在薄而清冷的镜片上。 戴着金丝镜的男人听见脚步,倚在椅中抬眸,深褐色的瞳孔像某种质地绝佳的宝石,在镜片后微微熠动。 一点浅淡笑意,在金丝链的晃动下,半真半假噙在唇边。 “结束了?”那人随意问。 乔西拉开对面的椅子:“后半程音乐停了,你应该全听见了吧。” “只有最后几句。” “那还不够?”乔西说,“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这样嫌弃,怀胎两年这种理由都编的出来,啧。” 骆修一笑,没说话。 乔西示意了下骆修身旁的空位:“安亦人呢?” “道观里来电话,他去接了。” “他们道士还用手机呢?” “我们道士怎么就不能用手机了?”有人接话,声音从乔西身后方向传过来。 乔西回头。 走过来的人穿了一套宽松得让人难以分辨款式的上衣和长裤,头顶有个像是随手簪起来的道士髻。 安亦坐下来:“你相亲结束了?” “今日告败。” “活该,让你回国见面约上骆修和我不够,还得搭一局相亲。” “相亲是我外婆的意思,我敢不从吗?”乔西嫌弃地扫视两人,“谁像你们,一个从小道观长大,另一个时刻准备去观里出家……” 乔西说着,目光飘到骆修身上。 他表情里藏不住地幸灾乐祸:“骆大少爷的出家计划耽搁了吧。听说你和骆湛的赌约都快结束了,结果又冒出新的变故?” “……” 骆修没说话,转回来,似笑非笑望他。 乔西正被那眼神瞧得背后发凉,就听安亦嘲笑:“闲得你,没事招惹他干吗?” 乔西摸摸胳膊:“我也后悔……不过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国外消息不灵通,就听说是骆湛给他下了一绊。” “他和骆湛打的赌不是谁露谁输么。”安亦也笑起来,“咱骆大少爷低调一年多,眼看剩最后两个月就能功成身退,骆湛跟他玩了招暗度陈仓——给他塞进个外地的小剧组里了。” 乔西:“哦嚯。” 尽管骆修依旧那副温雅笑着的神情,乔西还是从镜片后的褐色眸子里品出一点幽暗。 也就基本验证了安亦的话。 乔西探身,低声问:“真被他阴了?” 骆修声线轻淡,不疾不徐,淡定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知道的时候,资料已经进组了。” 乔西:“所以没余地了?” 骆修:“有。” 乔西:“嗯?” 骆修:“灭了全剧组的口。” 乔西:“……” 对着这个从小就白切黑切黑切黑…越切越黑的主儿,乔西一时竟然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安亦在旁边乐:“你在国外待傻了吧?我们这可是法治社会,你愣什么呢。” 乔西幽幽回神:“我是相信你旁边这个人的魔鬼程度,别人不行,他说不定就有什么心思手段能做到呢。” 安亦笑:“也对。” “不过,进外地剧组?”乔西回头,“我刚回国你就得走?” “嗯。” “哪个剧组?” “z市,《有妖》。” “《有妖》?”乔西惊讶道,“那不是卓亦萱的新剧吗,骆湛这一手还真是给你往虎口里送啊?” 安亦问:“卓亦萱是谁?” 骆修眼皮没抬,修长手指轻晃着桌上的红酒杯,“不认识。” 乔西失笑:“那可是卓家的掌上明珠,是个大美人不说,还自带几个亿的陪嫁,早几年上学那会儿就对骆修一见钟情、追了好久——骆修,你这句不认识也说的太没人性了点吧?” 红酒杯停下,艳红如血的酒浆挂杯,留下山峦似的浅影。 灯下。 骆修回忆完,懒撩起眼,眸子里淡得薄凉:“抱歉,确实没印象。” 只从这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里,是听不出半分歉意。 “啧,真冷漠。”乔西靠到桌边,打趣,“按照现下流行的套路,等你们再在剧组在遇见,就该你爱上她、然后追妻火葬场了。” “?” 大致理解了那个陌生的词汇,骆修唇角轻勾。他视线转开,落去窗外。 金丝链垂在镜片侧旁微熠了下,薄光清冷而漠然。 却是连嘲弄或反驳都懒得。 乔西偏题:“这样说起来,卓亦萱是编剧,我今天的相亲对象也是编剧,她们这个行业是不是盛产美人?” 安亦:“你相亲对象很漂亮?” “对啊。白白净净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说话特轻,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撩人劲儿。”乔西随口顺了一句,“骆修也听着了。” “很有趣。” 乔西点头:“你看,骆修都这么——说?” 乔西茫然回头,看向望着窗外的男人:“刚刚你说的?” “嗯。” “你……竟然还会夸女人?” “和性别无关。”骆修落回眸,眼神淡淡,“确实有趣。” 乔西警觉:“你不会第一次动凡心,就是朝着我、的相亲对象去的吧?” 骆修微怔。 须臾后,他淡淡一笑,转向窗外:“和性更无关。” 乔西:“真没觊觎?” “我从来不夺人所爱。” 乔西笑了:“不至于不至于。你的话,我放心。” 偏题回来,乔西想起重点:“剧组那边你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一。” “后天,这么赶?今天我还得回去看望我外婆——这样,明晚吧,找间酒吧,我俩给你践行。” 乔西话声刚落,被安亦泼了冷水:“我们全真道士五荤三厌,跟那群和尚差不多,不能喝酒。” 乔西:“是不是兄弟?” 安亦:“是爹也没用。” 乔西:“…那就骆修和我喝酒,你喝果汁。” 安亦:“他想去我们道观出家,他也不能喝。” 乔西:“滚滚滚,你别去了!没见你这么烦的道士!” “……” 安亦和乔西从前就这样,碰一起没几句就要翻。骆修也从前就不管,就算他俩的牙磕对方脑门上了,跟他无关。 好在安亦的道观不仅五荤三厌,还有千二百条的戒律,折腾不久,他就被师父一通电话拎回去了。 乔西还没消气:“难怪他师父给他道号叫‘持寡’——持重寡辞,不就是叫他稳重点少哔哔?这他可太缺了!” 乔西没等到回应,回头看向窗边的男人。沉默几秒,他皱眉问:“你真铁了心,赌约结束就去出家?” 骆修落回视线,“嗯。” “为什么?” 骆修想了想,随意一笑:“没意思。” “什么叫没意思?”乔西无力,“美人,美酒,香车宝马,纸醉金迷,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哪个对你不是唾手可得?哪个没意思?” “……” 骆修抬眸,望向窗外落下夜色的城市晚空。 金丝链在他颈旁轻晃了晃,他笑起来。而镜片后,那双褐色的眸子清寂,冷漠。 “全部啊。” · 顾念做了一晚上噩梦,然后被她老妈顾媛的电话打醒。 顾媛在顾念幼时离婚,所以顾念跟着她这个户主姓,户主大人今年芳龄51,自从退休后,每天最操心的除了麻将,就是她这个独女的恋爱交友情况。 昨晚顾媛陪老朋友们通宵“堆长城”,赢了半晚上很兴奋,所以看见林南天关于相亲再次失败的小报告后都没发火,苦口婆心地劝顾念。 “念儿啊,妈相信你,虽然你爸是个垃圾,但你一定能找着个好老公。” “呜唔。”顾念一边鼓着脸颊刷牙一边蔫蔫地应。 “妈的婚姻是失败的,但我这儿有三条经验,一定要传授给你。” “呜?” “一不要太帅的,二不要太有钱的,三不要城府太深的——这三条,有哪一条都是祸害,不能往家里带。” “咕噜咕噜咕噜。” 顾念漱了口,好奇问:“那如果三条都有会怎么样?” 顾媛沉默。 顾念等。 等了半晌,顾媛终于开口:“都快中午了,你怎么还没睡醒?” 顾念:“……” 这就是亲妈了。 又听顾媛老生常谈十分钟,通话终于结束。顾念坐在床边,开始沉思昨晚的噩梦。 前面都忘了,只记得最后噩梦的结局,她好像拽着一只长了翅膀的人那么高的本子呜呜地哭,一边哭还一边解释:“鹅子你不要走,你相信妈妈,妈妈不是变态,妈妈是真的爱你的呜呜呜……” 顾念沉默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试图憋死自己。 直到房门被敲响。 “进。”顾念回头。 江晓晴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口:“你醒了啊?” “嗯。” 江晓晴进来:“昨天给你寄错东西的事情,抱歉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关系,”顾念坐起身,“本来就是我麻烦你帮忙,而且寄错也没事。” “啊?真的没事吗?” “嗯,”顾念心头滴血,强颜欢笑,“真的。” 江晓晴立刻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刚刚看你好像很沮丧,还以为是因为这件事呢,那你在烦别的什么吗?” 顾念眨了眨眼:“是……嗯,我妈催我相亲。” “相亲?”江晓晴眼睛一亮,“刚好我今晚要和网上认识的朋友见面,他约我去酒吧,还会带几个他的朋友——干脆你和我一起去吧?” 顾念婉拒:“我们不是明天就该出发去《有妖》剧组了吗?今晚我还得收拾行李。” “明天下午才走呢,而且剧组听说好偏的,我们更该趁走之前好好玩一晚上了!” “我怕吵,还是不去了。” “啊,那好吧……” 江晓晴遗憾地点头。 见江晓晴准备离开,顾念犹豫了下,问:“你今晚是一个人去吗?” “是呀。” “你刚刚说的朋友,是网上认识的?” “对啊。” “……” 对方理直气壮的回答让顾念默然数秒,然后她弯眼一笑:“有任何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江晓晴笑:“okok,你说过很多次啦,你的号码我一直有存在快捷拨号里的。而且放心吧,我朋友人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顾念点头:“那好好玩。” “嗯!” 江晓晴非常嗨皮地滚蛋了。 当晚,江晓晴就身体力行地验证了“墨菲定律”的存在。 晚上九点一刻,顾念洗漱完毕,准备为明天的早起尽快入睡——在这个想法冒出不久,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江晓晴。 顾念心里咯噔一下。 电话刚接通,吓得藏在哭腔里的声音就传出来:“顾、顾念,我这边发生了点情况,你能不能……能不能过来一趟?” “——” 在江晓晴断断续续的讲述下,顾念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显然,江晓晴在网上认识的这位朋友并不是她说的那么“人很好”。对方和江晓晴约在酒吧见面,相谈甚欢的时候,一个女生带着两个朋友突然出现,凶神恶煞地揪着江晓晴骂小三,说她勾引自己的男朋友——也就是江晓晴在网上认识的那位“单身好人”。 江晓晴痴迷帅哥,但一贯有贼心没贼胆,她吓得躲进厕所,在对方的捶门声里带着哭腔给顾念打来了求救电话。 听完全程,顾念叹气:“我到之前,不要出去。” “好…好,我不敢出去。”江晓晴吓得六神无主,颤声答应了。 顾念挂断电话,翻下床跑到衣柜前,刚准备拿她的牛仔裤,就看见了衣柜旁的等身镜。 镜子里,女孩穿着刚过大腿根的宽松白t,鸦羽似的黑发长垂,干净的瓜子脸上一双无害的鹿眼,还有细挺的鼻梁和猫咪唇。 全身上下一个词:攻击力0。 没时间犹豫。 顾念捏住牛仔裤的指尖松开,手伸向了衣柜背光的角落里。 k市西区,queen。 这里是k市最大的酒吧,狂欢的不夜城,每天晚上都是灯火喧嚣,巨大的音响肆无忌惮地炮轰着每一个客人的耳膜和感觉神经。 卡座区在酒吧的边缘。这边的每一桌被沙发环绕,像个小型包厢,私密性更好,也相对安静—— 只是“相对”。 骆修倚在沙发里,徐缓抬眼,看向挡住自己视野的这位女性。 女人穿着紧身棉t,身前波涛汹涌。她毫不介意,压着膝盖朝坐着的男人俯身,胸前的衣服几乎贴到对方身上去。 她大概刚从舞池回来,面色带着介于醉意和运动之间的酡红,声音里也是藏不住的兴奋:“帅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刺鼻的花香气息,浓烈到接近脂粉的窒息。 骆修神色未变,他没有避让,唇角存余的那点笑意都不见淡,只镜片下的眼眸漠然微垂:“不是。” “那你的朋友呢?怎么不见他们和你一起啊?” 女人说着话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她借着交谈贴近,好像无意让自己的胸部在男人的手臂旁擦过去。 她期待地看着男人的侧颜,酒吧里昏暗暧昧的光,将他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颌的线条削磨得清隽绝美——过来之前她已经和自己的姐妹观察半晚,在细致讨论了一番这样的男人上了床能有多欲后,她就和姐妹打赌,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睡到这个男人。 搭讪和靠近都没有被拒绝,在她看来就已经成功了99%。 所以即便接下来没有收到回复,女人还是更近一步,她柔软的身体几乎完全贴上男人的手臂,声音放软放轻:“看来你的朋友暂时不在呢,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吧?” 女人的呼吸和红唇差一点距离就要贴上男人隔着衬衣的锁骨。 “不了。” “?”女人一僵,抬头。 眼镜的金丝链轻轻晃动,男人带着一成未变的笑侧过脸,微微垂首。他望着她,眸子温柔而冰冷。 “我洁癖,嫌脏。” “……”女人脸色陡变。 “而且,”那人垂眸,扫过女人紧贴在他手臂外侧的软|胸,他冷漠抬眼,“我对女人没有欲|望。” “!” 以陌生女子怒甩“你个同性恋去死吧”的狠话为结局,搭讪惨烈收场。 旁观半程的乔西叹着气过来,把寄存在酒吧的路易十三搁到桌上:“暴殄天物,还连累我的名声。” 骆修冷淡扫过:“你是亲自去法国取的酒?” 乔西失笑:“我还以为你没脾气呢,怎么,重度洁癖被侵犯到了?你说你自己长得好看被搭讪,总不能怪我拿酒拿慢了吧?” “……” “不过我刚刚路过散台,确实遇见了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所以耽搁了。” 乔西不指望骆修会好奇,压根没等对方问,就一边倒酒一边笑着指身后。 “刚刚那边几个女的闹一男一女,说女孩勾引别人男朋友,那女孩正孤立无援的时候,她一个朋友带着三个男的来了——喏,就那个。” 骆修随意抬眸,顺着乔西指的方向看过去。 酒吧里灯光昏暗,虽然散台到卡座距离不远,但仍只模糊能分辨出一道身影。 乔西笑:“我路过看见的,刚来那姑娘可太绝了,铆钉服、哥特金属妆、机车鞋、长直高吊黑马尾——要多酷有多酷,刚刚散台那边的男士们都快挪不开眼了。” 骆修不在意地落回视线。 卡着dj换盘的间隙,散台那边争执的声音传回来—— “那她也是抢了我男朋友,不知情就能算了吗?她得给、给我补偿!” “没错……你别仗着你带三个男的来,就以为我们怕你了!” “对,必须有补偿。” 几声明显没什么底气的帮腔后,有个冷淡的女孩子声音响起来。 “抢了你男朋友?”女孩冷笑,语锋凛厉,“那块垃圾还是你的,分类回收会不会、还要我教你?” “可…可她今晚和我男朋友聊了那么久,总不能白聊!” “好啊。不白聊,补偿你。” 穿着铆钉服的女孩侧身,让出三个男人的身影。 “这三个,我前男友,前前男友,还有前前前男友——聊哪位,几分钟——你挑。” “你!”憋气之后,最熟悉的狠话被撂下,“你给我等着!” 凌乱的脚步声后,那边的骚乱总算结束了。 乔西呷了口酒,转回来,笑着搁下杯子:“带三个前男友来这儿帮朋友,跟你正相反,整个一女中豪杰、人生玩家啊,牛逼吧?” 骆修不语。 而就在这一秒,带着哭腔的“受害者”从吧台那边,飞扑向穿着铆钉服的酷女孩: “呜呜呜呜顾念!你就是我的救星,我爱你!!” “——” 卡座里,骆修停顿。 乔西也僵住了拿杯的手。 几秒后。 乔西:“顾什么?” 骆修撩了撩眼,淡声读:“念。” 乔西:“我昨儿遇见的那个小仙女似的相亲对象,叫什么来着?” 骆修的视线落向散台。 那里已经恢复的原本的散乱,人影幢幢,不见去向。 骆修垂回眼,轻笑了声,修长手指随意一抬,杯里的酒被他饮尽—— “顾念。” ※※※※※※※※※※※※※※※※※※※※ · 顾念:危 渡我 第4章 “阿嚏!” 顾念鼻尖前的纸巾被吹得掀起一角。 江晓晴从后排的车座探头过来,紧张地问:“你没事吧顾念,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可能昨晚受凉了。” “我带感冒药了,我去给你找!” “不用——” “用”字没说完,江晓晴已经坐回去翻找起来了。 顾念只得把话咽回去。她回过头,看向窗外,绿得郁郁葱葱的枝叶正压着她面前的车窗扫过去。 这是进山的路。《有妖》剧组最近的拍摄基本在z市郊区一个山沟沟里进行。接了导演组的“诏令”,顾念和江晓晴只得在周一一早坐上飞机飞到z市,从机场出来又搭上车,往剧组的拍摄地赶。 一路舟车劳顿,下午三点多,她们终于到达拍摄地。 来接两人的是秦园园。她是z市本地人,昨天提前回了趟家,今天也比她们两个都早到些。 秦园园主动去接两人的行李:“我先带你们去房间吧。这边房间不太多,剧组让我们三个住一屋。走这边。” 拍摄地点是直接租的当地民用房,剧组工作人员们的临时“宿舍”也都分散在这片平房里。 这个时间正赶上全剧组在外取景拍摄,基地里没什么人在,秦园园领着两人一路七拐八绕,总算到了目的地。 “就这里了。”进了某个院子,秦园园在一排相连的平房前停下,她推开其中一扇门,率先进去了。 顾念忍着呵欠跟在后面。 最后一个是江晓晴,满脸震惊地呆了几秒,才快步跑进:“我们就住这儿?” “嗯,剧组安排的。” “这这这……这是来拍摄、还是下乡改造来了?!” 秦园园哭笑不得。 顾念来之前在网上查过这边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这会儿并不意外。她把手里的小行李箱推到墙角,回来就准备坐上板凳—— “等等等等!” 江晓晴见了,一个短跑冲刺过来,不知道她从哪儿摸出来的纸巾,抽出来就往凳子上抹。 擦完以后,她才起身,满面笑容对着顾念殷勤:“顾念大大,坐!” 顾念一顿。 秦园园也看得目瞪口呆。回神她走过来,忍笑问:“才一天不见,晓晴你被鬼上身了?” 江晓晴:“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正式通知你一下——从今天开始,顾念就是我最爱的女人,没有之一!” 秦园园:“啊?” 江晓晴语速飞快地给秦园园讲了昨晚的事情。 “……你是没看到那三个原本凶神恶煞的女人走之前那惨白的小脸,还有我们顾念大大的英姿!从卫生间跑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发誓,她就是我的英雄,是踏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于危难的齐天大圣!” “自己人就别吹了。”顾念听得脑壳疼,“一点小事,有惊无险。你记得把我带去的那三位群众演员的出场费结了就行。” “那一定!” “听晓晴这么说,我也有点遗憾没看到了。”秦园园抿着嘴笑。 江晓晴:“岂止有点遗憾!我都遗憾透了!” 顾念声音轻懒地笑,她歪着脑袋看江晓晴:“对那个渣男贼心不死?” “咳,我也没那么猪油蒙心。” “那有什么好遗憾的。” “我还能遗憾什么,肯定是帅哥啊!” 江晓晴手里包甩上床,然后她兴奋地跑回桌旁,在两人中间坐下来。 “我跟你们说,我躲在卫生间里那会儿听见外面有个女生说,昨晚queen酒吧里去了个绝世极品,特别特别特别帅!” 顾念由衷敬佩:“生死关头还不忘男人,算你厉害。” “一般帅的我肯定顾不上,但是真的特别帅!” “你见了?” “没有,我不是出去就跟你走了,没机会看见呜呜呜呜所以我才觉得遗憾的嘛。” “那你怎么知道他帅。” “听那妹子说的!而且queen常据的那几个夜场女王全都惊动了,前仆后继地上去搭讪!” “…前仆后继?” “对啊,因为全失败了。” 提到这个,江晓晴脸上兴奋褪去,她塌下肩膀,怨声叹气:“说是就一佛祖下凡,queen那个no.1的夜场女王亲自上——那可是号称半个酒吧的男人都是为她去的尤物——结果胸都蹭那人胳膊上了,却只换回来一句‘我对女人没欲|望’。你说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顾念:“唔。” 江晓晴回头:“唔是什么意思?” 顾念转过来,无辜笑笑:“三种可能。一,真佛祖;二,他不行;三,性取向。” 江晓晴:“……” 江晓晴沉浸进悲伤里,顾念笑着转回头,然后就瞥见秦园园隔着方桌坐在她对面,此时正皱眉看着手机。 顾念低声喊了句:“园园?” “啊?”秦园园忙抬头。 顾念:“你怎么了?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秦园园纠结数秒:“我在想怎么跟你们开口。” “嗯?” “我上午不是先到了么,然后导演组那边就叫我过去了,还跟我说了一下他们让我们三个来这边的原因。” “对哦,差点忘了正事!”江晓晴醒悟抬头,“他们干嘛非得叫我们三个都过来,这荒山野岭的,抓壮丁啊?” 秦园园:“是剧组里临时加了新演员,导演组要我们在剧本里额外加一个角色。” “?”顾念和江晓晴同时抬眼。 秦园园补充:“而且不是小角色,导演组说了,要在不改已经拍完的镜头的前提下,把新角色的番位提到男三。” “……??” 等回过神,江晓晴先炸了:“这时候加男三,开什么国际玩笑?而且都剧本交付了,让卓亦萱自己加啊!她才是唯一冠名的编剧,凭什么风光全是她的、苦力全我们出?” 顾念也摇头:“这个难度太高,我们已经按合同完成了完整剧本,没义务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秦园园面露纠结。 江晓晴扭头:“园园,你别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他们了啊。” “还没有,”秦园园犹豫,“我说我们回来讨论一下。” 江晓晴仰天长叹:“你这个拒绝困难症!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们这根本就是不平等条约!” 秦园园为难地看向顾念。 顾念心底叹气。 江晓晴说的没错,秦园园确实有点拒绝困难症,让她跟导演组说不根本不现实。 顾念正想着对策,江晓晴已经拍桌起来了,义愤填膺的:“我去说!” 顾念托腮看她:“怎么说。” “当然是质问他们凭什么要强加给我们这么大的工作量,他们又肯定不会给加钱!” 顾念点点头:“如果导演组暗示,不加角色,就不付拍摄完就该交付给我们的尾款,那你怎么办?” 江晓晴一懵。 房间里安静片刻。 江晓晴眨巴着眼看顾念:“他们有可能这么干吗?” 顾念摇头。 江晓晴松口气,笑:“我就说嘛,怎么会这么无耻——” “不是有可能,”顾念伸了个懒腰,起身,“是一定。” 江晓晴:“!?” 看看两人同时懵呆的表情,顾念俯身过去给两只摸摸头:“指望你们是不行了。走吧,我打头阵,去据理力争一下。” 江晓晴最快回神,拉起秦园园就屁颠屁颠跟上去:“不愧是我的齐天大圣,靠谱。” 顾念木着脸打呵欠:“太难听,我拒绝。” “不管不管嘻嘻嘻。” 半小时后,导演组。 “顾念,剧组里是信任你们三个作为剧本的原创作者对剧本的把控力,所以才把这个事情交给你们的,你们这样推卸,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林副导,您玩笑了。”桌前站着三个女孩,为首那个看起来神色困懒,眼神却没半点退意。 中年男人皱眉:“我哪玩笑了?” “从创作角度说,我们如果接受提议,在这种时候随便增添角色,那才是对剧本的不负责任。” “咳,那也考虑一下实际角度嘛,这拍摄需求摆在这儿……” “实际角度更简单,”顾念不紧不慢地打断,“剧本交付,跟组后的事情都该归卓亦萱编剧——我们拿多少钱做多少事,这就是实际角度。” 副导演一时失语。 僵持几秒,他放下茶杯:“你们这辈年轻人啊,就是太急躁,动不动就钱钱钱的,一点理想情怀都不讲——这个剧本做好了,虽然不冠你们的名,但业内知道啊,对你们总是有好处的嘛。” 顾念不为所动:“好处不能当饭吃,编剧首先是人,没饭吃要饿死,其他都是饿不死以后的事情。” “……” 副导演盯着她看了几秒,摇头笑:“不愧是写剧本的,嘴皮功夫厉害,我拿你们没办法,我也说了不算——这样,导演正巧在见新演员,我领你们过去,你们跟他谈。” 顾念淡定点头:“麻烦您。” 不远不近地跟在副导演身后,顾念三人并肩走着。 江晓晴直撇嘴:“他先提的责任,你说责任他又说实际,你跟他说实际他又扯理想情怀,果然够无耻的……还好是顾念你打头阵,换我真要被他绕进去了。” 顾念忍着困叹:“待会才是硬仗呢。” “全靠你了!加油!” 副导演领她们三个到了导演组的临时会议室门口,侧身让开:“就是这儿了,你们敲门进去,自己说吧。” “好。” “加角色的那个新人演员也来了,你们进去说话注意点,别事儿没谈好、把人给得罪了。” “…”顾念意外地看向副导演,点头,“谢谢您提醒。” “去吧。” 顾念抬手叩门。 里面安静两秒,“进。” 顾念压下门把手,推门进去:“耿导您好,我是编剧组的顾念,我们来——” 话声戛然而止。 顾念扶着门把手,呆呆望着屋内。 坐在导演耿宏毓的对面,五官清隽身形清挺的男人抬眼,薄薄镜片后深褐色眸子温润望来。 那一秒里,男人眼底温和一碎,情绪掀澜。 可惜顾念没看见。 空气静止数秒。 “——” 顾念迈进屋内的一步蓦地收回,房门也被她重新拉合在面前。 门外打算跟进去的江晓晴和秦园园茫然地望着她。 顾念僵着回头:“里面那个,就是,新来的演员?” 林副导愣了下:“是吧,好像叫骆修?怎么,你认识他?” 顾念:“…………” 望子成龙。 梦想起飞。 就在今夜。 顾念忍住老母亲的泪水,殷切地看向副导演:“不就是加个角色吗?我可以,让我来。” 林副导:“?” 江晓晴:“?” 秦园园:“?” ※※※※※※※※※※※※※※※※※※※※ · 顾念:为了宝贝,妈妈什么都可以! 骆修:? 渡我 第5章 “原来他就是你那个宝贝儿子?我就说副导演说出骆修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怎么觉得那么耳熟呢!”三人站在导演组临时会议室外的走廊上,江晓晴恍然大悟道。 秦园园也点头:“难怪你突然改主意了。” 顾念眼睛晶亮,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新加的角色戏份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己来。” “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写!”江晓晴拐住顾念胳膊。 秦园园:“之前的《有妖》剧本是你主力做好的大纲和分集,这次我们也该帮点忙。” 顾念想了想,“那好。” 三人做好决定,顾念带头过去,告诉了等在门外的副导演。 副导演眼神古怪地看她:“这次不改了?” “不改了。” “确定剧本你们来完成?” “嗯。” 副导演笑着摇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长得好看就这么管用?” 顾念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身后江晓晴冒出脑袋:“咦?真的长得很好看吗?顾念以前跟我说我还不信呢。” 林副导:“他下午打剧组院里走了一遭,摄影组,场务组,还有服化道那几组,一堆小姑娘跑来打听他的来头。你说呢?” 江晓晴立刻来劲儿了:“啊,我要看!” 顾念骄傲且宽慰,但还是十分残忍地给了秦园园一个眼神示意,双人合力把试图挣扎的江晓晴拎走。 走之前顾念向副导问:“我们回去安排新角色,确定前我们可以和我宝,咳,和演员联络一下吗?” 副导演点头:“没问题。我到时候跟他说一声。” “谢谢副导。” 顾念开心地拎着江晓晴走了。 看着三人背影,尤其是那个和来时没充电似的模样完全不同的女孩,林副导笑着摇了摇头,敲门进了会议室。 导演耿宏毓坐在桌后,见副导演进来,他皱眉问:“刚刚什么情况?” “编剧小组的,进来的那个叫顾念,剧本主创。” 耿宏毓:“那怎么又走了?” “本来她们是来抗议加角色。” “嗯?” 听到这话,桌旁的骆修也撩起眼,正接上林副导落来的含笑目光:“还是骆修长得好,那个叫顾念的小姑娘进来后才看了他一眼,立刻就同意加角色了。” 耿宏毓愣神,然后失笑:“好啊,有观众缘,这是好事。” “……” 骆修淡淡一笑,垂回眼。 深褐色的眸子里,原本的笑意却薄了浅了,慢慢化开。 他无趣地望了眼窗外。夏光正燥,蝉鸣满树。 都是聒噪的蝉。 本来以为那只或许有点不同,原来终归是一样。 · 傍晚,顾念从林副导那儿拿到了骆修的个人联系方式—— “我已经和骆修打过招呼了,约他谈角色的事情看你什么时候方便,顺便也给他讲讲剧本。” “好的!” 抱着宝贝鹅子的联系方式,滚进硬板床里的顾念几乎流下老母亲喜极而泣的泪水。 江晓晴都忍不住打趣:“我算是长见识了,从来不花痴的女人花痴起来才是真的可怕。” 秦园园抿嘴笑:“顾念和你不一样,她才不是花痴呢。对吧顾念?” “没错。”顾念滚了半圈,翻身坐起,表情严肃,“母爱永不变质。” “噫,不信。” 顾念没理会江晓晴的打趣,带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抱着手机编辑要发给宝贝鹅子的信息。 删删改改无数遍后,顾念终于把和第一遍没有太大区别的信息发了出去—— “你好,我是编剧小组的顾念,不知道你今晚是否有时间?如果方便,那我想和你聊一下剧本和角色的事情。” 一分钟。 没回。 两分钟。 没回。 五分钟…… 还是没回。 顾念蔫回常态,把手机放到枕头旁,努力压住了自己忍不住分分秒秒盯着它的想法。 她走去桌边:“新角色我有大概想法了,我们先组内讨论一下这个角色的可塑性吧。” “这么快?” 江晓晴和秦园园齐声惊讶。 停在桌边的女孩轻一握拳,严肃:“鹅子就是第一生产力。” 江晓晴:“噗。” 秦园园也笑起来,拎着笔记本去桌旁坐下,“快让我听听,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进入工作状态,顾念打起精神,也正经起来。她把自己的二合一平板支架打开,做成彩色的人物关系图铺展在电脑当前窗口里。 顾念说:“我想过了,如果要加入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铺垫或者设定的角色,在现在的拍摄进度下是不太现实的。” 江晓晴凑到两人中间:“对啊,我想秃头都没想到要怎么插进一个那么多戏份的新角色。” 顾念眨眼一笑:“所以我就有了个新点子。” “嗯?” 顾念拿起电子笔,在屏幕上随手一圈。 她转头看向两人:“你们还记得在剧本最初设定里,女主前世遇到的这朵染了魔性的优昙花吗?” 江晓晴思索两秒,眉头一松:“我记得!优昙花伴佛陀降世而生,寓意佛门,它天生佛心灵念,后来还给女主挡了一劫、染了魔性。” 秦园园点头:“我也有印象,如果不是它,女主无法顺利转世。” 江晓晴:“是想把它重新设定成人吗?但是前世的群像镜头都拍完了,重新拍摄剧组肯定不乐意。” 顾念:“不加前世,加转世。” 江晓晴:“啊?” 顾念:“为女主染了魔性的优昙花,转世化人。” 桌上安静数秒。 江晓晴:“卧槽,听起来有点带感。” 秦园园:“佛坛圣物为爱堕魔,生了欲念,动了凡心——这个角色确实很可以。” 见两人都同意,顾念轻松下来:“那我们就按这个?” “好。” 顾念:“优昙花的设定需要细化一些,你们搜罗资料,我来拟定角色细节吧。” 江晓晴:“辛苦辛苦,要不要我推荐一些儒释道相关的歌曲给你,你一边听一边找灵感?” 顾念没抬头:“我有常用的。” 江晓晴:“嗯?是什么,快推荐给我。” 顾念:“《大悲咒》。” 江晓晴:“……” 秦园园:“……” 江晓晴抹了一把脸,“算你狠。” 秦园园插话:“佛家的话,还是《渡我》合适。” 江晓晴扭头,差点蹦了高:“对对对!强推《渡我》,我刚刚也是想说这个!盲枝大大赛高!” 顾念一顿。 秦园园犹豫了下,往桌子中间趴了趴:“说起这个,外面现在都在传,说《有妖》的挂名编剧卓亦萱就是盲枝,你们说真的假的?” 江晓晴撇嘴:“怎么可能。” 秦园园:“剧组里也都信了,好像是私下有过采访,对方问起,卓亦萱没有否认哎。” “得了吧,盲枝大大是我女神,可那个卓亦萱,”江晓晴撇了撇嘴,“笔名[青灯下]来源《渡我》,处女作里更是照搬了《渡我》好几处设定和原歌词——是被人骂抄袭后,她才反营销了一波自己是盲枝的马甲吧。” 秦园园点头:“但是叙事风格确实和[盲枝]有点相似?” 江晓晴更嫌弃了:“明显就是模仿啊,还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们这些盲枝大大的死忠粉最厌恶的就是她了!” “这样吗?”秦园园回过头,“顾念,你怎么看?” “看什么?” 顾念在平板上快速写画着,随口问。 “关于卓亦萱是盲枝这件事?我记得那天还看到你电脑里有《渡我》这首歌,你应该也挺喜欢盲枝的吧?” “还好,”顾念拿电子笔头戳开了垂下来的刘海,声音里也没什么情绪,“她可能是吧。” “……” 江晓晴把秦园园拽回来:“别打扰我们顾念大大创作,你什么时候见她对这种八卦关心过?” “也是。” 两人刚达成一致,顾念的床上恰好传来一声短促的铃声: “鹅鹅鹅!” “!” 莫得情绪的顾念一醒,头顶仿佛有无形的触角biu的一下竖了起来。 旁边两人懵着抬头,江晓晴呆滞问:“这是什么奇怪声音?” 顾念飞向床头:“给我宝贝鹅子的特别提示音!” 江晓晴:“……” 江晓晴回头,对秦园园小声嘀咕:“遇上任何和她儿子有关的事情立刻进入亢奋状态,关联性越大亢奋程度越高——咱顾念大大这症状,得是精分了吧?” 秦园园忍笑:“差不多了。” 江晓晴:“啧啧。” 顾念顾不得看两人反应,全部注意力都给了手机里骆修的回复—— “19点后,我都有时间。顾小姐随意安排。” 顾念抱着手机,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 呜呜呜。 宝贝鹅子太客气了。 叫什么顾小姐,叫妈妈就行。 顾念自然是没胆这么回的,怕骆修等久了,她快速敲着手机回复:“好的,那我19点去你房间找你!” biu。 信息发出去,对面却沉默了。 顾念正不安宝贝鹅子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旁边幽幽冒出颗脑袋:“顾念大大,克制一点。” 顾念回头:“?” “你自己看看你写的,”江晓晴指了指她屏幕,“一副小金主迫不及待要上门嫖人的架势。” 顾念:“…………?” 顾念不相信,低头去看。 降温的兴奋大脑在审视信息半分钟后做出判断—— 真的像。 顾念:t^t 鹅,妈妈真的不是变态,你要相信妈妈啊。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这份祷告,在沉默长达两分钟后,骆修的消息终于回复过来。 “好。” 顾念欣慰:“我鹅子果然又善良又乖巧又听话。” 江晓晴:“从一个好字里能解读出这么多吗?” 顾念戳屏幕,认真道:“你看,还有个句号。” 