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第 1 章 八月的日头到了午时异常毒辣。 在广袤的田间,忙着农耕的人也三两成群地上了田埂准备回家休憩,或者田地旁的树下午睡一小会。 一个瘦小的姑娘却依然留在田垄里拢草,热汗已经浸透她那打着补丁的短衫,瘦瘦的小脸儿透着不自然的红,显然已经晒伤了。 当她稍微直起腰身要歇息一会时,就听见田垄旁的树荫下有个婆子恶狠狠地说道:“一眼不看你就偷懒!整日混吃混喝,家里有座金山也叫你个小蹄子给败光了!今日你不将这亩地收完,连米汤都没得喝!” 这话说得蛮横,引得一旁午休的乡人纷纷侧目。 喊话的婆子是当地铁匠薛胜家的婆娘王巧。这娘们是村里有名的泼辣货,在家中豪横得说一不二,隔三差五跟邻里打架斗嘴也绝不落下风。 只可惜王巧一直不生养,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从娘胎里带着痴傻之症,又长得粗肥。她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这脾气也愈加刻刁毒。现如今她的儿子薛大宝已经快十六了,延续香火便成了头等大事。 王巧心高,不愿意娶个残疾的姑娘。可寻常庄户家里的好姑娘没人会愿意嫁给她痴傻的儿子。那种穷得要卖女儿的破落户,她又瞧不上。 两家结亲后,若是那媳妇整日想法子贴补自己的娘家,那她薛家岂不是米缸钻了老鼠?如此想来,倒不如在人牙子那买人,寻个没有根基的姑娘,打小在家养着,也省得她以后生了外心。 王巧在儿子的婚事上煞费苦心,最后托了自家的表亲帮忙,在相熟的人牙子那买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据说这小丫头已经被倒卖了三四遍人手,就连卖她的人牙子也说不清她的老家在哪里。 小丫头瘦了点,但四肢齐全,买回家也是个好劳力。那小姑娘眉眼很是标致,可惜来路不正,据说是拐子拐来的,没有搬得上台面的身契,无法入大户人家当丫鬟,原本只能卖到烟花之地,却被王巧看中了。 因为她模样好,卖身价也略微贵些。可王巧想着自己儿子的丑样子,总想孙儿好看些,所以贵些也认了。 薛胜是铁匠,手艺不错,攒了些家私,那王巧给足了银子,人牙子也乐得脱手。 于是薛家就算有了童养媳,王巧问那小姑娘的名姓,那小姑娘说自己尚小时就被拐了,现在已经忘了,于是王巧图省事只管她叫丫头,以后跟大宝圆房了,就叫大宝屋里的。 虽然丫头尚小,没跟薛大宝正式成亲,王巧的婆婆架子却端得十足,但凡不顺心时,就拿这丫头撒气。 这不,今日王巧跟薛胜拌嘴,便拿了家里的小童养媳泄起邪火来,刁难她顶着毒日劳作。 旁边的乡人看着那小姑娘在田间累得摇摇欲坠的样子,也是频频叹气,低喊“造孽”,这要是自己家的亲闺女,哪能让人这么磋磨? 可碍着王巧的泼辣,谁也不好管闲事,只能看着那小姑娘默默在田间劳作。 今早喝的米汤太稀薄,又久没有饮水,就在丫头终于做完,来到牛车运粮的土道上时,竟然脚下踉跄,一下子栽倒在地。 也是巧了,就在这时不远处疾驰来三匹骏马。 此间并非官道,很少有外乡人的车马走动。可是跑来的这三匹匹马却一路策马扬鞭,丝毫没有勒着速度的意思。那小丫头突然横栽在路当中,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一旁的人纷纷惊呼。就连正在树荫下吃饼喝汤的王巧都“啊呀”一声站了起来,担心自己买人的十两银子要鸡飞蛋打。 眼看着马蹄子就要踏在人身上,那骑在马背上的高大少年猛地一勒缰绳,顺带用自己的马头撞向一旁的骏马,让同伴的马儿歪向一边,堪堪避开了歪倒在地的小姑娘。 跟在后面的那匹马顺势也停了下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子利索地翻身下马跑到前面先问那停马的少年:“四少爷,您没事吧?” 那个少年黑眸微微一沉,示意道:“青砚,去看看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青砚听了少爷的吩咐,连忙走过去,低头看着小姑娘:“喂,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丫头缓缓抬起头,小脸上沾满了尘土,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光景。 还没等她说话,王巧已经凶神恶煞般赶来,大声嚷嚷道:“哪里来的泼皮?撞坏了我家儿媳,不赔足银子谁都休想……” 喊到一半,王巧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清了马背上那个模样俊帅非凡的少年,这怕不是画儿上下来的仙人吧?谁家的小子这般清俊? 不过青砚听了王巧的叫嚷,心下却不以为然——自家主子这是遇到了仙人跳! 总听闻乡野里有人故意将自家的瘦狗病猪驱赶在车马常走的官道上,若是被人撞死就纠结一批人堵路拽马,索了天价的银子才肯放人。 没想到在这样的乡野小路上竟然也有干这营生的,居然还是拿人来勒索!若是方才少爷没有勒住马,这小姑娘岂不是就要惨死马蹄下?少爷也要就此惹上大麻烦! 想到这里,青砚的语气顿时不好,横眉立目道:“是你家的儿媳自己扑在路上,如今她身上一个马蹄印子都没有,我们凭什么赔钱?” 王巧被问得一滞,可是看着那个坐在马背上的少年锦衣华服,看上去文弱好欺的模样,若是不敲出一笔银子来,岂不可惜?可恨这丫头不倒在路的正中央,若是被踩上几脚,就可以索赔大笔的汤药问诊费了! 想到这,她两手叉腰拿出平日在自家宅院豪横的劲头,堵在路中央道:“我不管,你看看她痴傻得说不出话来,就是被你们的马儿惊吓到了!你们不拿些汤药钱来,哪里都不能走!” 听了这话,那清俊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似乎急着赶路的样子,淡淡吩咐道:“青砚,将你的荷包给她吧。” 青砚听了主子吩咐,不敢不从,有些不甘愿地解下腰间的荷包,扔给了王巧。王巧接过,直觉手腕发沉,那荷包里应该是足足二两银子呢,打开一看,果然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乖乖,富家子真是出手阔绰啊! 她心里一喜,正要收下银子让路的时候,慢慢坐起的丫头缓过神来,打量着那马脖子铃铛上刻的字,又看了看那气宇不凡的少年,静听了一会他们的争执,突然开口小声道:“婆婆,我在院里洗衣服,听隔壁的私塾先生上课时,曾经讲过乡史。这条乡路乃是当年高祖巡视时走过的,圣人天子微服,不慎骑马踩坏了乡间的禾苗,被无知乡人堵路,圣祖并没扔甩银子了事,而是自责于不体恤乡民疾苦,于是下马之后,拔刀杀马谢罪,同时立下圣旨,凡在乡野阡陌疾驰者,当杖责四十以示惩戒……公子能出这么多银子,可见也知道自己闯大祸了,您……就收下,别再为难他们了……” 这话说得文文弱弱,听着也像劝人的厚道话,可王巧听得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总算捏了来者的把柄,不能二两银子就被肥羊给打发了! 想到这,她登时蹦起叫道:“就这么点,你们打发叫花子呢!今日不给个正经说法,我便扯了你们去见县官!” 她的音量不大,但对面的主仆们也听到了,那个四少眉头微微一挑,似乎没想到这一老一小两个乡野女人如此难缠。 听了这话,青砚都要气炸了,这他妈就是连环诈啊!难道给了银子还嫌少,要扭了少爷见官不成? 而四少爷一旁的那个黑衣英俊公子听了噗嗤笑出来,瞥着嘴角道:“怎么你们婆媳二人要扭我们见官?你们可知我是谁?若真见了官,只怕是你们没有好果子吃啊。” 小姑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用摔破的衣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尘土,怯怯站在王巧的身后,跟王巧小声道:“婆婆,这两位一看快要考学报效朝廷的栋梁才俊,隔壁先生说过,求取功名的书生容不得私德蒙尘,您若是非要告他们,他们的前程岂不毁了?再说我们这等乡野小民每日忙碌田间地头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见官呢?……您与公公不是一直在求着成家祖祠的差事,看二位应该是打那边过来的贵人,这急着赶路的样子,应该盘缠不多……倒不如问问他们,能不能出面说说话,帮家公和您谋一份成府修缮祖祠的差事,岂不是不伤和气,又成全了公子的名声?” 王巧一听,目光炯炯地打量那他们马上的挂着的府牌,可不是有个硕大的“成”字吗? 天老菩萨啊,成家可得罪不起! 吓得她连忙满脸堆笑,小跑过去,一把接住了那二两银子,点头哈腰直说方才都是些玩笑话,不过她又不死心地表示:两位小少爷若是能大人大量,帮她和夫君在成家正在建的祖祠里求一份差事,她们全家感恩戴德,绝不敢再传出少爷们的半点不是。 而那黑衣的公子听了哈哈大笑,转头问身旁的白衣少年:“天复,看出来没有?这是踩了盘子成心要堵你呢!你们老家是卧虎藏龙啊,竟然有这等婆子乡人劫掳要挟!” 那白衣少年的长目漾着冷光,越过那谄笑的婆子,打量了一下那个说话像蚊子叫的小丫头片子。 他冷眼看得清楚,别看那婆娘蹿跳得厉害,这个丫头才是背后撺掇人的。她若不扯出什么教书先生讲史,那老婆子原本要收银子放人的…… 正巧小丫头微微半抬起头,从乱发里露出额头和眉眼。她的目光正好与四少眸光相相碰,随即胆怯地低下头,一副小气不上台面的样子。 可是那一眼足可以让少年看清她的眉眼,不由得微微一愣。 ※※※※※※※※※※※※※※※※※※※※ 喵~~《异香》开坑啦,喜欢的亲请收藏哦,耐你们,么么哒~~~ 第 2 章 那黑衣青年正要扬眉训斥不知足的刁蛮婆子时,四少开口道:“青砚,吩咐老宅的管事给这婆子一份差事。” 青砚心有不甘,心道自己的少爷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可他也不好耽误少爷继续赶路,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腰牌给那婆媳二人,冷哼道:“拿这牌子去找成家老宅的管事成福,他自会给你们差事的!” 就在这时已经有乡人认出了这些人马上的府牌子,纷纷耳语。 王巧顾不得捡拾扔在地上的腰牌,一把拽着丫头的耳朵闪到路旁,陪着笑脸恭送着三匹马儿扬长而去。 待马儿走了,那王巧婆才恶狠狠地捏着丫头的脸道:“死蹄子,平日里不言不语,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怎么今日话这么多?害得我差点得罪成家人,你是想让我们老薛家死人绝户吗?” 小丫头低头任着王巧打骂,等她停了嘴,才慢悠悠道:“昨日婆婆在井边跟人闲聊,不是听人说成家的少爷要回京城了吗?那等贵人,也不是年年都能回,就算真回来了,哪里还记得我们?不过成家修祖祠的肥差不是年年都有,婆婆可别忘捡了牌子去试试,若真的谋上了,我……不是也有新衣穿了?” 说这话时,小丫头扯着身上的破衣服,一副神往的样子。 王巧觉得小丫头片子说得在理,这才捡起地上的牌子,喜滋滋地打量着牌子,上面烫着老大的金色“成”字,看得人心直痒痒。 想到邻村谋了成家肥差的男人每个月都有半两的佣金,王巧不想再耽搁,也顾不得训斥童养媳,连忙让她上了自家的牛车,赶着回了自家宅院。 而策马而去的四少却回首看了那坐在牛车上的小姑娘几眼。 青砚看了四少的目光,心领神会道:“四少,您若觉得憋气,我这就抄小路回老宅,让管事好好整治这刁妇!” 四少转过头来,淡淡道:“不必,你跟我一同回去。” 黑衣青年转头问道:“天复,回去干嘛?你大舅舅不是催你回去吗?” 四少却不欲解释,只说道:“还请世子先行赶路,在下随后就到。” “……” 再说王巧回了家后,便唤了男人薛胜梳头洗脸,换了身衣服,两人拿着那腰牌去三里地外的成家老宅那去碰运气去了。 不过在临走的时候,王巧不放心,将拴狗的铁链子挂上铁锁,又拴在了丫头的脚踝上,另一头则拴死在院里的石柱子上,揣上了钥匙,这才放心留着傻儿子和童养媳在家。 待那薛胜夫妇一出门,痴儿薛大宝就蹦蹦跳跳地端着碗跑到坐在院中洗衣服的丫头身边,举着碗问:“仙女妹妹,喝水!” 此时的丫头已经洗干净了脸儿,一头软长的黑发被青巾包裹,显得额头明净,眉眼乌黑如黛山含星,小小年纪已经是美人胚子。 看着献宝一般的薛大宝,小丫头苦笑道:“干嘛叫我神仙妹妹?” 薛大宝歪着脖子道:“你长得像画上的仙女!爹娘干嘛去?老拴你,你又不是狗儿!” 那丫头放下手里的衣服,看了看天边快要沉下的夕阳,微微叹气道:“你都说我落难了,落入凡间,就要躲避天劫,只是天劫易躲,地劫难逃……你爹娘他们若是白日去帮工,不就不会打骂……你了?日子也能轻省些……” 薛大宝听得云山雾雨,不过倒是听懂了那一句娘不会骂他了,顿时眉开眼笑道:“爹娘不在家,甚好!甚好!不过娘也不骂大宝,只骂爹和神仙妹妹啊!” 那小姑娘听了微微笑一下,也不说话,想接过大宝碗里的水。可是大宝突然手腕一扬,将碗里还烫人的水扬得丫头满身都是。 她躲闪不及,胳膊堪堪遮挡住脸,露出衣袖的手臂却被烫得红了一片。 大宝恶作剧成功,笑得满地打滚,学着村里的顽童大叫着拍地道:“落汤鸡!落汤鸡!” 丫头狼狈地甩着满身的水珠,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薛大宝。若是不出意外,这傻子便是她未来的相公了。 傻子虽傻,却学足了戏耍人的本事,心情不好时,也会学王巧那般打她的嘴巴。若是王巧在身边,她只能生挨,家里无人了,她倒是有法子哄得这傻子离她远些…… 温言哄得那傻子去鸡窝捡蛋后,丫头一边用凉水冲着烫伤的胳膊,一边怅然看着天上的大雁。她真恨不得自己生出翅膀,可以无忧无虑地远渡千山万水。 可惜她现在跑不了,一来那夫妻看得紧,二来,她的户籍还没有办下来。 她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王巧虽然托人给她正在办户籍,却是假的。不过建城的郊村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乡野之风不正,乡里对这种拐子拐来的媳妇一向不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会给假户籍盖上里长的印章,方便县里清查户口。 私卖的童养媳逃跑了,那户籍又是假的,王巧夫妻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去告官。到时候她有了以假乱真的户籍文书,再离开建城也方便得多,起码能糊弄过很多的关卡…… 想到这,丫头拿来了一罐大酱,挖了一坨,小心涂抹在被烫伤的地方上,吸了吸鼻子后,开始生火给傻子做饭。 他要是吃不饱闹脾气,晚上那薛氏夫妇定然会狠狠打骂她的,不过想着他们若是以后白天不在了,她盘算自己的事情也方便了很多。 想到这,丫头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希翼的微笑。 到了晚上,那薛胜夫妻回来时也是眉开眼笑。只不过就像之前村里人所说的,现在祠堂那边不缺汉子了,所以只王巧被招去帮忙做饭,原本女人的工钱没有出气力的男人多,可是看在她拿着四少爷亲自给的腰牌的面子上,那管事的还是给了一个月一两的工钱,让其他帮佣的婆子好一顿眼红呢。 要知道当初皖西成家要在建城扩建祖祠的消息传出来时,如浸了油的捻子在建城周遭的乡野里燎起无尽的癫狂热络。 许多家里有闲汉子的婆姨都聚拢在一处议论此事,指望着挖些门路,让家里的汉子去领差事。 当薛胜和王巧拎着从成家领的酒肉回来时,村头老槐树下的深井旁,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满是成家长,成家短的。 “巧娘,听说你领了成家的差事,那可真是肥得流油啊!你赚了钱,可别忘了送我们几包糕饼啊!”一个婆子一边打水一边艳羡地说道。 听了这话,其他的婆子们便跟着一起起哄,指望着薛胜家的从指缝里落下些油水来,要些糕饼解解馋。 可惜王巧却眼白翻得老大,拖着长音道:“你们家先前有肥水时怎么不见主动送些汤水来,轮到我这就又是糕饼又是秋风,当我是傻子” 原本是说笑而已,被王氏这么一本正经的翻旧账,就显得无趣,一时间槐树下聚拢的婆娘们都借口回家做饭,一哄而散了。 也许是看在今日丫头误打误撞,让薛家走了财运的面子上,王巧难得给了丫头些好脸色,甚至吃饭时,烧了一碗肥厚的烧肉,让丫头夹吃了几块。 不过那小丫头也有眼色,除了吃掉了王巧夹的那几块肉外,再没有伸过筷子讨人嫌。 待得第二日一大早,王巧便精神抖索地梳头,上了邻村几个帮佣一起雇的牛车,去成家祠堂帮工去了。 薛胜见自家婆娘走了,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少了婆娘念紧箍咒,打起铁来都轻盈了许多。他虽然在后院铁铺里忙着活计顾不得前院,但并没有像王巧临走吩咐的那样,给丫头拴上铁链,而是差使她去村头挖些带辣味的大头菜来,好给他拌作下酒菜。 丫头临出门时,薛胜还恶狠狠道:“死丫头别歪了心眼,想逃跑,上次逃走的那娘们可是被村外的野狼活活给咬死了呢!” 这周遭乡村里有不少买来的媳妇,村官里长们都心照不宣,村民彼此见也都有照应。 她一个小姑娘家就算真跑了,也跑不远,再说还要屋前屋后的干活,用得着用铁链栓吗? 家里少了王巧,丫头挨的打骂也少了些,那薛胜喝完酒总要睡上两个时辰,她领着痴痴傻笑的大宝,在野花点缀的田埂里挖野菜,难得的片刻悠闲让小姑娘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惬意。 她遥望着北方连绵的远山,默默地想着什么,却不知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人在暗暗窥视着她。 青砚这次总算看清了这丫头,忍不住惊异道:“少……少爷,她长得太像……” 还没等他说完,一直默默立着的四少冷冷道:“闭嘴,去!备马,我们立刻赶回京城。” 青砚不敢耽搁,立刻命人备马,即刻赶赴京城。 建城一片晴空朗日,不过此时京城成家宅院里却阴云将至。 “大哥,这事兜不住,总得想个法子才能遮掩过去。” 成家大爷的书房里不见往日盘金拨银的光景,昏暗的烛光里,一片愁云惨淡。 成家二爷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时不时抬眼看看大哥,等着成家掌事的大爷成培丰发话。 半躺在软榻上的成培丰猛吸了一口水烟,缓缓抬手,将水烟枪在脚边的痰盂铜盆上重重敲了敲,这才吐出烟气,紧缩着眉头道:“他们盛家的丑事,没必要成家兜着,他家养出的姑娘不要脸偷汉子私奔,不能连累我们成家的孩子们低头做不得人……老二,你明日一早就写休书,将桂娘送回去,我们成家跟盛家……一刀两断!” 成家二爷成培年听了这话,登时站起来了,仪表堂堂的脸涨得微红道:“大哥……你……你也得讲讲道理,就算盛家的姑娘跟人跑了,也轮不到我……我妻离子散啊!” 成培丰在丫鬟的搀扶下终于坐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和缓地跟自己的二弟说道:“培年啊,我也知道你跟桂娘是青梅竹马,打小就定下的金玉良缘。她呢,来成家这些年也算是恪守妇道,为你生下了一对儿女,我也于心不忍。可是……盛家现在摊上的是滔天的大祸了啊!你顾念着夫妻之情,但到了官家那里,你也好,成家也罢,都算个屁!她盛香桥一个黄毛丫头既然敢顶着慈宁王府的婚约跟人私奔,就是将王府和官家的脸都丢到了阴沟里。你休了桂娘,以后就算有滔天的祸事,也轮不到咱们成家的头上!” 成家老大的话,说得虽然和缓,却不容辩驳。 成培年知道大哥的意思。如果他不休妻,将来官家怪罪盛家,自然也要迁怒联姻的成家。按着大哥的脾气,就是不要他这个二弟,也要守住成家百年的家业。 他一时间瘫坐在楠木椅子上,喃喃道:“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吧!总不能侄女私奔,桂娘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姑连累得被休啊……” 看着二弟一时懊悔羞愧的脸庞,虽然说得为难,态度却有些松动。 成大爷知道这事应该能成,他培丰再接再厉道:“知道你顾念着旧情,我们成家也要给盛家些脸面,你跟桂娘说明了其中的厉害,她为了儿子和你的前程,也该识趣些,主动与你和离。” ※※※※※※※※※※※※※※※※※※※※ 咩~~秋天吃板栗的季节,今天做了砂锅板栗炖鸡,味道好极了~~ ~感谢在2020-09-28 12:47:34~2020-09-29 19:0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妖妖、然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牛魔王老娘 2个;卷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小璃 5个;依你依你都依你 3个;meu 2个;追风问林、15759446、某人飘过、我、chem、夜璀璨、七年、amy、波波的饺子、潇潇0411、牛魔王老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有小梨窝呀 40瓶;jessie 25瓶;kuma、卷卷、紅豆、40678846、大风呼啦啦2 20瓶;星河有你 17瓶;肆月、敲、胖胖、lovebook 10瓶;vivi、almar、小亿亿、meredith、奔跑的云 5瓶;笑笑、转身,不见 3瓶;谁给改的名、沁峤、苏静、叶知秋、pukla 2瓶;暖球球、l、明天接着看好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成培年的性子一向绵软,听了这话,还是觉得掏心掏肺的为难:“大哥,你又是不知桂娘,她怎么会同意和离?而且,这事情传扬出去,我还如何在朝中为官?别人该怎么讲论着我?” 大爷成培丰笑了:“也就是你们这些个文人讲求什么脸面,你以为现在别人家不在背后议论你?等到盛家的丑事传扬开时,你的脸连着脑袋就要挂在城门口让人唾了!若是她不答应,我自有法子迫她应了,而且你跟她和离了,自然有叫人艳羡的锦绣姻缘在等着你……” 说到这,成培丰拉着二弟的手,愈加和颜悦色道:“培年,你小我十岁,如今也不到四十,正是男儿昂扬意气的好时节。定国公府的嫡女田佩蓉小姐新寡,我记得她当初未嫁时,曾经托人与你说亲,着实是打心眼里仰慕着你。可惜当初你执意要娶桂娘,与田小姐错失了良缘……谁能想到,田小姐的姑母居然得了官家钦点,由着妃嫔晋升,成了一国之后……田家就此一飞冲天呢!当时真是可惜啊……对了,前些日子,你在乾龙寺上香的时候见过她了吧?听你的小厮说,你还陪着田小姐赏了后殿的木佛……” “大哥,你别说了!”不知为何,成二爷急急打断了大哥的话,捏了扶手,怅惘了一阵后,似乎痛下决心道:“明日……我便启程前往岩县复核盐税,且得些时日……桂娘的事情,大哥您权衡着办吧。” 说完这番话,成培年起身便出了书房,原本高大的身材,不知为何微微佝偻了些。 成培丰有些唏嘘,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这个二弟官场升迁之路颇为崎岖,空有满腹才学,却一直在户部候补的闲差上蹉跎岁月。 人到中年,二弟总算从以前富家子的懵懂天真里清醒了些,他最近升迁有望,应该也是在那乾龙寺之后的事情了。田佩蓉的两个哥哥主掌吏部与户部要职,若是田家肯出力,二弟的升迁指日可待…… 如此想来,大爷心里也有了底,便起身朝着书房外走去。这二房里头的事情,他一个男人也不好出面,母亲去世得早,长嫂如母,所以还得让他的夫人钱氏出马,给那桂娘细细陈晓厉害。 第二日一大早,二爷成培年趁着天色未亮就起身走人了。 当钱氏带着丫鬟来到二房屋里时,犹在听二房夫人桂娘跟婆子嘟囔着:“官人怎么走得这么早?连温热的海参粥都没有喝就上路了,早上风寒,这般空胃岂不是要难受?他身边的小厮也不知劝一劝他……我睡得太沉,官人什么时候起身的,竟然不知……” 正说话的功夫,钱氏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厅堂。 桂娘一看,连忙拢着发鬓起身相迎,钱氏抬眼看了看弟妹——三十多的年岁,可脸颊依旧白皙透着红晕,眼角也是紧致细腻,并未渲染时光荏苒的愁苦。 这是从小不识愁滋味,被男人娇宠才会有的自在惬意。 妯娌之间难免会暗暗比较,以前钱氏倒是有些妒忌着弟妹的好命。 成家跟积代旧贵盛家不同,并非鼎食钟鸣的根基世家。 当年要不是成家老爷子眼毒看准了时机,暗中资助了当时还是益州守备的先祖皇帝成就伟业,那成家应该还是皖西的一介盐商呢!成家就此获封成了从三品的勋爵护军,从此光耀门楣,但在那些积代衣缨的世家面前,还是有些端不上台面。 毕竟这种干领俸禄,没有什么正职的爵位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 当初成盛联姻,实在是成家有些高攀,若不是弟弟长得一表人才,堪称京城第一美男子,还真不能赢得那盛桂娘的芳心。 当时有位高僧算过二人姻缘,说是盛及必衰,这“盛”虽有根基福器盛装,可是若想繁茂百年,也需要福气充盈,而“成”便是给“盛”续气。 反正那高僧拆字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是不是当年成家老爷子的妙笔安排,这婚事最后终于定下了。 现在看来,高僧说得可真是反了,根基不稳,哪里能成活,他盛家不但要垮了,还要连累着成家一起陪葬! 成家的根基浅薄,族中只能培养些好学的子弟,指望着官场建树接续上老爷给儿孙们留下的福荫。可是现如今盛家那个死丫头竟然毁了慈宁王府的婚约私奔。 她难道不知当今万岁子嗣单薄,加上太子羸弱,恐怕不会长命。人都知,若是太子殁了,那么慈宁王便要承袭大业,他的独子将来也会被立为太子。 也就是说,这个盛香桥是给未来的天子脸上抹黑,给未来的太子递送了顶枝繁叶盛的绿冠。 钱氏想到这里,觉得后脑冒着冷汗,想起夫君的叮咛,顿时抖索起精神,吊着眉尾绷着脸,伸手挥退了满屋子的丫鬟婢女后便亲自关上房门,与盛桂娘密谈。 不多时只听屋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哽咽声,那二夫人桂娘突然大哭了起来。 廊下的侍女丫鬟们都得了大夫人钱氏的吩咐,不得靠到屋前,只能垂手候着,心内忐忑不安。 桂娘的贴身丫鬟巧莺也是心急得不行,正咬着嘴唇思踱时,抬眼便看见内院月门处拐进来一位个头高挑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也是个头太高,竟看不出只有十五岁的光景,腰杆笔直,浓眉挺鼻,虽然穿着雪白儒衫,透着文雅气质,可那双眼里透着的光似乎是开刃的利芒一般,只看得一众小丫鬟忍不住脸红,直看着他风一般疾走而过。 钱氏的贴身嬷嬷应妈妈正守在门口,看见了二房的公子成天复似乎要闯进来,连忙伸手娶拦:“四少爷,大夫人正与二夫人说话,先等等……哎呦喂!” 还没等应妈妈说完,她那肥胖的身子就被踹得一趔趄,而成天复则猛地推开房门大步迈了进去。 屋内桂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右手大拇指被钱氏握着,蘸着红色的印泥正要往纸上按,原本六神无主的她在看见去老宅避暑苦读的儿子突然归来时,顿时哽咽喊出了一声“天复……” 话音在喉咙里翻滚着,她便体力不支地趴卧在了桌边。 