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作者:游鲲 文案: 问:怎么让天下太平 答:找到反派,和她HE了。 清平穿梭各个世界,要让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但她很快就发现,不管哪个世界,身边都会出现一个酷似她前妻的反派。 反派:将军/丞相/仙尊……我真是一个好人! 清平:“别装了,我早替你算过,你就一bos的命。” 反派千娇百媚,奈何爱装白花。 第一个故事霸道将军俏郎中(完成) 第二个故事失势丞相小昏君(完成) 第三个故事废柴剑修俏仙尊(完成) 第四个故事暴力异能者x腹黑教授(完成) 第五个故事正派师姐x魔教师妹(完成) 第六个故事穿来穿去学委x小可怜(完成) 第七个故事温柔星君x懵懂稚子(完成) 不要被第一章吓退,是HE!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穿越时空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清平┃配角:顾西月┃其它: 第1章故事的开端 清平在二十六岁这年死去。 她早算到了自己的寿命,所以当这天来临时,除了心里稍微感叹了下天命难违,其实并没有怎样的不甘。 她人如其名,死时十分清贫,身上的道袍打了好几个补丁,云履上露着几个倔强质朴的破洞,冒出了袜子花白的颜色。 看她这般模样,料谁也想不到,她曾有个十分有钱的情人。 她情人名叫顾西月,是某大集团董事长的掌上明珠,生的貌美,性子温柔,百般皆好,就是眼睛有点瞎,爱上了她这么一个无心无情的清贫道士。 她们第一次见面普通中带点狗血。 那天清平照常在天桥下摆摊,摊位上写着“贴屏换屏,附赠算命”。 这年头崇尚科学,主业不景气,掌握一门副业很重要。 时近黄昏,她整理了东西,正准备收摊,突然一辆炫酷的跑车在天桥旁停下,车上来走下来一对男女。 青年抓着少女的手,咆哮:“西月!你听我说!” 少女一把甩开青年的手,捂着耳朵尖叫:“我不听!我不听!” 这情形和偶像剧很相像,尤其是少女,长了一张比偶像剧里的女主还要清纯动人的脸。饶是一直在山上修行的清平,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少女披散着及腰的波浪卷发,穿着繁复的公主裙,脚上白丝袜齐膝,还蹬着一双粉色的小皮鞋。一般人这样打扮走在街上难免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可她却不会。 她像是个天生的公主,连尖叫也透出娇憨的可爱,任性的天真,让人想捧在手心里疼。 争吵之中,二人情绪愈发激动,推推搡搡间,少女的手机落在了地上,发出屏碎的声音。 青年慌了,少女愣了,清平乐了。 她默默地将摊位摆好,坐了回去。 少女看着碎屏的手机,撇撇嘴,眼泪啪啦啪啦落下。 青年看见清平的摊位就好像看见救命星一样,忙跑过来,让她把手机屏幕给修好。 少女站在摊位旁,看着小老板正襟危坐,背挺得极直,头微微低下,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小巧的下巴,觉得有些奇怪,就问:“老板,你……看得见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 清平愣了愣,然后摘下了墨镜,指指广告牌,认真解释:“我不瞎,只是兼职算命,你要我算一卦吗?” 墨镜之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像泠泠清泉,又好像最幽深寂寥的古井,让顾西月一眼沉沦。 天之骄女如她,第一次想试着追一个人。 那年,清平十七岁,顾西月十五岁。 她们交往了七年。 七年足以让动不动落泪的娇娇女变成职场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却不能让迟钝无心的女道士学会动情。 争吵日益增多,然而总是顾西月一厢情愿的发泄。清平永远不会发怒,只会淡淡的看着她,这双清澈无垢的眼睛曾在七年前让她沉沦,却在七年后将她推入了绝望之中。 顾西月终于忍不住,和她说了分手。 顾西月说:“你从来没对我上过心,清平。” 女人的直觉一直是很敏锐的。 清平确实不曾对她上心,或者说,她不曾爱过顾西月。 她很清楚,顾西月和自己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对顾西月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顾西月喜欢吃甜,她就学会了从东方糕点到西式甜点的各式做法;顾西月害怕黑暗孤单,不管多晚,她都提着灯在楼下等那人回家。 就连在床上,她也是百般纵容隐忍着的,疼了也不吭一声。 她待顾西月那样好,好到所有人的感慨,清平啊清平,你当真是痴情。这样事事周到的温柔,毫无怨言的隐忍也曾让顾西月深陷,让她以为清平当真是对自己深情。 但很快,顾西月就发现了不对劲。 清平永远是顺着她,宠着她,不曾生气,不曾动怒,亦不曾嫉妒。她想,若是有朝一日她另觅新欢,清平也会微笑着祝她开心幸福。 这场霸道总裁小娇妻的烂俗戏码,从来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一见钟情也是真,辗转反侧也是真,相思成狂也是真,而对戏的另一人,看似情深似海,实则从未动心。 顾西月很早就知道了这点,但在七年之后,终觉厌倦。 一场情、事之后,她枕在女道士手上,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口,说:“你从来没对我上过心,清平。” 她的语气笃定而平静,就好像是在讲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话。她自以为自己已做到绝对的冷静,但心底还是忍不住升起了细微的期盼,只想等来女道士的一句否定。 可是清平没有说话,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是睡着了。 顾西月抓住她的小臂,头轻轻蹭着女人细腻的肌肤,就像求欢的小兽一样,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与这般旖旎的气氛大不相称——“既然不曾动情,为何要勉强同我在一起?” 清平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天命。” 顾西月闭上眼睛,泪从眼角划过,她忍不住谩骂:“去你的天命。”然后终觉身心疲倦,蜷在女人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公主与灰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是七年后,她们都累了。 是夜,清平离开了那栋金碧辉煌的别墅、她与顾西月七年的家。她什么都没带走,两手空空而来,亦两手空空离开,未曾留恋,亦未曾回头。 她离开的样子很平静,没人会想到这将是一场生死不见的告别。 保安看见她,笑着打招呼:“清平,这么早就去给大小姐买早餐呀。” 清平脚步停了停,猛地想起自己还没给顾西月准备早餐,那人肠胃娇弱,一般的早饭是吃不惯的。她下意识地想往回走,可马上又觉得好笑,既然已经分手,何必如此矫情。 倒像是自己想要挽留一样。 清平从来不爱顾西月。 可七年前天桥上,两枚铜钱一扔,她替顾西月算出了这一生的命格——“天生魔煞,灭世之命”。 所以她答应了顾西月的追求。 并非同情怜悯,或是一见钟情,只不过是想改变这灭世之命。 顾西月本该在十六岁那年历经父母离世,遭遇人间惨案,受尽世态炎凉,然后体内魔种苏醒,毁天灭地。 所以清平必须在顾西月身边,陪她走完人生中最艰难的七年。 佛,以身饲虎,而她以身饲魔。 路灯晦暗,细雨霏霏。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 她没有撑伞缓缓行在路上,举目望着这霓虹闪耀的都市,双眼微眯——这世界仍好好存在,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她终是做到了。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欢喜。一向凉薄的心,此刻却在轻轻抽动,并非为了世人,而是为了那天真任性的魔头。 她想,这样对顾西月是否太不公平? 可惜现在想这些已经太晚了,就算顾西月没有提分手,清平也是必然要离开的,她要死了。 她将要在二十六岁这年身亡,这也是天命。 她不会违背天命。 清平回到白鹤观中,阔别都市繁华,继续过着下山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看看书,占占星,日子过得安然又惬意。 只是偶尔看月漏疏窗,听雨打残叶,忍不住会想起了远在都市的旧情人。 那人明明是很娇弱的一个小公主,偏偏要被逼着长成冰霜不侵的冷酷模样,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替她拿掉鸭绒枕下的那颗豌豆,使小公主能酣然入睡。 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清平知悉天命,一向薄情,此刻却突然有些不舍。 于是寿元将近时,她起坛做法,做了一件本不属于天命规则的事情。 她替那魔改了命格。 十年前,清平用五十年寿元卜算出那场惊天撼地的天灾,她下山四处奔走,救了数万人,积累了亿万功德。 按照天道安排,她本该拿着这些功德飞升成仙,从此高坐云端,脱离人世情爱,不在苦海沉沦。 可她却放弃了这无数人渴慕的机缘,只拿着那亿万的功德,替一个魔头改了命。 天要那人一生流离,颠簸坎坷,她要那人从此顺遂,万事安乐。 清平修道数十载,一向顺天而行,临死前却终于为了反抗了一把。做完这一切,她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开开心心地死了。 清平咽气后,荒废的白鹤观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那人身着黑色长裙,身段袅娜,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如若清平现在还有知觉,定会抱住她的腰,然后轻声叹息:“又瘦了。”她一向喜欢抱着女人的腰,就连在床上也是如此。 但她再不会睁开眼睛了。 顾西月想,这双清澈的眼,终于再不会有了。 顾西月走到床畔,俯下身子,手先是抚上了女人的眼眸,而后慢慢往下,在她唇上摩挲。 眼前人依旧眉目如画,好像只是安然入睡,可入手却是冰凉的,死气沉沉,又没有生机。 顾西月却笑了,无声地笑着,笑到眼瞳都开始泛红。 她将女道士冰冷的身子抱在怀里,下巴抵在那人的头顶,血色的泪从脸颊两侧流下,慢慢淌过道士的眼尾。 一眼望去,就好像道士也在跟着落泪,也与她一样的悲伤。 顾西月红色的瞳孔透出一种彻骨的绝望,与野兽般凶狠的倔强。 她与女道士不同,她从来都不信天命。 就算命殒魂消,明知螳臂当车,她也要与天争上一争。 白鹤观里的两人身形渐渐淡去,化作点点烟尘。 而本该死去的清平却突然在一处奇怪之地张开了眼睛,耳畔传来一个机械又无情的声音:“扫描完毕,系统绑定进行中……” “系统绑定完毕。” 第2章我的将军啊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 荒原一望无际,大片枯草被北风卷倒,又在马蹄的践踏下与泥土混为一体。天空深蓝高阔,寒风凌冽刺骨,秋气肃杀又冰凉。 鲜血浸透冻僵的土地,将霜白的野草染红。战火与硝烟差不多散尽,只留下一地黑色的余烬,和随处可见的断肢残骸。 一队铁骑绝尘而来,由远及近,就好像苍鹰掠过天空,猎豹奔驰原野。马蹄无情地踩碾尸骨,秃鹫惊起,在空中盘旋,时上时下,不愿离开。 铁骑在战场中央停住,战士下马,沉默着在尸山血海中搜索着。唯有为首之人,依旧骑在马上,独立寒风之中。 这人浑身被黑甲包裹,头盔之下黑巾覆面,只露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她便是清平。 清平扫了眼地上累累尸骨,轻叹一口气。她来这个世界已有一年多,见惯了这样的惨景,可心中仍无法不动容。 话要从一年半前说起,本该在白鹤观中殒命的她,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变成大晟唯一的女将军,手掌百万重兵。 同时她脑内出现一个奇怪的声音——“欢迎宿主绑定海晏河清系统,第一个位面已成功为您开启。” 从那个所谓系统中,她得知自己必须穿梭各个世界,以一己之力,救下万民,维护世界安宁,拯救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而每完成一个任务,系统会根据完成时百姓的幸福度进行评级,评级高时能获得的功德就越高,功德可以用来兑换各种奖励。 其中的一项奖励便是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清平想要回去。她是修道之人,自知天命难违,一向顺天而行,生老病死亦是天命,亡者归来实为逆天,她本不该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 可她却有些放不下。 顾西月肠胃娇弱,早上必须喝一口热腾腾的小米粥。粥不能太稠,不能太稀,不能太甜,不能太烫。除了自己,没人能让她满意。 还有那人晚上习惯失眠,要抱着人才能睡着,睡着了又经常蹬被子,非得让人时时看顾着才行。除了自己,谁能这样用心? 她曾经以为自己必死,所以离开顾西月;现在又觉得顾西月离不开自己,所以想回到那人身边。 “将军,搜寻完毕!无人生还!”副将向她上报。 她点点头,道:“准备一下,等会便回营吧。” 这个世界她是大晟唯一的女将军谢清平,手里握着镇疆重兵天狼军。天狼军是她的祖辈亲手创立,先认人,再认虎符,最后才认君。 也因为如此,天狼军为历朝君主忌惮,视为眼中刺肉中钉。 但是君王却不敢对谢家做些什么,毕竟北厥犯境,虎视眈眈,而天狼军作为一支虎师,如巍巍高山般将东厥虎狼之师拒于关外,守护着大晟的每寸疆土。 故坊间有云:“天狼毙,大晟亡。” 到了清平这一代,天狼军在与北厥的次次厮杀中变得愈加凶悍,锐不可当;反观大晟,君王沉迷美色,臣子贪污腐败,到处都是暴,政苛税,百姓苦不堪言。 清平刚来的时候,除了临州百姓的幸福感是七十以上,其他地方的幸福感都是五十以下。如今一年多过去了,临州百姓幸福感已经上了九十,可其他地方的依旧飘红。 可是她作为驻守边疆的大将,也再做不了其他事了。 再这样下去,她一见能预想到几年之后各地暴动,农民起义,而中央军荒废已久,天云帝大概会动了抽调天狼军的念头。 天狼军离开临州,北厥趁虚而入,那时外敌内乱,别说海晏河清了,大晟能不能存在还是个问题。 系统说唯一解决之法是她嫁给有明君之相的宁王,辅佐他登基并且平定东厥之乱。宁王陆舟,虽为庶子,无权无势,却温文有礼,礼贤下士,得了不少人心。 若真是他登基为皇,也许能还这天下一个太平人间。 “我可以辅佐他,但是……为什么要嫁给他?”她问系统。 系统答道:“因为谢清平天生凤命,所嫁之人,必为真命天子,何况你与他有命中注定是夫妻。” 她占过一卜,自己和陆舟确有命定的姻缘,系统没有诓骗她,但是…… 清平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面信马由缰而行。忽然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声音,她神色一敛,长、枪如电,拨开足有人高的乱草,直指那藏匿草中之人。 然后,枪尖在那人脖颈前三寸处停下。 长、枪所指的是一个少女。 她像是北厥与大晟人的混血而生,黑色的卷发披在腰侧,虽两颊瘦削,面色枯黄,但从那深邃精致的眉眼中已能看出日后的倾城之相。 清平看了她许久,然后慢慢将长、枪收回,问:“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 少女抬起头,朝她轻笑,嘴角笑涡盈盈,几要让人忘了战争的灾苦—— “草民顾西月,是再来镇上的大夫,为北厥掳至此处。” 清平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抬手,掀开了自己面上的黑巾。 顾西月惊呼出声,脸刷地一下红透,却依旧痴痴地望着她。 这位大晟唯一的女将军远不是传说中的凶神恶煞,丑陋不堪,甚至可以说十分好看。身材虽要比一般的女子高大几分,却高挑瘦削,有着玲珑的线条。脸日日受着大漠风沙的吹刮,难免比那些闺中贵女粗糙几分,可眉目清丽,如天间明月,原上清风,只令人见之忘俗。 “我叫清平。”她在马上朝顾西月伸出了手。 秋风卷过原野,野草离离,淅淅零零的小雪顺着风飘下,落在二人的发间衣上。 顾西月打了个哆嗦,微微抬起下巴,脸上挂满了少女的倔强,问:“将军不怕我是刺客吗?” 清平看她这般模样,笑了。 前生清平帮她修好手机后,顾西月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问:“老板……我,嗯,我家有人要修屏,不是,算卦……那个,你和我回家一趟好不好?” 旁边的青年连忙阻拦,却被少女狠狠瞪了一眼,“要你管!” 清平正想接近这个身怀灭世之命的少女,闻言自然欣然答应,可收拾好东西正想上车时,那人却抵住了车门,问:“老板,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吗?” 她挑眉,“嗯?” 少女的脸又红了,“你这样随随便便跟人上车了呀,万一我是个坏人呢……这样不好,不过你放心,我是个好人!” 黑衣将军勾唇,说:“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少女眉弯了弯,却马上恢复正色,将小手放在将军玄黑的手甲上,“将军位高权重,手掌百万重兵,身系一国气运,需得更小心谨慎,珍重自身才是。” 清平将她拉上马,把她环在自己身前,轻笑着说:“只有天才能杀我。” 女人口中呼出的热气挠着耳朵,将顾西月的心也挠得痒痒的,她倚在女人胸口,低声说:“将军未免太自大了。” 清平但笑不语。 将士们见将军转眼马上载了个女人,惊讶地问:“将军,这人是?” “她便是我以后的贴身护卫了。” 顾西月瞪大了眼,像小猫一样挠着将军的铁甲,进行微弱的抵抗,“谁是你的护卫?我是个大夫!大夫!而且我也不会武功啊!” “别怕,本将军保护你。” 清平一手将她护在身前,一手拉住缰绳,双脚一夹,骏马如电飞驰而出。 “将士们,回营!”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远方,传来了牧人们悠扬高亢的歌声,如金石相击,声震长空。 此刻清平怀抱佳人,心情正好,便扯起嗓子与之相和—— “你从天而降的你” “落在我的马背上” “如玉的模样” “清水般的目光”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 第3章我的将军啊 “突击告捷,临州百姓幸福感提升二。” “农业建设完成,临州百姓幸福感提升五。”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 “提醒:临州百姓幸福感已达到顶点,无法继续提升。” 清平放下兵书,有些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一盏清茶很合时宜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低低谢了一声,而后将茶一饮而尽。 “将军累了,不妨去床上歇歇。”顾西月走到她身后,很熟练地替她按揉起肩来。 清平舒服地眯着眼睛,餍足地叹了口气。顾西月不像会伺候的人,下手太轻,小心翼翼地总怕弄伤她。 “西月,重一些。” 顾西月轻声应着,下手果然重了一些,然而于这狼烟烽火淬炼出来的大将军而言,也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顾西月跟在清平身边已有两三月,一开始许多人怀疑她身份可疑,尤其是她面容与东厥人相似,更让这些揣测似乎变得有理可依起来,但一盘查下来,发觉她果然是临安镇的一个小大夫。 临安镇莅临边关,混血之人不算少见。何况顾西月人美性子好,医术又高超,一下子就成了那帮没怎么见过女人的兵娃子心里的女神。 不过他们却没什么讨好女神的机会,因为除开打仗之时,顾西月与他们将军几乎形影不离。 清平放下茶盏,忽然想起一事:“差不多是年关了吧,你家不是在临安镇吗?到过年的时回家一趟吧。” “那将军呢?” 清平轻笑,“我自然是要守在这儿,过冬之时,东厥愈发凶狠,需得时刻防备。” “那我也不回去了,我陪着将军。” “陪我?”清平愣了下,“不必了,大军里几十万人,挺热闹的,不用人陪。” 顾西月在她肩上轻轻一掐,嗔道:“将军,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明明是埋怨,偏偏她说话又轻又柔,听上去倒像撒娇一样。 “我一个粗人,解风情做什么?”清平站起来,舒展一番身子。她在营帐之内,便未披铠甲,只着一身黑色劲装,脚蹬皮质长靴,愈发显得人修长如玉起来。 顾西月看着看着,就有些挪不开眼。 清平早已习惯她这样的目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觉得自己好似黑夜里一点烛火,而顾西月却像一只飞蛾。一旦她见了自己,总要义无反顾地扑过来。 这样想未免太自恋了一点,但事实也差不多。 “你总要回趟家,是不是?” 顾西月垂着眸,神色有几分黯然,苦笑道:“家?我早就没有家了。”她吸吸鼻子,“所以过年对我来说并无什么意义,将军也能明白的吧。” 清平颔首。她自然明白,前生她是孤儿,而在这个世界里,谢清平父母兄长早以身殉国。 “我从前闻说,谢家满门忠烈……”顾西月悄悄打量清平,却发现女人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面色怔怔,却并无什么伤心之色 这人早已习惯了吗? 想来也是,谢清言死时这人不过十五岁,如今五年眨眼过去,也该习惯了……就像自己,也早就习惯了没有母兄的日子。 顾西月放在袖下的手攥紧,神色莫测。 其实清平压根没想到早逝的兄长身上。她来这世上时谢清言已经辞世,她只知道原身有一个战神哥哥,骁勇善战,又极宠妹妹,可惜几年前在战场上乱箭穿心而死。 也是因为兄长的死,让谢清平抛却红妆,拿起长、枪,离开繁华广京,跑到荒凉的边境,当了大晟唯一一位女将军。 谢清言是谢清平心中的高山,却不是清平的。 清平惋惜二人淡薄的亲缘,却又仅此于此,她更关心的是自己如何完成任务。 将,可以救一城之人,可以抵百万雄兵,却救不了所有百姓。若要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需得有一个圣明的君王。 大晟已有好多代没出过明君了,难怪气数将尽,也不知道陆舟是不是一个真龙天子。 系统似乎窥见她心里所想,很不知趣地插话:“你若不嫁给他,他就坐不稳这江山。” 清平冷笑,并表示嫁人不可能嫁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的。 门帘突然被掀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清平看着走入的黑脸壮实汉子,问:“平叔,怎么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 谢平看了一眼顾西月,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封密信呈给清平,“将军请看。” 清平扫了一眼信,面色微变,刚想开口却被谢平止住,“将军慎言!” “咳咳,”清平略含歉意地望了望顾西月,“西月,你先下去吧。” 顾西月乖乖地点头,至走出帐门脸色才沉下来——那人还是不信她。 巡逻的段五见女神从营帐走出,眉头轻蹙,神色郁郁,十分可怜,忙迎上去,问:“顾大夫,你怎么看上去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将军又惹你生气啦?” 顾西月强挣出一个笑,“怎么会?”她幽幽叹了口气,有些纠结地说道:“我只是……只是感觉,副将对我有很大成见……” “嘿,你说平叔啊,”段五一拍大腿,“你别理他,他就那性子,看见点风吹草动都要说是北厥来犯,整天想东想西,悄悄告诉你呀,”他靠近顾西月,小声地说:“私底下我们喊他平三八。” 顾西月扑棱一声笑了出来,容色粲然,让段五看呆了眼。 突然他像想到什么,紧张地嘱咐:“顾大夫,你可千万别和平叔说啊,不然我就死定了!” 顾西月点头,“这个自然。” 段五放下心来,继续拉着她絮叨,“要是因为平叔,将军惹了你不开心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你知道,平叔是谢家家臣,从小拉扯着将军长大,前些年也多亏平叔护着,她才能活到现在,所以将军最听平叔的话。” “而且将军也是真宠你啊,我从没见她待人这么好过,你说这么威武一个大将军,非要跑到后厨给人熬粥,怎么拦都拦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情郎呢!” 顾西月红了脸,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小声说:“我自然知道她待我好。”她忽然想到段五的前一句话,有些迟疑地问:“前些年她,过得很苦吗?” 段五连连点头,“那时大将军被北厥人设计杀害,将军她接了她哥哥的位子,一个女娃子,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杀人跟割草一样,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说起谢清言,他眼圈也红了,抬手抹了把泪,“大将军多好的一个人啊,这么年轻就走了,都怪可恨的北厥人!” 顾西月闻言,沉默不语地转身,往营外的方向行去。 段五见了忙问:“大夫你往哪走呀?” 顾西月答道:“这几日将军晚上有些睡不着,我去替她采点安神的草药。” “那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万一遇到了北厥人可怎么办?” “不会走远的,就是在大营附近看看。” 走到荒僻无人之处,顾西月才终于停下来,抬头望着天空。 北境的天空深邃高远,几只苍鹰在高空盘旋,成了蓝色画幕上的数个黑点。 “将军……清平……”她望着那雄鹰轻声唤道,眼中水光浮动,张开双手,好像是想伸手抓住那高高在上的鹰。 明知是虚妄,是徒劳,却倔强地不肯放下。 “我的将军啊……” 大帐之内,清平看着摊开的密信,面色沉凝。 “陆行和陆舟已经到了临州,正在赶来军营的路上?” 谢平点头,“正是,差不多要到这儿了。” “可笑,”她嗤笑一声,“皇子监军,也无可厚非,可这么偷偷行来,是怕我在暗里筹划谋反吗?” “清平!” 清平顿了顿,将手中密信揉捻成一团,“平叔,我不过有些……不平。我们在边疆为他们流血,而他们高居朝堂,享受着我们血汗换来的安宁,竟还如此忌惮我们。” 谢平叹气,说道:“清平,这便是君。” 君? 清平眯起眼睛,手中纸团化作碎片,洋洋洒洒落下。 系统却在一旁雀跃:“陆舟要来了,宿主你要抓住机会和他刷好感呀!” 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君,在陆舟面前表下忠心也未尝不可。 清平心底做好打算,然后对谢平道:“我们准备好,去欢迎一下两位王爷吧。” “若是让他们直接走到军营前,岂不会显得我天狼军无能?”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 荒凉的原野上,一队乔装打扮的侍卫驰马奔来,为首是两个年轻男人。一人身着锦衣,大腹便便,另一人穿着一袭青衫,俊逸潇洒,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文人墨客。 忽而,锦衣男人停了下来,望向路旁。 路旁一个美貌少女正弯腰采着草药。她不施粉黛,一身素衣,长发简简单单地挽着,虽只是普通打扮,可她杏眼朱唇,眉目精致无比,小小年纪已有倾城之相。 “大哥?”陆舟不解地顺着陆行目光望了过去,然后也不由看呆了片刻。 陆行大笑:“没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还有这般绝色佳人。” 他纵马奔至少女身前,色眯眯地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呀?这儿多危险,本王送你回去吧。” 顾西月听到‘本王’这二字,抬头瞥了陆行一眼,然后弯下身子继续采着草药,并没有理他。 陆行大忿,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 他虽不是嫡子,但身为皇长子,母亲又是宠妃,朝堂上下除了父皇外,谁不顺着他?可这北境的村妇居然敢不理他。 陆行喝道:“大胆!”他打量少女面容半晌,忽而想到什么,“原来是北厥奸细,来人,给我拿下她!” 陆舟见状忙下马,阻拦住蠢蠢欲动的卫军,走到少女旁边,温声问:“姑娘,你是哪里人?为何一人在此采药?” 陆行白了他一眼,“你少在这装模作样。” 陆舟并未生气,继续问顾西月:“姑娘,此地莅临边境,十分危险,你是否需要我们送你回家?” 可这少女好像听不见般,只埋头认真采着药,看都不看他一眼。 陆行狂笑,“四弟,你这惯用的把戏在她这可不管用。”他转头骂了禁军一句:“还想看戏到什么时候?快把这个北厥奸细给抓起来!” 陆舟这回却没阻拦。 可装聋作哑的少女突然站了起来,淡淡地扫了凶神恶煞的禁军一眼,面上丝毫没有怯意,“此处离天狼军帐不过数里,你们随意捉拿平民百姓,就不怕谢将军发怒吗?” “谢清平哇,天狼军哇,”陆行瞪大了眼,十分夸张地喊:“哇,我好怕怕呀。”说罢,他又捂着肚子大声笑着,“你把她当靠山吗?我告诉你,谢清平不过是我陆家手里的一条狗!” 一向淡然的少女此刻却好像被炸、药点燃了般,“不许你侮辱将军!” 陆行再次下令:“来人,给我拿下她!” 这时,一个如冰雪清寒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我看谁敢动她!” 第4章我的将军啊 陆行闻言转过头,见一黑衣蒙面人骑马立在小岗上,背负斜阳,手里执着一支长、枪。 她明明只是一人一马,却有种千万人不可挡的气势。 陆行脸白了下来,忍不住退了一步,可看了一眼自己这边的护卫数量,又洋洋得意起来,鼻孔朝天地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住手。” 那人朗声长笑,驱使着骏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众人只见一道黑影,待反应过来时,那柄长、枪已抵在了高贵皇子的脖颈上。 黑衣人的眼神冰冷,“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的人。” 感觉到项上冰凉的枪尖,陆行脸色刷白,双脚不住颤抖,一行水顺着马鞍流下,“你、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尿骚味扑鼻而来,就算黑巾遮面也没阻拦多少。 清平皱起眉,没有说话,又看了眼地上二人,陆舟俊逸不凡,果然一副男主长相,而顾西月脸泛红晕,眼冒星星,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这位侠士,我代我兄长为你赔礼,望你能不要在意。”陆舟神色诚恳,看上去真是兄弟情深。 然而……清平冷哼一声,手中长、枪一抖,将陆行吓得大叫。 系统:“可攻略人物陆舟对你好感提升十,陆舟当前好感为负五十。” “可攻略人物陆行对你好感下降三十,陆行当前好感为负一百。” 呵,塑料兄弟情。 清平挑眉,对系统说:“还有这种功能?检测一下西月和我的好感度。”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 系统沉默了。 “怎么?不行?” 系统忸怩了会,还是乖乖说了:“顾西月当前好感为九九九,已达至顶点,无法继续提升。” 清平心里舒服了,冷眼扫了眼陆行,问:“你说我是陆家的一条狗?” 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天狼铁骑黑压压的一片,盖过山岗,朝他们驰来 清平嘴角衔着一抹冷笑,再次质问:“你说我天狼军是你手里的一条狗?” 她身后千军万马,皆是用鲜血捍卫边疆的热血儿郎,就像一匹匹勇猛的狼,凶悍无匹,杀气凛凛。陆舟一行人在这样的威压下不由退了好些步,都胆战心惊,面露怯色,不敢直视这一支神兵。 “谢清平,你想谋反不成?”陆行大叫 陆舟见她表明身份,松了口气,温声说:“平儿,放下手里的枪。” 平儿? 清平微微皱眉,但还是将枪收回,她倒忘了,原主与陆舟有青梅竹马之谊。 感受到脖子上的危险终于消失,陆行赶忙跑远,怯怯地看着这个女人,“谢清平,你、你……大胆!你看见本王居然还不行礼。” 蠢笨如猪,当真蠢笨如猪。也不怪乎大晟是如今这般模样。 清平心中叹息,朝地上的人伸出手,“上来。” 陆舟略略一惊,记忆里的侯门贵女虽然比一般女子开朗,但也不至于这样不矜持,一见面就拉男人上马。不过谢清平待他如此亲昵,倒省了他再费心思。 他正想搭上女人的手时,忽然身边那貌似冷淡矜持的少女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少女就乖乖坐上了谢清平的马,窝在她的怀中。 系统:“警告!陆舟对你好感下降三十!陆舟对你当前好感为负八十!” 清平很懵逼,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质问系统:“气量如此狭小,这便是你说的明君?” 系统沉默良久,方道:“矮个里面挑高个,不错了。” “你确定这人登基后不会对天狼军下手吗?” 系统惴惴地说:“所以、所以让你嫁给他嘛……” 陆舟马上调整了过来,笑着说:“平儿,原来这女孩是你的人吗?” 清平感受到腰间被人轻轻掐了一下,怀里的人气哼哼地重复:“平儿?”她有些无奈,抓住少女胡闹的手,居高临下地看向陆舟,“是。” 面对皇子也不下马,这么倨傲,让陆舟心里又平添几分不喜,于是清平耳边又听到了系统气急的声音:“宿主啊你别这么嚣张,好感又掉了十了!再这样你们怎么HE!” “嚣张?”清平很不解,“我手握百万重军,想让谁为皇谁就为皇,我为什么不能嚣张?”不过她也觉得这样对着自己未来的君不太好,身子一动正想下马,却被怀中人拉住了衣襟。 顾西月眨巴着双眼,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将军,我不会骑马……我怕。” 清平纠结了一秒,还是决定在马上坐住了。所幸这时谢平也率领一队精兵赶了过来,下马朝二位皇子行礼。 陆行外强中干,这时又露出王公贵族的倨傲之态,高抬着头不给谢平一个正眼。倒是陆舟,下马与将士们站在一起,先言圣上恩泽,再犒将士辛劳,几句话就把这群没见过市面的兵娃子们哄的乐呵呵。 清平一旁冷眼打量着她未来的君王。 在她看来,陆舟惺惺作态,虚伪无比,口口声声说着将士辛劳,但并无几分真心。但优秀与否,全靠同行衬托,对比旁边裤子还没干的陆行,他可真是太秀了。 她自以为自己目光坦坦荡荡,却不知在古代身为女子这样痴痴望着一名男儿总有浪荡之嫌。作为半父半师的谢平轻咳一声,本想提醒一下,没曾想那一向乖乖的小郎中倒先开了口—— “将军,”她缩缩脖子,偎在清平怀中,糯糯地说:“我冷。” 清平将目光收了回来,取下披风盖在少女身上,低低骂了她一句:“明知道天寒还不多添点衣服!”说罢,只对一行人道了声:“我先回去。”便策马扬鞭,如电骋走而去。 北风凛冽,马背上女子的身影清瘦却坚毅,就好似一座孤峰,撑起这摇摇欲坠的大晟江山。 谢平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二位王爷莫要见怪,将军她不懂这些。” 陆行哼哼唧唧,“总听说谢清平不知礼数,无法无天,今总算见识到了。”他甫一说完,就见那群悍狼面露不善地看着他,顿时便怕了,缩到了禁军身后。 “我们幼时与平儿相交,彼时她确是无法无天,是广京出了名的小霸王。”陆舟忽然言及昔日,面色真挚,就像当真怀念以前总角相交的时光。 谢平面上不豫之色褪去,大笑着说道:“那可不,我们将军在哪儿不是小霸王!”他说着,居然有了种莫名的自豪,那些士兵们也纷纷笑了起来,骄傲地说:“毕竟是我们将军!”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 于是这将军的失礼,皇子的傲慢竟都轻轻掀了过去,一行人相谈甚欢,笑着纵马回了营地,只有陆行依旧皱眉撇嘴,提不起多大兴致来,他裤子现在都是湿的咧。 雪花大如席,随着嘶号的北风片片吹落,时日越来越接近隆冬。 谢平匆匆走来,掀开帷帐,入眼的是两个女人相互依偎的情形。清平躺在一方躺椅上,一手拿着兵书,另一只手揽着身侧的少女。顾西月头伏在她的胸口,睡得正酣。 感觉到北风与碎雪一同袭来,她将少女身上的被褥裹紧,眼神示意谢平将帷帐关好。 谢平有些生气,自从这如妖般美貌的少女出现,自家将军愈发不务正业了。他一步一跺脚重重走至清平身旁,大声地喊了句:“将军!” 声音之大震得清平的耳朵都有些疼,不过低头见怀中少女依然闭着眼睛,安然地睡着,她便放了心,小声地说:“有事出去聊。” 说罢,便想翻身走出去,可方松开揽腰的手,睡得极沉的少女就似乎感知到了,攥着她的袖子,迷迷糊糊地问:“将军?” 清平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出去一下,你继续睡。” 少女这才放下心来,将头埋在被子里,又沉沉地睡了。 清平披上外袍同谢平走出去,换了一个素日议事的大帐,淡淡道:“是陆行他们又同你说什么了吗?” 谢平讶异地说:“将军,你知道?” 这些日子陆舟经常缠着她,她也多少猜出这两皇子屈尊来荒凉边境的目的。监军是一,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军功罢。 如今五龙夺嫡,他们都想各自为自己增加筹码……只要这些日子天狼军打一场漂亮的仗,军功自然就算到了监军的皇子身上。 陆行目光短浅,眼里只有军功;而陆舟长视,想借此机会争取到天狼军的支持……也辛苦他顶着负的好感度天天给她献殷勤。 清平轻叹一声,“他们又让你劝我出兵攻打北厥?” 如今北境日益寒冷,这二人娇生惯养,怕是受不了这苦寒,何况京中形势一日千变,他们也急着尽快回京。 只怕他们原以为打仗就便是两队人马操起兵器互相厮杀,而他们坐收渔利便可,到了边境却发现双方迟迟不进军,难免会觉得着急。 “安王说,我们这般……”谢平迟疑了会,面色沉凝,“有贻误军情之嫌。” “贻误军情?”清平气极反笑,“有趣,当真有趣。” 一群高居朝堂,没见过血的人居然敢斥责镇守边疆的将士们贻误军情? 她见谢平眉头深皱,便劝道:“陆行不过一个跳梁小丑,平叔不必担心。” 谢平看了她一眼,说道:“属下并非害怕他的威胁,只不过,往年北厥这时候总要来袭,今年却没有,不知是为何……莫非是在偷偷谋划什么?” 清平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也在想这个,不过昨晚上我得到了北厥那边的情报,北厥王老弱,他们也同大晟一样,忙着王位争夺,自然无暇攻打。” “争夺王位?北厥王三子不是都已身亡吗?” 清平望着他,面上没什么悲喜,只淡淡道:“你忘了,北厥还有个传说中智多近妖的公主,和对王位虎视眈眈的王弟。” 谢平虎目大睁,眼眶通红,眼中泪光浮动,“棘娜公主……”他咬牙切齿,声音中包含憎恨,仿佛想要把这人吞进肚中,啖其肉食其血,“设计杀了少爷的那个棘娜公主?” “是……”清平转过身去,背对着谢平,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北厥三师她已手握其二……她也想夺权。” 第5章我的将军啊 天狼少将枪挑三王子,棘娜公主计杀谢清言。 这是大晟北厥两国人心中的隐痛。志若鸿鹄的三王子、威武不凡的少将军……英年早逝的少年英雄自然不会再有知觉,只留给了活着的人永远的遗憾和伤痛。 鲜血尸骨铸成的城墙,挺立在两国之间,也横亘在了两国人的心中。 清平手指抚过绘着的边境的粗糙地图,忽然说道:“若有朝一日,大晟北厥之间再无战事,天下太平……” 谢平想也不想地说:“那怎么可能?” 百年纷战,怎么可能一朝平息? 清平定定地看着地图上蜿蜒的曲线,缓缓道:“北厥王弟凶狠嗜血,视大晟如死敌,若他登上王位,当真是再无宁日。” “可那棘娜奸险狡诈,何况她还害了少将军!”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 清平将目光移开,淡淡道:“此事再置,平叔,过冬的粮草和冬衣还未运来吗?” “临州刺史上月已筹备好,可不知为何,一直还未运来,我已遣人去催。” 清平点点头,“那便好,如今日复一日严寒,物资要赶紧送来。” 说话间,陆行挺着个大肚子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朝谢平大喊:“谢副将,我的用度为何削减了?” 他一说完就看见了静立一旁的清平,猛地想起前几日架在脖子上的那柄枪,忍不住后退几步,抓紧袖子,“啊,将军你也在啊。” “削减用度是我的意思,”清平没有给他好脸色,“边境一向如此清苦,容不得习惯纸醉金迷之人,康王若是住不得,回去便是。” 陆行扭扭脖子,“住不惯?谁说本王住不惯?”他瞪了一眼清平,阴阳怪气地说道:“谢清平你少在这猖狂,过不了几天你就要来求我!” “将军……”谢平略带忧色地望向清平。 黑衣将军盯着康王肥硕如小山的背影,眼中杀意腾腾,“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很快她便知道了陆行的有恃无恐是因何物。 谢平派出的卫兵不久便回来,道因王爷发令,临州刺史不敢将物资送至军营来。 清平手握天狼军,自然无惧大晟皇权,可临州刺史却不能不听命。 “谢清平,你服不服气?”陆行洋洋得意地问道。 雪花卷落,北风呼号,士兵们脸冻得通红,搓着紫胀生疮的手,呼出口口白气。 清平凝视着面前这二位富贵王爷,看着他们鞋上的锦绣,腰间的明玉,身上的狐裘,许久才低下头,轻声道:“臣……服气,望王爷能收回成命,让刺史将粮草送来。” “收回成命,可以是可以,”陆行眼珠一转,笑着说:“你跪下求我啊。” “大哥!”陆舟震惊地望向陆行,不知他得罪这位凶神是意欲何为。 清平沉默地看着他,看得陆行有点心里发憷。她一撩长袍,单膝跪了下来。 战无不胜的将军,面对如狼似虎的敌人也不曾折过腰,如今却向她用生命保护的皇家贵胄们屈膝。 “臣,谢清平,望王爷能收回成命。” 膝离地一指处悬着,这是属于她的尊严。 她垂首看着灰色的地面,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皇权。她曾以为手握天狼军便可无所畏惧,却没想陆行只简简单单给军队断个粮便能让她束手无措。 她更没想到,这些大晟的王族们,居然会为了一己之私,置百万士兵于饥寒交迫之中,置边关无数百姓性命于不顾。 “哼,那你出不出兵?” 她略一迟疑,说道:“天气苦寒,我方粮草未到,本该休养生息,实在不宜发兵。” 陆行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是怕了,本王可没你这么畏畏缩缩,天气不好,难道北厥他们那边天气就好了?你如不敢,大可以把兵权交出来。我再问你,出不出兵?” 思及扣在临州的那些物资,清平咬咬牙,道:“臣,出兵。”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得不死…… 天空灰蒙蒙的,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零零散散撑着数个白色的毡包。毡包用羊皮制成,圆圆的穹顶处,围了一圈彩色的丝带,为这惨淡的天地增添了几许生机。 正是晚饭的时候,炊烟袅袅,从毡包之上升起。 “阿娘!”小小少年牧羊归来,朝毡包边一个女人挥舞着马鞭。他年纪不大,马术却很熟练,很快就将羊赶回羊圈中,蹬着两条小短腿朝母亲跑来。 “我的萨尔真棒!”母亲弯下腰,在小少年额上落下一个温软的吻。 正是温情脉脉之时,忽然响起了隆隆雷声,那声音由远而近,很快便变得震耳欲聋,紧接着,他们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支乌泱泱的铁骑。 “阿娘,又要打仗了吗?”萨尔扬起小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那支军队。 铁骑停了下来,冷冷地盯着这几个毡包,就好像饿狼盯上了一只柔弱的兔子。 妇人感觉不妙,将小男孩护在身后。 陆行好不容易从颠簸的行军中缓过神来,瞪了一眼停下的军队,没好气地说:“停什么呀?去杀了他们啊!” “启禀王爷,按例,两兵交战,不斩平民。”谢平一旁答道。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 陆行翻了个白眼,“按历?是哪儿的历啊?大晟的历,还是北厥的历啊?”他的声音猛地拔高,怒斥道:“北厥人在眼前你们都不敢打!大晟辛辛苦苦养你们有何用?” 虽是在斥责谢平,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清平,见这位女将军依旧面无表情地牵着马缰,他愈发愤懑,连说三声“好”,拔出腰间缀着宝石的长剑,道:“一群废物!那本王去杀。” 他如今全副武装,身旁还有从京中带来的一行禁军相伴,自然不会怕几个手无寸铁的平民,正纵马欲向前时,身前忽然橫过一支长、枪。 清平冷眼觑来,道:“王爷,北厥人天生凶猛健壮,您确定要亲自上阵?” “谢清平,你、你大胆!”也许那日让陆行有了心理阴影,也许他真的怕了,他支吾半天,倒真没再坚持了。 “阿娘,那是大晟的谢清平吗?她要杀了我们吗?”小少年忽然像意识到什么,赶忙走到母亲身前,张开双手想要保护她。 妇人摸着孩子柔软的发顶,轻声道:“别怕,她不会伤害我们。” 言毕,那群铁骑果然在后退,如同黑云消散,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毡包旁绕行而过。 小少年看着远去的军队,懵懵懂懂地问母亲:“为什么他们不来打我们呢?北厥与大晟不是天敌吗?” “因为那是谢将军……” 陆行一直为放过那几个平民而置气,不停地数落着谢平,而话锋尖锐直指另一人,可清平驾着马,懒得看他一眼。 他们已行军一周,进了大草原之中,却还没遇到一支北厥军队,只零零散散看到许多平民。 陆行无数次要同那些平民动手,却被清平拦了下来。不杀平民,这是天狼军与北厥三师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天狼军守护着边境的安宁,不仅是大晟的,亦是北厥的。 长长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巡逻小队匆忙赶来,朝她上报:“将军,是虎师!人数在十万人以上,正在我们前方十里处。” 因为粮草缘故,清平这趟只带了三万精兵出来,虽说天狼铁骑骁勇善战,可以一敌十,然而虎师亦是北厥精锐,如今敌众我寡,正面对上并非良策。 可是十里……太近了,他们躲不过。 “怎么会突然遇到虎师……”清平心中疑惑,可如今并无多少思考的时间,她飞快地下令:“击鼓手击鼓!旗手扬旗!张扬,率队列阵;钱虎龙、段五,率队从左翼攻击,王海生、李桑,率队从右翼攻击。谢平,率大军从正面迎击。中军小队出战,同我绕至敌军身后!” 鼓声震震,属于天狼的黑色旗帜在寒风中飞舞。 清平长、枪直指前方,喝道:“杀!” “杀!杀!杀!” 杀声震天,血光刀光交印,飞箭如雨密密麻麻地落下。 清平率三千骑兵在剑雨中穿梭,正面胜过北厥虎师可能不大,倒不如擒贼先擒王,先率军将敌军主将擒到手。 可北厥军似乎早料到她有此决断,大军猛地一转,直直朝她而来。 此次率队带来的都是精锐,而中军小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随她征战经年,不识败为何物,不知退为何物。 他们跟在将军身后,红着眼收割敌人性命。 然而终究寡不敌众。许多人的身上已挂满羽箭伤痕,却宁死不退,大叫着与敌人同归于尽。 马蹄无情踩踏着尸骨,刀光剑影中,有人身中数箭依然挥动着手中武器,有人断臂残肢便用肉体相搏。 有人杀伐果断,有人死不低头。 将军身上的铁甲已覆上一层鲜血,如同从地狱走出的浴血修罗,身后是尸体与鲜血堆积的道路。 她手已酸痛,却依旧麻木地挥舞着长、枪。 灰色的天幕,缓缓下起了如绒的雪来,染上地面血泥,如同苍天泣血。 马蹄被砍断,清平跌下马来,仰头看着惨淡的天空,和迎面而来的数支刀枪剑戟,忽然想大笑出声。 从未想过,会如此死去。 将军葬于战场,倒是求仁得仁。 只可惜,还未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只可惜了那个人…… 临出征时,顾西月为她整理行装,替将军披上铠甲。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 清平低头,见她脖颈如雪,胸口曲伏出一片浓浓春光。不知怎么,她心中一动,喊了一声“月儿”。 顾西月抬起头,支起红通通的耳朵看着她,“将军,你方才喊我什么?” 清平别开眼,觉得脸也有些燥热,闷闷地说:“没什么。” 顾西月双手环过她的腰,替她系上了腰甲,然后顺势抱住了她,柔声道:“将军,我等你回来。” 清平自知此一去凶多吉少,可看顾西月如此模样,心头莫名软了起来,于是笑了。 “好。” 第6章我的将军啊 清平纵身一跃而起,一枪挑落冲来的兵器。 她已答应那人,不能失诺。 谢将军自然可以长歌朗笑,慨然赴死,成就谢家满门忠烈之名。但是她是清平,她愿为天下人赴死,也想为一人而求生。 奇怪的是,长长的号角声复而又响起,北厥虎师明明已胜券在握,却突然撤退,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 黑衣将军执枪挺立断肢残骸之中,头盔早被挑落,长长的马尾在风中飘扬。 “将军,你还好吗?”谢平纵马飞驰而来,方才北厥大军忽然调转方向,主力直冲清平带的这支三千人的小队而来,天狼铁骑却没损耗多少。 清平从失力的眩晕中缓过神来,手中枪重如千钧,她便倚着长、枪,淡淡道:“无事,只不过……” 只不过她身后尸山血海,三千精兵,无一幸存。 谢平沉默地下马,弯腰替将士们合上眼睛,许久后,他才红着眼说:“他们致命之伤皆在胸腹,他们宁死未退,都战至了最后一刻。” 三千对上十万,无异以卵击石。 可中军小队面对北厥十万精兵,前仆后继,热血奋战,死不后退,死不低头,就连气绝也瞪大眼睛怒视着苍天。 赳赳烈士,天地难泯。 “他们都是我天狼军的好儿郎。” 手脱力后不自觉颤抖,她用无力颤抖的手取下染血的旗帜,轻轻将其盖在战亡士兵的身上。 “将军!宁王中箭!” 清平心中一惊,本想赶快过去,可眼前一黑,身子不由一晃。 “将军!” 一声惊呼忽然传到她的耳中,清平身子一顿,不知怎么一下便生出力气,直直走到一个瘦小士兵面前,怒喝:“谁让你来的!” 顾西月吓了一跳,一行泪啪嗒从两侧划过,在灰扑扑的脸上洗出两道雪白来,委屈巴巴地说:“我担心你……” 清平气得很,手却不由自主地替她揩去眼泪,“自作主张,好得很啊!你能来做什么?告诉我你在这能做什么?!” “我、我……”顾西月涨红了脸,泪流的更凶,哽咽半天才小声地说:“我能给你看病。” “将军,箭上好像有毒,宁王他……”段五匆匆跑来,突然看到那低头耸肩的小兵,愣了,“顾大夫?” “不是会看病吗?去啊!”清平抓住顾西月的手,拽着她往陆舟那边行去。她语气凶巴巴的,可手上却很轻柔,一边走着一边踢开地上的长剑断枪,生怕身后人跌倒。 顾西月反握住清平的手,微微勾起了唇。 陆舟已经昏迷,箭簇被随行的军医拔出,伤口也已包扎好,可他面色苍白,唇带青紫,目下乌黑,显现中毒之相。 顾西月探了下脉,轻轻揭开外袍,发现陆舟左肩本已被包扎好的伤口此刻已微微渗出乌黑血来。 “怎么样?” 顾西月沉吟片刻,缓缓道:“这是东厥的狼毒,我在他们军中时曾见过,不过王爷中的毒比寻常狼毒更要凶险。我听得东厥人提过一种血狼毒,正是如此症状。” 陆行本来惊魂未定,可一看到清平面带忧色,便觉得很畅快,“谢清平,我的好皇弟若有了什么闪失,你可万死难辞其咎呐。”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 清平冷哼一声,眼中阴郁一闪而过,“臣知道。” 顾西月用银针封穴,遏制住陆舟身上毒素蔓延,“血狼毒并非不可解,不过有一味重要药材市面上难以买到,需得去盘龙谷中采摘。” “盘龙谷?”那地方清平也有所耳闻,其中毒物横行,又被当地人称作毒蛇谷。他们马上赶赴盘龙谷,来回大概需要四个昼夜的功夫,不知陆舟能否撑这么久。 “你把那味药材的形状画出来,我派几个士兵快马加鞭去取。” “这……”顾西月面上露出一丝难色,“那味药材名为紫烟白,与寻常杂草无异,若非熟悉之人断难分辨,何况盘龙谷中毒虫横行,十分凶险……” “不管如何先回营吧。”反正前往盘龙谷也必经过大营。 清平瞥了一眼好端端的陆行,像是想到什么,问陆舟的随身护卫:“宁王是在这儿中箭的吗” 护卫点了点头。 “你有看到毒箭是从何处射来的吗?” 护卫面带愧色,“当时一片混乱,我们并未看清。” 清平看着陆舟,眼中浮现几许疑惑。陆行陆舟距战场极远,被波及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何况这毒箭直冲冲地就朝陆舟过来,像是锁定了他的位置一般。 “还不回去,你是想北厥人又过来吗?”陆行催促着她离开。 虎师明明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何又突然离开?而陆舟也恰在此时身中毒箭…… 清平淡淡扫了陆行一眼,要不是这个人,三千壮士何至于裹尸沙场?可她却要将内心的愤恨压下,好声好气地对着这人俯首称臣。 “王爷,粮草之事……” “看你勉强还算忠心的份上,我就让季守良把东西送来吧,你也别再东想西想,救治我四弟要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多谢王爷……臣知道。” 她翻身上马,再将顾西月拉到马上,忽然想起一事,问:“你不是说你不会骑马吗?” 顾西月耳垂通红,紧紧抱住她,不肯说话。 此刻清平也没有再逗她的兴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接着便率大军回营。 他们昼夜皆程,只用了三天就已返回营中,幸运的是,这一路再没遇到北厥军队。 一回大营,清平就将陆舟安置好,并嘱咐谢平好好看顾他,万事小心,然后便随顾西月马不停蹄地赶往盘龙谷。 紫烟白只有顾西月才能采,可沿途凶险,清平怎能放她一人过去? 不过,她再不肯与顾西月同乘了。 周围的景致飞快地往后驰去,顾西月咬紧唇,被马匹颠得十分难受,冷汗几要把衣衫浸透,待中途休息时,她伏在马背上,双股战战,别说下马了,连抬头都不能。 清平飞身而起,跨坐在她身后,而后单手怀抱住她的腰,一用力将她给抱了下来,放在地上。 “唔……”顾西月哼哼了两声,强打起精神撑起身子,接过清平递过来的干粮水囊,草草吃了几口便放在一边。 “多吃点,等会要赶一下午的路。” 顾西月揩了揩额上浮出的虚汗,轻轻摇了摇头,“将军还在怨我自作主张吗?” 清平抿紧唇,面无表情站了起来,走到马前将行囊重新放在其上,“时间紧迫,休息好了就快赶路吧。” 顾西月盯着她的背影,吸了吸鼻子,揉揉酸痛的大腿正想站起来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只如玉的手,“能起来吗?我扶你上去。” 待二人行至盘龙谷,天色已是黝黑。 深夜进盘龙谷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于是他们便在谷外歇息。 时是隆冬,夜间寒风砭骨,冷意侵人。清平风餐露宿惯了,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瞥见顾西月颤抖着呵气,便沉默着将自己外袍脱下,盖到了她身上。 “将军,怎能让你这般?”顾西月拉着外袍,正想还回去,却看到清平转身往深林处走去,“将军,你去哪?” 清平脚步顿了顿,“去寻些柴火。” 寒夜里,她的身形格外修长,月光将清平的影子拉扯到顾西月脚下,让她神情有了一霎的恍惚,情不自禁地将身上的外袍裹紧,外袍上遗留着那人的体温,温暖着她几要冻僵的身体。 “将军……谢清平,”顾西月默念着这人的名字,脸突然有些烧,“这人原来是这样。”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 没有传说中凶神恶煞,也没有想象中难以近人,反而掩在冷漠的外表下,是无言的守护与温柔。 身上的衣袍没有刺鼻脂粉味,却有股皂角的味道,干净、清冽又芬芳。 草木翕动,清平抱着一捆柴火从林中走了出来,而后蹲下身子极熟练地吹气生火。 融融火光闪烁,她的面容明灭在光影里,透出几分温柔与暖意。 顾西月望着,不由有几分痴了。 清平看着闪烁的火焰,认真地为火里添些木柴,然后听身旁人惴惴说道:“将军还在生我气吗?” 手微微一顿,她抿唇,面色倏而冷淡了下来,“没有。” 顾西月脸又垮了下来,拾起一根木材漫不经心地挑着火焰,嘴翘得老高,“还说没有?将军都不肯同我同骑。” 清平很奇怪地瞥了顾西月一眼,不知她这小小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既然她都能骑马,为何还非要同乘一骑,又要累死几匹马? 顾西月见清平冷冷看过来,以为自己猜中了,便更委屈了,抽抽搭搭地说:“可是、可是人家只是担心你。” “不服军令,按例当诛。” 顾西月吓得一抖,抱紧了膝,瑟瑟地哭道:“将军,你又吓我。” 清平没理她,将烧火棍丢至一旁,卧倒在火焰旁,闭上了眼睛,“睡了。”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生气,可是……一闭眼便是尸山血海,壮士们死不瞑目,怒视苍天……到底意难平。 顾西月见清平已经准备休息,抽搭的声音也小了起来。她抹抹面上的泪,轻轻走到清平身前,在她身旁躺下,将外袍搭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够,撑起身子来,在将军眼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清平的眼皮轻颤,一手揽住身旁人的腰,低声道:“别闹,睡觉。” 顾西月听了,果真不再胡闹,乖乖窝在她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7章我的将军啊 次日天光微曦,顾西月便被冻醒来了,她看了一眼熄灭的火堆,将外袍轻轻披到蜷在一团歇息的人身上,而后转身朝盘龙谷走去。 她本就不希望清平陪她一起进谷,谷中毒虫众多,凶险异常,清平纵然武功高强,也难以躲开这些防不胜防的凶险,于她只是累赘。 何况,有些事情也不能让这人看见。 她轻车熟路地往谷中走去,循着记忆一直走到河谷,果不其然在弯弯溪流的旁边看到了一大束紫烟白,采摘后天色已经大白,她怕清平久侯担心,来不及休息便匆匆往回赶去。 只是,好不容易走出了林子,在原来的位置却并没有那人的身影,只有两匹骏马和一堆燃烬的灰烬。 她心中一凉,手中紫烟白掉落在地。 “将军!将军!”声音已经嘶哑,却依旧仓皇。顾西月突然猛咳起来,好一阵后才虚脱地倚着树木,捂着嘴唇,眼中噙满了泪。 她已经在密林中寻了许久,却依旧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不管怎样,至少她应当听见自己的呼唤了,怎么半点回声了没有? 她心知不妙,镇定心神,继续寻找起来。不管多自责、多不安,此刻她也只能强做镇静,默默祈愿着清平平安。 待终于寻到倒在树下的人时,顾西月颤抖着身子,一时竟不敢靠近。 “将军……将军?清平?”她轻轻唤道。 那人无知无觉,没半点反应。 她匆匆走上前将清平的身子翻过来,果不其然看见她唇瓣乌青,显然是被毒虫咬了。 “将军、将军?”顾西月呼唤了几声,看她仍是没有反应,不由皱起眉,脱去她的鞋袜,在她左脚踝处看到了一高高肿起的伤口。 她轻轻一按,那伤口就流出乌黑的血来。 “西月?”清平似是恢复了些神智,昏昏沉沉地问道。 “将军,是我。”顾西月将她半扶半抱倚着树坐下,“你歇息一会,我为你解毒。”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 说罢,她垂下头,对着清平的伤口吮吸起来。 “你又妄自行动……”清平浑身绵软,没点力气,连声音也听上去虚弱无比。 顾西月忙活半天,终于将她伤口中的毒血吮吸干净。她微微抬起头,唇上添了一丝血迹,倒显得魅惑无比,“将军,我错了……” 这回认错倒是真心实意。 就这样反复吸了几口血后,见这人的面色终于缓和起来,顾西月松了口气,割下一截衣袖为清平把伤口包好,而后背着她往林外走去。 清平混混沌沌,手足冰凉,正迷茫之际,忽而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极美貌的女子——是顾西月。 那人捂住了心口,面上是浓重的悲伤,一滴血泪挂在眼睫上,将落未落,就好像一口如牛毛般的小针浅浅地扎在了清平的心房,让她感受到了细微却绵长的痛楚。 “清平,你总是这般……总是这般……” 清平伸手想替她揩去泪水,想问她为何流泪。她生来迟钝,总是不明白这人世的情感,不懂女人为什么经常为自己而哭,可是她讨厌眼泪这样的东西出现在顾西月的脸上。 她总见不得这人流泪。 “将军,你可算醒了。”顾西月守在床头,见她双目半睁,忙放下手中的药碗,替她把脉,“感觉可好一些?” 清平皱眉,见自己左右破窗漏瓦,好似是在一处废弃房屋之内,“这……这是哪?” 顾西月扶她坐起,将软枕放置她背后,道:“是盘龙谷附近的一处农家,你被毒物咬了,得赶紧熬药祛毒。” “胡、胡闹。”她本想斥责,不过转念一想,原是她自己更加胡闹。可那时不知怎么,醒来一见顾西月不在身边,脑子一热就冲进了盘龙谷中。 “将军为何要进去呢?”顾西月握住她的手,轻轻问道。 清平静默一会,说:“我亦不知。” 顾西月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上,柔情脉脉地望着清平,眼中水光盈盈,“没想到将军这般在乎我,我真欢喜。” 一阵寒风从破窗中漏进,清平不由打了哆嗦,许是中毒虚弱,她此刻竟觉得有些冷。 顾西月忙用被褥将她包好。不过塞满稻草的被子也抵御不了多少寒风,于是她脱掉外衣,挤进被子里,抱住了清平。 此刻清平已清醒了不少,左右打量这四壁萧条,一贫如洗的小屋,问:“这是一户农家?” 顾西月点点头,不解地看向她,“将军为何这样问?” “如此凄苦……” 顾西月勾起唇,嘲讽地说:“大晟有哪里不是这样的吗?” 可这里在临州地界内,百姓的幸福感已达到顶点……她原以为他们过得很好,这样想来,临州之外的人们,又是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何况,这儿的人活得算是不错了,虽然苛税不断,但至少刺史是一个难得的清官。”顾西月揽住她的脖子,“大晟这般……腐败不堪,大厦将倾,危若累卵,将军为何要誓死效忠呢?”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此而已。” 顾西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真的只是如此吗?” 清平别过头,错开她审视的目光,“我不过是想尽自己微薄之力,护佑一方百姓……” “可是将军的努力,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呢。” 清平沉默了。 腐败不清,庸政不除,她一个镇疆的将军,确实做不了什么事。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她不禁喃喃,苍生何辜,要受此煎熬。 顾西月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轻声说:“将军果然志若鸿鹄,让西月钦佩不已。” 清平突然垂下眼,眸光暗沉,似是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又何尝不是呢?” 脖颈上的手突然勒紧,顾西月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她。 清平轻轻将她推开,撑起身子,“耽误不少时间了,我们赶紧回去。” “将军,”顾西月忽然在她身后唤住了她,问道:“你知道北厥语中初升的月亮是什么吗?” 清平却避而不答,只淡淡道:“回去吧。”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 顾西月却难得的强硬起来,拉住她的袖子,再次问道:“你知道北厥语中初升的月亮是什么吗?” 清平将目光移到她皎月一般的脸上,缓缓道:“是皎皎的美好、初生的希望和独自照彻默默寒夜的坚强。” 顾西月愣住了,双肩不断颤抖,眼泪涟涟,却强撑起了一个笑,哽咽着说:“得卿此言,纵死无悔。” 清平皱着眉为她揩去了泪水,“怎么还是这般爱哭?” 顾西月撇撇嘴,张开双臂,一下子扑到面前人的怀中,“可我一见将军,不知为何……半点都忍不住泪。” 因为清平毒愈无力,他们依旧是二人同乘一骑归去。不过这回位置相易,顾西月坐在了后面,双臂合拢将她肖想了许久的人揽入怀中。 清平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你不会骑马?” 顾西月竖起红通通的耳朵,理直气壮地说:“有将军在,我为什么还要会骑马?” 清平哑然,居然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 她们驰马飞奔进入大营,却发现营帐倾倒,尸首遍地,似是有过一场恶战。 顾西月匆忙下马,将地上尸首翻了过来,看见他们穿的都是北厥军队的打扮,才终于松了口气,“将军,死的都是北厥人。” 说着,就踮起脚,扶着清平下马。 清平弯下身子,翻动地上尸首——看服饰,是北厥熊师的军队。 北厥分为三师,熊师、鹰师和虎师,这三支是其精锐的主力军队。如今北厥王弟河莫王与棘娜公主争夺王位,河莫王手执熊师,而棘娜公主掌管另外两师。 如今看地上重重叠叠的尸首,想来熊师大半都折在了这里,他们就这样不经意就为棘娜送了助力。 想来这场王位之争,胜负已定。 “将军,你回来啦!”段五骑着马兴冲冲地跑来。 清平点点头,“宁王可还有恙?” “没事啦没事啦,我一直保护着他!就等着你们的药来!”他笑嘻嘻地说:“我们在三里外扎营,将军,我带你们过去吧。” 等到了新驻扎的大营,谢平早已候在营门口,一见清平她们便舒展了眉头,笑着道:“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早早便料到北厥会来袭击!” 清平唇不经往上扬起,“怎样?” “大战全胜!” 清平先是嘱咐顾西月去将药熬好给陆舟送过去,然后同谢平走至一处营帐之中。营帐角落里有着黑乎乎的一大团,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捆住手脚蜷在地上的胖子。清平不由乐了,负手慢慢走了过去。 “这不是康王吗?” 陆行怒视着她,喝道:“谢清平,我可是皇子,你居然敢绑我!你不要命了吗!你大胆!” “大胆?”清平冷笑,眼中杀意翻腾,“我也不知,康王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暗中勾结北厥人,偷传我天狼情报,使三千好男儿葬身沙场。” “当真是大胆!” 第8章我的将军啊 “你、你胡说什么!”本是冽冽寒冬,可冷汗不住从陆行身上冒出,他瞪大了眼盯着女人,只觉面前立着的是一个杀神。 这人会杀了自己。 他心里突然腾起这样的念头。他是皇子,这人只是一个将军;他是君,这人是臣,可直觉却告诉他,这人会杀了他。 “胡说?”清平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蹲下身子,将信摊开放在陆行的眼前,“这封信,王爷清不清楚呢?” 陆行自然清楚,这封信由他亲手所写,此刻本该在北厥王弟——河莫王手中。 信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他告诉河莫王天狼军大战受挫,谢清平又正好离营,加上粮草未继,士兵受寒挨饿多时,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而河莫王一向仇视大晟和天狼军,闻言自然喜滋滋地举兵来犯。 陆行面如土色,“你早知道……”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 “早知道?”清平摇头,“不,在看到遍地熊师的尸首前,我还以为你勾结的是棘娜。毕竟那日我们遇到的是虎师。”她踱了几步,挑眉望向陆行,锐利的凤眼比刀枪更要锋利,“康王也不知道,自己给河莫的信被棘娜截胡了吧。” 那日草原行军,陆行本想向河莫传递消息,让熊师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是,也许他与河莫之间的交接人早被棘娜暗中替换,总之,消息并没传到河莫那儿去,来的是棘娜手中的虎师。 虎师奇怪地撤离,加上陆舟突然中毒箭,都在清平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于是她暗中差遣谢平监视防备陆行,不久后果然发现了端倪。 “不得不说,你又蠢又笨的形象塑造得很好,让我一开始并未疑心你居然敢同北厥人有染,”清平啧啧两声,叹了口气,“可惜你太急功近利了,那日,按照陆舟所处的位置,并不可能中北厥的毒箭。” “既然不是北厥放的箭,那么混战之中,又是谁一心想着陆舟死呢?” “那天你问陆舟的位置,其实是在怀疑我……” 清平颔首,“自然,可一个大晟的皇子,怎么会得到北厥特有的血狼毒?从那刻起,我便疑心你与北厥有谋。” “所以我故意同西月出去采药,只是为了让你露出马脚。” 她怒视陆行,声音如寒霜冰冷,“天狼军用生命为你镇守边疆,你却眼都不眨地将我们出卖!你心里还有乾坤正义吗?!” “乾坤正义?”陆行十分不屑,“等我为了皇,我自然就是乾坤正义!” “为皇?”清平诧异地看着陆行,突然冷笑出声,“你还真以为河莫会助你登基?” “若是那日你知晓来的虎师并非河莫手下,你定会有所怀疑,我也不会再有机会抓到你的把柄。”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可是你并不知道,河莫视大晟如死敌,连北厥三师都不肯告诉你,怎会真正助你登上皇位?” “只怕他想的是,等利用你铲除天狼军后,一举挥师南下,将大晟万里江山收入帐中吧。” 陆行脸皮胀得紫红,如一头开水里滚过的肥猪,被清平说得哑口无言,再也不敢叫唤。 “只不过河莫敢与你一同谋事,也不见得多聪明。” 这不,被猪队友坑得差点全军覆没了吧。 “你我河莫三人皆有损伤,唯有棘娜,”清平勾起唇,倒是真心赞扬,“一石杀三鸟,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得北厥王之位,挑起大晟皇室与天狼军的争端,果然厉害。” 谢平板起脸来,打断了她对棘娜的称赞,“将军,康王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清平斜睨陆行一眼,问:“平叔,私通北厥,军法当作何处置?” 谢平垂下头来,慢悠悠地说道:“当斩。” “谢清平,你敢!”陆行面色惨白,如虾子一般拱起身子挣扎起来,“我是大皇子!是你的君!你敢杀我就不怕我父皇吗?!” “君?”清平嗤笑,“可我更怕三千忠骨含冤泉下,英魂不得安息,等你到了阎罗殿里,再问问那些战死的儿郎,还认不认你这个君!” “平叔,号令三军,擂战鼓,扬战旗!今日,我们用罪人之血,祭我天狼三千英魂!” 陆行在后面绝望地嘶吼:“谢清平,你不要命了吗!你这是要谋反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清平猛地转过身来,冷冷看着他,“我倒想问问王爷,你怎么敢出卖天狼军!你怎么敢和敌人私通!你怎么敢将江山敞开让北厥践踏!” “你身为皇子,居大厦着华服,不为天下人谋福祉,反而将无尽的苦难带给了供你养你的百姓,你怎么敢!” 北风撕扯着黑色旗帜,雪花飘飘洒洒。 风雪呼号之中,将士们如松柏般挺立着,皆红着眼睛凝视着高台。 高台之上,绑着一个身穿华服的肥胖男人。 这人曾是他们的君,曾是他们用生命保护着的上位者;可此刻他束缚于柱上,好似肥猪临死前一般绝望地挣扎着。 原来所谓的君,也不过如此,面对死亡之时,甚至不比一个普通小兵更有骨气。 清平双手捧起一把寒冽冽的大刀,走至陆行面前,说:“谢家先祖曾用这把刀数次将太、祖皇帝从刀山火海中救出。如今,我用它来斩陆家的不肖子孙。” “谢将军,谢将军,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陆行痛哭流泣,眼睫上已覆上一层白霜。 清平将刀横在陆行脖颈,“九泉之下,你再同他们认错去。” 她自知此一刀下去便再无回头之路,前方刀枪箭雨,九死一生,可有些事情,明知做了之后是茫茫无际的绝境,是血肉模糊的前程,可也不得不为之。 “清平、清平,”陆行泪眼朦胧地求她,“看在我们从小一起玩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手高高扬起,寒光一闪,一颗面带惊惧的头颅落下,鲜血飞溅,为天狼旗帜撒上又一抹猩红。 清平立至一侧,小心用白布将刀上鲜血揩尽,又执起桌上冷酒,将其倾撒于寒风碎雪之中。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 “愿英魂不朽,烈士安息。” 至陆舟醒来时,陆行身死多日,一切尘埃已定。 处处针对自己的大皇兄死了,他自然欢喜,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悲戚无限的模样,沉声对清平说道:“平儿,你、你居然如此……”他轻叹一口气,“纵然皇兄是罪有应得,可你如此妄为,恐怕会触怒天威。” 面前的女人沉默着,清丽的眉眼如被冰封,冷冰冰地看不出什么情绪,与他记忆里梨花树下笑意盈盈的明艳少女迥然不同。 陆舟叹了口气,“平儿,这回你当真是惹下大祸,我会为你向父皇进谏。” “不必了,”清平打断他,“扣送临州物资之事,宁王也默许了吧。” “那是因为我皇兄,”他面带愧色,“你知道,在他面前,我一直说不上什么话。”他的声音放柔了些,深情款款地望向清平,“平儿,我知晓这让你很为难,可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清平只觉得可笑。就算是没有办法,可当陆行用粮草威胁她下跪时,这人何曾为她说过一句话呢? 如今装作深情款款,着实令人恶心。 夜幕已至,烛火将二人的身影印在了帷帐之上。顾西月端着药本想进来,可看到帐上那两人离得极近的身影,不由愣住了。 她自然没忘,陆舟口口声声唤那人“平儿”,也没忘记,清平冒着被毒虫叮咬的危险也要给陆舟采集解药。 帐中那两人脖颈相交,真像一对恩爱无限的璧人。 顾西月阴沉着脸,唇咬得泛白,死死地盯着帐上那二人的身影。 大帐中,陆舟凑过来,在清平耳侧轻轻说:“平儿,如今已无其他办法,父皇势必要押解你回京,而到那时必是凶多吉少,不如你趁着现在还在边境,假死脱身吧。” “杀害皇子的罪名总要有人担起,我若假死,莫非让平叔让我顶罪?还是让整个天狼军一同受罚?”她面上十分冷静,似乎一点都不为那血雨腥风的未来而担忧,“宁王不必烦恼,我自己做的事,自然已经料到了后果。” “你还是叫我宁王?”陆舟轻声叹息,眼神暗了下来,“平儿,其实我如今最怀念的还是我、你还有清言一同在广京称霸的日子。” 嚣张跋扈的侯门兄妹,腹黑狡猾的少年皇子……记忆中那笑得畅快潇洒的少年少女们终究远去,经年之后,嚣张跋扈的那位万箭穿心而亡,天真浪漫的这位负罪将上刑场,只留下他一个人,到底只会留下他一个人。 也许成皇,便是注定孤独的道路。 “那时你总跟在你哥哥身后,糯糯地唤我舟哥哥,”他的眼神愈发虚渺,假面戴的久了,有时候便再记不起要怎么摘下,他已不再是当年模样,可眼前人用冷硬的姿态保护着自己,却到底还保留着一颗赤诚的真心。 “平儿,你快跑吧,哥哥们总是盼着你活着的。” 系统:“陆舟对你的好感提升一百,陆舟当前好感为二十。” 清平诧异地看着他,这人倒还没变成一个真正的政客,或许是他忆起昔日的美好时光,或许是他不甘心失去借清平获得天狼军支持的机会……反正,他居然劝自己离开? 于是她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不过态度依旧很坚决,“我不会走的……不过,我可以将天狼军交给你。” 只愿这系统指定的明君,能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陆舟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高声问:“真的吗?” 大帐外,顾西月看着这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咬碎了一口银牙。忽而,她垂下眸子,望着手中黢黑的药水,轻轻笑了起来。 第9章我的将军啊 顾西月撩起门帘,捧着药碗走了进来,“康王,我来给您送药。” 清平一见她,刷地将手抽了回来,那人低眉顺眼,看上去并无异色,可她却觉坐立不安。 待陆舟将药饮尽,顾西月嘱咐了一些事项后,便垂着头离开。 清平忍不住攥紧拳,凤目微眯,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情绪——这人居然一眼都没看自己。 “平儿,你方才说……”陆舟话只说到一半,就见清平猛地站起身来,匆匆往外走去。 “平儿,你去哪?” 清平忽地转过身来,看着他,认真说道:“以后不要再唤我平儿。” “哎?”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 她不欲再解释什么,转身朝那纤细的背影追去。 顾西月轻轻勾起唇,脚步却加快了,清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不知该说些什么。 身前人忽然停下转身,她正出神,猝不及防便与顾西月撞上。 “将军这是干什么?”顾西月揉着鼻尖,气呼呼地看着她。 清平咬咬唇,眼不住往下瞟,沉默许久才问:“你生气了?” 顾西月气极反笑,“将军一直不说话跟在我身后这么久,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不是……”她有些手足无措,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低头亲上了顾西月的额头。以前每当顾西月闹小脾气时,这招总是屡试不爽。 感受到额上那片温软,顾西月如遭雷击,登时愣在了那里。 清平拨弄着她乌黑柔顺的发梢,小声说:“我已经不许他喊我平儿了。”她见顾西月仍张大着眼木木立着,又重复道:“我已经不让他喊我平儿了……” 顾西月晃过神来,脸涨得通红,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撞上清平的唇。 清平顺势揽住她细瘦的腰,熟练地在她唇上吮吸着。前世她与顾西月交往七年,吻技早就被这人调、教得很炉火纯青。 顾西月被吻得气喘吁吁,无力地倒在她的怀里,然后想到什么,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轻轻捶着她的胸口:“你以前同谁相好?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清平嘴角抽了抽。 还能是谁?她本如浮萍飘絮,未与尘世有太多牵扯,可偏偏遇到了一个人……偏偏遇到了这个人,耗尽一生功德,无缘仙途大道。 然而白鹤观中,将死之时,回想前尘往事,倒也不觉后悔。 三日后,陆舟归朝,清平驰马将他送至临州郊外。 “平儿,”看到清平不善的目光,陆舟失笑,“好吧,清平,谢将军,就送到这儿吧。” 清平颔首,从袖中取出虎符,“天狼军,我交给你了。” 她语气平淡,可话中尽是诀别之意。 陆舟神色肃然,翻身下马,双手合起从她手上接过乌黑镀金虎符。入手是沉甸甸的冰凉,陆舟微一晃神,突然好似看到血染黄沙之景,听见铁马冰河之声。 手中之物,重若千钧。 陆舟收敛心神,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黑衣女人,眼中透出一两分真心实意的悲伤来。这个时候交出虎符无异于求死,他们都很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一般人,少不得也要拿着百万雄兵搏上一搏。 可是谢家儿女并非一般人。 大晟立朝四百年,谢家十二代,满门忠烈,代代战死沙场,从未有一人年过半百,享过齐人之福。 丹心赤血,天地可鉴。q.u.n霸而死物而琳琳就 街头巷尾只唱谢将军,不知大晟帝。功高盖主,让身居九重之人不能安眠。 陆舟自小学权谋之术,也曾许多次想过若身居帝位该怎么处置这一个烫手山芋,分而化之,或利以诱之……可他从未想过,天狼虎符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到自己手里,而这谢家最后一人,安安静静地束手就擒,竟然不做半点反抗。 他却忘了,十三年前长安巷里,三个孩子齐齐拜在神明脚下。 谢清言说:“我要保家卫国!战死沙场!” 谢清平说:“我要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而那时的他,真心实意地许愿道:“我要治世天下,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圣明天子!” 他握着这方牵系无数性命的虎符,此刻终于找到了自己迷失已久的初心。 “清平,你且放心,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陆舟承诺道。 衰草连天,荒原无际。一行人驰马往广京方向行去,愈行愈远,只变成视线里的数个黑点。 将军双手合十,朝着那远去之人,遥遥一拜。 只盼君他日手掌天下,得偿所愿,莫忘今朝誓言。 “宿主为什么不同宁王一同进师广京呢?”系统问她,“大晟疲弱,定然挡不过天狼军的。” 清平静静地看着枯黄的原野,伸手接过一片悠悠落下的雪花,“北厥虎视眈眈,天狼军不能离开临州,何况举兵就意味着杀伐,苍生何辜要遭此横祸?”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 “宿主你要明白,幸福感评级是会在你死的时候进行,就算宁王以后开创盛世,如果你已经不在,那也同你没什么关系了。”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你不想完成任务了吗?” 清平淡淡道:“难道就只为了所谓的任务和奖励,就要让苍生受此浩劫?让无辜之人因我受罪?”她顿了一会,“你好像只关心我是否能完成任务,反而从未在乎过这些生灵的性命。” “我是系统,本就无情。” 她勾唇,“真是讽刺,明明叫海晏河清……” 回来后清平照常生活,练练兵,看看书,打打北厥军,她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把刻刀和梨花木,闲暇时就窝在营帐里刻着木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广京天子会如何勃然大怒。 可谢平却忧心忡忡,一日他终于按捺不住,跑过来找清平,“将军!我们起兵吧!” 清平刻木的手没有停下,“平叔,你也明白,天狼军不能离开临州。” “可是如今圣上……”谢平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暴戾昏聩,我们如果不反抗,势必凶多吉少!” “皇帝不会动天狼军的,”她吹吹手上木屑,“顶多处置一下我而已。动了天狼军谁帮他守边疆?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会不知道。” 谢平急得眼睛都红了,“处置?你知道这处置意味着什么吗?” “我已无父母亲族,株连九族大概不会……想来,不过一死。” “好好好,好一个不过一死!”谢平气急,“谢清平,你可是谢家唯一的血脉!你就这么同你哥哥一般甘心受死?你就这么想死?” “兄长?”清平皱眉,“他也是被天云帝逼死的吗?”她看谢平沉默不语,于是笑了笑,“平叔口口声声说恨棘娜,其实心里更怨怼的是将我们推至绝境的皇帝吧。” “将军,原来你知道?” 清平并非驽钝之人,只要仔细一想谢清言出事始末,再揣度一下谢平等老将一贯的态度,多少就能猜出来了。原主心里自然也清楚,可仍选择了拿起枪守护这大晟江山。 至于谢清言,他身为天狼主将,当时也可兴兵造反,振臂一呼,也有万人相应,可他却选择了在沙场上万箭穿心而亡。 清平叹了口气,“谢家十二代,忠的并非一家一姓之君,而是这万家万姓的黎民百姓。” 谢平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将军甘心赴死……可有想过我们这些为你护佑的人,到底愿不愿意让你去死?” 清平手一抖,刻刀从木上划过,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翻涌而出,染红了手上初具雏形的木怎。谢平不由惊呼,可清平只是看着手里木簪,面上露出一丝可惜,然后站了起来,“平叔,我去军医那儿一趟。” 她进帐时,顾西月正背对着她在忙着调制药材。 清平定定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手攥紧方刻好的木簪。鲜血顺着她的手蜿蜒而下,滴落地上,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顾西月的身子小小软软的,一把就能将她抱在怀里。清平下意识地抬起手,在看到自己手上的鲜血后,马上又垂了下来。 她要死了。 而这人会好好活着,她应当好好活着。 顾西月却似乎也有所感,蓦地回过头来,看见她时,眉眼弯弯,盈盈笑道:“将军,我给你调了些安神的草药,待会给你做个药枕,这样你便能睡得好了。” 清平忙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多谢。” 顾西月轻轻一笑,又转过身去,忙着整理手上的药材,“将军近日是不是挺忙,都不怎么来看我。” 清平点了点头,又马上想到她看不到,于是轻声说:“是。” “其实我也挺忙,不知怎么,最近得风寒的将士越来越多,今日才好不容易抽的一个空。”她想了想,忽然停下手,非常快活地说:“不过不要紧,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长长久久。” 清平有些愣了,“长长……久久?” “将军处置了陆行,自然是……”顾西月低下头,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哈,不说这个了,将军我跟你说,北、我的家乡虽地处极北,不见草木春光,可每年冬日树上能见冰凌,眼中所即是琼花玉树,我虽不曾见过大晟的繁花似锦,但觉得如此剔透无暇的天地,也不比大晟要差。” 她抓紧手中的药,轻笑着说:“我想,将军也会喜欢。” 洁白无瑕的天地,美若精灵的少女。 清平思及顾西月描述的景象,也不由勾起了唇——她定然会喜欢。 顾西月通红着脸,假装在认真捡拾药材,“如果将军不喜欢那儿,我们也可以一起去临安镇。我母亲以前是临安镇上的大夫,我在那儿有一家药馆……将军可能不信,镇上的人都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大夫。” 原来如此,难怪派人去盘查顾西月身份时,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 “以前有阿哥,我可以长留临安镇,不过这些年不行啦,但我还是每年都会回去几趟,那儿是我的家。”她咬咬唇,柔声道:“将军若是不嫌弃,可否与我一同去看看?” 身后是长长的静默。 顾西月脸垮了下来,眼中星光黯淡,扁嘴道:“我不过随口一提,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将军……将军?” 她过头去,身后空空荡荡,唯有地面上,摊着一片小小血泊。 第10章我的将军啊 一辆空荡荡的囚车停在校场上,左边是银甲皇家卫军,右边的黑甲天狼军。两军对峙,剑拔弩张。 清平缓缓走了过来。此刻她已卸下一身铁甲,只着便服,身披黑色大氅,左手上缠了一圈黑布。 “走吧。”她语气平淡,面无悲喜。 卫军首领朝她一拱手,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上囚车。 她一摆手,止住了刀枪出鞘的天狼军进一步行动,一步一步走向囚车。不知是那个角落响起了低低的呜咽声,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连对面的卫军也都红了眼圈。 谢家满门忠烈,赤血丹心,谁人不知? 可将军没有葬在沙场,反而要被困在她保护的皇送来的囚车之上。 清平将登囚车那刻,身子停顿了一下,稍微有些恍惚。她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期盼,可是那期盼到底由何而生,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蹬蹬跑步声传来,顾西月匆匆跑过来,小喘着气,哭着喊了一声“将军”。 那颗悬在空中的心终于定了下来,清平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她。 原来她是想再见见这个人。 于她而言,生无可欢,死不可怕,一切皆为天命,不过自然。 可白鹤观中将死之时,却突然觉得遗憾——明明朝夕相处七年,却还想再见一面,修心数载,依旧贪恋。 就如她现在这般。 面前的少女经过一番跑动,脸带绯红,面上泪珠点点,眼中水光盈盈,越发显得姿容昳丽,绝色无双。 清平猛地想起,以前过七夕或是情人节的时候,顾西月总会从花圃中剪下一枝玫瑰送到她面前,花瓣上犹带露珠,娇艳欲滴。 “清平,好不好看?”顾西月笑着问她。 玫瑰后面,是一张词画难描的美人面庞。 清平点头,“好看。”心里又忍不住添一句——“没有你好看。” “将军,你要离开我吗?”顾西月上前一步,颤声问她。 而清平只是抬起未受伤的手,替她轻轻地揩去泪光,“别哭。” 她总见不得这人哭。 顾西月攥着她的衣服,不依不饶:“将军要走吗?为什么不肯同我回……” 话没说完,却被清平打断,“慎言。”她不满地看了顾西月一眼,这儿都是大晟军,自己也将走了,谁还护得住她? 不过,这人也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我不,”顾西月哭得抽抽搭搭,“你要是敢走,我就,我就跟他们说我是……啊。” 清平一把抱起她,跟卫军说了一声“稍等”,接着就抱着这口里没什么遮拦的姑娘大步往营帐走去。 没人拦她,也无人敢拦。 顾西月乖乖地搂着她的脖子,倒是安分了。 “公主,你到底想做什么?”清平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沉着脸问。 顾西月也不再伪装,一改方才可怜楚楚的模样,问她:“将军为何要束手就擒呢?”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 清平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用面巾揩去她面上的泪痕。 顾西月眨巴眨巴着眼,又开始忍不住泪,“将军,我们一起去北厥好吗?那儿很好看的,我可以带你去看冰花。你要是怕冷,青叶山上有温泉,我们在那建一座行宫,长长久久地待着。”她握住清平的手,“若是你舍不得大晟,我也不要什么王位了,我们就做普通人,一同游历天下。将军,我们不管这些了,好吗?” 顾西月的掌心火热,就好像掌上有着一簇温暖火焰,烫得清平的心都有点疼了。她沉默许久,抽出了手,轻声说了一句“胡闹”。 顾西月骤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这个人。 她自然知道她的将军胸怀天下,心系黎民百姓,可那日,她问清平:“你知道北厥语中初升的月亮是什么吗?” 那人只看着她的眼睛,说:“是皎皎的美好、初生的希望和独自照彻默默寒夜的坚强。” 北厥语中,初升的月亮,被唤作棘娜。 若这人心中当真没有半点自己的位置,为何当时要那样说呢? “将军可以为天下人而死,为何不能为我而活呢?” 清平心中不由一颤,而后她垂下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在我心中,与天下人,并无什么不同。” 顾西月听到这话,反而止住了泪,淡淡道:“那将军还是赶紧杀了我吧。” “若不如此,将军钟爱着的天下,终要被我搅得不得安生的。” 清平闻言,猛地直起身,冷冷朝她看了过来。 顾西月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嫣红,嘴角轻扬,“能死在将军的手中,于我而言,其实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清平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低头见这人已闭上眼睛,面上一片英勇就义之色,不由有些好笑,“陆舟拿着天狼军,未必会输给你,你想搅得天下大乱,也没这没容易。” 陆舟? 顾西月张开眼,像是想到什么,面色立即转忧为喜,笑吟吟地说:“可是陆舟他活不长了呀。” 清平皱眉,正此时,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可攻略人物陆舟死亡,好感度自动清零。” “那日我在他的药里下了毒,大概就这几天便会毒发吧。”顾西月歪歪头,眉眼弯弯,笑涡盈盈,笑得天真无邪,“将军也未免将我想得太过心善,我堂堂北厥公主,为什么要留一个资质尚可的大晟皇子性命,而且那人还敢对将军有觊觎之心。” 她微微仰起头,耀武扬威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将军这下可是养虎为患了呢。” 养虎为患? 清平看着她这般洋洋得意,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不觉得自己养了一只老虎。 “将军放心,那味毒无人可医,”顾西月对自己的医术还挺自豪,“陆舟他是死定了。天云弟五子,除却陆舟外,其他都不能入眼,不管是谁拿到皇位,这天下百姓可都要遭大难了。” 顾西月见清平沉默不语,心底愈发庆幸那晚在陆舟药里投了毒,她站了起来,负手踱着步,效仿清平平素的深沉模样,幽幽叹了口气,“苍生何辜,要受此煎熬……” 清平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连方才初闻陆舟身亡而生的感慨也尽数消散,一把拉住顾西月的手,将她压在身下,“你杀了我的君,倒还很得意?” 顾西月咬唇,身子微微颤抖,却仍是倔强地看着她,“我杀了你的君,所以将军也要杀了我吗?” “你……你啊……”清平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她自然不能杀顾西月。若顾西月身死,河莫王即位,那大晟和北厥便再无宁日,何况北厥百姓也本属无辜,不当从此生活在烽火狼烟之中。 顾西月自然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出无可奈何和一丝极浅极浅的宠溺来,“将军不肯杀我……”她眼睛像极了一瓣桃花,笑时勾人心魂,认真时又显现出如孩童的懵懂天真来。 此刻她眨巴眨巴着桃花眼,认真地分析,“将军不肯杀我……将军舍不得杀我……将军喜欢我!” 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上人,红着脸重复:“将军喜欢我?” 第11章我的将军啊 “啊将军!你们继续!”门帘刷地一下放下,段五涨红着脸立在帐外,满脑子都是方才所见两个女人交缠的香艳画面。 难怪,难怪将军对顾大夫这么好! 本来他还因女神许了别人有一丝悲伤,但一想到那人是自家将军,顿时又亢奋起来。 美人配英雄,绝配啊绝配!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4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清平这才意识到自己与顾西月的姿势颇为不妥。她手撑着床榻,想站起来,可却被少女一把抱住腰。 顾西月面泛红霞,含羞带怯地说:“我的清誉已毁,将军要不要对我负责呢?” 身下佳人眼波带醉,眸若秋水,一般人见得这般美景难免会心驰神遥,把持不住。可清平只是觉得有些头疼,“事态紧急,别胡闹了。” 顾西月委屈地扁扁嘴,还是松了手。 段五没等多久,就见清平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而顾西月红着眼睛,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跟在她身后。 “有什么事吗?”她问。 “那边出了点岔子,大家都不想将军走,所以快和那帮子广京来的兵打起来了。”段五又在心底默默地想,而且平叔也一点制止的样子都没有。 清平颔首,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问:“不冷?” 寒风如卷,顾西月缩了缩脖子,跑出来时太过焦急,加上方才心绪繁杂,倒也不觉得冷,此刻被凉风一吹,却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清平瞥了她一眼,取下大氅,披到她身上。 段五在后面见了,心里愈发澎湃。可他马上发觉清平所行的方向并非校场,忙提醒,“将军,校场在另一半。” “我回大帐。”着黑甲,取缨枪。 “去干什么啊?” 清平淡淡说道:“反。” “奥奥反啊,”段五忽地愣住,先是瞪大了眼,而后兴奋地搓搓手,“反?”他抬头见清平她们已走远,便赶忙往校场跑去,准备将这好消息告诉弟兄们。 制服广京来的禁军并非难事,有些禁军受够了天云帝暴、政,直接选择加入了天狼军,而其他都被放了回去。 接下来清平整顿三军,杀牲祭天。顾西月立在台下,披着黑色大氅,仰头静静望着她,眼中柔情与歆慕几要溢了出来。 待整装完毕,天狼军却不能轻易挥师南下,还有一事尚未解决。顾西月感受到了清平的目光,笑嘻嘻地凑到她耳畔,说:“将军可要与我一同回门?” 清平点点头,又马上蹙起眉,“回门?” 顾西月笑得眉眼弯弯,桃花眼中春波荡漾,“我不太懂大晟的风俗,该说什么呢?回门还是归宁?” 清平默了半晌,才道:“并无什么区别。” 罢了,反正不过一个名称,她高兴怎么说便怎么说吧。 怀里抱着北厥王储,她不费什么力便纵马驰入北厥军营之中。 虎师不愧是北厥精锐,英姿勃发,威风凛凛。顾西月扯了扯她的衣,柔声问:“我这支军队,将军还喜欢吗?” 清平低下头,对上顾西月的目光。 怀中人眼中星汉灿烂,就好像星河万丈都流入她一人眼眸。 她来,只想要一个北厥不兴兵犯境的承诺,但顾西月似乎想给她更多。 虎师大将名为东塍,此刻正与顾西月用北厥语交流着。而清平,反正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就大喇喇地坐在一旁,望着顾西月发呆。 这人到底会为了自己,让步到何种地步呢? 若非陆舟身亡,她本不想如此……就好像,她对顾西月的好,全是出于利用一般。 顾西月感受到清平灼灼的目光,转头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心里愈发美滋滋的——将军果然喜欢自己。 东塍痛心疾首,“公主!谢清平是在骗你啊!为了北厥,您不能信她呀。” 顾西月笑得愈发动人,“不听话,杀了你哦。” 东塍沉沉叹气,万分无奈地朝清平一拱手。清平晃过神来,向他抱拳。 顾西月跪坐在清平脚下,执起她的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铸有猛虎图腾的戒指,小心为其戴上。 “我将虎师送予将军,”她抬头痴痴看着清平,“以表北厥与将军交好的决心。” 清平一把将她拉起,轻声说:“不必如此。”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5 顾西月很赞同地点点头,“以将军之能,自然不需要虎师。不过西月却有小小私心,只盼以后史册修撰,我能与将军出现在同一页书上。” “如今将军的身边是我,”她抱住清平,头靠在她的肩上,“千万年后,世间一切化作尘灰,而将军的身边,依旧是我。” 与你一同凤临天下,与你一同千古流转。 “公主,”东塍看着二人执手离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问:“值得吗?” 挥师南下,一统万里河山是北厥历代君王的心愿,而如今天下就在顾西月手中,她却要执手想让。 顾西月偏过头去,看着那人清丽的侧脸,轻笑:“江山不及美人娇,如何不值得?” 天狼军进军广京,遇到第一座防线便是临州。 临州刺史季守良早已得到消息,此刻正着立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未穿官服,只着一身白衣,如同他未入仕时一般。 清平抬头,与他对视,心中有一丝犹疑——季守良是一个难得的好官,虽然听陆舟命令扣押粮草,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他执意要守城…… 黑云压城,雪花前仆后继地穿过乌云,悠悠落到人间来。 寒风将季守良身上白衣吹得猎猎。他双手合十,躬下身子。在城墙之上,朝围城之兵长长拱手。 想当年,他十年寒窗,一朝进仕,只望能救天下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可一入朝堂,才发觉自己势单力薄,力如浮游,难撼大树,就连坚持本心也成为难事。 利益熏心的黑泥里,是开不出洁白无瑕的花的。 所幸……他将目光凝到黑衣将军身上,淡淡笑了——所幸这世上,还有一个谢清平,还有一支天狼军。 临州城的大门缓缓朝天狼军打开。 清平翻身下马,亦躬身朝季守良行礼。若非大晟无道,他们本该是名垂千古的良将名臣,共佐盛世江山。 白衣刺史负手静立,望着军队鱼贯进入临州城内,胸中热血沸腾,忍不住仰天长笑。 此刻他不再是大晟的臣子,而是昔年那个敢为天下人请命的白衣书生。 笑着笑着,他眼角落下泪来。父母妻儿皆在广京,他曾对不起天狼军,如今也将对不起父母亲人,但终究,不负天下人。 清平猛地听到一声巨响,勒马回缰,见刺史从高墙坠下,血溅三尺,染红身上的白衣与周边的白雪。 城墙之上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她一抬头,发现竟是那些守城兵在红着眼哭泣。 清平抿唇,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黄沙埋忠骨,白雪覆忠臣——我为苍生一大哭。 顾西月侧过身来,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将军,以后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第12章我的将军啊 天狼军与虎师一路势如破竹,兵之所至,万民归服。至到广京附近时,白雪融化,万物复苏,已到了春日。 清平让军队驻扎在郊外,自己却不务正业地策马将顾西月带至一处高坡。 顾西月眼上覆着条黑布,侧身坐在马上,双手抱住清平的腰,靠在她的怀里。一般人目不视物难免会觉得害怕,可顾西月双唇微翘,心中无比意足。 她身后的人,是将军。 只要将军在她身旁,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之,她也不会害怕。 清平勒马,小心为顾西月取下黑布,轻声说:“到了,你看。” 顾西月并未马上去看前方,而是首先抬头望向了清平,再顺着清平的目光往前看去,然后张大了眼睛。 前方,是姹紫嫣红,繁花万里。 清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长于北境……” 你长于北境,不曾见过如画春光,所以我便来带你看看。 顾西月眼尾染上一抹胭脂,张了张嘴却并非发出声音。她攥紧袖,颤声道:“多谢将军……我当真是,再欢喜不过……”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6 以前在北厥时,没有这样红的花,绿的草,也没有这样待她好的人,也许曾有,但都入不了她的眼。 只有这个人,轻轻一眼,她便动了心,微微勾唇,她便乱了方寸。 “喜欢就好。”清平下马,折下一枝花递给她。 鲜花犹如血染,通体殷红,唯有花蕊是一点无暇月白之色。 “这花好艳丽,叫什么呢?” 清平顿了顿,脸有些燥热,“惜月。” “哎,将军喊我?” “不是,”她转过头去,“这株花,名为惜月,珍惜的惜,是神像脚下长出的花,后来开遍了整个广京。” 清心寡欲的神像脚下,忽而长出了这样艳丽无双的鲜花,如同神的预示。就好像清平这般荒芜空荡的人生里,突然遇到顾西月一般。 “惜月、惜月,”顾西月拨弄着花瓣,微笑着说:“将军,那你也要惜我呀。” 提枪、刺向天云帝时,顾西月亦执花笑着站在清平身旁。她容色绝艳,笑意盈盈,宛若面前的不是无情刀剑,而是有情春风。 天云帝被吓破了胆,从龙椅跌下,慌忙拿着剑胡乱砍来砍去。 清平将顾西月护在身后,而后一枪挑掉了他手中的剑。 “谢清平!”天云帝瞪大了眼,“你个乱臣贼子!” 顾西月扑棱一声笑了出来,从清平身后走出,“乱臣贼子?陛下这么说,让你先祖可怎么想?”她走近,弯腰看着天云帝,就好像在看着一只可笑的蝼蚁。 “据我所知,太、祖也是先朝重臣,也是起兵刺君,依陛下这么说,你可不就也是乱臣贼子之后。”她的眼神转冷,“更何况,将军本就是救世之人,是天上的日月,你我皆是地上萤火,怎敢与日月争辉?你怎么配说她?” 她看上去柔弱可欺,可说出的话却如刀枪利剑,几下就把天云帝斥得面红耳赤。 天云帝瞥了一眼清平,面色微变,猛地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驾到顾西月脖子上。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中,清平拔枪相救,可终究晚了一步。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 刀刃幽蓝,显然是淬了剧毒。 锋利的匕首抵在顾西月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让清平一时有些乱了分寸。 “你将枪丢下!” 清平闻言,慢慢将长、枪放到地上,“我不杀你,你不要伤了她。” 天云帝朗声大笑,“谢清平啊谢清平,原来你还有害怕的事情。” 清平不敢靠近,只怕这人一时激愤伤了顾西月,“只要你不伤她,我不杀你,你有什么要求我也尽数满足。”她话锋一转,“但你若伤她分毫,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大殿黯淡,血腥味扑鼻而来。 天云帝面色狰狞,像极了地府来的恶鬼,“哈哈我现在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他低头看了眼顾西月姣美的容颜,啧啧叹道:“真是无双的美人呀,有这样的美人与我一起上路,也是值了。” “你敢!” “哈哈,”天云帝看她面上焦急之色,更是畅快,“你这么在意她,看来她对你很重要。谢清平,日后你执掌万里江山,富有天下,却永远地失去了她。哈哈哈,朕要你从此痛苦难当,再无圆满!” 第13章我的将军啊 “将军,”顾西月泪汪汪地看着她,“事到如今,西月再无所求,只想问一句,将军心悦西月吗?” 清平心里一抽,“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将军心悦于我吗?”顾西月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我……”清平攥紧了手,眉头微蹙,一向冷淡无波的眼中透出几分焦急来,“悦……别怕……” 话音未落,只听顾西月轻笑一声,如银铃一般悦耳,“能听将军如此说,我死亦无憾。” “胡闹!谁许你死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7 天云帝再看不下她们这般卿卿我我,举着匕首就往下刺去。可身下人就像一尾灵巧的游鱼一般,一下就滑了出来,接着,他感觉胸腹部一阵剧痛。 顾西月猛地扎到清平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将军,我好怕。” 清平看了一眼被踢飞的天云帝,再看看怀中呜咽的少女,不由长叹一口气——她当时为何要着急呢? 天云帝倒在地上,胸上有一块明显的凹陷,肋骨大概断了几根,所以口里不断冒出深红的血沫。他瞪大着眼看着清平,挣扎着说:“你……反、反……” “陛下,您始终不明白,”清平将枪尖抵在他的咽喉,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您虽高居庙堂,却并非这天下的主人。” 寒光一闪,血溅五步。 天上帝星陨落,大晟由此灭亡,而一个更清明、繁华的时代也已掀开帷幕。 顾西月将惜月花小心别在襟上,然后从桌案上翻出一方玉玺,双手捧起,递给了清平。 清平走出殿外,将玉玺高举。 打斗的禁军们自知大局已定,不再反抗,同着天狼军与虎师一同跪倒在她脚下。广京城上的旗帜被砍断,换上了崭新的天狼军旗。 同年,新皇继位,定国号为,玥。 碧蓝天空之下,冉冉檀香升起。悦耳的颂乐声中,清平拉着顾西月的手,一同走过金碧辉煌的宫殿,步上汉白玉砌的高阶。 百臣跪拜,万民归服。 这天下,在她们的手中。 “大玥愿与北厥永世交好。” 将军脱下了铠甲,着一身黑红广袖襦裙,显现出别样的风流韵味来。交领下肤如白玉,让顾西月看入了神。 清平轻咳一声,缓缓道:“大玥愿与北厥永世交好。” 顾西月这才醒过神来,朝清平偷偷吐了下舌头,亦道:“北厥愿与大玥结成永世之好。” 数百年的纷争终于平息,战火硝烟从边境散去。自此,两国通商,来往不断。 繁花嫩柳,春红草绿。一骑绝尘,踏碎春光。 “将军,不必再送了。”顾西月浅笑,“居然是我先说这样的话。” 清平沉默着勒紧缰绳,看向怀中的少女。 北厥王储,自然不能长留大玥,何况北厥王病危,顾西月不得不回去,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若有可能,真想长留将军身侧,做个普通的侍女也好,郎中也好……”顾西月眉目低垂,透出几分寥落来,“只要能与将军相守,我便什么也不求了。” 清平从怀中取出一支红簪,送到她的手上。那日血染木簪,她便干脆将其喷上红漆,雕成惜月花的形状,“天涯咫尺,我会常伴你身侧。” 顾西月将红簪放在心口,“将军,北厥的冰天雪地,琼花玉树,若有可能,真想带你去看看。” “若天下太平,你我退隐,把手共游天下,又有何不可?” 然而话说得轻巧,执政后却发现若想相守,也不是易事。 清平先用五年清扫大晟残余势力,再用数十年的时间肃清腐败,改善民生。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时,她恍然发觉,自己已垂垂老矣,时日不多。 而这几十年间,她与顾西月终是聚少离多。 那个共游天下的誓言,再难实现。 可是,北境的琼花玉树,无暇天地,她也想去看看。 清平拟好退位诏书,独自离开广京,往北行去。 一路所见,皆是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官员清明廉洁,与前朝迥然不同。 至边疆时,她病体难支,连行动也成了难事。可她却笑了。 已有了一人一马,恭候已久。 那人身着黑甲,面覆黑巾,手里拿着一把长、枪。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那人问。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8 清平抬起头,轻笑着说:“草民,清平。来此赴一场旧约。” 那人抬手掀开面上黑巾,露出一张年华不再却依旧倾国倾城的脸。她望着清平,眼中是延绵不绝的情意,如同一坛美酒,初时纯粹热烈,而沉淀下来后,愈发深沉动人。 “我叫顾西月,在这等我的爱人。”她在马上朝清平伸出了手。 秋风如卷,野草离离,淅淅沥沥的雨夹雪顺风飘下,落在二人眉间发上。 一切与少年初见无二,只是两个当事人,一不小心便白了头。 顾西月将清平拉上马,环在自己身前,“可惜北厥的冬景,再不能带将军去看了。” 清平微眯着眼,眼神有些恍惚,轻轻道:“我看到了……” 洁白无瑕的天地,美若精灵的少女。 那人手里拿着一株火红的惜月花,朝她笑得眉眼弯弯,软软地喊:“将军呀将军,我真是喜欢你。” 感受到怀中人身躯渐冷,顾西月面上笑意渐渐褪去,眼中泛上一抹水色。 她已经很久未曾落泪了。可一见到她的将军,心就好似软了一江春水,时不时波光荡漾,时不时泛滥成灾。 动不动就落了泪。 “将军,”她握住清平冰冷的手,轻声道:“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你。” 彼时棘娜雄心勃勃,自以为天下之人不过她手中玩物,一心只想挥师南下,将大晟万里河山收入帐中。 可突遭河莫暗算,又遇天狼夜袭,一场大战之后,黑衣将军在马上朝她伸出了手。 棘娜自诩聪慧,百般谋算,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爱上敌国的将军。 只一眼,便沉沦。 从此如画江山也好,名垂千古也罢,都再与她无关。她的心里,只住着一个人。 “将军,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喜欢你……” 濒死前,清平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锁链声,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接着便听系统道:“幸福度评级——大玥百姓幸福感100,北厥百姓幸福感80,宿主最终评级为S。” 她来不及同顾西月说什么便被传送到另一个世界。 “清平怎么样了?” “禀大人,丞相病情凶猛,若是今晚撑不过去,恐怕有性命之虞。” 随后,又响起了一个女子低低的抽泣声。 清平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浑身都使不上力气,犹如在云端漂浮。 嘈杂的唱歌声如刀剑般穿透她的耳朵,那声音喑哑难听,十分刺耳,让她在昏睡中也不禁蹙起眉头。 一个怒不可遏的男声在她耳边裂开——“那群腌畜真是大胆!居然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我去会会他们!” “大人,小心那贾进忠借此发难。” “可是……” 正二人争执时,忽闻一个清淡如莲的声音传来——“别吵了。” 段询转头,见榻上昏迷数日之人已张开眼睛,面上大喜,匆匆奔到她的床榻,道:“清平,你可感觉好了些?” 清平被那难听的歌声吵得头痛欲裂,连原主的记忆也拾不起多少,只隐约辨出面前这清雅的男人是她父亲的爱徒,她的师兄,亦是当今的户部尚书,“无妨……那些声音,怎么回事?” 段询忿忿说:“是那真国奸,看着你病了,就买了附近的屋子,让一群腌畜在那儿唱歌,想吵得你不得安宁。” 真国奸? 清平皱眉,想起来了一点。当今朝上最大的势力,宦官贾进忠,无恶不作,卑鄙下流,所以又被人称作——假尽忠,真国奸。 居然买了附近房子来吵一个病人,这样的手段,确实十分无耻,非常下流,就像市井小人所使的下作手段一般。 那群宦官唱到了一个高音,啊啊啊啊嗷嗷嗷嗷,说是鬼哭狼嚎鬼也要不高兴。 清平眉头皱得愈紧,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9 “清平,你先去我的住所吧。”段询想到什么,又痛声道:“只是你一出去,那群腌畜又要马上来寻你的麻烦。” 清平摇了摇头,转头望向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侧的侍女,“墨砚,去帮我做件事。”她让墨砚凑过来,低声嘱咐几句。 墨砚先是张大了眼,而后笑了出来,喜滋滋地应了,匆忙往外走去。 段询好奇道:“清平,你让她去做什么?” 清平只是笑笑,“用市井小人之法对付市井小人而已。” 第14章我的丞相啊 不多时,那边便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痛呼声。 有人尖着嗓子喊:“大胆!刁民!哎呀!” 但过不了多久,这些都消停了下来。请加叩叩#扒贰肆伍贰零零玖 “师妹,你是做了什么?”段询是真心求教。 清平轻咳两声,“找了几个痞子蒙面进去把他们打一顿。” 洛安城这么大,贾进忠手眼通天也找不到那几个街头小痞子,何况,他也不会对几个蝼蚁般的小太监上心。 段询睁大了眼,指着清平,满脸不可置信“师妹,你、你……” 段询这么大反应是有原因的。 原主人淡如菊,性烈如火,一生刚直自矜,断不可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出淤泥而不染,明机巧而不用,原主正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斗不过贾进忠。 政坛无君子,玩权术的心都脏。 清平掐了一把胳膊,好让昏沉的头脑快速清醒过来,叹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吧。” 先帝半年前暴毙,小皇帝荒淫无道,贾进忠只手遮天,京中形势一日千变,她必须尽早筹谋应对。 段询面色发白,强自勾了勾唇,“你刚醒来,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好好休息,大夫说你不宜再伤神了。” 清平扶着床坐了起来,问他:“我不想,事情就不会找上来了吗?” 就算他们想放手,阉党会放过他们吗?贾进忠会放过他们吗?从刚才就闹腾不休的歌声就能看出端倪来。 段询并非庸才,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师妹,我说了,你先别急。” “老师,出事了。” 清平眼前一黑,又是一阵晕眩。原主的情感太过强烈,到现在都还操纵着这具身体。 兵部尚书季厚峰,明德书院的夫子,他们二人的老师,亦是如今支撑着明德党的支柱——如今,进了大理寺。 