江晓晴:“这能说明什么?” 顾念更欣慰:“他还又细心又聪明又认真。” 江晓晴:“…………” 老母亲的心啊,海底针。 老母亲的爱啊,比海深。 · 傍晚,山里的晚霞很美。大片的,绚烂的铺在天边,勾连着渐合的夜色,给连绵的山林釉上一层层或浓或浅的碎金。 风一拂动,万壑松林摇曳,霞光像海浪叠涌在山间,瑰丽惊心。 晚上6点多,乘着一路晚霞,顾念三人到达镇里的酒店。 《有妖》拍摄地虽然是在个山沟沟里,但这边被影视摄制组作为取景地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地借机发展旅游业,镇上办起商业街——和大城市的市中心商业区没法作比,但满足基本舒适的生活条件还是能做到。 比如此时在三人面前,以8层楼高傲视全镇酒店的星月酒店分店。 “演员住酒店我们住农房,这就是赤.裸.裸的阶级歧视。”江晓晴怨念地说。 顾念回头看挽着手的两人:“你们真不去?” 秦园园:“我刚好要买点生活必需品,让晓晴陪我一起。” 江晓晴快速点头:“没错没错,不打扰你们母子相认。” 顾念莞尔:“你也不看帅哥了?” 江晓晴:“哎呀不要动摇我!之后一个剧组,一定还有机会看到的!” 顾念没强求:“好吧。” 三人作别,顾念独自进了酒店。 剧组让演员们住进酒店不止是经费考虑,显然也怕剧组中个别演员被粉丝突袭,安保森严。顾念拿着副导演给的工作证才被放行。 骆修住在酒店7层。 顾念乘直梯上楼,按着手机里信息栏的“717”,辨别了一下方向,拐进电梯间右边的走廊。 地毯柔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只是走廊上的灯光有点暗,门牌自带隐蔽效果,夜盲的顾念不得不一个挨一个凑上去看。 “709、711、713……” 顾念心里默念着,一间间走过去。 一个哀怨的女声突然撕破长廊上的安静。 “我本来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你来这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 “?” 顾念脚步一停。 她抬头。 声音是从长廊前面不远处传来的,似乎是哪个客人房间的门没有关好。作为辅证,在几米外的长廊里还投着一块门形的光块。 顾念迟疑地往前迈出一小步。 声音又起。 “不认识?什么叫你不认识我?我……”女声激动起来,只是声音的来处似乎有些曲折,并不清晰。 顾念轻着步子,脚步加快。 她离光块已经越来越近,只希望能在里面的客人注意前偷偷溜过去。 第一脚踏进光里。 “我不信!他们都喜欢我,你怎么可能对我没欲.望?” “…” 顾念木住脸:可能因为男人到底行不行这个问题实在强求不来吧。 她腹诽着,第二步也迈进光区。 只是这次,不等她脚尖落下,耳边女声突然变得清晰—— “那我证明给你看!” 噼里啪啦。 砰。 “?” 突然就变成直线传回的声音,让顾念身体本能一停。 空气静寂数秒。 顾念缓缓回头。 视线里,正对她的房门大喇喇地敞着。 一身白衣长裤清瘦挺拔的男人被一个紧身短裙女人压靠在墙壁前,垂下来的湿发半遮了他的眉眼,遮不住鼻梁清挺,薄唇凌厉。 发黑,肤白,唇红,色彩的美感和侵略性在那张清隽的侧颜上被发挥到极致,尤其再调进几分情绪去,就更是勾人。 就算那情绪是…… 冰冷的厌恶。 顾念回过神第一秒就想扭头,挡不住女人被打断“强扑”行为的愤恨目光已经落来—— “你是谁?!” “路人。” 顾念自觉被迁怒实在莫名,毕竟她也不是故意停下,而是被吓了一跳后的应激反应。 她眼皮一耷,声线拉得毫无起伏。 “抱歉,打扰了,这就走。” 脚尖转过45度,顾念停了下,尾音拖得轻而惫懒:“善意提醒——酒店办事,建议关门。” 这次不等女人瞪来,顾念转身走人。 走出去后,顾念借着身后的光瞥见身旁的门牌号:719。 顾念的步伐慢了下来。 右手边是奇数间。 719是她身旁这间。 所以宝贝鹅子的717就是方才那间。 那么差点被霸王硬上弓的没戴眼镜的大美人就是…… 顾念:??!! 717房间内。 眼镜在方才突然的冲突里落地,那双清冷透黑的眸子再没了遮掩,最后一丝温和面具剥落殆尽。 骆修抬眸,眼神如冰。 “你——” 急促的脚步声就在此时杀回门口。 刚刚没睡醒似的女孩急刹在房门外,高举手机,神色肃穆。 顾念护鹅心切,在喊“不许动”和“放开他”之间纠结了0.1秒,脱口而出—— “不许放开他!” “不然我报警了!!” ※※※※※※※※※※※※※※※※※※※※ · 见义勇为顾小念 正义化身顾小念 护鹅先锋顾小念 嘴瓢顾小念(x) 渡我 第6章 空气死寂。 这死寂漫长得像断头台上铡刀落下前的那几秒,又煎熬,又绝望。 顾念最绝望。 如果早知道会嘴瓢成这样,那她一定准备好了再冲回来。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再想反悔撤回都没机会了。 …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念这样安慰自己,木着脸偷偷放下手机,并开口:“这位小姐,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不经允许侵犯他人是违法犯罪的行为。” 作为编剧,顾念说完本能自查逻辑漏洞,于是又补充了句:“当然,经过允许的侵犯他人超过一定范畴也是违法犯罪的。” 房间内的女人方才就被骆修的眼神慑到,本能向后退了一步,此时见顾念进来,她更没了发挥的余地。 积压的负面情绪于是向顾念宣泄过来,女人恨恨地瞪向她:“我们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念认真道:“同违法犯罪行为作斗争,是每个中国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 女人气得咬牙,化着漂亮妆容的脸都有点狰狞:“你是酒店工作人员还是客人?” 这是想,以后报复她? 顾念沉默两秒,语气蔫平里带着点欠:“你猜?” 女人:“……” 女人:“你给我等着!” 踩着七八公分的细高跟,穿紧身短裙的女人愤恨地快步离开了。 背影透着丝狼狈,像逃似的。 顾念自觉把这吓跑的成功性归功于自己,但顾不得庆祝,她的注意力飞快转回屋内。 顾念小跑进来,担忧地停在房里那人不远处:“你没事吧?” “……” 墙边的男人抬眸望来。 这一次离着近了,顾念看得分明。 确实是她家宝贝鹅子,只是摘了眼镜后有点陌生——素来藏在镜片后的深褐眸子露在发下,光照进深处,清冷里反透出一丝黝黑。 他大约刚从浴室出来,松软的黑色碎发湿垂着,凌乱又有致,像是洗去了平日温和,初显现几分薄凉的冷感。 这点陌生让顾念又想起,在门外她那仓促一顾时,余光里骆修朝着那个女人似乎冰冷厌恶的神色。 像那一瞬的错觉,毕竟和她记忆里骆修的模样也大相径庭。 等顾念这一恍惚回来,面前男人已经是她记得的温和神态。对方眼睫一垂,投下的阴翳轻薄:“谢谢。” 顾念心里一颤,那点疑虑立刻被对宝贝鹅子的信任取代,她紧张又心疼地嘱咐:“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啊,尤其是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一个人太危险了。” “……” 骆修眼睫撩起,温和未褪,深褐眸子情绪淡淡地望她。 莫名有种极致的情绪反差感。 顾念被望得茫然,对视几秒,她恍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掉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楚?” 骆修停顿两秒才接了,“嗯。” “那我帮你找找……啊,在这儿。”顾念往床边绕了两步,托着镜腿拿起掉在地上的眼镜,跑回骆修面前。 顾念手里的眼镜是淡银色的桃形细边镜框,日常款,镜片很薄。她原本想递过去给骆修,然后想起对方如果摘了眼镜就难以视物,那多半是看不清的。 顾念没多想,隔着薄衬衫勾起男人的手腕,她把眼镜调整朝内放在他微僵的掌间:“给。” 指尖触及他掌心时,那温度叫顾念一怔,她慌忙低头:“你手怎么这么凉?” “——” 连方才和卓亦萱的推搡里都没有过,确切的肌肤相亲带来陌生的灼人似的温度,混着女孩长发间淡淡的清香,一瞬里在感官间恣意地蔓延开。 骆修的严重洁癖作出反应前,它们先离开了。 女孩的背影娇小而翩跹,她小跑着去关了酒店的窗,又反身到门口拉上敞开的房门。 骆修淡淡望去,薄片眼镜被他修长的指节懒勾起,随意往鼻梁上一架——前后没有任何差别的清晰视野里,女孩关上房门,松口气地转回来。 顾念背倚着门。 安静几秒,她才在安静的空气里察觉一丝不妥。 理智终于从“护鹅行动”里解脱,顾念连忙直腰,把被她合上的门重新拉开一条宽缝。 然后她转回来解释:“我刚刚感觉你手很冷,虽然是夏天,但山区这边晚上温度很低,你又刚洗完澡,我怕你吹风着凉,所以才关窗……” “谢谢。” 男人声线似温和,低而无害。 顾念原地感动。 呜呜呜不愧是她善解人意的宝贝鹅子,这么善良又天真,明明差点被人欺负了竟然还这么信任她呜呜…… “但,你是谁。” “……?” 老母亲的感动戛然而止。 回神,顾念走过去,她拉起自己一直挂在身前的工作证,有点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就是《有妖》编剧小组的顾念。来之前我发信息联系过你。” 骆修微微颔首:“顾小姐。” 顾念:“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叫我——” 顾念卡了壳。 上来就让人叫妈妈可能会挨打,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于是骆修就见,女孩在短暂的思索后,抬头,她脸上依旧表情不多,但眼睛里写满期待的看他:“顾姐念姐顾念姐,你想喊哪个都可以。” “?” 骆修撩起眼。 他从倚着的墙前直身,垂坠感极佳的衬衫长裤拉出他修长挺拔的侧影。 骆修又偏落下视线,望向尚不及他肩膀高的女孩。背着光的眼底淡了温润,藏在镜片后的清冷里也熠起几分似笑而非。 “姐姐?” “……” 骆修没站直身时,顾念还没察觉自己站得离他这么近。 而此刻她放平视线,只能瞧见他衬衫下隐约起伏的胸膛弧线;仰了仰头,是半敞的领口间男人修长的脖颈;再仰仰头,才见那人眉眼。 顾念:…原来186的鹅子这么高吗。 呜呜呜她不配当他妈妈。 顾念陷入被打击的巨大悲伤里,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叫姐姐也行,没关系,你开心姐姐就开心。” 骆修:“?” 蔫丧的顾念毫无占人便宜的自觉,她已经扭开身,松下背包:“你先坐,我这就来给你讲角色和剧本。” “……” 骆修没动。 他静看着女孩站在不远处,蹲下去翻动她带来的背包,背影单薄,毫不设防,仿佛从她进门到现在所有的言行都是无心。 可若真无心…… 乔西的相亲,酒吧的晚上,剧组的偶遇,还有今晚、从她出现到此刻的一切过度关心。 简直像个写好的剧本,顺着他的视线,撩拨他不多的意趣,想带他进一个未知的局。 也会是骆湛的设计么。 如果是,那这么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看来在以往的失败里骆湛已经跟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如果不是…… “咦,你没过来吗?”翻完东西,抱着平板和资料夹起身的女孩回头,担心得皱了眉,“是不是刚刚磕到哪里了?” “没有。” 骆修垂眸,淡淡一笑走向她。 如果不是也没关系。 这个女孩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几个现男友或前男友可供陪聊,他并不在意。反正是她先开始的游戏,他只要装作被牵入局就可以。 也巧,出家前的这最后两个月,他正觉着无趣。至于与人斗的小游戏,他还从未输过一次。 这次也不会例外。 · 顾念对剧本和角色的讲解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到结束,她自己都有点精疲力尽。 “……这个本子涉及的剧情和人物基本就是这些。你觉得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顾念用对甲方们都没有过的温柔语气问完,非常“慈爱”地望向自己宝贝鹅子。 “嗯。” “那就好。我看看,已经八点半了吗?”顾念看完腕表有点吃惊,她连忙收拾起圆桌上摊开的资料,“你9点就该睡觉了吧?我不打扰你了,剧本留在这儿,有什么不明白你可以发信息给我。” “……” 久无回应。 顾念有点奇怪,停了手里的动作一回头,就见半卷着衬衫袖子靠在椅里,拿着剧本的男人正抬眼,镜片后褐色眸子似浅似深地望着她。 顾·老母亲·念关怀备至:“怎么了?” “我习惯9点入睡,”骆修随手扶过眼镜,薄光一掠后,他眼神笑意温润如初,“顾小姐也知道?” “——”顾念噎住。 见鹅心喜、得意忘形了啊啊啊。 要解释这个问题,那就只能袒露粉丝身份了。 宝贝鹅子这么温柔善良,应该…或许…不会……太介意他有个妈妈粉? 顾念这样想着,整好手里的资料。抱着资料站起身后,她酝酿足了勇气,眼睛晶亮地看着她的宝贝鹅子。 “其实我是你的——” ‘粉丝’两字没出口。 一阵急促脚步声后,低着头拽着手里袋子的男生走进房间:“骆哥,你门怎么没关……咦,这位是?” 被打断的顾念无奈回头。 来人她也认识,骆修的小助理,和她在社交软件上热聊一两年的“网友”,能认出来是因为他社交软件的头像就是用的他自己的自拍。 对方显然不认识她,看了看房间又看了看骆修,震惊问:“骆哥,这是你女朋友?……安娜姐知道吗?我要是知道了不告诉她她会弄死我的!” 顾念笑容僵住。 在心底给小助理记了一笔“大逆不道”后,她微笑解释:“你好,我是《有妖》剧组的编剧小组成员之一,顾念。我来给骆修介绍剧本,门也是我为了避免误会才开着的。” ——‘网友’并不知道她真名,所以顾念介绍得很放心。 “哦哦,这样啊,是我误会了,抱歉啊,你好你好……”小助理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朝顾念点了点头。 顾念还以点头。 “骆哥,这是公司那边寄过来给你的。”小助理话间已经走过来,手里的袋子也终于撕开了。 近距离,顾念看清了。 是个快递袋。 快递,袋? 顾念心里突然升起种不祥的预感。 在这预感的昭示下,她亲眼见着小助理从里面拿出一个无比、无比熟悉的褐色软皮本。 顾念:“…………” 日哦。 《养鹅日常》你怎么跑这里了妈妈好想你qwq 小助理笑嘻嘻的:“还是那个支持了你两年的死忠粉寄去公司的礼物,好像是个本子。” 骆修打量两秒才抬手接过。 他并未打开,只拿在手里,转向一旁被冷落的顾念:“你刚刚要说,其实你是我什么?” “……” 顾念看着本子,热泪盈眶。 把这种本子寄来的粉丝,一定会被宝贝鹅子当变态吧呜呜呜。 “顾小姐?” 骆修打破沉默。 顾念眼含热泪地抬头:“其实我是你的……” “嗯?” “有、有缘人。” “……” 骆修:? ※※※※※※※※※※※※※※※※※※※※ · 骆修:…她想勾引我。 顾念:我鹅子真乖! #论误会是怎样炼成的# 渡我 第7章 小助理看向顾念的眼神充满了深意。如果在他身上插一个读心器,那大概率会飘过“呵,又一个见色起意的女人”这种标语。 顾念冤枉。她还不能讲。 她只能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自己落在骆修手里的“人质”《养鹅日常》,一边在心里盘算之后怎么把它拯救出来,一边含泪告辞:“角色就先这样,最晚这周周末我们小组会把台词戏份补足,到时候剧组见。” 骆修淡淡颔首:“好。” “那我先走了,骆修先生晚安。” “……”骆修眉眼一停,然后才抬眸,“好。” 顾念背起包走人,经过小助理身旁时犹豫了下,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靠过去轻声说:“我知道镇上有家很不错的夜宵店。” 小助理:“啊?” 顾念责怪看他:“我鹅…骆修清瘦了好多,你不觉得吗?” “有吗?” 小助理茫然抬头,隔着个子不高的女孩,对上自家老板的侧颜。 男人靠坐在椅子里,衬衫清挺地挂在他肩上,臂弯修长,十指交扣,他正懒淡无趣地侧开脸,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 藏在镜片后,那双眼角的情绪早已变得冷淡薄凉。 小助理汗颜地转回来:“啊,这个,我会提醒骆哥注意三餐饮食的。” 顾念心疼地叹气:“虽然这样像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特别好看,但是太瘦了肯定不行,对身体不好……” 顾念的声音低了下去,越想越难受。 不行,明天一定要以死忠粉的身份在社交软件上问一问小助理,她寄给他的那些养生保健品都哪去了,怎么宝贝鹅子近距离看会这么清瘦呢。 唉,好想天天请鹅子吃夜宵,把他养的白胖一点…… 怀揣着老母亲的怨念,顾念离开了骆修的房间。 等她走后,小助理才哭笑不得地去到骆修的椅旁:“骆哥,这个编剧是什么情况?” 骆修转回眸。 小助理弓下腰,压低声音:“对你这么嘘寒问暖还道晚安的,她不会是想潜规则你吧?” 骆修眼睫一垂,眸里笑意像碎了的玻璃折起清冷的光:“如果是,她应该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小助理茫然问:“啊?她费什么周章了?” 骆修还未回答,他搁在一旁圆茶几上的手机轻震了下。屏幕亮起,信息来自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小助理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谁的短信?剧组有事情吗?” 骆修停顿片刻,拿起手机前随口道:“顾念的。” “啊?” “那个编剧。” “哦哦,对,她叫顾念。” “……” 信息有两条,前后发的: [走之前有助理在所以不方便说,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别怕,专心拍戏!我相信你一定会火起来的!] 骆修放开手机,靠在椅子里停了两秒,小助理突然听见男人低低地轻笑了声。 小助理茫然低头,想看短信内容——能真正逗笑他家老板的东西,他可真是没见过。 可惜屏幕已经暗了,小助理没看清:“她发什么了?” “大概算是,”骆修偏开视线,落进窗外夜景里,“炫耀,或者威胁。” 小助理一惊:“啊?炫耀什么?” “拿住了我的把柄。” “?!”小助理紧张起来,“她要求你做什么了吗?我们要不要通知安娜姐?” “没有。不要大惊小怪。” 骆修想起什么,他摘了眼镜,拿起擦镜布缓缓拭过细长的银框镜腿。 小助理松了口气,随即怨念道:“您还说她不是呢,这不就是。” “是什么。” “想潜规则你啊,”小助理皱眉,“我看她不但想潜规则你,还很在意用户体验。” “?” “她走之前还专门跟我说骆哥你太清瘦,让我给你加餐呢,这不就是怕你身材不好嘛。” “……” 拿着擦镜布的修长漂亮的手指一停。 安静几秒,一声凉淡入骨的笑。 “她说的?” 小助理猛点头:“对啊,她还要给我推荐夜宵店呢。” “好。” 小助理很懵,“好什么?” 骆修懒撩起眼,那一秒他眼底假作的温和尚未消散,又倏忽从中拔出清冷凌厉的锋芒感。 但也只在那须臾间。 银丝眼镜被他轻扣回,于是温和笑意也取代重染上微勾的眼角。骆修仰在椅里,转望着窗外眼神薄淡。 “挺好玩的。” “?” 小助理更懵了。 骆修没有给他解释:“没事你就回去休息吧,我要进浴室了。” 小助理回神,指了指男人半湿半干的碎发:“您刚刚不是洗过了?” “……” 被卓亦萱扑在墙上的画面掠回,骆修眸色一冷,没说话地淡淡抬眼。 小助理却领悟错了:“哦,因为和那个小编剧共处一室的时间太久了是吧?” 经这提醒骆修才记起什么,看向手腕。区别于卓亦萱身上浓烈的香水,他想起那种淡淡的、更近洗发露留下的清香。 是离开得太快,所以没有让他反感吗。 小助理还在他耳边嘟嘟囔囔:“骆哥,不是我说,您这重度洁癖是真得治治了。一进公开场合连口水都不碰,这可太容易得罪人了……虽然我估计治也治不好。” “可能未必。” “啊?” 骆修从手腕上挪开视线,起身。正回头的小助理恰巧看见旁边被骆修随手搁下的软皮本:“哎——小心!” 没来得及。 本子被骆修碰到,从茶几上落下,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骆修蹲身,拿起本子,他原本准备直接放到桌上,但刚拿到半空,夹在本子里的一张卡片掉了出来。 骆修伸手拿起,随意一扫。 他停住。 [祝宝贝鹅子六一儿童节快乐!天天开心幸福! 妈妈永远爱你!] 大概为了应景,贺卡上还认真地画了彩色的爱心烟花。 骆修:…… 旁边的小助理也看见了,噗嗤一声笑出来:“骆哥您这死忠粉可太绝了,除了清明节,只要是个节日她就给你寄一堆保健品养生品。” 骆修起身:“这次也有?” 小助理:“对啊,两大箱子,都在公司呢。知道您不用,太沉了他们就没往这儿寄——不管怎么说,两年啊,这可真是老母亲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骆修没说话,掀开软包本封壳,准备把贺卡插回去。 卡放回一半,本内最顶上的粗体黑字也已经映入他眼帘—— 《盲枝养鹅日常》 往下,一副简笔画的他的q版形象,背后还长了两只翅膀。 旁注:宝贝鹅子是天使啊,妈妈会一直爱你、保护你的。么么哒。 骆修:…………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见见自己这位野生老母亲了。 小助理在旁边笑得快断气,一边打跌一边艰难问:“骆哥,哈哈哈哈这、这不会真是您家阿姨故意搞的吧?” “不会。” “说不定呢,不然您打电话问问她是不是——” “她已经死了。” 小助理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两秒后,他僵着抬头,对上骆修随手搁下本子的平静侧影。 说那句话时,男人的神态和语气没有一丝变化,温和如常。小助理却觉得心里发凉:“那上次给您打电话的那位是?” 骆修淡笑未变:“是我弟弟的母亲。” 小助理:“……” 难怪从他跟在骆修身边有两年,过年过节都不见这人归家,更不见这人身边有任何亲朋好友,就连家里的电话都只有那一通。 这是即便身在所谓“家”里,也是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多年吗…… 脑补足够。 小助理彻底不敢说话了。 骆修拿着手机,走进浴室。 放在隔水的置物台上,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扣子,一点点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到第三颗时,衬衣内冷白色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而置物台上的手机再次轻震。 骆修神色淡淡,垂眸望去。 还是那串没备注的号码。 [晚安啊,骆修先生。] 手指停下。 像不久前他听见女孩说出那句话时的怔忪一样。那样好像发自心底的温柔语气的晚安,他是第一次听到。 【对你这么嘘寒问暖还道晚安的,她不会是想潜规则你吧】 顾念…么。 骆修将脱下的衬衫扔进衣物篓里,他停了两秒,还是拿起手机,点向备注的选项。 · 回去以后接连两天,顾念在房间里埋头剧本,几乎没见外面的太阳。 这灵感纷飞、思绪敏捷的程度,一度叫江晓晴和秦园园两人汗颜。帮不上太多忙,她们只能负责给顾念带带三餐,晚上聊聊设定启发一下。 第三天中午,江晓晴和秦园园从外面回来。 在桌上放下盒饭,两人对视了眼,还是江晓晴开口:“顾念,你有看手机吗?” 正敲键盘的顾念没抬头:“没有,怎么了。” “……” 顾念又写下几行后,才发觉房间里一直没有回声。她回过头,看见江晓晴和秦园园为难的面色。 “出事了?”顾念停下,捏了捏有点酸疼的指关节,她转头四处看看,发现手机早就不知道被她扔在哪个角落了。 江晓晴叹气,拉过凳子坐下:“导演组那边说,这个角色不用我们来写了。” “——?” 顾念僵停几秒,回头。 江晓晴缩了缩脖子,放小了声:“《有妖》的挂名编剧好像也来剧组了。导演组说她主动接了添新角色的事情,所以用不上我们了。” 顾念:“卓亦萱?” 江晓晴气鼓鼓的:“对,就那个卓亦萱,之前她嫌拍摄条件不好没来,结果前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来了。” 顾念没表情地揉着发麻的手腕:“导演组确定要她来写?” “林副导给我们发的消息,”江晓晴不满道,“我也不知道导演组怎么想的,剧本明明是你主力撰写,当然你的熟悉程度最高。” 秦园园犹豫了下,插话:“卓亦萱现在在编剧业界挺有名气的,导演组肯定乐意她来。” 江晓晴:“她有什么名气,她有作品吗!” 秦园园:“《渡我》就够了。” 提起这个,江晓晴更爆炸了:“啊啊啊作为盲枝大大两年死忠粉我说第一万遍,卓亦萱绝对不是[盲枝]!盲枝大大是不可能担着狗屁美女编剧这种名号招摇过市的!” 秦园园欲言又止。 顾念合上平板,起身,声音轻懒:“她是不是并不重要。” “?”江晓晴带气回头。 “多数粉丝认为她是,她本身又有足够的炒作噱头,这些就够了。” “可……” 江晓晴满怀怒气地想反驳,但张口后又说不出什么来。 她知道这是事实。在流量时代,立于每个行业的资本高度向下俯视,世界早就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更甚至,‘巷子深’本身就逐渐成为一种营销方向,而真正在巷子深里的那些不肯迎合时代不想‘随波逐流’,就只能永远被埋没在流量时代的洪流里。 江晓晴越想越气,暴躁捶桌:“啊啊啊盲枝大大现在是在哪个不通网的深山老林里吗?为什么看着这个女人这样冒充她的名号招摇过市还不出来捶爆这个美女编剧的狗头啊!” 秦园园无奈安抚:“如果卓亦萱不是盲枝,那可能真的盲枝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江晓晴:“她不是!绝对不是!!” 秦园园:“好,不是不是。” 江晓晴还想再说什么,面前身影飘过去,她一愣,转头:“顾念你去哪儿?” “导演组。” “你去导演组干嘛?” 顾念揉着发麻的脖颈,蔫得没精打采,声音也轻飘飘的传回来:“跟导演请教一下做人的道理。” “??” 院门推开。 燥热与蝉鸣扑面而来。广袤的天空蓝得发白,万里无云,山区的天好像都比城市里的那片更干净。 不过太阳是一样毒辣的,空气被炙烤出清香的草木混着泥土的气息。 顾念站在简陋的院门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太阳,她挪下视线,拂过远山,最后落在从院外探进围墙里的绿树梢上。 顾念蔫叹口气,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没了, “还真是深山老林呐。” · “你啊,不肯写是你,有人写了又要抢着写也是你,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和我们唱反调呢?” 熟悉的窗前,熟悉的桌旁,熟悉的林副导抱着他熟悉的老茶缸。 顾念受剧本摧残两天,被晒了一路,此时比上回还蔫:“同理,要我们写是您,费心费力写一半了又让我们作废也是您,耍猴戏里也没这么玩人的啊。” “就你嘴皮子机灵,”林副导好气又好笑,他掀掀眼皮,“这次铁了心,非得跟导演争取?” 顾念抬手,点着下眼睑拉了拉。 林副导:“干嘛,跟我做鬼脸啊?” 顾念没精打采的:“不是,让您看看我这黑眼圈,为了加这个角色,我做梦都在搬砖,黑眼圈快掉膝盖上了——换了您,您能一声不吭回去吗?” 林副导想忍,还是没忍住笑。 顾念的编剧小组就是他挑上的,顾念的剧本他也见过。年纪太轻,台词功底还差些,但故事的架构能力和角色的有血有肉方面都做的很好。 更现实的一方面是,小姑娘虽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但是天生底子好,模样漂亮讨巧,性格古怪惫懒里又透着点机灵,既不像愣头青似的锋芒毕露不通世故,又不圆滑得丢失个性——很难让人不喜欢。 综合来说,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未来的前途,不然也不会这么纵容她。 “行吧,那我再帮你搭这次桥。”副导演起身,“不过能不能说通耿导,还是要看你自己。” “谢谢林导。” “这个点,拍摄快结束了,导演他们应该会去临时食堂,我带你过去,看看能不能遇上。” “好。” 说是临时食堂,其实就是在拍摄地旁边租的一大片连通民房。比起顾念住的那里,这边是有二层的。 食堂就在二楼。 顺着那木质楼梯上去,顾念深觉着脚底下每一块板子都在呻.吟里诉说着它们的年久失修,只等一位有缘人哪天中了狗屎运,踩塌了掉到一楼。 牺牲自己,造福后人。 警觉到这一点后,顾念立刻拿出手机,准备给宝贝鹅子发信息提醒一下。不过第一个字还没打上呢,她就听见走在上面的副导演惊讶地“咦”了一声。 顾念抬头。 林副导看着里面自言自语:“卓亦萱竟然也不嫌弃来这边吃饭了。” 顾念没兴趣,耷下眼皮继续发信息。可惜林副导没放过她,还很是挑事儿的口吻,笑眯眯地让开身:“喏,那就是抢了你工作的。耿导听说她是当初写《渡我》那个盲枝后,可一直捧着她呢。” “……” 林副导“盛情邀请”观看,顾念不好拒绝,只得上完那两级台阶,向门里落去视线。 在一扫就准备离开的那秒,顾念僵住了—— 那个美得吸引了半个食堂员工目光的女人似乎在等什么人,很有些不耐烦地坐在里面。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熟悉。 如果换回那天晚上在酒店她穿着的红色紧身短裙,那一定更熟悉。 空气死寂后。 林副导笑:“怎么样,确实是个大美人吧?她家里背景相当厉害,人脉广着呢,又有[盲枝]的名气和粉丝底子保驾护航,一般人招惹不起——你待会斟酌言辞,可别把人得罪了啊。” 顾念:“…………” 不得罪? 她现在立刻去整个容,可能还来得及。 林副导:“我先进去跟她打声招呼,你待会进来,自然些,就装是偶遇吧。” “…嗯。” 林副导进门,顾念也已经从方才的震惊里蔫回常态,她靠着墙晃了晃踩着白球鞋的脚丫,突然想起什么。 她得罪卓亦萱没关系,宝贝鹅子可不能落进虎口里! 一想到善良单纯无辜乖巧的宝贝鹅子被女魔头压在哪为所欲为,顾念过了电似的直身。 手机的信息页面几乎被她敲出火花—— [那天晚上欺负你的人是剧组挂名编剧卓亦萱,你最近一定躲她远点。有事不要怕,打电话给我!] [还有食堂楼梯特别危险,你尽量别来,来也一定小心] 发完信息,顾念松了口气。 “叮咚。” “叮咚。” 前后两声提示音,间隔了大约三四秒,第二声时已经近在顾念脚旁几级台阶下。 顾念怔了下,回眸。 站在比她低了七八级台阶的休息平台上,身形清挺的男人放下手机,褐色的眸子在薄薄的镜片后微微熠动。 他神色似温和,又透疏离:“顾小姐。” “!?” 顾念仿佛从2%的极限电量一秒充到满格,奓了毛飞下楼梯。 骆修一怔。 他下意识抬手,是觉得小姑娘扑过来那架势怎么也是要滚下来的—— 奇迹的是,她还真完好地下来了。 只是来势略凶,捂着骆修就把人按到了墙上。 “嘘!” 骆修身影骤僵。 一两秒过去,他才压下眸里翻涌的情绪,隐忍着垂眼。 扑在他身前的女孩正惊慌地回头看楼上。 门里没走出人。 顾念仍紧张着往回转:“那个女人现在就在食堂里,你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你。” 转到一半,顾念又忧心忡忡地拧起眉,低头沉思:“我怀疑她突然要拿加角色的工作也是因为你。” “……” 没听到回应,顾念抬眸,这才惊觉自己还把人捂着呢。 “抱歉抱歉。”顾念慌忙退开,不忘压着声音。 骆修抬手,轻拭过残留着陌生温度的唇,他自薄薄的镜片后撩起眼,笑意凉淡:“因为我什么。” 顾念回神,严肃警告自己这个天真单纯不懂圈内险恶的儿子:“她很可能是想利用编剧的职务,潜规则你!” 警告完,顾念没收到宝贝鹅子惊慌的反应,反而只见着对方垂眸望着她,眼角残留几分凉淡的似笑非笑。 眼神里似有深意。 “原来想潜规则我的,是她?” 顾念:“……?” 宝贝鹅子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 骆修:不是你么。 顾念:? 顾念:我对你只有一腔母爱天地可证日月可鉴qwq! #我把你当鹅子你却以为我想日.你# 渡我 第8章 顾念以为骆修不信她的话,很是扼腕:“宝…咳,骆修先生你不能这么单纯,你这样在圈里会被人欺负的。那天她都——那样了,如果她负责你的剧本戏份,那你觉得她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吗?” 骆修深望着她:“不会么。” 顾念坚定摇头:“一定不会的!” 骆修:“那要怎么做。” 顾念不假思索:“肯定是拿角色和戏份要挟你,如果你不从她就给你删减戏份或者安排反面角色,逼你就范!” 骆修眼角情绪变得有些凉,他那样意味深长地望了顾念数秒,淡淡点头。 “我知道了。” 顾念:“?” 宝贝鹅子知道…什么了? 顾念没能得到答案,他们身后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吱吱呀呀地作响,上楼的人察觉身影晃动,抬头:“骆修?已经到了怎么不上去?” 顾念闻声回头一看,《有妖》总导演,耿宏毓。 对方也看见她,皱眉:“你是?” 顾念表情淡了淡:“我是编剧小组成员,顾念。耿导,我想跟您——” “站这儿说话累不累,”耿宏毓听完顾念的自我介绍就打断了她,“进食堂里面说吧。” “…好。” 顾念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看出来了,应该是耿宏毓找来的骆修,就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卓亦萱的意思。但耿宏毓一来,不管有没有,骆修都只能和他们一起上楼。 顾念担心地看向骆修。 导演从他们面前走过去,骆修也抬眼,和顾念对视:“顾小姐一起么?” 顾念脸上的担忧立刻变为坚定,她轻一握拳,放轻声音信誓旦旦:“嗯!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骆修:“?” 不及骆修反应,勉强一米六出头的小姑娘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他前面了,背影像只努力奓起毛装老虎的猫。 临时食堂内。 卓亦萱在和副导演闲聊。见总导演耿宏毓进来,林副导先起身,卓亦萱的目光跟着落来。 