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美人》 欲迎还拒的第一天 “你纳不纳妾?” 尖锐的声音在暖阁响起。 “母亲,你明明知道答案的。”男子低沉的嗓音略带无奈。 云郦垂眸站在暖阁外,片刻后,脚步声渐响,青色的袍角从眼底略过,几息之后,云郦抬眸朝院门望去,只见如青松般挺拔的轩朗背影踏出石槛,消失不见。 暖阁内传来王妈妈让夫人宽心的劝慰声,云郦理了理裙摆,去隔壁耳房倒了杯消火的凉茶。 镇国公夫人昌泰郡主年过四旬,穿浅紫色八宝团花裱子,坐在太师椅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她的陪嫁王妈妈抬手轻拍着她的背。云郦弯腰将凉茶放在昌泰郡主身侧的矮卓上,柔声道:“夫人,这茶叶是前些日子世子刻意寻来的,给您消暑灭火的,你快尝尝。” 昌泰郡主怒气冲冲的道:“他巴不得气死我算了,还尝什么尝?” 云郦不赞同笑道:“瞧瞧夫人说的这话,满京城谁不知道世子是头等孝顺的人,别的不说,就说这菩提凉多难得啊,知道夫人夏日爱喝,世子费尽心机地搜罗来,你这么说,世子可不得委屈啊。” 昌泰郡主依旧皱眉,不过神色略微和缓了些,云郦浓翘的睫毛微颤,低声道:“奴婢有句僭越的话想说。” 昌泰郡主看了云郦一眼,道:“说吧。” 云郦声线柔和地道:“世子洁身自好,依奴婢看,是件好事啊。再说了妻妾成群,指不定还多出多少烦心事呢,夫人,你闲暇时品茗喝茶赏花赴宴不是挺好的吗,何必强求世子纳妾。” 昌泰郡主用螺袋扫过的远山眉微微一皱,那双锐利的凤眼牢牢落在云郦脸上: “你是不愿意给世子做妾?” 脸色恰到好处的红了红,云郦当着昌泰郡主的面紧张地握紧衣袖,垂眸道:“奴婢蒲柳之姿,能侍奉世子……是奴婢之幸,不过比起侍奉世子,奴婢更想夫人畅怀顺遂。” 她话罢,抬起黑白分明的水眸,眼底潋滟出昌泰郡主的模样。 昌泰夫人绷紧的脊背往后靠去,她看着云郦,一双杏眼清纯娇憨,鼻头小巧,朱唇微翘,生的乖憨可人,如玉清透,兼之皮肤细白嫩滑,乃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昌泰郡主收敛怒火,笑了声:“云郦,你出去吧。” 云郦看了昌泰郡主一眼,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见云郦出去了,昌泰郡主抿了口凉茶,垂眸深思。 王妈妈则见快到午膳时间,便准确传令厨房做几个清淡开胃的小菜,不料刚动一步,昌泰郡主忽然道:“午膳我不用了。” 话落昌泰郡主狠下神色来:“从现在去,我什么都不吃。” 王妈妈一惊:“夫人,你这是……” 暮色四合,金乌西垂,裴钰安刚府归来,便有仆人低声禀告:“世子,夫人已经两顿没进食了。” 裴钰安脚步一顿,他揉了揉额头,移步去往荣正堂。 荣正堂廊下挂满了素白纱灯,偶尔有飞蛾扑来,在莹白的灯光下,投射出怪兽般巨大的身影。 暖阁里,昌泰郡主卸了朱钗,神色倦倦地靠在迎枕上,听小丫鬟道世子安,她也不抬头,只低头依旧绣着手上的小虎鞋。 裴钰安在门口立了一会,王妈妈轻手轻脚递给他一盏红枣薏米粥,裴钰安端着小粥进去,拉了矮凳在昌泰郡主跟前坐下,“母亲,喝粥。” 昌泰郡主头也不抬地问:“你可同意为裴家绵延子嗣了?” 裴钰安沉默片刻,无奈道:“母亲,你何必逼我?” “是你在逼我。”小虎鞋紧紧攥在手中,昌泰郡主猛地抬起头,愤怒道,“母亲和刘青燕不睦,她也不把裴家把你放在眼中,母亲不喜,但看在你的份上,也从不找她麻烦,不说什么,不逼你纳妾,可如今刘青燕在外乱搞……” “母亲。”裴钰安叫了她一声,“你措辞……” 昌泰郡主怒哼一声道:“总而言之,她弄得自己生不出孩子,你难道还要让母亲至死也看不见孙子吗!” 裴钰安把粥往昌泰郡主跟前递了递,温言道:“母亲,吃点东西。” 昌泰郡主死死地盯着他:“你纳不纳妾?” 屋里有一阵诡异的沉默,裴钰安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一半烛光投射在他俊雅的脸庞上,另一半隐藏在无边的暗色之中。 他深邃目光凝在昌泰郡主喘息不亲的脸上,无力道:“母亲,我再想想。” 昌泰郡主扭过头去:“你想好了我再决定吃不吃!” 一个时辰后,裴钰安无功而返,云郦等裴钰安走后,移步入内,昌泰郡主已经准备洗漱上床了,云郦熟稔地伺候人上床,又从袖子里悄悄塞了包小点心入昌泰郡主手心里。 昌泰郡主犹豫了两下,还是拒绝道:“收回去吧。” 王妈妈赶紧说:“夫人,偷偷吃点没事的。” 昌泰郡主摇了摇头,决绝道:“临嘉不是个好诓骗的,为了我的小孙子,我忍!” 昌泰郡主的母亲是当朝瑞平大长公主,她从小受尽宠爱,嫁人后先是国公世子夫人,后是一品国公夫人,身份尊贵,地位尊崇,何时饿过肚子,但人有了必须达到的目的后一些饥肠辘辘之苦便也算不得什么。 第二日晨,裴钰安来看昌泰郡主,明显觉察到昌泰郡主神色不佳,晚上从刑部归来,昌泰郡主更是脸色发白,浑身无力。 “母亲,你真要熬坏自己的身体?难道你不为朵儿考虑考虑吗?”朵儿是昌泰郡主幼女,心智不全,最为昌泰郡主疼惜。 闻言,昌泰郡主脸色犹豫了下,下一瞬,她冷笑一声,恨声道:“是你这个当兄长的逼我,要怪就怪你心狠,宁可我去死让裴家绝后。” 裴钰安:“……” 他劝了良久,奈何昌泰郡主铁了心绝食威胁,裴钰安再一次无功而返,走出正房,恰好有婢女端着润喉消火的凉茶垂首自廊下走来,淡青色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荡漾,宛若莲湖边泛起的阵阵涟漪。 裴钰安冷冷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云郦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抬眸看了眼他的背影。 他那一如既往,毫不在意她的背影。 出荣正堂时,弯月半隐于乌云间,蝉鸣雀啼,不绝入耳,裴钰安在花园的分岔路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南走去,在镇国公府后院靠南,有一处精致奢华的院落,留燕居。 守门的婢女见世子来了,愣了下,赶紧请礼问安,裴钰安进了院门,方才发现正屋不曾点灯,他盯着那屋子问:“世子妃歇下了?” 丫鬟摇头:“世子妃今日早晨出门了,至今未归。” 裴钰安沉默须臾,转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心不静,写的字便也乱七八糟,他索性收了笔,闭眼坐在交椅上,脑子里不停出现昌泰郡主哭泣忧伤愤怒绝望苍白的脸,最后又归于另一个人冷漠讥讽的脸。 不知多久后,门外传来常随扁余的声音:“世子,云郦姑娘求见,说有要事要说。” 云郦? 裴钰安睁开眼,眉目带着一点晦暗不明的光,他重新拿起笔道:“让她进来。” 云郦进了书房,她不曾乱看,入眼便也就是一张酸枝梨木做的大案桌,案桌前的青年一袭淡青绣翠竹纹的圆领襕衫,拿着紫毫的手指如玉修长。 云郦深吸了口气,屈膝跪在了他跟前,“世子,奴婢今日前来,是有句逾越之言要说。” 裴钰安垂眸,他写的字铁画银钩,带着浓浓亟待喷泻而出的压抑,不曾抬首。 云郦咬了咬唇,让声音颤抖中带着几丝坚绝:“云鹂愿和世子假装同房,让夫人宽心。” 拿着笔的手微僵,笔锋不流畅地停顿了下。他缓缓地抬起了头,只是神色寡淡,读不出他丝毫情绪,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跪在眼前肩头发颤的纤秀少女。 云郦是母亲身边颇得重用,不,应该是颇得喜爱的丫头,最起码他过去二十余载岁月,从不曾听母亲这样夸过一个婢女,尽管她入府不过三四年。 蕙质兰心,乖巧可人这些还有待考证,但国色天香楚楚动人倒并非假话。 饱满莹润的额头,绵长荡漾的水弯眉,清澈纯良的杏眼,每一个细节都勾勒的恰到好处。 所以,就连纳妾,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 “奴婢知道世子对世子妃情谊甚笃,也望世子和世子妃白头偕老,但夫人性格刚毅,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奴婢不愿她为此时忧心。奴婢愿和世子假装同房拖延时间,等世子寻得良医治好世子妃的身体,夫人便也不会强求世子纳妾。”话罢,她一双瞳仁漆黑的美人眼不遮不掩地直视着高高在上的清贵男子,好似要让他看清她眼底的纯彻和坚定。 夜风从窗棱而入,吹得铜制九枝荷叶灯盏的烛光轻晃,青年的眉眼似乎也被晃动得模糊了,瞧不真切。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能听到少女急促不安的呼吸声,书桌上宣纸纸角翻动的淅索声。 片刻后,他略沉的嗓音响起:“你出去吧。” 翌日,风清日朗,裴钰安起床正在洗漱,便有仆人急匆匆地在门口跪下,“世子,不好了,夫人要上吊了。” 系带子的双手微微一错,裴钰安深吸口气,理好衣裳好便径直去了荣正堂。 未至门口,便听见小丫鬟嬷嬷焦急的劝说声。 然后是昌泰郡主的声音,“你们别拦我,与其让我活生生的饿死,不如一了百了的干净。” 裴钰安走至门口,昌泰郡主站在高高的椅子上,白绫自横梁穿过,余光瞥见他,脖子往白绫上凑去,还大声道:“你们都让开,让开!” “母亲。”裴钰安脖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他大步走进。 昌泰郡主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咬牙脖子就挂上白绫,正要下狠心踢开椅子,但脚下的椅子稳若磐石,她暂时放弃上吊回过头,一只削长有力的大掌轻轻压在椅子靠背上,椅子便像不可移动的崂山。 “放手!”昌泰郡主薄怒道。 裴钰安闭了闭眼,眸光幽深地看向昌泰郡主,“母亲,我若同意你的条件,你还要这样吗?” “你同意要纳妾了?”闻言,昌泰郡主苍白的脸上焕发出勃勃生机。 裴钰安却摇了摇头,“母亲,我不纳妾。” 昌泰郡主目光微变,正要怒斥,裴钰安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收一个通房。” ※※※※※※※※※※※※※※※※※※※※ 预收求收藏,戳专栏可见呀《我当妖妃那些年》 作为后妃,莲雾前途坎坷,一因新帝和父亲政见不合,二因新帝不爱妖娆肆意,而连雾妩媚明艳,性格娇纵。 是以陛下寿辰,连雾表演精心准备的飞天舞,帝王垂眸,吝啬施舍一眼。 但没人知道,自少年起,宣帝便做一个梦。 梦里女子看不清模样,气质妩媚,最后他因为她,更是英年早逝。 而自连雾出现,梦里女子有了脸。 宣帝抬头,跳完舞的少女双颊酡红,盈盈望他。 想起梦里欲罢不能的滋味,宣帝不信邪地道:“今夜连美人伴驾。” 是夜。 连雾咬住他耳垂,一如梦中,声音又软又娇,“陛下宠宠臣妾。” 