钱氏也被突然闯进来的侄儿吓了一跳,不由得松开了手,强作镇定道:“老四,进屋怎么不敲房门?” 成天复没搭理伯母,径直走到母亲身边,摸着她的脉息,断定无大恙之后,拿起桌上的那张和离文书,看了几行之后,才抬头瞪向钱氏。 钱氏知道成天复这孩子虽然年龄尚小,可从小就是个惹祸的弼马温,五岁的时候敢带着府宅里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捅后花园的马蜂窝,此后大祸小祸不断,气得二叔不知打断了多少根藤条。 后来逝去的老爷子觉得再不管管,当老子的就要打死小的了。于是托人将八岁的成天复送到了外地大儒门下治学,过了几年,才见他长了出息,每次年节回来时,渐有了些规矩样子。 可今天少年踹门横闯瞪眼样子,又让人不由得想起他以前那些让人头疼的混账事情。 可还没等钱氏端足了大伯母的架势,成天复已经开始发难道:“大伯母,你关上房门就是迫我母亲与父亲和离?” 如此干涉成府安危的私隐,钱氏也不好直接说破,只能僵着双颊道:“这是你父母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和,你且去书房找你伯父去吧,他会说给你听。” 可成天复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来,一双清冷的长眸瞥着手里的和离文书,反手便将它扔到了一旁的香炉里,顷刻间便化为一缕青烟,然后挑眉对钱氏道:“侄儿路途劳顿,有些乏累,伯母也该回去歇息了。” 钱氏仗着自己是掌家大娘子的身份,跟桂娘说道:“你让天复先出去!这事轮不到他来管……” 话音还没落,少年猛地抬手,只听咔嚓一声,那厚实的木桌桌面生生拍出了一道裂缝,然后眯眼道:“大伯母,是要赖在我母亲的屋子里过夜吗?” 钱氏一看,这老四的猢狲性子又起来了。 这个成天复小小年纪,却交际甚广。他在外求学时,不知怎么的,还结交了几个江湖侠士学过功夫,十二岁跟皇子们围猎时,为救落单的皇子,曾经独力猎杀黑熊,得到过圣上褒奖。 只不过老爷子曾经耳提面命他要一意从文,不可靠军功立身。毕竟上战场都是拿命来换取晋升,他们盛家儿孙不必太过拼命。 刚才那一拍真是有些吓人,看来他苦读圣贤诗书的这几年,并没有荒废拳脚功夫。 钱氏看了看门口半天没有爬起来的应妈妈,又看了看一言不合就能抬腿踹伯母的小混蛋,自知没法再捏桂娘这颗软柿子,只能见好就收,僵着脸,带着被踹岔气的应妈妈匆匆离开了。 桂娘这时也缓过气儿来,泪雨倾盆。 她方才听了大嫂的话头,这和离的事情……夫君也知,甚至是默许了的。 想到这。桂娘的心里酸楚钝痛极了。 自己的娘家出事,哥哥的女儿盛香桥顶着王府的婚约私奔了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只是盛家捂着丑事,正秘密派人四处找寻盛香桥,指望着寻回人后,狠狠打骂管教后便遮掩过去了。 她也是前些日子回娘家时,听见了哥哥跟管事的碎语说了几句,囫囵猜测了大概,回来后便说给丈夫听了。成培年当即便去了盛家,哥哥自然不会承认,但是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乱说出去。 多年的姻亲,成培年看大舅子盛宣紧绷的样子,顿时心下发凉,回来时还跟她说,这事应该是真的。 吓得她连忙告诫他不要说出去。怎么……现在大房那边也知道了呢! ※※※※※※※※※※※※※※※※※※※※ 喵~~~~双节合一,亲们月饼节,国庆节快乐~~感谢在2020-09-29 19:07:21~2020-09-30 20:1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还好我身怀绝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小璃 2个;yiming、我、chem、小纯洁、新晶、emma-sx、328371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an 200瓶;依你依你都依你 68瓶;kuma、王大人、hannalxh 20瓶;节节 12瓶;如此安好、郭郭、jessie、微雨有语、略略略略略、么么踹、黑甜 10瓶;yuki 9瓶;kagoma 6瓶;叶子、小麦、乖乖喵喵汪、这个冬天会下雪吗、21844784、meredith 5瓶;32837126、我们都是小青蛙 2瓶;23207704、l、喜欢出发的孩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但仔细想想,十几天都过去了,盛香桥依旧没有音讯。 就算人找回来了,可是女孩子的清白恐怕也不在了,将来被王爷的世子发现,又是滔天祸事一场。 夫君应该也是越想越怕,才说给他哥哥听的吧? 就像方才钱氏说得那一样,王爷若是成了官家,以后每每看见盛家,都会想起这腌臜事情来。她盛桂娘的儿子岂不是也要被九五至尊厌弃,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像大嫂所言——盛家跟成家断绝关系,才能保全儿子将来的富贵荣华。 想到这,盛桂娘看向出落得一表人才的儿子,再次悲从中来,抱住成天复大哭起来。 成天复虽然是少年,但肩宽臂长,单手便环住母亲,像哄妹妹一般道:“母亲莫要担忧,香桥表妹……已经寻回了,过几日就归府了。” 桂娘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疑惑地问:“回来了?怎么没人同我说?” 成天复给母亲倒了杯茶后,漫不经心道:“许是大舅舅觉得母亲口风不紧,就没同你讲。” 盛桂娘直觉反驳:“我哪里口风不紧……” 还没等她说完,成天复就打断了她的话:“香桥表妹的事情,是你说给父亲听了吧,不然大伯又怎么会知道?” 桂娘声量小了些道:“可……你父亲又不是外人,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让他知……” 成天复定定看着母亲,眼神颇有些复杂,觉得应该点醒母亲,一字一句道:“母亲,经了这番你也该知,有些事情就连自己的夫君也该防备些了吧?” 桂娘从小娇养,婚后受夫君的怜爱,她性子又温顺不爱争抢,如温棚里未经滂沱暴雨寒霜的娇花,但也并非愚钝痴傻之人。 今日被大嫂翻脸逼迫和离,夫君又早起不见人影,如此一路细想,顿时身子打摆颤抖,眼泪再次涌出:“成家欺人太甚,其心可诛!年郎他……他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成天复没有说话,目光转寒,想着大舅舅之前寻到自己时说过的话,只说香桥这次被贼人勾搭得私走,与那定国公府的田佩蓉似乎有着莫大干系,再联想到自己最近耳闻父亲跟那位新寡的田小姐过从甚密的隐情,心里也清楚了父亲的想法。 如今香桥表妹的确是有些消息,有人看见她上了下南洋的走私海船。依照朝廷规矩,未得官署牌子,大小船只不得擅自出海。大舅舅知道成天复在修学之前,曾经结交了一些江湖中人,有几个是跑海船的,也是出于无奈,才寻了他找人脉帮忙,看看能不能打探到香桥的下落。 成天复虽然年少,可是比他的父亲沉稳担当,加之他与世子爷交好,到时候,万一事情没法收拾,少不得需要他两边通气,斡旋一番。 正因为如此,成天复才急急从老宅赶回来。而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父亲竟然忍不住漏了盛家的丑事,才有了这一出家嫂逼迫和离的闹剧。 盛桂娘依附惯了夫君和儿子。现在夫君顶的那片天塌了,所幸儿子回来了,这心里也略安稳了些,一切都听儿子的就是了。 再说成培丰听了夫人钱氏的回话后,眉头一锁,只等侄儿来兴师问罪。 谁知坐在书房等了半天,不见侄儿来见。直到第二日快晌午时,成培丰耐不住性子,叫身边的老仆去唤老四前来。 大房成培丰膝下有三子,所以二房所出的成天复恰好排行老四。 成培丰虽是成家的掌家人,但懒管后宅小辈事情,更何况成天复是二房的,自有父亲管教。 他也许久没见在外修学的老四,印象里只当老四还是那个顽劣的娃娃。 可是当身材高挑的少年一身雪白长衫入了书房时,成培丰赫然发现,那个顽猴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成了半大青年的光景了。 他看着成天复还算有礼地鞠礼问安后,和缓道:“你的学业未成,正是需要用功的时候,你父亲的事情,你还是莫要管了。” 成天复看着大伯,坦然自若道:“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外祖母偶感风寒身有不适,她思念着我,所以大舅舅写了书信,让我回来探看她老人家。回来前,倒真不知侄儿的父母有何不妥。” 成培丰晒笑了一下,正要打发了侄儿时,成天复先开了口:“慈宁王府世子爷这次也顺道跟我回了京城,待会,他也要与我一同前往探望外祖母,侄儿这便要出门去了,不能陪大伯多聊,还请见谅……” 听了世子爷居然要去盛家,成培丰再也扮不得云淡风轻,惊得胡子都弯翘了起来,嗖地一下站起来道:“你……你怎么将世子爷也勾回来了?这……这不是要命了?你难道还不知你那表妹盛香桥干的好事?” 成天复定定地看着大伯,似有嘲讽地笑道:“我还真不知,也不知大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荒诞之言却全当了真!香桥表妹这几日偶感风寒,患病不得见人,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再过几日,便也就好了,难道大伯因为道听途说,便去逼迫我母亲与父亲和离?这才着实是家丑一桩!” 成培丰的眼睛微微眯紧,只觉得无知竖子在胡言乱语,压根不知那盛家的水深火热。 可是成天复已经推门大步离去,也不好再叫回了。 他也懒得去管泼皮侄儿,赶紧让盛桂娘签了和离休书才是正经。 等钱氏再去二房院里时,却发现盛桂娘一大早收拾好了几车行李箱子,带着陪嫁的丫鬟婆子从自己院旁的侧门出去,跟着成天复一起回了娘家盛府去了…… 再说成天复并未如他所说那般去了外祖母家。接了王府小厮送来的书信后,他护送了母亲,便骑马去了城西一处行馆。 入了行馆之后,他将马鞭扔甩给了小厮青砚,一路大步流星穿过侍从重重的回廊,来到了内堂。 堂内的缦帘重重放下,显得光线阴暗,不过成天复一眼就看到了大舅舅盛宣禾正趴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而慈宁王则坐在堂前高座上,闭眼捻动着手里的一串盘得发亮的玉核桃串珠。 成天复走到大舅舅盛宣禾的身旁,撩起长衫跪下问安时,那王爷才慢慢睁开了眼道:“你在信中跟你舅舅说,你找到了跟盛香桥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可是真的?” 成天复看了看大舅舅,知道他定然是被王爷逼问,不得已才说了出来,便道:“不敢说有十成相似,但足有七八分肖似。只是她并非大家闺秀,乃乡野人家的童养媳而已。” 王爷一直隐隐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开口道:“其他的都不中要,这模样像才是最要紧的。” 他看向了跪在地上半日的盛宣禾终于开口道:“盛大人,起来吧,坐着说话。” 盛宣禾自知家教不严,女儿犯下如此滔天大祸,自己就算掉一百次脑袋都死不足惜。现如今幸而得了外甥成天复相助,事情总算有了转机,但心还没有放在肚子里,听到王爷开恩,也不敢立刻起来。 最后还是在成天复的搀扶下,他才拖得酸麻的双腿起身,颤巍巍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至于王爷的那一句“模样像最重要”,的确如此。 世子与盛香桥的婚约乃是天子赐婚。只不过外人都不知官家赐婚,皆因为世子爷这个皇孙像极了年轻时的万岁,而那盛香桥则很像陛下心中的一位红颜故人。 万岁年事已高,对后宫的一干嫔妃都久不宠幸了,老人家唯独对年少时的一段憾事耿耿于怀。是以几年前,圣上无意中看到了当时年十二的世子爷与九岁的盛家小姐在花园偶遇,对立廊下争吵不休时,俨然一对两小无猜的情形,恍惚间,若当年岁月静好,佳人成双,让天子龙泪盈眶,当即下旨赐婚。 赐婚之后,慈宁王在陛下的几个妃嫔所生的儿子里脱颖而出,愈加为陛下器重。 据说当初陛下曾经允诺红颜一朝为后,尊享凤荣却未能如愿,如今倒是将满腔的柔肠赋予一双肖似他和她当年的小儿女,算是圆了憾梦一场。 慈宁王心知肚明自己成了承嗣首望的缘故,乃是万岁想要圆梦,王爷自然看中世子与盛家的这门姻缘。 可如今盛香桥出事,若是传到陛下的耳中,慈宁王知道,美梦有了瑕疵,他到手的龙椅可就飞得没踪影了。 所以只要盛香桥被找回,哪怕她已经是残花败柳清白不在,慈宁王府也会遮掩了丑事,让世子爷高抬花轿地将盛香桥迎娶回王府,成全了天子旧梦。 但是如今那被诱拐走的盛香桥如沉入了江河一般,不知为何,全不见踪影,而皇后突然又召唤盛香桥入宫。 虽然盛家推脱着香桥生病,暂时缓了一缓,但事情久瞒不住,总要想个解决的法子。 现如今成天复说寻觅到了一个与盛香桥肖似的女孩,就算是救命的稻草一根,王爷也得将它抓紧了。 王爷的意思很清楚,他不管那女娃子的出身如何,只要顶着那张脸,盛家就得将那小姑娘教养好了,充作盛香桥与世子完婚。 官家年迈,也许过不了几年寿路也渐到了尽头,那个碎催的病太子更不是长寿之相。只要慈宁王一朝成为天子,有的是法子让假儿媳体面消失,世子到时候也能另觅良缘,选个适合的太子妃。 深谙内里套路的盛宣禾对王爷的吩咐连连点头。说到底,他骄纵了女儿,让她犯了如此滔天的罪过,差一点连累全家。 如今寻了假的来也好,只要能遮掩过去,他就要给盛家的列祖列宗烧高香了。 如是商量一番后,盛宣禾说派人到建城去将那个小姑娘秘密接过来。但再像也就是一个乡野里的小丫头,若假扮成高门的千金,想想都觉得头痛。 可是王爷却挥了挥手,只说这事由着他来安排,毕竟盛家捅娄子在前,慈宁王不容此事出岔子,干脆亲自派人去接那村姑回来。 而成天复则被王爷独留了下来,听他讲述去南洋寻人的事宜。 盛家出了纰漏,慈宁王原本甚是恼火,但是现在这少年简直如他福星,已经想出了补救的法子,这倒让慈宁王稍稍放下心来。 ※※※※※※※※※※※※※※※※※※※※ 女主表示,我莫不是要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感谢在2020-09-30 20:12:58~2020-10-02 00:5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小璃 2个;夜璀璨、niliz、牛魔王老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鲸鱼、十四 20瓶;微雨有语、原味的木夕、mrsfirefox3952 10瓶;钟杳、喵喵熊 4瓶;白月光、freya 2瓶;peggyou20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看着儿子的同窗学友,慈宁王倒是对这个临危不乱,随机行事的少年郎君很是刮目相看。 如今他在朝中急需新血,而成家四郎也要参加科考步入仕途,只有网罗人才,自己的千秋大业才会稳成,于是慈宁王温言奖励一番,又细细交代他看紧了接下来的事宜。 成天复趁此机会,也顺嘴提了提当初表妹盛香桥能背着家里的家人和教养嬷嬷跟人私通的蹊跷,并道出表妹几次外出都是受了田家嫡女田佩蓉的邀约,田家有脱不开的干系。 田家乃是皇后的娘家,在朝野里权势甚大,就算慈宁王爷也得避让三分。而皇后当年还是妃嫔时,因为争宠对慈宁王的母亲不甚待见,几次相害,如今更看不得慈宁王顶替了自己羸弱多病的儿子,成为九五之尊。 慈宁王身在皇家,可谓心思玲珑一点就透,听成天复含蓄的说辞,心里就明白九分了。 也难怪皇后急着召见盛香桥,这是要将他的王府一朝打落泥潭,再也爬不起来啊! 成天复给田家上了一本后,便告辞出了行馆。 田佩蓉其心可诛,差点害得他母亲被休,虽然盛桂娘不知父亲的勾当,可是他却不会轻饶了那女人,更是要断了父亲的绮念! 走到行馆门口时,世子爷金廉元正迎风而立,面上似有惆怅。 看见成天复走过来,他被突然伸手朝着成天复的肚子狠狠袭去,却被成天复一个四两拨千斤,轻松化解。 成天复顺势倒退了几步,拱手道:“世子爷身手愈加矫健,在下实在是难以招架……” 金世子朝一旁唾了一口道:“老四,别在那装模作样了,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在皇宫里曾将我和另外两府世子打得落水的伟业?若不是我皇爷爷开明,你小子六岁的时候就该掉脑袋挂城池了……那盛家也太过分了!你那表妹虽然被寻回来,却铁定失贞……如此残花败柳,我他妈以后能睡得下去吗?” 世子爷名义上跟着同窗修学,私下里被成天复牵线,新拜了几个江湖武师学习拳脚,嘴里的江湖俚语也学得十足,在打小的伴读玩伴前,骂人骂得肆无忌惮。 他并不知此番回来的盛香桥乃是赝品,只是笃定了这女人水性杨花,不是什么好货,奈何父王一意要讨好皇爷爷,他只能被迫娶了破鞋以娱圣上欢心。 世子爷向来对亲事不怎么上心,除了小时见过盛香桥几面后,以后便没怎么再见过她。 对于十七岁的世子爷来说,只记得盛家小姐刁蛮十足的德行。如今再添私奔的丑事,世子爷从知道盛香桥回来开始,就气不打一处来。 成天复瞟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小厮随从们,不咸不淡地安慰着世子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古有佛祖舍身饲虎,今有世子爷舍贞成佛。如今一门姻缘干系盛、成和王府三家兴衰命脉,在下先谢过世子爷的舍身成全了……” 这番一本正经的混账话,倒是逗乐了世子爷:“我的贞操早他娘给了通事宫女了!离成佛还远着呢!不过你放心,我知道轻重,她的丑事若是传扬出去,我也是脸上没光,权当是被窝里拉屎,捂严实就是了!” 成天复半垂下眼眸,倒是理解王爷交代他不让世子爷知道盛香桥是假冒的用意了。世子爷性情外露,若是知道自己要娶的更加不堪,乃是个乡野村姑,傻子的童养媳,只怕要闹翻天了。 成天复原本是想与大舅舅商议下,让那个小村姑帮忙,在人前晃一晃,若是实在找寻不到香桥,就在湮灭了私奔的风声后,再就对外宣布香桥病逝。 到时候给了那小丫头些钱,就此了事了。 可是如今王爷知道了这一关节,竟然动起了让世子爷娶了假香桥的心思……此番去接那小丫头的,俱是王府派去的人,想来也快到京城了吧…… 远在建城的童养媳丫头,自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被贵人们早早安排妥当了。 只是王巧去帮佣的第四天里,管事突然叫她过来,只说老宅里还缺个粗使的丫头,听闻她家还有个童养媳,若是无事不妨叫来帮佣,月钱比照着王巧的工钱给付。 王巧一听,眼睛都亮了!这就是说,每个月要有二两银子入账了。这样的好事自然不能放过,当下连连答应。 第二日她便带着那丫头一起来了成家老宅。 那管事的便吩咐她入内宅做事去了。 过了半天后,突然传来噩耗,那小丫头在给内府老宅的炼丹大炉填煤时,一时不慎,跌落入了炉底,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焦炭一般。 那王巧听了顿时嚎啕大哭直嚷嚷要成家赔人赔命。 因为是王府派来的人秘密行事,那管事的其实也不知这丫头死了的蹊跷,只觉得成府闹出人命来,他也是难辞其咎!为了免得成家清誉受损,所以先垫付钱银,陪给了王巧足有五十两的银子,后来据说是少爷飞鸽传书发了话,又给了他家一百两。 这么多的银子,若是买了田地宅子给儿子娶十个儿媳妇都有了! 可王巧还是不依足,见管事这么好说好,决心再哭闹一场,多要些银子才好。 只是她领着男人和傻儿子,守着担架焦尸在成府门前打滚的时候,正好一辆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几个脸生的大汉,冷冷看着那满地打滚的王巧,入了成府问管事的是怎么回事。 管事的见是慈宁王府派来的人,只能苦笑道:“是苦主的婆家……” 来者冷哼一声,吩咐道:“王爷有命,此间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成府多管,各自做事去吧!” 那王巧哭闹了一顿后,见成家不再出来人,便也只能悻悻地领了焦黑的尸体回去,只用苇席卷了,扔到了乱坟岗里了事了。 可惜她家骤然得了银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也没过几天的功夫,夜里便招贼了。 周围的邻人其实都听见动静了。 换了别家,近邻们一定是敲锣打鼓扛了斧镐前去帮衬相助,击退贼人。 可惜那王巧平日毒舌得罪遍了近邻,这赚了儿媳妇的舍命银子又引得众人眼红妒羡,临到祸事降临时,乡人们都是各自看护好自家的房门,站着石头隔着墙院看热闹。 据说十几个蒙面大汉将薛胜一家屠戮干净,最后点火烧了宅子扬长而去。 这案子到了县里,也不过是派了几个人来走走过场,便不了了之了。 至此之后,乡人们唏嘘了一番薛家的惨案,便也渐渐淡忘了,至于那个无名无姓的小童养媳,更是抛在了脑后。 他们更想不到,那个原本应该烧得焦黑的丫头,此时已经在通往京城的马车上了。 丫头当初在成家祖祠的时候,原本也是揣着自己的算盘,想要趁机逃跑的。 她入院子的时候,就看准了外院的侧门总有工匠出入,若是寻了机会,就能摸上外面运送木材的马车。 这些日子来,她挖野菜时,还顺便挖了些草药,爹生前曾经教过她医书,所以她对于那些到处可见的草药认得很准,挖出的草药在村头的草药铺子里换了十几文钱,收草药的大娘好心,说了不会跟王巧提。 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够她应急的了。到时候她扮作小乞丐,一路想法子找寻岭南的外婆家…… 前路渺茫,对于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来说,似乎看不到一丝黎明曙光,但她却并没有感到怯手。 在经历了父亲被害,她又被奸人私卖的坎坷后,再苦再难,也不过脏衣服上的虱子,浑不嫌多少了。 就在她一边劈柴,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时,只觉得有个湿巾帕子捂住了口鼻,头一歪,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了。车厢裱糊的是青色的绸缎,虽然谈不上名贵,可一般人家也不会用它来裱糊马车厢。 而她也换了一身干净的月色长裙,一个紧绷着脸的婆子带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正靠坐在车厢的另一边。 见丫头醒了,那婆子也不废话,拉着脸儿道:“恭喜姑娘,您的大福气到了。只因为您的长相跟我府上的一位小姐肖似,不巧我家小姐命薄不幸过世,偏偏家里的老太太疼爱她,若是知道她的噩耗,必定要折损了寿数。家里人都不忍心,所以想了个法子,请姑娘您出面,充作我家小姐,瞒过老人家,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这婆子乃是王府世子的教娘赵嬷嬷,得了慈宁王的吩咐,以后便守在这假千金的身边,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当然,王府与盛家做的这番局,背后的深意自不必跟个乡野小丫头多言,只简单说她是拿来讨盛家老太太欢心的就是了。 丫头听了微微蹙起细眉,迟疑道:“京城盛家?盛家哪个女孩?” 赵嬷嬷觉得她问得有些发蠢,就好像她认识盛家的女孩一般,但也硬邦邦回答道:“乃是盛家的嫡女盛香桥。” 丫头眨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又问:“这……我婆家可答应了?” 赵嬷嬷微微冷笑:“这个自然,你且安心随我们走便是了。” 想到那贪心不足的薛家,赵嬷嬷心内自是冷笑。亏得王爷思虑周全,怕成家四小子年纪小,办事太心慈,所以又派了王府的心腹前往。 那薛家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免除后患,王府里的人已经斩草除根,现在就看这小姑娘听不听话了,若是也不识时务,少不得狠狠敲打一番。 ※※※※※※※※※※※※※※※※※※※※ 咩,有亲问“官家”是什么时候的称呼,约从五代起就有了,本文架空,背景是虚构的大西王朝~~么么哒 ~~感谢在2020-10-02 00:52:14~2020-10-03 06:4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小璃、不可爱 2个;18362626、天子结、如此安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子弹 109瓶;流年若水 20瓶;小红蛇、岚 10瓶;子清 8瓶;是可爱啊、jessie 5瓶;chen 3瓶;康素爱萝、请你吃便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可这丫头明显不受教,想了想,又问:“既然我婆婆应了,为何要先诓我入了成家老宅,然后用迷药迷晕我?” 她可不认为那么难求的成家差事,会让管事主动找寻王巧要帮手。 赵嬷嬷被问得一滞,京城里急着要假千金归位,而派去的人也知道乡野之人混搅蛮缠,为了湮灭这个小丫头在建城的根基痕迹,王爷示意让她假死,所以在将她弄出时,手段自然行了简单粗暴的便利,哪里经得起这小姑娘细细推敲? 不过赵嬷嬷也不必费心编排些谎话来哄个乡野小村姑,只照着慈宁王的吩咐,若她不听话,吓唬得她服服帖帖就好。 所以赵嬷嬷示意身旁面如白纸的小丫鬟凝烟,打开她手里捧着的那个长木匣子。 凝烟僵直着脖子,瞪圆了发直的双眼,抖着嘴唇打开了手里的木匣子…… 丫头看过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薛氏夫妇的人头正挨挤着摆在里面,扑鼻的血腥臭气,裹着石灰的异味扑面而来! 赵嬷嬷满意地看着马车里两个小姑娘煞白的脸儿,一字一句道:“记住,回了府里,一切都要照我说得行事!不然躺在这匣子里的,就是你们两个的脑袋!” 那小丫鬟凝烟啪嗒合上木匣子,跪在赵嬷嬷的脚边哭泣道:“凝烟一切都听嬷嬷的,还请王爷开恩,绕过奴婢一命!” 赵嬷嬷冷哼了一声,吩咐凝烟捧匣子出了车厢,这才转头状似和蔼地问道:“敢问您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了吗?” 丫头紧紧握了握拳头,让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三转,就像所有胆小的姑娘那样,哽咽地道:“没……没有了……” 赵嬷嬷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乡野丫头片子,这般吓唬住,便如软泥一般任凭拿捏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于是她一字一句道:“那么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往后,您就是京城盛家老太太的嫡出孙女,盛宣禾老爷的独女,慈宁王府世子的未婚妻子——盛香桥!” 