卓亦萱和耿宏毓打过招呼,紧接着就期盼地看向他身后。 然后卓亦萱就看见了个蔫凶的小姑娘。 还特别眼熟。 卓亦萱呆了几秒,陡然反应过来,她伸手怒指顾念:“你不是那天——” 顾念早有防备。 卓亦萱捅破了窗纸丢了脸没关系,但她宝贝鹅子绝对不能沾上被潜规则这样的传闻。 所以在卓亦萱说出重点前,顾念已经嗖的上前,她拉下女人指来的手,非常敷衍地晃了晃。 “你好,我是编剧小组的顾念,很高兴认识你——卓编剧。” 女人一哑。 理智回笼,她才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糗事不能被说破,顿时脸色难看。 耿宏毓疑惑问:“你们见过?” 顾念面带微笑:“我和卓编剧很有缘分,确实见过。” 卓亦萱忍了忍,没说什么。 耿宏毓点点头转开注意,顺着林副导的牵引在旁边落座。 卓亦萱想抽回手。 但她甩手前,顾念已经蔫下眼神,非常快速地放开了。 卓亦萱:“——”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编剧竟然还敢先嫌弃她?! 卓亦萱的愤怒没能传达到顾念那里,脱离了导演们的目光监视,顾念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了。 顾念全副注意力放去给宝贝鹅子找个远离女魔头的位置上。 骆修此时也走近前来。 他身形清挺,五官清隽俊美,半点不输圈内被喻顶流的那些男爱豆,到哪也难免惹人目光。 从他进组开始,各路偷拍的照片就在剧组内私下流传。这会儿虽然晚众人几步进来,但仍迅速勾走了多数人的视线。 其中尤以卓亦萱为先。 顾念给她带来的不愉快被她暂时抛开了,见骆修将从她面前经过,卓亦萱面露喜色,想都没想往前跨了一步。 “骆——” 男人淡淡抬眼,唇边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望来的眼神却清冷如冰。 疏离里藏一丝警告。 卓亦萱尾音轻颤了下,停住。 她可以在两人独处时爆发自己的情绪,但绝不敢在不明情况时暴露他的身份,因为这会惹怒他。 这个人永远看似温和、无害,但那是在他全不在意的方面,而一旦触及他禁区,哪怕分毫都要付出代价。 卓亦萱深知这一点。 她曾经追在这个人身后几年,她比绝大多数人都了解这个男人,了解他温和假象下的黑沉内里,了解他的手段他的凉薄心性。 越是了解,她越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沉沦——时至今日她也坚定地认为:她这样了解他,所以只有她配站在他身边。 如果最后有人能得到他,那也一定是她,不可能有别人。 来日方长。 卓亦萱这样告诉自己,她握紧了指尖,维系住笑容,忍着看男人好像不认识她那样,从她面前走过去。 卓亦萱的目光追随着那人的身影,控制不住地跟着他转身。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在她面前蔫得眼皮都懒得抬的小姑娘站在长桌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支棱起眼皮,回过身朝骆修快速招手。 “骆修先生,这里这里。” 卓亦萱这时才发现,女孩生了一张很没攻击性的美人脸——或者说明明是美的,却总被她平常惫懒得没睡醒的模样给掩藏起来。 直到此时,那双鹿眼染上光彩,五官跟着活泛起来,眉眼鼻唇都变得动人,卓亦萱才惊觉。 她心底生恼,又冷笑。 好看有什么用,跟只电动招财猫似的,骆修会搭理她才怪。 这念头冒出来不到两秒,众人视线里的男人脚步略停,然后竟真的朝那只小招财猫走过去了。 卓亦萱震住身。 导演耿宏毓也意外:“刚刚在外面就见你们站在一起,你们也以前就遇见过?” 刚刚就…站在一起? 卓亦萱回神就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惊怒地看向顾念。 骆修停在顾念身旁,没有答话,他更好奇顾念这时候要怎么说。 “我和骆修先生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呢。”帮他拉椅子的小姑娘仰起头,笑意惬人。 耿宏毓:“那你们还挺一见如故。” 顾念眼睛一亮,立刻把握机会向导演安利宝贝鹅子:“之前我找骆修先生谈剧本和角色的理解,骆修先生特别配合也特别敬业,所以是我单方面对骆修先生一见如故!” 林副导见惯了顾念蔫得没充电似的常态,此时看她机灵抖擞的,忍不住插话打趣:“是一见如故,还是一见钟情啊?” 顾念懵了两秒,小仙女笑脸一收,神色严肃:“我怎么能对骆修先生一见钟情呢,那也太大逆不道了。” 林副导:“……?” 闲聊过后,几人坐下来围着长桌用餐,顾念一边盯着导演动向,准备找机会跟他谈加角色的事情,另一边还得防备着女魔头对她宝贝鹅子有不轨行动。 一顿午餐吃下来,身心俱疲。 午餐结束,一次性餐具撤下收走,后勤又端上来一盘高杯,每杯里面都盛着奶白色的不透明液体,散发诱人的香气。 后勤人员介绍说是地方特色,名字也古古怪怪的,顾念没听懂。但这不妨碍她端起来尝了一口,香甜里带一丝淡淡的咸味。 “哎,这东西味道确实不错。”林副导竖了拇指。 耿宏毓也点头,显然喝的挺满意,视线扫到旁边:“骆修,你怎么不喝?” 几人视线落过去。 果然只有骆修面前那杯饮品,液面静止,纹丝未动。 顾念愣了下。 她想起骆修的小助理以前跟她抱怨过,说骆修严重洁癖,尤其不能容忍与人共用物品——非一次性的餐具杯盘这块是重灾区。 但是这要是说出来,显然只会得罪人,尤其是这位以抠门老派著称的总导演…… 骆修抬眸,淡声开口:“抱歉,我不习惯——” “骆修先生有乳糖不耐受的毛病!”顾念在桌下一把按住骆修的手腕,险而又险地打断骆修的话。 骆修一顿。 耿宏毓点点头:“这样啊,有这种情况下回要早点和场务提,免得闹出事来。” 耿宏毓不了解,林副导却清楚顾念的脾性,知道她这会儿插话肯定是没说实话,他问:“才见了一面,顾念你就这么了解骆修了?” 顾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塑造角色是编剧职责,了解演员的创作过程也很重要。” 林副导笑了笑,没拆穿她。 逃过一劫,顾念回头,小声严肃地告诫骆修:“耿导风格比较老派,不喜欢年轻演员挑剔,你不要在他面前提洁癖的事情。” 骆修的视线原本压在顾念扣着他的手上,闻言他撩起眼,凉淡一笑—— “顾小姐对我确实很了解,洁癖这件事极少人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念受惊后仰:“……” 日哦。 怪她爱子心切,又忘了。 ※※※※※※※※※※※※※※※※※※※※ · 现在的骆修看顾念:坏女人,想勾引我。 不久后的骆修看顾念:坏女人,为什么还不勾引我(x #论骆家的真香是不是家族遗传# 渡我 第9章 顾念满心如何填坑,所幸骆修似乎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抬了抬手。 顾念被他的动作轻扯了下,蓦地回神,她连忙收回自己还搭在他腕旁的手:“抱歉t^t” 骆修淡淡敛眸:“没关系。” 顾念:这样都不追问不计较,宝贝鹅子果然好善良好温柔qwq 顾念没来得及感动多久,就收到林副导使的眼色。 知道不能再拖了,顾念等耿宏毓放下杯子,主动开口:“耿导,换人加角色的事情,我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 耿宏毓不意外,也没看她:“考虑什么。” “这个剧本毕竟是我们小组三人操刀,论故事设定、人物关系和剧情发展的熟悉度,应该没人比我们更高。”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总编剧还不配改你们的剧本了?”不等耿宏毓开口,卓亦萱冷声接了话。 “我说了,只是熟练度,”顾念语气轻懒,但分寸不让,“就算对同一个鹅子,亲妈和继母总是不同的。” 卓亦萱脸色一寒,但没上来驳语。 耿宏毓愣了愣:“同一个,什么东西?” “鹅子,”顾念想都没想,“就是圈里对儿子的一种——” 话声未落,她突然警醒什么,侧影微僵。隔着旁边光可鉴人的瓷砖承重柱,在她右手边的男人不知何时撩起眼,眸光淡淡地望着她。 顾念没敢回头,笑容一秒切回小仙女模式:“导演您没听说过吗?这是圈里妈妈粉们对爱豆们的一种称呼,妈妈粉数量这两年越来越多,快要占据粉丝圈的半壁江山了!” 林副导笑着插话:“你了解的还真不少。” 顾念心里擦汗,面带微笑:“没什么,没什么,编剧的基本素养。” 耿宏毓回过神:“顾念是吧,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我们组里也有组里自己的考虑……” 只听这个开头,顾念就懂了总导演偏心卓亦萱的坚定程度。 来之前她还以为对方多少能有些动摇…那看来,只能用杀手锏了? 顾念慢慢撑住脸,面上笑意柔软,低眉顺眼地应和导演,实际上的心绪念头早就不知道飞哪个天边、打自己的小算盘去了。 “…所以,”耿宏毓长篇大论结束,终于给了顾念一个正眼,“希望你们还是能理解导演组的安排。” 坐在斜对面的卓亦萱低低地冷笑了声,瞥向顾念一个不屑的眼神。 顾念权当没看见,十分乖顺地点头:“我们——” “我倾向,” 一个低淡好听的声音插入话中。 顾念心里一惊,连忙回过身想阻止,可惜对上那双深褐色的仿佛一汪情深的眼眸时,她也已经听见了那人余下的话声: “和顾小姐合作。” 顾念:“……” 老母亲泪流满面,一时陷入又感动又感动又感动又怕宝贝鹅子被导演记仇的惶恐中。 耿宏毓眉头一皱,明显不悦就要开口,关键时候还是林副导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把。 两人目光交流,耿宏毓似乎想到什么,咳嗽了声忍下怒意,但眉头仍未松:“在剧本创作和知名度方面,我们卓编剧更有实力,骆修,你不再想想?” “卓编剧很优秀,”骆修垂眸,淡然地笑,“但我和顾小姐更合拍一些。” 卓亦萱脸色陡变。 她自桌旁猛地起身,恼怒地瞪着顾念,然后不甘转向骆修:“你觉得我会比不上这么一个只能写剧本卖钱的小破编剧?!” 话声恼怒里,卓亦萱的眼圈都红起来。这样一个大美人隐隐落泪的模样,看得在场男士都忍不住动容,有几人都想上前安慰了。 唯独她视线焦点,骆修不为所动,甚至唇角笑意都一成不变:“不,只是她更合拍。” “——!” 冷冰冰的一刀。 卓亦萱哪受过这种委屈,她忍无可忍,甩开身旁安抚的人,红着眼圈就扭头跑走了。 顾念旁观全程,感动得含泪。 呜呜呜,不愧是妈妈的好儿子! 耿宏毓思索再三,终于皱着眉起身:“好吧,这件事我回去会再考虑考虑。晚上之前给你们通知。” 顾念连忙回头:“谢谢导演。” 耿宏毓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林副导也跟着他一起离开。 两人出到楼梯上,见前后无人,耿宏毓皱着眉问:“你之前拦我,是查出骆修的来历了?” 林副导苦笑着摇摇头:“具体的没查到。” 耿宏毓:“那你那么怕他!” “耿导,您为人正直,不爱掺和权贵圈这些事所以不了解——在他们那儿,这越是查不到来历的,越可能背景恐怖。” 耿宏毓警醒了下,但还是不太想服软:“他要真有那么厉害的背景,会就进我们这么一个中等制作的剧组,还只做个男三?” “那些人的心思,谁猜得透啊。” 耿宏毓沉默了会儿,转头紧盯着副导演:“你实话告诉我。” “我跟您说的就是实话啊。” “你说的是,但未必说全了吧?”耿宏毓说,“我不信你要是一点风声都没查到,会这么避讳得罪他。” 林副导又苦笑:“逃不过您火眼金睛。我倒不是不告诉您,只是不确定这来历属不属实。” 耿宏毓不耐烦了:“少卖关子,他到底什么来头?” 林副导四下看看,然后才附耳过来,低低吐出两个字: “骆家。” “哪个骆——” 耿宏毓的声音戛然一止。 回过神,他微微瞪大了眼,没说话地看向副导演,眼神里惊疑不定。 林副导也收起平常老好人的模样,认真朝耿宏毓点了点头。 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谁都没再说一句话,转身下楼去了。末尾,只听一声轻飘飘的尾音飘回来,被晒化在炎炎的烈日下。 “要真是他……” “那可是请进来了一尊要命的大佛啊。” 临时食堂内。 看着两位导演的背影也消失在门外,顾念心里松下石头,转回来。她认真地看着骆修:“骆修先生,我特别特别感谢你今天的帮助。” 骆修:“不客气。” 顾念:“但是。” 骆修略一停顿,抬眸。 然后就对上小姑娘一张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漂亮脸蛋:“你下次一定不能再这样了!你——” 话声被主人自己停住,僵了两秒,女孩低下头揉了揉脸,又蔫又颓:“不行,看着你的脸我没法凶你。” “?” 意外微怔之后,一点笑意由衷在眼底浮起。骆修靠着椅背,半挑起眉眼薄唇,他轻笑了声:“我不能怎样?” 顾念努力低着头不去看骆修,声音也严肃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你的经纪公司怎么帮你争取的,但这对你来说确实是沉寂很久后最难得的机会——你要相信自己,以你的自身条件,只要进入公众视线,就一定能够收获不菲流量。” 骆修淡淡颔首,似笑未笑:“所以?” “所以你绝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冒任何风险,一丁点都不可以。” 顾念说到重点,蓦地抬头:“像刚刚那样帮我说话但是很可能得罪导演的事情,真的不可以有第二次。” 骆修:“或许我并不是为了你。” 顾念:“我知道你也一定不想和卓亦萱合作,但那种情况,有我顶在前面就够了!” 骆修一顿。 几秒后,他垂下眼,笑意更深更甚,声音莫名透起几分哑:“顾小姐难道是在教我……利用你?” 顾念愣了下。 思索片刻,她转回来,认真点头:“可以这样说。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最多。” “为什么。” “嗯?”顾念茫然,“什么为什么?” “……” 骆修眼底那点掀起波澜的情绪压下去后,他才撩起眼,褐色眸子里仍残存几分凉薄凌厉的深意。 “你真的是想保护我?哪怕,把你自己挡在前面?” “嗯。” 女孩毫不犹豫。 在他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的审视里,竟然看不出半点作伪的迹象。 更甚至,对着他泛凉的目光,那个明明应该是个狡狐心性的女孩鹿眼微弯,猫咪唇笑得翘起来—— “因为,没有什么比保护你更重要了。” “……” 骆修怔住。 【恶龙攻略度:1/99】 渡我 第10章 夜晚的民房内。 顾念在床上滚过她的第179圈,抱着被角和手机含泪。 “呜呜呜南天你说,我宝贝鹅子是不是特别单纯特别善良特别可爱?” “……” “明明有我挡在前面就可以了,结果他还主动站出来了,冒着得罪导演的风险!” “……” “万一惹怒导演被压戏份怎么办,一点都不考虑自己,他怎么会这么善良这么天使呢t^t” “……” 长久的沉默后,林南天在电话对面一声长叹:“所以就为这点事,你就感动了一下午加一晚上?” “不是这点事,这是儿子的爱,”顾念滚过第180圈,握拳,“而且我下午继续钻研了剧本,把握好每一点时间、努力为宝贝鹅子写出吸粉的角色!” 林南天扶额:“不是我泼你冷水,按你说的,你不觉得虽然他帮你说话站队了,但也帮你把那个卓亦萱彻底得罪了吗?” 空气静默。 然后顾念松开被角,表情严肃地坐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宝贝鹅子其实是想利用我、把卓亦萱的仇恨值拉到我身上,让我们两个斗方便他脱出战局,以此转移卓亦萱对他的注意力、摆脱纠缠?” 林南天:“……” 林南天抖了下:“你们编剧搞起阴谋论来都这么可怕的吗?” 民房里的横梁上挂着几串农物,投下的光把女孩的脸半藏进阴影里。房间内一时静默,她的神色也难以分辨。 不过须臾,顾念就笑着仰起脸:“怎么可能?我宝贝鹅子可是人间天使,你少编排他。” 林南天:“?” 林南天:“刚刚那些是你说的。” 顾念:“我那是顺着你的话表达了一下你所想的。” 林南天:“……” 她放弃和一个靠写剧本吃饭的人诡辩了。 林南天也确实没能和顾念聊下去,两人的电话打到一半,顾念这边的手机响起嘀嘀嘀的其他通话介入声。 顾念拿下手机,看了眼后对林南天说:“应该是导演组那边有决定了,我改天再找你吧。” “行。” 顾念接起林副导的电话。 林副导开门见山:“小顾啊,我们导演组已经定好修改剧本的事情了。” 顾念:“您说。” 林副导:“我们看得出来,你对剧本确实很认真负责嘛,熟悉度也确实比卓编剧高一些,所以修改剧本的前中期工作,就交给你们编剧小组了。” 顾念一顿,“还有后期?” “算是最终审核阶段吧,”林副导放软了语气,“卓编剧毕竟是我们的挂名总编剧,剧本最后理应过一遍她的手,如果她实在觉得有什么细节不妥,那你们再商讨就是了。” “……” “怎么,这样你还不满意?为了你,我可已经在耿导那里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片刻的沉默后,眸光微微闪动的顾念终于决定什么,她弯下眼角轻笑了声:“麻烦林导了,我们会好好写剧本的。” “好好,你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就好。给你们的时间不多,别被人挑毛病啊。” “嗯。” 秦园园和江晓晴回来后,顾念把消息告诉了两人。 江晓晴听完后,看顾念的眼神更敬佩了:“连导演组你都能说动,不愧是我家顾念大大!” 顾念眉眼弯弯,藏不住的愉悦:“其实不是我说动的。” “啊?不是你还会是谁?”江晓晴对上顾念活泛的眼神,想到什么,“看你这高兴得,难道是……” “没错,”顾念骄傲地仰头,“要多亏我宝贝鹅子!” 于是又一遍老母亲视角的“爱的回忆”。 说完顾念就翘起下巴,一副开心“等夸”的模样:“我鹅子是不是很善良?” 江晓晴听完直乐:“我都能想象卓亦萱当时什么表情了,哈哈哈,她活该!” 秦园园抬头:“顾念你挺骆修的原因我们懂,但骆修和你不是才见了一面吗,他为什么也这么信任你啊?” 江晓晴也回头:“是哦,为什么,难道——?” 江晓晴拖长的尾音拉回顾念的注意力,她好奇:“难道什么。” 江晓晴笑嘻嘻地凑上来,拿肩膀撞撞顾念的,“难道骆修对你一见钟情了?” 顾念:“?” 小姑娘的表情一秒冰冻成严肃状态:“不要乱说话。” “那你说为什么嘛?” “一定是因为——” “什么?” “母子同心,其利断金。” 江晓晴:“……” 江晓晴忍不住扭过头,小声对憋笑的秦园园说:“万一这个骆修真喜欢上我们顾念,那简直是人间惨剧。” 秦园园:“嗯?” 江晓晴:“被想追的女人当儿子爱,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秦园园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没有了。” 这边两人说着悄悄话,顾念自己趴在床头发起呆来。 没有用到她准备的底牌就解决了这件事,确实意外。虽然解决得并不完美,但能不暴露那个身份、不再被拉回那个噩梦里…… 实在太好了。 还有那个把她从噩梦里拉出来的人啊。 顾念轻轻翻动手机里的图片,定在最后那张有点模糊的侧影照片上。 她托着脸,温柔地笑起来。 “我的宝贝鹅子,”她轻轻触过照片里的人,笑,“…果然是个天使。” · 《盲枝养鹅日常》 2018年8月31日,星期五,天气中雨转大到暴雨 今天刚好是和宝贝鹅子相遇的一周月纪念日! 傍晚雨停了,看到有个小女孩一边帮妈妈摆摊一边写作业,裤脚都湿透了,就心软买下了这个本子,回来以后才发现软皮的颜色竟然和宝贝鹅子的眼睛一样,都是深褐色的! 真好看! 这应该就是缘分吧。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就在这个本子上记录和宝贝鹅子有关的事情。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盲枝养鹅日常》吧! 这个名字因为你而继续存在,以后也只会为你存在…… 总之,妈妈要努力把天使一样的鹅子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希望宝贝鹅子茁壮成长,事业起飞,红红火火。 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妈妈永远会站在你前面! ps:听说娱乐圈里的人都很相信气运——从今天开始,每周帮宝贝做一件好事,每个月去道慈观上香,一定不能忘。 …… 骆修合上手里的本子,微垂下眼。 一周月,如果没有理解错这个奇怪的表达,那他和本子的主人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2018年的7月31日。 那天,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笃笃笃。” 房门被叩响。 骆修抬眸。 “骆哥——咦,你怎么看起这个了?”小助理刷卡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骆修手里拿着的深褐色软皮本。 骆修懒垂着手搭在褐色的本子上,淡淡道:“有点无聊。” 小助理见怪不怪,赔着笑:“最晚下周,您那些书就不能没有半点损毁地寄过来了,到时候您就能拿别的打发时间了。” 骆修点点头。 小助理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说起这本子,我那天看见它衬页上写的是盲枝养鹅,额咳……”小助理回过头,尴尬地掩饰过去,“您说这个盲枝,会是那个盲枝吗?” 骆修抬了抬眼,“哪个?” 小助理一愣:“您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盲枝啊,《渡我》那首歌的原创和原唱作者,两年前这首歌可是霸榜各大音乐网站榜首的!” 骆修淡淡点头:“没听过。” 小助理:“……” 小助理叹气,小声嘀咕着转回去:“您活得这出世劲儿,简直和我爷爷有一拼了。” 骆修一笑,似温柔拂面,但半点未抵眼底。 小助理:“那您肯定也没听说过剧组里最兴盛的八卦吧?” “嗯。” 没看到骆修兴致寥寥,小助理兴奋地说:“大家可都说,那个大美人编剧卓亦萱,她就是当年的盲枝呢!” “……” 骆修眸光微晃。 几秒后,他唇角一勾,眼神撩回来。那人手里拿着的深褐色本子抬起,修长的指节在本皮和光的反衬下,透出近冰冷的白皙。 “这个盲枝?” 小助理疯狂点头:“假如这个本子真是盲枝的,那这大美人编剧可是您的死忠粉了。两年呢,每个月雷打不动给您寄东西,这情分,您——” “不是。” “啊?”小助理被打断得突然,茫然抬头。 “卓亦萱不会是这个盲枝。” “??” 小助理懵了好一会:“可卓亦萱自己都没否认,要是她不是盲枝,那她就是冒名顶替啊……不对,您都没听过《渡我》,怎么能确定她不是的?” 骆修垂眸,视线在重新打开的本子的正文第一页上一瞥而过。 视网膜清晰印上那句[妈妈永远会站在你前面]时,骆修眼神里难得浮现一点微恼而无奈的情绪。 他轻敲了下本子,淡淡一嗤:“卓亦萱不会说这种话,准确说……” 小助理:“什么?” 骆修撩起眼:“正常人都不会说这种话。” 小助理歪头看完,还挺认同:“确实,那个卓亦萱看起来挺大小姐脾气的,不像是说得出这种话的人。” “嗯,顾念都比她更可能。” “……?” 小助理有好几秒都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从那双温润却冷淡的眸子里醒神,他惊讶地问:“顾念?那个小编剧?……我这还是第一次听您主动提什么人呢,真难得。” 骆修一顿。 小助理问:“不过为什么说顾念更可能?她跟您说过这样的话啊?” 骆修仍没有说话。 小助理笑:“看来您对人家的话还印象挺深刻,不然也不会记到现在突然提起来?” 骆修终于给了点反应。他眼帘一抬,随意道:“已经忘了。” “?” 骆修没有解释,放下本子,下了逐客令:“我准备入睡了,你回去吧。” 小助理讪讪应了句,转身前想起什么:“您还是睡前做道家冥想?” “嗯。” 小助理:“我特好奇,您到底怎么做到静心的?我每次学着您做冥想,但脑袋里总是乱七八糟什么事都有。” 骆修起身:“我习惯了。” “啊?习惯什么。” “没什么在意的,所以没什么可想。” 小助理:“……” 小助理叹了口气:“懂了,是我等凡人六根未净,不打扰您休息了,小的告退。” 骆修没搭他的油嘴滑舌。 小助理走到门口:“我帮您关上玄关灯,您安心冥想。” “嗯。” 房门关合。 声音归于寂灭。 骆修坐回椅中,放松身体,阖眼。 ‘我’的意识慢慢消散,泯灭,仿佛和眼前的黑暗融为一体。心跳与呼吸的声音也平寂下去。 意识变得轻盈,透明,在它即将漂浮去无尽黑暗的深处时,一幅画面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脑海里—— 午日的光,透着古旧松香的楼梯,斑驳的墙壁,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微粒。 还有…… 还有女孩明媚温柔、近在咫尺的笑意。 【因为,没有什么比保护你更重要了。】 “——!” 骆修蓦地睁眼。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竟然在自己的冥想里…乱了心境。 ※※※※※※※※※※※※※※※※※※※※ · 骆修:我已经忘记她说的话了。 骆修:…哦,原来还没有(冷漠.jpg) / 顾念偷偷拿出探测器。 【嘀,恶龙攻略度2/99】 顾念:咦,这个攻略度怎么还会自己涨? 渡我 第11章 又经历了半个地狱周的时间,加入作为男三的“优昙花”角色的《有妖》剧本终于敲定。 顾念的编剧小组主笔的《有妖》是一个玄幻超现实背景的前世今生剧本。 剧本所构架的世界观里,天地间有灵智的生物分为仙、妖、佛、人、魔五个种族。 其中仙族、佛族居上界,也叫天界;人族、妖族居中界,也叫人界;唯独魔族苟活在没有半点生机、暗无天日的下界,也即冥界。 在前世故事的最开始,天启元年,人族诞生一位绝世天才,出生时天现异象,震动五族。五族长者卜算,皆言此子前景无量,但会在未来堕入魔道,彼时将屠戮苍生,取天道而代之。 仙佛人妖四族以之为患,号其为“魔种”。 魔种名为妄无涯,成长速度极为可怖,四族欲暗地袭杀他却反遭折损。而随着亲朋师长相继背叛,妄无涯也逐渐生出逆心,行事越发果决狠辣,再加上他实力进境不可遏制,一时四族内人人自危。 关键时刻,人族圣者出山,暗中下了情锁,情锁两端锁住魔种妄无涯与仙族帝主之女——从此,妄无涯对仙族圣女情根深种,受其牵制。 而《有妖》的女主丁乔不是别人,正是仙族圣女……山下一小妖。 她原本是一株擅长幻化的丁乔木,因圣女气机萌生灵智,化形后人形本相与圣女五分相似,只是圣女高贵典雅,而她妖艳灵动摄人心魂。 妄无涯受仙、佛两族阻挠,对圣女求而不得,折戟而归前见到初开灵智的小妖在林中热泉里戏水,将之掳回,视为圣女的替身。又因为她与圣女五分相似的容颜,妄无涯对小妖丁乔时好时坏,深囚宫中。 丁乔自小孤单伶仃,妄无涯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所以她很快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个人人除之后快的“魔种”。 后来天地惊变,五族开战,仙、佛、人三族联手欲剿灭魔族,他们利用仙族圣女设下圈套,要引魔种妄无涯入彀,降下灭世雷劫,打他一个魂飞魄散。 小妖丁乔意外从妖族朋友那里得知消息,在苦劝妄无涯无用后,她给妄无涯下了从妖族求回来的七莘毒,可以使他昏睡七天。然后丁乔利用天赋能力,扮作妄无涯的模样,只身赴约。 魔种是天生异才,七莘毒起效不过七个时辰。醒来发现丁乔留信后,妄无涯大惊失色,连夜直奔蚀魔谷。 然而他到之时,蚀魔谷内一片焦黑,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灭世天雷的降落处,一望无涯的天坑深陷,半点生机不复。 那个总是抱着他腰身嬉笑求.欢的、他最看不起的卑贱又妖艳的小妖怪……替他,尸骨不存、魂飞魄散。 妄无涯伫立许久,然后慢慢转身,吐出一口血。血滴落在她留下的最后一张信上。 血里映出一行被藏起的小字。 [明年丁乔木该开花了。] [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妄无涯支撑不住,骤然跪地,哇的又是一口鲜红的心头血。 在四族惊惶注视下,情锁浮现,然后寸寸碎裂、崩毁。 妄无涯一息入魔。 …… 镜头到此淹没进一片血色里,前世部分也至此结束。 “所以,为了承接转世加入的新角色,还需要我补拍一段前世镜头?” 听完顾念对最后一镜的介绍后,骆修平静问。 “对,”顾念认真解释,“丁乔在这里之所以还能保留魂魄转世,就是因为她机缘所得的佛族圣物优昙花——也就是你,为她挡下这一劫。” 骆修微微点头:“如果不做改动,那优昙花原本会如何?” 顾念愧疚道:“它挂点了。” 骆修一怔,回眸。 说这句话时,小姑娘像做错事似的,蔫蔫地耷着眼皮:“虽然它很无辜,但佛坛圣物这种级别,连灭世天雷都能挡下来——在设定里就是bug一样的神器存在,这种在前中期只能是一次性物品,肯定不能把它留给主角的。” 骆修淡淡一笑:“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用这么认真。” “是你问的问题,我当然不会敷衍了。” 小姑娘仰头,鹿眼又变得亮晶晶的。好像只有望着他的时候才会这样。 骆修眼底情绪微动。 只是很快,他便像什么都没察觉一样,将视线落回摊开在他们面前的剧本上面:“那我今天下午要补拍的前世镜头,就是优昙花渡劫化形?” “没错!” 顾念用力点头。 她自觉眼神里老母亲的爱意满满——老母亲是毫不吝啬给宝贝鹅子“你最棒”这样的肯定的。 母子连心! 宝贝鹅子一定也感受到了,所以他才不好意思和她对视! 呜呜宝贝鹅子真是个又乖巧又可爱的小天使啊…… 顾念一边快乐地畅想,另一边也不忘提醒重点:“化形这里的本质问题是,优昙花在渡劫时本体被劈出一道裂缝,魔族气息趁机而入,给他种下心魔——佛坛圣物为爱堕魔,这是这个角色的核心基准点。只要把握好前后两种状态的交替和矛盾,那这个角色你一定能演好!” 骆修淡淡应下:“我尽力。” 顾念:“我相信你!你一定没问题!” 对上顾念一副“你就是影坛未来之子明日之星”的坚信表情,骆修也想不通到底是她演技太好,还是真的就这样相信他。 骆修没有细究,他从临时食堂的长桌前起身——这里是顾念为了下午的前世镜头拍摄,约他来“考前突击”的地方。 “多谢顾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 老母亲的一腔爱意被这句客套依旧的“顾小姐”浇灭了一半。 顾念泪眼汪汪,没忍住小颤着声说出了心里的悲伤:“叫姐姐也行啊……” 欲转身的骆修一停,侧身望过来。 食堂窗户开得很大,灿金的阳光洒在他身后,那双深褐色的眸子被光衬着,像是质地上好的琥珀石,莹润深邃。 在温和里又透出一种疏离的清冷。 “姐姐?” 男人低声重复。 “唉…哎?” 听见就自觉要答应的顾念这回终于听出一点不对劲的情绪,她小心抬眸,对上男人薄薄镜片后似笑而非的眼。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想问顾小姐了。” “啊?” “顾小姐今年芳龄?” “……” 顾念犹豫了0.1秒,还是遵循了对宝贝鹅子知无不答的原则,灿烂一笑:“22!” “那顾小姐知道我的年龄吗?” 顾念:“24!” 这理直气壮的模样让骆修几乎失笑,但他惯于掩藏自己真实情绪,所以只“温和”问:“既然这样,我叫你姐姐,似乎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小姑娘站起来了,就用她那一米六的个头理直气壮地在一米八六的骆修面前,拍着小胸脯:“只要我有一颗姐姐的心,那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骆·永远是个弟弟·修: “……?” · 因为在剧本中加入人形优昙花这个角色,所以后勤组不得不去镇上采买剧本新增的道具物品。 顾念作为这块剧本的直接负责人,保险起见也和后勤组一起出发。 作为代价,她无比痛心自己无法看到宝贝鹅子的镜头首秀,并千叮咛万嘱咐,叫江晓晴秦园园一定帮自己录下来——要实在剧组不让,拍两张照片也行。 交代完这件事,卑微老母亲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发了。 傍晚前,顾念回到拍摄基地。 之前在车里有剧组其他人在,顾念不方便接电话。这会儿一下车,她就迫不及待地给江晓晴拨过去:“你们那边进度怎么样?” 江晓晴气若游丝:“没拍完。” 顾念意外:“还没拍完?除了前世化形,还拍别的镜头了?” 江晓晴:“恐怖之处就在于,没有。” “?” 江晓晴忍过数秒,还是崩溃了:“你家鹅子简直就是影视界的灾难,我承认他的长发古风造型是真的仙人下凡,美到爆棚——也就是这样,所以他ng了那么多遍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吧?换了别人,我看早就被剧组集体谋杀了好吗!” “……” 顾念失语良久,仿佛不能接受“宝贝鹅子竟然演技差”这个残酷噩梦的现实,半晌她才找回声音:“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耿导黑脸叫停,让他去对着剧本和人物小传反省了。” 顾念心疼问:“耿导凶他了?” “说起来还真没有。神奇哈,这可不像耿导那暴脾气的一贯作风。” 听说宝贝鹅子没挨训,顾念心总算落地:“那我这就过去,你帮我看着,千万别让人欺负了他。” 江晓晴哭笑不得:“他都24了……” 顾念一边加快步子,一边严肃接:“24了也是我宝贝鹅子,谁都不许欺负他。” 江晓晴笑:“好好。” 顾念最快速度赶到临时片场。 可惜来的不是时候,正撞到了耿宏毓的枪口上。 “顾念!你过来!” 耿宏毓戴着导演帽,在余光里一见到顾念,就冷声放了话。 顾念只得收回迈向角落的步伐,蔫耷着眼过去,“耿导。” “这就是你写的好剧本、好角色!一段没台词的镜头,演员ng了多少遍、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和成本,你知道吗!” “……” 片场内原本就安静。 耿宏毓的嗓门一炸,多数工作人员面上不显,但注意力早就藏在余光里,偷偷漏向这边。 大家都知道这是迁怒,顾念也清楚。 她眉眼间不见情绪,平静得很,声音都轻极了听起来发懒:“抱歉。” 耿宏毓拧着眉毛:“导演组是信任你,才把这个事情放给你们做,结果你们就做出这么一个结果!