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医院》 昆仑西院 启明市昆仑医院,东院大厅前台。 带女儿看病的母亲焦急地排着队。 女儿大约二十七八年纪,双手攀着母亲的臂膀,目光呆滞疲惫,狠狠垂着头,下巴几乎抵在前胸,脖颈线条抻得僵硬。 轮到她们后,母亲凑上去,小心翼翼对前台护士说:“我们……挂号。” 穿着蓝色护士服的前台护士语速极快:“你好,挂哪科?” 母亲为难道:“我们……不知道。” 前台护士蹙起眉,抬头看向这位母亲。 这个母亲看起来五六十岁,身材矮小,衣着普通。 母亲似是想起了什么,小声道:“我们……是经人介绍,来找梅医生看病的。” 护士的眉头锁得更紧,问她:“哪个梅医生?” “梅封医生。”母亲眼神闪烁着而不安,声音也越来越小,“我们也没见过,也没联系过……就是经人介绍……” 旁边一位穿粉色护士服的护士听到梅封的名字,连忙道:“这里这里,梅封医生是西院的,您应该来我这边问。” 她指了指自己身前的牌子:昆仑西院咨询处。 母亲拽着女儿过来:“找梅封医生……怎么挂号?” 粉衣护士微笑着对这位母亲说:“您稍等,我叫他来。” 十多分钟后,东院大厅前台旁边的一个写着“医护通道病人止步”的小门突然被推开,走出来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 粉衣护士看到他,指了指旁边的母女俩。 男医生大步流星走来。 “你好。”他道,“我就是梅封。” 梅封医生大约三十多岁,相貌语气都很温柔,仿佛身带柔光。 “病人是她吧。”梅封看向眼神呆滞的女儿,后者抬起头,扫了他一眼,便兴趣缺缺地垂下头去。 “没错,是我女儿,是我女儿的病!”母亲激动的从包里抓出一大袋病历和x光片,“前年,她读研二,可能是毕业压力大,晚上刷牙时,突然抽搐了起来,那是她的第一次发作,我记下了日期,是前年的十一月二十七号。后来她发病越来越频繁,已经没办法再住学校学习了,我就办了休学,把她接回了家,带她看病……” “这几年我们去了许多医院,什么都检查了,不是癫痫,查过寄生虫也不是,也不是遗传,也不是基因病,医生们什么都考虑了,但仍然查不出病因,最后他们说可能是孩子学习压力大,精神上心理上的原因,让我们去看精神科,吃药调控……” 母亲的眼圈红了,“我们也吃了药,可是症状并没有缓解。去年开始,她抽搐更厉害了,发作时像变了个人,胡言乱语,尖叫……脸扭曲的也很可怕,发病时六亲不认,看我的眼神也很吓人,我也是没办法了,就、就带她求神拜佛……” 梅封粗粗看了病人的病历档案,病人名叫童舒雅,今年二十七岁,症状已有三年了。 基本情况了解后,他打断道:“是谁介绍你来我这里的?” 这就有些“封建迷信”了,母亲难以启齿了半晌,硬着头皮交待了:“上个月我带她去一个小县城拜什么三爷庙,说是能保佑病人病愈……去的火车上,认识了个仙儿……看着就是个上班人,穿着西装,我本来不信他的,但那个人掐算的特别准,我真的一句话没说,他就把我女儿生病的事算到了,还知道我们是去三爷庙。他说不能去,去庙里问那些野路子,不如去昆仑医院西院,找梅封医生,说昆仑西院治疗疑难杂症最管用……” 梅封:“哦,原来是这么知道的。” 他收好病历,说道:“跟我到西院来,这边没办法挂我的号。” “那我女儿这病……”母亲追问。 “我大约能看出,她的病,确实在我们西院的医治范围。不过,她到底什么病,该怎么治疗,要找我们西院的专家看后才知道。”他刷卡打开前台旁的那扇侧门。 母亲紧紧拉着女儿的手,跟在他身后,不知不觉走过一条安静无人又多窗的冗长走廊。 “梅医生,要治疗那这病,费用上大概需要多少……”母亲心里惦记着治疗费用,一时没注意到周围环境和光线的变化,“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梅封安慰道:“费用要看病因,不同的病因,有不一样的减免标准,这些都得看专家的判定。您女儿这情况,大概率是需要住院的,住几天,多少费用,全免还是减免部分,到时候都会跟您说,您不必担心。” 走廊尽头,是又一扇门,上面写着,通往西院,门旁却放着一块“施工重地禁止通行”的警告牌。 梅封刷卡开门,见母亲盯着那块警示牌目露疑惑,他侧过身,让她们先行,笑道:“不用在意这块牌子,这是放在这里防止东院的病人家属乱走动的。” 进门,是个宽阔的老式步行梯,顶上灯管陈旧光线昏暗,墙皮也剥落了许多。拐了好几个弯,才看到一扇上锁的安全门,标着二楼的字样,旁边还挂着一条木牌。 沉默阴郁的女儿抬头,望了眼那块陈旧的桃木牌: ——昆仑西院,传承千年,国家老字号。 梅封打开安全门,请母女俩进去:“这是西院二楼,专家会诊楼层。” 西院的走廊空无一人,与人声鼎沸的东院对比鲜明。 母亲问道:“梅医生,昆仑西院和东院……不一样吗?” “都是一家医院,主治方向不一样。”梅封笑眯眯道,“东院治疗正常人……咳,人的正常疾病,西院呢,有一部分就是专治您女儿这种疑难杂症了。” 梅封的办公室到了。 办公室内又闷又热,空气湿润,且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中药草味儿,又像是寺庙中的香火味儿。 梅封按下广播键,声音在整个西院回响:“住院部海吹纱医生,请到二楼会诊室。” 神奇的是,响彻整个西院的广播声,墙外却半句都听不到。 通知结束后,他坐在办公桌后,摸了摸日渐稀疏的头发,边赶病历边与那位母亲闲聊。 “您坐吧,得稍等会儿,我请这方面的专家来了,她很快就到。” 母亲观察着这个办公室,很普通的装潢,病历堆了一桌,上面压着个保温杯,外卖盒歪七扭八堆在门口的垃圾桶内,几乎要溢出来。 桌面上,放着梅封的家庭合照,一家四口。 “梅医生结婚了?” “嗯,孩子都有俩了。”梅封笑着说,“大的要上中学了,小的马上就要读小学了。” 母亲惊奇:“梅医生看起来挺年轻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啊……谢谢谢谢,结婚早。”梅封摸着自己的头发,宽慰道,“其实也不小了,快四十了。” “梅医生说话温温柔柔的。”母亲由衷道。 “可能口音吧,我说不好普通话,我祖籍南方的。”他说,“医学院毕业后来的这家医院。” “这医院……是私人开的还是公家的?”母亲问。 “私人的。不过别担心,治疗您女儿这种非常见病,我们这里最拿手。虽说是八七年才被国家批准正式建的医院,但昆仑这个招牌,是千年老字号了。”梅封笑道,“包括我这个姓,梅,你打听打听就知道,是专攻非正常疑难杂症的四大家,海乔孙梅里面的那个梅家。” 千年老字号? 医学四大家? “是……中医院吗?”母亲问道。 “不不不,医院是综合性医院。我们这个四大家怎么解释呢……我们梅家算是中医疗法,专攻针灸推拿方向。孙家也算纯中医疗法,他们专攻草药方,不过现在失传了。其余两家融会贯通与时俱进,技术方面更多样些。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我们这种特殊医疗,最终靠的,还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和行医经验。” “梅医生从医这么多年,应该是行家了……” “我?我不是,我差远了,我天赋和经验都欠点。”他摆着手,笑容谦虚,“等会儿给您女儿看诊的海医生,她很厉害,是天赋型医生,你放心交给她就是,她一定能看出你女儿的病因。”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有节奏的咔哒声。 梅封道:“她来了。” 母亲转过头去,门口快要报废的灯管闪了几闪,一个年轻高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眉目秀丽,鼻子高挺,有着一头茂密的栗色长卷发,紧扣的白大褂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蜜甜又暖和的香味。 她时尚漂亮,不像个医生,可她却有一种很强烈的,能让人信任她的可靠气质。 仿佛她来了,一切病症就都有的救了。 女医生蹬着高跟鞋,越过母亲,径直走向垂头不语的女儿。 “海医生,您看下。”梅封语气很是恭敬,“我判断是个a级的。” 那女医生伸出手,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她抬起那女儿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看着我。” 她的语气是命令的,嗓音舒适,低沉。 母亲刚要开口与她描述病情,就见女儿的眼球突然颤动起来,而后,颤动迅速蔓延到了全身。 之后,颤抖抽搐更加强烈,年轻的患者手舞足蹈起来,牙齿碰撞着,极度扭曲的五官使表情异常可怖,似愤怒又似在狂笑。 她的身体还在母亲的臂弯中,但她却折了腰,极其不自然的转身,将脸对着女医生,冲她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怪声。 她的眸子急速颤动着,在不经意的瞬间,会闪现竖瞳。 “你……看起来……很好吃。”她嘶哑道。 “至少是a级。”女医生微微笑了下,神色淡定。 她掏出一支照明笔检查了病患的瞳孔后,写了一张单子,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给母亲:“到西院一楼前台办理住院手续吧,记住,是昆仑西院住院部。你女儿必须立刻住院治疗,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母亲声音抖了:“医生,医生我女儿她是什么……” “妖病。” “妖……病?”母亲声音惊缥缈了。 妖病,因妖邪作祟,而使人类患上的一种,现代医学无法解释、根治的奇异疾病。 女医生从口袋中拿出一粒“香”,点燃,朝癫狂的患者轻轻吹了口气,患者慢慢合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您是病人家属,我们按照规定,会让你知晓部分原因。简而言之,病因为妖。”女医生收起香粒,向震惊的母亲伸出手。 “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海吹纱,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女儿的主治医师。请跟我到会议室来,具体情况,我会解释给你听。” 她嘱咐梅封:“出一份就医保密协议。” ※※※※※※※※※※※※※※※※※※※※ 回答一下大家看完第一章后可能的疑问。 昆仑西院是治疗非人类,和由非人类引起的人类的怪病。大部分治疗妖,少部分治疗有“妖病”的人。 根据规定(第二十九处,赵小猫他们出台的规定),妖病的病人及其家属在医院治疗过程中,是有一定知情权的。 本文女主海吹纱,名字有来历,后文会解释。 男主暂时没出现。 梅封不是男主,更不是男二,只是个可怜的梅家“正常”医生,已有秃顶迹象。 海乔孙梅四大家,都是人类,但他们靠血缘继承,拥有能够治疗非人的特殊能力,所以被妖称之为“桥梁家族”。 目前四大家族已凋零,乔家、孙家已无后人。梅家后人多,但继承能力的几乎没有(比如梅封)。海家仅剩女主一人,关于四大家族凋零,后文也会解释原因。 男主是个狐仙。 很惨的那种。 招神 会议室内坐定,海吹纱问:“您怎么称呼?” “姓刘。” 刘阿姨坐下后,虽然仍在震惊和懵懂中,但却并不慌张,情绪十分稳定。会议室里也飘着与梅封办公室一样的香味,莫名使人安定。 “刘阿姨,这是昆仑西院的就医协议,您看一下。”海吹纱递来厚厚一沓合约。 刘阿姨蒙头蒙脑翻看,却不知自己看了个什么。 海吹纱指着合约上的条款,解释道:“根据我国90年修订的《特殊就医条例》,您女儿在昆仑西院治疗过程中,有部分内容,是必须要向您公开的。” “公开……”刘阿姨慢吞吞重复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一方面是保证每个公民治疗期间的知情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尽快查明病因,方便医护人员询问有关事项,帮助病人及时得到正确的治疗。” “医生,您刚说……我女儿她是什么病?” “妖病。”海吹纱换了一种角度,解释道,“怎么说呢,您可以理解为,一种邪病。民间说法,就是撞上不好的东西丢了魂之类的。我想您带着女儿也试过各种民间偏方,也请什么神婆算过吧?对此类说法,您应该并不陌生。” “是、是。我小时候,村里老人会这么说……小孩子撞到邪看见鬼了,就会受惊失魂发高烧什么的。”刘阿姨涨红着脸点头,虽是如此,心中却在盘算着,万一此处是个“骗子医院”,自己该如何是好? 其实,对于久病之人,即便内心有上当受骗的预感,也会为了求一个“万一”,选择留下,继续等待。 实不相瞒,她这几年带着女儿各种门路都找了,那种犄角旮旯小村庄的“大仙儿”都找过,连符水也都喝过,本土的国外的,只要有路,她都去试,上当受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今日她来都来了,已经不怕被骗了。就算现在海吹纱说自己是个神姑,她也愿意信。 她唯一担忧的,是她把所有的钱财都砸进去后,女儿仍然得不到救治。 海吹纱声音刻意温柔了许多,亲切道:“阿姨,您看第二页,费用这一栏。” 刘阿姨拿起合约,仔细看。 收费标准和减免标准部分,有一张表格,清楚划分着收费等级。 “妖病的病因,总共分为五类,由强到弱依次为s,a,b,c,d,根据国家规定,如果造成病人生病的东西,等级在a级以上,那么治疗费用全免。您女儿经我判定,属于a类病因,所以费用将由我们昆仑西院的特殊医疗基金会承担。” “是说全免吗?全免……是都免除了,还是有隐形收费什么的?”刘阿姨带女儿看病多年,深知一些私人医院的收费陷阱。 “治疗费用全免,但每天的住院费和镇定药物,理疗之类的,还是要收费的。a类病因按照我们的治疗经验,基本需要一周的住院治疗。”海吹纱贴心给她指了指其余费用征收标准,“这些可以走医保,您女儿有医保吗?” “有的有的。” “那算下来,费用很少,您放心。”海吹纱柔柔一笑,宽慰人心。 而后,刘阿姨问起陪护。 “每天的探病时间是固定的,除规定时间外,您都不能来,我们的住院部不接待非预约的探病家属。”海吹纱把规定指给刘阿姨看。 “那我需要找地方住了……”刘阿姨面露难色。 住宾馆吗?住宿费也要花钱,算下来也不少了。 海吹纱温温柔柔道:“我们医院对面有个招待所,叫英招招待所,你只要跟老板说自己是在昆仑西院就诊的病人家属,他会给半价,一天三十元。阿姨您要是会做饭,帮个忙,还能免三餐的费用。” 刘阿姨道:“我先去看看,看看。” “剩余要说的不多。”海吹纱沉思片刻,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刘阿姨,诊疗结束,在你们离开医院前,我们会把您和您女儿在医院期间的这段记忆模糊一下,这个是由启明市特殊管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亲自来处理,他们都是国家正规公务员,会给您看许可公文的。” 海吹纱说完,还安慰道:“没有副作用,也不需要手术开刀,就和催眠一样,三分钟就够。处理结束后,还会送您和您女儿收惊的小礼物。” 这套流程,可谓是贴心到极致。 刘阿姨还在犹豫,这时,走廊上传来女儿的尖叫声。几名医护戴着口罩和防护面具,推着女儿进电梯。 海吹纱意外道:“竟然这么快就苏醒了,那可是瑶草制成的香!” 梅院长多年的老珍藏了,一斤上万的价格,理论上,一缕瑶草香,可是能迷倒一只a级大妖至少两个时辰! 刘阿姨心疼不已,奔出去安抚女儿,再回会议室时,已下定了决心:“就在你这里治了!” 她不再犹豫,只要有办法救她女儿,无论人医还是鬼医,她都签! 刘阿姨捧着医保卡证件和海吹纱签字的入院许可,由梅封引路,到西院一楼大厅办理入院手续。 挂号窗口处,有几个病人也在排队。 刘阿姨排在最末,前面的病人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很友善。 这一笑,像极了猫。 他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高高的个头,顶着茂盛蓬乱的头发,头上胡乱缠着绷带,鼓起两个小包包。 梅封看到他头发顶的绷带,惊讶道:“是耳朵收不回去了吗?” “昂。”年轻的病人羞涩点头,“今早上班前,我女朋友突然摸我头,我没崩住,出门就爆耳了,还收不回去,幸亏我溜得快,单位都没去,直接来挂号了……” “多半是精神压力,你还瞒着你女朋友的吧?”梅封说道,“等会儿来我的理疗室,我给你熏点安定,扎几针就好了。” 年轻的病人说道:“我是想趁这个机会,让你再帮我开几服药……好久没让你看脉了,最近公司赶项目总熬夜,我是觉得吧,我这肾好似有点虚,头发跟毛掉得都多了……” “虚不虚,你说的不算,掉毛掉头发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也有肾好脱发的,等把个脉再说。”梅封摸了摸自己的头,眯眼笑道。 刘阿姨听到了这奇怪的对话,但她无暇顾及其他,现在,她的心中有一道声音对她强调着:“让女儿在这家医院治疗,一定会得救的。”这声音一遍又一遍,使她无法分心留意外界。 那位病人看着她,对梅封感慨:“熏得魂迷香吧?可真是法宝。” “我爷爷的珍藏,好不容易舍得掏出来用的。”梅封说道,“没办法的事,这也是一次次攒出来的经验。要是不熏香,就会和从前一样,我们再怎么努力给病人家属做充分的心理准备,提前打预防针,病患家属进了西院看见你们,也会受惊吓。万一被你们这群异类吓的魂不守舍,还要再费功夫帮他们叫魂。” 刘阿姨开完住院单回去找海吹纱。 梅封叮嘱道:“您女儿应该被安排在了住院部一楼,千万别往楼上去,楼上复杂,迷了路就危险了。” 住院部在九号楼,与西院门诊大厅用全封闭的廊桥连接着。 刘阿姨找到海吹纱时,这个高挑的女医生正拿着一卷警示带缠楼梯,把一楼和楼上,用警示带隔离了开来。 “海医生……” “她在1001病房。”海吹纱脱掉工作牌,用挂绳把长发盘起,空出手来接过住院单,“这里病人少,一楼就只安排了她。您现在可以进去说说话,她情绪稳定下来了,目前神志清醒,状态也不错。” 海吹纱指了指手腕上的表,“已经过了冬至,太阳落得早,这样,您四点之前就离开住院部,我会让护士提醒你注意时间。” 四点不到,笑眯眯的护士前来查房,催促刘阿姨离开。 刘阿姨问日用品,护士说:“日常用品我们医院提供。” “那我明天什么时候来?” “最好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护士说道,“明天天气不错,是个晴天,你也能多留一会儿。” 天黑了。 刘阿姨提着行李,站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马路对面那家亮着灯的“英招招待所”。 她问了价格,的确如海医生所说,三十一晚,价格不贵。 房间简单整洁,虽然小,但五脏俱全,还能洗热水澡。 老板很热情,正是晚饭时分,让她留下吃饭。 招待所里的客人不多,但每个人看到她,都会微笑致意。 刘阿姨稀里糊涂,灵魂仿佛飘着,忽忽悠悠的就吃了饭,也没空想其他,到了房间,倒头就睡了。 夜幕降临。 昆仑西院一楼,只有1001一间亮着灯。 海吹纱简单吃了晚饭,带着值班的护士长和一名高大魁梧的男护士进了病房。 1001病人还在沉睡,眼底是淡淡的乌青。 护士长手中提着一个铜铃,男护士放下一张沉甸甸的罗盘,一切布置妥当后,护士长说道:“可以引妖了。” 海吹纱挽袖,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白色面纱,如同盖头一样,罩在头上。 她用取血针扎破手指,血珠点在舌尖,手指画符的同时,沙哑着声音念道:“祭新娘,问鬼神。” 面纱轻轻拂动,有了回应。床上的病人忽然直直坐了起来,长发垂在脸前,慢慢抬头。 海吹纱盯着床上的人问:“报上你的姓名。” 病人的嘴咧开,极其不屑:“哧。” 罗盘上的乌金勺疯狂转动起来,先是停在数字一,而后再次停在数字一,之后是六。 海吹纱的面纱如同血染,从下端慢慢浸红。 金乌勺子倒转,又停在数字三上。 只差一个数字了,很快就能定位到这个妖物的所在之地! 突然,金乌勺失灵般疯狂滑转起来,火花四溅。 “罗盘要爆了!”护士长说道。 男护士眼疾手快,粗壮的臂膀上青筋暴起,上前徒手劈开罗盘和金乌勺,在罗盘四裂飞溅的同时,挡在了海吹纱身前。 “想找我?想知道本大爷的名字?” “病人”的指甲暴涨,瞳孔缩至芝麻大小,如同诈尸般僵硬地从床上直直跳起,朝海吹纱撕来,“就凭你们?!哈哈哈哈!” 男护士身上被撕出了数道血口。 护士长疯狂摇着镇妖铜铃。 “病人”疯狂大笑,在男护士身上挠画着妖符,血点溅在墙上和床单上。 “蚍蜉撼树!乔家的祭新娘问路?哈哈哈,雕虫小技!来来来,本大爷招点小鬼陪你们玩玩!第一个就玩坏你!” 血染的长指甲,指向海吹纱。 男护士如同肉盾,不动如山,一步不让。 海吹纱深吸口气,口中含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牌压魂,双手从口袋中拿出一粒金色的镇魂香,点燃。 镇魂香的香线还未竖起,那“病人”已在男护士的身上,画成了血符。 血符招兵,速至阵前! 这个“病人”在引鬼来! 脚下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然而,“病人”脸上狂妄的笑乍收,忽然噤了声,他僵硬转过身子,歪着头,瞪着眼睛看向门外,神色骇然道:“不、不会吧……这……这里到底是何处?!怎么会有……”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气息,道了声不好,迅速“逃了”。男护士抱住软到的病人,压到伤口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脚下的地面还在震动。 似乎有什么“大东西”,就在这家医院下方,苏醒了。 ※※※※※※※※※※※※※※※※※※※※ 男主:没错,是我。 问我的名字 非人类拥有更敏锐的直觉,地动山摇中,大家嗅到了地底深处“不得了”的气息。 昆仑西院的住院部楼上鬼哭狼嚎起来。 海吹纱奔到护士站,按下广播键:“请大家镇静,梅承在住院部五楼,无论发生什么,大家的安全一定会得到保障!” 尽管海吹纱搬出了龙之子梅承这尊大佛,但效果不太明显。 住院部五楼是什么地方?重症监护室!梅承是厉害,老龙的私生子,半人半妖的传奇之子,但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他梅承不也在icu里躺着吗?真来个大家伙,他梅承管屁用? 正是无措,地面的抖动停止了。 静等了会儿,岁月静好,一切如常。 到底是没召唤出来,海吹纱松了口气,回到1001病房,护士长手中的镇妖铃裂了条缝。 海吹纱心中暗惊,还没现身就这么大动静,八百年历史的镇妖铃都扛不住。 海吹纱问:“是结束了吗?没引出?” 魁梧的男护士点了点头,道:“应该是。” 海吹纱抹了把刘海儿,续上安定香,交待护士长用束缚带绑好童舒雅。 她拿出病历本,涂掉上面的a级,更改为s,标上日期签上名,她郁郁叹了口气。 “好棘手,又来一个我从医生涯的挑战。” 海吹纱的母亲,是桥梁四大家中的乔家人,乔家人有一拿手绝活,叫“祭新娘”,是通过拿出自己的部分魂魄和血肉作为诱饵,骗引妖灵说出自己的名字。 对于妖而言,本体的真名很重要,知道了妖的名字,就可以强迫它进行谈判或者交易。 所以,“祭新娘”这种医疗方式,通常会用在被附身患者的初期治疗中,等明确了患者体内寄居灵体的类别、名字、来历之后,方能根据实际情况,确定下一步的治疗策略。 按新中国成立后的官方等级划分,乔家“祭新娘”这一招的威力,被划分在a级能力中,也就是说,理论上,“祭新娘”是可以问出普通a级大妖的名字。 问不出,那就证明这只妖,在a之上。 海吹纱捡起零碎的罗盘,问道:“刚刚经纬度,给的差不多了吧?” 男护士说:“经度给了,东经116,北纬给了一位3,还差一位数。” “不是八就是九。”海吹纱道,“我瞄了一眼,勺子往七后面去了。” 护士长查询之后,抬头道:“是沈阳?” 那个寄居在病人童舒雅身体内的妖,本体应该在沈阳。 “沈阳的妖,等级在a级到s级之间,目前部分灵体附身挤占人类躯体……”海吹纱语气隐隐有崩溃之兆,“啊!好难,东北那边的大妖,基本都有灵体附身的能力!” 她胡乱抓了抓头发,说道:“还是给特殊综合办打电话吧,让他们拿名册来。” 护士长苦着脸道:“现在吗?海医生你忘了,综合办已经下班了,只能明天打。” 年初,启明市的妖鬼特殊综合办公室调来了个新领导,据说不是妖,是个大鬼。 别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而这位鬼领导却走“亲民”路线,上台后就搞福利化改革,综合办的妖鬼员工们,全都不许加班,朝九晚五,严格落实。 “加班,就证明你能力不足!” “我们也是公务员!我们也应该按照国家规章制度办事!这第一件事!就是杜绝加班,按时上下班!” 鬼领导的鬼话,得到了员工们的一致赞同。现在,鬼领导的口碑好到出奇,说不定干两年基层,就能提拔到中央去委以重任。 海吹纱自嘲道:“好嘛,明知道要跟我们昆仑西院业务对接,结果人家还是执行了朝九晚五无夜班的制度……惨还是做医生的惨,连个上下班的时间都没有。” 既然今天没什么进展了,那就只好先搁置了。 海吹纱给男护士处理伤口,男护士见她拿麻药,硬汉道:“不用,直接缝就行。” 海吹纱道:“伤口比你想得深,至少胸口这里,需要局麻。” 男护士红了刚硬的汉子脸,道:“那我本体吧。” 男护士叫黑盼,本体……是个稀有品种。 海吹纱一笑:“求之不得。” 光团一闪,落地一只硕大的熊猫,肌肉线条刚猛,是只画风与萌基本没关系的国宝。 海吹纱剐了伤口附近的毛,消了毒,双手丝毫不抖,手法娴熟地给熊猫缝合了伤口。 处理完熊猫的伤,她还要到三楼查房。 三楼有个胃结石患者,是个牛妖,手术排在了明天晚上八点,目前正在术前焦虑。 海吹纱进去,先把他藏的食物都没收掉,之后没收一切纸质用品,最后观察他的x光片,脑内反复推演手术方案。 牛妖小眼大鼻子,成精已有三十年了,哼哼唧唧问海吹纱,能不能让他嘴里叼根草。 “我发誓,我只是叼着压惊,绝不会咽!” 海吹纱瞥了他一眼,扔给他一只不锈钢勺子。 牛妖含泪叼着。 海吹纱又到隔壁病房,隔壁躺着个狐妖,北京来的,一百多岁,年纪轻轻,心脏不好。不过手术很成功,目前在术后疗养阶段。 海吹纱问他:“感觉如何?” 狐妖抚着心口,表情忧郁道:“您可总算是来了,从刚刚开始,我这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的,根本睡不着……” “不会吧?”海吹纱站在心电检测仪前看了会儿,数值正常,“稍微偏快,正常范围。你什么感觉,心慌?” 她戴上听诊器。 狐妖歪头看着她,捂着小心脏道:“哎哟,这么近距离看见女神,我心脏跳得更快了。” “……”海吹纱收了听诊器,告诉他,“什么毛病都没有,恢复得很好。” “不啊海医生。”狐妖趁机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刚刚是真的怕,就那会儿,地震的时候……” “没地震,是后院施工。”海吹纱安慰道。 “不不不,我能感觉到,那个地震,叫煞震。”狐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就在这里,离医院很近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不光是我,大家刚刚也都感觉到了。” 狐妖说完,又恢复正常语气,问道:“诶等等,你说施工……不会是挖土机挖断龙脉了吧?我就说嘛,再大的妖也不能震成那样。哎哟,要是伤了地下龙脉,那可就是大事了,一定要上报给综合办,不不不,要上报给中央,直接上报给二十九处,报给赵处长!” “您别慌。”海吹纱调慢了吊针的速度,“安心养着……” “我是说真的,我早说过,施工队那群憨头狼,一定是混了哈士奇血统,咣咣一通乱挖,万一真给龙脉挖断,那就是千古罪人。想当年那小日本为了断咱龙脉,投了多少东瀛大妖术士,用了多少脏手段啊,日他娘的,别他们没断了咱龙脉,咱自己人给弄断了……” 他嘴上说的事情正经,可手却不正经,趁机揩油,还要表现的光明磊落。 海吹纱不动声色抽手,狐妖又嚷嚷着他手冷。 海吹纱只好帮他灌了个热水袋,毛巾包上压在他手下。 “嗨,海医生,你是实打实的贤惠,他们说你相亲总不成,我看就是你们人类雄性眼光不行,您多好啊,那您在我们圈子里,那就是治愈女神,救苦救难观世音。主要是海医生不要我们妖,您要是喊一声,想要个妖给你暖床,那排队的能挤满万里长城,还得是十一黄金周那数量!” 海吹纱:“别贫了,多说话对心脏不好。” 狐妖还想嘴贫,忽然床铺微微晃了一下,他惊恐的跳起来,心脏差点从嘴里飞出来。 “妈呀!我的妈呀!!”狐妖瑟瑟发抖,“怎么回事?海医生,海医生你有没有感觉到?!是我的错觉吗……又晃了,又晃了!” 不是错觉,刚刚那一下,震得快速又和缓,海吹纱从吊瓶里水面的波动看了出来。 “龙脉!这绝对是龙脉出事了!震源就在西边儿那个施工工地上!完了,要完了!世界末日!!”狐妖的心脏承受能力果然差极,立马开始嚷嚷世界末日。 海吹纱安抚好他后,决定去看看。 施工工地就在西院后花园,只是翻修重整花坛布局,并没有挖多深。 海吹纱打开手机照明,沿着施工翻修的痕迹走了一圈,要回去前,手机瞥到了被挖土机遮掉的一角。 那里,有个裂缝。 海吹纱握着手机,把医院保安处的电话号码点了开,打算一有异动就拨出去。 裂缝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海吹纱又走近了些,灯光照向缝隙。 她此刻紧张无比,崩着脸,面无表情,外表看起来很淡定,但她多年来与非人类打交道攒下的本能,却在疯狂下命令,让她撤。 海吹纱照亮了缝隙—— 什么都看不到。 海吹纱照了会儿,收了手机,转身回去。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海吹纱紧紧咬着牙,瞪眼低头看去……哦,是她的面纱。 她的面纱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海吹纱弯腰去捡的同时,心中也在问自己。 直觉警示她,情况不对。 只是她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面纱。 面纱轻轻飘起,不偏不倚,缓缓落在了她的头上。 海吹纱吓懵了。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沉稳,温柔—— “问我的名字。” “什么?”海吹纱愣道。 “是乔家的后人吧?不必怕,问我的名字。” 海吹纱用“祭新娘”了数十次,从未遇到过这种颠倒的情况,她脱口道:“……名字?” “夷光。” 他回答。 ※※※※※※※※※※※※※※※※※※※※ 经过作者的不懈努力,男主终于——探出了一根尾巴毛。 夷光 面纱轻轻飘起,身后有了响动,海吹纱回头,裂缝中,挤出几条尾巴。 尾巴有毛,状似狐狸的,露出来的,有三条。 三条尾巴奋力将地缝撕扯大了些。 西院住院部很安静。 此时此刻,这只未露面的妖,并没有释放煞气,也没有杀意。 没有杀意的妖,说话也很有条理,应该是个神智清明的妖。 而且,他还知道海吹纱是乔家后人。 妖鬼界对桥梁四大医家的后人,一向是很敬重的,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梅孙乔海,不杀。 海吹纱判断无危险后,脚微微挪动半步。 见那些尾巴如此努力的样子,她忽然想伸手帮“它们”一把。 海吹纱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她的手拉住了他的尾巴 尾巴猛地一滞,从地缝中闷闷传来一声:“多谢。” 海吹纱与尾巴一起用力,效果显著。 地底传来锁链滑动的声音。 “先别拉,稍等。”他说。 海吹纱放开手,手上黏糊糊的,除了泥土,还有……血迹? 另一条尾巴挤进海吹纱的手心,海吹纱定神,用灯光照了,尾巴瑟缩一下,而后软在她手中,示意她捏住。 尾巴上……都是伤。 海吹纱握住尾巴,问地缝:“你……是狐妖吧?几条尾?” 那人沉默了会儿,回答她:“三条。” 地面上的狐妖,非九尾血统的,就遵循寿五百年添一尾的规矩。 算上他原来有的一条尾巴,三条尾巴,也就是一千年,千年……宋朝的妖狐? 在这地底沉睡了千年吗? 不对,狐妖不修炼,又怎会五百年得一尾? 地底下,又是一阵锁链响动声,比刚刚动静大了许多,响动中夹杂着他微微的抽气声。 之后,安静了好久。 海吹纱问:“下面是什么情况?” “有锁。”他简单回答,声音听不出异常。 “那你……” “离远点。”他说。 “是让我离这里远一点吗?” “嗯,走一百步。” 海吹纱站起身,往后退。 狐妖似乎能感觉到她的距离,海吹纱退到花坛边缘后,地缝中几道闪光,地缝又宽阔了些,尾巴飞快地缩了回去,之后,是锁链条条崩断声。 最后,陷入寂静。 海吹纱:“……可以了吗?” 无人回应。 海吹纱小跑而来,趴在地缝旁,照探里面的情况。 狭小的地下形似口棺材,四壁结霜,那妖埋得不深,灯光一照,他的脸近在眼前。 他紧紧闭着眼,已昏了过去,衣不蔽体,了无生气。 “伤好重。”海吹纱自言自语道。 海吹纱给急诊处的值班医护打去电话,之后她脱去高跟鞋,撑着地面,跳了下去。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污,衣服条条缕缕不成形。 海吹纱的目光移到他的胸口,仿佛眼花了,他心脏的位置,有个黑色的东西慢慢消失不见。 海吹纱去摸,只摸到一手血。 她后知后觉,寻找“锁链”。 “没有?”海吹纱声音沉了。 刚刚她在外面明明听到锁链声,而且他的确应该是被某种锁链束缚着,但现在,他身边根本没有锁链,只有他自己和腐烂的衣服。 “海医生!”急诊处的医护抬着担架来了。 二十分钟后,海吹纱洗干净手,上了手术台。 这个狐妖身上,总共九十多道伤,缝合处理完,已是半夜两点多钟。 海吹纱叼着葡萄糖袋,坐在手术室门口填他的信息表。 姓名…… 海吹纱闭眼回想,脑海中跳出两个字。 “夷光。”她写上,又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打开手机搜了,看到跳出来的结果,海吹纱笑了一下。 “怪不得熟悉。” 四大美人中的西施,名夷光。 海吹纱又回想手术台上的那个狐妖。 嗯……也担得起这名字。 血型,b型血。 狐妖多o型血,b型血的妖很罕见,b型血……嗯,听他寥寥几句话的语气,确实像b型血的妖。 籍贯,未知。 品种,狐妖。 等级…… 手术中,他重度昏迷,虽然耷拉着三条布满伤痕的尾巴,但并未现出完整的狐身,仍然维持着人的形象。 “起码到a了。”海吹纱先填了个a,想了想1001病房那个附身的妖灵,那个妖灵召唤出他后,自己先吓跑了,所以…… 海吹纱在a旁边打了个问号。 护士长将夷光碎掉的衣服片装进袋子,密封好。 海吹纱问道:“他衣服像什么朝代的?” “……啊?现代的吧。”护士长说,“刚刚分拣的时候,大概拼了一下,就是一件灰色的外套,现代装束。” 海吹纱:“诶?” 现代装束? 哪个现代? 护士长道:“海医生,高中历史都忘了?” “嗯?” 护士长笑道:“咱国历史概念中,近代,指的是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时期,五四运动到建国前,叫现代。建国后到现在,叫当代。” 这个护士长是个禽类妖,成妖才四十年,但很喜欢历史。 海吹纱恍然大悟:“所以,你刚刚说的现代……” “嗯,就是五四运动到建国前的这段时间。”护士长摇了摇手中的服装碎片,说道,“灰色的,布料粗糙,至少他建国前,还在地面上。” 海吹纱看着信息表发愣。 夷光安置在了五楼的5002病房,五楼清净,也没几个常住病患。 早上八点半,广播把海吹纱叫醒了。 “请海吹纱医生到5002病房。” 海吹纱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把头发绕起来盘上,打着哈欠推开5002病房门,弥漫整间屋子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小护士哭丧着脸道:“海医生,他伤口又裂开了!” 海吹纱忙上前看,昨晚缝合好的伤口正在她眼皮下,重新裂开,血浸染着他新换的病号服。 海吹纱忍不住抽了抽气,抬头,撞进夷光的眼眸中。 他是醒着的? 夷光的狐狸眼,长得很标准,形状妩媚,水光潋滟的。不同于其他狐妖,他的目光,异常清澈正直,沁人心脾的清爽。 不是眉清目秀,而是眉秀目清。 此刻,他正用这清澈的目光看着她。 他身上的伤口慢慢裂开,慢慢沁出血,而后慢慢停止,停留在凝血的血口状态。 海吹纱蹙眉,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病状。 “这是什么病?” 夷光道:“别在意。” 他说:“我有话问你。” 海吹纱给他的伤口消毒,重新包扎。 夷光很配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 “2019年。” 夷光愣了愣,笑了起来:“现在,这一片,是谁管事?” “哪一片?”海吹纱把碘伏球压在他手臂上的伤口处。 “就启明这一片。” “市长和市-委-书-记吧。”海吹纱回答。 夷光愣了愣,问:“军阀……呢?” “军阀?”海吹纱心道,他果然是生活在“现代”时期的狐妖。 海吹纱笑:“早没了,全被消灭了。” 夷光动了动眉,神色放松了几分,又问:“那,冒昧问一句,现在的国家,是谁当政?” 海吹纱停下来,锁眉想了会儿,流水的领导人,铁打的国家,回答哪个领导人的名字都不妥。 思来想去,海吹纱严谨道:“人民。” 夷光愣了一阵,笑了起来。 “看来是我看好的那支队伍赢得了胜利。”他轻声说,“我就知道,我有预感。” 海吹纱问:“不如说说你?是这样的,我们有规定,所有生活在地面上的非人类,都要到当地政府去做信息登记。你叫夷光,对吧?” “嗯。” 海吹纱问:“昨晚为什么要我问你的名字?” “昨晚我被吵醒,可是身上有道我不认识的封印,我试探了,如果无人叫出我的名字,我就无法挣脱封印,也无法被人发现。”他道,“那个时候我闻到附近只有你,并且你的气息有乔家的味道,乔家的祭新娘能问名字,所以我就想碰碰运气。” “多谢。”他说,“我的运气很好。” “你怎么到地下去的?” “不记得了。”夷光说,“但没记错的话,此处,应该是我的庙,所以,这里,本该是我的家。” “你的……什么?” “我的狐仙庙。”夷光说道,“我正要问你,是谁把我的狐仙庙推了?” “你确定你的狐仙庙在这里?”海吹纱道,“我们是56年建的医院,建医院时,方圆百里都是平地,要么就是两层的居民楼,真的没狐仙庙。” 夷光摇头。 “这里,就是我的狐仙庙。”他问,“这家医院是谁的?” 看样子,他想找人要个说法。 海吹纱皱眉,没好气道:“国家的!” 夷光笑道:“昆仑这个牌子,是桥梁四大家唐朝天宝年间打响的,专门医治妖,没记错的话,牵头的叫海兰,你……” 他指了指海吹纱的工作牌。 “海吹纱,海家人,也就是说,你应该是这所医院的负责人……之一。” 他品了品这个名字,又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你是海家和乔家的孩子?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母亲是乔家人,最拿手的应该是吹面纱祭新娘,你父亲是海家人……你父亲一定很喜欢你母亲祭新娘时的英姿,所以给了你这样的名字。” 可怕,完全答对了。 海吹纱的父亲叫海飞,活着的时候,正是昆仑西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海飞年轻时叛逆,不愿意继承“特殊医疗”的重担,逃避到海外学医,毕业回国后在一线城市三甲医院工作,远离妖鬼,步入了生活的“正轨”。 但一次疑难杂症论坛交流会,让他认识了乔家的乔米,在观摩她吹纱祭新娘的演示中,对她一见倾心,决定回到昆仑西院,与乔米结婚。 有了女儿后,海飞坚持要给女儿取名叫吹纱,以此纪念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心动。 海吹纱定了定神,回答道:“二楼有个展厅,介绍我们昆仑西院的历史。56年医院旧址的施工照片也有,你伤好后可以去看看,另外也有启明市的地方志,你可以查阅。” 海吹纱的手机不停地震动。 她腾出手来接听电话。 夷光瞪圆了眼睛,盯着看,见她对着那端说话,还轻声问:“是电话吗?” 他起身,脸凑近了,上下寻找着电话的线。确认这个电话没有线,他一惊,把耳朵贴上去听。 海吹纱后退,他就追着贴上来,继续听。 电话是梅封打来的,说启明市特殊综合办的公务员们来了,想要找她了解情况。 梅封问:“听说你昨晚从地下挖出来一个三尾狐妖?” 夷光眨了眨眼睛。 海吹纱嗯了一声:“也无法确定身份和等级,让综合办的工作人员到5002来,他重伤,就在病房里做登记吧。” “你胆子真肥,万一那狐妖是昨晚的s等级妖灵召唤出来的煞妖怎么办?” “还好,不煞。”海吹纱瞥了眼一脸好奇的夷光,说道,“目前看……很正常。” 挂了电话,夷光伸出手:“能让我看一下你的电话吗?” 海吹纱关了手机屏,递给他。 夷光接过,翻来覆去看,问她:“电话线呢?” “已经不需要了。” “唔……发展这么快。”夷光说。 “你是什么时候被埋在地下的?”海吹纱问。 “不知道,我能想起的时间,最晚的……37年?”夷光捧着电话,掂了掂重量,把鼻子凑了上去,嗅了嗅。 而后,他闭上眼睛,慢慢说道:“海吹纱,女,27……28岁了,一个人住,还未结婚。” “嗯?没结婚吗?”夷光睁开眼,脱口而出,“28岁,也还没结婚吗?” 海吹纱当即变了脸色,恶狠狠收回手机,撂下一句话。 “怎么,你有意见?!” ※※※※※※※※※※※※※※※※※※※※ 海吹纱:我们新中国的女性就是结婚晚,怎样! 夷光:太好了,我爱新中国。 S级嫌犯 小心脏不好的狐妖正在看电视剧。 如今的电视剧也没什么看的了,老剧节奏太慢,新剧稀里糊涂不知所云。一个人看寂寞,打开弹幕看又容易被评论惹怒。 狐妖看得很纠结。 恰巧电视剧演到恶毒女二设计构陷女主角。 狐妖抚着心口道:“always 女二!” 就不能换个套路吗? 这是,一张脸凑近了,很开心道:“这又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妈呀!!”狐妖差点二次手术,心脏扑通扑通。 回神,见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站在床前,病号服上血迹斑斑,头上手上缠满了染血的绷带,一只手拎着一袋苹果,另一只手拿着一盒牛奶。 虽然衣着举止怪异,但那张脸却异常的“狐狸精”,且是清新脱俗端庄优雅的狐狸精。 此刻,那张小狐妖梦寐以求的陌生俊脸上,正挂着和蔼的笑容。 小狐妖根本没察觉到任何气息,这令他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我叫夷光。”狐狸精很有礼貌,他抬起一只手,递向前,“能让我看看你的电话吗?王富贵。” 狐妖的脸砰的一下,爆红转黑。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小狐妖追求时髦,对外声称自己叫王瑞驰,就是rich的那个瑞驰,为了不露馅,他还求海吹纱写床头的姓名卡时,写王狐就行。 海吹纱虽然哼了一声,表示不解,但仍然按他的要求写了。 此时此刻,他周围没有任何东西,能暴露自己的真实名字。 夷光轻轻拿起他的电话,手指戳了戳,电视剧停了下来。 他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说道:“王富贵,1896年,于北京妙峰山成人形……经历过山河破碎之时,这些年过得都不错,嗯……好极了,不管看几个,都是一样的,这里果然已经和平了很久,国土再无烽火。” 夷光看起来很高兴。 他把手机还给狐妖王富贵,又盯着他看。 狐妖合拢下巴,噗通一下在病床上跪了,夸张道:“嗅闻术!您是祖爷爷!敢问祖爷爷,您成妖多久了?” 夷光头一歪,笑道:“啊……不知道呢,忘记了。” 乖乖,该不会是几千年了吧! “你抬起头。”夷光忽然凑近了,盯着王富贵的眼睛看。 王富贵用京腔叫他:“爷爷?” 您这又是在看什么? 夷光盯着他看了会儿,将手放在了他心脏处。 “你……内心有一块儿缺失。”他闭上眼,慢慢说道,“是因为丢魂引起的。你受过惊吓,尤其是在1940年,炮火就在你身边爆`炸,你的魂魄被惊丢了部分……” 王富贵狠狠点头。 “爷爷,您真神!没错!” 王富贵身为妖,自然知道,妖的身体不好,多半是因为魂魄的缺失。魂魄很脆弱,受到惊吓,就会魂魄出窍,丢失一部分。 所以才会有类似,魂不守舍,惊魂,之类的词出现。 而丢了魂,身体内的器官就会相应的衰弱。 小的魂魄丢失,自己得空了,找个安全静谧的地方打坐收惊就好,但大的丢魂,收惊就没那么容易了。 像这种,丢在数十年前,而且还是受大惊吓丢失的魂魄,现在想收回来,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也是王富贵选择到昆仑西院接受心脏手术的原因,他已经放弃找魂了。 夷光道:“可怜。” 他的语气,犹如菩萨怜悯世人。 他将手挪到王富贵的额头上,说道:“没关系,我来帮你,叫它回来。不过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夷光微微笑了起来,说道:“不要叫我爷爷,叫我夷光就好。” “这不能吧,爷……夷光祖宗。”王富贵将信将疑道,“我那大魂儿,都吓飞快八十年了,早散了吧。” 夷光抬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他闭上眼,说道:“嘘——我看到它了,它还在,它回妙峰山了,就在妙峰山的树林里徘徊。” 王富贵抖了起来,他也看到了,朦胧的景象流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徘徊在树林中,躲避着游客的狐影。 夷光说道:“现在,我们让它回家。” 画面中,一只手放在狐影的头上,抚摸着它。 “王富贵,回来吧,回到身体中来。”夷光的声音富有磁性,低沉着嗓音轻念,“好孩子,你知道路的,不必害怕,回来吧。” 狐影脚下,出现了一条金色的大道。 王富贵莫名泪流满面,夷光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异常温暖可靠。 夷光张开眼睛,收回手:“好了,七日后,它一定会回到你身体内的,你能感觉到。” 王富贵激动地想给夷光哐哐磕大头。 然而鼻子,却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夷光,这才发现,他绷带上的血色又深几分了。 “您还好吗?!”王富贵比自己受伤还要担心。 “没关系。”夷光指着身上的伤,淡定微笑,“应该是一种咒,等我弄明白,它就不会开裂了。” “不不不,我帮您叫医生。” 夷光眼前一亮,频频点头:“好。” 王富贵按下了呼叫按钮,护士站那边,当班护士问:“有什么需要?” “我这里来了个病友,伤口需要处理。” 夷光凑上前,弯下腰,左看右看,指着那个按钮问:“这个也属于电话吗?” 王富贵一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爷爷,您……是刚出土?” 夷光:“嗯,是。” 王富贵:“那昨晚,煞气冲天,惹得西院地动山摇的,是您?” 夷光:“嗯??” 王富贵:“我看也不像,您身上没煞气,您离菩萨也只差背后的那道圆光了!” 护士来了,看见夷光,惊奇道:“你哪个病房的?” “5002。”夷光很配合。 “那您不好好在自己的病房带着,出来瞎溜达什么?”护士道,“跟我回病房去。” 夷光拎着苹果,笑眯眯跟在护士身后,很听话的样子。 护士道:“你手里拎的什么?” “苹果。”夷光说,“启明市妖鬼特殊综合办的政府要员来作登记时,给我的。” “那你放病房就行,拎出来干什么?” 夷光说:“赔礼。” 夷光问:“小姑娘,你知道海吹纱去了哪里吗?” “找海医生做什么?” “因我的无知,冒犯了海吹纱,我想向她道个歉。” “……那你是出来找她的?” “嗯,循着气息找了好几个病房了。”他说,“几乎每一层每个病房,都有她停留过的气息。是个好医生呢。” 护士笑了笑,回头道:“住院部都是海医生负责。四大桥梁家族,有治愈能力的,现在也就剩海医生和梅典院长了,所以她一个人负担整个住院部,很辛苦的……她晚上有台手术,上午就回家休息了。” 逆着光,护士忽然发觉,身后的这只老狐狸精,很高。 比她第一眼看到的要高些,似乎是因为身上布满了伤,他没什么精气神,微微驼着背,给人的观感有些“病弱”。 病号服宽大,空荡荡架在他身上,可怜兮兮的。 护士带他坐了电梯。 夷光紧紧贴着电梯壁,微微张大了眼睛,盯着按钮看。 护士道:“你的信息登记还顺利吗?听说你在找你的家?特殊综合办的怎么说?” “他们说会帮我查。”夷光道。 五楼到了,5002病房在走廊的最尽头,挨着步行梯的那一间。 从电梯出来后,经过重症监护病房,夷光停下了脚步。 “这里住的是谁?”他问。 护士道:“是我们院的镇院之宝,梅承。” “是谁?”夷光又问。 “半妖之子。”护士说,“我们院长的叔叔。” 夷光闭上眼睛,嗅了嗅气息,说道:“龙之子……吗?” “没错。” “倒是罕见。”夷光如此说道。 护士轻声道:“是啊,据说只有大妖才能打破隔离,与人类诞下后代。” “半妖的寿命都很短,并且生来虚弱。”夷光说道。 “嗯,是有这种说法。