景帝想,朕就宠你一夜,吃过也就腻了。 过后他想,一次不解馋,三个月总能腻了。 三个月后他想,三年总该腻了? *** 连雾:“陛下,你不怕英年早逝了?” 陛下:“无妨,有爱妃殉葬。” 连雾:“…………” 欲迎还拒的第二天 “通房?” 裴钰安让屋子里的婢女退出去,又等昌泰郡主收好白绫,从椅子上下来,递了盘点心示意昌泰郡主先吃他再说。 昌泰郡主闻着香甜可口的桂花味道,忍住饥肠辘辘道:“你先说你什么意思,你收通房,你是要收云郦为通房?” 裴钰安点了点头。 昌泰郡主一愣,猛地站了起来,“这不是委屈云郦那丫头了吗?” 她想裴钰安纳的可是良妾,即使是主母也不能轻易买卖折磨,但通房就依然还是贱籍,主母若是不喜,发卖都成。 裴钰安慢吞吞地喝了口碧螺春,道:“母亲,她只是一个丫环。” 昌泰郡主还是有些犹豫,“云郦出生是低贱了些,可我们祖上数个几代,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这话倒也没说错,大安建朝不过百年,镇国公因辅佐开国武帝有功才得了这世代爵位,之前不知道在哪放牛割草,是以昌泰郡主不太看中出生,何况她母亲虽是长公主,但父亲却是农家子出生的探花郎。 当然了,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刘青燕太可恶,霸占她的儿子,不尊婆母,任性妄为,她就得给他儿子纳个妾好好杀杀她的威风。 裴钰安放下茶盏,“既然母亲觉得委屈,换个人也成。” 昌泰郡主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行,我的孙子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可以生的。”外面来的她不放心,云郦和采容是她最喜欢的两个丫头,但采容前段时间因病离府了。 当然,比起采容,她觉得云郦是最适合的。 裴钰安无所谓,让昌泰郡主做主,然后便起身去了刑部。 裴钰安走后,昌泰郡主略想了想,让人把云郦叫来,云郦来后,她也不让她伺候,而是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她跟前的小凳上,笑眯眯地道:“云郦,世子同意收了你了。” 云郦剪水秋眸里浮现一丝惊讶,下一瞬,她羞涩地低下头。 昌泰郡主满意地打量着她羞赧动人的模样,又说道:“不过他只同意你以通房身份过去。” 通房?云郦不动声色地遮住眸中的复杂之色。 昌泰郡主继续道:“但你不必着急,等你慢慢笼络住他的心,提姨娘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况且只要你生了孩子,这辈子便有了依靠,你也不要觉得委屈。”她说完看着云郦。 云郦墨黑眼睫忽地抬起,连忙道:“能伺候世子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怎么会委屈。”话罢好像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昌泰郡主满意地拍了拍云郦的手,道:“你现在回去收拾收拾,以免夜长梦多,今日便去世子的德安斋里。” 云郦收拾好东西,拎着包袱往德安斋去,走到花园里背后突然响起一道阴冷声音:“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云郦呼吸微滞,她笑着扭过头福了福身:“二公子。” 裴寂阴白的脸上浮现几抹恨意:“难不成看不上我,是勾搭上了我大哥。”他说完就云郦伸出手想摸云郦的脸。 云郦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垂下眼皮道:“二公子慎言慎行,奴婢如今已是世子爷的人了。” 裴寂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不怀好意地盯着云郦,但裴钰安的确让他不得不收敛,他可以不择手段地得到昌泰郡主身边的丫鬟,他虽是庶子,却也是镇国公之子,昌泰郡主不可能因一个丫鬟将他如何,但若是敢抢裴钰安的女人,昌泰郡主定不会善罢甘休。 思及此,裴寂看着云郦那张秀美不凡的脸,冷冷一笑:“我就看你能在我大哥身边待多久!” “我大哥那个人可是不近女色的很,到时候……”他阴笑了两声,目光从云郦头顶扫到脚踝,这才转身离开。 云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重重地咬了咬牙。 但很快,她就没事人一样笑着到了德安斋。 ********** 黄昏,裴钰安前脚刚迈进镇国公府,后脚就知道云郦已经挪去德安斋的消息,裴钰安沉默片刻,问道:“世子妃回来了吗?” “今中午已经回来了。”长随扁余道。 裴钰安颔首,官服未换,抬脚去了留燕居。 留燕居内,刘青燕的奶嬷嬷陈氏看着坐在太师椅上仔细擦拭弯刀的刘青燕,忧心道:“姑娘,听说今日世子都收通房了,你怎能……”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下阵请世子安的声音,陈氏双眼一亮,赶紧迎上去,没等她走到门口,裴钰安便阔步而入。 裴钰安一进门便瞧见刘青燕又在擦拭那把他万分熟悉的长刀,陈氏瞥了眼裴钰安的脸色,想提醒刘青燕把那东西收起来。 刘青燕充耳不闻,裴钰安看了那把刀片刻,在刘青燕旁边的椅子坐下,“青燕,我收通房只是权宜之计,并不会碰……” 话还没说完,刘青燕猛地抬起头:“你要收便收,关我何事?” 裴钰安脸色微僵。 “不过今日你来的正好,你给我三千两银子。”刘青燕口气不好地道。 没等裴钰安出声,奶娘陈氏先道:“姑娘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刘青燕脸带讥讽地看着裴钰安:“自然是为了给他这种给人堕胎的无耻之徒赎罪……” 裴钰安闻言脖上青筋直跳,“刘青燕,闭嘴,”说完他闭了闭眼,克制住心中怒火,“我说过很多次,你的孩子不是我……” “记得把银子给我,你可以滚了。”刘青燕低下头,重新擦拭起那把长刀来。 裴钰安看了她几眼,突然觉得她和记忆中真成了两种模样,他起身离开。 陈氏不由追了裴钰安几步,等裴钰安离开,她扭过身苦口婆心地道:“姑娘,你总这样下去,世子就算喜欢你,早晚有天爱意也会耗尽的。” 现在征兆就很明显了,以往世子隔三差五便来留燕居一趟,如今一月就一两回。 如果没事,一两回都不来了。 且若是以前,就算夫人以死相逼,世子爷也不可能收通房的,毕竟以死相逼只是手段,夫人不可能真的去死,世子还有各种办法解决问题,而这次他明显选了个省力的。 银白刀刃映出刘青燕削瘦的脸,“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我巴不得他离我远点。” 陈氏急道:“姑娘,那件事也不一定是世子……” 这句话戳到刘青燕的通脚,她冷声道:“雨凝临死之前说,就是他逼她下药,害了我和师兄的孩子的!” 陈氏一惊,见门窗都紧闭,才松了口气:“姑娘,你小声点。” 刘青燕深吸口气,拿起长刀,扭头出了卧室,陈氏苦叹一声,急忙追出去。 这两年姑娘的性格真的是大变。 裴钰安回了德安斋,刚进院子便发现隐有不同,侧面的西厢门口立了个淡青色的倩影,他皱了下眉,大步流星地进了正屋。 屋檐下的云郦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去,便只瞧见一抹毫无停顿的绯红色衣角。 她握了握手,本还有些犹豫的心思此刻彻底落定。 德安斋的管事嬷嬷姓谢,瞧见世子回来了,赶紧对着云郦道:“云郦姑娘,我先走了,若是需要什么告诉我便是,我等会儿便让人给你打水沐浴,你现在好好休息休息。” 云郦双颊飞过一抹嫣红,低声道:“多谢嬷嬷。” 谢嬷嬷看了云郦几眼,这才转身去了正屋,然后等着裴钰安吩咐,只是见世子爷练完字用完膳后又继续看书,没有一点要去西厢的趋势,谢嬷嬷思忖了下,出声提醒道:“世子,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该去云郦姑娘哪儿歇息了。” 裴钰安拿着易经的手微顿,他浓密的睫毛向上,漆黑的眼凝在谢嬷嬷身上。 谢嬷嬷双膝发软,挤出笑道:“夫人让奴婢提醒世子的。” 裴钰安目光落在谢嬷嬷身上良久,他合上易经,起身往外走去。 谢嬷嬷远远跟在裴钰安背后,见他出了正堂是往西厢走去,整颗心高高提起,及至他推开西厢门,那颗心终于尘埃落定,连忙念了句阿弥陀福。 天色已经暗了,云郦在烛光下拿着小绷绣花,听见推门声响起,她猛地站了起来。 她有些拘谨地道:“世子。” 裴钰安看了她一眼,合上门在几桌旁的太师椅前坐下,轻阖眼眸, 云郦咬了咬唇,放下小绷,倒了盏酸梅汤放到裴钰安身边的桌旁。 或许是听到动静声,裴钰安略微偏过头,酸梅汤色泽乌暗,仿若深埋泥下的灰玉,但那一截白皙比玉的手搭在其上,那指若削葱,指甲饱满圆润,绵软柔嫩。 乌与白的映衬,仿佛芍药遇花露,海棠碰春风,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不在乎是。 那烦躁的心情略好了点,尽管,就是一点点。 云郦缓缓地挪开手:“夜色深了,奴婢便不上茶了,世子尝尝这酸梅汤。” 裴钰安嗯了声,但始终没有端起那杯酸梅汤。 云郦看了看他,然后轻手轻脚打开黄木雕百戏图衣柜取了床薄衾,放到靠窗的贵妃榻上。 裴钰安听到动静,朝着榻边看去。 像是解释,云郦垂眸恭敬地说道:“奴婢今夜睡榻。” 指尖在矮几上轻敲,裴钰安嗓音淡淡地道:“不必了,你睡床。” 闻言,云郦浑身一颤,像是小兔受惊般,那双水润杏眸不可抑地瞪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或许是自己也察觉到有些失控,她连忙抱紧薄衾,低声说:“奴婢睡榻就成,睡榻就成。” 显而易见的生出了恐慌。 裴钰安捏了捏眉头,忽然觉得这小丫头也没母亲说得那般得体稳当,不过与此同时,他倒是略微送缓了些。 “我过会便走。” 话刚落下,他便察觉小丫头偷舒了口气,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 不过下刻,她的蛾眉微微蹙起,纠结道:“夫人那边……” “你听我的便是。” 云郦露出个松快的笑容:“奴婢听世子的。” 裴钰安闻言,闭上眼不再多言。 云郦偷偷地撇了他几眼,又几小步跑到屏风后,裴钰安虽不想故意听她传来的动静,奈何习武之人听力过于优秀,依旧能听见传来的轻微擦动声,他不需要细想,便猜到是放下蚊帐的声音。 然后有躺下的声音,但没有脱衣的声音。 思及此,裴钰安摇了摇头,专心去想刑部的公事。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裴钰安睁开眼想到还有一件事未做,叫了声云郦。 