许是赵嬷嬷这一路不间断的恐吓起了作用,等马车到了京城盛家后门时,新出炉的盛香桥从马车下来后,便如嬷嬷训练的那般,含胸低头,带着披风上的兜帽一路回了自己的里院绣楼。 一直在院里候着的盛府老爷盛宣禾在看到那小姑娘走到跟前时,忍不住往前探看了一步。 作为亲爹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外甥的眼光真是厉害,竟然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个跟女儿盛香桥一模一样的来。 虽然这女孩看上去面黄肌瘦,好似许久没有吃饱的样子,不过那眉眼鼻子简直像极了。只是这女孩看上去比盛香桥矮,不过到底年纪小,以后还会长,若是垫高了鞋垫子也能糊弄过去。 不过日后若是皇后召见需要入宫,又不是水中观月,远处赏峰,只看个大致的样貌就可以了。若是细细聊天下来,这小村姑岂不是要露馅了? 想到这里,盛宣禾又是一阵说不出的头痛,觉得自己稀里糊涂的,怎么上了这等下不出的贼船? 但事已至此,为了盛家的门楣清誉,更为了不让万岁迁怒盛家,走到死胡同的他也只能咬牙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治了。 上午时,皇后的懿旨又到,只说担忧着盛小姐久病不愈,要派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治。 如今赝品入府,总算能糊弄过太医那一遭了。 盛宣禾虽然跟王爷同坐一条船上,但自有自己的盘算。 按照成天复原先给他写信时的设想,只要让这假货在府门庙宇间稍微露露脸,然后将盛香桥私奔的事情遮掩过去,再出了意外,让女儿早早“夭折”,万岁爷就算圆梦不成,也怪罪不到盛家来。 外甥成天复在信里说的明白,龙椅上的变数甚大,万事都要斟酌清楚,万万不可跟慈宁王捆绑太甚,若是能让表妹诈死,顺理成章解脱了王府婚事,未尝不是因祸得福。到时候给这顶替的小丫头一笔钱,打发了她便是了。 当时他还觉得外甥年纪尚小,妄自议论承嗣大事,简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看来,外甥虽小,但看事比他这个浸染官场多年之人要高远得多。 可恨他自己胆小,被王爷一顿敲打恐吓,竟然说出了有村姑肖似香桥,就此让王爷接手了此事。 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盛宣禾大人长叹一口气,将王爷派来的赵嬷嬷叫到一旁,与她商量了一下太医前来诊治的事宜。 到了下午时,太医院果然派了人来。那假小姐倒也不用装病了,也许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加上一路舟车劳顿,感染了风寒,卧在床上时正发着高烧,加上面黄肌瘦的样子,活脱脱的病容满面。 太医细细诊脉之后,开了方子,与盛大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先行告退了。 不过这位太医出府之后,径直又去了宫里给田皇后请平安脉去了。 凤宫的帷帐之后,传来微微惊讶的高声:“什么?你当真看清她是盛香桥了?” 太医恭谨地说:“臣先前见过那位盛小姐几次,虽然这次见她清减了许多,可看模样的确是盛小姐没错。” 待太医走后,田皇后凤眸微转,转头看向了身旁的贴身大太监秦升海,冷冷问道:“你不是说,你在宫外的江湖朋友亲自确认过,那个盛香桥跟个江湖浪子远遁了吗?” 秦升海也是一脸惊诧,慌忙跪在地上道:“千真万确,他们上船到时候,奴才正查看江南运送来的采买,碰巧来了个照面,那盛香桥看见奴才一脸的惊慌失措,只是奴才当时不知缘由,竟然错失机会,不然当场将那狗男女拿下,此宁王府早就鸡飞狗跳了!” 田皇后挥了挥手,她也是后来才从侄女田佩蓉那听闻了盛家小姐的这一出丑闻。 虽然田佩蓉说得含糊,但皇后何等聪敏之人?一下子就明白这整件事情里有田佩蓉的手笔。 不亏是田家的女人,想得到一个男人时,当真是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啊! 皇后知道那田佩蓉一直心仪着成培年,可惜那位当年京城第一美男子如今家有贤妻,儿女双全,也亏得她能如此辗转,对盛家来个杀人不见血啊! 不过让田佩蓉也始料不及的是,她安排的那个男戏子似乎对盛小姐动了真情,竟然假戏真做,拐走盛小姐出海下了南洋。让田佩蓉原本安排好的捉奸戏码落空,不得已,才跑到皇后这里来,指望着皇后推波助澜,捅破了盛家嫡女私奔的丑闻。 田皇后原本并没有着急,只幸灾乐祸想看看慈宁王府鸡飞狗跳的德行。谁想到,这盛家却突然凭空变出了个盛香桥,让随之而来的腥风血雨全都风平浪静了。 皇后想到这,猛地摔碎了手里的玉茶盏。 “娘娘,保重凤体,莫要心急,最近压根没有南洋过来的商船,而且那盛家这几日暗中寻人的人手都没撤呢。那个盛香桥怎么可能凭空里冒出来?大约是他们家凑巧寻了相貌肖似的来凑数也说不定,待娘娘亲见了那盛香桥,岂不是几句就让那位盛小姐露底了?” 秦升海何等狡黠,震惊之余脑瓜一转,就开始猜测内里的关节。 万岁的寿宴将至,钦点了让世子爷与盛家小姐前来宫中赴宴。 圣旨之下,那盛家小姐只要有口气在,就算爬也得爬到宫里来。到时候,盛家和慈宁王府就等着出丑吧! 想到这,田皇后终于也平息了眉间怒火,冷笑着等着万岁的寿宴到来,验看一下盛府是否养了能以假乱真的六耳猕猴。 再说那盛府里,前些日子里,盛香桥原本贴身的丫鬟几乎一夜之间出府没了踪影。如今全换了新人,不过原本的大丫鬟凝烟倒是留了下来。 只是凝烟变得话少,跟谁也不亲近,终日守在内室,服侍那病恹恹的大小姐。另外就是那位从王府来的赵嬷嬷,据说是提早教小姐王府规矩的。每日内院里都能传来她呵斥小姐的声音。 虽然听不真切说了什么,可是王府教养婆婆的架势可真是大极了! “说过多少遍了,这饮茶时需右手回旋茶杯,香唇一点慢慢啜饮,让茶香盈齿,你这般牛饮了半杯像什么话!” 说话间,嬷嬷手腕的藤条一甩,在盛香桥的手腕子上留了一道红印子。 盛香桥痛得微微低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屏风处挂着的礼服——那是昨日盛老夫人送来的整套裙装,以供孙女入宫面圣之用的。 只这几日功夫,拜凝烟没日没夜的细数盛家以及周遭亲戚家谱的缘故,盛香桥知道如今在盛府里的,也不过是盛宣禾和凝烟深知其中的隐情,其他人只当作真的找回小姐了。 虽然府内有人也知道小姐先前有些出格的事情,但盛宣禾处置了一批小姐身边的近身之人后,再也没有知道内里详情的了。 至于盛老太太那边,盛宣禾一直也以盛香桥病了搪塞,并没有跟老祖宗细细禀明这些糟心事。 盛香桥被她早几年过世的母亲宠溺得不像样子,很不得老太太的欢心,但是像入宫面圣这等大事,做祖母的总要表示一下,所以命人取了她压箱底的贡品锦缎,又请了有名的裁缝,为孙女做了衣裳。 现在“盛香桥”看向了那衣裳,赵嬷嬷只当小乡丫头没有见识,眼馋着衣服好看,所以没好气道:“不好好学规矩,看什么看!” 盛香桥这几日虽然一直被嬷嬷特别“关照”苛刻教养,不过吃食一直不错,药膳没有间断过,气色将养得恢复了些高门少女应有的花颜红晕。 听到嬷嬷骂,她微微一笑,怯生生道:“嬷嬷莫要生气,我太愚钝,让嬷嬷费心了……只不过我观那礼服袖子乃是半长的,遮不住手腕,嬷嬷抽打得狠了,红印子在寿宴那日消散不下去,被人问起,我怕自己嘴拙一时找不到理由……” 嬷嬷压根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会有此一说,登时愣住:可不是!若是露出红印子来,万岁问起时,的确要麻烦…… 这丫头是在变相给她下马威,让她手下收敛着点呢!可她是世子都要给三分薄面的老油条,岂会被个乡野小丫头拿捏住? 想到这,她手腕微微一转,藤条正要往那丫头的屁股抽去的时候,门口处突然传来清冷的少年声音:“赵嬷嬷,表妹说得没错,你虽然应该严苛些教她,但毕竟主仆有别,还是给她留些面子……” 赵嬷嬷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穿着玄色骑马猎装,佩挂宝剑稳稳立在了门口处。 ※※※※※※※※※※※※※※※※※※※※ 感谢在2020-10-03 06:49:32~2020-10-04 07: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水儿、ann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832753、冰小璃、还好我身怀绝技、夜璀璨、某人飘过、17696278、醉卧江山、波波的饺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敲、三只熊 10瓶;yuki 7瓶;33225891 6瓶;悦未央、26509496、luoluo 5瓶;叶知秋 2瓶;请你吃便当、田、千树、新晶、喜欢出发的孩纸、起名无能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赵嬷嬷自然认得这少年是世子爷的挚友,更是王爷看中的少年郎君,紧绷的脸上显出一抹笑容,扔下手里的藤条道:“成四公子怎么来了这里?” 成天复手扶佩剑走了进来道:“我陪着母亲暂住外祖母府上,又受世子爷所托,前来看看……盛表妹安好。” 成培年当年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容貌气宇非凡,迷倒了京城一众闺女,现如今他这个独子的样貌更是青出于蓝,比成培年还要颀长轩昂。 更重要的是,这少年比他那个性子绵软的爹更英挺男子气一些,小小年纪已经展现逼人的气场。 被他那双黝黑长眸凝视,就算是老嬷嬷也有些枯枝钻芽奇痒之感,说起话来自然松动了些。 “既然是世子爷所托,那四公子的确是该来……不过四公子不知此女的顽劣,若是不动用些手段,是教不好她的……” 成天复听了这话,垂眸看着那一直低着头的小丫头道:“嬷嬷,难道没人告诉你,若是想要她扮得像些,不用教导太多的规矩,只需要把她的脾气养大些就成了吗?” 赵嬷嬷听得一愣,转脸看向了一旁的凝烟。 凝烟被两颗人头吓得一直魂不附体,在凶神一般的赵嬷嬷前向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可是现在成四公子将话说到这里,她不得不说道:“四公子……说得没错,我家小姐一直被过世的夫人娇养,琴棋歌舞虽然学了些,也都……搬不上台面,之前的教养嬷嬷,有三个被她打骂走了……” 赵嬷嬷以前看盛小姐,都是在茶宴聚会之上,还真不知道这盛家小姐在府里的真实德行,听到这里她不由得眉头紧锁:“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府里这般养女儿的!也难怪她能胆大包天,闯下这等……” 说到这,赵嬷嬷猛然看到成天复投射过来的冰冷目光,急急收住了嘴。 成天复踱步过来,捡拾起赵嬷嬷扔在地上的藤条,打量着说道:“你们应该知道,从她入了盛家府门起,盛家便只有一个盛香桥。你们若像让她像得真些,首先应该当她是真的,这般打骂之下,不过只能教养出个缩头缩脑的盛府千金,压根过不得人眼。从今以后,若是再有人打骂着她,当依府规处置!” 他说话时的语气并不重,可是手里的那根藤条顷刻间已经被扯成了几段,惊人的臂力显露出四少爷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 赵嬷嬷心里一惊,想着这位四少爷年幼时的混账事情,知道他这般说了,就会这般做。 她虽然是王府的老人,可现在也吃着盛家的米饭,自然不好得罪这位贵公子,当下脸上堆笑,连连应下。 这时,成天复转向了一直垂头的盛香桥,开口问道:“盛府的花园新入了绿菊,不知表妹可有雅兴,陪在下游赏一番?” 盛香桥照着赵嬷嬷之前的教导还礼怯怯道:“花园的路尚不熟悉,还请……四公子带路了。” 此时正值阳光灿烂时,与自家表哥在花园子里赏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于是成天复走在前,盛香桥跟在距他三步之遥后,默默低头走着。而一干的小厮丫鬟,则在赵嬷嬷的引领下远远跟在了后面。 当走到花园的荷池时,成天复看着满池渐渐衰败的荷花残叶沉默了一会,转头对盛香桥道:“……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问吧。” 盛香桥看着眼前翩翩少年,真切地记得他就那个乡路策马,被王巧讹诈的成家少爷。 她年纪虽小,但经历的坎坷颇多,心思灵透,再想起这位少爷初见她时,微微发愣的光景,便全然想明白了。 原来一切冤孽源头,都是她被日头晒晕的那一摔! 听到少年开口,盛香桥想了想,小声问道:“我……将来会不会也如薛家夫妻那般……脑袋被收在匣子里?” 她虽然已经年十二,但是因为太过单薄的缘故,如抽长的豆芽一般,有些撑不起衣衫,看上去弱不禁风。 让这样一个小姑娘假扮成十四岁的娇蛮大小姐盛香桥,的确是有些为难人。 成天复虽然听闻了王爷派人去用了些霹雳手段,可直到这时,才听出来王府里的人竟然用那薛氏夫妇的人头吓唬这小姑娘。 看着纤草一般的小姑娘,成天复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虽然对王爷的如此血腥的手段不甚苟同,但说到底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当初若不是他跟大舅舅说出这小姑娘跟表妹肖似,薛家也不会横遭惨祸。 他不打算在这小姑娘面前假装什么贤者善人,就算事情重来一会,他也会如此去做的。 成天复向来护短,盛家与成家如今夹在皇权贵子之间,无异于如履薄冰。为了母亲和外祖母一家,他没什么不敢做的。 可是看向那小姑娘明澈的目光时,他到了嘴边的薄凉话语又打了个转,顿一下,才说道:“若是你不听那赵嬷嬷的,记不住你要做的事情,大约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小姑娘听了,静静地看着水池里的鱼儿,轻轻道:“可我总觉得听了她的,命更不会长……” 成天复今日前来,不过是听大舅舅提起这小姑娘总也教不好,大约不能成,所以想亲自看看。 可是现在听了这小姑娘的话,却觉得并非她真做不好,而是压根不想做。 想到这,他微微挑眉问:“那你觉得听谁的,命会长些?” 丫头转过头来,一双明若秋水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看,轻轻道:“你觉得,我该如何做,才能两厢成全?我还小时就被拐子拐走了,我想活着,等我大了,再回去找我娘……” 如今的她,再不是乡野里破衣烂衫的样子,洗得干净的面庞透着无尽的灵气,可是那双眼儿却透着是超乎她年龄的成熟。 成天复一时忍不住想到,这小小的女孩子到底经历过些什么,虽然卑微,眼底却有如野草一遍茫茫的生气…… 不过他还是开口淡淡道:“你是觉得我心软好说话,才来套我的话吗?” 小丫头微微一笑,咬了咬樱唇,十分诚挚地说道:“我是觉得你比赵嬷嬷更了解盛香桥,凝烟被她吓唬住了,也教不会我什么。你这个当表哥的是不是得尽力些,毕竟……我可马上要面圣了,你与盛家是表亲,便是同在一船上,对不对?” 成天复眯了眯眼,他原以为这小姑娘在用苦肉计求他帮忙离开盛家,可是现在倒像是细语要挟,跟她在乡野土道上撺掇人的勾当,一模一样! “你……是在威胁我吗?” 若是真的盛香桥听了表哥这话,早就吓得不敢吭声了。盛成两府敢要挟成四郎的人,还未降生呢! 面前这位显然不知天复少爷的性情,只软绵绵地说:“少爷您说了,只有将我当成真的,我才会像真的,那么……你就是我的亲表哥,也不会眼看着我不管吧?” 成天复冷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没错,果然是个狡猾的小村姑。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依着赵嬷嬷的路数,这小姑娘是过不了田佩蓉,还有皇后那一关的。 于是他垂眸想了一下道:“你看过南戏吗?” 小丫头赶紧点了点头道:“我曾经被卖到戏班子几日,看过他们练功……可惜班主嫌弃我拙笨,又拿我顶了帐……” 成天复听了,道:“以后每日午饭后,你可以来花园散步,我在亭子这等你。” 小丫头缓缓松了口气,郑重地朝成天复鞠一躬后道:“先谢过表哥的大恩……不过我这也算是来盛府做事,不知可有月钱?” 成天复这次倒是真切地勾起嘴角笑了,看来两颗人头太少,居然没有吓退小村姑的爱财之心。 也是,这可是敢摔跟头拦马讹人的主儿,此时才开口提钱已经很厚道了。 他自觉今日在她身上耽搁得太久,于是说道:“盛府的姑娘都有胭脂水粉的月钱,你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你的父亲自会给你的。” “有多少?”小姑娘听了还是继续刨根问底。 成天复哪里知道?他皱眉想了想,道:“应该三两吧。” 盛家不似成家那般乃商贾出身,有着长流水的商铺船行,一直以来盛家族规家训对子弟的教育都是推崇节俭。他盛家的几个表弟好似每个月都只有二两月钱而已。若是多了应酬花销,都要额外去账房另外支取,每一笔花销都要记得清清楚楚,免得家里的子弟学坏,去那些烟花柳巷消磨蹉跎。 不过大舅舅一向娇惯女儿,应该能多给些。 没想到小村姑听了失望得眼角都耷拉下来,小声道:“朱门高阶,花园庭院这般气派,不会只这么点吧……我喜欢买些零嘴衣裳,若只这点,有些不够花呢……” 成天复彻底冷笑了起来,知道这小姑娘又在漫天要价,不过想到她如今的处境,也许好日子不会太多,倒也不必与她计较。 “不管盛家给你多少,我每个月会额外补你五两。” 盛香桥伸手算了算,终于满意地松了一口气,便低头道:“若是无事,我便回去做功课了,听说还要参加宫宴,我得用心些学些跪拜礼仪……表哥,我们明天见!” 说完,不待表哥开口,她便转身随着花园小径一路离去。 而赵嬷嬷觉得这个丫头跟着成四公子去了花园一朝后,仿佛开窍了般,不再那般蠢笨得油盐不进,无论是行走坐姿,包括日常的奉茶品茗,都学得有模有样。 就连凝烟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认真学起来,举止竟然比真小姐还透了几分优雅从容。 ※※※※※※※※※※※※※※※※※※※※ 咩,遇到个好说话的表哥耶~~~ ~~感谢在2020-10-04 07:01:34~2020-10-05 06:4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oralsea7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魔王老娘 2个;波波的饺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an 20瓶;一瓶可爱多 3瓶;若雨翩然 2瓶;康素爱萝、金色的草花、除卻太陽不是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不过就像成四少爷所说的,表妹原本也不是什么高门才女之流,以前学习抚琴一类,她哭喊手指头痛,早逝的盛夫人乔氏就会减了她的功课。所以临到了宫宴时,假小姐便没有什么好学的了。 学好了礼仪之后,她便可以饭后去花园走走。赵嬷嬷发现也是赶巧了,每次都能遇到成天复少爷。 那四少爷居然闲得跟这位假小姐探讨起了戏文,有模有样地指导起台步身段来。最后那少爷甚至拿了一面手鼓,打着拍子让假小姐随着踩着点子。 看得赵嬷嬷直摇头。可想到那位真小姐的确是异常“痴迷”戏班子,这假的学一些,才像样子。 于是赵嬷嬷便也没有出言阻拦。 终于到了入宫这一天,丫头四更天就被拉起来打扮了。 给她化妆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婆子,据说是成天复的江湖朋友请来的妆容高手,对着盛香桥新近的画像给她上装,一点点地将她的嘴巴画得再大些,眼睛画得略微长些。 这般涂抹胭脂,总算抹平了她脸上的那点稚气,最起码看起来像个十四岁的少女了。等再穿上加了厚底的绣花鞋,个子也就垫高起来了。再搭配着从祖母那借来的头面首饰,终于有了高门嫡女的气势。 临入宫时,原本是要去见祖母的。可是盛老太君却以身子乏累为由,将盛装打扮的盛香桥挡在了门外。 孙女出走那么多天,就算盛宣禾有意隐瞒,老太太能不知情吗? 她原本就不喜被儿媳妇娇宠的大孙女,如今听闻她这么胆大包天,犯下这等连累家族的勾当,真是气得连天都吃不下饭。 如今人寻回来了,衣服可以出,首饰可以借,但是这人……老太太不想见。 盛宣禾的妻子乔氏一直病体缠身,所以他还有一房妾,这位白姓的姨娘下有一儿一女。 十岁庶子叫盛书云,十二岁的庶女叫盛香兰。因为妾室所出的缘故,这两位平日里没少受盛香桥的闲气。 当盛香兰拉着弟弟去给祖母请安时,正好看见盛香桥吃闭门羹的样子,盛香兰忍不住嘴角轻撇,冷笑了几声,开口道:“哟,总算是见到人了,这是得了什么怪病,多少日子没见到姐姐了?” 盛书云听了二姐的话,立刻瞪大眼睛,童言无忌道:“她怎么不进去?是不是像我娘说的,她太脏,祖母不愿见?” 盛香兰扯了扯弟弟衣袖:“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话,快些进去,莫要祖母等。”说完,姐弟二人得胜一般轻盈走了进去。 盛香桥转头小声问凝烟:“被府里的庶弟庶妹嘲讽,我会怎样?” 凝烟知道她是在问真小姐会如何应对,只小声道:“大约是要发脾气骂人摔东西的……” 因为怕自己声音有纰漏,前天她就被灌了一碗药,让嗓子暂时变得沙哑,装作生病未愈的样子。 这话说多了,嗓子会疼,大声骂人显然强人所难。 盛香桥想了想,小心地踩着垫高了鞋垫的绣花鞋,过去就去抱立在门前的大花盆子,可惜花盆太重,她抱不动。 于是她又折返回来,取了一旁婢女随侍端着的温水茶壶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嚓一声响后,她如释重负道:“走吧!” 于是院外发完了脾气交差后,盛香桥便在凝烟的搀扶下,出了府门,等候盛宣禾从老太君的屋子里出来后,上了马车去宫中赴宴去了。 因为怕如今的盛香桥不认人,所以盛宣禾特意留了个原来的丫头凝烟在她的身边。 凝烟一直服侍着盛香桥,对于大小姐的事情知道的事无巨细,有她在旁边提点着,盛宣禾也能稍微放心些。 而且借着之前生病的由头,盛香桥喉咙沙哑了,不能太多言语,估计也会省去不少麻烦。 就算做了完全的准备,盛宣禾这一路上也是心潮起伏忐忑。 可惜马车不解人意,一路飞驰,很快来到了宫门口。 大西王朝的宫殿承袭前朝,在此基础上大兴土木,呈现出迥异于前朝的奢靡之相。宫宇琉璃砖瓦在正午阳光下熠熠生辉。 当带着“女儿”踏上台阶时,盛宣禾的心都半提了起来,生怕后面那个假货如村姑进城一般,到处张望泄了底子。 可他抽空回头看去时,只见盛香桥轻踏莲步,腰肢挺拔,纤细的脖子微含颔低下,完全是谦恭守理的模样。 盛大人这才算稍稍安心些。 入了大殿,盛大人便要去朝官列席的东殿入座了。而盛香桥作为官眷,则去了西殿,跟官眷贵女、王侯子孙同列一席。 官家寿宴,自然少了些自在寒暄。凝烟没有半点闲歇的功夫,紧张地看着任何靠近盛香桥的夫人小姐们,随时随地地细说着她们的名姓。 鉴于盛小姐骄横的脾气,她真正的手帕密友不多,但因着跟世子联姻的缘故,又是各类茶宴的座上宾客,交际也颇为繁冗。 难为小村姑只短短几日便记下了这么多的名字,如今被凝烟在身旁稍微提示,便如数家珍一般,说出应答之词。 左右不过是谢过诸位小姐前些日子送来的糕饼,绣花样子一类的。 就在盛香桥刚刚落座时,一个满身绫罗,打扮明艳的夫人走了过来,笑吟吟道:“香桥,你可总算出关了,害得我一直自责,觉得是你在我府上饮的那一碗凉汤冰了肠胃,闹得大病一场了呢!” 凝烟借着给小姐斟茶的功夫低低说道:“这位是田家新寡的嫡女……田佩蓉。” 盛香桥经过丫鬟提醒,也对上了号。据说这位慧淑夫人的名头乃皇后为自己的侄女亲讨的封号。 她死去的丈夫原本是京城另一望族沈家二子。田佩蓉嫁入沈家十载一直无所处。丈夫死了之后,她也不打算守节,早早就回了田家。 本朝不崇尚寡妇守节一类的习俗,而这位慧淑夫人如今还算风华正茂,不愁改嫁。只是……听说她心仪之人乃当年的京城美男子——成家的老二成培年。 这几日里,凝烟没少给盛香桥讲述这位慧淑夫人田氏的厉害,更是含糊地提醒假小姐,田氏居心叵测,万万当心,别叫她看出了破绽。 凝烟知道,小姐私下结识了居心叵测的戏子,就是这位慧淑夫人牵线搭桥的。可恨她做得巧妙,而盛家又不想事情张扬,甚至没法名名正言顺找这寡妇理论。 这个田佩蓉想要挤掉成家二爷的正妻无所不用其极,使尽了下作数段。气得嫁出去的二姑娘跟着儿子天复一起回了盛家。 不过就在凝烟磨牙的功夫,田佩蓉已经亲切地拉起了盛香桥的手。 凝烟的心里一提——假小姐毕竟是个村姑,因为总做农活的缘故,双手遍布薄茧,就算勤泡羊奶,涂抹蚌油也无法在几日内缓解。 临出门时,赵嬷嬷给她戴了一双蚕丝夹薄棉的软手闷子,若有人问,便说病好手还凉,需得保暖些。 可现在看那田氏的架势,是要除了她的手闷子,岂不是要立刻漏馅? 就在这时,盛香桥很自然地接着整理鬓边的碎发,抽走了被慧淑夫人拉起的手,然后脸上不甚带笑道;“请夫人见谅,我姑母说了,让我以后少去您府上玩。” 这话说得直白不给人留情面,就连凝烟和身后赵嬷嬷都没有想到这小村姑能直不楞登地说出盛家人对田佩蓉的极度不满…… 田佩蓉惊愕地睁大了眼,一脸的尴尬,面颊气得泛红道:“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缘何说出这般话来?” 盛香桥扭身坐下,看也不看她道:“我爹说我还小,不让我瞎打听,夫人您若不解,不妨去问我姑母。” 说完后,她便对凝烟道:“凝烟,给我捡些糕点来,一会万岁还要祭天,我病得双腿没气力,怕撑不到寿宴开始,先吃些甜的垫一垫胃。” 田佩蓉得了皇后的懿旨,原本是要挨近这盛香桥,仔细端详下她,寻看有没有纰漏之处。没想到这向来在她面前还算老实的跋扈小姐,突然翻脸不认人,让她想挨近些都不可得。 不过她若真的是盛香桥,被盛家人从南洋寻回,挨了家规打骂责罚后,迁怒于她倒也有情可原。 而且这跋扈小姐不甚守规矩,贪吃甜食的样子,的确是盛香桥往日的嚣张样子……一时间,看着那除了消瘦并无二致的容貌,田佩蓉也拿不准这是不是个假千金了。 此时被盛香桥撕破了脸,田佩蓉看着一旁窃窃私语闲看热闹的夫人贵女们,只能微微抬起下巴,铁青着脸离去了。 赵嬷嬷简直要被盛香桥的无理气炸了,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教诲的礼仪做派,都教给蠢猪一头了! 方才盛香桥出言无状的德行,哪里有半点高门嫡女的淑雅端仪? 所以借着递送糕饼的功夫,赵嬷嬷低头恶狠狠道:“死丫头,你是不是想回去挨藤条?” 盛香桥不解地眨了眨眼小声问:“嬷嬷,您是想让我扮得像,还是想让我守礼?” 赵嬷嬷被问得一滞,脸儿被气成了猪肝色,竟一时无法辩驳。 