不过,梅承已经有一百零三岁了,虽然各方面机能都衰退了不少,但仍然还活着,只不过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整月都不会醒。”护士语气中充满了钦佩。 夷光眸光微闪,轻轻叹道:“孽因悲果,可怜。” 海吹纱下午四点醒,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两盒外卖,五点半到了医院,先去1001问情况。 护士长说,1001的病人童舒雅,今天神志清醒,有说有笑,她母亲探病后,感激不尽。 “也就是说,那个妖灵,今天并没有控制她的意图?”海吹纱蹙眉,“特殊综合办的人怎么说?” “他们说会帮忙查,查到了会联系我们。”护士长撇了撇嘴,“直到现在,也还没联系。” 海吹纱托着下巴,冷笑一声:“指望不上了,不过该催还是要催。我们这边……我再想想其他引妖的办法。病人现在情况如何?” “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苏醒。” 海吹纱思索片刻,嘱咐道:“等她醒了,如果能够交流沟通,第一时间通知我。” 之后,海吹纱照例查房,到牛妖这里,正巧抓到他偷吃甘草糖。 “你马上要做手术了!”海吹纱夺过糖纸。 “我好了,我觉得不用做手术了。”牛妖说,“今天,有个叫夷光的大神过来找我,他说,我的胃是因为化人形太久,原本的四个胃,只能留一个工作,这才导致长期的消化不良。然后他给我治好了。” “说什么梦话呢!”海吹纱道,“给我去做术前检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术前焦虑,我见过的多了。” 牛妖强调:“真的,他手就放在我胃上,放了会儿,就给治好了。我们妖和你们人不一样,我们能感觉到身体状况的好坏,他真的治好了我,我现在出院都行!” “废话少说,做个检查我看看!” 牛妖的胃部检查结果出来了。 海吹纱愣在电脑前,反复寻找。 “不是吧?” 真的没有了,此时此刻,摆在海吹纱面前的,是牛妖健康完美的胃部造影图。 海吹纱的电话震动了起来。 “你好,我是昆仑西院住院部,海吹纱。” “你好,我们是启明市妖鬼特殊综合办公室的。”电话那端说道,“我办查阅相关机密文件后,特此通知贵院,你们医院昨晚挖出来的那个狐妖夷光,是虐杀了启明市一百多条人命的重大s级妖类嫌犯,现在,请贵院配合我们工作。” ※※※※※※※※※※※※※※※※※※※※ 活菩萨?还是……嫌疑犯? 狐仙庙血案 “我们会通知这边的外勤工作人员前往你们医院对接工作。”综合办的工作人员说道,“在我们到达之前,请贵院不要打草惊蛇。” “好,你们什么时候到?”海吹纱问。 “……我们现在就通知相关工作人员,去之前会和你们联系。” 海吹纱太熟悉这种句式了,登时,心中窜起一股无名之火,语气也凌厉了:“这么说,你们是要明天上午九点,工作时间踩着点来?” “海医生息怒。”那边的工作人员也很无奈,“是这样的,根据机密卷宗,狐妖夷光现在只是有犯罪嫌疑,我们这边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还要通知审判团。别看我们不是人类,但我们也有完善的公检法系统,批捕前是有一套申请流程的,力求公平公正……” 海吹纱哼了一声。 昆仑西院与妖怪们打交道多年了,安保方面配套齐全。海吹纱挂了电话,就到保安处申请5002房间的禁闭措施。 他们医院,每一个病房,每一个床位,都有“束缚”模式,如遇到凶险情况,病房就会变成牢笼。 海吹纱在申请表上签了名后,保安处打开了5002病房外的监控,并通知护士前去确认夷光是否在房间内。 监控中,护士出现在门口,而后,护士惊慌道:“他不在病房!” 海吹纱:“查监控。” 十分钟前,夷光从病房中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还打着哈欠。 他站在门口愣了会儿,闭上眼睛,鼻尖耸了耸,嗅了嗅气息,朝电梯口走去。 他径直走过护士站,里面忙碌的护士并没有看到他。 而后他在电梯门口玩了两分钟电梯,这才开开心心进去。 海吹纱疲惫道:“调电梯监控,看他去了哪里。” 监控显示,他在一楼出去了。 他站在电梯门口嗅了嗅味道,似乎找到了他的目标。 判断出他的目的地后,海吹纱脸变得煞白,哑声道:“一楼有人!是童舒雅!他在童舒雅房间!” 保安处几名大妖出动,与海吹纱一起飞快冲向1001病房。 “我在楼梯口和病房出入口都扯了警示带。”海吹纱说。 她口中的警示带,非一般的警示带,而是昆仑西院针对妖鬼专用的警示带,是由一些特殊的药物制成,微毒,对人无用,但妖鬼触碰到,奇痒难耐,从而达到限制他们行动的目的。 一路追来,海吹纱看见自己亲手封锁的警示带已经从中间折断了,软绵绵耷拉着,而1001病房大门洞开着。 护士长接到他们的通知,也已经“杀”到了。 几路人马冲进1001病房,站在病床前的夷光猛地收回手,挠了挠手背上的红疹,诧异地看着他们。 海吹纱嗓子都哑了,凶巴巴低喝道:“你干什么!离她远点!” 夷光呆呆道:“她身上有妖气,应该是被附身了,所以我……” “退后!”海吹纱上前,将他隔开。 夷光这才发现这满屋气喘吁吁的妖们,他们的气息都很躁,且对他有“杀意”。 夷光慢慢抬起双手,让他们看自己手中什么都没有。 “我没别的意思,我刚刚只是在找她魂魄被谁拿走了……” “回你的病房去!”海吹纱强行镇静下来,示意保安处把他带回。 夷光说:“好,我这就回去,你不要着急。” 大妖一左一右,“押送”他离开。 走到病房门口,夷光回过头说道:“这个小姑娘,与妖做了交易,魂魄几乎快要被吞噬干净了,抓紧时间的话还有救,那个妖还能归还她的魂魄,三天之后,等元魂消失,就彻底无救了……” 海吹纱愣在原地,心中的天秤在摇摆。 他是怎么看出做交易的? 又是什么样的交易? 不是附身而是吞噬魂魄吗? 应该让他留下,听他说一说他的治疗方法吗? 可是,他是s级别的嫌犯,万一他另有企图,在场的所有人,就都处在危险之中了…… 谨慎为上,海吹纱并没有回应夷光。 夷光被送回了5002病房,大妖关上门,通知保安处开启安全门。 5002病房外,降下三道安全门,连窗户也封闭了。 夷光愣了好久,好奇地蹲在门前看这三道门。 “这是什么?” “昆仑玄铁。”门外站岗的大妖说道,“放弃吧,你逃不出来的。” “逃?”夷光想了好久,抬头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闻到了那个小姑娘身上的妖气越来越重才离开这里的。我是去想办法救她,不是吃她,我是……狐啊。” 狐狸,不吃人的,他从不吃人的。 大妖没有搭理他,犹如门神,站得挺拔魁梧。 1001病房外,牛妖小心翼翼扒着门框,轻声叫海吹纱:“那个……我看警示带坏了,我就过来了,女神,我还用手术吗?” 海吹纱这才想起牛妖的那个胃。 她愣了好久,最终嘱咐道:“从检查结果上看,你很健康。这样,你先回去,每个月来医院做个检查,我们再观察一段时日。” 牛妖高兴极了:“我就知道他治好了我!我这就办离院手续!终于能出院了!” 他要去吃火锅庆祝出院,涮时蔬!巨辣的那种!! 海吹纱心中的天秤疯狂摇摆,她带着牛妖的造影图去了5002,隔着安全门,问夷光:“你是怎么治疗的?” 这次,她的语气软和了不少。 夷光说:“他不算严重,所以用妖力就能清除。” “如何办到的?” 夷光眨眼,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可能有治愈能力……” “有没有,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我失忆了。”过了半晌,他又严谨地补充,“应该。” 海吹纱眉毛跳了下,问他:“你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大概是。”他说,“我就记得我是个狐妖,我叫夷光,有个庙。” 说完这些,他又笑着说:“不过,庙被你们医院推了,所以严谨说来,我只剩夷光这个名字了。” 海吹纱内心无比纠结。 他是个好妖,还是个重案嫌犯? 妖鬼特殊综合办的那群工作人员,这次行动很快。第二日不到九点,他们就带着审判团亲自到医院来了。 负责抓捕的外勤大妖,一只鹤,一条蛇,都是s特级以上,连海吹纱都察觉到了他们身上凛然的妖气。 综合办的调查代表叫印量,递给海吹纱的工作牌上显示,他是启明市综合办的副主任,原身是个鬼修。 “海医生,我们联系了昆仑西院的负责人梅典先生,但他老人家目前身在外地,指名海医生代表他,全权负责交接一事。” 海吹纱:“我知道,梅院长已经联系过我了。请到会议室来吧。” 一群妖坐定,印量从牛皮袋中拿出厚厚的一叠文件资料。 “情况是这样。”印量介绍道,“狐妖夷光于唐朝天宝年间,从昆仑来到启明,后在此定居。明宣德年间,在启明当地已赫赫有名,当地百姓在城郊田字地为他建了座狐仙庙供奉他,民国时期,狐仙庙破败,香火就少了许多。” 他递来一张影印的材料,枯白的手指点了点田字地这三个字,说道:“他那个狐仙庙,大约就在昆仑西院后门花园处。” 海吹纱:“原来没说谎。后来呢?你说他虐杀了一百多条人命……是指?” “早期的,我们也不说了,从古至今,动荡时候也多,不管有没有记录,我们都既往不咎。”印量又拿来一本影印的地方志,“我们说的人命,指的是他在1937年,于狐仙庙内,大肆屠杀的一百零三条人命。” 海吹纱的眉头蹙了起来。 “经过我们一夜的排查,事情大概是这样的。1937年11月,当地人接到日军打来的消息,躲进了狐仙庙求庇佑。大约在11月23日,增援抗战民兵的两个小妖,路过启明市时,发现了狐仙庙中的一百零三具尸体,但并没有看到狐仙庙供奉的狐妖夷光,怀疑他逃了。” 海吹纱说:“这时间点,会不会是日军……” 印量递来另一个牛皮纸袋:“这是个大案子,1950年中央就派大妖来查过,我们查阅了当时的案宗,里面有提到过,37年,日军大部队并没有经过启明,所以说是日军所为,就不成立了。” “另外。”印量示意海吹纱翻看地方志,“有一名人类目击证人,称11月20日晚,他带着一家老小逃亡时路过了狐仙庙,瞥到了月光下,狐仙庙前站着一个人。” 海吹纱顺着看下去。 一个李姓的鞋匠,带着妻小逃亡路过狐仙庙时,见狐仙庙前的土坡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很高,他刚要喊一声,提醒他逃难,就见那人转过头来,双眼闪着绿光,头发上还顶着一对耳朵,像狐狸的耳朵。 那人拿着一把长长的刀,还在滴血。 海吹纱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刀?”她说,“刀伤的话,会不会是日本刀……” 印量拿出了卷宗:“一百零三条人命,身上都是一刀毙命的刀伤,曾经负责此案件调查的工作人员也和海医生有一样的怀疑,他们找法医重新尸检,伤口是传统制式的唐刀造成的。而大量的资料显示,启明市狐仙庙的狐妖夷光,有一把随身的唐刀,叫修明。” 海吹纱双手撑着额角,陷入沉默。 印量说道:“我们还有一项至关重要的证据,我们有个妖证。屠杀开始前,有个妖曾去拜访过狐妖夷光,称他那日很虚弱,且急躁,说他的寿命快要燃尽,似乎想获得力量延长寿命。” “这个妖现在还活着吗?”海吹纱问。 印量微笑:“不仅活着,而且就在启明,是我们特殊综合办的一名工作人员。” 海吹纱:“这个妖的话,可不可信?” “这个妖,参加过抗战,也参加过多次卫国行动,建国后在国安处做外勤,兢兢业业,品性经过数十年的考验,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海吹纱胸口发闷。 印量道:“不过,他的证词也有点问题。就是他也没亲眼目睹案发现场,我们这位好同志为了不冤枉夷光,还特地叮嘱过,夷光只是有嫌疑,不能轻易定罪。” 海吹纱问:“你们这次来,是打算怎么处置?” “我们想把他先带回综合办,移交启明市地下监狱暂时拘留,等案件查明,他本人也认罪的话,再行宣判。”印量将资料都收回去,磕整齐,微笑道,“毕竟,我们也要按规章制度办事,不定罪怎能宣判?” 海吹纱带他们来到了5002病房,打开安全门,一群妖站在夷光的病床前。 “狐妖夷光。”印量念了批捕文书,说道,“根据规定,我们要把你带回综合办,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犯了什么罪?”夷光问。 “你想不起吗?”印量板着脸,“1937年,你趁国破之时,为了延长寿命,获得力量,杀了狐仙庙中避难的一百多个百姓,其中还有三个是不满十八岁的小红军,以及两名孕妇!” 夷光仿佛被冰冻,愣了好久,想否认,可脑海中忽然闪过记忆的碎片。 是他的狐仙庙,满墙鲜血,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他的脚下。 夷光脸色惨白:“做这些的……是我?” 外勤大妖满脸鄙夷,给他戴上手铐。 夷光起身,刚走出几步,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血飞溅到印量的身上。 夷光疼昏了过去。 海吹纱听了他的心跳,吩咐护士:“去叫麻醉师,备血,紧急缝合。” 夷光被推走了,留下一屋子神色各异的妖。 审判团中有妖提出,夷光的这个病情,按照规定,定罪审判前,应在医院疗养。 当然,是以重案嫌疑犯的身份,在昆仑西院就医。 多数赞同。 ※※※※※※※※※※※※※※※※※※※※ 惨就一个字,我要重复好几次。 ps:夷光是西施的名字,修明是郑旦的名字。夷光修明=大美人。 洗尾巴 急救结束,麻醉师摘掉口罩道:“怎么又一次?这还一天一次吗?” 海吹纱忽然想起,昨天夷光也是这个时候伤口崩裂的。 海吹纱道:“再观察一天。” 如果明日,还是这样的话…… 综合办的工作人员在手术室门口堵住了海吹纱,给她看了审判团新鲜出炉的表决结果。 这是一份监外就医委托书。 “我们已经委托地下监狱的工作人员,前来对他进行监外就医必要的束缚措施。”印量说,“海医生在这份文书上签个字就行。” 海吹纱仔细看了上面的条款,在罪名未定前,(有条件)允许狐妖夷光在指定医院,昆仑西院治疗,在此期间,医院和有关部门,需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不得将他放归社会。 就医期间产生的费用,由妖鬼慈善基金会支付。如因嫌犯个人原因,对医院造成不良影响,有关部门将向启明市妖鬼预防犯罪办公室追责。 “综合办那边的负责人是我。”印量说,“也就是说,任何有关他的问题,你都可以联系咨询我。医院这边的监护负责人,由海医生来决定,最好找个可靠的,有监外就医看管经验的医生负责。” 昆仑西院配合外勤部治疗戴罪大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流程海吹纱不陌生。 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淡淡道:“就我来吧。” “我们会在每周的工作日随机挑选时间,到医院对他进行例行审问。这也是为了评估他的病情状况,一旦稳定,我会尽快催促相关部门,将嫌犯转移到我们综合办拘押。” “辛苦了。”海吹纱微微点头。 印量站得笔直,微微颔首,笑道:“海医生辛苦。” 夷光尚在昏迷,印量旋开一盒印泥,拉起夷光的手指,在文件上按下了几个红彤彤的指印。 海吹纱皱眉,对这个行为微有反感。 印量收文件时,海吹纱伸出手:“给我确认一下。” 印量笑:“不愧是海医生,工作就是认真。” 文件还是那份审判团的意见,同意夷光在昆仑西院监外就医,没有附加条款,也不是认罪书。 检查没有异样后,海吹纱还给了印量。 上午,童舒雅的母亲来探病,见女儿昏睡不醒,似植物人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哭喊着要见海吹纱。 见了面,就拉着海吹纱的衣领,委屈大哭:“昨天还好好的,怎么来了医院,治疗了,我女儿又人事不省了……” 海吹纱与她沟通时,瞥见几个穿着特殊外勤制服的妖鬼狱警们走进了电梯。 海吹纱耐心安慰着刘阿姨,好一会儿才安抚好。但她想起夷光说的话,心急如焚。 等刘阿姨离开后,海吹纱掰开童舒雅的眼皮,检查了她的瞳孔,见她还能感光,稍微松了口气。 床头的记录显示,昨天起,童舒雅就陷入了深眠状态。 这和五楼重症监护室的梅承症状相近,是灵魂虚弱的一种体现。 灵魂虚弱到一定程度,就会嗜睡,且进入深睡眠状态。再严重些,就会长眠不醒了。 “难道真的是夷光所说……” 这姑娘,和妖做交易,被取魂了? 小护士慌张跑来:“海医生,五楼护士站让您上去一趟!5002,心跳异常!” 海吹纱三步并作两步,从步行梯奔向五楼。 到五楼时,特殊外勤人员恰巧从病房出来,对着她点了点头,擦身而过。 海吹纱喘着气跑进病房,看到夷光后,她忍不住骂了一声。 夷光歪在病床上,胸前一片新鲜的血迹。他手脚与尾巴一起无力耷拉在床边,身体摇摇欲坠。 夷光的脖子上,卡着一只崭新的电子颈环,闪烁着光。 这个电子颈环,海吹纱并不陌生,之前监外就医的妖犯也都有佩戴,颈环有定位功能和警报功能,防止嫌犯逃跑。 海吹纱的视线,停在夷光的锁骨上,一口气没上来,咳了起来。 他锁骨上本就有伤,她今早刚给缝合好,但现在,绷带和线都被拆了,两边的锁骨里,各自卡着一个白色的钉子,是新钉进去的。 海吹纱摸了摸露在外面的白钉尾端,纹路和颜色像是某种骨头做成的,手指摸上去,一片冰凉,刺骨的寒意。 这是用龙骨做的锁妖钉,锁妖的原理,无外乎是通过暴力摧毁根骨,让重犯处在疼痛和寒冷中,无体力,也无法使用妖力。 海吹纱只是听过这种做法,但从未见过。 她气鼓鼓把电话拨给了印量。 “你们对我的病人做了什么?”海吹纱口吻不善,那是她辛苦缝合好的伤口,现在又惨不忍睹,她忍不了。 “这也是为了您和医院里他人的安全考虑。”印量不慌不忙道,“他是战斗力s级的千年大妖,按照规定,我们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封印他的妖力。” “那也不能……”海吹纱烦躁地揉着头发,她看着那两根骨钉,表情狰狞。 “海医生,他可是虐杀了一百多条人命的凶犯。”印量说,“狐狸悟性最高,最似人,也最是狡猾。他知道该如何表现,才能使人亲近他,毫无保留的信赖他。海医生,别忘了,他杀害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才会到他庙中去的。” 海吹纱狠狠挂断了电话。 印量发来短信。 ——海医生,请您配合我们工作,我们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如果您有异议,可以向上级部门反映。 并附上了举报电话。 海吹纱小声呸了,抬眼,见夷光醒了,正看着她。 海吹纱忽然不知要说什么好。 夷光已经感受到身体上的变化了,他摸了摸钉在锁骨中的长钉,语气平和道:“没关系,可以理解。这样也好,我自己放心。” 印量的话回响在海吹纱的脑海中:“他知道该如何表现,才能使人亲近他。” 海吹纱看向夷光的目光很是复杂,心中的天秤直到现在也还在摇摆。 夷光竭力坐起身,浑身的疼痛让他不知道要先捂哪里好,只好歇了歇,又微微调整姿势。 尽管疼,但他尽量保持一种优雅端庄的坐姿。 看起来,像是神坛上的狐,姿态依然出尘。 “他们是去调查我那个事件的……真实性了吗?” 海吹纱问:“你有没有杀人?” “应该不会。”他摇头,“但我……确实有想起,我的庙中,大家都死了。我……手里握着刀。” “……”海吹纱说,“我不是妖,也不是综合办的,我只是个医生,不负责查案断案。所以你有没有冤情,是正是邪,都与我没关系。” “嗯。” “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你的确是那个杀害了一百多条人命的重案嫌犯,那在我们医院的治疗费用,将由综合办用你们妖民纳的税来支付。” “啊,是吗?”夷光有些不好意思。 海吹纱道:“如果你不是那个重案嫌犯……那你在昆仑西院的治疗费用,全部由你自己来支付。” 夷光懵了会儿,问海吹纱:“现在,我欠你多少钱?” 海吹纱笑了。 她道:“看来你更期待自己是清白的。” “如果身背命债的重犯真的是我。”夷光说,“我会自我了断的。平心而论,我更想要自己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活着。” 海吹纱心中的天秤,此时完全倒在另一边。 她的直觉告诉她,重犯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何况,她从未遇见过,比他的目光还要清澈的妖鬼了。 有这种清澈目光的妖,魂魄必然也是纯净清澈的。 海吹纱道:“你治好了牛先生的胃结石,治好了毛小姐的焦虑症,听王狐先生说,你还帮他叫了魂。” 夷光道:“那天,我本意不是治疗他们,我是去找你,想跟你说声抱歉……” 说到这里,夷光才想起,自己仍然没有向海吹纱道歉。 他正了脸色,说道:“说你二十八岁还未婚一事,是我见识浅薄,对不起。晚婚是好事,看到你们能独当一面,不必依靠嫁人而活,我很高兴。” 海吹纱脸色稍霁:“不错,你这句话,觉悟比有些人都高。” 夷光微微一笑,狐狸眼微微笑眯了起来,显得睫毛又密又长。 海吹纱道:“有个问题想问你。今天1001病房的那个病人,你说是与妖交易吞噬魂,可有依据?” “就和乔家的祭新娘一样,有些人会拿出一部分魂魄,与妖交易,以达成自己的心愿。”夷光说道,“有些妖,会引诱人类在交易时,念一段交易口诀,口诀中往往藏着陷阱。人类以为妖索取的只是一部分魂魄,但心愿达成后,妖可能会取走全部。” 海吹纱想,这不就是套路贷? 夷光道:“妖取魂时,人类发觉受骗,自然会反抗,反悔,魂魄的博弈,从外表看来,就会抽搐,发疯。并且,明明是人,残缺的魂魄里,却沾染着妖气,随着魂魄的沦陷,妖气也会更浓。” 夷光神色严肃道:“你需要快些把那个妖找到,那位姑娘魂魄中的妖气,已经很浓郁了。” 海吹纱问:“这些……你都是靠闻出来的?医院里也有很多妖,既然你说魂魄中有妖气,他们为何闻不到?” 夷光道:“我不知道。但我拿自己的品性担保……” 他现在是重案嫌犯,他的品性哪有资格担保,夷光顿了顿,颓丧道:“总之,请相信我,我是真的能闻到。” 海吹纱点头,她心中有了决定,必须立刻对童舒雅进行“招魂”。 夷光叫住海吹纱:“我能……要一盆水吗?” 海吹纱:“你做什么?” 夷光拎起自己满是血污,狐毛纠在一起的尾巴,说道:“我想洗尾巴。” 海吹纱给他打了盆温水,又拿了半瓶宠物沐浴露。 他没见过沐浴露,拿在手里嗅了嗅,似乎看到了曾经使用它的人如何操作,他模仿着,挤了一些揉搓着尾巴。 海吹纱又提来了一桶水,双手抱胸看他搓洗。 夷光垂着头,似是害羞了,另外两条尾巴拧在一起,像个内向的人扭着两只手。 “洗尾巴……也要监管吗?”夷光低声问。 海吹纱道:“不是,我等着帮你换水。” 其实,海吹纱也怕他对水做什么手脚,用水发动术式什么的。 夷光头更低了,轻声道:“谢谢。” 等夷光开始洗第三条尾巴时,海吹纱离开了片刻。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大功率吹风机。 又是个夷光没见过的新电器。 他看着吹风机似枪般的形状,莫名紧张了起来。 “这是何用?”他问。 海吹纱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后,按开热风模式,见他本能的炸毛,莞尔:“吓狐用。” ※※※※※※※※※※※※※※※※※※※※ (好了,狐狸后面就不惨了,本章是最惨状态) 说个和特案的小联动。 本文,半妖之子梅承,他是老龙之子。 这个老龙,就是师秦豁出好几条命,杀掉的老龙。 所以这条龙,其实是条邪妖龙。 本章中出现的龙骨锁妖钉,也是这条老妖龙的。 文章提到的龙脉,是指影响国运命脉的几处关键神木,和老龙无关,是我杜撰的,后文还会出现。 龙之子 海吹纱开了个就诊会,与其他几个辅助医师说明了新的治疗方案。 “被妖附身和与妖交易后,被妖吞噬魂魄,是相似但又不同的病状,治疗方案是不同的。”海吹纱说,“一个有经验的大妖告诉我,童舒雅的情况更像交易后被吞噬魂魄。” 海吹纱道:“被妖附身,我们采取的方法,就是祭新娘,或者引妖法,来与妖谈判,让它的妖魂从人的躯壳里退出去。” 她手敲了敲新的治疗方案:“而如果是与妖交易后魂魄被吞噬,我们就需要进行攻击性更强一些的办法,从妖口中夺魂。我提出的治疗方案是,用海家的十方六尘术,进入十方中间,夺魂。” 几个辅助医师虽已没有天生的治愈非人类的能力,但他们大多数都是懂四大家族这些传统治疗术的远方亲。 海家的十方六尘是很复杂的大术,用不好,海吹纱本人也会受到反噬。 也就是说,这个治疗方案,危险系数很高。 “我的意思是……”有个医师说道,“起码我们要知道那个妖的来历原形之类的,知己知彼,再用十方六尘会更稳妥。” “我也赞同马医师。”另一个医师说道,“最好等特殊综合办那边查到童舒雅的这个交易妖的信息,我们详细计划后再进行夺魂会好一些。或者直接与综合办的联系,让他们派精英外勤来做夺魂主力……” “综合办不会派外勤来的。”