段询声音颤抖:“老师是社稷之臣,鼠辈安敢!” 清平从濒死的虚弱中挣扎出来,问:“因何定罪?” 段询痛声道:“莫科城一战大败,百里疆土被蒙越人夺去,十万战士身亡,大将胡破虏退守锦阳城。” 清平皱起眉,莫科城固若金汤,守城之兵骁勇善战,而胡破虏与蒙越争斗数十年,经验丰富,不当输的这样惨烈。 “若真是治兵不利也罢,可偏偏,”段询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说:“偏偏是真国奸假传御令,委同蒙越截断我方粮草,再来陷害栽赃老师!” 只为一己私利,就让十万边关将士命丧黄泉,让百万无辜百姓无家可归,贾进忠真是毫无半点道德之心,无法无天。 “粮草运道,他们怎知?” 段询身子一颤,静默许久,才吐出两个字,“陆翦。” 兵部侍郎陆翦,他们昔日的同窗,亦是明德党中的中流砥柱……如今也投靠了贾进忠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0 清平苦笑一声,对段询道:“师兄,书院只余你我二人。” 明德书院,曾是一个西靖所有士子梦寐以求的圣地。书院的学生,皆以“在明明德,匡扶社稷”为己任,并最终走上了入仕的道路。 明德党最盛之时,院长谢康是当朝左相,六部中有四部的尚院夫子,而朝中一大半的官员都是书院的学生。 遮天蔽日,不过如此。 可惜,先帝昏聩,偏信贾进忠。 阉党越来越壮大,一步步蚕食着明德党手中的势力。 而明德党中,多是清高书生,虽有匡扶社稷之志,却无使权牟位之心,自然斗不过心黑手狠的阉党。 先帝驾崩之时,谢康被害身亡,明德党只剩四人苦苦支撑着——兵部尚书季厚峰,户部尚书段询,兵部侍郎陆翦和谢康独女吏部尚书谢清平。 后来,贾进忠拥立小皇女为帝。他们曾以为看到了希望,却不曾想是更深的绝望。 小皇帝荒淫无道,痴恋谢清平,升她为左相,却擢除其吏部尚书的职位,只让她做个手中无权的丞相。 贾进忠趁机派人散步谣言,说谢清平狐媚惑主,以色侍君。 原主性烈如火,自然受不了这个气,与贾进忠一番交锋下来,没伤到敌方,倒把自己气病了……或者说,气死了。 “老师入狱几日?” “已有七日,我四处奔走,但是……” 但是朝野上下,都是阉党的人,他徒任一部尚书,却什么也做不了。 “师兄,你去安排一下,今晚我去见老师一面。” 只是见一面的话,应当不是难事。 段询点头,但又马上皱起了眉,“可是你的身子……” 清平垂下头,淡淡道:“老师,等不了了。” 季厚峰年过花甲,断受不了严刑逼供。何况贾进忠手里那帮子酷吏,一个个都是心理变态,手中酷刑繁多,而且惨无人性。 段询沉默片刻,方道:“好,今夜我派人来接你,现在我就去安排。”他走至门口,又突然折了回来,红着脸从袖里取出一支发簪,小声说:“刚才没来得及给墨砚……你等会帮我交给她。” 清平笑着接过,“师兄你可得快一点,我还等着吃你两的喜酒呢。” 段询认真道:“墨砚已为我蹉跎大好青春,我定不会负她,只是如今阉党未除,百姓遭难,我们无心婚嫁……待天下太平,”他笑了起来,眼中星光闪烁,“我会八抬大轿娶她,再同她一齐归隐山林。” 感觉身子好了一点,清平披起外衣,挣扎着站了起来,缓缓往外行去。她不能再躺在床上了。 老师等不得,西靖忠臣等不得,天下百姓亦等不得。 门外是小桥池塘,暖树寒鸦,一片好春光。 可清平却闻到了血的味道。囚在大理寺中的兵部尚书,死在边疆的十万将士,无家可归的百万流民,还有退守锦阳城的大将……而这只是一个开头。 未来,必将有更多的血雨腥风。 正揣度间,她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看到自己院子墙头冒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少女容色甚美,笑起来让这满园春光失却了颜色。 清平还不及想什么,就已朝那人敞开了怀,“下来。”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粲然一笑,想也不想就一跃而下。 清平忙伸手去接。只是她忘了一件事,上辈子她是个大将军,抱起个少女本不是难事,但现在她是个病弱无力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接住少女? 于是她们二人同时跌倒在地,红的热烈的花撒了她们一身。 少女趴在她身上,慌忙捡起散落的花朵,送到她面前,“左相,这是昨天神像脚下突然长出来的花,我特意给你送来,你喜不喜欢?” 她小脸通红,如同染上一层胭脂,比手里的惜月花更要艳丽。 清平的目光移至她手中的红花上,轻轻说了一声,“惜月。” 少女面露狂喜之色,“左相,你原谅我了?”她见清平默不作声,又惴惴不安起来,小声地问:“那我还能喊你老师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1 清平现如今头疼欲裂,胸中的那颗心好似要炸了出来,眼前一幕幕闪过原主的回忆。 梅花树下,少年状元朝白玉般的孩子伸出了手,“你叫什么名字?” “月……月……” “月?”少女蹙眉,清丽的面庞浮现一丝惊讶,“小皇女吗?你现在不应该在国子监上学?” 孩子歪歪头,天真无邪地问:“上学是什么呀?” 少女低头为她揩去肩上雪花,“以后,我做你的老师……” 那样无暇的孩子,怎么长成这样了呢? 这便是你口中的喜欢吗? 原主身上残余的情绪如烟花在她胸中炸开,灼得她全身都在痛。 后悔、不甘、怨恨……还有那么一丝压得极深却无法言喻的喜欢,都一一爆开。 “老师,”顾西月泪眼朦胧,“你还在怪我吗?” 清平咽下喉中了血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先起来。” 顾西月拂过一缕讶异,却马上藏了起来,抓紧手里的惜月花,委屈巴巴地说:“那老师不许再怪我!” 清平摸了摸她的头,“起来,不怪你。” 顾西月站起了起来,畏畏缩缩地立在她身旁。 “陛下……”清平刚喊了一声,就见少女眼中噙满了泪,“老师为什么不喊我月了?” 好吧,也不是没喊过。 “月……”清平本想同小皇帝说季厚峰之事,但转念想到,如今朝政被贾进忠把持,小皇帝手里无权,知道越多,越是危险,于是只看了看日头,问:“偷跑出来?吃饭了没有?” 顾西月袖下的拳微微攥紧,仰头朝她轻笑,“饿了!” 大理寺地牢之内,当朝酷吏裴显正在审讯一个老人。 老人年逾花甲,瘦弱不堪,偏偏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气势。他微眯着眼,神色淡然,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是蝼蚁一般。 裴显本能地一瑟缩,但马上反应过来,于是愈发愤怒,拿起烧红的铁刷往老者大腿刷去。滋滋焦响传来,皮肉碎裂如缕,可老者只是瞪大着眼,骂不绝口,死不低头。 一番审讯下来,勾结蒙越的口供依然没有审讯下来。 “大人,时候已经晚了。” 裴显扔下手里的刑具,恨恨地瞪了老人一眼,“老匹夫,你真以为谢清平和段询能救你?劝你尽快招供,这样才少吃些苦。” 老人奄奄一息,闻言却还是一声冷笑,“鼠辈。” “冥顽不化!”裴显正想再下毒手,却被一旁的小吏拉住,“大人,您再审问下去他就要死啦。” 他也知不能让这人这个时候死,于是只瞪了他一眼,“你等着。”说罢便拂袖而去。 大牢安静了下来,小吏们将老人从刑架上放下,扔到牢房的稻草上。一个时辰后,急促的脚步声自廊上传来。 “大人,这就到了……” 段询见这副惨状,忍不住先红了眼,抽泣着喊:“老师……学生来晚了……” 季厚峰昏茫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一见面前立着的二人,不知是哪生出力气,抓起身下的几缕稻草朝他们扔过去,怒喝:“谁让你们来的?滚!” 第15章我的丞相啊 “滚!走开!出去!” “国家如此!我一死而已,你们却如此轻率!置天下苍生于何处?置国家社稷于何处?” 清平看着激动的老人,不由也红了眼眶。她知道老人如此是害怕连累到他们,于是走近轻声和他说:“老师,这次行动隐秘,阉党不会知晓。”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2 季厚峰这才安了几分心,握住她的手,“清平,你的病好些了吗?” 清平低下头去,看见老人五根手指中已有三根骨头尽碎,软趴趴地搭在自己的手背上,鼻头一酸,“好了许多,老师莫要忧心。” “好孩子、好孩子……”他含笑看着清平,面上是如父亲一般的慈祥和蔼,“我看着你长大,你从小性子就烈,从前没人敢同你争,但以后不会了,要学会放宽心,知道吗?” 清平点头,“学生知道了。” “别太苛刻自己,你是个女孩子啊……” 季厚峰转头又看了看段询,含笑点点头,“好学生,你也很好……对了,子羽呢?” 段询抿唇,低下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清平缓声道:“他现在不方便与我们同来……” 季厚峰拍拍她的手,“好了,不用骗我了,粮草被劫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他,如今只不过是确定而已。”他叹了口气,“子羽那个孩子,本心不坏,可惜太过偏激,糊涂啊!” “老师……您再熬几日,我们为您寻觅脱身之法。” 如今正途难行,但是劫狱之法可以一试。只是这样一来,老人身上的冤屈就再难洗清了。 季厚峰也明白,瞪了他俩一眼,沉下脸来,“你们忘了吗?我书院里的虽都是一介书生,然而铿锵铁骨,天地难灭!” 书院之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她早知季厚峰定然不应,但仍抱有一丝希望。 “老师,您别激动,我们慢慢再想其他法子。” 季厚峰幽幽叹了口气,“不过一死,我何尝畏惧过一个死字。”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用只余两个指头的手,颤抖又慎重地将其交到清平手上——“这是我所记的真相,证据已被阉党损毁,只有这个……但是也只能最后公布。” 清平双手接过血书,万分小心地收入自己怀中。 这封血书,将是压倒阉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恢复季厚峰清白的如山铁证。但是在阉党当政的现在,清平只能将其收入怀中,贴在心口之上。 以时时告诫自己,勿忘、勿忘。 “走吧,走吧。”季厚峰开始催促他们离开了。 “老师!”他们二人朝季厚峰跪下,长长一拜。 “记住!你们是明德书院的学生,在明明德!匡扶社稷!”季厚峰说着,眼角流下两行浊泪。他遭酷刑时面色淡然,此刻对着自己最得意的两名学生却忍不住老泪纵横,“吾一身何足道?可怜苍生!可怜苍生!” 昏暗的地牢内,满身是伤的老人跪坐在稻草之上,膝下的草已被鲜血染成鲜红,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发颤,可他却挺直着腰,犹如以前在书院传道受业时一般。 季厚峰望着两个弟子的背影,嘴角微扬,“孩子,我现在给你们上最后一课。” 这是清平最后一次见季厚峰。 次日便传来消息,国贼季厚峰,私通蒙越,致莫科城一战大败,在牢中畏罪自杀。 清平愣了许久,心头巨震,就好像上个世界看到临州刺史自城墙一跃而下的那一幕。文弱书生,亦有铮铮铁骨,亦有匡国之志。 季厚峰用生命给他的学生上了最后一课——何为舍生取义。 清平已有数日未曾是上早朝了,虽病体难支,却还是顶着墨砚埋怨的目光穿上了朝服。 一病数日,本就宽大的朝服套在她身上愈发显得空荡,玉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让她看上去十分单薄瘦弱。 如狂风中飘摇的娇弱花朵,一不小心就会折了腰。 可墨砚知道,谢清平并不娇弱。 这人长于明德书院,从小就与那些闻名天下的大家平起平坐,听的是圣贤之言,养的是一身傲骨。 十六岁时,她压过二位师兄的风头,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骑马游街之时,洛安城万人空巷,无论男女,皆为她倾倒。 绝代风华,无双国士,不过如此。 若非要以花相喻,墨砚觉得,大人应当是一簇梅花——不畏风雪,凌寒而开。 可惜以前的大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太过骄傲了。她一路走得太顺,生在光明之中,眼里容不得一点黑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3 昔日贾进忠刚掌权时,也想拉拢这个手握大权的少年英才,几番登门拜访,却被谢清平轰了出去。最后一次,她放出十几条野狗,把贾进忠吓得三魂失去七魄,最后扔下铿锵有力的一句话—— “吾不与腌畜同伍。” 从此贾进忠便对她恨得咬牙切齿,誓要将明德党一网打尽。 可是自从大人醒过来之后,就好像变了许多。 墨砚将清平扶上轿子,望着远去的车轿轻轻笑了。 若说以前的谢清平是一条大江,波涛滚滚,来势汹汹,现在的清平就好像一望无际的大海,表面平静无澜,内里却不知藏有怎样的深沉杀机。 墨砚摸了摸头上戴的新簪子,眼中闪过一抹柔情,“该去给大人熬药了。” 轿子自广成门停下,清平被人扶着下轿,抬头仰视这历经百年的巍峨城墙。 城墙饱经风霜战乱,上面布满各种刀箭划痕,却巍然不倒,守护着西靖皇宫。 十年前,谢康带着他三个刚入仕的学生走入西靖宫廷,指着广成门对他们说:“君子生当如此。” 当如此,生不折腰,死不低头,默默守护社稷苍生。 又两台小轿在广成门停住,从中走出两个老熟人。 段询白了一眼那端肃冷峻的男子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腌畜。” 陆翦面无波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呵,”段询快步走到清平身旁,问:“师妹,你在这做什么?一同进去?” 清平点点头,问:“师兄可还记得十年前老师在这里说过什么吗?” “我自然记得,”段询又瞪了陆翦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只是,有些人早就忘了。” 陆翦脚步一顿,没有与他争辩,只是负手静静地走入了宫门。 他们同中三鼎甲,跟随着谢康的脚步走入这巍巍宫门时,正值少年意气,只想一展平生抱负……那时,还不会想到,十年后会是这样一番情形。 清平叹息,对段询道:“师兄,我们进去吧。” 行走时,她见四下无人,稍微靠近段询,小声跟他说道:“以后不要寻陆翦的麻烦了。兵部尚书空缺,他既然投靠贾进忠,以前又是兵部侍郎,自然有八成把握拿到这个位子,我们不能得罪他了。” 段询声音带几分哽咽,“我知道……可是,他卖师求荣,害得恩师无辜惨死,可还有一丝良知?我还听说他不日就要娶贾进忠的女儿了……相识二十余载,他竟是这样一个人!” “师兄,我们必须忍耐。”清平看着他。 她的眼睛清澈深邃,就好像一口无波古井,让段询也平静了下来。 “好嘛好嘛,都听你的。”段询低着头嘟囔,“师妹,你真的变了许多。” 金銮殿上,小皇帝穿着一身龙袍,懒懒散散地靠在龙椅上,手里头磕着瓜子。看到那一袭红衣时,她心中一喜,差点跳了起来,对身旁面目慈祥的老太监说道:“亚父亚父!老师来看我啦!” 贾进忠笑得很和蔼,“奴家去让人请左相坐下。” “赐座!赐座!当然要赐座!老师身体还没好呢!”小皇帝本来想冲下去拉着心上人的手一解相思之苦的,可是一想到谢清平昔日怎样待她,不由打了个寒噤,手里的瓜子也啪嗒掉在身上。 她慌忙让贾进忠撤掉桌上果盘,正襟危坐,努力装出一副勤政的模样来。只是口里却不断说着——“老师好像瘦了啊。” “亚父亚父,你看,老师穿红衣真是好看。” “老师刚刚是不是看了我一眼呀?” 至于朝堂之上争议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入她的耳朵,全是贾进忠在一手操办。 清平心中叹息,明白了原主为何如此怨怼愤怒。 她一心想把小皇帝教成圣明天子,明君良臣相辅相成,不曾想却教出来一个荒唐的昏君,自己也成了祸国的妖姬。如何能忍? 她此刻不过闲散宰相,手中无实权,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就拢袖静静看着朝上官员争辩。 说争辩有些言过其实,朝上大半是贾进忠的人,还有小部分如鹌鹑般安安静静不敢出声,也只有段询敢说几句实话。 然而清平心中愈发焦灼,老师身亡,陆翦投敌,贾进忠只怕不久之后便会对他们二人伸出毒手,可眼下形势,于他们大不益。 小皇帝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她却有些庆幸小皇帝如此昏庸,也许是表现得如此昏庸,若不是这样,只怕她早被贾进忠用各种法子给弄死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4 至少那人现在还好好活着…… 她想起以前在书院陪老师下棋时,她已将敌方棋子团团围住,可老师只一子,就转败为胜,扭转乾坤。 老师笑着对她说:“避其锋芒争锋相对,置于死地而后生。” 置于死地而后生…… 恰逢此时,朝堂上正在讨论怎么处置败军之将胡破虏。 清平眉头微皱,准备上前进言。 第16章我的丞相啊 百里疆土丢失,十万将士身亡,胡破虏自然难辞其咎。 何况他曾是谢康一手提携,虽远在边关,无法影响京中局势,但贾进忠就是看不惯他。 看不惯归看不惯,他却不敢对胡破虏做得太过分。 蒙越总归是要人打的。 贾进忠使了个眼色,陆翦见状上前,云云胡破虏治兵不严,该当革职查办。 这不过是借机敲打一番谢清平同段询而已。 段询一听,果然急了,正想反驳时,忽见前方那袭红衣微微一动。他心知师妹性烈,只怕这次上朝病情又会严重几分,心里愈发焦急。 在朝官眼中,左相一直是个美人,一个暴躁的美人。 如今月余不见,她变得瘦弱苍白,却无损美貌,玉骨雪肌掩在一副红衣之下,愈发风流婉转。 然而这样的美貌却不能掩盖她比火还烈的暴躁性格。 曾有人与左相政见不和,被她用最华丽锦绣的辞藻骂尽祖宗十八代,最后气得吐血三升,当场告老还乡。 这样惨痛的先例无疑给朝官们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他们战战兢兢,屏气凝神,都在等着左相大人发难,史官也敬业地掏出了笔,准备记录一场精彩绝伦的骂仗。 红衣美人轻蹙眉头,低咳一声,十分可怜。 史官激动地搓起了手。 美人朱唇轻启。 朝官们屏住了气。 她说:“太轻了,按例,当杀。” 小皇帝开心地鼓起掌,很是捧场,“老师说得好!” 贾进忠惊了,顾不得许多,当场拉住小皇帝的手,道:“陛下,不能杀啊!” 他目不识丁,但也知晓厉害,一旦胡破虏死了,边疆无人守护,蒙越大军南下,到时候他的富贵荣华就如虚空泡沫,从此不复存在。 小皇帝嘟起嘴,十分苦恼,“老师说要杀,亚父说不要杀,这可怎么办呢?”她眼睛一亮,自以为想出一个绝佳的主意,“要不把他给分开,老师亚父一人一半,这样就好啦!” 陆翦皱眉,“若杀了胡破虏,何人守边境?” 清平瞪大眼,十分惊讶地说:“不是要将他革职查办吗?我还以为陆大人心中早有大将人选。” 贾进忠沉下脸,他原本也不想将胡破虏怎么样,只是想待明德党人为胡破虏进谏,再趁机敲打一番,没想到清平不按常理出牌,竟要将胡破虏处死。 这样一来,攻守相易,自己反而成了要保胡破虏的那一方。 偏偏小皇帝抬头见他神情冷淡,拉拉他的袖子,道:“亚父亚父,你不开心了吗?我把胡破虏的头和上半身留给你好不好?唉,不过这样一来,老师就只能拿到两条腿了。” 贾进忠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小皇帝说:“陛下,我什么也不要,就让他好好呆在北境,好不好?” 清平得了便宜,也不再卖乖,拢袖又站了回去,看着朝官继续讨论政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5 第二件大事,是江浙海寇频发,都指挥司江海平上书,请求朝廷下拨二百万两白银,以修造军舰。 贾进忠不关心什么海寇,但是一想到那两百万两白银,便眯眼笑着,说:“江都司忧国忧民,这个自然是要允的,是不是,陛下?” 小皇帝盯着清平盯得正入神,闻言点了点头,顺口道:“对对,允了。” 段询站了出来,“我户部自然可以出这个钱,不过修造军舰之事,必须由我户部一手操办。” 工部尚书赵松柏不肯干了,“段大人这么说,是瞧不起我们工部吗?” 清平知道段询的打算,若按正常程序,户部拨款,工部安排建造,但是如今工部在贾进忠手里,这两百万白银流进去就不知道能有多少用在造船上。 粗制滥造,祸患无穷,士兵、百姓都有可能因此遭难。 段询斜睨了他一眼,“就是瞧不起!” 赵松柏大怒,“段聆书!” 段询勾勾唇,“赵大人,朝堂之上,莫要失了仪态。工部置办也未尝不可,不过必须由我户部监察,白字黑字,一项项支出都写得明明白白。不然这个钱,你们想也别想。” 贾进忠冷声道:“大胆,皇上的话你也不听吗?” 小皇帝看了一眼贾进忠,有模有样地喊了一声,“大胆!爱卿你大胆!” 可惜她声音稚嫩,奶声奶气,一点都听不出什么帝王威仪。 贾进忠很无奈,“小祖宗,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用爱卿这个词啦。” “臣自然不敢抗命,”段询面色坦荡,“不过监察之事,自古便有先例,” 陆翦争锋相对,“监察使一直是圣上钦定,我从未听过户部行监察之权,段大人未免管得太宽。” 贾进忠看着陆翦笑得很慈祥,对未来的女婿很是满意。 段询冷哼一声,“那也轮不到你们兵部来做。” 暗香拂动,沉默已久的人突然站了出来,缓缓道:“臣,请命。”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殿上之人,凤目微眯,眼神清澈见底。 小皇帝为美色所惑,呆愣愣地说道:“允!” 贾进忠面色漆黑,阴狠地盯着阶下的女人。而清平凛然无惧,与他对视。 生不折腰,死不低头。 贾进忠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但是最后,那些人都已成了一抔黄土。 他侍奉皇帝很多年,朝堂斗争也看过许多,知道最可怕的不是这些直愣愣的书呆子,而是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比如他自己。 现在的谢清平,并不可怕。 想到这一点,贾进忠又笑了起来。他本就生得和蔼慈善,一笑就更加可亲,就像寺庙里笑口常开的佛陀一般。 从那日被谢清平撵出来,他就暗暗发誓,要让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她一想起当日所为,便后悔不已,痛苦难当。 清平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今日展露锋芒,并非她意料之内,但为国为民,她也不得不为。 这一点上,她与原主无二。 早朝方毕,清平便觉有些气虚,只走了一步,眼前便是一阵漆黑,差点直接倒了下去…… 这副身体,确实不大好。 段询本就一直注意她,如今见她面色出奇的白,忙走上前将她扶住,又急又气地埋怨:“谁让你病还没好就急冲冲地出来早朝?” 清平撑着段询的手,至晕眩之感消退,才苦笑:“这不是怕你独木难支?” “我才不怕他们!” 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大殿,却见陆翦远远立在外面,偏头望向这边,眼中隐有担忧之色。 段询毫不示弱,狠狠瞪了回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6 清平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对段询说:“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刚来京城时的事吗?” 段询点头,“当然记得。” 十年前,三个同窗数载的年轻人初至洛安,客居在城郊的小客栈中。 他们虽家世显赫,却穷酸得很,将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处也没有多少,自然吃不起客栈提供的食物。所幸三人都长了一副好皮囊,几句话就从老板那儿借得小灶,准备自己做菜。 清平唇角微翘,“那时是子羽负责采办食材,我们原以为会每天清茶淡饭,却不想几乎每日的餐桌上都会出现一尾新鲜的鱼。” 段询忆及年少过往,也轻笑出声,“我们问他哪里来的鱼,他只臊着脸说是河里钓的,我们不信,以为他暗地里去跟你父亲借了钱,就偷偷尾随在他后面,结果发现是个卖鱼的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每次都硬塞给他一条鱼。” 他顿了顿,问:“师妹,你同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们相识二十载,你还不清楚子羽的人品吗?”清平望着陆翦离去的背影,声音中带几分感慨,“看到和自己预期不同的东西,然后妄加猜测,误会便是这样产生了,不是吗?” 段询瞳孔紧缩,“你……是说?可连老师都说他……” 清平摇摇头,“妄测无益,我不想与他为敌。对了,这次抢过监察使之位,贾进忠定然气恨,想来不久后就会对你我动手,我们必须小心谨慎,莫让他抓住把柄。” “我知道。” 至广成门时,他们才发现早有人在那儿等候。 贾进忠笑眯眯地说:“左相大人,皇上宣旨让您去后花园见她。” 段询眉头紧皱,“左相病体未愈,身子欠佳,不宜再操劳走动。” 贾进忠皮笑肉不笑,“这可是圣令,奴家可不敢违抗。” 清平颔首,“我去。” 她朝段询道:“有劳师兄去我府邸一趟,告诉墨砚不要等我。”接着便对贾进忠说:“贾公公,请罢。” 第17章我的丞相啊 日头高照,暖阳照耀在女人苍白的面上,为其增添几分晶莹,一如新月生晕。 贾进忠却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只道:“那左相请吧。” 宫楼鳞次,盘盘囷囷,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清平走得很慢,步履悠闲,神态从容,忽略惨白如纸的面色,她好像只是一名普通游人,正细赏宫墙嫩柳。 贾进忠笑得像只老狐狸,“左相,身子可还好了一点?” 清平声音冷淡,“好多了。” “左相还是要多爱惜身体呀,这次病了,陛下可伤心紧了呢。” “公公别担心,您还活着,我自然不敢死。” 清平紧抿着唇,没再搭理贾进忠。倒不是她想装作原身那般倨傲的模样来,实在是身子太过虚弱,眼前一阵阵昏花,连说话也需耗尽气力。 耳边嗡嗡的响,就好像几百只蚊子在她身旁转悠。 这滋味确实难受,但并非不可忍受。 每当清平觉得难受时,总会不自觉想到顾西月。 在遇到顾西月之前,她的人生就像一望无际的荒原,空白惨淡,而且一眼就能望到终点。 她知天命,救万人,最后脱离人世沉沦。 可顾西月却是一个意外,是她早已算好的人生中出现的一个变数。 像一朵绮丽无比的花,突然长在了空空荡荡的原野上。 她看上去娇柔、美丽又脆弱,清平心里知道她实际上强大又狡猾,却还是忍不住接近,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小心翼翼地灌溉呵护。 她觉得自己不爱顾西月,但是总忍不住对她好。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7 大概是觉得,这个意外,着实美好吧。 御花园中,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顾西月坐在百花之中朝她挥手,兴奋地喊:“老师!老师!” 清平的眼中浮现一抹暖意,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世上所有的花都是她,世上所有的花都不及她。 小皇帝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把搂住清平的腰,埋头在她怀中,餍足地吸了口她身上的冷香,说道:“老师,我好想你!” 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清平,问:“你想我吗?老师。” 清平沉默片刻,方道:“不想。” 小皇帝嘴一撇,眼中水光闪烁,好似马上就要哭了出来。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道:“老师老师!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一架古琴静静躺在花丛之间。 琴身乌黑,在日光下呈现金石般的光泽。 清平随手一拨,琴弦微颤,发出空彻轻灵之色。她唇角微翘,道:“是架好琴。” 小皇帝伏在案上,手撑着头,痴痴看着红衣宰相,撒娇道:“老师老师,你给我弹首曲子好不好? “要听什么?” “凤求凰!” 手微微一顿,接着便行云流水般抚起琴来。 琴声婉转连绵,如鸣佩环。 小皇帝却只眼巴巴地看着身前人,倒辜负了这般好琴声。 琴音方结束,小皇帝就开始大肆吹捧,“老师,你弹得真是太好听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清平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问:“陛下可知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小皇帝一愣,“不是凤求凰吗?” 清平轻轻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上写下三个字,“是将仲子,陛下明白了吗?” 小皇帝嘟起嘴,“什么将仲子呀,我都没听过。” 清平摇摇头,一边在她手上划着,一边念道:“将仲子兮,无逾我墙,以前教过陛下的,您忘了吗?” “我忘了嘛!”小皇帝委屈巴巴,“朕……朕日理万机,当然不会记得这种东西!” 清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拿小皇帝没丝毫办法。 贾进忠一旁看了却很开心,皇帝越不学无术,他越是如鱼得水。 最后小皇帝非要用琴相送,说什么以琴喻情,聊寄相思,清平被她缠得无奈,只得应了,让小太监背着琴一路送到了广成门。 和顾西月在一起时她并不觉得累,可一进了轿子,整个人就如失了水的鱼一般,蜷成一团,一手紧紧攥住胸前衣襟,苍白的手背上青筋迸出。 她大口地喘着气,凤目低垂,眼中失去了神采。 墨砚候在府门口,已等候多时,一见那青绿小轿悠悠过来,忙嘱咐下人去热好饭菜。 轿子停下后许久不见动静,墨砚凑近了,躬身问:“大人?” 无人应答。 她一时慌了神,伸手想去掀开帘子。 一只比玉石更要苍白的手从中伸出,按住了她。那手冰凉刺骨,让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清平缓步从中走出,淡淡道:“里面有架琴,放到我卧房去。”她顿了一顿,忍不住又嘱咐,“仔细点,别损伤了。” 两月过后,二十辆制作精良的军舰沿海道往南。 云帆远去,乘风破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8 清平眼中露出一丝欣慰,道:“海线安宁,从此可守。” 段询笑意吟吟,“多亏了忧国忧民的左相大人。” 夕阳西下,余晖洒于海面,水波粼粼,如盛一川碎金。 清平一行人正准备折身离开港口,她抬头见段询不住朝墨砚眨眼睛,不由有些好笑,“要幽会自己寻个地方去,别当着我的面卖弄。” 墨砚红着脸,瞋了段询一眼,低声说:“大人,您说什么呀。” “你们平日见面也不多,今天难得有空,就一起聚聚吧。”清平目光落到她头上的簪子上,摇了摇头,“不然我一上朝就遇到一个思念成疾的,一回家又碰见一个药石无医的,唉……” 墨砚臊得满脸红晕,段询倒是乐呵呵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师妹真是大方,那今天砚儿就归我了!” 清平点头,“你们随意游玩,我自己回去。” 她没有径直回府,反而在洛安街头漫步而行。 行人熙攘,车如流水,若非阉党乱政,也是盛世之象。 这些日子贾进忠几番想寻他们的麻烦,却被他们一一化解,但是现在形势,总归不利,也不知何时能觅得良机。 “昔日曹公进九锡,今朝假王欲受禅……” 一声稚嫩童语将她从沉思中唤回,清平驻足细听,愈听心中愈惊——这分明是在骂贾进忠,而且桩桩罪状,清数得明明白白。 “这首歌你们从哪里学来?”她冲过去颤声问那几个小童。 “我也不知道呀,这几天大家都在唱,姐姐没有听过吗?” 清平冷汗如潮,急忙往回奔去——她得赶紧去找段询。 他们的机会还没到,但是贾进忠的机会已经到了。 第18章我的丞相啊 这些日子她与贾进忠一直暗暗博弈,但到底没有撕破脸皮。明德书院光照天下士子,贾进忠不愿被天下人谩骂,至少明面上要有个好名声。 于是他们间竟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在没抓到把柄之前,贾进忠不会轻易动手,她之前所依仗的也不过是这点。 但如今一切却变了。 歌谣细数贾进忠罪状,字字砭骨,句句诛心,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将他们之前的平衡捅破。 图穷而匕见,只是献图的不是她,也不是贾进忠,而是藏在暗处的第三个人。 清平没走多久,正遇上墨砚白着脸跑了过来。 “大人,”她一见清平,泪就流了下来,“刚刚突然冲出一伙龙武卫,将聆书抓走了。说他滋谣造反,扰乱圣听。” 西靖律令中,造谣惑众的罪名,可大可小,全凭大理寺与刑部评判。 但是大理寺和刑部全在贾进忠手中,还有龙武卫……龙武卫既然出手,说明贾进忠已不会善了此事。 朝中大臣太多与贾进忠有利益勾结,为了自身,他们也会听令于他。 “备马,我进宫面圣。” 见小皇帝也许用处不大,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破解之法。 若非依靠外物,蜉蝣如何能撼动大树? 骏马如电飞驰,直奔广成门。 “大胆!至宫门还不下马!”护卫持枪立在门口,枪尖朝前,想把这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给挑下马。 可未曾想马上之人一个折腰,侧身贴在马背上,一把就夺过了他的枪。 “大胆!射箭!”他刚想下令,却被一个老护卫拉住,“你疯了吗?没看见那是左相大人?左相可以在宫中驰马!”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39 新来的小护卫呐呐,“可是她持械入宫。” 话音未落,枪如寒星,直直朝他飞了过来,插在他的脚旁。 小护卫低头一看,额上顿时冷汗涔涔。 长、枪入地三寸,脚下青石地板上布满了蛛网一般的碎痕。 马上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冽如冰,如同地府修罗。 “谁……谁说左相是个文弱书生?” 清平一路驾马至金龙殿附近,下马后问了太监,才知小皇帝此刻正在菡妃的寝殿寻欢。 小皇帝性荒淫,好女色,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恋慕老师,可后宫的美人一个也不少。其中菡妃便是最得宠的一位。 菡妃气质超群,如亭亭菡萏,遗世独立,与原主有七分相似。 去金龙殿中扑了个空时,清平已知不妙。她纵马进来无非是想赶在贾进忠反应过来之前见小皇帝,可如今……消息恐怕已经传到贾进忠那儿了。 太迟了。 天色暗了下来,乌云压顶,冷风骤起。 宫人见左相面无表情地站在空荡荡的大殿前面,素衣白裳被风吹得猎猎,而她亭亭而立,风骨卓然,像极了一朵遗世的莲花,于是鼓起勇气上前询问。 左相转过头来,惨白的面庞在黑暗中愈发刺目。 “菡妃在何处?”那声音冰冷入骨,还莫名的带几分苍凉。 宫人缩缩脖子,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在中宵殿。” 清平提步缓缓朝后宫走去,“我去寻她。” 她没有再骑马,已经没有必要了。 但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也必须要为之。 中宵殿里,灯火通明,小皇帝枕在美人身上,手里拿着一盏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双目微眯,颊上浮现微醺的坨红。 她摇着手中的酒杯,看着其中鲜红如血的酒液轻轻晃动,微微勾起唇,“老师,你的血是不是也这样的漂亮呢?” 身后的女人幽幽开口,“陛下,您又在胡闹了。” 她的声音清澈动听,有如空谷幽兰,而最后一字又拖得略长,总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若清平在这,定会发现菡妃面貌虽只有七分像原主,可声音和语调,竟是一模一样。 “叫我月。”顾西月轻抿一口葡萄酒,樱唇被酒液晕染,透出艳丽而颓靡的气息。 “月……” 顾西月突然色变,猛地起身,将她踢倒,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的名讳?” 菡妃伏倒在地,面上却毫无惧色,“我本就不是陛下心上之人,在您眼里,自然也不是什么东西。” 顾西月却笑了,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你不是长得最像她的一个,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宠你吗?” 她凑近,嘴贴于菡妃耳畔,吐气如兰,轻轻说道:“你们身上有种很像很像的东西,让我,又想拥有,又想毁灭。” 清平赶到中宵殿,却被拦在了殿外。 “劳烦传信陛下,我有急事要见她。”她朝守在殿外的小太监说,可话未说完,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急啊?左相大人。” 贾进忠从殿内走出,阴恻恻地看着她。 在他心里,清平便是撰写歌谣的幕后之人,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她的同党。 既然彼此撕破脸皮,那就不要讲什么客气了。 清平自知解释无用,只冷冷看着她,问:“你想做什么?” “我还想问左相想做什么呢?您还骑马闯宫,莫非您以为,见皇上有用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0 殿内传来嬉笑之声,小皇帝兴冲冲地喊:“美人,美人,跑慢些,朕来抓你。” 贾进忠笑意更深,面上的褶子挤成了一朵花,“陛下是喜欢你,可是你以为,少年人的喜欢能值几个钱?” “你以为,君王的喜欢能有多深?” “凭着这点微不足道的情意,你就想和我斗?你配吗?” 清平垂下眸,面上无半点血色。 贾进忠自以为戳中她的痛处,笑得愈发开心,“陛下喜欢你,现在不还是在宠幸别的女人?谢清平啊谢清平,你如果一年前能下狠心拥立顾昭为皇,也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 顾昭是顾西月同父异母的兄长。 一年前,他曾偷邀谢清平至府邸,言皇上无道,阉党专权,京城卫军尽在贾进忠手中,如今之法,只有联系各地诸侯,调兵回京勤王。 他看着面前美若谪仙的女人,含情脉脉地说道:“愿与卿共享天下。” 可彼时的谢清平,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却没有马上答应,只道要回去思考几天。 这几天之内,消息突然泄露出去,贾进忠先发致人,朝先帝诬告顾昭意图谋反。先帝派人搜查,果然发现了一封封与诸侯联系的书信。顾昭有口难言,只得仓促起兵,不出所料一月便战败身死。 而从此先帝对贾进忠越发信任,更将龙武卫交给了他。 “你不是恨我吗?”清平抬眸看他,眼神清澈透亮,并无一丝痛楚,“放了他,我随你处置。” 贾进忠啧啧叹息,“左相啊,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我知道你这种人是不怕死的,只有让你的亲朋好友都因为你惨死,只留你一个人凄凄惨惨的活在世上,你才会感到痛苦。” “等你再老一些,陛下也不会再喜欢你,到时候,你就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一样,真是可怜。” 狂风扫落叶,暴雨如飞湍。 雷电好似长蛇在夜空蜿蜒,劈开黑夜,带来了一瞬的光明。 顾西月自轰隆雷声中猛然坐起,按住心口,面色苍白如纸。 她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人——菡妃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可终究不是她。 不是她。 她来不及穿上鞋履,赤足踏在冰凉的地上,披头散发往外跑去。 刚出内殿,便撞进了一人的视线之中。 “陛下,这么晚您要去哪里呀?”闪电惊起,老太监的脸狰狞犹如厉鬼。 小皇帝扁扁嘴,眼眶通红,“朕、朕才没有做噩梦!” 贾进忠这才放下心来,好声好气把小皇帝哄进了寝殿。 小皇帝窝在被子里,忽然拉住贾进忠的袖子,糯糯地说:“亚父,打雷……我怕……” 贾进忠先是安抚了她一下,然后将蜷在地上睡着了菡妃唤醒,“陛下还醒着,娘娘还是别睡得太香。” 菡妃见着贾进忠,神色也有几分仓皇,低头应着,想上床去照顾小皇帝,可刚一靠近就被小皇帝一下推开。 “我不要她!”顾西月吸了吸鼻子,“我要老师!” 贾进忠一下子就沉下脸来,冷声道:“陛下!” 小皇帝吓得一抖,却执拗地坚持:“我要老师!” 贾进忠瞪了一眼菡妃,“还不去照顾陛下。” 小皇帝抱着被子滚到床的另一头,红着眼喊:“我不要她,我就要老师!” 三人之间一片静默,顾西月抽抽搭搭,一边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一边哽咽着说:“亚父,我怕……我要老师,我就要她……” 她哭得几次都要背过气去,差点在床上翻滚耍起无赖来。 贾进忠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稍微柔软一点,“陛下乖,别哭了,老奴这就去派人请左相过来,好不好?” 顾西月啜泣着问:“真的吗?” “当然,老奴怎么会骗陛下呢?”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1 顾西月破涕为笑,“亚父,你待我真好!” 贾进忠摸着她柔软的发顶,“陛下要记住老奴的好才行呀。” 清平一直立在中宵殿外,任风吹雨打,却不曾移动半步。 没过多久,突然来了几个小太监,给她撑伞,要她先换身衣服,然后去面见陛下。 待她换了身干爽衣服,正准备进入内殿时,贾进忠小声对她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告诉陛下,别害了她。” 清平脚步一顿,缓缓走了进去。 小皇帝一见她,就饿虎扑食一般猛地扑了过来。 “老师,我好怕……” 清平看了眼她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侧头看了眼候在旁边的贾进忠,伸手为少女揩去了她面上未干的泪痕。 “别怕,我来了。” 又一声惊雷。 顾西月一个哆嗦,忙把清平拉上了床,用被子将她团住,再缩到她的怀里,道:“老师,你身子好凉,我给你暖暖。” 清平抱住了她,将目光移到了酷似自己的那女人身上,“菡妃?” 顾西月忙双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许看她!”然后转过头去朝他们喊,“还不退下!你们都退下!朕要睡觉了!” 贾进忠沉默着看了清平半晌,然后沉声嘱咐下人,“都退下吧。”说着,朝小皇帝一躬身,“那陛下便好好休息。” 宫人列次退下,殿内很快又变成空空荡荡的。 雷声隆隆,清平在顾西月耳畔说道:“贾进忠倒是宠你。” 顾西月将身子与她贴得更紧,待下一声雷声响起时,方飞快地回:“我像他女儿,你身子还好吗?” “无事,段询,能救?” 小皇帝身子僵住,埋头在她颈间,“对不起……” 清平叹了口气,感受到颈间一片濡湿,便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必自责……” 尽人事,知天命,如此而已。 少女的声音极轻,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清平耳中——“我只是心疼老师。” 清平一愣,却忍不住在想,让顾西月这般心疼的,到底是原主,还是此刻的她呢? 她心里明白想这些无益,却忍不住一直胡思乱想,直待怀里人出声才醒过神来。 “还是依计?” “依计。” 中宵殿外,贾进忠死死地看着宫殿紧闭的大门,脸色阴沉。 为他撑伞的心腹有些不解,“公公,就这样直接放她进去,万一她跟陛下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又怎样?龙武卫在我手上,她掀不起什么浪。”他转身往宫外行去,一边走一边感慨:“陛下开心就好……我真是老了,人一老就开始心软,看见陛下就好像看见了珠珠小时候一样,唉……” 第19章我的丞相啊 这是清平第二次来大理寺地牢。 昏暗、逼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是她对此处唯一的印象。 脚步声渐起,一只瘦老鼠机敏地抬起头,打量几秒后,飞快地钻到枯草后的洞中。 躺在稻草上的人,血肉模糊,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没有知觉。 清平停住脚步,轻轻喊了一声:“聆书。”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2 许久过后,那人才慢慢抬起头来,黯淡的烛光,将他面目全非的脸映照得愈发狰狞。 他的脸应是被烙铁烫过。原本清雅好容颜,如今肿胀枯黑,比恶鬼更要可怖。 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段询看不清来人,只依着声音判断,嘶声回了一句,“师妹?” “是我……你受苦了。” 段询扯着嘴笑了笑,又马上痛呼出声,“哎,该死的阉党,下手可真狠。”他感到手被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握住,滚烫的液体一滴滴落在自己手背上,于是故作轻松,笑道:“师妹,别哭啦,我为国而死,未必不能青史留名。我们读了这么多书,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那人却哭得更厉害了,压抑已久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段询突然愣住,然后发了疯一样四处摸索,终于在身前之人的发髻上摸到了那支熟悉的簪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反握住女人的手,柔声道:“砚儿,不要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墨砚将他的手贴在面上,流泪道:“聆书,你要好好活着,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 昔日横波目,而今流泪泉。 段询虽目不能视,却已猜到自家姑娘此刻是哪般狼狈。 “砚儿啊砚儿,”他把墨砚抱在怀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并不怕死,只是苦了你,苦了你啊。” 就算许多年后,他的姑娘已另嫁他人,子孙满座,可一想起今日,未必不会泪流满面。 受苦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段聆书,你个骗子!”墨砚咬牙切齿,一改平日温柔如水的模样,只是恶狠狠的威胁:“你敢死!你敢!” 段询又叹一声,缓慢而坚定的将她推开,“师妹,劳烦帮我照顾好砚儿。” 清平点了点头,道:“好。” “家国天下……师妹,聆书在九泉之下,与老师同等你的凯旋。” 清平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双手合十,朝他长长一拜,“我会尽此生之力,护天下海晏河清。” 段询哈哈大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没几天,有个叫李孝义的书生去大理寺自首,说那首诗是自己撰写,段大人并不知情――当时他听说季厚峰死在狱中,深感奸臣祸国,激愤个之下便写下此诗,印发多份散于城中。 他说得有理有据,可官吏只道他是段询同谋,也要将他收入牢中。 李孝义明白,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贾进忠想要的结果,可笑他自以为做了件义士之举,竟连累了一个难得的好官。 “我一介布衣,身如野草,一死何足道?可大人如日如月……我竟累大人如此!”他悲泣三声,触柱而亡。 鲜血高高溅起,染红了府衙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四字牌匾。此事传开,群情激愤,天下士子为段询请命,贾进忠愈发声名狼籍。 当天晚上,段询死于狱中。听人说,他遭过许多罪,死时四肢尽断,双目被剜,却仍朝阉党痛骂,气绝前长笑出声,“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听了这个消息后,墨砚不声不响地将发髻梳成妇人样式,一身缟素,头戴白纱,如同为亡夫守孝。 清平见她此番,也未曾劝拦,只是心里愈发郁郁,平日里对着小皇帝难免总冷着一副脸。 这日小皇帝依旧宣她来御花园抚琴,正逢朝臣匆匆过来进言,说江南水患,百姓遭难,饿死之人不计其数,请求朝廷拨款救灾。 小皇帝眨眨眼,十分不解地问:“何不食肉糜?” 清平抚琴的手猛地向下一按,尖利的琴弦割破手指,鲜血顺着苍白修长的指尖滴下。 小皇帝忙执起她的手,轻轻呵着气,痛声问:“老师,疼不疼?” 可不想清平只是狠狠将她推开,冷声斥道:“昏君!” 小皇帝跌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她愣了一下,马上又站起来,抓住清平的袖子,痴痴问:“老师?” 清平见她如此昏庸无状,一时想起季厚峰三根断了的手指,一时又想起段询血肉模糊的形状,胸前的血书如同烙铁一般,灼得她痛楚难当。可小皇帝见她紧皱着眉,心头担忧,眼巴巴地往枪口上撞。 “老师,你怎么样?” “啪!”一声脆响。 小皇帝被这一巴掌给打晕了,雪白的脸上马上浮现五道鲜红的指痕。她捂着脸,半晌不能言语,眼泪如泉般哗哗流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3 贾进忠小步跑来,看着小皇帝肿起的脸,心中疼惜不已,急忙朝宫人喊:“还不快叫太医来!”又向清平喝道:“大胆!” 清平亦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手,神情有几分怔怔,片刻后,她惨淡一笑,朝小皇帝跪下。 “臣损伤圣体,请陛下赐死。” “老师,”小皇帝委委屈屈地哭着,“你为什么要打我?” “为天下百姓……”清平面色不变,“臣不后悔,只求陛下赐臣一死。” 小皇帝气得跺脚,“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便转身跑开,跑了没多远又扭头朝宫人喊:“你们、你们不许抓老师!她没有损伤圣体!没有打我,没有!” 这句话让原本想下令将清平收关入狱的贾进忠闭了嘴。他低头看了眼清平,冷笑道:“左相,别仗着陛下宠你就胡作非为。” 清平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贾进忠心中牵挂小皇帝,扔了几句威胁的话后,就去追她了。 一进金龙殿,他就发现殿内已是一片狼藉,什么古董花瓶都已经成了碎片,宫人们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小皇帝缩在墙角,呜呜地颤动着肩膀。 贾进忠避开地上的碎片,慢慢走了过去,“陛下,先擦一下药,好不好?” 小皇帝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抽抽搭搭地问:“亚父,老师为什么要打我?” 怀里的孩子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要在父亲的怀抱中寻求一丝温暖慰藉。贾进忠想到没入宫时女儿扑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情形,又忆起侍奉小皇帝这些年的情分,只觉一向冷硬的心也被她哭软了下来,“陛下乖,咱们不哭了啊。” 小皇帝抓着他的衣襟,哭得差点要断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这么……喜欢她,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我?” “乖、陛下乖……” 安抚许久后,小皇帝才安静了下来,终于肯跟着贾进忠走出这间房,乖乖坐好让人上药了。 药膏晶莹如雪,宛若羊脂白玉,可小皇帝一看,又不自觉想起了清平红色朝服下的那一身雪肌玉骨,于是泪也刷刷地落了下来,冲散了面上的药膏。 “亚父,我不想看到老师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贾进忠眼中暗光拂过,可面上依旧笑得和蔼,一边小心地给小皇帝擦药,一边试探性地问:“那陛下要将她收监入狱吗?” 小皇帝想了想,难过地皱起眉头,像拨浪鼓一样摇起头来,“不行不行,老师会疼的。可是一看见老师,我也很疼,怎么办呢?”忽然她眼睛一亮,大声道:“我要贬她!” 第20章我的丞相啊 一开始听小皇帝说要贬清平,贾进忠是挺开心的。虽然段询季厚峰都已身死,清平一个人翻不起什么事来,但她总在朝堂之上给他不痛快,看着心烦。 但是他马上又想到,左相一职,虽为一品大员,但并无多少实权,如果皇帝不小心给那人指派一个品级略低但手握大权的职位,于自己是大不利。 还不如让她在京城蹦跶。 “我、我要!”小皇帝腮帮鼓起,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我要把她贬成七品芝麻官!” 贾进忠低头笑了出来,马上唤来内监将七品官职都一一列出来让小皇帝筛选。 七品……她谢清平就算能上天,也没法跟自己斗。而且当一直高高在上的丞相被贬谪成七品芝麻官,让她感受下被陛下抛弃的滋味,也未尝不可,贾进忠心底是这样盘算的。 小皇帝手里拿着朱笔,另一手捏着一只蛐蛐,口里喃喃:“大元帅啊大元帅,你替我选一个吧。” 蛐蛐在纸上爬了一会,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一行黑字之上,一边低鸣一边扇着翅膀。 “嘿,就是这个啦!”小皇帝在那行黑字上划了一个大大的红圈,忍不住又玩心大起,用笔尖逗弄着蛐蛐。 贾进忠怕那张纸被皇帝毁了,忙从她手下夺下,瞥了一眼,黄帛上乌泱泱的一片,像是一群蚂蚁张牙舞爪——他一个也看不懂。 他正想问一下宫人这是什么官职,却见小皇帝挥舞着手来抢,“让我玩蛐蛐,我要玩蛐蛐!” 贾进忠生怕皇帝玩着玩着又改变了主意,忙将黄帛交给内监,道:“拟好圣旨,送到左相府邸里去。” 事实证明,他这个举动是正确的。 没过半个时辰,小皇帝突然一扁嘴,又红了眼圈,“呜呜,我还是舍不得老师。”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4 贾进忠忙哄道:“圣旨已经下了,不能反悔了,陛下先敲打一下左相,让她明白谁是君谁是臣,如果再想她,以后找个机会将她调回来不久好啦。” 小皇帝听了,觉得甚是有理,于是破涕为笑,“亚父说得对!”她哼哼几声,十分得意,“看老师以后还敢不敢打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臣领旨谢恩。” 清平接过圣旨,送别了宣旨的太监后,便让墨砚赶紧收拾行囊,自己却去卧房背了那台古琴。两人乔装打扮,一个装作文弱琴师,一个装作琴师夫人,很快就离了洛安城。 在城郊的客栈里,她们取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驱马向南行去。 贾进忠很快就会知道小皇帝给的官职是什么,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清平忍不住回首,见洛安城盘伏在原野上,城门洞开,如同一只吃人的巨兽大张着口。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士子梦寐以求,想在此地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清平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十年前,三个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赶来此处,想一展平生之志,兼济天下苍生……可如今,只有自己逃出来了。 宦海,杀人不见血。 金銮殿外,贾进忠脸色阴沉无比,尖声问:“江浙监察御史?” 裴显吓得瑟瑟发抖,“是啊,大人……我只怕她……” “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负手急急在廊上踱了几步,面上难得露出几分焦灼。 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手中权力并不亚于京中大员。 何况江浙自古富庶,还有一支他无法控制的奇兵——江海平。 “大人,您打算……?” 贾进忠瞪了他一眼,“还用我说吗?赶上她!杀了她!官道上都给我重重盘查,小路也别放过,我就不信,她能逃到江浙那边去!” 裴显抱拳,“小人遵命。” 或许不是虎落平阳,而是放虎归山…… 贾进忠望着斜阳,发出了一声叹息。作为一个从最底层的市井无赖,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的人,他很少自大,因为他深知在官场之上,自大会让人付出多大代价。 天子骄子如谢康,也是因为一时自大而败给了自己。 可是他还是一不小心就犯了曾以为绝对不会犯的错误。安逸得太久,人就会变得迟钝……就像当年的谢康一样。 贾进忠垂下头,身影佝偻,白发颤颤。 他慢慢走入殿中,看着趴在榻上玩蛐蛐玩得正上瘾的小皇帝,眼中露出几分深沉杀意。 为何这么多的官职中,小皇帝偏偏选中了江浙监察御史呢?难不成她一直在佯作痴狂,装出一副昏君的样子来糊弄自己? 不、不对……那不是小皇帝选中,而是蛐蛐爬过去的。 难不成当真是天意? “啊!赢了!”小皇帝突然跳了起来,开心到手足舞蹈。她注意到贾进忠进来了,于是赤足跑了过去,将手握成一个拳,笑吟吟地说:“亚父,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贾进忠看着她,眼中探究之意并未消散,“哦?是什么东西呢?” “哎呀,亚父猜一猜嘛。” “是……玉玺吗?” 你想要的,是皇权吗? 小皇帝先惊讶地张大了眼,然后吃吃笑了出来,“亚父说什么呢,我的手这么小,哪里能装下这——这么大的玉玺。”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大大地划了一个圆,然后再将手张开,说:“看!这是我新封的神勇无敌大将军!” 她手里的是一只大蛐蛐,朱头青项,双翅金黄,一看就绝非凡品。 小皇帝脸上一派童稚天真,不像是作伪。 贾进忠疑心未消,只笑着道:“那陛下可要好好护住了,别让有心人偷了去。” 小皇帝忙将蛐蛐抓住,圆溜溜的大眼睛转着圈,小声跟贾进忠说:“亚父亚父,我只给你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5 “陛下就……不怕我会偷了去吗?” 小皇帝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亚父要是喜欢,我给你就行了呀。” 官道之上,清平让墨砚在岔口处停下,拿了古琴与必要的干粮行囊后,她在马屁股上刺了一刀。骏马吃痛,嘶鸣一声,飞快往前奔去。而她们二人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半里外有个小客栈,那儿有新的马车接应,换车五处之后,我们便可改行水道。” 第21章我的丞相啊 黑夜如潮,吞噬无垠天地。 清平抬头看了眼厚厚云层,道:“今晚有雨。” 有雨,便会留下车辙痕迹。 “已经换车五次,应是来得及吧。”墨砚虽这样说着,可眉头也是紧皱。 清平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停车。” 她割断连接马与车厢之间的缰绳,将琴横在前面,翻身上马,朝墨砚道:“上来。” 可墨砚却没搭上她伸出的手,反而一跃,坐到了她的身后,“大人身子不好,就由我来御马。” “……你要珍重自身,”清平不知想到什么,轻蹙着眉,“聆书只盼你安好。” 墨砚身子一顿,低低应了一声,双目含笑,眼中俱是苍凉,“我知道,我自然知道。” 惊雷乍起,夜雨滂沱。 一骑绝尘,掠过黑黢黢的山陵。滚滚江水奔流,震得小道上碎石乱溅。 “快了,只有十里左右就能到港口了。” 墨砚心中早就存疑,可此刻才忍不住,轻声问道:“这一切,都是大人的安排吗?” “算是。” 墨砚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那……聆书的死呢?” 闪电划过夜空,清平的面色惨淡又颓然。 她深吸一口气,张口,颇为艰难地说:“我说我并不知情,你会相信吗?” 墨砚勾起唇,黢黑的眸子里仿佛蕴藏一团火焰,笑容又如灿烂的夏花,“能为大义而死,是我们的荣幸。” 清平突觉不妙,“你想做什……” 话音未落,她只感颈后剧痛,接着眼前昏黑一片,顿时便没了知觉。 墨砚揽住她软下的身子,换过二人衣物,寻觅一处隐蔽之处,用野草浮土为她遮住身形,又拿过匕首,在自己脸上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大人,墨砚跟了您二十二年,只任性这一次。”她刻意放缓了驰马的速度,待听到身后隆隆马蹄声时,唇角轻勾,双脚夹紧马腹,如电般向前驰去。 “谢清平,我劝你赶紧束手就擒!”裴显在身后喊道。 他见前方纵马之人连头也不回,便策马弯弓,朝飞奔之人连放三箭。 女子闷哼一声,伏在马上,血迹在左肩晕开。 她攥紧缰绳,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相公,我随你来了。 裴显心中大喜,正想追上将她活捉时,突见马头一转,女人御马直直朝奔流的大江驰去。 “该死!” 他连忙去追,可赶到崖边时,只看到了惊涛拍岸,滚石飞溅。 “大人,这……” 裴显啐了一口,“可恨,去沿岸搜寻,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尸体!”他知道跳入江中凶多吉少,却还是嘱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6 三日后,卫军在下游几十里外发现了女人的尸体。尸体被石头拦住,不过因浸泡数日,又在水中漂浮时与礁石树枝相撞,伤痕不可胜数,面目已难分辨。 裴显从女尸肩头拔下羽箭,箭头之上铸有“龙武”二字,“是她。” 今年的洛安要比往年燥热,烈日炎炎,已有几分酷暑的气息。 小皇帝窝在阴凉的宫殿里,贪凉不肯去早朝,贾进忠听了,只笑一笑,也由她去了。 正是晌午时分,宫人们多精神不济,站着站着就打了个盹。 一个白面年轻太监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朝他们点点头,“公公让我来给陛下送一份冰镇乳酪。” 这人名为王兴,是司礼监的太监,在贾进忠很是得宠。 小皇帝呆呆坐在椅上,面前放着一簇刚摘下的深红花朵。 她只着一件轻薄纱衣,底下的肌肤如雪莹白,端坐在那儿,仿佛一座无暇玉像一般。 “陛下,公公知道您没吃午膳,特地让御膳房做了一份冰镇乳酪,让我给您带来。” 小皇帝的睫毛抖了抖,秀丽绝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问:“左相,有消息了吗?” 王兴将食盒打开,把那碗还冒着丝丝凉气的奶白乳酪端到皇帝面前,口里极小声地答道:“今儿得了裴显的消息,好像是找到了尸体。” 顾西月咬紧了唇,身子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本就生得荏弱美丽,此时眉目低垂,双肩颤动,愈发楚楚可怜。饶是王兴当了许多年的太监,见得此景也不由感慨,小皇帝果然如珠如玉,又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也难怪在宫中活了这么多年。 “那不是她,对不对?”顾西月轻轻地问。 王兴抬头,见她下唇已被咬破,一丝血迹顺着雪白的下颚流下,滴落在鲜红的花瓣之上。 他心中一惊,忙低下头,“请陛下爱惜身体。” 顾西月低头望着案上的红花,痴痴一笑,神色哀戚无比,“她不会死的。” “陛下,”王兴看她如此伤心,有几分不解,“您与左相,难道不是逢场作戏?她一死,我们正好施行原计划,反正她在两月前不也应该死了吗?” “两月前?”顾西月垂下头,把弄着案上如火般鲜妍的红花,眼中流露出一两分追思,“那天,神像脚下突然长出了这种花,像血一样的花。我偷偷跑出宫,爬上了她家的墙。” “啊,您居然……”王兴知道小皇帝看似懵懂天真,实际上心机深沉,不似少年人,便奇怪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顾西月扯扯唇角,“也不知道为何,就想那样做了。我爬上墙,正好撞见了她。她一见我,就张开了手,让我跳下来,她会接住我。” “她的眼睛很亮、很清,一对上那双眼睛,我就什么都忘了,痴愣愣地跳了下去,把花送给了她。” “将仲子、将仲子,”顾西月一边念着,一边轻笑着说:“将仲子兮,无逾我墙……不悔仲子逾我墙。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王兴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惴惴不安地揣度圣意,“您喜欢上了左相吗?” “喜欢?”顾西月轻抚手下柔软的花瓣,“我以前一直觉得,老师生得这么美,能力也强,可惜性子太过冷硬,就像她爹一样,不好驾驭,势必会成为我路上的绊脚石,但有时又忍不住想,要是她对我温柔一点,该多好。” “也许逢场作戏太久,连我都不明白……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的这两个月,当真快活,胜过我们以前日日相对的十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朝得见,若痴若狂。 这也许只是普通人眼里的心动,但对于帝王而言,说喜欢,还是太轻了。 御史在上任路上遇到流寇,不幸身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洛安。 小皇帝一听此事,便晕了过去,然后大病一场,罢朝数日,朝政之事,全由贾进忠一手打理。 而陆翦,很快便当上了兵部尚书,又将娶贾进忠的女儿,成为洛安城里炽手可热、人人巴结的新秀权贵。 洛安乾坤已变,而江浙仍是像往常一样繁华安闲。 江浙总督张经略正蹲在地上,观赏着浙商刚送来的一株名贵兰花。幽兰亭亭,花叶袅娜,如玉人静立。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这不是一盆韭菜吗?” 张经略的脸登时黑了下来,一边回头一边呵斥:“你知道这要多少银子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一下被掐住了喉咙,脸涨得通红。 来的人白面无须,是都知监徐长福。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7 张经略忙点头哈腰,谄媚道:“公公说得没错,这就是一盆韭菜!” 徐长福笑呵呵,“总督大人这是在干什么?” 张经略脸有点红,“这不那位小姐就要大婚了吗?我正想要送什么过去。” 徐长福眼光掠过那株幽兰,嘲讽道:“大人原是想送一盆韭菜?” 张经略吓得连忙摆手,“公公可别吓我,我哪敢对那位不敬。不过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那位大人最不爱虚的,你要送就送点实的。”徐长福语气冰凉,“而且,送兰?你怎么想的?是想给大人找不痛快吗?” 张经略猛地想起一事,顿时吓得冷汗如流,连忙朝徐长福拱手,“多谢公公指点。” 十年前,少年状元策马游街,名动京师,被誉为“治世之兰”。 二人正闲谈间,小厮进来传信,说是都司请两位大人前去府上做客。 张经略一惊,“他江海平什么时候也会行宴请之事了?” 徐长福冷笑一声,很是不以为然,“肯定也是想趁机讨好那位,穿着裤子拉屎,还以为别人看不见吗?” 张经略脸色一时红一时白,许久才叹气说:“公公,您初来此处,不知道江海平这个人……有点不一样。” 徐长福很快就知道江海平哪里不一样了。 江府虽大,却很是空旷,别的府苑青草池塘,鸟语花香,他这里倒好,偌大一块地方,被开辟出来做了一处演武场。 “这人是个傻子不成?” 张经略干巴巴笑了两声,“他只是一根筋。” 一阵袅袅琴声传来。 琴声铿锵,隐隐有杀伐之意,张经略眼前仿佛出现了兵戈铁马,血染黄沙。他心中巨震,不由赞了一声——“好!” 徐长福如同看神经病一样瞥了他一眼,拢着袖子,嗤笑:“真是不懂你们这群装腔作势的文人。” 张经略没理他,反而加快脚步朝琴声传来处行去。 抚琴之人背对他们,盘腿而坐。 隔着一层白纱,张经略看不清内室详情,只盯着那清瘦纤细的背影,心中突遇知音之意变成一种难言的怜惜。他想拂帘而入,又怕唐突佳人。 佳人似乎身子极差,一边抚琴一面轻咳,至后面咳嗦越来越频繁,竟连琴声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张经略怜惜美人,心疼地说:“姑娘,你无碍罢。” 那人沉默许久,忽然轻笑一声。 她的笑声亦清冽如冰,好似佩环相击,珠玉扣盘。 她站起整理衣袍,转过身来,朝张经略道:“张大人,许久未见。” 佳人素衣白裳,容色清丽,长发未束散于身侧,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可张经略却吓得双腿颤颤,抖成了一个筛子,“谢……谢清平……” “原来你这逆贼竟没有死!正好让我撞见,”徐长福见得江海平身着重甲,缓步走出,不由有些惧怕,吼道:“怎么,你们俩还想谋反不成?” “谋反?”清平想起第一个世界,心里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谋反是不可能谋反的,谁让小皇帝是那个人呢? 她朝江海平示意,“都司,动手吧。” 江海平一挥手,早已埋伏好的士兵冲出,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真要谋反!” 清平嗤笑,“谋反这个词,我听过很多次了。” 徐长福面如土色,“我比你官职高,你们无权处置我!” 清平弯腰,从琴中取出一柄湛湛宝剑,“那它可以吗?” 徐长福不识此物,但张经略到底是一方大员,马上就认了出来,“尚方宝剑!”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8 清平拔剑出鞘,寒光凛冽,冷气凝白光。 她道:“不错,正是尚方宝剑。” 那日御花园中,她方触琴弦,便知琴身藏有异物,怀疑是小皇帝暗中试探,于是拿起她的手,在其上写了三个字。 她说的是“将仲子”,写的是“江海平”。 后来小皇帝时常叫她来弹琴赏花,兴起之时,她们一边说着缱绻之语,一边用指尖在彼此的手心轻划。 贾进忠本不识字,又一直以为小皇帝是没长大的孩童,便只当那是女人间略带暧昧的游戏。 他哪里知道,两个女人言笑晏晏之间,就在他眼皮底下,已将对付他的法子商议出来。 只是计划终归是计划,段询的死,却是一个意外。 原计划中,段询不会身死,墨砚无需相随。 清平轻轻一弹,宝剑嗡嗡作响。 寒光印在她的眉眼,为她本就清冷的容颜增添几分肃杀。 “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杀你们,可还够?” 第22章我的丞相啊 大海一望无际,泠泠月光洒于其上,为其镀上一层飘渺的银辉。 船头,一人正迎风而立。 衣带当风,白袍鼓起。 月下之人一身嶙峋瘦骨,面无血色,时不时捂唇轻咳几声,看起来颇为孱弱。 江海平见得,忙疾步走近,道:“大人,何不去房中休息?” 清平摇了摇头,垂下眸子。海上烟波飘渺,星汉灿烂,星月交辉,伊人低垂着眼,一川星月印入她眸中。 可她神姿高彻,却丝毫烟火气也无,好像随时会羽化而去。 海风拂来,清平又捂唇低低咳了几声。 江海平瞥见她掌心那抹殷红,心中一紧,“大人,你的身子……” 清平笑了笑,“都司不必如此客气,我无碍的,至少会比贾进忠死得晚点。” “大人身上牵系万人性命,还望爱惜自身!” “我不过一介书生,都司手握重兵,守一方安宁,才真是国之栋梁,”她思及前世,不由有些脸红,感觉好像在夸自己一般,又觉得这样想实在幼稚,于是轻敲船舷,试图转移话题,“我们沿海线向北,可会惊动沿岸水军?” 江海平不明白她为何又重提此事,却依旧认真回答:“江浙阉党已除,不担心他们暗中报信,惊动倒是不会惊动,只是军队出海十日不回,会由监察司上报兵部,至多一月后就会被朝廷知晓,我们是否会打草惊蛇?” “兵部的话,无妨。” 江海平却有几分怀疑,“听说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是真国奸的女婿?” 清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仰望一轮皎月,忽然提起一桩旧事。 “十年前,我与聆书子羽同中三甲,一同月下畅饮。那夜明月当空,我们饮至酣处,兴致正浓,又正逢人生得意时,便抚琴唱歌,举杯吟诗。” 陆翦倚树吹箫,谢清平端坐抚琴,而段询一手拈花,一手引拍相和,一边拍,一边唱,唱:“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她明明是在讲述原主的回忆,可眼前浮现这一幕时,还是不由勾起唇,叹了一声:“那时,真是快活。” 少年一展平生志,粪土当年万户侯。 一曲作罢,他们又兴致勃勃地谈起日后进入仕途,要如何施展抱负,谈及官场之上遇到佞臣之徒该如何应付时,谢清平一拍桌案,大喊:“提剑,宰了他!” 桌案轻颤,酒水洒溅出来,段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醉醺醺地附和:“对!没错!宰了他!” 只有陆翦,酒醉之中仍有几分清醒,思忖片刻,才道:“也许可虚与委蛇,伺机而动。”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49 “立在阳光里的人,自然是光风霁月,行于黑夜中的人,未尝不心向光明。”她朝江海平说道。 上书房里,贾进忠大剌剌地坐在紫檀椅上,面前的桌案上放了一大叠奏书。 陆翦站在一旁,为他一字一句读着奏折。 青年字正腔圆,用词极精准,寥寥几句话就能将长长文书给概括出来。 贾进忠听得舒心,真心感慨了句:“不愧是状元之才,当年若不是谢清平挡着,你怎么着也不至于拿一个榜眼。” 陆翦微微垂眸,状若无意地翻着奏折,“我一直不及她。” 贾进忠重重咳了一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又想到自家女儿,稍稍放低了姿态,“呆子!你还比不上一个死人吗!对了,”他忆及一事,问:“我听兵部侍郎说,江海平带军出海已有十日未回,你为何一直没和我说?” 这老贼,果然在监视自己,陆翦心中暗骂,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战事一瞬千变,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江海平……”贾进忠紧皱着眉,“我总有些不放心。” “岳父不必担心,如今的时节,船队若想北上,需得逆风而行,至少要花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再收到江浙文书,我自会向您禀明。” 贾进忠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他含笑看着面前青年,欣慰地说:“你想得很周到,真是不错。” 月夜之下,战舰迎风斩浪而行。 江海平看了一眼鼓起的船帆,衷心赞叹:“本来逆风而行要三月才可到洛安,可大人运来的这批战舰,多桅多帆,逆风亦可快行,大抵只要一月半就能到洛安了。”他哈哈大笑两声,“开始接到这批船时我还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设计,看来大人真是深谋远虑!” “过誉了。” 她接手那批军舰制作之时,就已有此打算,贾进忠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他手中的龙武卫,若无军队相抗,实在不好对付。而顾昭那次谋反后,先帝大举削藩,诸侯手中已无多少权力,地方又多与贾进忠有通,唯一能调动的两支军队,无非胡破虏与江海平。 胡破虏手中军队驻守北疆,不宜妄动;江海平手里的水师则不然,海寇多为游兵散勇,打散一次后就有好几月无法继续作乱,正好为他们提供时间。何况沿海道而行,不易被察觉,能打贾进忠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 清平仰望皎月,长长叹了口气,顾西月仍险危险之中,身旁虎狼环伺,叫她如何安心。 “还有半月,不知陛下能否安然无恙?” 江海平听她喃喃自语,想起民间对那位少年皇帝的种种流言,犹豫一会,问:“世人都说陛下荒淫无道,她真是那样的吗?” 清平笑着摇头,“乌云遮皓月,皓月自无暇。她便是那轮被遮住的皓月,身在泥沼,本质无暇,乌云遮挡,仍放光明。” 江海平听她如此盛誉,又问:“读书之人最重名节,她累大人声名至此,你心中就无一丝怨恨?”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清平想起种种蜚语,心中有些好笑,又不免怅然。她自然不曾怨恨,但是原主呢? 她认真想了想,缓缓道:“嗔怪有之,埋怨有之,但说怨恨……不曾有罢。” 原主床下有一本笺花小册,清平曾无意翻开,看见其上写满诗句。 一开始她原以为这不过是原主抄录古人诗句,随手为之,但翻了一两页后发现不是如此。 原主看似刚烈,心思却细腻婉约,许多东西自觉难以启齿,只能以诗喻情,誊于纸上。 明月如轮,倒印海中。 清平想起小册上总是出现的那句诗,不觉念了出来:“中天一片无情月,是我生平不悔心。” 到底是不曾后悔的,无论是原主,还是她。 庄严宫殿沉在一片静谧之中,月悬高空,洒落中庭。 传说中缠绵病榻的小皇帝此刻正倚窗而立,抬起小小的脑袋,仰望着中天寒月。 月光如水,而她就像是浸润在水里的妖精,美得不似凡人。 “老师此刻是不是也在与我同望这一轮皓月呢?”她痴痴地问。 王兴见她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之上,雪白的足踝似冻得有些发青,有些担心地说:“陛下,您这些日子身子不好,还是先上床歇着吧。” 前些天,小皇帝为了不让贾进忠起疑心,喝了一点损伤身体的药物,病得倒是实实在在,此刻着实应当好好修养。 王兴实在不明白,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避过太医检查,为何偏偏要选这种有损根基的法子,可那时小皇帝只轻笑着说:“老师身子不好,又比我年长十岁,若她哪日离我而去,我也好早早去追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0 以前王兴只觉小皇帝精于算计,无心无情,将那位高高在上的左相祸害得凄惨不堪,现在看来,倒也不是这样。 十年卿心似铁,一朝情动,却是如此深沉缠绵。 “对了,李孝义那事,做得怎么样?”顾西月谈及正事,瞬间又变成少年天子阴沉冷郁的模样。 王兴不自觉垂下头来,恭敬地说:“按计划进行,此事正扩散开来,百姓都在骂贾进忠祸害忠良,天下士子也联合起来,准备进京上书,以死相谏。不过,”他抬眼打量了下小皇帝的神情,小心地问:“左相生死未知,我们当真要等她?” “她还活着,兵部那边传来消息,江海平出海十日未归,定是老师已采取行动,”顾西月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递给了他,“先印好,过几日再添一把火进去。” 王兴快速一扫,面色大变,“这、这是……” “季厚峰死前留下的,天道好轮回,”顾西月嘴角浮现一抹诡谲笑意,“朕的亚父呀,这半个月你可要辛苦了。” 少女容色绝艳,一笑起来更是明艳逼人,可偏偏这样的笑容却让人见了胆寒,如同一把裹了蜜糖的尖刀,放了鸩毒的美酒,谁若敢轻视,顷刻间就会被千刀万剐,命丧黄泉。 王兴不由打了个哆嗦,忙点头应是。 顾西月没再理他,扭头继续看着月亮,苍白的脸上飞快掠过一抹潮红。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老师,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呢?” 第23章我的丞相啊 雷雨震震,天上黑云堆垒。 王兴走出宫门,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低声说了句:“变天了。” 数百名士子立在暴雨之中,长唱李孝义所撰歌谣,这已是第四批聚在宫门之前的人了。 天下士子源源不断涌入洛安,说是为民请命,请皇上处置国贼。 歌声震耳欲聋,传入重重宫墙。 贾进忠将折子狠狠摔到地上,骂道:“怎么还不把他们关进去?” 裴显面色有些难看,“公公,监狱已经满了,我们只得将他们驱赶……” “关不了,”贾进忠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就给我狠狠的打,打不死就行!” 裴显应了,退了出去。 贾进忠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瘫在椅上。他此刻看上去苍老不堪,好像这几天老了十余岁一般。 陆翦推开门,看见地上散落的折子,弯腰将其捡起,理好放在案上。 风云变色,乾坤将变。 贾进忠混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并非庸才,此刻已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青年,张口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 陆翦亦垂手立在一旁,二人之间一片静默。 前几日季厚峰的血书突然被印发多份散于城中,引起轩然大波。百姓心中的那点火星燃起,士子纷纷写诗痛骂国贼,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 而江浙那边又传来消息,江海平依然未归。 这似乎已经能肯定一些事了,贾进忠唯一庆幸的是,小皇帝还在自己手中。料那些乱臣贼子多大胆,也不敢背上弑君的罪名。 只是不知为何,仍是不安。 贾进忠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年轻时,家境贫苦,不得不把珠珠送予他人,后来一朝得势,才敢回去找她。”他将目光落在陆翦身上,眸光暗沉,“珠珠同我不一样,她很干净,配得上你……你不要负她。” 他是人人喊打的阉首,是一人之下的权臣,也是一个舐犊情深的老父亲。 而此刻,他想把命里最挚爱的珍宝,托付给另一个男人。 陆翦面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着眉眼,却没有应承。 贾进忠知他品性,也没逼得太紧,只是说:“这些日子洛安不安稳,你先带珠珠去外面避避吧。” 陆翦点头,这才道了一声好。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1 “珠珠是个好孩子,”贾进忠撑着桌沿站起身来,颓然叹道:“罢了,我去看看陛下。” 小皇帝是他手里的一道筹码,他不能失去她。 金龙殿里空空荡荡,一问,才知小皇帝拖着病体又去了菡妃那儿。 少年人的情爱,不过如此。 贾进忠心中感慨两句,转头走到了中宵殿里。 殿内传来低低浅浅的呻.吟之声,云雨未歇,风月正浓。 贾进忠却仍不放心,隔着九重帷帐问了句:“陛下安好否?” 片刻后,里面响起小皇帝略嘶哑的声音:“朕还好,亚父,你先下去吧。” 贾进忠安下心来,应声而退。 此刻,洛安城三十里外,一架马车在暴雨之中奔驰,掠过莽莽原野。 十里坡上,长亭翼然临立。亭中有人素衣白裳,独坐抚琴。 琴声泠泠,与雨声融为一体。 马车在坡下停住,面色苍白的少女从中走出,望着亭中人,面上泛起淡淡云霞。她止住了想为她撑伞的下人,自己独自执着伞缓缓走上坡去。 脚步越来越快,泥水溅上云锦织成的裙摆,她却毫不在意,眼里闪着光,嘴角也不由翘起,只一心一意看着抚琴之人。 至了亭中,她将纸伞收起,敛了一身湿气,才敢靠近,坐在抚琴人对面,双手托着腮,痴痴地看着她。 凤眼微垂,长睫根根分明,真是再好看不过。 顾西月心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老师这么好看呢?不过还好,以后的日月,她可以时时看着她。 她们还会长长久久。 一曲方罢,清平抬眸,眼中暗藏浅浅笑意,“欠陛下的凤求凰,总算还上了。” “凤求凰、凤求凰,”顾西月双目弯成一瓣桃花,里面春水漾漾,情意绵绵,“老师就没有别的话与我说吗?” 清平颔首,“江海平手里的水师我已安排在洛安各处,只待今晚便可行动,陛下放心,此战必胜。” 顾西月瞋了她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微微低下头,面泛羞红,眼带秋水,“老师……我很挂念你。” 面前少女低眼不语,贝齿咬着樱唇,薄汗微侵,香靥凝羞,再可爱不过。 清平嘴角不自觉勾起,轻声道:“我也想你,陛下。” 是夜,血染洛安城。 皇宫之中厮杀震天,火把如点点星子,在黑暗里格外闪耀。 小皇帝一改先前的佯狂之态,身披明黄披风,大步走入这杀机重重的宫墙。 裴显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小皇帝,厮杀着想往她这边靠近,挟天子以令三军。 清平眉头轻蹙,挡在她的身前,手中宝剑出鞘半分。 “老师,莫脏了你的手。”顾西月冷笑一声,从身旁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举弓一箭,直直往裴显膝上射去。 箭如流星,裴显应声而倒。 可小皇帝手却没停,一箭接着一箭,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片刻之间,就将裴显射成一个筛子,偏偏避开要害之处,留了他一条性命。 她走至裴显身前,蹲在身子,笑着对他说道:“听说裴大人最爱听犯人惨叫之声,最爱看血涌如柱之景,其实悄悄跟你说,朕也很喜欢。” 裴显此时没了审讯时的气势,大声地求着饶,面上涕泪横流。 “饶你?当年你又可曾饶过季厚峰呢?又可曾对段聆书心存一丝仁慈呢?”她笑得愈发灿烂,“放心,朕不会轻易杀你,刖刑、插针、黥面、截舌……你想出的那些奇怪刑罚,朕都会让你一一试下的。” 裴显听了,白眼一翻,登时便晕了过去。 顾西月踢开地上的尸首残肢,继续往金龙殿走去。 在听闻皇宫被袭时,贾进忠早派人去中宵殿抓小皇帝,可未曾想殿里除了菡妃再无别人。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2 他不懂,明明那时听到了顾西月的声音,后来宫殿守卫便如铁桶一般,那她是何时逃出生天的。 菡妃冷冷地看着他,尽显轻视之色,“你当真以为,陛下留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左相?”她又重复一遍,可这一次,声音却变成了顾西月的。 “一只猛虎,却被你当成小猫豢养起来,贾公公啊,你实在太过愚昧。” 难怪、难怪菡妃的声音这么像谢清平。 贾进忠苦笑一声,他见菡妃长得像谢清平,便觉得她声音像她也再正常不过,如今想来,确实太过愚蠢。 可菡妃是小皇帝初登帝位时便入住宫中,莫非那时,小皇帝便在暗暗筹谋吗?不对,寻觅像菡妃这样的人绝非易事,她绝不止准备半年。 一只猛虎,却被自己当成剪了指甲的小猫,不怪乎输得这样惨。 金龙殿的门推开,贾进忠抬头看去,小皇帝卓然而立,缓缓往他这边走来。 贾进忠自知大势已定,再无反抗的念头,可直至此时,心中仍有一丝不甘,“陛下,我对你不好吗?” 顾西月缓缓勾起唇,眼神冻结如冰。她真心答道:“亚父,你待我再好不过。” “我母妃早逝,父皇又从不关心,自幼便被宫人欺凌,时常挨饿受冻,日子过得颇为凄惨,”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我被冻得受不了,手脚都肿起溃烂,连行走也成难事。” “是亚父,将我手脚抹上药膏,为我燃起炭火,送来冬衣。那时我便暗暗发誓,若他日得权,一定要奉你为父,侍奉你终老。” 贾进忠想起从前,眼角泛起一丝泪光,颤声道:“陛下!” 顾西月话锋一转,“可是,朕首先是一个帝王。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对朕好是因为朕容易掌控,你逼朕装疯卖傻,逼朕好色荒淫,逼朕杀忠臣良将,你将朕的尊严踩在脚下!” 那个年幼的誓言,是建立在贾进忠不过一个普通的老太监的基础之上,正如贾进忠对她好,是因为她毫无威胁一般。 顾西月痛苦地闭上眼,“贾进忠,你一个阉臣,真是大胆呐!” 贾进忠五体伏倒在地,低低哭道:“臣大逆不道,自知必死,只求陛下饶臣家人一命。” “亚父,你大逆不道,不株连九族,实难平民愤呀。” 贾进忠狠狠地给小皇帝磕头,一边哭一边哀求:“所有的罪都是臣一人犯下,和臣的女儿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呀。” “无辜?”顾西月冷笑一声,使了个眼神让侍从将贾进忠架起制住,以免他一时激愤自尽,“她享用着你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吃的美味佳肴是百姓的血,穿的绫罗锦缎是百姓的泪,她哪里无辜?” “陛下、陛下啊……” 顾西月不忍再看,让人将贾进忠关入天牢,好好看管,择日处置。 少年天子静立在阴影之中,半晌没发出声响。 清平侧头看去,却见她紧闭着眼,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划过,唇已被咬破,鲜血混着泪流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她心中一疼,将小皇帝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陛下,别哭了。” 顾西月听了后,泪愈发肆虐,许久后才哽咽着说:“老师,他待我真的很好。” 童年时许下的心愿,确实真真切切,不掺半点虚假。 可是她是君王,她必须在万人之上,所有欺她、辱她、妄想站在她之上的人,都必须得死。 顾西月靠在清平的怀里,忽然惆怅地想到,欺她辱她的人,又何止贾进忠这一个呢? 第24章我的丞相啊 阉党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故而小皇帝亲政之后,只赐死贾进忠及裴显等主要党羽,又下旨赦众臣无罪,同时犒赏劳军,赏赐有功之人,一时间朝廷内外皆是一片称赞,喜气洋洋。 小皇帝雷厉风行,又不失仁慈,已有明君之像。 那些好不容易安下心来的大臣不会知道,此刻小皇帝正一边饮着酒一边说:“呸,那群老匹夫,以后朕慢慢整他们!” 清平摇摇头,宠溺地看着她,“陛下,你喝醉了。” 乌云消散,明月当空。 血红的惜月花海与月光相融,显现出魅惑又圣洁的光芒,正如花海中对月共饮的二人的一般。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3 顾西月已有几分醉意,晃了晃脑袋,盯着清平吃吃笑道:“真好。” 阉党已除,明德党也不复存在,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她,天下,尽在她的手中,美人,正在她的眼前。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人世圆满不过如此。 清平浅酌一口,将酒杯放下,看了眼小皇帝,似乎想说什么,又突然踌躇了,仰头望着天边明月,忍不住想到:“可惜子羽聆书皆已不在。” 月仍是十年前的满月,人却不是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赶到陆翦家时,发现他们夫妇卧在榻上,双手交握,七窍流出黑血,早已服毒自尽。 清平将二人面上血污擦拭干净,突然觉得贾珠珠有几分眼熟,思忖半天,总算想起了她们原见过一面。 十年前每天强塞陆翦一条鲜鱼的卖鱼女……原来是她。 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她思及此,心中也有几分怅然,又抿了一小口酒。 “以前老师总是欺负我,”顾西月笑着瞋了她一眼,眼波带醉,风情无限,“今后,我可是真正的天子,老师也要在我身下!” 今后? 清平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头静静地望着顾西月,出了一会神。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面上,把她映照得好似九天的神佛,高坐云端,不染凡情。 顾西月自行惭秽,忍不住低下头去,又马上抓住她的手腕,手下不自觉就用了几分力。 神佛又怎样? 她是九天之女,是四海之主,天下就在她的手中,她只不过是要一个人而已,这又有什么难的?就算她想渎神,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可是为何,心犹如一叶飘于海上,沉沉浮浮,忐忑不定。 清平吃痛,回过神来,望向顾西月,眸中似黑炎燃烧,又有苦痛又有欣慰。 老师这样看着我……莫非是心中也有我? 顾西月念及此,桃花眼又弯了起来,眼角染上一抹胭脂,勾得人魂也丧了几分。 “陛下,”清平垂眸看着她象牙般精致白皙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聆书入狱,是你的手笔罢。” 顾西月的笑意僵在脸上。 志在天下的少年天子,顷刻间就变成了畏手畏脚的怯弱孩童。“不、不是,”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在触及清平目光时,马上红了眼,嗫嚅道:“李孝义是我安排的,可是我不知道会连累段询。” 她拉着清平衣袖,可怜巴巴地说:“我真不知道,老师。” 小皇帝心思缜密,岂会不明白那歌谣扩散出去的后果。清平心中清楚,可看她如此惶恐不安的模样,情不自禁伸手回握住她。 “我不是怪你,陛下。” 有些君主,便如她前世那般,兢兢业业,一心为民;有些君主,便如顾西月现在这般,退居幕后,玩弄权谋。 前者自然是好的,可后者也未必不能是明君。 对天下百姓而言,这两种,其实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老师不曾怪我?”顾西月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禁再次问道:“真的不怪我吗?” “陛下秀慧聪明,是人中龙凤,日后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顾西月破涕为笑,喝了杯酒压惊,“我与老师君臣相辅,共创盛世,一同留名史册。” 清平垂下眸,淡淡道:“只是恕臣,不能再陪陛下走下去了。” 顾西月身子一颤,呆呆地看着她,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一滴一滴掉落。 “为什么,你明明说……不曾怪我。” “臣年少时心愿,便是想游访天下名山大川,看遍世间秀丽风景。如今阉党既除,天下安定,臣也终有暇一偿心愿。” 顾西月如同浸在一川寒潭之中,瑟瑟抖着,手足皆是冰凉。她望着清平,柔声道:“天下还没安定,北境蒙越,东南海寇,阉党余孽……老师,这天下还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留下来好不好?”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4 清平摇了摇头,缓缓将手抽出,“以陛下之能,这些都不是难事。” 顾西月面色惨白,心情激荡,浑身又无力得很,费力地撑着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清平,大声道:“你骗我!你明明知道我的一片心意,将仲子,凤求凰……难道你当真没一点心动?难道我的一片真心对你来说如此不值一提?” 小皇帝的真心,多半是对原主罢。 清平眸中有几分黯然,望着气势汹汹的小皇帝,只觉她就像一只纸糊的小老虎,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一戳就破。 “陛下,我只是不想落得和我父亲一样的下场。” 顾西月皱起眉,眼中是无尽的深沉痛苦,“我不会待你那样,你这般不信我。” 可是老师为何要信她呢?若说谁伤老师最深,分明就是自己罢。 顾西月想到这里,不觉垂下头,不敢再对上清平的目光。十年的情分,明明是被自己消磨耗尽,她想用贾进忠除掉明德党,想让所有的权力都收在自己一人手中……若非自己顺势推舟,老师的至亲挚友都不会身亡吧。 她还有何颜面要老师留在自己身旁呢? 为什么偏偏是在所有的伤害都已造成后,才爱上这个人呢? “陛下志在天下……”清平沉沉地叹了口气,见她不过如此年纪,却能隐忍蛰伏数年,一朝得势之后,也可保持理智,真有一代君王的气魄,日后一扫四合,凤舞九天,想来也不在话下。她心中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但思及马上的分离,又不免惆怅。 顾西月垂着头低低啜泣着,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哪里有半分平反时绝代霸主的模样,“老师,你若敢走,我、我便要做一个昏君,我苛政暴税,贪污腐败……天下人怎样,我都不在乎,我只要老师一个人。” 清平将她拉着坐到自己腿上,擦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陛下,我在天下人之中,你爱天下人,便是爱我,你让他们受苦,便是让我受苦。” 耳畔热气吹来,如同春风拂过她的全身,顾西月身子一阵酥麻,无力地靠在清平身上,心里又是苦痛、又是欢欣。她本已喝了不少酒,此刻便有些迷醉,转身绵绵密密地吻着那人的脖颈,一面轻轻呢喃:“我爱你啊,老师。” 清平本已有几分情动,一听“老师”这两个字,登时清醒过来。 若用原主的身体,回应小皇帝的求欢,对她们十年的感情也是种亵渎罢。 她放任着顾西月缠绵的吻,却没有回应,待那人终于累了在她怀中沉沉睡去后,才低声道:“月,我也……” 那句话,终究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顾西月昏昏沉沉之中,做了一个十分迷乱的梦。梦里一会是趋炎附势的宫人们对她冷嘲热讽,一会又是无尽的寒冷黑暗之中,慈眉善目的老太监亲手将她手脚捂热。 一会是漫漫雪花飘洒,清丽如仙的少女朝她伸出了手,柔声道:“以后,我做你的老师。” 一会又是父皇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道,若要天下在握,明德党不得不除。 而后天空变得逼仄昏暗,刚被她擢除吏部尚书的女人一脚将她踢到,冷冷地呵斥:“朽木不可雕!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一丝干系!” “别再叫我老师,莫脏了我的清誉!” 一时又回到了数月前,她手里拿着如火焰般灿烂的惜月花,偷偷攀上了那人的墙。 那人一见她,便张开了双手,面上盛满温柔笑意,“下来吧,我接住你。” 琴声袅袅在她耳畔响起,那人轻声叹息:“将仲子兮,无逾我墙……陛下忘了吗?” “陛下,欠你的这曲凤求凰,总算还上了。” 她这一生如同行于苍茫雪地,虽立于高处,但总是伤心多过欢喜,寒意胜过暖阳。浮浮沉沉之后,一切都尽化作泡沫,唯一留下的,也不过是那曲将仲子,那首凤求凰。 “我在老师心中是哪般呢?”她在昏沉之中茫茫问道。 虚无空寂之中,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对她说:“乌云遮皓月,皓月自无暇。陛下在我心中便是那轮被遮住的皓月,身在泥沼,本质无暇,乌云遮挡,仍放光明。” “我为你扫清乌云,只盼陛下有朝一日能光照世间。” 原来我在老师心中竟是一轮皓月吗?在她眼里……我竟是这么好吗? 顾西月眼前好似泼过来漫天凄迷的细雨,苦涩、怅然和丝丝甜蜜齐齐涌上心头。 她素日一直见的是寒霜冻雪,便也觉得这场冷雨无限美好起来,在梦中也不由轻轻勾上了唇角。 第25章我的丞相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5 梦境最后,顾西月看见了遍地的惜月花,层层叠叠,就好像翻腾的血海。 深蓝的苍穹之上,挂着一轮巨大的血月。 一人站在花海之中,负手望着月亮,忽然喟叹:“真美。” 明明是一轮不详的血月,为何她偏偏要说美呢? 顾西月想,这人真傻,可不知为何,她不由自主地向那人跑去。 那人在花丛中慢慢地走,步履从容,时不时弯下身子,轻抚一下怒放的鲜花。 所有被她抚过的花都变成了赤色蝴蝶,闪着荧荧红光,在月夜下扇动着翅膀。 顾西月快步往前跑去,可无论她怎么追赶,那信步而行的人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只成了一道缥缈虚无的影子。 追不上,终是追不上。 “不!”她心中一寒,从梦中醒来。 九重宫帷,袅袅檀香。 她已回到了金龙殿中,而周围空空荡荡,枕冷衾寒,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西月瞥见枕下有一张白纸,拿起一看,见那上面写着——“天下只应我爱,世间唯有卿知。” 字是瘦金体,娟丽清秀,又不失风骨,她再熟悉不过。 天下只应我爱,世间唯有卿知…… 顾西月苦笑开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老师,你心系天下,世人都明白,唯有我……不想明白。 北境风雪飘洒,满地碎玉琼瑶。 清平独自行于雪中,一边走一边捂着唇轻轻咳嗽,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脚印,和星星点点的红斑。 鲜血从她指缝之间不断涌出,滴落在雪地之上,好像红梅盛开。 缄默已久的系统此刻终于开口:“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 她终于力竭,倒在了雪地之中,仰头望着漫天洁莹的雪花,轻轻笑了。 醒来之时,她方照铜镜,便已知此副身躯命数已尽。 “我用一个死人之身,如何使海晏河清?”她问系统。 系统只道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本来她应是在半年前风云初变时来到这个世界,那时一切还有转圜机会。 如今……太迟了。 太迟了,这副身躯,早已死去了。 她本早就该离开,可当听闻阉党乱政时,忽然改变了主意,用上个世界所有的功德,换来这个世界里续命一年。可一年,又做得了什么事呢? “有什么意义呢?这本来就是一个注定会失败的任务。” 就算她除掉了阉党,但北有蒙越,南有海寇,四夷环伺,腐政频出,天下仍未太平,最后结算评级,大概也低得很罢。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之一生,何其微薄,有如沧海一粟,何其短暂,有如流星曳尾。 生时空空而来,死时空空而去。 若说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过是,想要做,所以就做了。 虽然,她用垂死之躯在世上苦苦挣扎,每一天都如同身处油锅火海,每一步如同行于尖刃之上,确实痛楚不堪……但顾西月含笑的眼眸,如一朵桃花缓缓开在她的心上,让她只觉一切值得。 她知顾西月种种行为,知她性情乖戾,只是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知她内里是满肚子的奸计坏水,但是,她仍觉得那人,十分可爱。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6 连耍心机时偷偷抿起的唇,都像极了一朵勾人的花。 她爱天下之人,一颗心分成了无数份,于感情之上便难免淡薄迟钝了许多。但是唯有对着那个人,宁愿自己耗尽全身的血,也舍不得她落一滴的泪,就算拖着一副残躯病体,也想为她扫清这漫天乌云。 她不知什么是情爱,只是觉得,看见顾西月笑时,心便好像被暖阳熏着,春风吹着,十分舒和惬意,所有的苦痛都瞬间消失无踪。 真是奇怪,她这样的人,临死之前心心念念的不是天下,而是一个满肚坏水的小坏蛋。 “这是情吗?”她问系统。 而系统却道:“我不知情。” 她张口想要说话,可寒风侵入喉间,逼得她重重咳嗽起来,额头满是虚汗,至最后力气尽失,血沫从嘴鼻之中漫出,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垂死之际,她看见顾西月流着泪站在她身前,哽咽着问:“为什么要离开我呢?清平。” 她用力向那人伸出手去,几番张唇,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若相遇只是为了分离……她只想让那人在结局时少受些伤害,只是不想将鲜血淋漓的真相剖开放在那人面前。 她想要保护她。 她爱她。 大抵是回光返照,清平恢复了几分力气,撑起身子,低低笑了出来。 从第一眼开始,便已心动了罢。谁能不心动呢,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可她却还以为自己决然的离开是因为未曾喜欢……当真可笑,明明早已深陷。 历经三次生死,才终于明白自己本心。 她浅浅笑着,眼角却不由划过两道水痕,怔怔望着面前那道虚影,嘴唇翕和,声音嘶哑破碎,顷刻消逝在寒风之中。 “中天一片无情月,是我生平不悔心。” 最后清平果然只拿了一个C的评级,至于功德,相较于第一个世界,实在是难拿得上台面。 她却丝毫不悔,若说遗憾,大概也只有那么一点点,遗憾没能早早来到这个世界,让小皇帝幼时孤苦,受了许多的罪,又遗憾生命短促,造化弄人,将无尽的孤独留给了她。 但是,她们下一个世界,也会重逢吧。 山峦带翠,雾霭生烟。 两人疾步行于山间栈道之上,步履匆忙,神色慌张。 突然山中爆出巨大的声响,碎叶露水簌簌落下,洒了二人一身。 他们齐齐抬起头去,望见最高峰上红光迸出,如同金乌西坠,旭日东升,一下子就染红了半边天。 断剑道:“完了,掌剑又作死了。” 弃道说:“完了,峰主又生气了。” 事态紧急,二人不惜违背山中律令,使上了腾云之术,架云攀上守静峰峰顶时,果不其然看见自家掌剑像个破布娃娃般摔倒在地。 而另一青衣仙人赤足踏于仙鹤之上,手执拂尘,衣袂翩飞,清冷出尘。 断剑忙跑过去将自家主人扶起,而弃道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走至仙人身前,拱手求饶:“峰主,掌剑少不更事,给您添麻烦了,请您莫要动怒。” “呵。”仙人冷笑一声,望向那勉强爬起,灰头土脸的人,眼中带上几分杀意。 清平方醒便遇到这般诡异情景。浑身如遭车碾一般疼痛,头也因繁杂记忆注入昏昏沉沉,而她阔别已久的爱人,正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自己。 她抬头朝顾西月笑了笑,马上见得她俏脸一敛,神色又多了几分肃杀。 这个世界,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她捂着头立了半晌,总算想起这具身子原属一纨绔子弟,仗着父母皆曾为山门长老,一度为非作歹,又垂涎守静峰主美貌,对她痴缠不休。后来原主父母相继陨灭,掌门怜她孤幼,赠她神剑斩冰,赐她掌剑之位,可她却丝毫没有长大,反而变本加厉,对峰主越发纠缠。 也不怪乎顾西月是这般看她。 顾西月从仙鹤背上缓步走下。 守静峰顶覆一层薄雪,她赤足行于雪上,每踏一步脚下皆生出一朵无暇雪莲,广袖云衣,无风自动,飘飘然好似天外之人。 步步生莲,无风自动,这本是修道者与天地相通的表现,说明修道之人融汇天地,已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大境界。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7 可清平并不懂这些,只微眯着眼,很粗俗地觉得,爱人当真好看。 不过好看归好看,这身青衣却总与她不搭。 清平早知顾西月禀性,乍一看她着广袖仙衣,仙风道骨的模样,就如同看见一只穿儒衫,戴小帽的猴儿,正一板一眼地学人之乎者也,真是……十分可爱。 顾西月已忍这个纨绔数年了。 明明身披一副好皮囊,又有父母扶持,偏偏不思进取,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悠,实在惹人心烦。 她已打定主意今日要让这不识好歹的少女吃个苦头,却见她抬起眼,朝自己浅浅一笑。 那人的眼眸不知何时已变成玉石之色,灰茫茫的如蒙一层云翳。 少女容色清丽,又因一双浅色眼眸,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她淡色的唇缓缓勾起,眼睛微微眯着,笑容之中又无往常的促狭轻薄之意,好似冰雪消融,夜昙初绽,最是清华高彻。 顾西月脑内轰隆一声,只觉心头好似洋洋洒洒泼下一场小雪,雪寂之后,朝阳初生,天地间一切都镀上一层金黄暖和的颜色。 她忍不住轻轻问:“你因何而笑?” “你真是好看。”少女眼神清澈,声音真挚。 顾西月面上不由泛上一层红霞,浑身戾气散去不少,望着少女,只觉她也没有印象之中那般无耻可恨。 她还未从这般无端心绪中缓过神来,又听那少女道:“真像只猴儿。” 今天的守静峰很是热闹。 红光半宿不熄,如同火卷天空,问道宗中之人早已习惯,只抬头仰望那赤色天空,纷纷揣测着掌剑又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 “掌剑今天又作了什么死呢?” 第26章史册同书(番外一) 笔尖悬于纸上,迟迟未落,墨迹晕开,毁去一张好纸。 司辞音将笔放下,怅然叹息。她是大玥的史官,平生志向不过是为先帝著一册史书,凤启帝一生如昭昭日月,光耀天下,合该要千古流传的。 但是修史毕竟不同寻常,史官要如解牛庖丁,不仅要知所记之人平生大事,连细枝末节也要一一知晓。 微末之处,才可现真情。 可司辞音却遇到了一个难事。 起居注里可查询先帝生平起居,可偏偏在北厥王一事上尤其隐晦。譬如泰山封禅,这本是大玥国运相关之事,可北厥王却眼巴巴地过来凑热闹,于是这一桩合该仔细描述的大事,就变成了——“帝遣退臣下,与王同游泰山,十日方归。” 至于那十日之内发生何事,也许只有巍巍泰山,悠悠天地才可知晓。 还有那苍茫草原之上到底发生什么、为何北厥虎师愿意与天狼军一同联手推翻前朝暴.政,年轻的北厥王又与先帝怎样结识…… 这种奇怪之事不胜枚举,如雾里看花,水中观月,朦朦胧胧中更勾起了司辞音作为史官的一颗考据之心。 她搁下纸笔,缓步走至窗前。 九重宫墙隐于暮色之中,惟有天际几点稀疏的星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也许该去北厥一趟了。”她喃喃自语。 “行啊,我带你去!”清脆若银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司辞音吓得一抖,然后便见窗头探出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少女。她的肤色略白,眉目颇为深邃,卷曲的金发泼洒至腰间,眉眼弯弯,如同一弯新月,正浅笑着看着自己。 “你、你……” 少女耸了耸肩以示无辜,“大人别害怕,我听说你在为我们先王妃著书,所以偷偷跑来看看。” 司辞音眉尖轻蹙,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先王妃?”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是了,我趴在窗头看你写了好久,为什么你要叹气呢?写故事很难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8 司辞音有些气恼,一时想与她说修史乃“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世开太平”的大事,如何能同写故事相提并论;一时又想跟她说,宫阙重重,守卫森严,这样窥伺未免太过危险。 但是末了,她闪着秋水般潋滟的眸子,问:“我家陛下是你们先王妃?” 少女沉在在一汪秋水之中,默了半晌才轻轻说:“你真是好看。”她见得眼前人臊红了一张脸,一副又气又恼的模样,忙点头,“对啊对啊,你不知道吗?” 司辞音摇了摇头,思及起居注上种种记载,一时只觉云开雾散,恍然道:“原来如此!” 那少女亦附和道:“原来如此!先王妃居然如此薄情!” 凤启帝在司辞音心中本如日如月,一听有人如此诽谤,她登时便不乐意了,瞪着一双妙目,斥道:“你胡说什么?先帝哪里薄情了?” 少女亦不肯示弱,“我哪里说错了?在我们北厥,人人都知道大玥坐着的皇帝是我们的王妃,可是你们无人知晓此事,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显露于世之人,哪里不薄情了?” 司辞音急得跺脚,“这般事、这般事本就私密,怎么可以大肆宣扬!” 少女恍然大悟,拍着手笑道:“对了,我倒忘了,你们大玥对这种事都害羞得很。”她见年轻的史官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讪讪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司辞音睨了她一眼,转而走到桌前,又拿起了笔,“宫闱重地,阁下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啊,我今晚睡不着。”少女似乎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冷淡,腆着脸凑了过来,见她字迹娟秀,字如其人,不由大肆夸赞,“你的字真好看,和你一样好看。” 司辞音笔尖一颤,墨迹划过,又毁去一张白纸。 她面泛羞红,娇躯颤抖,又觉身后少女身子好似愈贴愈近,不禁心跳如擂,砰砰作响,震得她魂魄都要动了几分。 真是奇怪……这等无端情绪。 少女擦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不是想去北厥吗?我带你去。” 司辞音登时如梦初醒,一把将她推开,颤声道:“你、你……休要这般孟浪!” 少女无奈地撇嘴,“我怎么就孟浪了?不是你说要去北厥吗?”她扭头看了看窗外,“是挺晚了,那我先回去,对了我叫禾阳,是北厥的使臣,现在也住在宫中,你要是无聊可以去那边找我。” 司辞音望着禾阳离去的背影,有些怔怔,近来北厥是有使臣出使,可没想到她这般年轻好看,不,这般轻浮孟浪,难不成北厥人都是这般吗?不过日后撰写先帝之事,倒是可以去问问她,就是不知她会在这留多久…… 大玥人一向羞腼,司大人更是其中翘楚,就算是数月后揽着爱人腰离开中原时,也要再三强调——“我只是去采风,我都是为了先帝,等我采完便要回来。” 禾阳一手御马,一手环着她,笑眯眯地应承——“好好好,是是是,娘子说的都对。” 二人一路向北而行,一月之后便至了临州。 临州如今已不受战乱之苦,又因二国通商,成为富庶繁荣的城市,车马如流,商铺林立。 大街之上有许多北厥人吆喝着贩卖特产,彩带织的绢花,雪白的牛乳,飘香十里的炸油膏儿,孩子们举着风车笑着从街道口跑过,行人面上皆是一派喜气洋洋。 “五十年前,这里还是贫瘠之地。”司辞音不禁感慨,“不过五十年,这里的繁华已不输广京。” 禾阳嘴里含着奶酪条,两腮塞得鼓鼓,听她说话,支支吾吾应了几声。 “多亏了先帝圣明。”司辞音眼中满是憧憬,对凤启帝从不吝于赞美之词。 禾阳也很开心,好不容易将口里的东西咽下,道:“我家王妃自然是好的。” 司辞音啐了一口,“什么你家的?” “嫁给了我们王,可不就是我家的嘛。” 司辞音红着脸,羞了半天才道:“那……那也应该是你们王嫁过来……” 禾阳愣了一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少女双眉宛如弯弯翠羽,笑声清亮,尤其动人。 临州城下有一方坟茔,白玉铸成,墓旁白杨环伺,草木葳蕤。 “这里便是刺史墓了。”司辞音神色肃穆,跪在坟前连拜三拜,方才同禾阳解释,“当年先帝举兵,临州刺史为了天下百姓,为天狼军打开城门,而后堕墙自尽。” 禾阳皱起眉头,“为何一定要自尽呢?” “忠义两难全,”司辞音负手而立,白衣猎猎,身形如松,“难全之境,自然以苍生为重。” 禾阳看得心惊,忙从身后环住爱人,“别别别,你可要以我为重。” 司辞音勾起唇,忽然瞥见刺史墓旁有一缺口,缓步踱去,面露不忍之色。 “这是什么回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59 “曾经被人破坏过。” “啊?”禾阳又不明白了,“他不是为苍生而死吗?怎么还会有人砸他的墓呢?” 司辞音并没有回答,只是弯腰轻抚那道缺口裂缝,“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你瞑目罢。” 要想知道草原上发生过什么,最直接可信的办法莫过于找当事人,正巧禾阳的爷爷正是当年虎师的首领东塍,这也是禾阳能将司辞音骗到北厥来的重要原因。 没想到一提旧事,耄耋老人眼中泪光浮动,如同稚童一般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为王出生入死,没想到她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吓我,还说要杀我。” 他抹了一把老泪,又说了几件旧事,比如当年草原之上本可将天狼精锐一举歼灭,不曾想北厥王硬逼着他退了兵;又比如军帐之中,年轻的王储对心上人讲述缠绵情话,要一同史册同书,千古流转;还有先王每年冬天都会南下,说是要避寒,结果总是拖到第二年夏天,朝臣哭着跑到广京去接才肯回来。 