而凝烟也是有些震惊,倒不是惊讶着假小姐的无理,而是她实在没想到这个假的竟然将真小姐学得那么像! ※※※※※※※※※※※※※※※※※※※※ 咩,起来晚了~~亲们久等 ~~感谢在2020-10-05 06:47:18~2020-10-06 07:2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837126、还好我身怀绝技 2个;仙兔、cate姐、chem、泡沫之夏、夜璀璨、冰小璃、某人飘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 20瓶;嗯 15瓶;瑾轩、岁月静好、阿丢丢、仙兔、沈华华1234 10瓶;kagoma 8瓶;叶子一片、九九八十一 5瓶;32837126、贝母 3瓶;我们都是小青蛙、五月s 2瓶;hw、喜欢出发的孩纸、康素爱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 章 若不是今晨是亲眼见着这假货涂抹胭脂,穿上垫高的鞋子,她当真以为那位跋扈起来,翻脸不认人的盛小姐回来了呢! 她……怎么能扮得这般像?就像这小村姑曾经认识盛香桥一般? 再说盛香桥跟田佩蓉起了争执的情形,不到一会的功夫便分毫不差地传到了田皇后的耳朵里。 而且听说了那丫头看着应该就是盛香桥后,田皇后冷哼一声:盛家人倒是有些门路,居然能从南洋海船上将人给追回来了。 不过盛香桥不顾万岁指派的婚约私逃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如今京城里满是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在她的刻意安排下,皇上也听到了些风声,只要万岁对这未来的皇孙媳心生厌弃,慈宁王那厮想要借此一步登天的算盘就要满盘皆输! 想到这,田皇后微微冷笑,不再将盛香桥突然折返回盛家的蹊跷放在心上了。 盛香桥吃了一会点心,终于听到正殿传来万岁起驾的高呼声。 随后西殿掌管司仪的太监,便疏导着一殿的官眷纷纷出殿下台阶,一会跟随在圣驾凤驾之后,前往祭坛祭天。 盛香桥起身的时候,发现方才还跟她寒暄客套的几位贵女,此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可能是见盛香桥得罪了皇后的亲侄女,贵女们便见风转舵,便避免瓜田李下受到牵连吧。 若是站在盛香桥本尊的角度来说,此番处境大大不妙,以后能去参加的茶宴诗社必定少了大半。 可身为假货,她却要长出一口气,不必再担忧有人过来套近乎,费心应酬了。 于是盛香桥镇定地擦了擦嘴角的糕饼渣,喝口茶水润过喉咙后,便起身融入倒官眷的队伍之中,一路走向祭坛。 因为那些京城贵胄子弟正走在女眷前方,里面不乏风华正茂的倜傥青年,引得队伍里的年轻小姐们频频翘首瞥望。 其中大多怀揣融融春意的目光,皆落在了前方队伍里一位身穿月白礼服,英挺高大的少年身上。 少女怀春,难免贪图美色。而像成家四郎那般的如玉少年着实少见,听京城的老人们说,这位少年郎君犹胜他父亲当年。 只是他们成家在仕途上一直吃着祖辈的老底,不甚有什么建树。 成培年当年凭借才情与出众的容貌骗得盛家嫡女低嫁,可那盛家嫡女的下场,众人也都看到了,最近不知为何,一直住在盛府,到现在都没回成家呢。 而这位俊逸的成四郎除了出众的容貌之外,单从前程上看,还没有什么高过京城一众贵子之处……着实可惜了! 在诸位夫人们看来,商贾出身的成家儿子,并不是什么佳婿人选,但这并不妨碍她们跟随小姐们的目光一道,欣赏一下那位临风如玉树的倜傥少年。 盛香桥身边一个胖胖的小姐,看看着看着,也许是入了神,竟然忍不住小声对盛香桥道:“你有这么俊帅的表哥,可以时时见到,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透着不着调,就连盛香桥一个小姑娘听了都觉得不妥,胖丫头若是落在赵嬷嬷的手里,怕不是要吊在树上打? 凝烟这时附耳嘀咕道:“这位是庆国公的二孙女,曹玉珊,您……跟她不甚熟,不理也无妨。” 盛香桥在心内默念了一下这位胖乎乎的千金的名字,之前凝烟介绍的一众手帕交的名单的确没有曹玉珊。 看来这位小姐应该是成四表哥的忠实簇拥,只不过想着成四表哥清冷的模样,倒真想象不出他以后会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盛香桥看着曹小姐痴痴的样子,忍不住抿嘴一笑。曹小姐回过神来,怪不好意思的,也冲着她笑了笑。 祭天成礼完毕时,便要折返回殿开始寿宴。天子与皇后在队伍的最前面先会主殿,随后就时文武百官连同各宫嫔妃,还有官眷们分批叩见天子,参加千人寿宴。 只是这样一来,凝烟等下人就不便入殿了,只让盛香桥随着三十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姐们一同入殿叩谢圣恩。 原本想着不过走个形式,盛香桥就算规矩欠妥些,混在人堆里,滥竽充数也能蒙混过去。 可就在众人起身的时候,盛香桥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刻意绊了自己一下。 她穿着垫厚了底子的鞋,原本就走得不甚平稳,被人猝不及防一推,立刻摔倒在地,在一众已经准备出殿的贵女中“脱颖而出”。 有人在叩拜圣恩时出丑,殿内两旁百官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是自家的女儿惹祸,当众丢人现眼。 而盛宣禾看清趴在地上的是自己的“爱女”时,真有一头撞死在殿柱上的冲动! 端坐在龙椅上满头白发的万岁,眯眼朝着下面看了看,缓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旁的田皇后不失时机道:“看着像是盛家的女儿……就是万岁赐婚许配给慈宁王世子的盛香桥……” 万岁爷眯眼想了想,倒是想起昨日服侍自己的大太监闲说的关于盛家的传闻。 当初他也是一时兴起,将盛香桥赐婚给了世子金廉元。可是后来听闻了关于盛香桥私德事迹,身为天子爷有些后悔这一桩婚事, 虽然那丫头看着像记忆里的故人,论起脾气秉性差得远矣!加之最近影传这盛香桥与戏子过从甚密的传闻,万岁爷再看这肖似红颜故人的丫头,心里莫名的厌弃。 只是他久居高位,当然不会在百官面前轻易露出自己的喜恶。古有“楚王好士细腰”的典故,足以见得君王的喜好若不收敛,一不小心便要延误千秋社稷。 如今,这现成的教训就摆在眼前:慈宁王明知未来的媳妇私德不检,可昨日他召见慈宁王时,明明给他请求悔婚的机会,慈宁王却只字不提,还一味地赞叹盛家女儿的淑德贤惠,再次感谢父王的赐婚云云…… 万岁虽然当时含笑听着,心下却对慈宁王万般失望——明知未来儿媳私德有亏,却能一意忍下,这可不是未来君王当有的德行! 慈宁王肯让儿子头顶绿冠,可他身为大金九五之尊,不能眼看着孙辈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现在盛香桥居然殿前出丑,正好给了万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听皇后这么一说,他的脸色微微一沉,开口道:“让她起来,走近些说话。” 台阶下的太监听了,立刻高声传达圣旨。 此时面皮紧绷的不光是盛宣禾,就连慈宁王的脸色也微微起了变化,不知圣上如此是何意思。 盛香桥听了万岁的传唤,只恭谨起身,向前踩着碎步走近些后,复又跪下。 万岁沉着脸问:“今日乃朕之寿宴,原本是不该罚人的,可是你行为举止如此轻燥,就这么趴卧在了殿上,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也不知你府上的教养嬷嬷可曾教给你规矩!” 就算此刻跪下的是真正的闺秀千金盛香桥,听了官家如此不留情面的申斥,也要吓得花容失色,颤抖受教。 可是现在的这位盛姑娘听了此言,却微微抬起了头,仿若什么都不在乎一般,神情坦荡地瞥了一眼高坐龙椅上的老头子。 就是这一瞥,让万岁的心猛地一抖——以前看这盛香桥这小姑娘,虽然肖似故人,不过脸庞眉眼的形似而已,除了最初让他产生些联想外,便越看越觉得不像了。 可是今天这盛香桥状似无意的一瞥……真是像极了斯人神态……若是当初她肯委身于他,那么他们的孙女也该像盛香桥这般大了。 人上了年岁,便觉得夜长觉少,幕夜睡不着时,总会想起些憾事来。如今还是正午白日,他却被个小姑娘的眼神激得心内微微酸楚起来。 微微愣神的功夫,天子的雷霆震怒就有些接续不上了。 田皇后倒是适时给万岁奉上茶盏,语调温婉道:“万岁,香桥这孩子自小在家里被娇宠惯了,听说前些阵子不知为何大病一场,这身子一弱,也许失了根基……便站得不稳了。” 皇后的一番言语,看似平平无奇,只是在“失了根基”那里略微停顿一下,叫知道内情的人不得不产生联想,这“根基”为女孩家的何物。 万岁也回过神来,怅然的面色复又带了些阴沉——此事干系皇家体面,容不得半点马虎,于是他又开口问道:“哦,病了……不知是何病啊?” 就在这时,盛香桥开口了,不过她并没有申述自己方才被人故意绊倒的事情,而是一脸感激涕零道:“启禀陛下,其实是臣女的身子骨不争气,稍微劳累一些,累得二圣费心,挂念着臣女。” 万岁冷笑着问道:“哦,你一个闺阁贵女,府上是有什么劳心的事情,让你累得一病不起?” 明眼人一看便知,万岁对盛香桥殿前出丑不满。可这盛家的嫡女也不知是愚钝还是脸皮厚,居然将万岁的训斥给歪解成了关心!这不,连万岁都给气乐了呢! 殿下看热闹的诸多人都忍不住去看盛大人的反应。 而盛宣禾此时已经是出气无多,面如蜡纸了。 ※※※※※※※※※※※※※※※※※※※※ 喵~~~有人问文名异香 是什么意思,嗯盛家姑娘的名字从“香”字,而女主是这些香里,略有不同的一个,故曰《异香》~~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10-06 07:23:01~2020-10-07 07:0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ndaya 4个;泡沫之夏、可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小麦 20瓶;我呸 18瓶;卷卷 17瓶;沐柒柒 11瓶;满城风絮、陈姿如 7瓶;公瑾闺秀 5瓶;26172369、白月光、fanshudingdang、浮生一若梦 2瓶;13360392、心宿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盛大人现在只能伸着脖子,凸着眼珠子,无助地看那个赝品口出胡言道:“臣女听闻陛下喜欢南戏,所以特意拜师学了些皮毛,指望着陛下寿宴时,能献丑以尽孝心……没想到,还未升堂入室,就病倒了……” 说这话时,小姑娘的脸上满带着壮志未酬的不甘心。 听完这话,盛宣禾再也忍不住,飞扑了出去,跪伏在地,抖着嗓子道:“臣……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哇呀呀,赵嬷嬷和凝烟都是废物不成? 究竟是如何教导着这个乡野小村姑的?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好端端地往戏班子上扯干什么? 而立在皇孙队伍里的世子爷金廉元却面露喜色——皇爷爷圣明!快开开龙眼认清这盛家丫头的刁毒泼辣吧!最好废了婚约,让他可以再觅个贤良的世子妃来! 在队伍中的成天复却微微调转目光,看向高位之上的皇帝。 许是被小姑娘一脸的扼腕神情勾起了好奇心,大西顺和皇帝挑着眉问道:“哦,若真是如此,朕还真要瞧瞧,你学了些什么,累得一病不起了。” 其实这类献技,在每年的寿宴上,都是官眷小姐们争相展示的。 不过皇宫大雅之堂,大家展示俱是琴棋书画,哪有人会眼巴巴去学戏,弄一些三教九流的东西呢? 一时间,那田佩蓉也是露出嗤笑的神情,随便瞟了一眼在百官队列中的成培年,中年依然英挺俊逸的他,此时也是面皮紧绷,目露不安。 年郎好像是昨夜在赶回京城,今日来给陛下祝寿。 关于盛桂娘离开成府的事情,她也知道些。年郎不肯主动出面给桂娘提和离,如今看到了盛家女儿的丑态,想必也会痛下决心,与盛桂娘一刀两断了……想到多年的夙愿总算可以达成,慧淑夫人的嘴角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一时间,小小的盛家女牵动着无数人的流转心思。 处于雷雨旋涡中心的盛家女,却一派岿然不动的镇定。她听到了陛下问起,便再次跪拜道:“若陛下想看,臣女便演给陛下赏看。” 顺和帝倒是被这小姑娘的莫名自信勾起了几分好奇心,于是道:“既然如此,你便殿上献艺,让诸位爱卿、后宫嫔妃们都开开眼吧……” 盛香桥笑道:“既然如此,臣女便献丑了……请容臣女换衣献艺。” 得了万岁的恩允后,盛香桥便下殿换衣去了。赵嬷嬷眼看着成四公子的小厮给她来了一个包裹。 打开时,里面有一对金锤,外加一身类似铠甲的戏服。 赵嬷嬷压低声音厉声道:“贱蹄子,你想做什么!” 盛香桥手脚麻利地换穿了戏服,手上套上金锤尾端的麻绳套子之后,微微笑道:“当然是献艺祝寿喽,嬷嬷若是想抽我藤条,还请回去再打。” 此时身在大内,赵嬷嬷当然不敢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作妖的盛香桥一身巾帼武将打扮,再次朝着大殿走去。 而此时,给盛香桥伴奏的戏班子也都被搜身排查后,按部就位。 南戏多是生旦侬软柔情的戏份,很少有武戏,虽然因为前几年大西在北线大捷的缘故,戏班子里时兴些沙场戏份,但是因为武戏需要实打实的真功夫,一般的戏班子里可养不出什么像样的武生来。 但让众人意外的是,这个盛香桥并非要扮成旦角开嗓献唱,而是要演绎武生行当里颇有难度的“雁关滚捶”的戏份。 这个折子戏是根据十年前雁关大捷的典故写成。讲的是大将军以一当百,用一套金锤击退来犯胡人之事。 不过这套锤子舞戏都是由男子演绎,现在一个妙龄少女手挥金锤伴着鼓点不断盘旋起舞,却是另外一种曼妙。 当然,在老戏迷的眼里看来,这盛小姐的演绎并不甚地道。为了降低难度,她似乎改了许多原戏的桥段,但是亮相的身段,还有在手腕上不断盘旋的金锤,都甚是有模有样,足见下了些苦功夫的。 加上小姑娘煞有其事的凌厉眼神,还真有几分巾帼武将的风采呢! 当这一套锤舞演绎完毕后看,盛香桥已经香汗淋漓,瘦小的身子都在微微打颤,如此耗费体力,也难怪她说先前累病了。 和顺帝从鼓点开始时,便看得沉默不语,就连田皇后几次与他说话,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大殿上翩然起舞的小姑娘。 当最后一声锣鼓收起后,整个大殿安静极了。 田皇后看了看面色一直阴郁的万岁,给坐在身旁的安妃一个眼神,安妃心领神会,适时火上浇油道:“看着倒是挺热闹的,不过这等武戏,是要跟男戏子去学吧,盛小姐想必在这上面,花费了不少心思啊……” 盛香桥听了这不怀好意之言,却实面露知音难求的喜悦,抬头说道:“娘娘明察,的确是耗费了臣女不少的心思,就连这手……也磨得不成样子呢!” 她年纪小,露出一副全然听不懂皇后弦外之音的天真烂漫,更有一种稚女单纯,赤子之心之感,一边说,一边高举双手,大方展示那双布满茧子,有些粗糙的小手。 因为怕打滑,这类金锤道具都是用麻绳套子缠绕双手,倒是让盛香桥满手的茧子疤痕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些薄茧伤痕,绝非几日能磨成! 妙龄如花的女子,双手却这般不堪,着实让人震撼。若只是以学戏为幌子,去做跟人私通的勾当,绝不会让自己的双手磨砺成这般样子。由此看来,她倒真是很认真地练习锤舞,绝非一时摆个样子,哗众取宠。 万岁看着那双小手,忍不住升起了老人家疼惜晚辈的心思——之前他与皇后,言语间都是多有所指,换个别的姑娘只怕下了朝也要自尽宫门外了。可这孩子,懵懵懂懂全然听不懂的样子,透着跟她年龄不符的稚气,怪让人心疼的。 之前听说盛家这个女孩子玩心重,依着他看就是孩子气了些,不知道避嫌,一味学戏,却落人口实。 至于那私奔的事情,原先还有人密报说她已经去了南洋呢!可人不是明明在盛家吗? 若是雷霆落下,小小的姑娘家名声便全毁了。可见三人成虎之害,杀人于无形啊…… 就在安妃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万岁爷终于开口道:“你这小姑娘,为何放着好好的文戏不学,偏学这吃力不讨好的武戏?” 盛香桥歪着脖子道:“臣女记得万岁在去年寿宴上时曾经说过,大西朝有些重文轻武,乃是各府女子教育儿女时,也以从文为荣,不愿子弟去边关戍守吹寒风的缘故,所以臣女特意学一段武戏,也要铭记陛下的垂训,以后教育自己的儿孙,为国尽忠,不分文武!” 这一席话,正说在顺和帝的心坎上。大西朝重文轻武之风,已经隐隐成为国患。若是各个府宅的女眷,都能如盛家香桥一般,大西的万里边陲,便可永世无患了! 想到这,顺和帝龙颜大悦,抚着花白胡须大笑道:“好一个为国尽忠,不分文武!来人,赏!” 这话一出,大殿上的人纷纷动容。没想到这盛香桥先是出丑趴卧殿下,最后挥动个锤子居然博得圣心大悦,可真是邪门了。 要知道关于盛香桥私会戏子的事情,最近不知怎么的,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可是现在盛香桥将自己经常出入戏班的事情,当着万岁的面前坦然讲出,倒显得光明磊落了。 她身为万岁未来的孙媳妇,应该不会传言那般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而且万岁看样子压根不欲追究,还重赏了这盛香桥,可见之前的那些传言皆是三人成虎,毫无根据的谣言。 若是以后再传,当真是要给皇家脸上抹黑,不要脑袋了呢! 盛宣禾大人此时也是长吁一口气,魂魄重返人间。当寿宴开始时,他与围拢过来的文武推杯换盏,大口喝酒压惊。 而盛香桥的身边,骤然围拢过来许多的贵女与她寒暄,与之前的身边清冷对比鲜明。 不过盛香桥谨守本尊的脾气秉性——你们之前对本小姐爱答不理的,现在再来,已经晚了! 她将个跋扈小姐的架子端得十足,对那些前来搭话的小姐们不假颜色,皆是冷言相对。 如此一来,身边清净了不少,加上大殿又有别的贵子贵女们开始展示才艺,众人都开始静坐欣赏。盛香桥终于可以从容品尝自己桌子前的美食了。 在乡下的饭桌上久不见油水,到了盛家又是以增肥的药膳为主,吃得舌头都带着草药参味,如今骤然见到这么多的美食,真是有种苦尽甘来之感。 所以盛香桥假装没看见身后赵嬷嬷的吹胡子瞪眼,用绣帕遮掩樱唇,不停往嘴里塞。 坐在她身边的曹玉珊小姐显然是同道中人,看盛香桥吃得不停嘴,立刻内行地小声道:“少吃些,一会有藩国进贡的鱼脍鲜盘。我父亲这次寿宴负责监管御膳选买,真正好吃的,都还没上呢!” 盛香桥用巾帕擦了擦嘴,故作镇定道:“因为要舞锤,早晨未敢多食,让曹小姐见笑了。” 曹玉珊表示理解,其实满大殿的臣子官眷,因为面圣的缘故,生怕自己拉肚子打嗝放屁,污秽了圣殿,大都是空腹而来。 她清晨也只喝了一碗稀粥而已。看盛香桥吃得毫不做作,曹小姐认定她乃同道中人,平添了无尽好感。 于是她将脑袋微微凑过来,小声道:“其实方才面圣下殿的时候,我就在你左侧边,我可看得清楚,明明是有人故意绊了你,你才摔倒的。” ※※※※※※※※※※※※※※※※※※※※ 咩~~表哥,请给这段锤舞付加班费~~ ~感谢在2020-10-07 07:04:36~2020-10-07 20: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璀璨 2个;江小小、小水儿、冰小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rsfirefox3952、乐宝77、卿瑛 10瓶;yy 5瓶;肉粽 3瓶;叶知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 章 盛香桥当然知道是有人故意的。 不过方才万岁责问时若是照实说了,就有推诿抵赖的嫌疑,很容易扯皮造成把柄,所以她干脆连提都没提。 现在曹玉珊提起,她倒是颇有兴趣地问:“是谁不小心推了我?” 曹玉珊朝着斜侧边一使眼色,小声道:“就是那个沈芳歇,没的手欠,推你干嘛?” 盛香桥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长得微宽脑门的小姑娘,正坐在田佩蓉的身边低低说着话。 根据凝烟给她做的功课,这个沈芳歇是田佩蓉的外甥女。由此一看,便知那一推应该不是故意的了。 这沈芳歇为了讨好姨母就拿盛香桥当了投名状啊! 盛香桥微微一笑,暗记下这个下黑手的沈小姐,不再言语,与曹小姐一同专心等待藩国海鲜鱼盘。 只是田佩蓉的脸色不甚好,显然盛香桥方才乱舞的金锤也完全打乱了她的章法。之前费心布局,又命人散步关于盛香桥的流言蜚语竟然全不起作用了! 想到这里,田佩蓉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盛香桥。 那丫头此时正眼角微挑地接受着一旁坐着的几个贵女的奉承,完全是往常那副浅薄狂妄得愚蠢的模样。 可是方才应对圣上的说辞句句都对极了万岁的心思。一般的闺阁小姐,可想不出这种涉及朝纲之词啊! 无论是那武戏,还是她那段说辞,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而且她的手……真的是这段时间练习舞锤弄出来的? 田佩蓉知道不管是不是,她都不好再拿这个说辞做筏子,不然岂不是暗讽万岁昏聩,被个小丫头蒙蔽了? 想到这,她冷笑一声,不再看那丫头——看来也只能另生法子…… 而世子那边,与金廉元交好的几个贵子乘着酒兴纷纷向世子道喜——未来的世子妃多才多艺,得万岁褒奖,当真是佳人无双。 金廉元吊儿郎当地应付了几句后,便跟坐在他身旁一直沉默喝酒的成四少道:“看看你表妹,竟然弄了这么哗众取宠的东西,我现在真是看她一眼,都觉得闹眼睛!” 成天复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斜对面,正专心吃鱼的小姑娘。 当初这小姑娘说她想活下去,他便给她稍微指引了些方向。当听闻万岁喜欢看南戏时,这村姑说她以前被卖到过戏班子几日,学习过些皮毛,可以殿前献艺,顺便给自己养不好的粗手找个正当的理由。 成天复知道,盛香桥与戏子的事情,若是寻不到正经名目,很难遮掩过去。 天子虽然执着旧梦月光,却并非昏聩贪色之人,所以盛香桥私奔的风声若是传到陛下耳里,必然横生枝叶,便同意了这小姑娘在寿宴时,献艺南戏锤舞,落落大方昭示人前。 不过没想到她会被人推得早早出来,被万岁差点以此为借口责罚殿上。 虽然得益于他的点拨,这个小村姑插科打诨的功力当真是超乎了他的预料,在天子面前也能临危不乱,居然这般顺风顺水地蒙混了过去……她被人牙子拐前,是生长在何等人家里呢? 宫宴上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只是躁动的人心在富贵金汤里也是沉沉浮浮,各怀心事…… 一天的寿宴之后,各府官员都带着自己的官眷打道回府。 盛宣禾进家门后,松了官帽,甩了长靴,捂着胸口要白姨娘端来护心丹,好好嚼咽几颗。 今晚他要在佛堂好好上香,感谢盛家的列祖列宗帮他度过此劫。 可是还没等他喝下姨娘奉上的一盏茶。小厮就慌忙来报,说是外祖母命人叫大小姐过去,赵嬷嬷觉得不妥,便让人知会盛大人一声。 盛大人缓着气,揉着眉心:“家里家外,都没个省心的时候……” 白姨娘看自家老爷的架势,猜到今日殿前应该有些波折,大约是跟盛香桥有干系,于是低眉顺眼道:“老爷,万事身体为重,莫要动气……” 盛宣禾想到那胆大包天的丫头,不由自主地搓牙花子,觉得心内肝火更旺。不知母亲这么晚叫盛香桥过去是为了什么。 若是真孙女,宫宴面圣被祖母叫去问问新鲜时事也是人之常情,颇有天伦意趣。可惜府上的却是个假货…… 想到这,盛宣禾又拖拖拉拉嚼了一颗丹丸,这才更换了常服朝着母亲的院里走去。 等她入了屋子,老太君正端坐在高椅之上,看他进来,便冷声道:“跪下!” 盛宣禾看母亲的怒火竟然是冲着自己,不由得一惊,再不敢怠慢,连忙在盛香桥的身边老实跪下,只听老太太慢慢说道:“当初乔氏生女后,便一直无所出,我想着盛家不能无后,便劝你纳白氏为妾,这才有了盛书云。可就因着这点,乔氏对我生了怨念,你也觉得我碍着了你们夫妻情深,从此处处跟我阳奉阴违!乔氏没了以后,我也是自觉亏欠了她,以至于任着你宠溺盛香桥,给盛家埋下了祸根!” 盛宣禾见母亲如此盛怒,说话不甚留情面,连忙抬头道:“母亲,您何至于这么想?乔安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您毕恭毕敬,晨昏请安不断,万万不敢有怨恨之心啊!” 老太君一拍桌子:“你这逆子,我的眼睛是花了,可你真当我是个眼瞎心盲的老糊涂吗?乔氏都走了多久了,也不见你续娶正妻,不就是怕有了继母进门,让盛香桥受气?可是你也不想想,她那么大的女孩,正需要个身正贤淑的嫡母教导,你就算爱宠着她,一个男人家每日忙于公务,哪里能管顾着她。我有心去管,可又碍着你处处的不放心,生怕我给她气受,所以便也松懈了约束。以至于她越发的无状,差点害了我盛家满门!” 说到这时,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可见这些话在心里憋闷甚久了。 盛宣禾听到这,便知母亲一定是知道盛香桥私奔的事情了,不过早晨时,因为盛香桥要去面圣的缘故,她一直忍着没有发火。 听说这假货清晨临出门前学盛香桥,在门口跟庶弟庶妹闹脾气,还在老太太的院门前摔了个水壶。 母亲乃是靖远公府的嫡女,将门虎女,年轻时骑马射箭不逊于一般男子,何等心高气傲。哪里能忍下跋扈孙女的这一口气?能忍到晚上再行发作,已经是体量大局了。 若是亲闺女,盛宣禾可能还要维护着盛香桥一两句,就算自己被母亲责打,也要护了女儿周全。 可现在身边的这个……不过是个乡野的村姑。 今日这胆子奇大的小姑娘差点在大殿上要了他的命,现在想到她没事摔水壶气到了老母亲,自然恼她无事生非。 听了母亲的训斥后,他只一味认错让母亲消气就是了,至于维护盛香桥的话倒是一句都没说,更是允下这几日相看些媒人送来的画像,张罗续弦的事宜。 而盛香桥只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听着老太太训斥。 老太君见儿子终于允诺续弦,心里略微舒缓了些。说了一阵子后,见孙女异常乖巧,居然没有顶嘴,便挑眉问:“你这丫头今日倒是老实,怎么不见早晨时在我门口摔茶壶的气势?” 盛香桥低着头,沉默了一下道:“孙女自知此番闯下大祸,父亲已经骂过我了,本想从今往后痛改前非,可是今早见弟弟妹妹耻笑着我,一时恼了,才顺手摔了茶壶,去宫中的路上,孙女都一直在懊悔着,不该在祖母的院门前发脾气呢……请祖母责罚就是。” 老太君还真没想到她这个孙女会如此老实地承认错误,若是以前,一定是要犟嘴哭喊着她死去的母亲,直说别人欺负她是孤儿,给她气受的。 如今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小姑娘,骤然瘦了一大圈,再听她说话嗓子沙沙哑哑的样子,还真是回来后病了一场。 她不喊着自己可怜,老太君身为祖母倒是升起了怜悯孙女的心思。 虽然她恼这孙女跋扈已经很久了。今日一股脑儿宣泄了出来,主要是为了敲打着儿子,早些寻个续弦入门。 现在听盛香桥说她是恼着盛书云他们耻笑,才摔茶壶的,老太太也越发觉得家宅里没个正经的女主人怎么行? 说到底,盛香桥这般无状,也有那白氏背后撺掇儿女过跟盛香桥比较高下的缘故。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原本就敏感了些,总是怕着父亲只顾庶弟庶妹,不再疼爱自己。 盛香桥又是个爆竹脾气,一点就着,看着不好惹,肚肠弯弯却不及白氏的那两个孩子。以前因着弟妹挑起的捻子,没少乱发脾气。 说句心里话,老太君私下里也是后悔过,若是早知道乔氏命薄,何必急着让盛宣禾纳妾? 她以前觉得白氏谨小慎微,又是贫寒书生门第出来的,当懂得分寸。可是现在看来,白氏的心大着呢! 盛宣禾一直迟迟没有续弦,不也是白氏存了将自己扶正的心思? 