海吹纱道,“据我所知,吞噬童舒雅魂魄的这个妖,实力应该在a级以上,甚至可能达到s级。综合办哪里舍得让s级的精英大妖来我们医院辅助我们治病?万一魂魄不如那个交易妖,被吞了,我们医院也赔偿不起。” “那你就不怕被吞?”与会的护士问。 “我用十方六尘进入,十方六尘有海家世代相传的天然防护,那只妖的魂魄伤不到我。”海吹纱道,“这是我父亲说的,相传我们海家得到了一只妖的馈赠,从此有了治愈能力,进入十方中间的虚空世界时,魂魄外有个发光的防护罩,类似佛光那种,再大的妖也无法伤到我们。” 马医师问:“海医生这么着急制定方案,是病人童舒雅,已经很危险了吗?” 海吹纱点头:“我们已经来不及等综合办那边的调查了,必须尽快治疗。” 马医师道:“那就开始吧,我们会尽力给海医生提供帮助。” 十方六尘,是海家的一记绝招,如同乔家大名鼎鼎额的祭新娘,都是通过血脉和运气来继承的。 海吹纱运气好,无论是海家还是乔家,她都全部继承了。 十方六尘,是借用佛家术语命名的一种术。 十方,就是指十大方向,天上地下,东南西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 六尘,即声色香味触法。 海家的十方六尘术,即让主魂魄离体,抛却肉`身,进入十方世界之上的虚空之中,在那个虚空中,就能看到妖的魂魄,进而与妖的魂魄进行面对面的博弈。 这就对施术者的精神力,有极高的要求。 凌晨两点,海吹纱带着医护,走进了1001病房。 海吹纱嚼了一大把薄荷糖提神醒脑,铺开四方黄纸,蘸朱砂,画起了十方六尘符。 花费半个小时后,三张符成。 海吹纱把四四方方最大的符在口中润了润,贴在眉心。 整张符覆盖住了她的脸。 她感觉到头猛地一揪,顿时轻了。 先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而后,慢慢感觉到自己在飘,之后,脚下一沉,似是到达了十方之上的虚空。 海吹纱渐渐有了视觉。 她抬起头,看到了自己魂魄之上,裹着一层如同光环的金色亮光。 她心中稍感安稳,扔掉手中的第二张符,提出了要求:“寻找昆仑西院1001病房,童舒雅被吞噬掉的魂魄,请告诉她在哪里。” 等了好久,符箓飞了起来,而后,引一道身影向虚空而来。 海吹纱看到那如楼高,粗似电视塔的妖影,心中微微慌张了片刻。 吞噬掉童舒雅魂魄的妖,是……蛇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蛇妖的妖魂被带来时,应该还在睡觉,猛地被拽到虚空,心情万分不悦。 海吹纱在他闹起床气,冲着她大吼时,视线移到了蛇妖的肚皮中。 符箓的朱砂纹路没入了蛇妖的肚皮中,也就是说,她要找的童舒雅的魂魄,就在这蛇妖的肚子里。 接下来,她要到这条蛇妖的肚子里,夺魂。 方法就是,趁他张开血盆大口时,她进去,找到童舒雅的魂魄,把她拽出来,然后扔掉第三张符箓,快速归位,回到现实。 海吹纱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你是医生,你是医生,你是医生。”海吹纱默默念着,“救死扶伤,怎能害怕。” 医生,经常从死神的手中夺命,死神都不怕,还怕一条蛇? 海吹纱想,自己有光环护体,就算被蛇妖吞了也能魂魄无碍。进去后,念父亲教给她的镇妖咒,应该能让蛇妖定身半分钟。 半分钟的时间,应该能够带着童舒雅的魂魄出来。 拼了。 蛇妖发了通起床气,神智清醒了些,看到了海吹纱。 “哎哟,还是个有佛光的小美人儿。” 蛇妖吐了吐信子,亮出毒牙:“香喷喷的,看着就好吃!” 蛇口熏天的腥臭味逼近,海吹纱撇了撇嘴,眼角被熏得酸涩,她委委屈屈,想到自己等会儿要主动往臭气熏天的蛇口里送,又摇摆了起来。 转念,海吹纱又鼓励自己,想象自己是去探班螺蛳粉厂,嗅酸笋。 海吹纱现在无比想对梅封说声抱歉。 梅封是个唧唧歪歪有些洁癖的男人,而海吹纱,会在值班室频繁煮螺蛳粉,点臭豆腐外卖。 梅封碰见了,总要捏着鼻子干呕。 现在,捏着鼻子的海吹纱瓮声瓮气道:“对不住,梅大哥。” 这就是我在值班室吃螺蛳粉的报应! 蛇妖一口吞了海吹纱。 海吹纱匍匐着,滑进蛇妖的腹腔中,寻找被他吃掉的童舒雅魂魄。 毫不费力,海吹纱在腹腔一角,找到了童舒雅闪烁着微光的魂魄,她闭着眼睛,零零碎碎,魂怀中搂着魄,即将聚成完整的轮廓。 海吹纱抱起她往外走,咬牙一字字念出父亲教给她的镇妖咒。 念完最后一个字,蛇妖听了一下,海吹纱刚松口气,就听蛇妖打了个饱嗝,嘻嘻笑了起来:“前几天,祭新娘问我名字的,也是你吧?你以为,你们人的那点镇妖法子,能唬住我?” “恰巧老子冬眠了十多年,该吞些大家伙暖暖身子了,你这个佛光,脆得很,千年前从别处借来的佛光,如今想护住你自己,简直痴心妄想。不过也好,你带着佛光主动投怀送抱,等会儿嚼起来,就像是外焦里嫩的炸猪排,口感一定爽。” 海吹纱心凉了半截。 就在此时,蛇妖身子一颤,呕吐出了海吹纱。 海吹纱以为是镇妖咒延迟发作,她抱着童舒雅的魂魄,从地上爬起来,才见一只三尾狐狸坐在蛇妖的头上。 他的身上,也散发着佛光,光芒化的绳索缠在蛇妖的毒牙上,掰开了蛇妖的嘴。 看到狐狸身上的累累伤痕和从黑暗中延伸出的那无尽的枷锁,海吹纱叫道:“夷光?” 夷光点头,晃了晃尾巴,三条尾巴如天女的披帛飘带,在身后荡漾。 “我感受到他的妖气就来了……”他说,“你们医院的医护实在太固执了,不然我能早一点进来帮你。” 蛇妖道:“夷光?你是夷光?” 夷光:“嗯,我是夷光。” 他跳下来,狐身优雅蹲在地上,三条尾巴摇摆着。 夷光像极了得道成仙的神狐,温柔的佛光护着他的元身,即便他浑身的伤散发着带煞的黯息,身上也缠着长长的枷锁,但他从容不迫。 蹲在地上一米多高的红狐仰着脸,望着蛇妖。 “把魂魄还回来,清除掉你在她魂魄上打下的标记。”夷光两爪结印,神色平和,轻声细语同蛇妖说道。 海吹纱看向手中的童舒雅魂魄,果然魂魄中有个血红色的蛇形标记。 “是她同意把魂魄给我!”蛇妖喷气道,“你们大可问问她!自愿献出魂魄,让我为她实现愿望,我实现了,她把魂魄给我,合情合理!” “魂魄交易,本就是禁术,妖若不引诱,人又怎会上钩?”夷光抖了抖耳朵,平静道,“你欺瞒在先,不顾他人意愿,掠夺在后,理应把标记去掉,归还她的魂魄。” 蛇妖竖瞳一眯,忽然笑了起来:“夷光啊夷光,你果然已经不是昔日的狐仙夷光了!” 蛇妖轻轻挣断了那条光绳,说道:“你怎会虚弱至此?不过,我也不管了,无论是谁让你这般凄惨,我都要谢谢他!哈哈哈哈……真是上天送上门的好机会!” 蛇妖道:“生于盛唐的纯妖之魂,修行数千年不沾荤腥,又是仙体,吞了你,我必成龙!” 夷光:“不妙。” 他的尾巴轻轻一推,把海吹纱推出了虚空:“海医生,你回去吧。” 海吹纱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抱着童舒雅的魂魄,被狐狸尾巴一推,坠入现实。 头猛地一昏,再醒来,自己躺在地上,周围一圈的同事焦急看着。 梅封点着安神香,见她清醒,忙把香放在她鼻子下,问:“你叫什么?” “海吹纱。” “你爸呢!” “海飞。” “你妈呢?!” 海吹纱坐起来,捂了会儿头,说道:“行了,我清醒着呢。” 她先检查了童舒雅,见她回了魂,正在安睡养魂,这才放心舒了口气。 海吹纱习惯性捋了把头发,十方六尘是很消耗精气神的,此刻,她手掌心是一把脱落枯黄的头发。 盯着这些脱落的头发,海吹纱想哭。 转头,看到夷光靠着墙垂着头,显然魂魄依然是离体状态。 海吹纱也顾不上哀悼自己的头发:“夷光,夷光还没回来!那个蛇妖比我判断的更强……” 虚空中,夷光落了下风。 他被龙骨镇着,又浑身是来路不明的伤,动一动就疼,使不出力气,身形也不那么灵活,往往身体要比判断落后几拍。 蛇妖看准了他重伤虚弱,铁了心要吞了他的魂。 正是猖狂之时,忽然嗅到了恐怖的气息。 气息并非是狐狸夷光的,蛇妖一震,说道:“靠!那家医院是什么宝地?怎还有这种大神!” 蛇妖鳞片炸开,迅速蜷着尾巴跑了。 夷光回到了身体内。 回来后,夷光清晰地感受到龙的气息。 有一条龙,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仅是夷光,医院内无论是妖,还是敏锐的人类医护,也都感受到了。 五楼重症监护室,龙之子梅承睁开了眼睛。 ※※※※※※※※※※※※※※※※※※※※ 龙·镇院之宝·半妖之子·一百零三岁·老祖宗·小宝贝·男二·梅承,睁开了眼。 下章会露个面。 病因 龙之子醒了,龙之子要来了。 龙之子拔掉氧气罩,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拖着沉重粗苯的龙尾巴,如同梦游,耷拉着脑袋,慢悠悠走到电梯口。 他个头不高,长着一张少年脸,脸上半边覆着龙鳞,丑陋无比,另外半张皮肤光滑白皙,似天使般,乖巧漂亮。 一百零三岁的龙之子,昆仑西院的镇院之宝,半妖梅承,身高不足一米四,貌似十二三岁的少年,半边身子披着黝黑泛绿的龙鳞甲,半边身子是正常的人类。 他顶着一头凌乱的白头发,好久没修剪过了,远看就像是在街上流浪了许久的染发儿童。 他腰间的衣服高高卷着,露着肚脐,和半边屁股。 没办法,他身后的尾巴太长了,比他的身体还要长,且如碗口粗,根部似鳄鱼的尾巴那样,接在他的尾骨上,无奈他只能穿半开裆裤,还要卷起上衣。 这个流浪儿没穿拖鞋,光着脚,左脚长着鳞片,右脚是人类的模样,因而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寻找着平衡。 等了好久电梯,他不耐烦了,抬起头,一脚掌拍在电梯按键上,狂躁道:“快点!!!” 电梯颤颤巍巍瑟瑟发抖打开了门。 龙之子进去后,电梯滴滴滴发出了超重警报。 龙之子哧了一声,呸的朝电梯门外吐出了一口龙涎——咳,口水。 电梯不再警报,合上门,沉重地下行。 到了一楼,龙之子摇摇摆摆托着尾巴,打着哈欠,又一脚踢开了1001的病房门。 “哪个王八蛋的骚妖气,臭烘烘的,把我熏醒了?!”他嚷嚷。 这位小祖宗站定后,先看了一圈,等看到海吹纱,顿时,那凶神恶煞又不耐烦的叛逆少年模样消失不见,换作一副天使笑颜。 “哎呀,海家的亲亲小姑娘也在呢。” 总之……龙之子,思维方式不正常,略病娇。 “你用十方六尘了?”他看向海吹纱,“你胆子不小啊,小宝贝儿。就你那小身板,还舍得用十方六尘,你可真是个奇葩。引来的蛇妖,是个老家伙吧,臭味儿熏死我了。” 他摆了摆手,嫌弃道:“嗯,倒是跑了。呵,以后不许往我疗养的地方引些奇奇怪怪不入流的脏东西来。” 他的声音很奇特,话说短了,就是少年音,说长了,就越来越沧桑,似上了年纪的老头儿。 海吹纱连忙问:“梅爷爷,您能看出这个蛇妖的来历吗?” “刚睡醒,脑子不够转的。”他连连打哈欠,“你等我醒醒神回忆一下” 夷光好奇地打量着他,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终于,这半妖小祖宗把视线转向了夷光,上下打量了,他道:“嗯?这味道,夷光?久仰大名。” “你认识我?”夷光眼前一亮,“你见过我?” 半妖小祖宗嘴角一撇。 “本人可是行走的百科全书,我那垃圾妖爹把几千年来的大小见闻都塞进我脑子里了,你,夷光,鼎鼎大名,我又怎会不晓得。” 半妖小祖宗走上前来,把左边的龙爪子递了过来:“妖中唯一一个靠自己走苦修之路成仙的,这等毅力心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话让海吹纱陷入沉思,也使夷光燃起了希望。 只是刚刚燃起希望,夷光又来了疑惑。 按梅承所说,如果他夷光是靠苦修成仙的第一妖,那大家应该都知晓才对。可现实却是,很少有妖认识他,连妖鬼综合办的人,也要去翻地方志才知道他的名字和事迹。 夷光想问问眼前这位阴晴不定的少年,他知不知晓当年狐仙庙的血案。 梅承却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他倒在尾巴上,陷入了深眠。 海吹纱听了他的心跳后,让医护把梅承送回了重症监护室,重新挂上了氧气。 “他就是这样。”海吹纱同夷光解释说,“清醒的时间不固定,且每次醒来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沉睡。” 夷光轻声道:“他寿命不多了。” 海吹纱叹了口气,点头。 回过神,海吹纱看向夷光。 她道:“梅承说的话,在妖鬼界很管用。他对你的评价,我会报给综合办。” “多谢。”夷光笑道。 第二天清早,童舒雅嘤咛几声,从沉睡中醒来,头痛欲裂,仿佛寒冬天将头浸到了冰水中一样,她打了个冷颤。 海吹纱检查了她的瞳孔,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见她对答如流,思维清晰,确认她的魂魄回来了。 接下来,就是询问童舒雅起因了。 “你有没有玩什么笔仙碟仙之类的游戏?”海吹纱询问。 看童舒雅的反应,应该是有的,但她并不打算说。 她直摇头,说自己没有。 “你如果没有,现在就不可能在这个医院。”海吹纱语气严厉了些。 童舒雅仍然说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病了的。”童舒雅说,“我真的不知道。” 问话陷入了僵局。童舒雅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取了魂,又被海吹纱从蛇口中夺回了魂魄,因为涉及到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隐秘,她没有告诉海吹纱实情。 双方僵持到童舒雅的母亲探病。 海吹纱想把母亲这里做突破口,她询问了母亲,可惜母亲并不知情。 “会不会是她在学校念书时,遭小人了?”她说,“有一阵子,我家姑娘特别出色,该不会是被一些同学忌恨上了吧?” 送走童舒雅的母亲,海吹纱才顾得上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通过和童舒雅母亲的对话,她大概知道了童舒雅与蛇妖做交易的大概时间了。 接下来是一些常规的安魂治疗,海吹纱还没有放弃,接着与童舒雅交谈,试图旁敲侧击出病因。 她之所以要问个水落石出,是因为蛇妖还未抓捕归案,很可能会通过相同的方式,盯上另外的人。 就比如“碟仙”这种,妖把它的一部分灵体附在碟片上寻找新的目标,一旦目标触碰到碟片,并诱发契约,逼迫目标一步步割让灵魂。 找出病因,根除病因,她的治疗才能算结束。 童舒雅依然不回答。 夷光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海吹纱看了半晌,总觉得他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找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 夷光笑了笑,仿佛能读心,小声道:“尾巴收了。” 海吹纱恍然大悟。 夷光坐下来,身上散发着新鲜的血味。 海吹纱问:“你伤口是不是又……” “没关系,我摸清楚规律了。”他笑着说,“如果它愈合得太快,就会在即将愈合好时再次裂开。海医生前两次精心缝合,伤口愈合得好,所以裂开的也快。其实不必管它们,它们就不会天天裂开了……” “你……不疼吗?” “只是身体上的疼痛,习惯就好。”他说。 之后,他隔着被子,把手轻轻搭在童舒雅的腿上,闭上眼,说道:“你入学读书,第一次考试时,因为担心分数,从一家古玩市场买回来了一套碎碟占卜,请碟仙告诉你分数。” “他很灵验,你很快就用了第二次,这次,你想要得到一个……项目推荐名额?”夷光的脸上浮出了疑惑,“他也答应了你。” “之后,你用了第三次,你想得到的是……你室友的男朋友?” 童舒雅舞动着双手:“啊啊啊!!不许说了!” 夷光纠结着眉毛,继续道:“你实现了愿望,决定不再用它……但后来,你又因为那个男人,患上了……病,你求那个蛇妖帮你顺利治好,蛇妖同意了,但告诉你,这次治好,你需要给他魂魄……” 海吹纱立刻就反应过来,夷光说的病,大概率是那种令人无法启齿的私密之病。 怪不得之前问,童舒雅不说。 童舒雅捂着脸呜呜啜泣起来。 “他跟我说,拿走魂魄后,只是会让我情绪低落,大不了也就是得个抑郁症而已……”童舒雅道,“我太想治好那个病了,快过年了,我不敢让妈妈知道我得病了,我真的想治好它,我就答应了。” “但他要拿走你全部的魂魄。”夷光收回了手。 童舒雅说:“我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是羡慕她,她天天跟我说她的男朋友有多好,出身好家庭也好,还长得高,对她也温柔。我发誓我许的愿并不是要她的男朋友,我当时是说,给我一个像她男朋友那样的就好。” 她泪如泉涌,不停擦着眼泪,不敢抬头。 “我不是插足他们的感情,我也真的没有许愿让他们分手。”童舒雅说,“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啊,真的不是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得病就算是对我的惩罚。知道他俩分手,她男朋友联系我时,我是高兴的,我没有拒绝……这就是对我的惩罚,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吗?!那种脏男人,我再也不要了,不要了!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分手了……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么完美!” 夷光给她递去了纸巾。 童舒雅团着纸巾,一股脑擦着眼泪,哽咽道:“我真的太想治好那个病了,每次去医院,都会被白眼,我不想再去了……我不想让我妈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我就活不了了。她会怎么想我?” 海吹纱咬着手指,不知道此时还该不该问她,最后怎么处理那些碟片了。 夷光偏过头,轻声说:“我看见那些碟片在哪了,没关系。” “诶?” 夷光笑了起来:“嗯,我通过触碰,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 童舒雅仍然在哭,发泄自己落寞又不齿的一次人生过错。 “没有人能帮我……我好卑鄙……我都看不起自己……我没脸见我妈了呜呜……” 海吹纱第一次见和自己同龄的人,流这么多的泪。 夷光托着下巴,笑眯眯道:“是个内向又敏感的姑娘呢。” 夷光指着童舒雅旁边,说道:“你有个哥哥,对吗?” 童舒雅止住哭泣,打了个嗝。 夷光慢慢说道:“他二十岁的时候……死在了马路上……为了救一个被车撞倒的老人?” 童舒雅猛地点头,眼泪又淌了下来,五官揪在一起:“我哥哥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你并不孤单。”夷光说,“你哥哥放心不下你和你妈妈,留下了一点意识,一直陪着你,他现在,就在你旁边。” 童舒雅怔愣,嗓子哭的干涩疼痛。 “他很生气,也很心疼你。”夷光说道,“你知道吗?你的魂魄迟迟没有被那个碟仙消化掉,就是因为你哥哥的牵绊和担忧,一直拉扯着你。” “你以后,一定要珍惜自己,踏踏实实,做一分,收获一分。”夷光道,“你不是糟糕的人,你得到过很多很多人的帮助,也得到过许多的祝福,将来,一定会更好的。” 童舒雅抱着海吹纱放声大哭,泪水滂沱。 晚上吃完饭,海吹纱上楼查房。 夷光站在走廊上,一条尾巴盘在腰上,一条尾巴搭在脖子上,还有一条尾巴尖触碰着暖气片。 点一下,收回。 点一下,收回。 他的双手似烤火,悬在暖气片上。 见海吹纱来了,他的尾巴指着暖气片,问道:“这是新式暖炉吗?” “嗯。”海吹纱道,“暖气片。” “什么原理?”他弯下腰,琢磨着,又说,“只是医院有吗?” “北方的话,基本家家都有。” “那可真好。”他暖洋洋道。 海吹纱打量着夷光身上单薄的病号服,这才想起,该给夷光添衣服了。 ※※※※※※※※※※※※※※※※※※※※ 梅承,年纪103,是个大爷。 夷光,嗯……看年龄时,请先去掉后面那两个零。 海吹纱…… 海吹纱有话要说:我终于没有年龄焦虑了,感谢非人类。 送温暖 梅封在值班室吃泡面。 他不喜欢味道重的泡面,什么红烧牛肉,老坛酸菜,他一律不泡,唯独爱味道偏淡的鲜虾鱼板面。 开水满上,他赶了份病例,保存好,揭开盖子。 面已经泡发了,但他并不在意。 这样的面,更软,他可以狼吞虎咽,不必害怕到胃里不消化。 一大口塞在嘴里,还没咬断,海吹纱来了。 海吹纱眼神飘忽,并没有看他,但身体脚尖却都面对着他,显然是有事相求。 梅封吸了面,口齿不清地问:“你是想问我借生发水?” 海吹纱:“啊?” 梅封:“……”竟然不是吗?!哎哟,他暴露了! 海吹纱:“那个什么……” 梅封:“你说,不要支支吾吾的,是我爷爷又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但你又不想去了?” 海吹纱先是愤怒,而后低下头,抠手指。“不是。” 梅封打了个嗝,全是鲜虾鱼板面的味精味儿。 “说呀。” 海吹纱语速极快道:“你知道的,我对找男朋友从来就不感兴趣,而且我爸走得早,我也从没有给男生买过衣服什么的,而且的而且,你是知道的,我没时间出去逛街买衣服,网购的质量也不太好,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 她声音越来越低。 梅封:“什么?你说什么?” 梅封的普通话不好,连带着普通话听力也不大好。 海吹纱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气,快速道:“我想问你借点衣服。” “……啊?”梅封问,“衣服?什么衣服?” 海吹纱说:“我比对了,医院男同事里,就你最高。而且你结婚了,嫂子给你买的衣服看着也不奇怪,眼光挺好的。所以……” 海吹纱这次终于讲了出来:“我能不能问你借……不,问你要点你不穿的旧衣服,毛衣毛衫家居服什么的,你今晚不是不用值班吗?你今天回去找一找,跟嫂子说一声,明天你来上班时带上。回头我请你跟嫂子吃饭,或者我包你一个月的泡面。” 梅封不明所以:“……你借我旧衣裳干嘛?” 海吹纱:“能不问吗?” 梅封喝了口汤,忽然开窍:“啊!你是给那个谁穿的吧!” 被猜到了。 海吹纱别过头去,解释:“妖一般不畏寒的,但我看他身上都是伤,又被钉子穿了骨头,每次去看,他都抱着暖气片不放手,挺可怜的……” “你给他买……” “来不及嘛!”海吹纱拍桌子,“就是快递也要等几天,他天天只穿着病号服也不是个事。你知道的,我又有选择困难症,网购买衣服都要挑很久,怎么好意思随便买给他?而且买给他……多别扭。我只给男朋友买衣服。” “纱纱,你有男朋友吗你?”梅封笑她。 “你管得着吗?”海吹纱说,“反正我发过誓,男的想让我给他买衣服,那就只能是我爸和男朋友!反正我就是不能给别的男人买,反正我买了就只能给男朋友买!” 海吹纱有些别别扭扭的傲,她相亲屡次不成,全是因为她眼光高,对待感情又内向又洁癖。 她的生命里,抛开患者,别的男人都不配她花费心思,只有她爸爸和假想中的男友,值得她投入感情。 爸爸去世后,就再也没有男人值得海吹纱多看一眼了。 “行了,知道了。”梅封扔了泡面盒,说道,“真跟小孩儿一样。我晚上回去就翻翻,我旧衣服挺多的。” 第二日,梅封拎来了整理好的三大袋衣服。 梅封的太太是个儿童绘本画家,她是个很细心的女人,家居服,毛衣,毛衫,毛裤,外套……按照类别和颜色叠放整齐,甚至还手写了张卡片“送温暖给你”,旁边画了个灿烂的笑脸。 海吹纱感谢后,给夷光送去了温暖。 梅封大步追上她,又塞来一个塑料袋:“也是衣服。一件羊毛衫,拿去吧。” 是件墨绿色的羊毛衫,塞在皱巴巴塑料袋中,看起来与其他衣服待遇不同。 海吹纱问:“它怎么单独放?” 梅封讪笑着摆手:“没什么,放不下了。” 夷光收到衣服,自然是一番感谢。 他拿出一件驼色毛衫,嗅了嗅,闭眼说道:“梅封,三十七岁,已婚,有两个孩子。因为作息不规律,肾脏和营养都不太好,脱发……” 海吹纱打断他:“差不多就行了。” 夷光还在念:“配偶三十七岁,是个……画家作家?写写画画的工作。嗯,颈椎不太好,此外,需要注意肠胃。” 听到这里,海吹纱索性坐了下来,看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夷光又耸了耸鼻尖,狐狸尾巴晃了晃,停了下来。 “大一点的孩子,已经十二岁了,读书很好……唔。”他忽然蹙起眉,“要提醒他,远离那个抽烟的朋友,我看到了一种不太好的未来可能。” 海吹纱问:“你是说,让他注意,不要交不好的朋友?能说具体些吗?” 夷光睁开眼,道:“一个圆脸,个子不太高的卷毛……黄头发?咦,黄头发?” 夷光这是第一次见夸张颜色的染发。 “总之,让他放学记得按时回家,远离这个黄色头发会抽烟的小孩儿。” “好的,我会提醒梅封的。” 夷光把这件衣服套在身上,他套头的时候,因为领口有些小,头钻出来时,狐狸耳朵也钻了出来。 