屏风后的床榻没有任何动静,只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裴钰安眉头微皱,起身走向屏风后,然后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 只见紫檀木六柱架子床挂的葛纱帐全都被放了下来,牢牢地将下端压在被褥下,通过葛纱帐,能瞧见里面那道倩影牢牢地睡压在床沿,致人不能轻而易举撩开纱幔。 裴钰安只好用力地敲了敲木柱。 数下之后,床里的人才有了动静,她似乎有点不知此处是何处的茫然,下瞬瞧见立在床头的男子,有片刻惊惶,不过似乎很快反应出来如今是什么情况,便将惊惶收敛起来。 “世子。”她依旧没放开葛纱帐。 裴钰安隔着葛纱帐问道:“榻上可有一张白帕?” 云郦听罢,立刻扭头去寻,片刻后将白帕握在手中道:“有的。” “给我。”裴钰安伸出手。 云郦犹豫了一下,扒开葛纱帐将白帕递给裴钰安,裴钰安拿帕子的时候,余光瞥到那一截粉嫩的窄袖,他多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人还好端端地穿着外衫,衣襟掩的紧紧地。 裴钰安收回视线,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上头,然后将帕子递给云郦,提醒道:“我走后,你得要水洗漱。” 刹那间,裴钰安便见一抹嫣红染上了雪白的玉颈,宛若红梅落雪,海棠垂珠,多情妩媚,人间秀景,理应有此。 云郦的脑袋几乎要垂到床板底下去了,低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裴钰安看了她眼,离开了房间,关门声刚刚响起,云郦脸上那股羞怯立刻消失不见,她拿起那条染了鲜血的白帕,颇为遗憾地弯了弯唇。 欲迎还拒的第三天 谢嬷嬷一直守在西厢旁边的耳房里,其实依照命令,她应该站在房外听听的动静,但夫人怕强压之下引起世子的抵抗,便退而求其次地让她守在耳房中,听见隔壁有推门声响起,她立刻快步出去。 裴行越看也不看谢嬷嬷一眼,径直命令道:“备水。” 谢嬷嬷闻言,脸上立刻传出几丝欢喜来。 第二天天刚明,昌泰郡主便知道了德安斋要水的消息,她整个人都激动的冒红光,“真成事了?” 谢嬷嬷笑:“元帕都收来了,而且今夜奴婢看云郦姑娘的脸,红着呢,都不敢抬头。” 昌泰郡主心满意足地点头,下一瞬,眉心一皱:“不过,世子没留宿吗?” 谢嬷嬷有些尴尬,“世子呆了大半个时辰便走了。” 昌泰郡主有些不满,王妈妈低声劝说道:“夫人,你也别太心急,世子愿意和云郦圆房便是极好了,云郦性子好模样更是难得的绝色,等过段日子,世子知道云郦的好了,肯定就会过夜了,你别着急。” 昌泰郡主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同房的目的达到,能让她抱上孙子她就满足,至于云郦能不能笼络到他的心,那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去把云郦叫来。”昌泰郡主又吩咐道,说完她摇摇头,“罢了,现在时辰还早,等她醒了再叫她过来。” 云郦今日她穿了件耦荷色的窄袖交领襦裙,外罩茶白带春花纱衣,发上没戴太多首饰,只是两根银簪,一朵绒花,开门后得知裴钰安已经出门了,她吃了几个豆沙包便去了荣正堂。 昌泰郡主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云郦被她看着,双颊渐渐凝出淡粉,衬着雪白的肌肤,娇美可人。 昌泰郡主满意的笑了下,“你如今倒也知道害羞了。” 云郦闻言,只好垂眸,一副更加羞涩难当的样子。 这时,昌泰郡主又盯着她雪白的晧腕和简单的发髻皱眉道:“怎么这么素净,玉和,收拾几套我年轻时戴过的头面给云郦。” 玉和便是王妈妈,也是昌泰郡主的陪嫁丫鬟。 云郦略吃惊地抬起头:“夫人,奴婢……” 不等云郦话说完,昌泰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若觉得受之有愧,便好好侍奉世子。” 云郦脸上嫣红一片,羞怯道:“奴婢知道了。” 话音刚落,云郦便觉察到有一道嫉恨的眼光直直射向她,她带着笑意漫不经心扫过去,便瞥见着淡青色比甲的大丫鬟神色有几分扭曲。 云郦垂下头,不在意地笑了。 伺候完昌泰郡主午歇云郦才退出东暖阁,准备回德安斋,只是才走出荣正堂,便见淡青色比甲的姑娘立在不远处,神色凶狠。 云郦佯装不察,亲热地走上前去:“采容,你什么时候回到夫人身边的,身体可痊愈了?” 采容深吸了口气,她冷笑一声:“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不过离开两个月,便叫你山鸡变凤凰了!” 云郦神色微变,难堪地道:“采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在装,本来夫人是属意我给世子当……”话音没落,便被一道严苛的声音打断,王妈妈站在不远处厉声道,“采容,你在干什么?” 她边说话边上前拉住采容,采容不虞地跺了跺脚,王妈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又笑着对云郦道:“云郦,你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采容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冲破眼眶。 云郦浅浅笑道:“那我走了,王妈妈。” 王妈妈微笑颔首,及至云郦的背影远去,她扭过头,用力地拉住采容的手腕往回走,“你给我回来。” 等采容被她拉回房间,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脑门,怒道:“我给你说过什么,她已经是世子的女人,不是当初任凭你欺负的小丫鬟,说不准将来还是小公子的母亲,你给我摆正你的位置!” 采容咬牙恨恨地道:“最开始世子纳妾,夫人明明也中意我,我从小就在夫人身边长大,难道不比那才来没几年的外人好吗?” 王妈妈口气温和了些:“那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何况说句实话,你的性情容貌的确不比云郦讨夫人欢心。” “姑姑,有你这样说自己的侄女的吗?”采容烦躁地道。 王妈妈听罢,又摇了摇头:“要怪你就怪你运气不好,两个月前世子妃不孕的消息捅出来,夫人铁了心要让世子纳妾,那段时间你却得病出府静养,否则倒还有几分机会。” 想到这采容更加遗憾懊恼,咬牙切齿地道:“说不准就是那姓云的故意害我,否则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起了满身红痘!” 听到这儿,王妈妈赶紧捂住她的嘴,威胁道:“你给我闭嘴。” 采容不快地嘟了嘟嘴,但还是安静下来,王妈妈看她几眼,想到她从小小的一团长成如今模样,她拉住采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采容,这不一定是坏事。” 还不是坏事?采容心里冷笑。 王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是姑姑唯一的亲人,又从小在夫人身边长大,情分总有的,过一两年,我就求个恩典,让夫人给你脱籍嫁人,去外面当正头娘子,比在深宅大院过日子强。” “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世子。”采容咬牙道,说到这儿,她忽然笑起来,“而且世子昨夜不过在她房里留了半个时辰,可见世子爷不怎么喜欢她,我不能这么容易放弃。” 说起来,采容越发觉得云郦命好,她前段时间明明被混账二公子看中了,若不是被夫人送去世子房中,恐怕二公子那个混不吝早就得手,如今云郦成了世子的人,二公子就算再垂涎她,他一个庶子不敢去犯世子爷的眉头。 而王妈妈就是头疼,特别头疼,但这是唯一的亲人了,她能做什么,只能努力给她讲道理。 而接下来,听说世子连续四晚都歇在了外书房,没回后院,采容忍不住欢欣鼓舞。 与此同时,昌泰郡主心情越发不快,尤其今日,连个笑都没有。 这日云郦正来请安,恰好三姑娘也来了,让云郦陪她玩。昌泰郡主看着耐心地陪自己的嫡幼女玩游戏的云郦,深叹了口气。 等裴喜朵离开,她把云郦叫到跟前,眉头紧皱道:“云郦,你必须认清你的身份。”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比起伺候我,照顾意朵,你更应该想想怎么把世子的心笼络过来!” 云郦脸色微变,忧心地道:“可世子不来后院。” 昌泰郡主怒其不争道:“世子不来后院,难道你不能去前书房寻他!” 说罢,昌泰郡主直接命令道:“世子今日就在府里,你去熬个汤,给他送去。” 云郦愣了下,旋即乖乖应好。 昌泰郡主点了点头,就在云郦退出去的时候,她看着她牢牢遮掩住身段的雪青色襦裙,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云郦停下脚步,昌泰郡主扭头命令王妈妈,“把我前几日让绣房做的衣服拿来。” 片刻后,王妈妈拿着两件襦裙回来,昌泰郡主挑剔一番,递给云郦一件石榴红的,“你去试试。” 云郦接过衣服,乖巧退下。 片刻后,听到门口的动静,昌泰郡主抬眸看去,这一看,绕是她是个女人,也不由心动。 石榴红的云绸色泽鲜妍,和雪□□致的锁骨交相辉映,从此冬雪拟不出其娇嫩,膏脂绘不完其艳丽,使人恨不能伸出手采撷。刻意做紧的胸襟勒出鼓囊囊的两团,勾引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 再往下,便是收紧的细腰,随着她的走动,宛若杨柳堪折,婀娜柔韧。 云郦遮住眼底的幽色,不安地往上扯了扯内层抹胸,尴尬道:“夫人,这衣裳……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 或是因为羞涩,便双颊飞粉,形容拘谨,媚色横生的身段里凭空多出了清纯保守,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裹在一起,诞生出浑然天成的诱惑。 昌泰郡主满意地看了几眼:“不过就是常见的衣裳。”只是略多小心思,将胸口收紧,衣领开大。 说完她又意味深地看着云郦我见犹怜的脸,“世人多要女子温柔知礼,可若都爱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有许多妖妖娆娆的小妾让当家主母不胜其烦。” 云郦红了脸颊,乖乖应诺。 一个半时辰后,云郦的薏仁枸杞汤熬煮好,她换上昌泰郡主为她准备的衣裳,去了前书房。 