老太君想到这,看着病怏怏已经认错的孙女,倒也不想再责骂些什么了。这次她的祸闯得实在不小,可说到底,也是盛宣禾这个当父亲的失职,而她这个祖母也松懈了家风的缘故。 ※※※※※※※※※※※※※※※※※※※※ 喵~秋天好凉,亲们多穿衣啊~~ ~~感谢在2020-10-07 20:00:58~2020-10-09 06:4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rsfirefox3952、骐骐小乖乖、joycejo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780793、微微南来风、25290829 30瓶;五月 20瓶;落、kitty 10瓶;米 9瓶;8763692 4瓶;珠妈、这个冬天会下雪吗 3瓶;喜欢出发的孩纸 2瓶;康素爱萝、追光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想到这,老太太挥了挥手道:“起来吧,你刚病好,若被我责罚又倒下了,只怕真要有冤魂找我这个老太婆索命了。” 说到这,老太太看看低着头的盛香桥,又叹了口气:“你如今是大了,我这个老太婆也管不得太多。慈宁王府不欲追究你的荒唐事,是为了大局考量,你若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将来就算到了王府,也要被人厌弃。你若聪明些,就不该误了自己的姻缘前程……除了要跟王府的教养嬷嬷修习之外,针线女红也该捡拾起来,过些日子就到了女儿节,按照习俗,你该给世子爷亲手缝纳荷包,若是让别人代劳,便不好了。” 盛香桥抬头看了看坐在软榻上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君,一时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外祖母来。她那时小,加之分离甚久,都记不住外祖母的样子了。 若是外祖母还在,是不是也是这般鹤发苍苍的样子? 想到这,她的鼻子微微发酸,懒得去想真的盛香桥该怎么气人,只低低道:“好,我会好好练习女红,到时候再给祖母您添一条新的抹额……” 老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训斥了儿子和孙女之后,觉得牵动了心神,有些乏累了,于是便让盛宣禾带了女儿回去。 等出了院子,转到了后花园的无人处,盛宣禾不由得拉下脸,让侍女嬷嬷退下后,对假女儿低声呵斥道:“你这丫头真是胆大,我问你,你为何摔茶壶气到了老太君?又为何在大殿上如此自作主张?你可知我们一府的脑袋,差点……就让你葬送进去了?” 盛香桥眨巴了眼睛道:“……是凝烟说真小姐脾气大,若是被庶弟庶妹挑衅,必定要发脾气的……我还以为自己装得像,原来是会意错了……” 盛宣禾被说得一滞,以前盛香桥也曾跟他告状,说是庶弟庶妹背后故意欺负她。可在盛宣禾看来,白氏的那两个孩子老实得很,大约都是盛香桥在乱欺负人罢了,所以一直放任不管。 今天听这假女儿说了那两个孩子私下里的言语,盛宣禾这才察觉,那两个孩子似乎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两个孩子而已,那些嘲讽之言又是跟谁学的呢?盛宣禾稍微一想就猜到了白氏。 想到这,盛宣禾又狠狠瞪了盛香桥一眼,告诉她以后注意言行,莫要在府里掀起波澜后,便转身朝白氏的院子走去,白氏不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累得他被母亲骂,他自然是要找她算账去的! 盛香桥看着假爹爹走得怒气冲冲,原本想问他皇帝的重赏可否与她坐地平分,也没得说出口。 她在盛家的这些日子里,发现盛家过日子倒是蛮简朴的,虽然不至于像乡野人家那般粗茶淡饭,但吃食都是有度数的。 听凝烟说,盛家的家训便是不可铺张,躬行节俭。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盛家如今也是底子虚弱,据说当年盛老太爷在天子国战时,带头捐助了一半家产。精忠爱国的名头是有了,可是后辈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毕竟身为京城世家,要支撑起来像样的门面,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可关起门来时,就得精打细算了。 想到这,小姑娘颇为落寞——那大笔的赏银大约会被代领的盛宣禾充入公中。但愿明日的饭食里多加些鱼生鲜肉、精致糕饼一类的,也不枉让她殿上费力舞弄一场。 正想着事情,迎面的花园小路上走来了姑母盛桂娘。 算算日子,盛桂娘回到盛家已有几日了。除了回府的家宴上,盛香桥曾跟这位姑母见过一面外,便再无碰面机会。 如今见了,自然要上前问安。 盛桂娘对府里的后辈们一向和蔼,不过现在看到盛香桥时,虽然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暗地里却眉头一皱。 若不是因为盛香桥之前莫名失踪,自己与夫君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澜,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盛桂娘难免要迁怒于侄女。 如今入夜时在园中看见,盛桂娘只语调平平地问:“天色不早,你怎么还在花园闲逛?身边的嬷嬷也不管管?” 赵嬷嬷自恃王府出来的,被盛桂娘点了名,不卑不亢道:“小姐刚从太君的屋里出来,正往回走呢。” 跟在盛桂娘身后一个跟盛香桥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看眉眼跟桂娘肖似,应该是盛桂娘的女儿成得晴。 她跟盛香桥同年,皆已十四,但是因着比盛香桥小两个月,所以唤她一声表姐。 成小姐家毕竟年龄小,看见讨厌的表姐立刻毫不客气道:“就是你们身边这些嬷嬷们太松散,让她没得规矩,搅合得家里家外不安宁,我们成家人还要因着她闹得鸡飞狗跳!” 盛桂兰没想到女儿在外祖母家如此嚷嚷,立刻出声呵斥:“晴儿,怎么这么没规矩!” 盛香桥心里微微叹气,觉得自己管四少爷要的银子还是少了,别的不说,承袭了盛小姐的位置,每日要挨得骂并不比在薛家少啊! 她也佩服这位原主,好好的高门小姐,如何做得天怒人怨,爹不亲祖母不爱。 不过她向来随遇而安,现在逃跑难上加难,因为私奔的盛香桥,有了前车之鉴,那个王爷在她这个假货身边安插人手,管得甚严。 她也不知自己要在盛府里冒充到何时,若少挨些骂总是好的。 所以她也不想一味学了原主的飞扬跋扈,跟这位成家表妹对骂。只当刚在盛祖母面前受教,决定痛改前非,所以听了表妹成得晴的讥讽,她红着眼,颤抖嘴唇道:“祖母已经骂过我了,我也知错……” 成得晴嘴皮子厉害,只觉得表姐可恶,害得自己父母失和,现在倒装起可怜来。 她眉头微微一挑,不依不饶道:“若是真诚心认错,就自己一力承担,别牵连着别人受罪,我若是你,早寻口井跳进去得了!” 盛香桥听了这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突然瞥见花园一角的水井,便一提裙摆朝着那井口奔去,待到了井口,拎起裙摆就要往下跳。 这下子,花园里的两方人马都被惊得有些措手不及。 盛桂娘那边急得连忙摆手让身后的丫鬟去拉——若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刻薄言语让侄女羞愧跳井,那女儿岂不成了天大的罪人,逼死了未来的世子妃,须得到官家面前领罪? 而赵嬷嬷和凝烟这边更是惊得莫名其妙!她难道不知自己是个假的?这也入戏太深了吧?被个小丫头片子讥讽,就要学贞洁烈女跳井不成? 赵嬷嬷背负王爷重任,不容许这赝品有分毫闪失,当下也是扭着老腰窜到水井前,一把就抱住了盛香桥的腰。 这时盛桂兰可再不敢对侄女不咸不淡了,只被丫鬟搀扶着腿软地来到哭哭啼啼的盛香桥身旁,气若游丝道:“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说完之后,她厉声对成得晴道:“都是你惹得祸!还不跟你表姐道歉?” 成得晴在一旁也看傻了。她表姐一向吵架不落下乘,以往她还说过更尖酸刻薄的话呢,只把表姐气得要抓她的脸,也没见过她这么听话,真的跳井寻死觅活啊! 不过女儿的名节事大,哥哥也一再叮嘱她不可乱说,今日的确是她错了。 眼看着盛香桥的一只鞋都甩掉入井了,成得晴被吓得不轻,只能憋着气涨红脸跟表姐说了声不是。 盛香桥也是见好就收,只当作哭得岔气,被凝烟她们搀扶着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不过从井沿下来时,盛香桥眨了眨眼,发现月下树丛后立着一位翩然少年。 算起来,她也有几日未见到成表哥了。 虽然她还小,但也能品酌出男子长相的好坏。 也难怪那些贵女们都爱看成家四郎——高大的少年月下玉树般静立,乌黑的长发束起,金丝小冠被路旁挑挂的灯笼晕出光亮,绣着金线的发带飘散在脑后,笔直腰杆被玉带修饰,显得腰细腿长。 若是画中人,且得静默欣赏一阵呢。可惜她刚哭闹着跳井,显然不能太快收拢啜泣声,只能在少年不甚明朗眸光里,低头赶紧离开。 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成四郎冷然说道:“不要再有下次……” 盛香桥跟成天复学习金锤舞有些时日,知道这少年话不会甚多,但绝不会空洞地恫吓别人。 方才她跳井吓了他的母亲和妹妹,显然触了成四郎的逆鳞,所以他瞪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凶光。 她在乡野里见多了闷声猛然咬人的恶狗,觉得表哥方才的眼神就很肖似。她很怕被狗咬,是以她什么也没说,朝着成四郎福了福礼后,就低头走人了。 回到自己的绣楼后,按照往常惯例,赵嬷嬷是要训斥一通,要她规矩些的。 但是先前殿上舞大锤,加上今日跳井这一出,让赵嬷嬷觉得这小村姑不仅脑筋不灵光,而且毫无章法可言,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也怕自己言语间再刺激了这缺心眼的村姑,不想横生初枝节,她现在只想着顺顺利利地做完这差事。 老婆子的魂魄在金銮殿上已经被吓得差不多了,还想着拿着养老钱回乡下买地享清福呢! 所以恶狠狠地剜一眼盛香桥后,赵嬷嬷便支使着凝烟监督她洗漱睡觉,自己则去了一旁的厢房吃厨房给她留的宵夜去了。 赵嬷嬷走了后,凝烟便觉得松泛多了。眼前的小丫头又不是真小姐,她也不用太尽心伺候,打了水后,便让盛香桥自己过来洗。 盛香桥乖巧地走过来,沾湿巾帕洗干净了脸儿,铅华洗净,脸儿又恢复了稚嫩。 凝烟坐在圈椅上,磕着桌子上的瓜子,看着明显小了好几岁的小女孩,忍不住长长叹气道:“明明是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主意这么大?方才若是没人拉你,你就真往下跳?” ※※※※※※※※※※※※※※※※※※※※ 咩~才发现蟹黄豆花特别适合懒人做,简单又下饭~~ ~~感谢在2020-10-09 06:47:36~2020-10-09 19:4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em、夜璀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an、明大仙 10瓶;新晶 9瓶;sarbrina 3瓶;素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盛香桥坐在她的对面,也伸手拉了一盘糕饼吃,含糊地说:“当然不跳,我这么小,还没活够,还要在盛家过些能吃饱的好日子呢!” 洗掉了水粉,这位盛小姐活脱就是个小孩子,胳膊上还有赵嬷嬷前些日子抽打的红印子。 凝烟看着这个出身比自己还不堪的假小姐,有些怜悯她了。 自己虽然是丫鬟,被人押了身契,可到底是有父母亲人的孩子,将来就算自己在王府出了意外,蒙着白布躺在担架上抬出去,也有家人哭着在后门等她。 可这小姑娘呢?无名无姓,若是就此一遭后被那王爷灭了口,大约就是被卷席子扔到乱坟岗里吧? 想到这,凝烟顿觉自己原来还不是最惨的,伸手给对面的小丫头倒了杯水,叹气道:“这样的好日子……也不知能过多久,你就少作妖,少说话,好好地吃喝吧……对了,听赵嬷嬷说,你过两日还要去乾龙寺参加寺捐,到时候有许多夫人小姐要去。世子爷大约也要去,你可别松了劲儿!” 之前在寿宴时,凝烟虽然跟她示意过世子爷金廉元是哪一位,可是她跟他隔得甚远,也看不大真切。 不过她真切地知道,世子爷应该瞧都未瞧她一眼。据凝烟说,世子爷似乎对盛香桥并无好感,加上他喜欢出府游历游学,平日里甚至很少在京城,玩心大得很。 盛香桥听到着微微叹口气,说起来,她这童养媳的处境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只不过未婚夫从个大傻子变成了皇家贵子。 若是想到那随意砍人脑袋的未来公公,一时间也说不出,旧人与新人哪个更得宜些。 据说为了照顾年纪尚小的盛香桥,两家先前约定准备两年后成婚。现在因为盛香桥装病,更不会可能将婚事提前。 在皇宫里走了一遭后,她可不会相信盛家是准备用她隐瞒老太君,让老太君宽心一类的说辞了。 依着她看,在老太君那里,倒是巴不得少个不省心的嫡孙女呢。她的存在应该是对慈宁王府至关重要,所以王爷才会违反常理,早早派人过府看着她,甚至想让儿子娶了她这个冒牌货。 这里面有她趟不起的浑水!从某种角度说,世子爷比她那个傻子前未婚夫还不堪! 可一个小姑娘若是无钱银,毫无章法地出逃,大约又要落到人牙子的手里。 两年的时间,若是那王爷肯让她活着,她定然能找寻到机会逃跑,在此之前,一定要将银子赚够了! 只是表哥欺她年幼,说话不大踏实,他原先跟她说盛府会有三两的月银,可是她问过凝烟后才知,原来一分都没有! 盛家太会过日子!在府里的公子小姐,大约每个月不到一两的花销,还得由身边的小厮或者丫鬟记账上报账房。 而盛香桥算是府里花得大手大脚的了,可她额外的钱也是从生母乔氏留下的嫁妆里扣。 现在她这个假货入门,乔氏的嫁妆也绝不会过她的手,甚至那一两的月钱都没有了! 满打满算的,每个月只有成四表哥周济的五两银子。只是成表哥口头的允诺不知能否兑现,因为到现在也不见他派人来送银子。 到了出府去乾龙寺应酬的时候,没了外祖母送的衣裙加持,更没有了从私库借出的头面首饰,盛香桥的打扮就略显寒酸了。 可是赵嬷嬷却说,去山寺的打扮就该如此,佛祖面前岂容花枝招展? 临出府时,她看见了自己的庶妹盛香兰,还有表妹成得晴正站在一处等候着她。 这两位妹妹可都是彩服玉钗,明媚得很。 据凝烟说,这是因为两位小姐都还没有定下亲的缘故,所以每次出府交际,自然要打扮得体,不落行情。 尤其是成得晴,出自财力雄厚的成家,在穿衣打扮上更不拘谨着花销,处处都透着精致,引得盛香兰一阵艳羡。 至于盛香桥,乃是皇上指完婚的了,就算打扮得再好,那些夫人们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如此一来,盛府的财力自然是用在刀刃上,绝不在已经订婚的姑娘身上浪费一分一毫。 不过好在香桥模样好,又经过妆容圣手的巧心打扮,就算没有金玉珠宝加持,也透着大家闺秀的优雅。 因为她那夜哭闹跳井的事情,又或者是父亲训斥了姨娘白氏的缘故,她那庶妹再见她时,言语间规矩多了,只是偶尔趁人不注意冲着她翻着眼睛,眼白大得很。 至于表妹成得晴,干脆连看都不看她,只跟盛香兰说话,省得刺激得盛家大小姐跳井。 等出发的时候,回府的盛桂娘陪着母亲老太君坐着一辆马车。府里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们同坐一车。而陪同府里女眷参加寺捐的,则是赋闲无事的成家四郎。他不喜坐车,所以单骑白马,先自跑在车队的前面。 一时间三位姐妹齐聚的车厢里气氛微妙而尴尬。 这也是盛香桥想要的结果,不必费心假装说话,只在车厢里吃着果脯就着茶水,落得悠哉清净。 不过她吃着零嘴的时候,也抽空听了一下,对面两个的小姑娘的闲聊。这两位名义上是她的妹妹,按年龄其实应该是姐姐了。 半大不大的年龄,很喜欢说些大人才说的话。成得晴这次过来外祖母家做客,是肩负了使命的。 成家当初一意逼迫二房桂娘和离,原本是怕盛家姑娘出走东窗事发,牵连到成家。 哪想到,盛家也是神了,在万岁寿宴的时候,居然将盛香桥找了回来。只不过当时在成培丰看来,找到了也于事无补,毕竟盛家小姑娘跟戏子厮混的事情传得是沸沸扬扬,如此清誉受损,慈宁王府怎么会坐视不管?必定是要闹到皇帝那去的。 可万万没想到,慈宁王府竟然是王八属性,顶着一脑门的绿苔闷不吭声。 而在寿宴时,那个盛香桥又会讨圣上欢心,舞得乱七八糟的金锤南戏,竟然引得万岁盛赞,还给了大赏。 就此以后,关于她之前跟戏子厮混的荒诞,都有了一片至诚孝心的正经说法。谁若是再提起,岂不是拿万岁当了好糊弄的傻子? 经过这么一通,成培丰发现,盛家嫡女私奔的风波,弄了半天,被绕进去的只有他成家啊! 那日寿宴回来后,一向温和的二弟跟他发了好一通脾气,直说大哥谨小慎微,太操之过急,累得儿子成天复都不理他了,妻子久久不归,惹人非议啊! 成培丰知道,现在盛家和慈宁王府的婚约固若金汤,而成家的第一要务,就是赶紧修补一下先前误会闹成的龃龉。 但是现在盛桂娘躲着不见成家人。成天复则起了性子,只说母亲让成家出休书,拿出正经理由来,他母亲不愿忍气吞声地和离,只等成家给出个说法来,究竟是盛氏不温贤,还是成家二爷始乱终弃。若是能说明白,她情愿被成家休弃,也不愿不明不白地闷声和离。 成培年是个遇事就躲的,现在更是咬定大哥成培丰为始作俑者,要他大哥收拾得罪盛家的烂摊子。 成培丰身为大伯,如何好出面?大嫂钱氏先前做了恶人,也不能再去扮演和事佬,所以只能让刚从成家老宅消暑回来的成得晴出面,劝和一下父亲与母亲的关系。 成得晴年纪还小,盛桂娘自然不会跟她讲父亲跟那田佩蓉的瓜田李下,所以小姑娘只当母亲跟父亲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见母亲执意不回,也是有些发急。 而盛家的庶女盛香兰更不知道内情,便宽慰着得晴表姐放宽心,姑母跟姑父只不过是怄气,以应该会和好的。 盛香桥一路磕了一捧瓜子,听着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美好愿景来到了乾龙寺前。 这乾龙寺因为迎来了一尊硕大精美的木佛,所以重新翻修前殿,还要给木佛镀上厚实金衣。主持便将需要的木料砖瓦金料写成了认捐的物料榜,大大的一张挂在山庙之外,让香客居士认捐。 若是别的香庙,筹措起钱物来颇得些功夫。但是乾龙寺乃名寺,出过高僧广海,所以贵妇们争相认筹。 而且这筹物也有讲究,譬如大殿那根横梁,要留给田家的女眷,而屋角顶瓦则要留给各位王府女眷们,至于其他的物件,夫人们也要围坐在一起有商有量。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认筹茶会。 前寺大动土木,而后寺的花园还很安静,寺僧们一早准备了素斋茶果,酬谢各位女居士。 夫人们要坐在一处茶饮商量,年轻的小姐们可坐不住,加之各府都有男眷陪送前来,不乏年轻公子,游览后寺的碑帖古塔之余,松下庭前不期而遇,颇有意趣。 不过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免尴尬,今日倒没见到寡妇田佩蓉。只有一个田家的嫡女名唤田沁霜的小姑娘跟着田府女主人刘夫人前来应酬。 据凝烟介绍,这位是田皇后的长兄最小的女儿,跟田佩蓉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田贤钟如今在吏部任职,田佩蓉的生母过世不到半年,他续娶了承天公府的三女儿刘氏,在六十岁时得了田沁霜这一掌上明珠,也是宠爱得不得了,一直迟迟舍不得许配人家。 田沁霜今年芳龄十五,长得明媚娇淑,个子高挑,纤腰一把,在一群还没长开的豆芽女孩子里,甚为出众。 她身旁也时众星捧月,围绕着一群妙龄小姐们,显然手帕情谊播种甚广,是位好人缘的小姐。 凝烟正在廊下替盛香桥整理裙摆,抬头时看见假小姐正直勾勾地看着寺庙里的碑帖。 ※※※※※※※※※※※※※※※※※※※※ 喵~~表哥别忘发工资啊~~ ~感谢在2020-10-09 19:41:01~2020-10-11 06:5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525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52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泡沫之夏、kno吃块糖 2个;我、2525、captain、扶摇、tittot、天空华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灵 10瓶;半緣君、小土妞 5瓶;珠妈、无氧呼吸 3瓶;叶知秋、喜欢出发的孩纸 2瓶;laye、sssr、素素、康素爱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凝烟最近负责教假小姐写字。原先的真小姐虽然不是什么才女,可也能写得一手看得过去的楷书。所以假小姐也得学些装装样子。 可假小姐不过是个村姑,虽然勉强认识些字,写出来就难看了,这让凝烟大伤脑筋。现在她出神地看着碑帖,显然是假作斯文,有些可笑了。 “此乃当年京城探花柳鹤疏,为临盆妻子祈福而亲笔题写的金刚经释义,因为笔力深厚遒劲,成碑后曾经为书院学子争相拓印临摹。”就在盛香桥看得入神时,身旁突然传来清冷的声音。 盛香桥身子微微一震,转头看时,才发现成四表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旁。 他并没有看向碑文,而是颇为探究地看向她道:“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盛香桥羞涩一笑:“最近受了祖母的教诲,要在府里多养养性子,别的都有些麻烦,只识字要来得简便些,凝烟说要给我买些字帖,可我也不知要练什么,看这碑文上的字俊,就多看看。” 她最近并没有再服用让声音嘶哑的药,音调逐渐恢复,不过她总在人前走,说话的音量也不大,声音就算慢慢发生变化,周围的人也不会察觉了。 听了她这话,四表哥没有开口说什么,他身后的一位倒是笑开了,语气刻薄地调侃:“依着你的笔力,临摹柳探花的字,是不是有些揠苗助长啊?” 盛香桥闪目一看,说话的正是她的未婚夫金世子。盛香桥半低下头,乖巧地给世子鞠礼问安。 说起来金世子虽然不似表哥那般玉树临风,但也算长得昂扬英俊,承袭了金家特有的浓眉俊目。这让世子爷在高贵出身以外有了额外加持,在胭脂堆里厮混得风生水起。 金廉元有些日子没见自己这位御赐未婚妻了,听闻她最近又跳井,又是闭门思过的,时时闹出些幺蛾子,真不是个省油灯! 所以他实在是忍不住跟着好友成四一起过来,顺便给这跋扈丫头些排头吃,别以为他真是个盖被吃屎的窝囊废。 这小破鞋还算有些眼色,居然没像以前那般嚣张辩驳,只是规矩行礼。 想到她小小丫头居然跟个男戏子搅合到一处,金世子还是说不出的郁结,所以只半抬鼻,冷哼道:“听成小姐说,你现在可说不得了,若是真有些气骨,就该说到做到,跳进去都干净了!” 满京城的娇媚女子,哪个不比破鞋强?金世子倒巴不得盛香桥跳井,他也落得清闲自在。 这等尊贵世子,盛香桥自问得罪不起,所以她也不打算应对,权当听不见,只半低着头,听着便是。 金廉元积攒了满腹恶语,全打在了棉花上,那盛香桥居然改了应对之策,对他毫无回应,就算想热络吵上一架都不可能。他顿觉得怪没意思,说了几句,便冷了场子。 盛香桥见世子爷排毒泻火完毕,便抬头对成天复说:“表哥,听闻今日的素斋请了名厨调理,有几道需要拿捏着火候吃,夫人们方才说,她们不急,只等流水尾席,让我们小的先吃。若是无事,我便去流水宴那吃个头筹去了。” 没等成四郎说话,金世子又冷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会吃起来。不过这素斋是给认捐的居士吃的,敢问你捐了多少,就想去吃?” 盛香桥听到这里,倒是吃惊抬起了头,终于正视着金世子道:“不是……姑母认筹吗?怎么我们小的也要捐银子?” 金廉元冷哼一声:“木佛筹措金身,入庙者人人有份,怎么?你没带香火钱就来吃素斋了?” 盛香桥怕漏了底,没有再说话,可是脸儿上的为难之色难掩。她现在一穷二白,若是一会人人都要捐银子,她只能跟姑母借钱了。 就在这时,成四郎转头吩咐小厮青砚:“给盛表妹十两银子。” 青砚听了,立刻从装着银票的荷包抽出一张来。盛香桥默默接过,一边翻看一边心里为难:只一张银票,难道要找人破些零散银子,才交香火钱? “这银票是不是太……” 成天复仿佛看透了假表妹的心事,淡淡补充了一句:“十两香火银虽然不算多,但也聊表侍佛诚心,在众位小姐面前,算不得出丑。” 言下之意,别误会,这十两都是香火钱,别小家子气当众出丑,全都捐了吧! 盛香桥一时愣住,小声道:“这……是表哥替我垫的?” 成天复背对众人,微露白齿,清冷的眼眸弯起,朝着小表妹真切地小声笑:“当然不是,这是你两个月的月钱……” “……” 盛香桥白着脸儿,倒吸一口冷气,成家真是市侩奸商之家,养出的儿子居然这般狡诈!她两个月的月钱啊!还没有在手心温热,就要交到佛祖那里去了? 小村姑现在真是肝肠阵痛,觉得成四郎简直比薛氏夫妇还可恶! 而金世子见好友替自己的未婚妻解围,慷慨解囊,只当四少在照顾他这个世子爷的脸面,替他维护未婚妻的周全,又瞪了盛香桥一眼,然后拍了拍成天复的肩膀道:“让你破费了。” 成天复抱拳客气道:“应该的,毕竟她也是我的表妹……” 金廉元觉得未来的老婆虽然不堪,然而这个表大舅子着实不错,堪为一世良友啊! 寺中小姐甚多,有几位与金世子暗自书信多时,今日正好可以一见解相思,所以世子爷也无心在小丫头这里耽搁太久,与成四郎勾肩说笑而去。 接下来的时光里,盛香桥完全失去了活力,就算美味的素斋都不能让她露出笑脸。将银票塞入功德箱时,小丫头眼泪都微微在眼眶里打转。 在吃素斋的屋堂里,盛香桥又跟曹玉珊小姐不期而遇。曹小姐看到了盛香桥来,倒是很自来熟地凑过来,小声道:“我出门时还想着能不能遇到你呢。你看,我带了上次跟你说过的薄皮蜂蜜核桃,快尝尝,是不是像我说的那般好吃!” 说着,她便喜滋滋地从袖口里摸出小袋子,掏了一把蜂蜜核桃仁给盛香桥。 有些发蔫的盛香桥接过吃了一口,觉得甜香酥脆,还带着炒锅的焦香,确实是上等零嘴,终于调动些兴致,接连又要了两捧。 两个好吃的小丫头一见如故,颇有“吃缘天定”之感。 赵嬷嬷在一旁冷眼旁看,觉得村姑一流大约就爱结交像曹玉珊这样日渐没落的公府女儿。 庆国公府曹家最近两代无甚建树,家里的子弟担任的官职也颇不入流,而这个曹玉珊是有名的贪吃,腰间总是挂着零嘴袋子。曹家也不管管,这曹小姐再胖下去,亲事可不好定了! 不过假货快些结交些新的手帕闺蜜,倒也不错,最起码不会被人看破露馅,所以赵嬷嬷也懒管得她们了。 吃饭时,盛香桥问曹玉珊捐了多少香火钱,曹玉珊老实说:“我每个月的月钱都不够买零嘴的,只捐了一两。” 盛香桥微微一顿:“就捐这么点?” 当听说盛香桥捐了十两时,曹玉珊用看着财神爷的眼神打量她:“我们这些未出嫁的,哪来那么多的月钱?不过了各自尽些诚心就是。寺僧们主要也是靠承着夫人们的香火侍佛。我听说田家小姐捐了五两已经是大手笔了。