末了,他一挥手,“问我段五兄弟吧,他知道的比我多得很咧。” 段五如今也住在北厥,他在临州看上个北厥姑娘,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入赘到了这边。 禾阳司辞音二人找到他时,他正坐在一条小板凳上,跟孙子孙女说起往事,“我跟你们说,我一推开帘子,就看见她们在那般那般。” 孩子们不明觉厉,皆发出惊叹之声。 司辞音嘴角抽了一抽,总觉得询问段五会问出一些了不得的事情来。 后来她修史之时,看着笔下那两人这般这般,那般那般,总是万分羞赧,每当这个时候,禾阳就巴巴地凑过来,说要效仿前人,也要这般这般那般那般。 于是早就该写好的书,就这么耽误了两三年,至末了终写下那句“帝与王携手……遂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禾阳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见了最后一词,十分好学地问:“海晏河清是什么意思?” “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八口之家可以无饥,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是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她引经据典,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转头发现爱人一脸懵懂:“音音,你说什么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司辞音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颗奶糖,去掉糖纸,塞到爱人的口中,“甜吗?” 禾阳忙不迭地点头,“甜!” “你看,这就是海晏河清。” 第27章明月我心(番外二) 崔怀玉将离故土,前往洛安赶考,临行之前,她又到先生曾住过的茅草屋中,呆呆枯坐了一宿。 北风卷落茅草,一灯如豆,随风摇曳。 崔怀玉挑着灯花,想起了很多事情。 先生是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来到这个小村庄的。 崔怀玉还记得那天,东风温柔,秋叶静美,素衣白裳的女人轻咳着走入这个贫瘠的小村。 她一进村,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所有人都看入了神。 先生与他们这破败的村子截然不同。 她生的极美,却让人毫无亵渎之意,如同天上之人,却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就好像全身都发着光。 十几年前村里并没有学堂,先生不忍看孩子目不识丁,一辈子困于此地,便自掏腰包,兴建了座小小的学堂,自己做了第一任夫子。 那时崔怀玉还叫崔四妞,见学堂开门,偷偷趴在窗口偷学。 不曾想一眼就被发现了。先生走到她面前,温声问:“为什么不进来呢?” 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女孩……” 女孩怎么能进学堂呢? 先生楞了一下,轻蹙眉头,片刻后舒眉一笑。 崔怀玉那时不懂世事,只是觉得先生笑起来真是好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0 “女子为何不能进学堂呢?”先生朝她伸出了手。 先生的手也真是好看,就像云彩一样,崔怀玉耽于这等美色,想也没想就将手放了上去。 然后先生便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入学堂,跟所有人说,无论男女,长幼,只要怀有一颗求学之心,皆可来此。 先生神仙中人,知道的学问又多,短短几句话就能把书上的大道理说清楚,大家都佩服不已,何况附近几个村子都十分贫穷,无人来此教书,于是来学堂求学的人越来越多。 可是先生的身子却越来越差了。 一开始还是偶然咳几声,后来上课之时,讲着讲着便要用手帕捂着唇重重咳嗽,崔怀玉见过那张手帕,上面斑斑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于是先生便开始招募其他夫子。可山地荒芜,又有哪个博学之士受得了这清寒呢? 有许多人都眼馋先生开出的高薪,兴致勃勃的来了,又因熬不了辛苦,连忙摆手告辞离开。 先生不得已,只能支撑着身子讲学,面也变得越来越白,唇色总是青紫,有时看上去竟不像一个活人。 幸好后来来了一个年轻的夫子。 那夫子待了两天本也要走的,可先生与她畅聊一夜,不知说了什么,她竟红着眼答应了,在此地一待便是十余年。 而先生总算得暇,可以稍微调养一下身体。 但先生却不肯闲下来。无法继续讲学,她便睁着昏花的眼,为学生一字一字修改功课。 崔怀玉还是偶然之间发现先生眼睛看不大清了。 她那时总是缠着先生,放学后便跑到先生的草房里,为她端茶倒水,请教她许多学问。她倒不是真心好学,只是觉得先生这般好看,单看着她说话也十分赏心悦目。 可后来,先生批阅她的功课时,总要对着光亮处,凝视良久,才缓缓说出答案。 先生是看不大见了吗? 崔怀玉用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果然见她灰茫茫的眸子一动不动,竟是毫无察觉。 “先生,你是看不见了吗?”她心中一惊,竟不由哭了出来。 先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只是病得久了,眼前有些黑,缓一下便好了。” “先生什么时候病好呢?” 放在她头顶的手一顿,接着她便听先生道:“四妞,你的名字是四妞罢。我见冰雪聪明,人如珠玉,若日后考取功名,答卷之时……不如就叫怀玉吧。” 孩子很快便转移的注意,为自己好听的新名字雀跃,片刻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不悔。” 那时崔怀玉还听不出这是个化名,只是觉得,不悔不悔,这名字真是奇怪。 那时先生有一本笺花小册,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好看的字。 崔怀玉大多数字都不识得,便随手指了一句,问:“先生,这句是什么呀?” 先生瞥了一眼,玉颜微赧,轻声说:“是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那这句呢?”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最后一页她终于认得两字,欢喜地说:“这个我识得,这个字是‘恨’,这个字是‘你’。”她眨着眼问:“先生,你恨谁呢?” 先生却将那小册收了,柔声道:“我谁也不恨,今儿功课做得怎么样?拿出来给我看看。” 再后来……崔怀玉再也没见过先生了。 不过她却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心思繁杂之时,总会到先生曾住过的小屋来坐坐,就好似回到童年时候,听见先生温柔教诲一般。 只要一想想先生在此会如何,她便会心思澄明,拨云见日。 如今她将要去洛安赶考,若此行顺遂,大概可以衣锦还乡。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1 她枯坐在灯前,听窗外凛冽风声,想日后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几乎想也没想,她便自己答道:“我要成为先生那样的人。” 她要让这贫瘠山村变得富饶,要让附近的孩子皆有衣可穿,有肉可食,有学可上。 她想像先生一般,就算活得如流星短暂,也要在夜空中发出光来。 崔怀玉带着这份信念去了洛安。金銮殿之上,她总算见着了传说中的圣明天子。 天子高居九重,两鬓霜白,形容恹恹。 殿试很是容易,治国之策先生曾与她讲过几次。 天子闻罢,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幽然深邃,又似乎带着生无可恋的寂寥。苍白的手轻抬,“就你了。”天子的声音略带嘶哑倦怠。 崔怀玉心中一颤,不自觉想起,天子不过盛年,原来竟这般病弱吗?但很快那丝莫名的惘然惊疑便被进士的狂喜覆盖,她轻勾起唇,想:“先生你看到了吗?如今我已站在朝堂之上,也可如你一般。” 也可如你一般,光耀世间。 她心中太过欢喜,又没什么见过什么世面,琼林宴上不由喝多了些,头脑昏昏沉沉,便寻了个借口出去醒酒。 凉风一吹,她果然清醒了几分,展目一看,红花如海,月映寒潭——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转到了御花园中。 正想离开之际,一阵袅袅琴声从不远处传来,如同丝丝缕缕的细线,捆住了她的脚步。 鬼使神差般,她一步一步挪了过去,躲在花丛后仔细地偷窥着抚琴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素衣,姿容玉曜,就好像在黑夜里也发出光来。 崔怀玉的心砰砰作响,她想,这人就像先生一般。 “听够了?” 崔怀玉红着脸乖乖走了出来,拱手道自己无意冒犯。 美人微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番,才轻轻道:“是新科状元罢,竟能让陛下多看一眼,真是不简单。” 她闻言竟有些酣酣然,比进士之时更要欢喜上几分。 “崔怀玉是吧,怀玉怀玉,倒是好名字。” 崔怀玉被夸得心肝儿一颤,不由脱口而出:“敢问姑娘名讳?”话一出口,她便懊恼不已,这人能在宫中抚琴,想必地位不凡,这么贸贸然问了实在失礼……何况这句话,确有登徒浪子之嫌。 美人却没在意这些,只怅然道:“我的名字?许久无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连我都记不大清,我想想……好像,未入宫前,是叫商濯清罢。”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名字与你真是相配。”崔怀玉真心赞美。 商濯清看着新科状元,浅浅笑了,笑容中却有一丝惆怅,“你没见过她,所以不曾明白,我不过是赝品假花,哪里担得起这句诗。” 崔怀玉被她笑容中的悲伤牵扯,忙道:“哪里?你分明是我见过最风华出众的人了,若你是假花,世上哪还有什么姹紫嫣红的颜色。” “倒长了张好嘴。”商濯清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敛,将她推到了灌木之中,低声道:“藏好,别出来。” 皇帝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瞥了一眼石上的古琴,轻声说:“给我弹一曲将仲子罢。” 商濯清低头抚琴。琴声泠泠,月光潺潺。 皇帝解下金冠,一头白发倾泄而下,如九天星河垂至人间。 崔怀玉呼吸一沉,天子不过盛年,为何早生华发了呢?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皇帝轻声呢喃,“若我当年不曾攀上她的墙,是否如今也不必这般……” 这般凄苦迷离,若痴若狂。 “南海、四夷、蒙越,哪里都寻过了,菡妃,你说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商濯清没有回答,皇帝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只喃喃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老师,我如何才能再见到你呢?”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她痴痴一笑,目光十分凄苦又缠绵,“十五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崔怀玉躲在灌木之后,先是害怕天子发觉会如何龙颜大怒,但听着听着,就为她这般痴心之语所动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2 十五年过去,这人还是不肯放下吗? 不对,天子的老师,想必年纪已经不小,十五年过去,那人还在人世吗? 看皇帝如此笃定,想来那定是一个身体强健之人。或者是,皇帝宁可相信她躲在世间某隅,不肯原谅不肯相见,也仍不愿猜测那人已魂归泉下吧。 崔怀玉想着又觉怅然,自己与先生分别也差不多十五年了,她也宁愿相信先生当年只是不告而别,仍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某个角落。 这人与人的情感,诸如相思、牵挂、思念等等,总是相通的。 皇帝痴痴地看着月亮,眼角倏忽落下两道水痕。 崔怀玉忙以袖掩面,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景象,但她挡住了眼睛却掩不住耳朵,于是皇帝略带嘶哑苍凉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当真是宿世冤家,她为我流尽一生的血,我为她流尽一生的泪。” 这一宿新科状元过得十分惊险。至皇帝离去许久,她才敢大口喘气,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商濯清本有些怔忪,见她这般狼狈模样却不由哑然失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待崔怀玉走近,她示意让她坐下,抬手替这人除去头上的草叶尘土,又为她理理云鬓衣襟,才柔声道:“好了,快回去赴宴吧。” 崔怀玉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娘娘,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她心知这是失礼冒犯,但依旧贸贸然地问了。 菡妃柔柔一笑,“唤我濯清便好了。” 状元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告辞离开。 商濯清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禁泛上一丝温柔笑意。她低头拨弄琴弦,忽闻后面传来声音——“原来你叫濯清。” “我是何名字……”商濯清苦笑,“陛下又何曾在意呢?” 皇帝却不记恨她这等幽怨之语,坐至山石之上,道:“再弹一曲凤求凰吧。” 商濯清没有抚琴,只是轻声道:“陛下,方才那孩子,我很是喜欢。” 皇帝面色不变,缓声说:“那我放你出宫,我早让你出宫。” 商濯清见她眼也不眨就要让自己走,只觉这十几年的痴恋等候便像一个笑话一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早就明白陛下心中再装不下他人,却仍抱有一丝臆想,以为只要等在那儿,陛下迟早会回头看她一眼。 她正陷入这等怅惋情绪之中,突然听到那人说:“今后你不必总学着老师的声音,你的声音,原也很好听。” 商濯清不知不觉就落下两行泪来,望着对月而坐的人,轻声道:“陛下,你越来越像她了。” 皇帝身子一颤,满头白发在月光中摇曳开来。 她痴痴望着一轮皎月,好似自己还是十五年前的少女,“老师为我扫清乌云,我也该、也该光耀世间。” “可是,”她眸中水光潋滟,倒映明月无暇,星汉灿烂,“我终于成了一代明君,她却再不肯来见我……她不肯见我……” 崔怀玉喝得脑子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就到了床上,再一睁眼,屁滚尿流地从被窝里爬下来。 床上美人如玉,酥胸半露,春光无限。 崔怀玉心脏砰砰砰地跳,她她她,刚考上状元,就睡了皇帝的女人? 商濯清听到动静,娥眉微蹙,长睫颤动,缓缓睁开眼来。她见新科状元衣衫不整,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不由扑棱一笑,“怎么,自己做过的事忘了吗?” 崔怀玉双膝一软,吓得跪到地上,大声求饶。 商濯清哭笑不得,“好了,我如今不是菡妃了,你也不必害怕。”她见年轻状元双目如清泉,偏头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心中一软,便道自己昨夜被陛下逐出宫门,正巧见状元郎喝多了跌跌撞撞走来,担心她遇到危险,好心将她送至客栈,却不曾想被状元郎饿虎扑食给亵弄了一番。 崔怀玉听得面红耳臊,脑中隆隆作响,她拼命回忆想记起昨晚的星星点点,可越想越是头昏脑涨,眼前也变成白花花的一片。 商濯清幽怨地望了她一眼,起身披好衣裙,“罢了,状元郎好生休息。” 崔怀玉见她要走,连忙起身拉住她的衣袖,“你、你……平日吃的多吗?” 她见商濯清面露疑色,半晌不语,又小声地说:“若不多的话,我可以养你……多点也无妨,我可以把我的那份分给你。” 若这人随了自己,想必不能锦衣玉食,但如果她不会嫌弃的话…… “我会待你好的!”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3 商濯清粲然一笑,摸了摸她的嘴唇,“我吃的不多的,不必担心。” 洛安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崔怀玉本与商濯清携手游街,却不知不觉被人群挤散。她正焦急地寻觅着爱人的身影,忽然见前方密密麻麻的拥着一大群人,凑近一看,原是那儿搭了个戏台子。 戏台子上有两个美貌的女子正扬着水袖对唱。 青衣的那人唱道:“我已多情,更撞著、多情底你。把一心、十分向你。” 白裳女子妙目一转,接着唱道:“尽他们,劣心肠、偏有你。共你。风了人,只为个你。” 青衣哀怨地瞋了白裳一眼,转过身去,轻吟:“宿世冤家,百忙里、方知你。没前程、阿谁似你。坏却才名,到如今、都因你。” 白裳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唱道:“是你。我也没星儿恨你。” 回忆轰然而至,崔怀玉想起先生笺花小册上最后一句诗,顿时恍然大悟。 “坏却才名,到如今、都因你。” “是你。我也没星儿恨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抬起头去,见爱人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站在不远处轻笑着望着自己,心头一热,挤开人群快步往她那边行去。 她此刻有许多的话想说与那人听。 想跟她说“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想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想说“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28章我的掌剑啊 云海之上,一缕金光泄出。 而后红日初现,金光穿彻天地,将苍茫云海染成金黄。 孤山主峰之上,晨钟响起。千万道剑光从各峰升起,如同一场流星雨下,以席卷天地之势,齐齐往主峰掠去。 重霄高坐云端,各峰峰主列坐其下,各峰弟子又列次其下,端坐剑上,神情肃穆,正准备听宗主讲道。 忽地,如石落潭中,窃窃私语从人群中传来。 “我没看错,那是谢清平吧,她也会来参加晨会?” “她不是不会御剑吗?难不成是用了御风珠?” “啧……连道号都没有的废柴。” 顾西月眉头轻蹙,垂下眸来,但目光却不由往声响传来的方向瞥去。 少女广袖云衣,乌发未束,披散了半身,正缓步从云间走来。 霞光万丈,翻涌在她身后,为她镀上一层无铸金边。 她无视众人指指点点,眉目清冷又无情,如同端坐九天的神佛,对地上蝼蚁懒于抬下眼睑。 清平走至顾西月身旁坐下,脚尖抵着云海,腰挺得笔直。 顾西月忙收回目光,呼吸却不由乱了一息。 少女坐在她身侧,浅淡的冷香时不时随风吹来,勾得顾西月鼻子有些麻麻痒痒。她指尖掐着掌心,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下那忽然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混蛋!可恨! 她暗暗腹诽,忍不住恨恨瞪了身旁人一眼,可那人好似心有所感,抬起眼来,这好与她目光相对。 少女目若古井,幽深清冷,又清澈无比。 顾西月呼吸一窒,脑内一片空白,淡淡粉霞染上如玉面庞。 清平嘴角不禁泛起淡淡笑意——自己的爱人还是这般可爱,真是让她喜欢得紧。 顾西月面色涨红,忽然张口,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阿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4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也只有坐在她身旁的清平听见。可她眼中水光浮动,又羞又愤,只觉平生丢脸莫过于此。 定是那日打狠了,所以这人来报复自己! 她这般想着,红着眼又打了个小喷嚏。 清平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忽地想到自己晨起赏梅归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没想到就算成了通彻天地的仙人,她这闻不得梅香的怪病还没治好。 她想了一下,默念法诀,驱动袖中的御风珠。清风拂来,吹散了浅淡梅香。 顾西月总算不必掐着掌心,不禁松了口气,“别以为我会谢你!”她恶狠狠地说道。 可那人听罢,却缓缓笑了。 清风盈袖,明月入怀,疏影横斜,寒潭清浅。 这一瞬间,顾西月眼前好似闪现世上种种美好之景,可又觉得,所有的美好,都不及这人轻轻一笑。 冰雪在她眉间消融,笑意在她眼底荡漾。 她轻轻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顾西月怔在原地,半晌后垂落眉眼,没有再说话。 清平不明白她为何沉默,却能察觉到她忽而低落的情绪,只是此刻宗主开口讲道,四周一片静默,她也只能先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担忧,认真听他说道。 道本自然。修者感悟天地,在自然中寻觅道法本源,这便是修道。 世间三千道,最常见的莫过于道修和剑修。 道修以心为法,心念转动间,乾坤变色,山河倒转;剑修以剑入道,剑光浮动中,天崩地裂,万法皆破。 清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素白无力,细腻光滑。 一双没执过剑的手。 可她偏偏是个剑修,手里掌着斩冰神剑。 斩冰不仅仅是一柄剑,在修真界,它象征着秩序,天地的秩序。 千年前,冰丹之毒贻害苍生,辰明仙人一剑劈分六界,亡者归其所,精怪得其居,彻底止了冰丹作乱之源,天地由此太平。 可惜她也因此身陨,魂消道陨,只留下了一柄斩冰。 千年来,斩冰一直封尘,直到前不久,它才由问道宗主之手,赠予原主。 清平自然不会认为这会是因为宗主悯原主孤弱,但是何缘由,她如今也想不明白。 宗主讲道完毕,云霞消散,众弟子朝他长揖。 顾西月驾鹤欲回守静峰,却忽然被唤住。 “西月。” 她不由愣了,喃喃道:“你如何知我姓名?” 修士皆以道号相称,也只有原主那般的废柴,才会因为境界低下,无法被授道号,只得被称呼本名。 顾西月得道数百年,道号名为流丹,若不是少女突然呼唤,她都快忘却自己姓名。 清平初来乍到,一时不曾想到此事,正想找个缘由之时,忽见那人轻声道:“是重霄告诉你的罢,他真是……” 重霄是问道宗宗主,对原主甚是宠溺,甚至亲自为其取名。 “西月,抱歉,我忘了你闻不惯梅香。” 顾西月偏过头去,神情冷淡,“你也配唤我本名?” 清平呆了一瞬,心里如被人抽去一块般,忽然有些失落。原来被喜欢的人冷面而对,竟是这般的难受吗? 以前每次顾西月一见她,便会笑着扑过来,她便没有想过,如果有天那人对她忽然冷淡了呢? 如果有天,她不再喜欢自己了呢?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5 清平心中不由闷闷疼了起来。 顾西月见少女呆立云间,眉目寥落,面色苍白,不知为何心生几分怜意,方想开口道名讳本无甚要紧,叫声西月也无妨时,就见少女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喊了她一句“峰主”。 她的脸蓦地沉了下来。 清平垂着头,想方才许是太过冒进,如今她与顾西月地位悬殊,若贸贸然地靠近也许反而会增其恶感。倒不如先待之以礼,而后循序渐进。 顾西月一句话憋在嘴里半晌,冷冷扫了眼面前人,见她身形挺立,神态恭谨,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觉得莫名气闷。 清平想如今她既没恶语相向,想必是对我观感已有好转,不如再接再厉,让她以为我是个谦逊的好后辈,于是态度愈发恭敬,道:“前辈,守静峰与至虚峰毗邻,我能否与您同行?” 前辈?您? 顾西月眸中冷光一闪,拂袖离去。而清平以为她不语便是应承了,兴冲冲地跟在鹤屁股后面。 顾西月不语,她便也没说话。 仙鹤展翅飞得快了,她便驱风快行;仙鹤飞得慢了,她便放缓了速度。 于是问道宗便出现了一道奇异景象——青衣仙人驾鹤而行,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拖油瓶。 问道宗弟子纷纷往这边看来,眼中带有几分探究。 顾西月觉面上无光,但是怎样都甩不掉身后那人,只得默默念了口诀,隐去身形。 清平倒想不到她还有这招,她法术不高,不能辨别顾西月是否还在身旁,于是轻轻一笑,止住了环绕的微风。 不一会,身边传来了小小的一声“阿秋”。 第29章我的掌剑啊 清平正缓步行于云间,展目见霞光万丈,云海翻腾,不觉心旷神怡。 几个问道宗的弟子见她独行,便御剑凑了过来,形成合围之势。最其中的那少女双手抱胸,挑衅道:“谢清平,你还敢出来?” 少女红衣猎猎,长眉入鬓,腰悬宝剑。 清平打量了半晌,总算想起一丝半缕原主与她的恩怨,不由哑然失笑。 纤凝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还敢笑?” 清平止住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白衣乌发,容颜如玉。 四周霎时一片静默,片刻后纤凝醒过神来,怒道:“你又修了什么禁术?” 清平轻蹙眉头,不明白她究竟说什么。 “妖族的媚术?还是魔族的摄魂术?”纤凝啐了一口:“别给我装模作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我……” 她话还没说完,少女又扫了她一眼,嗤笑:“就你这等心术不正之徒,也配拿斩冰?” “这个……” “成天想着偷鸡摸狗、奸.淫掳掠,你对得起你父母吗?” “我觉得……” “我看你连剑都不配提!” 清平不再尝试说话了,沉默地看了纤凝一眼,准备绕道离开。 可她却不依不饶起来,“你还敢瞪我?谢清平你胆子肥了是不是?” 清平却不理她,转身离去。 广袖舒袍,裙摆飘动,那人信步行于云中,闲适淡然,好似要揽天地于袖袍之中。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6 临烛眼中露出一丝恍惚,喃喃问道:“这人真是谢清平?” 纤凝瞪了她一眼,“她不是你是吗?”她使了个眼神让围观的几个弟子将清平拦住,“那日我跟你说的事你忘了吗?” 那日…… 好像是要她交出斩冰? 纤凝面色忿忿,“真不知道宗主看上你什么?你怎么配拿斩冰?” 清平拢着袖子,不慌不忙地说:“我去至虚峰取来给你。” 纤凝哑然,半晌后才气道:“谢清平,你羞辱我?” 纤凝平生最崇敬之人莫过于辰明仙尊,在得知仙尊留下的斩冰居然被一个废柴拿了后,当即怒气冲冲地想要把它给要回来。 可没曾想那人竟欣欣然地交了出来,道:“行行,给你,反正我又不喜欢练剑,拿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 彼时纤凝捧着仙尊的佩剑,正惶惶然不知所措时,那剑居然长鸣着从剑匣飞出,又飞回了至虚峰。 从小顺遂的少女自然不信什么名剑择主,只觉得是谢清平故作姿态,在暗里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于是对她愈发气恨。 此时她思及那桩往事,脸上红白交错,一气之下拔出腰间云遏,一剑斩来,气势如虹。 御风珠虽能使人在云间行走,但终究不如腾云御剑之术灵敏。清平仓促躲开,行动之中,一颗泛着青光的珠子从袖袍之中滚落出来。 而她也失去依仗,直直往下坠去。 纤凝面色一变,忙想伸手去拉,可惜方触及那人指尖,便眼睁睁见得她跌了下去。 山风吹来,云雾聚了又散,纤凝面色苍白,呆立当场。 围观同门见她闯下大祸,纷纷散开,唯有临烛依旧守在她旁边,怯怯地问:“师姐,我们该怎么办?” 清平自云间跌落。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白云翻腾。 仙鹤亮翅,自万顷云海,往金灿灿的朝阳飞去;乳燕出巢,扑楞着稚弱双翼,从树隙间雀然跃出。 她眼前先是雪白一片,后见苍茫天地,再后便能见青峰上葱郁的树叶,和几只早起的新燕。 眼见得要触及地面,摔成尘泥,她却不如何害怕。 只是思忖那仙鹤能否逐日,乳燕是否新飞。 她想,顾西月为何还不来救她。 一剑飞星,自长空坠下,落到她的脚下。 破空之声轰轰隆隆,竟惹来九天雷电,风云变幻。 孤山最高峰,云岚聚散,神宫显露一方屋檐。 静坐松下之人缓缓张开了眸,“斩冰重现。” 天下遭劫,斩冰重现。 宝剑嗡嗡作响。 清平眸中却带上了一两分的失意,“斩冰?” 她握住神剑剑柄,一股极凛冽冰寒的剑意从剑上传来,侵蚀她每一寸经脉。 那是一种极孤独的剑意。 就好像一人一剑独行漫漫风雪之中,头顶光阴轮转,日月变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未有终结。 是辰明的剑意。 清平一手支着剑,半跪于地上。 风自她立处卷起,席卷整个孤山,摧折枝叶,滚动山石。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7 许多正在御剑弟子由于根基不稳,与剑一同栽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呻.吟之声不绝于耳。 孤山终年不散的云雾终被吹散,露出青峦绿峰,秀丽景致。 清平醒过神来,松开剑柄,风声骤止。 斩冰神剑悬于空中,飞绕她一圈后,又破云而去。 清平摸不透这柄神剑的古怪脾气,撑着地面前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浑身疼得像裂开一般,若是再握得久一点,大概会当场命丧吧。 但是方才的剑意,虽只有一丝,却让她受益匪浅。 仙尊辰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就连残存的剑意,也是这样孤独而冰冷。 她方提步,不曾想脚下一软,不禁打了个趔趄,快走一步扶住身旁的梅树才站稳。 花枝颤动,枝头新雪簌簌洒落在她发上。 清平环顾左右,忍不住轻笑,竟又走到了这片梅林。 顾西月闻不得梅香,可守静峰脚却栽着一大片梅林,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她折下一枝花枝,抖落衣袍积雪,缓步往至虚峰走去。 御风珠不知落到何方,实在可惜,这两日须得快些学会御剑才行。 至虚峰上门扉紧闭,她轻叩几下门,弃道的小脑袋才从中探出。 “掌剑!”她忙把清平拉进小院,“方才刮起好大的风,吓死我了!” 断剑正忙着整理被风吹乱的衣物,闻言翻了个白眼,黑着脸说:“也不知道是什么妖风!突然就刮了起来。” 清平见她忙得气喘吁吁,不由有些愧疚,走过去道:“我来吧。” “啊?”断剑没反应过来,痴愣愣地看着她。 弃道快步走来,踮脚摸了摸她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纳闷道:“没发烧呀,莫非是被风刮坏了?” 断剑放下手中衣物,忽然很严肃地看着她:“你又做什么事了?” “又去调戏流丹仙尊了?烤仙鹤被人抓住了?还是欺负了哪峰新入门的弟子?” 弃道忽然想到什么,“掌剑,你刚刚是走回来的?你、你的御风珠呢?” 清平面露难色,“掉了。” “掉了?”弃道瞪大了眼,“难道你以后出行都要我们背你吗?” 断剑气得满脸通红,话也说不清楚,“那、那可是宗主亲自赐你,天下就只有一颗,你、你居然敢弄丢?” 清平朝她摊手,十分无辜。 “掉在哪了?” “守静峰脚下的那片梅林。” 听到守静峰时,两个小道童不禁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害怕。 “流丹仙尊好凶。” “我们过去找会被打的吧。” “一定会被打的吧。” 断剑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自家掌剑,“我不管你马上给我去找!不找到一个月不许吃晚饭!” 弃道拉了拉她的袖子,“一个月太多了吧,掌剑正在长身子呢。” “那一旬,反正,”断剑咬了咬唇,“你快点给我去找!” 清平耸肩,转身又慢慢走了回去。 弃道目瞪口呆:“掌剑居然真的听了?居然没赖皮?居然没撒泼?完了,”她一摊手,“掌剑会被流丹仙尊打的吧?”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8 断剑的脸色也很难看,“被打了就知道回来了,谁让她弄丢了御风珠?” 山道潮湿,几株草木自青黑岩壁之上探出头来。 清平拢袖,被湿冷山风一吹,不觉缩了缩脖子。她偏头看了眼孤山景致,此刻被吹散的云雾还未聚起,山川如终不再半遮半掩的青裙少女,亭亭立着。满眼都是葱葱郁郁的绿色,唯有守静峰顶上倔强地顶着一头白。 她想,这样不像顾西月。 她爱人的品味与她截然相反。 她好冬雪凛冽,顾西月便好春花灿烂;她喜梅花风骨,顾西月便爱玫瑰娇艳。 守静峰,冰冷安静,她再喜欢不过,但是她原以为,顾西月并不会喜欢,更不会长居于此,千年百年。 梅林中山风未消,梅花悠悠如雨坠落。 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形伫立在花雨之中,垂眸不语,肩上已覆薄薄一层积雪。 清平放慢脚步,连呼吸也轻了几分。 那人呆呆地站了多久,她便痴痴地望了多久。 直至新月升起,春夜渐寒,她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西月如梦初醒,抬头往她这边看去。 白衣之人立于花雨之中,脚边是破碎月光。 长发披散身侧,面上略带玉质的苍白,如同被春雨濯去铅华,眉眼干净得像守静峰上终年不散的小雪。 顾西月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脚下莲花开落。 “你的。”她伸出手,白嫩的掌心里,一颗泛着青光的珠子静静地躺在那儿。 清平看到她红通通的眼眸时,忽然改变了注意,从身旁折下了一枝梅花。花蕊娇嫩,枝干嶙峋,花心点点新雪,被风卷起,在她们的凝睇中缓缓落下。 “好看吗?” 顾西月呆呆地点头。 清平将花枝放在她摊开的手心上,与御风珠一起,而后将她的手合上,轻声道:“都赠你。” “若因花香,便无法欣赏这等美景,未免太可惜。” 倒不如将御风珠一同予她,让她不必再受花香之苦。 顾西月歪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像山间的小鹿一般柔软无暇。 “那我收下了。”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柔声道:“不说谢了。” “嗯。”清平小声应了,忽然又觉得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西月眉头轻蹙,“你怎么也这样?” 清平也很奇怪,这么多年从未对花粉过敏,难道是因为原主体质的关系,“阿嚏!” “还给你,打肿脸充胖子。”顾西月瞋了她一眼,可指尖方触及她掌心时,忽然换了方向,改为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发热了。” 清平也觉得头脑有几分昏沉,被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哆嗦。 方才被剑意摧损,再加上在冷风中立了半宿,生病倒也稀松平常。 顾西月将髻上鹤簪取下,凭空一划,顿时鹤唳九霄,一只仙鹤出现在她们身前。 “上来。”她朝清平伸出了手,见她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奇怪道:“怎么?” 殊不知她此刻长发散落肩头,月光洒落,将她本就娇小秀丽的脸衬得愈发秀美绝伦。清平不觉便有几分呆了。 “你在看什么?” 清平这才晃过神来,握住顾西月的手登上鹤背。 她们二人在梅林中站了大半天,此刻皆是浸润一身梅香,而顾西月却顾及她的身体,并未再驱使御风珠,于是—— “阿嚏、阿嚏、阿嚏……”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69 “前辈,不妨再……”话未说完,便被狠狠瞪了一眼。 顾西月捏着鼻子,双眼红通通的,“我不过是,阿嚏,有点冷。” 月光与云雾混杂,为天地添上一层朦胧。 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一柄黝黑古剑突然飞至她们身旁,剑身在月光下闪烁幽微光芒。 “斩冰?” 顾西月松开她的手,“你不是不会御剑吗?站上去试试。” 清平看了她一眼,小心地探出一只脚去,在剑身上踩了踩,而后将身子重心移至这边。她控制好平衡,又缓缓伸回另一只脚,立于斩冰之上。 她朝顾西月笑了笑,笑容还未褪去,斩冰突然嗡鸣一声,载着她往长空飞去。 冷风灌满衣袍,掀起长发,猎猎的风声在耳边奔驰。 但倏而,这一切都静了下来。 云海破开,一轮巨大的孤月悬于空中,银白的光芒将云层晕染成粼粼大海。几点山峰冒出头来,如礁石伫立,又如小荷初露,以峻峭凌然之势拨开云海,又成为了苍茫天地中的渺小一粟。 明月出孤山,苍茫云海间。 清平震慑在这等造物神化中,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四周一片静谧。 天地不语,山川不语,明月不语。 唯有脚下宝剑,嗡嗡鸣鸣,欢呼雀跃,不肯停歇。 正感慨自然壮阔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阿嚏”,将她从无情天地带回至有情人间。 顾西月一手捏着鼻子,盘腿坐在仙鹤上,慢慢地跟在斩冰后面。 清平回头看她,如水的月光在她们之间流泻。 寒月高悬,万籁俱寂,莽莽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顾西月面上有些恍惚,清平认真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地笑了出来,朝她伸出了手。 “小老板,你不怕我是骗子吗?”卷发少女抵住车门,朝她盈盈微笑。 “如今将军身边的是我,”北厥王储抱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千万年后,世间的一切化作尘埃,将军的身边,依旧是我。” 小皇帝伏在案上,手撑着头,撒娇道:“老师老师,给我弹首曲子好不好?” “凤求凰!” 月光透过破窗漏进白鹤观中,窗外雨打芭蕉之声声声入耳。 看《逍遥游》的道士忽然放下书卷,怔怔地望着闪烁灯火。 风从破洞呼呼刮来,烛火摇曳,将书页上的字映照得有几分不明。 那上面写着——“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谁不想绝云气,负青天,逍遥游于天地? 若能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她只想与一人一同遨游宇内,乘风而行,看天地辽阔。 无论人世变换,日月轮转,无论要走过几个世界。 顾西月踏上斩冰,仙鹤盘旋几下,又化为一支银白鹤簪,落到她的手上。 清平思及过去,心头百感交集,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牵顾西月。 流丹真人的手哪是这么容易被牵到的?清平牵她一次,她便重重甩开一次,还要在那人手背上轻拍一下。 许多次过后,清平的手背上已被拍的泛红。她轻叹一口气,讪讪地收回了手,抬头看天地浩大。 几世的悲喜,爱恨,惆怅,一一从心头浮现,那感情十分玄妙,甜蜜之中隐有苦涩,冰冷之后又见欢欣,如同一场铺天盖地的冬雪后,墙角冒出一枝颤巍巍的梅来。 顾西月却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有些懊恼地撇下嘴,不知是不是由于香风的缘故,眼睛也愈发红了。 二人沉默着掠过云海,越飞越快,风声呼啸,她们随着斩冰一同摔到守静峰顶白雪之上,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0 清平将顾西月护住,衣袖之上沾染新雪与尘泥。 顾西月伏在她身上,借着月光,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她抬手摩挲着清平的唇,缓声道:“辰明?” 清平不解地望向她,“辰明?” 顾西月默默站起身来,往庭院走去。清平见她没有说什么,便也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跌落在地上的斩冰不甘被忽视,重重敲击了几下地面,可那两人越走越远,并没有理它的意思。斩冰嗡嗡地叫了两声,又跟着飞了过去。 庭中覆着一层寒霜,草木枯萎,枯叶层层叠叠,踏上去便能听见沙沙的声音。 死去的树木被月光照耀,在院中投下狰狞的黑影。 至虚峰虽然偏僻,但好歹还干干净净,五脏俱全,还有两个总是吵吵闹闹的小道童。 不似守静峰,这般阴冷荒凉,没有一丝人气……清平望向顾西月的目光带上一两分疑惑,这千年来,她都是一人独居于此吗? 顾西月拿出一把剪子和一叠白纸,噼啪几下剪了个圈,扔到地上,那片纸登时便变成了一方清澈温泉,正冒着氤氲热气。 “进去。”她一挥袖,温泉底下多了许多珍贵药材,淡淡的药香在小院之中散开。 清平解开衣袍,只着一件单薄亵衣,盘膝坐入温泉之中。 顾西月坐在温泉另一边,藕一样白嫩的小腿浸润在绿水里,正埋头剪着手中的白纸。 她先是剪了两个手牵手的人,又剪了一串糖葫芦,剪了一柄剑,一束花……到后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手下到底是什么了。 她将一叠纸往天空一扬,剪纸化作白雪,又纷纷洒洒地落了下来。 清平伸手接住雪,发现它并不冰冷,与守静峰其他的积雪不同,“为何峰顶这般寒冷?” 顾西月瞥了她一眼。 少女坐在水中,露出半个白皙的肩头,长发披散两侧,苍白的面色泛上一丝潮红,莫名带上几分春色。 她飞快地垂下眸,又忍不住抬眸再看了一眼,方低下头,答道:“因为辰明留下的一道剑意。” 辰明一剑能劈分六界,自然也能让守静峰终年严寒,永覆冰雪。 清平心中忽然很是好奇,“辰明仙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顾西月抬头,仰望皎皎明月,缓声道:“她……是一个很傻的人。” 千年前人妖魔鬼等共生一界,天地之间混乱不堪。 辰明不藏私心,以证大道,以手中三尺长剑,立天地浩然秩序。使强者也能心怀恻隐,弱者无需苟且求生,异族之间鲜少争斗厮杀。 天地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直到冰丹出现,贻害苍生。 “什么是冰丹?” “无休无止的贪婪与欲望,”顾西月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不想再说下去。她从房内取了一件素白云衣,置于石上,“一会便穿这个。” 清平点头,从水中站了起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顾西月飞快地转过身去,两颊生霞,羞道:“你好歹、好歹等会再起来!” 清平轻笑出声,叫湿漉的长发拢在身后。她行走一番,发现云衣于她十分合适,但是比较一下,对顾西月的身形来说应是大了些。 顾西月瞪了她一眼,“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回你的至虚峰去!” 寒风吹来,清平捂唇低低咳嗦几声,看上去弱柳扶风,不胜可怜。 顾西月的眼神软了下来,“罢了,我送你回去。” 掩于袖下的唇微微勾起,上个世界病了那么久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装起病号来十分逼真。 顾西月眸中浮现一抹担忧,“方才的药浴无用吗?” “咳咳,还有一点晕。” 顾西月跑回房里,捧出一个檀木四方盒子。她打开盒,低头翻弄几下,扒拉出一粒乌黑的丸子,“给你。” 清平刚伸手去拿,那药丸便忽然风化成灰,在她的指间流下。她眨眨眼,顾西月也眨眨眼,呆愣了片刻,方道:“我还不知道,原来都坏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1 她将盒中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几粒灵气不再的仙丹,乌黑干瘪的山楂,还有一两张褪色的剪纸。顾西月捡起剪纸,纸片轻薄,被风一吹,又在她手中成了灰。 “太久了,都坏掉了。”她望着清平,茫茫然地说,桃花眼中氤氲着一层迷蒙水雾。 “坏了便坏了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顾西月看着地上的小玩意,伸手想要去触碰,又怕它们又成了灰。 清平在她身旁蹲在,仔细看着这些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东西,叹气道:“前辈,这些都放置多久了?” “一千多年了吧。”顾西月扁嘴,“居然会坏……” 清平很是无奈,一千多年过去,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坏的呢?她见顾西月一脸懊恼,不由柔声道:“你喜欢的话,下次下山我给你去买。” “我才不要你的。” 她笑了笑,伸手比划道:“现在人间有种小玩意,叫傀儡偶,原本是将木偶的手脚上绑好细线,人可以用线来操纵偶的动作。” 顾西月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知道,是不是和皮影戏差不多。我以前看过,很好看。” 清平点点头,又说:“现在仙界有人将它改良,只要放颗灵石进去,无需操纵,它也能自由行动,栩栩如生。” “真的吗?” 清平见她满脸好奇,嘴唇微微勾起,说:“下次下山,我给你带一个上来。” “我才不要你买,我自己也可以买。” “真的不要?”这种小玩意市面上并没有流通的,也只有如原主那般的纨绔才会有办法从黑市弄到。她见顾西月目光闪烁,轻叹一口气,“峰主既然不喜欢,那晚辈就……” “要多少灵石,我给你。” 她见顾西月坐在地上,黑亮的眼睛湿润又温柔,像极了无害的小兽,不知怎么有心逗弄一番,凑上前去轻轻说:“我不要灵石,只要前辈的一个吻。” 顾西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气得双肩不住颤抖。她本就生得霞姿月韵,又羞又恼中,眼尾泛上一抹薄红,樱唇朱红宛若滴血,又是艳丽又是可怜。 清平见她广袖无风自动,瞳孔隐隐泛红,心知她是恼了,却还是不怕死地靠过去,飞快地在她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先讨个定金。”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顾西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你病了,好好睡一觉吧。” 清平还不及说什么,只觉眼皮一沉,马上就失去了意识。 顾西月接住她倒下的身子,跪坐在庭院之中。 风吹影动,沙沙声响传来,地面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月光还是一层厚霜。 温泉变成了一张白纸,被风卷起后又成了数片鹅毛般的雪花,随风飘洒向了人间。 唯一的春光也散去了,小院又恢复了一贯的死寂冰凉。q.u.n霸而死物而琳琳就 流丹仙人将空荡荡的盒子关好,捧在怀中。她站了起来,赤足立于雪上,立于一川风雪之中,衣袂翩飞,仿佛已经这样站了千年。 栈道千回百转,清平拢袖行在前面,弃道断剑一人背着一个小包袱跟在她背后。 两个小道童一面走着一面叽叽喳喳,弃道说:“掌剑掌剑,去了清静峰你就和寻常内门弟子没什么差别,以后可不许干那些混账事了。” 断剑打断她,“掌剑哪里知道什么是混账事?她原以为自己做的事都是好的咧。” 接着她们便将所谓混账事一项项列出来,诸如烹饪山中小动物,拔仙鹤翎羽,欺负同门之类的,林林总总竟说了一路。 清平只得苦笑着一一应了,谁让原主声名实在太过狼藉。 末了,弃道叹了口气,小大人模样般地说:“掌剑,你终于有了进取之心,肯来清静峰修习,我们很欣慰。” 断剑点点头,“不过追流丹仙尊之路任重而道远,掌剑你且好自为之。” 云雾散去,山道尽头一块石碑魏然而立,上书“不负苍生”四个大字。 断剑弃道二人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仰着脑袋看着石碑,不胜欢喜地道:“哇,这就是辰明仙尊所刻的不负苍生碑吗?好有气势!” “刚刚我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剑气,弃道弃道你感受到没?” 弃道跟捣蒜一样点着头,满脸憧憬地说:“辰明仙尊就是不一般,看一眼她的字,修为就能涨好大一截哦!” 不负苍生……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2 清平望着那四个大字,心底莫名浮现一丝苍凉。 也许是得了辰明一缕剑意的原因,她竟能从字中窥见一两分辰明当年的情绪。 断剑弃道看够了,把背上的小包袱递给清平,“掌剑,再往上我们不能走了,你一个人当心点,不要摔了。” 清平点头,一手拎着一个包袱,举步往山道之上行去。没走几步,衣袖忽然被拉住,弃道眼泪婆娑地望着她,说:“掌剑,我听说清静峰上特别辛苦,还没有肉吃,你要是饿了就偷偷跑下来,我们给你烧鱼吃。” 断剑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斥道:“你想让掌剑被人看不起吗?”她转头看着清平,再三叮嘱:“掌剑,你以后可不能随便调戏漂亮的女修了,清静峰上一视同仁,你这样会被打的!” 清平笑了笑,“知道了,别担心。” 山风吹过,云雾如同翻滚的波涛,很快便吞没了少女清瘦的身影。 弃道扁了扁嘴,“我好想掌剑。” 断剑抹了把眼角的泪,揽着她的肩膀往山下行去,“你以为她真能待下去吗?最多一旬,她就会熬不住回来吧。” 山道湿滑,其上青苔点点。绿枝带着晨露,洒落在清平肩头。 她走得不快,很仔细,故而登上峰顶之时已是日头高照。问道堂前空空荡荡,只垂手立了一个接引弟子,见她来笑着迎了过来。 “清平是吗?我先带你去住处。” 转过青石垒成的石道,一帘春色撞入她的眼中。 青草池塘,鸟语花香,山风拂过,几瓣桃花悠悠往他们这边飞来。 数名年轻的宗门弟子正抱着书笑着走过,一见他们都笑着点头示意,唯有几个识得清平之人面色一变,诧异地看了她步走了过去。 接引弟子将清平带至一方小院,院中遍地奇花异草,姹紫嫣红。 院内有三间屋舍,皆是青瓦飞檐,黛墙粉壁,十分秀雅。 他走入略小的那间屋舍,道:“此处便是你的住所了,因为你身份特殊,长老特地嘱咐要给你个独间。” 清平点头致谢,放下了手中行囊。屋内简朴又不失大方,很得她意。 “我带你去看看学舍。” 接引弟子将院门推开,正巧撞见一个快步走来的娇俏少女。那少女只顾埋头走着,差点要与接引弟子撞上。 “抱歉,啊……”她一见清平便愣住了,“掌剑?” 清平颔首,“临烛。” 临烛眼圈泛红,低声道:“你是要师姐赔罪的吗?她已经到了戒律堂请罚。” “我来此处修学,这是我的住所。” 临烛瞪大了眼,“修学?你?” “是。” 她点点头,正想跟着离开,临烛却将她拦住,哀声恳求:“掌剑,您若无事的话,可否去戒律堂为师姐说句话,她本是无心……” 少女偏头望向她,目若九天寒星,清冷的脸上并无一丝波澜,“不能。” 临烛被吓得退了一步,怯怯地望着她。 清平声音软了几分,“如若当时无人来救我呢?” 只怕她现在早就摔了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临烛面色更加难看,紧攥着袖角沉默不语。 “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无论她是有意无意。” 清平没再理她,跟随着接引弟子往学堂走去。春风拂过,少女姣好的容颜浸润在一轮春光中,看上去温和柔软了许多。 “这里便是学堂了,下午的课便要开始,你先选个地方坐了吧。”清平说了声谢谢,便选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 这时学堂里已有几人,她方走入,便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新来的女弟子真好看呀。”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3 “她是谁呀?” “谢清平你们都不认识?” “哇!掌剑!她真好看!” 清静峰的弟子们皆是年轻又朝气勃勃,一双双好奇的目光在清平身上扫来扫去,更有几个胆大的已走上前攀谈起来。 没说几句,清脆的铃声响起,弟子们都匆匆跑回位置上坐好。 一位青衣散发的仙人拿着玉册缓缓走了进来,她将玉册放下,扫了一眼堂下弟子,“今日我们要说的是……” 声音突然顿住,她望着新来的弟子,有些失了神。那少女坐在窗前,一手支着头,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第30章我的掌剑啊 阳光从窗隙中扑洒溅跃,在课桌上形成斑斑点点的光斑。少女的微笑浸润在春光里,看上去温暖又灿烂。 顾西月心头也被这暖阳熏得有几分晕晕然。她向前走了一步,马上想到自己是在上课,于是又退了回来,翻开玉册,道:“今日我们要讲的是《无名》。” 《无名》是昔日辰明所著,讲的是“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顾西月的神情极为认真,用词亦是精辟,寥寥几语便能讲明关翘。 她的声音轻缓,有如环佩轻摇,珠落玉盘。 四下无声,清平浸在这等呢喃软语,一时竟是痴了。 等课结束,顾西月收好玉简,状若无意地扫了窗边一眼,见那人仍愣愣地坐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心中有些不悦,快步走了出去。 “听呆了?” 清平恍过神来,偏头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睛。 少年自顾自地坐在她身旁,笑道:“初来的弟子刚听流丹仙尊的课总是你这般神情,我都见惯了。” “她讲得很好。” 少年点头,“自然。”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互通名姓,于是微微笑着说:“我叫籁音,是纤凝的同胞兄弟。” 少年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五官与纤凝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却温和许多。 “她一时鲁莽,差点酿成大祸,又累你受惊,实在很是抱歉。” 清平垂下眸,“无事。” 籁音从袖中取出一方玉匣,缓声道:“这里是一枚凝神丹,本想亲自送去至虚峰,可惜开学之日马上便到了,幸得你来了。” “不必。” 籁音却一直纠缠,最后清平不堪其扰,只得收了。 凝神丹虽算不上什么贵重之物,但对于他们这等初登仙途的弟子却是十分紧要,也难得他费心。 “等纤凝回来,我便让她亲自上门给你赔礼道歉。”他见清平神情冷淡,想起平日听到有关谢清平睚眦必报的传言,也只叹了口气,并未再啰嗦什么。 此刻铃声又响,一身着道袍,头戴高冠,背负宝剑的端肃男子卓然走入。 籁音用书遮住脸,小声道:“涸欢仙尊讲的是剑道,本来应是要带我们出去,不过前几日我们学御剑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大风刮落,许多弟子受了伤,故而这几天只是在学堂修习。” 清平早就注意到,许多座位上都放着一个软垫,而他们的主人在起立坐下之时皆面露痛楚之色……想必是那场风的原因。 她心底忽而有几分歉疚。 两场课下来,日头已渐渐沉了下去。 暮色四合,弟子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住处休息。有些人抱着书大步走了,而有些却相互搀扶着,一边“哎哟”痛呼,一边埋怨:“也不知道是什么怪风,突然吹过来,唉呀我的屁股!” 清平将书拿起,见籁音撑着桌慢慢站起,眉头轻皱,面上隐有痛色,奇道:“你也受伤了吗?” 籁音扯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学艺不精,让掌剑见笑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4 清平颔首,走近扶住他的手,“我送你回去。” 籁音吓得话都说不清,“不、不必了吧……也没什么要紧的。” “你我同窗,这本应该。”何况她刚才收了籁音一枚丹药,而这人的伤势是因为自己。 少女神色平静,语气坚定,籁音听了也不再坚持,只笑道:“那多谢掌剑了。” 清静峰上春光融融,暖红的夕阳扑于绿树碧水之上,几只归巢的小鸟从树叶从探出头来,“啾啾”的叫唤着。 清平将籁音送至住所后,忽然低声问:“你可知授课仙尊居于何方?” “仙尊各有各的院舍,你是问哪一个?”籁音说着,眼中浮现一抹了然,“流丹仙尊?” 少女抿唇不语,双颊透出一丝薄红,也不知是夕阳还是其他原因。 籁音抬手指了指,道:“是那个方向,你径直向前走,经过烟波湖,见它旁边那个小院就是了。” “多谢。” 籁音笑意中有几分促狭,“美人如花隔云端,掌剑可要努力呀。” 清平脚下一顿,佯作有意停下踢走路边碎石,又快步离开,越走越快,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仓皇。 烟波湖在清静峰偏僻一隅,底下不知有何地宝,让湖面终年氤氲烟雾,波光粼粼。 小桥凌于湖上,曲折伸向一片云烟之中。 清平踏上木桥,屏气凝神,走得几乎没有声音。她见小院外空空荡荡,并无人影,方才松了口气,碎步走过烟波湖,将手中刚折下的鲜花放在院门之前。 宝剑予名士,香花赠美人。 她初见住所旁灿烂春花时便有此打算。馥郁芬芳,灼灼其华,很配仙尊,她想。 再回首时,小桥曲折,云烟缭绕,而那人居于此方,倒真有几分“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感。 清平不禁笑了笑,戴月而行。 她没有回到住所,反而去了平素弟子练剑的山崖。 此地名为“为之”,取的是修剑者需一番孤勇,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意思,是千年前辰明练剑之所。 冷月照山崖,少女立于崖上,白衣当风,人如松立。 几只月下梳翎的仙鹤侧着头,好奇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她抬起手,一柄古剑自九霄飞来,浮在她的身前。 “斩冰。” 斩冰发出嗡嗡剑鸣,冰冷剑气将山石震碎,吓飞那几只安然散步的仙鹤。 清平发觉它每次见自己都特别亢奋,也不知是不是所有宝剑都是这般毛病。她握住斩冰剑柄,道:“安静。” 斩冰乖乖地静了下来。 她自得了辰明那一缕剑意后,对剑道的领悟精进不少。 信手一挥,剑风抚过山崖,便只如清风微拂,崖上古松的枝桠颤了颤,掉下几根松针。 这与刚才斩冰破山石、决云霄的气势截然不同。 一只猴儿仿佛受到惊扰,从古松中跃出,跳到巨石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清平见它通体银白,眼瞳金黄,甚是美丽,不由微笑着朝它作揖,道:“打搅。” 猴儿不语,在月下静静地看着她。 她静立片刻,又依着原身记忆,慢慢舞出一套逍遥游。 剑光如练,剑影纵横。 月光剑影参差交错,四下静谧无声。 那几只仙鹤似乎受什么吸引,张着两翼往她这边飞来,在空中盘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5 至天光破晓,她方才停下。斩冰嗡鸣一声,穿云而去。 她抬起头,见那猴儿仍坐在巨石之上,金目中流光四溢,看上去颇为灵性,“你愿意同我回去吗?” 那猴儿如受惊吓,飞快地跳入古松之中,隐去身形。 她笑了笑,不再强求,带着晨露赶回住所,收拾了下后又抱着书快步往学舍走去。 “掌剑,”临烛突然唤住她,咬着唇轻轻道:“我能与你同行吗?” 清平点头,脚步放慢几分。 临烛侧过头,偷偷打量这传说中不学无术的纨绔。看了半晌,她才得出结论,这人真是……好看得紧。 眉眼如冰雪雕琢出来一般,冷冽冽的,却让人看了一眼就再忘不掉。 她想,以前怎么没注意谢清平这么好看呢? 清平注意到她的窥探,停下脚步,问:“有事?” 临烛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掌剑,师姐她那天并非有意,她也被罚在砺崖面壁一月……”她偷偷看了清平一地垂下眸,怯怯道:“您若有气,撒在我身上就好,可不可以不要去找她的麻烦。” “我并未生气。”清平走了几步,见临烛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少女红着眼睛立在那儿,眼泪啪啦落下。 她觉得有些头疼,“为何落泪?” 临烛显然不信她说的话,抽抽搭搭地说:“您要是不生气,为什么来清静峰呢?” “我……来此,”清平顿了顿,义正言辞地说:“求学。” 临烛半晌无语,用一种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看着她。 清平被她看得有几分心虚,想想便换了种说法,“因为我心慕流丹仙尊。” 临烛破涕为笑,“原来如此。”她揩去面上的泪,小跑几步至清平面前,好奇地问:“掌剑,你这回是真心的吗?” 清平蹙眉,“自然真心,为何这样问?” “因为我听说一个月前你还调.戏了御行峰上的弟子。” 清平轻咳一声。 “半年前迷津真人说您害得他心爱的弟子心灰意冷,自离山门,将至虚峰下了禁咒,野火三日不熄,头顶十日共存,最后还是宗主亲自出马调节,才将此事作罢。” 清平摸了摸下巴,心想,原主能活这么大也是奇事。 “年前您下山一趟,结果没几天一伙青楼女子跑上宗门来,说要追随您前来修道,将接引殿搅得混乱不堪。” 临烛歪着脑袋,好奇地问:“这些都是假的吗?” 清平心中怅然,暗自佩服原主这般搅事的功夫,“是真的,但是……” “但是什么?”临烛见她突然顿住,呆呆看着前方,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然后便看到流丹仙尊立在树影中,面色晦暗不明。 她吓得一缩脖子,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 清平看着脸色阴沉的顾西月,脑内轰隆一声,隔了许久,才哑声道:“是假的,你别信。” 第31章我的掌剑啊 顾西月冷哼一声,“掌剑真是好厉害。” 清平嗫嚅几下,却不知作何解释。 顾西月见她这般吞吞吐吐,一看便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愈发火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清平快步走至她身前,道:“我……” 原主的桩桩罪状,只要稍一打探便知真假,实在难以隐瞒。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6 顾西月面上忿色更重,眼睛气得发红,越发殊丽无双。清平看得心动,忍不住伸手去牵她,哄道:“别气了。” “别气?”顾西月神情冷淡,一把将她推开四五步外,咬牙切齿地说:“掌剑与我泛泛之交,我为何要生气?” 清平只感肩头先麻后痛,暗想这人看上去小小的一个,怎么力气这般大 她心思运转如电,闪过许多念头,霎时之间,前世看过的一句话出现在她脑海。 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急! 谢邀,亲一下就好了。 她低下头,在顾西月气得泛红的颊上轻轻啾了一下。 树木葳蕤,遮住了二人的身形,孤山弟子们来来往往,倒没人发现端倪。 也只有临烛,飞快地用手遮住眼,又微微张开手指,从间隙处往外张望。 啊,没眼看。 她又想,掌剑真不愧为剑修,一腔孤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乃神人也! 顾西月一双桃花妙目不自觉张大,里面氤氲一层轻薄水汽,又是羞恼万分,又是手足无措,至最后连声音都带上几分哭腔——“你这般、这般孟浪!” 女朋友还是生气怎么办? 谢邀,再亲一口,再哄一下。 清平执起她身前垂着的一缕乌发,放到自己唇前,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气了。” “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 顾西月红着脸落荒而逃。 临烛看得目瞪口呆,同剑修,汝何秀? 清平本想去追,可此刻铃声响起,便只得作罢。 今日流丹仙尊突然缺席,众人议论纷纷,也只有临烛一脸了然,悄悄朝清平竖了个大拇指。 籁音十分不解地说:“流丹仙尊从来不缺课的,今天不知是什么了?”他见清平神色怔忪,疑她是在牵挂心上人,便道:“别害怕,流丹仙尊道术精湛,当世无二,应当只是一时有事。” 清平点点头,又听他说道:“若真有人能困住她,想必也是无耻之徒,使了什么龌龊手段。” 使了龌龊手段的无耻之徒听后,黙了半晌,方附和:“正是这样。” 早课刚结束,学舍顿时一空,便是那些行动不便的弟子,也一颠一颠地向门外挤去。 籁音看了眼仍端坐在座位上的少女,问:“掌剑,你不去用膳吗?” 清平翻着手底的《无名》,头也不抬地说:“我已服辟谷丹。” 清静峰每月都会分发数枚辟谷丹,但是无为堂的膳食是仙师用灵药精心烹饪而成,味鲜美,又于弟子修行大有裨益,一直很受欢迎。 籁音忽然明白过来,“难不成你是因为挂念流丹仙尊?”他面露奇色,“没想到掌剑竟这般痴情。” 临烛跑过来,推搡着他往外走,“你管什么?快去吃饭!” 清平微微叹气,将《无名》又翻了一页。 阳光透过窗洒在书页上,把白纸也晕上一层金灿灿的颜色。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这句话若按前世之人解读,本说的是天道。天道无名,养育世间万物。 可辰明却独辟蹊径,从无为天道中寻有为人道。 她说天养育万物,万物亦自己养育自己,不同的是,天之道是无情无为之道,天地一视同仁,众生皆为刍狗;人之道,是有情有为之道,众生在无情天道挣扎求生,又因心中有慈悲、善良等情意,故而开辟出了另外一条道。 天道要万物厮杀、压榨方可活命,而人道却构建出另一套规章制度,以秩序代替无情的自然法则,让千万生灵皆有生存的机会。 她翻至《无名》的最后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虽千万人,吾往矣。” 所以辰明奔走千年,创建人世秩序,又建立问道宗,振兴玄门,最后一剑劈分六界,止住冰丹之乱。 虽千万人,吾往矣。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7 这分明便是逆天之道,但是逆天又如何? 终不负苍生,不负她心中之道。 清平捧着这卷《无名》,与逝去千年的辰明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辰明虽早已不在人世,但她的道却永远流传下来,一块不负苍生碑,激励着无数玄宗弟子前仆后继,朝生夕死。 修道至此,应是无憾。 一日课业完毕,她整理好书卷,又摘下一束香花,放到烟波小院门口。 院门紧闭,那人似乎不在,不过昨日放置的花已不见了。 清平忍不住勾起唇,继而跑到为之崖上练剑。银毛猴儿依旧坐在巨石上,呆呆地看着她。 少女衣袂翻飞,与鹤共舞,一招一式,凛冽又不失仁慈。 猴儿看得入神,忽然跳下山崖,跑到她的身边。 清平怕伤着它,忙停下剑招,静静地看着它金色的瞳孔。 猴儿银白的毛发在月光在闪耀幽幽光芒,金瞳宛若流金,乍看过去,竟像个银发美人。 “怎么?想同我回去吗?” 猴儿毛发炸起,回头想跑回松上,却被身后人一把抓住了尾巴。 清平拎起小猴,这一身银白毛发委实好看,她早有些心痒,得手之后便不再啰嗦,顺着猴儿的尾脊骨往上摸过去,再在它的小脑袋上狠狠撸了几下。 入手毛发柔软细腻,再舒服不过。 她餍足地眯起眼,将小猴放下,笑道:“好了,回去吧。” 小猴被她摸得全身都软了,趴在地上,一双金灿灿的眸子里水雾缭绕,哀哀怨怨地望着她。 清平觉得它这神态有几分像顾西月,忍不住蹲在身子,又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好了,别气了。” 她挠了挠小猴的下巴,忽然感慨:“你这般好看,想必在猴界定是一只美猴。” 猴儿状若羞赧地低下头去。 她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唤你大……不,不妥,今后我唤你小圣吧。” 她也不管猴儿反应,便直接自顾自地喊了起来,“小圣,你天天看我舞剑,可是想被我带回去,做我的灵宠?” 小圣吱吱乱叫,气得一爪子划拉在她手上,转身跳到古松上面。 清平望着臂上浅浅的几道红痕,笑着摇摇头,又拿起斩冰开始练剑。没多久,一个银色的小脑袋从松枝中探出,悄悄地看着她。 次日她收到了弃道断剑委托人送上的一个木盒,盒中盛有许多糖果糕点,还有一个一掌大小的小木人。 她将木人脐处机关拧开,放了颗灵石进去,那木人便缓缓行动起来。一时朝她拱手作揖,一时在桌上翻滚跳跃,举止灵活,与常人一般。 她兴冲冲地拿起木人,用笔为它点上五官。 先斜飞两撇,画了两道云烟般的弯弯柳眉;又点了两点,勾出一双波光粼粼,脉脉含情的桃花妙目;末了再画了一横,描出一张红若涂朱的樱桃小嘴。 她左看右看,只觉这小人万般可爱,正巧这时临烛前来,她便将小人拿给她看,问:“你觉得怎样?” 临烛打量半晌,又瞥了瞥她的脸色,小声道:“这是……猴?” 清平沉默下来。 临烛惴惴不安地问:“掌剑?” “你不觉得,”清平叹了口气,“它和流丹仙尊很像吗?” “噗嗤,”临烛马上掩住唇,忍笑道:“掌剑,我觉得,流丹仙尊很好看。” 清平点头,又指着木人,颇为惆怅地问:“它不好看吗?” “额……”临烛不忍再看那面目全非的木人,只应承道“好看好看,就是不太像仙尊。” “怎么会呢?”清平翻弄着木人,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嘴,真与那人一模一样,哪里不像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8 对了! 她想到一事,疑惑顿时消散,朝临烛道:“你说得果然不错。” 临烛方松口气,便见她拿起朱笔,在木人两颊分别画了两个圈。这样下来,猴屁股长到了猴脸上,看上去荒诞不堪。 清平放下笔,爱怜地望着手中木人,想着那人又爱羞又爱恼,总是双颊生霞,秀艳绝伦,这两个红圈真是神来之笔般,一下便把她的神.韵点出来了。 “现在像不像?” 临烛吞了口口水,吞吐道:“像……吧。” 清平将木人小心地放在盒中,怀着盒子便往外行去。也不知道这个傀儡偶能不能逗得那人舒颜。 “掌剑,您是去哪?” “我去将这个送给她。” 临烛忙将她拦住,劝道:“别,我觉得您还是考虑一下比较好。” 清平不解地望向她,眉头微蹙,“为何?不好看吗?” “好看的好看的,”临烛眼珠子转了转,才道:“你想啊,似流丹仙尊那等人,修道千年,隔绝凡尘,怎会喜欢这等稚子玩物,我只是怕你送过去她会嫌弃你幼稚。” 清平舒眉一笑,“不必担心,她一定喜欢这个。” 临烛无话可说,讪讪放下手,望着清平远去的背影,忽而升起一股易水送别的悲壮之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掌剑,你走好罢。 第32章我的掌剑啊 烟波湖上云雾缥缈,清平一手执着一束香花,一手捧着木盒,踏上了曲折的木桥。 昨日放置的花已不见了踪影。她嘴唇微翘,轻轻敲了下院门。 院门虚掩,马上便开了条小缝。 清平喊了声“仙尊”,并无人应答。她等了片刻后,推门而入。 小院墙角栽了一丛翠竹,绿意盎然,有几只雀儿在枝丫间跳跃。 雕花窗朝外开着,窗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碧玉般的竹筒。竹筒里清水粼粼,还有几朵姹紫嫣红的鲜花。 她长舒一口气。 这小院的景致才有活人的气息,看来这一世的爱人的口味并没改变多少。 清平将手中的香花插到竹筒之中,又在檐下的竹椅上坐下,准备等顾西月回来。 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熏得她全身都暖洋洋的。她抱着木盒,微眯着眼,头脑昏昏沉沉,眼皮越来越重。 不知不觉间,竟做了一个无端的梦。 梦中山峰秀丽,绿水逶迤如带,闲云飘忽来去,真是人间胜景。 她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 醒来时,夕阳已披撒大地。她眼前漆黑,睁了好一会眼才看清四周。 身旁响起均匀呼吸声,侧头一看,顾西月也搬了一方竹椅,睡在了她的身旁。 鸦黑的长发垂至地上,樱唇微微翕合,雪白的面上浮现一抹久睡的坨红,如斜飞一缕天边云霞。 清平弯下身子,指尖顺着她的眉心处往下,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一番,最后心痒难耐,垂头在她红润的唇上亲了一下。 就当是傀儡偶的酬劳了,她想。 顾西月眉头微蹙,长睫眨了眨,醒过来了。 她桃花眼中水光潋滟,似乎是还有几分迷茫,盯着清平放大的脸,喊道:“辰明。”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79 声音千回百转,好似在撒娇。 清平有些郁郁,“我不是辰明。” 顾西月恍过神来,将她推开,坐了起来,问:“为何来此?” “傀儡偶。”清平扬了扬木盒,见她眉目寥落,好像提不起多大兴致,便放下木盒,低声道:“我很像辰明吗?” 顾西月定定地看着她,愣了半晌才笑道:“她才没你这般荒唐孟浪。” “那不正好吗?仙尊端重守礼,而我轻狂孟浪,一长一短,一进一退,正如日月两极,世间夫妇,多半如此。” 顾西月听得面红耳赤,轻声斥道:“歪理!” 清平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将盒子打开,那木人便蹦蹦跳跳从盒中跳了出来。 “好看吗?” 顾西月的嘴角抽了一下,“你画的吗?”她看了眼清平充满期待的眼睛,不忍打击她,便道:“……还行吧。” 清平笑着摸摸木人的头,颇为骄傲地说:“照着你摹的呢。” 顾西月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少女殷勤,言辞恳切,再真诚不过,于是她又转头看了看手中木人,黄豆眼、八字眉,血盆大口,两颊还有莫名其妙的两个红点,实在是不堪入目,便是稚子胡乱涂鸦,也要胜过这个百倍。 清平见她双肩不住颤抖,眸光盈盈,隐有水色,愣了半晌才问:“仙尊你……这般欢喜吗?” 她不待顾西月开口,又道:“你若是喜欢,我以后日日为你画像,所以不用这样激动。” 激动的流丹仙尊冷笑一声,手底一个用力,木人的小脚咯噔一声,掉到了地上。 清平倒吸一口凉气,木人是用云山铁木制成,坚硬非常,便是分金断石的利刃也无法斩断它,没曾想被这么轻轻一捏,就…… 顾西月将木人掷回盒中,问:“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模样吗?” 清平刚要说什么,木人便开始“哎呦哎呦”地呼痛。 “痛啊痛啊,”它在地上翻滚着,然后又指着顾西月,道:“坏人坏人!” 那声音稚嫩,宛若孩童。 顾西月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拿起木人,问:“你是谁?” 木人却只知道扯着嗓子喊:“痛呀痛呀、坏人坏人。” 于是她又看向清平,问:“你是从何处弄得此物?” “豫章黑市,仙尊,怎么了?” 顾西月没有回答,只是将木人脐处机关打开,把灵石取出,可木人依旧在呼着痛。 清平此时也看出端倪,喃喃道:“灵石取出后,它为何还会行动?” 顾西月在它后脑勺上摸索,又摸到一隐蔽机关,拧开机关,小心从其中拿出一枚黑色珠子。 木人顿时安静下来。 这玄珠普普通通,看上去就如一枚黑色药丸般。清平好奇道:“这是什么?” 顾西月垂头盯着玄珠,面上有些恍惚,夕阳将她的脸照得明灭不定。 许久后,她才轻轻说:“是冰丹。” “冰丹?”清平皱眉,书上只说冰丹贻害苍生,但从未详细描述过,于是问:“冰丹到底是什么?” 顾西月看了她一眼,才道:“此事颇为复杂。” 冰丹于仙而言,能增进修为,于人而言,能延长寿数,无论对于妖魔人鬼,它都是十分有益之物。 然而制作冰丹的材料却非比寻常。除却一些常见的药材,还需要一味必要的药引——异族的魂魄。 清平恍然大悟。不怪乎辰明创建的规则会轰然倒塌,不怪乎当年各族会厮杀不断。 各族之间,既有强者又有弱者。强者靠杀戮其他种族变得更强,而弱者又不断为别人所杀。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0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也不会信谁。 “她曾经想让各族好好生活在一处,”顾西月垂眸,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是只是一颗小小的冰丹,就能将她千年的努力毁之一旦。” 清平看出顾西月与辰明情非泛泛,看她这般心中也有几分难过,还有些莫名的吃味,“无休止的贪婪与欲望,难怪你这么说。对了,既然六界已分,那这木人是怎么回事?” “我也奇怪,仙界只与人界互通,但人仙本一体,用人魂炼制冰丹成功率本就不高,而且真的有修士丧心病狂用人魂炼丹吗?” 这与自相残杀又有何异。 清平想起一事,道:“难道仙界真的无妖吗?我时常看见一只银毛金瞳的猴儿……” 顾西月幽幽看了她一眼,“那是通赤神猴,是天底下最为灵圣之物,晓阴阳,通变化,拿日月,天生万种道术,可以自由穿梭六界。” 小圣居然这么了不起吗? 清平忆及昨夜它委屈巴巴的眼神,不禁失笑:“看上去就是只漂亮的猴儿嘛。” 顾西月愤然起身,瞪了她一眼,气冲冲往外走去。 清平忙跟在她身后,“仙尊,你去哪?” “滋事重大,我需得与重霄商议。” 此时夜黑风高,她打量了天色,眼巴巴地看着顾西月,“时候这么晚了,住所大门已关,我能否暂借一晚?” 顾西月娥眉轻蹙,“你不去……”她想到什么,停下了,点点头,“好。” 清平唇角翘起,又听她说:“今晚我不会回来。” 她心中叹息,那点窃喜雀跃霎时无影无踪,蔫头蔫脑地应了一声。 待顾西月离去,她拿了把伞,推门往为之崖行去。今夜无星无月,天地暗沉沉的一片,也不知猴儿有没有地方避雨。 通赤神猴万种神通,自然不用她操劳。但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些牵挂。 细雨霏霏,为之崖上空空荡荡,果然没了那猴儿踪影。 她松了口气,又打伞归去,一路上听细雨穿林打叶之声,心情颇为微妙。 宗主突赠斩冰莫非是因为冰丹重现的缘故?而她这世的任务,想必就是解决这件事了。 如此安逸的日子,不多了。 回到烟波小院后,她清洗一番身子,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顾西月的衣袍,很不客气地穿上了。而后正欲就寝时,忽闻敲门之声。 “谁?” 声音是涸欢仙尊的,他似乎没听出院内之人不是顾西月,说道:“流丹,方才突击检查弟子住舍,发觉掌剑并未在屋内,我听人说她曾到你这来过,你知道她后来去了哪吗?” 清平将院门打开,“仙尊,我……” 涸欢愣住了。他见少女长发湿漉,双颊泛红,先是奇道:“你怎不回住处?”片刻后他认出清平身上青衣所属何人,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不知还有突击检查。”清平喃喃。 涸欢点头,“无事,我去跟执事堂弟子说一声,以后你若不在,便叫他们来流丹这边找。” “这样不大妥吧。” “挺妥的,”涸欢退了一步,正想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十分和蔼地说:“今夜已经很晚了,便早些休息吧,明日有早课,别迟到了,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为你们请个假。” “不必了,谢谢仙尊。”清平躺上床时,才回过味来,为什么涸欢仙尊要帮她们请假? 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翌日春雨已歇,天空澄澈如洗,就好像一片湛湛湖泊。 清平方步入学舍,便见同窗们三五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眼神中不乏歆羡佩服,亦有嫉妒惋惜。 籁音满脸通红,兴致勃勃地跑过来,低声问:“掌剑,听说你昨晚睡了流丹仙尊?” 他也觉得这样形容不甚文雅,于是改口道:“听说你昨夜与流丹仙尊春宵一度?”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1 第33章我的掌剑啊 临烛也一脸兴奋地凑过来,眼睛里泛着光,说道:“谁说我们剑修无心无情,注定大道孤独,那是他们没见过掌剑!” “掌剑岂是你我能比拟?”籁音话中满是钦佩,“你忘了去年那十几个要随她修道的人世女子?” 临烛吐吐舌,“掌剑可真是了不得!” 清平脸有些红,轻咳两声,又想起那日这些话被顾西月听了个正着,忙道:“以后这些便不要再提了。” 籁音点点头,“是了,让流丹仙尊听见可不好了。” 临烛眼中景仰之意更浓,“便是听见了,掌剑也有的是应付的办法,你不知道,那天她……” “噤声!” 临烛嘿嘿笑了几声,一手卷起自己垂落肩头的鬓发,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籁音看得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自恋不成?” 临烛颇为鄙视地睨了他一眼,“你不懂,这是掌剑教我的。” 清平有些头疼,幸而这时铃声响起,两人乖乖坐回了座位之上。 早上第一节课便是御剑,休养了几日,弟子们的伤势都好得差不多,涸欢仙尊便准备带他们往为之崖上练剑。 一伙被关了许久的少年人欢呼雀跃往外奔去,就好像一窝野雀,泱泱一片掠了过去。 清平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涸欢瞥了她一眼,脚步也慢了一些,靠近她身边,轻轻问:“今日练剑,你……可还行?” 清平有些不解地望向他,“我尚好。” “若是觉得不舒服,便同我说,不必勉强。”涸欢严肃的脸上忽然有些不自然,“流丹今日请假了,也不知道帮你请个,真是……” 清平顿觉有些不妙,“仙尊,我与流丹仙尊并非您想的那般。” 涸欢幽幽看了她一眼,“不必害羞,我在清静峰上执教千年,你们这种事我也见了不少。” 清平脚下一个趔趄,快走几步才稳住身形。 涸欢叹了口气,道:“不用这样勉强,你还是个孩子呀。” 这如老父亲一般的语气让清平打了几个寒颤,战战兢兢地应道:“好、好。” 少年们二个一队,踩在长剑之上,乘风而起。 籁音临烛争着要与清平组队。临烛瞪了他一眼,斥道:“圣人言:‘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臭男人凑什么热闹?” 籁音笑得有些无耻,“可是掌剑她喜欢女人呀。” 临烛又取出腰间宝剑,炫耀道:“我这剑名为暮山紫,剑长三寸三尺三分,刃如秋水,吹毛断发。” “我的剑,”籁音顿住了,他是个道修,身上只有一把练习用的木剑,于是他眼睛转了转,说:“掌剑手执斩冰,怎么看得上你的暮山紫?” 涸欢看不得他俩再胡闹下去,指着他们骂道:“你们两一队,再吵闹面壁去。” 清平刚松一口气,又听涸欢说:“掌剑身子不舒服,今日不必练习御剑。” 临烛籁音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然之色。他们冰释前嫌,一同笑着应道:“知道啦知道啦。”接着推推搡搡往远处跑去。 “你便在这儿歇歇吧。”涸欢面色慈祥。 “仙尊,我……”清平刚开口,便见他皱眉道:“不必勉强。” 她垂下头,无奈地说:“是。” 涸欢点点头,眼中闪现一抹和蔼的光。 没过多久,有童子乘鹤而来,说请掌剑去见宗主。涸欢奇道:“重霄这么快便知道了?难不成他用水镜之术偷窥?” 清平快步登上仙鹤,飞走之时,又听他说道:“呸,卑鄙。” 那粉雕玉琢的小童子也听见了,小脸涨得通红,半晌才啐道:“涸欢那老东西,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2 清平见她年纪尚小,语气却颇为老气横秋,十分不解,“你是?” 小童子偏着头,阴恻恻地笑了,“掌剑忘了我吗?我是迷津呀。” “半年前迷津真人说您害得她心爱的弟子心灰意冷,自离山门,将至虚峰下了禁咒,野火三日不熄,头顶十日共存,最后还是宗主亲自出马调解,才将此事作罢。” 她话说完,身形便开始拉长。眉目变得艳丽,一双略带邪气的丹凤眼微眯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好久不见啊,掌剑。” 清平面色不变,心底默默地呼唤斩冰。 迷津伸了个懒腰,安抚道:“别怕别怕,我就想看看你,我们一千年没见过了呢,师尊。” “师尊?”她明白过来,蹙眉道:“我不是辰明。” 也许原主是,但是她不过异世一抹游魂。所有人都可能是辰明,但唯独她不是。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迷津靠在鹤背上,懒洋洋地看着天空,“既然你拿了斩冰,你便要成为她。” “我只是我自己,不会成为任何人。” 风声呼啸,云岚时聚时散。 少女神色平静,既无惊讶,又无恼怒,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像山川日月一般平静无澜。 迷津有些恍惚,许久后才轻轻道:“千年前,她也是这般同我说的。” 那时迷津刚入道途。大道三千,各有所长。 她如立于寒夜之中,天顶霄汉灿烂,星河万千。她却不知要采哪颗星,要习哪般道。 辰明并未指点她太多,只是说:“莫要追随别人的脚步,只做你自己,只修你自己的道。” 后来迷津以妄入道,纵情肆意,一度成为仙界的毒瘤。 她却觉得畅快,只是偶尔忆起从前,很想问那人一声:“师尊,我这样的道,不循天理,不尊伦常,可还是那三千星子里独一无二的一颗?” “那你就做你自己吧。”迷津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特意来此,只是想告诉你,师尊曾留下三缕剑意,一缕留在斩冰剑中,想必已经为你所得;一缕放在守静峰顶,让那处冰雪不消,永覆严寒;还有一缕,我也不知道在哪。” “只有得到这三缕剑意,你才能真正驱使斩冰。” 清平颔首,“我会寻觅。” 迷津摇了摇头,“我不是要你拿得这三缕剑意,相反,我劝你不要再打它们的主意。” 她见清平面露疑惑,便道:“你得到斩冰之上的剑意时,感觉如何?” “痛不欲生。” 迷津笑了,朝她摊手,“你看,师尊的剑意不是随便能动的,你的身子承受不来,没有苦修百年,切不可集齐三缕剑意。” “好,多谢。”清平心里却在想,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时间给她好好修炼,“为何单独告诉我?” 迷津别开眼,骂道:“重霄那老家伙,心里只有自己,还有流丹,当年如果不是他们,师尊也不必落个魂消道陨的下场。” 听到她提及顾西月时,清平忍不住了,为她辩解道:“流丹仙尊并不是那样的人。” 迷津“切”了一声,“一个人待在守静峰装什么深情,逼死师尊她也有一份。你别被他们迷了眼,我看现在是天下又要出什么岔子了,所以他们对你好,想让你走上与师尊一样的路。” 清平低垂着眼,并没有说话。 眼看到了玄鉴峰,迷津捏了个法诀,又变成了童子的模样,朝她灿烂一笑,“掌剑大人,请走罢。” 清平点点头,踏上青松下卧着的巨石。 迷津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忍不住,喊了一声:“喂。” 清平回过身来。 云雾如白烟般缭绕,青松只现出一个苍郁的影,巨石青苔,几只仙鹤与少女一齐回眸。 迷津深吸一口气,方道:“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用每次都一个人撑着。” 清平颔首,“好。”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3 神宫庄严空寂,道香袅袅,与云烟混为一体。 重霄披着一件鹤羽大氅,立在殿前,顾西月侧坐在一株古松之上。 松下巨石之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淡淡的酒香随风飘来。 重霄走至石前,解开鹤氅,露出里面深黑的道袍,“坐罢。” 清平坐至巨石另一半,看他低垂着眉眼,倒上两杯薄酒,而后执杯抿酒,并未言语,便道:“宗主?” 重霄放下酒杯,手指在石上轻点,问:“我听流丹说,你在豫章黑市中觅得了冰丹踪迹?” 清平望了眼顾西月,那人身影隐没在松影中,看不真切,“是。” “嗯。”重霄不语,又抿了一口酒。 清平便学着他的模样,浅酌了口酒。酒水微暖,也因为暖,才显得尤为苦涩。 “这是孤山雪水酿的酒,有些苦,你若喝不惯就算了。” 清平放下了酒杯,看着杯中冷冽的水光出神。 许久过后,云岚渐渐浓郁,山间飘来霏霏细雨。 重霄并未挥袖止风雨,反而站了起来,从石旁拿起一把伞,道:“下午有课吧,我送你回去。” 清平有些吃惊,“我自可御剑归去,不必劳烦宗主了。” 重霄将伞撑开,隔离一川风雨,道:“走罢。” 顾西月自松上跳下,周身形成一层真气,拦住了细雨。 清平虽不明白重霄为何如此,却还是依言与他同行。 细雨如丝,重霄将伞偏至她那一侧,自己却湿了半边衣裳。 四下静默,只能听见萧疏雨声。 云雾之中,一块巍巍石碑立在崖边。 重霄停下脚步,喃喃道:“不负苍生。” 他忽然望向清平,问:“你知这句完整是如何吗?” 清平想了想,道:“不负卿?” 顾西月脚步一顿,咬住了唇。 重霄唇角噙起一抹笑意,“不是。” “是苍生负吾。” “那年,冰丹之乱方出,师尊出山救世,四方游走,各族争执不休,无人承认自己觊觎冰丹妙用,都推诿说是异族先动手杀戮。后来他们总算看在师尊的面子上,给了个和谈的机会。” 重霄眯起眼,“好像谈了一个多月吧,没人愿意妥协,就那么一直僵持下去,所幸流血也少了许多。后来一个午夜,妖族长老暴毙,其他种族的人趁那些弱小妖怪无人庇佑,差点将妖屠戮至灭族。”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辰明没有想到贪念与欲望竟是这般可怕。她立于一片血泊之中,脚下是无数重叠的妖族尸体。 所有人都在怪她,妖族怨恨她一心想着和谈;其他人嗤笑她痴心妄想。更有人散发谣言,道妖族长老是辰明所害,她不过是想趁机分一杯羹。 “所有人都站在了师尊的对面,埋怨她、恨她、嗤笑她、伤她……最后她一身是血的回到了孤山。”重霄顿了顿,才叹道:“以她的修为,谁能伤得到她?她不过是,便至如此地步,也不忍伤世人一分。” 辰明跌跌撞撞地回到孤山,斑斑血迹洒在了山间石道之上。 迷津一见她如此狼狈,眼眶登时就红了,拔出秋尘,嚷着要把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全部杀了。 辰明身负重伤,已无力阻拦,只得给重霄使了眼色。幸得重霄知他师尊心意,用法术将迷津困于抱一峰上。 那日细雨迷离,辰明立在崖边,看云雾聚散,重霄站在她身旁,为她撑起伞。 许久后,辰明才轻轻道:“苍生负吾。” 重霄心中大惊,回首见辰明的面色惨白如纸,眼珠子灰茫茫的没有一丝神采,细雨随云涌来,将她的鬓发染得更黑,脸色洗的更白。她立在那儿,就像黑白水墨画中走出的一个画中人。 没有一丝颜色。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4 “师尊这样的人,也会对苍生失望吗?”年轻的重霄这样想,又疑惑她是否会放弃拯救这混沌污浊的世间。 辰明拄着剑往一块巨石边行去,重霄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师尊?” 她说:“总要留点东西给世人。” 说罢,她便在石上刻下“不负苍生”四个字。 重霄不明白,明明她口中所说的是“苍生负吾”。他问:“师尊,为何如此?” 辰明负剑往山下行去,点点鲜血滴上草叶,又很快被雨水刷洗,流入尘泥之中。 她道:“千百年后,吾道不孤。” 千百年后,世人只知道辰明仙尊心系天下,超凡入圣,一剑劈分六界。 一块不负苍生碑激励着无数玄门弟子修正道,行正途,舍生忘死。 修人道至此,应是无憾。 雨停风止,重霄收起伞,朝清平道:“回去吧。” 清平点头,朝他们拜别。 待她远去,身影消逝于绿叶翠峰之间,重霄突然喟叹:“我已千年未为师尊撑伞。” 暖阳穿透云层,撒于孤山之上。树木愈发葱郁,草叶绿得好似要流油,几只雀鸟探出头来,开始啾啾叫着。 就像千年前的那个雨停之时。 “她不是辰明。”顾西月突然开口。 重霄缓缓笑了,“你在害怕什么?小圣。” 顾西月面色一黑,“闭嘴!”接着便化作灵猴真身,蹿入草木之中。 清平在山道上走着,忽而想起一事,小声喊道:“系统,你在不在?” 识海之中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不在,死掉了。” 第34章我的掌剑啊 清平微微蹙眉,觉得系统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我是辰明吗?” 系统颇为傲娇地哼了一声,“不知道。” 清平记得上次和它聊天时,它还是一副无心无情的模样,“你没事吧?” 系统沉默了,许久后,它才用素来矜持冷淡的声音回道:“无事。” 清平松了口气,“辰明的信息能给我看下吗?” “不能。” “那西月的呢?” “不能。” “你能做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系统顿了顿,又道:“所以宿主你尽量不要死,我的能量已经耗尽,最近你如果死了,我无法将你传送到下一个世界。” 到时候就魂消道陨,再不存在了吗? 清平点头,“知道了,你的能量为什么会耗尽?” 系统又沉默了。 草叶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清平回头一看,苍郁的树丛里冒出来一只银毛的小猴儿。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5 她不由笑了,“小圣,过来。” 小猴金灿灿的眸子眨了眨,倒真乖乖地过来,跳到了她的怀中。 清平忍不住在它身上摸来摸去,小猴的毛堪比幼兽纤细,顺滑如丝,又带着比体温略高的炽热,十分舒服。 小猴被她摸得全身都软了,尤其是她的手伸到尾脊骨那儿时,猴儿浑身颤抖,银毛上如同浅浅抹上一层淡粉胭脂,霎是可爱。 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如一登徒浪子,但是这等感觉实在美妙,根本停不下来。她轻叹一声,暗自庆幸这轻狂行为不会被顾西月看见,一边揉着猴儿的小脑袋,柔声道:“小圣。” 猴儿抬起头来看她,金色的眸子里水雾迷蒙。 “你真是猴界美人。” 猴儿眼中云烟更重,就如孤山终年不散的山岚,又如山脚蜿蜒如带的粼粼绿水,似梦似幻。 “就是比我家仙尊,也不遑多让。” 小圣低下头,骂了一声“混蛋”,继而又很悲伤的想,这人果然喜欢她有毛的样子。 当年在她化为人形的时候将她的容貌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都是假的,都是骗猴的。 女人都是大猪蹄子,不对,大蟠桃子! 清平不懂自家猴儿心里的千种郁结,忽然想到一事,自言自语道:“你既然是神猴这么了不起,那我把你送给她如何?也不知她会不会开心?” 小圣气得炸毛,在她臂上轻轻划拉一下。 清平笑着摸摸它的头,“好嘛,你既然不愿意,我就不送了。”她顿了顿,又说:“反正她喜欢看我画画,过几天我画幅画给她送去,想必她也一样高兴。” 小圣攥紧她垂下的一缕鬓发,心底更气了。 清平抱着小圣行于山道之上,一边走一边叹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忘却辰明呢?” “其实我也不差的,对不对?” 小圣垂下眸,抱住了她的手臂。 “可我不是辰明,就算我会做出与她一样的选择,我也不是她呀。” “谢清平?” 清平回过头,心中又叹了声好巧。 纤凝仍是一身耀眼红衣,只是面色苍白,憔悴了许多。她杏眼圆睁,愣愣地盯着她怀中的小猴,喃喃:“通赤神猴?” 小圣把头埋在清平胸前,清平会意,用袖子掩住它的身形,道:“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我的猴。” 纤凝神情有些崩溃,“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通赤神猴?” 纤凝小跑至她身前,望着小猴在袖下露出的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颤声说:“这可是辰明仙尊的灵宠。” 她说着,伸手想去摸一下猴儿银白的毛发,清平忙退一步,将小圣紧紧抱在怀中,“它现在是我的。” 纤凝手停在空中,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乖乖呆在她怀中的小圣,问:“为什么斩冰也要跟着你?通赤也要跟着你?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清平低头看了眼小圣流金般的眸子,叹道:“个人有个人的缘分,你太执着了。” “你分明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为什么宗主这么喜欢你?为什么它们都要随你……”纤凝越说越难过,半蹲在石阶上,眼圈居然红了,“你凭什么能拿辰明仙尊的东西?” “别哭了。” 纤凝吸了吸鼻子,“我才没哭。” 清平想了想,将小圣从怀中抱出,“要不,给你摸摸?” 小圣:“吱吱吱吱!” 纤凝眼睛亮了亮,抬头见她手里的猴儿百般挣扎,更难过了,“我才不要你的施舍!” 所幸少女的气消得也快,没多久,她站起来抹了把泪,“喂,看什么?回去啦。” 二人并肩同行,临近学堂时,小圣从她怀中蹦了出来,跳入山林之中,草木葳蕤,很快就没了它的影。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6 “通赤神猴身份不同寻常,你别把这件事漏出去,”纤凝别了她一眼,十分不放心地说:“别给孤山惹上麻烦。” “我知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哼,我也会为你保密的,不过你要是没本事,别怪了通赤和斩冰被我夺了。” 清平脚步一顿,肃然道:“斩冰可以给你,通赤是我的。” 纤凝本想发怒,可对上那双若琉璃般浅淡的眼珠子,登时就如一瓢冷水撒上,气势不由弱了下来,“那也要看它的选择。” “它是我的。”她十分肯定地添道:“它会选我的。” 回学舍时,籁音与临烛一见她俩,马上迎了过来,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不知说什么好,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最后籁音笑嘻嘻地说:“哇,欢迎回来呀。” 纤凝瞪了他一眼,回座位坐下,临烛朝清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跟在她后面走了。 “我妹就那性子,你别管她。” 清平点头,回到窗前坐下,拿出了《无名》。 顾西月缓步走入,学堂顿时安静下来。 今日她的鬓发略微凌乱,面带绯红,眼中水光盈盈,春色无双。 许多异样的眼光在清平身上扫过,她还能隐约听到几句“禽兽”、“君子不与为伍”之类的话。 顾西月面色一寒,将玉册扔到讲桌上,轰隆一声,学舍摇晃几下,烟尘蛛网从屋檐簌簌落下。 没人敢再说话了。 籁音立起后偷偷向清平立起大拇指。 课毕,顾西月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冷着脸负手离去。 籁音马上趴了过来,他跟清平混熟了后也懒得装出一副君子之态了,直接叹道:“真睡了啊?” 清平很无辜,“我没有。”她刚刚见顾西月时,那人还是衣衫严整,纹丝不乱。 她心中一惊,难道是重霄? “对了,宗主喊你干什么去了?” 清平眉头微皱,“喝酒。” “啊?”籁音很惊讶,“我还以为他要给你和流丹仙尊牵线搭桥呢!” “宗主日理万机,哪有这般无聊。” 籁音叹了口气,“你还别说,真的挺无聊的。”他一边转着笔,一边说:“你想想,一千多年啊!就算是块石头,都该发霉了!而且现在天底下一点事都没有,他哪里能日理万机?理万机是谁?” 清平淡淡瞥了他一眼,“慎言。” “哎呀,别这么古板嘛,和涸欢仙尊一个样。”他将笔按在桌上,“真想迷津仙尊来给我们上课,可惜要等明年,唉,明年我就不在了。” 清平很是奇怪,“你去哪?” 籁音抱住头,“回家,继承家业。”他见清平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现疑惑,笑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阆芳阁是我家的。” 阆芳阁,修真界最大的灵宝阁,也是豫章黑市的举办方。 清平点头,“意外。” 籁音哈哈大笑,“以后来我家买东西,给你打对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为之崖上夜夜练剑,让清平的修为也增进不少,但是每当触及体内辰明的剑意时,都冷汗涔涔,浑身剧痛。 那种彻骨的孤独一度影响到她的剑道。 后来她便不动那道剑意了,她不是辰明,她应有自己的道。 春日将尽时,学堂放了个不长不短的假,临烛籁音便拉着清平她们去沛城玩。沛城是人间的一座小城,风景优美,物产昌盛,四人御剑乘云花不了多久便到了,还能纵情玩耍一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7 清平本不想参与这场春游,但她对人一向难以拒绝,被临烛他们轮流磨了番后,便也答应了。 沛城大道上人如流水,四人身着道袍,负剑而行,一到街上就引起了围观。 籁音看了眼她们三个神色肃穆,一脸杀气的剑修,道:“这样不行。”说着就把三个少女送到裁衣店中,嘱咐店家给她们换一身衣服,自己将长发束起,披上锦袍,手执折扇,顷刻变成了浊世翩翩贵公子。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两个亭亭少女从店中走了出来。籁音忍不住往里面看去,问:“掌剑呢?” 临烛也是一愣,“她不是早出来了吗?” 清平本已换好衣衫,只是临出门时在窗间看见有个孩子拿着傀儡偶模样的木人在街上跑,心中一凛,推窗跳下,向那小孩追去。 人影幢幢,那孩子挤入人群中,便如泥牛入海,瞬间就没了踪影。 清平正诧异际,体内的剑意突然爆开,让她眼前一黑,脚步不稳,往外摔去。 幸而马上被一人扶住,那人轻声道:“姑娘,无恙吧。” 女人的声音温柔似水,压过满街喧嚣。一股淡淡的梅香传入清平鼻中,她想,幸亏顾西月不在这。 少女灰色的瞳孔因痛楚而涣散,额上冷汗点点,将鬓发染湿,一缕一缕贴在脸侧。 女人感受到手下的颤抖,问:“姑娘?” 清平后退一步,朝她行礼道:“多谢。” 女人缓缓笑开,“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清平闻言抬头,此刻她眩晕方消,总算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柔情似水,正脉脉含情地看着她。 好容颜,像顾西月。 “我叫桑榆。” “谢清平。” 此时籁音临烛他们也跑了过来,“掌剑,你怎么在这?咦,这是?” 清平走到他们身边,道:“有事,萍水。” 桑榆微微笑着,眼中掠过一抹暗光,“以后说不定就不是萍水了呢。” 籁音:“噫。” 临烛:“噫。” 纤凝:“噫,哼。” 清平朝她拜别,方才剑意突然爆动很奇怪,而这女人也是奇怪,她不想与这人走近。 走着走着,籁音忽然一拍脑袋,“我说刚刚那个姑娘怎么越看越眼熟,流丹仙尊和她是不是挺像的。” 临烛连忙附和:“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真的好像呀,掌剑,是不是?” 清平想也没想就答:“仙尊比她好看。” 籁音:“啧啧啧。” 临烛:“啧啧啧。” 纤凝:“啧啧啧,哼。” 临近中午,四人一起到酒楼吃饭。籁音也不看菜单,直接让小二把招牌菜各上一样。 于是最后两张桌子拼接在一起,才堪堪摆好菜。 籁音一挽袖子,举起酒,叹道:“人生当浮一大白!” 纤凝剜了他一眼,“败家子,就知道浪费钱。” 籁音夹了一块咕噜肉,嘻嘻哈哈说道:“我家里有矿。” 阆芳阁占据仙界数条灵脉,这样说也不算错。 “掌剑,你怎么不吃饭?”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8 清平回过神来,道:“我服了辟谷丹。” 她方才一直在思索那孩子手上的木人,傀儡偶的木人样式很常见,她并不能判断那木人是否是傀儡偶。但不管如何,这件事都不容轻视。 “掌剑啊,你这样就不好了,人生于世,当然要肆意欢乐,老是吃辟谷丹有什么意思呢?”籁音话刚说完,就见清平端起了酒杯,便笑道:“对嘛,这样就好啦。” 清平将酒水洒在桌上,用酒水画了个符。 临烛看呆了,“掌剑,你这是做什么?” “传讯。” 话音刚落,饭桌旁忽然出现道亮光,一个穿着道袍的端肃男子走了出来,他理了理道袍,朝他们点了点头。 籁音手中的筷子掉到地上,“涸欢仙尊?您怎么……” 还没说完,又一道赤红亮光,美艳的女人款款走出,“哟,一桌好菜啊,快给我添副筷子。” 临烛咽了口口水,“迷津……仙尊……” 接着光波如水纹拂过酒楼,一缕混合道香与新雪的清风吹来。 桌前三人木然地回头去看,重霄面上挂着温柔笑意,缓步走过来,“正吃饭吗?” 顾西月自然而然地坐到清平身边,没有说话。 清平吃惊他们怎么一眨眼都来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给她拿了一块糕点。 她望着在桌前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三个少年,心里也甚是惊讶,明明只是传信言明木人之事,怎么突然变成了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场景。 由此看来,孤山的几个仙尊真的很无聊。 第35章我的掌剑啊 清平又为顾西月拿了一块桂花糕。 刚一拿起,众人皆以异样的眼光看她。顾西月两腮塞得鼓鼓,双手还各拿一块糕点,雪白的颊边点点桂花般的残渍。 清平顿了顿,将桂花糕放在自己碟中,微微垂下眸。 籁音本想打趣几句,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四周坐的都是得道千年的大佬,忙吞了声,战战兢兢地端正坐好。 重霄轻笑一声,打破沉默,“一切随意,不必客气。” 清平侧头,看顾西月杯中酒水已空,起身拿上酒壶,走了没几步,又转身将酒壶换成了茶壶。 迷津没崩住,扑棱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干嘛,她又不是不能喝酒?” 顾西月执起茶杯,小抿一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能喝酒。” 迷津翻了个白眼,“啧。” “木人之事?”清平见他们挽着袖子喝酒吃菜,丝毫没有紧迫之感,终于忍不住问道。 迷津干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我们几个在,怕什么?” 清平点点头,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又为身旁人夹了一筷子菜,小声说:“慢慢吃。” 碗中已被堆得如小山高,顾西月默了片刻,点点头,“嗯。” 四尊说话不多,连一向不羁的迷津也莫名沉默下来,只埋着头喝酒。 街道熙攘,吆喝声车马声,还有隔壁的划拳声,敬酒声一一传入这间安静的小包房中。重霄偏头望了望窗外,叹道:“人世繁华。” 迷津握杯的手一抖,酒水洒在朱红的袖上,更显靡艳。 清平眼前雾气弥绕,再一回神,竟到了清静峰不负苍生碑前。 重霄立在崖前,衣袍被风鼓起,背影如孤鹤一般空旷,“莫怕,我带你来的。” 传言中大能缩地成寸,一瞬千里,清平心中略惊,莫非他已至可直接飞升神界的境界?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89 “师尊走后,我常常思索,为何她要留下这一块碑?又何苦去为苍生而死?”重霄声音虚渺,就如孤山云烟,时近时远,“当时境况,只需静等他族厮杀,过几十年后,孤山自然可凌驾各族之上,再建天道法则。” “可她若那么做,她便不是辰明了。” “是啊,”重霄抬起手,云岚在他手下聚集,不久后,淡淡细雨从云中洒落人间,“这人间,我看了千年,也终于能稍微明白师尊当年的心绪。” 清平垂手站在他身旁,细雨慢慢侵湿了她的衣衫。 清静峰上的弟子从山道上走来,三五一团,在碑前停下脚步。雨水将他们年轻的脸洗得更加稚嫩,就好像石崖上长出的嫩芽,生机勃勃又不失倔强。 一人道:“我要效仿辰明仙尊,以剑证道,不负苍生!” 其他人都笑了,“啊呸,你连御剑都不行,上次还被涸欢仙尊打了。” 那人脸涨得通红:“我就想想,不行吗?” 又有人说:“现在天下太平,哪用得着不负苍生什么的,好好练你的剑去!” 待这群弟子笑着走远,重霄抬手,现出了身形,眼中闪现一抹柔光,轻声说:“人间值得。” 年轻人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欢笑,好好地练剑,不需思考什么冰丹,不必想什么天下大乱,只在合适的时候读书、恋爱、欢笑,日子过得平静又惬意。 清平想,这就是辰明心中所求吧。 重霄眼睛微眯,铺面而来迷蒙细雨,他望着空空荡荡的山道,自语道:“千年前,我也是这般年轻。” 他看着辰明远去,背影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凄迷雨幕中,心知她会一去不返,却终究无能为力。 那种无力的感觉,他这生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天倾地倒,也许终究要有人牺牲。”但是那个人,不必总是她。 “我这一世最为庆幸之事,便是成为师尊的弟子。” 他一挥手,二人又回到了沛城酒楼之中。籁音几人已喝得天昏地暗,沉沉伏在桌上,迷津靠坐在窗前,红衣有若鲜血艳丽,见他们回来,淡淡瞥了一眼。 涸欢并未发现二人离开,依旧往嘴里不断塞着菜。 重霄坐在桌前,朝清平举起杯,做出敬酒的手势,而后低头抿了口酒。 “你……”顾西月抓住她的手,眼中盛满忧色。 清平回握住她,轻轻为她揩去嘴边的残渣,“我在。” 不知何时,天光已暮。窗外亮起暖黄烛火,灯市如昼,喧嚣热闹。 孩子提着花灯跑来跑去,年轻人在灯市上猜着灯谜。远处江面上明灯千盏,乌篷船从星河划过,有女子清亮的歌声从船上传来——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人间繁华,人间值得。 安置好醉酒的几个少年后,孤山几人一同在灯市观赏花灯。他们气质太过脱俗,就好像高山的雪突然出现在春日繁花胜景中,与周围格格不入。拥挤的街市中,唯有他们附近是空空荡荡的。 “上次我们一起看花灯还是什么时候?”涸欢突然问道。 迷津撇撇嘴,“一千多年吧。”她顿了顿,又道:“那时你才六岁。” 说罢,迷津跑到一个小摊前,拿了个兔子形状的花灯过来,“小师弟,来,师姐给你买的。” 涸欢俊脸微红,“我不要……” “切,还是小时候可爱。” 清平注意到身边人眼中冒出的光,便也走到一处摊位前,选了个蟠桃图案的花灯,笑着问她:“喜欢吗?” 顾西月红着脸垂下头,小声地应了,“嗯。” 突然爆出一声巨响,七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黑如墨的夜幕之上,一朵又一朵的鲜花盛放。 所有的人都停下来,抬头仰望这等胜景。 顾西月手中提着桃子花灯,眼睛亮闪闪的,如稚童一般惊叹道:“真好看!” 清平扣紧她的手,凑近她耳边,笑道:“你打我的时候,天空也有这样好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0 待灯火结束,迷津笑着说要给她俩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便就此分别了。 清平点头,与顾西月一同离开,没走几步,又听迷津在后面喊了一声:“喂。” 她回过身,见迷津快跑几步到她身前,将那小兔花灯递了过来。 “给你了。” 清平接过花灯,“多谢。” “算是还你的,”迷津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见了呀。” “再见。”不知为何她又说:“我明日就回孤山。” 迷津拍了拍她的肩,“不用不用,孤山多冷清啊,有空的话就在外面多玩会吧。”说罢就推了推她,“走吧走吧,佳人在侧,还不快去幽会。”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在街道上回荡,明月西斜。 满目鱼龙灯舞,笑语喧喧。 清平不住回过头去,见孤山三人立在灯火阑珊处,正静静地目送她们。 不知为何,一股异样的情绪突然从她心头泛起,就好像上一世与段珣分别时一般,她脚步一顿,正要转身时,那三人的身影便如云烟消散了。 顾西月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怎么?” 清平敛住心头不安,她此刻修为尚低,若真遇到什么事,也帮不了忙,只低声说:“今晚看完花灯我们就回去。” 顾西月沉默片刻,道:“好。” 正好路过一挑着糖葫芦串的老叟经过,清平拦下他,又买了两串糖葫芦。 红色的糖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晶莹剔透,她将糖葫芦递给身边人,“我说过,会给你买的。” 顾西月垂下头,鬓发如云垂落,掩去了面上神情,只露出红红的娇小耳垂,宛若一对灿灿的玛瑙宝石,小小红红的,看着比糖葫芦还要诱人几分。 清平突然想亲一亲,于是微微低下头,在她耳垂上舔了下。 甜的,她想。 顾西月如触电一般,娇躯颤抖,面色绯红。她正想抬头瞪这登徒子一眼,却突然被人一把按在了怀中。 “那个木匣,扔了吧,今后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清平抿唇,顿了顿,又继续说:“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可现在是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像她一样让你孤独千年,我会对你好。” “所以,喜欢我,好不好?” 天边又炸开了绚烂烟花,十里繁花,在夜空中盛开。 顾西月听得晕晕乎乎,头脑昏昏沉沉,浑身好像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中,没有半点力气。 “你喜欢我?”她颤抖着问。 清平抱住她,十分肯定地答道:“我思慕你,喜欢你,就算是生死之际,心里想的也会是你。” 顾西月沉默了会,突然小声说:“如果我以前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清平忍不住笑了,“你做的错事还少了?” “我哪里做了很多错事!”顾西月蹙眉,眼中水光盈盈,攥着她的衣袖不依不饶道:“你说,你会怪我吗?” “我不会怪你,”清平叹气,摸了摸她的头,“我会和你一起接受惩罚。” 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无论是有意无意。 “不过你做了什么,能和我说吗?” 顾西月面色倏忽苍白起来,“我……不会再犯了,”她看了眼清平,又扑到她怀里,头靠在她的肩上,“你信我,我不会再犯了!” “好好,”清平替她拍着背,轻声安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再犯就好了。” 第36章我的掌剑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1 曲终人散,几个残破的花灯被随意弃掷在街道旁。 一双素白如玉的手将它们捧起,轻声叹道:“天道不仁。” 天道不仁,视万物如刍狗;世人不仁,视生灵如刍狗。 冷雨飘洒而来,泥水点点,溅上女人白色的云履。 她手中幻化出一把油纸伞,在街上信步而行,忽然她脚步停下,嘴角微扬,“师弟师妹,睽违已久……我原以为,你们与我一般开心。” 街头黑暗之中,现出三人身形。重霄面无波澜,“大师姐,许久不见。” 桑榆笑意款款,“好久不见,你们都这么大了。” “真是让师姐,不胜欢喜。” 迷津直接指出重点,“你重炼冰丹?” 桑榆笑意更深,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一弯漾漾春水,里面装着的柔情几要将人溺毙。 涸欢面上露出一丝哀伤,“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小师弟呀,”桑榆手中纸伞消逝成斑斑光点,最后化成一个小木人落在她的手中,“我上次见你,你还没我膝盖高呢,一眨眼竟然也会站在这儿指责师姐了。” 重霄叹了口气,“师姐,你回头罢。” “回头?”桑榆笑容灿烂,眼神冷冽,“这是我的道,不过因为我道与师尊相悖,你们便要给我判上一个离经叛道的罪名。” “世间三千道,为何独不能容我?” “你用人魂炼丹,害了多少人?” “哈哈,”桑榆狂笑,衣袍无风而动,“天道于我们,我们于世人,世人于家畜走兽,又有什么区别?” 重霄担心她发怒殃及无辜,长袖一挥,长夜冷街顷刻变成了云雾缭绕的高山。 