这还是云郦第一次来裴钰安的前书房,自从他成亲后,前书房才是裴钰安住的最多的地方,云郦站在院门在,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布局,只能瞧见有一颗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悠闲地伸出枝丫,越过红墙。 她朝着守门的小厮柔声道:“劳烦小哥通禀一声,云郦给世子送汤。” 都是伺候世子的人,前书房的人自然知晓前几日世子收了个通房,虽然心知那位云郦姑娘容貌非凡,但小厮没想到是如此绝色倾城,而气质温柔,比起那位世子妃,更是过之不及。 小厮忙道:“云郦姑娘稍等,小的现在就去。” 云郦拎着食盒,站在原地。 约摸半盏茶后,小厮有些迟疑地从院里走出来。 云郦瞧见他的神色,眯了眯眼。 “云郦姑娘,世子让你把汤交给小的。”小厮说。 这是人可以回去的意思。 ※※※※※※※※※※※※※※※※※※※※ 留言依旧有红包啦 欲迎还拒的第四天 云郦眼底略过一丝深色,笑意嫣然地将食盒递给他,“辛苦了。” “不辛苦。”小厮忙道。 等小厮走后,云郦深深地望了眼将不曾进去的朱红大门,转头回了荣正堂。 荣正堂内,气氛严肃。 云郦跪在昌泰郡主跟前,惭愧不安地道:“是奴婢没用。” 昌泰郡主揉了揉眼,一言不发,她喜欢云郦不假,可对丫鬟的喜欢比起心心念念的孙子便不值一提。 采容侧立在昌泰郡主身旁,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 云郦窥探着昌泰郡主的神色,咬了咬牙,仿佛泼出去了,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求夫人帮帮奴婢。” 昌泰郡主闻言,终于舍得看向云郦。 云郦满面羞红,可似乎还是鼓足勇气道:“求夫人帮奴婢见上世子。” 昌泰郡主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示意云郦起来,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临嘉性格执拗,我知此事问题不在你,但你知道上进便好。” 云郦垂着眼尾,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应了一声。 昌泰郡主见此,满意地命令道:“等会儿请世子过来用晚膳。” 听见母亲要自己去用晚膳的消息,裴钰安放下公函,余光瞥见红木食盒,他轻轻闭上眼睛。 直至离开书房去后院,他才吩咐了句,“这汤你们分了吧。” 夏日渐至,日色渐长,若是冬日酉时,天空灰暗只剩下最后一层光,而在夏日,浓烈的金乌刚刚偏西,还有最灿烂的画卷不曾完成。 他抬脚进了荣正堂,刚进门,就被裴喜朵扑过来,“哥哥,看我的小蝴蝶,比你以前的给我的好看。” 她额上染了些灰尘,双眼亮晶晶,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蝴蝶,青草青翠,做工精致,蝴蝶翅膀翩然欲飞。裴钰安笑着点点头,“是比哥哥以前给你编的好看。” 裴喜朵听见,连忙跑过去拽住云郦的袖子:“郦郦,哥哥也这么说呢。” 裴钰安余光随着裴喜朵扫过去,这一扫眼睛却眯了下。 云郦深吸了口气,她的脖子有些红,仿佛极其不习惯似的,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 他虽不是会为美色所迷的人,但却不得不承认美色可以养眼。 裴钰安淡淡颔首,权当应了,又叫裴喜朵过来:“朵儿,该用晚膳了,和哥哥去洗手。” 裴喜朵闻言,立刻冲着裴钰安跑过去。 若是寻常人就能发现不对了,因裴喜朵看身材容貌已经是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可她的行为却带着幼童的天真和简朴。 这也就是昌泰郡主的第二大痛事,她生两女一子,长女已出嫁数年,幼女三岁时因高烧坏了脑袋,心智永远停留在六七岁。 洗完手脸,膳厅里的暮食已经上齐了。 昌泰郡主坐在上首,左侧是裴意朵,右侧则是裴钰安,昌泰郡主看了眼立在屏风旁的云郦一眼。 裴钰安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湘绸圆领绣暗色联珠纹的锦袍,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俊秀温雅。 云郦咬牙走上前来,她换了衣裳,连带着发髻也是重梳过的,灵蛇髻妩媚婀娜,挽在侧鬓,而剩下的一半乌发如云般撒在脊背,额前几缕碎发,映照着雪白娇嫩的面颊,而一片青丝之间,只斜斜插了一根红玛瑙簪子。 她的声音像云朵一般柔软,纤细的手拿起乌木筷子,低声道:“奴婢伺候世子。” 裴钰安拿着筷子的手微僵了下,不过没有多说什么,云郦见状,挽起衣袖,将他眼睛扫过的食物放在他碗前的白瓷盘里。 但几下之后,云郦布的食物他一口没用。 云郦瞥了昌泰郡主一眼,声音越发低软,“可是不和世子胃口?” 她和裴钰安靠的近,半臂距离都不曾有,那低软的声音像蚂蚁样爬过他的耳膜。 裴钰安优雅地咀嚼完口中的乳鸽,这才慢慢道:“还行。” 话虽这么说,但一顿膳下来不曾用一口云郦布的食物。 云郦只好略显尴尬地立在一侧,昌泰郡主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云郦挑的都是裴钰安喜欢的食物。她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为裴钰安的固执。 一顿饭在昌泰郡主的心不在焉,裴钰安的可有可无和裴意朵的欢喜雀悦中用过,裴钰安就告辞了。 云郦瞥了眼裴钰安,连忙追了上去,云郦在姑娘家不算矮,一双长腿更是令人艳羡,可裴钰安又比她略高大半个头,腿长步大,云郦眼略小跑才能跟上他。 眼瞧到了去往前院和德安斋的岔路口,云郦像是忍不住地叫了他一声。 “世子,你今夜可以去我房里坐坐吗?”她的声音带点急躁不安,说完又仿佛觉得不对,连忙低声补充道,“你若是不如坐坐,恐怕夫人明天又得让我给你送汤请你用来用晚膳了。”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夜色朦胧,月光皎洁,裴钰安转过头,目光落在云郦不甚清晰的面庞上。 见他看过来了,云郦仿佛越发不安了,她尽可能地垂着头,好似要遮住胸前那块比月光还要惑人的雪肤,然后又偷偷伸手拽了拽衣襟。 “还有,还有奴婢实在不想穿这种衣裳了,太,太不正经了。”她声音都在发颤。 裴钰安看了她眼,突然转身就走。 云郦见状,连忙急急冲着他背影叫道:“世子。” 裴钰安声音在前方响起,“不是说去你房间坐坐吗?” 云郦听罢,眼里发出璀璨的光,拎着衣角跑上前去,“奴婢谢谢世子。” 声音里戴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裴钰安抬脚继续往前。 不过片刻,就到了德安斋,眼见裴钰安直接朝着她房间走了过去,云郦好似现在才想起什么,她急匆匆地扯了扯裴钰安的衣袖。 因动作太急,她微凉柔嫩的指腹划过男子的手背,略微有些酥痒。 裴钰安浓眉皱了皱。 与此同时,一道暖香被夜风送进裴钰安的鼻端,似鲜嫩多汁的桃香。 应是察觉到了自己行止的失态,云郦连忙收回手,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尽可能地往衣袖地藏,但又鼓了鼓勇气,轻颤道:“世子,你,你们不能稍稍等下再进去。” 裴钰安转过身。 云郦双耳开始泛红,不知道是羞还是惧,她带着可怜道:“奴婢知道此言有些失了尊卑,但……” 她顿了顿,抬起眸,让裴钰安能上看见她眼中的希冀和恳求,“但能不能容奴婢换身衣服。” “奴婢速度很快的!” 裴钰安虽不是大善人,但这么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不至于拒绝,便转身去了正屋:“我过会儿再来。” 云郦闻言,一下子笑开了,她脸上经常是带笑的,但很少笑的两只眼睛都弯成月牙,全身轻松:“奴婢谢谢世子。” 目送裴钰安离开,云郦进门后,点燃蜡烛,咬唇在衣柜面前略做犹豫,便摸出她衣柜中最不起眼的衣服,那是一件藏青色的交领襦裙,能把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换好衣服,她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摸出香囊,把今夜在花园里寻的十来根粗长结实青翠的草茎取出,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编制起来。 约摸是两刻钟后,敲门声响起,云郦把编了一半的小青蛙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才急匆匆地去开门,“世子。” 藏青是蓝而近黑的颜色,这种颜色毫不起眼,款式保守老套,只做剪裁,而无花纹。 寻常姑娘穿上这种衣服容易显得老气,但云郦肌肤雪白,身段婀娜,再加束腰,更是纤腰楚楚,麻衣不掩其怜。 虽丝毫不露,但禁欲遮掩的美感令人更好奇那麻衣下藏着如何勾魂摄骨的美艳。 裴钰安目光从云郦身上挪开,在太师椅上坐下。 云郦给他上了杯蜂蜜水,然后便坐在方桌前的椅子上,白皙的手拿着草茎灵活转动。 裴钰安淅淅索索的动静,朝着云郦看去,这一看目光就凝住了,他想起意朵今天手里拿的小蝴蝶,问道:“今天三姑娘手里的小蝴蝶是你编的?” 云郦赶紧回道:“是奴婢,奴婢还答应给三姑娘编几样小玩意。” 裴钰安视力优越,虽离云郦位置偏远,但云郦那处烛光璀璨,她手中即将完成的小蜻蜓神态生动,他夸了一句:“倒是超过了我的手艺。” 云郦轻轻地笑了笑:“奴婢以前靠这小玩意儿卖钱,所以好生学过的。” 裴钰安又仔细瞧了几眼,起身说道:“我看看你怎么编的。” 云郦闻言,脸色突然欢喜起来:“那可太好了,奴婢虽然编的好,可三姑娘其实更喜欢世子编的,世子给姑娘编的小蝴蝶今日坏了,三姑娘哭了许久。” 云郦清楚人的劣根性,被在乎的人记挂牵怀住,即使你没有太在意那件事,心里也是颇受用的,尽管裴钰安似乎比常人好些,但他终究还是个人。 裴钰安拉了椅子在云郦身前坐下。 云郦拿出一根还没开始编的草茎,伸长手,让裴钰安能更清楚看见她的动作,时不时再解说几句。 一个小蟋蟀编完,云郦正要问裴钰安要不要试一试,却见裴钰安主动拿起了一根草茎编制,他以前没编过蟋蟀,最开始动作略微生疏,几下之后,动作便熟稔,片刻后,一个栩栩如生的小蟋蟀悄然诞生。 云郦惊讶地瞪大了眼:“世子,你竟看一次就会了,奴婢学了半个时层,都被夸资质过人呢。” 裴钰安轻笑一声,“你还会编什么?” “青蛙,小白鸽,毛毛虫,小花篮,小草帽,奴婢都会。” 裴钰安:“再编几样瞧瞧。” 云郦称是,裴钰安果然聪明非凡,不管编什么,他看一道便如鱼得水,和自己有的一比。半个时辰后,云郦看着桌子上的各种动物,还有裴钰安手中正在进行的蝴蝶,敛眸叹道:“世子如果去摆摊,恐怕奴婢得饿死了。” 