而且我再问你,我之前让你跟演员沟通角色,你沟通了吗!” 顾念:“没沟通。” 耿宏毓:“沟通了还就这么个结果——” 话声戛然而止。 说到一半被迫憋回去,实在把耿大导演憋得面红脖子粗的,好半晌他才回神,气急败坏问:“为什么不沟通!” 顾念:“时间太紧,没来得及。” 耿宏毓:“这是理由吗,啊?” 顾念:“不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面无表情,道歉四连。 耿宏毓:“…………” 看着漂漂亮亮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站在跟前,懒耷着眼一副“随便你怎么骂,今天我就跟你认错到底了”的模样,耿宏毓气得快心肌梗塞还拿她没办法。 最后他十分嫌弃地摆摆手:“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跟他沟通一下角色,把他这个镜头表现给我拧过来!” “好的,耿导。” 顾念得了“特赦”,转身回去。 片场里接近冰点的死寂终于融化,一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纷纷落到顾念身上。 江晓晴也跑过来,有些愤愤不平地拉住顾念,小声咕哝:“明明是骆修的演技问题,导演凭什么这么凶你!” 顾念:“不。” 江晓晴:“?” 顾念严肃说:“子不教,母之过,所以就是我的错。” 江晓晴:“……” 顾念问:“骆修在镜头前的表现问题在哪儿?” 江晓晴想了想:“太温和了?化形那里明明是优昙花的魔性难以压制的一个节点,虽然没有台词,但需要演员表现出那种富有攻击性的凌厉感,可惜骆修就只有温柔的感觉……” 顾念越听越泪目。 她快速搜寻一圈片场,虽然没看到骆修正脸,但很快在角落找到了骆修的小助理。 旁边大躺椅里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显然就是她宝贝鹅子了。 顾念锁定目标,快步过去。 “完了完了。”小助理慌忙收回目光。 骆修抬眼:“嗯?” 小助理小声:“那个顾念编剧过来了。她刚刚被导演训那么惨,肯定要跟您发脾气了。” 骆修淡淡点头:“应该的。” 小助理没来得及再说话,顾念已经停在他旁边:“骆修先生?”女孩声音压得低轻,手在身后背着。 “……” 骆修垂了眸,起身。 妆发还未卸掉,那袭长发滑落肩后,一身古风长袍的人转回来,露出一张惊艳的美人脸。 镜头设定是优昙花渡劫化形,身负重伤,化妆师明显忍不住给了这张脸最极致的病弱美人妆——雪白的袍子襟领处映着雪里红梅似的斑驳血痕,薄而弧度好看的唇透着苍白的淡色。 长发,白袍,病弱美人,还是战损状态。 顾念屏息数秒,深呼吸。 一盆冰水在心里泼下去,浇灭了母爱变质的小火苗。 骆修:“抱歉,顾小姐。” 顾念:“对不起!” 安静两秒。 骆修:“?” 小助理:“?” 顾念还在深刻反省:“明知道骆修先生你温柔又善良,我不该给你设定这么反差的角色的!难为你了,我一定帮你梳理好角色感觉,弥补这个过错。” “……” 片刻的死寂后。 小助理慢慢、慢慢蹭到骆修身旁,他把声音压到最轻: “骆哥,她难道是在,反讽你?” 骆修:“……” ※※※※※※※※※※※※※※※※※※※※ · 顾念:呜呜呜宝贝鹅子太温柔太善良了根本不能演恶龙! 恶龙修:嗯。 #论影帝的诞生# 渡我 第12章 八卦大概是娱乐圈人的天性。 没用一晚上的时间,下午发生在拍摄片场的事情就被传开了。 “不输圈内顶流男爱豆的新人演员果然是个空有颜值没有演技的花瓶”这之类的说法,也迅速在整个剧组的男性同胞间扩散。 女性工作人员则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 “骆修那能叫颜值吗?那叫盛世美颜!对一个新人演员,苛求这种级别的盛世美颜和演技同在?” “他们可能指望一个国内版的莱昂纳多,出道自带巅峰演技,然后还跑来我们这么一个小剧组当男三。” “他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看?” “姐妹!相信我!他是能凭一张脸就让你一秒爬墙的存在!” “没错,昨天下午我在拍摄现场,那个长发古装太‘杀’人了。” “对对对!去化妆间搬砖的时候我还听见两个化妆师在那儿讨论呢,他们这种见惯了美人的都说骆修的骨相绝了,五官自带立体妆感,给他们减轻了好多工作量!” “如果他天天在片场,我愿意天天来搬砖。” “我也是!!” “听你们说得,我也想亲眼看看他了——他今天怎么不在?” “我一来就找了,也没找到呜呜。” 拍摄还没正式开始,三个凑在角落的小场务正四处搜寻着她们的目标,就听斜后方响起个声音。 “这个……我应该知道答案。” “嗯??”三人迅速回头,随即狐疑,“你是?” “江晓晴,编剧小组的。” “啊,我见过你。你知道骆修今天在哪儿?” “对,”江晓晴点头,“我们编剧小组的负责人顾念大大正在给他开小灶。估计他这两天都不会来片场了。” “这样啊……” 三个女生失望离开。 江晓晴拿起手机,给顾念发消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过了会儿,对面回复:[?] 从这个问号里感受到顾念大大的敷衍,江晓晴撇嘴:“见色忘义、不对,见鹅忘义的女人。” 江晓晴又回:[恭喜你,你即将拥有很多很多的准儿媳妇了。] 顾念:[??] 江晓晴:[我在片场,刚刚听见好几个女生聊你宝贝鹅子的盛世美颜,话语间充满对你宝贝鹅子的觊觎。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鹅子不日将收获大批女友粉老婆粉,有望迅速脱单] 顾念:[……] 顾念:[让她们忍忍,我宝贝鹅子还小] 江晓晴:[不小了不小了,再说,就算她们忍得住,你确定你二十几岁的鹅子还忍得住吗?这个年纪的男生不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最最最容易犯错误的年纪嘛~~] 顾念:[……] 对着那两个妖娆的波浪线,顾念深思良久,肃穆抬眸。 不远处的落地窗旁,骆修就坐在那只半圆环形靠背的椅子里。依旧是衬衣长裤的穿着,唯一例外的是那副垂着单边金丝细链的薄片眼镜,架在他清挺的鼻梁上,就像…… 就像位从清雅的黑白画里走出来的民国贵公子。 顾念一秒从警惕变成欣慰的猫猫眼—— 她宝贝鹅子这么乖巧、听话、懂事又温柔可人的好孩子,怎么可能做出为了谈恋爱荒废事业的事情呢? 一定不会的! 可惜这欣慰没能持续多久,顾念很快就想起自己在这儿的原因而高兴不起来了: 果然,她宝贝鹅子这样温润如玉的性格,怎么可能演得了入了魔的佛坛圣物这种又矛盾又反派的角色? 她真是太糊涂了呜呜呜。 这可是她宝贝鹅子好不容易拿到的进组机会,重新写剧本导演组肯定不让了,万一适应不了角色,鹅子难道要因为她的大意失误而葬送前途? 呜呜呜千万不要!要惩罚就惩罚她这个不称职的妈妈吧t^t…… 骆修在窗边看倦了剧本,某一秒,他有些乏味无趣地抬眸。 然后骆修就见到,在随意瞥过的房间里,坐在圆桌后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像只小松鼠似的两只小短爪抱着桌边,正把自己的额头往桌上磕。 骆修:……? 这是,犯什么癔症呢。 骆修没意识到自己抬了下唇角,他轻放下剧本,从椅子里起身,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 顾念完完全全沉浸在老母亲的痛苦和自责里,没察觉有人近前,更忽略了那声“顾小姐”。 直到某次额头一磕,半空就被什么柔软托了下,然后带着那温凉的触感—— “砰。” 指骨不轻不重地扣在桌上,声音吓了顾念一跳。 她几乎弹直身,呆呆看着停在她身旁的骆修,“骆修先生,你……” 理智回归,顾念突然想到什么,她脸色一变转向眼前——骆修的手还停在桌角。 也就是说,她刚刚就压着她宝贝鹅子的手,还给他磕在了那么硬的桌角上! 顾念奓了毛:“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手没事吗?!” “没关……” ‘系’字未出口,骆修的手腕已经被小姑娘一把握住。重度洁癖的驱使下他笑意一淡,本能就想抽回手。 但最终没有—— 骆修垂眸望着,小姑娘自己撞得额头发红,却好像半点不察,她只紧张地翻过来检查他的手,动作小心至极,仿佛捧的是什么碰一下就会碎掉的珍宝。 骆修微皱起眉。 这些,也会是她演给他看的么。 等顾念终于把她家宝贝鹅子的手以显微镜精度确定无伤后,这才长松口气地抬头:“还好没事,要是明天有红或者淤青,你一定跟我——” 顾念噎住。 对着那双深沉又若有所思的褐色眸子,她茫然问:“怎么了?” 骆修没回答,低眼。 顾念跟着骆修的视线,一直看到她双手捧着的骆修的手腕上。 顾念:“……” 顾念:“!!” 顾念连忙把骆修的手托到桌边,确定不会再撞上桌角才立刻松开:“抱歉抱歉,我刚刚是怕磕伤你所以检查一下。” 骆修轻轻握了下修长的指节,指腹位置好像还残留一点陌生的温度。 须臾后,他淡笑抬眼:“我知道,谢谢。” 顾念:呜呜呜宝贝鹅子好温柔。 但面上顾念还是假装正经的:“没关系没关系……我刚刚让你看的那段镜头,你已经看完了吗?” “嗯。” 顾念连忙问:“能复述一下那个场景吗?” 骆修点头:“转世后女主丁乔和云昙在酒吧里第一次见面,丁乔不慎坐进云昙怀中,摸索着起身时被他按住手——” 顾念:“停。” 骆修落眼。 顾念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轻声:“复述这里云昙的台词。” “……” 房间里安静几秒后。 “[你想摸哪。]” 骆修开口,声音轻淡、平稳,听不出一丝起伏。 一句本该是暧昧至极、清冷里又极富有挑逗性的台词,被他念白得像一句“谢谢惠顾”。 顾念:泪,流了下来。 抱着对宝贝鹅子演技的最后一丝希望,顾念还是妄图做最后的挣扎:“骆修先生,你是……如何理解,入魔后的优昙花的性格的呢?” 骆修没说话,好似温柔地望她。 沉默对视十秒后,顾念彻底放弃启发,决定填鸭式教学了:“那我来说一下我的想法,你看能不能理解一下?” “嗯。” “优昙花本身是佛坛圣物,即便渡劫入魔,他外在表现的圣洁佛性是不会完全消失的,甚至可以说仍旧占据主导地位——但又因为魔性的侵蚀,他的心性里掺入了截然相反的矛盾表现。” 顾念到此停顿,看着骆修的眼重读:“所以入魔后的优昙花,是应该在佛性里透出一丝妖冶的。” 骆修点头:“嗯。” 顾念眼底燃起希望:“你懂了吗?那我们再来一遍?” “还是那句台词?” “对对!” “[你想摸哪。]” “…………” 顾念再度“教学”一分钟后。 “没错就是你理解的这样!我们再来一遍台词。” “[你想摸哪。]” “…………” 十分钟后。 “再、再来。” “[你想摸哪。]” “…………” 半小时后。 “最后一遍……” “[你想摸哪。]” “…………” 三个小时后。 顾念泪眼婆娑地扒着酒店房门:“明天!明天我还会回来的!” “…好。” 顾念含泪离开。 在女孩转身后,骆修眼底假作的情绪下终于破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半靠在门旁,望着那个蔫头耷脑离开的小姑娘。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顾,念。” 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如她所想见的,在清冷佛性里透出一丝妖冶,似笑而非笑。 可惜无人听到。 骆修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掌,静立许久。 然后他转身回了房中。 ※※※※※※※※※※※※※※※※※※※※ · 恶龙修:自我攻略+1 渡我 第13章 长达三天的地狱折磨后。 顾·苦心孤诣老母亲·念终于结束了她并没有多少成效的小灶,并在片场找到耿宏毓做“述职报告”。 “效果怎么样,”耿宏毓翻着剧本,“你觉得骆修掌握角色了吗?” 顾念按下躁动的良心:“大概,掌握了。” 耿宏毓眉毛一掀:“怎么叫大概?” 顾念:“就是演员已经尽力了,剩下是我的错。” 耿宏毓:“……” 林副导坐在旁边,笑着插话:“你剧本写得挺好的,演员演不好怎么会是编剧背锅?顾念,你这可就太维护骆修了吧?” 顾念神色肃穆:“新人演员没有经验,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就是我的错——成年人绝不甩锅。” 耿宏毓:“……” 耿宏毓听不下去,嫌弃地把人撵走。 顾念一走,他转头瞪林副导:“你这是从哪挖来这么一个活宝?年纪轻轻的,一点盛气都没有,我就没见比她还惫懒的小姑娘。” 林副导笑道:“您得承认,她写本子写得确实漂亮。” 耿宏毓哼了声,没说话。 林副导想起什么,稍稍正色:“说起写本子,咱那位卓总编剧除了盲枝身份和美女编剧的名号炒的够响亮,写的东西实在虚有其表,她这水平,真能是那个盲枝?” 耿宏毓皱眉:“不知道。但她背景深,尽量别得罪。” 林副导:“背景再深,深得过骆家?” 耿宏毓一顿,神色里有些避讳。 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骆修到底是不是骆家的人,不还是件两说的事情么?我还是不信那个骆家里的人,会跑来一个剧组里厮混日子。” 林副导笑:“行行,听您的——哎哟,坏了!” 耿宏毓:“怎么了?” 林副导望顾念离开的方向:“忘了提醒她,卓亦萱今天也来片场,让她小心着些了。” “……” 顾念是在洗手间外面遇见卓亦萱的。 这一块的洗手台在外面,是男女共用,顾念从卫生间出来后,耷着眼去镜子前洗手。 她连着给骆修开了三白天的小灶,晚上还要修补剧本,努力降低云昙这个角色的共情难度,实在累坏了。 这会儿应付完耿宏毓,半点精神也不剩下了,精神状态宛如梦游,走路都像踩棉花。 然后梦游着梦游着,顾念就听见有个女声好像从天边过来了。 还是朝她来的。 顾念支起眼皮,看见镜子里映着:站在她身后的女人趾高气昂,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红唇张张合合。 好像在跟她说话。 “……这就是你自不量力和我抢的结果,现在担心耿导为难了?一个人躲这儿哭有什么用,可笑。” 哭? 顾念忍着呵欠,转回视线。 镜子里的女孩蔫得好像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似的,眼圈泛红,眼角湿润。 看起来,还真像哭了。 顾念木着脸,抽出擦手纸,擦完以后揉吧揉吧扔进了纸篓里。扔完她转身,径直就要离开。 卓亦萱被几度无视,忍无可忍,她提高声音:“顾念!” “?”顾念慢吞吞停下,抬眸。 卓亦萱气得发笑:“你是缩头乌龟吗?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敢装听不见、再偷偷跑人是吧?” “……” 洗手间所在的小长廊,旁边不远就是化妆间道具间,工作人员数这边最多,此时已经有几个听见动静的,从长廊外面探头探脑地竖着耳朵。 感受到那些注视,卓亦萱更加解气,冷笑:“又不说话了?也对,你靠什么站在这儿的自己清楚,你就只敢躲在骆修身后吧?” 睡眠不足的顾念被吵得脑壳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满地轻轻哼哼了声,然后才抬头。女孩的声音轻得难以分辨:“还有事么。” 卓亦萱噎住。 顾念:“没事我就回去补觉了。” 卓亦萱反应过来,气极:“你少跟我装!” 顾念:“……” 看来是没事了。 顾念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在重新盈了眼眶的泪光里,她蔫耷着眼,慢吞吞从卓亦萱身前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秒,女孩声音藏进个呵欠里,轻得像幻觉: “那你靠什么……盲枝么?” “——” 卓亦萱身影蓦地僵住。 等回过神,她再想去细分辨听到的那丝嘲弄是不是真实存在时,却发现顾念根本未作停顿,头都没回地离开了。 · 傍晚,骆修的小助理接到导演组安排的通知,来酒店接骆修去片场做夜景拍摄。 两人提前到的,剧组人员大概都去食堂吃晚饭了,临时化妆间里没人在。 山沟沟里条件有限,临时化妆间兼具道具储藏室的功能,再往里,隔着面透风墙的,就是剧组的临时休息室。 小助理陪骆修在休息室里,等化妆师过来。 等了会儿他有点无聊,凑到骆修身旁:“骆哥,那个小编剧真给您教了好几天啊?” 骆修翻看着休息室里的杂志,随口应下:“嗯。” 小助理:“她可真行。我听说卓编剧今天下午还拿您ng的事情怪她角色设定有问题,她竟然没迁怒您?” “……” 翻页的杂志停在空中。 骆修抬眸,神色淡淡:“卓亦萱为难她了?” 小助理乐了:“之前食堂您替顾念‘出头’的事我都听说了,卓编剧会如何做,您不是那时候就设计到了?” 骆修没说话。 和那说琥珀石似的淡漠眸子对视几秒,小助理自觉收敛了笑,不敢再反问,乖乖回答:“是的,卓亦萱冷嘲热讽了她两句。” 骆修:“她什么反应。” 小助理:“好像,没反应。” 骆修:“?” 小助理偷偷观察了骆修神色,这才大起胆子:“我听剧组人说的,卓亦萱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刁难她,结果顾念梦游似的就过去了,还打了个呵欠。差点把卓编剧气厥过去。” 骆修垂下眸,淡淡失笑。 小助理来劲地往前凑:“您说这个顾念,上回导演训她也是,全剧组都听见了,就她好像没事人似的——她怎么就那么没脾气呢?” 骆修一撩眼,眸里凉淡。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从自家老板那儿察觉到不悦,小助理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废话了。 休息间里刚安静没多久,外面的道具间兼化妆间传来门开的声响,然后进来两个脚步声。 小助理看了骆修一眼,准备出去看看是不是化妆师到了。但没等他起身迈出第一步,外面的声音穿过那面好似能透风的墙,传了回来。 “今晚又是拍那花瓶的镜头啊?” “花瓶?” “就那个新人啊。” “哦哦,是他的戏。” “惨了惨了,说不定要加班。” “你别叫他花瓶了,前天他一露面,剧组里一大半都成他颜粉了。等这剧开播,指不定数他最红。” “那不就是个花瓶吗?空有张脸,依我看也没多帅,一群花痴。” “哈哈哈,你是嫉妒人家被大美人编剧喜欢吧。” “我——?我嫉妒他?呸!我嫉妒他什么啊!谁知道他是怎么半道进的剧组?!” 外面那个男声似乎被戳中痛脚,声音陡然提高一截,变得尖酸刻薄,又附上不怀好意的笑: “长得确实帅,我看多半是被哪个富婆看上了吧,所以半道都给他安排进剧组了?这种人,别看外表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不知道在谁家跪着当小白脸呢!” “——!?” 小助理脸色陡变,气得发青,又吓得发白。 他第一件事是扭头去看骆修—— 那人就靠在沙发里,神色懒散地垂眸翻着书页,侧影清冷而疏离。听了那样不堪入耳的话,他却连眼皮都没抬,好似毫不在意。 小助理心底巨石落下。 外面男声还在冷笑:“说穿了就是靠出去卖呗,□□上位陪出来的角色,我会嫉妒他?我——” “咻!砰!” 一声吓人的裂响。 像是什么东西撕开空气,然后重重甩在墙上,撞得粉碎。 死寂片刻,男声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声音都变得尖细:“你、你疯了?差点砸我脸上!” 一两秒后。 还是那个熟悉的,轻得惫懒的女孩子声音,但是这一次却带上最叫人陌生的冰冷情绪。 休息室外。 顾念就背着手腕站在门口,礼礼貌貌,温温柔柔,像个无害的小仙女似的语气—— “你他妈再说一遍?” “……” 门内。 扶着书脊的骆修指节一顿。 须臾后,他扣下书本,倚在沙发里缓撩起眼,望向门口。 ※※※※※※※※※※※※※※※※※※※※ · 顾念:我们小仙女从不生气。 顾念:?你们骂我鹅子? 顾念:……鹅子往边稍稍,妈妈今天要打十个(仙女撸袖.jpg) #当小仙女是你妈妈# #今天宝贝鹅子感受到母爱了吗?# (嘀,恶龙攻略度暴涨预警。) · 明天入v,万字更新,希望写完蛐还在。 看在蛐时速500还入v万字的份上,请妈妈粉们支持正版,送鹅子女鹅出道,爱你们biubiu · 下本开《高四生》或者《欲与她》,在作者专栏,新开不久的唯二预收,快去康康有没有你们喜欢的,预定它! 渡我 第14章 化妆间里一片死寂。 过去了十几秒的时间, 站在中间那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才从震惊里回神。他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着门外那道纤细文弱的身影。 男子指了指自己:“你……你骂我?” 门外的女孩往前踏了一步:“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是、是啊。” “哦,”女孩的笑冷了下去, “那你说我是不是在骂你这个只敢在背后恶意诽谤的小人?” “你——” “你刚刚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现在就能给骆修先生的经纪公司发一份原声录音——你是想去和定客传媒的法务部门谈谈侮辱罪和诽谤罪的量刑?” “……” 男子脸色一阵青白变换:“你算什么玩意,还敢替骆修出头?你敢发、信不信老子拉你陪葬!” “哇哦, ”顾念木着脸看他,“那人家好怕怕哦。” 男子:“……” 顾念懒得费口舌,抬起手机朝他晃了下, 屏幕显示在邮件页面。她的手指在绿色的发送按钮上悬空停着。 然后顾念扭过头,面无表情地威胁:“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中伤骆修, 再在十秒内滚出去——否则我们就来看看, 是你敢弄死我,还是定客传媒能弄死你。” 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半点起伏都没有,好像真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听得男子心里发憷。 没收到对方反应,顾念了然点头:“十, 八,六——” “不是说十个数!” “哦,我讨厌奇数。六,四——” “…我走!走还不行吗?!”男子终于扛不住这心理压力, 他恨声朝门外冲去。 “等等。” 尖嘴猴腮的男子都快冲到门外了, 又停住, 他扭头恶狠狠地瞪顾念:“又怎么了!” “保证, ”女孩转回来, 鹿眼里情绪淡淡, 声音也轻得惫懒, “以后再也不中伤骆修先生。” “你——你认识骆修吗你?!为了他你敢不要命了是吧?你真不怕我弄死你!” 顾念懒得搭话,晃了晃手机:“四,二——” “好!我保证!我再也不说他一个字了!”男子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他恨恨剜了一眼顾念,扭头冲出去。 顾念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木了两秒,慢吞吞放回手机。她走到门后拿起卫生工具,去清理被她摔碎在墙上的马克杯。 化妆间里还有个人,是和方才的男子一起进来的场务,对方似乎被顾念的淡定清扫给震住了。 “你,就真不怕崔伟报复你啊?” 顾念扫了两下,抬头:“你在和我说话?” “对。” “崔伟是谁,”顾念哦了声,“刚刚那个?” “嗯……” “不怕。” “为什么?” “以我的经验,言语上的巨人基本都是行动上的矮子。” 女孩嘴角一弯,或许是这张脸蛋太有欺骗性,那人一时看不出这是笑还是嘲讽。 但他很快就懂了。 顾念低头,把最后一块垃圾扫进去,那一刻她背着身后的光,半张脸藏在阴翳里,神情模糊。 “只有胆小又自卑的懦夫才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恶毒的言语攻击别人…因为无法企及,就把对方也拉下来,弄脏、毁掉。” 这话里情绪沉甸甸的,不像在说起别人。可惜那人没发现,只当顾念还在为骆修不平。 他犹豫了下,故作轻松道:“看来顾编剧也成了骆修的新粉丝?” 顾念意外回头:“咦,你认识我?” 对方点头。 顾念:“啊,那惨了。” “?” 顾念指指已经没人的门口,语气无辜:“我不怕他报复我,是因为我以为你们不认识我。” 场务:“……” 顾念遗憾:“失算了。” 场务:“……” 场务沉默许久,还是不死心地拉回话题:“顾编剧冒着危险也要维护那个骆修,难道你喜欢他么?” “?” 这个有点突兀的问题让顾念停下动作,抬眸和对方对视。 然后在那人眼底,顾念看到了他没掩藏住的悸动——只要她敢说个不字对方立刻就能邀请她下周约会的那种。 顾念:…这可使不得。 于是顾念毫不犹豫,情真意切:“我爱他。” 场务懵了:“爱?” 顾念:“没错,希望他能成为我第一顺位继承人的那种爱。” ——假如法律允许22岁成年女性领养一名24岁成年男性的话。 作为正常人的代表,场务显然把这句话自动翻译为“我要嫁给他”,他神色失落地走了,离开前还不忘绅士地说:“祝你如愿。” “谢谢,我会努力的!” “……” 对着空了的化妆间,顾念握拳。那么温柔善良单纯可爱的宝贝鹅子,她一定能用她伟大的母爱感化他! 鹅子!妈妈来了! 休息室内。 听着最后走的女孩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调离开,小助理很努力地憋住笑,回头。 “骆哥,我就说这小编剧是真心实意想潜你的,你还不信——这回您听见了吧?她可都妄想到要跟您进同一个户口本了。” 骆修抬眸,眼镜的金丝链垂在他颈侧,肤色的冷白衬着轻晃的金色,摇曳着冰凉的质感。 从头到尾他就侧靠在沙发里,外面情势最紧急时他也没动过,好像完全不在意一墙之隔外,那个替他出头的女孩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冷酷得叫熟悉他真实脾性的小助理都有点感慨。 “虽然说这小姑娘多半也是对您见色起意,但听她这么深情告白、还不畏艰险地保护您,您就没有一点……”小助理伸手比心,“触动的感觉?” 骆修淡淡一笑:“触动你了?” 小助理拍胸脯:“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愿意为我挺身而出,那她就算是想潜我我也认了!” 骆修下颌微抬,似笑非笑:“那你去认。” “嗯?我去吗?这不合适吧?”小助理蠢蠢欲动地忸怩起来,“毕竟人家喜欢的是您——” 随着话音,小助理目光落到沙发前那人身上。 靠坐在内,男人随意翘着长腿,闻言慢条斯理地抬眼,唇角笑意温润地望向他。 那眸子深处,仿佛藏着一块化不开的污黑。 小助理心里一栗。 他一秒绷直腰板,只差打个敬礼,神色肃然:“不,我不能去!这不合适!人家喜欢的是您,我去怎么能行!” “真不去?” “不不不不不!”小助理在强烈的求生欲下疯狂甩头。 直到这个话题结束,吓飞了的三魂七魄重归身体,小助理才调动着僵涩的大脑慢慢反应过来: 奇怪。 他刚刚难道是在他家老板身上,看到了类似占有欲的苗头? 这个想法冒出来不久,小助理狐疑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骆哥,我听说,最近剧组里有不少人正在疯狂给卓编剧献殷勤。” “嗯。” 男人眼都没抬,随声应了。 小助理松了口气。 果然,这种想法太惊悚也太离谱了:这可是他家老板,女人脱光了扑上来都未必支下眼皮因此一度被他怀疑是不是性无能的男人,怎么可能对追求者们有占有欲这种东西? · 晚饭时间一过,工作人员陆续回到剧组,开始准备夜里的拍摄。 顾念则一直盯着片场入口,等着给她家宝贝鹅子做“考前磨枪”的突击工作。 中途她被耿宏毓喊去问话,等回来以后,就发现她宝贝鹅子已经做好妆发,在拍摄准备区等着了。 顾念茫然:这是化妆师速度太快,还是她之前错过她宝贝鹅子的入场了? 但顾不得思考太久,顾念抱着剧本欢欣地飞向她的宝贝鹅。 到了跟前,顾念还算没被母爱冲昏头脑,乖乖地停下来问了句:“骆修先生,晚上好。” “……” 骆修回眸。 因为已经做好妆发造型,所以骆修已经摘掉了总是戴着的金丝框眼镜,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没有遮拦地和她对视着,仿佛蕴有某种深藏的意味。 顾念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应,她抬头和骆修对视,随即恍然:“骆修先生是不是摘掉眼镜看不清了?” 顾念很善良地往前趴了趴:“我是编剧小组的顾念。” 骆修垂眼:“我听出来了,顾小姐。” “嗯?你能认出我的声音?” 骆修:“嗯。” 顾念泪目。 不愧是她的好鹅子,才认识不久就对妈妈这么熟悉了,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吧。 “顾小姐找我有事?”骆修问。 顾念回神:“我是想问你今晚状态如何?待会就要拍摄了,你紧张吗?” “……” 否定在出口前停住。 骆修半垂着眼,遮在眼睑下的眸子里情绪微晃,某一秒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薄薄的唇角轻弯了下,须臾后便压平。 沉默=默认。 没等到鹅子回答的顾念顿时心疼:“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你最近几天的进步已经很、很明显了!” “是么。” “当然是了,真的,我难道还会骗你吗?”顾念按住垂死挣扎的良心,“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那你今晚一定可以表现好的!” “顾小姐这么相信我?” “嗯!” “为什么?”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儿——” 话声戛然而止。 差点上当受骗的老母亲警觉,嗖的一下恢复正常。 骆修却没放过她:“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因为你是我的儿、儿…” 顾念急中生智:“儿时梦想!” 骆修:“……” 骆修:“?”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离谱也要自己扛。 顾念强作无辜和骆修对视。 骆修失笑垂眸:“我是你的儿时梦想,那顾小姐今年几岁?” 顾念泪目:“三、三岁半?” 骆修:“顾小姐的意思是,我是你现在的梦想?” 顾念怔住。 回神之后,她眼睛晶亮,飞快点头:“没错,是这样!——骆修先生就是我的梦想!永远都不会变!” “……” 骆修一僵。 他垂着的睫毛轻颤了下,几乎本能就要掀起眼帘去看她。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片刻间的情绪变化根本没有半点遮掩、也遮掩不下。 他不懂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不懂她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那些语气里的真诚,那些眼神里的情绪,全部不是作假,没一句谎话。 就好像她真的…深爱着他? 那个对骆修来说过于陌生的词汇,像颗落进佛庙平了千年的湖里的石子,扑通一声就沉了底,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湖面活了,飘下的落叶活了,湖旁的古树活了,整座尘封的寺庙都慢慢醒过来。 骆修抬眼。 “骆哥!” 突然插入的话声打断了一切。 顾念直起身,回头看到了跑过来的小助理。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要出口的话犹豫地停在嘴边。 顾念会意,转回去对骆修说:“那我就不打扰了——离你的镜头还有一段时间,你记得休息,要养精蓄锐才能拍好戏!” 说完,顾念朝小助理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她离开一段距离,小助理才上前,不安地问:“骆哥,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做什么。” “就比如,动手动脚、占便宜之类的事情?” “……” 骆修早已平复情绪,闻言撩起眼,似含笑望向小助理。 小助理连忙解释:“我这也是担心你安危嘛,你没听她傍晚那会儿跟那个小场务说要努力吗,我觉得她肯定会采取行动的。” 骆修落回视线,“说正事。” “啊?正事?什么正——哦哦,”小助理一拍脑门,苦恼道,“我正想跟您说这个坏消息呢。您要的书本来都装上车了,结果今晚车在进山的路上,发动机坏了。” “所以?” “就,估计得,明天了……” 骆修抬抬眼,声音温和:“那我今晚怎么办。” 小助理快被这“温和”吓跑了,小心翼翼从包里往外抬:“我给您带来了打发时间的东西,这个。” 一只褐色本子就躺在小助理手里。骆修也认识它。 《盲枝养鹅日常》。 见骆修不说话,小助理悻悻往回放:“我就试试,您既然不喜欢,那我再去给您找点别的。《淮南子》估计不好找,《道德经》《南华经》说不定还能淘到两本。” “算了。” “啊?”小助理茫然抬头。 骆修伸出手,指节修长而分明,他朝小助理怀里示意了下:“本子,给我吧。” “哦哦。”小助理连忙抽回,放进骆修掌心。 骆修接过,随手翻开问:“几点开始拍摄?” “我刚刚问过了,到您的镜头,估计至少还有两个小时。” “到时间叫我。” “好的!” “……” 顾念一晚上都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挽救她家宝贝鹅子那可怕演技的问题。 头脑风暴了半个小时,办法还真被她想出来了。 “补妆?”化妆师皱眉,“不是已经化好妆了吗?再说,骆修那脸也不用化多少妆啊。” 顾念:“不是颜值问题,是角色表现力,我想能不能通过妆容体现一下优昙花入魔后的迹象?” 化妆师了然:“你是怕骆修演不出来,就靠妆补出来是吧?” 顾念本能想否认,但最后也只能含泪点头:“这也是为了减轻我们的工作量,反复ng的话,补妆也很麻烦您。” “这倒确实,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是这样……” 顾念费尽口舌,终于跟化妆师达成一致。可惜没能验收成果,她就又被导演组叫去问话了。 等终于从导演组出来,顾念已经困得呵欠连天,只恨不得原地找个角落猫进去睡一觉。但考虑到等下就是宝贝鹅子的“生死之战”,顾念只得眼含泪花地朝骆修休息的角落走去。 