桑榆环顾四周,忽而安静了下来,走至那块石碑前,轻抚其上字迹,“原来这便是师弟你的道心吗不负苍生,呵,好一个不负苍生。” “你如今这般行为,可对得起师尊的一般苦心?” “师父……”桑榆面上挂着的假笑终于褪去,眉目低垂,宛若沉思,许久后,她的唇轻轻扬起,露出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意,“师父说,寻道之人,舍生忘死,我不过是在追寻我自己的道,就算她怪我,我也不会后悔。” 迷津冷笑,“你的道,就是把无辜之人的魂魄炼成冰丹吗?” “人生于世,又有哪个是无辜的?你们莫非忘了,当年师父正是被这些所谓无辜的世人给逼上绝路。” 涸欢皱起眉,“师尊不是自愿进入归墟吗?” “自愿,呵。” 重霄掩在袖下的手突然攥紧,面上却是一派平静,“言尽于此,你到底要如何?” 桑榆低垂着眼,摆弄着手里的木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你们不愿听师姐絮叨,那就这样吧。” 她往前走了一步,翻腾的云海瞬时变成了烈焰,将四周草木化为焦土。 重霄长袖轻挥,烈焰滔天之势霎然而止,清静、玄鉴、抱一三峰之上金光迸出,直通天地。 “诛仙屠魔阵?”桑榆望了眼依旧死寂的守静峰,“没有完全激活就想杀我?”她目光微凝,似乎意识到什么,“流丹呢?师尊呢?” 灯市仍未结束,江面千盏花灯随水飘荡,点点星子,坠于人间。 顾西月拉着清平走到江边,将方才买的花灯放在水面之上,看它随水流去,为灿烂星河更添一点亮色。 她见清平神色郁郁,问:“怎么?” 清平别开眼,轻声说:“我送你的东西,你转眼就要丢掉。”辰明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她却放在木匣里存了千年。 顾西月笑了笑,“你真不像她。” “我本不是她!” “你不是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对不对?” 清平点点头,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荡然无存,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道:“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2 待灯市结束,二人御鹤归孤山。 青山绿水隐于黑暗之中,远远望去,就像一头巨大的凶兽,蛰伏在地上。 走入山门时,迷津正靠坐在石上喝酒,见她们来了,笑了一声:“这么快?” 清平心底松了一口气。 春去夏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平平淡淡,偶尔有点小波澜。 到了盛夏,籁音天天嚷着好困好困,将书立起,趴在桌上睡觉,几位授课仙尊似乎也懂他,上课时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日,清平忽然想起一事,问他:“你不是说要回家继承家产吗?什么时候去?” 籁音愣了下,然后笑着说:“哎,过阵子就要走了。” 清平点点头,“那天为你饯别。” 夏夜清凉如水,漫天星汉灿烂。 烟波小院中摆着两幅竹椅,清平躺在竹椅上,怀里坐着一只银毛金瞳猴儿,顾西月睡在她的旁边,侧卧着静静地看她。 冰丹之事似乎就这么轻轻掀了过去,天下仍是一片太平之景。 清平摸着小圣柔滑的毛,说:“过几天就放假了,是吗?” “嗯。”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人间玩玩?” 顾西月笑了笑,“好。” “守静峰太冷了,你以后住至虚峰吧。” “好。” “月,我们合籍吧。” “好。” 凉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几点萤火受惊般从竹上飞起,在她们眼前飘过。 顾西月说完,醒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 二人的双手紧紧相握,清平曲指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搔挠几下,“好不好?” 顾西月低下头来,玉颈泛红,面色赧然,“好。” 合籍之典并不隆重,只邀了二三亲友,几位仙尊。 至虚峰上挂满了红,重霄迷津坐在堂中做证婚人,涸欢笑着立在一旁,籁音他们一起拥着新人进来。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也换上了一身红衣,守在门口喊着贺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清平与顾西月各执红绸一端,缓缓走入庭院。 环佩轻摇,玎珰作响,清平忍不住悄悄别过头,朝顾西月看去,却见她凤冠微颤,也往这边望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接,连忙回过头来,所幸红霞映面,掩去了心头泛起的那点羞意。 待拜堂之后,众人齐齐来送礼贺酒。 重霄送来的是一枚同心契,迷津送的是一坛醉仙酒,至涸欢时,他取出一方玉匣,匣子里装了一株翠绿如玉的仙草。 “同心草,千年前就准备好的,总算能送出来了。”他笑着说。 对涸欢而言,师尊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语。 辰明离开孤山的那年,他不过十岁,不懂太多关于生离死别的道理。 他只记得守静峰脚下常开不谢的梅花,只记得孤山如飘絮一般飞来飞去的云岚,还有夏夜里师门聚在一起纳凉时讲的那些奇怪故事。 他记得某个午夜,迷津突然找上来,神神秘秘地说师尊要同流丹结契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3 “结契是什么?”稚童懵懵懂懂地问道。 此时也不过是个少女的迷津红着脸说:“就是她们两以后要一直在一起啦。” “我们不都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不一样啦不一样啦,反正,我跟你说,”迷津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你要赶紧准备礼物呀,到时候大家都要送的。” 涸欢准备了一株同心草。 同心草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却是他登上高山峻崖,亲自采得,他觉得师尊她们应会喜欢。 但是那株同心草放在他身上,放了一千多年,终究没有机会再送出来了。 千年前他不明白师尊为何一去不返,不明白大师姐为什么离开孤山,不明白流丹为什么去而复返;千年后,他也不怎么明白。 只是记得许多年前的夏夜里,大家一齐坐在为之崖上,斩冰剑影与月光交错,小松里冒出几只肥肥的松鼠,抬头星河璀璨,还有迎面吹来的送爽凉风。 桑榆弯下身子,眉头轻蹙,眼中盈满悲伤,“小师弟,为何一定要与我为敌呢?” 涸欢躺在地上,鲜血从七窍涌出,染红了一袭白衣,佩剑折断,倒在了他身旁,“师姐……你回头吧。” “师弟,”桑榆眼角滑落一道水痕,握住了地上的残剑,“你先睡一觉吧。” 剑刃割破她白玉般的手,鲜血点点滴滴落在地面上。 涸欢本以为,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他会看到阔别已久的师尊,会看到那晚璀璨的星芒与憨憨的松鼠,还有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们;但是最后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一张伤心欲绝的脸,只听到了鲜血汩汩从胸口涌出的声音,和孤山上凌冽的寒风。 那株同心草,再也送不出去了。 他心底还是有些遗憾。 桑榆将断剑从涸欢胸口抽出,一团白色的光浮现在她的身前。 “桑榆!你连师弟的魂都抽?”迷津的怒喝从抱一峰上传来,“你还是人吗?” 桑榆将那团白光引入木偶之中,偏头笑了笑,说道:“在千年前,我就已经堕魔了呀,师妹,不必着急,下一个我便来找你。” 第37章我的掌剑啊 十五的晚上,大家决定去游湖赏月。 重霄一挥袖子,一艘巨船浮在了粼粼水面之上。 迷津翻了个白眼,“我们是去游湖,不是去游海,你变艘这么大的船干嘛?” 重霄但笑不语。 清平走上船头,忽然想起上次也是在这样的大船之上,她正急着去见她的陛下。而现在,她握住了顾西月的手,看了看在船上赏月笑闹的众人,不由也轻轻勾起了唇。 这一世,太圆满了,倒不像真的。 迷津喝得醉醺醺,跑过来一把拉住清平的手,控诉道:“师尊,涸欢才六岁你们俩就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弄得他如今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你们还是人吗?” 说完,她睨了顾西月一眼,“奥,你不是人。” 清平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涸欢忙过来将她拖走,“掌剑、流丹,你们继续,不用理她。” 顾西月靠在船舷上,低低笑了一声,“你别管,她就这个性子。” “嗯。”清平握紧了她的手。 籁音本举着酒想过来敬一杯,看见她两相互依偎的情形,忙转了身,口里絮叨着:“哎呀没眼看没眼看,临烛妹妹,要不我们也来谈一场?” 纤凝像老母鸡一眼张开双手,将临烛护在身后,啐了他一口,“你想都别想!” 月光如流水,倾洒在这艘巍然宝船上。重霄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箫,慢慢吹了起来。 萧声轻缓,低而不断,混在泠泠月光之中,一同在天地间飘荡。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4 宝船随着这轻缓的乐声,缓缓地向上飞去。 迷津一砸酒坛,酒水四溅,“大好的日子,干嘛吹这么凄凄惨惨的曲子?” 说罢,她的手中出现一柄碧玉琵琶,轻拢慢捻,就着萧声弹了起来。 指尖之声如疾风骤雨嘈嘈切切,又如玉珠叮叮落于冰盘之上。 籁音盘膝坐在地上,高声叫了句“好!”,接着执起两根象箸在白玉杯上应着拍敲着。 纤凝枕在临烛的腿上,仰头望着洁白如轮的月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垂下的长发。 清平她们趁着众人沉于一片欢笑声中,默默走到了空荡的船尾。 宝船悬至半空,在浩渺云海之上慢慢逐月而行。 “还记得那个月夜吗?你教我御剑,还唤我辰明。” 顾西月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小心眼,还计较这事?” “她的东西你放了一千多年,你还想把坏了的药丸给我吃……” 顾西月有点恼,“你别说了好吗?我又不知道它会坏。” 清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倚在船舷上,望着高天圆月,“那时我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辰明。” “你不是她,”顾西月从身后环住她,轻声说:“也不必成为她。” “你会好好活着,没必要像她一样辛苦,我会保护好你的。” 清平叹了口气,“冰丹之事,我原以为会很难解决。”当时迷津那样慎重地告诫,她还当冰丹会十分棘手。 顾西月沉默片刻,才道:“就算是难,你一个修为不过百年的小修士,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能驭使斩冰。” “可你不是辰明。” 气氛突然僵硬,琵琶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半晌后,顾西月收紧的双臂,头轻轻蹭着她的后背,柔声说:“事情都过去了,别想那些事了,好不好?” “都过去了吗?”清平的垂下眸,望着千倾云海,茫茫然地问道。 “是的,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很幸福,大家永远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系统,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系统沉默片刻,方道:“是真的,宿主。” 清平转过身,缓慢却坚定地将顾西月推开,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顾西月扯扯嘴角,“你在说什么呀?你的意思是,我是假的吗?” 清平摇摇头,偏头望向船头载歌载舞的人,“你是真的,他们都是假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顾西月面上带着几分不愉,而眼睛却往地上瞟去。 “月,你,”清平心中叹息,面前人撒谎的模样,实在很明显,“我非草木,自然也能发觉种种不对劲。” 众人对冰丹之事的回避,爱人态度的突然软化,还有再不能与她心意相通的斩冰…… 至于系统的回答,一开始也曾让她疑惑,但稍一思忖便能明白——它此时并无能量传送,如果死了的话,就是真的死了吧。对系统而言,自然是她这个宿主的命比较重要。 但是其他人的性命便如草芥一般吗? “月,放我出去。” 顾西月仍在坚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清平瞥了她一眼,手中出现斩冰,毫无迟疑便往自己项上刎去。 顾西月惊呼一声,扑了过来。 没有鲜血流出,斩冰变成了无数光点,消散在夜空之中。 清平静静地看着她,重复道:“放我出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5 “留在这儿不好吗?”顾西月双目赤红,攥着她的袖,哀求道:“就算你出去,又能做什么呢?清平,留在这儿,开开心心同我在一起,好吗?” 清平微微阖眸,再睁开时眼中只有冰冷,“再开心,也是假的。月,告诉我真相。” 顾西月望着她的眼睛,终是让步了,默念法诀,四周景色忽然变成了一片火红的艳丽花海。“这里是妖界。”她轻轻说。 说罢,她的发色也渐渐变浅,眼中流金浮动,“我是通赤。” 清平略有些吃惊,“小圣?” 通赤能自由往来六界,也难怪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带至妖界。 “跟我来。”她握住清平的手,御风而行,属于大妖的威压在原野之上爆开。 一道艳丽的火红划过天际,好似流星一闪而过。 无数小妖跪倒在地上,高呼:“王归来!王归来!” “你是王?” “妖王凭血脉而定,当年若非遇见辰明,”顾西月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颤抖,“我早该成为妖王。” “月,我……” “不必说了,”顾西月垂下眸,自嘲地笑了,“这些日子,我何尝不是在煎熬,如果你真选择留在这儿,你便不是你了。” 飞过万倾花海,一座华光四溢的宫殿悬在空中。 顾西月无视跪伏的众妖,拉着清平快步走入宫殿中。宫中挂着一副巨画,画上是凉凉夏夜,流萤飞舞,为之崖上有人习剑,有人吹箫,有人纵酒欢歌,一派和气圆满之景,正如幻境之中一般。 触及到画上一亭亭而立的少女时,清平眼睛微眯,“桑榆?” 顾西月亦是吃惊,“你见过她?” “萍水,她是?” “是辰明的大弟子,天资过人。昔日辰明曾说过,若有人能完全继承她的道统,甚至超越她,天地之间也不过一个桑榆而已。”顾西月眉头轻蹙,“可惜,千年前的一个雨夜,她离开了孤山。” “为何?” 顾西月摇头,“我也不知,辰明没和我说。不过桑榆一向偏激,经常劝辰明再建法则,让孤山凌驾于天道之上。我想,她应是在那时就走上邪道了。” “这次冰丹重现,也是她?” “是。”顾西月望着她,痴痴道:“我和重霄他们商议好,以屠魔大阵为虚饵,以辰明留在守静峰的那道剑意为绝杀,将桑榆斩于孤山。” “想必并没有这么容易。”不然他们也不会让顾西月将她带至妖界,清平顿了顿,道:“带我回孤山,我能救他们,信我。” 顾西月金灿灿的眸子里水雾迷蒙,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千年前,辰明也这么说,可我没有信她。” “后来我后悔了,回到孤山……她什么都没留给我,除了守静峰上永不消融的白雪。我知道,她是怪我的。”顾西月突然抱住清平,闷闷地说:“你不是辰明,不必像她一样牺牲,我们都比你强,都能保护你,就算是天倒下来,也该是我们撑着。” “桑榆无法来妖界,你便和我一起好好待在这里,不好吗?” 清平苦笑一声,“月,你知道我。” 顾西月深吸一口气,“是啊,我知道你,你和她本就一样。千年前我没有信她,所以这次我想信你。你说过不会抛下我的,是不是?” 迷津爱喝酒,于是抱一峰顶便有一处酒泉,终年美酒流淌,供她一醉解愁。 如今酒泉被染红,无数碎叶残枝随酒水蜿蜒往山下流去。 迷津跪坐在泉前,掬了一捧酒水,低头喝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伤重的关系,她被呛得连声咳嗦,泪从眼中流出,冲散了面上的血污。 “师妹,何苦如此?”桑榆手里提着秋尘,立在她的身后。 迷津笑了,“呸,你赢了就来杀我啊,像对师弟那样抽了我的魂呀?你不是很在行吗?” “迷津,师姐一向疼你。”桑榆虽这么说,手却慢慢抬起,秋尘以迅雷之势往地上之人刺去。 忽然守静峰出现一柄耀目光剑。剑大如山,与天地相通,直直往抱一峰这边斩来。 “师尊的剑意?”桑榆怔忪片刻,轻轻笑了,广袖轻转,面前出现一道光幕,与光剑相持,“不过一道剑意,便想杀……” 她的话突然顿住,雪白的剑刃从胸口穿过,却没有丝毫鲜血流出。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6 重霄亦是吃了一惊,“你?” 桑榆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前的利刃,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真疼啊,真疼啊,就像当年她杀我时一样。” 光幕猛地散去,剑意笔直斩下,烟尘弥漫,震天撼地的巨响之中,抱一峰被劈成两半。 重霄抱着迷津瞬移至玄鉴峰上,将真气源源不断传给她,“师妹,还好吗?” 迷津吐出口血,“没事,她死了吗?” 重霄点头,“大概。” “小师弟……” 重霄沉默片刻,道:“我为他捡拾残魂,再过千年,他便能回来了。” 迷津一边咳一边说:“当年你是不是也这样,像这样寻觅师尊散去的魂魄?咳咳,师兄,我以前错怪你了。” “不必再说。” “呵。” 重霄瞪大了眼,生死之际,只来得及将迷津护在身后。 一道剑光从烟尘未消的抱一峰飞来,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最后齐齐刺入重霄体内。 迷津看不见前面飞剑,只见重霄身子微震,头突然向上仰起,“师兄,你怎么……”她伸出手去,摸到满手黏稠的猩红。 “这样就想杀我?”桑榆的身形溃散了大半,歪着头微微笑着看向他们,“师弟师妹,你们很不错,我生气了。” 迷津搂住倒下的男子,脑内一片空白,双唇不断颤抖,却再说不出什么话。 桑榆手一挥,飞剑又飞至她身前,“啧,真是不公平,都是同门,你杀我时却那样高兴。” 飞剑在桑榆指尖转了几圈后,又朝迷津刺了过去。 迷津绝望地闭上了眼,可想象中的剧痛却没传来,一道纤细的身影笔直立在她的身前。 “带他走。”少女的声音是一贯的冷静。 “师尊……”迷津的眼眶红了。 第38章我的掌剑啊 桑榆愣愣地盯着清平,颤声道:“师尊,你果然来了。” 千万道白光从人间升起,涌入她体内,下一刻她的容颜便已恢复如初,眉目如画,笑如桃花。 清平面色不变,提剑站在迷津身前。顾西月用术法将他们传至安全之所,而后立在清平身侧。 桑榆望着并肩的二人,眼瞳赤红,好似要滴出血来,“师尊、流丹……” 顾西月好歹还念着昔年情分,皱眉劝道:“桑榆,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桑榆眉头轻蹙,“为何你们都不懂我呢?天道不仁,世人不仁,我不过是想再建一个好一点的世间。” 她身旁环绕无数白光,就好像万点萤火,漫天星辰。白光渐渐向天地间散去,桑榆闭上眼睛,嘴角噙起一抹笑,“师尊,你说大道三千,各有所长。你看,这便是我的道。” 清平伸手抚过一道白光,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这白光,原是人的魂魄。 眼前萤火游动,不知这女人到底抽了多少生魂。 “你的道,便是杀人取魂吗?” “人?”桑榆冷笑一声,“不过草芥刍狗而已。” 浩瀚的天际,一道流星划过,少年随剑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抬起头,在看到清平时眼中冒出一线光,“掌剑、仙尊,救救她们!” 籁音手中抱着一具齐人高的木偶,背上也背着一具木偶,加上他此刻摔得满面青紫,看上去很是荒诞可笑。 可清平笑不出来。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7 顾西月一望那两个木偶,面上露出一丝不忍,别开了眼睛,小声说:“魂魄已失。” 两个少女身子全化为木偶,便是寻回了魂魄也已无救。 籁音双目含泪,胸口不住起伏,“救救她们。” 清平沉默半晌,朝桑榆举起了剑。 凌冽剑气从她手中刺出,桑榆先是笑意盈盈,随手立起一道光幕,可光幕马上被剑气斩为数截。她面色变了变,疾退数步,一丝红从袖中渗出。 桑榆愣愣地看着那点红,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清平手中剑如飞电,无数道剑气环绕她周围,一同呼啸。斩冰不住嗡鸣,九天惊雷闪动。 桑榆将袖子贴在脸颊,眼中没有一丝杀意。 她认得,这是逍遥游第一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女孩盘坐在梅树下,摇头晃脑地读着手中的书卷。微风拂过,几点梅花混着新雪簌簌落下。 “啊呀。”小桑榆急忙将书上沾的雪拍下,偷偷瞟了眼在梅林中打坐的女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也想为她拂去发上的雪花。 辰明闭着眼睛,冷声道:“心不静。” 小桑榆吓得一抖,怯怯地望着她。许久后,见女人仍如石头一般坐着,她又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往前走了几步。 辰明睁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小桑榆又顿住了,糯糯地喊了声“师父”。 辰明望着她的脸,静默片刻,似乎陷入沉思。待察觉到女孩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时,她站起身来,折下一支梅。以梅为剑,在雪中随手刺了两剑。 剑风呼啸,花雪落了她一身。 “日后若心不静,便练此招。” 剑直直刺入桑榆的心口,清平吃了一惊,往上看去,正对上一双云雾茫茫的桃花眼眸。她竟有些晃神,这双眼睛,同顾西月太像了。 桑榆抬手握住剑刃,痴痴笑了,“逍遥游,没想到师尊还记得逍遥游。” 清平心底有些惭愧,孤山剑法里她只会这一套剑招。 桑榆手下用力,一声悲鸣后,斩冰折成两截,一截插在她的胸口,一截仍握在清平手中。 清平看着手中断剑,一时竟愣了,这是…… “师尊,若您还记得从前,”桑榆笑笑,一把将剑刃从自己手中抽出,“便该知道我原已死了,在千年前,被您一剑刺死。就如现在这般。” 她将断剑抛掷在地,一眨不眨地望着清平,“今时不同往日,连斩冰都没有的您,用什么和我斗呢?” 顾西月手中一道劲风打来,跳到清平身前。桑榆不闪不避,抹了抹唇角流下的那道鲜红,笑道:“流丹,你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她笑得很开心,“我想想,你的千年修为用在哪了呢?为师尊蕴养残魂吗?真好,等把你们都杀了,她便归我了。” 顾西月面色一变,脚下风沙骤起,妖力爆开,又变成银发金眸的妖王模样,“你做梦。” 清平突然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贴近她耳边,轻轻喊了一声:“月。” 顾西月心软成了春水,只当她是害怕,便柔声回道:“别怕,我会保护你。”再不济带她回到妖界,不管桑榆要将这世间搅得多么混乱了。 她背对着清平,便也看不见她微微颤抖的唇,和有些悲伤的笑容。 清平紧贴着她,吻了吻她小小的耳垂,忽而低声道:“我从不曾怪你。” “你在说什么?”顾西月一呆,话还没说完,突然被猛地推开,无数纵横的剑气弥漫开来,就如孤山云雾,白茫茫的一片,隔在她们中间。 清平站在那层云烟之后,静静地望了顾西月一眼。 桑榆笑容僵在脸上,心中巨跳,不知是狂喜还是害怕,“师父?” 她的声音怯怯,一如千年前在梅林中偷懒被抓的女孩。 清平没有说话,右手张开,一柄光剑缓缓出现在她手中。剑刃流光,好像云海之上的万丈霞光。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断涌入剑中,那些飘扬的魂魄就如同星子一般,齐齐往人间坠去。 少女广袖云衣,乌发未束,披散了半身,眉心半点剑芒,身后无铸金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8 桑榆看愣了神,双目被灼得落下两行泪来,颤抖着喊:“师尊……” “杀你,本不必用斩冰。”清平面无表情地望向她,眼神冰冷无情,就好像九天的神佛正垂眼望着地上的蝼蚁。 清平走近一步,桑榆便吓得退一步。纵时过千年,她却仍未从被辰明一剑穿心的恐惧中走出,那时高高在上的仙尊也是如此看着自己,眼神冰冷如剑,将她杀了一次又一次。 桑榆紧紧攥紧手中的木人,身子不住颤抖,“师尊,徒儿知错了,你不要杀我、不要。” 清平只是提剑又进了一步,正想挥剑时,她突然听到砰砰之声,转头便见那银发金眸的妖王一次次地撞着剑气,被割得伤痕累累也浑然不知。 我又要让她落泪了,清平怔怔地想。 “你说过不会抛下我的!你说过的!”顾西月撕心裂肺的声音远远传来,清平脚步顿了顿,将光剑攥紧,手背上青筋浮现,鲜血斑斑点点从皮肤中渗出。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从刺开桑榆胸膛,得了辰明第三道剑意开始。 少女的七窍缓缓流下鲜血。 桑榆愣住了,耳畔甚至听见了她经脉一寸寸断裂的声音。她想起什么,忽而又笑了,“你不是师尊,不过得了她的剑意而已,哈,就算集齐她的三道剑意,你也杀不了我。” 因为此处不过她一方木人分.身,便是毁了,再修炼千年,一样可以卷土重来。 她一挥云袖,那些光点复而又飞了起来,如风卷残云,瞬间将少女的身子吞噬干净。 桑榆松了口气,复而又懊恼起来,好不容易得了师尊的转世……罢了,待达成大业,再慢慢搜集她的残魂吧。 未过片刻,她突然听见滴滴水声,眼前掠过一抹金光,那少女竟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将剑插入她心口。 四海水龙舞,九天火凤鸣,天地与山川一同颤栗。 “你杀不了我……”桑榆本想这么说,可张开口,只冒出了汩汩的血沫。 剑意将她的魂魄寸寸搅碎,又追云而去,穿过千山万里,将她的原身一并绞成碎片。 魂飞魄散,永世不存。 桑榆忽然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一把攥住了清平的袖子,眼中水光浮动,嘴唇翕合,只能发出急促的气音。 清平叹气,道:“她当初并非想杀你。” 当年辰明要取桑榆性命易如反掌,却只是选择把一道剑意留在了她胸口的伤痕中,目的是时刻惊醒、磨砺她的道心,也为以后留一手准备。 可这人却不曾明白。 桑榆不知道听到了没,眸光闪过,便如灯火熄灭,整个人化为一尊木人,碎在空中。 清平身上的白衣已全被染红,她伸手想抹去面上的鲜血,可却是越抹越多,将她的面容都映得凄厉狰狞。身后传来低低啜泣声,她却不敢再回头去看。 眼前的一切慢慢便暗,接着她身子晃了下,失力地从云间跌落,耳边灌满了呼啸的风声。 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一件旧事。 那时顾西月初化人形,对世间之事懵懂不知。 清平特意带她出门,看她被人骗得身无分文,却在一旁沉默不语。待她气得落泪时,清平才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告诫,这世上之人,虽生而为人,却也最会骗人,以后若与世人交往,多少要留个心眼。 大妖金灿灿的眸子水光粼粼,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你也会骗我吗?” 清平点点头,又强调道:“不要轻信他人。” “你们人好复杂!我不管,反正不管你怎么骗我,我都信你!” “你又骗我……”女人的泪一点一点落在她的脸上,灼得她心都痛了。 清平努力睁大了眼,才终于看清她哭得花容失色的面容。她想伸手为爱人揩去眼泪,双手微颤,再没有力气抬起。 “骗子、骗子!”顾西月银发散落,满面鲜血。 明明说好要共进退的,明明说好不会丢下自己的,骗子! 她还想带这人回妖界,做自己的王妃,骗子! 千年前她没有信辰明,留下了一生悔恨;千年前她选择了相信,又要为此痛苦万分。 她从来都不懂人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99 清平只看得这人面色惊恐而绝望,口唇张张合合,但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忘了我、对不起、我爱你……她心中闪过许多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说什么也是枉然。 “放下吧,这次,是真的……” 第39章我的掌剑啊 宝船从云海缓缓驶来,凌于孤山之上。 为之崖上习剑的弟子抬起头,只见一片巨大的阴影,“那是……阆芳阁主?” 青年身披锦袍,身后背着两把宝剑,自船上踏云而下。 众弟子纷纷行礼,有不少人趁着弯腰的功夫窃窃私语道:“听说阁主是我们师兄?” “是呀,你没见他每年都往这跑几趟吗?” “籁音!” 籁音抬眸,望见御剑而来的白衣少年,轻笑着说:“涸欢仙尊。” 涸欢自转世一次后,多了些少年意气,一把揽住他的肩,“哎呀,别这么客气,来见我师尊?我带你去见她。” 籁音点头,“多谢。” 时是寒冬,而守静峰上点点新翠,四季如春。 涸欢指着一片状若蝴蝶的艳红花朵,笑道:“这是师尊从妖界移植来的,叫做惜月花。”说着,他挥了挥手,喊道::“师尊!籁音来了。” 女人自血红花海回眸。 她身披云衣,长发未束披散两侧,怀中抱着一只银毛金瞳的小猴。 “你来了。” 籁音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玉匣,“归元丹。” 清平也不客气,直接接下了,“谢了。” “流丹仙尊何时能恢复如初?” 清平爱怜地摸了摸猴儿的小脑袋,柔声道:“再过几月就能化形了。” 那日她伤重濒死,顾西月为了救她耗尽了全部妖力,这百年来,也多亏了籁音送来各式珍贵仙丹,才让她在短短时日内有机会化为人形。 暖风拂过,猴儿耷拉着脑袋,抱着清平的手,金眸一张一合。 “困了就睡吧。”女人温柔的声音像一汪绿水,让它就这么沉了下去。 “重霄仙尊身子好了吗?” 清平颔首,“好了大半,以后只需静养便可。”她望了眼籁音身后长剑,“找到了吗?” 籁音苦笑着摇摇头。 “莫急,总会……” “但愿。” 物换星移,又百年过去。 阆芳阁主身后长剑总算卸下,身边却多了两个抱剑的小女孩;重霄伤势大好,又开始日复一日地坐在松树下喝酒,不过这一回,他不再是一个人。 “喂,我家房子被你拆了!”红衣女人挑眉,“别怪我抢你地盘。” 重霄笑了笑,“好。” 顾西月化形之后,她们二人便计划着六界之旅。 “先去妖界?”清平问道。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0 顾西月神色一凛,猛地想起涸欢交代过的一件事。 “流丹啊,你看我大师姐长得和你这么像,又先认识师尊,但师尊还是选择了你,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说明什么?” 涸欢叹了口气,“师尊她……喜欢猴妖啊!” 顾西月翻了个白眼,本想骂你才是猴妖你全家都是猴妖,但突然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想起自己化为原形时清平待她的宠溺态度,又想到妖界那群种类各异的妖怪,顿时陷入了莫名的担忧之中。 猴妖、狐妖、犬妖、鸟妖,妖界那么多的妖怪,有些原形比她还要可爱,这人会不会到了之后就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妖? 她越想越害怕,于是化成原形,爬到她的肩头,大声道:“不去妖界!” 清平不明白她为何改变想法,“为何? 居然还问为什么?果然是想有别的妖吧! 顾西月越想越忧心,轻轻蹭着她的脸颊,“不去不去就不去。” 清平见她撒娇憨态,心软了成了春水,于是笑道:“好,都听你的。” 大家都很开心,唯有一个人很生气。 系统:宿主,我能量充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系统:宿主,你逗留时间太久了。 系统:宿主,你在吗?宿主? 系统:QAQ 第40章我的副队啊 广林,非人研究中心。 带着防护罩的白大褂来来去去,看似忙碌而又紧张。然而行走的人经过门口时总不由停留片刻,或是用余光瞥去,看看那个女人。 女人穿着纯黑的制服,左胸处绣着一只血色蝴蝶,腰带勾勒出纤细腰身,檐帽下压,只露出一双如狼般冷酷的灰色眼睛。她笔直站着,左手压在一把细长唐刀之上,右手低垂,白玉石般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血色伤痕。 “那人是谁呀?”新来的研究员林含见老师出来了,忙迎上去问。 刘瑶看了眼门口女人,低声道:“是血蝶小队的副队。” “啊,异能小队!”林含掩住唇,眼中是明显的惊讶。 人类与非人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百年,二十年前,非人中的恶鬼进化出了第二阶段,被称为罗刹,人类一度濒临灭绝,但庆幸的是不久后,少部分的人类也掌握了异能,单方面被屠杀的绝境总算被改变。 如今异能者不少,但也绝不算多。大部分的异能者被zf掌控,另外少部分单独组成小队,靠接受委托任务或者屠杀罗刹赚取资源。 血蝶就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支异能小队。 “她在这里干什么呀?接任务吗?” 刘瑶摇摇头,“听说他们队长受伤了,所以来这求药。” 林含忍不住频频往门外看去,那女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宝剑一样,就算极力掩盖也压抑不住她的锋芒。她瞪大了眼,“原来异能者是这样的吗?” 刘瑶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别见人家好看就走不动路,快去干活!” 林含吐吐舌,“又不只有我一个人看。” 正说着,一个穿白大褂,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女人走了出来。林含忙蹦到研究台后,要是被高级研究员发现自己在偷懒,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说不定就丢了。 所幸女人并没找她,而是笔直走到门外,同那异能者说了几句话,接着打开门,领着异能者往研究中心深处走去。 异能者进门时,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林含心中一慌,忙低下了头。 “新研制出的修复药剂可以给你。”丽莎顿了顿,又说:“但是你先得帮我们一个忙。”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1 清平点头,这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们一同穿过长长过道,透过过道上的玻璃可以看出里面正在对各种非人进行解剖实验。清平只瞥了一眼就转过了头,跟着女人往前走,直到一扇雪白的密码门。 丽莎输入指纹,经过几道程序解锁,又经过了几道长廊。 清平发现后面有的实验室里竟然囚着活体罗刹,心中不由有几分佩服。 在这个世界,非人是一种形状与人有一点相似,但是面目可怖,速度、力量远超常人的怪物。非人分为两级,低级恶鬼,高级罗刹。罗刹不仅拥有一定智商、非人的速度力量还有一至三项异能。 她来这里求药也是因为前几天在捕杀一头二级罗刹时,队长壑川受了重伤。 总之,这种怪物十分难对付,更别提是活捉到实验室进行试验。 丽莎打开最后一扇门,将她带至长桌坐下。 “血蝶小队副队长,谢清平?”长桌另一端的老者含笑望着她。 清平点头,腰挺得笔直,“是。” 白发白须的D教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本来,异能者来求药我们都会答应。”毕竟在这个世界异能者的性命十分重要。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要的那个s药剂是我们刚研制出来的,十分珍贵……” 清平抬眼看向他,眼中平淡无波,“我会完成任务。” D教授笑了笑,“谢队真是爽快,”他使了一个眼色,丽莎见状递过来一份资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只是让你去接一个人。” 打开黑色资料夹,清平的手轻轻抖了下。 “有问题吗?”D教授很敏锐。 “没事。”清平抿唇,慢慢抚上照片上如画的脸庞。 照片上的女子桃花眼弯弯,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照片旁写着:顾西月,现居塔云市郊区。 “顾教授在非人领域有独特的研究,我希望你能将她带到广林来。” 清平眉头微皱,“塔云市不是早就沦陷了吗?” D教授笑得很和蔼,“这就是我们必须委托你的原因。广林去塔云的路上也许会遇到罗刹,就算是特种军也难以应付。” “具体地址告诉我,还有……”她微微低下头,看不清神情,“她安全吗?” “顾教授住的别墅有她研制的安保系统,很安全。你们队长我们会安排人送至第三医院治疗,至于S药剂,自然会在你们回来时送过去。” 清平颔首,“好。”说着推开椅子,夹上顾西月的资料便转身离开。 “教授,她能成功吗?毕竟那么多异能者都死在了塔云,那儿应该有二级罗刹,甚至是三级罗刹。” D教授扶了扶眼镜,“血蝶前几天成功捕杀了一头二级罗刹,如果是三级,”他面上露出一丝悲悯,“愿晏神保佑。” 离开研究中心后,清平抬头望了眼湛蓝如海的天空,长长呼吸一口气。手里的资料似乎有千钧重,让她竟觉得有些抓不稳。 这个世界,实在是……与末世没什么差别,除开几个大型安全区,其他地方都被非人攻击至沦陷。 而塔云市是在八年前沦陷的。按照她的经验,大型废弃城市必然有一至两头二级罗刹,但是,万一遇到三级罗刹,也就是掌握三项异能的怪物呢? 壑川重伤大部分原因是吃了轻敌和情报不准的亏,但二级罗刹也确实可怕。这次去塔云,她们四个人必须应对两头二级罗刹,或者一头三级罗刹,可以说是十分凶险。 联络器滴滴响起,里面传来了朝华略带嘶哑的声音,“清平,我们跟着队长到了第三医院,到这儿来找我们吧。” “好,我还有事,等会过来。”她停下脚步,驶着飞行器往城外飞去。 广林城与郊区接壤的地方有一大片无灯区,这儿没有秩序,人种混杂,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冷风卷过荒凉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缩起脖子漠然走着,路过清平时却忍不住多看几眼,看她胸前绣着的赤蝶。 在无灯区,赤蝶是血腥的代名词。她们很强,五个人都是异能者,身手不凡,肆意妄为,擅长以暴制暴。 清平明白投过来的奇怪眼神是因为什么,刚穿来时她并不理解壑川的行为方式,但后来也慢慢懂了。在这个末世,最不能的是显现羸弱,最不该的是对不值得的人抱以怜悯。 壑川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自信又强大,深谙末世生存之道,教会清平许多东西。 推开一扇破烂的门,昏暗的灯光下,几台桌子横七竖八地摆着,栗色头发的小孩正撑着下巴打瞌睡,一见她进来眼睛就亮了,挥手喊:“谢队!”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2 清平走到酒吧桌前坐下,问:“顺风耳今天没来吗?” 小营摇摇头,一边给她倒了杯清酒,“好奇怪,他这两天都没来了。” 清平心里知道他是提供了假消息,害怕她上门算账所以故意躲起来了。她拿起杯子抿了小口酒,酒水浸润着她浅淡的唇,让她的笑容也添上几分诡意,“呵,一个小时他没到这儿的话,我只有去他家里找了。听说他前妻带着他女儿住在阳坪?” 按照顺风耳的个性,想必在发现壑川重伤时就躲起来了,他的异能特殊,清平不好找到,倒不如用这种办法让他送上门来。人生于世,谁没有软肋呢? 小营眨巴眨巴眼,“谢队,这样做不合规矩吧。” 清平想起壑川常说的那句话,不由轻轻笑了笑,“在这里,强者只需要制定规矩。” 一个小时后,清平放下酒杯,略有些可惜地说:“还要去趟阳坪。” 酒馆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跑了进来,马上跪在她脚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泣道:“谢队,饶我一条狗命啊!” 清平不认为他哭得有多真心,但难免有几分感慨,身于末世,人命卑微如尘土。 “提供消息错误,我是不是可以杀你?” 顺风耳撇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我真不知道那个罗刹是二级的啊,那天观测的时候明明还是个一级。就这几天的功夫,它自己进阶了,也不能怪我啊。”他觉得自己真是好倒霉,没拿到酬金不说,还惹上了这队煞星。 清平让小营又倒了杯酒,“听着,我没时间给你啰嗦,给我准备些东西,我饶你一命。” 顺风耳眼睛亮了,“什么东西您说!” “五支治疗药剂,一把灵力枪和二十支情感抑制剂。” 顺风耳嘟囔,“您还不如要我的命咧。”话音未落,他只感觉耳畔一凉,呆呆摸过去,一手猩红的湿润。 清平面不动声色地饮酒,身边却环绕着十余道冰刃。 “给给给,我给你!” 从顺风耳处拿到东西后,清平走出了酒馆,街道之上现在是一片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她笑了笑,将药剂收入储物袋中,按紧了手中唐刀,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阵诡异的风突然吹来。 清平往旁一闪,躲过了那阵怪风,侧头看去,自己原站过的地方混凝土地面被掀起,露出荒芜的黑色土地来。 从街尾走出了六个穿着黑风衣的人,为首的男人沉沉叹气,“谢清平,你坏了异能小队的规矩。” 异能小队这个特殊行业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寻仇不能拿对方家人或者无辜之人作威胁。 “规矩?”清平身后悬浮数道冰刃,“想要我手里的药就直说。” 冰刃齐发,往那六人刺去。 对面六人也都是异能者,同属异能小队,名字叫饮生。饮生里有三个土系异能者,两个风系异能者,一个火系异能者,实力十分强劲。 土系异能者急忙召来土墙,想把冰刃挡住,不曾想一米宽的土墙顷刻被冰刃穿透。他们连忙齐齐发动异能,一连召来三道土墙才把冰刃挡住。 男人大惊,“你居然是变异冰系异能。” 清平缓缓走来,一手之上霜雪覆盖,另一只手握紧了唐刀。 刀鞘黝黑细长,刀刃明如秋水。 “还打吗?” 第41章我的副队啊 男人面色难看,咬咬牙,喊道:“上!” 话音未落,土锥、飓风、火海齐齐朝女人袭去。清平踩着飞来的土锥一跃而起,拔出腰间唐刀,就像一只张开双翼,游击长空的鹰。 男人只见一道雪白亮光闪过,甚至没来得说一句话,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鲜血自刀刃流下,在地上汇成一条小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3 清平望着手足无措的饮生众人,微微皱起眉,她失态了。本来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的,可出手时一阵心烦意乱,不知怎么就动了杀心。 是因为壑川还躺在医院生死不知的原因吗? 她似乎越来越容易受感情影响了。 掏出一支治疗药剂扔过去,清平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又回到酒馆,“十支治疗药剂,二十支抑制剂,明天中午送到第三医院。” 顺风耳面如土色,瘫坐在椅上,“你居然是变异异能。” 清平点头,“是,所以不要再将我的行踪出卖给其他小队,除非你确定他们能杀我。” “变异异能者,”顺风耳苦笑一声,“你太抬举他们了,现在除开政.府,谁还能杀你?” 第三医院周围环绕各种巡逻的飞行器,清平按照朝华的话,到了她们在的单人病房。病房位于高层,窗明几净,设备齐全,看来研究所对这个任务很重视。 “清平,”朝华扑过来一把搂住她,“你去干什么了?” 清平后退几步,挣脱她的怀抱,“找了一趟顺风耳。” 莫音尘斜靠在窗边,冷笑:“那个混蛋,我还没去找他麻烦。” 清平取出抑制剂,拿了三支递给她们,“这是我从他那儿拿的。” 抑制剂可以让人冷静下来,原来她们每次任务前都会打上一支。 但是猎杀那个二级罗刹前,抑制剂只剩下三支,壑川没有用。她以为她能做到绝对的冷静,可当流岚遇到危险时,她还是没管住自己,所以最后躺在了这儿。 清平走到病床前,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的女人。此时女人身上的戾气全散了,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漂亮姑娘。 一直守在床头的流岚眼眶通红,在颤抖着给自己打了一支抑制剂后,还想去拿第二支。清平拦住了她,“注意身体。” 流岚放下了药剂,轻声问:“你不要吗?” “不需要。” 她拿出了那叠资料,“来讨论正事吧,这次我们要去塔云市。” 待商议好路线和方案后,她们睡了一天,等第二天中午拿到顺风耳送来的药剂就准备出发,一路上除了几个一级罗刹,倒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危险。 清平坐在后座,忍不住又拿出了资料,看着顾西月的照片出神。 “副队,你在看什么呢?”朝华突然凑了过来,“哎,这个女人。” “你知道她?” 朝华摇头,指着一行小字,“你看,这里说她的老师是夏却谦教授。” 清平眉轻蹙,“那是谁?” 正开车的莫音尘吹了个口哨,“一个老怪物。” 朝华白了她一眼,“你别瞎说!虽然他是很怪,但也很了不起好嘛。” 清平趁机将顾西月的资料收好,手枕在头后,“他做了什么?” 朝华眨眨眼,“你也会对这个感兴趣吗?” 莫音尘“哈哈”笑了两声,“我看是副队看顾教授长得好看,想多了解人家一点,你不知道,她昨晚上将那叠资料翻了好多遍。” “……别乱说。”清平别开眼,转头看窗外风景,脸却有些微红。 窗外偶尔有几个恶鬼走来走去,见车过来时,它们抬起丑陋的脑袋,呆呆地看向这边,死鱼一样的眼珠静静与清平对视。 在这一瞬间,清平突然觉得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而自己这一行人,不过是个过客。 朝华与莫音尘拌嘴半天,总算记得跟清平说夏却谦的故事。 夏却谦是个科学怪人,痴迷研究非人领域。 三十年前,他最先提出非人具有社会性,有哺乳动物的智商和群居性,以后可能学会抱团攻击人类。 二十五年前,他说按照非人的进化速度,很可能会进化出第二阶段,掌握特殊能力,拥有人类智商。 但是那时人们只当他说的是个笑话。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4 没过几年,出现了第二阶段罗刹,非人也开始大规模、有组织地发动攻击,自此人类一败涂地。 没人敢再当夏却谦说的是个笑话了。可他也不再接研究所邀请,转而在塔云大学安心教起书来。 说完,朝华叹了口气,“要是当时夏教授肯进研究所就好了。” “要我我也不去受那个气,”莫音尘声音中有几分嘲讽,“当年一个个都不信,还骂他异想天开,后面知道错了就眼巴巴去请人家,真好笑。” “可是他身上背着的是全人类的命运,怎么能逞一时之气?” “如果他只是绝望了呢?”一直沉默的流岚突然发声,“因为看到了人类注定灭亡的结局,所以绝望,不再挣扎。” 朝华咬唇,懵懂不解地问:“流岚,你在说什么?” 流岚没有回答,车内突然安静下来。莫音尘按了一个开关,碰擦碰擦的音乐响起,震得人耳朵疼。 清平心里叹了口气。夏却谦的每项研究都表明,非人在快速的进化和适应这个星球,而且进化的速度比人类要快很多。所以他最后放弃了吗? 她仰起头,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一层阴霾,灰蒙蒙的。 人类一直自诩地球的主人,因此傲慢,因此肆无忌惮破坏,可其实不管哪个种族,于这个星球而言,都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车突然刹住,几个人不由往前仰去,莫音尘脸色有点难看。 不远处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她背对着她们,低垂着头,好像是蹲在地上玩泥巴。 这情形在以前很常见,但在末世却成了十分诡异的场景。 莫音尘小心地退车,试图不惊扰到这个怪物,绕道过去。 可那女孩突然站了起来,头往后折,歪歪地挂在脖子上,身子也向后弯去,最后四肢着地,快速朝她们奔来。 清平手中唐刀亮出,另一只手冰刃如珠连出,向这个罗刹斩去。 罗刹狂啸一声,猛地消失在她刀下。 清平心中一凛,往旁滚去,原先站着的地方成了一片焦土。 “小心!它的异能是瞬移和火系。” “草。”莫音尘骂了一声,猛地冲了过来,将罗刹掀翻数十米。清平趁机用冰链将它的四肢绑住,冰刃借着流岚使出的飓风,飞快地插入罗刹的身子里。 “嗷嗷嗷!”罗刹突然狂叫起来。 闻声四人面色皆是大变,“跑!”它还有同伙。 清平加固了冰链后,翻身上车。她往后看去,那小罗刹旁边又出来了两头罗刹,正围着她想除去冰链禁锢。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家人一样。 所幸清平是冰系变异异能,将小罗刹困住了好几分钟,这才让她们逃离了那一家罗刹追击。 莫音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靠,捅了罗刹窝。” 流岚瞥了眼清平,面色有些晦暗,“你的异能,什么时候进化的?” 朝华大大的眼睛露出一丝迷茫,“哎?副队的异能进化了吗?” “不是变异异能,不可能困住二级罗刹那么久?不是吗,副队。” 清平点头,“月前。” 流岚咬唇,怒视着她,“你为什么不说?那个时候、那时候你要是出手,壑川就不会受伤了!” 朝华意识到什么,劝道:“流岚姐,你别这么说,这种事又不能随便说,而且当时很突然,副队来不及救队长了呀。” “我知道这事泄露出去会带给她麻烦,可是连我们都不能说吗?”流岚似乎是想起仍昏迷不醒的恋人,眼中泄出一抹忿恨,“谢清平,我们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早想着壑川受伤,自己好当队长?” “流岚,不要说了!”莫音尘斥道。 “你们在我眼里,”清平顿了顿,“是队友,仅此而已。至于壑川,如果她不自作主张救你,不会受伤。” “所以我受伤就理所应当?” 清平闭上了眼,靠坐在车背上,没再理她。她觉得有点累了。 到顾西月住所的时候,大家都很沉默。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5 “哎。”朝华想打破尴尬气氛,指着红色花卉道:“你们看,这里还有花。”她伸手想摸一摸那鲜红如蝶的花朵,指尖刚要触及时突然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 “没人告诉你们,私自动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吗?” 朝华脸一红,收回了手,嘟囔道:“我摸都没摸。” 清平按捺住心中的悸动,与倚在门边的女人对视。 她穿着一件白衬衫,长发松松扎了个马尾,手里端着一杯还冒热气的咖啡。 “是顾西月顾教授吗?”莫音尘问。 顾西月唇微微勾起,“你猜?” 她转身走入房内,门却敞开着。清平她们也跟着走入门内,顺便关好门。 室内布置精致,像个普通的居家小别墅。顾西月靠坐在沙发上,“所以,你们也是来接我的吗?” 清平注意到桌上竖放着一个照片框,其中装着一张瘦弱干削,眼睛冒着精光的老人照片。 “是。” 顾西月叹了口气,“你们是第四波来找我的人了。” 朝华很不解,“那你为什么还在塔云?” 顾西月放下咖啡,眨眨眼,桃花眼中透出一抹邪气,“你猜?” “你不愿意过去吗?”朝华皱眉,如果真是那样,她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顾西月摇头,“虽然我在这儿过得也挺好的,不过广林资源更多,那时我觉得去一去也无妨的。” 莫音尘面色冷了下来,“你们遇到了罗刹?” 顾西月笑着点头,“很聪明。” “那他们呢?” “你说呢?” 流岚指尖泄出一缕风,“为什么你能安全站在这里?” 这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怎么在面对罗刹,而保护她的人都丧命之后全身而退的? “流岚。”清平站起身,挡在了顾西月身前。 顾西月面上闪过一抹异色,“我研究非人这么多年,自然有我的办法。” “那你能把那个办法告诉我们吗?”朝华满怀希望地问。 顾西月瞥了她一眼,嘴边挂上一抹笑意,“不能。” “我们是为了送你。” “我想你们弄错了。”顾西月耸肩,“这一回我可不打算跟你们走了,不然你们死绝了,我还要花好久走回来。” “你!” 她指了指老人的照片,“你们看,这就是我恩师。” 清平点头,“夏却谦教授。” 顾西月抬眼看了看她,“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他们认可一个过时的观念,视之为真理,而当有人提出的观点与‘真理’相悖时,就要被当做背叛者、信口胡诌的傻瓜,受尽别人的嘲笑。” 她叹了口气,“就像我恩师一样,也像我一样。你们也许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接我去广林。十年前我与老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孩,我们一同进行研究实验,最后推测出非人进化的第三种阶段,我们称之为修罗。” “修罗?”流岚一脸震惊。 “我们将那个实验体送到广林,可是还是没人信我们,那些德高望重的教授们一起研究后,说那连恶鬼都不算,只不过是非人里变异出的弱小的一个怪物而已。再后来,塔云沦陷,而我,”顾西月笑容很讽刺,“一个无用的科研者,自然被放弃在这里,八年。”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广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6 第42章我的副队啊 清平转过身,直直地看向她,“我们会保护好你。” 顾西月嗤笑一声,却在触及她浅淡的眼眸时愣了一小会神,突然改变了主意,“好吧好吧,不过你们得先帮我一个忙。有一份样本在塔云大学实验室里,我要去拿。” “不行。”清平想也没想就回绝了,塔云大学在市中心,“太危险了。” 顾西月叹气,“那就这样吧,各位好走不送。” “不,我去。”流岚突然站了起来。 顾西月楞了一下,笑道:“要不你们先统一一下意见?”她睨了流岚一眼,“实力不够还是不要一个人去好,别丢了命。” 流岚皱眉,冲出门外,坐上了车。莫音尘和朝华见状忙去劝她。 清平望着顾西月,“我能在这坐会吗?” 顾西月点头,转身走到厨房,给她泡了杯清茶,又端出果盘,用牙签叼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到清平嘴旁,“我自己培育出来的,要不要试一下?” 清平唇微微勾起,张嘴咬住果肉,酸甜的汁水在嘴间爆开,顺着喉咙流下。 “看上去你队友并不信任你?你是队长吗?叫什么名字?” 顾西月笑着倾过来,桃花眼弯弯,眼尾挂上一抹胭脂红色。 温暖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清平有些眩晕,心也砰砰作响,“副队长,谢清平。” “清平,”顾西月见她窘状,面上笑容更灿,“我能这么叫你吗?” 清平别开脸,极小声地应了声,“嗯。” “我想一想,”顾西月坐到她身旁,低笑道:“她和你队长交好,所以不信任你的决策?” 清平垂眸,轻声道:“是。” “人呐。”顾西月砸吧砸吧嘴,眼珠转了转,偷偷瞟身旁女人一眼。 这人正襟危坐,面色严肃,脸颊却覆上一层淡粉,顾西月忍不住悄悄勾起唇,往她那边又挪了一下。 温软的触感从身侧传来,清平全身一僵,不禁攥紧了袖,“样本,一定要取吗?” “是,很重要。”顾西月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前几次能死里逃生吗?” “因为那个样本?” 她点点头,“我和老师发现了那个疑似非人第三阶段的小孩,提取他的血液样本,准备研制出一种可以克制非人的药剂。” 清平一惊,如果真有这种药剂,人类岂不是可以反败为胜,“成功了吗?” 顾西月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研制到一半的时候,我们的成果被人窃取了。你从广林来,应该见过那个人,他叫邓鞅。” “D教授?”未曾想到那样慈眉善目的老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们的研究被迫中止,研究体送往广林,我偷偷从研究体身上取了一管血液样本,用它制成三支药剂。使用那种药剂后,一定时间内非人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三支?那岂不是……” 顾西月苦笑一声,“是啊,前三次他们来接我的时候已经用完了。我不敢再冒险和你们一起走,除非拿到剩余的血液让我再制几支出来。” 清平总算明白顾西月坚持拿血液样本的原因,但是她马上想到一件事,“不能用那个实验体在广林提取出来的血液吗?” 顾西月靠坐在沙发上,略颓然地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到了广林之后血液就没有功效了。所以他们才会觉得我和老师提出的理论是不切实际的空想。而且我想去广林,也是为了看看实验体到底怎么了。” “我会替你拿到样本,”清平已经改变了主意,沉默片刻,她忍不住又问:“非人的第三阶段是什么样的?” 顾西月笑了笑,“跟我来吧。” 她将清平带至地下室,这儿被她改装成了一间小型实验室。 “这就是当年那个实验体了。” 面前是一个普通男童的投影。他紧闭着双眼,面色有点发青,头有正常人大小,安在小小的身躯上有些奇怪。但是总体上只是一个略畸形的人类孩子而已。 “很像人类,是不是?”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7 “是。” 顾西月又按下一个开关,旁边出现了两个投影,“你看,恶鬼面貌丑陋,形态各异,很明显能看出与人类的区别;罗刹的四肢已经接近人类,但还是容易辨别;可是修罗,奥不对,这只是头没进化完全的修罗,几乎与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清平,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清平摇头,“我不知道。” 顾西月正想说什么时,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轰鸣声,朝华冲进来,急忙喊道:“副队,流岚开着车走了,音尘也在车上。” 清平面色沉了下来,猛地冲出去,“胡闹!”就算她们安全到了实验室,又怎么知道药剂放在了哪。 她手中冰链瞬发,想拦住她们,可车已疾驰而去,鞭长莫及。 顾西月声音就像笙箫一样,却不怎么悦耳,“啧啧,看来你们队内矛盾不少啊。” “有车吗?” 顾西月耸肩,“我要是会开车,早就到了广林了。” “副队,我们该怎么办?”朝华一脸焦急,“流岚太鲁莽了,还有音尘也是,完全不听我说。” 清平想到什么,“飞行器有吗?”在末世前,每家每户都必备一台飞行器作为代步工具。 “有是有,”顾西月微微皱眉,“可万一遇到了罗刹,逃都没地方逃。” “别担心,带我去放飞行器的地方。”清平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就算遇到罗刹,不得不跳下来,她的冰链也能缓冲一下,倒不会有生命危险。 飞行器外表刷成冰蓝色,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幸好现在还能用,只不过它娇小玲珑,只能容得下两个人。 刚打开门,顾西月就自顾自蹿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喂,你干什么!”朝华很生气,已经很麻烦了,这人还来添乱。 顾西月转头朝她们无辜一笑,“我说了,我要去拿样本呀。” “太危险了,”清平也不赞同,“你告诉我样本在哪?我去取。” “放样本的保险箱只有我才能开,”顾西月抬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带一抹狡黠笑意,“而且,你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 “……是。” “副队,清平,”朝华急得要跳脚,“你怎么能让她去呢?她没有异能,万一发生了什么……” 清平坐到驾驶座,神情依旧冷淡,“我会保护好她。” 飞行器轰鸣着往上升去,顾西月偏头看着面色肃然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清平,你说人是不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可以同心协力达到目的,偏偏要分开走一条更难的路。” 清平抿唇不语,专注地驾驶着飞行器。{无误妻舅一起散一散} 顾西月又道:“她们这样自作主张,是不是就仗着你会来相救?人心真是难测,明明嫉妒又厌弃你的强大,偏偏又在内心深处依赖你的能力。” “别这样说。” 女人全身绷紧,淡灰色的眸里透出一丝不悦。顾西月轻笑一声,“好嘛好嘛,不说你的同伴了。”她瞥了眼窗外云彩,娇声道:“等会要是遇到罗刹,我们是不是就算同生共死了。” “古人常说:‘生同衾死同椁’,如果能与清平死在一处,那也挺不错,只可惜还没‘生同衾’过。”她叹了口气,看上去颇为遗憾。 清平听她越说越离谱,觉得脸有些燥热。她突然有些怀念前生那个懵懵懂懂,又傲娇又害羞,还能变成小猴给自己摸的妖怪了。 她刚想说什么,飞行器猛地一震。 顾西月楞楞看着窗外忽然出现的丑陋人形,喃喃:“不会吧?我有那么乌鸦嘴吗?” 清平打开舱门,抱住身旁人往外跳去,下一刻,飞行器在空中爆开。 风声疾啸,她手中接连射出冰链,锁住周围建筑物,顺势在追来的罗刹头上踢一脚,二人一同荡进一座废弃已久的高楼中。 顾西月趴在她身上,长发掩住神情。 清平将她抱起,惶然问:“受伤了吗?” 顾西月面色有些苍白,“没事,有些晕。”她软软靠在清平身上,见这人一向冷静的眼中带上几分慌乱,唇轻轻翘起,“清平,你救了我呢。” 清平只忙着埋头查找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可下一刻,顾西月忽然凑了过来,“我可以以身相许吗?” “……”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8 清平神色一变,抱住怀中人又翻了个身。罗刹浑身是火,摇摇晃晃朝她们扑来。 一手护着人,她仓促躲开罗刹几轮攻击,身后冰刃齐发,趁着怪物躲避的功夫,手里冰链射向另一栋大楼,接着顺着冰链跳进大楼中。 顾西月紧紧环住女人纤细却有力量的腰肢,耳边是飒飒风声,还有那人砰砰的心跳嗡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竟也跟着疯狂跳动,牵动她神魂也在嗡嗡作响。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滚烫无比,灼得她血液也在沸腾燃烧。 真奇怪,这样的感觉。 清平小心放下怀里人,却见她面色通红,眼角湿润,害怕她受伤,忙问:“怎么了?感觉不舒服吗?” 顾西月突然抬起头,吻住了清平的唇。 第43章我的副队啊 荒废的城市中,破败大楼鳞次栉比,几只恶鬼四肢着地到处游荡,受伤的罗刹嚎叫一声,飞快向外奔去。 清平搂住顾西月,心知四面楚歌,却还是忍不住吻得更深。 香舌撬开贝齿,抵死缠绵,怀中人的气息急促又炽热,好似此刻不是身处危机四伏的废弃城市,而是红纱帐中软玉温香。 待一吻结束,顾西月气喘吁吁,面色娇红,眸中十分朦胧。她轻轻喘着气,一面摸了摸有些红肿的唇,笑着说:“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清平收敛心神,拉着她往外走去,“这儿危险。”没几步她突然转过身来,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银白小枪递给她,“拿着这个防身。” “灵力枪?”顾西月却没有接过,微笑着看向她,“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收下。”她默了片刻,才道:“我只是怕顾不上你。” 顾西月笑吟吟地接过枪,“反正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就要赖住你啦。” 清平回头,牵着她的手走在一片废墟中,温暖从那人火热的掌心传了过来。她想,就这样被赖一辈子,也挺好的。 塔云大学门口停着熟悉的越野车,顾西月无奈道:“看来她们已经到了。” 大学里损坏不是很严重,树木葱郁,落叶堆叠,踩在上面软软的,有时一两截白骨会从中冒出头来。 顾西月面色从容,丝毫不见害怕,时不时还指着一幢教学楼说件自己读书时的轶事。原本紧张的气氛也慢慢缓和下来。 她们顺着路标很快就能找到实验室所在。实验室的大门被撬开,灰尘堆积的地面上有杂乱的脚印。 清平瞥了一了脚步,“有两头罗刹在追她们。”她本来想让顾西月呆在这,又害怕她独自一个人时会遇到恶鬼罗刹,于是将她护在了身后,“等会一定要小心,紧急时就用枪。” “我知道。”顾西月低头看着手中价值不菲的袖珍小枪,嘴角缓缓翘起。 没走几步,她们便见流岚与莫音尘正在和一头罗刹缠斗,莫音尘面色惨白,行动迟缓,显然是受了重伤。 清平见状,拔出唐刀加入战局,“你下去休息,保护好她。” “副队……”莫音尘愣了下,点点头,跑到了顾西月身旁。 罗刹怒吼着想去追赶,清平一脚将它踢了回去。 这头罗刹面部溃烂,粘液滴下,顿时腐蚀了一大片地面。 “是腐蚀吗?”清平跳着躲开它甩来的粘液,手一挥,白雾朦朦胧胧升起,在触及罗刹时顿时化为坚冰,将它死死困住。 她松了口气,正想冲上去给它最后一击时,忽然听到莫音尘大喊一声:“小心!” 头顶一阵凉风袭来,她折下腰,将刀刃朝上,往上一抵,飞扑过来的另一头罗刹肚皮被尖利的刀刃划破,鲜血喷溅而出,又在空中变成了血红的冰碴子。 清平甩落身上的冰碴,低头看那头偷袭而来的罗刹。它伏在地上,鲜血蔓延成一片血泊,却愈发凶悍,守在被冻成冰块的腐蚀系罗刹面前,嘶吼着不让她靠近一步。 “看上去像两夫妻。”顾西月轻笑一声,“清平,你让他们同生共死吧,不然留下一个可难办了。” 莫音尘像看怪物一样瞥了顾西月一眼,但也附合着道:“副队,快点吧。” 清平点头,刀光一闪而过,两个丑陋巨大的头颅一齐掉下。 她回过身,“只是两个一级的罗刹,怎么你会受伤?” “一级?”莫音尘眉头皱起,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喊:“快躲开,有个二级!”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09 清平眼睛张大,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气,她本能想往旁闪去,可不知何时周围都变成了腐蚀性液体,一个小小的怪物从死去罗刹高耸的肚子里爬出来,像一颗炮弹直直朝她冲来。 冰幕片片碎裂,霜雪洒在她眉间发上。清平将刀横起,正想抵住这一击时,忽闻一声轰隆巨响,小罗刹被击翻数米远,鲜血在她眼前爆开。 清平趁机用冰刃将它四肢斩断,这才长舒一口气。 顾西月手里转着枪,轻笑着说:“这次算我英雄救美啦。” 莫音尘揩了把额头冷汗,“那个二级罗刹差不多要生产了,所以才能这么快得手。”她又看了旁边言笑晏晏的小教授一眼,惊疑不定地问:“你的枪怎么用得这么好?” 顾西月将灵力枪藏入袖中,“这很奇怪吗?你以为我凭什么在这座城市活八年?” 清平瞥了眼站在一旁面色苍白的流岚,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支情感抑制剂,“要吗?” 流岚扭头,没有伸手。 莫音尘只得踉踉跄跄地走着接过药剂,哈哈笑道:“要的要的,刚刚吓死我了。”说着她转手塞给流岚一支,“副队,幸亏你来了!” “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清平见流岚满脸不平,心中叹息,又取出两支治疗药剂,“你们用吧。” “扑棱。”在一旁看着的顾西月忽然笑出声来。 莫音尘很不解,“顾教授,你为什么笑?” “哈哈,”顾西月捂着肚子,眉眼弯弯,“我只是觉得你们这队真是有趣,啧啧。” 清平缓步走到她身前,“刚刚谢谢你。” “哼,现在才知道谢我吗?”顾西月眨眨眼,“要不,你以身相许?” “咳咳,”莫音尘打了治疗药剂后,面色红润不少,一听这话,忍不住一边笑一边咳,“不会吧,这么开放吗?” 清平将帽檐往下压,掩去面上表情,“拿样本去。” “哎,你害羞啦?”身前人走得很快,顾西月只得小跑几步追上,又伸手去牵她略冰冷的手。 “是啊是啊,我们副队脸皮特别薄。”莫音尘也不恼顾西月刚才说的话,爽朗笑道。她走几步,转头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地的女人,叹道:“走吧,别耍脾气了。” 流岚面色微变,但还是点点头。 找到样本的过程没再遇到什么危险,四人驱车一同回去。 顾西月与清平同坐在后排。 夕阳西下,废城戴上一层血红的阳光,看上去柔软朦胧。顾西月静静看着沉在夕阳中的死寂城市,嘴角轻勾,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忽然她注意到身旁人微合着眼,神色颇为倦怠,心中忽然一紧,“你受伤了吗?” 清平摇摇头,“有些累。” 顾西月狐疑地眯起眼,突然凑近她,强硬地扳开她的手肘。 黑色的制服上,有一小个破洞,破洞周围的颜色略深,还有一丝浅浅的血腥气在空中弥漫。 顾西月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没受伤?” “没注意,有一滴腐蚀液滴到手上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清平将手背朝下,臂上那个伤口便再看不见了。 莫音尘一听清平受伤,顿时愧疚难安,“副队,这次真的对不起!” “没事,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清平略为疲倦地倚在椅背上,她知道是流岚一意孤行,莫音尘跟着去也是怕流岚独自一个人会遇到什么危险,可流岚对她有偏见,又被壑川宠得有些无法无天,自然不会跟她道歉。 顾西月冷笑几声,“呵呵。”正想出言嘲讽时,手突然被一团冰冷围住。 清平攥紧她的手,抬眸轻轻望了她一眼。 顾西月咬唇,别扭半天,才从鼻子里吐出一个“哼”来。 后来几天,顾西月忙着用样本研制药剂,每天板着脸走来走去,没再给过她们好脸色。 莫音尘斜斜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鲜红的果子大口啃着,“顾教授这几天真可怕。” 朝华扁扁嘴,“都怪你们啦,还害清平受伤了。” 流岚身子一僵,表情更加不自然。 莫音尘一拍大腿,“都怪我都怪我,不过我这不是也给副队和顾教授制造机会嘛,你看她两现在你侬我侬,多好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0 “手,拿过来!”顾西月瞪了懒懒靠在椅上的女人,凶神恶煞地说道。 清平乖乖地将手递了过去,看她低着头给自己上药。 暖黄的灯光漾漾,板了好几天脸的教授低垂着眉眼,面容格外温柔了起来。 清平有些意动,情不自禁喊了一声,“月。” 顾西月手一顿,有些生气地咬住唇,动作却依旧很轻柔,“喊我做什么?反正我们才刚认识,比不上你的队友。”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冷冷笑了一声,“生气,我干嘛生气?受伤的又不是我,以后被拖累到死的也不是我。”她两片红唇噼里啪啦,憋了一肚子话正全想吐出来,可在触及那人含笑的眼眸时,突然觉得很挫败,“你还笑!” 清平抿唇,“我没笑。” “你就是!你刚刚笑了!你笑我!” “我……”面前人雪白的双颊浅浅擦上一抹胭脂,桃花眼中水光盈盈,小嘴撅起,一副又气又恼的模样,清平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细微的幅度。 “你又笑!” 清平抬起头,对上了她恼羞成怒的目光,十分诚恳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顾西月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片刻后回过神来,将绷带药酒往桌上一堆,叉腰斥道:“不许转移话题!” 第44章我的副队啊 清平放柔了声音,“对了,药剂做出来了吗?” “做好了。”顾西月愤愤瞪了她一眼,“说了不许转移话题,你那群糟心队友,你要怎么办?哼,我可不放心她们保护我。” 清平揉下额头,“别这么说,她们挺好的,只有流岚……”她叹口气,“她可能因为壑川受伤心烦意乱,但是本心不坏。” “本心不坏又怎么样?明明是一个拖累,害你受伤,连句道歉都没有,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要在这个队里。” 清平望着窗外,轻声道:“我答应过壑川要保护她们,在这个世界,她们就是我的家人。” “你呀,”顾西月闷闷说:“没药可救了!反正到时候要是她又做什么幺蛾子,我可不会客气。” 清平觉得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教授,这样凶狠狠地威胁的样子十分可爱,就柔声道:“好,都听你的。” 她双目微微弯起,眼角略往上挑,樱花一样淡粉的唇浅浅勾起,笑容温柔又宠溺。 顾西月望着她,心就好像被什么人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还有一分莫名的悸动。她轻蹙眉头,又马上舒展开来,“清平,你那天给她们的是情感抑制剂吗?” 清平点头,“怎么了?” “为什么要抑制呢?感情明明是这么好的东西。”就像她,一见到这个人,就想微笑。 清平想了想,“战斗的时候,恐惧、紧张和其它情绪会影响发挥,有些反应是出乎本能,就算心里明白要做什么,可还是很难控制。” “你不要用抑制剂吗?” “不,我能控制住自己。” 顾西月浅浅笑了,黑眸灼灼,就如同藏着一团燃烧的火焰,“真想看你失控的样子。”她说着,走到了窗边,倚着窗,“清平,你知道吗?非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他们天生不懂感情,却为了生存,在慢慢尝试寻找感情,开始模仿人类的生存方式,缔结关系。先是夫妻子女,后面又到亲人朋友。真是好笑,人为了活着想压抑情感,非人为了活着却在寻觅情感。” “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顾西月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转头望着清平,“你知道吗?” 这样熟悉的眼神,痴缠又极尽温柔,带着九死不悔的情意和绵绵不绝的相思。 清平心情激荡,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前,也怔怔看着她。 眼前走马观花闪过许多旧事,但旧事林林总总,都成一片虚幻。亿万功德不过过眼云烟,名垂史册只是酒后笑谈,只有这个人、这人的痴情是真,缠绵是真,世世代代不肯放手也是真。 这样的人,怎么还会问什么是情呢?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1 “清平……”顾西月缓缓抬起头,凑近她的唇。 清平闭上了眼。 “副队,我们什么时候……啊啊啊你们继续!打扰了!” 顾西月如梦初醒,不禁后退几步。她躲在阴影里,神情莫名,只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仍在闪着光。 就像星星一样。 清平笑了笑,“我去问问她们有什么事。” 出门时,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顾西月一眼。 那人也正静静地望着她。 清平脚步停顿片刻,面上笑容更深。能生生世世和这人相遇,真是上天垂怜,真是神恩浩荡。 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莫音尘坐在客厅里,双手抱着胸,看上去有点犯难。 “刚刚有什么事吗?”清平问她。 “啊,就是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莫音尘上下打量着她,笑容有点欠扁,“副队,不会吧,这么快就得手了呀。” 清平低咳一声,“她们呢?” 莫音尘摊手,“朝华去哭了,流岚安慰她了。你知道,朝华一直对你……” “以后不要说这件事,”见莫音尘不解目光,清平只得继续解释,“我怕她误会。” “哈哈,”莫音尘啧啧叹了几声,“这叫什么?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不要胡说。” 莫音尘给她倒了杯茶,笑着说:“好吧,连说都不能说,看来你真是动了真心。”她翘起唇,颇为八卦地问:“那人真有这么好?” 清平捧着茶,淡淡白雾往上飘起,氤氲了她的面容。 “她特别好,”她笑着说,忍不住又强调,“特别特别好。” 莫音尘看呆了眼,副队在她眼中一直是冷心冷情的样子,连表情也很少有。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这人面上会挂上这样的笑,温柔到让人一看就想溺毙进去。 也难怪朝华陷得这么深了,她心中感慨,要不是自己是直的,只怕也会动心。 “那好,等到了广林,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呀。” “还要到广林再说,”想到正事,清平敛去笑容,“去找一下她们,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发了。” “嫂子的药制好了?” 清平点点头,听到她这一声嫂子,忍不住又勾起唇。 莫音尘忙捂住眼,“哎哎哎,副队,你可别再对我笑,我怕我弯!” 清平垂眸,将茶盏放在桌上,“你去通知她们,我去整理一下东西,明天就走吧。” “哎好。” 血液样本早剩不了多少,所以顾西月只制了两支药出来。 一支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给她自己打了,另外一支,她们准备送到广林去。 越野车后车厢里载满了东西,大大小小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可是,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放。”顾西月有些无措地站在车前。 莫音尘从车窗探出头来,“顾教授,你这是想把房子都搬到广林去吗?” “不是,可,”她两道好看娥眉纠结地皱在一起,“那株花是我辛苦栽的,还要那些果子,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培育好,而且有些衣服已经绝版了,我得带过去。” “别吧别吧,你到了广林让副队给你买不就成了嘛。”莫音尘朝清平使了个眼色,“我们副队对心上人特别慷慨,是不是啊?” 流岚白了她一眼,牵住朝华的手,“别说些有的没的,就不能闭嘴消停一会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2 清平走到顾西月身前,拉了拉她的手,“上车吧,想要什么,到时候我给你买。” “可是有些东西买不到了。”顾西月的眼睛湿润又无辜,就像浸在水里的一颗黑葡萄。她微微歪着头,凝视清平半晌后又轻轻笑了,“算了,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来日方长,大不了我再慢慢栽培。” 一行人开着车朝着广林行去。 阳光细碎又温暖,撒了一地碎金。 暖风吹入车内,驱散了略沉闷的气氛。 莫音尘吹着口哨,朝路上迟缓走着的恶鬼笔直碾了过去。她嘴里哼着热曲,活生生把越野车开成了蹦蹦车。 又一阵颠簸,清平抱住了倒过来的人,斥道:“好好开车。” 莫音尘吹了几声口哨,车却平稳了很多。 “难受吗?”清平扶住顾西月,低声问。 顾西月干脆半坐着,另外一半身子歪倒在清平的怀里,笑道:“你抱着我,我就不能难受了。” 她突发奇想,将清平的檐帽拉下,几缕碎发垂到她的脸上,挠得她麻麻痒痒的,直想笑。她手指卷着一缕碎发,放到鼻间嗅了嗅,然后连打几个喷嚏,“阿嚏!阿嚏!阿嚏!” 清平忍俊不禁,眼中盈满笑意。 顾西月捏着鼻子,“你、你这是什么香?” “梅,”清平拿起帽子方方正正地戴好,“别玩了,我抱着你,你先睡会吧。” “我怎么对梅香过敏?阿嚏!”顾西月揉了揉湿红的眼,又扑到她怀里,“都怪你,你干嘛用这个香水?” “……我没用香水。” “不管,那你为什么用这个味的洗发水?” 清平忍不住笑了,“你忘了,我这几天用的洗发水一直是你家的。” “哼,”顾西月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我不管,就是怪你。” “是是是,都怪我。” 莫音尘突然长叹一声,“啊,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正笑着,车身猛地一晃,众人不由向前倾去。 清平将顾西月紧紧抱住,用脚撑着车椅背稳住身形,一手握住了腰间的刀。 卷起的烟尘中,一只苍白而又巨大的手如电般飞快刺了过来。 莫音尘忙将车头往旁一转,巨手在窗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缝,“看样子,是罗刹。” 几人注射好抑制剂,准备下车战斗。清平第一次最后一个下车,“我会拦住它,你好好呆着这儿。” 顾西月乖乖点头。 “有什么要喊,记得用枪保护自己。” “嗯。” 她仍是不放心,又叮嘱:“一定小心。” 顾西月听话地应着,突然拉住她的袖子,“能不能给我一支抑制剂,我害怕……” “好。” 第45章我的副队啊 这头罗刹双手巨大浮肿,指甲青黑粗长,闪着鱼鳞一般的诡异光泽。 指甲触及的地方,地面崩裂,草叶枯萎。 “它的异能是毒和巨力,二级的。”莫音尘大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3 “你退下,不要和它对上。”清平手中刀光闪烁,吸引了罗刹的大部分注意力。 莫音尘的异能是巨力,但是和天生有优势的罗刹比起来,占不上什么上风。 罗刹双手如电,行动迅捷,而在它周围腾转跳跃的那人动作更快,就好像一道黑影般,将它死死缠住,时不时在它身上划出一道细长伤痕。 “嗷嗷嗷。”毒罗刹大怒,口中吐出青烟。 忽然间一阵飓风骤起,吹散了喷涌而出的毒烟。 流岚接近战局,扬手招来狂风。 清平朝她点头,至少在战斗的时候,她们是同心的。 冰刃瞬发,借着狂风之势朝毒罗刹斩去,正要得手之际,罗刹突然消失在原地。 众人皆是一惊,居然遇到了三级的罗刹。 刹那之间,莫音尘身子被撞飞数米,口中鲜血如泉涌,面泛青黑。 清平赶忙折过去,牵制住毒罗刹,而朝华跑到一旁驱动异能为莫音尘疗伤。 她们从未遇到过三级罗刹,不知除却三项异能外,它还有什么手段。 但是巨力、毒和瞬移这三项,已经是很棘手。 缠斗了很久,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清平终于抓住一瞬机会,在罗刹移走的瞬间预判出它将出现的位置,刀光闪过,一只巨手应声而断,黑色血液喷出,腐蚀大片地面。 毒罗刹痛嚎一声,忽然向越野车的方向窜去。 清平心脏猛跳,眼睛张大,冰链脱手而出,缠住罗刹手脚,可马上就被挣断。 但她已抓住一刻间隙,踏着冰刃跃起,身子腾于空中,双手握住唐刀,正要将背对着她的罗刹斩下头颅。 她看见车间的顾西月拔出灵力枪,略略放下心来。 就算是三级罗刹,只要受这一刀一枪,不死也会重伤。 “月,开枪!” 顾西月开枪了。 “砰”一声巨响,清平如一只断翅的蝶,笔直从空中跌落。 鲜血汩汩流出,她捂住小腹,像虾一样蜷起,冷汗从额间冒出。 为什么…… 浑身都在痛,让她有些失了神。 只是不小心射错了吧,对,一个教授枪法怎么可能准呢? 她这样想着,挣扎着起来想去保护那个人。 “清平!”朝华惊呼,慌忙跑过来想给她疗伤。 “不要过来!”清平扑了过去。 又一声枪声响。 朝华胸前爆开一朵血色花朵,倒在了她眼前。 “朝、朝华……”清平爬过去,抱住了她,手中白雾冒出,冰封住伤口,止住了涌出的猩红液体。 可是破碎的心脏,却不是她手中的冰能补得回来的。 朝华双眼失神,直直地看着她。 “别怕,我有治疗药剂,你别怕。”清平翻出红色药剂,颤抖着给她注射。她的手不住抖动,眼前一片昏花,许久都找不准那根纤细血管。 “清平……”朝华虚弱地勾起唇,手缓缓扬起,一道绿光从她指间亮起,像一盏如豆灯火,闪烁几下就熄灭了。 清平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不要再用你的异能!”她第一次朝她的队员动怒,“留点力气,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4 治疗药剂终于插好,药水随着血液流淌。 朝华面上闪过一丝血色,终于有了点力气。“清平,对不起,”她笑了笑,“我没用,一直拖累你……” “我们是一家人,没有谁拖累谁。”清平见治疗药剂有效,忙又拿出一支给她打上。 朝华伸出手,猛地将她往一旁推去。 清平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极为缓慢。 罗刹慢慢地将朝华撕成两半。 朝华抬头,静静地看着她,眼角流下一滴水痕,落在泥土里,激起几点灰尘。 流岚和莫音尘在远处朝她张手,嘴唇张张和和,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朝华朝她伸出手,细长苍白的手指颤了颤,而后缓慢落下,跌在尘土里,再没有生息。 朝华、朝华…… “我叫朝华,我的异能是治疗,虽然不能和你们一起冲锋陷阵,但是我会努力当一个好奶妈的!” “朝华?朝华就是一种朝开暮落的花呀。” “有时候我真怕自己会突然死去,这个世界太绝望了。不过幸好遇到了你们……你们会保护好我的,我信你们!” “副队,悄悄跟你说我超怕痛的。幸好我的异能是治疗,不然让我跟着你们去打架可要坏事了。” 莫音尘怒吼一声,冲过来将罗刹撞飞。 “为什么!”她赤红着眼,问那个安然站在罗刹身后的女人。 “为什么?”顾西月转动手中的灵力枪,笑容灿烂,“因为我就是修罗啊。进化完全的修罗。” 清平为朝华揩去面上血污。合上了她再无神采的眼。 小姑娘漂漂亮亮地生在世上,也不该这么狼狈的死去。 不该的。 顾西月不禁皱起眉,心中蓦然闪过一丝慌乱。 “修罗,你是修罗……”莫音尘面色惨淡,喃喃:“真是可笑。” 真是可笑,她们千方百计想保护的人,居然是最大的敌人。 “别这么看着我,就像我背叛了你们一样,我们本来就是异族。”顾西月擦了擦枪口,“我杀你们,就像你们杀恶鬼一样自然。” 她见这几个人仍是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心头有些好笑,却还是好心解释一番。 “我十几年前就到了夏却谦旁边,学你们的知识。所以那个实验体,是我在路上将它调换,对了,以前来接我的人,都是我杀的。你们应该庆幸,你们活得最长。” 顾西月手一挥,那头三级罗刹听她指使,朝流岚扑了过去。 清平小心地将朝华放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顾西月举起刀。 “清平,你别这样看我。” 顾西月咬住唇,攥紧了手中的枪。她们生来就是异族,就是仇敌,刀剑相向才是自然状态。 至于那个危机四伏中的拥吻,数日朝夕相处的旖旎,都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人也要醒了。 她顿了片刻,又轻轻笑道:“我提醒过你的。” 非人天生不懂感情。 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这头没进化完全的修罗,几乎与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 啧啧,人呐。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5 清平痛苦地闭上眼。她早该想到,她早该想到。 不是每一个顾西月都会为她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不是每一个顾西月都会为她一句话守得海晏河清。 不是每一个顾西月,都会像小圣一样爱她。 “都是假的吗?”她颤声问。 昨天她还在想,要是到了广林,就和这个人结婚,好好保护她,带她去看红日初升的绚烂,带她去看披撒大地的斜阳。 永永远远,再不分离。 昨天她还以为,能生生世世和这人相遇,真是上天垂怜,真是神恩浩荡。 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就算生在混沌末世,只要身旁有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顾西月突然拿起那支抑制剂,插在自己手腕,片刻后,她长舒一口气,轻笑道:“我们本来就是仇敌,你在妄想什么?” 她话音未落,冷风乍起。 顾西月眸光一冷,瞬移到另外一处,望着冻结成冰的越野车,声音亦如冰寒凉,“清平,你真想杀我。” 明明刚刚还在嘲笑这人的痴心妄想,可在发觉她动了杀心时,顾西月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郁气。 清平没有说话,赤红着眼提刀斩了上来。 顾西月微笑着按动了枪把手。 清平闪身躲过,可子弹在空中打一个转,刺到她膝盖之上。 她脚上一阵剧痛,失力倒在地上,“原来你能纵物……” 顾西月走近,在清平的四肢都打上一枪后,才低头摩挲着她的下巴,“不只是纵物哦。” 车灯撑起小小的一片光亮,光亮后的黑暗之中传来窸窣异响。 清平闭上眼,已能从脚步中听出是许多的恶鬼罗刹正往这边涌来。 她们,大概都要折在这里。 她眼眸轻阖,纤细的睫毛不住颤动,失血过多后,脸色惨白如纸,又在车灯的照耀下呈现出玉石般的质感。 顾西月凑近了些,望着面前人苍白带血的唇,突然想亲上一亲。 这冲动来得毫无缘由,但却如星火燃于秋原,一发不可收拾。 她抬起清平的下巴,低下了头。 唇上的触感是略为冰冷的,又带丝丝血气。一点都不能称得上美妙。 顾西月闭着眼,吻得却很入神。 整个人就好像浸在蜜罐子里一样,甜丝丝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浑身都在颤栗。 她本想一直这样吻下去,可脖颈上突然一凉,眼前倏忽暗了下来。 顾西月愣愣地抬起手,摸到一手的猩红粘液。她勉强张大了眼,对上清平阴沉暗灰的眸子。 清平拔出刺入顾西月脖上的那根冰棱,对莫音尘她们喊道:“快跑!不要管我!” 流岚咬咬唇,抱住莫音尘跑上车,然后发动车往远处急驰而去。 清平松了口气,跌坐在地,冰棱摔成数截,溅起血花点点。 地上鲜血蜿蜒,汇成小泊,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身后那人突然环住了她,“嘶嘶嘶嘶……” 受损的喉咙只能发出急促喑哑的气音,清平却莫名地理解了她说的意思。 这人在说:“你说过要保护好我的,清平、清平。” 她颤动着双唇,一滴泪无声地划落眼角。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6 忽地远方穿来一声巨响,光芒刺目,就好像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清平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那辆越野车爆炸了。紧接着,她的眼前是一片猩红。 第46章我的副队啊 暗沉沉一片血色压了下来,模糊了清平的视线。 她睁大了眼,什么也看不清楚,冷汗流入眼中,一阵刺痛。 顾西月从身后环住她,温热的液体在她背上流淌,将那件深黑的制服染得愈发漆黑。 “加入血蝶,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三年前,壑川朝她伸出了手。 “你会代我保护好她们,是不是?清平。” “是。” 清平心头一阵抽搐。她大口喘着气,好像被人按住水中般,有着窒息般的痛感。 双眼赤红灼痛,什么泪也流不出。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强大,能保护所有的人。 她是寥寥可数的变异异能者,她能对着二级罗刹全身而退,她面对一队异能者也能毫无畏惧。 可她谁也救不了。 顾西月站起身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从衣中取出仅剩的一支药剂。 脖颈上的伤口源源不断涌出血来,白色的衬衫已被染成一件血衣。 顾西月一手举着枪,一手拿着药剂,静静地对着清平。 四下寂静,只能听见血点点洒落的滴滴声。 她抬起了枪,对准清平的脑袋。 这个人,会是难缠的敌人。她这样想着,手指慢慢曲起。 她们本是异族,生死相对,不死不休。 这是宿命,也没什么好内疚的。 一切本该如此,自然而然。 可半晌过后,她却缓缓放下了枪,走到清平面前,将那支药剂给她打上。 顾西月低着头,脖上的鲜血洒落在清平的脸上。 她轻轻地为清平揩去面上血污,一双多情又无情的桃花眼半垂,说不清到底蕴藏着什么情绪。 “嘶嘶……”嘴唇开合,勉强能从唇形中看出她要说的话。 活下去,做我的敌人。 她深深地望了清平一眼,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她决定放这人一条性命了。只有这个人,才能与自己匹敌。 如果这世上没有谢清平,那该多么无趣。 清平侧卧在地上,朝远去的那个背影伸出手,可很快,手又飞快地收了回来,捂住胸口。 恶鬼涌在一起啃食着朝华的尸体,罗刹走来走去,对她视若无睹。 她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黑暗中唯一亮起的车灯。 “这只是个任务,宿主,你越来越容易受感情影响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7 清平这才记起,这原来是个任务。 她只是个随时可以脱身的过客,活在这世上,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不必要有太多牵扯。 可是那些人,活生生地在她身边,生活、欢笑、努力,她想守护她们,守护这样的笑容。 她想让善良能被珍重,光明将被追逐,想让大家都活在更好的世界里。 清平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自己真是个圣母啊。 她将四肢伤口用冰封住,颠颠撞撞地往前走着。 身后是恶鬼们此起披伏的啃啮声,身前是爆炸后留下的车架和一地的灰烬。 一线天光从地面泄来,这个夜晚总算要过去。 清平呆呆地望着在天光中映出轮廓的城市,双唇翕动,膝上一痛不由跪坐在了地上。 她最终还是靠修罗的信息拿到了s药剂。 D教授笑容依旧慈祥和蔼,“谢队,要不要考虑加入政.府军?” 谢队? 她听到这个词觉得有些好笑。 血蝶折翅断翼,从高空跌落,再也不复存在。 “我考虑一下。” 清平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药剂,殷红如血。 她身形微顿,问:“非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第三级修罗和人类一模一样? D教授的笑容消失了。 苍老的手指如枯枝,在大理石桌面上划拉两下。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加入政/府军,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真相就会在你眼前浮现,只不过,你要记住,知道得越少,越幸福。” 五年一晃而过。 人类依然坚守的城市只剩下了广林。 非人中似乎出了一个领导者,开始有组织的袭击城市,非人也开始学会使用一些的高科技武器。 但是幸好,人类之中也出了一个英雄。 林含偏过头去,怔怔地望着门口的女人。 她依旧是五年前一丝不苟的模样,只不过身上的制服换成了军装,胸前的赤蝶变成了勋章。左手压在唐刀之上,右手低垂,手背上数道伤痕。 林含不再是那个要躲在研究台后偷偷观察的初级研究员了,女人也不再是异能小队的副队长。 她走出门去,朝女人说道:“上将,请进。” 清平眼珠子动了下,跟她走了进去。 “教授研制出的药剂可以促进你再进化一次,可是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大,你真的要用吗?”林含还是忍不住再提醒她一次。 身后之人没有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走。 皮靴蹬着地面,发出的声音沉闷又均匀。 林含再问:“上将?” “她当然不会用!” 清平神色淡漠,只是极轻地皱了下眉。 冲过来的是也是一个身着军装的女人。短发浅浅盖在头上,让本来清冷的轮廓愈发锋利。 林含不自觉退了一步,喃喃:“中将,你……”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8 壑川怒视着她们,好看的眸子里似乎压抑着狂风暴雨,“谢清平!你干什么?” 清平没有说话。 灰色的眼瞳就像一弯无波的死水,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壑川与她对视,眼中的暴雨渐渐消散。她软了下来,低声道:“清平,你别这样。”说着,就伸手想去牵住这个人。 清平侧身,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壑川呆在原地,眼中悲哀之色愈浓,苦笑着说:“别这样,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清平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研究所里面走去。 壑川身形霎时消失,下一刻,她便已拦在女人身前,哀声求道:“清平。” 朦胧白雾在她们之间升起,壑川意识到什么,刚想动作,可马上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被冰冻住,异能再也使不出来。 毕竟差了一级的实力,她怎么都不能突破这人的束缚。 待脚步声远去,壑川脚下一松,终于得到自由。她捂住脸,靠墙慢慢坐了下来。 林含小心翼翼地靠近,问:“中将,你还好吗?” 壑川的声音有些嘶哑,“没什么。”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支抑制剂,正想给自己打上。 “别用这个!”林含的声音有些尖利。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控,静了片刻,才继续说,“你不能太依赖抑制剂,偶尔用一两次还好,太多了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害,而且容易产生依赖性。” “我知道。”壑川将针扎在自己血管,神情慢慢冷了下来,“跟她一样。” 林含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她”指的是谁,“上将她经常用吗?” 壑川闭上眼睛,面色平静,但声音中还是泄出一两分的痛苦,“是我的错。” 那是五年前。 壑川刚刚醒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和风熏人。 她微眯着眼,只觉得是睡了一觉。 倚在窗口的女人似有所感,回头看着她。 那人背阳而立,面孔隐没于一片晦暗中,壑川打量了四周,笑着问:“清平,她们呢?” 清平的身子一颤,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壑川这才发现,女人看上去瘦削苍白,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心中略感不对,却还是强笑着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她们又去无灯区玩了?” “对不起,”清平垂下眸,“我没保护好她们。” 壑川勉强直起身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们受伤了吗?现在在哪,我去看看。” “中将?” 壑川从往事中惊醒,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林含将她扶起,“我扶你去里面坐一会吧,你看上去不太好。” 清平走至熟悉的门前,头微微低着,眼眸下垂,能看见自己锃亮的皮鞋。 五年前她走进其中,为了一剂药,葬送了一队人的性命。 她本该感慨,本该哀思,本该心如刀绞。可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情感被彻底压抑住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就像一个人独自行走在一片蜃楼之中,周围是绿洲高楼,行人如流,但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再体会不到那些让她欢喜、哀伤、微笑、落泪的情感。 清平推开门,D教授仍坐在桌后,笑着望着她。 五年没见,他变得更加苍老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19 “非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以上将的身份站在这里,再次问道。 D教授笑了笑,“我已经没有资格拒绝回答你的问题了,但是决战在即,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吗?也许不知道会更加开心。” “告诉我。” D教授指着桌上的一叠纸,“这些就是夏却谦的研究资料,也是让他最终放弃研究的原因。在看之前,你最好先给自己打一支抑制剂。” 清平翻开那叠资料,“不用了。” 第47章我的副队啊 一百年前,盛行人体实验。 被注入各种药剂的实验体渐渐出现非人化的特征,后来,实验基地毁坏,数个实验体逃脱。 再后来,非人出现。 清平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那页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就像一只死去的蝶。 非人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斗了一百年的“种族之争”,其实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这就是真相。 “所以,”D教授双手交错,身子半倚在椅背上,显现出一丝疲态,“夏却谦放弃研究了,他觉得它们是来复仇的。” 非人是有复仇理由的。 他们是受害者,而人类,反而成了加害者。 更可笑的是,身为加害者的人,却逃避性地选择了遗忘。 清平想,她所坚持的,所想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杀了那么多的恶鬼罗刹,不,她杀了那么多的人。 她是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幸亏她的情绪已经不会再波动了。所以她只是这样想,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她弯腰将纸捡起来,抖了两下除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慢压在手下,“那剂药呢?” D教授有些吃惊,“你居然一点都不奇怪?难道你早就知道。” “用在非人身上的药是什么?” D教授面色晦暗,“你应该用过许多次了,是情感抑制剂。” 清平点头。她确实用过许多次了。 “上将用了很多次情感抑制剂吗?”休息室里,林含突然问道。 壑川抿了口茶,眼神有些虚渺,“是。” 林含叹了口气,“你要劝劝她,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迟了。”壑川说后,眼睛愣愣看着前方,又有些失神。 那日后,壑川与清平之间明显出现了一条裂缝。 她明白生在末世,人命卑微如尘,没有谁能一直保护谁。 可她还是忍不住,生了一丝怨恨。 为什么她们都死了,独独你好好活着? 这样想很卑劣,但人本来就习惯于将责任推诿到别人身上。 她忘了她们取药到底是为了谁,也刻意回避担负保护责任的本该是自己。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0 她只是忍不住想,为什么独独你还活着? 清平似乎怀有歉疚,对她的恶意诸多容忍,只是这样的态度在她眼中就成了心中有鬼。 而最不能让她忍受的,是每至午夜,那人的口中都会出现一个字。 “月。” 月,顾西月,那个嗜血的修罗。 杀害朝华、流岚、莫音尘三个人的凶手,她们的敌人。 壑川站在床前望着清平。 这人额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姣好的唇上没半分血色。 霜白月光洒下,微风吹起窗帘,女人的发丝轻轻颤动。 “月、月……” 壑川攥紧拳,手背上青筋浮现。她想一巴掌将这个人拍醒,想狠狠打她一顿,想让她忘掉那个混蛋。 但是很快,她将目光转到了清平挂着的点滴之上。 一个月后,清平抬起眼,看着只剩半瓶的药水,低声问:“你在我的药里加了什么?” 壑川面无表情,“抑制剂,你该忘掉那头怪物。” 清平合上眼睛,苍白的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而且是药三分毒,”林含的眼中满是关切,“抑制剂连续七天用是致死量。” 壑川扯了下嘴角,“我亲手杀了她。” 杀了她在世上唯一一个亲人。 可是壑川并不知道,当掺有抑制剂的药水进入清平体内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系统告诉了她。 “其实我很软弱,”她头偏向点滴的方向,双目散乱,似乎在看着更远的地方,“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个任务,我救不了任何人。” “这只是个任务,”系统沉默许久,才轻声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海晏河清? 清平将资料还给D教授,忍不住想,到底什么是海晏河清。 她救了人类,非人又该怎样? 她想起在塔云大学被她斩杀的那三只罗刹。 父亲的四肢被她的冰刃割下,怀孕的母亲肚皮被她手中的唐刀划开,还有刚生出的孩子,在空中爆开。 她做的事情,与顾西月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要怎么做呢?上将。”D教授扶了下眼镜,镜片闪过冷光,“说实话,我很好奇你的选择。夏却谦选择了放弃人类,你呢?” 清平走过去,“把那支药剂给我。” D教授叹口气,“这支药能让你的异能再次进化,但是用了之后,你的身体撑不了一天。” 清平接过药剂,收在怀里,“足够了。” 她走出研究所,壑川和林含正在门口等着她。 “你去哪儿?” “私事。” 清平没再管她们,开着飞行器去了无灯区。 无灯区看上去更加荒凉,街道上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 五年前和饮生打架时,被掀开的那块地皮还没有补上,黑黢黢地摆在那儿,像一只不肯瞑目的眼睛。 酒馆中人满为患。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1 许多人大声地划着酒拳,也有人独自默默坐着喝酒。非人已经将这座孤城团团围住,这大概是最后的狂欢了。 栗色头发的小营见了她,依旧笑着挥手,给她倒上了一杯清酒。 “顺风耳呢?” 小营努嘴,“喏,在那儿呢,自从阳坪沦陷后,他就没醒过。” 清平走到角落,坐在烂醉如泥的男人面前,“帮我个忙。” 顺风耳面色坨红,眼带沉甸甸的吊着,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醉醺醺地一杯又一杯喝着酒。 清平坐了半晌,见他没有清醒的样子,正想起身离开时,突然听到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 顺风耳顿了顿,继续说:“我没保护好她们。” 清平的身子僵住了。 “我离开阳坪时,她才两岁,香香软软的,还会喊我爸爸……”顺风耳奔溃地嚎啕大哭,声音在喧闹的酒店里并不突兀。 清平坐着慢慢听他宣泄。 过了很久,他抹了一把面上的泪,哑着嗓子问:“你要我干嘛?” “帮我找一个人,”她想了想,又改口:“一个修罗。” 广林城外是一片荒凉的原野,罗刹恶鬼来来回回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一只攻击她。 清平不知道这是那人的命令,还是五年前那支药剂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 自从过量注射抑制剂后,她的情感再没有波动的时候,一切都遵从理性行动。 但是今天的行为,显然是不理智的。 决战在即,非人在组织最后一击,人类也准备着拼死反扑,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而她,作为人类的上将,贸然走出广林,可以说是十分冲动。 清平没想出为什么,就已经走了出来,朝顺风耳说的方向行去。 风卷过原野,枯草向一旁倒去。 女人姿容如玉,在一众丑陋可怖的非人中穿梭,显得格格不入。 “清平,你是来找我的吗?”身后传来僵硬的机械音。 清平慢慢回过身去。 顾西月依然是五年前的模样,只不过雪白的脖颈上多了一道刺目的伤疤。她手里拿着一台小小的机器,代她发出声音,“我一直很想你。” 清平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神色冷淡。 她们并非异族,她们都是人类。 这是她在看到夏却谦手稿时,第一个想到的事情。 但是,太迟了。 顾西月笑了笑,眼中掠过一抹柔光,“我以为,下一次见面,你又要杀我。我天天想你,可不敢去找你。清平,你居然会来找我,我真开心。” 她见那人仍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忍不住走近几步,又不敢靠得太近,“清平,我是不是找到了情感呢?我每晚都会梦见你。” 顾西月面容温柔,话语也是情意绵绵,偏偏通过机器传出来的声音僵硬又迟钝。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也皱了皱眉,指着脖子上的伤,说道:“你看,我现在说话是不是很难听,其实我能治好这道伤的,可是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想保存下来。” 清平眼珠子动了动,目光移到了她脖子上。 面前人看上去熟悉又陌生,失去情感后,这个激起她所有爱恨的女人,只成了封尘记忆里渺小的一点。 这个时候,她似乎更像无情的修罗。 “清平?”这样漠然的眼神让顾西月有些心慌。 她本来以为,清平看向她的眼神也许有痴恋、有宠溺、有悔恨、有痛楚,她爱那样糅杂着强烈情感的眼神,但是现在,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2 就好像落满雪的山峦、永不融化的冰川。 于顾西月来说,清平可以爱她,可以恨她,但是不能这样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她觉得气闷,心也抽抽地痛。 微风拂过,一缕浅淡的梅香飘来。 顾西月低头打了个喷嚏,眼睛有点红。 清平下意识地扶正了帽子,又飞快地收回了手。 顾西月再抬头时,只能看见那人转身离开的背影。 “清平,你恨我吗?” 那人没有停顿、没有回答,只是背影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而她,呆呆立在原地,并不敢去追。 第48章我的副队啊 广林城破,恶鬼与罗刹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开始大肆破坏。 幸存的人类躲在高墙铸成的避难所中,都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墙上。那里有他们的希望。 异能者们守着城墙,同翻涌而入的罗刹进行着战斗。军队也组织防守,在街头巷尾大规模地消灭恶鬼。 清平立在墙上,对面站着顾西月。 她拔出了腰间的刀。 阳光映在刀刃之上,折射出刺目的白光。 顾西月觉得眼睛有点疼,“清平,”她走近一步,轻轻唤道。 而清平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刀举起,刀尖指向她。 “妈妈,我们会死吗?”小女孩抱着母亲的手臂,糯糯问道。 女人红着眼睛,亲了亲她的额头。 “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一个颓废又满身酒气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子,朝她眨眨眼睛。 小女孩仿佛受惊一样颤抖了下身子,稍稍抬起头,小声问道:“叔叔也是异能者吗?” 男人笑着指着自己的耳朵说:“是啊,叔叔能听到很远地方的声音。” “那,”肉呼呼的小手往上指去,“叔叔知道墙上的那两个姐姐在说什么吗?” 顺风耳直起身子,抬头往上看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很久后,他听见自己温柔的声音:“她说,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呀。” 顾西月歪着头,黑眸盈盈发光,“可我不明白,你们这些异能者,明明都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等死?” 清平垂眸扫了一眼避难所,“你当年在人类世界也很风光,但现在还是站在了这里。” 她们本来是一样的。 高墙伫立,墙内陷入绝望的人类一脸呆滞地望着天空,就好像百年前被困在实验基地,憧憬着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的实验体一样。 顾西月低声叹了口气,“人类有一句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清平你看,这就是报应。”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有没有人再记得,那些做错的事,总归是要一一还回来的,不是吗?” 清平点头,“是。” 顾西月眼睛一亮,“你同意我的看法,你改变主意了吗?” 等待她的只有呼啸而来的冰刃。 顾西月后跳几步躲过,远远地看着清平,眼中溢满失望,“为什么?” 清平没有回答,只是挥刀迎了上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3 刀光如电,冰霜似雾。 顾西月瞬移消失在了原地,猛地出现在她身后,轻声道:“清平,你还是要杀我。” 可是她们之间,除了相杀,已经没了别的结局。 生来如此,不死不休。 清平手腕一转,将刀往身后划去。 “清平呀,”顾西月无视迎面而来的唐刀,只是闭眼环住了她的腰,“这五年,我日日在想你。” 刀刃在将要触及她的时候突然断去,碎成数截,清平想要摆脱遏制,可身后那人的手却如双钳般,将她死死困住。 顾西月把头抵在那人的颈窝,轻轻摩挲,“非人生来不知感情,却在用一生去寻找,我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 清平手中出现冰棱,直直往后插去。 “可是你明明是生而有感的人,为什么也像这样、这样不念旧情?” 冰棱划破眉心,一点鲜血沁出,就好像红梅绽开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上。 顾西月身形瞬间消失,一秒后,再次出现在离清平数米远的地方,痴痴地看着她。 双目水光盈盈,眉间一点朱砂。 清平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双手握住冰棱,一跃而起,像一只游击长空的鹰。 