言罢,云郦似乎发现此言失态,赶紧起身告错:“世子恕罪,奴婢失言了。” 裴钰安灵活地编好翅膀,闻言轻轻笑道:“无妨。” 说着,他抬起头,灯光下他俊雅温和的五官多了分若隐若现的朦胧之感,“毕竟你说的是实话。” 云郦恰到好处地愣了下。 裴钰安将编好的蝴蝶放进草制动作园中,好笑地开口道:“怎么,我不能说实话。” 气氛一下子变得和缓,两人间生疏顿时小了许多。 云郦摇头道,“当然能,奴婢就是有些惊讶……” 话音未完,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丫头的声音有些着急:“世子,世子,世子妃出事了。” 裴钰安听罢,神色微变,猛地起身离开。 ※※※※※※※※※※※※※※※※※※※※ 写这个故事我真的很有新鲜感,当然日常也怕被小可爱不喜,毕竟男女主似乎有点触雷? 欲迎还拒的第五天 裴钰安听罢,神色微变,猛地起身离开。 云郦目送裴钰安骤然离开的背影,遗憾地叹了口气,同时想起他和刘青燕间的恩恩怨怨,倒颇为期待他去见她这一面。 感情这东西,相处的日子越久会越深,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接触的越多那情分却会渐淡,直至烟消云散,片甲不留。 去留燕居的路上,裴钰安弄清楚了是什么事,原因得从那天刘青燕救了十几个流民说起,因救了人,她这段日子倒是时时去探望别人,其中有个十八九岁容貌不错的青年便动了凡心。 但也没做出任何逾越之事,少年慕艾而已,可世子妃察觉后,直接骂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少年羞愧难当,不过倒也没有做什么,倒是少年的妹妹听到哥哥被如此辱骂受不住,趁着世子妃不注意拿出匕首捅了她。 那小姑娘其实对世子妃早就怀恨在心,因她家本在京城有家杂货铺,能够安安稳稳的过生活。那日街头流氓来收保护费被世子妃碰到,世子妃便狠狠地教训那流氓一顿。这本是件行侠仗义的好事,但那流氓保护费收的不高而且真干事,如果有什么宵小盗贼在他的地盘犯事,他首先不依。 但经过刘青燕的干涉,流氓彻底恼了小姑娘一家,发现小姑娘一家被人纵火时,看到也当没发现。那夜风又大,小姑娘家的杂货铺全被烧了,父母病逝,欠了一屁股货款,等把货款结了,就流落街头,然后又被世子妃给遇到了。 “庆幸的是没伤及要害,世子妃只是右臂被划伤了。” 裴钰安越听眉皱的越深,他很是怀疑这事是不是虚假传言,刘青燕这两年性格越发执拗,可她性格并不如此暴躁。 想着很快就到留燕居的门口,婢女们看见裴钰安,忙叫世子,裴钰安阔步往院中走,刚到正房廊下,便听屋里传来一道悲凉的声音:“陈嬷嬷,你让他来,存心是想我一辈子都伤重不愈吗?” 裴钰安的脚步顿住。 房间里似乎传来了陈嬷嬷柔声劝慰的声音,最后都归于女人让他离开。 裴钰安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明知道她对他不屑一顾,恨之入骨,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巴巴地来了。 他又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刘青燕时,她一袭红装骑在枣红骏马上,眉眼间金全都是肆意骄傲,那种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放纵和明艳,可想起现在她做的事,是她变了,还是记忆被自己美化过,裴钰安一时弄不清楚。 就在这时,奶娘陈氏走出房间,略带尴尬地望着裴钰安,“世子,世子妃受了伤心情不好,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裴钰安闻言一言不发,转过身利落地离开。陈氏一怔,因为从前世子妃再过分,裴钰安也没有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她本以为这次世子也会关心世子妃几句的,毕竟世子妃还受了伤,思及此,陈氏脸色忧虑地回到房间。 见刘青燕呆呆地望着挂在墙上的弯刀,她脑袋抽疼,“姑娘,世子……” “别提他。”刘青燕冷冷地道。 如果是往日,陈氏或许就不会继续惹刘青燕不开心,可刚才裴钰安的反应让她心头不妙,便不由多说几句。 刘青燕拿起玉杯重重扔在地上,“我让你别说了!” 陈氏一怔,刘青燕似也发现她反应过度,她捏了捏眉心:“奶娘,我不是想冲你发脾气。” 陈氏叹了口气:“姑娘早些歇息。” 云郦把几样编制好的动物收好,端了杯养颜美容的蜂蜜水小口抿着,耳朵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推开门朝院子里望去,裴钰安脸上没表现出来任何恼怒,可云郦注意到他脚下步子略微加快,及至裴钰安回了正屋,云郦关上门,眼底略过一丝笑意。 想着今夜的事,云郦琢磨好次日应该怎么做,她才慢慢睡去。 大安是单朝双不朝,今日逢双,裴钰安不必上朝,但依旧一如既往地准时起床,在院后打了一套拳法,洗漱之后,早膳就摆好在膳桌上。 而他一进门,便瞧见那翡翠玉盘上栩栩如生的动物糕点,有蜻蜓有蝴蝶,玉兔奶猪,每一样都憨态可掬,尤其是那挺着大肚子打着呵欠的奶猪,捏了张搞怪的嘴巴,见之便不由自主地想翘起唇角。 许是见裴钰安一直盯着那碟子糕点,谢嬷嬷上前说道:“这糕点是云郦姑娘做的。”说着她瞧了眼裴钰安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她便补充道,“云郦姑娘天不亮就起床了,特意给世子做的这份糕点。” 裴钰安在椅子上落座,深邃目光落在欲令人开怀的奇巧糕点上说:“去把她叫来。” 谢嬷嬷闻言,神色一喜,“老奴现在就去。” 云郦听到这个消息,略作收拾便进了膳堂,进门她先看了眼案桌,水晶虾饺,谷面馒头都用了些,只是她做的那盘点心依旧如常。 云郦心中万道思绪闪过,脸上依旧恭敬谦卑地站在一侧。 裴钰安没吭声,用了一顿早膳拿帕子擦拭过唇角,他才抬起头看向云郦。 云郦垂眸道:“世子。” “你以前表现的很好,但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东西便是。”他的声音寡淡而冷薄,暗含不愉。 云郦惊愕地抬头,裴钰安起身大步离开膳厅,云郦扭过头目送裴钰安背影消失,扭头看向膳桌上一动没动的点心,眼里闪过一丝晦色。 谢嬷嬷站在门外,见裴钰安面色不善地离开,她赶紧进门看云郦,便见云郦神色落寞孤寂,她叫了一声云郦姑娘,云郦仿佛现在才察觉到人来,她赶紧堆出一丝笑:“谢嬷嬷。” 谢嬷嬷叹口气道:“你还没吃早膳呢,快去用点吧。” 裴钰安其实倒不是和云郦生气,但既然说好只是假装同房,他不愿云郦生出任何之外的情。 虽他心情不好,略微有些牵怒,但并非全是坏事。 既对人无意便不要惹人误会,将来事罢,他可以给她觅个好人家。 只是暮色西沉他从刑部归来,刚在前书房坐下不久,便有小厮匆匆来禀。 “世子,云郦姑娘求见。” 裴钰安眉心一皱,冷冷拒绝道:“不见。” 小厮应诺跑出去,片刻后跑回来低声道:“云郦姑娘说有几句话必须要和世子说清楚,望世子给她个机会。” 裴钰安抬眸望向小厮,小厮赶紧垂头应声道:“小的现在就让云郦姑娘离开。” “不必了,让她进来吧。”裴钰安揉了揉泛酸的双眼,略显疲惫地说。 不过片刻,裴钰安便听到一阵微轻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然后仿佛有鲜嫩多汁的桃香被轻风送入鼻端,他垂眸继续看着卷宗。 云郦看了他几眼,见他不曾抬头,她上前几步缓缓在书房中央跪下,“奴婢参见世子。” 裴钰安盯着公函,不置一词。 云郦沉默半晌,似乎心一横,柔和的目光陡然坚毅,她清晰坚定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奴婢今日给世子做点心,是见世子昨夜不虞,想世子开怀。” “夫人对奴婢有恩,夫人牵挂世子,奴婢替夫人照顾世子,也算是全了夫人对奴婢的大恩。” 说着她朱唇微咬,深吸了口气:“奴婢对世子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话至此处,裴钰安捏笔的手微顿,他掀起眼皮子,看着跪在不远处身形柔纤秀但心志坚定的少女,目光深沉。 云郦被他瞧着,仿佛有些忐忑,但下一刻忐忑不安凝成坦诚,她望向裴钰安。 云郦赤诚道:“高门妾不好当,奴婢宁可嫁给平头百姓做个正妻,将来孩子能叫我声阿娘,望世子明鉴。” 裴钰安放下笔,晦涩难辨的眸光直直落在云郦身上,“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云郦贝齿轻咬嘴唇低声道:“奴婢觉得世子误会了,与其心中胡乱琢磨,奴婢宁可和世子说清楚。” 话罢便是久久的沉默,等裴钰安发现云郦琼鼻上似乎是因为紧张冒出的细汗时,他突然轻轻笑了下。 “如此甚好,将来我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裴钰安后背靠上太师椅靠背,姿势放松,“当然,要求是你若真能一直如你所说。”他脊背猛地前屈,漆眸停驻在云郦面庞上。 云郦佯装不懂他话中深意,脸色羞红宛如绛云飞来,她压压羞意脆声道:“那,那奴婢就等着。” 裴钰安愣了下:“你这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云郦冲着裴钰安笑了笑:“奴婢自是有些羞涩,但奴婢想比起下半生的幸福,奴婢的羞涩可以压压。” 裴临双手置于桌前,仔细地审视着云郦,片刻不由笑了下,不管云郦心里所想是何,计划是何,将来她若变成了麻烦,转手打发轻而易举,当然她若恪守本分,他刚才承诺的话也必当兑现。 话说完,云郦没有留下的理由,曲膝告退。走了两步她似乎犹豫了下,忍不住扭过头裴钰安说道,“世子放心,奴婢送的汤熬的点心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奴婢想夫人万事如意,自然也愿世子平安康泰。” 她说话时抬起眼,云郦生了双很占优势的杏眼,眼大而瞳仁黑,如泉水清澈,如翠山清幽,不沾尘埃。 裴钰安被这样既亮且透的杏眸看着,不由一怔,清澈纯粹的眼神他见过不少,最起码意朵的眼神比她还要干净。 可这样眼神的人一般来自未经艰难受尽疼爱的少年少女中。据他打听到的消息,云郦出生低贱,生母早逝破受继母虐待,后进府起初也不是一帆风顺,没成想还有这么明亮清透的眼神。 仿佛对一切充满希望,纯粹朝阳。 裴钰安笑了声:“你句句不离我娘,看来她没白看中你一场。” 云郦羞涩道:“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裴钰安听完云郦的话,不知想到什么,他合上卷宗越过书桌往外走去,几步后见云郦傻站在原地,他皱眉道:“还不跟来。” 