因为是夜里拍摄工作,没镜头的演员和轮班的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了,骆修这里又是个最偏僻安静的角落,顾念到时几乎没什么人路过。 小助理也不在。骆修一个人靠在躺椅里,影子一动不动,似乎是睡过去了。 顾念打到一半的呵欠连忙被她自己捂住,憋得泪花闪闪的。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椅子正面去。 果然,躺椅里的男人正安静地阖着眼。细长的睫毛翘起一点微卷的弧度,勾勒出饱满的眼线,鼻梁高挺,侧投下一块淡淡的阴翳,薄唇上了淡妆,显得苍白而病弱,更有种让人想染红的冲动念头。 顾念屏住呼吸。 骆修已经补过新妆,仍是鸦羽似的长发,但从额角里垂下一绺银白色,夹杂在乌黑里,分外捉人。 而他额心正中,勾出一朵盛开的优昙花。不同于佛教惯用的神圣描金,这一朵是血红色的,在他冷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清冷而妖冶。 顾念另一只手也捂住嘴巴。 呜呜呜呜宝贝鹅子也太适合这个妆发了吧,老母亲看得心都要化了t^t 鹅子不火,天理难容! 顾念在母爱的海洋里原地蛙泳了十八圈,才终于恢复理智。 理智回归的第一秒,她就发现她宝贝鹅子睡过去了,但是没盖毯子。 这可不行! 就算是夏天,山区昼夜温差大,宝贝鹅子着凉了怎么办! 顾念跑去后排,从包里翻出自己带来的长外套,最快时间赶回来,小心翼翼地给宝贝鹅子披上。 以她一米六的身高,显然就算外套拖地也盖不住骆修全身。 在“鹅子好高”和“妈妈不配”的悲喜交加的心境下,顾念小心地给骆修拉下衣角。 而就在顾念起身的那一秒,她恰巧瞥见骆修的右腿旁边,贴着躺椅内侧,放着一只无比熟悉的…… 褐色软包本。 顾念呆滞数秒。 养!鹅!日!常! 呜呜呜妈妈这就来救你了!! 在紧张得犹如擂鼓的心跳下,顾念站在椅子旁,无声地扶住扶手,作为支点借力倾身,朝躲在里侧的本子伸出罪恶的手。 她聚精会神。 指尖离本子愈来愈近。 就在即将摸上本子边沿的最后一厘米时,已经近在咫尺、气息都变得灼热的距离下—— “顾小姐。” “!!??” 顾念受惊,支撑点的左手一滑,右手下意识往下一撑。 啪。 顾念错过了她的《养鹅》,但没错过她的鹅—— 她那只细白的、很小但是很有自己想法的爪,稳准狠地按在了她家宝贝鹅子的大腿上。 为了确定落点,它还下意识多摸了两下。 顾念:……爪,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tt 顾念绝望抬头。 “我可以解……” 对上近在咫尺的脸,顾念一滞。 骆修不知何时笑了。 带着初醒的嗓音低哑,摘去眼镜的遮掩后,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透出一种近墨黑的勾人色泽。 他向前倾身。 夹着一绺异白,乌黑长发从他肩前泻下,他额心那朵血红的优昙花也好像活过来了,染得他清冷眉眼,自不可狎近的圣洁佛性里拔出一丝惊艳的妖冶。 他弱白的薄唇轻碰。 似笑而非,像极了那株入了魔的佛坛优昙花—— “你想…摸哪儿。” ※※※※※※※※※※※※※※※※※※※※ · 这是一更,二更在中午12点。 多多留评才能帮宝贝鹅和宝贝女鹅冲榜哦,爱你们,么么哒。 渡我 第15章 顾念似乎吓呆了。 她就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动作和姿势, 目光滞留在骆修的眼睛里,仿佛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她唇瓣轻轻嗫嚅:“再……” 骆修眼底笑意薄凉,“再什么。” “再……” “骆、骆哥?!” 惊恐的声音插入两人之间。 过来的小助理停在原地, 僵看着不远处的角落,他们那个真实本性绝对堪称可怖的老板正被那个剧组的小编剧摸着大腿压在躺椅里。 小助理:……卧槽。 这这这是要霸王硬上弓了吗? 小助理顿时陷入“上去救人”和“转头离开”的两难之中。 不过没用他为难多久。 骆修视线瞥过惊得脸色发白的小助理后,就淡然落回视线, 他的焦点重新定格在女孩脸上。 “再什么,顾小姐。” 顾念瞳孔一缩,陡然回神。 那一瞬间, 无与伦比的惊喜和希望炸开在她眼底,她想都没想, 抬手直接握住骆修的手腕—— “再再再说一遍!” 死寂数秒。 骆修:“?” 顾念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就是刚刚、就是刚刚那种眼神!那种表情!还有那种语气!” 骆修沉默。 顾念却亢奋地快要把他拉起来了:“保持这种状态!记住你刚刚说话时的共情、感知和情绪!只要镜头前你能表达出刚刚程度的二分之一, 不、不对,三分之一就足够了!你一定可以一炮而红的骆修先生!!” “……” 骆修失语良久,垂眸低声笑起来, 嗓音仍余一点低哑。 “顾小姐好策略。” “没错,这样绝对没问题!我就说你一定可以挖掘出演技的, 只是新人还没适应过来……” 顾念重燃望子成龙的希望之火,差点激动疯了,好几秒后才转回脸。 “嗯?骆修先生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骆修抬眸。 女孩拉着他的手腕站在躺椅旁,即便是在这片光线稍黯的地方, 那双乌黑的眼瞳依旧像星星一样, 熠熠地望着他。 里面满盛着欢欣与雀跃, 真实, 美好, 动人得叫人晃神。 分不清。 对他来说, 顾念是他的世界里第一个例外, 他分不清她的虚情假意,甚至如此刻,即便已经察觉警惕、还是能被她轻易拖进她的局里。 骆修望了两秒,眼睫一扫,他垂了眸,淡淡地笑:“没什么。” 如果是平常,顾念一定会认真关怀一下她家宝贝鹅子,但是此时她实在顾不得,唯恐骆修身上那点流星一样的灵感演技会飞快逝去。 “骆修先生,一定保持住状态,我们现在立刻就去拍摄区!” “你的外套。” “啊啊啊管它呢——衣服不重要你才重要!我们走吧!” “……” 身上带着淡淡馨香的外套滑落,骆修只来得及将它捞进臂弯,就被那个从来惫懒得像只没电机器人的小姑娘亢奋地从躺椅里拉起来。 她牵着他,快步又兴奋地朝拍摄区走去—— “一定把这个状态保持下去,这个角色你可以做到完美!你就是有天赋的!我就知道!” 两人从旁路过,小助理回神,被已经兴奋到自动屏蔽掉他的顾念震惊到,他惊慌看向被女孩拉着走的骆修:“骆……” 骆修给了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小助理表情噎住,只得慢慢把话咽回去。一直到两人背影快要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小助理还在紧紧盯着两道身影系在一起的地方—— 那个小编剧非常亲密地握着的,他们老板的手腕。 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重度洁癖的某人来说…… “骆哥的洁癖,难道好了??” 小助理失神许久,喃喃自语。 · 耿宏毓抱臂站着,面无表情地盯着监视器,然后他转头,视线落向旁边一米六的小姑娘。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他演技爆发的程度?” 顾念:t^t 宝贝鹅子的演技果然就像她的灵感一样,稍纵即逝。 但顾念没有放弃,她揉了揉脸,重燃希望:“耿导,虽然没能让你看见骆修先生的巅峰表现,但你不觉得他这个镜头可以算是及格了吗?” 林副导在一旁打哈哈:“谦虚了谦虚了,你的教学成果不错,这表现能卡上良好水平了。” 顾念感激:“谢谢林副导夸奖他,骆修真的是有演技潜力可以挖掘的。” 林副导:“我明明是在夸你。” 顾念当没听见这句,笑盈盈地转回耿宏毓那边:“耿导您觉得呢。” 耿宏毓:“嗯,老林说的不错。勉强良好,一半的演技靠他新补的妆发加成——听说额头描血色优昙的那个点子是你想的?想法不错。” 顾念:“……” 明显能看出小姑娘眼神里的火热程度一下子就从山巅down到谷底,林副导都气笑了:“你就这么喜欢骆修,他长得有那么好看吗?” 顾念本能接:“骆修先生当然最好看了,但我喜欢他和他长相没——” “骆修,你听见了吗?” “……” 顾念噎住,她顺着林副导的话声回头,果然就见换装后的骆修从她身后走过来。 他停在她身旁,隔着几十公分的社交礼貌间距。 “听见什么。” “顾念在夸你最好看。刚刚我夸她她还不承情,非要听我夸你才高兴。” “是么。” 从骆修过来后,顾念一直歪头偷偷瞄着宝贝鹅子的现代装风格。她面露遗憾——抹去了血色优昙花痕迹,鹅子身上的妖冶劲儿好像半点都寻不着了。 难道之前真的是她的错觉,根本没有什么眼神语气的演技加成,只是妆发原因? 顾念正走神回忆着,她的目光就被恰巧回头的骆修捕获。骆修此时和耿宏毓并肩停在监视器旁,耿宏毓指着方才的回放,显然正在对他做演技上的教导。 目光交流后,骆修轻颔首,转了回去。 顾念迟疑了下,问林副导:“这是云昙的现代造型?” “嗯,前世这几个镜头算他过了。今晚走完几个现世戏的单人部分,明天就可以开始拍摄剩下的对手戏镜头。” 林副导说完,目光落到几米外的骆修身上去。 骆修此时一身西装革履,原配的金丝眼镜,领带和衬衫系扣一丝不苟,自带几分疏离清冷的禁欲劲儿。 林副导满意地收回视线:“挺好的嘛,你还有哪觉得不妥?” 顾念抬手,隔空在骆修身上比划了下:“是不是,出入大了些?云昙的现世角色设定上,更接近斯文败类的那一挂?” “嚯,你们现在年轻人的用词,够会描述的——怎么,你觉得西装革履不够斯文?” “够是够的,问题就是,或许够过了?” 林副导笑:“卓编剧最近比较忙,不常在剧组,你是责任编剧,有很大的发言权。而且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耿导这次看了你补的剧本后对你也明显重视不少——说不定,以后他就会直接找你合作呢?” 顾念头疼:“您别捧我,我就随便一提。” 顾念说完就想溜远点,免得再被这位爱当伯乐的林副导逮着。可惜她刚转个身,就听林副导不紧不慢地笑:“那你不插手,骆修演砸了,可还是他挨耻笑的。” “…………” 顾念含泪咬牙转回来,挤出个仙女微笑:“您说得对,我是责任编剧,我有责任提出我对角色造型的建议。” “那去吧?” “耿导那边……” “我和他说,你放心吧。” “哦。” 两人掰扯间,骆修已经走进搭好布景的镜头里,群众演员也纷纷就位。副导演那边给了ok的示意,顾念就在众目睽睽下木着脸低着头走进镜头区。 骆修察觉,侧眸望向她。 但他没说话,只在似温和的眼神里藏起征询的意味。 顾念穿过群演,停在坐位的骆修身前。这个镜头该是云昙与女主丁乔现世重逢在酒吧之前的一幕,灯光师也刻意调成偏暧.昧黯淡的氛围。 顾念轻攥着手,尽管在这样的灯光下,仍能看出她的身影有些发僵,似乎本能在规避身后那些镜头。 和平常惫懒模样大不相同。 顾念无声地做了一遍深呼吸,慢慢将那些不太愉快的记忆压进深处。然后她抬眼,朝骆修一笑:“我是按林副导的要求,上来帮你调整造型。” “嗯。” 顾念抬手,隔空示意了下:“我可以…吗?” “没关系。” 顾念这才放心。 她弯腰下去,虚扶着骆湛身侧的沙发靠背,抬手捏住男人颈下的领带结,她对这种东西的操作并不熟练,犹豫之后便循着本能,向下一拽。 “——” 骆修眼神一深,蓦然抬眸。 可惜顾念正专注,完全没察觉他的目光,拽松了领带之后,她弯着腰从侧面趴近他,去解那些细小的、紧绷的、特别难解开的正装衬衫扣。 镜头里,两道身影一站一坐,半交半叠,意外地和谐。 耿宏毓原本一直在和负责后期处理的工作人员交流什么,间隙里瞄过几眼监视器,不一会儿就黏上目光了。 看过片刻后,耿宏毓回身:“老林。” “嗯?” “顾念的背影,是不是和宗诗忆很相近?” 宗诗忆是《有妖》一番,女主角丁乔的饰演者。她在圈内处于上升期,路人缘还不错,但流量稍差些,算是二三线的位置。 林副导从看热闹的状态里退出来:“您是说,以后万一有情况,让顾念替身上戏?” “嗯,你觉得怎么样。” 林副导摇头:“指定不行。这小姑娘的脾气倔着呢。” “这圈里,有几个年轻人不想在镜头下风光?” “别人我不知道,她恐怕不想。”林副导笑了起来,“您没见刚刚她进镜头里,又蔫又绷,跟战备状态似的——您就别招惹她了,有这水平还不张扬,都是暗里藏着扎人的刺呢。” “……” 耿宏毓没再说话。 但林副导清楚他的脾气,这老派导演的倔劲儿不比顾念小。面上不说,心里的算盘不定打得多么响。 这可就不能怪我不帮你了啊,顾念。 林副导笑眯眯地想。 镜头下。 骆修靠坐在沙发里,任顾念在他身前摆弄。 解了两颗扣子的衬衫被调整在最恰当的角度,修长冷白的颈线和锁骨隐约露出,又在薄薄的衣料下凹起阴翳,将衬衫拉起凌厉的弧度和美感。 顾念调整过最后一分,终于露出由衷的老母亲式欣慰。 吾家有鹅初长成。 鹅中龙凤! 这种级别的颜值气质,放在美人为患的圈内也是大杀器级别的存在了,恐怕没哪个女孩扛得住这样的诱惑吧? 顾念正美好地畅想着宝贝鹅子的未来,就突然警觉一个事实: 别人挡不住,明天就要和骆修走对手戏的宗诗忆挡得住么? 她如果挡不住…… 一瞬间脑补无数个能在圈内掀起腥风血雨的通稿标题,顾念顿时不寒而栗—— 不行。 宝贝鹅子还在事业起步期,怎么能谈恋爱呢? 虽然宗诗忆其实挺好的。 人美声甜看起来乖,性格好脾气也好,不耍大牌,从来没有乱七八糟的绯闻,站在一起说不定还和宝贝鹅很般配,越想越觉得当宝贝鹅媳妇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不不行。 二十一世纪了,自由恋爱,她要尊重宝贝鹅子的选择! 于是。 骆修斜倚在沙发里,等面前这个拎着他领带尾巴就突然陷入沉思的小姑娘等了好久,才见顾念抬头。 她手里还拽着他的领带尾,拽得紧紧的,神情却绷得肃穆。 “骆修先生。” “嗯。” “你想谈恋爱吗。” “…………?” ※※※※※※※※※※※※※※※※※※※※ · 骆修:不想你就直接上了么。 顾念:……?(老母亲真诚的困惑.jpg) · 双更合计9500,四舍五入就算我日万了,对吧! 渡我 第16章 沉默在被拽着尾巴的领带上挂了很久, 终于被骆修垂下去的眼睫一扫,落了地。 男人声音低低的,从温和里透出一点难察的凉意:“选在这样一个公开场合, 顾小姐别出心裁。” 顾念:……嗯? 宝贝鹅子这是在夸她吗? 虽然没搞懂骆修的逻辑,但这不妨碍对宝贝鹅子毫不设防的老母亲谦虚接话:“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 “那顾小姐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我吗?”顾念惊讶。 “嗯, ”骆修抬眸,似有深意,“既然选在这里问, 顾小姐应该对我的不同选择都做出预设应对的准备了?” 顾念茫然:“算是吧……不过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骆修闻言一笑, 看起来并不相信:“是么。” “真的!” 骆修没有就这个真假问题纠缠, 真相在他看来一目了然:“我还是想听听顾小姐的建议。” 顾念一愣,随即热泪盈眶:“你这么尊重妈,咳, 我的想法吗?” “嗯,毕竟是顾小姐先问的。” “……” 顾念顿时感觉肩头落下沉甸甸的两座大山, 左边压着“母爱”,右边压着“责任”—— 这种又当爹又当妈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甜蜜的负担”吗? 顾念含泪。 她终于要成长为被宝贝鹅子认可的好妈妈了。 在这甜蜜的负担下,顾念正色, 没注意自己把手里的领带拎得更紧:“如果可以的话, 那我还是建议你以事业为重, 先不要谈恋爱的。” “……” 骆修一顿。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他不禁撩起眼, 镜片后的褐色眸子深深噙住面前女孩的身影。 顾念把这眼神当成了宝贝鹅子的无声抗议, 她叹了口气, 劝:“我懂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肯定血气方刚, 难免冲动,还忍不住想谈恋爱。” 骆修:“……?” 顾念还在苦口婆心:“但骆修先生你现在在事业起步期,机会难得,最要抓紧。如果在这个时候和宗诗忆谈恋爱,那很可能会大量分散你的注意力和公众热度——” “等一下。” “啊?”顾念抬头。 “你说,我和谁谈恋爱?” “宗诗忆呀。” “她是谁。” “……” 这次轮到顾念沉默,数秒后她松开手扣住脸,声音轻恼:“骆修先生你这样以后会得罪很多人的……是《有妖》的女主角、明天要和你拍亲密对手戏的演员宗诗忆啊。” 骆修:“你刚刚问我的想不想谈恋爱,是和她?” “嗯。” “我不认识她。” “我知道,但你们明天不是就要认识了吗?之后还有亲密对手戏要合作,宗小姐又很漂亮很可爱,你会因戏生情、对她动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完顾念的话,骆修了然:“顾小姐原来是在试探我。” 顾念:“…啊?”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什、什么怎么做?” “和宗诗忆保持距离?”骆修没理会顾念的“装傻”,他撩起眼,声音压得低低的,眸子里笑意凉薄又勾人,“这样够么。” 顾念被蛊惑得彻底,下意识接话:“够了,吧。” “好。” “……?” 一直到在耿宏毓忍不住的催促下离开镜头前,顾念才终于从那种蛊惑里脱神。 她茫然地回过头,看向拍摄区内。 刚刚宝贝鹅子的意思难道是,他会听妈妈的话? “!?” 顾念的眼睛倏然亮起来,她望着场中骆修的身影,感动得老母亲的泪水都要流下来了。 果然。 她就知道她的宝贝鹅子最懂事最听话、也最能体谅妈妈的苦心了! 呜呜呜放心吧鹅子,妈妈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妈妈要捧红你!这次不行就下次,迟早有一天可以,你等妈妈! · 骆修的单人分镜拍摄结束时已近深夜,小助理苦守场边,第一时间抱着骆修的长款大衣外套跑上前。 山区昼夜温差大,深夜的温度确实偏低,骆修披上大衣,想起什么,他抬眼在拍摄区外掠过一圈。 小助理凑头:“您找什么呢?” “顾念。” “她?没事,您放心吧,她困得撑不住,刚刚叫我来给您拿衣服后就已经回去了。” “外套还她了?” “还了,她本来还打算留下来呢,我说给您备了她才走的,”小助理好笑道,“我现在看她这态度不是要潜规则您,更像要谈恋爱似的。” 骆修没搭话,拢上大衣长领往外走,“回酒店吧。” “好嘞。” 路上。 小助理从后视镜里窥视着后排真皮座椅内阖眼休息的男人,几次欲言又止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回:“骆哥?” 男人睁开眼,眸里并无睡意。 即便再疲惫,他在任何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空间内也都无法入睡。就像今晚在剧组准备区的角落里,他在第一秒就察觉了顾念的接近一样。 不知道又想起什么,骆修的眼眸深了深,然后他才抬起视线望向前排。 “什么事。” “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把不准,今晚那小编剧是不是没忍住、朝您下手了呀?” 骆修未语。 小助理又问:“那这事我要和安娜姐那边提一嘴吗,您要是不方便出面处理的话,就让安娜姐那边来?” 后排沉默片刻。 “不用。” 小助理:……哦豁。 差点被小编剧压进椅子里趁着黑玩一出霸王硬上弓,他家老板竟然还说不用? 这这这,难道他老板一直是那种喜欢强制play的类型? 小助理大着贼胆追问:“那小编剧今晚直接把您拉走了,是不是跟您挑明什么潜规则之类的条件了?” 骆修淡淡勾了下唇,笑意似嘲弄:“没有,她今晚一直在装傻。” 小助理警觉:“嗯?她这不是吃了要赖账吗?” 骆修:“她吃什么了。” 小助理:“……” 小助理干笑:“没、没,我措辞不当。不过没挑明什么条件也好,您就也装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还能正常相处嘛。” 骆修眼神一停,落回车里:“你说条件?” “啊?哦,对啊,您不是说她没提条件的嘛。” “也算有一个。” “哎?!” “明天要拍摄的分镜剧本里,有我和女演员的亲密对手戏?” “啊?这个……” 话题转得突然,小助理连忙调动大脑回忆今天导演组那边给的分镜通知。 想完之后他应声:“对,就是剧本里丁乔和云昙相遇那场,不是有个丁乔在黑暗里不小心歪倒坐到云昙腿上的分镜吗?” “只有那一个?” “对,怎么了骆哥?” “让他们把这段避开吧。” “??” 小助理愕然抬头:“我提前检查过剧本,里面没有直接的皮肤接触——这段坐怀也是,这、这也要避开吗?” “嗯。” “可这样会不会显得您太没演员的职业道德了?” “……” 后排一声浸入夜色的低哑失笑。 凉意莫名:“我什么时候有过那种东西。” 小助理:…有道理。 别说职业道德,他有时候觉得他家老板道德感、不对,应该说人性部分都是缺失的。 但这话小助理自然是借一车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的,他只敢委婉提出第二点不安:“事到临头要急改分镜,肯定是要动用您的特权了。让他们直接插手剧组拍摄事小,但剧组里的人都知道了的话,会不会让您太引人注目了?” 骆修轻叹。 小助理没懂这声叹气的意思,有点懵:“我说的哪、哪有问题吗?” 骆修:“没有。” 小助理放心了:“那您看我们要怎么——” 骆修淡淡打断他:“按你的方法,你说的确实没问题。” 跟在骆修身边将近两年,小助理虽然没能学得多聪明,但至少摸出来骆修一定的脾性。 所以他很听话地接了:“但是?” 骆修轻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问:“方法有很多,你就不会选个更干净的么。” 小助理:“?” 方法很多吗,为、为什么他只能想到动用特权这一个? 骆修打开扶手箱,取了擦镜布,他将镜片擦拭干净,然后收进扶手箱内专设的眼镜架里。 而前排的小助理想秃了头还没想出更干净的方法。 骆修转向窗外,“算了,我自己来办吧。” 小助理:qwq 他又一次因为黑芯儿程度完全跟不上自家老板而被嫌弃了。 ……他不承认是智商问题!绝不! 第二天。 还是傍晚。 小助理将骆修送到拍摄片场,可惜他在来的路上追问了一路,也没能从他家老板那儿得知那个“更干净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到了片场后,他还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导演组来人了。 “徐助理,耿导那边喊骆修过去一趟。”来传话的是个场务。 小助理疑惑问:“离拍摄准备都有好长时间吧,现在就过去?” “额,应该不是拍摄,耿导好像有别的事情要说。具体……具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对方说话时明显有眼神闪避,显然并不是那么的“不清楚”,但小助理也没强求他,点头:“好,那我这就叫骆哥过去。” “嗯嗯。” 小助理回来,把消息告诉了骆修。骆修完全不见意外,小助理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骆哥,导演组这时候叫您过去,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那个更干净的法子起作用了?” “去就知道了。” “噢。” 到了导演组那边,他们却没能第一时间见到耿宏毓,理由也简单:“会议室里现在还有别人,耿导不让打扰,你们稍微等会吧。” “哎,”小助理拉住对方,“耿导在里面见的是什么人啊?” “宗诗忆。” “…哎?” 小助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隔着隔音效果不太好的墙面,里面耿宏毓暴躁的声音传出来—— “什么叫太亲密不能接受?!坐一下大腿都算亲密了,你是从清朝回来的啊?何况前面和妄无涯的吻戏都拍过了,你这会儿跟我说什么亲密呢!?” 没来得及及时抽身的那个小场务停顿了下,朝骆修望来同情的一眼,快步离开了。 僵立几秒,小助理彻底反应过来,惊愕回头,他低声问:“原来您的那个方法就是站在局外,让宗诗忆去和导演组掰扯?” 骆修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昨晚因为一点事情没休息好,今天精神不佳,又无法在有人的情况下找地方补觉,实在有些意倦神懒。 小助理却兴奋着:“这样达到了目的,只有宗诗忆那一方大概知道您的背景厉害,还能蒙过剧组其他所有人?” “嗯。”骆修随意应了。 小助理并未察觉自家老板的敷衍,还在喋喋不休:“看那个场务的反应,他们肯定还都在同情您被宗诗忆嫌弃咖位小或者别的原因,所以她不肯合作呢,绝对不会有人猜到这其实是您的意思——果然,您说得对,这才是最干净的方法啊!” “不是。” “…啊? 兴奋的小助理被一头冷水浇下来,茫然问:“我哪说错了吗?” “这不是‘最’干净的。” “哎?这还不是最干净的?难道您还有别的办法?” “……” 骆修靠在椅里,眼神无趣地望着窗外染了血红霞色的云。 在融融暖意的傍晚余晖下,他的侧影却透出一种疏离的清冷。声音也低低的,淡漠而无谓。 “最干净的方法,应该让不该知道的人都不知道。” 小助理懵了:“那还要怎么做?” “卓亦萱。” 小助理思索数秒,恍然大悟,但很快他又迷茫了:“那您为什么不用这个法子啊?” “……” 是啊。为什么。 骆修也在问自己。 昨晚的睡前冥想又一次出了问题,扰乱他心境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台词却换了。 【我爱他。】 【骆修先生就是我的梦想,永远都不会变!】 【骆修先生,你想谈恋爱吗。】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因为她呢。 “顾念,你——” “林导您别拦我,这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 长廊拐角后传来声音,伴着快步走过来的脚步声。 小助理惊讶:“骆哥,是……” 骆修侧身望去。 “顾念,你胡闹!这是导演组定下的事情,哪能每次都因为你改主意?耿导不容易对你印象改观,你不要自毁前途好不好!” “按您说的,我是责任编剧——我的剧本你们要改,我来问这才是负责。” “可你就不是为你自己来的!删一段戏怎么了,他骆修多大牌面啊,一段亲密戏都不能删?” “这不是删戏的问题!” 女孩惫懒的声音极为罕有地提了一截声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像是带着细微的颤。 一种恼怒、生气更接近急切的难过的情绪,无法掩藏地剥落在每一个字词里,真实得触人心弦。 “剧组里现在怎么议论骆修的,您不会听不到!宗诗忆她这已经不是演员个人职业道德的问题,这样有特殊针对性的拒绝合作只会让那些恶意猜测越来越多,她不能这样!” “你——你就知道替骆修出头,你还想不想要你自己的饭碗了!” “……” 几秒的死寂后。 女孩声音变得坚定而冰凉:“我的饭碗是我自己端稳的,不靠任何人垂青和施舍——别的我可以不争,我也不在意,但骆修,你们欺负他就是不行!” 话声之后脚步重起,转瞬而至。 拐角旁四目相对。 顾念蓦地僵住身。 她望着会议室门前逆光里,那双像错觉似的,深邃幽暗又压抑着某种亟待挣出的情绪的眼眸。 “……骆修?” ※※※※※※※※※※※※※※※※※※※※ · 顾念:呜呜呜谁都不能欺负我鹅子!鹅子不怕,有妈妈在,妈妈会保护好你的! 恶龙修:嗯。(弱小可怜又无辜.jpg) #恶龙的攻略条今天炸了吗# 渡我 第17章 或许是骆修那一眼里的情绪太深太重, 也太陌生,顾念都有些不确定。她下意识走近两步,借着窗外投进来的余晖, 终于看清了会议室门外那人。 清疏隽淡,五官出落,一副薄片桃形系着金丝链的眼镜下, 眸子温润轻和。是骆修没错。 那刚刚,又是错觉吗? 顾念迟疑上前:“骆修先生?” 骆修眼神微闪,垂眸颔首:“顾小姐。” “你怎么会在这儿?” “导演组让我来的。” 顾念想到什么, 恍然而微恼地扭回头,正迎上追上来面露心虚的林副导:“您刚刚还跟我说, 这件事没有完全定下来?” 林副导干咳了声:“说不定, 耿导就是叫骆修过来商量一下的。” “商量。”顾念轻轻重复了遍,乌黑的鹿眼里埋下怒意。 顾忌着骆修还在,她到底没有直接挑明。 林副导见再阻拦也于事无补了, 只得摇摇头,问骆修和他身后的小助理:“叫你们来的人有没有说明白, 为什么喊你们过来的?” 骆修:“没有。” 林副导张口想说什么,但对上骆修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他眼神避讳地闪烁了下,转向顾念:“我去和耿导打个预防针——你先和骆修解释一下吧。” 不等顾念答应, 林副导敲门进去了。 会议室门无情关合, 上面油漆刷得锃亮, 像给门上了一层可以清晰鉴人的油光。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姑娘, 这会儿已经愁得发蔫了。 顾念:……她要怎么和宝贝鹅子委婉表达, 才能在不伤害他的基础上, 解释清楚“他被女主演针对性地拒绝了亲密对手戏”这件事? 宝贝鹅子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伤心吧…… 顾念愁得眉心都蹙到一起去了。再三纠结后,顾念慢吞吞转过身去:“骆修先生,是这样的……宗诗忆她对我修改后的剧本里,云昙和丁乔重逢那一段的剧情不满意,认为必要性不高,所以、所以希望让导演组删减那个部分。” 骆修:“是我们今天应该拍摄的那段分镜?” “…对。” 顾念一边答应,一边小心观察着骆修的反应。然后就见他眼帘轻垂下去,似乎了然而自嘲。 “她不是对顾小姐的剧情不满意,是对我不满意吧?” 顾念:“——!?” 顾念慌忙摆手:“不不不不不是的!她真的就是不喜欢这段剧情,她她她昨天晚上还、还找过我,质疑过这段剧情的合理性,我……” “现在,连顾小姐都要来骗我了么。” 一句轻淡的低声。 顾念声音戛然而止,忙扭过头去。 夕阳更下,余晖黯淡地收进初起的夜色里,天尽头灰败的赤橙渐染着四合的夜幕,像铺进那双眸子里的黯然的底色。 顾念鼻子一酸。 …她好心疼啊。 她家宝贝鹅子明明很优秀很棒了,也很努力地和她对台词、背剧本,很认真地拍摄到深夜,他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难得的机会,承受过那些花瓶、潜规则的恶意猜测,为什么还要遭受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顾念压下酸涩,用力地握了握拳:“骆修先生。” 骆修抬眸。 女孩隐隐泛红的眼角让他一怔。那一秒里他眼底假作的情绪像被一根极细的针戳了下去,在将碎的最后一刹摇摇欲坠地维系。 顾念没察觉,她只是撑起平素总惫懒耷着的眼角,认真又坚定:“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为你争取你应得的一切。任何人想要欺负你,都必须从我这一关过去。” 骆修眼神轻晃了下,“……你不怕得罪他们?” “要得罪早就得罪了。” 顾念说完,面上露出一点迟疑。她在思索之后,还是鼓足勇气往骆修那儿迈出一步,然后低声说:“而且,我有杀手锏的哦。骆修先生不要为我担心。” “杀手锏?” “嗯。”顾念仰脸,鹿眼轻翘起来的眼角微微弯下去,勾起一点不设防的笑弧,“不然上次在食堂,我也不会让骆修先生尽管利用我了。” “……” 骆修极少对什么人产生兴趣,更好像从来没有过好奇这种情绪。但是这一次,对着女孩眼底的灵动,他能够清晰分辨出自己的发问与伪装无关。 是真正的那个他想了解的,关于眼前这个女孩的事情。 “那个杀手锏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听见这个声音,顾念意外地回头望去。 骆修垂眼,细密的睫毛遮拦的眸子里,好像起伏着深深浅浅的情绪:“听顾晓姐这样说,我实在有些好奇。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虽然很想告诉你,但是,”顾念想想惨落“敌”手的《养鹅》,遗憾叹气,“现在真的不可以。” “没关系。” “而且,那个杀手锏关联着很多不太愉快的回忆,如果能够不用的话。” 女孩回眸,朝骆修粲然一笑:“那我希望骆修先生永远不知道那些不好的事情,永远善良温柔就好了。因为我会保护骆修先生的嘛。” “——” 骆修顿住。 会议室的门恰巧在此时打开,林副导探头出来,给顾念使眼色:“你们进来吧。你待会儿注意措辞啊,可别再得罪耿导了。” “好,我尽力。” 顾念应下了,偏过身遮着嘴巴朝骆修小声提醒:“骆修先生,你就站在我后面吧。别担心。” “……” 顾念说完没敢耽搁,便径直朝门内走去。转身刹那,她已经错过那人自细碎黑发下抬眼,眸子里再藏不住的深邃而幽暗的情绪。 顾念身后。 小助理懵逼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等骆修都进去了他才反应过来,望着他家老板的背影肃然起敬—— 要不是跟在骆修身边两年,更从日常安娜姐他们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过骆修身后可怕的背景,那恐怕连他都要被方才骆修的表现给蒙蔽过去。 就这演技,可惜了他们老板志不在此,不然怎么看都是未来角逐小金人的潜力苗子了吧? 会议室内的氛围也正僵着。 耿宏毓显然刚跟宗诗忆发过了火,此时脸色还有点涨红,听见门口动静,他表情不太好地瞪了过去。 刚进门就察觉敌意,顾念下意识往骆修前路挡了挡,做出护鸡崽似的本能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有点明显,耿宏毓立刻察觉了:“顾念,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能吃了他啊?” 顾念:“……” 顾念默默缩回自己的爪,堵回去:“耿导好。” “不好!一个比一个能给我添堵,我怎么好得了?” 耿宏毓还想发火,又顾忌地看了眼顾念身后跟着走进来的男人。 他皱眉思索了下这人背景不确定性背后的风险,最后还是不满地按捺下脾气:“骆修,叫你来是跟你谈谈今晚的分镜,酒吧那场应该会改动一些剧情和台词,实在不行也可能考虑删除,等重新确定那段后你再拍摄。” “耿导,”无视了林副导制止的眼神,顾念在骆修之前开口,“我能问问要大改或者删除那段戏的原因吗?” 耿宏毓皱眉:“这跟你没……” 顾念:“这是我们编剧小组的剧本,也是我的主责撰写,后续增补工作更基本是我独立完成,就算没有绝对决断权,至少过问的权利总该是有的?” 