顾西月的眼神暗了下来。 她想起上次这个人挥刀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如今,同样的动作,却是为了杀她。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那天喉咙被捅了一个破洞,张口只能听见汩汩的血流声和呼扯的漏风声。 她皱起了眉,伸手握住了那支冰棱,目光瞥到清平手背上交错的伤痕,忍不住失了片刻的神。 清平趁着这一瞬的机会,另一只手里冰刃射出。 顾西月下意识地偏过头,冰刃飞过,在她的脸侧上划出一道深长的伤痕。鲜血流出,血肉翻滚,原本姣好秀美的容颜瞬间变得可怖起来。 一滴泪倏地落了下来,混着血水流下。 顾西月呆呆地摸了摸眼睛,一手湿润。 非人是不知感情的,修罗是不会有泪的。 她望着清平,嘴唇翕合,太多的话涌入心头,却不能言之于表。 清平轻轻皱了下眉头,一丝鲜血从唇角划落。 注射了那支进化异能的药剂后,身体崩坏的速度比她预计的更快,之前的攻击都不痛不痒,看来只能出绝招了。 她放开手,微微垂下头。 “你怎么样?”顾西月闻到那一丝血腥气,突然愣住了,“你,是修罗?”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不禁退了几步,“难怪你对我这样,你居然成了修罗……”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泪水的手,低低笑了出来,“你是修罗,我竟然成了人类,哈哈、哈哈。” 如今,她们两相对,一个是无情的人类,一个是有情的修罗。 然而修罗已进化到与人类毫无差异,除了是否感知感情。所以城墙之上,到底谁是修罗?谁是人类? 清平身边慢慢升起白雾,白雾所及之处皆冻结成霜。她的眼睫也慢慢覆上一层白霜。 顾西月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白雾袭来,却没有去躲。在发现这个真相时,她的心头轰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垮掉了。 全身都被冻成冰雕,只有脖上挂着的那台与她心念相通的传声器,仍孜孜不倦地把她的心声传达出来。 “清平,那天我说想和你一起……来日方长,是真的。” 前往广林之际,她当然知道这一去路途中会发生什么,但是那天的阳光细碎又温暖,女人的眼神真挚又温暖,她心头暖暖的,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那句话——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来日方长,大不了我再慢慢栽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4 不是没想过长相厮守,抛下一切和这人在一起,但是理智总高过情感,最后她还是按住了那把枪,将她们推入不可挽回之中。 毕竟那时候,她是没有感情的修罗啊。 清平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冰刃划开她的胸膛,用针管抽出她的心头血,扔给了壑川。 用修罗的血可以制成抵抗恶鬼罗刹的药剂,她没有忘。 顾西月的身子往后仰,慢慢往城墙外跌过去,眼帘中映入一片蓝天。 一切好像极快,又好像极慢。 她听到了呼呼风声,想起那天,清平抱着她跳入高楼之中。 她们贴得极紧,清平滚烫的体温像火一样,透过衣物传了过来,烧得她全身的血液也在沸腾。 她倚在清平的胸口,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那人砰砰的心跳声。她的心,也跟着疯狂跳动起来。 清平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眼中满是担忧:“怎么了?感觉不舒服了吗?” 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抬头吻住了那人淡粉色的唇。 “清平,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样痛。” 她的身体好像被抱住了。 清平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出乎本能地跳下来抱住了她。 顾西月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知道,这个人就算成了没有感情的修罗,就算亲手杀了自己,也终究还是不舍得她。 她的清平,一直是这样的好呀。 身后的温度是熟悉的炽热,又好像回到了那天,她们一同从飞行器上跳下,清平抱住了她。 “你救了我,我可以以身相许吗?” 恶鬼罗刹似乎感受到了领导者的命殒,纷纷开始撤退。 人类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发出了狂喜的欢呼声,死里逃生,他们的幸福度飞快地提高。 清平的口鼻涌出鲜血,眼前渐渐暗了下来,意识也慢慢消退。 至少,拿到了修罗的血;至少,争取到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是,看见恶鬼罗刹如潮水撤退,她心里却隐隐生了些不妙,他们的撤离好像是有组织一样。 “你以为,只有一个修罗吗?”这是顾西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清平抬起头去,看见壑川拿着那管血往D教授跑去。 “壑川!” 壑川回过身,奇怪地看着她。 D教授站在后面,眼镜闪着冷光,嘴角泛起微笑。 意识飞快地撤离,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堵住了她将要说出的话,全身也慢慢冻结成冰。 清平努力想留下一句话,但挣扎半天,只蜷起了一根手指。 “幸福评级,人类幸福感100,宿主最终评级为S。” 第49章我的师姐啊 天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狂风如刀,在天地间刮卷。 满目皆是银白,茫茫雪山之上,鸟飞绝,人踪灭,万籁俱静中,有人醉声长歌。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5 她摇摇晃晃走了几步,随手挽个剑花,震起一地积雪。 “年少疏狂今已老……生向空来,死从空去,有何喜、有何烦恼。” 女人发上尽是碎雪,一眼望去,好似白头。她却混不在意,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借着醉意舞起剑来。 “为谁烦恼。” “自古高贤,急流勇退,直须闻早。把忧煎换取,长伸脚睡,大开口笑。” 她长笑一声,枯枝积雪簌簌落下,洒在静立树下的少女肩头。 “徒儿,为师这招,你可看得分明?” 清平点头,踏雪而起,手腕一转,剑光飞扬,一道深深的剑痕烙在地上,雪沫纷纷扬起散开。 “不成、不成,”江不经怅然叹息,“你明明是个少年人,怎么一点少年意气都没有,舞起剑跟恒山老尼、峨眉老道一般模样。” 清平挽剑静静立在雪中,眉间覆上一层冰屑,面上没什么神情。 一眼望去,如同一座经匠人仔细雕琢的凌霄仙子,神姿高彻,清冷绝尘,无半分烟火气。 江不经拿这个冷心寡情的徒弟没什么办法,只好把剑往腰间一挂,两手抱着酒坛,催促道:“算了算了回去吧,真不该带你出来,好好的酒兴都被你败了。” 两人一同戴雪归去,行走过后,绒毛铺了一地的雪面上仍是光洁无比。 江不经醉眼睨了眼身边之人,忍不住长长叹息,“唉,像我这样爱热闹的人,怎么收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徒弟。” 清平早已习惯她这一日三叹的秉性,不可置否。回到屋舍后,她升起柴火,开始着手晚饭。 江不经望着徒儿忙碌背影,两只眼睛眯成弯弯月牙,鼻翼翕动,嗅到诱人的肉香时,不禁食指大动,抚掌大笑道:“甚好、甚好,我这些日子看见萝卜就想吐。” 大雪封山,山中粮食无多,难得才能捕到一两只牲畜开个荤,她自然再欢喜不过。 清平将菜饭盛好端上桌。 江不经看着热气腾腾的鸡汤,眼睛亮的出奇,好不容易等到徒弟坐下,便急不可耐地拿起筷子夹一块山鸡肉。 只是筷子刚要触及鸡肉时,却被另一双筷挑开。 她不死心,提筷再去夹,马上又被挑开。 竹筷几番相斗,江不经迟迟吃不上肉,冷了下来,她心急如焚,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徒弟,“清平,你这是何意?” 清平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杯,放在桌上。 江不经登时便慌乱起来,眼珠子四下乱瞟,讪讪道:“你、你怎么发现这个?” 清平沉默半晌,才说出今天第一句话,“你用二十两银子,买了一个杯子?” “这不是,前阵子得了一坛葡萄酒嘛。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如果用其他的杯子,岂不是平白浪费了美酒?”江不经本想大谈饮酒之道,但瞥见徒弟阴沉沉的脸,霎时安静下来,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半晌过后,她才小声说:“等雪融了,我就下山去福浆镇当长工,把钱给挣回来。” 二十两银子,得做几年工才赚得回来? 清平深吸一口气,见她如此,到底还是不再动怒,“吃吧。” 江不经粲然一笑,马上大快朵颐起来,吃着吃着还给清平夹了一个腿一个翅,讨好道:“好徒弟,你也吃。” 清平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开始盘算各种赚钱的法子。 有个嗜酒如命还败家的师父,实在是很不容易。 这一世她是个孤儿,稚童时便被江不经收留,隐居雪山之中,习剑修身,几年过去,倒也练得一身踏雪无痕的功夫。 山中岁月长,一切安好无虞,只是随着年岁见长,她莫名便担起养家的担子后,才发觉赚钱,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至于任务她倒不怎么着急,此身荏弱,待习些本领才好为将来做准备。何况那些事情,总会自己找上她的。 “徒弟,你吃、你吃。”江不经心中有愧,时不时抬起头来,为她夹一块肉。 清平眼神微暖,提起了筷子。 时值隆冬,白雪如絮,北风呼号。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6 这样的天气,本是拢手坐于火前,安安闲闲休憩的时候。 门外却突然响起叩门之声。 清平略为惊讶,这是第一次有客来访。 “河中宗戚请惊鸿剑出山。”门外之人叩门三次,朗声说道。 他的声音浑厚,在呼啸寒风中亦十分清晰。 江不经放下筷子,面色冷了下来。 那人又道:“河中宗戚,为武林安稳,请惊鸿剑出山。” 狂风吹得木门砰砰响,江不经凝视着门,眼神悠远。 清平从没见过江不经露出这般神情,她平日总是喝得醉醺醺的,环抱酒坛嘻嘻地笑,一副散漫无度的模样。 而此时,她面上失了一贯的轻狂笑意,凤眼半垂,原本艳丽夺人的容色显现出来。 倒有几分好看。 许久过后,那人第三次出声:“河中宗戚,为武林安稳,请惊鸿剑江盈出山铲除魔教妖人。” 江不经冷声回道:“江盈已死。” 那人似早有准备,很快便答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阁下可还记得春波绿和伤心亭?” 江不经沉默半晌。 清平能看见她眸中隐现的水光。 她抬眸望了眼清平,笑了笑,“徒弟,我要离开一会,你乖乖待在这儿。” 清平答应了,没有问为什么。 江不经走至里屋,取出一方古朴剑匣,负剑而去。 走至门口时,她又回过身来,柔声道:“徒弟,若是我一直没回来,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必去找我。” “我会等你。” 江不经摇摇头,笑道:“傻徒弟。”她顿了顿,又道:“不必再送了。” 清平立在窗口,目送她远去。 江不经负剑而行,人如挺松,冷风灌满她的衣袍,却吹不动她屹然的身形。 她不再是一个轻狂的酒徒,而是一个剑客,是一柄行走的剑,森然透着冷光。 三月后,春日已至,冰雪慢慢消融,雪水在溪涧欢快地流动,点点新绿自地面探出头来。 清平便开始打些猎物,下山卖给屠夫,与往年一般。 一日复一日地过去,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习剑、打猎、下山。 少了买酒的开支,她的钱倒攒得越来越多了。 在看见酒家开始卖限季供应的杏花酒时,她还是买了几坛,埋到地下,以免那人回来时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只是等到春去夏来,夏去秋来,江不经仍迟迟未归。 清平几次想下山去江湖中打探消息,终是忍住,想着至少等这个冬天过去。 幸而一个风雪之夜,江不经突然回来了,两鬓霜白,怀里还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娃。 第50章我的师姐啊 风雪夜,窗外大片的白,雪花打着卷飘下。 山中小木屋里一点黄豆般的烛火,木门遽开,冷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7 清平在睡梦中被冻醒,人还是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摸黑走过去关门时,突然被一把按到了怀里。 耳畔响起那人带笑意的声音:“好徒弟,有没有想为师?” 她不由自主拉住江不经的袖,闷闷地“嗯”了一声。 暖黄灯火烁烁,江不经看上去瘦了些,头发两边都是白的。 清平一开始以为那是雪,但定睛看了半晌,心中大惊,“师父,你的发……” 江不经毫不在意,嘿嘿一笑,从身后拉出个女娃娃,“看,为师给你收了个师妹,小月,快喊师姐。” 娃娃如珠玉一般,在烛火照耀下,光华夺目,眉间一点朱砂痣,又添几分秀艳。 清平愣住了,喃喃:“月……” 顾西月紧紧攥住江不经的手,一脸防备地看着她。 江不经摸摸她的头,“乖,快喊师姐。” 清平见她这般依赖师父,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吃谁的醋。 “师、师姐。”小孩磨蹭半天,总算吐出了这两个字。 江不经将她们的手拉着叠在一起。 顾西月刚从风雪中走来,手是微凉的,而清平常年习武,掌心就像是有一团火般,温暖炽热。 本来顾西月碍于师父,不情不愿地将手放上去,但当她真触及到这团温暖时,却忽然生了点贪恋的心思。 “你们日后既为师姐妹,便要互相扶持,相伴相依,知道了吗?” 清平点头,“是。” “嗯。” 江不经哈哈大笑,拍了拍清平的背,“好了,大徒弟,快带你师妹去睡觉吧。” 清平紧紧握住了那人的小手,顾西月略略挣扎了一下,但挣扎却很微弱,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又还迎的意思。 木屋只有两间卧房,一间是江不经的,一间是清平的。 清平将顾西月领至自己的小房,打量了下木床的大小,暗舒一口气。 以她们如今的身形,睡起来倒是绰绰有余了。 她将小孩安置在床上,点好烛火,将窗扉关得严实,低声道:“你先等一下,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顾西月忍不住抬头打量周围。 这是间朴素到有些过分的屋子,除却一张床一张桌,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把木剑了。 她鼻孔朝天,心底默默鄙夷着屋主毫无趣致的生活,又忍不住想日后要如何装扮这间小屋。 桌上要放一盆绿植,摆好笔墨纸砚,旁边要放一台紫檀木制的椅子,墙上还要挂几幅名家书画,对,那柄光秃秃的木剑太丑了,要换掉,改成一把断玉分金的宝剑,剑柄上系着个好看的穗子。 但她很快想起这是在雪山之上,没有以前家里那样富丽堂皇,自己也不是什么一呼百应的大小姐了。 她一向坚韧早熟,此时也不由红了眼圈,这时冷风扑了进来,顾西月抬起头,望见清平端水走了进来,连忙抑住了泪意。 将雪水烧暖后,清平端着木盆走到了床边,蹲在地上,低头为顾西月褪下鞋袜。 她握住小孩雪白小巧的脚踝,觉得手里就好像拿着一块冷玉一样。 将热水捧在手里,再洒在小孩的小脚上,让她习惯了这样的温度后,才将她的脚全按在水里。 顾西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清平将她每个脚趾都揉了揉,又轻轻按摩着她的脚上穴道。 顾西月抓紧了床沿,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她垂眸瞥了眼专注的少女,登时觉得看她也顺眼了不少。 在没有遇到流寇以至家破人亡前,顾西月一直是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小姐,千宠万爱之下,自然养成了副骄纵性子。 她原以为这个师姐会抢走师父的关爱,早早地便生了些抵触。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8 但也许是寒冬里的一盆热水实在太让人心安,她好像有点被收买了。 清平拿起布巾为她擦干了水,柔声道:“好了,睡吧。” 冬天的被窝冷得像冰窟一样,顾西月打着冷战,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手脚飞快地冷了下去。 她又想起了家中的暖被窝、金丝碳,眼角水光划落,手死死捂住唇,不肯泄出一点声音让人轻看。 清平泼掉水回房后,见小孩已经躺好,被子拱起小小的一团,心也好像被填满了一样。 愣愣看了半晌,她才捻灭了烛火,走到床的另外一头睡下。 顾西月本以为那人会与自己睡在同一侧。 那样她就可以装作睡熟,悄悄往后挪去,从师姐身上汲取几分暖意了。 她还记得,刚刚师姐的手那样的火热,想必身子也一样暖。 可是、可是,这人居然睡在了另外一头。 顾西月咬住被子一角,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全身冻得像冰一样,怎么都睡不着。 都怪师姐,她委委屈屈地想。 辗转反侧半天,顾西月冷得受不了,屋内却响起了清平均匀的呼吸声。 她突然想到一法,眼睛亮了起来。侧耳听了许久,清平的呼吸均匀又悠长,顾西月悄无声息地起身,蹑手蹑脚地往那边爬去。 第二天早些起来再睡回原来的地方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个被角,再慢慢地将身子挪了进去。 借着雪光,她瞧见清平双目紧闭,似乎毫无察觉,便放下心来。 她将身子往清平那边挪了挪,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后,忍不住又靠近一点。 清平再见顾西月,本是心绪难安,迟迟未入睡。所以当顾西月起身的那刻,她便已知道,只是依然装睡想看这孩子究竟要做什么。 没想到小孩纠结半天,只是为了一个暖被窝。 实在是又可爱,又可怜。 触到小孩冰凉的小手时,清平状若无意地一个翻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顾西月大惊,以为她醒了,心里百般滋味颇为别扭,但等了半天没什么声音,她壮着胆子往上看去,发现清平仍在熟睡,好看的眉眼舒展着,一副静谧安好的模样。 贴过来的身子火热的,顾西月累了许久,又毕竟还是个孩子,好不容易暖了过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是被肉香味勾醒的。 顾西月揉揉眼睛,发现被子全裹在了自己身上,而木床另一侧空空荡荡的。 她暗道不妙:睡得太死,居然没早起爬回原来的位置。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江不经问:“小月还没起来吗?” 清平把烧好的热水倒入木盆中,手上搭着布巾,“我去看看。” 顾西月臊得不行,连忙笔直躺好装死。 清平推开门,听见床上的人呼吸已乱,眼睫不住颤动,就将热水放在床前,轻声道:“快起来洗漱吧,马上就要开饭了。” 小孩薄薄眼皮底下眼珠子乱转,却还是倔强地不肯睁眼。 清平忍不住勾起唇,“我们在外面等你。” 顾西月也不想用冷水洗脸,听见清平出去后,忙翻身起来洗漱。 大雪山中热水冷得很快,没几下就不冒白气了。 顾西月深吸一口气,正想走出去时,突然回首看了一眼乱糟糟的被子,意识到这样有点不好。 她虽骄纵,但素来家教良好,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下人使唤,叠被子这样的事得自己做。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29 只是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立在床前,一时犯了难。 最后,她费力将床单铺平,被子卷成了长条蛋卷形状,双手捧着木盆走了出去。 江不经翘腿坐在桌前,见她这样笑得眯起了眼,“我徒弟真能干。” 顾西月脸一红,嘴角翘起细微幅度。 早饭吃的是鸡汤面。 清亮的汤水上几点油花浮着,雪白的面条团在碗底。 顾西月矜持地抿了一口汤,黑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好像里面点着灯一样。 清平坐在她对面,呆呆看着雾气后那两颗星星,觉得自己心也亮堂了起来。 江不经一大早就把那几坛杏花酒挖了出来,抿着小酒,哼着小曲,再看看自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徒弟,正快活得不得了。 突然,顾西月放下了筷,肃然望着她:“师父,我母亲曾说过,晨起饮酒伤身。” “嘿呀,没事的,为师身子好得很。” 可小徒弟却不依不饶,为了抵制她喝酒,甚至说出自己也不吃饭这样的话。 江不经耸肩,没放心里去。 戒酒是不可能戒酒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戒酒的。 小孩子不吃饭,饿一顿就好了。 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大徒弟竟然起身夺过了她的酒杯,并表示:“师妹说得对。” 江不经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嗦着面,好心情再也不见了。 顾西月见她不再空腹喝酒,也拿起竹筷继续吃起饭来。这套养生之道,母亲在饭桌上念叨过许多次,她记得很分明。 如今江不经是她师父,也是她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她自然要为了师父身体着想。 小孩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实在可爱。 清平忆及方才情状,眼中盈满笑意。 其实她们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便是早上空腹喝酒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她瞥了眼一脸坚持的小孩和笑意散漫的师父,马上就得出结论—— 师妹说得对。 第51章我的师姐啊 清平想,师妹年岁尚小就知关心长辈,实在是很好的孩子。 这人本质一向不坏,可惜命运捉弄,总会沦落至种种不堪地步。 她又想,这一世自己亲眼看着顾西月长大,好好教养她,也没有非人也没有修罗,总不再至于至以前那般吧。 吃完面,顾西月心满意足,抬起头来朝清平笑了笑。 冬日里一碗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鸡汤面收买一个口嫌体直的稚童,足矣。 清平正想收碗清洗时,小孩突然自告奋勇,“师姐,我来吧。” “嗯?” 顾西月脸略有些烧,“母亲教我,要知恩图报。” 她并不想做一个好吃懒做,平白受人恩惠的人。 江不经悄悄朝清平眨眨眼睛,像是在邀功:“看吧,我给你收的师妹好不好?” 清平放下碗筷,望向小孩的眼神更加柔软,“不必了,这些事交给师父去做就好了,你抢了她的活,她会不开心的。”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0 江不经:??? 顾西月偏着头,懵懵懂懂地看向江不经,“真的吗?” “怎么可能……”江不经正想矢口否认,突然看见清平手中正把玩那盏夜光杯,杯子抛在空中,又被接住,一上一下,颠得她的心也一上一下,忙道:“怎么可能是假的!为师一直是这样勤勉朴素的人!” 小孩的眼睛更亮了,“师父,你好好呀。” 清平将夜光杯放在桌上,微笑道:“师父,请吧。” 原来家务活全被她一个人包揽,但是方才她改变了主意。 江不经太过放诞,不能给月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这样不行。 师父嘛,就该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江不经长长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走向后厨。 顾西月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与清平四目相对,想到昨晚自己偷偷爬到她的被窝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母亲说过,女孩要矜持,除了未来的相公外,不能和别人睡在一起。 但是昨天晚上,师姐与自己抵足而眠。 她又不是自己的相公…… 清平见小孩目光闪烁,眼珠子乱瞟,不知她又在乱想什么。 她心里叹口气,将桌子擦干净后,放下抹布,走到小孩身前蹲下,“师妹,我带你出去玩玩?” “好!”顾西月长于江南,鲜少见雪,早对着门外一地碎银心痒难捱,听清平这样说立马雀跃着答应。 不过她马上发觉自己很不矜持,与母亲教导的淑女风范相差甚远,便微微低下头,声如蚊吶地说了句:“谢谢师姐。” 清平取出自己幼时曾穿的冬衣,为她披上,正想给她系上衣襟时,目光却凝滞了,手不觉轻轻颤抖。 昨晚灯光晦暗不曾看清,今日才发现,顾西月雪白的脖颈上,有个铜板大小的红色胎记。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一般。 她转眼又看向小孩眉心的那点朱砂痣,想起上个世界决战之时,自己用冰棱刺破了月的眉心。 两处胎记难道都是巧合吗?还是她也…… “师姐?” 清平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将她把衣服穿好,低声道:“无事。” 新雪堆积的地上很柔软,好像铺了一地的羽毛。顾西月在雪地里撒丫子奔着,笑声像银铃一般清脆。 清平本有踏雪无痕之功,可目光触及那行小巧的脚印时,嘴角噙起一丝笑意,不再运功,缓步行在雪上。 空旷晶莹的雪地里,两行长长的脚印相伴相随,向远方延展。 顾西月突然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枯草里那个小窝,奇道:“这里有鸟蛋!” 几个鹅卵石般大小的白色鸟蛋静静地躺在杂草制成的窝里。 顾西月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冰凉的鸟蛋,颇为担忧地说:“这么冷,小鸟不会冻死吗?”她探头左右张望,雪地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鸟妈妈呢?” “也许是做了别人的盘中餐。” 顾西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黑黢黢的眸子像水晶一样透亮,“小鸟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小鸟?” 清平嘴角微微抽动,“师妹,你还记得刚才喝的鸡汤吗?” 小孩沉默了。 一个钟头后,小屋里又传来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素白的盘子里,炒蛋色泽鲜艳好似灿灿黄金。 顾西月夹了一筷子香气扑鼻的炒蛋,放嘴里咀嚼片刻,说出了在千年之后亦能引起诸多世人共鸣的两字—— “真香。” 过了几日,正是年关。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1 清平一向不关心节日,江不经整天醉在酒里,自然也不会上心。 故而当小孩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过年呀?” 她们两一愣,才想起冬日除了大雪、穷、吃萝卜这三个词外,还有另一重含义。 江不经试探性地问了问:“徒弟,我们的积蓄还剩多少?” “五两银子。” 江不经松口气,笑道:“够了够了,我们下山买点年货吧,这可是月儿来我们师门过的第一个年呢。” 清平点头,“好。” 大雪封山,但对她们习武之人而言下山并不困难。 江不经抱着顾西月,运起轻功与清平同行。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举目白茫茫的一片。顾西月双手搂着江不经的脖子,习武之人的身子很暖和,她的手又冻得厉害,不知不觉就伸进了江不经领子里。 江不经打了一个哆嗦,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在冰上。 顾西月猛地反应过来,慌忙想将手缩回来,却被清平一把按住。 “就放那吧,”江不经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将小孩搂得更紧。她虽然不冷,但还是忍不住叹道:“冤家啊冤家,你们两个真是我的小冤家啊。” 手上暖烘烘的,就像烤着火炉一样。 顾西月又偏头看着师姐纤细挺拔的身影,觉得心里也暖烘烘的。 就像以前偎在父亲怀里,听母亲讲故事一般,安心又惬意。 山下小镇里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门口倒贴着红福字, 鞭炮声在小巷噼里啪啦响着,激得几条看门狗也跟着狂吠起来。 她们买了对联、红福、红纸,又给顾西月买了许多小孩吃的糖食零嘴,烟花炮仗,忙忙碌碌了半天后,走到仅还开着的一家饭馆吃饭。 饭馆中间坐着个说书的老头,正讲着江湖中的轶事。 他说:“魔宫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幸亏河中宗氏出手,请了惊鸿剑江盈出山,联合武林正道,才将这魔窟给挑了去。” 有不更事的少年问:“江盈?江盈是谁?” 老者抿了口茶,一拍惊堂木。 “话说这惊鸿剑江盈,女生男相,生得不仅高大威猛、威武不凡,更是体毛旺盛,每日晨起,若不仔细刮掉颔上体毛,竟与男人无二!” 清平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她若无其事地瞥了面色尴尬的江不经一眼,又微微垂下眸。 顾西月竖起耳朵,倒是听得很仔细,还真情实意地发出感慨,“哇!居然还有这样的怪人!” 那老头说了半天,无非是一些话本上常见的套路,譬如什么英雄救美呀,单刀赴会呀,他舌灿莲花,将那江盈说成了一个上天入地,使得各种神通的女罗刹。 江不经一个劲地埋头喝酒。 “那河中大侠执意想留住江盈,最后竟想以武林盟主之位相让,未曾想江盈只是哈哈大笑,念诗大步而去……” 江不经摇晃着手中瓷杯,醉眼睨着晃动的水光,跟着轻声念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第52章我的师姐啊 回到山上后,几人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贴起对联。 顾西月一手拿着一束灿灿燃起的烟花,一手拿着一块咬了大半的芝麻饼,口吃不清地指正,“师姐,向左一点,不、偏过去了,好了,正了。” 清平后退几步,门扉旁方方正正地贴着两联。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2 红纸喜庆,黑字端方,上联“揉春为酒”,下书“翦雪作诗”。 一向冷寂的雪山小屋,也因着这点热烈的红,添了几分喜气。 到包饺子一环,清平正把肉切碎准备调味时,江不经突然蹿了进来,十分严肃地说道:“你这样不够灵魂。” 清平很不解,“为何?” 江不经捻起一小撮盐,手高高置于半空中,拟天公撒新雪之疏狂姿态,将盐巴洋洋洒洒地扔下,口里还大呼:“注入灵魂!” 盐巴浅浅覆在灶台上,没有几粒落入了放肉馅的碗中。 江不经很开心地炫耀,“昔日我游访天下,在云州遇见了一位西洋大厨,他说他们国境内流行的撒盐方式正是这般,如此正如画龙点睛,才能让菜肴变得鲜活味美。” 清平叹道:“想来那国定盐产丰富。”才经得起这样浪费。 她扫了一眼灶台上的盐粒,颇为心痛,“师父,你去陪师妹玩烟花吧,这儿交给我。” 江不经玩够了,拍拍手,轻轻巧巧地扔下一句话,“好吧,我饿了,徒弟快点做饭。” 说完就跑过去跟顾西月抢起了烟花。 清平侧头看着她们,心想自己好像养了两个孩子,一点都不省心,虽如此,她的唇角却缓缓勾起。 吃完饺子后,天色也暗了下来,三人一同坐在灶前烤火。 顾西月看了眼江不经,脆声道:“祝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江不经愣了下,摸摸她的头,笑着道:“乖。” 顾西月不死心,又望着清平,巴巴地说:“祝师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清平点头,“谢谢。” 她想年年岁岁有今天倒是不必了,太费钱,不过师妹一片好心倒是要领的。 顾西月左看右看,对着无动于衷的两人跺跺脚,终是意识到自己的师门并没有发红包的优秀传统。 这时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山下的人家开始相继放起烟火来。 隔着山峦,她们只看见夜空中突然亮起的一点天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顾西月仰着小脑袋,好似看见了璀璨烟火般,叹道:“真好看!” 清平眼中也带了几分笑。 往年来她与江不经从未注意过这般人间风景,她们都是天生的剑客,淡泊又寡情,直到这个眼睛亮闪闪的孩子来到了雪山中。 以后的日子大概会不同了,清平想。 “师父,我能许个愿吗?”顾西月偏过头去。 江不经心情正好,喝了口酒砸吧砸吧嘴,笑道:“许吧许吧。” 顾西月望着她,“我能和师父习武吗?” 江不经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酒,透亮的酒水顺着下颔流入襟中,晕开一片深色。 “我想好好习武!以后为家人报仇!”顾西月攥紧了小拳头,眼睛里像点了灯一样,神情坚定。 “好呀。”江不经将酒葫芦挂在腰间,抄起手,难得露出正色,“你们随我来。” 行至里屋,江不经从床底取出一方剑匣,剑匣黝黑,刻有古纹。 剑匣只开一指,便有一束白光泄出,如金乌初升般,将这黯淡小屋映得通亮。 这是清平第一次见惊鸿剑。 顾西月吃惊地捂住嘴,全被这宝剑冷光吸引。 江不经将长剑一弹,剑刃颤动,嗡嗡作响,犹如龙鸣自九霄传来,震得人肝胆俱碎。 她眼中一抹暗光掠过,轻声道:“这是为师昔日的佩剑,名吓鸟。”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3 狂风卷起,从窗隙挤进,清平好像被这风吹进肺里般,重重咳嗽起来,吓得顾西月忙探问:“师姐,你没事吗?” 清平摆摆手。 惊鸿惊鸿,可不就是吓鸟吗? 可于无双宝剑而言,这个名字未免太过辱没。 若宝剑有灵,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戳死自家主人。 江不经若有所思地望了清平一眼,而后道:“别太激动,我只是给你们看看,这柄剑不会传给你们的。” 顾西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咳咳,我的意思是,我们师门很厉害的,”江不经拿着惊鸿比划了几下,破空之声似风扫山林,“至少,拿着这柄剑,砍柴很方便。” 小孩不干了,“师父!我习武不是为了砍柴!” 清平双手抱拳,肃然问道:“师父,我们师门叫什么名字?” 江不经亦正襟危坐,将剑橫置膝上,答道:“名,无名。” 长夜黯淡,月色溶溶,剑光与漏进屋的月光交相辉映。 木桌前,一灯如豆,女人的容颜在灯下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她随手一挥,剑风扬起,灯火骤然熄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自古江湖风云辈出,但能称得上英雄的,多是无名之辈。” 江不经站起身来,负手立于窗前,朗声道:“百年前西域番僧血洗中原武林,古刹少林,血流成河,扫地僧燃木为刀,大破鸠罗逻。” “又过十年,解血功初现武林,师明方魔功初成,一人挑江湖名门,在华山之巅为无名剑客击败。” “五十年前,水月宫横空出世,解血魔功重现,又起腥风血雨,宫主苍执严欲一统江湖,广发挑战贴,天下莫能敌者。值此危难之际,有两女子飘然而至,双剑破解血。” “而后数十年,天下武林,狼争虎斗,再无一人是英雄。” 顾西月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问道:“那些厉害的剑客们,都是我们师门的吗?” 江不经沉默片刻,才讪讪笑道:“徒弟呀,这么较真不好呀。” 顾西月一愣,反应过来这人说了半天的无名英雄,结果和自家师门没半分联系。 所以人家无名,是不屑留下姓名;她们无名,是不配留下姓名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过我还是给你们准备了礼物的!”江不经走至床头木箱前,从箱内最深处取出两柄剑来。 清平想,她将惊鸿随意扔在床底下,居然还会好好把别的剑好好保存起来。 这大概就是宠妾灭妻吧,惊鸿真委屈。 江不经抚着双剑,神情十分珍重,慢慢道:“这是为师故友所赠,名秋水、长天,你们跪下。” 二人跪立她身前。 江不经双手捧起长天剑,将它放到清平手上,“清平,你要记住,剑之所指,心之所向。” 她转身又拿起秋水剑,传给了顾西月,“西月,你要记住,冰心不染,秋水无尘。” “从今而后,你们正式拜入我门下,今后无论是剑啸江湖,或是归隐山林,都需记住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尓心,行善为恶,皆在人心。” “弟子谨记。” 江不经将她们扶起,又道:“但无论择善或从恶,你们都是我的弟子。” “为师会竭尽所能,护尔一生。” 第53章我的师姐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4 江不经身形飞转,手中剑光闪动,点、撇、刺、斜,纵横写意,如同笔墨挥洒。 剑招精妙无比,剑势亦是别具一格。 龙吟虎啸、白光浮动间,好似天光乍暗,云色灰沉沉阴下来,将雨未雨之际,水面升起一片白茫茫的云烟。 然而也只有清平能看懂这妙处,在顾西月眼中,只是几道银光一掠而过,她甚至不能看清师父的身形。 江不经停剑,看向清平:“记住了吗?” 清平点头。 “好、好,方才的剑法,名‘天青欲雨’、‘水澹生烟’,”江不经将剑挂在腰上,又取出酒葫芦,拍拍清平的肩,“你先都练好,以后你教你师妹。” “师父,我做什么呢?”顾西月拿着小木剑,一脸希冀。 “唔,”江不经想了想,“先挥剑一千次吧。” 小孩扁扁嘴,不情不愿地跑到一旁挥剑。 清平正练习方才两招剑法。 她笃定自己没有记错,两套剑法亦是精妙绝伦。“天青欲雨”大开大合,大气磅礴;“水澹生烟”剑走偏锋,细致灵动。但是一连在一起,这两套剑招就被她舞得不伦不类。 尤其是承接之时,凝滞无比,倒不像是在舞剑,而是在逆流划桨。 “师父……”她第一次求助江不经。 江不经倚着枯树喝酒,眯眼笑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快练吧。” 见她这样说,清平虽觉不对,但也硬着头皮练了下来。 顾西月挥完一千次剑后,偷偷停下来片刻,见师姐仍凝神练剑,身形在雪中飞快地穿梭,一时看得有点入了神。 她突然想起以前同母亲一齐去华山上香,行走在栈道上时,几只白鹤亮翅,一掠而过,向云间飞去。 只是师姐飘然若仙,又比那白鹤好看多了。 小孩回过神来,重新握住了手中木剑。 师姐尚在努力,自己有什么资格偷懒?何况自己还身怀血海深仇。 她学着清平的样子,又一板一眼地挥起剑来。 太过急进的后果便是顾西月吃饭时手时常发抖,握不好筷子,夹不上菜。 她意识到这点,便不再夹菜,只闷头往嘴里扒着饭。 没吃几口,碗里多了几块肉,抬头便看见了清平关切的眼神。 顾西月心头一暖,眼眶有点发红。 江不经看在眼里,本想说欲速不达,但想了想还是罢了。 这本就是习剑之人必经的磨难。 剑客正如手中之剑,千锤百炼方可成才。这样的苦,她受过,清平也受过,顾西月也必须要忍受。 到了夜晚,顾西月习惯性地往清平怀里一靠。 被窝早被师姐烘得暖和了,身后少女的身子火热柔软,又带股特有的芬芳,让她心安不已。 清平轻轻为她揉着手臂,柔声道:“痛不痛?” 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好像有魔力般,臂上本是酸痛不已,被轻轻按揉几下后,舒服了不少。 顾西月累了一天,此时也困得厉害,往清平怀里又蹭蹭后,哼哼:“不痛了,师姐最好了。” 清平唇角不自觉勾起,又听小孩埋在自己胸前呢喃道:“最喜欢师姐了。” 她虽对着年岁未大的孩子心无旖旎之意,但听闻此言也不由一动,涌上股不知是欢喜还是欣慰的情绪。 烛光荡漾,将小房照得柔和暖和。 清平怕惊醒怀中小孩,便没如往常一般捻灭烛火,就这样枕着烛光入眠。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5 东风拂过,一眨眼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几月来的苦练颇有成效,顾西月的剑招已经有模有样,开始慢慢学“天青欲雨”、“水澹生烟”两招。 只是她很不开心的是师姐不能再与她对练了。 天暖了,雪融了,百兽出来了。 师父要喝酒了,家里没有钱了,师姐要去打猎了。 太悲伤了。 可是兽皮兽肉又卖不了多少钱,顾西月跺跺脚,将长剑系在腰间。 师姐已经一周没陪她练过剑了,赚钱有这么难吗? 她望着小屋后的莽莽山林,眼睛一亮,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顾西月的父亲是位做药草生意的商人,母亲亦熟知药理,所以她自幼便能辨别各种药材。 她记得书上说过,雪山林中盛产灵芝人参之类的珍贵药材,要是自己挖到两株,岂不是就有钱了。 师父就能喝上杏花酒,师姐也能来陪自己练剑了。 她想给师父师姐一个惊喜,便兴冲冲地提剑走入密林中。 密林阴沉沉的,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只有几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穿了进来。 林中白雪未尽,点点盖在厚实的落叶上。 顾西月有些害怕,握紧手中的剑。 但她转念想到,自己学了这么久的剑,碰上一般的野猪什么的也足够应付了。 而且总不至于运气这么坏吧…… “嗷嗷嗷嗷嗷!”一股冷风自她身后袭来。 顾西月下意识地一侧身,蓦然发现一头小山般的黑熊不知何时踩在落叶上无声地爬了过来,出现在自己身后。 黑熊棕毛倒立,根根有如钢针,巨掌有脸盆那样大,指甲长且锋利,闪着寒光。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看到黑熊呼呼吐出的白气。 顾西月脑中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差点要吓跌在地上。 遇到凶兽,她才明白自己刚才想的有多天真。 但她知道此时倒下只有死,她苍白着脸,强行镇静下来,运功向林外跑去,边跑边大声呼救。 地上枝丫灌木横生,顾西月一面跑一面左闪右避,显得十分吃力。 她功夫尚浅,腿又短,没多远就被一根老树根拌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剧痛之后是一片昏花,她几乎绝望地半撑起身子,抬头是黑熊四肢着地飞快爬过来的巨大身影。 “月!” 一个人突然跳了进来,横在了她和气势汹汹的黑熊之间。 顾西月张大了眼,喃喃:“师姐……” 黑熊直起身子,如巨塔一般的影子将她们二人盖住,顾西月忙喊:“你快跑!” 以师姐的轻功,定然是能跑掉的。 清平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熊。 她如今的身子不过十三四岁,力气尚小,带着一个孩子全身而退并非易事。 “月,我缠住它,你去喊师父!” 顾西月唇咬得煞白,眼中水蒙蒙的一片。 自己在这里,于师姐会是负累……她攥紧剑,急促喘着气,飞快往外跑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6 但是没跑多远,她忍不住回头,见清平身形凝钝,看上去左支右绌,非常吃力。 这样下去,师姐支撑不了多久的。 顾西月冷汗将衣服染得湿漉漉的,她先是绝望焦灼,可看到围着巨熊缠斗的身影时,心中忽然静了下来,垂眸看了看手中长剑,又跑回去。 清平大喘着气,手臂渐渐脱力。 对面的巨熊比一般熊凶悍得多,可是算得上是熊王了。自己住了数年都没遇上,也不知道顾西月怎么惹上的。 运气真有这么差吗? 体力流失太快,她无奈地想,真等到师父过来,只怕自己早被拍成肉饼,不过幸好月跑掉了…… “师姐!我们一起!”小孩一脸无畏地又冲了过来。 清平差点以为自己幻听,待真看到了那人小小的身影,难得动了怒,“你又回来做什么?” 顾西月咬紧唇,手中剑花飞舞,倒也为清平分担了不少压力。 巨熊怒吼连连,大掌接连拍下。 顾西月猛然跃起,使出一招“水澹生烟”,清平似有所感,忽然灵犀一动,剑光如电,同时用出“天青欲雨”。 双剑合璧,银光灿灿夺目。 秋水和长天一齐刺入巨熊眼珠,鲜血喷溅而出。 巨熊大怒,可惜视力已失,只能大声咆哮,用巨掌拍着四周,土石飞溅,树木倾倒。 二人疾退数步后,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正想说什么时,忽闻破空之声。 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树枝呼啸飞过,穿透巨熊钢铁般的皮毛,将它一下子就钉在了树上。 江不经立在不远处,面色晦暗,隐有怒色。 “你为什么会在这?”她沉声问道。 顾西月从没听过师父这样的声音,就好像带着冰碴子一样,冷得刺骨。她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清平见状忙开口:“师父,是我……” “你闭嘴!” 江不经从地上捡起根软树枝,狠狠抽在小孩臀上,“胆大包天!” 顾西月只觉后臀一阵剧痛,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想躲,可马上想到什么,咬紧牙硬生生受着。 “自作主张!”江不经怒火未消,又是两鞭。 顾西月到底是小孩子,纵是知错,受这三鞭也有些吃不消,眼泪噼里啪啦的流,哭着喊:“师父,我错啦!我错啦!” 清平心疼得厉害,忙上来阻拦,“师父,师妹尚小。” 江不经冷哼一声,手中树枝被真气震碎,对清平道:“带她回去。” 清平抱起抽抽搭搭的小孩,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叮嘱道:“师父,你记得把熊带回去。” 熊胆熊皮熊掌都能卖很多钱。 江不经心中怒气一扫而空,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带她回去,我房里有药。” 小孩趴在床上,亵裤褪到膝盖,雪白的肉上又青又紫又红,像打翻了染色缸。 冰一样的凉意传来,她打了个哆嗦,突然极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清平没听清,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涂着药,一边问:“你说什么?” “师姐待我好。” 清平笑了笑,“师父待你也好,这药用了好得快,也不会留疤,她平常可珍贵着呢。” 小孩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幕,正当以为必死绝望之际,一道纤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以螳臂当车之态护住了自己。 哭肿了的眼里泪哗哗地落,染湿了大片的床单。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7 “我知道,可是、可是师姐待我最好。”她哽咽着说。 第54章我的师姐啊 “烟波微茫!” “云霞明灭!” …… “水澹生烟!” 少女一剑戳入巨熊心脏,侧身一转避开喷溅而出的鲜血。白衣纤尘不染,抽出的宝剑亦是秋水无尘。 “师妹。” 顾西月回过头去,直直扑倒女子怀中,笑道:“师姐,我又猎了一头熊!过几天就能吃熊掌了。” 清平的嘴角略略抽搐,自从这孩子剑法大成后便执着于拿巨熊猎剑,这些年来周围山上的野生动物都快被她捅得绝迹了。 “家里也不缺钱了……” 顾西月努努嘴,“谁让它以前欺我年幼?” 更何况,望着师姐和巨熊缠斗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样弱小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有了。 清平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走吧,下山去。” “好!” 七年一晃而过,她们已不再是昔日年幼无力的孩童。 稚子长成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菡萏;而少女也慢慢长开,本就清丽的面容更加脱俗。 唯有整日沉在酒里的女人,依旧容颜未改,除却斑白的两鬓,竟叫人看不出年龄。 每月清平都会陪顾西月下山一次,买各种物资用度,最重要的是去一趟府衙。 她立在门口,见少女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便有几分明白。 顾西月叹了口气,握住清平的手,“师姐,我真是不懂,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那些天杀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伙穷凶极恶杀人全家的流寇,别说落网了,连再犯案的消息都没有。 这无疑是很诡异。 清平反握住她,柔声道:“莫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顾西月点点头,“再过几年要是还没消息,我就亲自去打探。” “我陪你。” 二人一同行至酒楼,那门口小厮见了她们,登时笑着迎了过去,“两个神仙姐姐,今儿又下山啦?” 顾西月白了他一眼,“姐姐姐姐,我们还没你大呢!不害臊!” 殊不知她这一眼似瞋还怒,又娇又媚,让一店的人都看呆了眼。 清平不露声色地略偏一步,将她掩在身后,隔绝了众人窥探的目光,朝店家道:“寻常那样。” 小厮连声应道:“好咧!一壶碧螺春,一碟干牛肉,两碗阳春面!” 她们行至二楼,顾西月倚在栏杆,朝说书的老者笑着问:“林叔,你今天又要讲谁的故事?” 老者一拍惊堂木,“今日我讲的是河中大侠,亦是当今武林盟主,宗汉之英雄。” 顾西月“切”了一声,“河中大侠算什么英雄?我不乐意听他的,你说江盈的事吧。” 店中人哄然笑道:“小神仙姐姐,惊鸿剑的故事你都听了七年,怎么还不腻呀?” 顾西月坐在细细围栏上,一脚微曲,一脚吊在空中晃动,垂眼睨着堂下众人,颇为不屑地说:“谁让当今武林英雄没落,除却惊鸿剑,就只有素手仁心可堪一说。”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8 “笑话!” 怒喝的是一位青衣老者,长方脸蛋,颔上两撇细细的胡须,身后挂着一个长方布包裹。 他一手握着茶杯,另一手垂在桌面,正对着放在盘前的一双竹箸。 清平注意到,老者的手关节粗大,右手上老茧遍布,双目烁烁,内藏神光,看来是个用剑的高手。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立在顾西月身侧。 “天下英雄无数,盟主夫妇义薄云天,秀山名士剑术无双,更别提还有阳春剑、霹雳刀、烈焰堂……你这乡野丫头,居然敢在这里妄言。” 顾西月冷笑一声,“一群蝇营狗苟,沽名钓誉之徒,也配得上英雄二字?”她瞥了清平一眼,见师姐没有制止,便继续道:“臭老头你听好了,我告诉你什么是英雄!” “扫地僧燃木为刀,大破鸠罗逻,护下中原武统。” “华山之巅,无名侠士剑挑师明方。” “水月魔宫出世,两女双剑破解血。” 她柳眉一扬,娇斥道:“比起他们,你口中那些沉迷虚名,一见面就要互相夸赞卖弄的大侠,又算是什么东西?” 老者被她说得脸一时青,一时白,手指微微一弹,竹箸破空而来,朝少女手上袭来。 清平手中无物,见状忙拔下一根头发,以发作剑,将竹箸劈成两半。 两截竹箸深深插入木栏之中,只露出了一个黑色的顶。 若是她不曾防备,这东西指不定会废了月一只手。 思及此,清平的眼神冷了下来,“大侠既然自诩英雄,何必同小孩子一般见识?” 顾西月恼道:“师姐,我才不是小孩了!” 老者本想给这狂妄的小女孩一个教训,不曾想暗器这么容易便被破解。他亦是神色严肃,缓缓站起身来,问:“不知阁下是何方高足?” “哼,你听好了,”顾西月扬起脸,骄傲地说道:“我师门是圣人无名的无名,我师父是雪山剑客江不经,手中宝剑名‘吓鸟’。” 听到‘吓鸟’时,老者面色更沉,“你是来拿老夫消遣不成?” 他又看向清平,“一个连风云谱都没上过的师父,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徒弟?” 清平亦是避也不避地与他对视,“至少家师不会做出偷袭稚女这般无耻之事。” 老者一动不动。 顾西月指着他嘻嘻笑道:“师姐你看,他的脸黑成锅盖一样呀。” “河中宗沉水,请战。”老者打开布包裹,拔出了里面熠熠生辉的宝剑。 林叔吓得跌倒地上,朝楼上那二人喊道:“小月啊清平啊,你们认个错吧,这可是宗家的长老啊!” 宗家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难道和师父有关? 正当清平思索时,顾西月已经跳了下去。 “宗家?”顾西月一抚掌,“就是那个最爱自称正道,管东管西的宗家。” 她围着宗沉水转一圈,啧啧叹着摇头,“凭你还不配和我师姐对战。” 宗沉水嘴角微扬,“哦?你想同我比试?” “可以呀,”顾西月歪歪头,一派天真之态,“不过我们师门有个规矩,但凡比试总要有个赌注,宗长老,我瞧您这把剑不错,若是输了就留下来吧。” 宗沉水脸色一青,攥紧手中宝剑。 偏偏顾西月又激他,“怎么?不敢?您害怕会输?” 堂下众目睽睽,加上他身份已爆,若是对一个小女孩露了怯,只怕会沦为笑柄。 宗沉水自以为必胜,傲然道:“好,今日老夫就要给你个教训。” 林叔匆匆忙忙跑到二楼,“清平啊,你快劝劝你师妹吧,认软服个输就行了,宗长老成名已久,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清平只是沉默着看向那两截竹箸。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39 方才西月只是说了几句,宗沉水便想废掉她一只手,这样狠厉狭隘的人,也配称大侠吗? 林叔看她半晌没说话,又见堂下二人剑拔弩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小姑奶奶,你们就认个错吧。” “师妹说得对。” 林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然问:“你说什么?” 清平手搭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重复:“师妹说得对,不过蝇营狗苟、沽名钓誉之辈。” 宗沉水宝剑出鞘半分,“你不用剑?” 顾西月挠挠脑壳,左右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走至柜台抄起鸡毛掸子,朝掌柜道:“原叔叔,这个先借我啦。” 掌柜抹抹额上冷汗,“好的好的,你们……能不能去外面打?” “别怕,宗府是云州首富,若弄坏什么东西,宗大侠会几倍价赔给你的。” 宗沉水手里提着宝剑,站在桌前,“你既是晚辈,我就让你三招。” 顾西月也不客气,“那长老便看好了。” 鸡毛掸子如电飞出,连刺三下,宗沉水意识到不对想拔剑时,忽然手腕一阵剧痛。 酒馆之内除却清平无人能看清顾西月身形。 林叔下意识地捂住眼睛,下一瞬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他正犹豫放不放开手,老年人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又听到了满堂唏嘘惊叹之声。 张开手指一看,鸡毛漫天飞舞,不可一世的宗式长老头上挂着几根鸡毛,一脸铁青地立在那儿。 而宝剑,已落在了地上。 顾西月笑笑,“长老,您输了呀。这柄剑……”她指指地上,“我弄坏店家一个鸡毛掸子,这剑看上去很锋利,想来砍柴切肉应是方便,就留给他们吧。” 掌柜连忙摆手,“不敢要不敢要。” 宗沉水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练剑数十年,此时居然被一个拿着鸡毛掸子的少女用三招就打败了?他一时万念俱灰,又是羞愤,又是震惊。 苍白的两片唇颤抖着,“这、这不可能……你到底使的是什么妖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西月笑嘻嘻地说:“我师出无名,这套剑法也是无名无姓,非要给它起个名字的话,打熊剑法吧。” “师妹,我们回去。”清平跳下楼来,向门外走去。 “好!”顾西月一把丢下掸子,小跑过去拉住了清平的手。 独留面如土色的宗沉水站在原地,与一地鸡毛苦苦相对。 第55章我的师姐啊 宗沉水为何来此?莫非又是想请师父出山吗? 清平快步而行,正想把这消息告诉江不经。从心底来说,她并不喜欢宗家的人,上次师父出山后,白了一半的头发,想必也没遇到什么好事。 抱着这种偏见,她在看到师妹戏耍宗沉水一顿时,心里竟有些淡淡的喜悦。 “师姐,我方才做的好不好?”顾西月想起方才情形,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宗家长老嘛,还以为多厉害呢,你还记得刚刚他的脸色吗?啧啧啧。” 清平微微叹了口气,“刚才若不是你借那三招先发之便,又趁他轻看之机点住太渊穴,也不一定会赢。” 师妹剑术虽然精湛,但内力太浅了,硬碰硬占不上什么上风。 顾西月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可我还是赢了!” “修剑亦是修心,你太过争强好胜了。何况,若他心有准备,侧身避过你那三刺,抑或不退不避,单以内力震断掸子,你又当如何?” 顾西月气得甩开她的手,快行几步,又回过身子来,娇声道:“师姐,你就不能夸夸我吗?” 清平笑了笑,走上去重新牵住了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0 二人一同行至山上,江不经卧在门口青石之上,一见她们抬了抬眼皮,“回来了啊。” 片刻后,她想到什么,直起身子开始大呼小叫:“酒呢?我的杏花酒呢?” 顾西月朝她做个鬼脸,“臭酒鬼,整天想着喝酒!你知不知道,你徒弟我今天被欺负了。” 江不经斜眼扫了她一眼,又两手叠在脑后,不屑地说:“你不去欺负别人就好了,谁能欺负得了你?” 顾西月叉腰,“臭酒鬼,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江不经只懒懒打了个哈欠,“关心了有什么用?反正,”她突然换成了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念道:“师姐待我最好~” 顾西月脸刷地变红,瞪了她一眼,“臭酒鬼,这个月别想喝酒了!” 清平见她们斗嘴不歇,只得插话道:“师父,今日我们在山下遇到了河中宗家。” 顾西月接着说:“对呀,那个劳什子长老,被我三招就打败了!” 江不经面上笑意褪去,“宗家?” 话音未落,忽闻朗笑之声,“输给惊鸿剑的徒弟,宗某心服口服。” 顾西月楞楞看着走过来的青衣老者,先是啐道:“臭老头,你跟踪我们?” 而后她瞪大了眼,“什么惊鸿剑?我们这才没有惊鸿,只有吓鸟!” 江不经猛地咳嗽起来,向顾西月露出个“小徒弟你可闭嘴吧”的表情。 “惊鸿、吓鸟,”宗沉水嘴角上扬,“江大侠依旧如此有趣。” “得了吧,”江不经一跃而起,把酒葫芦往腰间一挂,“说吧,又有什么事?” 宗沉水一拱手,“水月魔宫死灰复燃,解血功似乎重现江湖,” 江不经:“哦。” 宗沉水望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略为尴尬,“盟主想请惊鸿剑下山一同协商剿灭魔宫之事。” “魔宫什么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江不经斜靠在墙上,“你看我在山上,有酒有肉有美人,我干嘛下山去给你们卖命?” 说着,她朝顾西月招招手,“小美人,给我笑一个。” 顾西月“呸”了一声,“为老不尊!” “江湖又起腥风血雨,阁下作为无名传人,难道眼睁睁看着武林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顾西月小声对清平道:“师姐,原来我们师门真叫无名呀。” “也不是眼睁睁吧……”江不经小声嘟囔。 宗沉水面上喜色未褪,又听她道:“我把眼睛闭上不就行了。” “反正,”江不经转身往房内走去,“别想忽悠我下山了,你们河中大侠武功盖世,要我这一个乡野之人干什么?” “如果,河中大侠重伤,生死不知了呢?” 江不经停下步子,“你说什么?” 宗沉水长叹一声,“盟主为解血功所伤,昏迷不醒,至今仍有性命之虞。昔日盟主曾与江大侠是生死之交,望你……” 江不经打断他,“生死之交太抬举我了,我不过一介剑客,配钥匙三钱一把十钱三把,我配吗?我不配。” 宗沉水见她仍是一副抗拒之意,忍不住又道:“就算你不念与盟主的交情,难道不想想和夫人的同门之谊吗?少主尚幼,夫人独木难支,又不知魔宫何攻来,日日惶恐不安。” “惊鸿……照影,”江不经下意识地摸住腰间葫芦,仰头又喝一大口酒。 “你不提起我都快忘了,”她转过身来,唇角上扬,衔起的笑莫名让人觉得冷气森森,“当年你们赶我走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江盈放诞不羁,有损你们夫人清誉,是这样吧?” 顾西月听了半天也明白了一些,大声朝清平说:“师姐你看,这就是武林名门呀。” 宗沉水面色微沉,瞥了立在一旁的二人一眼,低声道:“昔年是我们对你不起,然而你与夫人既是同门……想必你亦不想,往后若你的一位徒弟有难,另一位坐视不理吧。” 呼啸声起,酒水混合剑气扑面而来,宗沉水疾退数步,不可置信地望着飘然落在地上的须发。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1 江不经将空葫芦抛掷一旁,声音冰冷,“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拿我徒弟说事?” 顾西月忍不住笑了出来,“臭老头,你现在头上光秃秃的,变成臭鸡蛋咯。” 清平摇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顾西月乖乖止住声,倒也不再奚落。 宗沉水沉默半晌,正当清平以为他会一怒而去时,他却又叹了口气,打开身后包裹。 清平想,以这人自矜的性子,想必山下已到了十分危急之态,才会让他一再低头。 宗沉水取出一方剑鞘,双手抬起,送到江不经面前。 剑鞘一出,在场之人皆是面露惊色。 此物碧玉制成,上镂精细花纹,阳光照耀之下,通体玲珑,玉中青碧之色耀耀,好似青龙游走其中。 也不知何方绝世宝剑,才配得上这把精美绝伦的剑鞘。 习剑之人看到与剑有关之物总难以抵抗,顾西月眼中露出羡色,喃喃:“好漂亮。” 江不经亦是呆望许久,才抬手接过剑鞘,叹道:“春波绿。” 春波绿? 清平眉头一皱,想起了那日宗戚请江不经出山,说的正是春波绿与伤心亭。 只是她没有想到,春波绿竟然是一把剑鞘。 “夫人说,愿以此物为礼。” 江不经冷笑一声,“这原本也不是她的。”她略作停顿,又道:“既如此,那我便再同你出去一次。” 顾西月急道:“师父!” 江不经偏头看了眼她们,嘱咐:“清平,带你师妹去里屋收拾东西。” 清平点头,拉着顾西月往里走去。 “师姐,我不喜欢那个人!我不想和他下山!” 清平打开包裹布,低声道:“师父之事,我们莫要非议。” “你等我一会。”江不经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走进来小声道:“准备好了没?” 清平点点头,“我们现在出去吗?” 还没说完,就见她打开窗子,从窗间翻身而出,“快来,走这。” 顾西月小跑过去,从窗户跳了出来,“师父,你这是?” “我那是缓兵之计,要是不答应,指不定他怎么烦我呢。这地方也不能住了,我们偷偷从这边跑下山,换个地方玩。” 顾西月瞧她一手提着惊鸿,一手拿着春波绿,腰间还别着个酒葫芦,“那你还顺了人家东西……师父,你这不是偷吗?” 江不经轻哼一声,“偷?我江不经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第56章我的师姐啊 “师父师父,你真是惊鸿剑吗?” “不是!” “师父师父,你每天早上都要剃须吗?” “没有!” “师父师父……” “啊啊啊啊啊啊!你能不能闭嘴啊!”江不经一脸痛苦地伏倒在桌上,双手捂住耳朵。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2 顾西月沉默地看着她,眼中泛起一层泪花,“你骗了我整整七年。” 江不经却油盐不进,“那能叫骗吗?我们师门不是无名吗?惊鸿不就是吓鸟吗?所以平常让你多读书,你要是有你师姐一半聪明,就该猜到我是谁了。” 说罢,她怅然叹了口气,“没文化,真可怕。” 顾西月不可置信地看向清平,一双桃花妙目睁得大大的,“师姐,难道你早就知道了吗?” 清平本在喝茶,闻言手轻轻一颤,几点茶水洒落在桌上。 江不经得意洋洋,“她自然早就知道。” 清平放下茶盏,“不知道。” “啊?” “臭酒鬼!你又骗我!”顾西月抬脚狠狠踢了过去。 江不经慌忙将两腿提到凳子上,才堪堪躲过那一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板簌簌发颤,楼下有人争相逃窜呼喊:“地动否?地动否?” “孽徒!你想弑师吗?”江不经惊魂未定,骂道。 顾西月一扬柳眉,“祸害遗千年,你这酒鬼要是早早死了,简直对不起你浪费的那些酒。” “浪费?它们进了我的肚子那叫升华!” “对了,师父师父,河中大侠真是你生死之交呀?” 江不经大叫一声,捂住脸,“不是!” “他夫人是你师姐还是师妹?” “是师弟!” “秀山名士剑术真的很厉害吗?” “不厉害!用刀的!” 清平见再问下去自家师父神志不清快要崩溃,忙牵住顾西月的手,道:“师妹,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唔,好吧。”顾西月似乎心情极好,拉着清平的手在空中荡呀荡,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师父,我晚上再来问你啊。” “你别回来了!” 颍川古郡向来繁华,朱雀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 顾西月初次下山,见到什么都觉新奇,忽然她眼睛一亮,走至一小摊前停了下来。 一片黑布铺在地上,上面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摊主坐在小板凳上,抬眼看见两位美貌姑娘,皆是一身素淡白衣,长得却如天仙一般。 只见那年纪较小的一位蹲下身子,拿起方吉庆有余玲珑白玉佩,扭头问:“师姐,你瞧这个怎么样?” 另一位姑娘眸色甚浅,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一眼看过来就如结冰般。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下头。 顾西月便笑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摊主还没开口,又插过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这玉佩不错,我要了。” 清平略略蹙眉,望见一个金闪闪的姑娘走了过来,背后还跟着几个恨不得把黄金都穿在身上的男女,皆是背上负巨剑,头戴金冠,在阳光底下一站,金光乱射。 刺眼得很。 顾西月面色一变,在瞧见他们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哇,这是黄金成精了吗?” 看她们打扮应是颍川段家的弟子。段家不愧是手握铸剑山庄的世家,实在是肉眼可见的富贵绝伦。 “这块玉佩我要了。”段家小姐朝她们伸出了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3 顾西月怒极反笑,“先来后到之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段小姐上下扫了她一眼,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身后那个女弟子便道:“这玉佩多少钱?我们出十倍价买。” 店家抹了把汗,笑道:“不多不多,就二十两。” 清平想,二十两银子,就算是不翻倍,她们也是买不起的。何况这块玉,也远不值这个价钱,看来老板是想讹他们一笔。 顾西月啐了老板一口,“你也恁黑心了,刚才还说这块玉只值二两银子。” 店家瞪大了眼,“我什么时候说……” 顾西月却不等她说完,继续道:“你还说这玉虽然看上去好,但是它是你在墓里挖出来的,太晦气。” “你胡说!这是我祖传之物!” 听到这里时,段小姐皱起眉头,转身就走。 几位弟子自然知道这些是这少女信口胡诌的,可店家一开口就说出天价也让他们心生不喜,段家虽然富贵,但并非待宰肥羊。 他们没人指出来,其中一位还跟着骂了声:“墓里挖出来的也敢拿出来卖,想钱想疯了吧。” 店家慌忙去拦,“哎别走啊,十两银子也行啊,五两也行啊,二两、二两,你们别走呀!” 清平无奈地看了得意洋洋的少女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们!你们!”店家走回来,恨恨地看着她们。 顾西月耸耸肩,“这样看我做什么?一块只值二两银子的玉佩妄想两百两卖,人家不理你也是应该的。你以为那家小姐眼瞎,其他人就是蠢蛋吗?” 店家沉着脸,没好气地问:“你们还要不要?” 顾西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两。” 店家气急,“你方才还说它值二两!” “它值二两,你减一两,可不就只值……” “月,”清平瞥了她一眼,取出二锭白花花银子,递给了店家,“叨扰,见谅。” 店家“哼哼”几声,接过银子,朝她们挥挥手,“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了。” 少女手中把玩着那方玉佩,依旧很是不平,“他什么意思嘛,这东西分明顶多值二两,自己狮子大开口怪我咯?”她顿了一下,又道:“师姐,你干嘛乖乖把钱交出去,再给我一会,一两银子我肯定能买下来!” 清平只是牵着她的手静静走着。 “哼,还说别再看见我,谁乐意看见他呀。要不是看这玉不错,我才不买呢!” “好了,别气。” 只一句话,顾西月便不再抱怨,片刻后,她又吃吃笑道:“师姐,那群段家弟子真好笑。” “嗯?” “本来仗着有钱想显摆一下吧,谁知道遇到一个狮子大开口的老板,你看见没,老板一张口的时候,那群跟班的脸都变青了。” 清平也想起了方才那幕,“看见了。” “所以嘛,”顾西月又得意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多亏我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是不是?师姐,我聪不聪明?” 少女偏头看着她,眼睛湿漉漉亮晶晶,像极了一只求夸奖的小兽。 清平忍不住勾起了唇,柔声道:“聪明。” 二人已行至客栈附近,忽见一辆宝马雕车缓缓经过她们身边,停在门口。 这架马车通体白玉雕成,行驶间,香风飘过。 车四角挂着水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西月小声说:“这才是真正的世家。” 清平点头。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4 比玉更白的手拂过水晶帘。 缓步行出的女子身着一袭不染尘泥的素白鲛纱,发如檀木垂至腰间,垂云髻上别了一根乌木簪。 只一个背影,便让人觉超凡脱俗。 “师姐!”顾西月回过神来,见清平仍直直看着那人,便扯着她的袖子,“不许看了!” “嗯。”清平垂下眸,“我只是觉得她有些熟悉。” “哎,你见过她吗?” 清平摇摇头,“不曾见过,但总觉有几分似曾相识……” 走入客栈时,那女子已没了踪影,想是进了厢房休息。 她们想去找江不经时,却见大堂正中一片狼藉,江不经背对着她们,正垂头丧气听酒家老板教训。 清平走上前,拱手问道:“不知这是?” 老板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哦,你们就是和她一起来人?她砸了三张桌子!还打伤了我家的客人,你们说该怎么办?” 顾西月问:“师父,你做什么啦?” 江不经指着一地狼藉,低声道:“就这样……不过也不能怪我,谁让他们瞎说?” 老板更气了,“什么瞎说?就说了几句江湖上的事,你就突然发疯!” 江不经梗直了脖子,大声说:“他们说素手仁心至今不嫁,肯定是个又老又丑的婆娘,这不该打吗?” 老板道:“酒后瞎扯几句怎么了?你是素手仁心什么人?人家说几句你就要打人家吗?” “我……”江不经垂下头,声音小了下来,“我不是她什么人。但是他们就是该打!” 顾西月此刻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嘴:“师父,你做的对,他们就是该打!” “你们!”老板气得快要晕过去,“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报官!报官!” 最后事情是用十五两银子摆平的。 这也导致她们三个人再无盘缠,只得寄宿在破庙中。 顾西月嫌弃地扯掉眼前的蜘蛛网,“师父,都怪你!” 江不经很委屈,“你白天还说我做的对。” “我哪里说你做的对了?我说他们该打,但是你非要在客栈打吗?你不知道等人家走到大路上,给自己蒙块黑布再去打吗?” “那不是……当时没想那么多吗?” 清平想起客栈门口偶遇的女人,忽然觉得她的气度风华与说书人口中的百花谷主、素手仁心有几分相似。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所行之处,花香迎面。 这时顾西月又问:“师父,白谷主到底是你什么人?以前我听别人说你时,你可没这般。” 江不经只怅然叹了口气,指着她腰上的秋水,“看见这把剑了吗?” 顾西月点头,“怎么了?” “她给的,”江不经又指向长天,“也是她给的。” 江不经双手叠在脑后,从破庙屋顶破洞看暗夜星辰,忽而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旧事。 她不是白雍寒的什么人,但是白雍寒却是她抱过的最粗的一条大腿。 第57章我的师姐啊 一点星光从屋顶破洞漏了进来,照在了神像庄严无铸的脸上。 顾西月也跟着往上看去,看了会便觉无聊,扯下清平的袖子,“师姐,一个洞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看星星,我们去外面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5 清平回过神来,笑笑:“没什么好看的。” “你刚才还在看,”顾西月突然凑了过来,温热的鼻息喷了过来,“师姐,你在想什么呢?” 清平别过头去,“没什么。” 顾西月咬唇,又问:“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江不经叹了口气,“我在想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闭嘴,让为师安安静静睡个觉。” 顾西月轻哼一声,倒也不再说话,只是清平见她一会跳到梁上扯着蛛丝,一会蹲下去拔根稻草,心知她是无聊得很,便主动带着她往外面走走。 春夜寒凉,几点星光如豆。 郊外古道荒草芜杂,时有蛙啼虫鸣。 顾西月惯见雪山风景,对山下诸物都觉新奇,蹦蹦跳跳在前面行着,清平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师姐师姐。”顾西月忽然停了下来,清平一时不察,没刹住脚步,撞在了她身上,却马上反应过来,伸手环住她的腰。 顾西月顺势搂住她的脖子,问:“你分明是有心事,你在想些什么?” 清平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浅淡的眸里隐藏几分深意。 她们都未察觉此番姿势不妥,只是双目相对,呆在远处。 清平想,她武艺初成,应该趁着下山的机会完成任务,维护武林安宁,可她又不愿将这人扯进江湖风云之中。 也许,从心底上,她在抗拒这次任务。 也许她只想和自家师父师妹隐居雪山之上,冬日围在一起烤火,春天坐在门口青石上看星星。 而不是为了一群和她毫不相干的武林群侠出生入死,流血拼命。 清平放开了手,低声道:“回去吧。” 顾西月不知想到什么,颊上粉霞团团。她伸手去拉清平的手,那人亦回握住她,十指相扣。 “师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清平只是沉默。 她总是辜负这个人,辜负她痴缠情意,辜负她绵绵相思。 到如今,连一个承诺也不敢说出。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是在这个清亮星夜,她头一次想,自己做的当真是对的吗? 顾西月许久没得到答案,正想开口,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往这边快速靠近。 清平面色微变,带着她一同躲在树后。 奔来的居然是那个卖白玉佩的摊贩,身后跟着数名黑衣蒙面人。 他的肩头被箭射穿,跌落下马,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正欲起身时,脖上被架上几把明晃晃的剑。 “风云佩在哪?”为首的黑衣人问。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想来是刻意伪装过的。 摊贩见难以逃脱,突然长笑起来,“段家,我卖给了段家,你们想要,就去段家抢啊!” “段家……你倒是聪明。” 摊贩擦了下口中涌出的鲜血,笑道:“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好歹我褚万里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这么去地府实在不甘心。” 黑衣人默了片刻,念出一句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褚万里愣了一下,“前朝秘宝……你们究竟是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黑衣人举起了剑。 清平正想出手之际,一道白光掠过,长剑应声而断。 打落长剑的暗器是一枚细小银针,针头缀着朵米粒大小的水晶菡萏。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6 黑衣人一见那细针,连退数步,哑声道:“走。” 说罢也不管地上的人,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清平抬起头去,见废寺方向缓步行来一人。 素白鲛纱不染尘,乌发简单盘于脑后,姿容玉曜,一派霞姿月韵、清风霁月的出尘气度。 浅浅清香随风飘来。 褚万里面上大喜,连忙起身拜谢:“多谢谷主相救之意。” 白雍寒? 她为何深夜出现在这里? 白雍寒望见满地狼藉,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立于十步之外,“为何被追杀?” “是风云佩。”褚万里叹了口气,“一月前我从古墓盗出此物,后来不知为何消息流出,便被一路追杀。” “桃李春风一杯酒,”白雍寒低声念道,“风云佩现在在何处?” 褚万里摆摆手,“别说了,今天早上本来想卖给段家,没想到被两个女孩截了胡。” 白雍寒眉尖微蹙,“两个女孩?” “是了,年纪不大,长得很好看,腰间悬着两把剑。”褚万里啧啧感慨,“那剑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凭我的眼力,定是不输惊鸿照影的名剑,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抠门的娃娃,怎么得的这两把剑。” 顾西月抠着树皮,朝清平挤眉弄眼。 清平认得她的意思,她是在说:“抠门?贪心鬼还好意思说我们抠门?呸!” 白雍寒点头,目光微转,往她们二人藏身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谷主?” “无事,你先走罢。” 褚万里朝她又行一礼,欲离开之时,忽然想到什么,道:“我同他们说我将风云佩卖给了段家,估计他们会去寻段家的麻烦。不过段家家大业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白雍寒在原处稍顿片刻,转过身又往废寺方向走去。 顾西月使了个眼色,与清平一同慢慢跟在后面。 这人似乎与师父颇有渊源。 但立场尚未明晰,她们仍担忧江不经的安危。 江不经靠坐在神像脚下,忽然口干舌燥,酒瘾上头,摸摸腰间,却发现酒葫芦已经空空的,摇晃了好几下也没落下一滴酒水来。 “唉,小徒弟说的不错,以后打架要先在脸上蒙块布。”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闻到了一阵浅淡的花香。 周遭似乎不再是冷夜残星,荒凉古寺,而成了百花争妍,繁春盛景。 江不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望着门口那人,嘴唇翕动,喊了一声:“卿卿。” 白雍寒只是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江不经讪笑两声,又问:“卿卿,你怎么来啦?”她站起来,似乎是想走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拍拍身上灰尘,“我都忘了,我现在太脏了。” 她见白雍寒无动于衷,便再说:“卿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庙离城这么远,你总不能是散步随意走来的吧。” 白雍寒一字未答,江不经也不嫌尴尬,站在她几步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若是你真是偶然来此,那可是巧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便是这般了。你说是不是?”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带上几分红。 白雍寒往前走了一步,鲛纱裙摆拂过古刹青石,发间步摇轻轻颤动。 江不经不由退了好几步,连忙摆手,“你别进来,这儿脏。”她稍微一顿,又哑声道:“我身上也……脏得很。” 清平二人趴在屋顶上,从漏洞处打量里面情况。 顾西月似乎学得了一个新词般,拉住清平的手,嘴唇动了动。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7 她在唤:“卿卿。” 清平扭过头去,耳垂染上几分红霞。 废寺之中,江不经似乎想到什么,面上有些恍惚,“我还记得,以前每次都要焚香沐浴,斋戒数日,才能求见卿卿一面。卿卿是天上之人,怎么会来这儿呢?” 白雍寒眉头轻蹙,沉默半晌,终于吐出了四个字,“一派胡言。” “是了,我一贯爱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雍寒面色沉了下来,“不要唤我卿卿。” 江不经莞尔一笑,“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又一声极轻的笑声传来,白雍寒脸色更沉。 江不经面色变了变,抬起头来朝上面大喊:“谢清平带你师妹走远点!” 过了片刻,再没什么动静后,江不经又回过头来,眼中绵绵情意,盈盈笑道:“数年不见,卿卿越发好看了。” 白雍寒却未理会她这等轻薄之言,只是将手伸了出来。 十指如纤纤葱根,细腻光滑,堪比无暇美玉。 江不经看得呆了,忍不住又夸,“卿卿,你的手也真是好看。” 她看得目眩神迷,神魂颠倒,一时没听见这人说了什么,便问:“卿卿,你说什么?” 白雍寒面无表情,“春波绿,还给我。” 江不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地上包裹抱在怀里,“不还,你给了我的。” 白雍寒眼睛微眯,一抹寒光闪过,“给了你?” 她檀口轻启,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也知道这原是我的?” 江不经吓得连退好几步,直至背抵着神像,再退无可退,才嗫嚅道:“卿卿,我知错了,我真知错了。” “还给我。”白雍寒又重复一遍。 江不经抱紧了包裹,“不给,死也不给。” 破窗后,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偷偷伏在窗下矮墙边。 清平的袖子突然被拉了拉,她回过头去,对上了顾西月闪烁的目光。 “春波绿原来不是宗家的呀。”顾西月在她手上写字。 清平亦在她掌心飞快地划了几下,“不知,看戏。” 第58章我的师姐啊 江不经正抱着春波绿,作出个贞洁烈妇宁死不屈的模样,“不成不成,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白雍寒走至她身前,一双眸子若九天寒星。 江不经努力想把自己缩小一点,可是避无可避,只得垂着眼,虚虚瞟着地面 “你又想把它送给纪芸?” 江不经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她眼皮颤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抬眸望着眼前玉人,低声道:“卿卿,我不会再那般……” 白雍寒眸中冷光闪过,“你当我在乎吗?” 江不经苦笑一声,“谷主宽宏大量,自然不会在乎。” 听到“谷主”二字时,白雍寒神情如霜,“你还不还?” “不还!”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8 白雍寒冷笑一声,伸手拍了过去。 掌风如刀,江不经也不闪避,身子晃了下,嘴角慢慢淌过道血痕。 顾西月见状想跃窗而入,却被清平拉住。 “师姐?”她用眼神探问。 清平在她掌心写下,“再等片刻。” 白雍寒面色愈发苍白,好似受伤的是她一般,“为何不躲?” “是我欠你。”江不经低咳几声,又轻声笑道:“反正,你也不会对我下重手。” “江盈,”白雍寒闭上眼,神情惨淡,“这十六年来,我想过无数次,你不曾欠我。秋水长天本不属于我,至于春波绿……既是我心甘情愿送出,你如何处置便是你的事,我无权置喙。你我从来不曾相欠。” 江不经急忙道:“不,我欠你许多。卿卿天上之人,可我有眼无珠,竟辜负你一番情意。我……” 白雍寒打断了她,“你那时心中只有纪芸。我与你相交相识不过十六日,哪里比得你们耳鬓厮磨,青梅总角的十余年?” “十六日,原来卿卿你,”江不经面上笑意更甚,看上去却让人觉得极难过,“原来你也记得这样清楚吗?” “十七年前,我听闻百花谷有名剑不输惊鸿照影,一时心痒,偷偷潜入谷中,却为花海机关所伤,又引来一众护卫,仓促间见一僻静花舍,推窗而入,初见卿卿。” 白雍寒只是闭着眼。 星辉点点,洒在她的乌发之上,雪白鲛纱随风微拂,就好像一片温柔的月光。 江不经痴痴地看着她,“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出口无状,唤你卿卿。” “年少轻狂,幸蒙谷主不弃,亲自为我疗伤,三日后,赠我秋水长天。” 白雍寒长睫微颤,面色皎白如雪。 江不经低笑几声,又道:“一年后,我为江南十恶暗算,生死之际,撑着一口气又至百花谷,得谷主朝夕看护。十日后,谷主予我春波绿。” “三月后,师妹与宗汉之大婚,我心灰意冷,只觉十余年心意都成流水,不知不觉间,又推开了卿卿的门……一时糊涂,酿下大错。” “江盈。”白雍寒睁开眼,眸中万丈星芒,在黑暗中兀自璀璨。 “你我相处,细细算来,也不过十六日。” 江不经深吸一口气,眉眼带笑,却时不时抹一把眼睛,“我一生放诞不经,离经叛道,身为女子,偏偏爱慕红颜,惹得世人嘲笑谩骂。可你白璧无瑕,超然物外,我怎忍心让你如我这般……” “你当年不告而别,只是为了这个?” 白雍寒声音蓦地冷了下来,“真是可笑,你同纪芸在一起时,恨不得让天下人知道她是你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一对着我,就百般隐瞒轻慢,你口口声声夸我,却未曾将我放在心里;一字不曾提她,却把她供在了心尖尖上。” “江盈,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江不经只是颤声道:“卿卿……” “你为她流血流泪,伤痕累累,几番出生入死,”白雍寒的目光停在了她两鬓霜白,顿了顿,“为她白头。那时我多怕,你无声无息死在哪个角落里,我自诩医术冠绝天下,却来不及救你。” “白头……并非为了师妹。”她仍想推脱狡辩。 可白雍寒早对她死了心,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总归不是为了我,我在你心中,”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在你心中,连一点微尘都算不上。” 江不经垂下头,眼前一片模糊。 水光点点,洒落在青石地板上,她伸手揩了又揩,却总揩不尽,就好像要将这十六年喝的苦酒,一并流出来般。 “喜欢之事,本就从心,你倾慕她,我心悦你,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多少相思成疾,也不过是我有眼无珠,苦果自尝,我亦不曾怪怨。”白雍寒叹了口气,面上总算松动几分,“只是你那日分明说已经将她放下,却又突然不告而别……整整十六年。” 江不经低垂着眸,只会翻来覆去地说:“是我负你、是我负你。” 白雍寒垂头看着那点点泪痕,眼中亦带上一点红意,“不必再哭了。” “卿卿,我只是、只是极难过,”江不经又抹把泪,才颤声道:“每一次都是我先招惹你的。你这样冰雪无暇的人,若不是因为我,早已嫁个好儿郎,生儿育女,一生无垢,何至这般被市井之人诽谤诬陷。” “江盈,你真是愚不可及,”白雍寒恨声道:“你以为就算没有你,我就会喜欢男人不成?” 江不经猛地抬起头来,愣愣看着她。 白雍寒走近一步,捏住她的下巴,将唇贴了上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49 “嗯……卿卿,不要这般……我现在脏得很。”江不经轻轻喘着气,眼中一片朦胧。 她仍记得这人素来喜洁。 白雍寒却不理会,一边亲吻着,一边伸手去褪她的衣衫,“哪次见你,你不是这般?” 顾西月捂住赤红的脸,正看得入神,却突然被人一把拉走。 待行至树林幽静处,她甩开清平的手,嗔道:“师姐,你干嘛?” 清平略感无奈,“莫看了。” 顾西月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倚坐在树下。 几点流萤惊起,带着一尾青绿的柔光,从她眼前缓缓飞过。 她伸开手,萤火熠燿,停在了她的手心。 就好像一颗星辰,自九天坠下,落在她的掌间。 “师姐。”顾西月将手小心拱起闭合,在清平的眼前慢慢打开。 那点萤火便也慢慢飞了出来。 萤光在夜里闪烁明灭,萤光后面那人朝她轻笑,眼眸温柔,盛满漫天星芒。 顾西月痴痴地看着清平璀璨的眸,微微上翘的嘴角,眼中是未曾遮掩的渴求和仰慕,“原来,女子可以喜欢女子吗?” 清平但笑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顾西月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疯狂颤动,连魂魄都不自觉颤栗起来。她的声音愈发轻柔,“那我,可以喜欢师姐吗?” 清平愣住了,定定望着她。 顾西月见她神情肃然,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师姐一向宠她,她想,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总不至于拒绝吧。 她两腮抹上嫣红胭脂,眼波如水,潋滟醉人。 “师姐,我可以喜欢你吗?”她贝齿轻咬红唇,身子微微颤抖,鼓起勇气解开了罗衫。 少女雪白的肩头莹润如玉,在黑夜中晕出光来。 清平看她似要更进一步,忙拉住她的手腕,斥道:“你这是要干嘛?” 顾西月身子一抖,眼睛马上就红了。她抬眼望了望清平,小声说:“我想与师姐做师父她们做的那般事。” “胡闹!” 清平心中叹息,望着眼泪涟涟的少女,一时又觉得师父实在狂放,竟在寺庙行那等事,一时又觉得面前这孩子在此事上未免太过聪颖,无师自通了些。 她想为这人揩去面上泪光,却被少女扭头避开。 “你走开,”顾西月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喜欢我。” 她吸吸鼻子,越想越委屈,“你居然不喜欢我!我不要你当我师姐了!” 清平忍俊不禁,蹲下身子,直视着她红通通的眼睛,“你现在太小了。” “我都十六了!”顾西月下意识地反驳,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等我再大一些,师姐就会喜欢我吗?就会和我那般吗?” 清平一时哑然,片刻后,才轻声斥道:“你怎么总想着那般?” 顾西月两把抹掉面上泪水,嘻嘻笑着抱住身前人,“我想和师姐亲近呀!” 她将头轻轻蹭着清平颈项,时不时启唇轻咬一口,又或是浅浅呵着气,待看到原本雪白的肌肤覆上一层淡粉云霞时,才娇声笑道:“愈亲愈近,愈近愈好……师姐,你确定要等到三年之后?” 清平咬住唇,冰肌玉骨之上,几点晶莹汗水沁出。 她低头看着这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略为气恨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的眼眸一向浅淡,如同覆上一层霜雪,因此显得寡情。如今霜雪尽数消融,被烧成了一川滚烫沸水,眼尾亦被烧得泛上薄红。 好似昙花初放,冰雪初融,是人间最难得一见的绝色。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0 顾西月看呆了眼,许久后,才哑声道:“师姐知道,我素来机敏好学,最会……自学成才。” 第59章我的师姐啊 回到破庙时,江不经面色绯艳,眸中带着朦胧水光,倚在神像脚下轻喘着气。 而白雍寒站在一侧,身如修竹,亭亭而立,自有番风华气度。 顾西月眼睛亮了下,小声道:“师父可有福了。” 江不经脸皮臊红,抬起眼皮,没好气地说:“听够了墙角?” 顾西月也不理她,笑着走上前,朝白雍寒盈盈一拜,喊了声“师娘”,说罢又朝清平使个眼色,清平会意,亦以“师娘”相称。 白雍寒面色稍霁,含笑朝她们点点头。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江不经扶着供桌站起,“怎么能惹那么多事?风云佩给我。” 顾西月从怀中掏出那枚白玉佩,在江不经面前晃了下,“师父,什么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江不经啐道:“这不是你要知道的事。”说着她伸手想来拿风云佩,脚下却是一软,倒在了白雍寒怀中。 顾西月妙目转动,望向白雍寒,撒娇道:“师娘,你告诉我吧。” 白雍寒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好。” “卿卿!” 白雍寒只道:“她们总该知道。” 江不经垂下头,斜斜倚着她,没再说话。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这句诗说的是前朝秘宝之所在。 桃是灼灼,李是羞雪,春是春波绿,风是风云佩。 此四物皆是举世奇珍,据说前朝国破时,废帝将其赠予身旁四位暗卫,并告知这是开启秘宝的钥匙。 至于后一句,传言中秘宝所在之处,瘴气重重,毒雾弥漫,唯有特殊的燃灯之体,才能拿着四件秘宝走入其中,开启宝藏。 “燃灯之体?”清平突然发声。 白雍寒面上如覆寒霜,“择一孩童,置于万毒窟中炼制十年,使其能承受瘴气剧毒,最后作为引路人开启宝藏。只是这样的人注定早夭,也许开启宝藏后,便会被剧毒引发体内毒性,七窍流血而亡。以命为灯,燃之化烬,便为燃灯。” 顾西月小脸皱成一团,嫌弃道:“那也太残忍了。不过这和江湖又有什么关系呢?” “燃灯之体极为难求,垂髫稚儿如何能忍受日夜虫蚁啮咬、百毒攻心之痛?大多便在初来那几天早早夭亡。十八年前,云州等地大规模失踪孩童,身为武林盟少主的宗汉之追查此事,结识初初下山的惊鸿照影。” 白雍寒瞥了江不经一眼,道:“接下来你说吧。” 江不经叹口气,“我与汉之一路探寻,最后在青羽山附近发现了数名幼儿残缺不齐的尸骨,江湖便有传言,水月宫在暗里炼制燃灯之体,试图打开前朝秘宝。” “可是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朝廷来管吗?” 江不经笑了笑,“水月宫深居山中,无人知其位置。何况青羽山延绵数百里,林木茂盛,瘴气丛生,悍兽不计其数。若是常人走入,或是迷路,或是早早断送性命,再难走出。加之丢失的孩童多是街头乞儿,官府自然不会费力彻查此事。” “我们在山中数日,几番无功而返,本想联络其他各派,但大家对此事并不关心,毕竟……”她的神色略带无奈倦怠,“燃灯之体也好,前朝秘宝也好,离他们太过遥远了。” 无辜孩童的性命并不足以唤醒所谓侠士心中的正义。 “但我们未曾放弃,只是后来,我与他的观点产生了分歧。汉之他仍觉得那是水月宫所为,我却感觉到了似乎有一股更为神秘的力量在主导此事。他们很强大,势力遍布在武林各处,”江不经不自觉地攥紧了白雍寒的衣角,额间沁出几点晶莹汗水,“但是我并未查出他们究竟是谁,就……” 她看了看清平,“就心灰意冷,无心再涉足江湖,正好又遇到徒弟你,便同你一齐隐居雪山之上。” 顾西月微微皱起眉,一手撑肘,一手支着下巴,分析道:“所以想打开前朝秘宝的不一定是水月宫,那我们遇到的黑衣人是属于那股力量的吗?” “我鲜少在江湖走动,可他们一见我的暗器就认出来我,”白雍寒思及那时情景,也轻蹙娥眉,“像是十分熟稔江湖事一般。” 江不经继续道:“七年前,又有大批孩童失踪,不过这次涉案更广,失踪的多是各门派刚入门的弟子,亦或是世家子弟,甚至连师妹,”她停了下来,偷偷瞟了眼白雍寒,见她面色如常,方才松了口气,说:“连武林盟主他的孩子也被掳走。这回各门派终于联合起来,开设诛魔会,一干人等浩浩汤汤向青羽山行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1 她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有些悠远,“但众人都逡巡不前,最后也是无功而返。现在那些失踪的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仍是下落不明。” “如果那些孩童并非水月宫掳去的话,”清平面色沉凝,“那么就是有人想将祸水引至水月宫,以方便自己行事。” 江不经耸耸肩,“反正他们是魔宫,又不能出来辩解,就算他们站出来说:‘哎呀我什么都没做呀’,又有谁会听呢?” 顾西月走了几步,眼睛一亮,急忙道:“这一次没有孩童失踪,只有解血功重现江湖,是不是就说明,燃灯之体已经被炼成了呢?”她拍下自己的头,“不对,还没有十年。” 白雍寒说道:“其实也不必要十年,十年只是一个大致的数。何时炼成燃灯之体,还需看具体情况。” “卿卿医术冠绝天下,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江不经见缝插针地夸人,“他们既然在搜集四宝,说明距秘宝开启之日,许是不远了。只是,为何汉之为解血功重伤了呢?” “啊啊啊,”她气闷地大叫一声,“想得我头疼!” 清平建议道:“师父,既然那些人以为风云佩在段家的话,我们便去段家静观其变吧。” 江不经想也不想地拒绝:“不成,你们小孩子掺和这些事干什么?” “小孩子?”顾西月不服气了,“你下山的时候和我一样大,还好意思说我们小孩子?” “卿卿,你打算如何?” 白雍寒稍顿片刻,“我本要去云州替宗汉之医治伤情。” 江不经忧色消去几分,“汉之毕竟与我曾是生死之交,既然他那边有你,我便放心了。” 白雍寒负手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哎?” “百花谷的规矩,想来求医虽不至于三步一跪五步一叩,但也要让医者看到他的诚心。他宗汉之是什么人?也配让我亲自上门?” 江不经急忙附和:“那他自然是不配的。”她双眉舒展,两眼弯弯,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那卿卿为何一开始就答应了呢?该不是以为我会下山,想来见我……” “江盈!” “卿卿莫气、莫气,是我自作多情。只是我想,段家势大,便是那股神秘力量想做什么,短短时日也难以得逞,想来想去,还是探寻河中大侠为何被解血功所伤更为紧要?卿卿,你说是不是?” 白雍寒颔首,“也是。” “那么,卿卿便赏脸去一趟云州吧。他们自然配不上你,但卿卿你素手仁心、慈悲为怀,顺手救一救他也无妨。” 白雍寒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刚想应承,瞥见江不经眯着的眼,登时反应过来,“不去。” 顾西月忙在一旁火上添油,“师父,你与谷主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么能够分开呢?要不你们一起去云州吧,只不过,”她叹了口气,以袖掩唇,一副诚恳真心的模样,“只不过师父的师妹,我的师叔,也是在云州吧。” 白雍寒冷笑一声,面色更沉。 顾西月袖下的唇翘起,“师娘忙着治疗伤患,想来是没有空暇,师父与师叔数年未见,自然也是干柴烈火……” “徒弟,你!”江不经瞪了她一眼,忙走至白雍寒身前,“卿卿,你别听她瞎说。” 白雍寒别过头去,“让他来这边,我不去云州。” 江不经连声道:“好好好,我去让他们过来。”话没说完,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江不经抽了抽嘴角,小声道:“卿卿,有点疼。” 白雍寒垂下眸,手下的力气却是松了些,“你也不许去。” 顾西月见江不经面色焦灼,忙请命:“师父,让我和师姐去呀!” 江不经朝她翻个白眼,“你想也别想。” “为什么呢?难道师父与师叔还有什么旧情,怕我们知道后告诉师娘不成?” 白雍寒眸光一冷,江不经就嚎了起来,“哎呀疼疼疼疼,卿卿你轻点、轻点!” 手腕上那一圈已被抓得泛白。 清平眼露不忍,“师父,我与师妹同去云州传信,顺便将河中大侠护送过来。你放心,我会一路照看师妹。” 顾西月笑得没心没肺,“师父,要是你不答应,我可要到段家去看戏喽。” 江不经面色松动,摆摆手,“行吧行吧,你们赶紧走!路上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切记!”随后她又转头哀声求道:“卿卿,我陪你呆在颍川,你放开我。” 白雍寒总算松手,看着那圈红肿,身形微滞,从怀中取出一方瓷瓶,“等会抹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2 顾西月奇道:“师父,这不是你当命一样宝贵着的药吗?原来是师娘给的呀。” 白雍寒呆了下,“你将我的药……”她咬着唇,有些腼腆地说道:“不过是普通的金疮药,没什么好宝贵的。” 江不经顺势哄着,“卿卿给我的东西,我当然要珍之重之。” 顾西月眨眨眼,指了指地上包着春波绿的包裹,江不经心中一凛,抬眼望见身前人仍是晕乎乎的模样,连忙拉着她的手又柔声哄了几句。 “你可赶紧走吧!”趁着白雍寒未反应过来,她扔下这句话便带着这人快步离开。 “哈哈哈,”顾西月笑得弯了腰,“没想到师父也有怕的人呀。” 清平从地上拾起春波绿,“走吧,事态紧急。” 顾西月快步跟上,掩唇笑得眉眼弯弯,“师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呀?” 清平微微蹙眉,略感不解,“为何开心?” “去见师父的旧相好,你不开心吗?你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吗?” 清平摇摇头。 顾西月抱着她的手,笑意盈盈,“那么,只和我在一起,师姐不开心吗? 第60章我的师姐啊 这一世学会的技能多半与墙有关,清平想。 比如蹲墙角,又比如现在…… “师姐,快上来!”顾西月蹲坐在墙头,兴致勃勃地朝她招手。 少女言笑晏晏,容色照人。 以后总不会遇到红杏出墙吧。 清平心中一凛,忙止住心里的无端臆测,运起轻功翻墙而入。 她们二人日夜兼程赶路,至云州时已是深夜。 只是宗府大门紧闭,好不容易开了一条缝,里面那人瞥了她们一眼,还未等她们说话,又匆匆将门给闭上了。 顾西月便提议:“师姐,我们翻墙进去吧!” 清平也觉宗府如今情形甚是怪异。 就算是世家大族,也总不至于门户紧闭,夜不见客。 而当她们翻墙偷偷潜入后,发现这种怪异之感更为强烈。 黑暗中火星点点,时不时有数名弟子执剑巡逻而过。 带头之人步履稳健,吐纳从容,大抵已是可以跻身高手行列的长老。 只是除却长老外,其他弟子皆是面色苍白,常常紧张地往四周看去,听见一点风声也不自觉惊呼出声。 “出息!”那长老狠狠剜了他们一眼,“不过是一个水月宫,瞧你们怕成了什么样?” 水月宫? 清平与顾西月躲在假山之后,听闻此言不由一惊。 难道真是水月宫出世? 她们侧耳细听,又听见年轻弟子嗫嚅道:“可是、可是已经有好几个人不知不觉就死了,连刑堂长老也……” “闭嘴!”长老怒喝一声,“你要是害怕你就走,不要在这儿扰乱人心!”他指着门口,“以后别说你是我宗家的弟子!” 弟子垂下头,倒不再说什么。 至这队人走远,顾西月才疑道:“师姐,看他们的架势,难道是水月宫来找宗家的麻烦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3 清平颔首,“只是……” 顾西月知她心中所想,就接了下去,“只是他们为什么来呢?水月宫避世已有数十年。假如他们无意前朝秘宝,那就更没有出山的理由了。” 她略一停顿,“来找宗家麻烦的,真是水月宫吗?还是……那群黑衣人?” 宗沉水去雪山之事估计鲜有人知,如若黑衣人不知春波绿已经到了她们手中,按照黑衣人一贯的行事风格,假借魔宫之手滋事也属寻常。 顾西月颇为感慨,“魔宫真的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清平忽然抬起手指,放在了她的唇上。 嘴唇之上的触感似玉一样温凉,顾西月还来不及遐想什么,又听这人低声道:“有人要逃。” 三个背着包裹的年轻人走到墙边,看了看四下无人后,围在墙角取出绳索,似乎想攀墙而出。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是宗家外族弟子。 “大哥,我们真要走吗?” 蓝衫青年小声道:“当然了,你看这几天莫名其妙死了多少人?家主又迟迟不肯出面,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莫名其妙也丧了命!” 另一人仍在踟蹰,“只是走了之后,就再回不来了……万一流传出去,也会沦为江湖笑柄。” “你蠢啊!笑柄什么的是那些大侠的事情,我们几个无名之辈,贪生怕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大家都是这样的,谁会笑?而且,你还想回来?你觉得宗家真避得过这次?” 蓝衫青年也不再啰嗦,沿着绳子往外爬出,另外二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他行动。 宗家到底至何种地步?竟然连门中弟子也不愿在呆下去了吗? 未过一息,几声惨叫从门外传来。 火光游动,巡逻弟子听到动静往这边涌来,可他们挤在一团,惨白着脸看着紧合的大门,无人敢开门打探情况。 三个圆圆的物件从上抛下,在地上滚了几圈。 用火把一照,才发现那竟是三颗人头。 “私逃者,死!” 黑影一掠而过,阴阳难辨的声音从外传来。 清平二人对视一眼,趁着众人不备,跃上屋檐逐那黑影而去。 那人轻功极好,像只夜蝠,在黑暗里飞快滑过。 清平她们只追到城外一方树林里就没了他的踪影。 树影幢幢,甚是可怖。 顾西月有些紧张地抓紧秋水,“师姐,我们还追吗?” 清平摇摇头。 她们的轻功并不及那神秘人。 也许如果江不经在这儿,也不一定能追的上他。 看来偌大江湖,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们正想转身之际,头顶突然袭来一阵凉风。 二人折腰躲过,发现那神秘人并没有走远,反而一直倒吊在树上,朝她们嘿嘿的笑。 这人长得甚是丑陋,鼠目猪鼻,五官几乎拧在了一处。 “小娃儿,你们不是宗府的人?”他嘿嘿笑着,“宗家居然请了两个这么年轻的娃娃做帮手?” 顾西月拔出秋水,“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秘人眼睛黏在流光宝剑上,笑道:“好剑!好剑!血娘子一定会喜欢!” 说罢,他五指握成铁钩,森森怪笑着扑了过来。 清平手中剑光如电,往他胸腹处刺去。怪人只得撤回夺剑的手,跟清平缠斗起来。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4 顾西月亦提着剑迎了上去。 二人配合无间,远远只能望见两道灿灿银光。 不知不觉间,百招已过。 怪人大笑:“畅快!当真畅快!没想到江湖还有你们这样的俊才!可惜了,做了宗家的狗。” 顾西月手上招式不停,嘴里也不让他快活,“怪老头,你平生照过镜子吗?你长得这般模样,是不是打架的时候无需动手,只要往那一站,就会吓得人弃剑逃跑,或者捂眼不愿再看,不战而屈人之兵呐?“ “小妮子嘴利!我喜欢、我喜欢!”怪人口中虽这么说,手里却突然洒出一把青色粉末。 趁着她们躲让之际,他利爪如钩,往顾西月白嫩的脸上抓去。 清平心中一紧,剑如游蛇疾走。 可那怪人忽然面露疑色,“咦”了一声,就算剑尖刺入肩头也不闪躲,只定定看着顾西月的颈上,又抬起眼来,再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脸。 “你看什么?”顾西月长剑一抖,也朝他刺去。 怪人身形有如鬼魅,霎时飘出数步之外,桀桀笑了几声,“有趣、有趣。” 说罢,也不再与她们缠斗,转身蹿走。 清平没有追过去,而是折回宗家。 宗家大厅灯火通明,数人或站或坐,似乎是在议事。 她们悄无声息地躲在屋檐之后,清平身子如壁虎般黏在墙上,一手抓着檐,一手搂住顾西月的腰。 “水月宫未免也太猖狂了!”络腮胡壮汉猛地一拍桌,“依我看,直接聚齐弟子,同他们痛痛快快地拼一场!” 坐在左侧的儒衫文士不屑一笑,“拼一场?你能找得到他们?半个月过去了,我们没一次抓到了他们,自己人倒是折掉了不少。” 壮汉眼如铜铃,瞪着文士,喝道:“你一个门客也敢在我面前说话?” “宗莽!”堂首的老人略带警示地看了他一眼,壮汉不甘地低下了头。 老人放下手中茶盏,问那文士:“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文士沉吟片刻,道:“如今水月宫多是乘我们落单时杀人,不如先选一大堂,大家聚在一起,不让他们有机可乘。” 话还没说完,那壮汉囔囔起来,“这怎么行?这不是向他们露怯吗?” 文士不理会他,“这是一。第二,如今我们无法向其他门派求助。但若按一般脚力来算,白谷主应当已过颍川,再有十日便能来云州。” 宗莽又打断他,“白谷主的医术当世无二,可武功只能跻身二流高手,她来能有什么用?把死人救活不成?” 文士只是笑笑,“她若被困于此,惊鸿剑,必来。” “江盈?”宗莽猛地起身,双目赤红,“江盈杀了沉水长老,夺走春波绿,你还盼着她过来?我看她是早就和魔宫勾搭在一起了!” 文士皱眉,没再说话。 宗沉水死了? 清平心中讶异,抬头看向顾西月,她也是一片茫然之色。 “先生也觉得沉水不是惊鸿剑所杀?”老者缓声问道。 文士语气肯定,“长老与江盈有数面之缘,应能看出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江盈狂浪不羁,世间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昔年春波绿眼也不眨就转手赠人,今日也断没有再为它杀人的道理。” “江盈确实不像魔宫之人,”老者长叹一声,“只是沉水身上伤痕,分明便是无名剑法留下。” “我师姐并不是那样的人。”一个略为怯弱气虚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清平她们将目光移过去,才发现角落里一直坐着个柔柔弱弱的锦衣美人。她双目红肿,一边揩着面上的泪,一边哽咽道:“我相信师姐。” 宗莽冷笑一声,“夫人与江盈青梅之交,心里当然向着她。” 美人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垂头揩泪,不再说话。 老者偏过头,和颜悦色地说道:“夫人,夜已晚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美人点点头,“我去照看相公。”说着,搀着下人退了下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5 “总之,”老者环视一周,肃然道:“现在我们的敌人是魔宫,江盈之事,搁后再议。” 第61章我的师姐啊 清平她们跟着纪芸到了宗汉之的寝房。 纪芸亲手为床榻之上昏迷的男人喂好汤药,随后遣退下人,枯坐在灯前发呆。 灯火韫暖,美人敛眉。 纪芸亦生得十分好看,只是这美又与江不经和白雍寒不同。 江不经之潇洒、白雍寒之出尘,就像夜空中的星子,总会让她们透出光来,在人群中卓然而出,一眼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纪芸却不同。 初见她之时,只会觉她柔弱可怜,就像一点狂风中飘摇的如豆灯火,需得双手捧起,好好呵护,才能让灯火不至于熄灭。 清平与顾西月观察一会情况后,无声无息地推窗而入。 纪芸张大了眼,吓得几近晕厥,待二人再三表露身份后,她才缓过神来。 只是本就素净的脸,越发苍白了几分。 “师姐她为什么不来云州呢?”纪芸担忧地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清平刚想开口,顾西月便接过话去,“幸亏师父她没过来,要是她来了,岂不是直接被你们抓了起来?我们被你们逼得背井离乡,还要背上杀人的罪名?宗沉水他技不如人,死了就死了,干嘛推到我师父身上?” 纪芸被她这一通抢白吓住,眼睛红通通的,嘴唇不住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师妹年幼,口无遮拦,师叔……” 过了好半天,纪芸才总算回魂的模样,一面拿着小帕抹泪,一面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说得……没错,师姐不来……最好。” 清平见她哽咽半天,迟迟说不出一句连续的话,心中略感无奈。 她也发觉自己原来脾性不是很好,除却顾西月,其他人落泪并不会让她心生怜惜。 “师叔,为何他们笃定宗沉水是师父所杀?” 纪芸攥紧小帕,哀声道:“沉水长老身上的伤,是无名剑法留下的,也只有师姐会。” 顾西月插话道:“师叔,你也是无名门下,难道你就不会用剑吗?” 纪芸咬紧唇,双目又现盈盈水光,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自幼体弱……不能习武。” 她脚步沉缓,呼吸凝滞,原也不像习武之人。 顾西月又问:“那为什么江湖上把你和师父并称惊鸿照影?” 她话既说出,忽然想到街头巷口多流传惊鸿剑的轶事,但对这位照影,经常只是一句话略过不提。 若是说,也只说她是江盈师妹,后来嫁给了武林盟主。 纪芸小声说:“我虽不能习武,但是对各家武学也略知一二,年少之时和师姐一同行走江湖,直到遇到了相公。” “师叔,你见过宗沉水的尸首了吗?他身上的伤真是无名剑法留下的?还是他人伪造?” 纪芸点点头,“是。而且……”她别开眼,颇为心虚地说:“我未告诉他们……长老身上的伤,是惊鸿留下的。” “怎么可能?”顾西月连忙道:“惊鸿一直在我们身边。” “我不知道……惊鸿留下的伤口与其他武器不同,”纪芸低声道:“一般的剑只有三尺长,而惊鸿剑长三尺七,而且惊鸿比寻常剑更薄,也越发轻盈,留下的伤口会更细长。” 顾西月不以为然,“那有什么?这不是很好伪制吗?直接打一把这样的剑就成了呀。” “但是无名和惊鸿……只有师姐。” “师叔,我们师门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无名,每一代只会收两名弟子。”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6 纪芸突然催促着她们离开,“现在魔宫来袭,宗家难以自保,你们先离开吧。回去告诉师……不,不要告诉她,只是麻烦你们将消息传开。