是一对儿又长又薄的尖耳朵,外表覆着一层黑绒边。 耳朵抖动了两下,收了起来。 夷光眼下起了红晕,更像狐狸美人了,羞涩地同她解释:“挂耳朵,所以把耳朵竖了起来。” 海吹纱眼巴巴看着,目光几乎黏在了他头顶,想让他再来一次,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夷光拿起一件短外套,嗅了嗅,说道:“他很喜欢小女儿。小女儿今年七岁,很活泼。” 海吹纱点头:“嗯,很可爱的小姑娘。” 夷光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久,严肃道:“让她远离水边,永远不要靠近江河,尤其是身边有人的时候。” 海吹纱变了脸色:“梅封说,等天气暖和了,就给她报个游泳班。” “最好不要。”夷光摇头,“她是个热心肠的小姑娘,水会给她带来不好的事情。” 海吹纱叫来了梅封。 梅封听说与自己女儿有关,跑着就上来了,他顾不上喘气,来了就问:“是说她要远离水吗?到什么程度?” 夷光道:“我能看到未来的很多种可能,我说的,也不一定会发生。我只是看到,她会被朋友连累,被水淹没。” 梅封两眼一翻,差点过去。 “那怎么办!!”做父亲的人听到孩子会发生不好的事,立刻就急了,扳着夷光的肩膀摇。 夷光也不说疼,他充分理解父亲的心,宽慰道:“没关系,只是别让她学游泳,永远别带她到江河边就好。她那样的孩子,如果学会了一项技能,就一定会去用这个技能做些什么。” 梅封听懂了,他不住地说道:“没错没错,我女儿就是这样的性格。” 可这之后,梅封又道:“我应该没猜错你的意思吧,如果我女儿学会了游泳,她就会因为下水救朋友而……” 夷光点头。 梅封忽然问:“那她不学游泳,以后那个……落水的朋友呢?怎么办?” 懂了他意思的夷光目光祥和:“放心吧。如果她不靠近水边,就永远没有朋友会在她眼前因水而逝。” 梅封这才松了口气,夷光笑道:“你们一家,真是好人。” “还有儿子的事……”海吹纱提醒。 夷光道:“嗯,儿子就提醒他早些回家,多关心他,不然就要被不走正道的朋友带歪一阵子了……” 梅封拍着头,这养儿养女生活不易的,他已经有预感,自己这头发会越来越稀疏的。 “那我爱人……”梅封又问。 “注意身体健康,多起来运动就好,不要久坐。”夷光道。 梅封连连点头鞠躬:“谢谢谢谢。” 夷光拎起那件胡乱塞进破塑料袋中的墨绿色的毛衫,摸了摸,很柔软。 “这件怎么单独放?”夷光问出了和海吹纱一样的问题。 梅封没回答。 夷光轻轻嗅了嗅,笑了起来,把这件羊毛衫还给了梅封,说道:“这件我不能收。” 梅封:“嗯?为什么?是因为我拿来的,你就不要吗?” “对,这件是你早上偷偷卷起拿到医院来的,你太太并不知道。” 海吹纱看向梅封:“为什么?” 梅封到处找地缝要钻。 夷光亲切笑道:“他不喜欢这件。这件衣服,是她太太买给他的,但他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和图案,所以趁机塞了出来。” “没事,给你你就穿吧。我年龄大了,这衣服太年轻,我穿不合适。”梅封又把衣服递了回去,“我爱人发现了也不会骂我的。” 夷光摇头:“不可以。” 他指着这件墨绿色羊毛衫,说道:“我看到了,你太太给你的这件衣服,是有个约定在的。” 梅封不懂:“约定?呃……我记得这件是前年她给我的,说是逛街看见了就买了。” 夷光轻声问:“你们二十岁的时候,约定过什么?” “二十岁?”梅封呆坐了好久,一拍大腿跳了起来,“二十!!差点忘了!对对对,是有约定!我跟她当时刚刚交往,我俩是在大学认识的,她是隔壁学校学画画的,然后她说……” 梅封揉了揉泪花,气息都颤了,低声说道:“她说,等35岁,我们变成了真正的大人,还在一起的话,她会送我一份特殊的礼物。” 梅封低头看向那件墨绿色的羊毛衫,他一直不穿这件羊毛衫,一方面是因为这件羊毛衫颜色并不是他喜欢的,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件羊毛衫上,绣着几只卡通狗,很幼稚也很突兀。 梅封:“啊……” 他终于明白了,这狗,是他爱人画的。 “是她的画风,没错了。”梅封捧着衣服,呆呆看了很久,又顶着下巴,不停地说,“怎么就不告诉我呢?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他又笑又是叹气,道:“什么时候跟品牌商合作的?竟然都没告诉我……” 末了,仍然是那句:“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梅封郑重把这件毛衫叠好,放进袋子中。 他眼圈红红的,似拼命忍住了想要掉下来的眼泪。 梅封说:“谢谢,要不是你提醒,我真的要把她的心意,就怎么粗心大意的给扔出去了……” 他等了等,等自己情绪平复了,才道:“看来今晚要订个座位,久违的和她约个会了。” 海吹纱怂恿道:“去吃那个特别贵的夜景自助!一个人五百多的那个!” 单身的人不懂成家的苦,梅封摸着头发道:“那个就算了,没钱,吃不痛快。” 夷光告诉他:“拿一支向日葵吧,你们年轻时,应该是因为向日葵结缘的,你太太会喜欢的。” 梅封拍着脑袋:“没错没错!我俩最初是在大学城旁边的向日葵餐厅吃饭认识的,卡座上也是一支向日葵,壁纸也是!” 梅封问海吹纱:“咱医院附近有花店吗?” 海吹纱指着东边:“光明路有一家。” 梅封飞奔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咚咚跑回来,与夷光道谢。 “你一定是个神!” 他竖着大拇指,这么说道。 夷光狐狸眼满是笑意,轻声道:“能帮到你们就好,别客气。” ※※※※※※※※※※※※※※※※※※※※ 我想摸狐狸尾巴。 我想摸狐狸耳朵。 我想拥有狐狸精!!! 谁能不喜欢狐狸精!!! 好狐狸,不留名 “你好,是印副主任吗?我是昆仑西院的海吹纱。” 海吹纱手指绞着工作证的挂绳,尽量让自己说得慢一些:“是这样的,今天给你打电话,还是那两件事。” “海医生,我这边有个会马上就要开了。”印量语气有些敷衍了。 “是这样的,第一个是我们医院那个童舒雅的病人,她被附在碟片上的蛇妖给吞噬了魂,前天我把她魂魄拉扯了回来,但这个蛇妖……” “这个妖怪,我已经委托给外勤那边调查了,我等会儿发给你个电话,是外勤办公室的,以后蛇妖这事的进度,你直接联系外勤好了。” 海吹纱只好妥协:“好吧。” “那就这样,我赶着开会……” “还有!”海吹纱语气猛地一下a了上去,电话那头,饶是鬼修印量,也沉默了半秒。 最终,鬼修客客气气又无奈道:“您讲。” 海吹纱道:“我们院的梅承前辈,前天清醒了一阵。他认识夷光,说夷光是个走苦修的狐妖,曾经风评也很好。我查了典籍,走苦修的妖,寿命是靠居住地的气运和修的功德来延续的,大概率是不会靠杀人来延寿的……我的意思是,给你们一个参考。” 印量重视了几分,问道:“是半龙子,梅承亲口说的吗?” “对。”海吹纱道,“而且我们医院有目共睹,夷光在我们院风评不错,遇事会主动帮忙,我看他不像是做给人看的。” “既然是梅承说的,我会报给相关负责人,让他们作为参考。”印量道,“这个案子现在还没有决定性证据,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百来条人命的重案,海医生那边,还是谨慎观察为好。” 海吹纱挂了印量的电话,又打给院长梅典。 “院长。”海吹纱把童舒雅魂魄被吞噬和标记的事告诉了梅典。 “院长你知道的,我不会清除标记。我昨天翻了以前的旧病例作参考,发现我爸治疗过一个被标记灵魂的病人,最后辅助他清除标记的是您带的一个弟子,用道家的方法给除掉的……” “嗯,我那个姓王的小徒弟。”梅典知道她是开口要人,说道,“他现在一个人自由行医,在社区开了个诊所,我问问他,如果有时间了,就让他去,他经验丰富,这方面的医术很值得信赖。” 很快,王医生联系了海吹纱。 他比海吹纱年长十三岁,从昆仑西院辞职后,在启明附近的郊县开了个私人诊所。那地方离影视城近,许多做临时演员的小妖怪有个头疼脑热就找他看,行医多年下来,攒了不少的经验,算是圈内比较有名的独立医生了。 “今天抽不开身,我明天尽量过去。”王医生态度非常好,在海吹纱表达感谢后,他客气道,“小纱见外了,小纱的病人也是大哥的病人,都一样的,又不是外人。” 海吹纱察觉出了一丝微妙的别扭感,她心里是把这个王医生当父亲的同辈来看,但显然,对方并不是这么想的。 晚上,海吹纱值班。 童舒雅最近一直是梅封的中医部在照料,用一些药草熏疗放松,为她固魂。海吹纱去看了,并无异常。 海吹纱一层层查房,才到三楼,就看见了夷光。 他现在是西院最受欢迎的病号,因为他会顺手帮这些妖怪治病,有时还会附加算个命。 海吹纱朝病房门口一站,双手环胸,一句话没说,夷光就乖乖告辞,跟着海吹纱离开病房,并保证自己不会再擅自治疗她的病人了。 “治疗可以,但要给我报备,我需要追踪病人,便于掌握你治疗后的病人恢复情况怎么样,是彻底治愈,还是短暂治好?医疗总不能马虎。” 夷光笑眯眯道:“嗯,我这次记住了。” 梅封的衣服,他穿还是不合身,那些衣服套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但这狐狸精却仍然好看。 妖中也有颜值的天然划分,狐狸算是公认的,易出美人,全员修人形也不会太丑的一种。 夷光不属于特别光彩夺目的大美人,第一眼看,只是觉得这个狐狸眉清目秀,清清爽爽,是种望见了,令人眼睛无比舒适,眼睛不会受到猛烈冲击的和谐小美。 等相处了一阵子,就会修正第一印象,发觉他有一种超凡脱尘的气质,纯净无杂质,美如神祇,仿佛人间再也找不到能跟他比较,与他相似的美妙之物了。 海吹纱转头看了他好几眼。 是的,夷光,他就是很奇怪。身上没有狐狸该有的媚,却能让人不知不觉被蛊。 海吹纱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出来:“你该不会修了什么媚术蛊术吧?” 你看,不仅她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他,整个医院现在还有谁,不崇拜夷光? 恐怕梅承再醒来时,昆仑西院的镇院之宝,早已是夷光了。 夷光听到后,追着海吹纱解释:“我没有的。你这样是偏见,对狐的偏见。” 他像条尾巴,巴巴跟在海吹纱屁股后,海吹纱去哪他去哪,嘴上不停地向她解释。 “狐狸并不狡猾,也不媚。狐狸是很独立的,你看一眼动物百科嘛!我们只是更通人性,但这不是狡猾和心计多。” 他说:“我发誓我真的不走媚术之道,那种是邪道,不长久的。” 海吹纱也不回应,就挂着微笑,一间间查房,叮嘱病人。 夷光拖着一条尾巴,另外两条,一个虚挽着海吹纱的袖口,一个戳着海吹纱。 “我也没有蛊,蛊术贻害无穷,用了就离自取灭亡不远了。” 到了他的病房,海吹纱把他推进去,看着他躺进雪白的被子里。 “夷光,你每天辛苦抢我的病人治疗是为什么?为了给特殊综合办的人看,让他们再来调查时,大家都对你评价良好吗?” 夷光愣了。 很明显,他从没这样想过。 好久之后,夷光指着地,说道:“这里……是我的家啊。” 他的狐仙庙。 海吹纱歪头:“嗯?” 夷光道:“会到狐仙庙里来的人都有事相求,我怎能只看着,却不帮忙……” 海吹纱笑得很好看,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给夷光挂上半袋血,说道:“其实我也从没有怀疑过你是故意的。” 夷光眼中的星星被海吹纱这句话点亮,上扬的狐狸眼亮晶晶。 海吹纱接着道:“我以为你这么积极主动,是想留在医院打工抵债。” 夷光这才想起自己欠的医疗债。 他最近每两天都需要输血,还在中医区药浴熏疗,花费不少。 “啊,我还没想过。”夷光愣愣道。 海吹纱调整好流速,拿起体温枪,对准他的额头。 “别这么认真,以上,都是我在跟你玩笑。” 夷光举起了双手。 滴——38.9c 狐狸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一些。 “正常。”海吹纱笑道,“放下手吧,你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她给夷光掖被角,出于私心,把夷光的尾巴亲手塞进去,掖好。 松软的尾巴绕着她的手,再滑走,钻进被子。 “今晚我值班,快输完叫我。”海吹纱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怅然若失道,“当然你也可以叫护士来,为了让你算一卦,有个小护士特地换了今晚的班,主动提出要来五楼。” 夷光纠正:“不是算命,是触和嗅。我修行时间长,五感能浅浅的通十方。” “知道了,大仙。” 海吹纱合上了病房门。 夷光在空荡荡的病房中呆愣了好久,说道:“狐不狡猾,不媚,但狐是真的容易感到孤独……” 关上门,他就落寞了。 这才是他每天不呆在病房,到处乱走,找人说话的主要原因。 第二日,王医生来了。 见到海吹纱后,他异常热情,絮絮叨叨聊了很久自己行医治病的趣闻,出于礼貌,海吹纱没有直接打断他,而是频频看手表,暗示他快些结束话题,去清除灵魂标记。 “立了契约,妖怕反悔,就会在这个交易人的魂魄上打上标记,相当于咱们人订立合同,签了名,生了效。”王医生啰啰嗦嗦显摆自己这方面的经验,“要撕毁合约,就要先证明这个合约是不公平的,是霸王条款,对吧?” 海吹纱敷衍点头。 “而霸王条款,一般是那种财大气粗的垄断大公司,才敢明目张胆订立。”王医师滔滔不绝,说到嘴角泛白起沫,“所以,清除这种相当于财大气粗的霸王公司制定的霸王条款,就需要更强硬的部门来,不然公司不听你的,是吧,你没威慑力。” 王医生抹了下嘴角,说道:“我呢,也是运气好,有次给一个知名大妖割了脚上的鸡眼,他就送我了一缕妖气。这妖真的特别有名,说出来你都知道,当然因为病人隐私,我也就不说名字了。” 王医生炫耀道:“从那之后,我就发现,我能清除掉那些灵魂标记,对付妖也有了威慑力。小纱妹妹,你看,大哥说句实话,这就是经验的重要性。咱们给妖看病的,说到底也是要靠经验的,什么四大桥梁的血脉继承,那都是次要的。” 海吹纱连连打哈欠。 “你那相亲对象,梅院长还执意在梅家的远方亲戚中找吗?”王医生道,“要我说,都没用。主要看经验,你看我你就知道了,还是经验最重要,你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三十多了,有时候择偶标准不要太高……” 海吹纱站起身:“差不多该治疗了吧?” 王医生终于不说了,他站起来,十分大佬的披着风衣,垂着两只衣袖,说:“病人在哪?我先看看是什么样的标记。” 海吹纱一句话都不想说,嘴连张都懒得张,悄然无声地带王医生到1001病房。 众医护听说会清除灵魂标记的王医生来了,纷纷前来围观。 “病人睡过去了对吧?好。你们看,首先,我们准备一盆清水,然后把灯关掉。接着,我们点亮蜡烛阵,再念观魂咒,这样等几分钟,我们就能在水中看到病人的灵魂了,再然后找到标记,来一手水中捞月,就能把标记清除了……” 王医生解说同时,不忘拉踩:“也不是说四大家族快没了,小妖怪们就没得救了。你看,像我这种,我就是没啥天赋,全靠我自己收集民间智慧,自学成才,走野路子……” 他坐等灵魂在水中显影。 夷光也来凑热闹。但他看了病房内的阵仗,并不知道这个人类医生想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水中显出了淡淡的魂魄轮廓。 王医生高兴道:“有了!大家快过来看,看我怎么操作啊……” 他挽起衣袖,众人齐齐向水中望去。 只有灵魂,干干净净,没一星半点标记。 王医生找了半天,找了个寂寞,道:“这不对啊?这病人,到底有没有被标记?” “嗯?原来你们要祛除标记啊。”夷光挤进来,说道,“我前天路过中医熏疗区恰巧碰到了她,就顺手帮她消了。” 病房内,人与妖,皆一片沉默。 沉默,这尴尬的沉默。 “给你们添麻烦了吗?”夷光小心翼翼用尾巴尖儿挠着头,“对不起,可能我习惯了。总觉得随手做好事不应该跟人提起,不然就像是要讨要奖赏一样。” 王医生的脸,差点裂开。 蛇妖狂吼 海吹纱拒绝了王医生“吃顿饭”的邀请,又听他啰嗦了好久,才把这尊活宝给送走。 转回头,海吹纱道:“下次做什么,无论大小,都要告诉我。” 夷光问:“我真的只是顺手。” 海吹纱:“那你起码要跟我说一声,你知道我有多讨厌打电话吗?” 如果夷光早说,她就不用打几通电话叫外援来了。 狐狸不愧是狐狸,笑眯眯转移了话题,说道:“这个人似乎想和你进一步发展关系。” 海吹纱打了个颤,厌恶到龇牙咧嘴。 “别说了,我小时候可是叫他叔叔的。” “哎呀,这可真是……”夷光讪讪,“你是因为四大桥梁家族后继无人了,所以才拖到现在没成家吗?” 海吹纱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夷光就问:“你们四大家族,我印象中……挺兴旺的,怎么到如今凋零成这个模样?” 海吹纱只是简单道:“国家打仗了。” 夷光追着她问:“草药方孙家呢?我记得孙家子孙最多。” “说来话长。”海吹纱转动着脖子解乏,讲道,“他家子孙多,分歧也就多。他家在开战前,依附达官显贵和一些大妖,一度成为四姓之中最富有的那个。开战后,他们立场也没变,国家兴亡之时,还在捞钱,为了钱不惜做资本家和日寇的走狗,而且还帮一些叛国大妖们做汉奸。” 夷光蹙眉道:“堂堂一个孙家,竟沦落至此,也真是可惜了……” “后来据说他们想把一记特别重要的草药方献给日寇,收到消息后,其他三家展开行动阻止,死了好多,我太姥爷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 “那个重要药方呢?” “我爷爷跟我讲的是,烧了。”海吹纱道,“总之战争年代,如果想做出些什么事来救国的话,比一味的逃命要更危险。所以到建国时,四大家族孙家覆灭,海乔梅家也都凋亡差不多了……” “我看梅家还好。” “哦,那是梅典爷爷……老婆多。”海吹纱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他爸爸四婚,生得就多。到他也是三结三离,儿女许多。” “但看起来,没什么治愈能力。”夷光指着中医部的梅封,“梅封仅剩一点了。” 海吹纱叹气。 “乔家跟海家,是只剩你一个了吧。” 海吹纱点头。 “据说之前还有个姑姑,两个舅舅,都是没成年就去世了。” 夷光的尾巴推开病房门,请海吹纱进去。 海吹纱为他换药时,说着自己的烦恼:“梅典爷爷让我务必在他家子孙里挑个不错的结婚,说是哪怕辈分不同也行。” “这怎么能行呢?”夷光换了条尾巴,乖巧放在她手中让她涂药,“我是说,不顾你的意愿责令你挑梅家的人结婚这事。” “我能理解梅典爷爷的焦虑。”海吹纱道,“他是名医者,又是特殊医者,他是真的想让特殊医疗后继有人。若是四大家族真的没了,对特殊医疗的打击会是巨大的……” “这种如果能靠学习,而不是血脉继承就好了。”夷光说。 童舒雅的魂魄恢复很好,几天观察下来,已经稳固了。 经过讨论,大家一致通过了允许出院的决定。 出院前的准备有很多,比如“伪造”一份正常的,疑难杂症的治疗病历,之后再把家属和病人带到香薰谈话室,神不知鬼不觉的,用熏香以及话术引导,让她们把妖和怪这种事全部忘掉,或者进行错误的记忆移植。 香是纯度极高的魂迷香,是从魂迷草中提炼出的异香。通常来说,这种有针对性的魂迷效果能持续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用来让普通人忘记昆仑西院的妖鬼非人类之事绝对是有效的,可以说是从无失手。 可这次,刘阿姨身上的反应效果很好,童舒雅却没忘。 海吹纱检查了好几遍流程,流程没出错,看来问题就在童舒雅身上了。 童舒雅的眼睛异常清明,魂魄散发出的健康之光都能用肉眼察觉到了。 元神清明,魂魄稳固,这位姑娘从此以后,绝不会再被谁欺骗了。 海吹纱似乎知道了问题出在谁身上,她对童舒雅说了声抱歉,起身“提审”夷光去了。 夷光蹲在垃圾桶旁削苹果皮,这是他从梅封那里学来的。 梅封吃苹果,习惯性地削皮后再吃。但夷光观念不同,他总觉得这样是浪费。 可看了几次,他又好奇连续不断的苹果皮,想学着梅封,也给苹果削个皮试试。 不料在苹果皮碰到垃圾桶前,他还是心疼这种浪费,低下头,噙住苹果皮的末端,吃面一样,把苹果皮吸溜一口吃了。 海吹纱进门时,看见的场景,像极了夷光饥渴难耐,可怜兮兮从垃圾桶里捞苹果皮吃。 海吹纱愣了好久。 夷光叼着半截苹果皮,也愣了。 “……你饿吗?”海吹纱问。 “我解释。”他飞快地吞掉苹果皮,说,“我只是心疼皮要被扔掉!我没从垃圾桶里捡着吃。” 海吹纱:“算了,这个等下说。我先问你,童舒雅的魂魄,你也给随手固了?” “我看那个姑娘是研究生,研究生就是大学生再往上一阶,大学生就很难得了,研究生更是难得,这些都是国家未来之栋梁。”他认真道,“我想让她不要因为魂魄不清识人不清,耽误了学习,就帮她清了魂魄,她以后绝不会被蒙骗了。” “……但愿她能不辜负你的厚望。” 海吹纱其实很好奇夷光的这门清魂手艺,但眼下,却得先训斥他几句。 “不过,夷光,每个要出院的患者,都必须迷魂,让他们忘记就医经历。你这样清魂,她是不是就忘不掉了?” “欺骗的话,确实行不通……”夷光小声道。 海吹纱揪头发:“这下好了,只能看这姑娘的良心了。” “ 狐狸尾巴僵着听训,还小声道:“你别虐待自己的头发,别着急。” 海吹纱凶巴巴:“不着急?她马上就要出院了。你可有什么办法,让她不要跟别人讲这段就医经历?” 夷光道:“我来与她订立个言灵契约就好。” 竟然真有法子?海吹纱语气软了:“管用吗?” “应该管用。”夷光说道。 童舒雅病愈出院,浑身轻松,和来医院就诊时,截然不同。 她两颊有光,元神清明,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她脸上挂着自信的笑,眼睛炯炯有神,亲昵地挽着母亲的胳膊。 海吹纱送她们到西院门口,童舒雅的母亲拉着海吹纱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在她的印象中,女儿是因为玩“碟仙”被吓到了,精神压力导致的抽搐发疯,什么妖病鬼病的,她现在都已忘得一干二净。 童舒雅鞠了一躬,起身时,看到海吹纱背后,夷光大神笑眯眯经过,伸出一根手指,对她轻轻嘘了一声,做了个口型:“不要说。” 童舒雅朝着夷光深深鞠了一躬,使劲点了点头,嘴里小声说着谢谢。 夷光的心情很好,又到小妖怪们的病房搜刮了些再不吃就坏掉的“水果贡品”,提着篮子回5002享用了。 海吹纱心事重重敲了敲门,道:“病人是出院了,可那个蛇妖还没抓到,我怕那个蛇妖还会再动手……” “不会的。”夷光费了好大劲敲开了一只山竹,剥了一半放在口中,舒服的眯起眼睛,说道,“他现在正焦头烂额,想办法往启明来呢。” “……你怎么知道?” 夷光伸出一条尾巴,送到海吹纱眼前。 “找找看,在尾巴里。” 海吹纱不知道要找什么,但还是拉着他的尾巴看了,可能是因为痒,夷光弯着眼睛笑了几声,道:“啊……错了,是这条尾巴。” 他的另一条尾巴把海吹纱面前的这条拍开,雄赳赳气昂昂挤了进来,主动放在海吹纱手中,其他两条尾巴尖儿戳了戳这条尾巴,示意海吹纱翻。 海吹纱拨开他蓬松的毛,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蛇形标记。 “……你这是?” “妖有两种标记人类灵魂的方法,一个是用妖气标记,就和动物用蹭味道的方式占地盘一样。另一种罕见些,是用妖自己的魂气来标记,这种警告性更强烈。”夷光消灭完今日的贡品,拍了拍手,说道,“那条蛇妖就是用魂气来标记童舒雅,而这个魂气……继承自他的母亲。” “没听懂。”海吹纱道。 “不懂也没关系。”夷光说,“总之,当我看到他用来标记童舒雅的魂气,是他母亲遗留下来的后,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讨要这缕魂气。” 夷光的手轻轻拂过尾巴,一缕红色的蛇形魂气出现在他手心。 “你们人清除标记,大多是借用威慑力,让妖乖乖把自己的气息收回去。”夷光道,“而我清除标记,是把魂气掠夺。也就是说……这条从小被母亲带大,极度依赖母亲,丧母后噬魂成瘾的蛇妖,一定会为了拿回他母亲的魂气,来启明找我。” 下午,特殊办公室的人例行回访。 医院内的医护和病人,都对夷光评价甚高。海吹纱作为担保人,也如实报告了他这几日的作为,并且说明了他的病情。 “伤仍然是好了就又裂开,我们医院成立了专门的治疗小组翻了旧病历研究,基本确定夷光身上中了一种罕见的咒,目前国内没有相关治疗方案。” 也就是说,夷光,还需要在昆仑西院住院治疗。 “狐仙庙的案子,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轮到海吹纱问。 特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照着这周的工作总结念。 一二三四五,看起来做得工作很多,实际上全是场面话,修饰的部分拿掉,剩下的中心意思就是——有个屁进展,仍在调查。 于是,随行审判团仍然以关键证据不足,留嫌疑犯在此疗养。 