耿宏毓面露不满。 空气在对峙里沉默数秒,耿宏毓终于皱起眉,他撇开视线给了林副导一眼,眼神里满写着“你到底从哪挖来这么拗的活宝”的不虞。 林副导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耿宏毓哼了声:“宗诗忆,顾编剧问呢,你不说句话?” “……” 角落的沙发里,双手放在膝上的宗诗忆猝不及防地被点了名,只来得及快速把视线从那个身影清挺的男人身上挪开。 她站起身,低着头揪着手歉意地轻声说:“抱歉,顾编剧,是我个人原因,不太能接受您那段剧情里的亲密戏份。” 顾念噎了下。 小姐姐有点可爱……不对!可爱也不能欺负她宝贝鹅子,还害他在剧组里的那些恶意传闻又翻了一番! 顾念硬下心肠,木着脸:“宗小姐,如果不慎跌倒坐到对方腿上都算是您口中无法接受的‘亲密戏’,那我想您对演员职业、甚至是整个影视行业的尊重程度之低,实在是到了令我惊讶的地步。” “抱歉……” 宗诗忆没说话,咬了咬嘴唇,露出委屈但不说还负隅顽抗的意味。 顾念并不意外,她转向耿宏毓:“耿导,您是业内风评极高的导演,难道您也认可这种剧组内演员随个人意愿、不考虑任何剧情完成度就更改剧本的任性行为吗?” 这高帽子一戴上来,想摘都摘不下来。 耿宏毓头一回被人夸得这么进退不得,他咳嗽了两声才道:“这种行为当然是不提倡的,但演员有个人诉求,一味驳斥也影响拍摄进度——所以我才叫骆修来,问问他的意见。” 顾念木着脸。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她自然不会在这时候给耿宏毓拆台,她只态度坚定地接话:“骆修先生的意见之前——我作为剧本作者,出于完整人物和剧情线的考虑,绝不同意在这里做大改甚至删除。” “顾念。” 林副导终于没忍住,稍沉着声提醒了一句。 顾念没回头,认真地看着眉头紧皱的耿宏毓:“我之前可以无偿配合剧本改动、人物和剧情量的增加,这是出于自愿,但现在剧本既定,也已经通过多方审核,在今晚就要拍摄的分镜头里突然做出删减,还是出于无理的个人要求——这一点我不能接受,也不会让步。” 耿宏毓终于冷了脸:“顾念,你说话前先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年轻人不要有点才气就急着冒尖,过盛易折的道理你懂不懂?” “懂啊,我特别懂。” 站在中间的小姑娘突然笑了,一扫惫懒,漂亮灿烂,也藏着犀利的。 “我不但懂得这个道理,还有亲身折过的经历,所以会面对什么样的恶劣状况我都考虑清楚了——然后才郑重地站到您面前的。” 耿宏毓绷着脸:“你什么意思?” 顾念敛笑,眼神认真:“这剧本更改权利和著作权的关联程度问题上,有的掰扯——我耽搁得起,但您这么大的剧组、这么多的工作人员,多耗一天就多烧一天的资金,您也耽搁得起吗?” “砰!”耿宏毓拍了桌,“你这是在威胁我是吧?” “我是在替您考虑。” “你就非逼着我不改剧本?!” “这是我的底线。” “除了这个,别的你就可以答应了?” “只要您不改动剧本,其他的我当然可以配合——” 顾念僵住。 这一秒她直觉自己掉了坑,但可惜话出口总是比脑子转动更快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 “……?” 顾念抬头,对上耿宏毓已经不见半点怒意的表情。 “果然还是老林了解你啊,”耿宏毓难得露了笑脸,“我不想难为你们,还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顾念预感不妙,谨慎地问:“什么办法?” 耿宏毓:“昨天晚上你去给骆修整理妆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在镜头前的背影和宗诗忆很像嘛。” 顾念僵住:“所以?” “……” 骆修半垂着眸,眼底情绪微微晃动起来。 耿宏毓淡定安排:“所以,既然她不能拍那段亲密戏份的分镜,那就你替她上嘛。” 顾念:“…………” 顾念:“???” ※※※※※※※※※※※※※※※※※※※※ · 顾念:(大惊失色)不可以!那不就乱辈份了! 骆修:? · 这两天《他最野了》新书预售,15分钟就让我欠了一万多的亲签,每天签到手断,加更无能orz 周日签完,周一开始争取每天6000吧(不许再说我不行!蛐,行!!) 渡我 第18章 支开了骆修和宗诗忆的会议室内, 顾念忍着崩溃和两位导演据理力争。 “林导,我是编剧又不是演员,哪有编剧自己上阵试戏的?” “没让你当演员啊。” “替身演员也是演员!” “你这也算不上替身演员, 就一个摔跌坐怀到起身的简短镜头,你就只露个背影,后期台词都是要叫宗诗忆自己补录的, 哪能算替身演员嘛。” “…您这是诡辩。” “我说的有那里不对吗?更何况我们也没逼你,刚刚当着骆修和宗诗忆的面,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只要不删减戏份, 你就什么都答应?” “……” 掉进坑里的顾念磨了磨牙,木着眼神抬头:“所以您刚刚说要进来打预防针, 其实根本不是, 是进来联手耿导给我挖坑的吧?” 林副导笑得很和善:“怎么会呢。” 顾念:“……” 都是老狐狸。 林副导难得见这只惫懒的小狐狸栽在自己手里,她越蔫他越眉开眼笑的:“怎么样,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有选择余地吗?” “嗯?怎么会没有呢?”林副导故作无辜不解。 “我如果说不, 你们肯定会非常遗憾地告诉我,那就只有给骆修删减戏份这一条路可选了——对吧?” “哈哈哈哈。” 林副导开怀大笑, 一边笑一边拿手指晃点顾念:“你啊,本来就是最难骗到的,要不是为了骆修关心则乱,我还真不敢说能把你钓上钩呢。” “……” 顾念蔫耷下眼角, 心里叹气。 果然, 她还是太年轻、太轻敌了。但眼下想要宝贝鹅子的戏份不被删减, 好像确实也只有这一种方法了啊…… 会议室外。 骆修是和宗诗忆前后出来, 小助理一直等在门外, 听见动静就迎上去:“骆哥——宗、宗小姐?” 宗诗忆朝小助理点头作为还礼, 她犹豫了下, 还是在身后门关合后礼貌而拘谨地喊了一声:“骆先生,家母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 骆修回身,眼里情绪凉淡。 宗诗忆解释:“家母就是我的经纪人,骆先生的事情也是她交代给我一定要做好的。你放心,我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 骆修点头:“谢谢。” 宗诗忆一惊,显然没想到能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她下意识抬头,在那双深褐色眸子的焦点从她身上移开前望了进去。 尽管是道谢,好似温和,但那人眼底除了冰凉外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的。连映着她那张被圈内人都交口称赞的漂亮脸蛋时,里面也波澜不起。 难怪传言里都说骆家大少不沾烟火一心出家,就是不知道他怎么竟然会进来剧组…… 宗诗忆突然想起什么,歉意地低声道:“您进来前,我也没想到两位导演会突然提出让那位编剧替身上戏的事情,所以没来得及通知您。骆先生如果不想出面,那我可以再向导演组提出异议、阻止这件事。” “不用了。” “哎?可是这样那位编剧不是就要和您拍那段亲密戏……” 宗诗忆错愕抬眼。 窗外夕阳已经落了山,廊内夜灯初起。那人侧身站在模糊的光影里,唇角勾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薄凉笑意。 他没回头,也没看宗诗忆,声音温和如旧:“没关系。” 原地呆了几秒,宗诗忆醒神,恍然又震惊。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会议室的房门紧闭,从里面隐隐还能听到一点细微的交谈声传出来。 想起方才那个站在她面前压着恼怒为骆修不平的小编剧,宗诗忆顿时心情复杂。 宗诗忆抬头,轻声玩笑道:“原来不是这段戏不行,是我不可以啊。竟然有人能得到骆先生的青睐,真叫人羡慕呢。” 骆修瞥去:“是么?” “……” 被那眼神里的凉意一慑,宗诗忆的笑僵了下。 骆修垂眸,声音温和无害:“宗小姐很聪明,聪明的人都容易多想。” 宗诗忆心里一凛,绝不敢再信这人外表的温和了,她正色:“聪明的人想再多,都不会跟不该说的对象说一个字的。” 骆修淡淡点头,“好。” 廊灯的光依旧温暖,但荫蔽的黑暗阴影里藏着叫人骨子里发凉的冷意。 宗诗忆不敢再待下去,找了个理由就先离开了。 宗诗忆一走,憋了半天的小助理终于忍不住了:“骆哥,你和宗诗忆打什么哑谜呢。” 骆修没情绪地瞥他一眼。 小助理干笑:“我就是好奇嘛。不过这个宗诗忆态度真恭敬,差点为您得罪了剧组一大票人,还这么嘘寒问暖、鞍前马后的,难怪在圈里人缘好。” “你以为这是慈善场?” “啊?”小助理茫然回头,随即恍然,“您的意思是,她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是拿了利益才办事的?” “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已经拿到手的,以后会拿到的……所有人不都是在这些利益的驱使下熙熙攘攘地忙碌么。” 骆修轻笑,好像温和得全无嘲弄。 “即便是慈善场,背后运作的也是最庞大复杂的利益网络,更可能藏污纳垢。人性如此,在哪也一样。” 小助理听得点头,又忍不住笑:“要是都像您这样看开了,那林安寺和道慈观这样的寺庙道观可要被塞得满满当当了。” 骆修轻嗤。 小助理突然想起什么:“不过也有例外嘛。” “?” 小助理示意了下还关着的会议室门,“今天看顾编剧为您出头的态度,她不就算个例外吗?” “……” “怎么看她也不像是知道您身份的样子,那就更没什么利益驱使了吧,除非是馋你身,咳。” 在作大死前,小助理险之又险地收入话。停顿完,他小心翼翼去看他们老板是不是已经听见准备弄死他了。 但这一看他却意外了,骆修并没看他,甚至注意力好像都早就不在这边了—— 那人正望着那扇紧闭的会议室门。 又好像已经穿过了门,在看里面的什么人。 安静半晌。 骆修转回视线,眸里深深:“她确实不一样。” 确定老板是没听见自己的作死发言,小助理暗自庆幸,连忙转开话题:“不过避开亲密戏份这事儿,宗诗忆刚刚说还有顾编剧的事情,难道她阻挠成功了?” “没有。” “哦哦,那就好。” “宗诗忆的戏份会由她替身上。” “替身也行,总比您——” 小助理声音戛然而止。 数秒后,他才僵着脖子扭过头,呆滞看骆修:“是我理解的那个,顾编剧替身上的意思吗?” “嗯。” “您、您没拒绝?” “嗯。” 小助理:“……” 得,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他们家老板的重度洁癖既没痊愈,也没加重,而是定向、定点、定人地不发作了。 “好了,回去准备吧。” “哎。” 小助理快步跟上去,忍不住嘴贱地问:“那等剧组的事情结束,骆哥您还打算出家吗?” 骆修身影一顿,侧回身,似笑非笑地问:“为什么不。” 小助理:“……” 呵,男人。 · 按顾念要求,这场替身拍摄的分镜被挪到这一晚拍摄日程的最后一段里。 无关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都遣散了,顾念成妆出来后,拍摄片场十分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极低嗡鸣声,以及两位导演交流镜头角度的谈论声音。 被赶鸭子上架的顾念蔫耷着脑袋,晃到拍摄区旁边。 耿导打量她一圈,点点头:“准备好了?” “人怎么还这么多…”顾念咕哝着,环视场周。 耿宏毓:“要不我给你清场?” “好啊!”顾念一抖擞,鹿眼亮晶晶地转回来。 “好个球,”耿宏毓气得笑骂,“我这是拍什么限制级影片吗,无关人都撤了不够,还要清场?!” “……” 小姑娘一秒就蔫得耷拉下去。 顾念磨磨唧唧地挪进场中。 还是那个熟悉的酒吧布景,熟悉的沙发,以及沙发上熟悉的人。就连那人白衬衫解开的扣子、松散的领带,若隐若现的锁骨胸膛线条,都完全仿照她之前给他做出的调整。 顾念看了3秒,飞快低头。 呜呜呜呜呜自作孽不可活。 ……顾念你清醒一点!你可是坚定的母爱绝不变质主义者啊!! 顾念在心底用光辉伟大的母爱给自己洗脑了无数遍,然后慢吞吞挪到骆修腿前。 姿势是按导演要求摆的,一条手臂懒洋洋又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手晃着洋酒杯,杯里一只半透明的冰球,球里还冻着朵艳红的花。 他平素柔顺的短发被造型师抹了一点啫喱,揉出几分凌乱,摘了眼镜,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曝露出来,眼线饱满,天生微微勾挑的眼角被刻意暧昧的灯光描摹上落拓不羁的斯文败类感。 这段分镜确实非常简单。 丁乔来酒吧找朋友,穿过舞池慌乱跑出来后,被人一撞,在昏暗里不慎跌坐进云昙的怀里。 然后就被云昙认出,攥住了手腕,还有了那句顾念监督骆修在酒店房间里对了无数遍的台词:[你想摸哪]。 顾念深呼吸。 没错,反正在酒店房间里已经对过无数遍了,这次只是加上一点动作而已……不虚。 前后最多十几秒的镜头……不虚不虚。 骆修撩眼,似乎已经入了戏,声音低哑而慢条斯理:“顾小姐紧张么?” “怎么会,”顾念棒读,“完全不,不紧脏。” 骆修:“?” 顾念:“……” 她这个一紧张就嘴瓢的毛病! 导演那边喇叭响了:“顾念,骆修,准备好了吗?” ——最后的倒计时来临,顾念大脑内所有理智思考能力彻底宣告罢工。 骆修恰在此时回眸,朝顾念一笑:“顾小姐不必着急,你可以再适应一下。” “怎么适应。” “顾小姐想怎么适应。” “……” 顾念木着脸低头。 她的视线落在那人被黑色长裤裹着的修长、笔直且勾人的大腿上。 顾念抬头,大脑空白,诚实得全凭本能: “那我…坐下适应?” 沉默数秒。 骆修轻挑起眉:“——?” ※※※※※※※※※※※※※※※※※※※※ · 骆修:坐哪儿? 顾念:…… 顾念:虽然我想坐宝贝鹅子大腿,但我还是个好妈妈qwq · 晚上争取第二更 争取不到就算了( 渡我 第19章 在骆修若有深意的目光罩上来前, 顾念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样的虎狼之词。 她本能抬手想捂嘴,但显然已经晚了—— 骆修抬眸望她,似笑非笑。 被那没了镜片遮掩的眼神一撩, 顾念却忍不住走了神—— 她家宝贝鹅子在演技方面绝对大有潜力!入魔后的云昙这样外表斯文败类、清冷疏离里又透出妖冶的类型,竟然也能被他演的越来越入骨三分了。 “顾小姐刚刚说什么?” “?”神思恍惚回来,顾念想起自己的处境, 她慢吞吞低眼,“我刚刚说话了吗?” “嗯,说了。” “那我自己太紧张, 忘、忘了。” 骆修了然点头,但并没有放过她:“我听顾小姐好像说, 要坐下来适应?” 顾念:“……” 宝贝鹅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单纯太直接了。 妈妈明显是是口误你就不能装作没听到吗呜呜呜呜。 顾念心虚地往边上飘了飘视线:“咳,对,我是想说……我能不能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适应适应。” 骆修:“当然可以。顾小姐既然想坐,那坐哪里都可以。” 顾念:“?” 这句“哪里都可以”好像被咬了重音,是她的错觉吗? 顾念狐疑抬头。 然后对上一张五官清冷但笑意温柔的美人脸。 “……” 顾念当场就被治愈成猫猫眼: 宝贝鹅子这么乖, 怎么可能话里藏话?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两人这边气氛“融洽”, 拍摄区外的导演组却憋不住了。 耿宏毓拎起喇叭:“要不我趁气氛好, 先给你们俩开个房间,你们俩单独聊聊?” 顾念:“……” 毒舌是他们导演的通病吗。 骆修征得顾念同意,给导演一个准备完毕的示意后, 拍摄开始。 灯光调整,背景音乐准备, 群众演员就位。顾念以一个侧背影的角度, 在昏暗的光线下进入镜头…… 半分钟后。 “卡!” 耿宏毓皱着眉看着监视器, 沉默几秒后他敲了敲卷成卷的剧本,拿喇叭:“重来!” “……” “卡!再来一遍!” “…………” “卡!!那个醉汉,撞得用力一点!” “………………” “卡!!!” 耿宏毓忍无可忍,暴躁地摔了剧本,咬牙切齿: “顾、念!” “?” 场中为了扮成宗诗忆模样,垂着长发的顾念无辜回头:“耿导?” “你自己写的剧本你不清楚?是叫你摔进他怀里,不是飘进他怀里!你给我搞人工慢放呢?!” 顾念茫然:“是摔啊。” “摔!要撞在一起那才叫摔!”耿宏毓两只大巴掌往前一拍,“啪!要这样才叫摔!” 顾念:“……” 似乎担心顾念还是做不到,耿宏毓扔下喇叭,干脆撸起袖子冲到了拍摄区内。 他指着沙发上骆修撑起的长腿,对顾念凶着脸:“坐!” 顾念:“?耿导这不合适……” “叫你坐你就坐!” 顾念:“……” 骆修靠在沙发里,左手拿着的那只洋酒杯里,冰球几乎化掉三分之一的体积了。他指尖一晃,冰球在液体里轻荡,碰出叮的一声轻响。 顾念下意识望过去,对上骆修带笑的眼,深褐色的,很温柔,好像在对她说没关系一样。 顾念心里一软。 她轻吸了口气,走到骆修腿旁,撑着膝盖慢慢坐下去。戏外是夏,戏里也是夏,衣料实在薄得很,轻轻一贴,灼人似的热度就顺着感知末梢酥酥麻麻地漫上来。 顾念背脊一绷,耿宏毓却黑了脸:“我刚刚隔着看就觉得不对——怎么着,骆修腿上是竖了一排刺,你坐不下啊??” 顾念:“我坐了。” “你这姿势能叫坐吗?你这叫扎马步!” 顾念:“……” “你起来!” 耿宏毓气不过,干脆过来上了手。 顾念刚起身,就见耿宏毓魔爪伸过来,小山似的摁着她肩膀就往骆修怀里怼:“要用力、摔下去这种坐!” 顾念慌了:“等等等……” 话没出口,伴着骆修闷哼了声,身影前倾,顾念实打实地、完完全全地被按进了骆修怀里。 陌生的体温仿佛灼烫。 两人身影同时微僵。 “——” 死寂一瞬。 耿宏毓把人摁下去就有点心虚了。 他这着急气儿一上来,手劲好像没收住,压得太狠。一个细细弱弱的小姑娘,可别叫他给摁坏了。 耿宏毓连忙收手。 顾念回身,几乎是在肩头小山移开的第一秒她就跳起来,焦急回身:“骆修先生你没事吧??” “…我没关系。” 男人额前碎发垂下来几绺,贴在冷白的额角,眼睫敛下眸子里情绪。他薄唇微抿,但声音还是温和的。 顾念握了握拳,低着头起身:“我知道错了导演,您别动手了,我自己来。” 耿宏毓心虚地咳了声,转头回去:“下回注意啊。” “……” 顾念转回来,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蔫丧:“抱歉,骆修先生,是我连累你了。” 耿宏毓还没出拍摄区,不急开始,骆修抬了眸,淡声问:“顾小姐是不想和我接触?” “当然不是!”顾念想都没想,连忙反驳。 “那为什么?” 犹豫两秒,顾念还是低下头,沮丧道:“骆修先生太清瘦了,我怕压伤你啊……” “?” 骆修一怔,有点错愕望去。 小姑娘还在懊恼自己,眉心都紧紧得蹙在一起:“早知道耿导用劲这么狠,还不如我直接坐下呢。” “……” 骆修终于醒过神。 他垂眸,眼底禁不住染上猝然的笑,“我在顾小姐眼里就这么弱不禁风吗?” 顾念怕宝贝鹅子被自己的话伤了自尊,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毕竟有撞击后的冲量和重力加速度在,万一压下来力是很大的……” 看女孩严肃论据又着急地解释的样子,骆修眼底笑意终于破开伪装,漫染上他细长微挑的眼角。 他再开口,声音哑然带笑,这一次却是不见于人的真正温柔。 “没关系,压不坏。顾小姐不要拘谨,随意就好。” “——” 顾念噎住。 一句“随意就好”,被那人仿佛入戏太深的轻慢语调把玩得像…… “欢迎品尝”。 而伴着话音,男人靠回真皮材质的沙发靠背里,薄薄的衬衫被抻起凌厉而勾人的线条。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撩起,像漾着化开的醇酒,如溺深海。 美人绝色。 顾念心里没来由地一慌。 她连忙转身,回位。 “各单位就位,准备——” “action!” 人影幢幢的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醉汉面色酡红,穿过拥挤的人群,踉跄着出来。 醉汉和某个人撞了一下肩膀,他不爽地拎着酒瓶转身,一边退着走,一边口齿不清地骂: “你瞎啊你……走路也不看、看路!” 话声刚落,砰的一下。 他没停下的退后,随着步伐狠狠撞上了后面的人—— 正踮着脚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找人的女孩猝不及防被斜后方向的力一撞,重心失衡,她只来得及惊呼了声,就摔向旁边的沙发。 沙发角落里一团阴影,不等辨识躲避,女孩跌坐进一个染着淡淡木质清香的怀里。 “抱、抱歉!” 女孩声音慌忙,手掌下意识地撑在身旁。隔着薄薄衣料,明显是陌生体温的触感烫得她手指一僵。 也就是这一秒的迟疑,她耳旁一声轻笑。一只手从身后昏暗里伸出来,蓦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拉力猛地传来。 刚要起身的女孩再次跌坐,被身后的男人扣着手腕压在腿上——那人从沙发里坐直身,慢慢前倾,最后停在光影交割的边界处。 那双藏在昏暗里的眸子里折起一点细微的光,似清冷又妖冶,似深情又薄凉。 “你想摸哪儿…小姐?” “——” 顾念一僵,蓦地抬头。 “卡!” “过了!” 几声解放的欢呼里,灯光亮起。 提前一秒出戏的顾念松了口气,随即不确定地问:“骆修先生,你刚刚是不是喊了我……” 话声未落。 耿导的声音透过喇叭撞上来—— “顾念,刚刚叫你坐你不坐,这会儿拍摄结束了,你又不舍得下来了是吧?” “!” 顾念回神,几乎是从骆修膝上弹起来的。 在被喇叭吸引过来的工作人员的目光和哄笑声里,素来惫懒的女孩罕有地红透了脸,忙不迭地跑向后台。 “我…我去卸妆!” 笑声散去。 骆修视线终于从已经消失的背影方向抽离,他低回头,虚握了握手掌。 那点陌生的触感仿佛还残留掌心。 原来,就算重度洁癖,也不是每一个人和他的接触都令他生厌。 真的有例外存在。 而且,还是个能让他在自己的虚伪里,“出戏”的例外。 “顾…念。” 男人字字轻咬,声线低缓。 “骆哥,给你准备的晚茶!”小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保温杯递到一半他才咦了声,“你刚刚喊我了吗?” “没有。” “哦。” 小助理疑惑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发现手里的保温杯并没有被接走,反而是沙发里的男人一动未动,望着杯子若有所思。 他迷茫抬头:“骆哥?” 骆修敛下眼,“我不喝。” “哎?可这是安娜姐吩咐我让我专门给您准备的——哦您怕不干净吗?您放心吧,您用的杯子我每次都认认真真清刷好多好多遍!” 等小助理絮叨完,骆修已经从沙发前起身。 他语气轻淡:“送去化妆间吧。” 小助理茫然地问:“啊?送去化妆间干吗?” 骆修:“给顾念。” 小助理:“…………” 小助理:“???” ※※※※※※※※※※※※※※※※※※※※ · 论晚茶保温杯—— 骆修视角:对“例外”的例外关怀。 顾念视角:宝贝鹅子的孝敬。别问,问就是感人。 · 咳,没想到争取加更结果争取到了这个点。 那今天白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6点吧,么么叽! 渡我 第20章 片场洗手间内。 一捧清凉的水被掬起来, 在交扣的掌间盈盈地晃动着,折起天花板上落下的光,令人恍惚。 顾念半躬着身, 对着水发呆。 【你想摸哪儿…小姐?】 那句台词的回音好像还在耳边不停地荡。 顾念不解地皱起眉。 被刻意模糊掉的那个字音,是她错觉一样听到的“顾”吗? 越想越觉得像。 可如果不是错觉,明明是在戏里, 那时候的骆修也是入角很深的模样,怎么会出戏到直呼她的本名? 就仿佛,那句话不是对戏里的丁乔所说、而是对她说的一样…… “顾念,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 身后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带着笑意问。 顾念把掌心漏掉了一半的水泼到脸上,冲干净最后一点洁面泡沫,她甩掉水珠, 起身,声音轻懒:“想起点事情,走神了。” “今晚你肯定累坏了,耿导那脾气,炸起来可不分人的。” “还好还好。” “噫, 给你化的妆你全卸了?” 搭话的是就是之前负责顾念的“丁乔”妆容的小化妆师。 话间她已经走到顾念旁边的洗手台前, 看着镜子里拿纸巾擦掉脸上水珠的女孩,无奈又好笑:“你们这种就是得天独厚吧, 长得漂亮就敢肆无忌惮地素颜出门啊?” 顾念轻牵了下嘴角, 笑也惫懒:“哪有, 我只是不喜欢脸上抹着化学品的味道。” “我也不喜欢, 还不是要为了颜值抹一脸、为了吃饭做这个工?”小化妆师叹了口气,“长得漂亮真好啊, 光彩妆就省一大笔钱了。就算天天素颜来剧组, 爱慕者照样络绎不绝, 都追到洗手间外面了。” “……?” 顾念越听越不对,机警回头:“爱慕者,谁的?” “人家都堵门口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说还能是谁的?” 顾念:“……” 顾念头疼地回了回身。 她从小就五官清丽,生得一副乖巧模样。再加上头脑聪明,成绩一直顶尖,又不是难以接近的高冷女神,最不少见的就是被告白的状况。 也是叫顾念最头疼的状况。 惫懒神色都掩藏不住她的忧愁,旁边小化妆师显然也看出来了,气笑:“人家被告白都是高兴的,你这要被告白怎么像讨债的上门了?” 顾念揉揉头发,木着脸咕哝了句:“不就是讨债的么。” “哈哈哈,行,那你出去迎战你的债主吧。” “这里…”顾念耷着眼,视线四下瞄瞄,“就没有后门后窗什么的吗?” 小化妆师笑得捧腹:“被爱慕者堵到卫生间爬窗逃生——你可真行!” “……” 顾念遍寻无果,只得往外走。 快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冒出了主意。手机被她拿出来,拨出去个号码。 没两三秒,对面接通了。 “咦,你怎么突然这个点想起给我打电——” “啪。” 顾念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揣起手机快步往外走。 洗手间外的长廊上,果然有位有点点眼熟的剧组男性工作人员等在外面。 对方回头,一见到顾念就精神抖擞地往前迎上来。 “顾念,你好,我是——” 三,二,一。 顾念倒计时完,手机在她口袋里适时响起。 “抱歉,”顾念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朝对方点头,“我接下电话。” “啊?” 那人遗憾地追了两步。 顾念侧身接起手机。 对面林南天咆哮如雷:“我睡到一半你给我打电话,一句话没说完你又给我挂了!你是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耍我呢?敢说是你就死定了!” 顾念早有防备,单手死死捂着手机传声端。 等咆哮结束,她捧起温婉又害羞的笑:“亲爱的!” 林南天:“……” 林南天:“?” 顾念甜着声说话:“我今晚确实是有一点点累,不过还好啦,你不要太担心了。” “?”林南天开始茫然,“你喝高了啊,大晚上突然腻腻歪歪的,什么毛病?” 顾念充耳不闻,笑得更加甜蜜:“对啊,能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很开心了,所有疲累都一扫而空了呢。” 林南天:“…你正常说话,别跟我呢了呐啊的,我瘆得慌。” 顾念:“嗯嗯,我也爱你呀!” 林南天:“……” 完了这孩子是不是没救了。 “好呢,晚安亲爱的!我答应你啦,今晚我的梦里一定一定会有你的!” 顾念飞快念完最后一段临时台词,在林南天质疑或者爆发前抢先挂断了电话,然后塞回口袋。 做完这一切后,顾念松了口气,半弯着眼回头,看向那个震惊又失落的人:“你好先生,你刚刚找我有事吗?” “是,啊,不、不是,没什么……” 那人强颜欢笑,指了指顾念的手机。 “顾小姐刚刚是在和男、男朋友讲电话吗?” 顾念点头:“对的。” 那人遗憾:“我还以为顾小姐是单身呢。” “怎么会,”顾念面不改色地扯淡,“我和我男朋友从小就认识了,只是他中途出国,今年才刚回来——不然,说不定我们已经结婚了呢。” “这样啊,那、那恭喜你们了。” 对方找了个借口,扭头就走了。 顾念非常“好心”,没提醒他离开的那个方向是个死胡同——毕竟两人如果同路往外走,估计也要挺尴尬的。 顺利解决“债务”一桩,顾念心情轻松,不过面上仍旧困得发蔫,她轻打了个呵欠,转身。 然后一顿。 不远处的拐角前,骆修的小助理抱着一只保温杯,震惊地走出阴影。 那个面色复杂眼神受伤的程度,差点让顾念错以为自己是他当面出轨被抓包的妻子。 顾念:……? 她最近有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 顾念犹豫了下,上前:“朱助理,你是来…上洗手间的?” 小助理一下子回过神,他沉痛地低下声音:“不是,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顾念:“?” “这个。”带着愤恨,小助理把保温杯重重地往顾念怀里一放。 顾念本能推拒:“不用麻烦了,我——” “这是我们骆哥让我送给你的晚茶。” “——?” 骆哥? 也就是说…… 顾念低头,看向怀里的保温杯。 这是宝贝鹅子送给她的? 沉默数秒,顾念感动落泪。 呜呜呜呜宝贝鹅子长大了,知道关心妈妈了。 这里面满满地装着的都是宝贝鹅子的爱啊!妈妈一定会一点不剩,全部喝完的! 小助理听见了顾念的前半句,这会儿正义愤填膺,专等着顾念再推辞一句他就直接把保温杯抱回来。 但是等啊等,等啊等,就等到顾念感动地抬头:“谢谢骆修先生,我会好好品尝的。” 小助理:“……” 果然还是对他们老板不死心! 一提起来就媚眼如丝的! 明明都有男朋友了! 狐狸精!!! 小助理在内心咆哮完,不舍又含恨地望了一眼顾念怀里的保温杯:“哦,你慢慢喝。” 顾念点头:“嗯!” “……” 小助理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朝走廊尽头走去,他脚下生风,越走步伐越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了。 一边跑,小助理一边神色狰狞。 哼,这个狐狸精给他等着! 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在他们老板身上得逞的! 片场内。 骆修坐在休息区的躺椅里,半阖着眼休息。 接连两天的夜景拍摄打乱了他的生物钟,让他有些疲累。但仍旧是那个习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还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空间里,他再疲惫也无法入睡。 小助理就是这时候冲过来的。 “老板!” 极少听助理用这个称呼,骆修睁眼,声线困哑冷淡:“怎么了。” “您绝对不能心软、不能让顾念睡到!” “……” 骆修一顿。 须臾后,他撩起散去困意的清冷眸子:“?” 小助理委屈又愤恨:“她都有男朋友了,还来勾引您!” ※※※※※※※※※※※※※※※※※※※※ · 恶龙修:……坏女人。 (恶龙咆哮.jpg) 渡我 第21章 “男…朋友?” 骆修难得怔神, 重复了遍。 “对啊!”小助理义愤填膺,“还是青梅竹马,认识好多年了、就快结婚的那种!” 骆修回神, 垂了垂眼,“你听谁说的。” “我亲耳听见,顾念她自己说的!而且她刚刚和她男朋友打电话还被我听到了, 一口一个‘亲爱的’‘我爱你’什么的,噫!肉麻死人了!” “嗯。” 小助理气鼓鼓地等他们老板的反应,心想怎么也得动用特权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有男朋友还来勾引他们老板的小编剧一个教训! 但是等来等去, 他就只等到了骆修合衣起身。 小助理懵了下:“老板,您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 骆修回眸。 那双深褐色的琥珀石一样漂亮的眸子凝顿片刻,似乎想起什么。 “晚茶给她了?” 小助理:“………??” 小助理急了:“这都已经到什么时候了, 您还关心这点小问题!” 骆修弯腰拿起旁边矮桌上倒扣着的《南华经》,慢条斯理地翻了两页。他眼睫低垂,声线清冷。 “到什么时候了。” “当然是到了该您快意情仇、让她知道一下天高地厚、以后再也不敢随便脚踏两条船、都快结婚了还敢勾引别的男人的时候!” 小助理一口气说完, 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骆修唇角抬了抬, 却不近笑:“她又没做什么。” “她就差带您开房——哦不,在您房间开过了……她就差霸王硬上弓成功了!怎么还能算没做什么?” “那她成功了么。” “没、没有啊。” 骆修合书,抬眸淡笑:“既然没成功,那我为什么要报复她?” “……” 小助理噎了好半天。 直到见骆修果真一副要收拾书本离开的模样, 他有点急了, 凑上前去:“她这种明明有男朋友还往您身上扑的行为, 您真的就一点点都不在意??” “我为什么会在意?” 骆修没抬眼地问。 小助理死鱼眼:“……” 要不是他还记得自己刚刚是去送晚茶保温杯的,那他可能就真信了。 “咦, 骆修先生, 你们还没走吗?” 突然有个女声插进来。 “!” 小助理吓得原地一毛, 差点跳起来, 惊恐地扭回头。 果然就见把保温杯双手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好奇地从后面走过来。 停下时她已经扫去惫懒神色,露出压得眼角弯弯的笑,微歪着头绕过小助理的身影,去看侧背对着她的骆修。 “骆修先生,谢谢你的晚茶,我刚刚有尝了一点,很好喝。等晚上回去,我一定会全部喝完的!” “……” 骆修手里整合的道家薄册在空中停了须臾。他回身,眸里笑意温和却斑驳,像洒了细碎的阴翳。 “顾小姐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骆修先生送什么我都会很喜欢的!” 顾念想都没想,抱起怀里的杯子轻晃了下。收到宝贝鹅子第一件礼物这个事情足够她眉开眼笑几个月了。 “你放心吧,我今晚把它护送回去,明天一定洗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再还给你。” 