您果然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居然捐了这么多……哎呀,你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盛香桥需要慢慢缓气才能止住满心的疼痛。现在她笃定自己被蒙骗了,居然真的将一张大银票这么捐了出去。 难怪方才那个捧着箱子的小和尚不住地跟她念“阿弥托佛”,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成家四郎名不虚传,睚眦必报!他这是将乡路敲诈之仇、勒索月钱之恨一并跟她了结啊! 想到这,她忍不住再望向坐在旁边桌子的表哥,玉人风采依旧,眼角眉梢都是英俊,只微笑着与友人谈笑风生。 可看在盛香桥的眼里,当真不是什么好货! 曹玉珊吃了美味的素斋之后,心情大好,话匣子也算彻底打开了。她父亲主管内侍监,负责皇室的吃喝拉撒。也算是个肥差,虽然官阶不入流,但小道消息却听的很多。 譬如最近宫宴有谁参加,又有哪些轶事一类。 看盛香桥直勾勾地盯着隔壁桌,又是一脸的凄怨,曹小姐误会了,以为盛香桥在看未婚夫世子爷。 想到世子爷的风流,曹玉珊的同情心顿起,决定给新近的手帕姐妹提个醒。 “盛小姐,你既然定了婚,女儿节应该要绣荷包吧?绣好了没有?” 高门闺女都是用这类针线活消磨光阴的,马车上,轿子里也可以拿来解闷,所以盛香桥还真带着正在做的手工活。听到了曹玉珊问,她便转身让凝烟将她的针线包拿来,取出绣了一半的荷包给曹小姐看。 曹玉珊接过看时,嘴里的素鸡差一点掉在荷包上。 “盛小姐,你绣的……是狗尾草?”她鼓着小胖脸,迟疑地问。 盛香桥微笑道:“是兰草,君子如兰,你看这个立意好不好?” 嗯……曹玉珊有些嘴拙了。这立意当然甚好,可惜这绣工也太……粗犷了些。而且金世子的品德离空谷幽兰的君子意境,也远了点。 想到这,曹玉珊咽下素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虽然还没成世子妃,可是眼巴巴地准备入府当侧妃的人已经排成队……你看,世子爷现在带的荷包精致不精致?” 她又压低声音道:“那荷包上的珍珠,可都是南洋的稀罕物,万岁爷曾经赏赐出去一批,可名单里没有慈宁王府啊……” 盛香桥听她这么一说,便扭头看过去。果然金世子的金闪闪的腰带上挂着一只精致的荷包,细细纳着颗颗圆润的粉色珍珠,组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 ※※※※※※※※※※※※※※※※※※※※ 咩~~香桥表示,未婚夫这支股,我算不算高价买入?以后会不会被套牢? ~~感谢在2020-10-11 06:59:00~2020-10-11 21:4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如此安好 5个;泡沫之夏、42241260、冰小璃、大富贵、夜璀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心琪琪 140瓶;42241260 30瓶;倦。 20瓶;niliz 15瓶;19426444 10瓶;一瓶可爱多、白月光、司马娇娇特别爱撒娇、五月s 3瓶;fanshudingdang 2瓶;素素、gw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就算世子爷的正妻已定,可若是成了他的妾,以后也是后宫的贵妃娘娘,尊显无比。 许多望风站队的人家都在暗暗下注,默许自家适龄的女儿跟世子爷茶会闲聊,接续些情谊。 曹家府门清静,她爹连个妾都没有。现在看到好友的未婚夫频频跟一桌的贵女公然调情,曹小姐自然提盛小姐揪心。 于是又小声道:“你若想查那荷包的来历,我就帮你查!” 盛香桥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他都明晃晃挂在腰上,就是不避人的,何苦自找没趣?” 曹玉珊想了想也对,便长叹一声,默默地替盛香桥布菜。愁为何物?唯食解忧啊! 盛香桥吃了几口,又转头看了看,发现世子爷身边坐的是表哥成天复。 虽然表哥玉人,俊美依旧,但她现在怎么看都不顺眼。就在这时,成四表哥突然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清冷,又很欠打! 想到自己被诓骗了的月钱,盛香桥微微鼓着脸,拿捏着尺寸,小心翼翼地瞪了成天复一眼。少年的嘴角轻轻弯起,微微含笑转过头去,继续与世子推杯换盏。 盛香桥也转头继续吃东西。世子爷将来纳妾之事可不归她管,她在“嫁”入王府前,一定会想法子逃走的。 盛家老小虽然待她不算友善,到底是懂得礼义廉耻的正经人家,也做不了太歹毒的事情。 可是那慈宁王府就不同了,慈宁王爷的行事跟他的封号压根不沾边,若是一遭嫁过去,便再无逃出升天时…… 想到这里,世子爷的风流花心爷变得异常可爱,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也让人心安不少,若是将来有一日世子遇到了真爱,忤逆抗旨,做出悔婚之事,那更妙了! 所以最让她心烦的,不是世子的花心,而是表哥的吝啬。要是成四的钱袋口,像曹小姐的嘴巴一样松,那该有多好! 曹小姐并不知盛小姐的烦心事,只是看了她的荷包绣工后有些上火,便主动请缨,要帮盛香桥提升针线技艺,不然将来世子府燕燕莺莺环绕,盛小姐该如何杀出重围,镇压一帮妖孽? 盛香桥却觉得妖孽此时已经找上门来了! 正在曹玉珊跟她说话时,田佩蓉的那个外甥女沈芳歇陪着小姨田沁霜走了过来。 那个沈小姐似乎故意引着田小姐往这边走。放着那么多的空位不坐,偏偏坐在了盛香桥的身旁,两位贵女坐下,是香气缭绕,芬芳得很。 沈芳歇得意地跟周围的贵女们炫耀了她从田家新得的香料包后,便冲着盛香桥不怀好意一笑。 而田沁霜则有些心不在焉,借着坐下的机会,瞟了几眼世子爷那一桌,也不知她看的是谁。 盛香桥还记得这位沈小姐在大殿上偷偷推了她,害得她在圣驾前失仪的事情,现在沈小姐眼巴巴地过来,也不会怀什么善心。 因为盛家跟田佩蓉交恶的缘故,盛香桥决定不给这沈芳歇什么好脸,将脸一扭,跋扈的盛大小姐再次重现江湖。 可沈芳歇却假作不知,一屁股坐在了盛香桥的身边,撇着嘴问道:“哟,这不是盛小姐吗?怎么今日有空来寺中吃斋,不需要在家里练习舞南戏了?……哎呀,这是盛小姐的绣工吗?啧啧,若有舞南戏的时间,还不如练一练针线呢!” 方才曹玉珊随手将那狗尾巴草荷包放在了桌子上,正被沈芳歇看见,立刻出口嘲讽道。 曹玉珊一听,连忙收起了荷包,替盛香桥解围道:“别瞎说,这……是我拿来请盛小姐指正的绣活。” 沈芳歇方才可是看见这荷包是盛香桥的秀女拿出来的,所以对曹玉珊欲盖弥彰只是冷笑了几声,然后故意转过头,看着世子爷的腰间荷包,眉头一挑,顿时有了主意,故意出声道:“怪我眼拙,这世子爷身上的……才是盛小姐亲自绣的吧?哎呦,这芍药如此娇媚,我记得它又名为‘殿春’,花开虽迟,却能后来居上,独占花头呢!寓意当真是好啊!” 说完沈芳歇便将绣帕掩在唇上,惬意笑开了。她向来是个踩低就高的性格,自己的姨母不待见盛家人,她便充当马前卒为姨母冲锋陷阵。 盛香桥冷眼看来,知道沈芳歇是故意引她去看世子爷的荷包,又巧妙出言刺激着她。 沈芳歇明知道那荷包肯定不是她绣的,却一直拿着荷包说事。还有那芍药,不就是说送荷包的正主儿虽然迟了一步,不能做世子正妃,可是却后来居上,独得专宠,风头盖过盛香桥这个正主吗? 也不知那绣荷包的是哪位小姐,得了沈小姐如此夸赞。 这个姓沈的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恶心她。倘若此时听到这话的是真正的盛香桥,就算不爱世子爷,也会因为在众人面前面子挂不住,怒气冲冲地跑过去质问世子,他腰间的荷包是谁相赠。 依着世子爷不惯盛香桥毛病的性子……场面一定很好看。 盛香桥微微叹了一口气,领不着月钱,总少了些动力,可为了保住性命,又不得不做差事…… 她也是心里窝了火,干脆就拿这姓沈的撒气好了。想到这,她一抽手,拿出舞金锤的气势,照着沈芳歇的脸“啪”的一声,抽了一记带响的嘴巴。 沈芳歇点火成功,心内正得意着,没想到盛香桥不按理出招,竟然在大厅广众下,如此权贵云集的场合里,给她来了个大耳刮子。 盛香桥在乡间做惯农活,看着细瘦的胳膊,其实很有些实气力,直打得沈芳歇哎呦一声,脸颊顿时红了一片。 立在盛香桥身后的赵嬷嬷抖了抖手,鼻子要气歪了,若不是怕露馅,她真要立刻抽起藤条,打死这个出幺蛾子的假货! 而盛香桥所在的这一桌顿时气氛尴尬,几位小姐们都是面面相觑,惊诧地看着她们俩。 原本坐过来跟同桌几位小姐说笑应酬的田沁霜也惊讶了,紧缩秀眉出声斥责道:“盛小姐……好端端的为何打人?你们盛府的家教何在?” 沈芳歇也是泪眼婆娑,故意站起来捂脸大声嚷道:“你……你好没意思!我不过是与你闲说话,你怎么疯婆子般打人?” 她这一嚷嚷,原本没有留意她们这一桌的其他人也纷纷闪目过来,大厅里顿时变得安静了,就连世子那一桌人也看了过来。 等金世子闹明白事情的原委时,气得脸儿都青了——他未来的妻子不光行为放荡,还是个十足的泼妇!我的皇爷爷啊!您怎么给我精挑细选出这个破烂货的? 不过惹了事儿的盛香桥倒是不慌不忙,待沈芳歇梨花带泪地哭诉过了,才半翘起下巴道:“忍你甚久了,居然好意思往我的身边凑?我问你,在万岁寿宴时,是不是你使绊子,在身后推我?” 沈芳歇被问得一滞: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当时盛香桥在大殿上可连提都没提,沈芳歇还当她不知道呢! 再说了,当时就算盛香桥说出来,沈芳歇也不怕。毕竟当时向万岁祝寿的人那么多,起身的功夫不小心碰了也不算什么故不故意的。她盛香桥仪态不好,站姿不佳,没有站稳能怨得了谁? 沈芳歇当时敢做,就压根不怕盛香桥在万岁面前告状! 可没想到盛香桥居然知道,还一直忍到了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在人前抽冷子打她一嘴巴。 “你……胡说些个什么!”沈芳歇气急败坏道。 眼看着沈芳歇抵赖,曹玉珊气不过,连忙出来作证道:“就是你!我都看见了!就是你故意伸腿去绊香桥的!” 她还要再说,可是她的母亲曹家夫人已经吓得命自己的嬷嬷过来捂嘴,一把拉拽走她,免得自己这直肠子的女儿乱趟浑水! 不过众人都听到了曹玉珊说的话,心下也明白盛香桥为何打人了。 若是曹玉珊说得是真的,那也难怪盛香桥生气,殿前失仪是多大的罪过!小姑娘没在皇帝面前告状就很厚道了。 在座的有几位是跟盛香桥同批进殿向陛下祝寿的,其中些人还真看见沈芳歇伸腿了。 但是沈芳歇是田家的亲戚,平日走动甚勤,况且她父亲升迁正旺,人家苦主盛香桥都没告状,她们更不好多嘴生是非。 现在盛香桥突然翻起旧账,提起殿前失仪的事情,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曹玉珊出来为证,她们自然也回想起那一节来,几个相熟的彼此耳语,小声议论着。 盛香桥拿出了作天作地的跋扈小姐做派,冲着还在狡辩的沈芳歇一挥拳头:“以后看见我,离得远些,别眼巴巴地过来讨嫌!我未来夫婿身上挂着什么式样的荷包,关你屁事?就算不是我绣的,难不成是你给绣的?” 只这么飞来一语,别人听起来,倒像是沈芳歇方才多事,到盛香桥那里告世子的状,说他沾花惹草,而盛香桥是为了维护未婚夫的清誉,护夫心切,这才打沈芳歇的。 盛香桥还算是个小姑娘,加上平日的作风就是口无遮拦,能这般行事也很正常。她的声量颇高,席间夫人小姐们的炯炯目光纷纷调向了世子爷的腰间。 这下子,金廉元顾不得暗骂破鞋未婚妻,忙不迭先将腰间的荷包扯了,塞入到自己的衣袖中。 沈芳歇被盛香桥移花接木的诬赖说辞气晕了,只捂着脸跺着脚道:“你……你胡说,我哪里说过世子爷的荷包是别人绣的……”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就在这时,田沁霜的母亲刘氏过来了。她见不得这等泼妇骂街的做派,加之沈芳歇也算是田家的亲戚,又是与她同来,佛门清净地,纠缠不休,成何体统? 要不是继女田佩蓉最近身有不适,不能出门,她也不会受了田佩蓉的委托,带了这个小家子气的沈芳歇出来惹是非。 所以刘氏将脸儿一沉,出声喝住了还要不依不饶的沈芳歇,又让女儿也起身,田家的女眷就这么先行离开了。 都是京城贵女,就算不和,大都也不会人前失礼,更不会这般大打出手。今日盛香桥也好,沈芳歇也罢,做派说法全都算是出格了。且不管谁对谁错,回家都是要跪家祠的。 既然如此,也不必争辩孰是孰非,赶紧分开,免得受人非议才是正经。 刘氏匆匆带着沈芳歇离去后,那盛香桥却一脸的泰然自若,甚至还朝着金世子微微羞涩一笑,大有一副“我幸不辱使命,维护了世子名声”的自傲感。 待沈芳歇走了,她便坐下拿起筷子招呼同桌的小姐们:“都快些用斋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 咩~~盛小姐表示,无薪上岗就是这样的质量,希望老板们不要挑肥拣瘦~~ ~~感谢在2020-10-11 21:48:23~2020-10-12 21: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依你依你都依你 3个;joycejoy、35142183、mrsfirefox395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豌豆宝 39瓶;十四 20瓶;21815312 15瓶;棉棉棉棉 10瓶;aya 6瓶;shanlan 5瓶;贝母、豆芽菜 3瓶;白月光、素素 2瓶;景臻、起名无能星人、珠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事主都这么泰然,别的小姐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笑,尴尬地动起了筷子。 盛香桥在人牙子那里遇到过不少被主人家发卖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是挑唆事情,吵嘴打架的好手。 这等移花接木的吵架法子,小姑娘也是在人牙子窝里学精了的。沈小姐到底是娇养的小姐,有着诸多的不能为,真豁出去,哪里是她的对手? 只是世子也的未婚妻居然凶起来能抽人嘴巴,原先跟世子爷顾盼生情的几位小姐们,似乎也收敛了很多。 加上她们认出世子挂着的那个荷包并不是自己的,有的羞,有的恼,纷纷寻了借口提前离开了。 盛香桥懂得她们,更懂得世子的无奈。若是可以,世子爷应该恨不得多生出几个腰子来,能多挂些荷包,雨露均沾,不会厚此薄彼。 今日这一遭,除了荷包的主人外,其他的红颜们大约都要跟世子哭闹一场,追问他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吧? 反正那天离开乾龙寺时,世子爷恶狠狠瞪了盛香桥好几眼,然后才骑马离去的。 盛香桥吃得饱足,收好了曹小姐给她的零嘴,也打道回府了。 只是经历了素宴这一遭,一路上两位妹妹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一定在想:盛香桥疯魔了不成?简直是破罐子破摔啊! 盛香兰最后忍不住嘀咕:“看回府,爹爹不责罚你……” 盛香桥没吭声,只假装累了,靠在车厢闭目养神。 回府下马车时,两位妹妹先下了车,盛香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去,一定是迫不及待给她的小娘白氏提供关于嫡姐新鲜的把柄去了。 盛香桥下车时看见表哥正立在马车旁,似乎在候着她下车。 盛香桥下了车后,便问:“表哥有事情吩咐?” 成天复看着小姑娘精致的眉眼,尤其那双乌黑的大眼儿,怎么看都应该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可惜人不能只看表面,小村姑显然不是个娴雅的性子。他缓缓道:“你今天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不知要如何收场?” 盛香桥眨了眨眼:“不过是小姑娘间绊了几句嘴,说什么了不得的?再说了,难道真的盛小姐能忍了那位沈小姐?” 一旁的凝烟不敢说话,可是心里暗道:若是真的小姐,只怕今日也会不分青红皂白,跟世子爷闹一场吧…… 其实假小姐今日也满心的不痛快,期盼了许久的月钱就这么没了,到现在她都没缓过来。 虽然盛家就算不给钱,迫于王爷的淫威,她也不得不扮作盛香桥,但是不给驴吃草,就别想磨拉得有多好。 她左右应承着,糊弄事儿就得了。想着一会说不定又要被盛家家规责罚,盛香桥幽幽叹了一口气。 成天复没想到她倒先怅惘起来,便挑眉问:“今日你可着性子行事,怎么还叹气起来?” 盛香桥见左右除了凝烟和赵嬷嬷便无旁人,倒也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又不是性子跋扈的人,你怎知我这般就痛快?只是当了几日盛小姐,才明白小姐为何放着好好的贵女不做,一意要私奔出去……我若是她,也耐不住的。” 她说这话,倒不是宣泄自己失了月银的不满。 这个真正的盛香桥的确并非人们所想的那般清贵。 她虽然得了父亲的娇宠,却不过是衣食无忧,被娇养坏了。出门跟其他的贵女相处时,琴棋书画样样落了下乘,依着她的性子如何不嫉妒外加自卑,变得愈加乖戾骄横? 而在府内,真小姐被白氏和两个庶弟庶妹算计,祖母也不大喜她。好不容易被指了婚事,未婚夫又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子…… 成天复听了她之言,倒没有动怒,只是扬了扬眉,看着她问:“你的意思……她背德私奔还有理了?” 小丫头觉得自己言多了,立刻收住了话茬,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说的都是没见识的话,表哥不必当真……只是以后像这类需要花银子的应酬,您能不能帮我推了?毕竟我不能次次都管表哥您支银子,总不能到了最后,我做了一趟差事反欠了贵府银子吧?” 说完,她客气地笑了笑,便脚踩莲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青砚看四少爷一直看着那丫头瘦小的背影,便冷哼一声:“真是个乡野丫头,胡言乱语的。少爷不必往心里去。” 成天复微微一笑,他听得明白,这小丫头是在变着法儿骂盛家内外都是刻薄之人啊! 盛香桥在乾龙寺可着性子闹了一场,原本做好了被责问的准备。可那天晚上,除了跳脚骂人的赵嬷嬷外,并无什么人来斥责盛香桥。 就像盛香桥说的,不过是小姑娘间的不和吵闹,沈家也不是要命的大府人家,大人们也是懒管懒问 据说那天原本盛香兰准备在爹爹面前添油加醋地讲论一番的,没想到爹爹竟然先从成表哥的嘴里先知道这事儿了。不过不知表哥是怎么说的,爹爹竟然没放在心上,只皱眉训斥盛香兰,以后不要总拿小孩子拌嘴这类小事说项。 盛宣禾大人经历了圣殿之难,着实磨砺坚韧了许多,对于假女儿闹出这等子小事来,浑不放在心上。他这两天总是出府应酬,其实是变相相看续弦。如今倒有两个合适的,须得左右比较筛选。今日下午又出府相看,外加酒宴,只怕要入夜才能回府呢。 而表哥下午时似乎又出了一趟门,不知是不是跟同窗游玩去了。 至于祖母,这两天身有不适,正进服汤药,就算白氏有心撺掇儿女去告状,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待赵嬷嬷骂得声音嘶哑,跑到偏房去让小丫头捶腿后,盛香桥便落得清静,可以吃些零嘴,描描花样子,好好地提升女红针线技艺。 不过待吃过晚饭的时候,四表哥身旁的小厮青砚来了,给盛香桥送来了一个木匣子。 盛香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小包银锭子,还有一贴字帖。 看来成天复还算良心未泯,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让小厮送了五两银子来。而那字帖…… 盛香桥打开的时候,顿时愣住了——这字帖的墨痕尤新,应该是新写的,并非书画铺子的成品。 而且这字型……分明是白日在乾龙寺看到的柳鹤疏的碑帖拓印。 盛香桥沉默地看着,一时咬不准成四表哥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借着在花园里散步时,她顺便拐向了通往书斋的小径。 因为考学临近,成天复借用了舅舅的书斋备考。每日里有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温习功课。不过看书累了的时候,他也会出书斋,在书斋外的小径上散步喂鱼。 因为盛香桥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走到书斋外时,看能不能与成表哥相遇。 成天复正坐在假山水池边的石凳之上。 高大的少年身着闲适的松散白袍,领口微松,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头顶束发,只簪了一根轻便的乌木发簪,长睫毛微垂,挺直的鼻尖泛着午后的慵懒阳光,修长的手指正在轻翻书页,在秋色纷飞的落叶中,洋溢着说不出的儒雅卷气。 看着此情此景,盛香桥倒不太好意思过去,怕打扰了成表哥用功温习。 不过成天复已然听到了脚步声,头也不抬道:“怎么溜达到这里来了?” 盛香桥福了福礼后,又往前跺了几步:“昨日收到了表哥送来的匣子,觉得得当面道一声谢才是……” 成四郎不动声色的地抬头瞟了她一眼:“不必,都是你应得的……不过我倒是好奇,匣子里的东西……哪样更得你的欢喜?” 这话似乎带了些试探,不过盛香桥似乎浑然不觉,张嘴回道:“都欢喜着呢!表哥有心了,特意给我兑了小银锭,买起东西来很是方便,至于那字帖……凝烟说看着像是表哥手写的,真是劳烦表哥费心了。” 成天复微微挑眉:“她怎么知是我手写的?” 盛香桥回头看着凝烟:“对啊,你跟表少爷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凝烟看着表少爷望向自己,脸儿都羞红了,连忙回道:“这……柳鹤疏也算是盛家的远房亲戚,当年卷入了山西盐税案,被下旨削职问罪后,他的书画字品都被禁了,我们府上当年不还烧过很多他的字帖和诗集吗?所以奴婢认识这鹤体字……虽然后来了柳大人的门生为他平反昭雪,总算恢复了名声,但先人已逝,所剩的作品也几乎全无……老爷也曾说想买当年惊艳绝伦的鹤体字帖都买不着了……奴婢看着字帖墨痕尤新,这才大胆妄猜测……是少爷,或者是少爷找人拓写的……” 怪她昨日见了表少爷送来的字帖多嘴,被这假小姐听见了,没想到今日在四少爷面前,竟然将她推出来说这些陈年旧事,也不知自己说得是否逾矩,回头别再被赵嬷嬷给骂了。 不过成天复倒是微微一笑:“不亏是书香盛府的丫鬟,熟稔书画的春秋…斯人已逝,市面上的确是没有人卖柳探花的字帖了。当年若不是他在乾龙寺留有碑文,而乾龙寺的主持又是他的好友,独留这碑,恐怕连仅存的碑文都无法留下……一代才子便这般悄无声息地殒灭了,连他的家人也下落不明……” 他虽然说的是对才子的惋惜,可以一双眼始终看着那一脸懵懂的小丫头。 ※※※※※※※※※※※※※※※※※※※※ 喵~~天干物燥,请亲们勤用面膜~~ ~~ 感谢在2020-10-12 21:58:38~2020-10-13 21: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然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7696278 3个;冰小璃、泡沫之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衣袖 30瓶;酸奶小王子 10瓶;小麦、仙草续命、晓黛 5瓶;白月光、fanshudingdang、小勇、静 2瓶;贝母、重名氏、珠妈、素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盛香桥听着凝烟说旧史时,脸上始终微微带笑,好奇地眨巴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听完了之后,她便一脸感动道:“表哥真是费心了,竟然给了我孤品。不过就像世子说的,给我练这字,真的有些揠苗助长,我试着学写了几个,总练不好,不过我定然不辜负表哥的期许,一定会好好练的!” 少年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终于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书卷上,语调清冷道:“若是无事,你去别处玩吧,我要读书了……” 盛香桥乖巧地再次与他福礼告别,这才转身朝着别处走去。 青砚见那假小姐走远了,有些疑惑地问少爷:“四少爷您那日特意折回去拓印了碑帖,若是为了这么个乡野小丫头,实在不必啊!” 成天复没有说话,他小时曾与柳鹤疏有过一面之缘分。柳鹤疏爱妻夏安之是盛香桥亡母乔氏的表姐。 当时大家谈笑说盛宣禾的妻子乔氏和她的这位表姐长得甚像。不光是这两个姐妹像,就连她们俩相差两岁的女儿也眉眼相类,据说像极了家中祖上的一位女眷长辈。 所以在乾龙寺里,那个小丫头在柳鹤疏的碑文前驻足时,他莫名便联想到了陈年往事,便拓印下来试探一下。 可看那小丫头毫无波澜,倒显得他多思了。柳家当年横祸,满门抄斩,牵连甚广,哪里还有骨血幸存? 所以成天复试探了一下,便不再去想。 再说盛香桥转了弯后,脚步越走越快,赵嬷嬷都有些跟不上,忍不住小声呼和道:“赶着投胎吗?走得这么快作甚!当这官邸花园是乡下田间地头!” 听了赵嬷嬷喝骂,盛香桥才缓了步子,只笑着解释说自己感觉有些内急,想回院子松泛一下,这才走急了。 先前青砚来送银子,盛香桥知道瞒不过赵嬷嬷,所以将成天复给的五两银子分作了两份,其中的三两给了赵嬷嬷,还给凝烟几个银锭当赏,自己只留了几个银锭而已。 赵嬷嬷得了银子,觉得这小村姑还算懂规矩,所以在管教上总算是宽松了些。最起码骂起人来能短些。 不过转到靠近正院的廊子时,她隐约听到外门处有人拍门呼喊:“你们盛府是何道理?无辜扣押我的妻儿,却连府门都不让我进!今日若不开门,我便找到你们盛家的宗祠,让族叔们评评道理去!” 盛香桥听了这呼喊声,转头问凝烟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 凝烟听了迟疑道:“怎么感觉是成府的二爷啊?” 盛香桥叹了一口气:“表哥今日的书,是看不下去了……” 成家二爷吃久了闭门羹,却一直锲而不舍,连天变花样送东西过来,今日据说高价购得桂娘喜欢的古琴前来诚心道歉。却被门房阻拦。 泥人竟然被拿捏出了脾气,那一副急切盼着盛桂娘回府的样子,似乎不见到妻儿,绝不肯善罢甘休! 不过这类事情,盛香桥当然不会立在一旁看热闹。 表哥刚刚大发善心,补了她的月钱,所以做个不讨人嫌的乖表妹才最要紧。 于是她低头回了自己的院子,继续描花样,绣女红。 除了给世子未婚夫的幽谷香兰荷包,她还准备绣一条抹额给祖母,毕竟她先前在老人家面前许愿了,总要做到才踏实。 凝烟还算有些良心,得了她给的银锭子,便从外面买回了些麦芽糖酥、栗子糕一类零嘴给盛香桥,算是回赠。 至于赵嬷嬷,过了殿前那一关,假小姐便也无甚功课了。赵嬷嬷乐得躲清闲,只在西厢的炕头躺着,指使着小丫鬟给她捶腿挠背,午饭后更是睡上一觉,直到晚饭前才起。 