审判团小组离开前,海吹纱拦住他们的负责人,说了蛇妖的事。 “夷光是说,蛇妖的气息已经离启明市很近了,晚上大概就能到。” 特殊综合办的工作人员不太情愿道:“海医生是想让我们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据一个重案疑犯的一己之言,配合你们医院抓捕这个蛇妖?” 海吹纱听出了他们消极怠工的意思。 旁边一个小妖还算机灵,好言好语道:“等童舒雅案的嫌疑人到了,我们接到报警再行动也不迟,我们的工作总要符合上级规定,走个流程,对吧?” 海吹纱已经不愿意跟这些学会打官腔的妖怪们较真了:“……随便你们吧。” 夜晚十点半,蛇妖到了启明市。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他拨打了昆仑西院的急诊热线。 “找海吹纱,或者夷光,谁都行,让他们听电话,老子有话要骂。” 海吹纱接了电话,夷光把耳朵贴上来听。 那头,蛇妖高吼道:“混球!!那是我母亲的魂气!!你们可以不孝,我不能不孝!!我是个孝子!!大孝子!!” 海吹纱灵机一动,拨通了特殊办公室的外勤电话,放在话筒旁。 蛇妖吼骂了足足两分钟,到最后,竟然自曝了。 “老子就是恋母,怎么着了!!臭狐狸!快把我妈的魂气还给我!快点的!不然老子就报警了!” 特殊办公室接话员寂静数秒,清了清嗓子,忍笑道:“好的,接到报警了,我们马上配合贵院进行抓捕行动。” ※※※※※※※※※※※※※※※※※※※※ 蛇妖:???等会儿,警察叔叔,你们抓谁? 结案? 也许是蛇妖会藏,也许是特殊办公室的外勤水平不行,忙了一夜,抓了个空。 临近七点,蛇妖又来电话了。 “你报警干吗?”蛇妖说,“你让那只狐狸把我妈的魂气还给我,我就回去了,是你们偷了我的东西,我反而要被抓,冤枉不冤枉?!” 海吹纱惊诧他的逻辑:“你吞了人类的魂,板上钉钉的事实,这还不够吗?” “啊?老子是吞了啊!可你们不是又抢了回去吗?”蛇妖暴躁道,“而且老子不能白白帮她忙吧?老子吃点魂拿个辛苦费,这怎么能叫违法犯罪呢?何况老子没拿到啊!我也是纳了闷了,你凭什么报警?!” 看来是个深山老林的法盲蛇。 海吹纱道:“那你什么意思?” “让他把我老妈还我!不然老子告他欺负我那已经入土的老妈!” “……你要他怎么还?” “让他来给我送!” 海吹纱道:“他不能离开昆仑西院。” “凭什么不能?他是尾巴瘸了还是腿断了?怎么就不能了?”蛇妖狂喷。 “不然你来医院取吧。”海吹纱说。 蛇妖怕龙:“……老子不去!打死都不去!让他给我送!” “他不能离开医院。” “那你给我送。”蛇妖道,“我把地点告诉你,你来。你可别给我使诈,不然我一口吞了你!” 海吹纱都被蛇妖的蠢萌逗笑了。 蛇妖说了个地点,海吹纱告诉了身旁严阵以待的外勤人员。 外勤人员出动。 二十分钟后,外勤人员在启明市的劳务市场成功抓捕了蛇妖。 蛇妖长相猥琐,一口稀疏尖牙,头发干枯如草,穿了个麻袋,外面套了件顺手偷来的荧光粉外套,还不会扣扣子,大冬天的敞着,冻僵了他的脸。 蛇妖听说外勤人员的工作车上有暖气,立刻钻了进来,主动配合调查。 车上,蛇妖还在为自己辩解:“你们不应该抓我,应该抓小偷!不,不是小偷,应该抓强盗!” 外勤人员问:“手机哪来的?” 蛇妖说:“我哥们儿给的。” “你哥们儿谁。” “就以前在我家打长工,想拜我老妈为师的那个哥们儿,老白。” 蛇妖被带到了特殊综合办问话。 蛇妖遇强则怂,对自己吞魂一事供认不讳。 “没办法,我妈死了之后,没人给我喂东西吃,我饿了好久,实在忍不住,这才想法子吞魂。” 蛇妖叫柳镇塔,九十多年前成的人形,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而已,但他的母亲很厉害,是明末就成精的大妖叫柳长贞,盘踞在东三省许多年。 抗战初期,东三省沦陷,柳长贞带着独苗柳镇塔流亡南下,走到启明,听到《长城谣》,哭了一通,当即决定折返回老窝,打算拼死镇住三省中的龙脉关节。 建国后,柳长贞作为十大杰出护国宝妖之一,还接受过国家表彰。 只是后来,东三省被家大业大的“地头蛇”柳白龙家族盘踞,无家无势的柳长贞只好急流勇退,带着儿子隐居了。 儿子柳镇塔,是个扶不上墙的妈宝,妖力不行,靠柳长贞强喂着,勉强有了a级大妖的厚实底子,可论起实力,柳镇塔是个排不上号的,大脑也没发育好,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前年中央特案处的神仙大佬们,巡视到东三省,大整柳白龙家族,柳家死的死,入狱的入狱,被气运波及到的大蛇柳长贞也合上了眼。 柳镇塔精神依恋母亲,就像没长大的婴儿,嗷嗷大哭。最终,精神极度空虚的他,在柳长贞亲传弟子的帮忙下,用“碟片”吞噬人魂。 “做过几次?!”审问员拍桌吓唬道。 柳镇塔揣着手,委委屈屈交待:“三次。前两次不敢大吃,就拿了一点。最后这个就是姓童的那个姑娘。” “实现愿望时,有没有做什么不法之事?” “那倒没有。” “没有?!”审问员道,“诱拐人类去□□是不是犯罪?!让人染上病,教唆人分手,又骗人家跟姓童的约,能消百病,是不是违法?你心可真黑!” 柳镇塔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连忙道:“领导,这都不是我啊!冤枉啊我!” “你嚎什么嚎!还想抵赖?我们都调查出来了!自己做的自己不认?” “真的不是我……”柳镇塔说道,“我几辈子都没出过窝了,愿望什么的,怎么能想出办法帮她们实现?这些都是我妈收的那个徒弟帮我的,就是我跟你说的,老白。他负责完成愿望,然后我等着最后吃魂就行……” “这么说,你是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了?” “可我真没有犯罪啊领导,我把魂魄吐出来了,那姑娘好着呢!”蛇妖委屈至极。 “坐好了!不许动。”审问员敲着电脑,记录着柳镇塔的话,“好,现在告诉我,那个老白全名叫什么,什么妖,何时拜师,家在哪里。” “叫白敏敏,公的,原型是个刺猬,32年我妈逃难时,路过巴尔虎山收的。” “现在住哪里?身份证号多少?” “这我不知道。”蛇妖挠头,“他从不告诉我住哪,我妈离世后,他常来照顾我,帮我收个苞米,捎点麻辣兔头什么的,还给了我这个手机,我不知道他号码,都是他联系我,每次号码也都不一样。” 蛇妖指了指搁在台面上,作为证物封存的手机。 综合办的人查过了手机卡的通话记录,手机卡是从黑市上收的无主号码,白敏敏每次联系柳镇塔的号码,的确都不同。 “他也算犯法了吗?”蛇妖小心问道。 审问员翻了个白眼,道:“是,他也违法犯罪了!你也说了,第一个交易的人魂,你们为了实现他百万暴富的愿望,开车把他爸给撞死,获得百万保险赔偿。这种性质十分恶劣、严重!” 蛇妖道:“那……那得判几年?” “如果你说的那些事,都是白敏敏做的,那他起码要蹲一辈子牢。” “能……减刑吗?”蛇妖说,“我……我要是交待点别的,你们是不是能酌情减刑?” “哦?你有什么要说的?”审问员同步记录着。 “就,你们看,说什么最有效。”蛇妖道,“我不懂这个。” 审问员看了一眼相关记录,问:“听说你认识昆仑西院的重案嫌疑人狐妖夷光?” “神了……”蛇妖吐了吐舌头,睁大了眼,“你们怎么什么都能调查出来?” “认识吗?”审问员问。 “要说认识也认识,其实认识他的是我妈。”蛇妖老老实实交待,“37年农历9月份吧,我们逃到启明时,借宿过他的狐仙庙。我妈说夷光是个仙,基本就不算是妖了。他靠吃当地人的供奉和对他的信任为生,还是个镇守龙脉的大家伙……” “继续。” “别的没啥说的了。”蛇妖挠头,头皮屑乱飞,“盛唐大妖,昆仑八尾,愈妖圣手。反正就是超级厉害,超级不能惹吧。” 审问员道:“你知道狐仙庙血案吗?” “后来听说过。”蛇妖道,“是我妈跟我说的,还说按夷光的性子,绝对是被阴了,那一庙的人,估计全是日鬼给下的套。反正我妈是说,那些东洋妖,虽然妖力都不咋地,但巨他妈的恶心,会玩脏手段,夷光当年,可是镇守黄河口龙脉的关键大妖,那东洋妖想毁龙脉,还不得先撕了他?” “嗯,还有吗?”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抗战时,我妈为了不让我拖后腿,镇了我,让我睡了好几十年。我八十年代我妈隐居才让我醒。要说夷光的话……我师兄白敏敏肯定知道的比我清楚。” 审讯结束。 审问员把审问记录拿给副主任印量看,印量觉得兹事体大,发给了主任。 晚上,主任的秘书打来了电话。 “记录我们已经看了,主任的意思是,会将柳镇塔的话,作为狐仙庙惨案的重要参考证据,上报给省综合办。但采用不采用,有没有法律效果,就看上级的意思了。” 印量称是。 第二天,蛇妖死在了特殊综合办临时拘押处,看起来像是自杀,用钢笔割喉自杀的。 下午六点前,主任的秘书又打来电话:“小印啊,柳镇塔的那份供词,省厅说是无效的,你看今天谁值班,把那份供词删了吧,就别录入了。将来影响了审判团的判断就不好了。” 印量称是。 这晚,海吹纱接到了综合办的电话。 “那个童舒雅的案子,结案了。海医生不用再惦记了。” “这么快吗?”海吹纱问,“怎么判的?” “案犯畏罪自杀。” 海吹纱愣了愣,心中起疑。 只是还未等她细想,西院门口传来一声喊:“接待的人呢?!” 一个大半夜戴着墨镜,一身大牌的人拍着空荡荡的前台桌子,态度蛮横道:“这就是大医院的待客态度吗?” 海吹纱指了指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请您不要在这里喧哗。有什么事?” “磨磨蹭蹭的。”那人抬起下巴,像要宣旨的太监,唱道,“上午就给你们交待了,今天我家叶泽宇要入住你们医院。” 叶泽宇,有点姓名的流量明星,演过几部热度很高的网剧男主,算……明星中的的二线吧。 海吹纱:“……叶泽宇是谁?” 经纪人:“……” ※※※※※※※※※※※※※※※※※※※※ 夷光:今天我没出场。因为我挑战了螺蛳粉,挑战失败,昏过去了,需要亲亲才能醒。 海吹纱:???咱俩好感度还不能解锁这个行为。 夷光:哦。那我明天自己醒,你们不要着急呀~ 【ps:这里联动的是《狐鬼花妖办案处》2017年的第一案,柳白龙案件。】 大明星,爱骂人 海吹纱说,她并没有接到预约看病的通知,并且昆仑西院暂时不接待“大人物”。 经纪人道:“我们和梅院长通过电话了,你一个小小的值班医生咖位不够,自然不知情。” 海吹纱脸黑了。 经纪人根本不把海吹纱的黑脸放在眼中,他不知死活地上下打量了海吹纱,吐出一句:“勉强长得不错。” 随后,他颐指气使的要海吹纱到门口恭迎他的明星大宝贝。 海吹纱不动如山,面无表情,脸上只有两个字:“滚蛋。” 经纪人使唤不动海吹纱,冲着姗姗来迟的护士们撒气,指挥护士们给大明星拿行李。 肌肉熊猫黑盼走上前,比经纪人高出两个头,魁梧如山地俯视着他,教育他道:“我们不是服务员。” 经纪人看着熊猫护士结实有力的小臂,估算着,熊猫一拳大约能撂倒他家宝贝明星和明星的保姆车。 于是经纪人知趣的闭嘴,自己跑前跑后服务明星宝贝了。 经纪人口中的这位当红炸子鸡大明星叶泽宇,等到行李都拿下车后,才缓缓驾临。 面对面,海吹纱闻到了他身上一股不同于人的气息,才敢肯定,娱乐圈真的有妖隐瞒身份做明星。 “竟然真的是妖?”海吹纱不仅感叹出声。 “废话,人有我这么好看吗?”妖星叶泽宇脱去墨镜,咋咋呼呼要住昆仑西院最昂贵的病房,要经纪人点外卖酒水,塞满他的冰箱。 全院最好的病房,那自然是在住院部五楼了。 经纪人哀叹一声,一趟趟把行李运到五楼。 海吹纱蹙眉,来回看了这个妖,依然分辨不出他是什么妖类,可能也就是普通的b级妖吧。 而且有珠玉在前,海吹纱认为,叶泽宇这张脸,粉厚如刷漆,奇奇怪怪的,半点不美,跟好看也大不沾边。 她诚实道:“比你好看的人多了,那个天天拍广告的游默就比你好看多了。” 叶泽宇气炸了毛,拿墨镜腿指着海吹纱道:“大姐,游默也是妖好吧?!他是个狼妖!你没看他那张脸有多长多像狗!” 海吹纱又想了两个自己知道的明星,问他:“姚斯和王米卡总不会也是妖吧?” “他俩?他俩是人。”叶泽宇翻了个白眼。 海吹纱道:“哦,那我觉得他俩也比你好看。” 叶泽宇气跳了起来:“不是吧大姐,你眼神不好吧?!他俩那么土气,平平无奇,就这还算好看?” 海吹纱道:“我是医生。” 不是大姐。 叶泽宇:“那又怎样?” 海吹纱:“提醒一下,目前昆仑西院,只有我一个外科主治医师,我还负责住院部所有病人。” 叶泽宇反手指着自己,气沉丹田道:“我,中华妖,治疗也一定是中医,梅家的中医,you understand?” 叶泽宇入住5003,但因行李多,叶泽宇开高价,要包下五楼剩余的空病房。 海吹纱拒绝了,只在一张住院单上签了名字。 这下,叶泽宇的行李只好堆在自己的病房,骂骂咧咧说海吹纱不知变通。 骂得正起劲,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一眼不惊艳,再看惊呆。 夷光扒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 叶泽宇闭嘴了,目光似要把夷光烧出个洞。 夷光笑眯眯抬起尾巴,冲叶泽宇打了个招呼,抱着保温杯到开水房泡茶去了。 经纪人道:“啊……是个狐狸精,啧,这狐狸精就是长得好,是吧哥?” 叶泽宇不服,问经纪人:“我跟他,谁好看?” 经纪人无奈道:“你这文化水平……哥,读过邹忌讽齐王纳谏吗?” “啥啥啥?啥玩意儿?”叶泽宇仿佛听到了外星语,“这绊舌头的都是啥?” 经纪人道:“就一篇古文,你出去可别说自己不知道,这可是九年义务教育内容。哥你人设走得可是正经高中毕业考上电影学院的科班生,你可别露馅啊!” “不是,我就问你,我跟刚刚那狐狸精谁好看,你把话拐到这古文上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经纪人道,“就你要是学过,你就知道,问出这句话的人,就输了。” “吾与徐公孰美?”门口,那只甚美的狐狸精吹着保温杯里的茶水,眯着眼道,“我记得这出自……《战国策·齐策一》?”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人家!” 比你好看还比你博学! 叶泽宇又开始骂骂咧咧。 夷光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两眼泛起开心的涟漪,说道:“啊呀,看出来了,你的原形……原来你是只山膏。” 山膏,《山海经·中山经》中记载,其状如猪,好骂人。 夷光惊叹:“好大一只。” 猪嘴獠牙,凶巴巴,黑毛似钢针,身材状如山。 被轻易看破丑陋原形的叶泽宇一边垂泪,一边骂骂咧咧。没办法,这是本性,改不了。 山膏没有告诉海吹纱自己是入院治疗何病的,一直等到第二天梅封上班,山膏才支支吾吾说了。 原来他的两瓣屁股上,各自长了个疮。 不是痔疮,就是普通的疮,就长在肉最厚实的部位,一坐下就疼。 “我感觉是上火。”山膏叶泽宇脱了裤子,趴在床上,使劲勾头与梅封说话,“我打化形后,肝就不好,肝火旺。” “看起来像。”梅封仔细检查着他的疮,疮面边缘已经结痂,中间还未长好,露着鲜嫩的肉,粉嘟嘟的,有渗血的危险。 “自己有吃过什么降火的药吗?”梅封问他。 叶泽宇道:“没,我通告多,三个月前长的疮,但那个时候恰巧接了个戏,就在咱们这个影视城拍。是个古装戏,早上天没亮就得带头套化妆,穿得衣服也长,要是多喝了水,就总要上厕所,不方便。” 梅封就道:“嗯,那咱们就外敷内服,双管齐下,先治疗一阵子看。” 叶泽宇说:“我经纪人说,孙家有个败火的草药方特别管用,需要在你们医院敷个三天。” 梅封笑眯眯道:“我就是要给你开这个。” 叶泽宇又担忧道:“敷药的时候,我用原形敷吗?” “尽量人形。”梅封道,“我还要再给你开三天的药浴熏疗,浴桶和按摩床的尺寸都是根据人形设计的,原形的话,大家大小不一,不太好办……” 听见不用原形治疗,叶泽宇松了口气,心情愉快了不少。 梅封开了个单子,每天上午和下午,叶泽宇需要到中医熏疗区做两个小时的草药熏疗。 叶泽宇很喜欢这样的治疗方式,和市面上的美容spa差不多。他披着小浴巾,挑了个靠角落的浴桶,拉上遮挡帘,脱去裤子,慢慢泡进去。 墙壁上挂着个音响,放着和缓的古筝曲。 叶泽宇盖上眼罩,双手搭在浴桶外,放松全身。 这时,遮挡帘被拉开,叶泽宇挑开一边的眼罩,见那只清新美貌的狐狸精惊讶地看着他。 “想要签名?”叶泽宇道。 “……你怎么不按号码来?”夷光指了指浴桶上的号码牌,“每个浴桶的药草都不一样,你是12号,旁边这个才是你的,你泡的这个是我的。” “还要对号入座吗?”叶泽宇慌了,“你这锅是治疗什么的?” “益气补血的。”夷光说。 叶泽宇连忙起身,用浴巾包围着腰,哆嗦:“我可不能再补血气了,我说怎么这么燥……” 叶泽宇换了桶,泡进去后,闻到了雏菊的清甜香,这才觉得浑身爽利,睁开眼看向夷光,只见那只狐狸还在桶前纠结。 “你让护士再换一锅呗。”叶泽宇把手搭在桶边,优哉游哉地让两只腿浮起来。 “……太浪费了。” “那你要不嫌弃,你就进去呗。”叶泽宇又道。 夷光说:“嫌弃。” “那你让护士换呗!” “浪费。” 叶泽宇:“哎哟,又不多收你钱,我帮你掏钱这总行了吧?” 夷光:“还是浪费。” “那你进去!”叶泽宇脾气上来了,骂骂咧咧又开始了,“这要是换我的粉丝来,抢着泡!还轮不到你泡呢!” 夷光尾巴无精打采得垂着,叫来护士换汤水。 终于泡进去后,夷光心中还在心疼那锅没怎么泡就倒掉的草药汤。 叶泽宇伸出手,说道:“看你也挺无聊的,咱俩聊聊?” “好呀。”夷光把尾巴放入汤药中,按进去,压在腿下,擦了擦手,这才握住叶泽宇的指尖。 叶泽宇:“娱乐圈你想听谁的八卦,都行,知道的我都给你讲,不过你出了院可别说是我爆料的。” 夷光歪头:“娱乐圈?” 他闭上眼,念道:“叶泽宇,原形山膏,妖名高山。目前是……演员?这个职业有意思。你……职业素养不太好,又因为爱骂人得罪了不少同事……啊,你还有六段感情?同时?” 夷光惊讶睁开眼,露出了个相当复杂的表情。 山膏拼命扑腾:“草!快住口!别说了!你丫是要当狗仔吗,神棍?” 他注意到隔壁有个小猫妖已经竖着耳朵听了。 “欺骗感情总是不好的。”夷光语重心长。 叶泽宇:“屁!那都是生意!我因为这张嘴得罪了多少人?再不攀点金主,我早糊了!” 夷光不懂,但他闭上眼,继续看。 “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她们……”夷光脸上浮出浓浓的迷惑,“她们喊你老公,有一些很想和你结婚。另一些人……想当你妈妈?” 夷光可能看到了叶泽宇粉丝接机时的画面。 叶泽宇捂脸:“草,我是有好多妈粉。” 夷光松开他的手,一脸怔愣道:“时代真是变了……” ※※※※※※※※※※※※※※※※※※※※ 惊呆夷光好些年。 想结婚的小猫妖 “你是昆仑狐吗?”叶泽宇压低声音,神采奕奕道,“都说昆仑狐修千年可观人心,上能预未来,下能通过去,那你能给我算一卦,我这个事业,以后能达到什么程度吗?能火吗?” 夷光被叶泽宇疯狂的粉丝团给吓到了,一时半会儿不想再看。 叶泽宇道:“你开个价!” 夷光:“……不是钱的问题。” 叶泽宇懂行,一般算命先生这么说,那就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叶泽宇一咬牙,道:“我先给你定金八万,你给我看事业,看完再说全价,你看这样行吗?” 夷光吓了一跳。 他这段时间通过海吹纱,对现在的价格市场有了初步的了解,乍听叶泽宇给八万,夷光狐狸眼都圆了,呆呆盯着叶泽宇,想不通这只山膏为何如此有钱。 思索许久,夷光说:“你也算在我的狐仙庙里。有求于我,按理说我若能帮,就不能不应。” 叶泽宇听不懂他在叨叨什么,只是听懂了他同意了,连忙再把手递过去,想要抓住夷光。 夷光缩到木桶中,只露一张脸,沉默了好久,他道:“你给点水果就好。” 叶泽宇:“哈?” 夷光说:“给点水果……或者给几瓶水……饮料,什么的,都行。钱就算了……” 叶泽宇听出他的不正常了,这年头哪还有不觉得钱香的人和妖? 叶泽宇戏精拱手,问夷光:“敢问大师何时出土的?” 夷光回答:“前几天吧。” 叶泽宇:“那我懂了!大师高风亮节,晚辈佩服!” 他擦干手,拿起电话命令经纪人立刻准备水果和自己的代言杂牌气泡饮料,速速送来。 “大师,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看?” 夷光道:“正式的话……需要燃香,但这里没有,而且海吹纱说,医院里不能使用明火。” “管她那么多干什么!”叶泽宇再次操起电话,让经纪人去准备香案。 夷光:“不能!海医生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叶泽宇骂骂咧咧:“……她说的话是圣旨吗?大师,那咱们去保姆车上说。” 夷光道:“我不能离开医院。” “啊?又是那什么海吹吹海纱纱的小姑娘说的?” “不是……”夷光道,“我是重案嫌疑犯。” 叶泽宇不怕,当即竖起大拇指,粗野道:“牛逼!我就知道重刑犯、流浪汉、疯子之类的,最容易出高人!” 剧本上都是这么写的,他拍过无数的戏,这点套路早就烂熟于心了。 电话那头,经纪人问还要不要香案了。 叶泽宇转头骂道:“你蠢吗?当然要!香案符纸蜡台统统给我来最好的,不能在医院里烧香,那就给我整个电子香烛!要高科技带炫彩的!” 熏疗结束,音乐响起。 这一批的小妖怪们都披着浴巾出桶,穿好衣服后,叶泽宇道:“我先去蹲个厕所,等会儿到5002找你!” 夷光沉默着从桶中爬出来,尾巴抖了抖水,遮住自己的身体,之后飞快换上家居服,毛巾揉搓着尾巴毛,找护士量体温。 这是海吹纱交代的,每天要定时测量体温,上报汇总。 隔壁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小猫妖追上来,衣冠楚楚,很是礼貌地先自我介绍。 “你好,叫我小毛就好。我是个猫妖,你跟叶泽宇聊的时候,我也听了几句……”他道,“您能帮我看看吗?就看我的姻缘。” 他神情迫切,略带这些哀求。 “我手机给你转。”他说,“五百行吗?” 夷光尾巴不自在的摇了起来,好半晌,他按住那小猫妖的手,摇了摇头:“你在这里的治疗期还有三天吧?下次来帮我带盒甜牛奶就好。” “那个果奶?”小猫妖有印象,夷光很喜欢喝一种小方盒装的果奶饮料,“没问题!” 夷光闭上了眼,三秒不到,睁眼惊讶道:“你现在的女朋友是人?”。 “嗯。”猫妖脸色丧了下去,说道,“我还没告诉她我的身份。” 夷光问:“你是想看未来吗?” “嗯,我眼馋您看未来的本事好几天了,想厚着脸皮请您看看我和她,有没有未来。” 夷光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久,尾巴稍抖动了一下。 猫妖紧张道:“大师,您看见了什么?” “如果你和她不分开,再拖下去,你会惹来杀祸的。” 猫妖心脏都要停跳了,整张脸惨白如雪,耳朵又经不住压力爆了出来。 “你最近心神不宁,也是因为自己清楚,再拖下去就晚了。”夷光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怜爱,“她的家人在催她结婚,对吗?” 猫妖只好点头:“是,她爸爸妈妈是很传统的那种家长,家里知道她谈朋友后,就见了我。目前虽然对我的工作不是很满意,但她爸爸妈妈还是接纳了我,只是有一条,谈了就必须结。” “我很久没在地面上生活过了……”夷光问道,“现在,地面上的妖,大约是个什么情况?我看在医院治疗的大家都还有工作,看起来很自由。” “在人类社会生活的,都要遵守保密条令,受各地的特殊综合办管理,身份证什么的,也都是每年去核查一次,就跟审驾照一样。”猫妖说道,“一般来说,综合办不推荐我们跟人类结婚,是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吧……如果非要结婚,就必须告知另一半实情,一起保密,到特殊综合办领取结婚证,每年还要接受回访。” “你是怎么想的?”夷光问。 猫妖一手抓着头发,语气隐隐有崩溃之相,道:“我不知道。我不能告诉她,她……她想要个孩子,她很喜欢孩子的。如果和我结了,这辈子都不会有……” “那你瞒着她,就没办法……合法结婚?”夷光又问。 猫妖揉了眼角的泪花,说道:“瞒着她,我俩的结局就是分手。我的身份证没办法到正常的民政局领证,没办法给她一纸婚书……就只能忍痛分手。” “你是怎么想的?你……有多珍惜这份姻缘?”夷光缓缓问道。 “我不知道!”猫妖蹲在地上,抱头喵呜呜哭了起来,这次不仅耳朵,尾巴也爆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她一天天的变老,能不能承受得起她的去世,送走她的一辈子……我怕我承受不了,从此再和这人间无关,再也不会快乐。” 他抬起头,瞳孔明亮含泪:“帮帮我……我真的好怕。我又不舍得离开她,想参与她的一生,又怕给不了她想要的,终究让她遗憾而终,还怕她走了,我会痛苦地死掉。” 夷光把手放在了猫妖的头顶,他阖上眼睛,手心轻轻揉了揉猫妖的耳朵。 “得失如影随形,世间终不会有真正的圆满,你要自己取舍。”