小助理偷偷瞪着这个都被他识破了,却还对他们老板贼心不死、胆大妄为的狐狸精。 听见这话,他轻哼了声:“这种杯子骆哥有很多,送出去的才不会——” “涵宇。” 骆修没抬头,垂着眼淡淡一声。 小助理一凛,立刻噤声。 顾念能够察觉骆修话声里低下去的气压,但她有点不明所以,只察觉得到小助理今晚对她的态度好像…… 不太友善? 顾念没想通,但不是骆修她也就懒得多想:“那骆修先生,你们尽快回去吧。这里离酒店还是有段距离的,晚上开车一定要小心啊。” “嗯。” “那我们明——” 顾念还没说完,手机的震动声再次打断了她。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林南天”。 顾念握着震动的手机,抬头。 小助理立刻心虚地撇开落来的视线,顾念没在意,朝骆修笑了下:“我们明天见。” “……” 顾念走出去几步,接起电话。 隔着几米,女孩的声音带笑地传回来,依稀的侧颜还能见她眉眼轻松惬意,轻得发懒的声音渐行渐远。 骆修敛眸。 他的视线落在女孩斜投于地的影子上。她单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又自然而然的,把他给的那只保温杯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她把自己都演进戏里了。 还是,其实她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骆修眸里深深,久久不语。 小助理不察觉,瞪着那个背影,愤怒地走到他身旁:“打电话的一定就是她男朋友,我刚刚看见了,来电显示上叫林什么天,中间那个字没看清。” “……” “果然我妈说的对,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最会骗人了!她这是摆明了学圈里乱象,不承认不负责,只想在这两个月的剧组之行里发展一段绯色恋情,然后拍摄结束就一拍两散嘛!” “……” 小助理气愤了半天都没等到当事人一句回答,再一回头,才发现他们老板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 “哎骆哥,等等我啊!” 小助理拎起收拾好的包,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 《盲枝养鹅日常》 2018年9月17日,星期一,天气阴转多云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拿到宝贝鹅子……的助理的联系方式啦! 唉,定客传媒看来也不完全是个垃圾败类场,至少有慧眼识精的挖到了宝贝,还给宝贝鹅子指派了专人助理,这好像是好多小明星都没有的待遇。 就是这个叫朱涵宇的小助理看起来刚毕业不久,有点傻乎乎的,还不太设防,才聊了半下午,就被我把宝贝鹅子的生日信息套路出来了。 万一以后他也被别人这样忽悠,那我宝贝鹅子岂不是有点危险?不行,我以后得多教他防范着点…… 6月16日,我宝贝鹅子出生的日子! 多么吉利的数字!! 所以我家宝贝鹅子一定可以一生都长长久久,圆圆满满,顺顺遂遂!!! 可惜今年已经错过,没办法给宝贝鹅子过生日了…… 但是也没关系! 接下来的每一个生日,不管宝贝鹅子在哪里,不管以后我有没有机会再次见到天使一样善良的你,我都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认认真真、快快乐乐地陪你度过6月16日的每一秒。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一生快乐。 我的天使。 …… 山里的早上,天亮得格外晚些。 地平线上刚翻出一段鱼肚白,还没来得及在夜里铺展的墨布上完全染开,小镇里已经起了人烟。 小助理拎着在镇上一家最干净的店铺买好的早餐,用备用房卡刷开了他们老板的房门。 门一开,迎面就是落地窗外透蓝还暗的天,还有天际处一线朝霞初起的艳色。 窗旁墙角,落地灯垂着细长的灯线,映着单人沙发里的人影,在墙上溯开斜斜的一笔。 黑色缎面家居服,金丝眼镜搁在肘边。修长冷白的指节微微屈起,扣在书页侧棱上,在光下有半透明的质感。 晨读是骆修多年习惯。 小助理不意外地走进来,等那人从书里抬眼,他才一边放下早餐一边问:“您昨晚回来得那么晚,怎么今天早上还这么早起来?” “你不是也起来了。” 骆修合上手里书本。 “我这不是工作嘛,我要是不用早起,那肯定睡到——咦?” 走近了,看清楚骆修手里拿着的本子,小助理惊声抬头。 “我还以为您在看书呢,怎么又看起这个本子了?真那么好玩吗,那我也想看看了。” 骆修将本子插进书立中由高到低排序的书本之间,闻言眼也未抬:“不给。” 小助理:“?” 小助理伤心抬头:“您以前对我从来没小气过的,现在连粉丝的告白本都不肯分享给我了吗?” 骆修淡淡回眸:“嗯。毕竟我以前不知道,我的生日资料可以被你不到一下午就‘卖’出去了。” 小助理一噎:“…她连这个都写在里面了?” 骆修:“你说呢。” 小助理:“……” 小助理乖乖认错:“骆哥,我那会儿是没经验不懂事,就犯了那一回错误!后来再也没告诉过别人!” 骆修:“这个盲枝教你的?” 小助理惊愕抬头:“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 骆修难能有些无奈。 有一点这个盲枝没说错:遇上这么一个助理,他这两年果真是处境“危险”。 手从本子上抽离,骆修随口问:“你见过盲枝么。” “那没有,我们一直都是在网上聊天的。”小助理一顿,弯了下腰,“难道,骆哥你对盲枝小姐姐感兴趣了吗?” “比起兴趣,我觉得她更需要教育。” “啊?什么教育?” “……” 想起今天看那则里最后一句[我的天使],骆修淡淡一嗤。 “无神论教育。” 小助理:“??” 小助理迷惑完也笑了:“不过如果您这个死忠粉真是盲枝的话,那她确实有点神神道道的。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成了骆哥你粉丝的?” 骆修:“按她本子里说的,我们见过。” “咦?骆哥你见过盲枝本人吗?” 骆修:“不记得。” 小助理:“……”不愧是你。 骆修回忆了下第一则,“她说的见面的时间,是2018年7月31日。” 小助理愣了下:“7月31?” “嗯,”骆修拿起眼镜扣回,然后不在意地撩了撩眼,“怎么了。” “就觉得这个时间点好像有点耳熟,但是仔细想又想不起来了。” 骆修颔首,隔着镜片的褐色眸子仿佛温柔:“记得多吃核桃。” 小助理气愤嘟囔:“您不也不记得见过盲枝了吗?” “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不记无关人事。” “……” 被那温柔下疏离至冷的笑意噎了好几秒,小助理气不过:“那这世上对您来说还有‘有关的’人和事吗?” 骆修想了想。 然后他摇头,仿佛遗憾:“没有了。” 小助理:“……” 小助理叹气,沮丧又无奈:“在娱乐圈里还这么看破红尘惦记出家的,大概就独您一位了。” 骆修无谓笑笑。 小助理铺着早餐餐布,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对了骆哥,今年生日又快来了,下周二就是了吧?” 骆修几乎没反应,“忘了。” 小助理没办法:“那您还是不过生日啊?” “嗯。” 小助理不意外,摇着头叹着气摆弄桌布去了。 · 空闲两天,骆修的拍摄行程在周日下午安排上了。为了避免耽搁,小助理中午前就把骆修送到片场。 然后遇上了“守株待兔”的顾念。 “骆修先生中午好啊!” 小姑娘从树下跑出来,在这炙热的正午地里,脸蛋红彤彤的。 下车的骆修显然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还你保温杯的,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今天拍摄。猜你会提前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了!” “……” 大地炙烤,蝉鸣焦躁。 骆修在沉默里望着女孩晒得厉害的皮肤,她是细白的那种肤质,大约经不太住这种曝晒,脸颊上有一点晒伤的透粉。 还笑得全没注意的灿烂。 骆修垂回眼,“劳顾小姐等很久了?” “没多久,”顾念说完,大概也觉得这话可信度太低,又严肃补充了句,“医生说我作息太颠倒,眼白都有点淡蓝色了,就是晒太阳太少的缘故,要多接地气才行。” 骆修:“下次放在剧组就好,不用专程来还。” “?”顾念亮起眼,“原来还有下次吗?” 骆修一顿。 和那双一下子就亮起来的乌黑鹿眼对视须臾,骆修不禁笑了声,点头:“如果顾小姐喜欢,那随时可以。” 顾念口是心非,眼睛里小钩子拽着他衣角,嘴巴还在嘴硬:“嗯,那就太麻烦了,还是算了。” “…没关系。以后在剧组夜景拍摄,晚茶我会叫人准备两份。” “!” 顾念感动得差点原地转圈。 好多份宝贝鹅子的礼物! 一送一还一送一还,他们之间的母子感情一定会越来越深的! “既然这样,那以后骆修先生中午在片场的时候,午餐就由我来请客吧!”顾念迫不及待地望着骆修。 骆修停顿。 站在顾念身后,小助理拼了命地疯狂摇头摇手,同时用最夸张的嘴型给他们老板提醒—— [千万千万不要上这个坏女人的当啊老板!] [她可是有男朋友的!!] [她就是想睡你!!!] “……” 薄薄的镜片后,骆修眸里情绪轻晃了下。 然后他垂眼,笑意温和,遮了眼底幽暗。 “好啊。” ※※※※※※※※※※※※※※※※※※※※ · 哇哦。 真·恶龙上线。 · 评论区凉成南极了,为什么宝贝们都这么高冷这么不爱留言qwq 评论过万加更吧,每过1万评加更6000!(咸鱼躺平.jpg) 渡我 第22章 阻碍无功, 小助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狐狸精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勾引他们老板去了…… 临时食堂。 通往二楼食堂的木质楼梯总是那么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准备塌下来。 小助理看得表情复杂。 现在的狐狸精都这么不按套路来了吗?这么公共的场合, 她要怎么勾引他们老板? 等等,难道是故意选在众目睽睽的场合,让他们老板即便被占便宜也没办法发作,比如在桌下隔着西装裤蹭他们老板的…… 小助理:!!?? 狐狸精!不要脸! 小助理涨得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得, 他极度愤怒地冲向楼梯。 一定要保护好他们老板!绝对不能让他落进那个垂涎他美色的狐狸精的陷阱里! 于是顾念这边刚点好餐, 回到桌旁就看见他们定好的位置上多了个人——对她虎视眈眈的小助理。 “骆修先生呢?”顾念坐下问。 “骆哥去洗手了。” “这样, 朱助理也和我们一起用餐?” 小助理虎着脸:“我吃过了, 我陪着骆哥。” 顾念:“?” 顾念表情一肃:“你吃过了,我宝…骆修先生怎么还没吃?” 小助理被这老母亲的质疑问得懵了一下。 没等他反应, 追问来了:“难道是你们公司无良老板又压榨艺人,让他们不顾身体健康地减肥了?” “?” 小姑娘耷着眼, 蔫凶:“他们这样绝对是违反劳动法的, 骆修先生已经那么清瘦了, 不能再减了,万一弄坏了身体他们是能负责还是能——” “负责什么。” 清冷似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念立刻收起严肃,回眸:“骆修先生回来了?快坐下吧。” “嗯, ”骆修就座, 随意问,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小助理终于回过神, 立刻借机插话告状:“明明是骆哥你自己说胃口不好才没吃饭, 结果顾小姐说我苛待——” “胃口不好?” 顾念脸上撑住没一秒的笑消失了, 她转过脸, 严肃打量骆修。 “是不是熬夜工作导致的?” 骆修无奈:“没有, 只是偶尔。” 顾念耷下眼来,不安咕哝:“胃不好一定不能轻视的,尤其是圈里的工作总是要熬夜,万一加重到胃炎溃疡穿孔,那可就出大事情了……” 接下来的一餐饭,就在顾念对骆修老母亲般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肠胃养生知识的科普课程里度过。 小助理一开始还机警提防着顾念对他们老板不轨,然后就越听越困越听越困,最惨是差点打呵欠的时候突然被顾念拎起来—— 小姑娘表情肃穆:“你不能睡,我下面说的这几点你尤其要记好,万一骆修先生之后又胃不舒服的时候你才好应对。” 小助理:“…………” 小助理都快困成熊猫眼了,逃跑未果,几次向骆修眼神求助,但可惜都被他们这个黑芯儿的老板坦然无视了。 小助理甚至觉得,他不但无视了,还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很愉悦! 无良老板! 半个小时后,小助理终于熬完这人间地狱般的一顿午饭。 顾念要去倒掉厨余送还餐盘,起来前还不太放心地问他:“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小助理抱着备忘录卑微地答。 顾念这才点头,放心走了。 小姑娘一走,朱涵宇立刻委屈转向骆修:“骆哥,她比安娜姐都能剥削我!” 骆修半垂着眼,似笑非笑:“还好。” “哪里还好!”小助理把自己密密麻麻的手机页面一推,泪流满面,“我记了整整三页!她还意犹未尽的,说不定下午还要缠着让我记别的养生知识……咦这么说起来怎么有点熟悉……” “那你先回去吧。” “那不行!” 小助理没来得及去捕捉那丝熟悉感是怎么来的,听了骆修这话他迅速回头:“说不定她就是故意要麻痹我赶走我、好方便她对您下手!” “……” 骆修轻笑了声,仍低垂着眼。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间随意捏着柄筷子,在餐盘里轻轻挑动。 小助理说完才注意到,好奇低头:“您在看什——咦,为什么骆哥你这份排骨炖土豆里全是排骨?” 骆修手里筷子停了下,他轻眯起眼。 很轻易那幅画面就飘回眼前来了:小姑娘一边絮絮叨叨,皱着眉认真监督小助理记录养生养胃知识,一边目不斜视,动作却能自然又本能又精准地、把她餐盘里的小段排骨全挑来他这边。 大概考虑了他的洁癖,用的还是特意拿的另一副餐具。 然后小段排骨就在他的餐盘里慢慢堆起尖,旁边的女孩像只忙得来来回回囤松子的小松鼠。不过这只小松鼠看起来大概是傻的,所以才把自己家的都囤到别人家里去了。 骆修没说话,小助理自己在旁边揣测起来:“肯定是盛菜的小姐姐故意给你多盛的,唉,可惜她不知道老板你今年准备出家,都不碰红肉类的东西很久了……” “咦?” 送完自己餐具的顾念回到桌边,望着骆修的一次性餐盒里被她堆成小山的排骨:“食堂这边炖的小排骨酥软入味,很好吃的,你不喜欢吗?” 骆修抬眸,不答反问:“你很喜欢?” 顾念认真点头:“肉类是信仰。没吃肉的一餐和没吃有什么区别?” 骆修失笑。 小助理看她不惯,在旁边抬杠:“肉类算什么信仰,佛家和道家各有戒荤,不杀生才算信仰。” 小助理说完,扭过头去寻求骆修的认同:“骆哥,你说我说的对——” 对着那块被夹在修长指间的筷子挑起来的小段排骨,小助理木住了脸。 几秒后,小助理内心咆哮—— 老板!! 你还记得你是个要出家的人吗!? 狐狸精她这是故意要勾引你破戒你不能再听她的了啊啊啊!! · 中午就餐后,三人一起去了拍摄片场,到时,距离有骆修参演的分镜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他们在演员休息区选了个偏僻角落,顾念不知道从哪搬来个小板凳,蹲在骆修的躺椅旁,认真给他讲解起后续分镜头剧本里云昙的部分。 “云昙现世遇到丁乔的时间是在男主妄无涯之后,这会儿因为前世羁绊,丁乔已经对妄无涯有好感了。”顾念细节地拆分解释着剧本里的人物关系,“所以对于丁乔来说,此时云昙对她的感情,更类似于一种介入……” “第三者么。” 骆修突然出声问。 顾念愣了下,这话里莫名发凉,让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只见到一双温润如玉的褐色眸子。 看来又是错觉了。 顾念迅速跳过任何对鹅子不利的想法,眼角一弯:“也不算呀,毕竟这时候丁乔和妄无涯并没有确定关系。” 骆修点头,声线轻淡:“那丁乔怎么想?” “嗯?怎么想什么?” “云昙已经知道丁乔和妄无涯的前世羁绊,也知道两人现世的感情,却还要插足其中——对于这样的云昙,丁乔怎么想?” 顾念呆了几秒,赞叹扭头,朝骆修翘了一下拇指:“你这个角度不错哎,是我的失误,之前竟然没有代入丁乔视角对云昙这个角色再做完善。” “既然是你的剧本,那你现在谈谈你的想法也可以。” “嗯……那让我想想。” 骆修无声望着椅旁。 顾念原本就个子不高,坐到小板凳上后更干脆团成一团了似的。答应完他的话后,她就抱着剧本蜷在膝前,紧皱着眉思索。 看神情并不设防,似乎也对他话里的若有所指完全没多想。 这样过去几秒后,顾念好像想通什么,腰一绷,刷地坐起来:“我知道了!” “嗯。” “丁乔应该是可以理解云昙的。云昙原本是佛坛圣物优昙花,为她挡劫才入了魔,而即便堕魔,他本性未改,在现世里的最后也确实为了成全丁乔和妄无涯而选择了放弃。” “所以丁乔对云昙的理解,要建立在他放弃丁乔上。” “噫,骆修先生怎么会这样想?当然不是!” “……” 骆修抬眸望她。 顾念认真掰逻辑:“丁乔理解云昙的原因是他是为她入了魔,而入魔以后云昙没办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欲.念,他是情不自禁,所以明知丁乔喜欢的是妄无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接近她、得到她。” 顾念说完,回眸和骆修对视:“自始至终,即便云昙看起来强大无畏,魔性可怖,但他的内心才是最痛苦的——这一点丁乔同样能理解。” “…是么。” 骆修话声刚起,就被从两人身后方向的声音打断:“骆先生,您可以过去化妆间了。” “……” 顾念和骆修同时回眸。 和来人视线一对,顾念愣了下,那人也愣了下:“咦,顾念,你怎么在这儿?” 来的是昨天给顾念化妆、又在卫生间和她开玩笑的那个小化妆师,也是组里正牌化妆师的助理。 顾念:“我正在给骆修先生讲剧本。” “这样啊?那你们去化妆间聊?” 顾念回头看骆修,征询他的意见。 骆修点头:“好。” 旁边困得打瞌睡的小助理一见两人起身,立刻呵欠连天地跟上来。即便快困成了熊猫眼,他也不忘紧贴在骆修身边,严防死堵另一边的顾念。 小化妆师则跟在顾念另一旁,拐着她胳膊笑嘻嘻地问:“哎,我今天上午就听剧组里都在传了。” 除了宝贝鹅子和剧本,顾念对什么事都不太热衷,八卦也没什么精神。所以听了小化妆师故意吊她胃口的话,她也只是耷着眼敷衍问:“传什么。” “就传,我们组里的小美女顾编剧……有男朋友了啊!” “?” 顾念一怔。 小化妆师的声音没怎么压,骆修距离顾念一米之遥,听得清楚。连小助理都立刻给了骆修一个“老板你看我就说吧!”的眼神。 骆修没抬眼,神色淡淡。 顾念在那一秒的短暂惊讶后也已经蔫回去了:“噢。” 这种事她懒得解释,有这样的传言对她来说是好事——能给她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就一个噢的反应,你也太冷淡了,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没男朋友是单身,还想给你介绍我朋友呢。” 顾念一听就头大,绷着微笑:“不用。我和我男朋友感情特别深厚。” “真的假的?” “比24k黄金都真。” “害,那他行不行啊?就放心把你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扔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两个周了也不来看你一回?” 顾念木着脸自吹:“嗯,可能是我值得他放心吧。” 刚说完,她就感觉到旁边投来一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顾念好奇地瞥去一眼,然后就对上小助理愤恨的眼神。 顾念:“……” 这孩子最近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大姨妈来了吗。 助理化妆师:“那一定是你没把骆先生的照片发给他看。” “?” 听到宝贝鹅子突然被cue,顾念立刻回头。 助理化妆师显然是开玩笑,目光在顾念和同样望来的骆修之间转了圈:“不然让你男朋友看到你身边有这么帅的男人,肯定立刻就跑来了。” 顾念茫然:“跑来做什么?” “当然是担心自己女朋友被大帅哥撬了墙角啊!” “??” 小助理终于忍不住了,愤愤插话:“我们骆哥是什么人?外面不知道多少喜欢他的单身女孩排着队乐意和他交往呢!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对吧,骆哥!” “……” 小助理视线刚转回,就落进一双眸子里。最上的薄淡笑意是一层假象,轻易便跌破,让人陷入如幽暗沼泽深不见底的寒潭内。 小助理身影蓦地一僵。 顾念附和的声音抢在此时响起,莞尔带笑:“就是,你过分了啊,骆修先生可不是那种人。” “嗨呀,开个玩笑嘛。” “开我的行,骆修先生的不要随便乱开。他可是艺人,艺人的名声太重要了……” 女孩拉着助理化妆师,半是笑闹半是威胁地把人拐走。 背影单薄轻巧。 骆修抬眸,不偏不倚落进他眼底,烙成了最深的那抹颜色。 · 顾念在化妆间里给骆修讲了没多久的剧本,就被化妆师忍无可忍地赶出来了。 还差一段收尾没说完,考虑到宝贝鹅子那时有时无的演技,顾念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于是干脆在化妆间门外等了起来。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骆修出来时,化妆间门外,窝在墙角托着脸等、一边等一边打瞌睡的小姑娘已经快把自己团成一坨了。 骆修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过去。他停在她前面不远处,垂下眼细细打量她。 顾念脸型瘦白,偏瓜子脸,平常下巴总是尖尖的,但这会儿两颊被她自己的巴掌“迫害”得厉害,挤向鼻尖……还真像小助理说得狐狸似的。 就是没见过这样瞌睡虫似的狐狸。 骆修背着光,一动未动地望着墙角前的女孩,眼底深浅不明。 有一秒鬼使神差,他俯身下去,手伸向女孩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带一点浅浅栗色的头发。 不等落上,那颗脑袋动了动。 几秒后,顾念困得眼前模糊地仰起头:“唔?” 等视野渐渐清晰,顾念才看清了面前逆光站着的那人。笔挺长裤,白色衬衫,凌乱碎发,还有摘去了金丝眼镜后的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顾念抱着膝蹲在原地,初醒表情空茫地看了几秒后,她就不由展笑。 “骆修先生。” “…嗯。” “我刚刚在梦里梦见你了,还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下周二是6月16日——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一定送给你!” “……” 没收到任何答案,哪怕一个语气词都没有。顾念有点疑惑,但从这个逆光的角度,她没法看清骆修的神色。 于是顾念敲着恢复意识后立刻开始发麻的小腿,慢慢起身:“骆修……先生?” 靠着墙站直的那一秒,顾念看清了骆修此时的脸。 她愣了下。 上了淡妆,但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例外,是他露出大半额头的碎发下,在眉心以细笔勾描的优昙花。 血红的笔触衬着极致的白,张扬起最清冷又妖冶的反差。 顾念看得晃神。 在这一刹那里,她完全无法分清眼前人到底是温润如玉的骆修,还是那朵入了魔的佛坛圣物优昙花。 “来之前的路上,顾小姐说我不是那种人。”淡色的薄唇微微开合,似笑而非,声线低得蛊人,“那顾小姐是那种人吗?” “哪…哪种?” 顾念轻吸了口气,莫名有些仓皇地抬头。 背着光的眸子压了压。 “那种,明明有男朋友了、还想勾引别的男人上床的人?” “……” 顾念一噎。 好、好妖。 尽管看不太清男人的五官和神情,但只从这压得低哑,好像带笑又好像情绪疏冷的声音里,她也能感知到骆修身上和平素温润完全不同的妖孽感。 宝贝鹅子这是入戏太深、不可自拔了吗? 听说区别于技巧流派,天赋型的演员确实容易有这种共情过度,现实和剧本短暂混淆的问题…… 顾念还没想完,身前本就离着不远的男人蓦地上前一步,那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随之落下。 他下颌微绷,声音压得更低。 “顾小姐会吗?” “……” 唉,毕竟自家宝贝鹅,还能打一顿不成。 而且作为妈妈,她必须得给他树立一个拥有正确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恋爱观的榜样形象! 嗯! 顾念想完抬头,正色:“当然不会,我和我男朋友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对爱情的态度十分忠贞——无论身心,我们是绝对不会背叛对方的!” 死寂半晌。 耳边一声清冷,薄凉,低而妖冶的笑。 骆修:“是、么。” ※※※※※※※※※※※※※※※※※※※※ · 恶龙修:我不信。 · 昨天单章评论过千,你们果然不爱我只爱我的万评加更t^t 顺便感谢所有留评、投霸王票和灌溉营养液的宝贝们! ps:考虑到我喜欢作话小剧场,但好多app端的宝贝好像觉得作话感谢名单太长翻页很麻烦,为了避免你们连我的小剧场一起屏蔽,这本书就暂时不放具体的感谢名单了qwq 但我会在作者后台看到的!爱你们么么叽! 渡我 第23章 《盲枝养鹅日常》 2018年11月22日, 星期四,天气阴 唉,今天寄去养生茶的时候问了朱涵宇, 宝贝鹅子这个月又没有接到任何通告。 之前果然还是高估定客传媒了,满脑子潜规则的辣鸡高层能做出什么明智决定,把宝贝鹅子这样底子的艺人签回去都不知道好好规划,白白挥霍他宝贵的时间和青春! 狗定客早日倒闭!! ……不对,还是等宝贝鹅子红了, 再让他们早日倒闭! 这个月忙得傻掉了, 差点把去道慈观上香祈福的事情忘了。还有这周没有时间去福利院做义工, 不过以宝贝鹅子的名义给慈善项目捐了款…… 每周福气一点点, 积攒久了,宝贝鹅子一定能大红大紫。 啊对, 今天小雪节气。 明天记得叮嘱朱涵宇,一定要监督宝贝鹅子穿秋裤!往下天气越来越凉, 穿得单薄老了以后肯定会得老寒腿的。 说起来, 要不要给宝贝鹅子织一条围巾?古诗也说慈母手中线, 游鹅身上衣…… 嗯! 就这么定了! 宝贝鹅子一定能感受到我织在围巾里的沉甸甸的母爱! 不过,k市今年还没有下雪呢。 下雪的时候总是很冷,一个人走在路上也感觉孤零零的。希望有人能陪在你身边。 不要生病, 不要孤单, 不要难过。 祝我最温柔的宝贝, 永远、永远健康快乐。 …… 片场休息区。 小助理在骆修的躺椅旁来回好几趟了, 他们老板始终在看那个深褐色本子, 专注得眼皮都没抬起来过。 朱涵宇到底没忍住, 弯腰凑到了骆修身旁:“您那死忠粉到底在本子里写什么故事了, 我怎么觉着您最近翻看这个本子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没什么。” 骆修合上本子。 小助理只看见了最后一句开头[最温柔的宝贝], 他惋惜地站直身,嘀咕:“有这么宝贝吗?” 骆修轻扶了下眼镜,金丝细链在他颈旁晃了晃,他温和地笑:“没有。 “那您给我看一眼?” “不行。” 小助理:“……” 温柔个毛线球啊,都是假的,假的! 小助理沮丧地转身想走,却被身后声音叫住了。 “等等。” “?” 小助理飞快回头,以为他们老板改主意了,没想到只见骆修抬了抬拿着本子的手:“盲枝也是k市人?” 小助理愣了下:“应该是吧?之前她给您寄东西到公司,好像都是同城快递来着。” “她和公司有瓜葛?” “咦?有吗?没听说过啊。” “……” 小助理又绕回来,嬉笑着问:“骆哥,你真对这位盲枝大大有兴趣啊?你要是想知道,找人查查不就行了,凭您的人脉——” “不用,”骆修慢条斯理地截了,“谈不上兴趣,没听过就算了。” 小助理叹气:“行吧,不过我估计您这位死忠粉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骆修没搭茬,看起来确实全不在意。 小助理只得自己接:“从她把这本子寄给您以后,联系我问您近况的频率都快降到0了——您说这本子,是不是她寄来跟您做个了结的啊?” “……” 骆修似乎想到什么。但很快他就兴致寥寥,又垂回眼去。 顾念来的时候,《养鹅》还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躺在骆修的手边。 “骆修先生,一起去吃午餐——”顾念的话声在看到《养鹅》的第一秒就自动消音了。 最近两天都是顾念找来,骆修已经习惯了,他闻言起身,抬眸望过去时,察觉女孩眼神的落点。 骆修低了低视线,看向腿边:“怎了。” “没,没事,”顾念心虚想否认,但又怕骆修起疑心,“啊,我就是看到过这个本子好多次了,看来你蛮…喜欢它的?” 顾念问得心虚气短,问完她都没敢看骆修眼睛。 骆修:“剧组无聊,打发时间。” 听不出明显好恶,顾念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嗯。” 小助理最近几天也习惯了,每天中午提前去食堂订好三人餐和位置,等骆修和顾念来了一起用餐。 这话自然是骆修发的,对此小助理很是心痛了一下他家老板的自甘堕落:不但不对那个觊觎美色的狐狸精严防死堵,反而还自己送上桌去了。 堕落啊堕落。 摆好餐盒以后,小助理就正襟危坐在桌后,盯着食堂门口。 今天也是用目光警告狐狸精离他们老板远点的一天!……就是今天的狐狸精怎么都没给他眼神。 “小心。” 顾念手腕被人一拉,她茫然停住,然后就见一个和同行人玩笑着后退的男生险之又险地从她面前贴过去。 对方手里热汤一晃,洒出一滩,正落在顾念脚边。 对方也吓了一跳,忙道歉:“对不起,没看见后面有人。” “没关系,我也走神……” 顾念刚要点头就察觉什么,她视线落向手腕,然后顺着握在上面的修长指节,一直望到旁边男人的脸上。 镜片后薄光微冷,骆修望着那个青年,侧颜被光影刻出几分陌生的凌厉:“既然端着热汤,那就该注意些。真出了事,对不起有用吗。” “抱歉抱歉,我一定注意。” “……” 等对方在骆修的眼神下仓皇离开,顾念才回过神,她不确定地喊了声:“骆修…先生?” 骆修回神。 温润柔和一秒回到他眼底。 骆修侧回身:“你没事吧?” “没,他没碰到我。” “那碗汤看起来很烫,夏□□服又单薄,洒在身上一定会烫伤,所以我有点着急了——” 骆修说着,似乎歉意地抬眼。 “吓到你了?” “……” 顾念呆了数秒。 所以,刚刚宝贝鹅子是因为担心她受伤,才那么紧张、甚至眼神冷得叫人害怕和陌生的? 呜呜呜这就是进阶版的母子情深吗,她的爱果然没有错付!! 顾念感动得泪目:“我怎么会怕你,永远不会的!” “永远…”骆修轻声重复了遍。 顾念听到:“怎么了?” “没什么,”骆修淡淡一笑,“只是觉得这个词每次听到见到,都有种不现实感。” “嗯?为什么?” 骆修没有回答。 但顾念很快就想到了,她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朝骆修明媚一笑:“骆修先生是觉得,我说的永远不能履行吗?” “……” 骆修抬眸,不语望她。 褐色眸子里落进光去,衬得斑驳深浅。 “你给我等着噢。” 顾念装凶不到几秒,笑了。 “等着看吧——我答应骆修先生的永远,一个都不会忘。” 骆修垂眸:“就算一切并不如你所想象?” “就算一切不如我想象。”顾念想都没想。 骆修似笑,淡淡撩眼:“你这到底算是聪明,还是好骗?” 顾念:“我当然聪明。” “是吗?” 顾念莞尔:“但骆修先生跟别人不一样嘛。可能在你面前,我会比较好骗一点。” “……” 骆修一怔。 小姑娘跑出去两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她回过头,正望见骆修意外怔忪的神色。 顾念想通因果,笑了:“难道骆修先生会骗我吗?” 骆修回神。 他唇角轻勾,眼神似温和而无害。 “不会。” · 顾念三人快吃完午餐时,他们身后来了五六个人,似乎是灯光组的,端着餐盘去后面那桌落了座。 没吃几口,就有人开腔。 “我这盼星星盼月亮,可终于要把卓编剧盼回来了。” “哎,美女编剧要回组里了?” “不是说她之前的剧本获得什么奖项提名了吗,怎么又要回来了?” “嚯,这就是盲枝大大的气魄吧,奖项提名都没兴趣去?” “难怪当年那么火的时候退圈,这淡泊名利的态度,跟我们就是不一个样哈?” “……” 几人吹擂里,终于插进个不和谐的嘀咕声:“得了吧。” “?谁说话了?” “干嘛,不服气盲枝的名气啊?” “人家有实力,别酸啊。” 那人撇嘴:“且不说卓亦萱是不是盲枝,单说盲枝,她当年退圈也跟淡漠名利没关系好吧?” “嗯?” “你知道原因?” 几个人原本还恼火,一听有八卦的样子,立刻凑了上去。 “咳,我也是听我在x大念过书的一个朋友说的,”那人清了清嗓,“x大你们知道啊,圈里多少名导、名编、名角全都是从那儿出来的。我那朋友说,当年盲枝就是他们学校一个大二学生。” “卧槽,牛逼啊,盲枝是x大的?这真算是圈里镀金边的高材生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她不是火了吗,一夜爆红的级别,学校里的学生只知道有人用这个笔名,具体是谁没几个人知道。那时候多少公司抢着想签下她?按理说就是走花路的光明未来,可惜啊……” “可惜什么?”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那人哼了声,不屑道:“可惜没多久,被人扒出来在校外给个圈里的传媒公司的高层当小三,还被人家未婚妻扒出来、闹到学校去了。” “??卧槽?” “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这么大的事情我完全没听说过!” “x大给压了呗。名校在校学生公然给人做小三还闹这么大,这得是多大的丑.闻啊?他们当然得压。”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难道盲枝退圈就是因为……” “是吧。