实不相瞒,我们已发出多封书信请其他各派帮忙,可传信之人的头颅总会在第二天摆在门口,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顾西月笑笑,“师叔觉得我们的头第二天不会摆在门口?” 纪芸慌忙解释:“啊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既是师姐的徒弟,想来功夫是极好的。” 清平见顾西月似再要针锋相对,轻咳一声,对纪芸说:“师叔,我们今晚与那神秘人交过手。” “真的吗?你们怎么样?”纪芸面上关切之意更浓,“有没有受伤?” 清平摇头,“只是那人轻功十分出众,我们不及他。” “轻功?”纪芸思忖片刻,道:“你们遇到的应当是夜蝠了。他是魔宫四大护法之一,轻功当世无二。对了,他长得是不是很像一只蝙蝠?” “是呀,丑死了!还喜欢倒掉在树上吓唬人!” 纪芸勾了勾唇。 “夜蝠以蝠为同伴,习性也效仿蝙蝠。”她松了口气,露出一副后怕之色,“幸亏你们遇到的是他,他虽性情古怪,但并不爱滥杀无辜,算是四护法里较好的一个了。” 清平略为惊讶,水月宫避世数十年,纪芸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内情? 纪芸似乎是看出她心中疑惑,解释道:“我虽不能习武,但对江湖之事十分感兴趣。未出阁之前,师姐曾与相公去过几趟青羽山。魔宫之事,便是他们告诉我的。” 她顿了顿,看了眼床榻昏迷不醒的男人,双目微红,“要是早知道会引来魔宫报复,当年我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们。那些乞儿,说到底又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呢?前朝秘宝、燃灯之体,那些门派一个个安安静静的不出声,偏偏他们两个像傻子一样,非要去找水月宫的麻烦……” 她说到这里,又哀哀地掩面抽泣起来。 “我只想好好过日子而已,我又不是什么大侠,师父离世后,和我亲近的只有他们两个,可他们偏偏要去送死……” 女人的啜泣声哀哀怨怨,如丝线一般绵绵不绝。 清平与顾西月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哎师叔,你别哭了。”顾西月叹了口气,学着清平平日哄自己的模样,上前拍着她的背,说道:“师父这么、这么疼你,要是现在在这儿,肯定会心中难过。” 纪芸抹了把泪,哽咽道:“不,师姐她最爱把我弄哭,我哭得越厉害,她越高兴。” 这是在很符合江不经的性子。 顾西月嘴里的话被噎住,对着面前的女人忽然生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师父她那个人就是这样,看上去人模人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好,其实总没个正形。” 狗的不得了。 纪芸又怯怯地说:“不要这样说我师姐,她人很好的……” 顾西月耸耸肩。 行吧。 她看了看清平,忽然笑开了,“我师姐也很好,”略顿片刻后,她补充道:“你师姐没我师姐好。” 第62章我的师姐啊 清平:“……” 顾西月又笑着说:“我师姐才不会把我弄哭,她最疼我。” 门外突然响起了尖利的声音。 那声音非男非女,一时尖利,一时雄浑,震得人耳嗡嗡作响。 “水月宫夜蝠明日午时请战河中大侠。” “水月宫血娘子明日午时请战河中大侠。” “水月宫销金袖明日午时请战河中大侠。” “水月宫噬魂明日午时请战河中大侠。”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7 声音裹挟浑厚内力,清平她们听了尚觉不好受。 纪芸早在第一声响起之时便晕了过去,清平忙将她接住,扶到榻上。 顾西月撇撇嘴,“这就是让师父那么伤心的女人?看上去也没什么好的嘛。”她坐至桌上,手抱着剑,脚在空中晃动,“不过是会流几滴泪,我还是觉得谷主比较好。” “喜欢之事哪里能这么比较呢?”清平走近,替她理理打斗时乱了的鬓发。 喜欢之事,本就……半点由不得人。 与江不经比起来,她与顾西月一见倾心,再无动摇,当真幸运。 “夫人,你还好吗?” 侍女扣门问道,许久未见回应,推门而入后发现纪芸好好躺在榻上。 只是窗扉却没有关上,一阵凉风拂来,吹得灯火摇曳,烛光烁烁。 次日午时,宗府之内数名长老严阵以待。 四人从空中飘然而至。 红衣负剑的女子面若桃李,冷眼扫了圈场中众人后,问:“河中大侠何在?” 宗莽骂道:“呸!魔宫的妖婆子也配和我们家主打斗!” 女子只是极轻的勾了下唇。 另三人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宗莽。 “我叫血娘子。”女子道。 宗莽为他们气势所逼,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面上仍是凶神恶煞,“谁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知道的,连仇人的名字都不知,岂不是太可怜?” 一道红影闪过,众人只觉眼睛一花,接着便听声惨叫,宗莽满身是血,四肢被削断,倒在地上哀嚎。 血娘子只是取出一方白帕,极为小心地揩去剑上鲜血。 她望着剑的眼神极为深情,声音亦是温柔缱绻,“杀仙,我一时动怒,让你沾了这种腌臜的血,唉。我给你擦干净,你莫气了。” 紫衫粉腮男子掩面而笑,柳眉一挑,便是一派风流,“血娘子,你总是这般冲动,一点都不算个称职的情人,小心你的杀仙抛了你再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剑客去。” 他说得毫无道理。 杀仙既为一把剑,要一个温柔体贴的情人有何用?又如何再找一个剑客? 偏偏血娘子听了这话后,点头叹息道:“你说得对,我真不称职。”说着,轻轻摩挲着宝剑,“幸亏我的杀仙千好万好,不曾嫌弃我。” “不过……”她的眼神转厉,“若它敢去找其他人,那是万万不能的,它看上谁,我便要去断了那人拿剑的手。” 紫衫男子轻笑着说:“天下好的剑客千千万,你这样粗鲁,我要是杀仙,我就不要你。”他眼珠子转了转,“听蝠老三说,宗家请了两个年轻出色的剑客?” 血娘子冷声道:“在何处?” 宗家弟子匆匆将宗莽抬下,场内一片混乱。 血娘子长剑一抖,又问:“在何处?” 众弟子战战兢兢,无人敢答。 略年长的那位长老轻咳一声,“我们从未请什么年轻剑客,你们若要战,先过我这一关。” 血娘子只瞥他一眼,就别过了头,“你不配。” 那长老冷哼一声,“我宗盛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没遇到说我不配的人。” 紫衫男人跳上场,朝他抛了个媚眼,“盛郎真是老当益壮,风华无双,令奴倾慕不已。” 夜蝠大笑:“销金袖,你怎么又发骚啦?” 而另一黑衣男子只是静静站在暗处,不发一言,如同哑巴般。 宗盛喝道:“妖人!”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8 销金袖笑容愈盛,“盛郎说奴是妖人,奴便是妖人。” 宗盛大怒,挥掌上前。 销金袖不闪不避,伸手与他对拼内力。 对手的那一瞬间,掌风骤起,二人身形皆是一滞。 宗盛脸上露出自得的笑。 面前的男人虽然内力不差,但终究太过年轻,比起他来还是太浅。 若他不肯撤掌,这人便会被耗尽内力而亡。 但他并未得意太久,忽觉虚府一空,内力凝滞。 销金袖抓住机会,狠狠一掌拍在他胸口,将他拍飞,滚出十余步之外。 “你、你……”宗盛口中乌血喷涌而出,“你居然用毒!” 销金袖舔去嘴角鲜血,笑道:“那又怎样?我本来便是卑鄙无耻的魔教妖人,不用毒才不寻常吧。” 宗汉之昏迷不醒,宗盛便是宗家武功最高之人。 如今众人见他倒地不起,皆是怆然绝望,心想难道宗家百年世家,就要受这灭族之祸了吗? 正此时,墙外响起两道清亮的声音。 “惊鸿剑之徒谢清平,请战水月宫。” “丑蝙蝠,你想灭宗家,可没这么容易!” 两个少女跃墙而入,执剑立在场中。 纵是生死之际,诸人见她们时仍是心中一荡,不由心驰神遥。 眉目如画,衣带临风。 二人只需静静立在那儿,周遭便不再是剑拔弩张,鲜血横流,而化作瑶台仙池,烟云盛景。 血娘子看了过来,“原来是你们。” 她马上便将注意力移到秋水长天之上,赞道:“好剑!” 销金袖甩甩手,扭着水蛇腰又走了回去,“哎呀哎呀,不和女孩子打架,两位姑娘生得这般好,我可不忍心辣手摧花呀。” 血娘子拔出杀仙,挽了个剑花,“来罢,让我看看你们配不配得上好剑。” 夜蝠怪笑一声,也飞入场内,“这样打没什么意思,血娘子,我们一起吧。” “这样岂不会让人说我们以大欺小?” “我们本是魔教,以大欺小难道不是寻常?” 血娘子点头,“正是。” 顾西月叹了口气,“你们要打就打,这么唧唧歪歪,天都要暗了。” 血娘子看着她,目光移至她脖间胎记上,略为兴奋地舔了舔唇,“那便战罢。” 第63章我的师姐啊 剑影纷飞。 场上四人身形缥缈,飘若惊鸿,矫若游龙。 根基浅薄的弟子不曾看清他们的身形,只有销金袖时不时抚掌笑道:“好剑法!” “红娘子,你的杀仙马上就要看上别人了。你看这两个姑娘,既比你年轻貌美,剑术又比你高超,哎哎,你半点都比不上人家呀。” 红娘子用剑挡住长天,斥道:“你给我闭嘴!”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59 销金袖又笑:“哎呀,人家要刺你的眼睛啦。” 长天银光烁烁,快得几乎看不到影。 好似漫天霜雪泼来。 红娘子以剑回挡,匆促挑开这一剑,耳畔忽然响起昆山玉碎之声。 顾西月趁着红娘子收剑之时,秋水疾出如电,直直刺向她的双目。 这一剑后发先至,霎时已至眼前。 月华清冷,普照四方。 霜雪无情,铺天盖地。 长天绵密如雨,封锁所有退路,秋水快若闪电,一招便是绝杀。 避无可避! 一道黑影掠来,拖住长天片刻。 红娘子趁机疾退数步,躲开这一式绝杀。 她低头望着不住颤动的杀仙,不禁叹道:“好剑!” 清平与顾西月在瞬息之间变招。 秋水缠住夜蝠,长天直指血娘子。 她们武功本不在这二人之上。 但胜在心意相通,配合无间,一招一式皆是心有灵犀。 剑影挥洒出一片浩渺云烟。 眨眼便变换出三式绝杀。 红娘子与夜蝠左支右绌,仓促躲过。 但他们面上喜色更浓,腾转闪避之间,连声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惊鸿剑的弟子!” 销金袖朗声道:“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昔日无名老人从太白剑仙诗词中领悟出这一式剑招,当真是精妙无比,未曾想百年之后,还有人能再现剑仙风华。” 天空中骄阳更盛,日光照耀之下,剑尖迸出一线银光。 灿灿夺目,与日争辉。 纪芸痴痴望着二人缥缈的身影,低声道:“无名剑法本该双人合练,我少时最大心愿,便是能和师姐一同用出这套剑法。” 儒衫文士亦赞叹:“若单打独斗,她们并非红娘子对手。但是双剑合璧,可谓无双。” 合则无双。q.u.n霸而死物而琳琳就 银光从剑尖扩散至剑刃,白茫茫一片冷光扑来。 清平刷刷三剑刺向红娘子的膝、腕、腹,角度刁钻,红娘子折下腰,似灵蛇一般躲过这一击。 销金袖忽然唤道:“小心!” 广袖当风,少女眼眸如玉石浅淡,映着漫天的剑光,比霜雪更为清寒。 冰冷、无情,一击必杀。 夜蝠回过头来,对上的便是这样一双眼。 还有充盈天地之间,无处可躲的冰凉剑光。 红娘子忙撤剑相护,可是太晚。 方才那一剑,状若无意一刺,但其实是精心计算过的绝杀。 让或不让,都有一人必要血溅当场。 电光火石间,红娘子提着杀仙向顾西月刺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0 这是壮士断腕的一招,也是于她而言,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清平若撤剑回护,可解夜蝠之困;顾西月若转为防守,亦能让夜蝠抓住片刻的间隙逃出来。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 顾西月不闪不避,依旧执剑封锁夜蝠的退路,对着迎面而来的杀仙不退一步。 她与清平不同。 清平喜欢在不断试探之后,抓住一瞬即逝的机会,绝杀一击。 可顾西月却懒得计算那么多。 她只想痛痛快快地打,一抬手一挥剑皆是顺从本心。 杀仙裹挟剑气疾刺而来,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眼前白光夺目。 但她仍是只攻不守。 “血娘子!”销金袖的声音中好似带上了几分慌乱。 剑尖将要刺伤少女雪白的脖颈,血娘子望见那鲜红胎记,瞳孔紧缩,可剑已至此,若想撤回却是太晚。 正当杀仙要刺穿少女脖颈的那一霎那,长天早一刻刺穿了夜蝠肩胛,余势不减,与杀仙剑刃相撞。 剑尖偏开寸余。 顾西月轻声一笑,秋水回转,直直刺入血娘子腹间。 双剑合璧,胜负已定。 满堂喝彩,众人劫后余生,难抑激动之情,不禁起身大喊:“好!” 血娘子捂住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挽剑而立的两个少女。 她曾以为,于剑客而言,最值得信任的便是手中的长剑。 但现在看来不是如此。 心有灵犀的默契、敢以性命相托的信任,让原本只是八分的剑招增进到了十分,也让她看到了剑术的另一种可能。 只是这种可能,她今生也无法触及。 “天上闻名,人间无双。”红娘子低笑一声,“我们认输。” 销金袖扶住她,大声道:“不曾想当今武林依旧卧虎藏龙,宗家,你们算是逃过一劫了。”他话锋一转,眼梢含春,凤目一提,又添了几分秾丽的煞气。 “只是空为武林之首,一生都要躲在惊鸿剑的护佑之下,真是可笑、可笑!” “二位,”销金袖说罢,朝她们眨眨眼睛,“不久之后,我们再会。” 四人身形如雁,飘然而去。 纪芸匆匆走近,“清平、西月,你们没事吧。” 顾西月笑着摇头,“没事,水月宫四大护法武功也不过如此嘛。” 此话既出,便有几位长老脸色愈发难看。 宗家之难能解除当然是好事,但偏偏退敌的是两个这么年轻的少女,而且她们竟还是江盈的徒弟。 这就像是在宗家百年武林世家的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又踹了一脚。 灰头土脸,从此沦为江湖笑柄……这于他们这些最重声名的人而言,无疑比死更可怕。 儒衫文士笑着走近,拱手拜会道:“在下宗府门客,名聂彦,仰慕惊鸿剑久矣。今日承蒙二位姑娘挺身相救,聂某不胜感谢。” 清平亦回礼,告知他此行目的。 聂彦桃花眼微微一挑,十分儒雅风流:“在下明白,不知二位姑娘名姓?” “谢清平,这是我师妹,顾西月。”清平侧过头,发觉顾西月正愣愣盯着眼前男子,不由担心道:“月?” 顾西月如梦初醒,垂下头,“我没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1 清平见她有些魂不守舍,心下担忧,便无意与那些江湖侠士周旋,拉着她匆匆往聂彦安排好的客房行去。 没走几步,便听身后有人冷哼:“狂妄无人。” 清平微微皱眉,偏头见顾西月仍是一脸恍惚,似乎没有听到,才松了口气。 她并不在意他人评价,但却怕这人听见后,会心中不愉。 待行至客房,关好门扉,她将身后包裹放在桌上,问:“月,你怎么了?” 顾西月咬唇,“那个人……我一看见他,就好像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我的父亲。” 少女眉目低垂,寥落中又带点悲伤。 清平忍不住环住她,低声道:“你的父亲……” 她自己不曾有过亲人,便不知如何劝慰,但忆起顾西月幼时家教甚好,便能猜到她应是父母捧在手心的至宝。 她该长于富裕人家,在宠爱呵护之中慢慢长大。 而不是跟着自己和师父在雪山受苦。 顾西月靠在清平怀中,手里玩弄着她垂下的乌发,“算了,父亲他本无亲族,想来是不可能的。待这些事情结束,师姐就陪我去查当年我家……那些流寇好吗?” “自然。” “其实大概是海底捞针吧,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 她的双眼猛地张大,身子簌簌发抖,指缝之间点点鲜血漏出。 “月、月!”清平慌忙呼唤。 顾西月却置若罔闻,面白如纸,浑身上下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鬓发被冷汗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侧。 清平只得将她抱住,轻声抚慰,许久之后,这人才像回过魂来,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 一双桃花眼没什么神采,看起来像要哭了一样。 “师姐,我好像想起什么了。” “你先别急。”清平为她上好药,牵着她走至床沿坐下,柔声道:“月,到底怎么了?” 顾西月一头扎在她的怀里,死死抱住她,隔了许久才哽咽道:“我不是忘了,师父跟我说那群人是流寇,可我刚刚才想到,那群人的功夫……不像是流寇,像江湖人……” 清平心中亦是吃惊。 怀中人抬起头来,苍白的小脸委屈巴巴,“师父为什么要骗我?她知道内情的对不对?” “月,你怀疑师父?” 顾西月摇头,“可是她为什么要骗我?” 清平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师父赶来之时,是不是那群人已经走了?她只瞧见一地尸首,自然会往流寇那方面想。月,不管怎么样,师父总归是会为你我好的。无论何时,你要信她。” “我信她,我当然信她……”顾西月颤声道:“我在这世上,便只有师父和师姐了,就算是你们骗我,我也会闭上眼睛让自己相信。” 她靠坐在床角,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可是七年前那群人究竟是谁呢?我家明明只是普通人家,他们为什么……” 宗府长老商议之后,预备第二日启辰前往云州。 宗汉之受伤的消息并未泄露出去,他们也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忌惮水月宫再来报复,于是改头换面,以商贾的装扮出行。 是夜,清平与顾西月宿于宗府。 她好不容易才哄得师妹睡熟,自己却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床帐,目光游离。 七年前师父下山到底遇到了什么? 她当真不知内情吗?还是为了保护月,而不愿开口呢? 她有点想念雪山隐居的日子了。 这样的夜晚,睡在床上,仰头便能看见破窗里漏出的星光。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2 不似这里,锦绣满堂,深宅大院,但是夜深了,只有一片浓重黏稠的黑暗。 忽而窗户被人小心地推开了。 清平心中一紧,连忙闭目装睡,眼睛却微微张开一条细缝,打量外面情况。 推窗而入的是一个黑衣人,他瞥了眼床上后,就笔直走到桌前,拿起了那个长方条形的布包裹。 他提起布包裹便想离开,又觉手上重量有异,打开一看,那里头不是什么精美绝伦的碧玉剑鞘,而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 这时,剑风呼啸。 床上之人不知何时起床,抓住长□□他刺来。 黑衣人丢下木剑,慌忙从开着的窗间跳出。 清平提着长天亦紧追不舍。 夜黑风高,无星无月。 黑衣人身形犹若鬼魅,竟像是不输夜蝠,在檐间几个跳跃便没了踪影。 清平追了几步后,牵挂屋中人的安危,便没再继续追下去。 她走至房内,闭好窗扉,又拾起地上木剑,用包裹布包好。 这里面,早就不是春波绿了。 “师姐何时将其换成了木剑?”床上之人忽然问道。 清平走至床边,“吵到你了?” 黑暗之中,她看不清顾西月面容,想了想便答道:“这东西太过棘手,那天我顺手把它藏在了那座小庙之中。” 顾西月笑出声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师姐就不怕路人捡走吗?” “若是捡走,岂不更好?” 顾西月突然凑过来,搂住了她的腰,“师姐,对不起……” 清平回抱住她,“怎么?” 少女的声音略带嘶哑疲倦,“我方才……以为你和师父是故意瞒着我。我不该这么想,可是我心里很乱……” 清平摸摸她的头,“别想了,师姐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第64章我的师姐啊 这几天顾西月总有些魂不守舍,问起缘由时,她却不说。 清平虽然不安,但想着回到颍川和师父相聚后,把什么都说清楚,一切便会好起来。 走了两天之后,便到一处小城休整。 如今他们浩浩汤汤近百来个人,还有一个重伤昏迷的伤患,自然不能如清平她们来时一般日夜兼程。 宗家包下了城中最大一家客栈,清平二人住在二楼上房。 东西刚放好,便听有人在门外唤她们用晚饭。 “月,走吧?” 顾西月却摇头,坐在床上,垂着头低声道:“师姐,我有些累,想歇一会。” 清平走过来,半蹲下身子,对上她有些黯然的眼睛,“月,你有什么事同我说一下,好不好?” 顾西月勾起唇,勉强笑道:“师姐……你说什么呢?”长睫颤了颤,她慢慢俯下身,蹭了蹭清平的脸,“有什么事,我会和师姐说的,只是现在我有点饿了,师姐能不能去帮我拿点饭菜过来?” “好。”清平揉揉她的脑袋,转身往门外走去,出之时仍不放心,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顾西月双眉弯弯,嘴角笑涡若隐若现。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3 清平叹了口气,合上了门。 门轻轻关上,亮光被阻挡,室内顿时变得晦暗起来。 顾西月却没有点灯。 她只是靠坐在床上,想起清平方才离去的背影。 师姐一直是站在光明里的。 就算是在黑夜中,她也能发出光来,将周围照亮。 跟清平在一起久了,她便忘了,这世上还有黑暗这种东西。 顾西月死死攥住手心,但是只感觉到了肉肉的触感。她张开手,望着被剪的短短的指甲,才想起那天晚上她把手弄伤后,师姐便半是强迫半是哄骗的给她把指甲剪成了这么一点点长。 短短的,肉乎乎的。 敲门之声响起,顾西月快步走过去,“师姐,你……” 面上笑意瞬时退下,门外的男人半拢着袖,与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考虑好了吗?我的……侄女。” 顾西月侧过身,放他进来,“有什么话快说,我师姐马上要回来了。” 聂彦叹了口气,“小月,你这样说我真是难过。你父母过世后,我找了你足足七年,甚至为你潜入宗家,可我们叔侄方认,你便要这样对我。” 一室静默。 聂彦看了她一眼,又道:“七年浑浑噩噩,认贼作父,倒让你忘了自己生身父母是如何无辜惨死的了。” 顾西月闭上了眼。 前几日聂彦偷偷找机会与她相认,原来他竟是水月宫宫主聂凌云,而自己的父亲是他的兄长,聂凌霄。 十八年前,有人借水月宫之名掳掠孩童,聂凌霄便暗入江湖查探此事。打马路过江南,倚在白墙垂柳下,听得墙内佳人笑。 他与顾家小姐一见钟情,从此隐姓埋名入赘她家。九年之后,江湖又传言魔宫出世,惊鸿剑带人去青羽山转了一圈无果后,不知怎么得到消息,去秀城杀了她的父亲,灭了她的全家。 顾西月自然是不信的。 但是聂彦说的许多细节都与她儿时记忆相符,而且细想之下,当年之事有诸多疑点。 从尸首伤痕之上便能看出作恶的到底是普通流寇还是江湖人,江不经不会不知道。幼时的记忆鲜血淋漓而又模糊,她忘了许多,却记得一件事—— 母亲的鲜血尚未干涸,在地上蜿蜒流淌,负剑而来的女人推门而入,弯腰想替尸首合眼,却发现了躲在桌下的她。 以前不懂,现在想来,江不经来得未免太快了…… 顾西月睁开眼,冷声道:“若你再敢污蔑我师父,休怪我同你不客气。” 聂彦只是笑笑,低头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小酌一口后,说道:“你这样子,倒同你父亲有几分相像,眼里只盯着那几个在乎的人。小月,你三岁的时候,我去秀城看过你。” “那时候你很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跟个糯米团子一样,趴在你爹怀里喊我叔叔。我还给了你一柄小剑,你爹看了却不高兴,他说你以后是要读书习字,觅得如意郎君,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他说,他拿剑就够了,你们母女两,不必碰那种东西。” 顾西月的身子颤了下,倚在墙边才稳住身形,“我不记得……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个普通人。” 他有时会出去谈生意,一去便是几月,但每次回来总会给她带许许多多的零嘴玩具;他会把她抱起,高高抛在空中,然后又接住,用满脸是刺胡茬子不住扎她的脸。 聂彦略为讽刺地勾起唇,“小月,我们虽为魔宫,但避世数十年,又做过什么坏事?江湖上流传的那些,多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假借水月宫的名字行事。一念百恶生,正邪从来都不分明。说到底,你的父亲、我的兄长一直在山中习武,听闻有人借水月宫之名作恶后才下山调查……这九年来,他从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又何罪之有,甚至牵连全家以致灭门呢?” “灭门之事,我会自己查清,我不信你说的话,师父她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聂彦手中摩挲着瓷杯,低声问:“若她当真做了,你又要如何呢?” “她不会的,没有这种可能。”顾西月斩钉截铁地答道,“若你只想重复一遍这个,那便请回吧,我师姐马上就要回来了。” “你师姐?”聂彦的眼睛亮了亮,微微笑道:“很不错的一个孩子。本来我们想在宗家布局,诱来江盈和其他各派,一并剿杀,为你父母报仇,可没想到被你们两个给破了。无名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血娘子都对你们夸赞不绝。” “我师姐自然是最好的。”顾西月顿了顿,又道:“父母的仇我会自己报,你想做什么我不关心,但是若你或者你的属下要伤害我师父师姐,我不会留情。” 聂彦点头,“见到你的时候,我便想让你亲自报仇。”他的语气笃定而从容,“小月,我会等到你主动同我回水月宫的时候,而且我相信,那天不会晚了。” “这个江湖令人厌恶,你不会喜欢,不是吗?” 待聂彦离去,顾西月才松一口气,颓然地倒在床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4 大大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头顶,一滴璀璨从眼角划过,渗入床被中,留下一抹深痕。 “师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是个贪心的人。 她只想抓住手里的幸福,就算师父和师姐有事欺骗,她也会闭着眼睛让自己信下去。 可她与魔宫这样的关系,当真不会连累师父师姐吗? 等了许久还不见清平回来,顾西月心中疑惑,又担心聂彦言而无信,整理下仪容后匆匆下了楼。 她站在楼梯转角处,望见清平立在大堂之中,一身素淡白衣,压过满室鲜妍。 清平在等店家新做糕点,忽而似有所感,稍稍抬头,见木梯空荡,不觉微微蹙眉。 “谢女侠,”宗盛看了她一眼,问:“你和你师妹是江盈之徒,想必也会无名剑法吧。” 清平点头。 她觉得有些奇怪,那日宗府所有人都看见她和月同使无名,为何再问。 宗盛目光虚虚飘着,“那我可以问一下,沉水为何死于无名剑法之下?身上春波绿又因何不翼而飞。对了,听山下小镇之人说,你师妹曾与沉水比试过一次?” 清平转过身,冷冷看着他,“什么意思?” “不过问问而已,女侠何必大动干戈?”他话音未落,银蛇掠过,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忽而抵上了他的脖颈。 宗家弟子都站了起来,拔出兵器,喝道:“你做什么!” 纪芸吓得又红了眼,捏着小帕劝道:“清平,你先放下手中的剑……” 剑拔弩张。 “宗沉水之死,和我们无关。”清平的剑往上一挑,吓得那群弟子又大喊大叫。 宗盛倒是不慌不忙,“你把剑驾到我脖子上,就为了说这个?” 清平凝视他半晌,终将长天收回鞘中。 “怀疑我,可以;怀疑我师父和师妹,不行。” 她扫了眼堂中弟子,最后凝结如冰的目光落在了宗盛身上,“知道了吗?” 宗盛冷哼一声,避开她的眼神。 “清平,不要这样。”纪芸又哀声喊道。 正好这时新出炉的点心送来,清平选了几道菜和一个热腾腾的点心,并一碗清粥,一齐端了起来。 “师叔,我去给月送点吃食。” 纪芸点点头,美目溢满担忧。 悄悄推开门,银烛高烧,顾西月坐在灯下,低垂粉颈,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平将托盘置于桌上,慢慢走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师姐,在山上的时候,我天天听着话本,曾经很向往这个江湖,可下山后才发现它并不值得向往。” 清平立在她身后,静静听她说着。 “你看这江湖,满眼污浊,哪里才是净土?不过是一群可笑的江湖豪侠,在戏台上说些令人作呕的话……我一点都不喜欢。” 灯火轻轻晃动,映得墙上二人影子也飘摇不定。 顾西月覆住了清平的手,低声道:“幸亏有你……师姐,你是我的光。” 第65章我的师姐啊 一行人等又启程出发,过了几日后,正行至云州郊外。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5 绿树成荫,黄泥道上车马稀疏。 忽闻马蹄踏踏之声,迎面驰来十来个江湖人。 他们身着青灰短衫,头戴纶巾,腰间悬着一个乌黑盒子。 众人不知其来历,都不禁攥紧手中的剑。 那行人策马问道:“借问一下,惊鸿剑二位高徒是在这里么?” 清平与顾西月对视一眼,驱马向前,问:“正是,敢问有何事?” 为首的中年人忙翻身下马,先是向她们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而后嘱咐身后之人从马背上取出数个檀木匣子,分列着呈上来。 “在下霹雳堂包江南,听闻今日正是惊鸿剑高徒顾女侠生辰,特意奉上小礼以表心意。” 说罢将木匣打开,里面不仅有金银珠宝,玉钏发簪,还有果脯点心,人参鹿茸,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 众人皆是吃惊。 霹雳堂在云州颇有势力,不过他们行事一向随心所欲,不为正道驱使,因此被冠上歪门邪道之名。 如今这歪门邪道却眼巴巴地凑了上来,却不动刀枪,只为送礼? 顾西月蹙眉,“今天是我生辰?” 她想了半天,又笑道:“好像是的,我都已经忘了,你怎么知道?” 包江南却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忽然有人大叫:“包老头你这满肚子黑水的老混蛋!什么东西都给你送了,我送些什么?” 黑衣冷面的女人一手捧着玉匣,一手挽着拂尘,踏树飞来。 包江南唇扬得更高,说道:“怪老尼,珠宝、首饰、美食、药材,我这儿都是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吗?” 怪老尼睨了他一眼,“幸亏我早有准备,我今日为顾少侠准备的是一味毒。” 包江南朗声大笑,“毒、毒有什么好稀奇的?” 怪老尼只冷哼一声,“狗眼不识货,我这味毒可非同一般。”说罢她朝清平二人先行一个礼,然后指着玉盒,颇为骄傲地说:“我这味毒名为春寒,是昔日百花谷主用情花所制,无色无味,天下只此一枚。世间万毒皆有解药,唯有此毒无解。” 包江南又道:“人家过生辰,你送人毒作甚么?” 怪老尼轻笑一声,“世间女子,最怕遇到负心的儿郎。我的这毒,正是给那些负心人准备。” 顾西月悄悄拉了拉清平的袖子,小声道:“看见没?要是以后你敢看上别人,我就、就把春寒下给那个人!” 清平本有些歉疚,听闻此语不禁哑然失笑,“那人多无辜,你还是下给我吧。” “我怎么舍得?”顾西月自觉失言,两颊绯红,又羞又愤地瞪了她一眼。 待那怪老尼和包江南走远,又有许多江湖中的奇人前来送礼。 这些人多是不拘侠名,离经叛道之辈,虽恶名不显,但仍被人以魔教妖人相称。 而天下魔教异人,以水月宫马首是瞻。 宗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在一拨人离去后,停下车马,问:“二位能否给一个解释?” 顾西月奇道:“解释?你要什么解释?我过生日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一把年纪,还眼馋人家送我的东西不成?” 一名宗家弟子忙喝道:“你怎么和长老说话?你若不是暗里同魔教有什么勾当,他们为何给你送礼?再有那日你们两个退敌,难不成是早已谋划好的?” 又有几人附和道:“是了,看你们这样年轻,连执法长老都败在魔宫护法手下,你们怎么可能敌过?” “看来是真有勾当,是不是他们把白谷主扣留住,在云州布好了埋伏,等着我们进去?” 顾西月又气又恼,脸涨得通红,冷笑道:“好,你们这转眼不认账的本领真是厉害得很,没想到武林正道就是这么一副德行!”她见几人执着剑往这边靠来,也拔出了手中秋水,“想看看我们打不打得过水月宫护法,来试试呀!” 此话一出,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弟子倒没再动作。 宗盛捋了把胡须,缓声道:“何必如此动怒?你们虽同魔教勾结,但年纪尚小,若是早些回头,也不是什么事。” “好好好,”顾西月气极反笑,“这么一顶帽子就扣下来了?你不就是觉得我们打退水月宫让你们宗家难堪吗?若是不服拔剑比试一番就见真章,何必这么唧唧歪歪平白诬陷?”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6 “怎么说话呢你!”十余个弟子腾地起身站起,拔出手中的剑。 清平微微低下头,也按住了长天。 “师姐,”顾西月偏头看向她,笑道:“我真是后悔,救了这群恩将仇报的‘大侠’。” 大侠二字,她咬得极重,带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们同魔宫勾搭一起演戏,就想我们承了你们的恩情吗?”那群弟子叫嚷着。 天色渐暗,刀剑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纪芸坐在马车上,见这一幕,不由呜咽哭了出来,“长老,你若是不喜欢我,待汉之醒来让他休了我罢,何必为难我这几个徒侄?汉之还生死未知等着人救命,你们打起来做什么呢?” 宗盛白了她一眼,“妇道人家!” 吓得纪芸一哆嗦,不敢再说话了。 破空之声有如龙鸣,白虹贯日,一剑惊鸿。 一柄长剑从空中飞来,插在顾西月同宗盛之间,剑刃颤动,嗡嗡作响。 有人大笑:“想动我徒弟,问过我的惊鸿没有?” 宗盛的脸更加难看,而纪芸却是大喜,忙提裙下马,激动地唤道:“师姐。” 顾西月眼眶一红,“臭酒鬼,你怎么才来!我们被欺负了,你知不知道?” 江不经笑吟吟走来,避开纪芸,直直走到顾西月身前,“小徒弟,来让我看看,咦你哭了呀?不会真哭了吧?” 顾西月本不觉如何,但思及这几日种种,再见江不经宛若隔世,想问她昔年之事又不知如何开口,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清平面色更寒,抬手为她拭去泪光。 江不经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她顺手拔起地上惊鸿,望着那些弟子,“你们把我徒弟欺负哭了。” “我才没哭!” 江不经叹了口气,“我捧在手心里的徒弟,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你们居然敢欺负她?很好。” “很好”二字方落,几道银光闪过,须发漫天飞舞,那些人只觉面上一凉,接着脸上的毛都被剃得光溜溜,头像个剥了壳的熟鸡蛋一般,在夜里闪着光。 顾西月见十几个鸡蛋面面相觑的滑稽模样,烦恼一扫而光,忍不住笑出声。 “好了好了,我徒弟笑了,就放过你们这一次。”江不经无视宗盛漆黑的脸,朝清平她们招招手,“徒弟,数日不久,为师甚是想念,走!我们喝酒去!” “师姐……”纪芸咬住唇,眼中水光粼粼。 江不经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暗流涌动,终究化为一笑,稍稍欠身,喊了声:“宗夫人。” “师姐,你为何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唤我的。”纪芸语调凄凉,眉目哀伤,让人见之生怜。 宗盛冷哼一声,“不知廉耻。” 江不经面色变了变,沉默半晌,终是慢慢将惊鸿收回鞘中,低声道:“盈一介草莽,不敢高攀夫人。” 她转过身,瞥见独立树荫里的那道白影,先是愣了愣,然后唇不知不觉翘起,快步走过去,“哎呀卿卿,你怎么过来了呢?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好好休息一下嘛。” 白雍寒没理她,径直走到纪芸身前,上下打量她许久,才缓缓道:“照影剑……闻名不如见面,有礼。” 纪芸被她的气势震慑,嗫嚅着应声回礼。 “哎卿卿,你……”江不经想去拉她,手背上却被狠狠拍了一下。她委屈地看着泛红的手背,又瞟瞟身前两个女人,不敢再说话。 顾西月却乐了,小声问:“师姐,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杀气?” 清平点了点头。 白雍寒终是开口:“宗汉之在哪?” 纪芸连忙把她引至马车之上,江不经本想上去,但瞥见白雍寒如冰般沉凝的脸,又惜命地退了下来,走到清平她们这边。 “徒弟,怎么样?这一路还好吧?” 顾西月白了她一眼,“你说呢?这群人真是烂透了,帮他们打退魔宫,,没有谢谢就算了,他们反而来诬陷我们。”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7 江不经苦笑,“我在云州都听见你们的事了,哎哎,这实在是……早说了让你们不要去,这种事让我来做就好了嘛,为师对付他们,有经验。” “你的经验,便是把人的脑袋削成鸡蛋吗?”顾西月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至一旁,清平本想走近,看见顾西月的眼神后没有再动作。 她愿意等到月主动和她表明心事的那天。 “徒弟,什么事非要到这种黑黢黢的地方说呀?我跟你说,我特别怕黑!” 顾西月却不再笑,反而严肃地望着她,“师父,当年做下那件事的……不是流寇,对不对?” 江不经脸上的笑意也褪了下去,“你怎么知道?” 顾西月直直地看着她,逼问道:“师父为何要骗我?” 第66章我的师姐啊 江不经叹了口气,“师父总不会害你。” 师父总不会害她。 顾西月呼吸微沉,眸光里水色一掠而过,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光。 江不经看得有些恍惚。 她在尸首堆里抱出的女孩,不过经年,便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连一垂眸都闪着摄人心魄的昳丽。 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呀。 “师父侠名赫赫,可有做过憾悔一生之事?” 江不经静默许久,才极轻地点了下头,“平生所憾者众多……于你,也于清平。” 清平静立在车前,身形挺直,像一柄出鞘的冷剑。 剑光清寒,冻彻十里,无人敢近。 纪芸初下马,望了她一会,踟蹰片刻后仍是靠近,柔声道:“清平,可要去车上休息一会?” 清平摇头。 纪芸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又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知廉耻?” 清平眉头轻蹙,“并未……” “其实我知师姐待我是怎样的心思,”纪芸微微垂下头,面上笑容有些苦涩,“可是你说,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与她相依为命这么些年,纵然心中待她并无男女之情,她也是我难以割舍的一部分。她觉得我负了她,宗家人觉得我不忠于相公……可我只是不喜欢女人,我待她如姐,这也错了吗?” 清平没有说话,白雍寒也已下车,站至她身旁,“夫人若是不喜欢盈,何以每次都让她为你出生入死,几番陷入险境?” 纪芸梗住了,不觉攥紧手中小帕。 “当年只为你一句话,盈只剑赴会,荡平九山贼寇,江南十恶。她伤痕累累回到宗府,却听见你和宗汉之云雨正浓。” 纪芸张大了眼,唇不住颤抖,“原来她……” 白雍寒冷笑一声,“而后宗汉之问你与她之事,你假作不知她心绪,只道‘女子那般,真是恶心’,夫人,既然觉得恶心,眼下又装什么姿态呢?” 纪芸脸色又青又白,低垂着眉眼。 正巧这时江不经她们说完走了过来。 “师姐……”纪芸的声音好似要哭出来一般。 江不经笑意一僵,然后又瞥见面如寒霜的白雍寒,小声问:“你们这是怎么啦?” 两人皆不言语。 纪芸眼角泛红,几要啜泣出来。 江不经望向自己徒弟,“清平,这是怎么回事?” 清平方要开口,却被顾西月拉走,“师父,你们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呀,我同我师姐去看看风景。”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8 “黑灯瞎火你们看什么风景!” 江不经的咆哮声在后面响起,顾西月却不理会,只拉着她往一旁走。 “月,你……” 顾西月见她这般欲说还休之态,忍不住莞尔,“师姐,你别担心,我和师父说清楚啦。” 清平放下心来,“那便好。” 小树林中,黑黢无人。 顾西月突然把清平抵在树上,双手撑着树,本想将其揽于怀中,只是她身高不足,这样看来倒像是自己投怀送抱一般。 她沮丧了一小会,又马上言笑晏晏地说道:“师姐,今日是我十七岁生辰了。” 清平抚着她的发,眼神温柔,“十六岁。” “虚岁十七!”她气呼呼地说:“我都已经长大了!只要再等两年、再等两年便能同师姐欢好了。” “……” 顾西月咬住唇,眼角下垂,突然变得可怜巴巴,“师姐从来不知道我生辰,也没有送过我礼物,过年的时候,我说了许多贺词,你连个红包都不给我。” 清平心中愈发歉疚,“……是我错了。” 怀中的那颗小脑袋马上扬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师姐若是想补偿,现在就把自己给了我吧!” 说罢,手就往她衣衫里钻。 清平抓住那只胡闹的手,本想呵斥,却突然发现那只手冰凉,手心湿润,流了许多冷汗。 顾西月一把钻进她怀中,轻声道:“师姐,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语意缠绵,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可清平听得心头却有些难过。 心好像软成了一汪春水,上面一瓣粉白的桃花飘荡。 浮浮沉沉,飘摇不定。 让她又是喜爱,又忍不住怜惜。 “师姐,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救宗汉之呢?不管他,也不管水月宫,我们一起回雪山好吗?” 清平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江湖。他们并无侠义之心,为了一己私利而相互倾轧。一出事就各扫门前雪,事情解决后又沽名钓誉,互称大侠。你讨厌他们,是不是?” 顾西月点点头。 清平笑了笑,“所以这便是我们要救宗汉之的原因。宗汉之是宗家嫡子,武功高强,人人信服,他可以改变这个江湖,而且他也有一颗改变的心。” 顾西月扁嘴,“他有那么厉害吗?都被解血功打成那样……而且他能做的那些事,我们就不能吗?” “月,并不是武功越高,能做的事情就越多。”清平说罢,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都在排斥我们……但是,我们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无愧于心就行了。” 能改变这个江湖的,并不是一把像江不经一般的利剑,而是一盏如宗汉之这样,能从内亮起改变秩序的明灯。 只是可惜,宗汉之努力这么多年,依旧没见什么成效。 以一人之力,荡清整个江湖,也许真的是太难。 顾西月忽然道:“我知道的,师姐。师父只不过是喜欢女人,便要一辈子被骂荒诞不经,宗汉之生为宗家嫡子,一出江湖就是河中大侠。这个江湖只将它认可的人称为侠,一旦不为它认可,就算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也要被冠以歪门邪道之名,就像水月宫、霹雳堂。” “月……” 顾西月歪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为什么师父师姐都想拯救它呢?明明它已经烂透了。就像一颗腐烂的果子,不管你们怎么努力把它外表变得完好鲜妍,都改不了它坏掉的本质。倒不如直接将它捏碎,埋在土里,再过十几年,便会长出一株新的小树。不是吗?” 清平猛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会这样想?” 顾西月嘴角微扬,笑得残忍又天真,“你们总是慈悲善良,想要改变又舍不得见血,舍不得教人丧命。可坏掉的明明是人心,如果不杀了这些‘侠士’,怎样才能真正让这浑浊的江湖清澈起来呢?” “师姐,痛……” 清平这才回过神来,垂头望见被自己抓红的手腕,有些慌乱地说:“我并非故意、我去给你拿点药。”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69 她方转身,却被人在身后一把抱住。 那人柔声道:“师姐,你不必怕,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对师姐刀剑相向……” 清平低下头,亦轻声道:“月,如果你觉得对的事情,会让无辜之人流血,那它便不能称之为对……你明白吗?” 回到车队旁时,江不经已将事情解决,拉着白雍寒的手正嘻嘻地笑。 而纪芸站在一旁,眼睛有些湿润。 “师父,师娘,师叔,”清平拱拳朝三人问好,而后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白雍寒看着她,眼神微暖,道:“百花谷有药泉,可以助宗汉之的伤好得快些,不过有一味药材名清霜草谷中不曾有,需得一名武功高强之人前往北境采摘。我正向你师父描述此药形状,好让她方便寻找。” “不成,”顾西月笑道:“师娘,你同师父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采药这种小事交给我和师姐就行了嘛。” 白雍寒玉面泛上一层红晕,自言自语道:“已经十二日了,够长了。彩云易散琉璃碎,世间好物不牢靠,我只怕……”她猛地回神,将江不经牵得更紧。 江不经也跟着说:“卿卿,这种小事就交给她们吧,不然我养两个徒弟这么大有什么用?”她转头又同清平道:“徒弟啊徒弟,我听北境有好酒名卷刃,特别烈特别香,你记得帮我带几坛回来!” 待白雍寒将清霜草形状告知,清平二人正想出发时,数十个宗家弟子突然默不作声地拦在她们马前。 江不经骂道:“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毛还没有被剃够吗?” 宗盛缓缓走出,“我不能放她们一起走,沉水死于无名剑法下,你们三人都有嫌疑。” 江不经气得将惊鸿插在地上,“行,我们不去,你们派个人去,看谁能从北境那群蛮人手里抢到药?”她瞥眼宗盛,又大声说:“老头子,你家侄子当了家主,你是不是特别不服气呀?好不容易等到他受了重伤,就千方百计想拖延让他死的早一点?” 宗盛被她说得面色赤红,白胡子不住抖动,喝道:“胡说八道!我与汉之血浓于水,你岂懂得?”他沉默片刻,想到江不经所言有理,便指着清平道:“我只能放她走,你的另外一个徒弟与魔教牵连甚紧,不能走。” 顾西月低笑一声,嘴角笑意愈深,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厌弃憎恶,讽刺道:“师姐你看,这就是你想拯救的江湖。” 清平展目望去。 这些宗家弟子的眼中猩红,见她们如见仇雠,好似全然不记得前几日她们还救过自己的性命。 第67章我的师姐啊 顾西月笑了一声,翻身下马,“行吧,那我就不去北境了吧,省得你们怕我逃。” “月,你不必如此。”清平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指节泛白。 顾西月走至清平身前,“师姐,我不愿让你为难。” 说罢,人深深垂下头去,用脸颊在清平手背上蹭了一下,而后偏着头,朝她笑弯了眼。 清平的嘴角也慢慢扬起,低声道:“那你等我回来。” 顾西月柔声说:“那我等师姐回来。” 清平朝江不经她们点点头,扬鞭绝尘而去。 顾西月双手拢于广袖之中,璎珞矜严,呆呆望着她远去的方向。一双桃花眼半弯着,其中笑意依旧未褪,只是渐渐冷了下来。 “徒弟,我们走吧。”江不经道。 顾西月最后看了眼北境的方向,轻轻点了下头。 车马往百花谷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江不经千方百计想逗得顾西月笑,她却总是神不守舍的模样,就连附和着的笑,也像结着冰花一般。 “哎徒弟,”江不经将手搭在白雍寒肩上,“你不用这样想你师姐,北境没什么危险,她最多过一个月就会回来。” 白玉车缓缓行驶,四角银铃叮当。 顾西月靠在车壁上,闻言眼皮轻轻颤了下,“我知道的,师父。” 她已换上华衣,不复昔日江湖打扮。 重重纱锦之下,一身雪肌玉骨晶莹如乳,映得满室生光。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0 江不经仔细打量半晌,忍不住笑道:“我家小徒弟终于长大了。” “人都是要长大的,”顾西月抬起帘幕,往外瞥了眼,道:“师父,百花谷到了。” 百花谷外围长满奇花异草,重重如海,芬芳怡人。 时不时有灵鹿在其中奔过。 见人过来,它们也不惊慌,只是停下来静静地目送车马离去。 再往里便是一片茂密的桃花林。 花季已过,桃树上点点翠绿,被阳光照得通透如翡。 “别小看了这些树,里面机关重重,如果不是有人带着,可难走进来。”江不经颇为感慨,“想当年我第一次硬闯的时候,还受了重伤。” 白雍寒瞋了她一眼。 百花谷一向避世,清高仙逸,堪比人间仙境。 白雍寒特意为她们安排了一间花舍,院中姹紫嫣红,藤上紫萝灿灿。 只是这等风景,顾西月却无心欣赏。 她在掰着手指等清平回来。 其实那日,她想过问清平,若是哪天她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魔女,与这江湖对立……师姐又要怎么做。 但是话至嘴边,终还是咽了下去。 这会让师姐为难,她怎么都不愿让师姐为难。 顾西月躺在花海之中,直至天光渐暮。 一只灵鹿迟疑着靠近,用头拱了拱她的身子。 她不由大笑出来,坐了起来摸摸灵鹿的脑袋,“我没死啦。”她望着这身油光水滑的皮毛,笑道:“幸亏你长在这,要是你生在雪山上,早被我一剑戳死了。这一身的皮一定值很多钱。” 灵鹿似通人语,毛发炸起,飞快地蹿远。 “我又不会真杀了你,真是……等师姐回来问问她鹿肉好不好吃。”顾西月站起身,见天色也暗了下来,便往回走去。 只是方至门口,她便发觉事情有异。 许多人守在院门口,一见她过来,就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也不客气,伸手想拔出秋水,却发现一向伴她身旁的宝剑不在鞘中。 一人道:“弑师还敢回来,真是不知死活!” 又有人说:“看来她真是同魔宫勾结,还说什么,我们一起擒住她!” 顾西月一愣,呆呆问:“什么弑师?你在说什么?” 那些人却不理她,直接刀剑攻了上来。 顾西月用剑鞘挑开刀剑,喝道:“我师父呢?” “你师父不是死在你的剑下吗?”宗盛从院中走出,“我早知你心怀不轨,不曾想竟如此狠辣,连恩师都能痛下杀手。” 耳畔嗡嗡作响,顾西月一时竟没能分辨出他在说什么,“什么杀手……我师父她怎么了?” 她拨开众人,直接奔入内室,先是见到地上一滩尚未凝结的鲜血,秋水橫卧一侧。然后她愣愣地抬头,望见了面无血色的江不经,还有站在榻前捏着银针的白雍寒。 “师娘,”她不可置信地问:“我师父她,她怎么啦?” 白雍寒脸色惨白,捏针的手不觉颤抖,“剑伤我尚可治,可是剑上,有春寒。” 春寒、秋水…… 顾西月脑袋里乱糟糟的,望着榻上那张没了生息的脸,颤声道:“师父又在戏弄我了,是不是?她早上还朝我笑呢。” 秋水也一直在她身边……她竟想不起是何时被人换了。 宗盛那伙人又涌了进来,大喊:“你还不认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1 顾西月却不理会,木木地望着白雍寒,“师父还没有死,是不是?” “……春寒,无解。” 清平马不停蹄前往北境,又费了些力气从那群蛮人手中抢得了清霜草,一路用寒冰镇着,小心安放在匣子里。 日夜不休地赶路,她也有些疲倦,加上同蛮人争药时受了点小伤,便在边境一个小镇略作休整,想歇息一天再动身。 她坐在窗口,望着桌上的木匣,心中略松口气。 待宗汉之醒来,一切便好了。 她也可以早日和月再回到天山之上。 正想着,突然听到身旁人说:“那惊鸿剑死得可真惨!” 又有人附和:“可不是,被自己的徒弟一剑穿心,啧啧,恐怕死不瞑目呦。” “你们说……谁死了?” 那几个汉子抬头,见面前站了个神仙般的少女,便调笑道:“小姑娘,你陪我喝杯酒,我就告诉你呀!”说着就想去摸她的手。 只是下一瞬间,他们眼前一花,想动手的男人脖子上突然橫了柄剑,一点殷红从剑刃处渗出。 那女子又问:“你们说,谁死了?” 他们吓得惊慌失措,战战兢兢地说:“是惊鸿剑,惊鸿剑江盈呀!” “谁杀了她?” 那人道:“是她徒弟,一个叫顾西月的,那人和魔宫勾结,弑师出逃,杀人无数。” 话音未落,那女子的身影突然消失,他们眨了几下眼,若不是裤/裆水痕尚在,几乎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幻梦。 弑师出逃,杀人无数…… 清平不敢再休息片刻,日夜兼程赶至百花谷。 只是在见到憔悴无比的白雍寒时,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祈祷未能成真,一切并非江湖谣言。 两两相对,皆是惘然。 沉默许久后,白雍寒先开口,“对不起,我知道不是她,可我护不住,只能让她先逃离此处再作打算。” 她的医术独步天下,武功却并非强项。 清平下意识地回道:“多谢……” 她的唇几番颤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师父呢?” 白雍寒转身,“我带你去见她。” 药泉底,女人双手合十交在胸口,眼眸紧闭,长发随水摆动。 “她现在看上去很安静,是不是?”白雍寒俯下身子,乌发低垂,漂浮在水里。她伸手轻轻在女人唇上摩挲,“我一直很喜欢她睡着的样子。” 眉目安详,带着不合时宜的稚气,总是对世人抱以天真。 “谷主医术冠绝天下,何况春寒为你所制……”清平强撑着长天,才不至于倒下。她的声音喑哑,说至这里时,眼中不由燃起了一点微末的光。 一滴泪顺着白雍寒的眼角落下,滴入水面,惊起小小涟漪,“她离开的第七年,我用情花制了一味春寒。世间百毒皆有解,唯有春寒无解。我想她负我良多,若是再见不知会如何伤我心,不若我直接先杀了她。可我又舍不得她死,见她受苦肯定会忍不住医她,不如早些准备一味无解之毒,若她再负我……” 她的声音破碎,字字泣血,“可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能解世间毒,偏偏解不了自己亲手制的春寒,我能救天下人,偏偏救不了她。” 清平低声问:“那……月呢?” 白雍寒摇头,“秋水、春寒……一个很低级的栽赃术,可他们却不信,我怕她落入宗家人手中会出什么事,也实在、实在无暇替她查证清白,只能先告诉她密林机关,让她先离开。” 被小心收着的木匣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清平的心也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腥甜涌上喉头。 清平想,她在为宗汉之辛苦夺药之时,师妹竟被他们这样欺侮吗? 月当时也定是极难过,但她难过还不及消,那群人便朝她举起了剑,叫嚣着要将她收押,逼她认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2 清平将满口鲜血咽下,唇咬得泛白,一声声地喘着气。 她竟不敢问,月当时身上受了多少伤,又是在怎样的绝望无助中,才拔剑反抗。 “清平,你……”白雍寒抬起头,见面前之人眼眶通红如血,却一滴泪也没落下,低声道:“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伤身,不要这样。” 清平合上了眼,“我无事。” “你以后,将要怎么做呢?” 清平看了眼长天,“找到凶手,找到月。” 第68章我的师姐啊 “让宗盛单独来见我,我将清霜草交给他。” 清平嘱咐完这句话后,坐在椅上,将木匣横在膝头,望着冉冉升起的燃香出神。 咋咋呼呼涌进来一大群人,都是些熟悉面孔。 清平冷笑,“你是怕我找你算账吗?” 宗盛沉着脸道:“既然清霜草找到了,何必单独相见?” 清平将木匣打开,里面寒冰镇着一株碧绿如翠玉的小草,宗盛一见方才放下几分心来,说:“当时铁证如山,我们也不是要杀她,只不过是想将她收押起来而已,谁让她自己非要跑,不仅跑,还拔剑伤了许多人。” 清平垂下头,将木匣放在桌上,手里拿着长天慢慢走近。 那群弟子忙拔出刀剑,将她围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宗盛举掌,似要做反击之态。 清平却轻轻笑了,“你我皆是有罪之人,不如从此往后,永堕无间。” 她提起剑慢慢走出了这间房间。 宗盛等人不明所以,一直到她背影消失无迹后才松一口气,正想拿起桌上木匣时,忽然感到四骸剧痛,焚心之苦从心底燃起,手足力气全失。 许多年轻弟子登时痛得晕了过去,还有一些在地上哀嚎着打滚。 宗盛撑着桌沿,一阵异香传来,他猛地回头看见燃香炉,痛声道:“她在香炉里下了毒,是无间!” 清平身子一晃,倚着长天才不至于摔倒。 她咽下嘴中鲜血,却被血气呛得大声咳嗦起来,地上斑斑点点,尽是猩红。 自此往后,生不如死,永堕无间。 白雍寒走至花海,见少女半跪在花中,低垂着头,手中长天已被压得曲折。 “无间的解药,我给你。”她低声道。 清平哑声笑道:“要是我留在这儿就好了……要是我坚持与她一起去也好呀。” 要是她能将这些江湖人放得轻一点,要是她能将师父和月放得重一点……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边笑,一边掩唇咳嗦,“可笑我还和她说,如果一件事会让无辜之人流血,那件事就不能称之为对的……可是她何其无辜、师父何其无辜?” 白雍寒将手搭上她的肩头,“这并非你的错,不必如此苛责自己,我留在了百花谷也什么事都没有做到。” 清平却置若罔闻,只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为何我不能将她们看得重一些呢?” 师父待她恩重如山,师妹待她情深似海,为何她不能将她们看得重一些呢? 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与她毫不相干的江湖流血拼命呢? 那日师妹说想一起回天山隐居,她为什么不早早答应呢? “清平,有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白雍寒木木站了许久,声音有些嘶哑,“盈最后告诉我,十六年前她毁过一处万毒窟,从中救出了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孩子,怕那股势力寻到那孩子,便将她带到雪山隐居。” 清平的呼吸一沉,有什么腥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师父隐居雪山,原是为了我?”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3 她捂住面沉沉笑了出来,血泪从指缝不断涌出。 江不经放弃挚爱,隐居雪山十六载,盛名之下退隐江湖,不掺手尘世浊浪……清平原以为,她只是受了情伤而已。 她本该是多潇洒肆意的一个人。 韬光绝电,纵横万里,名马美人,同醉江湖。 而不是在最好的年纪便空空守在雪山之上,餐风宿雪,买一盏夜光杯都要百般踟蹰。 “谷主,你恨我吗?”清平嘶声问道,“若不是因为我,说不定你早与师父长相厮守,快意江湖。” 白雍寒笑笑,摸了摸她的头,“不怪你的,那时你不过四岁,能有什么错呢?是盈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她抛不开世俗之见,又不愿将我拉入危险之中,说到底,也是没将我当成她的亲近之人。” 她的笑意僵住片刻,又叹道:“罢了……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人,那股势力悄无声息地置盈于死地,将事情栽赃给小月,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春波绿或是前朝秘宝。而且,他们若发现你是已炼制一半的燃灯之体,说不定会对你有所觊觎。” 少女的肩头不住耸动着,白雍寒原她是在哭,本想安慰,却听见了喑哑破碎的笑声。 “那不是正好吗?”清平挣扎着站了起来,“便让他们来找我吧、让他们来找我吧……” 她摇摇晃晃地走着,无间搅得五脏剧痛,鲜血从嘴角涌出,一滴一滴洒在鲜妍的花海之上。 白雍寒快走几步赶上,将手中解药塞给了她,”不必如此苛责自己,这一切并非你的错,你不是仙神,纵然是仙神,也会有许多莫可奈何之事。人,总是要向命低头的。” 清平并未把解药服下,反而将其放入怀中,把长天系在腰上,朝白雍寒长身一拜后,转身走出了百花谷。 谷中春光盈盈,花开如海,几只卧着的灵鹿扬起小脑袋好奇地望着她。 白雍寒目送少女远去。 她的背影同这春光格格不入,腰背挺直,像极了一柄森森然的剑。 剑光清寒,霜雪覆盖。 “倒有几分像你,盈。”她自言自语道。 人总是要向命低头,可有些人偏偏不愿,活着便要反抗,死了也不低头。 所以注定头破血流,满身是伤。 一眨眼年关已至。 狂风似刀割人肺腑,雪花片片吹落。 云州郊外一家小客栈里,几个人正拥在火炉周围,吃着火锅饮着热酒。 锅上白气腾腾,香味扑面而来。 窗外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哀哀怨怨的哭丧声震得人耳朵有些聋。 “大过年的,哪家做丧事呢?”店小二问道。 掌柜的也坐在火前,往锅里放了一把空心菜,这才道:“宗府老头子死了,就是那个很威风的长老,听说是自尽了。” “自尽?他这么威风做什么要自尽?” 另外一个拥着棉衣的汉子说:“中了毒呗,被折磨大半年,终于受不了了。” 店小二还想再问,掌柜连忙朝他摆手,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哎哎,江湖上的事,我们莫管、莫管。” “咳咳……” 一阵咳嗦声从阴暗的角落传来。 几人转头往那边看去,原是一个黑衣女人坐在了那儿。 掌柜瞪了小二一眼,埋怨道:“怎么回事?不是关门了吗?怎么还有客人?” 小二一拍脑袋,“她大清早过来的,谁能想到她能坐到关门呀?” 那女人一面咳嗦一面走了出来。 掌柜讪笑:“客人,您看我们已经打烊了……” 话到一半,却咽在了嘴里。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4 女人长身鹤立,皮肤惨白,嘴唇泛紫,宛若自地狱而来的厉鬼。 只是纵这样,也是极好看的。 苍白的手指弯曲,提着一柄宝剑,剑鞘通体碧玉,上面雕镂着精细花纹,精美绝伦,让人不禁遐想鞘中宝剑又会是如何锋利不凡,分金断玉。 她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而后沉默着推门出去。 冷风卷进来,几人受风一激,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那个人手上!是春波绿啊!” “竟然是她……” 清平立在客栈门前。 鲜红的灯笼照亮一隅,门前的两幅对联,红纸喜庆黑字端方,上联写着“揉春为酒”,下联写着“翦雪作诗”。 她抬头看了许久,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往上轻轻勾了一下。 街道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七彩的烟花在夜空炸开。 烟火璀璨,户户欢喜。 清平低头在风雪中慢慢走着,面上没什么表情。 寒风割来,肺腑间又传来熟悉的痛楚,逼得她掩唇重重咳了起来,眼前也有些昏花。 “啊!”一个被鞭炮吓得蹿出来的小女孩正好撞在了她身上。 清平满头虚汗,伸手扶着墙稳住身形。 “姐姐,你没事吗?”小女孩歪着头看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清平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她。 面前的姐姐脸色像鬼一样,小孩想着,不由退了几步。 清平一见她后退,连忙拉住她,恳求道:“不要走。” 小孩却被吓到了,嘴一撇,眼中水光盈盈。 “奴,给你。”清平从怀中掏出一个鲜红的纸包,“新年快乐。”她对小孩勾了勾唇。 红包沉甸甸的,里面好像有很多好东西。 小孩马上破涕为笑,欢喜道:“那我也要说一句贺词,嗯,我祝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清平站起来,替她拢了拢衣襟,柔声道:“你家人在等你,快回家吧。” “那……姐姐呢?” 清平摸摸腰间的剑柄,“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又慢慢往黑暗的巷中行去。 走了不知多久,她倚着墙靠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漫天的雪花,眼神缥缈。 已经拿着春波绿在江湖上行走了大半年,为何那群人还不来找她呢? 心中又是一痛,她抓紧了衣襟,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泛出,隔了许久,手才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半年,走过江南漠北、东海西域,却总是找不见顾西月。 “你在哪?”她低声问道。 雪花终于停住了。 清平抬起头,望见了一把挡住白雪的纸伞。 白雍寒执伞立在她身侧,替她挡住风雪,“过年了,回百花谷吧。” 清平站起身,点了下头。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5 第69章我的师姐啊 清平骑马赶赴百花谷。 至谷中时,花海迎风拂动,芬芳扑面而来。 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她的披风从探出,眼睛里跟点了灯一样,瞬间亮起来了。 清平低下头,柔声道:“这里是花海。” 苍白的小嘴动了动,也跟着她念道:“花、海。” “是,”她将孩子抱起,又把马鞍上系着的酒坛解下,提在手中,夸赞:“你学得很快。” 快步走到过熟悉的宣桥星湖,精美绝伦的花舍隐在山水之中,紫萝如瀑垂下,几只彩蝶环绕飞舞。 白雍寒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古籍,暖阳从紫萝花隙中透出,洒在她的发上。 清平将门轻轻合起,把手中酒坛放在桌上。 “回来了?”白雍寒回过头,望见她怀中孩子时稍稍蹙眉,问:“这是?” 清平将孩子放下,牵着走到她身前,“我从万毒窟中救出,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他被掳掠时年纪很小,很多事都记不起了。” 白雍寒握住孩子苍白纤细的手腕,把完脉后,低声道:“已经炼成了,大概寿元……” 小孩眨着黝黑的眼睛,似乎不懂她说的事情,眼中是清泉一般的懵懂天真。 清平面上有些怜悯,“我准备找到他的父母,当年失踪的孩子,官府应都有记载吧。” “何苦让他们再遭受一次生离死别?”白雍寒顿了顿,唤来几个侍女,让她们带小孩去外面玩耍。 小孩攥紧清平的袖子不放,直到她说:“乖,跟她们去玩吧。”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去,走着几番回头看她。 白雍寒望着孩子稚弱的身形,“他已经被炼成燃灯之体,活不过今年冬天。何必让他的父母得到希望之后再失去?况且,他对他们的父母而言也是个大麻烦。” “他应是十年前丢失的那批孩童,父母不出意外是各门派的长老,若能因此联合住他们,于我们将有裨益。”清平语气有些寥落,“若他临死前不能见父母一面,也未免太可怜。” 她找到毒窟之时,偌大的池子里密密麻麻涌满了毒物,各种蜈蚣、蟾蜍、毒蛇之类的可怖毒虫在孩子的身上噬咬爬动,而毒池底下,白骨累累,是那些中途便丧命的孩童。 孩子静静地看着她,朝她伸出了手,嘴唇蠕动。 清平辨得他的唇形,是“救我”。 她脑中刺痛,蓦然涌进了许多记忆。 眼前昏茫一片,就好像堕入了一场浮浮沉沉,飘摇不定的噩梦中。 梦中自己也是三四岁的模样,在毒窟里不知泡了多少年月。 也不知是不是婴孩时就被扔进这方无间炼狱。 身上又麻又痒,又痛又僵,煎熬得久了,便也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她看着自己周围的哥哥姐姐从哭泣挣扎,到了无声息,最后血肉被毒虫咬尽,变成了池底一架白骨。 有时有几个黑衣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天生的”、“差不多就要炼成了”之类的话。 她在遥遥无期的地狱中苦苦煎熬,求生不能,连死也是奢望。、 直到—— 那个年轻的女人跳入洞中,手中剑光凌冽,一丝鲜红的血从剑刃流下。 她看见池中景象,略为惊讶的张开了口。 小小的孩子对善恶有种天生的直觉,望着女人便好像看见了希望,嘴唇动了下,无声地说道:“救我。” 女人愣了下,伸出手将她从毒窟拉出。 就好像一个轮回,江不经救了她,而十九年之后,她又救了这个孩子。 “当年盈能闯进毒窟是因为我给她的避毒丹,你身上没有那个,是怎么走出来的?”白雍寒说着,便伸手要替她把脉。 清平将手负至身后,“小心一点而已。”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6 白雍寒怔怔看着她,轻声道:“三年前,无间的解药,你服了吗?” 清平垂下头,掩去不太自然的脸色,“已经服下了。” “你莫骗我,清平,若你们都出了事,”白雍寒略为自嘲地笑了笑,眼中一半是苦涩,一半是怅惘,“盈她醒来之后,该会如何怨我?她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我保护好你们。” “师娘……” 小孩突然跑了进来,抱住清平的膝盖不肯松手。 侍女匆匆忙忙跟进来,解释道:“刚刚他看见了一只毛毛虫,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清平蹲下身子,将小孩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无事,只是他见不得这些。” 白雍寒从柜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这是安神的药物,可以给他用一点,前阵子给你的药还有吗?” 清平点头,“还剩许多。” “对了,褚万里跟我来信说,水月宫似乎有了新的动作。” 清平猛地直起身,“什么?” 自月失踪以后,水月宫一直岑寂,她也曾怀疑过是不是月为水月宫所掳,甚至几番闯过青羽山,可惜从未找到魔宫踪迹。 “他们好像是要去颍川段家。” 清平抱住小孩,正想离开,却被白雍寒拦住,“怎么?你还想抱着这孩子去打架不成?” “我……” 白雍寒语气坚定,“留在这儿。” “这会给百花谷带来麻烦。”清平低声道。正如江不经十六年前选择了独自隐居雪山,如今她亦不想将这可能带来危险的孩子留在百花谷。 白雍寒冷笑一声,“你们师门一个个都把我当外人不成?” “把他留在这儿,”白雍寒又道:“他们既然一时半会查不到是谁捣了毒窟,这儿就是安全的。何况你带着他招摇过市,对他也很危险。” 清平迟疑片刻,将小孩送了过去。小孩也乖得很,趴在白雍寒怀中没有说话,只是漆黑的眼眸仍是一眨不眨地望着清平。 “他的父母我回去寻找。”白雍寒摸摸小孩的头,“他叫什么名字?” 清平摇头,“我不知道。” “蜉蝣不知昼夜,朝生夕死,未必不是一生,我喊他小蜉吧。” “好。”清平对上孩子黑曜石般的眸,低声道:“小蜉,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小蜉的脑袋点了点,认真地跟她说了两个字:“谢、谢。” 清平跃上马,风驰电掣往颍川赶过去。 能见到月吗? 她握紧了手中缰绳,耳边风声呼呼,不知是不是心情激荡,肺腑间又开始痛了。 这三年失望太多次了,每次满怀希望去找,到最后都失望地空手而归。 但是她却不敢懈怠。 万一月出现在了那儿呢?万一因她这一时懈怠轻慢,便又要错过了呢? 错过这一次,如果再也见不到了呢? 她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想。 想若是当年从未下雪山,想若是她答应月一起归隐,想若她不去采清霜草,一直陪在师父师妹旁身旁。 但她想的最多的,却是那晚客栈之中,师妹明显有心事,但她却一直不肯问。 她只说:“师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直至最后,在月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没有留在月的身旁。 这样的空口承诺……若是月多历些世事,便会知道这样的空口承诺原是信不得的。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7 但月却只是一心一意的信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月都是全心全意地信着。 月信她的师姐会保护她,会一直陪着她…… 清平捂住唇,又不禁咳嗦起来。 她伏在马背上,断断续续喘了许久气,直至面色惨白,两眼昏花,才堪堪缓过来。 有些颤抖的手又握住马缰,催着马继续疾行。 只是仍忍不住臆想…… 若她痛一点,再痛一点,月会不会回来呢?月一向最喜欢她,也最心疼她。 见她这样的难受,月会不会再回到她身边呢? 至颍川段家,清平直起身子,虚弱之态消失无踪,又变成了近年来闻名江湖的古怪剑客。 她扣门三下,无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门庭空荡,绿色的银杏叶浅浅覆在地上,无人清扫。 东边传来喧闹之声,她施展轻功疾驰而去,见一群弟子围在剑冢之外,神情慌乱。 “怎么回事?”她抓住一人问道。 那人似乎也以为她是门中弟子,小声说:“刚刚来了好几个魔宫的人,没多久他们就走了,可是家主现在在剑冢还没出来,不知道出什么事。” 她的手不自觉攥紧,额间冷汗沁出,“魔宫几个人?什么模样?” “五个,好像是什么四个护法,还有一个是魔宫少主。”那弟子顿了顿,“穿着红衣,很年轻,好看的不得了,跟天仙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就是魔宫的人?哎,你问这个做什么?” 清平呼吸一滞,匆忙往外奔去,心神慌乱之中,连轻功都忘了用。 是她吗? 清平的坐在马上,心跳得愈来愈快,“砰砰”、“砰砰”,甚至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在路上奔了许久,她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分叉的两条路,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一条是康庄官道,宽阔平坦,直往云州;另一条是树林幽僻小路,崎岖蜿蜒,通向秀城。 清平犹豫片刻,便驾马往秀城那条路行去。 第70章我的师姐啊 掠过,春风拂面,清平的心好似也随风飘在了云间。 一时又激动难抑,一时又忐忑不安。 马上要见到月了吗?如果、如果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呢? 临近秀城,清平的那颗心也慢慢从云端沉了下来,一直沉到无间最深处,沉到忘川底、黄泉之下。 她选错了路……可是已经不能回头,已是太迟。 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走到黄河前才算死了这颗心。 秀城风景秀异,往顾家坟茔的道路上栽满杨柳。 不知何时飘起了霏霏细雨,杨柳枝在春雨洗濯中愈发翠绿,柳枝轻摇,如同迎接远客。 清平将马系在柳树上,缓步走上了山道。 每年清明,她都要来此处为月的家人扫坟上香。她没能保护好月,亦愧对她的家人,也只有如此,才能稍微纾解一二心中的愧疚之情。 坟丘一座连着一座,就好像连绵起伏的山脉。 顾家十三口,尽葬于此。 清平立在坟茔前,雨将石碑洗得青黑,上面字迹愈发清晰。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8 这上面的字应是江不经用剑所刻,字字透骨,句句如刀。 她不知十年前江不经是经历了什么两鬓霜白,也不知道月小小年纪目睹家人长眠黄土之中是何等锥心之痛。 她好像从不曾尝试了解她们。 若她稍微有心一点,弄懂师妹心结,清楚师父所默默承担的一切,是否事情就不至于发展至今天的地步? 师父待她恩重如山,师妹待她情深似海。为何她以前不能将她们看得重一点呢? 清平忽而瞥见顾氏夫妇的坟头杂草似乎少了许多,浮土也被扫除,好似遭人清理过。可是除了自己,又有谁会来这呢? 她心头巨震,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惘然。举目四望,树林茂密,草木葳蕤,欣欣向荣又空空荡荡。 “师妹、月,是你吗?”她唤道。 雨声淅沥,风声萧杀。 她侧耳仔细听了许久,无人应答。 可清平却不死心,仍一声声地唤着,直喊到声音都带几分嘶哑,才失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无间搅动肺腑,鲜血从嘴角滴下,在雨水中晕开。 月是没有在此?还是不肯见她? 她捂住胸口,眼前又一阵昏花,索性放任自己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就好像独行沙漠中的旅人,好不容易望见了一处绿洲,疾疾奔过去,才发现是更深的绝望。 “师姐、师姐。”有人在她耳畔慌张呼喊。 清平费力将眼撑开一条缝隙,泼天的雨水里,顾西月艳丽的容颜越发鲜明。 她长大了,也更好看了,灿灿若玫瑰,骄骄似赤阳。 清平不知是梦还是真,只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声音颤抖,又带十分委屈,“你怎么才来?” 她唤了这么久、她找了这么久。 “师姐,你别怕,我在。”顾西月将她拢在怀里,脸贴上她冰冷的脸颊,似乎想要这样来捂热她一些。 可清平却不依不饶,眼眶发红,脸上数道纵横的水痕,不知是雨是泪,“我一直在找你……我刚刚一直在唤你,你躲在树后不肯见我。我这样、这样狼狈,你怎么还是不肯来?” 她都已经这样狼狈了。 低到尘埃里,和泥水混在一起,为何这个人,就是不肯来? 为什么她好好活在世上,却不肯来见她? 顾西月抱住她,一声声地说着:“我来了,师姐,你别怕,我回来找你了……” 清平伏在她怀中,肩头不住颤抖,“我找了你这么久、我找了你这么久,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知道不该这样责怪月,也明白月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可她就是忍不住委屈。 满心怨愤委屈,满独愁肠苦水,被着漫天苦雨一浇,越发炽烈纠结起来。 她抓紧顾西月的衣衫,将她的襟前揉得皱巴巴的,口中喋喋不休,说自己这三年如何辛苦,说她当年口口声声说最喜欢师姐,竟忍心放自己这样难过。 手足皆是冰冷的,偏偏心里滚烫一片,灼得脑中混混沌沌,也有几分神志不清。 顾西月本是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声声听着,听到后来面色却沉了下来,将手盖上她的额头,“师姐,你发烧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也难怪这样……” 清平再醒来时,已躺在客栈中间。 头痛欲裂,口中也干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张开口,却马上将呻.吟咽在肚中。 那日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在这里……对了,月!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79 她费力抬起头,见四周空空荡荡,心中一惊,挣扎着撑起身来便想下床。只是人仍在高烧中,全身无力,脚一及地便不由自主往前跌去。 “师姐!”一道红影闪过,接着她便倒在了一人温软的怀抱中。 顾西月叹口气,将手中药碗放在桌上,再把怀中人扶至榻上,“师姐,你生病了就不要逞强,我给你熬了药,先喝下吧。” 她拿起药碗,见这人仍是坐在床上呆呆看着自己,忽而嘴角翘了翘,喝了一口药,倾身往她口中度去。 度完药,却不舍就此离开,反而往更深的地方探寻。 唇齿纠缠,几番厮磨。 清平本就病弱无力,被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凶狠的吻弄得连呼吸都困难,脑内更加混沌。 好不容易挣扎开,她的面色绯红,全身虚汗,又压抑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腥甜之气涌上喉头,胸中如刀割火烤般阵阵灼痛,只是这样的痛反而让她清醒过来。 顾西月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慌忙替她拍着背,“师姐,你怎么样?” 清平的咳嗽慢慢停歇下来,她伏在床头,手攥紧了床沿,好似内心挣扎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 顾西月一触及她的眼神便知她清醒过来,微微笑道:“师姐,我回来了。” 清平定定看了她许久,手指动了动。 顾西月会意,忙拉住她的手,“师姐,你看,真的是我。” 少女坐在灯下,一身红衣,眉目秾丽,桃花眼脉脉,似乎蕴藏着几生的情意…… 清平笑了笑,哑声道:“欢迎回来。” 第71章我的师姐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清平以前从未生病,这一病却来得汹涌,躺在榻上数日才算好了些。 “师姐,今天的药。”顾西月盈盈笑道,她见清平面色微变,便道:“难不成师姐又要我喂你不成?” 黑泥一般的苦药上,冒着腾腾的白气,一看就难喝得很。 清平觉得喉头有些涩,偏偏顾西月将药凑到了她嘴前,笑得眉眼弯弯,“师姐再不喝,我就要亲自喂你了呀。” 她只好接过碗,将药一饮而尽,还未从苦意中缓过来,迎面而来一张桃花美人面。 顾西月用舌撬开她的唇,将口中早藏好的糖送了过去,顺便再吃吃豆腐。 师姐披散着发,眉目如画,白瓷般的面上缓缓晕上一层绯红。秀色可餐、当真是秀色可餐,她笑眯眯地想。 “月,你……”嘴里甜丝丝的,有淡淡的奶味,清平想起以前抱着顾西月睡时,低头就能从小小孩子身上闻见淡淡奶香,思及此,不觉便有些羞赧。 “对了,你既然被水月宫带去,为何这三年来不曾出来一次?” 顾西月坐在床头,长叹一声,“我也想来找你呀,可是一直走不出来,叔父让我炼成解血功才放我下山。我只能努力修炼咯。”她顿了下,颇为自豪地说:“我可是水月宫这么多年来,修炼的最快的一个!” “师妹,”清平敛眉,眼睫微微颤动,“对不住,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的,可我却没能保护好你,我……” 话未说完,一根纤纤玉指翘起,将她的唇堵住。 “嗯?” 顾西月担心她病体未愈,便只是虚虚靠在她肩上,低声道:“师姐,你知道吗,练解血功,很疼、很疼,我急着想见你,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他们都劝我慢一点,可我却不敢,我一心只想着好好练功,下山保护师姐。” 清平眼角泛红,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苦了你了。” “父母、师父之仇仍未报,可我心里想的却只是师姐。”顾西月用手指缠着清平的发,柔声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若心里只有着为父母师父报仇的恨,定是熬不过那么多苦的。” 走火入魔之时,神智昏聩,眼前血海翻腾,父母的尸骸、师父生息全无的面孔一次次闪现,耳畔是灭门时的惨叫声,宗盛等人咄咄相逼的呵斥声,心中是走投无路的绝望、悲伤、愤懑。 但每当这个时候,只消想到清平,便好像一泼新雪撒下,浇灭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0 她想起幼时练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偏头偷看师姐,看她身形如鹤,在雪中一掠而过;想起同榻而眠,师姐将手搭在她的腰上;想起那夏夜清凉如水,萤火闪烁明灭,萤光后那人朝她轻笑,眼中盛满星芒。 她想起师姐慈悲恻隐,对世人无情,却偏偏对她有一点微末的私心。 解血功是魔功,修炼过程中会让人性子变得偏激,不自觉就燃起想毁灭一切的欲望。 但顾西月却没有因此而改变分毫。 因为她练功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她练功,不是为了恨。 “师姐,其实你没有食言,你一直陪着我,”顾西月将清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手下柔软温热,有什么东西砰砰跳动。清平不由睁大了眼,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西月双目弯成月牙,眼中蕴满流光,嘴角也微微上扬。她想,师姐怎么这么傻,居然还不知道,她就在自己的心里,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表明心绪之后,二人又说起当年之事。 自聂凌霄无辜惨死后,水月宫便开始在江湖游走,探查那股势力,几次曾与之交手。他们称其为“暗流”。 平静江湖之下,暗流涌动。 后来聂凌云以门客的身份进入宗家,暗自探寻,却始终没有查到幕后之人。 “师父没有遇害前,”顾西月声音苦涩,“叔父一度以为那个人是师父。” “月,你觉得是谁?” 顾西月沉默片刻,抬头望着她,缓缓道:“师叔。” 清平不是没有怀疑过纪芸。但她花了许多时间暗中观察,纪芸始终表现如一,并未露出任何端倪。 最重要的是,白雍寒曾说过,她昔日替纪芸把过脉,纪芸经脉堵塞,一生不能习武。 宗汉之当时也是确确实实的昏迷重伤,不可能是伤江不经的凶手。 “解血功可以疏通经脉,”顾西月沉沉叹了口气,“当年我家遭灭门惨案,并非家父出自水月宫,而是因为他身上怀着解血功的秘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就是如此了。” 清平痛声道:“师父待她一番真心,何况同门之情尚在,若真是她那……” 实在是令人心寒。 顾西月抬起头,蜻蜓点水般在她脸上啾了一下,“师姐,并非世上所有的同门都如你我一般。” 一只信鸽飞至窗口,小脑袋偏着,黑黢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们。 顾西月走过去摊开信纸,看到纸上所书时笑意僵在了脸上。 “师姐,我们得赶快启辰,暗探来信说暗流正准备对百花谷动手。” 清平心中一凛,立马起身,执起桌上长天。 这三年百花谷安然无恙,这次……只怕是为了小蜉。 在路上清平说起小蜉之事,顾西月却好似想到什么一般,道:“我记得当年失踪的孩子中也有纪芸的儿子,难不成她真这样狠心,连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一个母亲? 清平默然不语。 至百花谷时,花海燃起大火,灵鹿四处窜逃。 清平与顾西月对视一眼,施展轻功冲入火场之中。 鲜血干涸成黑色血块,铺满了地面。随处可见百花谷服饰的弟子尸首。 世外桃源,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清平心中愈惊,飞快地冲入花舍之中。 室内空荡,书桌前有几滴血痕,白雍寒与小蜉并不在此。 顾西月拉住她的手,“师姐,先别急,如果你是师娘,你会去哪里?”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1 清平思忖片刻,已明白白雍寒所在何方。 “药泉!” 药泉可能并没有御敌的机关,但是那儿有一个白雍寒宁死也不会舍弃的人。 二人往药泉疾步奔去。 药泉之前,白雍寒将小蜉护在身后,独自面对十余名黑衣人,神色从容。 “谷主,百花谷在江湖中地位超然,你若将那孩子交出来,我们便不会对你怎样。”为首的黑衣人哑着声音说道。 白雍寒只是抬起手,指间银针烁烁,“某虽为医者,并非不会杀人。” 那黑衣人似乎对她极有耐性,张口又要再劝,“百花谷渊源上百年,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丧命?让这一身无双医术失传?你今日若将他送出,日后便能救更多的人,何况我们也并不会杀了他。” 白雍寒垂眸,眸光流动,瞥了眼药泉。 池底女人眼睛紧闭,面容安详,宛若熟睡。 她手指攥紧,银针刺破肌肤,点点鲜红顺着指缝滴下。 若盈在此处,她会让步吗? 白雍寒轻笑,手中银针如电飞出,一名黑衣人应声倒下。 若盈在此处,她死也不会低头。 黑衣人骂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后,便使手势让众人一齐攻上。 白雍寒武功不高,加上要护着一个孩子,更是左支右绌。 刀剑划来,小蜉突然蹿出来,挡在白雍寒身前。 一剑刺穿了小小的身子,一刀从他肩头划至肚腹处。 黑衣人大喊:“住手!不要伤他!” 白雍寒弯腰抱住孩子,小蜉在她怀中抽搐着,身下很快汇成了一个血泊。可他却一声不吭,黢黑的眸子半张着,静静地望着她,说道:“谢、谢。” 黑衣人似乎十分紧要孩子的性命,见状纷纷停手,紧张地看着白雍寒为他医治。 白雍寒心思百转,明白燃灯之体十年炼成,他们定不会让小蜉这般轻易丧命,于是在为小蜉封住血脉之后,便将他放入药泉中,与江不经并排放在一起。 “谷主,这孩子怎么样?”黑衣人对她的态度变成了恭恭敬敬。 白雍寒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出药泉,必死。” 黑衣人听闻此言,愣了片刻,而后将刀剑收回鞘中,守在药泉里逼着她为小蜉医治。 不知不觉间,一个昼夜已过。 药泉之水有神效,小蜉身上狰狞的伤口慢慢愈合,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 白雍寒见黑衣人提着剑缓步走近,心中暗暗戒备,正此时,两道剑鸣传来。 黑衣人神色一变,安排两人守着她,便带着其他人快步往外走去。 洞外刀剑之声不绝于耳,一息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钟乳石笋上水光盈动,滴滴水声尤为清楚。 白雍寒手中暗藏两枚银针,俯身佯作为小蜉医治,借着两名黑衣人分神的刹那,银针快如闪电,刺入他们的太阳穴之中。 她将小蜉抱出,藏在暗处,想着借机反杀。 洞外慢慢走入两名提剑的女人,鲜血从剑刃流下,滴了一路猩红。 白雍寒见那熟悉身影,心神顿松,“清平……”她忽然愣住,看着愈发艳丽逼人的红衣少女,“小月?” 顾西月眼眶微微湿润,低声道:“师娘。” 白雍寒回过神来,“你回来了就好。”她偏头望着洞外,“可有活口?” “本想留下一个活口,可惜他服毒自尽。”清平垂下头,涩声道:“谷主,百花谷已毁。”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2 白雍寒抿紧唇,许久后,才轻叹一声,“这便是命吧,错不在你,不必自责。” 她们二人正说着,顾西月已奔至药泉,跪在泉边,抓住女人冰冷的手,忍不住低声抽泣。 小蜉的血将药泉染成鲜红,此时药泉不如说是血池更为合适。 清平接过白雍寒手中的孩子,凝神细看,忽然觉得他的五官稚嫩,好似与宗汉之有几分相近。 正此时,顾西月忽然回过头来,睁大了眼,双唇不住颤抖,“师父、师父的手好像动了下!” 第72章我的师姐啊 白雍寒快步走来,替江不经把完脉后,面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顾西月小心翼翼地问:“师娘,她怎样?” 搭在青黑石岩上的那只手苍白如纸,许是被药泉浸泡得久了,以前留下的剑茧伤疤都已无踪,如婴孩般细腻光滑。 白雍寒垂眸看了江不经许久,才轻轻道:“我能救她。” 清平长舒一口气。 顾西月更是泪盈于睫,簌簌落下。 “不过,”白雍寒眸光一转,望向了顾西月,“还有个事要你帮忙。” 顾西月自是义不容辞,“什么事?” 白雍寒自袖中出去一瓶丹药,递给她,“给你师姐服下。” “这是?” 清平忽觉不妙,忙道:“没有什么。” 白雍寒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容她多做狡辩,“无间的解药。” 顾西月呆住了,看着手中药瓶,愣愣地问:“什么叫无间的解药……为何师姐会中无间?” 清平心中咯噔一声,面色愈发白了起来。 顾西月转过头,直直望着她,桃花眼中波光流转,“师姐,为何你会中无间……” 她心思何等细腻,略思忖后便知缘由,鼻头一酸,哽咽道:“为什么你不肯服下解药?” 白雍寒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我要为盈诊治,一月内不要受到打扰,你们先出去吧。” 清平刚想去牵顾西月,却被她狠狠甩开。她望着师妹气呼呼走远的身影,有些莫名不安,觉得自己好像哪儿做错了,但是不知到底错在了哪儿。 “我救过很多的人,”白雍寒坐在药泉边,将江不经的身子半揽于怀中,替她把面上的湿发拢好,“他们的亲人爱人三步一跪五步一拜来百花谷,以周身全部相许,只求我一针。有些人便是救活也只能是活着了,无法行动、无法言语,那时我在想,到底值得吗?为何他们要放弃全部,来求一条残缺不堪的生命呢?” 清平略顿片刻,道:“生命,至为可贵,非金石钱刀所能及。” “既然你明白此理,又何以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这……”清平身子一僵,半晌无语。 “世如长夜,”白雍寒轻叹一声,“而你心地纯善,武艺高强,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子。但是当你陨落之后,难道世间就永堕黑夜了吗?” 清平摇头,“自然不会。” 正如江不经离去,还有宗汉之,宗汉之昏迷,又有她与西月;若她谢清平从这江湖退隐,自然也会出现别人来揽江弄潮,护一方清明。 “但若你陨落,所爱你之人的眼中,可还容得下其它星光?” 若她死了,于顾西月而言,这世间还会有一丝光吗?她又会变成怎样?清平不敢再想。 “浮生倥偬,一睁眼一闭眼,便是百年,”白雍寒指尖拂过江不经冰冷的面庞,“生命之可贵,在于活着,又不仅仅在于活着。你要珍重自身,为你自己,也为了你所钟爱的人。” 清平朝白雍寒一拜,“多谢谷主教诲,我明白了。” 她匆匆去追赶顾西月,见她坐在宣桥之上,望着满湖春水出神,便走了过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3 “月。”她说着,便要去拉顾西月的手,不曾想却被狠狠拍开。 清平低头望了眼被拍的泛红的手背,抿抿唇,低声道:“痛……” 顾西月看见那抹嫣红,慌忙解释,“我、我没怎么用力,我并非有意……”她说着,忽而意识到自己是本该生气的人,懊恼地垂下头,手指卷着垂下来的发。 这傻姑娘…… 清平心中暗笑,这次总算顺顺当当牵到她的手了,“别气了。” 顾西月眼眶一红,“我这么努力、这么努力用功,就是为了保护你,你居然敢损伤自己!你混蛋!” 清平叹了口气,老实认错,“是,我混蛋。” 她心中意难平,惩罚别人的同时,也惩罚着自己。可她有什么资格惩罚自己? “师姐,那天我看你倒下,我有多怕……”顾西月咬着唇,眼中水光浮动,“本来我想着,待报完仇再与师姐相见,我杀了段家家主,不能连累你背上骂名。可你倒下的时候,我便知自己错了。我与师姐,本为一体,心神相系,魂梦相连,无论何事都该一起承担,故而我改变了原来的主意。但是师姐你,居然背着我暗暗损伤自身,你以为我身上没有无间,便不会痛了吗?” 清平心中万般痛悔,“我错了。” 顾西月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师姐,我要你发誓,以后无论置于何种地步,都不许这般。做万事之前,都想一下我。” 清平点头,“我发誓。” “若你违背誓言,以后我们生生世世都不相见,我也再也不会理你。” “……” 顾西月两眼通红,发狠道:“你若不发誓,我便许下誓言,若师姐日后再损伤自身,我便永堕无间,与师姐两不相见。” “不必这样,我许就是了。” 夜晚湖面水光盈盈,倒映漫天星河,星子璀璨,投入湖中。 顾西月望着星湖,思起前事,问道:“这世间待师姐如此,你真的无怨无悔吗?若不是你武艺高强,只怕早被这江湖浊浪吞没……” 清平亦凝视满川星河,神情有些恍惚,“我不过是三千星子之中微不足道的一颗,若我陨落,头顶星河依旧灿烂,明月依旧皎然,光明仍在。但若光明陨灭,世间永堕寒夜,江湖永远浑浊。我不足为道,不过在万千星子之中,投下一点微末星以期辉照亮后人之路。等寒夜将至,光明到来,或是等他们找到一条真正通往海晏河清的道路。这便是我心中所求之道,也是我永远不会后悔的原因。” 顾西月揽着她的腰,柔声道:“师姐的道,便是我的道。师姐……便是我的道。” 翌日清晨,她们便收到了水月宫暗探来信,武林大会将要在天姥山举行,各大门派都已动身,宗家亦离开了云州。 顾西月疑纪芸要有什么举动,让四大护法留下保护白雍寒,接着与清平一路奔离百花谷,追着宗家车辗而去。 只是走之前,白雍寒执意将小蜉托付给了她们。 “我要为盈诊治,无暇顾及她,何况……他应该去看看他的亲生父母,不是吗?” 小蜉突然伸手,攥住了清平的袖角。他没有说话,可眼中闪着的水光却让人心怜。 清平与这双眸子对视片刻便心软了,接过了他,道:“好。” 白雍寒静静地看着两匹马绝尘而去,转身缓缓往药泉方向行去。 百花谷中尸首已被处理,但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犹在,与这人间仙境显得格格不入。 谷中空空荡荡,那些年轻鲜活,一心习医,想要悬壶济世的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这是她的过错,她也该为这过错付出代价。 她劝清平要珍视生命,是因为清平有师妹……但是,这世上已经没有会珍视她的人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白雍寒走入药泉之中,弯下身子在沉睡之人的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人啊,心如稚子,一心想着慈航普度,救济天下人,可为何不能停下脚步,回头看一下在苦海沉沦的她呢? 一月后,江不经在满室春光中醒来。 她头痛欲裂,捂着头坐起来,望着左右熟悉的景致,一时恍惚,还以为自己身在三年前……不对,她明明被那人一剑穿心,难不成这儿是地府? 想到这儿,江不经笑了起来,没想到地府居然和百花谷一模一样,只是不知,这儿也有卿卿吗? 呸,卿卿才不会在地府。 卿卿是天上之人,岂会如她一般。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4 她正想多打量打量地府之景,忽有一红衣人推门而入。 江不经调笑道:“啧啧,原来地府鬼差也这样好看吗?哎,你怎么这么眼熟?” 那女子向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在下水月宫红娘子,拜见惊鸿剑。” 江不经眨眨眼睛,“所以你也死了?还是,我没死?” 红娘子说她被白雍寒所救,此时已是三年之后,并告知她清平与顾西月二人正在天姥山,要与纪芸决战,望她早去施以援手。 江不经闻言连忙起身,走至门口又问:“卿卿呢?她救了我,我总要去见她。” 红娘子面露难色,踟躇一会后说道:“谷主说,与你在一起,总是伤心多过欢喜,劳心劳力……今后,便不必再相见了。” 江不经身形微晃,忙用惊鸿撑住身子。 红娘子想来搀住她,却被她避过,“江大侠,少宫主此刻情况危急,盼你快些去帮帮她们。” “那我,”江不经顿了顿,死不悔改道:“那我也要再见见卿卿。” 她走至白雍寒长居的花舍,敲了敲门,问道:“卿卿?” 门被锁住了,江不经本想用剑劈开,但到底还是没胆,“卿卿,我好不容易醒来了,你怎么不肯见我一面呢?” 屋内传来窸窣之声,她的心刚提起,便听见那人清寒的声音,“红娘子没有告诉你吗?你我之间,不必再见了。” 字字如刀,割人心扉。 江不经呼吸一滞,好一才还缓过来……心中剧痛,比当年被纪芸一剑刺穿还要痛上万分。 她想,原来卿卿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吗? “卿卿,我知道我以前做了许多事,”江不经的声音有些哑,“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犯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那人沉默许久,方道:“我让你这次不要去救你那两个徒弟,你会听吗?” 江不经想也不想,“这个自然是不能的,你不知道,师妹不知怎么学会了武功,连我都不是对手,我怎么能看清平她们送死?” “可我……一次又一次看着你去送死。” 江不经如遭雷击,木木呆在了那里。 白雍寒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个医者,不能与你共进退,也不能阻挡你一次一次送死,只能盼着你受的伤轻一些,好让我能从阎王那儿抢一条命出来。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想,你又要去做什么呢?若下一次、若下一次我再救不了你,又该怎么办呢?江盈,我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自十六岁认识你,已过去十九年,一个人能有几个十九年?” 江不经身上力气好似消失一般,不禁慢慢倚着门坐下,轻声道:“是我负你,可我心中并非没有你……那年我下山后,站在谷外,本想见你一面,可是好几架富丽堂皇的车马驶了过来,我一看原是向你求亲的。他们都是些好男儿,有权有钱,不似我般穷酸。我只怕你好不容易忘了我,我再过去,又要误了你。” 她在花海中苦苦站了一天一夜,可望却不可近,至最后终于退缩。 不知不觉,一宿白头。 “……我再不会那样,卿卿。” 白雍寒声音冰冷,并不为所动,“江盈,你不会懂,你一闭眼一睁眼,只当是睡了一觉,可于我而言,是三年。我倦了。” 江不经低低笑了一声,眼角却流出两道水痕,“我知道了,抱歉,谷主。” 门外许久没声音传来,似是那人已经走远,白雍寒总算松了口气,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她垂头坐着,嘴边居然噙起了一抹笑。 这辈子总算出息了一回…… “哈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拦住我吗?别忘了第一次见面我便是推窗进来的,”那人清朗的笑声传来,又突然顿住,添上了些小心翼翼和惶恐不安,“卿卿,你怎么坐在轮椅上?……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73章我的师姐啊 为了顾念小蜉的身体,清平她们白日赶路,但晚上还是会停下来歇歇。 顾西月似乎很喜欢小蜉,时不时逗弄他。 但小蜉的反应却很冷淡。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5 “师姐,”顾西月扁扁嘴,“他好像不喜欢我。” 清平正把木柴添入火堆中,闻言笑了下,“他只是不爱说话。” 小蜉从小便在毒窟中长大,一开始将他救出时连话也不会说。 后来还是清平和白雍寒慢慢教导,才学会了几个字。 不过他小蜉悟性极高,略提点一下就知道了,有时候看着真不像一个小孩子。 顾西月闻言又燃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他:“以后我带你去雪山玩怎么样?你看过雪吗?” 小蜉摇了摇头。 顾西月伸手比划着,“就是白色的,你见过柳絮吗?撒盐的时候看过吗?棉花总见过吧?……你都没见过呀?” “月。”清平这才记起,还没同顾西月说过小蜉之事。 顾西月皱着眉,“那等事情完了,我带你去天山啊,那儿冬天的时候天天下雪,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抓山鸡、猎熊、掏鸟蛋,我跟你说,我师姐做的炒蛋特别香!” 小蜉眼睛透亮,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清平垂头拨火,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孩子大概不知道,他已经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不过天山的雪一向下得早,待此事了结,便带他去那……应当也是看得到雪的罢。 天姥山巅,武林大会。 顾西月执剑立于山崖之上,一身红衣被风吹得猎猎。 一众武林人士手里拿着刀剑,将她围住,口中亦喊着:“魔教妖女”、“是她杀了段家家主”。 看来纪芸已断定她们会来此,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她来跳。 顾西月望着面前这些群情激奋的武林人,心里觉得好笑,但却没有昔年那样的无助与愤慨。 因为她已不再是一个人。 山风呼烈,云雾飘来,将周围的绿树青峰氤氲得模糊不清。 顾西月偏过头去,“师姐,这么美的地方,若能与你一同埋骨此地,也算是人生无憾。”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清平立在她的身侧,手中提着长天。 那些人道:“谢清平,你这些年在江湖上所为也可称得上侠字,难道要护着这个魔教妖女吗?” 清平只是极轻地笑了一笑。 她所爱者,天下;她所伤者,一人。 伤她者,天下;爱她者,一人。 从来都是如此。 她将长剑拔出,剑光霜寒。 江湖众人微微松了口气,“这样才是了,对付这种妖女,哪能顾念旧情呢?” 嘲讽的话戛然而止,下一刻,清平将长天指向了他们。 “她不是魔教妖人,”清平的声音轻缓似山涧雪水,冰寒又不失从容,“她是我师妹。” “没想到你也要自甘堕落、沦为魔道。”那些人道。 清平没有说话。 江不经将长天赠予她时,曾让她谨记一句话。剑之所指,心之所向。 剑既吾心。 当她居庙堂之上时,她想兼济天下之人;而当她处在这江湖之远时,便想用手中三尺长剑,先护一人安宁。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6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突然有一个雄厚的声音在山间响起—— “诸位请听宗某一眼。” 宗汉之内力深厚,声音在山间几番回响。 他抱着小蜉缓步走来,劝道:“我以武林盟主之位,与宗家百年声誉担保,这两位少侠并非……”他略一思忖后,笑了笑,“并非恶人。何况她们对宗某父子有救命之恩,若诸位想动手,烦请从宗某的尸骨上踏过。” 素来儒雅温厚的武林盟主第一次说出这样坚决的话,众人闻后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段家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叫喊道:“我们门中所有弟子亲眼看见这魔女进剑冢杀了老头子,这么多人难道都能看错不成?” 顾西月冷笑一声,“昔年段弘为了一本解血功就率人灭我全家,这笔账我还没和你们一一清算,要不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同我说话?” 一片哗然。 正当那些人又想狡辩时,顾西月掏出一纸血书,“这是段宏死前的自罪书,你们要不要看看?” “定是你们魔教逼迫……” 但这次,附和的人却少了许多。 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看盟主这么护着她们,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不成?” 顾西月唇轻轻勾起,对段家的弟子问:“你们今日站在这儿,到底是为了段宏的死,还是听那人的指使?” 她又对那些武林人道:“大家可要想清楚,今日若伤我一分,便是与水月宫为敌。你们真这样心甘情愿替人家去送死?” 众人面上迟疑之色更甚,有人将剑收回鞘中,嘟囔:“段家的事我们插什么手,说不定他们也不干净呢?” 段家人面上又青又白,闻言对视一眼,拔剑正欲上前。 当此时,龙鸣自九天传来,白虹贯日,一剑惊鸿。 江不经朗声道:“我是不是说过,想动我徒弟,得先问问我的惊鸿!” 顾西月身子一晃,伏在清平身上,红着眼睛轻声道:“师父来了。” 清平点点头,将她揽在怀中。 “惊鸿剑!” “还有白谷主,她被谷主救醒了吗?” “她还护着她徒弟,难不成当年之事真是另有隐情?” 众人面上又惊又喜,哪还有胆子敢再骂顾西月魔教妖女。 江不经将白雍寒小心放在一块山石之上,随后眼神转厉,望着人群中一个头戴黑帷帽的女子,说道:“师妹,既然你在这里,那便来聊一下吧,说说你当年是怎么杀的我。” 纪芸不管他人非议,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摘下帷帽后朝他们盈盈一拜,“师姐,相公。” 宗汉之面色微变,痛声道:“芸娘,果真是你!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能对允宸动手?” 纪芸仍是笑意款款,柔声说:“他是我怀胎十月所生,骨血皆来自我身,我待他怎样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 纪芸转头望向江不经,美目中波光潋滟,“暌违已久,再相会师姐仍是风华不减当年。” 江不经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问:“为什么?” 纪芸只是微笑,“并没有为什么,我生来便是这样的人。师姐,你可是后悔以前待我这样好?” 江不经点点头,“是。” “这儿是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纪芸微微叹了口气,眉目低垂,看上去好像有些伤怀,“师姐在山巅练剑,我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你。无名剑式的一招一式,都刻在我心中,那时我在想,若有一日能与师姐一同使出无名,那该多好。” 江不经皱眉,“往事何必再提。” 照影从袖中滑出,纪芸握紧剑柄,“可惜此刻,却要在这与师姐对战。” “芸娘实在不愿如此,只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为。你们,不妨一起上罢。” 清平朝宗汉之拱手,“盟主,那日所言……”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7 宗汉之点头,“我已与水月宫之人联合,将暗流部众围在山谷之中。” “烦请盟主前去主持。” 宗汉之眉头紧皱,“这怎么行?我怎能放你们在此涉险?” “难道盟主能对她下得了手吗?”清平只怕宗汉之一时心慈,埋下祸患。 宗汉之眼中一片黯然,半晌才颓然道:“我……”他凝视着枕边人熟悉的面庞,最后劝道:“芸娘,你为何非要如此?不如回头吧。” 纪芸冷笑连连,“回头?我现在回头你就不会杀我吗?”她的声音笃然尖利,平添几分恨意,“宗汉之,若是你当年多照看我一点,不让我被你们宗家人那般欺负,我何至于到今天。还有你,江盈。” 江不经眉尖轻蹙,面露不解。 “你以为你一次次帮我,我就很感激你吗?你以为你待我的那些好,我真心想要吗?人人都知道你惊鸿剑,没人肯去看我一眼。我自小努力,熟知各门功法招式又怎样?我依旧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人人都觉得我可怜。”纪芸眼睛赤红,“你以为我恨那些笑我辱我之人吗?我最恨你们!最恨你们了!” 说罢,照影迅如闪电,朝江不经刺了过去。 清平与顾西月连忙拔剑迎上。 宗汉之面露不忍,到底下不了手。他怕伤及无辜,便组织江湖人撤下山巅,随后想去山下联合水月宫剿灭暗流。 未曾想小蜉突然挣脱了他,跑到白雍寒身前,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 “小蜉?”白雍寒目不能视,只觉得握住她的那双小手冰凉无比。 “妈妈。”稚嫩的童音软软脆脆,让她的心也软了下来。 白雍寒摸索着探了过去,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液体,“好孩子,别哭了。” “允宸,谷主并不是你的妈妈。”宗汉之走了过来,猛地注意到白雍寒面色如雪,双目无神,大惊之下问道:“谷主,你怎么了?” 白雍寒摇摇头,“把小蜉带走吧,莫非你想让他看到……那样的景象不成?” 宗汉之心中明白,虽然小蜉不知情,但长剑所指的,毕竟是他亲娘。 他将小蜉抱起,低声道:“允宸,爹爹带你回家。” 小蜉默不作声,深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白雍寒,直至云雾升起,那人苍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瞳孔里。 山风吹来,云雾聚了又散,山石之上几人的身影在云中越发.缥缈。 倒有几分如梦如幻,不似像在生死相搏。 只是可惜这般风景,唯一一个有幸看见之人,偏偏目不能视。 白雍寒侧耳听了会,只听见了猎猎风声和飒飒剑鸣。她于剑术上并不精通,听不出什么端倪,于是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宁静过。 总算不要追在江盈身后,默默忧心着她的安危……江盈总不会再丢下她一个人。 追赶一个永远不能触及的人实在是太累了。 身疲心倦,满目疮痍,她拿自己所有的一切去赌,赌到韶华不再,生命将至,花海之下满是枯骨,直至穷途末路、寿元将尽、身残眼瞎,才堪堪换来那人的一句“同生共死”。 白雍寒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 爱上一缕飘忽不定的风,她注定了要做个不折不扣的赌徒。 这是她的命。 纪芸折下腰,躲过双剑合璧的致命一击,照影往上一划,挑开刺来的惊鸿。 她本是悟性极高之人,习武年纪虽短,但如今与三人缠斗,仍能不落下风。 她正游刃有余之际,忽然瞥见了白雍寒轻轻笑了笑。 不知怎么,忽而忆起一桩旧事。 那是许多年前在客栈吃饭时,偶然听到几个江湖人评判当今武林的美人。 一人道:“当今武林最美之人莫过于百花谷主,神姿高彻、琼林玉树,不似人间之人。” 又有人说:“那新起之秀惊鸿剑,亦是难得的美人,只是像一坛烈酒,有些烫喉。”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8 先一人问:“惊鸿剑不是有个师妹吗?她呢?” 那人就说:“嘿,照影啊,连武功都不会,平白浪费了一把好剑。她呢,生了幅好皮囊,可惜是个俗物。” 可惜是个俗物。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除却师姐,谁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可白雍寒为什么笑呢?难道是在告诉她,连师姐都不愿再为她费心神吗? 纪芸的剑势忽然转向,朝静坐石上之人直直刺去。 这一变招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高手与高手间的死生之战中,一点迟疑都是致命,何况她还将自己的后背完全.裸.露了出来。 只为了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卿卿!” 江不经瞳孔紧缩,想也不想扑了过去。 剑尖穿透江不经的腹部,停在离白雍寒喉头一寸处。 白雍寒看不见场上变故,抬起无神的眼,问:“怎么了?” 鲜血顺着剑刃淅淅沥沥落下,将那人白色的裙摆染成深红。 江不经却咧嘴笑了,俯身吻了吻她冰冷的唇,低声道:“有点血溅过来,我怕弄脏了你。” 长天一转,便是一招“天青欲雨”;顾西月与她心念相通,秋水疾出,使出“水澹生烟”。 双剑合璧,正如她们小时候一齐与巨熊相斗时般,秋水长天刺入纪芸胸膛。 纪芸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穿胸而过的两柄剑。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拼死送出那一剑呢? 心口也些冷,秋水长天拔出后,她甚至听到了吹过胸膛血洞的呼呼风声。 倒也不是很痛。 她呆呆地抬头再望着江不经。 这人俯身轻吻白雍寒,神情诚恳而珍重,可眼中再没有了自己的身影。 天空一碧如洗,天姥山风景永不曾变。 眼前的景色慢慢暗了下来。 就好像多少年前那个将雨未雨的清晨,天光乍暗,云色灰沉沉阴下来,山脚的翠绿湖泊上,升起一片白茫茫的云烟。 数只鸿雁惊起,少女负剑快步从桥上走来,双目含笑,眼中装着春光湖色,装着她一个人。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师姐,这柄剑鞘我很喜欢,你能不能送给我呀?” “啊,这是好友所赠,不成的。哎师妹你别哭呀,好吧好吧,给你吧,师姐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师姐最疼你呀。” “师父!”顾西月小跑过来,想替她处理伤口,却被江不经抬手止住。 白雍寒微微蹙眉,“你受伤了?” 江不经哑着声音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伤。”