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里,盛香桥都可以安闲自在地度过,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绣花,待累了,就坐在窗边的小榻往外看。 她的绣楼下是一片花丛,偶尔府里养的母猫会带它的三个崽子在花丛里扑蚂蚱。 另外楼下院子里也是小丫鬟们的聚集地。虽然她们不知楼上的小姐是假的,但是看赵嬷嬷和凝烟松懈惫懒的样子,自然上行下效,也渐渐偷懒起来。 丫鬟们叽喳聊天,盛香桥也能顺便听听府里的时鲜事情。 比如那天成家二爷找来的后续。 据说因为成二爷闹得厉害,盛府最后总算是开了门。但是当时盛宣禾不在,所以是成四少爷去见的父亲。 父子俩虽然是关门相见,但是吵得着实厉害,门外的仆人都听见了。 大抵的意思是,成二爷说大嫂逼着和离是在是言语的误会,他也不知大嫂会这么做,如今他回来了,桂娘也不必斤斤计较不肯释怀,这么一直住在娘家不回去,太不像话,时间久了要被人说道的。 而成四少则单刀直入地问父亲,今后还跟不跟田家的寡妇来往了。 这么问形同拷问奸情,让做父亲的脸面往何处放? 成培年被儿子这般逼问,登时有些恼羞成怒,便让成四少跪下,问他离间父母,是何居心! 说着还拿了桌上掸灰的鸡毛掸子抽打起四少来。 而盛桂娘原本一直躲在隔壁偷听,见成培年打儿子,便连忙赶过来,与成培年大吵了起来。 盛家没有当家主母,白氏只不过是姨娘还不够格拉架。 最后到底是盛家老太君出面,让老仆派去叫人,将这三人叫到了自己的内院里去。 老人家当时说了什么,底下的人也不大清楚,但大抵都是劝和的说辞,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不过据说盛桂娘出门时,是成家二郎亲自搀扶,倍加呵护地扶上马车的。 盛桂娘原本恨极了成郎无情,可现在看他刚回京城,便立刻寻归来,只说这里面透着误会,便觉得有些心软了,再加上母亲的说和,想着自己的儿女也大了,若真是闹得和离,以后岂不是耽误了儿女的婚事前程? 那天成二郎在老太君面前痛哭表示,以后定然对桂娘更好,绝不再叫她再受委屈云云。 盛桂娘被她的夫君一番温言相劝后,给足了面子里子,总算消解了郁气,收拾了行李,准备带着儿女回成家了。 可成天复并没有跟父母同回,只说要在舅舅家借住,方便温习功课,但是盛香桥听了觉得成表哥应该是跟父亲赌气才不回府的。 想到成天复平日里一副天高云淡,运筹帷幄的老成样子,摊上这样的父亲,应该是心里发堵吧。 不过这样绣着花针,听着墙角的悠哉日子也不是日日都有。 很快这大西的女儿节到了,按照习俗是要出城赏秋,外带给荷包祈福再相赠郎君的。 盛香桥小时被拐子拐走,但几经转手学的都是些唱曲小调一类的营生,正经女儿该学的针线却没有学过。 以至于苦练多日,也不过学了些皮毛,但总算绣样子勉强能入人眼,狗尾巴草也渐渐生出了兰草的几分样子来。 凝烟将盛香桥的绣品放在一个锦盒里,便让小姐准备出府赏秋了。 盛香桥一边任着人涂抹香脂水粉,一边听赵嬷嬷说自己要注意的事项。 这女儿节不同于七夕,乃是当今万岁在十几年前钦点的佳节,从相赠荷包,再到秋池边互诉衷肠,都安排得详细周到。竟让人有种“天子也有憾,唯有天下有情人成全”之感。 既然是天子有令,全天下的年轻男女就得将陛下当年的遗憾填满。这两天京城上等的丝线绣面都涨价了不说,连车马行的车马都提早预定了出去。 除了已经定过婚事的小儿女外,其他没有指配婚事的公子小姐们,也乐得随了自己的兄长家姐一同出去玩,顺便看看适龄的对象,看看能不能生出些宜心的姻缘。 不过像盛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倒不必去雇佣车马,只不过因为有其他亲眷府宅也来盛府借调车马。到了女儿节那日,盛香桥便只能跟盛香兰同挤一辆出门了。 盛香兰虽然年十二,但是也快指定婚事了。如今盛家的大女儿与慈宁王府联姻,未来可期。 所以就算盛家庶出的女儿也是抢手货了,所以这次白氏再三恳请老爷,让女儿也跟着大姐盛香桥一同秋游,便是指望着在人前露露脸,让人看看盛府庶女不逊于嫡女的气质做派。 因着之前祖母训斥了盛宣禾,连带着盛宣禾又去白姨娘的屋子里砸摔了茶壶大发雷霆一气。 受了老爷的训斥,白氏收敛了很多,最起码知道告诉女儿不可跟嫡姐当面对付,再叫盛香桥抓了告状的把柄。 所以同一辆马车里,这次又没有成得晴在车里调节气氛,盛香兰跟长姐一路无话,各自看书吃零嘴,一路驶向京郊的雀湖边。 盛香桥对此很是满意。她本就跟盛香兰不熟,况且她真正的年龄也跟盛香兰相仿,若是要一路端着姐姐的架势虚以委蛇,也怪没意思的,于是拿了坊间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 她原先在家里是识字的,只是因为当时拐子要筛选识字的秀气女孩,入了章台勾栏会与人吟诗作对,好卖出大价钱。她便假作了痴傻蠢笨之相,更是拽了路边催吐的野草吃下,吐了来挑人的妈妈一身,这才躲过一劫。 此后她一路装傻充楞,逃过几次,又被抓回来挨了打,最后辗转到了薛家。 现在盛家人看轻她是乡野小村姑,她便也就一味认下,只是假装上进要识字,便陆续学了些识字的初蒙课本,现在终于可以拿着盛香桥房里的书本光明正大地看一看了。 只不过本尊盛小姐似乎偏好书生小姐墙上倾心,桥下私盟的桥段,来来回回看过去,都是这些些情情爱爱,月下逃亡,入山林耕田种地生孩子…… 盛香桥知道在乡野种地的苦,所以品不出这等人间烟火情爱的高妙,看久了都觉得手腕子像挥锄头一样酸痛。 放下话本子的时候,她正好看见了庶妹投射过来的鄙夷眼神。 盛香桥看了看自己的话本封面,乃是真小姐为了掩人耳目,后贴上了烈女传的封,正大光明得很。 不过这等小伎俩显然瞒不过妹妹盛香兰,受了父亲的责骂后,盛香兰不好再出言挑衅,只能看着那假正经的封面运气,嘴角的冷笑甚是鄙薄。 ※※※※※※※※※※※※※※※※※※※※ 呜呜~~~揉面揉得胳膊肌肉拉伤,敲字都抬不起胳膊,以后想吃韭菜盒子什么的,还是外卖吧, ~~感谢在2020-10-13 21:08:59~2020-10-14 22:1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舒 5个;雪球、仙兔、夜璀璨、mrsfirefox3952、我、chem、大富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815347 61瓶;明镜茹水 30瓶;龙龙的棒棒糖、sunday159、雷23333、怏怏羊 10瓶;nancy 7瓶;26172369、仙兔 5瓶;喜欢出发的孩纸、cate姐、静 2瓶;珠妈、gwy、素素、贝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盛香桥很同情庶妹这种有气撒不得的痛苦,所以干脆收了手里的书,又拿了描红字帖出来沾茶水练字。 可是这种好学的刻苦显然又让盛香兰想岔了,以为她故意在自己面前假清高。那鄙夷的眉毛都要飞入鬓角了。 如此别扭了一路,总算是到了雀湖。 此时早先到了车马已经在官道边的驿站卸了马车,让马儿入棚喂食。 按照往常,这些拘在城中的公子小姐们都要在雀湖边消磨一整天,有些年岁大的公子们,都是要夜饮到第二日才回的。 所以车夫们也都有了经验,只将马儿卸下来,自己也寻了旁边的阴凉树下消磨去了。 盛香兰迫不及待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嬷嬷跟相约的手帕交一同游玩去了。 当盛香桥慢吞吞地下了马车时,发现世子爷居然在驿站旁的茶棚下等着她呢。 倒不是金廉元生出了什么爱惜未婚妻的心思,实在是父命难为。 之前在乾龙寺里,因为他招蜂引蝶,惹来女子吃醋的事情不知怎么被父王知道了,结果引得父王勃然大怒,只跟他再三强调这桩姻缘的重要性,若是再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传到了官家那里,便要打烂了他的脊背! 金廉元虽然行事荒诞,但深知父王为了皇位已经走火入魔,少不得要做一做表面功夫,好好维系一下皇家赏赐的姻缘。 是以今日倒是给足了盛香桥面子,在这里候着她多时了。 按照天子亲自为女儿节编纂的习俗,有情人当在秋池粼粼,日光之下游湖赏景,互赠信物,一吐衷肠。 金廉元觉得这等清爽秋日,原该跟佳人游湖荡舟,花丛后相拥品尝香唇一点……现在他却被迫要陪着个死丫头片子一起干巴巴地在湖边走,真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看着她瘦薄的身材,完全没有张开的样子,还未成婚便已经相看两厌、味如嚼蜡了。 盛香桥半低着头,一直跟在金世子的身后走着,这条绕湖一圈的木栈道不乏带着婢女小厮,一双一对的有情人,虽然也是礼数周全地间隔几步而行,但顾盼之间都是浓情蜜意。 唯有万岁钦赐的佳偶一对,一高一矮,只顾走路,彼此都不看向对方。 想到两年后便要迎娶这个跋扈浅薄的女子,金世子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最可怜之人,忍不住再次喟然长叹,然后闷不吭声地走了半圈湖。 盛香桥累得脚都要断了。为了垫高些,她的绣花鞋下加了许多硬垫子,若是走一会还好些,可是像金世子这般遛驴拉磨,沿着湖一圈圈地走,显然是不行的。盛香桥觉得小脚趾旁已经磨出水泡…… “那个……世子爷,我们去那亭子坐坐可好?”因为脚太疼,盛香桥实在忍不住对世子道。 金廉元觉得她是在寻借口跟自己套近乎,还想效仿别的女子,邀约自己到亭子那倾谈。他心内冷哼,可毕竟受了爹爹的训斥,所以摆了摆手,请盛小姐往路旁树丛后的亭子走。 因为有茂密的树丛遮挡,所以在木栈道上只能看到亭子延伸出来的飞翘亭檐。 可再走几步时,虽然不见亭身,却听得见亭子处有人再说话。 “……这是我绣的护手,你总是舞剑,说不定需要用着……”说话的是个软绵绵的女声,那种带着柔情的腔调,是女子面对自己心上人时,忍不住发出来的。 可惜这腔柔情显然时错许了,只听冷冰冰的男声道:“我不用这个,还请小姐拿回去赠与自己的父兄吧。若是无事,在下先告辞了。” 盛香桥不会错认这声音,分明就是她的那位四表哥。 拜凝烟功课做得勤,她对盛府近亲的情形记得甚牢。成天复表哥因为要考学,尚未议亲。 而且成培年觉得若儿子考取了功名,再定亲时,便可更往上进一进,寻个显赫的人家联姻。可听着树丛后的言语,分明是有姑娘看中了表哥,私下里给他绣品呢。 盛香桥觉得贸然走过去冲撞了表哥的私事显然不妥,于是便顿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 可金世子是个不怕事大的。虽然听到了声音,依然兴冲冲地往前走。 盛香桥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便听树丛后脚步凌乱,一个裹着黑斗篷,用帷帽遮住自己脸儿的女子急匆匆地从树丛转了出来,低着头快步离去了。 金世子看着那被斗篷遮掩住身段的背影,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是哪位千金如此大胆。 不过盛香桥嗅闻着刚才从那女子身上飘逸过来的一缕香气,倒觉得自己曾经闻过……好像就是在乾龙寺吃素斋时…… 不及多想,成四郎已经从亭上走下来了,看着金世子和他身后的小表妹,扬眉问道:“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若是识趣的,自当对方才亭下私会的事儿闭口不谈,可金世子向来不是这等体贴之人,哈哈大笑道:“好你个成四!昨日问你可要同来,你说你与棋友作约,没想到却是在这里幽约佳人……” 没等世子说完,成天复便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亭上石桌码放好的棋盘:“的确是有约,只是前天跟人相约在此对弈,忘了今日乃是陛下钦定的女儿节,正赶了个热闹。” 金世子指了指那帷帽女子消失的方向:“那位就是你的棋友?” 成天复转身去给金世子倒茶,漫不经心道:“不过碰巧遇到的,本不相干,寒暄几句而已,还请世子爷厚道些,莫要毁了女子清誉。” 金廉元已经习惯了这位儿时伴读的一本正经。可惜成四白白生了副好样子,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舞弄棍棒。 按理说,也到了嗅闻花香,开解风情的年岁,可也不见他对那些示好的姑娘们有什么笑脸。 这点上,成天复可比他那个风流倜傥的爹差远了! 就在这时,成四郎的目光越过了刨根问底的世子爷,看向径自坐在亭子台阶上的小表妹:“怎么坐在这里了?” 盛香桥的脚疼得实在不行,那两个身材高大的小爷又堵在亭子口说话,她进不得,只能就近坐在台阶上歇一歇脚。 回头要斟酌一下,这鞋里的垫子用什么替一替,实在是太磨脚了。 听表哥开口问,她便尴尬笑了笑说:“世子爷生得魁伟英武,步子迈得大,我……有些跟不上……” 听到这,世子爷长舒一口气,甚是愉快道:“既然累了,盛小姐不必再走了,恰好你表哥在此,就留下来好好观棋歇息下吧!” 说完,也不待表兄妹回答,他便兴冲冲地领着小厮转身里去了。 方才游湖时,他与接连几位红颜知己擦肩而过,一个个幽怨的眼神看得世子爷于心不忍,就此甩掉干巴巴的盛香桥,再与那些佳人倚树而遇,挽手泛船,才不辜负这碧山秋水,漫烂时节。 盛香桥没想到世子爷居然这么就甩掉了自己,有些目瞪口呆。就算他厌烦自己,好歹将她送回到马车上去啊! 如此略带暧昧的日子,将她一个小姑娘留给同样青春芳华的表哥独处,算是哪门子的事啊? 不过成天复倒是没说什么,让凝烟拿软垫子铺在亭子的石凳上,让表妹坐。 凝烟缩着脖子表示,出门太急,遗漏了垫子,没有带! 成天复看着一脸坦然的赵嬷嬷和那满脸心虚的凝烟,心知这二人知道小姐的真假,伺候起来难免懈怠。今日外出忘带了垫子一类的,就很顺理成章了。 老奴刁蛮,小奴糊涂,他懒得申斥,便让青砚拿了他的垫子给盛香桥。 盛香桥哪里敢坐,连连摆手说不用,虽然成四是名义上的表哥,却是实打实出钱的主子,且得恭维着呢! 成天复却不再看她,只摆着棋子说:“坐吧,女孩家着凉了对身子不好。棋友将至,暂时不得送你回去,你且在旁坐着消磨一下,待棋局散了,我再送你一同回去。” 表哥既然这般说了,盛香桥便乖巧接过垫子坐下。 她看表哥棋盘旁边缺少了些果盘,做局未免有些单调,秉承着礼尚往来的礼数,她便叫凝烟从带来的食盒里取了香炒花生、蜜饯果脯,还有几盘子甜点——这些原本都是给世子爷预备的,现在不过是借花献佛,讨好一下她的财神小爷。 不多时,成天复候着的棋友果然来了——居然是位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身边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听成表哥跟那中年男子的寒暄,这位姓辛的先生是位郎中,好像先前在京城开过医馆。只是后来妻子病逝,辛先生为了照顾孤女,便辞了差事,回转了乡下老家。 前些日子在城中的棋馆里,成表哥跟这位辛先生相识,一见如故就成了忘年之交,因为辛先生明日就要回乡下了,就相约在此再尽一下棋兴。 辛先生医术了得,棋艺更是精湛,与小友笑着寒暄几句后,便对坐落子,迫不及待地开始下棋。 而盛香桥闲坐一旁,便跟那个叫红儿的小丫头一起玩。至于跟着她的丫鬟婆子,则站得略远些,省得搅扰了四少的雅兴。 红儿今年八岁,对玩耍很有技艺,从爹爹和成少爷的棋篓里摸了几些黑白棋子,便教盛香桥下五子棋。 盛香桥不一会便学会了,跟小丫头一起下得津津有味。红儿输了,就拿爹爹的袋子,让她选零嘴。 而辛先生和成少爷对弈几局尽兴之后便在一起茶饮闲聊。 盛香桥一心二用,一边跟红儿下棋,一边听着旁边人说话。 不过,她觉得表哥似乎话里有话,想要从这位先生嘴里套出些什么。 ※※※※※※※※※※※※※※※※※※※※ 喵~~不靠谱的未婚夫 ~~感谢在2020-10-14 22:12:02~2020-10-16 04:1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瑞瑞耳。、天舒、天凉好个秋、18362626、臭臭6640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芽菜、司马娇娇特别爱撒娇、lovebook 2瓶;珠妈、康素爱萝、163789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辛先生似乎在跟成少爷讲自己行医的事情,说着说着,竟然被成天复不动声色地套出了他最近去过田家城郊别院的事情。 辛先生一愣,只问小友如何知道他这么隐秘的行程。 成天复笑而不答,接着便问田家哪位夫人小姐不妥了。可是辛先生一皱眉,言语间有些忌讳,似乎不太愿说出病患的隐情。 但是成天复不动声色,低声说了一阵,也不知怎么说服了先生。 辛先生口拙,说不过小友,又似乎被他拿捏住了要害,权衡了一阵后,叹了口气,突然报起了他开的药单子来。 辛先生说得甚快,就算记性好,也压根记不住。待旋风一般说完了之后,他道:“开的方子便是这样,至于是何病症,请君自判吧……” 说完后,像是怕小友再行追问一般,辛先生连之后的酒菜也不吃了,起身带着女儿逃也似的走了。 成天复没有管逃难的棋友,只是用手指蘸酒,在桌面上快速写下他方才记下的几味药材。 俗话云:隔行若山。毕竟成少爷不是学医之人,对于那些药材的名字又陌生,乍然听到再强记的话,的确难为人。就算他天资聪慧,可待写到第四个的时候,手指微顿,就记不得接下来的药材了。 就在这时,他旁边有清丽的声音突然开口缓缓道:“黄芩、砂仁、苎麻根……” 成天复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表妹,只见她一边咬着杏仁,一边流畅地说出苏先生方才说的药方子,十几味药,竟然一样不落,全都说出来了。 成天复命青砚拿了纸笔,快速将药方子记下,然后转头深深看了盛香桥一眼:“这么多的药材,你居然能一下子记住?” 盛香桥羞涩一笑:“在乡下时,婆婆总带着我挖草药卖钱,得记住哪些药材值钱,所以药铺里的药材名字都背得甚熟,方才听辛先生说,我听着耳熟,也记得快些。” 成天复知道,这等强记除了后天的训练培养外,本身的天资聪慧也很重要。 这个小姑娘……不光是会卖弄一些小聪明,她总是时不时让人觉得意外…… 盛香桥看成表哥一直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便示好道:“表哥待我好,给我月银,还教我写字,我也是略尽其才,尽量帮帮表哥您……” 说这话时,她就像个极力讨好家兄的贴心妹妹一般,冲着成天复又是一笑,微微露出贝齿,眼儿弯弯,像一朵开得正艳的望日莲。 老家建城水土适宜,是产药之地,当地的百姓的确有靠采药为生的。成天复似乎被她带动得眸光冷意稍缓,然后不不动声色问道:“那你可知这药方针对什么病症?” 小姑娘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我可不知道了?要不然过几年,等我学问深了,学了医书再告诉表哥您。” 成天复没有再说什么,只让青砚去寻人叫车马过来接他们。二小姐盛香兰遇到了别府交好的小姐,正在一起吃茶,就先不跟他们一起回去了。 待马车过来后,盛香桥便上了车,打道回府了,而成天复则骑马而行,护送在车旁。 因着在栈道前行,马车不宜太快免得冲撞游人。所以香桥凭窗而望,便能看到湖上的情形。 她的未婚夫正立在一艘画舫之上,神采飞扬,浓眉舒展,跟一位丽人立在船头对饮相视而笑。 看着那画舫的明艳的颜色,加上舫上传来的吹拉弹唱的声音,便可猜出这位丽人是何身份了。 看来世子爷不仅雨露均沾,而且众生平等,无论是良家小姐,还是风尘女子,他都一样的爱护,只是对自己的御赐未婚妻欠缺了些耐心。 盛香桥又闪目看了看马背上的表哥。他一直目视前方,完全感受不到栈道上那些妙龄女子投射过来的脉脉秋波。 盛香桥放下了窗帘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方才跟表哥撒谎了,她知道那药方子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保胎的方子! 再结合之前辛先生的说辞,她大胆猜测应该是田家女眷有了身孕。 可是照着他们之前的谈话。辛先生乃是深夜前往京郊一处偏僻的别院出诊。若是田家正经的夫人太太,何必这般遮遮掩掩地寻访一个外地回来,又要马上离京的郎中京郊问诊? 要知道田家独享盛宠,完全可以请太医院的太医前去问脉诊治。 若是这怀孕之人没有正经的名目,乃是孽种的话,就不得让外人所知。为何辛先生开的又是保胎的方子,而不是堕胎的方子呢? 盛香桥年纪虽小,但是人情世故经历远超过宅门里娇养的小姐们。 她稍微想了想,又看看成表哥解不开的眉头,立刻猜出大概,若是她没有猜错,那个有身孕的可能是寡妇田佩蓉吧! 想一想,上次乾龙寺的认筹香会就没有看到田佩蓉的身影,当时就听那个话多的沈芳歇跟别人说,她的姨母田佩蓉病了,去京郊别院静养去了。 在万岁寿宴时还神采奕奕的慧淑夫人生了什么病?而且生得这么急? 若是寡妇真的怀了孕,那这胎儿的父亲又是谁?想着她姑父成培年跟田佩蓉沸沸扬扬的传闻,盛香桥也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田佩蓉年岁不算小了,之前也无所出,既然索了安胎的方子,看来是准备生下了。 可是她现在寡妇一个没有名分,如何生得?依着她的心机,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给自己与腹中的胎儿谋求一个名分了。 想到先前成培年急着拍门入府见他的大娘子,应该也是寡妇的肚子不能等,他稳住成桂娘,再想如何将田佩蓉也收入府里吧? 慧淑夫人先前设计着让成家休妻落空。现在肚子不等人了,大约也要退让一步,低头入门吧……可是想到田家的豪横行事,她又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堂堂国舅爷的嫡女如何肯做妾? 这般看来,她那位假表哥也是另一种可怜人。明明该是心无旁骛,认真备学的年岁,却要操心着父亲的风流情债,在本该放松身心的女儿节里,费心找人搭交情套话…… 盛香桥心里叹息着成四的不易,一时又想到被成培年接回去的姑母桂娘,她大约又要空欢喜一场,刚刚回成家,就要迎来夫君闹大寡妇肚子的晴天霹雳…… 至于成家,现如今也不可能跟盛府撕破脸,大约会劝说桂娘替夫君隐瞒了家丑吧。 大约就是丑事外泄,成培年私德有亏,官位不保,必定牵连了成天复的仕途名声,更要累得女儿成得晴将来的婚事云云。 成家的大房难脱市侩算计俗气,应该想好了对策,才让成二爷急急将盛桂娘找回去。 盛香桥想了一阵,觉得成家的糟心事真多。若是那些倾慕表哥的姑娘们知道了,大约都会望成府而却步了。 可惜表哥一表人才,却有一位风流成性的爹,时不时给儿子找事,也不知表哥这次恩科究竟会如何…… 一路之上,香桥得空便偷偷看那成天复的脸色——明明是个少年家,这城府也太深了,怎么看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仙人样子,看不出喜怒,好像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后房失火了。 等马车到了盛家之后,成天复看了看凝烟捧着的零食匣子,那匣子里的吃食来回就那么几样,略显单调。 也许是为了酬谢她在亭子里帮他记下了药单子,成四少又让青砚给了她四两银子。 香桥接过了银子,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四少。成天复淡淡道:“让丫鬟去鼎香居买吃的,莫要买些不入流的……今日之事,不要对别人说。” 香桥连忙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是拿银子堵她的嘴,表哥上道,她定然识趣不会乱说。 于是她笑了笑,投桃报李道:“谢过表哥。听说成二爷给你送来了老家建城的柿子,我做柿饼子给你吃。另外,我屋里的书没什么意思,能不能管表哥借些书,抄写练字?” 成天复看了看她,道:“回头我让青砚送你些柿子,你也可以去我的书房挑些书架上的书……” 说完,他便带着小厮青砚朝着隔街药铺走去,应该是去问药方子去了。 府门前的马车一会还要再回去接盛二小姐。盛香桥回来得早,盛香兰跟着允亲王府的几个相熟的小姐们在水台吃茶,现在应该也快结束了。 至于盛宣禾还没有回府,老太君又在睡下午觉。 盛香桥吃过了午饭后,便准备去后花园子里,寻了长凳坐着看书。 可当她回屋换衣服准备出去时,发现赵嬷嬷正在翻她的床,藏在瓷枕空心处的小银袋子也被老婆子翻出来,一股脑地塞到自己的怀里——那是盛香桥这段日子来积攒的银子,全都被老婆子收走了。 盛香桥知道,一定是她吃饭前收成天复给的四两银子时,被赵嬷嬷看见了。这婆子的胃口可真大,看来原先孝敬的那些银子都填不饱她的肚子…… 赵嬷嬷转身便看见小丫头正倚靠屏风旁幽幽看她,那眼神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冷意。 老婆子脸不红心不跳地瞪眼道:“看什么看!你一个乡野丫头如今过上了高门贵女的日子,便是承了天大的福分,得学会知足,再说你小小年纪,拿了这些银子也无用,倒不如我替你收着,待日后王爷不用你时,再还给你便是!” 在赵嬷嬷的眼里,这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说些话便能糊弄过去。 那个成四真是手大,总给这丫头银子。这般算来,来盛家还真是肥差啊! 盛香桥听着赵嬷嬷这般理直气壮的说辞,垂眸微微一笑:“有劳赵嬷嬷费心,有你帮我保管银子……我就放心了。” ※※※※※※※※※※※※※※※※※※※※ 喵~~赵嬷嬷,放下我做人的底线~ ~~感谢在2020-10-16 04:16:22~2020-10-16 22:3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然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749079 2个;波波的饺子、夜璀璨、大富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 20瓶;修竹 10瓶;wa 7瓶;叶知秋 2瓶;珠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赵嬷嬷名正言顺地收刮了假货的钱银,看在盛香桥识趣的份儿上也不多为难她了,伸了伸懒腰,便去睡起午觉了。 盛香桥看着自己被掏空的枕头发呆,凝烟事不关己地打着哈欠问盛香桥还去不去花园了。盛香桥点了点头,笑着说:“走,我们去花园。” 别的小丫鬟都被赵嬷嬷叫去使唤了,平日里的下午,也都是凝烟一个人陪着她。 盛香桥乖巧地坐在长凳上看书,因为中午青砚送了柿子来,凝烟贪吃了些柿子,不一会,便觉得肚子不好,要去茅房。 只剩下盛香一个人时,她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大树,干脆甩掉绣鞋,踩着长凳爬了上去。 当上了树杈,整个盛府便尽收眼底,甚至还可以看到府后的长街。盛香桥看了一会,就听见树下有人道:“小姐,快下来吧。” 她低头一看,是个脸生的护院。 这……应该是慈宁王和盛家派来暗中监视她的。毕竟好不容易寻来的假货,若是再弄丢了又要鸡飞狗跳。 盛香桥朝着他抬了抬手,举着方才摘下的树果傻笑着道:“这果子好吃,我再摘几个就下来。” 