夷光慢慢说道,“未来永不确定,我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结果告诉你,你来做取舍。” 猫妖点头,如仰望救世主,手指紧紧抓住夷光的衣角,请他赐下指引。 “你现在,是想和她领了证后,偷昆仑医院的魂迷香,让她忘掉你是妖。之后,你打算偷个孩子,再次混乱她的记忆,欺骗她,和她过完一生……” 猫妖捂住嘴,惊讶自己心中阴暗却无胆实施的想法,被夷光看穿。 夷光道:“相信我,欺骗了她,你和她的结局会很糟糕。你会活在罪孽里,备受折磨,内心更加凄苦不安。” 猫妖瘪了瘪嘴,似哭不哭的。 夷光微微笑道:“无论是妖,还是人,活一生,讨要的并非情爱福禄,而是内心真正的平静。你非恶妖,作恶不会为你带来任何的好处,放弃吧。” “那我……” “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夷光弯下腰,竖起一根手指,“那就是,向她坦白,将选择权教给她。” 夷光戳了戳猫妖的心,说道:“并且要向自己的真心发誓,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你都要坦然接受。” “如果是她的话……”猫妖泪流到了下巴处,委屈道,“如果是她,她一定会为了我妥协,会为了我不要孩子,她明明那么喜欢……” 夷光蹲了下来,尾巴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做演示。 “世上一切结合,是要成就圆满。” 猫妖捧着泪,认真看着。 夷光道:“可人生来,就是圆满,与他人结合,再求一次圆满,就需为了这个圆满,割舍掉一些东西,让自己成为一半。你割舍一些,她割舍一些,你们结合在一起,才是圆满。” 猫妖若有所悟。 夷光问道:“你想求的圆满,是保持自己的圆满,还是要与她结合的圆满?” 猫妖似是想回答,但抬起头,看见夷光的眼睛,他认真想了,正经道:“我会为了与她的圆满,先割舍自己,不管她是否选择成就我,我都不会后悔。” “也不必如此,似要赴义一样。”夷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让自己准备好,之后等她就好。她若选择割舍自己,为成全你们彼此,那就不要替她心痛,而是要把这份痛记在心中,认真走完这一生。” 猫妖站起身,擦去眼泪,板板正正给夷光鞠了一躬,头都要打到膝盖。 猫妖的耳朵尾巴也不见了,他飞快地跑走。 夷光笑眯眯的,转过身,刚要功成隐退,便见海吹纱站在他身后,抬起手中的体温枪。 夷光举起了双手投降:“抱歉,他要我指点几句,我就耽误了。” 海吹纱对准他的额头,离近了,却道:“你还真有点狐仙的感觉。” “是吗?” 滴——42c,发烧状态。 海吹纱蹙眉道:“这番话说得不错,果然是高烧状态才能说出口的高深道理。” 夷光凑上去看温度。 海吹纱一手拍在他后脑勺,命令道:“回病房,看这个温度,你伤口又要裂了。” 叶泽宇的经纪人气喘吁吁,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复命。 叶泽宇疯狂敲5002的门:“大仙!大师!我孝敬您来了!咱什么时候开始?” 海吹纱拉开门,脸黑似包拯。 “他昏了。” 叶泽宇还没开口,就被满屋的血腥味镇住了,了解情况后,叶泽宇骂骂咧咧,咬牙切齿,一转身,冲经纪人撒气:“都是你动作慢!” 之后,是一连串的骂爹骂娘。 他的团队中,只有经纪人是妖,其余的化妆师、生活助理之类的都是人,没办法到昆仑西院来。 经纪人被骂了个猪血淋头,叫苦连连,只想把香案暴扣到叶泽宇的猪头上。 想了想,再熬一个月就发年终奖了,经纪人为了钱,忍了。 ※※※※※※※※※※※※※※※※※※※※ 经纪人:打工人,打工魂,要不是为了钱,我早起义了。 叶泽宇:我嘴臭,但我不改。 想要爆红的猪 打发走叶泽宇,海吹纱翻看起夷光这几日的病案记录。 她成立了个专家研讨组,根据夷光的病症查找着有用的资料,初步断定是咒后,他们看了许多古籍,如今已经翻到初唐时的记载了。 马医生道:“唐朝时找到两个和他相似的病例,但病患都是人,被妖诅咒后,身上的伤口久久不愈,倒是没有他这种,愈合后再次裂开的。” 病床上,夷光微微动了动,海吹纱道:“最好还是找病患是妖的情况,他与人不同,他自愈能力很强,清醒的也快。” 说着,海吹纱注射了一针镇定,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记下了时间。 见夷光又沉沉睡去,海吹纱这才翻起他的衣袖,仔细看着他的伤。 她摸清了几个规律。 ——夷光身上的伤,不接受治疗也能自愈,三日一周期。 ——伤口从完全愈合到裂开前,夷光会发高烧。 ——普通的治疗无效。 夷光的手腕上,一道细长纵深的伤口正在海吹纱的注视下,慢慢合拢。 海吹纱道:“愈合速度太快了。” 她指着熊猫护士黑盼身上的伤,“你身上这是蛇妖挠出来的,伤口大多是表皮层,可现在仍然还未完全愈合,只是刚刚形成了瘢痕组织。” 海吹纱提起夷光的手臂,指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说道:“但他很奇怪。他的伤,如果我们不介入处理,他自己会先从表皮开始愈合,从表及里,一天时间,外表来看,疤痕就不见了,但三天之后,大约他的皮下组织也愈合好后,他的伤口就会重新裂开,一样是由外到里挣开。” 血不会流太多,伤口就再次从外面合上。 如此反复。 黑盼摸了摸自己的凸起的伤疤,感同身受的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 马医生翻着泛黄缺页的医典,推了推眼镜,问道:“他能感觉到疼痛吗?” “他说可以。”海吹纱翻开夷光的衣领,看他胸前的伤口正慢慢的合上,“我观察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这些伤就是真正的伤,不会不疼。” 她见过夷光蜷成一团,抱着尾巴,眼角沁泪的痛楚模样。他薄瓷一般的皮肤会因疼痛泛起红晕,却因疼痛无力挣扎。 这种时候,通常是伤口重新裂开一天内,接下来两日,他就会恢复些气力,拖着尾巴微驮着背,在住院部各个病房串门,不停地找小妖小鬼们说话,或是帮医护人员做些事。 海吹纱把他后两日的积极行为,理解为消除疼痛的必要方法。 他需要不停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分散伤口的疼痛。 海吹纱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先试着来做一次清咒处理,看看效果。” 马医生道:“是按什么咒来清?” 咒类很复杂,咒不同,清理的方式也不同。 “先用清除怨咒的办法来。”海吹纱在夷光的胳膊上找到了一道大约三厘米长的伤,说道,“就先在这道伤口上实验。” 总要尝试着,做些什么。 怨咒是最常见的一种咒,妖由爱生怨,或是由恨生怨,再因怨下咒,怨咒的表现形式虽然繁杂,却都只是点到为止,不会过于阴毒。 夷光身上的咒,八成不会是怨咒,但海吹纱依然想试试,万一运气好,清除了一部分咒,就能让他伤口浅一点,或者循环的周期长一天。 清除怨咒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咬着金针,蘸取照草药方熬好的药汁,让口中的津液和药汁一起滴在伤口上,就能驱散怨咒。 海吹纱含着一枚金针,盘起长发。 这个治疗术,是《宋妖邪医典》中记载的,清除怨咒的治疗需四大桥梁家族的人亲自来,因为只有他们有治愈能力。 古时候,四大桥梁家族后代的身上,治愈能力都很强盛,甚至可以显化,仅凭肉眼就能看到伤口处怨咒散发出的黑气。 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海吹纱是仅存的,还有治愈之力的四大桥梁后代,她也只能察觉出妖气,已看不到怨咒的黑气了。 所以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口水还能有几分治愈能力,只能尽力一试了。 草药方是孙家留下来的清咒药方,海吹纱蘸好药汁,握着夷光的手,口噙金针抵在他的伤口处。 医典上说,需反复七次,直到怨咒的黑气消失不见。 看不见黑气的海吹纱机械地重复着治疗过程,每次叼着金针停在伤口上等待药汁浸染完全时,都会放空自己,想些其他的事。 但无论想什么,最终她都会忍不住,看向陷在病床里,如玻璃一样脆的狐狸精。 狐狸精眼睫细长,沿着眼睛的弧度,最终在眼尾投射下浓艳的阴影,他的睡颜蒙着一层破碎感,微蹙着眉。 海吹纱就也蹙起眉,之后胡思乱想起来。 不修媚术的狐狸,其实比修了媚术的更致命。 可能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越是不媚不动声色,就越能引人注意,想来这就是修行的最高境界。 没想到,这个病恹恹又毫无魅感,清新正直的狐狸精,竟然是狐狸精中的极致。 海吹纱悟了。 她最后一次把金针抵在夷光的伤口处,心中又想,应该是没用吧。 后背似羽毛轻扫,海吹纱一颤,余光看去,夷光耷拉在床边的一条尾巴慢慢游动着,轻轻推着她。 她抬眼,恰巧见夷光睫毛颤动,慢慢睁开眼。 他这个时候的眼眸,最是漂亮,因为光碎在里面,蒙着层迷蒙的雾,又一瞬间,能窥到眸光中的脆弱。 海吹纱愣了会儿,大脑一片空白时,不忘错眼看时间。 好家伙,一针镇定,竟然维持不到二十分钟。 海吹纱放下他的手臂,收针。 夷光抬手盯着那道水光粼粼的伤口看,苍白着脸笑:“不是怨咒。” 海吹纱彻底丧气,连马医生都受到了打击,无声地合上医典,揉搓着鼻梁。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夷光不忘礼貌道谢。 海吹纱晚饭没吃,因为吃不下。 她很容易被挫败感击溃,此时此刻,她在值班室里生闷气。 胡乱翻了几页医典,也没看进去多少。 她瘫在椅子上绕着工作证的挂绳,无论在想什么,最终大脑还是会切回夷光睁眼的那一幕。 她心中乱糟糟一片,中间孤零零站着她自己,手足无措又焦急。 电话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是梅典院长,懒得接。 震动了三次后,一条语音消息发来。 海吹纱点开,梅典说:“小纱呀,明天你段阿姨的侄子来启明,我安排他到西院见见你。” 段阿姨是梅典的第二任老婆。 也就是说,这个姓段的侄子,四舍五入,勉强算梅家人。 海吹纱想骂人,但极好的涵养让她忍住了。 直到梅典发来第二条语音:“小纱呀,努力努力,今年成,明年就能有孩子,三年抱俩,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咱们也算后继有人嘛。” 海吹纱猛地站起来,踹了一脚桌子。 她小声骂了句,因为语言过于粗鲁,还本能地红了耳朵。 桌子是上好的黄花梨,稳稳当当仿佛扎根在地面上,纹丝不动。 海吹纱,脚趾发麻。 她索性换鞋换衣服回家睡觉。 刚刚脱去白大褂,值班室的门就被夷光用尾巴旋开。 海吹纱撩着头发回头。 夷光呆呆在门口站了会儿,才问她:“你要回家吗?” “嗯,今晚梅封值班。”海吹纱说,“你什么事?” 夷光道:“我想……借熨斗,护士说值班室有。” 他抻着衣服上的褶皱,无济于事。 “衣服皱了。” 海吹纱指了指旁边的柜子,夷光慢悠悠拖着尾巴经过她,拉开柜子门。 海吹纱道:“旁边还有箱果汁。” 夷光的尾巴扬了起来,他回头,眼眸明亮如星,开心道:“我能喝?” “嗯,值班室里的东西你随便用。” 她说完,视线移到夷光的尾巴上,果不其然,夷光的三条尾巴开始自在地游动起来。 夷光的尾巴卷了一瓶,冲她道谢,再次经过她离开,人虽然过去了,但剩余两条尾巴却在途径她时,轻轻卷了卷她的腰,很轻快。 海吹纱就想,果然他们的尾巴,和意识是分开的。 本体表现得再客气礼貌,尾巴也会暴露他的潜意识。 夷光回病房熨烫衣服,他把桌子拼在一起,水蒸气噗噗喷着。 他给一个小护士看了姻缘财运,换了一卷毛线。他扯了根晾衣绳,把衣服挂了起来。 叶泽宇见他苏醒,还能做“家务”,扛着电子香烛香案找上门来。 经纪人卸下三箱叶泽宇代言的气泡小甜水,送上三篮水果。 叶泽宇:“这是孝敬您的,钱我转账给你?” 夷光盯着他的手机看,半晌摇摇头,说:“你这个电话……多少钱一台?” 医院里,无论是人还是妖,闲暇无事时,都抱着这方方薄薄的无线电话玩耍,夷光好奇很久了。 “懂了!”叶泽宇道,“老哥你这是还没电话,好说。” 他扭头让经纪人去保姆车上,把赞助商送的手机给夷光一部。 经纪人把手机递给夷光,手机是崭新的,叶泽宇录某部综艺时,节目组赞助商送的,就在镜头上用过几次,之后就闲置了。 夷光抱着这台新手机,闭上眼嗅了嗅,半晌,惊愣道:“你……不累吗?” 叶泽宇还不知夷光能通过触碰器物,看到过往的碎片,他丝毫没感觉到危险,懵道:“啊?什么?” 夷光道:“一个晚上三个女孩子……哄你睡觉。” 他斟酌着,用词含蓄。 叶泽宇弹跳起来:“我靠!你丫碰个手机都能看到吗?” 夷光看见的,正是叶泽宇录制综艺时,□□愉的不良记录。 经纪人的脸色白了,看向夷光的表情露出些惊恐。 叶泽宇:“你是真的神!!大神!今天你一定要帮我指点指点,我今后该怎么转型,勾搭哪个平台的金主更有钱途?拍什么戏能火?最近你知道吧,男男耽美简直是捞金浪潮,你说我要不要也趁此机会下个海?我争哪个ip能火的最快?演攻还是演受?” 夷光艰难消化着他的话,叶泽宇的经纪人也不知道听到了他的哪句话,神色更加惶恐,捂着肚子说:“哥,那我先回去,你有事叫我。” “快滚。”叶泽宇摆摆手,反坐着凳子,往前挪了挪。 “我可把爆红的希望压在你身上了大神!”叶泽宇合掌拜道,“我以后要是火了,您要什么尽管开口,等我火透大江南北,您就是要北京一环的房子,故宫旁边的我也能给你弄来!” 夷光听不懂,他仔细挽起衣袖,道:“知道了,你物欲很重,手给我吧……” 叶泽宇毕恭毕敬递上了自己的猪蹄子。 ※※※※※※※※※※※※※※※※※※※※ 说起猪蹄子,我……馋了。 这样的拥抱 夷光闭目沉默了许久,叶泽宇大气不敢出等了许久。 终于,夷光睁开眼,缓缓放下他的猪蹄,表情高深莫测。 “大神,怎么样?” “……你还是转行吧。”夷光说。 叶泽宇心凉了半截,整只猪肉一抖,忙又扯近了凳子,问夷光:“是说我演艺前途不行吗?” 夷光反问:“师说曾道,术业有专攻。你何来术?又怎称得上是专业?我看你建国后一直龟缩在妖属之地不出,后来贪慕社会繁华,才去领了身份,走上社会,也没踏实为社会做点什么,就扎身娱乐业……” “不行吗?”叶泽宇来了脾气,“你话里话外,是看不起这一行?喂,我是让你帮我看以后能不能火,不是让你啰里啰嗦指点我做人来了,你个才出土的土家伙,懂个屁的现代生活。” 山膏骂骂咧咧起来,直言当今社会,能靠脸圈钱也是一种本事,踏踏实实做工?搬砖吗?能下海捞钱,给资本家打工,总比给穷人打工强。 夷光狐狸耳朵忧愁的从头发里钻了出来。 夷光是看到,山膏再这么下去,必会受到虚无繁华的反噬,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但他也知,山膏已被花花世界蒙眼,此时是劝不回来了,只能让他吃点苦头方能心生悔意。 夷光浑身疼得抽气,把自己的耳朵按下去后,无奈道:“好吧。那我只给你指引和忠告,如果你想要所谓的红,我就告诉你怎么走。只是话要说到前头,繁华皆短暂,大红不过三年,此后数年,你都要偿还这三年你德不配位的红运。” “无所谓,三年就三年。”山膏道,“等我不红了,我就死遁,就让叶泽宇成为广大粉丝心中的白月光,然后我自己换个身份再来。” “……何为死遁?”夷光皱眉。 “你不知道吗?针对妖退居人类社会的一种方法,现在都有专门的公司了,服务特别到位。”叶泽宇抖着腿,吊儿郎当道,“现在谁还把演艺当正经事业?说白了从上到下都是捞快钱,我比人好的一点,就是我捞完钱,风评不行了,我能委托死遁公司直接扔了这个身份。中间隐居个十年半载的,再重出江湖,重新捞钱。” 夷光追问:“这个死遁……公司,是国家允许存在的吗?” “反正官方批准了。”叶泽宇道,“所有需要公开露面的非人类都在死遁公司备过案,‘死’的时候上上下下都会打点好。” 夷光:“原来是这样……” “所以呢,我根本不用怕什么社会性死亡,骂呗,就是全民喊打都无所谓,反正钱到手了,到时候死遁,过个十年他们就忘了。人类寿命短暂,记性也短暂,给点甜头就忘了之前挨的打。到时候我就是一刀不动脸,只要换个名字出来,他们照样还捧我。” 叶泽宇表情相当油腻,在人类社会混久了,他的思维模式也油滑了。 “再者,我能有什么大黑点?不就是靠金主立足,偶尔招几个粉丝你情我愿的约个炮。”叶泽宇晃着脚,“金主,这年头混圈子的想要第一手好资源谁还没个金主?有金主不是罪,金主不大没什么权才是罪。” 夷光歪着头打量着山膏,眼神里都是长辈看不成器晚辈的无奈。 “再说约炮这事,我跟人不一样,那些男人能力不足时间不长体力不行,还花言巧语骗粉丝。我不是,我哪一回没让粉丝们高兴?都是说得少做得多,怎么玩也都是她们说的算,换种角度看,我这是来造福她们,帮她们实现愿望啊!” 夷光道:“你知道吗?你最后的反噬,就是因为你现在的想法。” “所以我无所谓咯。”山膏摊开猪蹄,翻了个白眼,显然不喜欢夷光这种“老古董”。 “你就告诉我,我下部戏接鹅厂的那个主旋律抗战能火,还是接水果的耽美武侠能火吧。”山膏补充,“另外,我能不能获个奖,转型拍个电影,被大导相中喂资源?最大的金主能大到什么程度,能赚多少亿。” 夷光叹气:“我真的已经不知道钱的概念了……” 他似痛苦了会儿,抬起头说道:“其实对你来说,拍什么戏都好,但……还是不要拍那个主旋律抗战吧。” “哈!我就知道这种任务剧绝对吃力不讨好。”山膏晃着脚尖咋舌,“从上到下拿了钱就是糊弄,应付一下国家,演员们拼的都是金主后台,塞进去混个眼熟,除了获得一点好口碑,别的没用。” 他说:“那我就接拍耽美了。” 夷光点了点头。 山膏道:“那我能火到年赚九位数吗?” 夷光:“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用?” “做什么?钱用处可多了。”山膏强忍着没骂夷光土包子。 夷光道:“你赚不到九位数,但……也差不多了。” “能红成一线吗?” “将来会全国皆知。”夷光说道,“风光……出殡。” 山膏:“靠!黑红吗?” 过了会儿,山膏拍大腿道:“黑红也是红,红了的就没不黑的,这他妈才是娱乐圈!捞他妈的就对了!” 夷光情绪有些低落。 “你……”夷光说,“我若说,你会毁在女人身上,然后告诉你,你若现在收敛,还有救,你会收敛吗?” 山膏:“那必须收敛点啊!” 夷光又道:“那便记住,再收敛些,最好不要伤害她们更好。你需记住,害人者,终会被害,逃不开的。” 山膏:“听懂了,你丫是来劝诫我别贪图美色了,但我做人不就是为了体验这些吗?赚钱,享受,和妹子们相互取乐……劝我守着万贯家财在人间做和尚?就很可笑。” 夷光:“我就知道我劝不住。” 山膏:“说来说去,你也没什么用,我算命算了个寂寞。” 夷光抬头看了他一眼,山膏见了,摆手道:“当然,我可不小气。这水果饮料手机,给你就给你了,我不会再要回来。” 他抓起衣服,骂骂咧咧,有些寂寥地往外走。 夷光道:“有一点……我很在意。” 山膏:“你说。” “你身边的工作人员。”夷光说,“比你想象的,更恨你。所以……红了之后,要对他们好一点,不要再骂他们了。” 山膏并不在意,勾脚带上了门。 在娱乐圈,待人和善是会被人看扁的,因为圈子里的逻辑很奇怪,你人不红,所以没有威严,不敢摆脸色,说话也没分量,只能哄着身边的工作人员。 敢横的,都是不好惹的,虽然会让人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轻视你。 山膏就想,果然算命还是要找懂行的,一个刚出土的千年老狐狸懂个屁的娱乐圈。 夷光身上的伤到达了最痛的时候,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从暖气片上取来暖好的绵外衣,披着在走廊里游荡。 他的手触碰着所经之物,用这些不断涌入的碎片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在看电视剧,等到一集结束,才发觉夷光站在她背后看了许久。 他表情阴郁,护士冷不丁的瞥见,本能打了个冷战,只是下一秒,他很和善的笑了笑,还体贴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护士的目光停在他的脚踝上,他穿着拖鞋,露着霜雪似的脚踝,细秀可怜。 护士就说:“叶泽宇给了你一部手机是吧。” 夷光点头。 “医院有wifi,我教你怎么上网,网上好看的电影电视剧很多,你睡不着可以打发时间。” 夷光同意了。 半个小时后,夷光缩在被子里,抱着手机,接触到了人类开发出的全新天地。 新世界大门打开了没多久,就被夷光给合了一半。 他并不打算过多探索新世界,而是迅速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一头扎进去看了起来。 他连着看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夜晚,海吹纱值班时,夷光把额头凑上前让她测量体温时,眼睛还盯着屏幕看。 海吹纱听到声音,判断出他在看抗战剧。 不希望被他看到抗日神剧的海吹纱看了眼电视剧的名字,短促的“啊”了一下。 这只狐狸目不转睛看的,是电视剧《长征》。 海吹纱问:“拍的如何?” 夷光慢吞吞道:“挺好的,那支队伍,原来是这样来的……” “见过他们?” “见过他们经过。”一集结束,夷光抬头,“当时就觉,他们和其他的队伍不太一样,身上有光。我能看见未来就在他们身上,可惜没能亲眼目睹。” 他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问海吹纱:“你昨天哭了吗?” “你有时真的挺讨厌的。”海吹纱道,“怎么看见的?” “刚刚碰到你手看见的。”夷光问,“为什么哭?是遇到难关了吗?” “没。”海吹纱半垂着眼挂血袋,不敢去看他,“没什么要哭的大理由。” 只是一些不断堆积的小挫败感,因夷光的病让她完全没有头绪而爆发,晚上回去,她哭了一场。 只是这么想着,又有想流泪的感觉,讨厌,今天还有一场本就不想去的相亲。 毫无进展的治疗。 毫无进展的人生。 毫无进展的未来。 海吹纱眼角红了,她揉了揉眼。 “海医生的心很柔软,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夷光坐起来,尾巴递过去给她擦泪。 海吹纱抓住他的尾巴,挡着脸,不放手。 夷光轻声问:“……要抱抱吗?” 他是想给海吹纱一条尾巴,让她抱着安抚情绪。 海吹纱点了点头,张开了手臂,抱住了夷光。 狐狸的脊背僵硬着,眼睛睁圆了,半晌没回过神。 怀里的小姑娘悄悄哭着鼻子,把他整个人当安抚抱枕,热乎乎一团,圈着他的腰,平静着自己。 夷光:“啊呀……” 这可不是他想的抱。 他以为只是抱条尾巴——等等,他的尾巴怎么在摇? 他的三条尾巴,一条紧紧圈着海吹纱,另一条轻轻拍抚着海吹纱的背,剩下的一条,正抑制不住地摇晃。 夷光闭上眼,微微笑了笑,双手轻轻环抱住海吹纱,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海医生。” ※※※※※※※※※※※※※※※※※※※※ 夷光:啊……是这种抱啊。 【别急,以后还有你想不到的那种抱,能羞透你三条尾巴的那种】 咒伤是如何形成的 短暂的拥抱过后,海吹纱的内心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她把旧医典搬到了夷光的病房,解释说:“不知为什么,在你这里看书,能静下心来,没刚刚那么烦躁了。可能你真的有特殊的治愈能力吧……” 不仅能够治愈妖,也能治愈人。 夷光微笑道:“是拥抱和碰触的作用。” 他告诉海吹纱,双方充满善意的身体接触,会形成一种善术,抚慰心灵。 海吹纱托着下巴,思维发散了到了夫妻的身体交流上,问道:“人与人也可以吗?” “嗯,只要是生灵,都可以。”夷光道,“术,能给人带去平静祥和希望的,就叫善术,给人带去破坏毁灭和一团乱的,叫做咒术。” 海吹纱伸出手,捏了捏夷光的尾巴尖,似是在琢磨:“也就是说,咒和善术,都需要通过接触来下。” “啊……没错。”夷光声音有些轻微的变调。 海吹纱捏一下,又放手,道:“物体也可以吗?” “怎么讲?” 海吹纱指着他的伤口道:“你身上的伤似是刀伤,会不会是施咒的家伙,拿着刀,对你进行了诅咒。” “……可以。”夷光拿起身边的水果刀给她解释,“比如我现在拿起这把刀削苹果,但我非常憎恨你,憎恨到想用这把刀杀掉你,那么我手中的这把刀就成为了咒的延伸,划伤你的时候,我对你的诅咒就会渗透到伤痕中去。” 海吹纱沉思着,继续翻看医典。 “我知道了个唐末时候被鬼兵诅咒的病例。”她道,“安史之乱时,一个失去家园亲人又战败了的唐兵,死后化作了咒鬼,盘踞在战败之地。到唐朝末年,一队士兵在此处休整开伙时,得了怪病。