她将照影拔出,扔在地上,随后小心翼翼地坐在白雍寒身旁,却不敢离得太近,只怕自己身上流着的血弄脏了她。 可白雍寒却靠了过来,声音有些虚弱,“江盈,我改变主意了。” “嗯?” 白雍寒闭着眼睛,“我不要你与我同生共死。一个人活着,太难了……可我还是想你活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到底还是舍不得。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慢慢低了下来。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89 江不经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连徒弟们的呼唤也听不到了,唯有白雍寒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在耳边炸起,在心中烙下。 她的卿卿说:“今后没人替你治伤,不要这么拼命……好好待自己……” 江不经一边流泪,一边恍惚笑道:“说什么呢卿卿,说好的同生共死,你还想扔下我一个人不成?不成的、不成的,这次我可不会轻易退缩了。” 顾西月痛声唤道:“师父,你醒醒!” 说着她想上前强行为江不经疗伤,却被清平拦住,“师姐?” 清平眼睛透彻,悲伤与温柔交织着,化作一种对生人的悲悯,“若今日死的是我呢?” 顾西月身子一僵。 若今日这儿倒下的是师姐,自己定是想与她一起走的。 她哭倒在清平怀中,“可是我还刚见师父一面……”便又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的眼前。 刚刚得到,马上失去;生离之后,就是死别。 山峰忽然晃动,林鸟受惊,高高飞起。 宗汉之使轻功飞来,仓皇问道:“你们见过允宸没有?”他看见这番景象,猜到发生之事,面露哀色,默然不语。 清平问:“小蜉不见了吗?” 宗汉之点头,“我只是一晃眼,就没看见他了。” 山风吹散白雾,石道尽头,奔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允宸!”宗汉之匆匆迎过去,可小蜉却不理他,直接跑到鲜血中相依偎的二人身旁,举起手中木盒,对清平说道:“药。”群,八二四五二零零九 在场之人面色皆是一变,这莫非就是前朝秘宝? 清平马上明白过来,纪芸特意来天姥山,当然不只是为了武林大会,更是因为前朝秘宝也在这儿。 至于小蜉……作为燃灯之体,他对秘宝所在之处定是清楚。 顾西月将木盒打开,里面放在一方玉匣,还有本好似秘籍一般的古书。 她也不看古书,取出玉匣中的黑色药丸,放入白雍寒口中,随后从怀中拿出止血续命之药,为江不经洒上。 手指放在白雍寒鼻下,一息后,顾西月笑了出来,含泪望向了清平,“有呼吸了。” 话音刚落,小蜉突然软软地倒了下来。 宗汉之忙将他接住,“允宸!” 钢铁一般的男人突然折下腰来,哭得泣不成声,热泪一滴一滴落在孩子苍白的脸上。 冰冷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仿佛是无声地安慰,小蜉嘴唇动了动,“不哭。” 随即他的眼神投向了苍茫的天空,发出了似梦般的呓语,“雪……” 顾西月抹了把泪,拾起地上古书,把它撕碎往天空一扬。 碎纸洋洋洒洒落了下来,如同一场埋葬天地污浊的无暇新雪。 孩子无神的眼中突然迸出光芒,他用尽全部力气抬起手来,接住一片悠悠落下的雪花,嘴角微扬,轻轻道:“谢谢呀……” 以命燃灯,燃之化烬,也许这是他的宿命。 然而蜉蝣不知昼夜,朝生夕死,未必不是一生。 今年天山的雪下得格外的早,一夜过后,天地间不知不觉便成了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清平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忽然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 顾西月柔声道:“师姐……别想了,师父唤我们去外面看雪。” 清平回握住她的手,“好。” “老妇聊发少年狂,左牵黄……”江不经还没念完,手突然被人狠狠甩开。 顾西月瞪了她一眼,“你才黄狗呢!”说罢便施展轻功往相反的方向飞去,清平亦追了过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0 江不经笑弯了眼,见那两人远去,这才又接着念道:“右擎……”她对上白雍寒略带嗔怒的眼神,颇为无赖地笑笑,牵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下,柔声道:“右擎吾爱,卿卿。” 那边爽朗的笑声被风刮来。 顾西月忿忿道:“师父真的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清平忍不住勾起唇角,静静跟在她身后。突然这人停了下来,一把将她推倒在雪地里。 雪沫飞扬。 顾西月趴在她身上,咬着她的耳朵,笑道:“师姐,三年之约,你可还记得?” 清平面上慢慢晕上一层绯红。她翻个身,将已经长大的少女压在身上,深深地看着她,道:“记得。” 缠绵过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空之上繁星璀璨。 流星曳尾,一闪而过。 顾西月望着漫天星辰,突然道:“师姐,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 顾西月只是微笑。 她们不过是三千星子中微不足道的一颗,若是陨落,头顶星河依旧灿烂,明月依旧皎然。 但若光明陨灭,世间永堕寒夜,江湖永远浑浊。 这个江湖令人心寒,但它不会总是这样。 因为星辉仍在苍穹,光明仍在人心。而那个寒夜将尽,光明到来的未来,正是她们所努力的方向。 “师姐,我们下山吧。” “好。” 第74章番外三(桃李春风) 冬雪初融之时,清平与西月向江不经她们辞别。 江不经手一挥,也不挽留,“走吧走吧,过年的时候记得回来就行。” 待那两人单薄的身影成为山间的一个黑点,白雍寒自身后环住她,低声问:“既然舍不得,为何不留一下?” 江不经笑了笑,“年轻人嘛,总要出去飞飞。” “你不飞啦?” 江不经低下头去,看着抱这自己的这双白玉无瑕的手,眼眶有些湿润,语气却是十分的轻松,“卿卿在这里,我还飞什么呀?” 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山涧溪流伴着融化的雪块欢快流下,发出悦耳的环佩之声。 铃声悠悠,少女倒靠在马背上,白雪衬红衣,望着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忍不住笑眯了眼。 另一年轻女子身负双剑,手里牵着缰绳,不紧不慢地走在山道上。 清平问:“你想去哪里?” 顾西月只眯着眼笑,“漠北、西域、岭南、东海……师姐想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只要有师姐的地方,与我又有什么差呢?” 她回过头,与清平对视一眼,眼中笑意更甚,忽然折下腰,凑到清平脸上亲了一下。 清平脸有点红,道:“小心。” 顾西月大笑,笑声清脆,在山间岭上回响。 一点碎雪压折枯枝,簌簌落到了她的发上,顾西月抹了把头上冰凉的雪水,笑道:“师姐,春天来了呀。” 春天来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1 清平与顾西月去了江南。江南春花烂漫,她们除完寇贼之后,正在山野赏花,突逢一场来的无声无息的迷离春雨。 细雨簌簌,湿衣不见。 左右无人,她们也绝了去躲雨的心思,只依旧就雨观花。 顾西月偏过头去,见雨水顺着清平白玉般的颊往下流去,乌发半湿垂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支灿烂春花,容颜氤氲在水汽里,说不出的缱绻动人。 她心中一痒,忍不住扑了过去。 清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弄得猝不及防,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几点泥水洒在她雪白的裙摆上,春花被踩碎,烂在泥中。 顾西月也见着了,“师姐身上脏了。” 她盈盈笑着弯下身,想将清平的裙上的泥水揩去,可蹲下时忽然生了些恶劣心思,将她脚一绊,趁着她没反应过来,又伸手在她身上一推。 清平失力,下意识地拉住了身前人,二人一同倒在地上。 顾西月往地上一抓,然后抬手在清平的面颊上抹了一把,见她白瓷般的脸上出现四道黑黑的痕迹,忍不住笑得捂住肚子。 “哈哈哈哈哈,师姐你的脸……” 清平眸光微暗,哑然失笑,也学着她的,在她脸上画了几下。 两颊一边三道黑须,看起来就像个憨头憨脑的小花猫般。 清平被她这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殊不知自己也是差不多狼狈。 夏夜清凉如水,芦苇荡中一尾小船悠悠飘荡。 天色晴好,漫天星辰落入湖水之中,落入顾西月璀璨的眸中。 她仰躺在船板上,嘴角不禁噙起笑意。 湖光潋滟,星辰漫天。 星光似乎离自己愈来愈近,身子在温柔湖泊中轻轻漂浮。 她咬紧唇,按住船沿的手突然收紧,一只萤火虫受惊飞起,摇曳着青绿色的光在她眼前掠过。 片刻后,顾西月长长舒了一口气,餍足地眯起眼,忍不住轻声喃喃:“师姐,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清平闻言,把衣衫盖在她身上,随后亲了亲她的眼睑。 至年关时,清平特意从北境买了一坛几年前尚未来得及送出的卷刃。 携酒还未至山脚,就见江不经远远地站在了那儿,翘首张望,而白雍寒与她十指相扣,立在她身侧。 顾西月快步跑了过去,“师父!师娘!” 江不经笑着朝她们伸出手,“欢迎回家。” 第75章我的学委啊 Q城夏天的下午,热浪一波一波袭来。 窗外榕树绿油油的,几只蝉在不停地叫。 紫檀木桌上放着一张明信片,正面是一只圆球般憨态可掬的小鸟,小鸟前胸有块血块般的鲜红,正站在枝头啾啾鸣叫。 背面用裱花字体写着一首短诗——“谁杀死了知更鸟?谁看到她死去?谁取走她的血?谁为她做寿衣?” 清平瞥了眼明信片,将旁边的红茶拿起,微抿一口。 她刚穿来这副身体,就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也是奇怪,这张明信片上没有寄信人的名字,在本该落款的地方,只写了几个字:“被谋杀的知更鸟”。 她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电话铃突然叮叮响起,接起后,那边是略带焦急的声音:“谢小姐,请问你最近收到了一张知更鸟明信片吗?” 清平回答之后,那人沉默片刻,说:“你能到q市警局配合调查吗?” 作为一个好公民,清平马上打车去了警局。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2 到了后才知道,原来q市发生了起特大凶杀案。 受害者同是一个班的同学和老师,在举行十周年同学聚会时被残忍杀害,还有些没去参加聚会的人,也被发现在家中死亡。 而他们毫无例外,手中都拿着一张染血的知更鸟明信片,只是内容各有不同。 “能将你的明信片给我们看看吗?”对面的女警官问道。 清平点点头,拿出了早准备好的明信片。 “奇怪。”她接过明信片看了看,面上露出思索不解的表情,随后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同事传阅。 清平也有些糊涂,“怎么了?” 女警官勉强笑了下,“你手里这张有些不同。那些受害者手中的明信片上,知更鸟是已经掉下枝头死去了的,而且诗也不一样,别人的诗都是……算了,你看下吧。” 她送来一张纸,纸上誊写着几句诗。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但知更鸟又醒了,她用我的弓箭,刺穿了我的胸膛。” “谁看见她死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她死去。但知更鸟又醒了,她用开满花的树枝,戳瞎了我的眼睛。” …… “当年你们班同谁结过仇吗?”女警官小心问道,“你应该记得那个班级吧,q城中学109班,据我们调查,你那时候也在109班读过一年书。” 清平摇摇头,原主的记忆里,关于以前的记忆很模糊,特别是高中部分,不知是什么关系,几乎是空白一片。 “过去太久了,我记不清。”她的表情冷冷清清,说完还拿起水杯喝了口白开水,似乎是对同学惨死并不怎么动容。 女警官两手攥紧,“不管怎么说,你可能会有危险,我们会派两名便衣暗中保护你。” 清平点头,又问:“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 随手打了一辆车,她坐在后座上,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掏出来一看,收到条短信,还是那首熟悉的诗,只是比起之前,又有了些不同。 “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皆大欢喜,当丧钟哀鸣,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只有我的凤凰啊,在寒夜默默哭泣。” “谁是你的凤凰?”她忍不住喃喃。 司机突然打开音响,一首略带阴郁的外国童谣充斥在车厢内。 “WhokilledCockRobinI,saidtheSparrow,Withmybowandarrow,IkilledCockRobin……” 清平抬起头,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一双弯弯的桃花眼。 “你不怕?”那人熟悉的笑声中略带丝丝戏谑。 清平将手机放回口袋中,靠在沙发椅上,轻叹了口气,“我身后有两名便衣。” 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是对她这样淡然的态度很是不满。顾西月一脚踩上油门,猛地飚了出去,在绕了无数道弯后,总算甩掉了身后紧跟不舍的小车。 “你的动静太大了,不出半个小时,他们会根据监控找到你。”清平的声音依旧冷静。 “半个小时?够了。”顾西月眉眼弯弯,手中尖刀闪着光,抵在清平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好学委,下车吧,一起怀缅一下我们的高中生活。” 面前是q城中学旧址。 因为要拆迁,整个学校已经荒废下来,几栋破旧的教学楼就像孤独的巨人,沐浴在暖红的斜阳里。 Q城中学的牌匾已经坏了,半边掉在地上,半边依旧固执地挂着。 “一眨眼就十年了。”顾西月将手中的刀抵在她的腰窝上,“去楼上。你还记得我们班在第几楼吗?” “忘了。” “……” 顾西月口中的话被堵住,手中刀稍稍往前送了点,让清平不由自主走了几步,“五楼!” “哦。” 木质栏杆上,漆掉了一些,看上去像个长满斑的老年人。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3 楼梯角落里胡乱堆着很多烂扫帚,还有几张废弃的课桌。 灯早就坏了,只有一点余晖洒在楼道上,让人勉强能够视物。 上楼的时候,清平问:“为什么要杀人?” 顾西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响在这空荡的楼道中,一时间让人有些分不清她是哭还是笑。 “你会死的。”清平抿唇。 “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顾西月带她走到靠窗最后一排位置,“这里是我的座位,我很喜欢这个位置,因为……”她看着教室正中,轻声道:“一抬起头,我就能看见……” 她的声音缥缈,有些像梦中呓语,“我的凤凰。” 门外响起窸窣声音。 许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们,“放下人质,抱头蹲下!” 来的真快,清平心里有些莫名的滋味。 顾西月将头抵在她的肩上,嘴角慢慢衔起一抹笑,眉目敛起,略带哀伤。 不管是什么原因,杀了这么多人,她已经没有了活路。 “我听说你得了失忆症,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当年的事,你也觉得痛苦吗?害怕记起吗?你也会惭愧吗?”洁白的T恤上晕开一大片鲜红,可清平却丝毫没有觉得疼。 “请不要伤害人质!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考虑!” “可是我还是不甘,你那么好,为什么不肯救救我呢?”顾西月突然用力一推,清平踉踉跄跄往前走几步,就好像是被刺倒下一样。 几声枪声响起,清平回过头去,视野变成一片鲜红,那人倒在血泊里,握住刀刃的手慢慢松开。 一双秋水般潋滟的眸子正死死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肯救救我呢?”苍白的嘴唇翕动,似乎吐出了这一生的不甘与眷恋。 “伤得重不重?”警员迅速跑进来,焦急问道。 清平低头扫了眼衣上鲜红,愣愣地摇头,“不是我的血。”她走至濒死之人面前,慢慢俯下身子。 警员来不及制止,就看见这个奇怪的人质居然低头在凶手唇上留下轻轻一吻。接着他们张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人质的身影突然化成了泡沫,在夕阳中消逝。 无声无息,好像从来没有出现。 “清平!别发呆了!老师来……”身子突然被大力摇晃。 清平回过神来,对上一张要快要出火光的三角眼。 “这个同学,你站起来!”三角眼拿教鞭指着她,“你是不是新来的?刚刚让你做的课堂作业做完了是吧?居然还在这里发呆。别以为高考不考美术就可以松懈,提高对美的鉴赏是你们一辈子的事!” 清平乖乖站起来,扫了眼周围用可怜眼神望着她的稚嫩脸庞,觉得脑袋有些懵。 这里是……? 她忍不住当着老师怒气腾腾的脸,扭头往后面看去,在教室最后面,果然有一个缩在课桌上的小可怜。 回到了十年前? 系统:“别看了,我干的。” 清平:“奥。” 吴书春更加愤怒,现在高中的学生,仗着自己文化课成绩好,就各种不认真上课,还不懂尊师重道,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一把将这叛逆学生课桌上的画纸拿起来,“我倒看看你画了什……” 吴书春的脸黑成了碳,怒气似乎凝聚成实物,猛地吼道:“你这是画的什么玩意!” 清平看了眼画纸,简要概括,“人。” 只是这个人有些特殊。 脸好像是用直尺量着比出来一个规整无比的锐角三角形,该是眼睛的地方,画着两朵小花,绿色的两撇横在花上。鼻子又是一个三角形,嘴巴是一个红色的圆圈,圆圈顶上还有一个小黑点。 吴书春气极反笑,“人?你眼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你跟我说说,为什么她的眼睛是两朵花?为什么眉毛是绿色的?还有嘴巴是个什么鬼?”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4 清平接过画,认真解释:“桃花眼、柳叶眉、樱桃嘴。你看,我还画了樱桃的梗。”她略顿片刻,总结:“这是个美人。” 哄堂大笑,吴书春倒吸一口气,怒喝:“站到教室后面去!” “好。”清平拿着画纸,走至教室最后小可怜的旁边。 小可怜死死低着头,手指紧攥着只剩一小截的铅笔,在纸上胡乱画着,身子微微颤抖。 “真的很丑吗?”清平忍不住小声问。 乱糟糟的书后扬起一张略带紧张的小脸,“不、不丑……”她畏畏缩缩地说着。 清平松了口气,“画的是你。” 小可怜嘴一撇,眼中憋着两泡泪,竟是马上要哭了。 第76章我的学委啊 顾西月一直在偷偷看身旁罚站的人。 她笔直站在自己身旁,有些垂着头,好看的眉微微皱着,浅淡的眸光映着暖阳,晶莹透亮。 就像星星一样。 “叮叮叮”下课铃响了。 温暖的气息挠着她的耳朵,那人的声音微微带些笑意,“你画的山鸡真漂亮。” 顾西月下意识地肘往外一挡,试图遮住窥测的目光,紧接着她马上瞪大了眼,桃花般姣好的眸中水光浮动,“这是凤凰!” 清平顿了顿,“……山鸡是凤凰的原型。” “不是!她就是凤凰,是天上的神鸟!”顾西月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不再说话,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头差点要埋在书堆里。 一只手突然夺过那张纸,将它揉成团丢到垃圾桶里。 “学委说你画的是山鸡,这就是山鸡,怎么着?就你这种垃圾,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顾西月的身子一抖,头埋得更低。 说话的女孩校服上衣脱下,系在腰上,上身穿着件紧身背心,露出肩上大片的黑色玫瑰纹身。 她见清平瞧了过来,脸上挤出笑意,“清平,你刚来我们班,不要理这个垃圾。来,我去给你介绍一下其他班的人。”她一拍胸膛,特别社会地说:“去告诉他们你可是我杨彩云罩的!” 清平走到垃圾筐前,把那团纸捡起,慢慢打开,然后小心地将褶皱压平整。 杨彩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草,你干什么啊?” “我不叫草,”清平指着纸上,“这个是凤凰。” 顾西月猛地扬起小脑袋,眼睛中闪亮亮的。 罩是表示好感的意思吗? 清平嘴角翘起,她本苦恼该怎么和这群小孩子交流,在听到杨彩云说话后,忽然生了点灵感。 清平指了指呆住的小可怜,“这个人,我罩的。” 杨彩云:“草,你他吗脑袋有病吧。” “我不叫草,”清平愣了下,从她语气上推断出:“……你在骂我?” “草拟他吗读书读傻了吧!” 清平叹了口气,“不要说脏话,不太好。” 杨彩云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瞪着面前的少女,脸扭曲成一副夸张的表情。 本来以为这个新转来的学霸可以笼络一下,让她平时给自己写写作业、打打小抄,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他吗的是个傻缺。 “拟他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5 清平不再理她,把画纸交给了呆呆的女孩,柔声道:“你画的凤凰,很好看。” 她低下头时,看见校服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了一截布满青紫痕迹的细瘦手腕。那手轻轻抖了下,于是她的心也微微抽了下。 “疼吗?” 好半晌,女孩才怯怯回道:“不、不疼。” 清平眉头皱了下,“你怕我?” 白玉般的手指探了过来,柔软的指尖轻轻拂过青紫的淤痕。指尖微微颤动,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顾西月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掺着一丝无奈,一丝心疼。 于是她如触电般飞快地抽出手去,头埋得更低。 上课铃又响了,清平只能留下句——“晚饭完我带你去医务室。”接着转身回到座位上。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行动在同学心中引起了多大波澜。 本来她新转来,每个人都想结交这个长得好看的学霸,可现在,他们看清平的目光带上了些揣测。 但是清平也不关心。 她放在心上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晚餐铃响起,清平直接往教室后走去,让那些想邀她一起吃饭的人死了心。 “一起?”她半倚在顾西月面前的那一沓书上,微笑着问道。 顾西月抬起头。 少女嘴角翘起,好看的眉眼舒展着,身后大片斜阳挥洒,为她全身镀了一层暖黄的金边。 如果天上有神佛,她肯定是这样的模样。 顾西月忍不住想。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低下头,轻声说:“我不饿。” “不吃晚饭吗?”清平低声劝道:“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晚饭不行,会长不高的。” 虽然正常发育也不会长很高。 这人的声音更加温柔,就像暖烘烘的阳光一样,让人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顾西月攥紧手,指甲使劲掐着掌心,才保持住清醒。 这样的温柔,对她而言却是毒.药,她不能要,也要不起。 “我说了我不饿!”女孩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清平沉默了,接着她后退一步,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听到少女转身离开的脚步,顾西月这才敢偏过头继续贪婪地望着她。 这人背影挺拔清隽,马尾随着走路轻轻晃动,生生把老套的校服穿出一丝缥缈出尘的气质。 这样美好的人…… 顾西月下意识地拿起铅笔往书上画了几下。 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跃然纸上,凤舞九霄,展翅飞扬。 这样的美好,注定不会属于她。 她将那张被揉皱的纸摊开,用尺子一下一下小心把每个皱褶都压平整。只是皱了毕竟是皱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恢复如初。 其上的凤凰也因此蔫头蔫脑,看上去好没精神。 “对不起。”她小声说道。 画纸又被一把夺过,杨彩云当着她的面,慢慢将纸撕成碎片。 那只凤凰,每一片翎羽都断裂,在空中陨落。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6 “草拟她吗的贱人,装什么圣母白莲花?”杨彩云把碎纸丢到女孩身上,恶狠狠地说:“连女人都勾引,真吉尔恶心!你妈是女支女,你他吗就是个小女支女。” 唇被咬得泛白,隐隐有血丝渗出。她垂着头,凌乱的发丝掩住表情,全身在微微颤抖。 杨彩云伸手重重推搡过去,女孩的头撞到墙上,发出声巨响,“怎么着小表子,又在装什么可怜?我警告你,以后再敢卖可怜,别怪我把那几张照片放出去。” 顾西月呼吸一滞,神色有些麻木。 她沉默不语,拿起只剩一只脚的圆规,一下一下在桌上扎着。 本就布满密密麻麻的孔痕的桌面上,又添了很多伤痕。 就算是杨彩云,也被她这神经质般的举动弄得有些心头发怂,骂了句“神经病”就离开了。 清平初回教室,就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正对着自己,女孩偏头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快走几步,将食盒放到课桌上,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在看什么?” 可西月却像受惊的小兽一样,突然弹起,惊慌地看着她,尖叫:“不要碰我!” 清平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片刻,她缓缓放下手,柔声道::“我给你带了饭,吃完我们一起去医务室,好吗?” 女孩面色惨白,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眼中泪光浮动,眼神朦胧又空洞。 她那么瘦,面上带着不适宜的枯黄,青涩的五官还没长开,漂亮的桃花眼也因为日夜的惶恐不安而失去色彩。 看上去像只丑小鸭。 “月,你……”清平刚刚开口就被打断。 “不要再过来了,好不好?求求你了……”顾西月的声音中带上一丝哀求。她以为那人会因自己这般不识抬举而生气,会扭头离开,会从此冷眼相对或者同杨彩云他们一起欺负自己。 但是并没有。 “好好,”清平无奈又宠溺地应和,“我不过来了,你先吃饭,好不好?” 保温盒白瓷作底,圆圆的盖上,印着一个粉色的小猪佩奇。 色泽鲜艳的青椒炒肉盖在白米饭上,荷包蛋焦脆金黄,诱人的香气铺面而来。 顾西月眼角下垂,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明明已经习惯了不吃晚饭,但当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摆在自己面前时,却控制不住去渴求。 清平看见女孩眼中的亮光,放柔了声音,“你慢慢吃饭,我不在一旁打扰。嗯……月,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你信我一次,好吗?” 顾西月呆了半晌,在清平以为她会拒绝时,她慢慢拿起了筷子。 丑陋的飞蛾生在黑夜里面,从来没有见过光。在看到一团微小的火后,她害怕被灼伤,但还是忍不住慢慢飞了过去。 她贪恋那点温暖。 第77章我的学委啊 这个新来的同学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呢? 顾西月拿着笔戳戳课桌,表情有些恍惚。 对了,清平不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是一轮闪闪发亮的太阳,想把全世界照亮,但是世界上有些角落,是阳光也不会抵达的。 有些人,是不值得被拯救的。 晚自习的灯光白亮刺眼,几只小虫围着光打转。 教室里有人在埋头学习,有人在窃窃私语,纸团空中乱飞,杨彩云周围笑声一片。 她们频频看向教室角落,目光中带了些不善。 这群自诩社会人的孩子平日把顾西月当做烂泥臭虫,将她死死踩在脚底下,最大的乐趣就是拉着所有人一起嘲笑她、欺侮她、孤立她。 就算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对这条臭虫失去兴趣,也见不得有人将她拉出泥潭,好好对待。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7 他们已经忘了孤立她的原因是什么了? 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贫困潦倒的家庭?还是她初开学时令人眼红的成绩和美貌? 但是这不重要,臭虫只能是臭虫。就该烂在黑泥里,被人踩在脚底下。 是不配与自己平起平坐的。 顾西月察觉到这些眼神,脸色更加苍白。 她慌忙整理好作业,等铃声一响,就背着书包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教室门口,她的脚步加快,慌不择路地跑步离开。 杨彩云他们倒不急,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啪!”书本被猛地合上。 清平站起身,把包中,看了眼笑骂着往外走的那几个人,默默在后面跟了上去。 以杨彩云为首的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赶在奔逃的女孩身后。 女孩用尽全力奔跑,可不小心绊在块石头上,狠狠摔倒在地。 牙齿磕破了一颗,口中马上流出血来。 她微微眯起眼,刚撑起身子,就被人踹倒。 “小垃圾,你刚刚跑什么啊?”几个学生堵了过来。 路灯倾斜,顾西月抬起头来,这些人面上狞笑,好像恶鬼。 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坏呢?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明明生在人间,却好像在地狱中辗转挣扎。 “垃圾怎么不说话了?” 额间疼的沁出冷汗,她却费力扯起唇角,眼神闪烁,露出一个卑微讨好的笑。 “呸,贱种!”杨彩云骂着,又要一脚踹过去。 顾西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可预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但不是自己口中发出的。 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偷偷将眼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少女长身鹤立,神情清冷,笔直立在灯下。 那几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学生,现在都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呻.吟翻滚。 “草,谢清平,你干什么?!”杨彩云吼道。 清平面无表情,大步跨过他们,走到发呆的女孩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顾西月怔怔地望着她。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她们的脸离得很近,清平可以看清楚她眼中的挣扎与悲伤,还有一丝丝难以抑制的渴望。 这只小飞蛾,好不容易在黑夜里看到了一束暖光。她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但当光明近在咫尺时,又忍不住踟蹰纠结。 如果这束光又消失了呢? 让她这个习惯了寒夜的人突然依赖上了温暖后,光明又突然不见了呢? 清平朝她微笑,声音真挚而温柔,“因为你值得,没有人比你更值得。” 顾西月张大了眸,眼中最后一抹挣扎消退,一滴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将落未落,随着呼吸而颤动着。 她将手送了过去。 就好像把这一生全部的希望、救赎、心中的美好,都送给了面前的少女。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8 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清平把手紧紧牵住,半抱住她的身子,将她扶到自己自行车后座上。 “坐好,抱住我,我送你回家。” “草谢清平你知道我爸妈是谁吗?你敢打我?你疯了?!” 身后的谩骂声越来越远,夜风吹过,清平耳边的发丝被撩起,一下一下拂着女孩的脸。 就好像一片洁白的羽毛,轻轻在她心上挠着。 顾西月忍不住打了个“阿嚏”。 清平停下车,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夜晚冷,穿上这个。” 顾西月摇摇头,小声说:“不冷。” “你穿得太少了,”清平半转过身,抓着她的手腕,正想为她披上时,又不禁叹道:“……你太瘦了。” 清平瘦,但是个子高挑,平日穿什么衣服都让人觉得窈窕。 而这个女孩,又小又瘦,就算是穿着最小码的校服,也像一个大大的口袋套在她身上。 顾西月坐在后座上,外套的袖子垂到她的膝盖旁,盖住了大半个身子。 她拢紧衣服,闻到了股淡淡的清香,脸上不自觉浮现一抹红晕。 周身暖洋洋的,就像披着阳光。小飞蛾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到了。”她的声音难得的带着少年人的欢快轻松。 清平扫了眼,周围是贫民窟,环境不怎么好,时不时有喝得烂醉的男人走过,斜睨着她们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身后的女孩已经下车,将外套递了过来,“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清平接过外套,静静地看着她。 顾西月与这人对视好几分钟,见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声说:“这里……不太好,你先走吧。”说着还向她挥了挥手。 清平抿唇,沉默几秒,“……好。” 那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顾西月松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一间破旧无比的土坯房走去。 刚刚坐在清平的车上时,她忍不住想,要是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不用考虑其他,只要安静地坐在少女的身后,等着她把自己载向充满光明的前方。 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有人能与清平一起走下去,那人也终不会是她。 这样的美好,她拥有一瞬间已经是三生有幸,怎么敢再奢求永久? 顾西月叹了口气,推开破旧的门,昏暗的灯光照着一地狼藉,挤进她的眼帘。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阵红色的旋风扑面而来,脸上紧接着是剧烈的刺痛,女人尖锐的叫声像惊雷在耳畔炸起。 她熟练地抱住头,半蜷缩着护住身体的重要部位。 一滴冰凉的泪从眼角划过,慢慢渗入黑色的地面里。 不是每一个家,都像温暖的港湾。 第78章我的学委啊 女人的殴打和尖叫越来越疯狂,在眼尖地瞥到她举着瓷碗往自己身上摔时,顾西月终于难以忍受,游鱼般从女人腋下滑过,快速跑出门外。 外面黑黢黢一片,天地都被黑暗笼罩。 只有几盏暖黄的灯摇曳闪亮,就像天空中的星星。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199 “你走啊!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顾西月抱着肩,找到一个阴暗的角落,缓缓坐下。 她不怪妈妈。 她知道,妈妈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离开的男人。 头顶星星眨着眼,女孩仰着脑袋,贪婪地看着泄下的星光。 “你妈是个疯子,我受不了了。月月,不要怪我。”男人把棉花糖放到她手上,揉揉她的头发,随后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那是个夏天,天气很热,棉花糖慢慢融化,粉色的黏稠粘在手上,怎么都抹不干净。 什么都是黏糊糊的。女孩静静看着手里的糖变成了一滩液体,一直舍不得吃,到最后才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不甜,是苦的。 肚子里传来抽痛,她瞪大了眼,感觉到有什么温热顺着大腿流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害怕,双肩不住颤抖,心中的惶恐不安堆得越来越高,就像汹涌的海洋,快要把她小小的身子淹没。 女孩缩在黑暗一隅瑟瑟发抖,像吓坏的小猫一样,发出低低的哭泣声。 黑暗之中慢慢走过来一个人。 穿着蓝白校服,高个,头发浅浅扎在身后,神情清冷又悲悯。 顾西月的呼吸急促起来,情不自禁攥紧手心。 记忆里的人正转身离开,只剩远远一个背影。眼前的人却迎面朝她走来,身形越来越清晰。 “别哭,我带你回家。”少女蹲下身子,轻轻擦去了她眼角划下的晶莹。 “你……” “我不太放心,所以折回来看看。”清平看了眼仍传出嘶吼尖叫声的木门,“你先去我家住一晚,好吗?” 顾西月含泪点了点头,捂着肚子站了起来,浅蓝色的裤子后面晕出一片深色的痕迹,并在不断扩大。 清平的眼神微紧,脱下了身上衣服,系在她的腰间。 伸出手时,她能感觉到女孩在轻轻地颤抖,于是顺势环住她,柔声哄道:“别怕、别怕,这没什么,很快就回家了。” “我不怕,”顾西月握住腰间校服,低声说:“我不怕。” 她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她知道清平不会伤害她,这个人,会对自己好。 顾西月坐在后座,环住清平的腰,将额头抵在她的背上。 明明是在寒夜,她却好像抱住了太阳,周身的空气都变成了暖洋洋的,连腹中的疼痛也消失无踪。 她的眼睛又流出了泪水,却第一次是因为觉得幸福。 清平骑车到一个普通小区。 她将车停在楼梯间里,拉着顾西月的手走上楼。 楼梯狭长阴暗,没有灯。 “灯昨天坏了,小心点,旁边堆着一些东西。”清平牵着顾西月,小心避开楼道上那几团黑漆漆的蜂窝煤,走到一扇铁门前,掏出钥匙将门打开。 屋子很朴素,暖黄的灯光将简单的陈设照得温暖。 清平弯腰放下棉拖鞋,看见女孩仍呆呆站在门口,笑道:“怎么不进来?” 顾西月攥紧袖角,嗫嚅道:“她们……会找你的麻烦的。” 她本来以为清平敢和杨彩云抗衡,是因为和那人一样出身富裕家庭,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少女和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一样,家境平凡,就像卑微的蝼蚁,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这个像太阳一样的人,要因为自己受苦了。 “不要紧的,”清平的眼神依旧温暖,声音似春风和煦,“我没做什么事,她不能拿我怎么样。月,这世上有阴暗黑暗,”她站在顾西月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但是也会有公平和正义,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顾西月扯扯嘴角,本想嘲笑这人的天真,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能对世界保持天真,该有多么难能可贵。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0 她不信什么公平正义,但听人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还是觉得开心。 “我信。”她轻声回答。 清平闻后,唇不禁悄悄勾起,拿出毛巾脸盆和特意准备的白色棉巾,“拿这个垫好,等会我帮你抹药。” 房间是一室一厅,一眼就能望得到底,顾西月探头看了看,忍不住问:“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我父母很早就离异了,”清平见女孩的面色变了,似乎想要道歉,忙说:“我尊重他们的选择……我妈妈是保姆,要照顾老人,所以经常不在家。对了,脏衣服放在洗衣机里就好,你介意穿我的衣服吗?我等会给你送进来。” 这个人真是,前一句话还在问,后面就径直把衣服送进来了。 就像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顾西月捏着衣角扭扭捏捏站了半天,红着脸点点头,声音细若蚊吶,“谢谢。” 她虽然第一次来例假,但到底上过不少生理知识课,一开始的惊恐后,慢慢镇定了下来,换好衣服小步走出了卫生间。 清平端端正正坐在桌旁,双目烁烁,盯着面前的一碗红糖煮鸡蛋,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你来啦,”她见女孩踱着步缓缓走来,笑了笑,“刚刚做的,我尝了一口,味道比较……”她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似乎记起刚才的味道,又抿了口白水,才说:“算了,我还是去倒了吧。” “不。”顾西月抢先拿起碗,低头喝了一大口。 齁死人的甜味和辣嘴的姜味混合,刺激着她口中每一个味蕾,就像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迅速洗涮干净她对那个夏日棉花糖的悲伤回忆。 嘴里是甜丝丝的,肚子里是暖乎乎的。 她捧着碗,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眸中满足感几乎要溢了出来。 清平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药膏,“你居然喜欢……也是,我们口味一直相反,喝完我帮你抹药。” “不、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就好了。”女孩放下空碗,有些紧张地退了一步。 “你还是没有把我当朋友吗?”娥眉微蹙,浅淡的眸中似乎浮动着淡淡委屈,长长叹息听得人心不觉就软了。 顾西月慌忙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麻烦你。” “……是有点麻烦,”见女孩低下头,眼中受伤之色一闪而过,清平微微勾起唇,“但是如果你愿意自己脱衣服的话,也很简单了。” 顾西月猛地抬头,表情有些呆滞,“哎?” 清平半哄半骗,总算让女孩羞红着脸褪下睡衣。 苍白的背上大片青紫,蝴蝶骨突出,就像马上要刺穿皮肤,清平将她乌黑的发丝拢到身前,轻叹:“抱歉,我来得太迟。” 她想起了那只被谋杀的知更鸟。 顾西月以为她说的是杨彩云之事,忙道:“不迟的,学委……我很谢谢你,以前,从来没有人帮过我。” “可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清平觉得眼前有些花,她用力眨眨眼,剜了一块药膏,小心将乳白色的药擦在女孩的伤痕上。 “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呢?”顾西月垂着头,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只要大多数人说你有罪,你就是个罪人了。” 她停顿一会,又说:“甚至不要这么麻烦,只要一个人指控我有罪,其他人都保持沉默就行了。他们不喜欢你,就会为你找出无数个罪名。有时候连活在世上也是一种罪过,不是吗?” 清平有些明白那些诗句的意思了。 麻雀施暴,所以被刺穿胸膛;苍蝇围观,最后被戳瞎眼睛。施暴者固然可恨,但麻木的旁观之人又何尝无辜? 在复仇者眼中,没有谁是不该死的。 那她为什么要放过自己呢? 清平蹲着身子,为她将衣上扣子一个一个系好,至襟口时,她忍不住张开双臂,将这副瘦弱的身躯抱在怀里,过了很久,她才松开手,“睡吧。” 顾西月躺在黑暗里。 她张大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染湿了枕巾。 身下松松软软,盖着的被子又轻又暖和,还有身旁人温暖的体温通过被褥慢慢传递到她身上。 她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所以倔强地不肯闭眼,只害怕一不小心睡着了,这难得的好时光就会马上消逝。 再慢点吧,让时间过得再慢点吧,她心中默默恳求着老天。此时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拿着棉花糖的小女孩,眼睁睁看着它融化掉,却一口也舍不得吃。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1 她舍不得。 可眼皮越来越沉,睡意一阵阵涌来,正当她还想咬牙和周公做斗争时,少女突然翻了个身子,火热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她抱在怀中,另一只手熟练地摸着她的头。 “睡吧睡吧,乖。”声音含含糊糊,好像是梦中呓语,又好像是立竿见影的催眠曲。 顾西月叹了口气,瞬间弃兵解甲,放弃挣扎,认命地进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自己正站在游乐场中央,手里正拿着那根云彩一样的棉花糖,静静看着它一点一点地融化。 突然冲出来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神情无比严肃的少女,站到她面前,说:“坏掉了,就扔了吧。” 少女抢过她手中的棉花糖,把它摔到地上,然后弯下腰,慢慢将她手上沾的糖舔掉。 “这双手……真是好看。”少女褪下孤高仪态,挑眉看向她,眼尾泛红,神情魅惑…… 顾西月突然睁开眼,左胸口剧烈跳动,额间沁出一层细密汗水。 “醒了?我刚想叫你,早饭做好了,一起吃吧。” 少女的笑容依旧和煦无垢,可顾西月却不自觉低下头,一时不敢去看她。 两人一齐坐在桌前吃早饭。 “月。”清平突然开口。 顾西月的身子顿时僵住,别开眼不去看她,“怎、怎么了” “你的衣服我洗好了,还没干,你今天穿我的校服吧。” 顾西月点头,“好、好。” 清平抿唇,沉默一会才小心问:“你昨天没睡好吗?” “没、没有。”顾西月抬头瞥了她一地垂下眸。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会浮现那个奇怪的梦……明明、明明只是被舔了下手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心慌脸红? 清平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觉得面前的少女有些不太对劲,“真的没事?” 女孩脸涨得通红,明显一副心虚的模样,慌不择言地想狡辩:“没事!我、我没有梦到你!” 清平愣了愣,随后眼睛慢慢弯起,“我也梦到了你呢,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顾西月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 清平伸手比划,“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银毛金瞳的猴儿,被我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撸着毛。” “你!”顾西月又羞又愤地垂下头,用筷子把碗中荷包蛋戳了许多个洞。 清平咳两声,“别玩了,快吃,不然我们上学会迟到的。” 去学校的路上栽着许多的玉兰花,这个季节正是花开,大大的洁白花朵躲在绿叶后,犹抱琵琶半遮面,十分可爱。 顾西月抬头看着大片玉兰走近又远去,眼中笑意盈盈。 如果不是和这人在一起,她永远不会注意到生命中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 她们一进教室,就引起不少人侧目指点。 “谢清平、顾西月,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带着四方眼镜的班主任面色严肃,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后,负手走了出去。 到了办公室,清平发现杨彩云坐在椅子上,正朝她笑着。 “听说你校园霸凌,还殴打了同学?”班主任面沉如水,缓声问道。 清平皱眉,正想说什么时,又被他打断。 “你们两都记上处分,写五千字检讨书,明天交到我这里来。” “这也太轻了吧。”杨彩云声音慵懒,“邓老师,我想给我叔打个电话。” 邓老师的脸色马上变了,指着顾西月,狠狠说:“你,开除!还有你,”他的目光移向清平,似乎有些挣扎,“写好检讨书后当着全校同学认错。” 清平面色如霜寒,微眯着眼,“邓老师,我也想给我叔打个电话。”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2 第79章我的学委啊 邓老师愣了几分钟,在翻看清平档案确定她家庭普通后,才冷着脸说:“还嫌丢人不够大吗?给你叔叔打电话做什么!” 杨彩云鼻孔朝天,“切,就是故弄玄虚。” 清平没有理会,“老师,您可以把手机借给我吗?不行的话,我需要去趟电话亭。” 到底她是个成绩拔尖的学生,邓晓听了后,虽然面色不愉,但还是把手机掏出来,“快点。” 清平走至角落,压低了声音说几句话,随后又将手机还了回去,“谢谢。” 她朝顾西月看了眼,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在告诉她没事了。 顾西月垂下头,不明白她这样自信的原因…… 但是自己也好像被她感染,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邓晓走到怯弱女孩的身前,眉头深深皱起,面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孩子的憎恶,“顾西月,我很早就觉得你品质不好了,也是,贫民窟里能长出什么好苗子……” 她的话没说完,但清平已经不能容许她这样的刻意侮辱,“老师,我觉得您没有资格批评月。” 邓晓偏过头,“你说什么?” 清平比踩着高跟鞋的她还要高一些,看她时眼微微垂着,好像有几分不屑的意思,“我觉得,您不配做一个老师。” 她用做恭敬的语气,说着最嚣张的话,神态却依旧是不卑不亢的。 邓晓气得肺都要炸了,“你别以为你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像你这种没教养的学生,以后放到社会上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现在,马上给我认错!” “没有错,认什么?” 邓晓举起手,眼看要一巴掌挥下去,顾西月瞳孔一紧,想也不想就冲了过来,想挡在清平身前。 “你做什么!”一个腆着啤酒肚、嘴巴上面挂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突然迈着小步走了进来。 邓晓呆在了那里,“校长?” 贾校长面色严肃,“你这是想体罚学生吗?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不是,校长你听我说,刚刚她不尊重我,我只是想吓吓她。”邓晓慌忙解释,可贾校长只是一挥手,“不要再说了,关于你刚刚的举动,我会再按照规章制度做出处分。” 他转而看向杨彩云,小眼睛微微眯起。 “教长,我叔叔是教育局的……”杨彩云讪讪笑着,想要再故技重施,不曾想校长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移开,又仔细打量清平和西月二人,过了好半会,才慈祥笑着问道:“你们哪个是谢清平呀?” 清平向前走了一步,“我。” 贾校长笑得更慈祥,眼睛眯成一条缝,“啊啊,谢同学你好,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你的成绩很好。来,我们去我办公室谈谈。” 清平摇摇头,“我还要去上课。” “对、对,学生嘛,当然要以课业为主,”贾校长拍拍她的肩,和蔼可亲地说道:“你能不能跟季书记说一声,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清平不着痕迹避开他的大手,转身拉着顾西月向教室走去,“我会的,谢谢校长。” 走几步到了楼道上,顾西月突然停了下来。 “月,怎么?” “你叔叔是?”顾西月有些不敢抬眼看她。她本来就自卑,好不容易发现这人离自己近一点,鼓起勇气想接近,可现在又忍不住退缩了。 清平叹了口气,“他不是我亲叔叔。我不是说过我母亲是保姆吗?这些年她一直在照顾两个老人,季叔叔就是老人的儿子。”她顿了顿,添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谢谢你们。” 清平抬起她的下巴,“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呢?不过你不要总低下头,你不低人一等。人的高贵并不是通过物质来划分的,在我心里,你比这世界其他人都要好。”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黑白分明,就像白玉上缀着两颗闪闪发光的黑曜石。 清平忍不住微笑。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3 这个人生在万人之上时,她不觉得她高贵;困在泥淖沼泽里时,她也不觉得她卑微。 清平只是觉得很干净,比世上所有人都要干净。 “清平,”顾西月偏头静静看着她,喃喃:“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我、欺负我、孤立我。他们喜欢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喜欢盲从,喜欢随波逐流,喜欢冷眼围观。我都已经习惯了……” 她不是没有尝试融入那些人。 她为他们做作业,将兼职赚来的钱为他们买零食,她替他们值日、打扫卫生……什么都做了,可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还是像看一条狗。 后来她懂了,这世上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有人生于尘埃,就注定要被人嘲笑践踏。 她都已经习惯了,也终于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这个人突然在她的生命中横空出世,告诉她这个世界除了黑暗,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告诉她人生来并无高贵,自己比世人都要好。 就像一个神迹。 “我都已经要放弃自己了,清平,为什么你会出现呢?” 清平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月,我说过,因为你值得,没有人比你更值得。” 放学的时候,校长又专程过来告诉清平,原来的班主任已经辞退,以后会找个教学经验更丰富的老师来任职。 至于杨彩云,学校已经查到那天他们本来是在实施校园霸凌,所以给他们都记上了处分,并且以后会重点观察教育。 清平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满意,但她此时能做的并不多。季叔叔待她虽好,毕竟不是亲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难得。 她将这件事告诉顾西月时,女孩一脸惊喜,回过神来后,一下扑到她怀里,抱了很久才红着脸松了手。 这天,女孩的脸上难得的挂着笑。 她还笑着跟清平说,妈妈昨晚犯了病,今天应该不会再打她了。 清平满眼心疼,握住自行车柄的手不觉紧了些,指节泛白,“你愿意让阿姨去接受治疗吗?我可以让季叔叔安排一下。你觉得、你不讨厌的话,我们住在一起好吗?我一个人住,有时候会……嗯,害怕。” “真的吗?”顾西月本以为今天这一切已经很梦幻了,没想到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着她。 要是妈妈好了的话,就会对自己笑了……她想到以前女人灿烂的笑容,眼眶不由发红,呆呆地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咬牙咧嘴,可唇角却高高上扬。 这一切不是梦。 “可是我住在你家,会不会不太好,我没钱……” 清平面色不改,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以古井无波的语气说:“可是我一个人住好害怕,怕黑又怕打雷,昨晚你在的时候,是我睡得最好的一天。” “真的吗?” 将车停在窄巷,清平回头看她,眼睛清亮,“真的。” 一直沉默的系统突然发声:“啧啧。” 顾西月抓住她的手,“你别怕,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不怕黑!” 清平正想说什么,窄巷里斜斜冲出来一个瘦削苍白的女人。 顾西月愣了愣,“妈妈。” 女人扑过来抱住她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道歉,翻来覆去说着,“月月,妈妈不是故意的,不要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顾西月小大人模样拍着女人的背,柔声安慰:“妈妈,没什么的、没什么,你没对我做什么。对了你看,这是我同学,她认识一个厉害的叔叔,说是能让你接受治疗。” 女人擦擦眼泪,以母鸡护崽的姿势将顾西月护在身后,有些怀疑地看着清平。 “阿姨,我是西月的同学,谢清平。” 顾西月也拉开女人的手,“妈你做什么呢?清平对我可好了,昨天她带我回家,而且她还解决了那伙一直欺负我的人。” 顾阿姨这才笑了出来,“让你看笑话了,谢谢你对月月好。来,去我家喝杯茶。” 清平点点头,“好,谢谢。” 顾西月的家里已经被收拾好了,虽然清贫只有一床一桌,没什么多余的家具,锅碗瓢盆都挤在一起,但是很干净,窗沿摆了一盆野花,可以看出女主人的用心。 顾阿姨给清平跑了被热茶,双手捧过来送给她,然后坐在床上,一直跟她说着谢谢。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4 “以前那帮人一直欺负月月,她瞒着我,可是我怎么不知道呢?我联系老师,可那个人根本不听我说。没人对她好过,清平,真的谢谢你。”顾阿姨抹了把泪,“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可是月月她不该被这样对待啊,她这么好,以前在初中的时候,她成绩一直是第一名的。她不该遭受这些,你说是不是?” 清平在碗上摩挲几下,垂着眸子,轻声道:“是。” 顾西月扯扯顾阿姨的袖子,“妈妈,你别说了。” “我、我忍不住,下次清醒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顾阿姨突然起身走到床头,从枕下找出一个红布包着的物什,将它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的天青色玉镯。 顾西月惊讶得合不拢嘴,“我们家怎么有这个?” 顾阿姨将玉镯戴到清平手上,“我不知道下次发疯又会变成什么样,我只怕伤了月月……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嫁妆,也是我妈妈给我的,本来想留给月月做嫁妆。清平,阿姨不求你做什么,只是平日你见那些人再欺负她,就帮一帮她,好不好?” 清平低头看了眼玉镯,又将目光移至顾西月的脸上,一字一句地承诺,“我会照顾好她,尽我所能。” 顾阿姨将清平抱住,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 天渐渐黑下来,顾西月送了清平几步路。 走至小巷时,她低声说:“我妈妈很喜欢你,我、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清平扬扬腕上玉镯,“以身相许?” “你!”顾西月面上飞快泛上一层红霞,所幸小巷阴暗,无人看清。 正当清平以为她会红着脸逃开时,女孩不退反进,突然凑了过来,踮起脚在她唇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马上转身跑开。 唇上软软的触感还没消退,就好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清平的心一下子乱了几拍。 她摸摸唇,尚未从那种感觉中回过神来,眼前又黑了下来。 再恢复意识时,她的手里拿着一杯红茶,正盯着面前的知更鸟明信片看。 又回到了十年后吗?难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叮叮的电话铃响起,清平伸手想去接,全身突然僵住,目光凝在了腕上青绿色的玉镯之上。 第80章我的学委啊 不、已经有了一些改变,至少她手上不是有了个镯子吗? 电话铃声大作,好像在急声催促,清平收敛心神,接起电话,“你好。” “清平啊,最近那场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呀?”是一个爽朗的女声。 清平的身子不自觉向前倾,声音微扬,“同学聚会?” “是呀,109班的同学聚会啊,我给你发了邮件,你不会没收到吧?” “……”清平垂下眸子,上次的同学聚会应该是被原主拒绝掉了,这一世如果她去了的话,一切会有什么变化呢? “杨彩云会去吗?”她轻声问。 电话那边女人的声音突然僵住,随后尴尬地冷笑几声,“清平,你想起来了?……不,那件事之后,杨彩云就被开除了,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和她联系,你放心。” “那件事,”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但呼吸不由放轻几分,手在茶杯上轻轻摩挲着,“是什么?” “你没记起来吗?清平,忘了就忘了吧,这对你好。唉我还有事,我先挂了,聚会的地址时间等会我发短信给你,你要是不想来就算了吧。” “最后一个问题,你收到了一张知更鸟明信片吗?” 那人呆了下,“是啊,看上去怪渗人的,也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等等,你怎么知道……” 清平挂掉电话,神情冷凝。 那只知更鸟跃然枝头,仍在欢声鸣叫,春光璀璨,花枝簌簌。 她将明信片翻开,另一边的诗句却已经不同,变成一首旖旎的情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她抬起手,望着天青色镯子出神。玉色莹润有光泽,似乎是因为常年佩戴,悉心保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5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清平想起一件事,打开手机翻出一个常联系的号码,打了过去,“喂?” “姐,什么事?” “帮我查一个人。” “谁啊?” “我,还有我以前的一个同学,名字叫顾西月,还有查一下十年前q城中学109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一直给她提供情报的青年,化名叫游狐。他听后愣了下,“姐,你要我调查你自己?” 清平的声音平静,“是,十年前的事我忘记了。时间紧急,动作快点,先挂了。” “怎么连自己的事都能忘……”游狐话没说完就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忙音,无奈摇了摇头,打开电脑十指如飞,却在看到网页上什么东西时,脸色慢慢变了。 清平的手机上接到短信,是一开始的女人发过来的,上面写着同学聚会两天后在锦城大酒店举办。 距那件事还有两天,她必须先找到月。清平又给青年打个电话,让他先找到杨彩云和她那几个跟班的地址,随后开车去顾西月以前的家。 不出所料,当年的贫民窟早就被拆了,一个整洁繁华的商业区替代了那片破败荒芜的窝棚。 周围人来人往,路边霓虹璀璨,清平站在人潮之中,感觉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等了几个小时后,青年打来电话,告诉她杨彩云和其他几个人的地址。 不是在q市,是在附近的城市。清平马上驱车前往,若按她的猜想,顾西月应该会先找杨彩云她们施行报复。 杨彩云住在q市与y市毗邻的一个郊区小别墅里。夜黑风高,乌云盖顶,别墅旁边冷冷清清,鲜少有人经过。 杀人放火时。 清平脑海中刚转过这念头,冲天的火光突然从杨彩云的家中冒了出来,映红半边天。 她熟练地翻墙跳入杨家院中,仰头看着二楼窗中扬起的火焰,想了想还是踢开门冲了进去。 火势看着汹涌,看其实并没有很大。 她至二楼客厅发现杨彩云已经躺在地上,全身赤.裸,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手中还有张知更鸟明信片。 清平将明信片拿走,随即跑出火场,当她想开车正想离开时,警铃呜呜呜响起,红光闪烁。 她不再迟疑,马上开车离开,往另外一人的住处驶去。 杨彩云的跟班之一,姜鹏平,现在住在Y市龙沙小区。 这些人大多都在Y市,顾西月应该是先去那边解决了他们,随后折回Q市参与同学聚会。 至于为什么是姜鹏平,一是因为他住的龙沙小区离这儿最近,二是因为当年他是除了杨彩云外,欺负顾西月最狠的一个人。 龙沙小区是个旧式小区,治安并不太好。保安亭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大爷正昏昏欲睡。 清平瞥了他一眼,找堵合适的墙直接翻了过去。虽然这世不能使用上个世界的武功,但是翻墙这种小事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 B3栋四楼吗? 她正想上楼时,身旁突然走下一个女人,身上披着黑风衣,鸭舌帽压得遮住眼睛,脸上戴着口罩。 女人侧头看了她一,在她与清平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被一把拉住。 “月?”清平站在上一级台阶,微微低着头,眉头轻蹙,眼中似乎有化不开的悲伤。 女人甩开她的手,压低帽子往下跑去。清平也跟着追了过去。 跑到另一栋楼的时候,清平追上的女人,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月,到底发生什么?你……不是她。” 虽然有口罩遮脸,但她依旧看清檐帽下的那双眼睛不是她熟悉的桃花眼。女人慌慌张张地望着她,表情十分紧张。 “为什么看见我就跑?谁让你这样做的?”清平冷着脸,攥住她的手不由用了几分力。 女人吓得不轻,话也说不连贯,“我、我……那个人用刀抵着囡囡,逼我这样,我不知道。”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6 “她在哪?” “四楼402室,求你救救囡囡吧。” 402,这女人和姜鹏平是邻居,难道是顾西月解决掉姜鹏平后,从窗户口看见她进来了,所以才这样设计。 她不想见自己吗? 清平放开女人,“别怕,她不会拿囡囡怎么样。”她望了眼黑洞洞的楼道,心知顾西月已经趁刚刚的时候走开了,但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姜鹏平果然已经遭到不测。他的死状极惨,舌头被割掉,眼睛戳瞎,下身血流如注,现场看上去惨不忍睹。 清平叹口气,从他手中拿起那张明信片收好。出门时又往402室看了眼,月果然没伤害那个囡囡,女人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报警。 看见她时,女人的身子僵住了。 清平将401室的门合上,轻声说:“把孩子先送到别的地方吧,别让她看见这些……” 在女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慢慢从楼梯走了下去。 后面几个人生活的地方同这儿距离都挺远,她不能判断顾西月会去找谁,看来只有先找一个人,待在她身边守株待兔,才能等到月了。 清平听到身后警铃,将车驶入一处小巷,静静等那几辆警车通过。警方应该在找她,虽然她可以证明自己并非杀人犯,但不想在警局通过重重审讯浪费时间。 也不想作为警方诱饵引诱顾西月出来,像前世那样。 下一个目标,她想了下,从记忆的旮旯里翻出个染着头金发,爱叼烟自称姐的女孩。 沈莹吗?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点了两下,然后握紧,脚背微弓,踩上油门,开着车往霓虹闪耀处驶去。 手机铃声响起,她打开一看,是游狐打过来的,“姐,当年的事我查到了一点。” 清平一手握着方向盘,“你说。” “你让我调查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是被校园霸凌,被拍了几张那种照片,你懂的。然后可能他们一直拿着照片威胁她吧,她不肯去上学,这事不知道怎么被她妈妈知道了。她妈就从医院偷偷跑出来,去学校找老师,结果被拦在了外面。” 游狐的声音停顿了下,深吸口气才继续往下说:“她妈是精神病患者,被赶出去后大概犯了病,一直在校门口磕头,怎么拉都拉不开,后来就没人理她。那时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当天晚上就下了大雪,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等第二天学生去上学的时候,发现她还是跪着的,只是已经僵了,身上盖了层雪,远远看过去就像个雪人。” 车头猛地一转,往绿化带冲去,清平的脑袋狠狠撞到挡风玻璃上,眼前一片漆黑。 所幸现在是深夜,左右只有她一辆车,也没有行人经过。 游狐只听那边一声巨响,忙喊:“姐、姐,你没事吧?” 温热的血缓缓从额头流下,她从脚下捡起摔落的手机,沙哑着声音回道:“没事,继续说。” 游狐叹了口气,“没、没了啊,那孩子后来就失踪了。姐,你说人心怎么会这么坏呢?明明还只是一群上高中的学生,怎么就这么坏呢?” 清平揩了把额头,染红了半条袖子,“……我呢?我没有帮她吗?” “奥对,”游狐又叹气,“那个时候你们学校要去帝京参加一个什么比赛,你作为主力就过去了,一个月之后才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姐,你那时候是不是和她关系很好,你当年知道这事之后马上请假去找那个女孩,只是中途出了车祸,醒来时就什么都不记得。医生说是选择性失忆,就是受刺激然后忘记一部分事情,你……滴滴滴。” 手机又被挂断了。 鲜血流进眼中,一阵刺痛,清平将外套脱下来,捂住伤口。她将车开到路旁的一个小诊所里,简单包扎后又走了出来。 夜风冰凉,她面无表情地在车前站了会,继续往沈莹的住处驶去,最后停在她家楼下。 清平用手机给沈莹打了个电话,里面女人“喂”了几声后不耐烦地挂断。 她把手机放好,既然沈莹现在还活着,说明顾西月今晚是不会过来了。距聚会还有一天,守在这里,月总会来的。 也许是因为失血,头脑有些昏沉,她背靠在椅上,眼神有些空洞。 一直睁眼到天明,清平起身往周围的早餐店里,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她不饿,但是现在要吃东西了。 往来的客人忍不住往她那边看去,额头上包着白布的漂亮女人坐在角落里,一只袖上沾满了血,正麻木地嚼着包子。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每咬一口包子,不多不少,咀嚼八下然后咽下,就像一个程序控制的机器人, 吃完早餐,清平继续守在沈莹楼下。 今天是休息日,沈莹不用上班,一直没从小区出来。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7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楼道口,直到太阳刺进眼睛,眼前昏花,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用力眨眨眼,眼睛涩痛无比,热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 一直到深夜,顾西月都没来过沈莹这里。清平不明白她是知道自己在这里守着,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让沈莹成为特殊,但是现在时候不早了,她必须马上回去,才能赶上第二天的同学聚会。 她不知抱着什么心情,连夜驱车回Q城,赶到锦城酒店。推开包厢的门时,发现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着。 而顾西月穿着服务员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把尖刀,站在血泊之中。听见声响,她偏过头来,先是愣了下,然后慢慢扬起唇,色如春花,看上去美丽又残忍。 “你又来晚了。”她朝清平微微笑着,嘴角扬起,露出浅浅笑涡。 清平呆呆看着她,嘴唇动了几下,喉咙却像灌了铅一样,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她想往前走几步靠近那个人,可身上好似重逾千斤,连抬腿也十分困难。 “对不起……” 顾西月笑着摇摇头,“清平,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错付了你的信任。你教我相信的那些,我还是做不到。这个世界辜负了你,也辜负了我。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却还是为你不值。” 她将刀放下,缓步走近揽住了清平微微颤抖的身子。 “清平,你真是一个美好又纯粹的人,那天你说什么公平正义,我一点都不信,可我只是信你。可是你不该那么天真。我也不该……那么信你。” 第81章我的学委啊 “清平你看,人的命运是很难被改变的。”周围的一切突然静止,系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人们总是一厢情愿的以为回到过去就能改变未来,殊不知人本就天道下的蝼蚁,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脱命运这两个字。” 它好像是在感慨,说话的口气又似乎是在老友闲聊。 清平沉默一会,问道:“你能将我再送回去吗?” 系统轻轻笑了声,“你已经看到,回到过去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总要试试的。”清平面色沉凝如水,“你和以前不一样。” 系统说:“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会帮你。亲她一下,我送你回去。” 清平眉头微蹙,“亲一下?”然后她察觉到什么,眉皱得越深,狐疑地问:“他们?你和以前的系统不是一个吗?” 这时回忆起来,系统虽然一直很沉默,但表现出来的特征确实有细微的不同。 尤其是从第三个世界开始。 系统又笑了下。它似乎很喜欢笑,声音就算是被刻意伪装,也带着遮掩不住的温柔,犹如一阵春风拂面。 “是啊,我和你,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清平抬起顾西月的下巴,指腹在她唇上轻轻摩挲,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然如此,你是谁?我又是谁?系统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为何月会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不同的世界里?”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笑着说:“好友,你这些问题一股脑抛过来,教我怎么回答。清平,其实海晏河清并不重要,天道从不在意世人的生死,重要的,只是你的选择。我言尽于此,莫要再叫我为难,快回去吧。” 清平垂下头,唇将要印上去时,忍不住又问:“为什么非要是这种方式?” 系统咳了几声,“这个不重要,别在意。” 清平听后也没有再多问,眼前模糊过后,又变成了那条悠长小巷,她摸着唇,还在回味那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女孩害羞跑开,没几步后又转过身来,躲在黑暗之中,悄悄目送她离开。 清平没有回头,推着车慢慢走出窄巷,然后抬起头仰望天空。 苍穹繁星闪烁,北斗之上悬着七颗明亮的星星。 杨彩云的手中有照片,而且应该不止她一人有,说不定她已经将那些照片扩散到她们小圈子里了。 夜里的凉风轻轻拂过,清平回过神来,继续推车往前走。 “你能将那些照片消除掉吗?”清平问。 系统叹气,“我不可以掺手太多。但是,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一件事的话,我可以再帮你一次。” “什么事?” 系统说:“现在还没有,不过日后总会有的。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还有人的命运并不是这样简单就可以改变的,你想救她,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也曾是修道之人,这一点应该清楚。”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8 清平点头,“我清楚。还是多谢。”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寂寞的声响,少女推着车独自走着,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夜阑人静,四下无声。 系统突然又开口:“你总是这样。” “什么?” “总是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系统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清平停下脚步,腰挺得笔直,对着迎面而来的送爽凉风,轻声问道:“我以前是怎样一个人呢?” “你以前……很耀眼。”系统不再说话了。 清平也没有多问,骑车回家,洗漱完后关灯就寝,第二天按部就班去学校学习,仿佛回到十年后的那几天是一场梦般。 她甚至没有问系统照片是否处理干净。和系统聊天的时候,她莫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系统之后的那个人,真的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 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讲得激情四射。 清平微低着头,假装在认真听课,人却已神游天外。 从第三个世界开始,系统给她的感觉就变了。不对,应该说从她劈分六界再次重生后……那时候就换人了吗? 后面一直缄默,难道是怕她发现之后每个世界系统都不是同一个。 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谢清平!” 清平如梦初醒,抬起头来,“?” 老师按捺住怒气,只是提醒:“好好听课。” 等他继续手舞足蹈激情四射讲课时,清平回过头去,见顾西月正捂着唇,偷偷看着她笑。 她听到老师猛地咳嗽一声,于是又坐正身子,继续拿着书神游。 系统笑道:“幸亏这次不是文曲过来,不然你会把她气死。” “文曲星君?天权星?” 系统连声叹息,“哎哎,我怎么一时失言了呢,都怪我都怪我,你就当没听见吧。” 莫非它是在提醒自己? 这次的系统与以前不同,好像一次又一次在帮她。清平不明白它究竟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一次次穿越和天上星君有什么关系。 既然海晏河清并不重要,那么系统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你是天枢?天璇?天玑?玉衡?” 说至玉衡时,系统轻咳一声,然后道:“哎呀,喉咙有些痒。” 清平忍不住勾起唇,“廉贞星君。” 系统讶然:“什么玉衡?什么廉贞?我听不懂,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系统呀。” 清平缓声道:“北斗七星,玉衡最亮,命入桃花,又主杀囚……嗯,确实很弱小可怜。” 系统:“……” 清平嘴角衔上浅淡笑意。 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以前荒芜的岁月里,曾经也与一人这样谈笑风生,逗趣拌嘴过……玉衡星君吗? “我已经相信,你我是旧识。” 系统叹气,“唉,那我真是难过,你居然现在才相信。你怎么就不怀疑一下你的小魔头是不是真的呢?” 清平语气笃定,“她是真的,我一眼就能认出。” “啧,重色轻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09 下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走进到讲台上,把新的座次表公布。 清平偏着头,看女孩一脸忐忑地抱书走过来,微笑道:“同桌,以后多多关照。” 娇小的耳垂慢慢变得通红,顾西月抿着嘴,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座位换完后,她们一起回家。 清平依旧骑车将她送回去,到巷口时,顾西月紧紧抱着她的腰,没有松手。 “月,我已经联系了季叔叔,你别担心,阿姨的病会好的。” 顾西月揽住她的腰,低声说:“清平,你怎么这么好?我、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过世了,然后我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 清平说:“那是假的,别放在心上。” 顾西月点点头,“嗯!”她下车后站在清平身前,眼巴巴地看着她,“清平,我们以后考同一所大学好吗?” “好。” “同一个专业!” “嗯。” 顾西月最后说:“清平,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清平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我也是。好了,夜深了,快回去吧。” “那你也注意安全。”顾西月说完后,又突然凑过来,在清平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清平不自觉摸着自己的脸颊,嘴唇轻轻扬起,眼中漾满笑意。 系统冷嘲热讽:“你这个样子好蠢,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好友。” 清平脸色冷了下来,“关我什么事?” “呵,女人。” 灯下,一支毛笔橫放在桌上。 清平拿着瓶墨水走过来,用毛笔蘸点墨,一丝不苟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系统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最后一笔写完,她将刚画好的符放在桌上晾干。虽然只是用普通材料凑合画出来的,但是够用了。 系统的声音有些奇怪,“这道符,你到底想干什么?” 清平执起笔又画了起来,一边说:“我已经测算过,杨彩云与月命数相克,就算这次事情解决了,她迟早会弄出别的事来。” 她将画好的两道符并排放好,一道偷人气运,夺人机缘;另一道只是普通护人平安的符咒。 她先前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手段。 因为天道并非随意可以改变,修道之人,就算只是稍微窥测天道,也会付出相应代价,何况像她这样直接伤人命数。 但她也并不后悔。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站在阴暗中耀武扬威,以黑暗规则为掩护,连法律也不能惩治他们。 可她是个道士,她有自己的办法。 她拿出打火机,将写着杨彩云八字的那道符悬在火上,正打算烧了的时候,被系统喝声制止。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清平面色坦然,“我当然知道。” “一旦烧了这道符,那个女孩就会灾厄缠身,一生不幸,就算她以后会作恶,但她现在所犯下的错,还不至于受到这样的惩罚。何况你以为你是什么?你能代替天道执行惩罚吗?” 清平笑了下,火舌扬起,符纸瞬间燃烧,青绿色火焰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变成一片灰烬, “我能,”她声音冰冷,“我是受害者家属。”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0 第82章我的学委啊 玉衡:“……”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你变了很多。” 清平笑了笑,将平安符放到早准备好的香囊中,“星君高坐云端,千年万年,自然不会明白人的情感。” “人?” 清平将台灯熄灭,缓步走入卧室,一边轻声说:“蜉蝣一世,草木一春,人寿元短暂,生来只有百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活得随心一点呢?我想要保护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护她。” 玉衡问:“你当年舍弃成仙的机会,难道仅仅是为了她?” 清平仰卧在床上,看着窗外夜空,眼中有星光闪烁,“没遇到她之前,我的生命好像已经被划定了方向,救人、济世、成仙,人世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修行。然而遇到她之后……” 她的眼眸弯起,双手放在脑后,摆出一个不怎么端庄却很舒适的姿势,“遇到她之后,我却觉得,千年成仙,不如一世为人。” 玉衡感慨:“我确实不懂。我与天地同生,万年不过一瞬。我看过无数痴男怨女苦海沉沦,也目睹无数文明更迭换代。” “在我看来,无论怎样繁华都要归于尘土,不管多么轰烈最后只是灰烬。沧海桑田,连当年劈天开地的神祇都已不复存在了,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清平道:“是啊,于你而言,人算得了什么呢?对以前的我来说,也是这样。我不曾伤世人一分,所为所行只为海晏河清,那并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 “以前我也像你一样,高高在上,从不觉得我是世人之中的一员,也不觉得生死有多可怕。所以我可以理所当然去奉献、去牺牲,做一个无欲无求只为天下百姓的圣人。” “苍生负我,而我从不负苍生,并不是因为我爱他们,”清平叹了口气,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带着明悟,又带着浅浅的惘然,“而是因为在我心中,他们只不过是一点微尘。” 就像菩萨,高居云端,悲悯世人,但是眼底无情。 系统亦附和:“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想法,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清平抬起手,看着那个青色玉镯,眼神有些柔和,“也许吧,但是你看,就算是卑微如尘,也会有保护一个人的愿景。我以前不明白世人的痛苦和挣扎,当我真正懂得了,我才知道他们的伟大。” 她长舒口气,就像心中终于卸下什么东西般,十分轻松地说道:“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哪一天天崩地裂,一定要我牺牲自己,我也不会退缩……但是在那一天来之前,让我先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吧。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海晏河清又有什么意义呢?” 系统问:“可是你刚刚做的事,天道不容,你会遭到反噬的。” 清平闭上眼,“不容就不容吧。你别吵,我先睡一觉。” 反噬来得很快,第二天清平骑自行车好好驶着,突然橫穿过来一辆大卡车。她早早反应过来,将车头一转避过卡车,神色不动继续往前骑着。 路过居民楼时,她将速度提快,这时背后传来声巨响,一盆花盆从高空摔下。如果她不加快速度,此刻恐怕早就重伤了。 但是清平连头都不回,只是面无表情地骑着车,时而加速时而减速,总是不经意间避开那些从天而降的灾祸。 系统悠悠感叹:“被天道厌弃的人呐,真是悲惨。” 清平眉毛一挑,往旁闪去,一块巨大的玻璃从天而降,“还好。” 系统咳嗽几声,“唉,我已经想到那个被你损伤气运的女孩有多可怜了,啧啧啧,本君深表同情。” “她可怜,但是不无辜。”清平抬眼看了看六楼空荡荡只剩一个框的窗户,心头算了下如果她在学校读满三年,会莫名其妙坏掉多少公物。 应该不至于破产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手里转着的笔扔下去,然后状若无意地弯下腰捡笔。 “小心!”惊呼声从远方传来。 正当她要起身的时候,一颗铅球呼呼从她头顶飞过,裹挟的风吹起了一两缕头发。 “啊同学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早起锻炼的体育生慌忙向她道歉,刚刚不知道怎么,明明应该飞往另一个方向的铅球在空中不合常理地拐了个弯,直直往这个少女身上砸过来。 他吓了一跳,这要被个沉甸甸的铅球砸上不死也是个重伤,幸亏少女突然弯腰捡笔,躲了过去。 清平摇摇头,“没事。” 体育生捡起铅球,抬手揩了把脸上的冷汗,面色苍白,他转头看向少女,发现她神色如常,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和自己吓得半死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于是奇怪道:“同学,你不怕吗?” 清平往旁边走了一步,一杆标枪横飞过来,插在她刚刚站的地方,深深扎在地里,泥土飞扬。 “不怕,”她对着目瞪口呆,几乎要呆滞的男生说:“习惯了。” 等少女走出很远后,体育生回过神来,一米八多的汉子被吓得双腿发软,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嘤嘤:“我是在看死神来了吗?刚刚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妈妈,学校好可怕,呜呜呜。”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1 杨彩云的座位上是空着的。她今天没有来学校,以后估计也不会来了。 清平把买好的早餐放到身边的座位,女孩轻轻“啊”了一声,偏头瞟了眼面无表情地打开书的人,小小说了声:“谢谢”。 上英语课的时候,清平无视老师摄人的眼神,正撑着手肘昏昏欲睡,旁边慢慢递过来一张纸条。 她顿时来了精神,打开看去,白纸上用黑笔简单画了一个撑手打瞌睡的女孩,寥寥几笔,就画出十分神.韵。 清平笑了起来,拿起笔也画了个小人,偷偷塞了过去。 顾西月一见那画,面色微变,瞪了清平一眼,想说什么时,对上了英语老师阴恻恻的脸。 老师低头瞥了眼她手里的画,嘴角抽搐,顿时没了没收的想法。 “认真听讲。”她只低声说了句。 顾西月红着脸,把纸压在课本里,开始专心致志地听课。 晚自习的时候,语文老师拿着一叠卷子走了进来,说是要随机进行一场考试。同学们一片怨声载道,呜呼哀哉。 顾西月一口气答完阅读理解,正准备写作文时,听见身旁传来了轻轻咳嗽声。 她担忧地往旁边看过去,发现清平竟然已经全部答完,作文那页密密麻麻地写满,就算只是远远一眼,也能看出字体十分工整好看。 似乎感觉到她看过来,清平抬起头,朝她微微勾唇。 顾西月慌张回过头,脸颊泛上红晕,继续认真写作文。 隔了两天成绩就公布了,她们两个是并列第一。语文老师把卷子讲解一番,然后把她们的作文复印发下来。 同学们议论纷纷,清平是第一名不奇怪,但顾西月和她分数相同就让人惊讶了。 “哇,这字真好看。” “文章也好好呀,我都没怎么看清平听课,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学神岂是你我能够比拟,对了你注意到了没,顾西月和清平分数一样呀。” “这有什么稀奇,她刚开学的时候成绩就好,只不过是被……你懂的。唉,我们以前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她。” 教室里熙熙攘攘,许多人拿着卷子交谈,还有些人主动上前和顾西月攀谈。 同学们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顾西月有些手足无措,她紧张地捏着衣角,求助般地望向清平。可清平只是笑着鼓励她。 慢慢地,顾西月也开始融入他们之间。 等那些人都散了,她松了口气,双手捂住脸,感觉颊上烧得通红。 好不容易和同学相处融洽了,但还是感觉与清平在一起最自在。 清平把自己的试卷递过来,顾西月不解地看过去,发现她的作文里有几个字用红线划了出来。 第一行第一个字、第二行第二个字……这样依次下来,正好连成了一句诗——“一见西月即断肠。” 顾西月脑中轰隆一声,瞪大了地红了起来。 清平斜过身子,把作文中间段每句的最后一个字画了出来,连成一起是又成一诗:“中天一片无情月,是我生平不悔心。” 系统:“噫!” 送顾西月回家的时候,一路上状况出个不停。对于时不时头上掉个花瓶,旁边冲出辆卡车,清平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坐在她后面的那个小可怜显然还没习惯。 “小心!……啊!!…………车车车!!!”顾西月紧紧抱住身前人纤细的腰,瑟瑟发抖,这可能是她经历过最刺激的一个夜晚。 回家要经过一条小河,不深,但是现在是夏天,涨了点水。 繁星璀璨,倒映河中,凉风习习,河边的杉树叶沙沙作响,有时响起一两声响亮的蛙啼。 清平停下车,看着河上的木桥,问:“你觉得我们骑上去的时候,它会塌吗?” 顾西月从她身后凑出头,看了木桥一眼。平日走过无数次的桥,今天突然显得十分瘦弱可怜,岌岌可危。 按照她们这个倒霉程度……一定会塌的吧,她默默想。 她抱住清平,一脸悲壮:“冲吧!”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2 反正水浅。 清平勾唇,“不急。” 身后追过来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姜鹏平,“喂,谢清平,你站住!” 他们因为杨彩云出了点事安分几天,但今晚看顾西月出了风头后就再忍不住了。 清平回头,“怎么?” 姜鹏平冷笑,气焰嚣张,“你别想一直护着这个贱人,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清平皱起眉,慢慢问道:“你说什么?” 姜鹏平笑起来,把手机掏出,“你还不知道吧,她又骚又贱,背地里最喜欢勾搭男人,你看这几张照片……嗯?” 顾西月面色惨白,身子簌簌发抖。 清平拉着她冰凉的手,问:“看什么?” “这,”姜鹏平疯狂地翻相册,发现原本该存在里面的那几张照片已经消失无踪,于是旁边人:“你们看看手机还有没有存,我的误删掉了。” “我的也没看见了。” “我也是……真是见鬼了。” 清平面色冷凝,又问:“你拦住我们,究竟想干什么?” 灯光下,她灰色的眼眸好像玉石一样冰冷。 姜鹏平哼了声,“别以为彩云姐不在,你们就可以猖狂!我告诉你有我姜鹏平一天,你们就别想过好日子!” “那就试试吧,还有事吗?” 姜鹏平看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好像憋着口气,一脚踢起身前的石头,骂道:“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身后表子就爱装可怜,现在只是抱住了你的大腿,要是以后你没用了,她肯定会丢下你。” “我不会!”一向怯弱的女孩突然出声,紧皱着眉,第一次对着这些人大声:“你别胡说!我不会!” 清平接过飞来的小石头,“她不会。” 姜鹏平呵呵笑了声,“她说你就信,你他吗是傻子吗?”他说到一半,忽然惨嚎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清平将那块石头丢到他脸上。她力度控制得很好,让他觉得疼,脸上高高肿起一片,又只能算是点皮肉伤。 “草,你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顶天了!”姜鹏平气得眼睛要喷出火来,谩骂不休。 清平回过身,低声道:“月,抱紧我。” 自行车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过了木桥后又回过头,看着他们一伙人,好像挑衅。 姜鹏平见状,气泱泱地带着跟班冲了过来。 清平在念数:“一、二、三……” 到三时,木桥轰然断裂,“扑腾、扑腾”那伙人全掉到小河里,慌成一团。 顾西月见他们这么狼狈,忍不住扑棱笑了出来。 “清平,你怎么知道桥会在那个时候断呀?”她一脸崇拜。 清平继续不急不慢地骑着自行车,“猜的。” 系统在一旁泼冷水,“你以为算无遗策,能躲过每一次横祸,天道就会放过你吗?” 夏夜的风有些清凉,清平低低咳嗦几声,顾西月慌忙问:“你感冒了吗?” 清平摇头,“没事。” 她停在小巷,朝女孩挥挥手,“明天见。” 顾西月笑道:“明天见!” 木桥已坏,清平另换了一条路回家。系统依旧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聒噪。” 系统委屈,“我几千年没说过一句话了。我跟你说,天道它……”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3 清平打断她,“你知不知道,在人间,曾经有个伟人说过一句话。” “什么?”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系统愣了下,然后小声问:“鲁迅说的吗?” 第83章我的学委啊 与天相斗…… 清平抬起头,米粒般的小雪前仆后继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不知不觉已经是冬天了。 半年来发生的事不多也不少,天道终于放弃玩死神来了的想法,转而想用另一种方法摧毁她。 她捂唇低低咳嗦,然后熟练地把染血的纸巾丢在垃圾桶里。 “我说,”她抑制住喉头的痒意,“下个世界能让我当个神医吗?不会医术太不方便。” 系统沉默很久,最后怒吼:“……你是把我当技校吗?!” 她垂着头,双手拉着书包带,单薄的身影在萧瑟北风中格外可怜。 “我只损伤了一个人的气运,却救了他们所有人,可天还是要杀我。”她嘲讽地勾起唇角,淡淡道。 系统说:“我听说过人间一个故事,火车失控,两条铁轨,火车正常行驶线路上有五个人,岔道线路上有一个人。” “选择最少人死去,这是你的想法。但天道就是一辆本该按预计行驶的火车,于它而言,人命并不重要,牺牲的多少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一切有没有偏离原来的路线。” 清平停下脚步,接下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慢慢融化成雪水。 每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都不知道他们最终会落在何方,原野或海洋,森林或丘陵,也许是烂泥水谭,也许是高山之巅,也许是车轮底下,也许只是一个人炽热的掌心。 但生命也是因为这样的未知而有趣。 “如果早有命中注定这一说,那一切多无聊。” 系统笑了,“可这就是天命。” 清平将手握紧,“天命这种东西,当你相信它时,人生就只是这样了。当学会反抗的时候,才会有一丝其他的可能。” 她走楼下,发现家中居然早亮起了暖黄灯光。 “清平,”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打开门,笑着说:“我回来了,桌上我给你热了些牛奶,”她诧异地挑眉,“你那个同学没过来吗?” 清平摇头,“她今晚去医院照顾顾阿姨了。” “她妈妈生病了?那我们明天也去医院一趟吧。”谢母坐在桌旁,微笑着看着她,“大半年没见过了……你还好吗?” 清平小口哆着牛奶,嘴边粘上一层白色泡沫。她听后点点头,“还好。” “让妈妈看看,你好像瘦了。”谢母皱起了眉。 她与清平的长相有五分相似,眉目清丽,高雅如兰,微微蹙眉也是别有风情。 “是不是课业压力太大?我说过,不要太让自己太辛苦了,虽然高中很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成绩并不代表什么,你只要开心就好。” 清平放下牛奶杯,看着腕上玉镯,手握紧又放松,好像是在纠结什么,最后她松手,低垂着头轻声说:“最近,老是有些头疼。我好像病了。” 谢母呆呆问:“什么病?” 清平没有说话。 三院,看护病房里,顾阿姨半撑起身,看向窗边,“月月,天晚了,快来睡吧。” 顾西月倚在窗前,眼睛紧紧盯着那人在的方向,嘴里回答:“好的好的,妈妈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和以前一样就好,”顾阿姨让出一半被窝,抱住挤进来的女孩,笑着问:“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二名,清平是第一名!”顾西月说到清平时,声音高高扬起,好像比自己考得好还要自豪。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4 “清平,”顾阿姨摸着女孩的头,感慨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对了,那伙人还欺负你吗?” “我说过啦,杨彩云她出了点事,已经退学啦。贾鹏平转到别的学校啦。我跟你说,上次艺术节我画的画得了第一名,送到省里去参加比赛了,老师还夸我为校增光。现在没人会欺负我了。” 顾阿姨笑眯了眼,和女孩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弯起,眼角浮现淡淡的细纹,“月月最棒了,不过这多亏了清平,你以后要记得好好报答人家。” 顾西月窝在母亲怀中,说:“我当然会啦。妈妈你知道吗?我和清平商量好了,考同一所大学,一个专业,我们以后也还会住在一个宿舍。” “等以后结婚生宝宝,你们一人生个男孩,一人生个女孩,早早就结下娃娃亲……”顾阿姨沉浸在对日后美好生活的憧憬中,可她怀中的女孩突然抬起了头。 “妈妈,我以后不想结婚生子。” 顾阿姨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幼稚,你总会遇到让你想托付一生的男人,那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已经遇到了。”顾西月看着她,缓缓说道:“可她,不是男人。” “我想托付一生的人,是清平。” 顾西月拉着母亲的衣袖,轻声说:“我都和她约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我们考完高考就一起去旅行,先去看看海,然后……” 话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她的半边脸顿时变得火辣辣的,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顾阿姨的手微微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们都是女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顾西月仰起头,眼神坚定,“可是那又怎么样?” “你们、你们,你对她这样的想法,她知道吗?”顾阿姨气得话都说不连续,“你喜欢谁都可以,就算是街头地痞也行,你怎么能喜欢一个女人?” 顾西月眼神呆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以后被家暴、被抛弃,像你一样不幸,也不能选择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吗?就因为我们都是女人?” 顾阿姨眼角流下两行清泪,颤抖着说:“月月,可是你们都是女人啊,这样不行的、不行的,你们以后不会有孩子,不会幸福的。” “您和爸爸中间有了我,你们就幸福了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你凭什么就因为世俗的偏见,就来诅咒我们。”顾西月眼睛也有些泛红,寸步不让与她争辩起来,“都是女的怎么了?我就喜欢她一个人,这辈子我非她不嫁。” “那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顾阿姨扯开被子,跳下床冷冷看着她,“我知道了,她早就对你图谋不轨,我就说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来帮我们。你之前明明是挺正常的一个孩子,就是跟她在一起后,越来越有病了。你、你”她指着顾西月,身子发抖,“你们比我更有病!” “如果您觉得,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算是病的话,”顾西月攥紧被单,“那没错,我就是有病,无药可救的那种。您可以说我,但是不能说她,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撑不下去自杀了。她是我的光。” “好、好、好,”顾阿姨声嘶力竭道:“那你就去死啊!” 顾西月双眼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肩头颤动,“妈妈……” 她苦笑一声,“我原本以为您会祝福我们的,我以为您和那些人不一样。以前您打我,往死里打我,我从来没有一次怪过您,我知道您爱我。就算是抛下脸面往亲戚家借钱,就算是辛辛苦苦做着散工,您也要供我上高中读书。当初知道我被人欺负后,您提着一袋鸡蛋在风里等了四个小时,只是为了见我班主任一面。” “您这么爱我,可居然有一天会咒我死……而且原因只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也是个女人。”她低低笑出声,“真是可笑、真是可笑。这个世界女人本来就万分艰难,您还要这样对我。” 她跳下床,拿起床头的外套穿上,匆匆走出了门。 顾阿姨望着她背影许久,然后蹲下身子,两手捂住脸,哭泣声在空荡的病房回响。 “月月,妈妈只是为你好,你们都是女人啊。” 顾西月在花园的长椅里坐了很久,等到凉风出来,她打了个寒颤,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已经冻僵了。 她走到电话亭前,伸手想给清平打个电话,但是又犹豫了。 天太晚,还是不要打扰那个人休息。 她抬起头,看着病房黑洞洞的窗口苦笑。她原本天真地以为,妈妈会祝福她们的。 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明明已经做好了对抗全世界的准备,却被身后的人狠狠捅了一刀。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退步。 顾西月慢慢走回病房。 她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母亲的思想保守,这种事情应该慢慢和她沟通,跟她说如今的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越来越多的国家立法允许同性结婚。 跟她说没有清平,自己会死的。 出柜本来就是一场艰难的谈判,妈妈爱她,这是她握在手里的筹码。 “妈妈?”顾西月推开房门,却发现病房里空空荡荡。她望向床头,女人的衣服还放在那。好像是只穿了件薄薄的病号服就跑了出去。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5 而窗外,寒冬凛冽,北风飘扬。 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破母女之间的沉默。 清平接起,“你好?” 电话那头,女孩慌乱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清平,我妈妈跑出去了,她身上只有一件衣服……” 第84章我的学委啊 顾阿姨原本是要在这个冬天死去的,清平心里很清楚。 她放下电话,跟谢母说明情况,肿着眼睛的谢母听罢就穿好衣服,决定去帮顾西月寻人。 “清平,你身体不好,就在屋里歇歇,妈妈去给季叔叔打给电话。你放心,人会找到的。”她拉着清平的袖子,声音接近于恳求。 清平看着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母放下了手,眼圈红得像兔子一样,可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桌子上的病历单小心收在怀里。 玄关墙上插着一个兔子灯,五颜六色发着光。这是清平与顾西月一起经过广场的时候买的。 她们看见一个老头在地上摆了一圈的小玩意。近处有兔子灯,远处还有兔子、乌龟、金鱼。 老头手里拿着一摞圈,又划了条线,说是站在线后扔圈,套中哪个就能把哪个带回家。 一群小孩子把老头围住,她们两个半大的少女在其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顾西月脸颊发红,眼睛闪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只肥兮兮的蠢萌灰兔子。“它好可爱。”她轻声说。 清平不觉得那只公兔子可爱,她忍不住想起了兔子的很多习性,比如全年无休的发情、爱喷尿、喜欢在瓷砖缝隙打洞。 她打了个抖,走到老头身前买了十块钱的圈,“那就试试吧。” 顾西月偏头亲了她一口,无视周围唏嘘,“清平最好了。” 她踮起脚,瞄准那个灰兔子,用力扔了过去。竹圈撞在兔笼上,被压成一个椭圆,然后弹了出去。 顾西月气恼地跺跺脚,清平长松一口气。 “对不起,”顾西月听见气声,以为她是因为浪费钱而叹息,于是低垂着眼,小声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清平诧异地看着她,半晌反应过来,笑着说:“我只是有点遗憾,那只兔子挺可爱的,刚刚你就差一点就能套中了。” 顾西月听了,马上眉开眼笑,“我一定会套中的!” 她一次一次丢得越来越准,看得清平心里越来越慌。 到最后一个时,顾西月手里的竹圈笔直往兔笼套去,她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看吧,这次一定会中。” 清平忙在心中喊:“系统、系统!玉衡星君!” 竹圈突然在空中坠下,套中一个兔子灯。 顾西月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喃喃:“这怎么会?这不符合物理常识,老板,你是不是在圈上动手脚了?” 清平忙拉住她:“没事、没事,兔子灯也挺好的。” 顾西月还是觉得不对劲,口里念着抛物线、加速度、x=at^2,就差蹲下身子在地上解个物理题了。 老板也震惊于那圈不合常理地落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清平叹了口气,凑近少女的耳边,慢慢说了句:“我很喜欢,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顾西月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她偏过头去,小声嘟囔:“可是买的话只要两块钱……” “可它是你套中的,世上独一无二,在我心里也是,天下无双。” 顾西月眼睛亮闪闪,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也不再抱怨什么,臊红着脸走过去,乖乖拿起了那盏兔子灯。她左右拨弄了半天后,笑着说:“清平你看,它和路边两块钱的灯不相同,按这个开关,它会叫。” 她按下那个开关,一首粗糙带电流声的生日歌响了起来。不知道男女的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唱着一句“happybirthdaytoyou”。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6 听了三十秒,她脸上嫌弃的表情越来越深,最后一把关掉音乐,嘴角抽了抽,“至少、至少无聊的时候能听听。” 后来她们把这盏身价莫名涨了五倍的兔子灯插在玄关口,每次一进门,就能听见它欢快又刺耳的歌声,还有五颜六色闪花人眼的灯光。每次顾西月都会嫌弃地走过去,把它狠狠关掉,抱怨道:“难听死了。” 但是过了大半年,她们还是没换。 清平盯着这盏兔子灯,嘴角轻轻扬起,手摸过去按下音乐开关,认真听它唱着歌,脸上有些怀念。 谢母拿着伞走了过来,“清平?” 清平关掉灯,“直接打车去那边吧。” 谢母点点头,“季叔叔已经动身了,他给警察局打了电话……我们在三院会合。” 清平走到门口,又突然折回去,拿起了一件羽绒服。 谢母有点奇怪,“这不是你初中穿的衣服吗?现在还能穿?” “走吧。”清平只是把衣服提在手上,率先走下了楼。她走得太急,没注意就踢上了楼梯间里的煤堆,左脚的白板鞋马上染成纯黑,一步一个黑脚印。 谢母看了,不禁埋怨:“这条路你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不小心?上去换双鞋吧,等会你季叔叔看见了……” 清平没有理会,快步往楼下走去,谢母见状,无奈匆匆追上,拉着她的手,“先去换鞋吧,那边警察在找了,你急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您是想和季叔叔结婚吗?”清平轻声问道。 谢母马上局促起来,两颊羞红,支支吾吾道:“啊、啊,这个……是有这意向,但是……” 想要结婚,所以希望自己的女儿在对方心里有个好印象吗? 清平看了她一眼,小跑上楼,打开门换好鞋。系好鞋带的那一刻,她的眼前突然暗下来,忙撑着地面,半靠在墙上,喘了几分钟,才渐渐清醒过来。 她抹去满头冷汗,又大步走下楼,直到谢母身边。 “清平,我们……”谢母仍是不敢看她,话语中有说不出来的愧疚。 清平眉头皱了下,“您误会了,我并不介意。您是怀孕了吧,这样是要早些结婚。” 谢母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她弯腰抱住少女,哽咽道:“妈妈心里一直有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雪花飘飘扬扬,已经如棉絮般大小。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白色的被子,还没有人走过,干净无比。 系统说:“那个女人注定要冻死在这个冬天,你想要救她吗?救了她你自己可再也撑不住了。” 清平紧抿着唇。 谢母的泪落在她的脸上,一开始是烫人的热,后来又变成了透彻心骨的冷。清平抬起手拍着她的背,慢慢说:“别哭了,我不会有事的。” 