人家大传媒公司高层的未婚妻什么势力什么背景,她再火那会儿也就是个没人脉没资源的学生,那段时间x大学生里全都在八卦这个事情,还有人想把她扒出来,不过好像在那之前,她就退学了。” “盲枝竟然是小三,我的女神梦破灭了。” “本来我还惋惜她退圈呢,那她可真是活该啊,小三都不得好死。” “不是,他说你们就信啊?这种事情真真假假的,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别墙头草似的了吧?” “不是吧,小三你还护?我朋友为什么要污蔑她,有好处吗?” “……” 隔壁桌□□味越来越浓,小助理则震惊地转回头:“骆哥你听见了吗!他们说你那个死忠粉是小——” “没听到。”骆修打断。 “哎?可是——” 骆修没抬眼,声音近冷淡:“我不觉得无凭无据议论别人是什么有趣的事,你如果喜欢这种八卦,我不介意,但别和我聊。” “…哦。对不起骆哥,我知道错了。”小助理委委屈屈应了。 骆修落回视线。 坐在他对面,女孩眉皱得紧紧的,一副非常难受地陷入沉思的模样。 “顾小姐身体不舒服吗?” “唔?”顾念抬头,脑海里回溯骆修问题后,她摇头,“没有,就是他们的话让我想起——” 骆修微皱眉:“顾小姐也喜欢这种八卦?” 顾念的话恰在这一秒理所当然地接上:“让我想起,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纠结好呢。” 骆修:“……” 骆修:“?” 这种联想,是怎么做到的。 ※※※※※※※※※※※※※※※※※※※※ · 顾念:谣言?谣言能有儿子生日重要吗?当然没有(老母亲式情深) · 感谢宝贝们的留评、霸王票和营养液 万评加更就在前方了,冲鸭 渡我 第24章 6月15日, 周一。 骆修和宗诗忆的对手戏在傍晚结束,天边晚霞艳丽,夕阳如血。 耿宏毓喊了收工, 一下午的拍摄到此结束,工作人员们松了口气地下班。 “骆先生,今天辛苦了。” 工作人员散去大半后,宗诗忆去化妆间卸妆前,专程跑来跟骆修问好。 骆修接过小助理递来的冰镇毛巾, 在脖颈下按了按, 闻言随意点头应了:“宗小姐客气。” 宗诗忆迟疑着, 小心问:“骆先生, 今晚您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在镇上酒店吃晚餐, 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 骆修指节一停,回眸。 在那双深褐色眸子的注视下, 情绪似温润又透凉薄, 宗诗忆挺了两秒就有点撑不住, 低头避开视线。 骆修不在意地转回去,用毛巾擦拭手腕:“宗小姐有什么事情么。” 宗诗忆张了张口,眼神游弋, 露出复杂的欲言又止的神色。 骆修没回头, 但已了然:“今天我很累了, 宗小姐有什么不方便别人听到的事情, 明天再去找我吧。我明天没有拍摄, 一直在房间。” 宗诗忆露出喜色, 立刻点头:“好的, 谢谢骆先生。” “……” 宗诗忆身影远去后, 之前自觉躲到旁边的朱涵宇凑上来,疑惑地望着宗诗忆的背影:“骆哥,她怎么突然找你,还一副要告白不方便的架势?” 骆修一瞥他。 小助理噎了下:“您的眼神伤了我的心。” 骆修:“我怎么了。” 小助理控诉:“您刚刚那一眼里满写着在看一只小学鸡的嫌弃!” 骆修思索之后,淡淡点头:“差不多,你的领悟能力有提升。” 小助理:“???” 小助理悲愤地问:“我说的哪有问题吗?宗诗忆刚刚不就是一副要告白又不好意思在公开场合、所以要单独约您的反应吗?” “你能不能用……” 骆修架上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又冷淡地撩起眼,似笑非笑瞥他。 “成年人的脑子思考问题。” 小助理:“……” 果然是被嫌弃了qwq 小助理不甘心地追问:“那您告诉我呗,她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这么欲言又止的?” “找到我这儿,求的无非就是资源或者渠道。” 小助理懵了下:“她又不是您公司的艺人,硬要说的话宗诗忆连定客传媒的艺人也不是,同门之宜都没有,怎么会找您——” 小助理的话自己消音。 他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有点头疼地问:“果然上次您说得对,圈里不是慈善场,只有利益驱使。害,我还以为宗诗忆真是像她的人设那样单纯友善没心机的呢。” 骆修拎起躺椅上挂着的外套,侧身离开前停顿了下。 “她人呢。” “啊?谁?” “……” “??”小助理转转脑袋反应了几秒,才恍然问,“您是说顾念?林副导好像找她有事,在您拍摄中途就把她叫走了。” “难怪不在。” “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骆修停顿了下,没回答:“我去休息室等她。她回来以后,让她直接去那边找我。” 小助理停下手里动作,狐疑地盯着骆修:“骆哥,您不会是,真的真的对那个小编剧,有什么……” “有什么。” “就——那种意思啊!” “哪种意思。” “!” 骆修从头到尾没抬过眼,声音也冷淡里透一点散漫的倦。小助理却被他这不紧不慢的反应逼急了,跳着脚窜到骆修正面。 “还能哪种意思,当然是类似她对您的非分之想的那种意思!您可千万不能上了狐狸精的当,她可是有男朋友的,这件事情不管怎么算,结果都是您亏大了啊!” 骆修终于撩起眼,眸子里晃着点似浅似深的笑意,他轻声笑:“我,亏大了?” “嗯嗯!”小助理拼命点头。 “怎么说。” “您看她当众还有对您那种态度,肯定就是只打算发展露水情缘嘛!等拍摄一结束,她绝对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回男朋友身边了,您身情两失,什么都落不着!” “那我把她变成我的,就不亏了。” “这倒确实是个……” 小助理戛然停下,惊恐扭头—— “???” “骆哥你认真的吗??” “……” 骆修慢慢扣合眼镜盒。 啪嗒一声轻响后,他抬头也撩起眼帘,眸子里笑意温润如常。 “开玩笑的。” “……” “是她之前有事要和我说,所以你记得告诉她。我去休息室了。” “…………” 小助理僵在原地,目送着那道背影离去。 直到风把山里一丝干热的暑意吹进拍摄片场内,朱涵宇在这热腾腾的温度下打了个激灵,猛回过神。 他低头搓了搓胳膊上无故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日哦,怎么总感觉要出事了。” · 《盲枝养鹅日常》 2018年12月2日,星期日,天气小雪 第一次“爱的围巾”行动尝试失败,我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个手残。 …… 2018年12月21日,星期五,天气晴 第二次。 又失败了。 …… 汪!!! …… 2019年1月15日,星期二,天气阴转多云 虽然这次成功了。 但是这个卖相……它侮辱了我也侮辱了我鹅子呜呜呜呜。 我不信!我一定会成功的! …… 2019年2月4日,星期一,天气晴 今天是除夕夜。自从市里不让放烟花后,现在的除夕夜晚上都变得好安静啊。 给宝贝鹅子准备的新年贺卡,不知道能不能准时送达,希望宝贝鹅子能感受到贺卡里妈妈深沉的爱。 尤其是那条围巾!学了三个月,我终于学会了!!呜呜呜我可真是个没用的妈妈t^t 不过昨天给围巾收尾的时候被我妈发现了,她以为我交了男朋友。 嗯,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保持下去吧。从退学以后,她总是担心我会自闭抑郁什么的,我觉得还好,但是她不放心。 这就是母爱吧,真伟大。 我也要像妈妈爱我一样,好好爱我的宝贝鹅子! 宝贝鹅子!新年快乐! 那我今年的新年愿望,就是宝贝鹅子在未来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妈妈永远爱你!! …… 骆修的指腹慢慢划过,最后停在这页纸的底端。 修剪圆润的指甲前,“永远”两个娟秀的黑色小字细细地勾在纸面上。 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等着看吧——】 透过窗的大片的阳光下,背过身的女孩转回来,朝他笃信地笑。 【我答应骆修先生的永远,一个都不会忘。】 骆修眼帘一垂,细密的睫毛扫下去,在眼睑下拓出淡淡的影。 他从不信任何人,更不信永远。 在他看来,言语只是掩饰人心的文字游戏。真实从不需要通过言语表达,只有谎言和欺骗才需要。 也只有愚者,才会被那些包裹着温柔外壳而在暗里藏起苟且目的的话术所蒙蔽,就像过路的旅人被路边的芳香吸引,去触碰娇艳的花朵却忽略了花瓣下黑色的荆棘,最后倒进剧毒的花丛、在虚假的梦里死去。 这样的愚人骆修看见过太多,他懒于提醒,更有甚时实在无趣,他还会帮那些带毒的花多加一把推力。 总归一“死”,对很多人来说,死在梦里说不定比死在真实里更幸运。 骆修只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在一丛花前驻足。 和那些人不同,他明明看到在阳光下藏在花瓣间闪着狰狞寒光的毒刺,但他好像就是无法克制…… 他无法克制朝她伸过手去。 骆修无意识地在本子页侧上轻轻拂过,掀起一页,横撇过去时,划过的指腹上擦起灼烫—— 咝。 纸页摩擦起轻响,指腹上传回的痛觉也拉回了骆修的理智。 他垂眸,翻过手。 食指尖端,一线白痕间正往外渗出殷红的血迹。 骆修眼神里半点波澜不见,他不在意地抬回视线,从桌旁抽出张纸巾。还未压回时,休息室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突然压下,推开。 一身薄款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外。 “骆修,你果然在这儿。”卓亦萱定睛看清,露出愉悦的神情。 “……” 骆修没说话,垂回眼去。 “我好不容易才在你生日前赶回剧组来了,而且我可是扔下一个颁奖典礼回来的!”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后,卓亦萱已经走到沙发前,她停在骆修屈起的长腿旁边,半弯下腰来。 风衣下带起香风,薄款t恤的领口半宽松地垂着,漂亮的锁骨和事业线若隐若现。 卓亦萱妩媚地笑:“我知道错了嘛,之前是我缠你缠得太紧,以后不会了,你想我怎么做都可以,我一定都听你的。” “……” 房里没有其他人,骆修抬眼,压着淡淡嘲弄。 “回去一趟,专跟谁取的经?” 卓亦萱笑容僵了下。 她站起身,不自然地拨了拨落下来的长发:“没有取经啊,就是,问了朋友一点建议。她们说我太强势了,所以你才不喜欢,但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软一点就是了。” “抱歉。” 骆修眼皮不抬,慢条斯理地合上本子,撩眼。 “我不喜欢。” “你——”卓亦萱气得攥手,“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性格的!” 骆修神色变得倦懒,他最厌烦和无聊的人纠缠无聊的话题。 他转开眼,“和性格无关,我不喜欢任何人。” “……!” 卓亦萱上前一步就想发作,但在怒言出口之前,她还是想起朋友的提醒,深吸了口气压回她的大小姐脾气。 卓亦萱开口:“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你也不会看得上别人,我可以等你,我们慢慢相处——反正无论家世背景,容貌身材,个人能力和熟悉了解的程度,你也找不到比我更配得上你的人了。” 卓亦萱一顿,偷眼观察骆修神色:“这次回去以后我还特意去看望了骆老爷子,不过你放心,我没告诉他你在剧组的事情,我们就是闲聊——他对我也挺满意的啊。你总要考虑家里长辈的意见吧?” 骆修原本没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句,他才转回脸。 只是不同于卓亦萱想象中的动容,那双深褐色的琥珀石似的眸子里,只有完全不溶于这盛夏暑热的冷意。 “长辈的…意见?” 骆修笑里含着淡而疏离的嘲弄。 “那你要失望了。骆家的教育里从来不包括这一条,他们意愿如何,不会对我产生半点动摇。” 卓亦萱微微咬牙,漂亮的妆容都显得有几分扭曲:“你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回骆家!” “……” 骆修淡淡一笑,嘲弄都懒得遮掩。他起身,不想再和卓亦萱纠缠。 见骆修要离开,卓亦萱只得放软语气,她追到骆修身旁:“好好好,我不和你吵了——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回骆家过,那让我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卓亦萱说着话,就想伸手过来挽骆修的手臂。 骆修侧身让过她的指尖,然后他低下眼,笑意疏冷:“你了解我?” “当然,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啊。” “那你更应该知道,我从不过生日。” “……” 卓亦萱脸色微变:“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骆家,也不喜欢在骆家过生日。” 骆修淡漠:“你现在知道了,不是。” 骆修转身往外走。 他将到房门前,卓亦萱回过神,又追来:“骆——” “笃笃。” 房门轻叩。 “骆修先生,我进来啦。” 房门推开。 顾念握着门把手停下,茫然地看着站在她面前一两米处的骆修:“咦,骆修先生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问完,顾念才注意到骆修身后的卓亦萱。 沉默数秒,顾念警觉地轻眯起眼—— 卓亦萱竟然在回到剧组的第一时间就来找骆修,果然潜规则她宝贝鹅子之心不死! ……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骆修低眼,望着面前一秒进入蔫凶的戒备状态的小姑娘,眸里划过一丝淡淡笑意。 卓亦萱也在此时回过神,“你怎么又来纠缠骆修了?他不是你攀得上的高——” “顾小姐,”骆修淡淡打断,声音温和,“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说吧。” “……” 顾念从蔫凶状态退出,转向骆修时难得露出一丝犹豫:“我在这儿说吗?” 骆修一顿,微眯起眼。 卓亦萱还在被打断的不爽里,闻言轻蔑一笑:“怎么,你还觉得你和骆修之间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顾念木住脸,没看她:“我只是讨厌说话的场合里有总喜欢没礼貌插嘴的人。” “?!”卓亦萱恼了,“你说谁没礼貌?!” “谁恼羞成怒我说谁。” “你!” 骆修看着女孩没表情蔫巴巴的、却把卓亦萱气得跳脚失态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他眼角轻垂,压着笑意开口:“说吧,我会认真听,不会被插话打断。” 卓亦萱:“……”气卒。 顾念视线抬起,仰落到骆修脸上,懒洋洋耷着的眼皮也一点点支棱起来。 等和骆修对视时,小姑娘乌黑的鹿眼里已经亮晶晶的了:“骆修先生,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哎,你有没有什么个人的规划和安排?” 骆修摇头,“没有。” 顾念眼睛更亮:“那可以让我陪你过生日吗?我有特别认真地准备了生日礼物,想亲手送给你!” 骆修停顿了下。 斜后方,卓亦萱冷笑了声,不屑地抱起手臂,等着顾念碰一鼻子灰的糗样。 大约是看出了骆修的迟疑,顾念连忙补充:“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生日后再给你……哦那个礼物就没办法给你了……” 小姑娘有点失落,声音低下去。 但没到两秒,她又嗖的一下支棱起来:“不过没关系,我还有planb的礼物可以送给你!” 骆修沉默之后,无奈问:“你今天上午一直说要和我说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对。” “那怎么不早一些提。” “我担心太早的话,骆修先生的生日安排没有确定,会为难嘛。”顾念笑笑,“不管怎么样,有人陪你过生日就好——你明天应该不来剧组了吧,那我先祝你生日快——” “可以。” 骆修淡声说。 空气一寂。 顾念茫然地仰了仰头:“什么可以?” 在卓亦萱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骆修和顾念对视着。 然后顾念回神,原本黯下去的眼睛里像是点起了两簇小烟花似的:“你是说……” “嗯。” 骆修轻叹。 “明天,请你陪我过生日吧,…顾小姐。” “!!” · 顾念没告诉骆修,她要怎么安排他的生日——作为母爱如山的老母亲,亲身给宝贝鹅子过的第一个生日,必须惊喜且有意义。 顾念这么坚信着,然后在9个闹铃的不懈努力下,起了个大早,几乎摸着山区的黑,坐上去镇里酒店的车。 毕竟夏天,又是六月份,临近北半球北回归线直射点时间,天亮得最早。 等顾念赶到酒店时,小镇里人烟已起。 铺着石板的路上响起咔哒咔哒的小推车的声音,吆喝的,叫卖的,带着听不懂的方言,又有着莫名的人间烟火的亲热气。 顾念走在中间,满怀愉悦,她抱着提前准备好的剧组工作人员的证明,通过酒店安保检查,进到了酒店楼内。 骆修的房间一直在7楼。 还是熟悉的717。 顾念站在房门前,拿出口袋里准备好的小碎花筒,在心底排练了一遍祝福语流程。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顾念抬手,轻轻叩响房门。 时间大约过去了二十秒。 在顾念几乎要怀疑宝贝鹅子还没起床的时候,房门在她面前轻轻拉开。 穿着一套浅灰色真丝睡衣的男人撑着门,黑色碎发半湿半干地贴在冷白额上。他的发尾卷翘起来,弧度都透着一丝浴后的性感。 细密的眼睫倦懒撩起,没了眼镜的遮掩,深褐色的眸子里隐着深沉的幽暗。 顾念被这美色蛊住,呆了两秒她陡然回神,手里的碎花筒拉开。 “啪!” “骆修先生生日快乐!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业红火笑口常开——” 顾念背了一路的100字25词的四字祝福语还没等说个开头,就被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打断。 “骆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 伴着话音,骆修身后,一道熟悉的女人身影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 宗诗忆。 顾念笑容陡然顿住。 扶着门的骆修到此时才回神,他确实是第一次过生日,从未有过先例,也确实没有想到,顾念的第一个惊喜就从早上的突然造访开始。 “你怎么来这么早?” 骆修没应身后的声音,问。 按山里距离和出车难度,她要这个点出现在他房门口,那至少要四点多就起来。 顾念似乎懵住了,看着他身后的女人,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睡衣和明显浴后的黑色碎发。 然后她继续呆滞。 和小姑娘的眼神对上0.1秒,骆修就知道她误会什么了。 骆修停顿了下,罕有地皱起眉。 “她是来——” “不用解释。” 顾念终于回神。 骆修眉皱得更深。 同样是第一次,他心底冒出一种烦躁的、但又好像掺杂着自责和从未有过的慌张的心情。 复杂得令他整个人的眼神气场和情绪状态都开始混乱。 他紧盯着顾念的神色。 按照他了解不多的“相关知识”里,女孩现在最可能的反应是说完“我不想听”,然后转身跑走。 那他应该…… 骆修没想完。 因为他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不但没跑——她还非常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 然后贴近。 她柔软的气息就轻轻吹拂在他衣领下裸.露的锁骨上,带着灼人的烫度。 凑在他身旁,女孩的声音压得细细轻轻、又异常肃穆。 “你们,做安全措施了吗?” 骆修:“……” 骆修:“?” ※※※※※※※※※※※※※※※※※※※※ · 顾·操碎了心·老母亲·念:该拿什么保护你,我的鹅叽。 恶龙修:…………… · 生日part恶龙攻略条炸裂预警 万评加更就差不到一千了预警(x 渡我 第25章 酒店7楼。 717房门前。 一高一矮两人相对而立, 一个没表情地低垂着眼,一个神色严肃地仰着脸。 气氛堪称诡谲。 顾念终于先撑不住了。 为了给宝贝鹅子准备生日惊喜,她睡得太晚今天又起得太早,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么瞪了没几秒她就眼皮酸得想掉眼泪。 顾念揉着眼睛低下头,同时心里哇凉哇凉的—— 看宝贝鹅子这反应估计是忘了,这要是真闹出点什么事,不管怎么处理, 那都是给以后红了的时期埋下超级恐怖的定.时.炸.弹啊。 不行, 一定得和宗诗忆谈清楚了, 两人是要交往还是单纯的都市男女情迷意乱必须划出准确的界限, 不能给以后留下话柄和隐患,这也是对双方事业都有利的处理方式…… 在顾念已经考虑到万一以后东窗事发宝贝鹅子应该怎么做的阶段时, 房间里的宗诗忆终于熬不住这叫人头皮发麻的死寂,慢慢挪到玄关。 “骆先生, 你是不是还有私事要处理?” 又过去几秒, 骆修才慢慢从顾念身上挪开了视线。 他侧过身:“嗯, 你先走吧。” “好的,那我——” 宗诗忆的目光一直低着,直到话间一抬头, 她瞥见骆修浅灰色丝质睡衣上的庆生碎花瓣, 懵了。 她印象深刻, 经纪人也就是她母亲反复跟她强调过和骆修接触时一定要注意的几个忌讳, 其中最严重的一个就是对方的重度洁癖。 那这种程度, 是他可以忍受的? 宗诗忆茫然地想着, 把目光横移, 落到站在门外的女孩身上。 女孩半低着脑袋, 正在揉眼睛。 虽然脸蛋被垂下来的长发和手遮了大半,但宗诗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剧组里那个当初替身她的小编剧。 察觉女孩发红的眼,宗诗忆想到什么,心里一惊:“顾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 “宗小姐。”骆修打断。 “啊?”宗诗忆回头。 骆修眼神薄凉冷淡,他朝门外示意了下:“你可以先离开了。” “好、好的。” 察觉到骆修此时不太友好的情绪状态,宗诗忆没敢多说话,犹豫地看了一眼顾念后才快步走出去。 顾念也在等宗诗忆离开。 这种撞见场面,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摊开了说透实在太尴尬,还是能避则避,至于后续…… 顾念还没想完,听见头顶响起个声音:“你刚刚问我什么。” 余光确保宗诗忆已经拐进电梯间了,顾念这才抬头。 她神色严肃:“你们昨晚没被什么人拍到吧?宗小姐在圈内已经有一定的影响力了,难保有没有狗仔在蹲她。从我上楼前来看应该是没有的,那就只需要考虑昨晚——” “顾念。” “……?” 顾念跑远的思绪一下子被拽回来。 她有点懵地仰头:刚刚宝贝鹅子是,直呼了她的名字?他好像生气了?是不是因为觉得她逾矩了? 她好像也确实因为太担心而有点心急了t^t 顾念自省完,蔫耷下眼:“抱歉,骆修先生,我是真的太担心闹出事情会影响你的前途。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管、不会多话的。” “……” 骆修低着眼,眉皱得微紧。 视线里的小姑娘变成了平常看不到他时的模样,又蔫又丧,没精打采的。可能比平常的状态还要严重一点。 沉默半晌,他轻叹了声:“她是今早才过来的。” 顾念:“?” 顾念陷入沉思。 今早才过来的是什么意思?昨天工作太累,需要养精蓄锐,所以两人才在今早…… 宝贝鹅子应该也是第一回被人撞见,觉得不安想寻求理解? 嗯。 顾念心里点头,一定是这样。 思索许久,顾念终于调控好表情,她自觉像一位温柔慈祥、小心安抚不安的宝贝鹅子的母亲那样轻柔开口: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理解。你们都是正值青春的年轻男女,有一些情感或者其他方面的需求这很正常……” 骆修:“……” 委婉是行不通了。 这是骆修第一次有这种被什么人气到发笑、偏又拿对方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抬了抬手,完成了那天在化妆间门外的墙角前,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顾念正慈母般地念叨着,就感觉脑壳一沉。 她懵了下,卡住。 这个感觉是…… 顾念仰头,正对上那双半垂下来的褐色的眼。 “我没有和她发生过关系,将来也不可能。宗诗忆今早来找我,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请我帮她搭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我表达的足够清楚了吗,顾、小、姐?” “……”顾念僵硬点头。 “你愿意相信我了?” “……”顾念迟疑几秒,再次慢吞吞地点下头。 骆修这才垂眸,也放下手。 他侧过身,半倚在敞开的房门上,让出通进房间的玄关,“先进来等?” “啊,好。” 顾念还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大脑跟着本能,顺着骆修的话走进房间里。 路过浴室时,好像还能闻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水汽中凝结着的,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清香。 等在椅子里呆坐几十秒后,顾念搅成浆糊是的脑袋里终于慢慢找回一点理智。 她不确定地抬手,僵着摸上自己的头发。 所以,她刚刚,是被宝贝鹅子…… 摸头了? …… ??? !!! 虽然和宝贝鹅子再一次拉近亲子距离的感觉很好,但是!被宝贝鹅子摸头杀!她身为老母亲的尊严何在?! 果然鹅子还是没有把她当成可以依靠的妈妈吗呜呜呜。 顾念身陷沉痛,沮丧地抱住那块已经和她很熟了的圆茶几,再次靠着桌边的棱角磕起额头。 骆修听见声音从浴室出来时,眼前就是这格外熟悉的一幕。 他垂眸,掩住淡淡笑意。 “顾小姐。” “?!”顾念嗖的挺直腰板。 “你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啊。” “那是等的时间太无聊了?” “怎么会,也没有。”顾念尴尬不失礼貌地笑。 “那你刚刚是在……” 顺着骆修的视线,顾念瞥向刚被自己用额头祸害过的茶几棱角。沉默数秒,她心虚地用爪儿在桌边摩挲了几个来回。 “我,试试材质。” 骆修眼角几乎被笑意压得弯下来:“那材质好吗?” 顾念一本正经:“嗯,挺好的。完全没有偷工减料。” “怎么判断,听回声吗?” “哎?” 顾念茫然回头,就见骆修抬手,轻轻点了点他自己冷白的额头。 那人落回手也撩起眼,似笑非笑,唇角轻勾。 顾念:“……!” 呜呜呜呜她一定又被鹅子当小学生了t^t 宝贝鹅子不是这样的,妈妈真的是个成熟又称职、温柔还会照顾鹅子的好妈妈啊呜呜呜。 顾·老母亲·念在心底以泪洗面。 骆修没有再逗她,他直身走到立式大衣柜下,打开其中一页长门,修长的指节在木质温润的抽屉上掠过,停在第二格。 骆修弯腰,拉开抽屉,手伸进去。 顾念此时回头,蔫丧着问:“骆修先生是要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骆修:“没关系,我自己来。” 顾念闻言眼角一抬,抖擞精神起身跑来:“骆修先生不要跟我客气,刚刚误会了你我很抱歉!作为补偿,今天任何可以代劳的事情都让我来吧!” 扶着抽屉,骆修回眸,深褐色的眼睛微微熠动:“你确定?” “当然!” “……” 骆修没有再说什么,他右手已经从抽屉里抽出来,拿着一个触感柔软的黑色真丝袋子,上面分别用中文和英文写一个词。 [吹风机]。 顾念这才想起刚刚看到的骆修半湿半干的碎发,大概是晨起浴后,宗诗忆到访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擦净吹干? 那她给他弄好像不合…… “这件事似乎不方便。” “——?” 顾念心里刚刚冒尖的理智念头,一秒就被叛逆因子跳着脚踩到下面。 都是一家人! 给宝贝鹅子吹个头发而已,能有什么不方便! 她今天一定要让宝贝鹅子感受到她这满腔深厚慈祥又感人的母爱! 于是骆修就见小姑娘停在他面前,撸起袖子,露出细白的胳膊和手腕。然后顾念朝他伸手:“给我吧。相信我,我真的可以!” “……” 骆修垂眸,最终还是妥协。 手里的黑色真丝袋子被他放进女孩掌心。 顾念隔着袋子抱住吹风机,想了想又跑去浴室,从里面挂好的大大小小的毛巾浴巾里选了型号合适的一条。 出来前,她不忘认认真真地把手指尖都洗了一遍。 最后左胳膊臂弯挂着两条干净毛巾,右手握着吹风机,顾念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了—— 此刻她深以为自己是个洗剪吹一条龙、技巧娴熟的托尼老师。 骆修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里,翻着书……不对,翻着《养鹅》等她。 一看见《养鹅》,顾念立刻萎了。 她缓慢挪到骆修身旁。 骆修合上本子,抬眸:“需要我怎么配合?” “不用,”顾念心系《养鹅》,神思恍惚,“骆修先生坐着就行,我自己来。” “?” 骆修一顿。 顾念完全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歧义可怕的虎狼之词,她低垂着眼,表面非常淡定,实际上早就魂游天外了。 手上的一条毛巾被顾念拎起,小心翼翼地盖在骆修的睡衣上,绕了他颈旁一圈披起来。 “嗯,我先用毛巾擦一擦,这样干得更快一点。” 第二条白毛巾盖到骆修头发上。 他眼前一暗。骆修身影微僵了下,垂在扶手下的指节无意识地攥了起来。 朱涵宇和安娜这些跟在他身边一定年限的人都知道,他无法在有第二个人在的空间里入睡。 但他们不知道,这一点的根本原因是骆修无法忍受在黑暗的情况下,身边站着第二个人。 童年所致,这会让他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 但骆修什么都没说。 他慢慢调整呼吸,将情绪压抑下来。 同时,隔着那条毛巾,能够感觉到轮廓比起他的手掌算得上细小的女孩子的手,轻轻在他头发间,带着毛巾揉擦起来。 她很小心,动作很轻,好像怕稍微用点力就会弄伤他似的,连凑近的呼吸都能听得清。 “这样可以吗,不会弄疼你吧?”顾念不安地问。 “……”藏在昏暗里,深褐色的眸子黯了黯,“不会。” 穿过毛巾的遮挡,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低低哑哑的,格外好听。 顾念松了口气,也笑起来:“那就好。我还是第一次帮人擦头发呢,好怕业务不熟练。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一定不能让你有糟糕的体验。” “…第一次?” “嗯,”顾念本能地诚实答了,“怎么了。” “没给你男朋友擦过?” “——” 顾念一顿。 哦豁。 她早就把她之前为了给宝贝鹅子建立伟光正形象而瞎扯的这个有男朋友的设定给忘了。 顾念心里慌得一批,面上稳如泰山:“嗯,我和我男朋友已经认识很久了,不,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 没回应。 顾念心里流泪。 宝贝鹅子不会是猜到她在说谎了吧,她还没来得及建立完善的好妈妈形象,难道已经要就此塌了诚实的角柱了吗? 不等顾念想好怎么补救,她就听见毛巾下传来一声轻笑,低低淡淡的,又带着莫名的凉意:“顾小姐真的开诚布公,一点都不想掩饰是么。” 顾念:“?” 是不是鹅子大了,她怎么总跟不上他的思路拐弯了。 像每个努力消灭和孩子代沟的老母亲那样,顾念茫然而坚定地点头:“当然,诚实是好事情,我不想欺骗骆修先生。” ——如果有选择的话qwq。 骆修沉默半晌,垂了眼。压着眼底那丝暗中挣扎翻涌的凶恶波澜,骆修淡淡轻嘲:“顾小姐对感情的态度,真是豁达开放得让我惊讶。” “豁达?” 顾念再次茫然。 难为了自己大脑数秒之后,她脑海里灯泡一亮:“啊,你是说刚刚我在门外误会的那件事吧?嗯,就算不是误会我也能理解的!年轻人嘛,正值青春躁动的时期,抵挡不住外界的诱惑,会有冲动在所难免。这很正常,很正常。” “……” 有毛巾的遮蔽,再加上骆修背身在她的盲区,顾念完全没办法看到男人此时的眼神和情绪—— 如果能触及骆修此刻眼底幽暗的真实情绪,那她一定会慎重考虑、三思而后言的。 可惜她不能。 所以她不但没有三思,还在目光第n次瞥过那个就放在骆修手边的深褐色的《养鹅》时,自认为冒出了一个机智的点子。 顾念酝酿了下:“骆修先生。” “嗯。” 顾念:“虽然这样说很不好意思,但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今天能陪你过个让你心情不错的生日,那你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 骆修垂眸。 就卡在那个话题后的愿望,她还真是诚实得迫不及待。 他不可能答应。 但是在毛巾外的安静里,仿佛能够想象出女孩用平常期盼的眼神望着她的表情,骆修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 “好。” “!谢谢骆修先生!!”女孩欢欣的声音传回来。 骆修:“……” 说完那个“好”字的一瞬间他就醒神,但答应了再反悔并不是他的风格,所以骆修只能克制着语气,问:“是什么愿望。” 顾念隔空看了一眼即将回归她怀抱的宝贝《养鹅》,又快乐又灿烂又害羞。 “可能会比较无理,现在说有点难以启齿,还是等晚上给你过完生日再说吧!” 骆修:“…………” ※※※※※※※※※※※※※※※※※※※※ · 恶龙修:…她是不是想睡我。 顾念:《养鹅》,妈妈来了!! #论错频交流可以有多顺畅# ·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傍晚还有有万评加更的6000字! 感谢宝贝们的留言、霸王票和营养液,么么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