后来海家的特殊医士诊断,这些士兵是受了那个兵鬼的诅咒,海医士请了高人为他们做了净化后,怪病才消。” 夷光仰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小声道:“依稀有点印象,与战火相关的诅咒是最残酷的。” 海吹纱道:“你身上的,应该也和战争有关吧。” 夷光摇头:“不知道。你为何会这么判断?” 海吹纱泄气:“没理由,就是看到这个病例后,凭借第六感来判断的。” 夷光笑眯眯道:“你猜的很有可能是对的。” 他盘坐在病床上,竖着尾巴,认真与海吹纱讲了起来:“诅咒有深有浅,最难消除的诅咒,是大爱与大恨。恨是诅咒,爱亦会是诅咒。大恨通常指国仇家恨,但更大的恨,其实是人明白自己难战胜命运作弄时的恨。” 海吹纱点头:“情理之中。” “爱,大一点的,就是仁爱,再大一点的,就是国家民族同胞之爱,更大的,就近似神爱世人了。” 海吹纱问他:“你是说,和宗教那种神爱世人的观念无关,是那种……大爱无私,近乎于神的爱?” “大约是。”夷光摇了摇尾巴,竖起第二根尾巴,“大爱大恨,结生大咒,此咒难消,只能彼此消耗,换算的话,等同于无药可医的癌症吧。那么往下,就是战火滋生出的咒,就如你刚刚看的那个病例,咒的范围会很广,破坏力大,但并非无法消除。” “战火衍生的咒……”海吹纱拿笔写下,“士兵对战争的厌恶可能会形成咒,士兵对敌人的厌恶也会,对吧?” “必然。”夷光说道,“有的还会对兵器产生咒,让它们变成凶煞的咒器。” “这种想消除,就是做净化?”海吹纱又问。 “嗯,理论上讲,让施咒者放下心结,放过受害人就可。” 海吹纱道:“剩下杂七杂八的咒,就是普通的咒了吧。” “……应该。最浅的就是怨恨结生的咒。”夷光说道,“大多都是些小事积累的,这些泡泡药草,或者自己晒晒太阳,与朋友们谈心,大约就能消除。” 海吹纱忽然问他:“世界各地都一样吗?” “嗯?”夷光不懂她的意思。 海吹纱说:“国外……比如东南亚、日韩那边的邪术,也都一样吗?” “大抵……只要有生灵的地方,就一样。”夷光想了想,又谨慎道,“不过我看世界发展如此之快,可能也会产生一些新的花样……” 海吹纱合上医典,一巴掌拍在暗红色的封皮上,喃喃道:“我就知道,应该搜一些国外的案例参考!” 夷光这才后知后觉,问她:“你是……在找我身上的伤咒来源?” “对啊!”海吹纱点头。 热意暖流从尾巴根一下子舒展到尾巴稍,夷光愣了会儿,低头笑了起来。 “海吹纱。”他第一次这么轻柔的叫她的名字。 海吹纱头皮一麻,紧紧抿着嘴,怕心脏从口中蹦出来。 “谢谢。”夷光笑得温柔好看,“但这个咒连我自己都陌生,所以可能会找不到……” “所以我在找。” “我知道。”夷光伸出手,犹豫了片刻,轻轻把手掌心贴在了海吹纱的头顶,“我是说,不要否定自己,也不要因此不开心,就算找不到,也只是我一个,你没办法治疗。但你还有其他的病人,他们你都能治好。” “海吹纱医生,急诊。”广播响起,“请到三楼手术室。” 夷光:“去吧。” 海吹纱扣好白大褂,匆匆出门。 特殊综合办送来了个急诊,一只在综合办做文职工作的小妖,收拾卷宗时,被掉落的书柜玻璃砸昏,综合办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后,就把人送到了医院来。 “心脏处有玻璃渣。”海吹纱简单交待了几句,道,“她妖身是什么?” “……鸽子。”副手哭丧着脸。 失血到某种程度后,妖力不强的小妖们,就会控制不住从人身恢复妖身。现在这位病患,已经到了恢复原身的临界点,十分棘手。 海吹纱嘱咐道:“麻醉注意剂量,我们开始。” 夷光拖着尾巴走到手术室前,一个西装革履的小妖忐忑不安地坐在等候区,转着手指上的婚戒。 夷光看出,这个小妖原形是只玄凤。 夷光坐到他旁边,问道:“里面是你的妻子吗?” “我们上周才领的证。”玄凤说。 “怎么回事?伤得很重吗?” 玄凤点头,为了缓解焦虑,他能说多少就说多少:“她以前是做外勤的,就是因为伤得太多,工作危险,后来为了我转了文职,在档案室工作,上周有个案犯在审讯室避开监控自杀,她说案子有疑问,就想找案宗看,好不容易得到了审批,取案宗时,那个柜子整个砸了下来……玻璃,玻璃到处都是……” 玄凤抱着膝盖,泫然欲泣。 夷光安慰道:“没关系的,这种外伤,从前我们只能听天由命。现在有了海医生这些人,你妻子她一定能得到救治。” 一个半小时后,手术结束,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海吹纱从病人体内取出了十三块玻璃碎片,正如夷光所说的那样,从前并没有人能为妖做这种外科手术,妖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凭运气定生死。 手术结束后,感激哭了的玄凤接了个电话,擦去眼泪,他告诉电话那端,手术很成功,海医生救回了他的妻子。 那端听起来应该是综合办的领导,说要给这位负伤的前外勤鸽妖三个月的假期,让她专心养病,不必忧心工作上的事了。 玄凤捧着电话连连道谢:“是主任的意思吗?谢谢主任,也谢谢你,闵秘书!” 救回一条命,海吹纱心情阴郁转晴。 接过夷光递来的果汁,海吹纱道:“你说得对,虽然短时间内,我治不了你,但我还是能救其他人的。” 她还没喘口气,广播又响了起来。 梅封:“海吹纱——海医生,请到住院部五楼。” 夷光笑眯眯跟着,看海吹纱娴熟地扎头发,挽衣袖。 这次,是5003的山膏叶泽宇出了问题。 他去蹲了个厕所,用力过猛,结果屁股上的两个疮崩开了,鲜血狂喷,护士发现时,叶泽宇正满脸泪水拉着血条,从厕所爬出来,狼狈不堪地喊救命。 海吹纱戴上手套,扒拉着叶泽宇的疮。 夷光凑上前去,当即下结论:“是咒呢。” 海吹纱和梅封都愣住:“嗯?” 夷光似是嫌弃,身体站得很远,尾巴尖抻过来,悬空指了指叶泽宇屁股蛋上的两个均匀的疮面。 “是咒造成的伤,你们看外面光滑,中间迟迟不愈,像个靶心,这是典型的烂疮咒。” “怎么治?”海吹纱问。 “烂疮咒……要找到施咒人,问清楚施咒的具体过程,之后再对症下药,不然无法彻底清除。” 海吹纱蹙眉道:“几百年了,我们仍然不擅长治疗咒伤。” “怎么又泄气了?”夷光的尾巴拐了方向,搭在海吹纱的肩头:“没关系,这些都是慢慢积累的。” 叶泽宇使劲勾着头,嘴歪眼斜地喊:“谁?谁咒我?!” “……那就看你得罪过谁了。”夷光笑眯眯问,“是不是一瞬间,傻眼了?” 叶泽宇开始哼哼唧唧骂人。 海吹纱:“夷光,你不是说,想要下咒,必须要有接触,不能凭空下咒吗?” “没错。想对身体形成实际上的伤害,就必须有接触。” “病了多久了?”海吹纱翻看叶泽宇的病案,“唔……三个月前就出现这种病状了。” 她抬头看向叶泽宇:“大明星,想想看,三个月前,有谁碰过你?” 梅封好奇:“像这种长在屁股上的咒伤,施咒时,也必须碰到屁股吗?” 夷光:“理论上讲,是的。” 海吹纱合上病案,舒展开了眉,对叶泽宇道:“要是这样的话,范围小了许多,对吧?你想想,有谁三个月前,碰到过你的私密部位?” 叶泽宇回想了好一会儿,痛苦道:“靠,好多。” 梅封瞠目结舌。 夷光哈哈笑了起来。 海吹纱:“……” 海吹纱:“娱乐圈是真的乱。” ※※※※※※※※※※※※※※※※※※※※ 山膏的臀部,有谁碰过? 山膏:……害挺多的。 相亲对象打不过狐狸精 “必须要找到施咒的吗?”叶泽宇语气充满了绝望。 海吹纱翻开医典,根据索引页找到烂疮咒看了,抬头道:“孙家留了个方子,能让疮不溃烂,但没办法彻底根除,需要七天换一次药,三个疗程后再歇七天,继续敷药……” 叶泽宇含泪道:“那也行!麻烦是麻烦点,只要不痛……” 梅封指着医典上注释的药方,提醒道:“可是这味叫扶摇天的药草,是妖属之地的稀有药材,宋朝末年就消失了。” 叶泽宇巴巴掉眼泪,抖着下巴问:“它能不能替换成别的?” 梅封摇头:“扶摇天这个药方中最主要的一味,别的都是来调配它的,没了扶摇天,基本就没疗效了。” 叶泽宇痛哭流涕:“这是报应吗?” 海吹纱反应冷淡,她道:“还是找他经纪人问问吧。” 明星本人不靠谱,他的经纪人和团队就必然比明星靠谱些。 叶泽宇的经纪人是只中华细犬,哮天犬那一类的,和山膏在妖属地时拜了把子,是共事多年的结拜兄弟。 隔着病床,经纪人拘谨地站着,虽然有在老老实实回答海吹纱的提问,但他的目光时不时的会看向夷光,很在意的模样。 海吹纱终于感觉到了这样的目光,她几乎是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语气都迫切了起来,问经纪人:“你是认识夷光吗?” 经纪人长着一副老实忠厚的脸,怯怯抬起手,软绵绵的指了指夷光,说:“他……不是杀人犯吗?我问过我在综合办的朋友……海医生,你能不能让他出去。” 海吹纱回头去看夷光,眼神有一瞬间的内疚。 夷光没有生气,他道了声抱歉,摆摆手,神色轻松地离开病房。 经纪人察觉到了海吹纱细微的神色变化,解释道:“我也是怕给我家哥带来不好的影响,哥干的是娱乐业,生活基本都是全透明的,万一哪天走漏了风声,被人知道哥在医院治疗屁股,还跟杀人犯往来密切,那哥的口碑就……” 海吹纱直接出言讽刺:“哦,你们还有口碑啊?” 经纪人说:“哥虽然好色贪财,可本质上还是个好心的,我哥很敬业,他是真的热爱这个行业。” 海吹纱不置可否,热爱这个行业好捞金吗? 她言语之间冷了几分:“他热不热爱和病情无关。经纪人还是回答一下我的问题,我们现在要找到施咒的人,才能给他彻底治好,否则他就要顶着这两块疮睡觉了。” 经纪人表情很微妙,看了眼自家明星屁股上的圆形疮,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可不行,有几个老板有洁癖,如果疮被看到就……” 叶泽宇吓的直哆嗦,仿佛自己怀里的几座金山已经拍着翅膀要飞了。 叶泽宇大叫着:“治好它!给我治好它!快啊废物!想想我进组前那一阵子都约过谁?” 经纪人问海医生:“我对这个不太了解,咒的话……是说施咒的肯定是不喜欢我哥的,对吧?” 海吹纱:“大概。” 经纪人:“那这……老板们肯定不会是了。” 叶泽宇恍然大悟:“对哦对哦,她们挺喜欢我这个圆屁股的,怎么可能在我屁股上下咒破坏这么完美的蜜桃臀!” 海吹纱垂头沉默,很想把病历本摔在叶泽宇自恋的屁股上。 经纪人道:“排除老板们,那应该就是哥约的几个粉丝了。” 海吹纱额角青筋跳着,语气不善道:“几个?” 经纪人数着指头回忆:“进组前是三个活动,两个杂志拍摄,那个云记者是常约的,马帕拉活动的那个化妆师约过两次,然后是网名叫糖糖跟米拉拉的两个妹子,看起来像有钱人家的姑娘,对哥态度也挺好,应该不会是……之后是采兰,年纪大一些,有家室了,应该也不像会对哥意难平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起码有七八个。 海吹纱听得头疼,心火直往上冒。 叶泽宇还时不时的补充:“星灿盛典活动时约的不是河宝妹子,是海妹子!” “啪嗒”,海吹纱徒手折断了批发价五毛钱一支的塑料圆珠笔。 叶泽宇连忙闭上嘴,哼唧唧。 梅封要笑抽过去了,他道:“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你是觉得,但凡你约过的女孩子,都通情达理,半点不会诅咒你?” 叶泽宇哼唧唧道:“她们想诅咒也得会啊?都是些普通小姑娘……” 静了会儿,叶泽宇猛地跳起来:“草!!是对家!他妈的!一定是对家!” 经纪人不说话了。 “对家?”从小对娱乐八卦就不感兴趣的海吹纱,不懂叶泽宇的用词。 叶泽宇捂着屁股,龇牙咧嘴道:“难道是游默?!那只臭狼妖!” 经纪人慌忙道:“哥,怎么会呢,游默都没碰过你屁股。” 叶泽宇恶狠狠道:“那就是姚斯了!抢我的戏抢我的资源还买通稿拉踩我上位!他妈的,跟我约还买狗仔爆料,人精一个……” 海吹纱懵了。 她知道姚斯这个演员,去年有部电影热映,她相亲时走流程去看了,相亲对象很无聊,但电影很不错,姚斯在里面演很出彩的男配角,因为演技不错,结尾还让海吹纱真情实感掉了眼泪,所以她记住了这个演员的名字。 没想到长相端正,看起来人品很不错的演员,竟然也是个娱乐圈“约客”,海吹纱三观碎了一地。 海吹纱:“想清楚了?” 叶泽宇攥着拳头:“肯定是他!他也有意抢那个耽美ip,妈的,他那个团队特鸡贼,知道我要进组封闭拍戏奈何不了他,他就火速傍着我炒cp,把他人气炒上去,再一脚踹开我,自己就能顺利飞升大爆了!” 经纪人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海吹纱交待梅封:“那就先给他保守治疗,试试药。然后这边……姚斯是人啊……麻烦,我让综合办介入,先试着问问看。” 这边夷光出了病房,看到了走廊上徘徊着一个陌生的人类男人。 这个人类男人身材壮实,穿了件风衣,头发过度梳理,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 这个很普通的男人,风格与这家医院格格不入,他表情矛盾,似极其嫌弃这家医院,又不得不因为此处的“宝藏”留在这里。 夷光问他:“找人?” 男人看了眼夷光的尾巴,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他故作淡定,指了指5003病房,说道:“等海医生。” 夷光:“找她……看病?” 男人表情倨傲了起来,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抬着下巴道:“不是,我是来找她相亲见面的。” 本打算乖乖回房的夷光脚下转了个弯,拖着尾巴走过来,问也不问,直接抓住了那男人的手,动作坚定流畅。 男人迅速缩回手。 夷光笑眯眯道:“啊呀,你不适合她呀。” 男人凌乱的眉扭在了一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夷光,却没有搭话。 他把妖当作异类,认为妖是低于人的存在,智商和情感也不如人,因而,他并不打算与奇怪的狐狸精交谈。 但狐狸精却黏上了他。 “你是账房……哦不,会计。”狐狸精笑着开口,“经常出差,家并不在启明。你的亲戚帮你介绍了海吹纱,说她工作好,并且很省心,嫁给你一定会多生孩子,因为他们想要延续她的血脉。” 狐狸精抬手指着这个眼镜男:“但你答应来相亲,其实是因为这家医院的院长梅典告诉你,海吹纱将来会接替她成为院长,昆仑东西两院加起来,盈利颇丰,你觊觎这些不属于你的财产。梅典还承诺过你,如果婚事成了,你们生的孩子,梅家来出钱养……你心动了。” “你谁?!胡说八道!”眼镜男涨红了脸,尴尬的红色蔓延到了脖子根。 “我说你不合适,是因为你把这桩婚事当任务。你想先把她哄到手,之后等生孩子的任务完成,你就抛弃她,拿着钱潇洒去。”狐狸精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啊,段先生。” “你这妖怪……”眼镜男被拆穿内心想法后,恼羞成怒,“闭嘴!再不闭嘴告你诽谤。” “而且你作风不太好。”狐狸精把手搭在了眼镜男的肩膀上。 夷光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可怕的表情。 仿佛野兽要用利爪割开猎物的喉咙,夷光眼神充满了威胁,冷声道:“昨天就已经到了启明,为何今天才来见她?因为你到了启明后,就去找……妓院了。” 他突如其来的古早用词,让眼镜男惊愣到石化。 夷光及时修改了用词:“现在不该叫妓院,不过性质是一样的。我想声明一下我的原则,赌徒、嫖客、大烟鬼……在我这里,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狐狸精指着地面:“这是我的狐仙庙,在我发怒前,速速离开,消失在我眼前。” “神经病吧你?” “不走,我就要告状了,是告诉海吹纱好,还是告诉警察好一些呢?”夷光拿出手机,“我记得,这些都是违法的吧?” 眼镜男讪讪遛了。 海吹纱从5003出来时,收到了相亲对象的微信:“我工作这边有点急事,先走了。” 海吹纱回了个好,结果发现,对方已经把她拉黑了。 海吹纱愣了几秒,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抬头,见夷光靠在暖气片上吃苹果,见她看过来,偏过头,冲她一笑:“辛苦了,海医生。” 被鸽了相亲,心情大好的海吹纱点开外卖页面,邀请狐狸道:“走,吃饭!水果巨无霸帝王披萨,我请你!” ※※※※※※※※※※※※※※※※※※※※ 愿梅院长早日认清现状,停止催婚。——狐仙夷光,诚挚许愿。 下周一入v!拉夷光的尾巴出来给大家鞠躬,感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愿大家都能拥有专属自己的毛绒绒的尾巴! 你有新订单 西院的二楼,熏疗区和住院部之间,是沐浴区。 夷光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头上搭着块毛巾,徒手拧干了尾巴上的水,甩了甩,到值班室去借吹风机。 海吹纱到东院取外卖了,值班室里只有熊猫护士黑盼在。他刚到,来值班室换衣服交接工作。 夷光进门时,刚巧看到他胳膊和胸口的伤疤。 “等等。”夷光凑上前去,两只瞪得大大的狐狸眼盯着他的伤疤看。 “这是……” “招兵咒。”黑盼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海医生祭新娘问名时,那个蛇妖在我身上画的。” “不不不。”夷光摇头,“这可不是招兵咒,招兵咒不是这么画的,这么画没效果的。” 黑盼绷紧了肌肉,问他:“但这个招兵咒把你招来了啊。” “我?” 黑盼就把当日的经过仔细说了。 夷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黑盼身上的伤:“能看得出……他起初是想画招兵咒,招阴兵妖鬼之类的。但从这一笔起,走势就变了,走势变了,这符就……” 夷光:“有点眼熟,你且等等。” 他取来信纸,握着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啊……”夷光道,“是祈仙符!” 祈仙符,顾名思义,就是画个小符,求此处的地仙保佑。通常出行到异地时,小妖们会画一张,算是给当地的大妖上个供,续个精神食粮,让本地大妖的大运气护佑它们。 “你们现在已经不知道祈仙符了吗?”夷光诧异,“基本上,我们那个年代,大家出门走动,到新的地方去拜访,都会画个祈仙符,这是礼节。” 黑盼道:“还真不知道……感觉这些都是建国前流行的,现在大家出门都方便了,妖也好人也罢,都不会把出门到外地去当做什么大事,这些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小符箓也就失传了吧。它就是个问候符吗?” “嗯,通知所在之地的主人,客人只是友好经过短暂停留,求主人保佑他们出入平安一路顺风。” 夷光这么一解释,黑盼听懂了,这不就是跟大家经常转发的锦鲤图一样吗?敢情那个蛇妖一顿狂舞,画出来的却是张锦鲤符。 “那个蛇妖学艺不精,靠母亲投喂,获得了一副好底子。”夷光笑着摇头,“可其实是个能力不足的小家伙。这小家伙判刑了吗?” 黑盼道:“没啊,他死了。” 夷光一愣:“……是他还犯了什么大案,害了人命,被死刑了吗?” “不是,听说牵扯的几桩命案都是他师兄白敏敏做的,他自己没什么大的罪过。”黑盼说道,“但心态不好,所以案子还在审理,他就自杀了。” 夷光沉默了好久:“窝窝囊囊浑浑噩噩一辈子,也是可怜。” 海吹纱端着披萨拎着奶茶水果回来了。 “你问蛇妖那事?”她进门时,听见了几句,咬着披萨说道,“蛇妖这事有点复杂,前两年东北有个地头蛇造反,被中央特案处的外勤干部队给一锅端了,结果这两年,那边的小妖犯罪案件比以前还多……特别猖獗。” “也符合事物发展规律,大树倒下,野草就会狂长。”狐狸如此说道。 “蛇妖畏罪自杀,应该是身上还背的有案子,所以启明的综合办向全国发布了通缉令,通缉和蛇妖合伙作案的白敏敏,想把白敏敏当突破口调查。” 夷光舌头卷着菠萝粒,唔了一声,眯起了眼。 “这是什么?”他指着菠萝粒,“好吃。” 海吹纱:“菠萝。喜欢?我给你买。” 她站起身,掏出手机:“医院门口就有卖的,你等我会儿。” 夷光先说不必,但目露期盼。 海吹纱望着他的眼神,笑了起来:“不贵,水果想吃还是能随便吃的。” 她特地跑到医院大门口,给夷光买水果去了。 梅封来蹭披萨吃,听说海吹纱亲自出门买水果,惊奇万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纱那么懒,以前外卖都不愿意取,都是我到东院给她取的,现在竟然会主动迈开腿到大门口买水果……” 梅封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 吃完饭,是个专家坐诊会,交流一下本周的棘手病例,集思广益寻找最佳的治疗方案。 “叶泽宇的,就先保守治疗。”海吹纱道,“我已经通知给特殊综合办进行配合了,但大家别抱什么希望,他们的办事效率很糟糕,何况这次的提议也不一定能通过,因为叶泽宇怀疑的对象是个人,严格来看,不归他们特殊综合办管……” 海吹纱开会,夷光无所事事,翻来覆去看报纸。 报纸是医院门口小商贩们发的广告报,没什么内容,但夷光却如饥似渴地看。 电视剧刷完后,夷光对现代网络的兴趣似乎就已到头了,比起新式的观看体验,他更喜欢的还是传统的阅读。 他想看书,他想摸一摸书纸,再次感受书籍带给他的平静。 “恩公!”心脏不好的小狐妖戴着墨镜,来向夷光辞行,“恩公祖宗!我好了!我今天出院!” “魂魄回来了呢。”夷光笑道。 “是啊!多少年了,终于找回一身轻松,浑身朝气蓬勃的感觉了!”小狐妖拥抱了夷光,说道,“您以后要是去北京玩,就联系我。” 他塞了张名片给夷光:“我绝对全心全意招待您!” “……影视公司?你是做那些电视节目的?”夷光问。 “差不多,我前几年做地产赚了些钱,这几年一直都在做影视投资。”小狐妖道,“今年不景气,赔了不少,但恩公来,我还是有能力招待的。” 小狐妖还告诉夷光:“其实能来这家医院就医的,经济水平都不错,在人间混得好,才有这闲钱看病,恩公多多走动走动,大家念着恩情,以后都能帮上忙。” “不是有……基金会吗?”夷光想起海吹纱说的话。 “啊,你说那个啊,那个是国家补贴加上咱们妖们交的税,但只给需要就医的案犯报销,别的不管。”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我也回答不上来……”小狐妖道,“反正社会就这样,你说它合理吧,的确也合理,荒谬吧,也确实荒谬。没钱没正经工作的小妖们,有病了就找小的苍蝇医馆看,一般不会到昆西医院……” 夷光说:“听起来充满了绝望。” “是啊,谁说不是,大大小小,都是绝望。”小狐妖叹气,指着昆西医院的牌子,说道,“就算是昆仑西院,也满是绝望,我们眼睁睁看着有治愈能力的人,慢慢的只剩下海医生一个,人命短暂,再过三五十年,海医生没了,那我们就真的无处可医了。” 夷光忧心忡忡,眉头也不由地蹙了起来。 他好似现在才突然意识到,海吹纱的生命同妖比起来,是短暂一瞬的。 几十年后,她就会逝去。 “跟四大家来往密切的大妖们,天天着急海医生的婚事,若不是因为龙之子梅承是个前车之鉴,是大悲剧中的大悲剧,我看大妖们都想把那些没用的人类男人丢掉,亲自来和海医生结合,不管生下来好的坏的,先保留几份海医生的血脉要紧,万一有中签的,继承治愈能力,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她现在的境遇,竟然是这样吗?”夷光自语着。 “因为着急啊!”小狐妖道,“海医生也着急,但她啊……有点倔,越是大家按头想让她快些成家生孩子,为大家延续希望,她越是不愿意。这些年大家虽不明说,可各方面压力越来越大,毕竟人生短暂,再蹉跎几年,希望就更渺茫了……” 夷光幽幽叹息:“怎可以如此逼迫她……” “未来都压在她身上啊。”小狐妖望着昆仑西院,“咱们的人类庇护,越来越稀少了。明明几十年前还兴旺着,大小战争无数,也平安延续了千年都未断绝,可偏偏一场浩荡国战,战火之后,医疗式微,四个桥梁突然就衰落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世事无常。” “……国运。” “嗯?”小狐妖问,“祖宗,您刚刚说什么?” “是不是和……国运有关呢?” “医生!!医生呢!!”昆仑西院大厅处,一个脖子上挂着四根金链子,糟蹋了一身名牌的中年胖子嚷嚷着,“海吹纱是谁?我跟你们梅院长打过电话了,快看看我儿子的病!” “什么情况?”小狐妖惊讶道,“竟然有比我还粗鲁的土大款?” 夷光眯起眼,看向中年胖子身后的小胖子男孩儿。 那男孩儿大约十二三岁,腆着胖肚子,圆脸卷毛,胳膊打着吊板,一脸不高兴。 “身上有黑气。”夷光说,“是咒。” 又是咒。 ※※※※※※※※※※※※※※※※※※※※ 叮,你有新病情,请查收。 【知道大家不想看蠢山膏,所以山膏就先退个副线,今天开始接单新的棘手病情!】 明天v,我攒攒稿,争取明天能更两章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