云郦似乎蒙了下:“世子,你去哪?” 裴钰安抬脚往外走:“去你房间。”昨日匆匆离开,今日不不去恐怕昌泰郡主又要念叨。 虽刚鼓起勇气说嫁人生子,但云郦给自己定的人设是十七岁的羞涩大姑娘,闻言便羞红脸颊。 但这羞云郦掌控的恰到好处,无关裴钰安,而是一个男人去一个女人的房里的羞。 裴钰安见状难得松快了些。 他在朝堂上揣摩圣意,在刑部办案绞尽脑汁,回到府中烦扰不断,他实在是厌恶猜来猜去,云郦的坦诚倒是不错。 只是,希望能一直这样。 也希望,她不是别有居心。 ※※※※※※※※※※※※※※※※※※※※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这本收藏不多,没点收藏的小可爱麻烦动动手指呀。 欲迎还拒的第六天 裴钰安回了荣正堂,让云郦将他昨夜编的几样玩意儿拿来,他带着东西去了怡月楼,得知三姑娘在荣正堂,他去荣正堂把东西交给裴意朵。 裴意朵看着红木匣里几样惟妙惟肖的小玩意,立刻站起来拍了拍手,“哥哥,我有两只蜻蜓,蝴蝶,小蟋蟀,小青蛙了。” 她说着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美滋滋地放在匣子里,又嘟了嘟嘴道:“不过哥哥,你的颜色太丑了。” 裴钰安这才注意到差别,昨夜他们的东西都是一水儿的青绿色,但裴意朵从袖里掏出的小玩意儿,每一个都色泽鲜亮,一瞧就是仔细染了色的。 他那一水儿的青绿色和它们一比,顿时沦为洗脚婢。 他眼神微顿。 昌泰郡主本只是随意地扫几眼,瞧见匣子里的东西后,虽没上色,但她一眼瞧出问题:“你这东西倒和云郦今早拿给她的一模一样。” “她教我的。”裴钰安口气复杂地说。 昌泰郡主眼神一亮。她本来想问问昨天刘青燕干了什么事,此刻也不想问了,她的儿子他清楚,虽然重情固执,但一旦对某人感情耗尽,便会彻底死心无情。如今这么好的气氛,何必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用过晚膳,裴钰安就回了德安斋,按照和云郦约定的,略作洗漱就去她的房间。 他依旧在太师椅上坐下,云郦今日奉的是一盏青梅酿,白瓷小盏一落下,他便嗅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喝酒?”裴钰安眉心微挑。 “世子放心,这果子酒的度数比米酒还要轻,不妨事的。”说着她轻轻笑道,“奴婢奉这个,主要是它味道清淡舒凉,世子不喝,放在身侧清清空气也好。” 裴钰安本是不渴的,但听着她柔软的言语,闻着酸甜带凉的青梅酿滋味,喉咙不禁生出了几分干痒。 毕竟如今已到了夏日,即使屋子里放着冰盆,但那股暑气依旧避无可避。 于是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端起了那盏青梅酿。 入口是轻盈舒爽的滋味,舌尖仿佛有冰镇过的青梅轻轻跳动,一股甜中带酸的滋味在口齿中酝酿。 裴钰安其实不爱这种酸甜滋味,但入喉突然觉得这滋味很是不错,让人通体舒泰。 他不由得夸了句:“这青梅酿倒是不错,就是没什么酒意。” 云郦掩唇轻笑:“这是奴婢去岁和三姑娘酿的,因三姑娘要喝,这酒意便刻意调淡了。” 裴钰安一愣:“你和三姑娘酿的?” “我和三姑娘还酿了好几坛呢,都埋在她院子的老槐树下,今年冬日,奴婢还和三姑娘约好还要用初雪酿春酿呢。”云郦看着他笑吟吟地说。 或许是因为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过,她的眉眼里少了几分拘谨无措,也或许是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多了分明朗温柔。 “你和三姑娘的关系倒是好。” 裴钰安笑了一声。 云郦想了下:“可能是奴婢从小照顾弟弟妹妹,对于三姑娘就颇有几分心得,不过还是比不过世子,即使奴婢陪三姑娘玩的再好,三姑娘也是时时刻刻念着世子的。” 裴钰安对亲妹妹还是挺在乎的,自然不会愿意一个婢女越过他更得妹妹的喜欢。云郦把语言技术掌握的极好。 “竟是如此?”裴钰安放下瓷盏,漆黑的眸光随意地扫过云郦,“今日我瞧,她更是喜欢你送给她的草编玩意。” 话题终于到了自己期待的,云郦微微一笑:“奴婢既然手艺比不上世子,便只能另想其招了,世子不会和奴婢计较吧?” 利用美色勾引挑逗他固然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但要人把自己放在心上,光是皮囊可不够,你得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好奇,继而让他不由自主地了解你,关注你,然后可以示弱,引起他的保护欲,怜爱感,当他觉得你和别的女郎与众不同了,第一步便成功了。 但裴钰安大部分时候脾气的确很好,闻言淡淡地笑了声:“这是你的本事。” 云郦垂眸,勾引裴钰安这种不近美色沉稳坚定的男子必须缓缓图之,今日已经展示了她的聪明,又利用三姑娘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是该适可而止了。 于是云郦就去靠南窗的矮榻上坐着,拿出那本她早已准备的诗经,慢慢地看了起来。 而裴钰安见状,也果然没有开口和云郦说话了,他垂下眸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一个时辰后,他离开云郦的房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裴钰安来云郦这儿的时间还是很少,不过云郦一点也不急,因为马上又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 心机美人,心机美妾,这两个文名小可爱喜欢哪个呀?头秃 欲迎还拒的第七天 这日用过午膳,裴意朵跑到荣正堂,对昌泰郡主道:“娘,我要去看灯会。” 大安民风开放,每年都有很多节日,而花灯节又是少年少女们特别喜欢的一个节日,会有花灯千万,铁树银花,但昌泰郡主不想裴意朵去,毕竟灯会上人声鼎沸,裴意朵虽是少女模样,心智却比幼童。 昌泰郡主道:“灯会有什么好玩的?” “我不管我不管,如如她每年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 昌泰郡主不愿自家女儿的玩伴都是侍女,如如是裴家隔房的女郎,裴意朵虽是这个情况,但凭镇国公府的权势,挑几个温顺乖巧的女郎陪伴裴意朵不是难事。 昌泰郡主这几日头疾又犯了,好不容易把不依不饶地裴意朵暂时打发走,想到她的要求,重重揉了揉眉心。云郦见状,不动声色地站在昌泰郡主的背后,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摩大脑。 头疼缓解,昌泰郡主轻轻舒了口气。 “夫人,奴婢知道你担心三姑娘,可三姑娘日日待在府里无聊,你也担心她心情郁闷不是吗?与其折了她的翅膀乖乖圈养,不如多派几个侍卫奴婢跟上,再着说,上次你带三姑娘去寺庙走了一趟,回来后三姑娘还多知道了好些东西呢。” 昌泰郡主念到日日关在府中的女儿也迟疑,她犹豫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万一出了什么事……” 云郦水眸一转道:“那夫人挑几个最稳妥最厉害的人看着姑娘不就成了?” 最稳妥最厉害…… 昌泰郡主心里转了一圈,叹道:“只有临嘉……” 果然是预料之中的名字,比起侍卫奴婢,昌泰郡主果然更相信自己的儿子。 “明日世子正好休沐。”云郦壮似无意地道,“何况世子稳重可靠,又疼爱三姑娘。” 昌泰郡主本就在纠结之中,她虽害怕裴意朵遇见意外,可也不愿她困在府闷闷不乐,云郦不动神色地引导着话题,她那股天平就渐渐偏了。 “罢了罢了,她也十四了,我不能一直把她困在府里。” 当夜裴钰安回府,昌泰郡主就提了让他明儿个带着裴意朵逛灯会的消息,裴钰安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妹也是怜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裴意朵弄明白昌泰郡主的意思后,忍不住欢呼一声,又拉着云郦的手道:“郦郦也去。” 云郦连忙做出拒绝的姿态来,她若是三姑娘的大丫鬟三姑娘出门她自然可以跟着去,只她如今却是裴钰安的通房,若是没有提她,自然轮不到她出门。 当然了,按照裴意朵对她的喜欢,和她对裴意朵的性格的了解,她会说出这句话她毫不意外。 否则的话,她就不必努力说服昌泰郡主同意她出门,并且让裴钰安作伴。 当然了,裴意朵到底是个小孩子心性,行为举动不如大人那般算无遗漏,若真没提,她也有办法随着去。 何况万一真是没去成,裴意朵去的灯会玩一圈也不算白费功夫,她待她的确很好。 裴钰安闻言,不由得抬眸看了静立的云郦,如今暑气渐浓,云郦有些苦夏,便略微消瘦了些,不过她是属于那种得天独厚的美人,即使消瘦,也是瘦脸和腰,如今远远看去,自是弱柳扶风,纤质娇嫩。 昌泰郡主闻言,目光落在云郦的推辞的脸上,余光瞥见裴钰安,一石二鸟之计自然而然衍生出来:“云郦,你就陪着三姑娘一起去吧。” 说罢,她暗示性地瞧了云郦一眼。 裴临嘉当然看出了昌泰郡主的心思,但这又不是让他和云郦上床,只是让她一道陪着意朵玩耍,他便没有吭声。 云郦闻言,眼睛里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既然是灯会,便是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但第二天天一亮,裴意朵想要出门放风的心从清晨就控制不住,她挑了一上午的衣裳,眼巴巴地熬到了酉时,终于欢天喜地上了马车。 昌泰郡主忍不住道关心道:“朵儿,到了人多的地方,记得牵好你哥哥的手。” “我才不要。”裴意朵下意识拒绝,“哥哥的手好粗,我不牵。” 裴钰安看向裴意朵。 昌泰郡主脸色一变,就要训斥,裴意朵拉起云郦的手,“我要拉郦郦的手,软软的。”她捏了几下,又幸福地道,“还凉凉的。” 裴钰安虽是国公府世子,但他习武,指腹自有一层薄薄的老茧,对于裴意朵那般娇软的手,自然不舒服。 云郦不料裴意朵竟然有这样的动作,微微一怔。 裴钰安闻言,朝着裴意朵紧紧拉住的那只手看去,他知道那双手白皙修长,美如雪玉,但被人紧紧握住随意揉捏,才看到那双手的纤弱无骨,仿佛软绵娇嫩的春花,在夕光下莹润洁白,只需用看,便能想到握在手中软凉绝佳手感。 而昌泰郡主听了这句,斥责之词尽收腹中,她瞥了眼裴钰安,笑吟吟地道:“那你就好好拉住云郦的手,临嘉,看好她们。” 裴钰安敛回眸光:“母亲放心。” 两刻钟后,属于镇国公府的马车城南柳江畔停下,今日柳江附近张灯结彩,灯火璀璨,人流如织,马车是行不进去的。 一行人下了马车,便能听见远方热闹嘈杂的声音,有猜灯谜的,买东西的,杂耍的,小吃,占卜等等。 