那人看了看树的四周,并无围墙,她也不会沿着树逃跑,又很娴熟的样子,大约不会掉下来,便冷哼一声,默默退下了。 盛香桥不再看院外,而是转眼看了看东园方向。依着往常的惯例,这个时候祖母要来花园子散步了……正想着,她便看见满头白发的老太君秦氏正被丫鬟婆子环簇而来。 小丫头抿了抿嘴,用裙子兜住果子,从树上爬下来。 可能下得太急,只见她从树腰子处狠狠跌落了下来,那啪嗒一声,甚是吓人。 老太君最近又闹眼疾,看东西影影绰绰,远远就看见只粉狸猫从树的半截腰掉落下来,疼得哎呦直叫。 听了那哭腔,老太君这才醒悟到粉狸猫原是个穿着粉裙子的小丫头。 后来还是身边的嬷嬷提醒,她才知是大孙女摔下来了,连忙叫丫鬟去看看盛香桥摔坏了哪里没有。 待丫鬟们将一瘸一拐的大小姐搀扶过来,老太君冷声道:“你都多大了?怎么倒学得如顽童一般会上树了?” 香桥苍白着小脸,抽泣小声道:“孙女前些日子病得重,每日里都有郎中开方子,孙女久病成医,知道了些药材的药性。今日在园子里逛,恰好看见园子里有一棵构树结了果。构树的果子便是楮实子,煮汤泡茶可明目。孙女听闻祖母最近闹了眼疾,便想着摘些下来给祖母泡茶喝……” 老太君绷着脸道:“我屋子里什么药材没有?需得你窜高爬树?构树那么高,若是真从高处掉下来,千年的人参也救不了你!” 她虽然说得紧绷,可心里却一暖。 大孙女盛香桥一向爱在外面玩,很少在盛府陪她说话,没想到病了一场,倒懂得体贴了,居然亲自上树给她摘果子。虽然太孩子气,但着实让人心里舒坦。 所以她缓了一缓,又道:“不是今日要跟世子游湖吗?怎的这么早就回了?” 盛香桥靠坐在祖母身旁,忍着疼说:“孙女身体不好,走一会就疲累了,也不好耽误世子爷游湖,便先回来了。” 祖母也曾年少过,虽然那会还没有万岁亲设的这个什么女儿私会节,但情投意合的男女相处,都是难舍难分,哪有走一走就累得不行,然后早早分道扬镳的道理? 再想想那金廉元花名在外的名声,也难怪孙女心有不甘,差一点做出败坏家门的丑事来……想到这,老太君长叹一口气,倒是觉得一向跋扈的孙女其实也是可怜人。 可万岁恩赐的姻缘,无论前路刀山火海都要咬牙前行,她这个做祖母的也只能劝孙女想开些:“世子爷的年岁正是喜欢玩的时候,待过两年,他也变得沉稳了,到时候也就体贴人了……” 祖母说到后来,自己都没有底气了,竟然长叹了一声出来。 孙女姻缘也就这样了,索性让她在家里的这两年畅快些。 那王府的架子也大,孙女还没有嫁过去呢,就派教规矩的嬷嬷过来了,若真嫁过去,说不定得有多少规矩磋磨新妇…… 这般想着,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纳闷道:“你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呢?怎的都不见了?” 盛香桥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就在这时,盛香桥院里的一个小丫鬟正过来准备叫小姐回院里听赵嬷嬷训,可一眼看见老祖宗在,连忙过来请安。 老太君就拿这话又问了一遍小丫鬟。那小丫鬟不像凝烟,受过两颗人头的锤炼,傻乎乎地说了实话:“赵嬷嬷午睡后觉得身上不爽利,便让院里的丫鬟给她烧热汤灌洗澡盆子。凝烟吃坏了肚子,正在屋里躺着呢……” 老祖宗面色一沉,猛地一顿手里的御赐鸠杖,厉声道:“你们院子里原来不止盛香桥一个主子啊!个个都会享受!赵嬷嬷就算是王府里出来的,这谱儿摆得也太大了吧!” 满京城的府宅子里问问,哪家的家奴会在白天当差时热盆子泡澡? 老太君秦氏乃靖远国公的长女,跟万岁的亲姐馨宁公主是手帕之交,年轻时出入皇宫,而靖远公则是当年在夺嫡之战中一力扶持万岁登基的功臣。 靖远老公爷虽然已经过世,但余威犹在,如今万岁就算见到了秦老太君,也要尊奉一声老夫人。 她这一辈子眼里不揉沙子,就算是王府派来的嬷嬷也要有些规矩,不然真当盛家是贫门寒室,拿个王府老妈子当下凡的真神了? 而这边赵嬷嬷的确是在泡热盆子呢。 在盛家的这些日子里,盛老爷待她一向客客气气,而盛家又没有当家的大娘子,赵嬷嬷在绣楼院子里更是说一不二,渐渐升出了轻慢惫懒的心思。 这里不像在王府时,需要时时加着小心逢迎主子,赵嬷嬷也想松泛一下,让小丫头们伺候着。 想着今日无事,那个假货又在园子里玩,有暗卫在看着她,所以老婆子便想洗个温香热澡。 这还是那小丫头提醒她的呢!原主盛香桥的澡间里有许多的香草浴粉,不用怪可惜的。 可赵嬷嬷正热气腾腾地眯缝眼温泡的时候,隔间的门帘子外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一股子凉气冒了进来。 赵嬷嬷只当是小丫鬟进来添水,张嘴骂道:“哪个小瘟娘!我又没唤人干嘛推门?若是冻坏了我,仔细小蹄子的皮!” 骂声未歇,半垂的布帘子被一个老婆子掀起来,鱼贯入了几个妈子丫鬟后,盛府老太君秦氏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进来。 “赵妈妈好大的阵仗啊,要不要老身去请个郎中来给妈妈仔细看看,有没有冻坏了身子?” 赵嬷嬷哪里想到会是盛家老太君亲自前来,当下慌忙便要起身,可是想到自己现在衣不蔽体,又慌忙坐下,只一脸尴尬地笑道:“不知老太君亲自前来,老奴……实在是失礼了……” 秦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道:“且将衣服穿好,再出来说话吧。” 说完,老太君便领着人旋风般转身出去了。 赵嬷嬷心里骂着娘,可不敢怠慢,也不敢再叫小丫鬟入屋子扶她,连忙起身湿淋淋地穿衣服,挽着头发出去听老太太的训。 在她来时,王爷曾经强调过,万万不可让盛家老太太看出破绽来。 老太太秦氏将门虎女,颇有乃父之风,性格耿直,痛恨钻营之道。若是她知晓了自己的孙女是假的,很有可能不跟儿子商量便入宫面圣,禀明一切主动领罪。 是以赵嬷嬷也不敢拿如今的盛香桥是假的说嘴,只打算拿王府老人的体面应付过去。 这一出来,她便看见一身脏泥的假货坐在那里,胳膊肘和膝盖似乎都破了,脱了外衫,让丫鬟擦拭伤口呢。 她顾不得问,只站在那陪着笑脸道:“老奴……这几日犯了寒症,陪着小姐游了湖便觉双腿太疼,只能温泡下缓解……这……小姐不是在园子里有凝烟跟着吗?怎么走路不小心,摔着了?” 老太太看着她完全不将盛香桥放在眼里的态度,顿时气火攻心——不过是个王府的老奴才,居然跑到盛家如此放肆! 一个老奴尚且如此,孙女若是真嫁过去,人在王府的屋檐下,举目无亲,受丈夫的冷落,又受奴才的腌臜气,岂不是真的要想不开跳井了! 儿子生性懦弱,随风而动,只拿慈宁王府做了承嗣的正统,处处不敢忤逆王府。可是她是亲见过当年宫廷倾轧的,更深知当今万岁城府深沉,不到最后,龙位传给哪位皇子还说不定呢! 那慈宁王再威风,也轮不到他派个老奴到自己跟前装祖宗!更不能让王府看轻,真以为盛家的孙女没有父族撑腰了! 想到这,老太太面沉似水,稳稳说道:“既然是有病在身,自当好好将养。你的身契在王府,不是我盛家的下人,总不能让王爷派个好好的人前来,盛家最后却还回去个重病不起的。你也看到了,我的孙女顽劣,可不是一两个嬷嬷能教好的,我打算请个饱读诗书的女夫子进来,让香桥好好地跟着修习。至于嬷嬷……我明日便派马车送你回王府将养去吧。” 赵嬷嬷听到这里,顿时急了。王爷派她来是监视假货的,若是她这么被赶回去,如何跟王爷交差? 可当她开口再要辩时,老祖宗已经懒得跟她磋磨嘴皮子,只拄着鸠杖,领着盛香桥头也不回地走了。 ※※※※※※※※※※※※※※※※※※※※ 喵~~临近冬天,屋子变冷,被窝窝变得异常可爱。我是被迫离开被窝敲字的狂崽崽~~亲们,请接收带有爱的体温的投喂哦~~ `` 感谢在2020-10-16 22:39:48~2020-10-17 22:4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仙兔、莲叶田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ncy 10瓶;贝母、白月光 2瓶;珠妈、hw、emilyloverea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1 章 那天之后,内院的管事领了老祖宗的吩咐,将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字列开,挨个训话,大大小小的,除了赵嬷嬷外,全都挨了板子,哀嚎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祖宗说了,老爷马上就要迎娶新夫人,不能如此懈怠府风让新妇笑话。 今日大小姐一个人呆在园子里从树上摔下的事情不可再发生,不然的话无用的下人便要被人牙子领走发卖,不是一顿板子能了事的了。 赵嬷嬷明白这是杀鸡儆猴,就算再厚的脸皮也呆不下去了。天不亮的时候,她便气冲冲地收拾行囊离府去了。 等盛宣禾老爷通宵达旦夜饮回来时,睡了一大觉。起床时,他才从侍奉自己老仆嘴里知道赵嬷嬷被母亲赶回王府的事情。 宿醉的酒一下子醒了,盛老爷急得一拍大腿,哎呦呦直叫,觉得母亲老糊涂,怎么能做如此打王爷脸的事儿! 于是他便跑到母亲的跟前辗转抱怨,看看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老太君看着儿子如热锅上的蚂蚁,觉得有些闹眼睛,喝了几口楮实子泡的茶汤,慢条斯理地对儿子道:“王爷若是怪罪,你就往我老婆子身上推。再说你当王爷跟你一般,拿个老妈子当了天?他若是个治家严谨的,就凭赵嬷嬷害得未来世子妃摔下树这一项,就该在王府庭院挨板子!你若无事,就不要在我这晃了,下去吧!” 盛宣禾被骂得灰溜溜地走了,只能去白姨娘的房里,补上几颗救心丹丸。 说起来还是老姜够辣,又过了几天,慈宁王妃来府上探望老太君来了。除此之外,还带了时兴的布料子,成盒的药材做了礼。 秦老太君也不提拿赵嬷嬷的事情,只是跟慈宁王妃闲话着家常。 倒是慈宁王妃主动提了提,表示王爷和她听说香桥这孩子摔下树,都心疼得不行,所以她今日特意来瞧瞧香桥。 至于赵嬷嬷,老奴刁钻办事不力,被王爷命人打了板子,可她身子弱挨受不住,打到一半犯了急症,就这么咽气了。 盛香桥在一旁相陪,听到未来婆婆轻描淡写地说到赵妈妈死了,心里不由得猛缩一下,只假装擦拭,用手帕掩住了口鼻,才止住了抽气声。 她最清楚,王爷打死赵嬷嬷除了恼她办事不力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封住嬷嬷的口……还有,就是杀鸡儆猴,警告着她在盛家莫要再闹什么幺蛾子。 看来,她假冒一事对王爷来说牵扯甚大,这个心狠手辣的王爷对自己人都毫不手软。 秦祖母听了也一皱眉,虽说赵嬷嬷的确不像话,但她觉得也不过回去挨顿板子的罚,没想到王府就这样将一个颇有体面的妈妈杖毙了……慈宁王为人,戾气太重! 想到这,秦祖母一边客套,一边转头看向了安坐在一旁的孙女——自她生病以来,一直瘦瘦弱弱,如纤草一般坐在那里,透着孤苦无依。虽然也是她任性自己作的,不知怎么的,她这老婆子的心里颇不自在,忍不住想:当初万岁赐婚时,她若舍了老脸,去官家那里求一求,推拒掉便好了…… 可惜世间难求后悔丹丸。如今她的孙女也做了私德有亏之事,可王府却既往不咎,也算成全了盛家的名声。若是此时再行悔婚,孙女的清誉便也完了。 唉,一步错,步步错。 王妃并没有留下来用饭,没到午时便走了。盛香桥陪着祖母说了一会话,并且将自己新绣的抹额给祖母戴上了。 也许是拿了世子的荷包练手的缘故,这条绣着仙桃和万寿字样的抹额还算入得人眼,配色也大气素雅。 老太君揽镜而照,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孙女说:“你如今怎么有耐心做这些个,也不出去玩了?” 盛香桥正替祖母剥着葡萄皮,剔透的葡萄肉已经装满了一茶盏,一会可以用汤匙舀着吃。 听祖母问起,她低低说道:“孙女以前只当所有的女孩家过的都是盛府的日子,怪没意思的。可出去一遭……长了眼界,竟然有那么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孙女被吓回来后,觉得在府里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挺好的。” 老太君觉得小丫头口风不紧,还有脸说在外面浪荡的事!不过听她语气心有戚戚,也定然是真心话了。孙女说得没错,若真在低贱尘埃里滚落一遭,的确是要懂得知福惜福的。 顽劣的盛香桥若是就此懂事,变得通情达理,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想到这,老太太愈加坚定亲自给她请个女夫子的想法,最起码过了王府,不能让人挑剔盛家的家教。不过盛香桥先前气走的夫子太多,总要跟她商量定了再说,免得这丫头又起性子撂挑子了。 没想到她只试探提了提,盛香桥便一口应下:“祖母给我挑的一定好,我这次定然不会像以前那般不懂事。” 秦祖母看香桥乖巧,满意点了点头道:“我要请的那位并不是轻易就能请入盛府的,须得我托人卖些交情才好……另外你院子里的下人不得力,我让李妈妈从京城别院调了单妈妈来,她为人沉稳、做事踏实,也可以帮你教教那些小丫鬟们。” 盛香桥自是一一应下,谢过了祖母为她劳费心血后,便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难怪祖母要为她调派新人,一进院子,那些个丫鬟下人们都是挨了打,个个扶着腰,拖着腿做事。 凝烟因为是坏肚子才空缺了差事,虽然也挨了打,但是板子数略少了些。如今没了赵嬷嬷像个瘟神立岗,凝烟的心里其实还是很松快的。 不过被老太君立了规矩,不能不吸取教训。凝烟就算屁股痛也再不敢像以前那般惫懒了。 到了晚上,盛香桥洗脚时,发现铜盆子里不光放了香草粉,还有新鲜的花瓣和羊乳,脚儿浸泡一会,温润滑嫩得很。 看着凝烟跪在地上给自己搓脚,盛香桥寻了小丫鬟在外厅熨烫衣服的光景,小声说:“你起来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凝烟快速抬头看她一眼,也压低声音道:“姑奶奶,您就别给我添乱了,以后我可不敢懈怠,若让老太君知道了,我就要跟赵嬷嬷一般被打死了……我也还小,还想活着,您让我好好当差得了。” 说到最后,凝烟抽泣地哭出来了。 盛香桥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被窝里掏出了被抢走的钱袋子——这是她趁赵嬷嬷装行李的时候,借着送送她的时候,从她的行李包裹里偷拽出来的。 她将银袋子递给了跪在地上的凝烟:“拿去吧,买些好药抹抹。” 若不是她从树上落下,凝烟也不会挨板子。虽然当初是为了设计逼走赵嬷嬷。可赵嬷嬷最后被活活打死的结果却远远出乎了她的预想。 慈宁王太阴毒了,自己还是太小,将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 盛香桥也说不好自己和凝烟两个被卷入阴谋的弱质女流会活多久,慈宁王的魔爪始终笼在她们的头上。 这次她觉得自己对不住凝烟,唯有倾其所有补偿她,但沉甸甸银袋子有些坠手,递出去时难免生出些难舍难离的惆怅。 凝烟看着盛香桥一边递钱袋子,一边舍不得的样子,竟然被气乐了。只冲着她一瞪眼道:“这些钱是四少给你买零嘴吃的,你就留着吧。” 说完凝烟幽幽又叹了口气,这才端着洗脚盆子出去了。钱银再多有什么用?她现在要好好保命,诚心拜佛,求菩萨保佑自己,不必像赵嬷嬷那般惨死在王府里。 盛香桥洗完了脚之后,躺在床榻上,却也辗转睡不着觉。 最后,她干脆起身,点了一盏小灯坐在床幔里看她从书房寻来的山海志书,这里面附带着一张国志图,虽然标注得不清楚,但时大致可以看到去岭南的路线。 只是印在图纸上不到三扎的距离,实践起来却要远渡重山万水,不知要走几个春秋…… 她又拿起了成四替她拓印的那碑帖,上面的独特的字形是她小时握着爹爹的大笔,一遍遍描摹过的。 弯折似冷月金钩,撇奈如舒展长拳,沿着字脉伸展都是过往点滴的回忆。 那时她顽皮,每写一个,都要抬头问爹爹好不好看,爹爹含笑捏着她的鼻,说那字像被螃蟹钳了似的在抖……而她嘟着嘴不依,大声喊娘快来看,爹爹又在欺负她了。 而娘则含笑端着亲手做的药膳从窗边探头,笑着喊她和爹爹过来吃…… 梦里不知重温过多少次的画面,如今就算清醒时努力回想,也模糊成一卷被水泼洒过的斑驳旧画,甚至爹娘的样子,她都想不起了。 可是被爹爹被抓走时,还叫她莫要害怕的声音,还有抄查家产时,奶妈被拖走的求饶哭喊声,却时时在她耳边回响,让人夜半惊醒再却不能安睡…… 盛香桥深吸一口气,收好了字帖,吹灭了蜡烛,正好安歇时,却透过窗看西院花园里似乎晕染着一笼灯光,照亮了花簇里的空场院。 她披散着长发,拢着单衣走到窗前,借着那园中的灯光可以看到高挑的白衣少年正在月下舞棍——长长的木棍在运力回转中,发出飒飒声响。 好好的一片菊,已经被打得一片凌乱瓣残。 看来表哥这几日的心情很不爽利啊!算起来,好像连续两日夜半舞棍了…… 香桥有些担心她晾在花园子里柿饼子了。 ※※※※※※※※※※※※※※※※※※※※ 咩~~表哥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两个充饥~~ ~~感谢在2020-10-17 22:46:31~2020-10-18 22: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然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舒 5个;832753、枫不落鄞州 3个;米 2个;chem、大富贵、夜璀璨、胖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色月亮 100瓶;查无此人 20瓶;grace 19瓶;九九八十一、tracy、米、天空华炎、紫梦舞月、嗯 10瓶;本草 9瓶;河边那小石头、aprillockwood、4152443 5瓶;白月光、fanshudingdang 2瓶;sssr、珠妈、亢木亢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2 章 想到这,香桥不放心地伸了伸脖子,发现表哥许是舞累了,放下棍子走到了一旁石桌处,坐下吃起了石桌子上晾晒的柿饼子…… 原来谪仙般的少年郎君,吃起东西来,腮帮子也会发鼓啊! 正是少年芒长的时候,天大的愁苦都不会影响半大小子的吃喝。盛香桥知道成表哥受了家事烦扰,最近有些无心向学,这几日都没有看到他在池边读书写字。 就是不知道那位身孕的慧淑夫人有没有向成家发难,而那个满心欢喜回府的盛姑母又该如何取舍呢? 没过两天,盛香桥便知道答案了。 因为成府派人传了信儿,说是盛娘子病倒了,让舅舅去看看娘亲。 成天复听了信儿便要回成家看母亲,可是来人却说成二爷还在生哥儿的气,不让四少爷回去。盛娘子也不是什么大病,只需盛老爷去看看就行。 成四少听了倒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将人送走,却拦着舅舅不让他去。盛宣禾以为外甥是气恼母亲先前被父亲轻易哄回去,加之上次父子俩大吵一架,闹着别扭而已。 盛宣禾不想跟外甥闹得不快,便去跟母亲说着天复看着沉稳,怎么在家事上如此孩子气呢! 秦祖母也觉得天复过分,便将他叫来说话。 她训外孙时,盛香桥正坐在旁边打络子,祖母的腰间配色单调,她寻了个新样子,准备打出来给祖母配衣服穿。 她手上忙乎着,时不时抽空抬头看看表哥的脸色。 白日里的成天复完全看不出夜打菊花的丧气,依旧是沉稳如仙的少年郎。 他静待外祖母说够了,才缓缓道:“现在成家不能去,若是舅舅要过去,还请外祖母拦住舅舅,暂时也不让他前往。” “这是何道理?”秦祖母不解,开口问道。 成天复抬眼看了看正在绕线的盛香桥,说:“我一会让青砚给表妹送些老家送来的土产,表妹若是无事,可以回院等着。” 盛香桥知道,成天复是要支开她,跟祖母说些机密。于是她识趣地起身,让凝烟端着装着络子丝线的笸箩跟自己回院。 经过花园子里时,正看见几个花匠正在补种菊花,盛香桥让小丫鬟摘了几多花匠拔下来到菊秧,选了几朵整齐的回去装花瓶。 回去坐在小桌前往瓷瓶装花时,盛香桥无聊地琢磨了一下成表哥会对祖母说些什么。 大约……是告知父亲弄大了田家寡妇的肚子吧。祖母听了,定然勃然大怒。 至于盛姑母生病了的事情,就很耐人寻味。也有可能是成家人撒谎,扣着盛桂娘不让她回娘家,又诓骗盛家来探看。 成家若只是纳妾,自然不用请示盛家,那是成家自己关起门来的事情。可是……若要再娶平妻,就必须得到嫡妻盛家的首肯! 香桥突然领悟到成家为何执意要盛宣禾过去了——那个田佩蓉果然胃口大,哪里会屈就妾室的地位? 所以成天复才会跟他的外祖母说,不让舅舅去成家探看的。她那个假爹爹是个好糊弄住的,若是一时糊涂松口,表哥成府再深也难以回天了。 盛府老太君眼里不揉沙子,成家不好跟老太君直接交涉,只想挑着盛宣禾透话。 盛家不出面,成家就没法堂而皇之地娶平妻。拖得时间长了,慧淑夫人的肚子都要六个月了,肯定是要显怀的。 盛香桥不得不承认,成表哥这招以逸待劳当真阴损。成家两房开罪不起田家,又没法说动盛家,这几日一定日夜寝食难安。 当儿子的夜里舞棍,他那老子恐怕也彻夜难眠吧? 可若是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成家总能寻到盛宣禾的。 她想了一会,觉得自己年龄还小,猜不出成表哥的路数,所以干脆不去想。 不一会,青砚又送来了一筐建城的甜柿子。盛香桥很爱吃这个,便让凝烟洗了两个,她坐在窗边吃。 青砚送柿子的时候还跟凝烟说,他家少爷挺爱吃这柿子晾晒的柿饼子,若是得空,多晾晒些。 于是盛香桥吩咐小丫鬟们挑拣些硬柿子削皮,然后穿线晾在院里的挑竿上。 顿时院子里变得一片黄澄澄,乖喜人的,想必表哥心烦睡不着觉时,也够他吃的。 她心满意足地连吃了两个柿子后,就坐在窗边低头翻书看。 凝烟坐在一旁替她继续打络子,时不时抬头看看这位假小姐。 假小姐学习识字后就特别爱看书,将原来真小姐那些书生情郎的书翻了遍后,便时不时从成四少的书房里顺些书来看。 四少为人宽厚,竟然任着这个假小姐拿书,不过她现在捧着的是一本《南史》。 小姑娘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煞有其事的样子,可翻书页的速度甚快,分明是在装样子嘛! 可若是说装样子,她又半天不动弹,连头都不曾抬起,这……装得也实在太像了。 凝烟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装腔作势的小姑娘,只能埋头替她打络子。 因为今天是月中十五,所以晚上一府的人要聚在前厅吃饭。 盛香桥来时,只看见了白姨娘领着庶弟盛书云和庶妹盛香兰主桌旁的小几前喝茶。至于祖母和父亲盛宣禾都没有露面。 白姨娘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问。 那人回来后说,老爷今日下朝回府,原本要去成家。 可是盛老爷刚出宫门,就被老太太派人叫回府里。官服都没换,就被老太君叫到东院去了,说盛老太爷忌日临近,可是祖坟经年没有修葺,前些日子她受了老太爷托梦,直说老太爷在冥间地府漏雨,要人来修。老太太梦见这个心有不安,便让儿子立刻去看看。 盛宣禾只能向朝中告假几日,去叶城的族中祖坟那里看看,给父亲的坟重新垫土以尽孝道。 老太太催得急,居然连晚饭都不让儿子吃,就催着他赶路去了。 老太君说她做恶梦睡不好,没精神,就不来前厅吃了。剩下的人便可以上桌吃饭了。 盛香桥捏着香枣若有所思,她倒是明白盛宣禾要去成家的心思。侄儿虽然不让,毕竟是小孩子意气,他哪里会听侄儿的,真的不去看妹妹。 不过老太太帮着成天复支走盛宣禾,就颇耐人寻味了。看来,这一老一少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却嫌盛老爷碍事,干脆支走他去修祖坟了。 就在这时,白姨娘看了看端坐对面的盛香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微微一笑。她听女儿说了,在女儿节游湖的时候,世子爷居然甩开她,堂而皇之地上了京城花魁的游舫。 当初万岁指婚时,白姨娘着实羡妒了许久,可如今全都变成了幸灾乐祸,她微微一笑说:“许久没跟大姑娘你同坐一处聊聊天,几日不见你这气色愈发好了。” 盛香桥听凝烟说过,真身香桥小姐对这个白姨娘一向是爱答不理的。所以她也只是拿鼻孔哼了一声,权当应承了。 盛香兰瞟了家姐一眼,一边夹菜一边对姨娘白氏道:“娘,你说表哥是不是偏心?从老家捎来的柿子,除了分给祖母外,剩下的全都给了姐姐。怎么在他眼里,除了姐姐,别人就不是盛家的小姐了?” 盛香桥觉得一筐柿子有什么可争的? 不过吃人嘴软,倒尽心替自己的钱老爷成表哥开脱一下:“是我让表哥全送过来的,建城的柿子无核,适合压柿饼,等我院子里的晾晒好了,让丫鬟拿些给爹爹和你们吃。” 盛香兰翻了个白眼,觉得盛香桥可恨,什么都要咬尖,已经婚配了,还跟她争表哥的好。 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再过几年也要议亲了。不过她跟娘私下里议过,京城的高门大户不好攀附,如果嫁给像姐夫金世子那样的,一辈子都糟心。若是嫁给寒门清流,她也心有不甘。 最好是亲上加亲,嫁入知根知底的人家——比如成家,表哥的母亲盛桂娘是自己的姑母,性情温和好说话,最适合作婆婆。而成家累世经商,家底甚是不菲,姑父在朝为官,成表哥又一表人才,虽然小时顽劣,脾气臭了些,但大了后便好很多,也从不与同窗出去花天酒地,怎么看都值得托付。 盛香兰与母亲私下这般掂量过,平日里难免看重表哥一些。现在看他偏袒着盛香桥,只给她柿子吃,心里顿时涩了起来,跟嫡姐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我可不敢劳烦姐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这里没有外人,盛香桥也懒得装跋扈,只假装喝茶没听见盛香兰的无礼。她在府里久了,也知道白氏母女的小心思。 可惜她们视成家四表哥如自己碗中香肉,这块肉却不一定入得她们的口。 依着成天复的才情品貌,恋慕他的女子可不少,譬如那日湖畔亭子里赠送护手的小姐……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蛋,可她身上的香气独特,让人印象深刻。 盛香桥事后反复琢磨,倒是想起在乾龙寺时,曾经嗅闻到田家女眷身上有类似的香气。 ※※※※※※※※※※※※※※※※※※※※ 咩~~明日入v,是三章合并成一章的大肥章~~请亲们系好餐巾,拿好消食片,静等肥章空降~~喂饱亲们,是小狂写文最大的快乐哦~~~耐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10-18 22:37:42~2020-10-19 19:2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芝华塔尼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絮絮结尘、mrsfirefox3952、仙兔、芝华塔尼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嫣子凯、yaoyao 20瓶;仙兔、妖精呼呼 10瓶;yuki 6瓶;凝鸢、白月光、半夏 2瓶;贝母、起名无能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