谢母将她抱得更紧,声音呜咽,像憋着一口气,哭得断断续续的。 “别哭了,”她将手背在身后,手中一张黄符突然燃烧,血红的火焰飞快腾起,几秒之后,带着火星的余烬被北风吹散,“怀了孕,要保重身体。” 系统长长叹了口气。 坐上出租车后,谢母本想说去三院,可清平抢先开了口,“去锦华路三百一十八号。” 那是锦城大酒店的旧址,也是顾父遗弃妻女的地方。 手机又响了起来,少女的哭声像小奶猫一样,“清平,你在哪?” 清平的声音温柔,“我找到顾阿姨在哪了,你先会病房休息一下,小心着凉。对了,门要锁好,我们进去的时候会喊护士的。累了就先睡一觉,明天起来顾阿姨就会在你身边。” “真的吗?真的……找到了?”顾西月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委屈巴巴地说:“我跟妈妈说我们之间的事了,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清平,我好怕。” 清平打开车窗,寒风迎面扑来,如刀刺骨。她也因此清醒几分,“你别怕,顾阿姨只是太在乎你了。你是她的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怪你的。” 她的眉猛地皱起,双手握紧,额头上大粒大粒的冷汗滚下,语气却依旧很轻柔:“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你乖乖回病房等我们就好。” 谢母首先注意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仓皇喊道:“清平,你觉得怎么样?” 车停在了锦华路三百一十八号。 清平指着路灯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帮我们一下。” 她把羽绒服披在了意识不清的顾阿姨身上,让她把头靠在自己大腿上,不停给她搓着冷如冰的手。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7 谢母坐在了前座,不能看清清平的表情,只好担忧地问:“清平,你怎么样?还好吗?等会你去医院也看看病吧,要是不行,我带你去帝京。” 师傅诧异问道:“小女娃也生了病吗?什么病要去帝京看呀?” 谢母忍不住又低低啜泣起来,两手捂着脸,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于是师傅忙安慰:“大妹子你别哭,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什么病治不好呀。而且我看女娃娃气色还挺好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去年我那个大侄子的丈母娘,得了一个心脏病,医生都说要死了的,最后做了几个手术,也莫名其妙活下来了嘛。” 他一手拿着方向盘,一只手往旁边摆摆,“我跟你说,人啊,不要信命,信自己,只要不放弃希望,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要是最后实在没法了,也可以不留遗憾嘛,是不是?” 到三院的时候,谢母还没来及给钱,师傅一溜烟就跑了,只留下一句:“活着都不容易,哎,你留下这个钱给闺女治病吧,这么好的娃娃,可惜了。” 谢母听到这句话,身子晃了下,还是清平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倒。 “清平、清平……你一定会没事的。” 清平将她交给了一直守在医院门口的季叔叔,说道:“我想和父亲一起去A国。” 第85章我的学委啊 去A国的决定,她考虑很久,以至于早就买了票办好手续,时间就定在几天后。 谢母愣愣,然后点头,“好、我去给你爸打电话,A国好,那边医疗水平高一些。” 清平转身往病房走去。 她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手放在门柄上,直到把冰冷的铁柄捂成温热,也一直没有用力按下。 系统啧啧叹了两声,“墨迹。” 房内人似有所感,忽然从里将门打开,看见她时猛地呆住,痴痴喊道:“清平。” “顾阿姨已经找到了,”清平说:“医生在给她检查。” 顾西月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哭似笑,“我去看看。”她说完却突然跳起来,抱住清平的脖子,垫脚与她耳鬓厮磨,“清平,我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清平笑笑,“你和我说这种话干什么?” 少女馨香温软的气息一下一下挠着她的脖间,有点麻有点痒,清平按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抱住她的细腰,轻声说道:“月,我要出国了。” “你说什么?”顾西月刚想抬头,马上又被一把按下。 “你听我说,”清平叹口气,“我生父在A国,前几天他跟我说让我去那边读书。我想了一下,我想研究的那个领域出国比较好。” 顾西月将唇咬得泛白,浅浅的血丝沁出,“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清平,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的。只是我们会再联系的吧。电话、邮件、写信,什么都行……你总不会想这么和我断了吧?” 清平摸摸她的头,“先去看看顾阿姨。” 顾阿姨身子没有出什么问题。她大概是出门就发病了,之后神志不清,一路游荡到了锦华路。 在清平眼中,她眉心郁结的那团黑气已经散去,日后大概也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危险。 清平松口气。 西月正弯着腰照顾她妈妈,一时间没有考虑刚才的事,于是清平默默走了出去,为她们关好门。 “我们走吧。”她对谢母说道。 本来想来一场正式的告别,但是话到了嘴边就踟蹰了。说到底,还是她心里没多大把握。 “就这样走?”系统问。 清平静静看着车外的霓虹。 这个城市鲜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就算是深夜,天空也是血红色的,看不见星星。 车行驶得很快,路灯一盏接一盏飞快从眼前掠过,最后连成一条晶亮的光线。 “如果是星君,你会怎么做呢?” 系统啧啧叹了声,“至少我不会骗她。什么都瞒着,你还真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你真以为她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你问过她接不接受你的谎言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8 清平紧抿着唇,浅淡的眸中浮现一层涟漪。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季叔叔,麻烦您把我再送回三院。” 谢母诧异:“清平?你想留下来吗?” “我……”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青绿色的玉镯,“我只是想正式告别。” 她靠在椅上,轻声对系统说:“你说的没错,她是我的爱人,而且比谁都要坚强,所以我不应该欺瞒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应该一起承担。” 有些自以为是善意的谎言,总会给人以更大的伤害。 “我没资格骗她。” 她匆匆赶到三院,发现少女已经站在门口路灯下,低垂着头,头发上覆了浅浅一层薄雪。 “月!” 顾西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呆呆看着眼前人,眼眶渐渐红了,“我还以为你丢下我偷偷走了。” 北风呼啸,雪花飘摇。 冷白的灯光照耀,两个少女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车上的谢母揉揉酸涩的眼睛,季叔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了上来。 “清平、清平,我真怕你丢下我……”顾西月的声音颤抖。 在发现清平不见了的那个瞬间,她的心蓦地沉了下来,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黏腻的夏天,她亲眼看着那个男人远去,头也不回。 喉头一阵恶心,胃也翻滚不已,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颤,不顾一切地跑到医院门口,那辆车已经不见了。站在风里好半天,她也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是反反复复在想,自己是不是再一次被抛下了? 自以为是最快乐的时光,原来只是那个融化在手里的棉花糖。看上去美好像天边蓬蓬的云彩,其实是无比的苦涩。 “月,”清平偏过头,亲了下她冰凉的面颊,“我不想骗你,我生病了,去A国是要接受治疗。” “什么?” 清平苦笑,“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我死了……”唇突然被捂住,少女表情悲伤,“不许说这样的话。你会活下来的,为了我,是不是?” 清平只是握住她的手,“现在没有人会欺负你,以后你也许会从此一路顺风,也许会承受更多的恶意。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学会自己面对。我不能再陪着你,所以月月要长大了,知道吗?” 顾西月紧紧搂住她的腰,没有说话。 于是清平接着说:“我会为了你努力活下去。但是天意难测,总有人力不能尽时,假如我真的没有挺过来,我希望你能记得这个世界的爱,而不是恨。” “你马上要走吗?” 清平点点头,“是,过几天。” “到时候我能去机场送送你吗?”顾西月问。 清平的眼神柔软,沉默许久,终还是微微扬起了唇,“好。” 那天正好雪停,阳光明媚,蓝天一碧如洗。君羊吧耳四物珥陵林就 几人一路沉默,似乎没过多久,就到了机场。 顾西月抓着清平的手,一直不肯松开。清平犹豫片刻,用另一只手为她揩去眼角水光,“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 顾西月抬起头,憋住眼中泪水,然后努力勾起唇,笑道:“不,谢谢你告诉我实情,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又被抛弃。” 她拉起清平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个轻轻浅浅的吻,“清平,我会等你。” 清平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手,“好。” 队列很长,清平拿着护照等待检验,人跟着队伍一点点的挪。她能感受到身后有道灼热的目光,在跟着她一点点地往前挪。 走至海关口时,她忍不住回头。 那个少女站在人群之中,卓尔不凡,就像颗明珠熠熠生辉。可她明明是在流着泪,却在看见清平回头的一瞬间高高扬起唇,笑着朝她挥手。 “我等你。”少女朝她比着口型。 清平的眼角有些湿润。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19 “我后悔了。”她对系统说。 系统很不解,“后悔告诉她实情?” “不是。”清平望着虚空,好像看到许多年前的自己,在沉沉暮色中,一步一步走出顾家的门。 那时候她是个迟钝无心的道士,顾西月在商场叱咤风云,但在她面前,只是个爱了七年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我一直不懂应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做的是为了她好,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她。”她用手捂着眼睛,淡色的唇角勾起,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廉贞,其实在感情上,我从来都是个懦弱的人。如果不是她,每次被我甩开手之后,勇敢又坚定地追上来,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她没再说下去。嘴中的话咽下了,流入腹中,化作一腔悔恨的苦水;又流入眼里,变成眸中一抹粼粼的水光。 那个人看似荏弱,其实又坚强又勇敢……如果没有她的坚持,她们之间,只怕早就错过了。 清平坐在候机厅,眼前慢慢昏暗下来,堕入一个无端梦境之中。 星河结海,成千上万的星子连在一起,铺成一条闪烁晶亮的星路。混沌虚无的黑暗里,倏而露出了一点血光。 她不禁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不过是一只未出世的魔罢了,马上就会被天道剿灭,有什么好看的。”紫袍女人催促她,“快走快走,文曲说有个世界的人造出了一只会飞的鸡,他们喊那叫什么飞鸡,我们下去看看热闹。” 她没有动。 那血色由一点扩散到一线,而后越来越亮,把黑色天空染成血红。 一轮红色的月亮缓缓升起,与此同时,无数雷蛇落下,新月在空中颤抖,身上的颜色越来越浅淡。 可它却一直在挣扎着求生,就算颜色淡到只有浅浅的红,也执着往上升。 紫袍女人也停下来,叹口气,“可惜了,生而为魔,注定是要被剿灭的。” “真美。”她微眯着眼,轻声喟叹。 “你说什么?” 云衣无风自扬,微微星芒从她身上溢散,她看得入神,唇角微勾,忍不住夸赞,“皎皎明月,濯濯其光。” 新月颤了下,淡下的光又亮起来,红色渐浓,就好像少女害羞的面庞。 神命加诰,天不能伤。 雷声隆隆,好像是老天无可奈何的咆哮,闪电一次又一次劈下,却在触及月晕时,蓦然消散。 血月初升,光照苍穹,群星隐没。 “你疯了?你居然救了一个魔?” 她抬起手,广袖飞扬。 血月乖乖从天空中飞下,缩成小小一团,落入她的掌心,“可她什么都没有做,难道只是因为生而为魔,便连临世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第86章我的学委啊 A国某个临海的城市。 穿着病号服的少女坐在花园里,看着开得烂漫的花圃,嘴角噙起一抹笑,似乎在享受春日旭阳。 她的脸色苍白到有些透明,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淡灰色,像极了一汪粼粼清泉。 路过她的男男女女不禁放慢的脚步,交谈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如果真有堕入凡间的天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安娜想。 她走近少女,轻声道:“外面风大,回去吧。” 清平睁开眼,扶着安娜站起身来,“好的,谢谢。” “我的手术什么时候可以做?”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0 安娜皱起眉,语调拖得略长,“……医生说再过一个月,如果观察各项指标都允许的话,就可以做手术了,最近你先调养一下身体。” “好。”看安娜这样的表情,清平已经猜到手术成功率不高,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 安娜扶她上床,掖好被子之后,问道:“你还需要什么吗?” 清平想了下,虚弱地勾起唇微笑,“如果有的话,请帮我买一个兔子灯吧。” 安娜好奇地张大眼,“兔子灯?” “就是这么大,会发光会唱歌的小灯。”清平比划一下,不知道异国他乡是否有这种小玩意,“如果没有就算了,不管怎么样,都谢谢您。” 安娜朝她眨眨眼睛,“下班我去玩具店看看。” 清平失笑。 等安娜离开,这间小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清平费力地走到桌前,提起笔开始写信。她手上没有力气,写了好几个字,都是软趴趴的,有点丑。 “月,最近D市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我的身体也是安健。看新闻Q市气温突降,寒流来袭,望你能早添寒衣。另,上次你来信说想选修美术,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全力支持……” 清平抖了抖纸,眉头轻蹙,“我的字是不是太丑了?” 房中出现一个幻影。 紫袍玉带,佩玉琼琚,仙家星辉灿灿,洁白的墙面上似乎慢慢流淌着无数金沙。 “你都要死了,还在意这个干什么?”玉衡白了她一眼。 清平笑笑,把信纸折起,“星君说的有理。” “瞧你这个样子,”玉衡上下打量她一番,叹道:“真是惨,听天璇他们说你在其他世界也是一样,非死即伤,没有什么完好的时候,啧啧啧,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非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清平站起身来。 她与玉衡等高,双目平视,与其目光相交,“廉贞,我笃信世间万物皆非生而有罪,难道只因她生来为魔,便连降临在这世间,也是种过错吗?” 玉衡愣住,“你想起来了?” 清平摇摇头,“不过是一点点。只是你问我原因,”她叹口气,“我就想这样回答你。” 玉衡嘟囔:“以前在混沌虚空见过那么多天魔被剿灭,也没看你救过谁,现在说这套冠冕堂皇无罪论,真是虚伪。” 清平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只是因为,那个被判为生而怀罪的人总是她而已。” “知不知道,在人间有个词可以很好的形容你。”玉衡摇头叹道。 “什么?” “双标啊!” 安娜没找到她形容的兔子灯,就买了一个玩偶,也是小小的,会发光,会唱歌。她似乎以为清平很喜欢兔子,电视机里成天播放着兔子的纪录片。 清平很无奈,伸手在兔子玩偶肥肥两颊上捏了一下。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兔子欢快地唱起歌来。 “Happybirthdaytoyou……” 十几个人围在课桌旁,拍手唱起生日歌。坐在中心的少女合着双手,在认真祈愿什么。 “西月,你许了什么愿?”杨莹问道。 顾西月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吹没了燃烧着的十六根蜡烛。然后将蛋糕切好,双手递给同学,“谢谢你们。” “开心一点呀,清平她会回来的!”杨莹说。 顾西月笑着点头,露出嘴角浅浅笑涡,“没错,她会回来的。” 她一口一口吃着蛋糕,嘴角粘上奶油,看上去像只花猫。众人都在欢笑,她也扬着唇,眉眼弯弯,看上去很高兴,完全融入人群之中。 只是等人散去,笑意马上冷了下来。 顾西月接近麻木地收拾好桌上狼藉,把别人送的礼物一项一项拆开,记在本子上。以后,这些都要还的,她想。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1 除却清平之外,其他人的好意于她而言只是商品,礼尚往来,维持表面上的其乐融融。 等记好之后,顾西月拿出信纸,在上面写:“清平,今天同学帮我过了生日,还给我买了一个蛋糕,送我好多礼物。你看,他们已经接纳我了,我也终于可以和他们好好相处。” 她抿着嘴,微微抬起头,等眼角的泪干了之后,才继续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特别开心。”手上稍微用力,笔尖划破信纸,顾西月叹口气,把纸揉成了团,又拿出一张崭新信纸,提笔想了半天,又把它放回原处。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她背起书包慢慢往门外挪去。 “西月,要不要一起走?”有几个人来问她。 顾西月委婉拒绝,继续低头默默走着,身影被路灯拖得很长。 在不久之前,她还是这群人眼中的垃圾、废物,可如今,人人都喜欢她,想要接近她。顾西月嘴角衔起冷笑,眼中露出厌烦和嘲讽。 她曾经无比渴望想融入这些人之中,可在掌握这个世界某种生存法则后,在终于等到这天之后,她却并不觉得怎么开心。 只是忍不住厌倦。 “垃圾!你停下!”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顾西月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面前几张熟悉脸庞。这几个人不是转校了吗? 杨鹏平的笑容狰狞,“听说谢清平走了,我看现在谁还护着你!” 两男一女吗?顾西月默默打量着面前几个人。 以前总是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单独对着他们居然没有露出怯色,这让杨鹏平很不爽。他刚想嘲讽什么,在见到少女抬头时,整个人却呆住了。 大半年过去,小可怜已经不是那个干瘪的女孩了。身姿曼妙,曲线玲珑,如霜胜雪的肌肤在灯下似乎反着光,衬得她的眉眼更加秀艳。 “以前没注意,你这妞挺靓的啊。”杨鹏平搓手,笑得有些猥琐。 另外一个黄毛男生说:“杨哥,这女的多正点,你爽完让我也快活一下呗。” “那当然、那当然。” 顾西月轻轻把书包放在地上,问出了她很久以来的疑问,“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们这么针对我?” 杨鹏平怔了下,然后啐道:“老子只是看见你就恶心。” “哈哈哈哈哈。”顾西月捂着肚子大笑,眼角翻出泪花。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有人觉得看着恶心,就要忍受那样的对待,连存在都是一种罪过。 真是好笑,这个理由真是好笑。 “你他吗疯了吗?” 顾西月揩去泪光,笑道:“是啊,当你们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侮辱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她缓缓走近,姜鹏平疑惑:“你这么上道吗?”话没说完,他只看到一道残影,接着身体就狠狠地被打倒在地上。 “臭娘们!”黄毛见状,挥拳迎过来。 顾西月闪身躲开,然后一脚侧踢,踹在黄毛胸口。她没理会另一个吓到呆滞的女生,只是在姜鹏平面前蹲下身子,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开弓,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当年开学,你带着人喊我表子。” “啪。” 又是狠狠的一巴掌,“那天我妈妈到学校,你骂她疯子、妓.女。” “啪啪啪。” “你和杨彩云扒下我的外衣拍照,一直拿那几张照片威胁我。” …… 等她终于停手时,姜鹏平的脸肿得像一个猪头,鼻子流血,人已经有些神智不清。那个黄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顾西月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人吗?” 她想永远被清平保护,但是又不想一直拖那人的后腿。于是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最终成为一个能与清平般配,与她一起并肩同行的人。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2 “清平,你什么时候回来呢?”顾西月喃喃。 清平双眼紧闭,平躺在麻醉室里的病床上。注射完麻醉后,她的意识就混沌起来。 身体虚虚没有着力点,好像在无边的海洋中沉浮,眼前是浓稠如墨的黑暗。 一点星辉如流萤掠过,落在了她的指间。 “星君!星君!”星辉渐明,照亮周围血红花海,一个穿着红衣粉雕玉琢的小童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糯糯唤道:“星君,等等我呀。” 她想停下脚步,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依旧不紧不慢地行着。 那小童离她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惶急,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星君,你等等我呀,呜呜呜,等等我呀。” 第87章我的学委啊 “这是什么呀?”小孩伸出肉嘟嘟的手,指向一副画。 画上荆棘缠绕,几朵娇艳的玫瑰怒放,一只胸口黄绒绒、翅羽火红的小鸟把身体扎在荆棘上,正流着血泪歌唱。 点点鲜血洒在荆棘上,就像鲜红的宝石,竟比玫瑰更娇艳。 女人弯下腰,桃花眼微微勾起,轻声解释:“这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她生来就不停地飞,只为了找到一棵属于她的荆棘树。等终于找到后,她会把自己的身体扎在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随后唱她人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歌。” “当歌声响起的时候,万籁俱寂、天地沉默,世间所有的事物都会沉浸在这美妙无比的绝响之中。” “这是一只生下就只为了追寻的鸟。” 小孩听不懂一生只为了追寻一棵树的故事,含着手指发呆,黑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只是喃喃:“小鸟流血了。” 顾西月笑了笑,摸摸小孩的头,缓缓走开。 闪光灯亮起,无数话筒凑在她面前。 “顾小姐,您自从办了第一次画展后就一举成名,被评为最有才华的青年画家。请问您关于画画的天赋从小就显露了吗?” 顾西月勾起唇,笑得得体又从容,“我想想,大概是的吧,我从小就会在课本上画画,经常把它涂得乱七八糟。” 记者都笑了起来。 又有人问:“您的成名作是《追寻》,请问您的灵感来源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它取名为追寻呢?” 顾西月微笑道:“因为我年少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神迹。后来的生命中,我就像没有脚的荆棘鸟一样,永远在寻找,从来不敢停下脚步,只期待与她的重逢。” “为什么要叫追寻,”她的眉眼弯弯,声音温柔,“因为我一直在追她呀。” 又过了一阵,顾西月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只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一个女记者挤进来,抢先问道:“请问您为什么总是在画展中央挂上那副,额,比较抽象的肖像画,是想尝试一下新的风格吗?” 听到这句话,顾西月笑容微微凝滞。 精致清新的画展中心,一副十分粗糙的简笔画占了最显眼的位置。那似乎只是学生上课时的信手涂鸦,甚至可以说丑的有点清奇。 锯齿一样的头发,三角形的脸,两朵小花坠在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嘴巴是一个带梗的樱桃。 “那不是什么画,”她认真指正,“它有名字,叫作《美人》。这幅画让我看到了神迹,所以,它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珍贵的。时间到了,再见。” 她挥挥手,笑着离开画展,坐上车后,笑容立马褪下。 助手小柳问:“顾姐,今天这么早走吗?” 顾西月理了理垂下的长发,轻轻道:“今天是情人节。” 小柳大惊讶地张大了嘴,自从当这个天才画家的助手来,从来没见过她和什么人亲近过,怎么就突然冒出个情人来了呢? “您……您在和人交往?” 顾西月望向窗外。 这时车已经行驶到广场,许多年轻人正成双入对逛着街,还有几个拿着玫瑰花的小孩子正沿街贩卖。一片欢欣热闹的气氛。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3 她看见一个穿得略为窘迫的瘦弱女孩,捧着花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不知在寒风里站多久,鲜花都是蔫头蔫脑的。 “停下车,我去买束花。” 小柳劝道:“姐你去花店买呀,这街上的玫瑰都已经被采下很久了,品质不好。”他瞥了后视镜一眼,女人戴着墨镜,嘴唇抿成笔直一条线,隔了好远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透出的冷。 “好好好,您去买,身上有现金吗?” 顾西月点点头,走到女孩身前,柔声道:“你这儿有多少花?我全买了。” 女孩听后又惊又喜,抬头看她时,眼中露出惊艳与痴迷,喃喃:“姐姐,你好好看。” 顾西月笑了起来,翻钱包的手里又多夹了几张红色钞票。 女孩慌忙摆手,“太多了、太多了!这些一起只要五十块。” 可没想到面前这个姐姐蹲下身子,把钱强塞到她的手里,“可以给我一句祝福的话吗?” 女孩想了想,脆声道:“我祝姐姐和喜欢的人长长久久,永远恩爱!” 顾西月勾唇,接过玫瑰花,“这句祝福我很喜欢,谢谢你。” 小柳在车上见了这一幕,恍然大悟,原来顾姐是可怜这个女孩啊。顾姐真是人美心善,他想,就是不知道哪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顾西月回到自己在郊外买的小别墅。 这栋艺术感颇重的别墅带着一个大庭院,院中栽花种柳,青草葱茏。 她走到二楼卧房,深吸口气,慢慢推开门。 室内昏暗清冷,依旧没有奇迹发生。 顾西月叹了口气,又飞快振作精神,把玫瑰插在花瓶中,然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大片温暖的阳光倾泻而入,让这间小屋一下子亮堂起来。 “今天是情人节,”她轻声说,“你都不送我一束花。” 床上的女人双眼紧阖,眉目舒展,好像是在安然酣睡。 顾西月走到床头,蹲下身子,握住女人冰凉的手,“不过没关系,你看,我给你买了花。” 她用脸轻轻蹭着女人的手背,轻声叹道:“清平,你要早点醒来呀。” 十年前手术,其实是失败了,。 那时谢父谢母都已经要放弃,是那时候只有十六岁的顾西月低声下气地恳求,才让他们没有选择拔下呼吸机。 “现在谢阿姨已经嫁给季叔叔了,你弟弟也快要小学毕业,对了,他长得有点像你,在他们学校可是校草。还有谢叔也在A国另外娶妻生子,”顾西月用手指戳戳女人的脸颊,笑道:“以后可是我养你了。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不要你,把你丢出去。” “哎别恼,我开玩笑的啦。清平,你知道我妈妈去世时说什么吗?”她干脆睡在女人身边,手搂着她细瘦的腰身,“她让我照顾好你。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我的嫁妆一早就被妈妈给了你,以后再也嫁不出去,不如就跟你凑合凑合得了。” “喂,你可不许这样当个甩手掌柜,你要对我负责的!” “清平清平,你快醒来吧。”顾西月闭着眼,头靠在女人肩头,“我真的很累了。今天他们问我,为什么那副画要叫《追寻》。我说,因为我一直在追你啊。” “可是你等等我呀,我都这么努力在追你了,你就别往前走,停下来等等我吧,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现在我只有你了……” “清平,你知不知道,我最怕被人丢下了。” 泪划过眼角,浸湿了枕套。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小可怜的女孩了,可在对着沉睡不醒的爱人时,还是忍不住哭得一抽一搭。 “今天是情人节,我们还没有过一次情人节。其实、其实那时候,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上你了。那天你接近我,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顾西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话。她每天都会这样和清平说话,想把自己日常的一点一滴都分享给她,就算清平听不见,也没什么关系。 一声轻轻的叹气在她耳畔响起。 顾西月身子僵硬,不敢睁开眼睛,只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面上泪光被轻轻揩拭掉,那人的声音舒缓如春风,沁入她的灵魂之中。 “别哭。” 顾西月猛地张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目光温柔的女人,嘴唇颤动,没有发出声音。 清平嘴角轻扬,微笑道:“我停下来了。” 停下来等你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4 “清平?”顾西月呆呆地抬起手,去摸她的脸。 清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不是梦,我醒过来了。” 其实她大早上就醒来了,不过那时顾西月已经前往画展。清平下床喝了一碗粥,运动一番生锈的身体,还让来清洁的阿姨受惊不已。 清平从阿姨口中知道顾西月独自支撑的这十年,心早就软成了一汪春水,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本想休息一下再给她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一沾到床又睡过去,刚醒来就听到这人的真情表白。 “你看,我是真的。” 顾西月愣住,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反应过来,扑到清平怀里低低哭泣起来。 清平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别哭。我会对你负责的。”她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下,“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养不活……” 顾西月攥着她的衣襟不肯放手,听了这句话后,她吸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养你啊。” “你说什么?” “我说,”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些,“我养你啊,只要你不再丢下我。我现在可以赚钱了,你不许再扔下我一个人!” 清平将她搂在怀里,声音中带几分笑意,“好、以后你就是我的金主了,只求顾大画家不要丢下一无所有的我。” 顾西月轻轻哼了声,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谁说你一无所有?”她指了指外面,“这里,这栋房是用你的名义买下的。这里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那,你呢?” 顾西月脸慢慢红了起来,小声说:“我也是你的。” 情人节还没有过去,她们两个窝在被子里,紧紧抱在一起,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这十年来你倒是好,一直躺在床上,什么都丢给了我一个人。”顾西月轻声埋怨,可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清平笑了笑,“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顾西月好奇问道:“什么梦?” 清平偏头看了眼窗外,星河灿烂,北斗七星高悬苍穹。 她说:“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慢慢跟你讲,在很久很久以前,混沌未开,天上曾悬着九颗星星……” 第88章我的星君啊 天地混沌未开之时,便有九颗明星悬于苍穹。 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洞明、隐元。 九星与日月共生,与天地共存,高悬三千世界,又被称为九皇星君。 其中光芒最盛者,为洞明星。 洞明主掌天下太平,于是世人长唱:“洞明星现,海晏河清。” 星君寿元无尽,目睹无数神祇生而又灭,冷眼万千世界化作微尘,弹指间,万年光阴流逝。 生命于她们,贫瘠又苍白,如同一潭沉沉死水,惊不起半点涟漪。 但是某天发生了一个变数。 洞明星君路过混沌虚无之地时,忽而驻足,从天道之下救了一只初生的魔,并将其带回洞府,悉心照料。 大殿庄严空旷,冷冷清清。 “哇呜呜呜~~~!!!” 响亮有力的嚎哭打破了星殿万年来的静默,地板上坐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孩子,她的脸涨得通红,正拉扯着嗓子哭泣。 执棋的手白皙修长,流光溢散,如天公精心雕琢而成。 此刻这手微微一顿,而后将棋子又放回玉盘中。洞明星君轻声叹口气,“今日下不成棋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5 对面的星君面色沉静如水,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将袖袍扬起,棋子飞于苍穹,化作数枚星子,“发生何事?” 清平揉揉额头,面露难色,“文曲,你通晓世间万物,可知如何止住小儿啼哭?” 文曲墨眉微蹙,缓声问道:“是你救的那只魔?” “是,”清平指尖浮现星辉,映出大殿景况,小孩哭得打嗝,一双氤氲含情的桃花眼水汪汪,粉嫩脸蛋如烟霞绯红,“总是这般哭泣不止。” 文曲微笑:“倒是个可爱的孩子。” 清平不予置否,“样貌虽好,太过吵闹。” 星殿与她本命相连,这些日她游走四方,却总逃不掉如影随形的摧耳魔音。她救那魔头本是随手为之,并未想过之后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文曲闭目沉思片刻,“……也许,你该去向已为母亲之人请教,我听闻玉衡近日流连人间,”她掐指,几息后说道:“是一个发达的世界,你可以去找她。” “不过在这之前,”文曲睁开眼,墨眸深邃,似藏万千宇宙,“此事,天枢可知?” 清平不语,微撩下摆站起。 流云摇曳,广袖舒展,她挥手,星芒从指间溢出,化作一条流沙般闪烁的星路。 “残局改日再下。” 文曲摇摇头,与她并肩而行,“贪狼正为隐元之事焦头烂额,若她回来发现你居然敢收留一只为祸苍生的魔,只怕……”文曲长长叹口气,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显现几分后怕之色。 清平不以为然,只道:“不过是只魔,若贪狼实在不喜,我就将她丢回混沌之中去。” 洞府遽开,可怜巴巴的孩子如同被掐住嗓子般,哭声戛然而止。 她只能看见那人闪耀着星辉的下摆,于是费力地仰起头,仰着仰着自己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到地上。 红嫩的小嘴嘟起,圆溜溜的眼睛含满泪,却在瞥见那人微蹙的眉头时,忍住了出乎本能的啼哭,撑着地面站起来,跌跌撞撞朝那人跑去。 文曲笑道:“我想你不用去人间,这孩子只是想你了。”她话说到一半,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小孩张开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清平的小腿,然后提起脚往上爬,直到全身都挂在她的腿上。 “你……你们……”文曲捂额,“清平,你就是这样带孩子的吗?” 清平挑眉,“不妥吗?” 文曲叹道:“你还是抽空去一趟人间吧。” 玉衡住在一个繁华的都市,按照那边的话来说,她是在当明星。 清平在星殿待了数万年,不通人世,也不知道人间的明星是什么。她算出玉衡行踪后就飘然前往,拨开几株山树后,看见一伙人在那边咋咋呼呼。 玉衡站在其中,穿着一身红不红绿不绿的长裙,头上挂着几颗粗制滥造的珠子,正捂着脸呜呜咽咽。 “啊,三郎,莫要如此狠心,留兰玉一个人……”她眨巴眨巴眼,挤出两点泪水,然后虚情假意干嚎几声,用帕子在空中虚虚抹了两下。 “cut!可以了!” 玉衡把帕子一丢,接过递来的青茶,抱怨道:“我的嗓子都哭哑了。” “是是是,秦姐您先歇一会。”小张摇扇的手猛地停住,目光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口张得老大。 “看什么呀?”玉衡皱眉,也跟着望了过去。 女人长身玉立,正站在山林之中。 她一身皎白云衣,在风中微微曳动。长发委地,姿容玉耀,容貌是说不出的绝色出尘。 有淡淡星辉从她身上散出,让她全身都晕上一层如梦如幻的朦胧。 不过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她的左腿上正挂着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娃娃。小孩黑黢黢的眼珠子一转,让看的人登时好像掉进寒潭中,情不自禁打起颤来。 “卧槽,抱子观音吗?”小张瞪大了眼。 玉衡打了一个响指,众人僵在原处,仿佛时间停滞,“清平,你怎么来了?” 清平指着腿上累赘,面无表情道:“我想来人间学习怎么带小孩。” 玉衡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谁让你非要养一只魔?”她急冲冲走近,指导道:“首先,你要抱住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6 “抱?”清平抓住小孩的脖子,把她拎起来,“这样吗?” 小孩的脖子被掐住,脸憋得通红,身子像个破口袋般在空中摇摇晃晃。幸亏她生而为魔,身体强悍,能承受这样的摧残。 “停停停!你想掐死她吗?” 玉衡本来想亲身示范,可没想到伸手刚要抱小孩时,她却一挪身子灵巧地躲过了。“你这魔头,本星君能抱你是你千万年修来的福气,你还不乐意是不是?” 小孩撇着嘴,满脸写满了不乐意。 玉衡气得用手指使劲戳着她肥嘟嘟的脸颊,“不识抬举!” 见小孩被蹂.躏得双颊泛霞,清平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玉衡,问道:“你说的抱,可以先做示范吗?”说罢,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个与小孩等大的人偶。 玉衡轻哼一声,双手搂住人偶,让它躺在自己臂弯之间,“看见了没,就这样。” 清平颔首,依样将小孩抱好,“多谢。” “好了好了,你可快回去吧,你知道自己刚刚吓到多少人了吗?”玉衡催促道。 清平摇头,“我尚未学得养育之法,若她再无端哭泣……”她的耳朵旁好像响起那催命魔音,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于是坚定道:“我一定要学会怎么将她养大。” “那你也不能突然一下出现在这里呀?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像个灯泡一样,刷地一声亮起,不知闪瞎多少人眼。而且我还要拍戏呢。”玉衡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在郊区有一个别墅,你先到那儿去待几天。过阵子我拍完戏就去找你。” 她抓住清平的袖子,在上面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地址在这里了,你自己施法过去。” 清平刚想开口,就被玉衡推搡着离开,“你记得要用术法遮掩一下,别整的跟个行走的灯泡一样,还有换一身正常点的衣服,你看大家怎么穿,你就怎么穿。” “可是,”清平眼中有些嫌弃,“你身上的衣服实在是,不堪入目。” 不堪入目这四个字让玉衡的脚步一顿,然后她叉腰吼道:“我这是在演戏!演戏你知道吗?” 她气冲冲地坐回原处,又打了一个响指。 “秦姐你歇歇,我给您扇扇风。”小张似乎忘了刚才的事,继续摇着扇子,讨好笑道。 玉衡舒服地眯起眼,掐着嗓子扭捏道:“哭戏真累呀,早知道不接这部剧了。” 小张连忙道:“秦姐,您之后的戏都很简单了,要是您不想念台词的话,只要嘴巴动动,说一二三四就好,我们后期会配音的。” 玉衡下巴扬起,轻轻点下头,对自己这个没有演技只靠脸的小花人设十分满意。她还想趾高气扬说着点什么,摇扇的手又停住了。 小张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抱着小孩而且会发光的女人,隐约觉得她有点熟悉,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抱子观音啊……” 玉衡忙施法定住时间,气急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清平缓声道:“我刚刚到了你的洞府,有几人问我同你是什么关系,不许我进去……” 玉衡一拍脑袋,“你就说你是我表妹!我马上给人打电话,让她放你进去。” “好的。”清平听后,身形立马消失。 玉衡叹气,让周围恢复正常。 小张继续摇扇,只是有些狐疑地皱起眉,自言自语:“我刚刚眼花了,好像看到了仙女。” 玉衡冷笑:“那你是真的眼花,这儿有什么仙女,有也只有灯泡。” “灯泡?”小张不明白玉衡在说什么,于是依旧讨好她,接过她手中的杯子,“秦姐,您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他突然顿住,看着身前的女人,喃喃:“秦姐,我又看到抱子观音了。”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第89章我的星君啊 “抱子观音,您又要做什么?”玉衡懒得抬眼,随手拿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没好气说道。 清平轻声说:“这孩子要有个名字。” 玉衡耸肩,“你自己随便喊啊。她是只魔,你干脆喊她小魔仙得了。巴拉巴拉小魔仙,变!”说着,纤纤玉指在小孩脑袋上一戳。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7 小孩呲牙咧嘴,看上去似乎很不满意。 清平眉头微蹙,“取名之事,怎可如此轻慢?何况,她并不喜欢。” 玉衡一摊手,“那你找谁不行,你找我干什么?我管桃花的,这方面不擅长啊。”她灵光一闪,“你回去问问文曲呗。” “我是越过星河而来,若是马上回去,动静太大,只怕会惊动天枢,我倒是无所谓。”她轻轻看了玉衡一眼。 玉衡忙摆手,“别,要是让她知道我又偷偷下来,我可死定了。这样,我帮你想,嗯……”她拖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她本体不就是个月亮吗?就叫月月吧。” “月月?”清平轻声唤道。 小孩眨巴眨巴着眼,吃吃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脆的,让清平想起了星殿上外银河缓缓流淌,星子与星子玎珰撞击的声音。 这只魔物,倒也挺可爱,清平突然这样想。 她朝玉衡轻轻颔首,随即施法离开这里,转瞬出现在那间别墅外,“你好,我是秦雅的亲属,可否进此地休憩一两日。” 阿姨张着嘴,表情有些呆滞,“啊?你在说啥?” 玉衡吃完橘子,抹抹嘴,然后把皮随便一扔,又打个响指。 小张抖了一下,疑惑地摇摇脑袋,“秦姐,我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梦。” 玉衡没理她,掏出手机打个电话,“喂,阿姨呀,对对,来的那个是我表妹,怀里抱的那个是她妹妹。哎哎不是拐卖人口,她是个村里人,没出过远门,不懂事,对,不是神经病。你放她进去吧。” 把手机放下,玉衡一脸了无生趣,就连最新火起来的流量小花凑过来,她也只是随便敷衍两句。 小张见罢,忙说:“秦姐,我给您剥个橘子吧。”他的手往凳子上伸去,却摸了个空,低头看到地上橘子皮,尖叫:“卧槽,哪个小贼偷吃了我的橘子?” 阿姨放下电话,狐疑地盯着门外的女人。长及腰的黑发,挑不出毛病的五官,身材高挑修长。 与自家主人秾丽到极致的美貌相反,这人看上去冷冷的,难以接近。最奇怪的是,她觉得这个人全身都在发光。 大概是她太白了吧,阿姨这样解释道,“秦小姐的表妹?” 清平点头微笑,“正是,叨扰。” “讨饶?”阿姨把门打开,将鞋放好,奇怪地问:“为什么要讨饶?哎呀你怪我刚刚没把你放进来啊,不是,这个我不知道你身份,不能随便让人进来嘛。秦小姐和一般人不同,明星嘛。对了,你知道什么是明星吗?” 清平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怜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阿姨看向清平的眼中多了些怜惜,“就是一种职业,可以在电视里演戏。”她按下遥控器,指着里面走来走去的人,说:“你看,这就是明星。” 清平赞叹,“果真神奇。” 阿姨端过来果盘,注意到她怀中沉默不语的小孩,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哎这娃娃真可爱。” 小孩一转脑袋,用个后脑勺对着她。 清平致歉。 阿姨忙摆手,“没事没事,小孩子怕生嘛。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呀?” 清平笑笑,“月月。” 她说月月时,小孩扬起脑袋,看着她痴痴笑了。清平伸手在小孩肉嘟嘟的颊上掐了掐,又喊了声:“月月。” 小孩笑得合不拢嘴,眼睛弯弯像月牙,小手紧紧抓住清平的手指,然后就往嘴里塞。 阿姨也笑了,“月月真可爱呀,多大了?” 这个问题,若按她从混沌中孕育,已有万年,但若依她血月化形算,却不过几天。清平将手指抽出,回道:“挺大了。” 阿姨:“……” 玉衡拍完戏回来是一月之后。 她刚推开门,就被屋内的陈设闪瞎眼,忙用手遮住眼睛:“这怎么回事啊?” 清平出现在屋中,一手拎着娃,另一只手拿着本育儿经,颇为抱歉地说:“我的星辉控制不住外溢,所以让阿姨先离开了这里。”她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带薪休假。” 星辉就像金沙,铺满地板,发出柔和又朦胧的光,照亮整间房。 玉衡的嘴角抽搐,“还行,至少不用开灯,还能省电费不是。”她从桌上拿起个苹果,抖去上面的星辉,张口就往嘴里咬,然后模糊不清地问:“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8 清平也是疑惑。她摇摇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坐在沙发上,把小孩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开始看幼儿频道。 电视里在哗啦啦地唱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每天都是小星星……” 她怀里的小孩突然抬起头,指着她说道:“星星!星星!” 清平摸摸她的小脑袋,“是星君。” 月月也跟着奶声奶气地喊:“星君!星君!” “哟,会说话了嘛。”玉衡趁清平不备,飞快地捏了一把小孩肥肥的脸,然后笑着说:“小魔仙,快喊我一声姐姐。” 月月小嘴嘟起,“坏人!” 玉衡大口嚼着苹果,没放在心上。她知道小孩的敌视是因为在混沌之地,自己曾阻止过清平救这魔头而已,于是感慨:“不愧是天生天养的魔,这么势利。” 清平有些不赞同,“天生,我养。” 玉衡翻个白眼,“啧。”她把苹果核丢下,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身子微微倾过来,“我说清平,你的星辉不受控制往外散,不会和这个小魔仙有关系吧。” 清平挑眉,并不认为这个话都不怎么会说的小孩会影响到自己,缓声道:“不过是个魔而已。” 玉衡也觉得自己多虑,只是顺口说道:“可她毕竟是混沌里出来的天魔,不同寻常。你想养着玩玩可以,可别动了真情。” 她的嘴角翘起,似乎觉得这压根没可能,笑着说:“我听多了人间的狗血故事,忍不住胡思乱想,你千万不要听了这话就开阔思路,这就是一个玩物而已。” 是她们漫长的寿命里的一个消遣。 清平垂眸,对上那双粼粼的桃花眼。 “星君、星君!”月月仍在糯糯唤着她。 清平的手刚刚抬起,就被那双小手紧紧握住。小孩紧紧抓着她的星君,不肯松手。 “不会的,”清平说:“你多虑了,我永远不会动情。” 因为她是洞明。 洞明星高悬苍穹,护天下海晏河清,容不得半点闪失。 第90章我的星君啊 玉衡打了个响指,满屋的金沙消失不见,房间又暗了起来。 “用个幻术遮掩一下,你不是想学怎么养孩子吗?我给你去报个班啊。” 清平摇头。 她只动了一下,点点星辉又从她长袖间落下,身子也亮起微微的柔光。 月月小手指着飞起的星辉,又开始喊:“星星!星君!” 玉衡捂脸,“你、你……出了什么事啊?哪个星球又毁灭了?哪个世界的人又求你去赐福了?” “不知。”清平的手指又被月月抓住往嘴里塞,她面无表情把手指拔出,黏糊糊又温热的触感让她不禁皱起眉来。 “星君!星君!”月月喊。 “你别坑我啊,”玉衡欲哭无泪,“你要是在我这出了什么事,天枢会打死我。”她抓狂地抓着头发,“她一定会把我锁在星殿里,一万年!两万年!清平,你是要我死啊。” 清平把手指在月月衣襟上擦擦,说:“关上几万年你也不会死。” “喂,我们的同袍情呢!” “你既然知道天枢不喜,为何总是留恋人间?” 玉衡的笑意收敛,她低垂着眼,长睫轻颤,几分钟后才低声说:“我好像弄丢了什么,不知道怎么,总觉得自己忘掉一些东西,一些对我而言,重逾生命的东西。” 清平将手指再次从月月的口中抽出,听了玉衡的话,面无波澜地说:“我不知道。” “哈,你一闭关就是几万年,能知道什么?”玉衡捂着眼,“算了,只是一种感觉,也许真的不存在吧。不过就算不是为了找东西,人间也真的很好玩啊!”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29 “从茹毛饮血的时期,到现在可以用飞船探寻宇宙,于我们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是对他们而言,是代代的传承与发展,”玉衡唇角微扬,情不自禁地赞叹,“何其壮美恢弘,清平,你明白吗?” 清平回答得很干脆利落,“不明白。” 玉衡叹气:“你真是一颗木讷无趣的星星。” 清平不以为意,谁会在乎一颗活了数不清年岁的星星能有多有趣? 她第三次好脾气地把手指拿出来,然后在月月颊上戳戳,轻斥:“不许玩了。” 月月撇嘴,委屈巴巴皱起眉头,糯糯地喊:“星君……” “哎,”玉衡突发奇想,“看她这模样也有两三岁了,应该也会走路了吧。清平,你把她放在地上试试。” 清平依照玉衡说的,走几步弯腰把月月放下。没想到小孩直接坐在地板上,玩起了星沙,丝毫没有要走路的意思。 玉衡一拍手:“完了这娃被你养废了。” 清平淡淡瞥了小孩一眼,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抱着就行。” 玉衡嫌弃道:“你还想抱她一辈子呀。” “不行吗?” “你……”玉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天色骤然暗了下来,阴风四起,白天变得就像黑夜般。在玩星辉的月月突然抬起头来,黑眸中一点红光掠过。 “怎么回事?”玉衡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清平站在她身旁,望着黑黢黢的天空,掐指算道:“是天枢。” 玉衡顿觉大事不妙,“她不是去处理隐元渡劫的事吗?这是遇到了什么,才要夺三千世界的天光?” 清平皱眉摇了摇头,“不只是天光。”她说。 远处爆炸声响起,忽而地动山摇,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黑洞洞的缝隙就像这个星球的伤痕,裸露在人们的眼中。 绝望的哭泣和哀叫隔了很远传过来,依然撕心裂肺。车辆坠下裂缝,乌泱泱的人群在路上窜逃尖叫。 “她要毁了这个世界。”清平说。 玉衡攥紧拳,狠狠打在窗上,“到底是遇到什么?她凭什么?” 清平不明白玉衡的愤怒,“凭她是九星之魁,众仙之首。你用刀剑对敌时,会在意刀刃上爬着的一只蚂蚁吗?” 玉衡恼怒地看了她一眼,“亏你还掌管什么海晏河清,偏偏没有心。” 她的身形笃然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天空中亮起了一颗明星,星星越来越明亮,代替掉陨落的太阳,星芒如火,在空中熊熊燃烧着。 地面的晃动也在此刻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正常。 清平负手望着空中的星星,轻声说:“我不明白,玉衡。” 在九星之中,玉衡一直是一颗奇怪的星星。她总对人间抱有特殊的情感。 在清平的记忆里,很久之前,玉衡还没有这么特立独行,与她们一般,高居云端,无心无情。只是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变了,开始在三千世界辗转流连,也开始赞叹生而为人的伟丽。 甚至在今天,为了这群蝼蚁般的人类,不惜损伤自己星元。 清平不明白,但是内心却受到了一丝触动。 她长袖一划,玉衡倚着窗,虚弱地喘气,“叫我做什么?” “你歇,我来。”清平将她扶着坐在沙发上。 “喂,这么看不起我吗?”玉衡苍白的唇上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虽然我只是管桃花的,但……” 清平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日后天枢问罪,你怎么答?” 玉衡闭嘴了。 清平想去天上代替玉衡,顺便往天枢所在之处,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她这样大动干戈。她刚转身,却被玉衡拉住了袖子。 “清平,”玉衡低低咳嗽几声,声音细弱,“你不必这样的。” 清平偏过头,不解地望向她。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0 “我护下这个世界,是有私心的,我只怕自己想找的东西,就被这样不明不白地毁掉了……可是你本不必这样的。” 清平笑了笑,“我也有私心。” 玉衡问:“什么?” “我只是不想我的好友受到损伤。”她说着,身形化作星星点点的萤火消散。 玉衡摇头无奈苦笑,边笑边叹:“清平啊……” “星君!星君!”月月丢下手里的金沙,指着她消失的地方大叫起来。 玉衡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对她说:“你家星君不要你了。” 月月眼睛中泪光盈盈,小短腿蹬着地面,努力好几次,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跌跌撞撞往窗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星君!星君!” “咦,会走了呀。” 清平将星元留在苍穹,元神出窍,循着天枢的踪迹寻去。 与玉衡相反,她并不怎么畏惧天枢。贪狼生为众星之首,却独独不能领导洞明,这也是她会代替玉衡的原因。 不过还有一点,她很担心正历劫的隐元。 九星之中,除却玉衡,她与隐元最为亲密。隐元降灾,洞明赐福,一同维护三千世界的太平。 只是世人只看得见洞明,却将隐元斥为灾星。 他们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却没有想过,一个只有奖没有罚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长此以往,受世人赞颂的洞明星愈发明亮,被世人唾弃的隐元星更加晦暗。 她立在星河一端,看见隐元背对着她,卓然而立,天枢却跌坐在地,眼中露出抹痛色。 “隐元。”清平轻声唤道。 女子转身,隔着星河遥遥望了她一眼。 隐元嘴唇动了动,慢慢地勾起唇,朝她伸出了手。 声音轻缓,如鸣鸾佩玉,好似一阵清风徐徐吹过,清平想快步淌过星河,却在下一刻,蓦然张大了眼。 隐元的身子就像陶瓷一样,出现许多细碎的裂缝,碎裂声就像一只只小小的蚂蚁,在她的耳朵里啮咬啃食着。 紧接着,红光乍起,星碎于空。 清平与天枢不约而同地用起仙法,留住她散去的星魂,但仍有小部分捕之不及,散逸在三千世界。 玉衡正伸手逗弄着月月,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她猛地捂住心脏,不可置信地看向天边。 像一场盛大的烟花绽放,星星在空中炸开,无数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坠下,天空被照得通红透亮,就好像血液在迸溅挥洒。 月月似有所感地看过去,瞳孔通红,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隐元……星碎。” 隐元星碎。 清平咬紧牙,感受到了四肢百骸传来燃烧的痛楚,尤其在胸口最为炽烈。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因为星魂相连,所以体会到了隐元陨落前万分之一二的痛楚,但是这万分之一,就已经这样疼了…… 清平走向面色惨白的天枢,声音中带了点焦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宁愿自爆,”天枢避开了清平搀扶的手,哑声道:“她宁愿自爆,也不肯从一场幻梦中醒来。” “……为什么?” 天枢紧锁着眉,“我也想问她为什么?一个魔而已,祸乱世间,图谋不轨,一心谋求着她的星元。她好得很,真把星元送给人家,被背叛还死不悔改,以为能等到那魔回头。真是可笑,等发现一切都是场梦以后,居然给我选择自爆。” 她冷笑几声,却将隐元的星魂小心攥得更紧,“简直愚不可及。” 清平笔直站着,眉眼低垂,没有说话。 作为与隐元星魂相连的人,她能隐隐感受到隐元身上背负着的沉重与黑暗。世人愚昧,斥她灾星,为了不让隐元星一现,不咎以最恶毒的词来谩骂她。 明明同样是维护海晏河清的星星,洞明受尽了世人的赞誉,隐元却要担起所有的憎恶。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1 人心动乱,天降大灾,他们怪她;战乱频发,天谴警世,他们又怪她……清平曾经问过隐元,他们凭什么? 隐元只是不在乎地挥挥手,道:“世人愚昧,我心澄明,如此足以。” 但是看似不在乎,当真是不在乎吗?隐元选择玉碎空中,仅仅是因为被魔物蛊惑吗? “也许……是我的错。”清平低声说。 天枢眼神冰冷,露出几分杀意,沙哑着声音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神魔本不两立,她偏偏要亲近魔物,这是咎由自取!” 清平尚未来得及开口,一颗流星霎时飞到她指尖,里面传来玉衡的惊呼—— “清平,发生了什么?隐元怎么了?还有还有,你快回来,你家那头小魔物变形了!……” 天枢眼神转厉,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她说什么?” 第91章我的星君啊 清平拢袖,神色从容,“不过一个魔而已,我养着玩玩。” “玩玩?”天枢嗤笑,“千万年来这么多魔死在你手下,没见你拿哪个来玩玩。它在哪?” 清平只是看着她,淡灰色的眸中惊不起什么波澜,“她是我的。” 天枢皱眉,“怎么?你也想像隐元一样,为了头魔和我动手吗?” 二人对峙,静默许久。 直至一颗星子划过,落入天河之中,溅起圈圈涟漪,星河摇动,缓缓淌过她们的裙裾。 清平略欠身,道:“不敢。” 天枢瞥了她一眼,“清平,你要记住,你是神。”她划破星河,步入玉衡所在之处,清平默默站在星河之中,并没有跟过去。 “我说清平你总算来了,”玉衡背对着她们,指着角落里的红光,自顾自说道:“你看看你的这个小魔物……” 玉衡回过头,面色顿时变得非常精彩,“天、天枢?”她揉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天枢没有看她,徐徐走到红光面前。 血光包裹着的少女眉心一轮残月,闭着眼睛,容颜安详静美。 “魔。”天枢抬起手,掌心星芒万丈。 玉衡趁机退到一边,偷偷传信:“清平你怎么回事?你家的小魔头要被天枢弄死了。” 清平闻言,睫毛轻颤。 她并没有动,但脚下却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倒映在星河中的身影也慢慢破碎,就像碎开的琉璃,晕射出七彩的幻影。 恍惚间,清平好像看到了月月伸出肥嘟嘟的手,糯糯地喊:“星君!” 星芒在触及红光时溃散,天枢后退一步,面色肃杀,“混沌中的天魔,你们,很好。” 玉衡缩缩脖子,用窗帘遮住身体,假装自己不存在。 天枢冷笑,手中缓缓出现一柄宝剑,剑身缀有九颗宝石,连成斗形,其中八星熠熠生辉,唯有最末一颗黯淡无光。 少女猛地张开眼,双眸赤红如血,面色扭曲狰狞,身子却在星剑逼近时本能地颤抖。这是魔对神的畏惧。 红光寸寸退散。 星剑却忽然悬而未动,静滞空中。 清平自虚空踏步而来,挡在少女身前,道:“她是我的,让我来。” 这个魔物既因她而生,就不该死在别人的手上,就算魔注定陨灭,那也应当是为自己所诛杀。 天枢看了她一会,放下星剑,“好。” “星君。”少女血红的眸中出现一丝涟漪,白瓷般无瑕的手伸出,她半趴在地上,想抓住清平星辉四溢的裙角,就像抓住一生的救赎。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2 可清平面无表情,手中提起了星剑。 难道只是因为她生而为魔,就连降临在这世上的资格都没有吗? 清平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那么天真,魔就是魔,哪里能够被救赎。 她和这个魔头相同,实在是天真到了愚蠢。 天枢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开始?” 清平颔首,面色有点苍白,倒不是因为将要杀掉这个魔,只是星元悬在空中燃烧太久,于自身有所损伤而已。她只想等杀了这魔物,再去取回星元。 剑将落下的瞬间,红光掠过,清平以为魔物将要逃走,再无犹豫,一剑刺了过去。 可那头魔却并不是要逃跑。 她跪伏在地上,捧着清平的星元,双手朝上,努力要将它递给面前的星君。 热血从胸口喷涌出,无瑕的星元之上,溅上斑斑点点的血痕。少女襟前的血色迅速扩大,染红了半边身子,她却浑不在意,只是喃喃:“星君。” 清平将手放在胸口之上,眉头微蹙,那儿传来奇怪的感觉。 就像猛地被一锅热油浇下,心霎时被烫得鲜血淋漓,先是通红一片,而后溃烂化脓,不成形状。 “星君。”魔物血红的眸好像宝石般纯粹,天真中又带有丝丝缕缕的哀伤。这样的眼神就像丝线一样紧紧缠在清平身上,让她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清平缓缓将星剑抽出,九星如钩,带出翻滚的皮肉,一抔热血洒在星元之上。 胸口又是一阵被灼烧的痛楚。 愣了小半晌,清平总算明白过来,方才的感觉,只不过是热血溅到了星元——她身为星君的心脏之上。 魔物的心头血这样热,把她那颗万年来死寂冰冷的心都烫疼了。 清平垂首不语,手却轻颤起来。顺着剑刃流下的那滴血也跟着晃动,像雨水跳珠一般,溅上了魔物苍白的唇。 血红的唇,秾丽的眉眼,如此绝艳无双,天生一副好皮相。清平看着魔物,突然觉得有点可惜,就像天公造物的神奇,却要马上被自己亲手毁掉。 “我不想杀她。”清平放下星剑。 天枢神情冷凝,眼睛微眯,狭长的眼角略往上挑,露出几分杀机,“你说什么?” 冷风骤起,如刀子寸寸刮过,屋中所有的东西都在瞬间碎成粉末。 玉衡痛呼:“我的家啊!!!” 清平刚想动作,魔物却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呲牙咧嘴地对着天枢,喉咙里发出嗜血的嘶吼。就算贪狼星君的威压让她的身子像筛子般颤抖,脸上也出现道道血痕,她却没有退缩一步。 “不过是个幼年的魔,就敢直面我的威压,你想过她长成会变成什么样子吗?”天枢想要说服清平。刚才与持有隐元星元的魔物打斗让她损耗不小,何况如非必要,她并不想与同伴兵刃相向。 “她不会变成那样的。”清平说:“她和其他的魔不一样。” 天枢嗤笑,“你凭什么肯定?” 清平掌心向上,一团莹莹光团浮现,原本白玉无瑕的星元在鲜血里浸得久了,也被染成红色,就像一颗属于凡人的有血有肉的心脏。 “我将星元予你,若有一天她成了毁天灭地的魔,你大可以拿着星元为威胁,随便我做什么。但是在这之前。”她顿了顿,星元像流萤般,缓缓飞至天枢身前,月月低吼着想纵身夺过,却被清平制止。 她看着天枢暗夜般深沉的眼,低声道:“在这之前,你不能伤她一分。” 天枢没有接过星元,“我为何要答应你?” 清平怜惜地为魔物揩去面上的血痕,“她的原身,是一轮皎月。” “那又怎样?终究是魔物。” 清平沉默半晌,方才启唇:“你不觉得她与隐元很像吗?” 天枢长眉深锁,长袍鼓起,声如惊雷,窗外电蛇游走,“你拿一头魔和隐元相比?” 清平无视她的暴怒,微微颔首,“是,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这样觉得。” “身在黑夜,却想照亮四方;本质无暇,偏要承受骂名。”她将月月护好,“她们,又有什么不同?” 只因隐元天生降灾,就要承受那么多的谩骂不堪。其他几位星君都是光风霁月,唯有她一人晦暗不明,苦水自饮。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3 可是生来的使命是降灾便是她的罪过吗?就像眼前这个懵懂如稚子的魔物,生而为魔,便是她的罪过吗? 清平叹了口气。 她路过混沌之地,眼见过那么多魔被天雷轰杀,却偏偏出手救下了月月。她原以为自己是一时兴起,现在却明白过来。 一切是命中注定。 “隐元,”天枢阖上眼,“她这样傻,居然为了一头魔而自损,清平,我不想你这样。” “我不会这样。”清平拉起月月的手,月月偏过头,眼中洋溢满欢喜,就像孩童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糖果般——“星君!” 清平道:“我们不会这样。”她看着天枢,声音沉静,“贪狼,我救不了隐元,可我想救一下她。” “一个魔而已,你们一个个……”天枢挥袖,星元又回到清平身上,“我不要你的星元,但是若有一天,这个魔物做出有损天道的事,你记住,我必杀她。” 清平点头,“好。” 天枢的身形化作星辉消散。 过了好半会,玉衡才敢大口喘气,从窗帘里一寸一寸挪出。 “吓死我了!”她想坐到沙发上,抬眼却发现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成了粉末,于是长叹:“我的钱啊!” 玉衡靠着墙坐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了清平,真有你的,居然把天枢说服了。你们刚刚说到隐元,她怎么啦?受伤了?” “不是受伤。” 玉衡松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是陨落。” “……”玉衡身子微震,猛地看向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清平没再说什么,沉着脸将月月胸口的伤治好。少女偏头看着她,血眸一眨不眨,嘴唇动动:“星君。” 说完,她的身体往前跌去。 清平接过她软下的身子,眼前红光亮起,怀中人的身形慢慢缩水,又变成了小小的团子。 她可以教这个孩子向善,却无法抹去她生而为魔的本能。清平暗自叹息,施法将孩子身上的血迹除去,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取出自己的星元,仔细观看。 手心仍有炽热的感觉,浸透魔血的星元第一次有了温度颜色,变得火热鲜红。 她死寂了千万年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温暖。 清平的眼微微张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 星元血光流转,血色慢慢沁入其下,如春花渐放,枝叶舒展,中间数道红痕徐徐散开,就像是人的经脉血管一般。 而本该冷硬如宝石的星元,竟呈现血肉般柔软的质感。 第92章我的星君啊 清平将星元安放在胸口。 热流顺着胸口蔓延,烤得她四体五骸俱是暖暖的。这便是为人的感觉吗? 倒也不赖。 玉衡坐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只是喃喃:“怎么会这样?” 清平将星辉点入月月身体中,见她苍白的小脸渐渐红润起来,不由松口气。 “隐元星魂散溢在三千世界,”清平说:“天枢应当已去寻找,再过些时日,也许隐元星会重新亮起。” 一万年、两万年、或者是一亿年、两亿年,对她们而言,也不过是一些时日罢了。 “清平,你有没有想过,隐元如果不愿意回来呢?”玉衡的眼神有些空茫,“挂在天上,千年万年,实在是太冷了。你知道吗?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居然有些羡慕。”她笑了笑,“算了,你怎么会明白?” 清平有些不赞同。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4 她是不懂玉衡的羡慕,但是此刻她抱着小孩软软的身子,炽热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到她身上,让她不禁安逸地眯起眼。一时觉得,以前万年不变的生活,确实是有些冷。 玉衡伤春悲秋叹息一阵后,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着满地狼藉垂泪,“我的钱啊!我攒这么多年,才买的东西,全被你们毁掉了!全部!都没了!我赚钱容易吗?容易吗?” 她猛地吞了声……好像,是挺容易的? “不管!”她跺跺脚,“你得赔我!” 清平瞥了她一眼,“你去找天枢,她赔我就赔。” 玉衡气急,“你、你……哼!这样我们怎么住,你这副模样又不能出门……哎,你身上不发光了?” 清平低头看着手,上面果然没有那一层朦胧的柔光,难道是刚刚天枢帮的忙吗? “那妥了,我带你去住酒店,”玉衡伸出五根手指,“五星级!超厉害的那种!对了,我先打个电话让助手来接。” 小张匆匆赶到别墅,远远就看见了自家那朵霸王花靠墙站着,手抱着臂,墨镜遮住大半脸,只露出了烈火般的红唇。 “哎,秦姐,您怎么突然想去住酒店啦?这儿住着不舒服吗?” 玉衡仰起脑袋,像只骄傲的孔雀扭着腰往车走去,“少这么八卦,我想住哪就住哪,关你什么事?” “是是是,”小张微微弯着腰,笑着附和。他抬起头,突然看见玉衡身后又缓缓走出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女人身上穿着白色长裙,皮肤像雪一样晶莹,长发像墨一样乌黑。她的怀中抱着的女孩也像是冰雪雕琢而成,如珠如玉,在太阳的照射下,全身都仿佛晕出光来。 小张呆立当场,过了好半天,才自言自语道:“这个姐姐,我原是见过的。” 玉衡给了他个爆栗,“看什么看?快开车,我饿了!带我去上次那家寿司店。” 小张有些犹豫,“您就这样直接去吗?” 玉衡翻个白眼,“不然呢?我飞着去?” 小张看了看她,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缄口不语。这朵小花原先已经很难伺候了,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全身呈现出一碰就炸的气场,自己还是不惹为好。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沉静的白衣女人,心中感慨,要是自家小花像这人一般温柔就好。这个漂亮的姐姐,他总觉得哪里眼熟,但若是自己有幸见过这样天人般的尤物,又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到寿司店时不是饭点,只有寥寥几桌坐了人。 小张特意走在玉衡身前,为她挡住那些投来的目光,只是两个气质颜值都出类拔萃的美人走进来,怎么不会引起注意? 特别是当有人注意到玉衡是新崛起的小花时,店里马上就骚动起来,还有许多人上前讨要签名。至于跟在身后的清平,也被当成某不知名的明星,被人拿着手机疯狂拍照。 这时月月正好醒来。 她水蒙蒙的大眼睛眨呀眨,粉嫩的小嘴微微张开,迷迷糊糊地喊道:“星君~” “嗯。”清平柔声应道,轻轻勾起唇,低头捏了下小孩飞起了坨红的脸蛋。 “嘶!”一大片抽气声响起。 所幸这样混乱的景象并没持续很久。没几分钟,服务员就从呆滞的状态回过神,带着他们走入一间清静的包厢。 “星君~”月月不清楚状况,有些紧张地抓住身前人的衣领,不肯松手。 清平轻声说:“别怕,带你来吃好吃的。” 月月的大眼睛中亮起了光,两颊红红,小肉手在空中挥舞,兴奋地喊道:“好吃的!好吃的!” 玉衡笑眯眯地将一片海苔摊开,把一种青绿色的膏状物质挤在上面,然后将海苔包起,递到月月嘴里,“来,先吃个开胃菜。” 月月张口咬去,没过几秒,她整个人突然呆住了,小脸红得滴血,眼睛像口泉水,哗哗往外流着泪。 “你给她吃了什么?” 玉衡捂住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没什么嘛,她自己要吃的哈哈哈哈哈。”她的口里突然被塞了什么冰凉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冲天的芥末味好像要掀翻了她的天灵盖,从舌根处扩散的火辣像秋风扫落叶般,马上席卷整个口腔。 包厢里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喝完第八杯水后,玉衡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不动声色给小孩喂食的女人,泫然欲泣道:“我知道了,你恨我!” 清平夹起片薄薄的生鱼片,撇了撇酱后,喂到小孩口中。面对玉衡的质问,她眼也不抬,只说:“是你自己要吃的。” 玉衡愤怒地反驳,“明明是你强塞给我!你无情、你无义!我和你上万年的交情,你居然帮着这个没在一起几天的小魔头!”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5 清平面色不改,轻轻说了句,“哦。” 像是心有灵犀,她怀里的小孩抬起头,给了眼睛和鼻子都泛红的女人一个大大的笑。 玉衡:“……你们两个,吃着我的东西、用着我的钱,居然还合伙气我!” 家峮,㈧⑵㈣⑸⑵凛拎⑼ 她的嗓子眼仍是火辣辣的疼,也没了再吃饭的兴致,拿起手机随手翻翻,忽然她的身子直起来,眼睛越来越亮,“清平,你看看这个!” 她把手机举起,那上面是一条微博。 “秦雅身边的那个小姐姐是不是刚出道的明星呀?这气质、这颜值,我吹爆啊啊啊!求求哪个好心人告诉我她的名字,让我当一条称职的舔狗吧!” 底下是一张清平抱着月月的照片,有点糊,但还是照清楚了她的五官。 “你上热搜了!”玉衡朝她眨眨眼,“清平,要不要考虑一下出道呀?” 第93章我的星君啊 清平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但是脸上写满抗拒。她在人间待了这么久,还是知道出道是什么意思的。 玉衡腆着脸嘻嘻笑道:“你看,现在做什么都要钱,你家娃娃的奶粉钱,以后上学的钱,杂七杂八的。所谓有钱行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哎哎,不是姐妹不肯帮你。”她马上褪去笑容,长长叹口气,“姐姐也穷得很呐!” 清平:“……” 她们说话的时候,月月已经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她摸摸小肚子,意犹未尽地看着清平,软软唤道:“星君~” 玉衡张大了嘴,真心实意地说:“你看,真的养不起啊!” 清平沉默半天,说:“如果我没记错,在人间钻石是很贵的东西吧。” 玉衡不解地点头,“是呀,你想要吗?” 清平抬头,此时天仍是亮的,日光煌煌,遮住其他星球的光芒,但她仍能看见那些隐于空中的星星,“有颗星星是由钻石组成,若有必要,我去上面采些石头过来。” 她甚至能把整个星星都带过来。 玉衡无奈地捂住脸,似乎是不想再看见她,“清平啊清平,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清平点头致谢,“多谢。” 说完,又熟练地唤小张来,让人又上了一桌的菜。 月月咬着块生鱼片,拉住清平的袖嗯嗯叫。玉衡不明所以,但清平却好像心有灵犀般,很快会意,低下头衔起鱼片另一边吃了。 “我说清平,”玉衡没眼再看,“你是养娃娃,还是养媳妇啊?” 清平只是摸摸唇,没有说话。方才衔鱼片的时候,她与小孩的唇触碰在一起,那种温温软软的感觉,十分奇妙。 她自然是心无邪念,只觉得有点舒服,垂眸瞥了眼小孩水润润的嘴,粉嘟嘟的颊,心道也难怪世人都喜欢孩童,确实可爱。 玉衡眼睛亮起来,趁着清平垂头与月月同吃鱼片之际,拿起手机飞快拍了张照片。清平不知道她做什么,只是抬头发现她面泛红霞,嘴唇不住往上翘,正一脸兴奋地在打字,心中觉得有些不妙——“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玉衡笑容灿烂,却总有一两分心虚。 清平没在意,又埋首认真给小孩喂起饭来。 等月月终于打了个饱嗝,小肚子鼓起来,已经是换到第三桌菜了。 玉衡爽快地付完款,再没抱怨什么,只是盯着她们不住发笑。 清平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我就是觉得妹妹你实在好看呀~”虽然说得是夸赞的话,但配上她的语气神情,怎么都不能让人听了愉快起来。 不知怎么,清平觉得有点恶心,月月更是直接,张口道:“呕!” 玉衡收起笑,轻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她们包下一间套房,金碧辉煌,装潢豪华。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6 月月好奇地到处张望,最后还是觉得金灿灿的各式摆件还不如她星君会发光,于是转身投入清平怀中,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口,喃喃:“星君……” 与小孩在一起久了,清平越来越与她心意相通。比如她能从“星君”这两个字中,听出小孩想表达的意思,“困了就睡吧。”她摸摸月月的头。 月月抓住清平的手,仰头看着她,眼皮搭下又马上张开,似乎是舍不得闭眼。但她还是撑不过周公,没过多久,脑袋耷拉下来,人也睡死过去。 只是就算在睡梦中,小手仍是攥紧了清平的手指。 清平明白这魔物对她的依赖。 自己是在生死之际救下她的人,也是她化形后第一眼就见到的人,魔物产生依赖的心理,也是理所应当,在人间,这个好像叫雏鸟情节。 只是她突然想到,如果当初伸手救下魔物的,是其他人呢?那月月如今是不是也会这样靠在他人的怀中,用满是依恋濡慕的眼神望着那人。 她皱起眉,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但又找不出原因。 算了,想这种事做什么? 清平搂着孩子走到落地窗边,抬头望着沉沉暮色,城市亮起霓虹,天空通红一片,望不见星光。 但星子如罗盘布列,恒在她的心中。 “隐元……”她喃喃自语。也不知天枢寻觅隐元星魂的进程是否顺利,也不知道隐元的星魂有没有落在这个世界。说来奇怪,虽然她与隐元是常常相伴的双生星,但唯一能感受到隐元星魂碎片的,却是离她们最远的天枢。 还有那天月月突然变成魔形到底是为什么? 她默默叹息,莫名有些担忧,手不禁抱紧怀中又香又软的孩子,这才安下几分心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清平偏头看过去,发现玉衡的卧房门开了一条小缝,缝隙里,一部粉粉的手机露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她慢慢走过去。 “没什么!”玉衡慌张退几步,只是手机的摄像头仍旧是对着她的。 清平顿觉不妙,心念一转,瞬间移到玉衡身后。手机正在直播,上面无数五颜六色的弹幕以惊人的速度刷着屏—— “老婆老婆,你下凡来娶我了吗?” “楼上别闹,这明明是我老婆。我单方面宣布,这个好看的小姐姐属于我了!” “这个姐姐,我原是见过的……” “一人血书,求出道!” “两人血书!” “三人!” …… “你在做什么?”清平的语气有些阴沉。 玉衡吓得弹开好几步,瞥见她的脸色后,立马惜命地关掉直播,嘿嘿笑了几声,语无伦次地说:“那个、就、就是,清平你看,我们做神仙的,当然要与民同乐,是不是?” 清平微眯着眼,眸中隐隐有寒光迸出。 玉衡急忙替她拍背顺气,“你别气,别气,你可不能生气了,现在掌管海晏河清的就你一颗星星,你要是生气,就会天降大灾,一年大旱,两年洪水,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人间可就遭殃了。来,顺顺气。” 清平深吸一口气,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有些别扭的笑,“我不气,一点都不气。” 第94章我的星君啊 屋内顿时黑下来。 玉衡愣了片刻,“怎么会停电?”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不是停电了。 黑暗犹如实物,在屋中缓缓流淌着着,吞噬掉灯光。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眸子猩红如血,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红光。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7 清平怀中小孩的身子慢慢抽长,像花枝舒展拔条,最后开出绚烂花朵。女孩渐渐变成少女的模样,靠在她的怀里。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生来魅惑的魔,却眨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双手抓住她的衣领,糯糯唤道:“星君。” 清平将手松开,下意识后退一步,也许是魔物力气太大,只听“嘶”的一声,她的衣领被撕破,露出大半身子的如玉肌肤。 魔物的眼登时就直了。 下一瞬,清平身上发出炽烈的光芒,玉衡和月月不由伸手遮挡,等光芒暗下后,她的云衣已恢复原样。 玉衡失笑:“你的星芒这样亮,做颗星星简直是屈才,你合该当个太阳的。” 清平神情淡然,“我已经做过了。” 玉衡为她的无趣而长叹口气,又瞥见仍在呆滞状态的魔物,挥手笑道:“月月啊~你现在还认识我吗?我是你的星君呀!” 魔物勾起猩红的唇,冷笑道:“我记得你白天把芥末塞到我嘴里。” 玉衡讪讪:“明明是你自己吃的嘛。” 魔物望向清平,神情瞬间变得虔诚柔软,眼神若粼粼水光荡漾,千万落红飞起,“星君……” 清平轻蹙起眉,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悦。 魔物执起清平的手,轻弯下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炽热的吻,“您救了我,我愿做您永世的奴仆。” 她抬起眼,桃花般的眼角微微勾起,眼尾如晕上胭脂,昳丽无双,魅惑天成。 清平面无表情地说道:“变回去。” 魔物愣住:“啊?” 清平抽出手,冷声道:“变回刚刚的样子。” 魔物血红的眸中水光闪烁,委委屈屈地应了,跺跺脚变回稚儿的模样。 清平的眼神软下来,摸摸小孩柔软发顶,轻声说:“这样挺好的,不要再变了。” 小孩仰头望她,勾人的桃花眼水雾朦胧,拖着哭腔道:“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玉衡在一旁捧着肚子大笑起来,“月月,你还想勾引这颗活了几亿年的老星星不成?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老鸹般的笑声太聒噪了点,清平挥袖,带月月离开酒店,出现在三千星河之中。 星汉灿烂,银河缓缓流动,发出环佩相击般的悦耳声音。 月月微微张大眸。 飞云过眼,万千明星闪烁,却不及她的星辰灿烂。 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三千世界,万般生灵,无一人、无一物,能及得上她的星君。 “你以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清平问道。 月月摇头,说道:“我现在只有晚上才能恢复魔形。” 清平松口气,“那就好。” 月月撇嘴,眼中露出一丝受伤。 自己长大后的样子真的这么丑吗?星君这样嫌弃…… 清平的心情也有些微妙。 在漫长而又无聊的生命中,她刚发现一件可以称得上有趣的事情——养孩子。可如今,这些许的乐趣也要被剥夺了。 魔物长成的速度超出的她的预料,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变数,但她不能再将魔物放在人间。 星君立于云端,脚下星河缓淌,面容慈悲又无情,轻轻一眼望来,便濯去人世的所有尘埃。 月月痴痴望着,面泛红霞,仿佛醉于这片天河星海中。 魔物生于无尽黑暗,偏偏在万年的黑暗中瞥见一点星光,于是一念成执,再舍不得放开。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8 “以后不要去人间了,我带你回星殿。” 月月兴奋地点头,没有半点怨怼。 星殿庄严荒凉,千万年来不曾变更,但自从月月来后,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她用魔气栽上遍地红花。赤红如血,形状如蝶,她说这叫惜月花。 “惜月?”清平重复道。 月月开心地说:“是的,惜月!星君,你要记住,这是惜月。” 清平展目望去,不知何时起,这个死寂荒凉的地方竟已大变了模样。 苍穹深蓝,一轮巨大的血月高悬其上,那是魔物的本体。 月月见她看得入神,捏着衣角,面上布满红霞,害羞道:“星君,别看啦。” “真美。”清平忽而喟叹。说罢,她缓步往花海行去,步履从容,时不时俯下身,轻抚怒放的鲜花。每一朵被她抚摸过的花都变成赤色蝴蝶,闪着荧荧红光,在月夜下闪动着翅膀。 月月被她夸得娇躯颤抖,头脑一片空白,待回过神后,那人已经走远。 她忙蹬着小短腿去追。可小小孩童的身体,哪里赶得上她的星君?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口中不停呼喊:“星君,你等等我呀,等等我呀!”可星君不肯停留,甚至吝于一个回眸。 月月眼见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虚渺,心中惶急,眼里不知何时就盈满泪光,情急之下忘却星君嘱咐,恢复魔体追了上去。 “嗯?”清平偏头看向她,目光中略带不解。 红衣少女眼中泪如珠子,簌簌落下,她抹着泪,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自己。” 清平柔声问:“为何哭泣?” 少女的泪落得更凶,委屈巴巴地小声道:“您不等我,我喊了这么多声了,星君都不等我。” 清平替她轻轻拭去泪光,“我只是看得入神,这儿变化很多。” 她的人生就像一望无际的荒原,空白惨淡,而且一眼就能望到终点。可偏偏遇到这个魔,这个命运之外的变数。 像是空空荡荡的原野上,突然长出一朵绮丽无比的花。 她望着满星花海,忍不住在想,这只魔到底会带给她多少惊喜。 少女吸吸鼻子,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她的悲喜似乎很简单,只围绕着一个人。 “我马上变回去!”她刚想变回幼时模样,却突然被拉住她的手腕,“星君?” 清平侧过头,轻轻说道:“不必变了,这样……也很好看。” 第95章我的星君啊 清平只是将豢养这魔物当成小小的乐趣。 但月月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总是抱膝坐在星殿门口,等着她的星君。自从隐元星碎后,清平时不时要下凡一趟,一去就是数年。 若清平留心一点,她会发觉,每一次候在门口的少女,都与目送自己离开时的姿态相同。每一次在她离开后,月月都只是守望着回来,漫长等待之中,不曾挪动一步。 有时,玉衡会过来串门。 “我说我们的出道大业还刚开始呢,清平就甩手走了,好多人问我她去哪,”玉衡一摊手,“你说这我可怎么答?” 月月置若罔闻,呆呆望着星海。 “喂?”玉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见她眼珠子转也不转,啧啧称奇,“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喂,醒醒。” 她挠挠头,“这都变成望夫石了!” 忽然月月站起来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39 玉衡也怔住片刻,方才那一瞬间,她好似看到千万的繁花在少女眼中绽放。 “星君回来了。”月月说。 “啊?”玉衡等了又等,摊手,“没回来呀。” 月月没有理会她。 “你说句话呀小月月,”玉衡奇怪地问:“难道你听不见我说话吗?我被你屏蔽了吗?” 又过一个昼夜,流淌的星河间,清平缓缓涉水而来。 “星君!”月月兴冲冲跑过去,一把扑在她的怀中,“您终于回来了!” 清平勾起唇,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摸着她如缎的秀发。 “清平!”玉衡也招手,然后兴致勃勃地问魔物:“你怎么知道她要回来了?” 月月还是没有理她,眼中只有清平一个人。 玉衡很是沮丧,“你真的把我屏蔽了吧!” 见得此景,清平心中居然有丝莫名的愉悦,“你找我来有何事?” 玉衡皱眉,“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她左右观望,嫌弃道:“你这地方怎么这么冷清,连个喝茶的地都没有。” 清平手中出现一个夜光杯,玉杯盛星光,递给玉衡,“何事?” 玉衡将星光饮下,这才道:“隐元的星魂找得差不多了,就是还差一片。” 清平拉着月月的手走入花海中,边行边问:“天枢不能感应到吗?” 玉衡摇头,“不能,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唉,她星魂受损,永远也不能归位,但是天枢以星元和天地之气为她养魂,大概再过几万年就能凝聚出形体……就是不能归位。现在她正在归墟,你要不要去看看?” 清平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魔物,低声道:“我就不去了,最近有些忙。” 玉衡叹气,“也是,三千世界的降灾赐福都要你一个人来做,和你家这小魔物都是聚多离少,你知道吗?她刚刚在星殿门口等你,眼也不眨的,我和她说话也不回,我还以为她傻了呢!” 清平眉头略蹙,“是吗?” “不是的!”月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没有,星君,我没有不理她……”她忽然低下头去,小声地说:“我没有故意不理她,我就是不想说话。” “这孩子被憋坏了吧,”玉衡扬眉笑道:“我说清平,别把她一辈子关在星殿里了,要不,让她同我去凡间玩玩。” 清平放在月月的手,声音冷淡:“她是魔。” 玉衡:“啊?” 清平继续说:“她是魔,不能随意出去。” “我也不想出去。”月月说完,却情不自禁垂下头,眼底浮现一丝受伤。清平待她与别人不同,但是……终究只是将她当做一个魔物。请加叩叩#扒贰肆伍贰零零玖 “好吧好吧。”玉衡有些无奈。 又过一阵,流星划落天际,清平抬头看了看,道:“我要出去了。” 月月依旧将她送至星海,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鼓起勇气问:“星君,我能与您一起出去吗?” 清平瞥了她一眼,直接了当的拒绝:“不能。” 月月眨巴着眼,小声说:“我会很乖的,星君,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紧张地捏着袖角,眼皮偷偷抬起,飞快地看了清平一眼,又垂下头来,呐呐:“我会很乖的。” “可你是魔。”清平声音如一抔霜雪,洒在她炽热的心上,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 她勉强勾勾唇,“是啊……我是魔。” 逆天而生的魔物,怎能和自己一起去赐福? 清平觉得有些可笑,但见月月失落的模样,语调还是放柔了一些,话却依旧是无情至极,“不要奢求太多,我走了。” 月月痴痴看着她身影消逝于天河星光之中,眼眶渐渐湿润。天上的岁月漫长无迹,便如星河缓慢流淌,所有的一切都是亘古的。 可不知为何,她却总想回到那时在人间的时候,星君会垂下头,仔细喂她吃鱼片,还会紧紧抱着她,玉指轻轻戳她的脸颊……纵然只有短短几天。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40 她魂不守舍地往星殿走去,忽然间,似乎听到什么,她的脚步顿了下,转而走至混沌之地——孕育她的地方。 混沌之地上出现一个黑洞。黑洞似是能吞噬光线,周围漆黑虚无,令人望而生畏。 “唤我做什么?”月月冷声道。 黑洞之中传来魔低沉声音,宛若耳边呢喃,“你甘心吗?” 月月双眼微眯,神情冷凝,“关你什么事?” “可望不可近,相见不相亲……”那魔轻轻叹口气,“你把她当做永生永世的救赎,她却只把你看做一个魔物,真是可怜。” 月月瞳孔泛红,手中出现一把猩红的弯刀,“所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我的星君!” 她话音刚落,刀光凛冽,黑暗中红芒一掠而过,那黑洞却在魔刃落下的瞬间转换位置,“我只是想帮你呀,我的同胞。”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月月持刀指向它。 黑洞自言自语道:“我能让你得到她,怎么,你不心动吗?” 月月冷笑,“我既然生而为魔,怎么不知道同魔做交易会付出什么代价?” “哦?你怎么不问问我代价是什么呢?” “是什么?” 黑洞低低笑了声,“我爱人的一片魂魄碎片散落在你身上,与你的魔魂融为一体,我只要你将那碎片予我。你看,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吧,那本就不是你的东西。” 月月放下刀,肯定地说:“你是害死隐元的那个魔。” “是啊……” “我和你不同,”月月没再持刀相向,转身离开,“我永远不会伤害我的星君。” “呵呵,”黑洞古怪笑起来,“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耗尽全力,声嘶力竭,放弃一切,也终究无法拥星辰入怀……如何能甘心呢?难道你想永远看着她,几千年几万年,直到自己湮灭成灰,她的眼里依旧留不下你的影子。” “我们魔本就是与天相搏而生,不试一试、搏一搏、赌一赌,如何能甘心呢?” 第96章我的星君啊 如何能甘心? 月月有些恍惚地想。就这样守着她的星君,千年、万年,等自己变成一抔灰尘,消逝在天地间,她的星君依然高悬苍穹,照耀三千世界。 穷尽一生追赶,也不能拥一缕星光入怀。 如何能甘心呢? 那魔依旧在蛊惑——“星君寿元无尽,你我比之于她,犹如朝菌之于冥灵。朝菌不知晦朔,而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待你飞灰湮灭,你的星君不曾变更分毫。你可甘心?” 月月攥紧手,指甲将掌心掐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千万年后,你的星君会永远忘记你,也许她再经过混沌之地,再随手救下另一只魔;也许她会爱上别人,会拥有凡人的情感,但这一切都将与你无关。你可甘心?” 一道血红刀光闪过。 月月面色如冰,缓步离开混沌之地。 那魔却在桀桀的笑,“我在这等你,你总会回来。” “我与你不一样。”月月说:“我不会伤害她,她救了我,我永远也不会伤害她。” 魔大笑起来,声音在荒芜的混沌中回响,“你是魔,她是神,你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罪孽,还不明白吗?我的傻妹妹。” 星殿外千万朵惜月花相连,如同血红的海洋。 月月倘步在这血海之中,一身红衣猎猎,远远望去,似与花海连为一体。 “星君……”她眨巴眨巴眼,雾气朦胧的桃花眼中,倏而落下一行泪来。 “我好想你。”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41 她忽然大胆地生了个小小的念头,想下凡偷偷看了看她的星君。 只是悄悄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了。 星君寿元无穷,可她生而为魔,却不能拥有无尽的岁月。虚度一日,便是与星君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一日。待飞灰湮灭之时,她如何能甘心呢? 念及此,月月悄悄跳下星海,追寻清平而去。 她到的第一个世界,有两个王国,位于南方的叫大晟,北方叫北厥。 两国通商来往,虽时不时有些小摩擦,但也算安宁。 月月化名顾西月,在人间游走。大晟与北厥交界之处,有座城池名为临州。 临州城内熙熙囔囔。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哎,客官,看一看,瞧一瞧,好吃的炸油糕儿哟。” “好看的姑娘,你要不要……”小贩张大口,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天仙般的少女。 少女身着艳红的箭袖轻袍,肌肤白如牛乳,眉目秾丽,顾盼生辉,犹如明珠灿灿夺目。 “这个,好吃吗?”她睁着双天真无邪的桃花眼,轻声问道。 小贩回过神来,忙笑着说:“好吃的好吃的,姑娘你要不要来一份呀?” 少女点点头。 小贩熟练地用油纸包包了份炸糕,“烦劳,两钱铜钱?” 少女一歪头,好看的眼睛眨呀眨,似是不解,“钱?” 小贩捂住鼻,将炸糕递过去,“不用不用,您这样的人来我这买东西,怎么能收您的钱呢?” 可少女并未接住,只是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喃喃:“星君走了。” 小贩也跟着抬头,伸长脖子往上看,“星星?白天哪来的星星?”他眼睛都要瞪出来,还是没从青天白日上发现什么星星。 再低头时,那少女已经不见了,自己拎炸糕的手也是空空,“怪了,我做白日梦不成?” 小贩挠挠头,正打算吆喝,一列黑色铁骑踏来,绝尘而去,“那不是天狼军?出什么事了吗?” 顾西月跟着清平辗转好几个世界,待回到星海时,她一手抓着棉花糖,一手提着章鱼丸子,口里还嚼着炸糕,心中默默打定主意,以后就这样跟着星君下凡间玩。 倒是把纠结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见那人凌波踏星而来,她忙把东西藏在花海,揩干净满手的油,兴冲冲地跑过去,“星君!” 清平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看着她。 顾西月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抓着衣角低声说:“星君,怎么啦?” “你私自下凡了。”清平的语调没什么波澜,如一滩死水。 顾西月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咬咬唇,“我……” 话音未落,一柄刃若流光的宝剑横在她玉颈之上,顾西月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怔怔问:“星君?” “我说过,让你不要下去。” “我、我,”眼泪在她眼眶中打转,顾西月吸吸鼻子,轻声说:“我只是想你了,我没做什么……就、就吃了点东西,都是他们不要钱送我的。” 清平微微蹙眉,恍惚间,顾西月似乎从那眼神中读出一两分厌恶来。 她头脑一热,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星君,难道我连去趟人间都不行了吗?你把我丢在星殿里,又不来陪我。我一直在等你,你一出去就是好几百年。我、我只是想见见你,你就拿剑架在我脖子上!” 少女浑身发颤,眼泪连珠落下。 清平怔了片刻,不觉放下星剑,“来,我让你看看你犯的大错。” 她长袖一挥,星芒中露出人间景象。 第一个世界,大晟与北厥冲突日益加剧,边境战乱频生,民不聊生。 第二个世界,皇帝突然昏聩,宠幸佞臣,奸党横行朝堂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42 第三个世界,冰丹横空出世,妖魔人鬼混战一团,流血漂橹。 …… 顾西月呆呆地看着这些景象,脸色惨白如纸,拼命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吃了个炸糕。” “你忘了,你是魔。” 逆天而生的魔,生来便要给世人带去灾厄的魔,不容于世的魔。 “可我小时候和星君同在人间,明明什么事都没有……” “那是因为有她在。”天枢冰冷的声音传来,她手中提着九星剑,冷冷地看着这两人,“有她的星芒掩盖你的月辉,不然那个世界早已生灵涂炭。” 天枢看向清平,“我说过,若她做出有违天道之事,我必杀她。” 顾西月双目含泪,“我只是去了趟人间,我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就因为我是魔吗?” 天枢冷笑,“就因为你是魔。” “星君,我……” 清平一挥袖,少女跌倒在地,浑身被星辉做成的丝线束住,星芒腐蚀她的皮肉,血肉淋漓,登时变得不成人形。 她却一声都没呼痛,痴痴地看着清平,问:“星君,就因为我是魔,所以我的存在于你而言,便是一种罪孽吗?” 清平只是轻轻地说:“你不该不乖的。” 第97章我的星君啊 要是你乖乖听话,何至于此。 清平冷冷看着鲜血淋漓的少女,这样想到。不知怎样,胸口竟传来钝钝的痛感。 “星君当年为何要救我呢?”顾西月问道,“难道只是为了将我囚在星殿之中,千年万年,让我在无尽的荒芜等待中灰飞烟灭……让我,活成你的样子吗?” “我……”清平一时有些词穷。 她自然可以说隐元之事事发突然,连自己也未曾预料,也可以有百种推辞,但她张了张唇,竟说不出什么话。 心底隐隐有痛意,好似自己真对不起这魔头一般。 天枢冷笑,“魔障。” 剑光如霜,星芒闪烁。 剑刺穿魔物胸膛时,清平突然捂住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 “清平!”天枢问:“你怎样?” 清平五指陷入胸口,滴滴鲜血顺着洁莹皓腕落下,好似要把生生心剜出来一般。 “你做什么!” 清平俯下身,淡灰色的眸子正对上魔物猩红的桃花眼。 魔轻轻笑起来,笑目之中水雾迷蒙,她轻声说:“星君,你能不能再抱抱我呀。” 胸口又是剧烈的痛楚。 清平一生高居云端,无心无情,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她五指没入胸口,剖开皮肉,终于找到了剧痛的根源——她的星元。 她本该随时可召出的星元,不知何时竟长出血肉,粘结经脉,竟要忍受这样的剜心之痛才能将其拿出。 “你的星元上怎么沾了魔血?” 清平垂眸望去,她的星元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好似血肉柔软,堪比宝石无瑕,放在手上,竟还在砰砰跳动。 是因为沾了这魔物的血,所以与她感同身受,才会这样痛吗? 这魔物……原来这样痛吗?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43 天枢道:“我替你除掉魔血。”片刻后,她轻蹙眉头,“为何无法除去?” “把她扔回混沌吧。”清平将手放在鲜血淋漓的胸口,声音有些虚弱。 天枢颔首,“混沌之中长出的天魔,就连我的星剑也杀不了她,也只能把她重新关回去了。” 顾西月再醒来时,已在一片永夜之中。 她很熟悉这地方,在她还未化形时,曾经被圉于此地上万年,直到一抹柔和的星光落入她的眼中。那是她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刻,每每想起,便好像堕入一场幻梦里。 可是,这梦终于醒过来了…… “呵呵,你不是说,你同我不一样吗?” 顾西月咬碎一口银牙,撑手想站起来,可方用力,剧痛从四肢传来,星线腐蚀她的血肉,原来皎白如瓷的肌肤,如今已成血红乌黑一片,令人不忍直视。 “你视她如命,她却这样待你,你难道不恨吗?不怨吗?”那魔仍在絮絮叨叨。 “我和你不一样!”顾西月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往星殿那边走去,身后斑斑血痕,“星君救了我……她是我的光……我……” 她每走一步,身上星线更紧一分,至最后时,她身上已鲜血淋漓,被勒掉的碎肉随涌出的血落下。 饶是魔也看不下去,喝道:“你是想魂飞魄散吗?” 顾西月身子一晃,失力跌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座高高在上的星殿,哽咽道:“星君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她将身子蜷起,低低啜泣起来。 不知多少个日月,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已过了很久很久。 那魔依旧在顾西月耳畔喃喃,蛊惑道:“我可以救你出去,还可以让你的星君心里只有你一个。只要你把不属于你的那片星魂交出来,这不是百赚不亏的交易吗?那星魂原也不是你的,不是吗?” 顾西月低垂着头,蔫蔫如萎去的花。 “如果我答应了你,星君会不高兴的。”她轻声说。 魔桀桀笑着,“她待你这样,你还在意她是否开心吗?况且,没有把星魂交出来,你心中本来就在犹豫,不是吗?” 顾西月攥紧手,仰头望着那缕可望不可即的星光,双目空茫,喃喃:“我不能让星君不开心,不能的……” 魔从黑洞之中现出形来,黑发黑袍,面目仍是模糊不清的。她蹲在顾西月身前,有些可怜地看着她,“这些无情无义的星君,你默默对她们好,一心挂着她们,为之出生入死,她们是一点都不会领情的。” “在漫长的岁月中,崇敬、喜爱、歌颂、仰望她们的人太多了,你对她们好,她们只以为这是理所当然。非要你在她们心上割上一刀,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痛,让她们承受与你相同的痛楚……这样,才能撬开那颗冷硬如石的心,真正地走入其中。” “不然,”她嗤笑,“你还想用血肉去捂热一块冰吗?” 顾西月满面血泪,低声道:“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想对她好,这样也错了吗?难道喜欢她,便要伤害她?难道自己生于尘泥,便也要把她拉下云端?” 魔摩挲着她的下巴,轻笑:“你可真不像我的同类。” “生而为魔并非我能决定的,但是我却能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活在这个世上。难道生而为魔,就一定要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我慕她高洁,是因为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想反抗这样的宿命。人若生与寒夜,犹能望见一缕星辉,心若堕于深渊,便是永远的万劫不复。”顾西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如你这样。” “你!”魔怒极,挥袖重回黑洞之中,“不识好歹,我看谁来救你!” 顾西月仰躺在地上,望着头顶千万繁星闪烁。属于她的那颗星子,光芒稍稍黯淡,不似从前皎皎无暇。 在混沌中孕育的日子里,她曾这样沉在永恒的黑夜中,痴痴看着那颗苍穹最闪耀的星,千年万年。直到那天,她仰望了千万年的星辰,终于路过她身边。 仙人看着她,眼中是她歆慕千万年的星汉灿烂。那时她便在想,如果能溺毙在这汪星河中,该如何深恩浩荡。 “喂,月月,醒醒!” 顾西月从过往幻梦中回过神来,对上玉衡焦急的脸。 “你没事吧?你帮你把星线解了。” 顾西月眼中亮起光,“是星君让你来救我的吗?” 玉衡呆了下,然后在少女额头狠狠打了个爆栗,“星君星君,成天就知道想着你的星君!她下凡去收拾残局了,我怕你疼,先给你除掉术法。” “星君她下凡了?”顾西月猛地直起身,张大眼,“她去了哪里?凡间凶险,人心莫测,她一定会受伤的,我要去找她!” 玉衡苦笑着摇摇头,“就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找她?你与她天生相克,莫非你想去了凡间后,让她在每个世界都杀你一次?”她双目微眯,看着顾西月一身鲜血,叹道:“不疼吗?月月。” 顾西月摇摇头,刚想说什么,玉衡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廉贞星君?”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44 “呵。” 玉衡讪笑起来,“天、天枢,好巧啊。” 天枢面色铁青,“你很好,居然敢私放魔物。” 贪狼星君的威压让顾西月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她却没退缩分毫,只道:“星君,我和您打个赌,如何?” 天枢冷笑,“凭你?” 顾西月亦轻轻笑了,“凭我身上那片属于隐元星君的星魂,难道您想她永远无法归位吗?” 天枢眼中怒意更甚,“你私藏她的星魂?” 巨力如滔天潮水扑来,顾西月呼吸几要停滞,可她面上笑意却不解分毫,只道:“星君可要小心,否则我宁可灰飞烟灭,也要拖着这片星魂一同消散。” 天枢看了她许久,才冷声道:“你想赌什么?” 顾西月但笑不语,从魂魄中生生将那片细碎的星魂扯出。 那星魂早和她的魂魄长成一体,取魂之时犹若剜心碎魂,她面上惨白如雪,双目赤红,却仍是盈盈笑着。 她本就是与天相搏而生,如果不试一试、搏一搏、赌一赌,如何能甘心呢? 第98章故事的结尾 “这个故事讲完了。” 顾西月楞楞,“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清平,问:“所以,最后那个人赌赢了吗?” 清平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说呢?” 顾西月咬唇,过了好半晌,才低声说:“我猜……应该、大概、可能、或许……赢了吧。” 清平勾唇,望着夜空闪烁的北斗七星,想起与天枢的一番对话。 其实经历过这几个世界后,她本该归位,只是神魂飘至星海,忽而踌躇举步不前。 “清平。”天枢从身后走来。 清平没有回头,只是负手看着三千世界,道:“贪狼,你要输了。” 当年顾西月和天枢的赌约,便是共同经历七个世界后,清平最终的选择。系统不过是天枢为了确保赌局的公平而生出来的。 所以玉衡才说,海晏河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选择。 “你就没想过,没有你,这三千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吗?” 清平摇头,“贪狼,其实我们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重要,我不在的日子,难道三千世界就不会运转了吗?海晏河清便不会存在了吗?” 她指了指星河,“天不降灾赐福,人便会自己制定一套奖惩规则,这是他们自己的道。” 天枢面色如冰,“说到底,还是为情所惑,放弃属于自己的责任。清平,我从未想过你会是这样的人。” “也许吧,连我自己都错看了自己。” 清平双手拱起,人长长一揖,道:“仙尊,告辞。” 她转身离开,未曾回头,星辉从云袖溢散,落于三千世界。 天枢攥紧手,高声喝道:“清平,你要放弃天下人吗?” 清平停下脚步,仰头望漫天星辰,道:“这天下没有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贪狼,世人已不记得北斗九星久矣,他们如今只知七星。世人遗忘了我,我也将放弃他们。” 也是不曾相欠。 “所以,”顾西月惴惴不安地问:“她赢了吗?” 清平揽住她,轻笑着说:“你数数这头顶,如今只剩几颗星星?” 顾西月抬起头,呆呆地把那几颗星星数了又数,“一、二、三……七,七、六、五……二、一。啊,星君……” 突然和反派HE了[快穿]_245 清平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她,眸中三千星辰,不及一人笑颜灿烂。 从此三千世界、万古岁月,只你一人而已。 万载为仙,不如一朝为人。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白鹤观中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所以,你们就在这儿隐居了?”玉衡敲敲桌,抿一口泉水沏成的清茶,很是不满:“说好的出道呢!我们的出道大业呢?” 顾西月抬起眼,悄悄看了眼清平,那张清冷的容颜氤氲在袅袅水汽中,越发绝尘脱俗。清平似有所感,偏过头朝她笑了下,然后对玉衡说:“喝完茶,你可以走了。” “喂,好歹我也帮过你们不少。”玉衡眼珠子转了下,目光落在清平修长白皙的手上,笑道:“清平、月月,你们谁上谁下呀?” 顾西月面色绯红,咬牙道:“这个!不重要!你还说我就把你赶出去!” 玉衡哈哈笑了几声,又问:“清平,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事吗?” 清平颔首,“你要怎样?” 玉衡眨眨眼,“要不,你在下一次试试?” “哎哎别打我!我不是怕你手酸嘛!” “月月,你怎么也打我!姐姐我可是为你着想啊!你不怕累着你的星君吗……” 【更多免费下载趣书网<a href=qubook. target=_blank>quboo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