云郦刚走到巷口,便瞧见一个杂耍的男子从嘴巴里喷出好大一口火来,惹的围观群众啧啧称奇,裴意朵更是迫不及待拽着云郦地手往最热闹的地方挤。 或许是裴意朵智力有损,老天爷便在某些方面特别偏爱,裴意朵的力气很大,寻常三个壮汉都不定能比过她,是以她一跑,立刻就拖着云郦上前了。 裴钰安见此,立刻赶上去。 看完一场精彩绝伦的杂技表演,裴意朵目光一转,今日花灯满溢,入目便是各种款式的花灯,有山水人物,花鸟鱼虫,形态各异,令人目接。 尤其是见来往的男女多提花灯,裴意朵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郦郦,我也要花灯。” 她说着径直跑到一家花灯铺子前,指着木架第三排挂着的那盏灯芯瓜子灯道:“我要那个。” 小贩笑道:“姑娘好眼力,不过那盏花灯要猜六个灯谜才行。”老儿铺子上所有灯谜猜出来才行。”这就是花灯谜了,不是有钱就能买的,你得先猜完灯谜才能买。 裴意朵一听,双眸一亮:“我喜欢猜谜。” 说完她就双眼亮晶晶地在猜了起来,“一支香,地里钻,弯弯……”她拉了拉云郦的袖子,“下面那个字读什么?”虽然昌泰郡主很认真地教她识字,可到底比不过正常人。 “声。”云郦道。 “弯身走,不会断。”裴意朵念完,就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见裴意朵依旧皱眉苦思,她思考了下,又说:“谜的意思的是在地里钻来钻去,还弯着身子走路,是什么呢……,” 地里钻来钻去,弯着身子,不会断,裴意朵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我知道了,是蚯蚓。” 小贩道:“姑娘对了。” 裴意朵立刻手舞足蹈,云郦钦佩地看向裴意朵:“姑娘好聪明,奴婢都没猜出来呢。” 裴钰安闻言看向云郦,他娘给意朵挑的丫鬟都是忠心能干的,但没一个没云郦能这么自然地引导意朵说出答案,还能露出如此佩服的眼神。 想着,他余光又瞥到意朵脸上被人夸奖后灿烂欢喜的笑容,裴意朵喜滋滋地道:“我们猜下一个。” 在云郦的帮助下,裴意朵又猜出了几个谜语,马上便到第四个,裴意朵不甚熟练地读着,“船板硬,船面高。四把,四把……,郦郦,这个字读什么。” 云郦看着红笺上那个字,它读桨,常意为划船用具。 “木,这个字读木。”云郦笑着解释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站在云郦身后几个人扑哧笑了出来,云郦茫然地看过去,这个时候小贩的脸色略带古怪,云郦又看见裴钰安,只见他也怔住了。 她一下子懵了:“世子,有什么不对吗?” 裴钰安咳嗽一声道:“这个字读桨,常做划船工具之意。” 几乎是话落,裴钰安就发现银花下少女粉白的脸蛋瞬间烧成了煮熟的虾子,从脖子一路红至双颊。 欲迎还拒的第八天 而这个时候,裴意朵不疑有它地读道:“四把木……” 云郦听罢,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世子,我,不对,奴婢”她好像都不知说什么了,只知道自己丢了个大丑,羞愧地脑袋都垂到胸下头了,但又觉得这样不对,于是急急地转过身对裴意朵慌张解释,也许是因为太慌张,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姑,姑,姑……” 裴意朵天真地看过来:“郦郦,你干嘛学小鸡叫。” 云郦那张脸顿时红若晚霞,不仅仅是脖子面颊,脸手指头都发起烫来。 裴钰安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于是接下来云郦都变成小鹌鹑,裴意朵再遇见什么不认识的字,她水润润的眼光就直直落在了裴钰安身上。 几刻钟后,裴意朵拎着宫灯心满意足地往前逛去,云郦脸颊通红,但碍于得照顾裴意朵,仍然抬起头好生生看着前路。 但云郦心里却知道,她这一步做的很好。比起聪明机灵体贴,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更能让裴钰安觉察到她是一个人,一个生动的人。 而不只是可用的小奴婢。 但裴钰安一观察就能察觉不对,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好像立马就要上战场。 只到底年龄小,虽出了丑,周遭是热热闹闹的气氛,俄顷后,那紧紧绷着的身体便放松,就是一直不敢看裴钰安。 又逛片刻,便到另一个受欢迎的地点,许愿桥。桥长约三米,桥上有横梁,横梁上密密麻麻挂着红绳黑木小牌。 传说,在寸大的黑木小方牌上写下心愿,挂在许愿桥上许愿,愿望便能成真。 裴意朵一听愿望能成真,立刻冲向旁边的凉亭,拿了木牌要写。 她还分了云郦和裴意朵一人一个:“郦郦也写,哥哥也写。” 云郦瞥了要身侧芝兰玉树的裴钰安,水眸微转,决定拒绝:“奴婢就不写了。” 裴意朵固执地把木牌塞进云郦手中:“郦郦要写,我们都要实现愿望。” 说完裴意朵率先拿笔,俯身在木牌写了起来,边写她还催促云郦。 云郦深吸了口气,像是认命,拿了笔写字。 片刻后,裴意朵拎起小木牌,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凑到云郦身边去:“我写好了,郦郦你呢?” 云郦深吸了口气,“奴婢也写好了。” “郦郦写的什么?” “平安如意。” 裴意朵念叨道:“平安如,如,如字怎么写的,给我看看。”她伸出手要去拿云郦手里的小木牌。 见状,云郦下意识后退半步,“回去奴婢教你认如字,现在……” 裴意朵有时候善解人意,但有时候却很急躁,“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看。” 裴钰安本不好奇云郦的小木牌,但见她再三推辞,最后无可奈何下,脊背紧绷,拿着木牌的小手缓慢犹豫地伸向裴意朵。 他挑了挑眉,暗道莫不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正想着,他看见了裴意朵接过的小木牌。 人就又想笑。 无他,实在是反差过大,云郦的人是天姿国色,秀美难敌,可这四个字坑坑洼洼,扭捏不平。 实在是……难看至极。 裴钰安不由看向字迹主人。 云郦双手不安地搅着衣襟,尴尬地道:“奴婢从前家贫,这一年才认字,能写成这样已经……已经很不错了。” 说话时,她便思考应该如何表现,最后还是选了最羞涩无助的姿态。 裴钰安这样戒备心原则性强的人,击破他的防备感是当务之急。 随着云郦的声音响起,裴钰安目光便落在凉亭里的青裳少女上,双颊火红,既羞又恼的样子十分生动。 他收回目光,朝裴意朵道:“朵儿,木牌给哥哥,我把它们挂到桥上去。” “那哥哥一定得给朵儿选个最高的位置。”裴意朵忙不迭地道。 裴钰安颔首,拿着木牌往桥上去,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直直撞过来,裴钰安险险避开,那中年男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裴钰安瞥过他一闪而过的侧脸,心里闪过一道熟悉之感。 “哥哥,挂好了吗?”裴意朵问道。 裴钰安收回落在男子背影上的目光:“马上就好。”或许只是面善而已。 挂好灯牌,又陪着裴意朵看杂技放河灯,吃小食观烟火,及至月上梢头,回到镇国公府时,裴意朵还念念不忘灯会,情绪激动,昌泰郡主哄了半天,她才望着床头挂着的宫灯入眠。 裴钰安回了德安斋,但并没有去云郦的房间坐坐,而是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舍空荡安静,他洗漱之后正准备休息,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花灯,他却没想起去见刘青燕,往年他总记得去刘青燕那一趟的。 他愣了下,但片刻后又苦笑了声,或许这样远着她才是她想要的。 想着,裴钰安吹了蜡烛躺下,只一想到她,今日好不容易的好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翌日,裴钰安收拾好心情,起床洗漱后用完早膳,便准备去衙门。 还没出门,便听见丫鬟急躁的声音在院外突然响起:“世子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和世子妃在留燕居吵起来了。” 裴钰安脚步一顿,急匆匆推门而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云郦在房里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了愣,下一刻,一脸焦急地推开门跟出去。 来报信的人是采容,见云郦神色匆匆地跟出来,她瞪了她一眼,只她虽不喜欢云郦,但最讨厌的人却是刘青燕,闻言恨不能说尽她的坏话。 “昨儿夫人房里的刘妈妈归家听了些话,今早回府就一一告诉了夫人。” “什么话。”裴钰安边走边问道。 “就前些日子夫人世子妃举止不正被刺杀的事,夫人听了忍不住想找世子妃问个清楚。” 原来是这件事,那日刘青燕受伤归来,他本预防母亲要问点什么,后来她一直没有提起,裴钰安便放下了,哪里想到今日突然因此争执。 其实这也怪不得昌泰郡主,刘青燕是死是活她都不想搭理,但今日陡然得知那件事还牵扯到了镇国公府的声誉,她才气从胸来,怒不可遏,如果不是看在刘青燕父亲的份上,她岂止是想裴钰安纳妾,简直就想逼他休妻。 “夫人态度尚算和蔼,但哪想世子妃闻言却冷笑一声,说,”采容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裴临嘉的脸色。 裴临嘉心知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问了,“她说什么?” “她说裴家有世子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脸面早就没了,之后夫人就和世子妃闹起来了。” 裴临嘉闭了闭眼,一股深深的疲惫席卷全身,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期待,就让刘青燕这般做,再多来几次,他或许也能心如止水。 云郦偷偷观察了下裴临嘉的神色,抿了抿唇。 一刻钟后,几人急匆匆赶到了留燕居,刚在门口,便听见昌泰郡主暴怒的声音,“刘氏,你既如此瞧不起我们裴家,你现在就给我滚。” 刘青燕神色冷冽,带着恨意,“我凭什么滚,这是裴钰安欠我的。” “你,你,你……”昌泰郡主脾气不算温良,但的确拿刘青燕毫无办法,因刘青燕毫无软肋,而她在乎的东西太多。 于是她气得头刺刺的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王妈妈见状,忙拉了椅子扶昌泰郡主坐下,又急道:“云郦,夫人头疾犯了,来给她按按。” 昌泰郡主这几年头疾严重,好容易才打听到当朝林大师有一手推拿按穴的好功夫,后来林大师给昌泰郡主治疾时,她本绞尽脑汁想让采容得林大师青眼,学推拿按摩的手艺,但林大师最后看中的却是云郦。 云郦疾步上前替昌泰郡主按摩头顶穴位,又柔声道:“夫人,大夫说了,你得少动气。” 裴钰安见昌泰郡主惨白得脸色略好了些,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刘青燕,目光阴沉难辨,被她这样看着,刘青燕高高仰起了脖子,冷哼一声,掀起帘子进了门。 刘青燕的奶娘陈氏无可奈何地看了眼自己的主子,打圆场道:“世子妃身体不适……” 话没说完,便被昌泰郡主直直打断了:“我看不是她身体不适,是巴不得气死我。” 裴钰安脸色微变。 云郦觑了他眼,收敛了手上的力道,心疼地对昌泰郡主道:“夫人,你瞧日头都这么大,在太阳底下把我们晒黑了多不值当,我们回荣正堂吧,回去之后奴婢给你做个全身按摩,保你通体舒泰。” 昌泰郡主头疼也缓解了些,且被云郦一提,的确发现夏日的阳光灼热此眼,遂起身道:“走吧走吧,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只是经过裴钰安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裴钰安眸光黑湛,不可见底,云郦收回目光,跟着昌泰郡主离开了。 而等他们所有人走之后,裴钰安看着留燕居,又一次心里烦躁起这个名字,陈氏看着他,似乎想说话,裴钰安却沉着脸走了。 陈嬷嬷看着他的背影,长叹口气,掀了帘子进了内室,见刘青燕又在开始擦拭她的弯刀,陈嬷嬷苦口婆心地道:“姑娘啊,就算你不喜世子,你也不应该对夫人那般说话啊。” “我怎么了,我又没骂她,我骂的都是裴钰安。”刘青燕自认自己冤有头债有主。 陈氏苦笑:“你在国公夫人面前说世子爷,不比骂国公夫人更为不喜。” 刘青燕顿了顿,旋即冷笑:“我也不稀罕他喜欢。” 陈嬷嬷:“…………”姑娘的脾气如今怎么这么暴躁? 然而陈嬷嬷还是不死心,尤其是想到刚才三两句就哄的夫人离开的云郦,心中一回忆,一身粉色薄绣宝相花的裙子,衬的她窈窕翩跹,眉目清丽温柔,确是人间少有的美貌。 她顿时危机感横生,听说昨日世子还带她出去看花灯了,而且今天两人还是一起来的院子。 她垂眸看着自家姑娘,掏心窝道:“姑娘,你就不怕有一天世子对你的感情消磨耗尽,一丝也无吗,你能刺疼世子,无非是世子还在乎你,等有天……”就比如昌泰郡主,一开始也是很喜欢姑娘的,但现在几乎恨不得姑娘离开镇国公府。 刘青燕的脸色略僵了下,而后她冷声道:“奶娘,我不想听了。” 陈氏苦闷地叹口气。 荣正堂。 云郦站在昌泰郡主背后,力道适中地按摩穴位,见昌泰郡主气色和缓,她轻声道:“夫人,奴婢说句不该说的,留燕居你以后还是少去。” “我也不想去了,免的气一次呕一次。”说起来,昌泰郡主也是看着刘青燕长大的,她娘亲和镇国公沾点远亲,小时候虽是明艳活泼的呛口小辣椒,但到底心善可爱。 她和临嘉刚成亲前两月,也是和和睦睦,后来也不知什么缘就闹成这个田地。 但仔细回想,昌泰郡主自认她是顶顶和善的婆婆,最开始她也想撮合两人的,只刘青燕令人分愤怒,怒不可遏。 想到这,昌泰郡主拉过云郦的手,看着她的眼问:“你最近和世子怎么样了?同房几次了?” 云郦垂眸,略有些羞涩道:“奴婢,奴婢虽想伺候世子,可世子常居前书房,连在德安斋见到他的日子都少。” 昌泰郡主深深地皱了皱眉:“你要多努力。” 云郦忙着就要跪下:“奴婢虽不住外书房,可也时常去前书房给世子送汤送点心,但世子公务烦恼,不一定能抽空见奴婢,何况世子心性坚定,对女色……本就不上心。” 自己的儿子他清楚,昌泰郡主也无奈,十六七岁的少年,本就是对女色最好奇的时候,可她当初派去的通房,一个没收用,且那个时候他也没喜欢的人。当时她还庆幸儿子没像他爹镇国公那样花心滥情,可现在他巴不得花心滥情一点。 不过听见云郦她不住外书房,昌泰郡主顿时眼前一亮,她拉住云郦的手道:“你说的在理,把你送去德安斋,是不如去外书房伺候。” 云郦一愣,惊讶道:“夫人,你这是……” 昌泰郡主笑了笑,冲着外面吩咐道:“去把世子叫来。” 说完,她示意云郦先回去,云郦乖巧应诺,眼里却掠过一道深光。 她又朝着目的前进了些。 裴钰安本就因今日的事对昌泰郡主有些理亏,所以昌泰郡主要云郦挪到外书房伺候,他看着软榻上的母亲,很难拒绝。 云郦挪到前书房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昌泰郡主是个急性子,得了裴钰安的首肯立马就指换人将云郦的行礼挪到外书房去。 裴钰安的外书房是个两进小院,云郦住在后罩房,毕竟外院不比后院,来往的男仆人总是多些。 说起来,裴钰安的外书房没几个女子,只是套着的小厨房的几个厨娘,还有跟了裴钰安十来年的管事丫鬟春云。 裴钰安从官署归来,听春云禀云郦已经住在了后罩房,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让春云把人叫来。 云郦来裴钰安书房时,他正站在窗前,绯红色绣白鹇的官府尚未脱下,腰间玉带将窄劲的腰描绘出来。 他背对云郦望着窗外,云郦看不见他的表情,屈膝行礼道:“世子。” 裴钰安沉默片刻,望着窗外缝隙里冒出的一株草说道:“你今日在夫人面前表现很好。” 云郦眼皮子一跳,得知他心存猜忌了,今日这事看似和她毫无关系,但归根究底,她却来了外书房。 如裴钰安这样丰骨华姿的矜贵世家公子,应是打小就见惯各种投怀送抱的绝色美人,其中自不乏以退为进欲迎还拒的高段位女郎。 所以,从得利这个角度,他便开始怀疑她了。 当然,这样的人也有一种好处,若是他信任你了,将你放在他心里,你的位置便会坚若磐石,牢不可破。 云郦像是不懂他话里的深意,轻声道:“奴婢当年险些病死,夫人心善救了奴婢,奴婢自当结草衔环相报,不值得世子夸奖。” “是吗?”裴钰安像是随口问道。 云郦闻言,纤长的睫毛微抖,嘴唇几次翕动,但一直没有发出声。 裴钰安转过身,沉沉眸光凝在下首看似温柔纯粹的人身上,薄唇微启道:“怎么沉默了?” 欲擒故纵的第九天 云郦的声音好似有些难过:“奴婢,奴婢就是想到如今欺骗夫人,心里有些不好受。“ 裴钰安闻言一愣,淡淡地问:“既如此,你为何还要欺骗她。” 云郦抿了抿唇,“因为不这样,世子和夫人都会难受,世子是夫人挂念之人,世子和夫人僵持不下,夫人不仅会生气,还会伤心。” 说着她清澈的眼看向裴钰安,像是随口感慨道,“两全其美对奴婢而言,太难了。” 两全其美? 裴钰安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静默半晌,然后才说:“你出去吧。” 云郦却没有退出去,有些迟疑似的,裴钰安觉察到了,问道:“还有何事?” 云郦垂眸道:“奴婢的一个小姐妹近来有些不舒服,奴婢明日想出府去看看她。” 这不是什么大事,裴钰安颔首道:“你去吧。” 云郦脸上露出个笑:“多谢世子。” 裴钰安却没再回答云郦的话,他径直走到云纹紫檀长条案桌前,翻开一本中庸。 镇国公府里,规矩算是宽和,但丫鬟出门的限制比小厮还多,若不是陪着昌泰郡主出门,云郦也就两三个月能出去一趟。 既求了裴钰安恩典,云郦第二日便拿了对牌,早早出府,她出府后先去了一家香烛铺子,买了纸钱蜡烛,又去京城最出名的第一包子铺,买了几个香飘四溢的大包子,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城。 京城东郊燕鸣山,有多座孤坟,云郦拎着竹篮,不一会儿就寻到了一座土坟,坟前用木板写了四个扭扭歪歪但是每一笔都要刻入木缝里去的字。 赵容之墓。 云郦盯着那座土坟看了许久许久,又笑着打开裹着包子的油纸包,放在墓前,沉默良久。 天好像下雨了,云郦连忙抬手抹了抹掉在面颊上的水渍,笑着说:“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秀秀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肉包子来。” “嗯,秀秀最近过的很好,我月钱涨了,八两银子一个月,可以买好多好多肉包子,你不用担心秀秀会饿肚子。” “还有我最近又长高了一点,就是夏天来了,热得瘦了些,不过你放心,等秋天来了我就会胖回来的。” 话落,点燃的香烛升起青烟袅袅,云郦脸蛋紧紧地贴在墓碑上的赵容二字上,努力笑了下,“你放心,秀秀会过的很好。” 说完这些,云郦笑着擦了擦眼角,收拾东西离开燕鸣山,只是刚站起来,又忍不住往回看了眼,然后就不由得流眼泪,她边擦眼泪边笑着说:“姐姐,秀秀还是有些没用,我还是忍不住想你怎么办?” 她低低地说完这一句话,耳畔有风声蝉鸣,鸟啼花开,有路人笑交声,可再没有一道声音是属于她的。 会擦干她的眼泪说秀秀别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自己把眼泪擦干,弯着唇道:“下一次,秀秀一定不哭,姐姐,我走了。” 说完话她笑着走出燕鸣山,在山外等候的车夫见云郦双眼通红,倒也没说什么,这是别人的事和他何干,他不过是讨生活的车夫,便笑着问:“姑娘,现在带你回城吗?” “嗯,去城南的长马街。”云郦掀开车帘上车道。 “好嘞。” 马车到达京城南边的长马街时,云郦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结了车费,往长马街里走,有一家如意小面馆。 已经过了饭点时辰,小面馆内十分安静,一个妇人旁边用两条板凳拼成的临时小床上睡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妇人轻轻摇动着扇子,还有一个婆子守在灶前。 云郦拎着点心进去,叫了一声红玉姐。 路红玉听见声音扭过头,见是云郦,突然笑道:“秀秀,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 说罢就招呼她坐下,又亲自去倒茶。 “许久没来看红玉姐和安安了,我来瞧瞧。”她把手里的点心放下道。 路红玉倒了一杯凉茶给云郦,瞧见那上好油纸包的点心,皱眉道:“你人来就算了,还买什么东西。” “我给安安买的。”云郦喝了口凉茶,又看向路红玉,见她眼下泛青,气色不佳,蹙眉道,“红玉姐,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路红玉听罢一僵,但摇头道,“能有什么事,就是夏天来了,不太舒服。”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阵重重拍门的声音,路红玉猛地站起来。 云郦扭过头,只见几个身体彪悍气质粗鲁的壮汉走进来,路红玉吸了口气,皱着眉头出去。 带头那个招风耳见路红玉走上前来,示意兄弟把东西拿给路娘子。 一套火红的嫁衣便被塞进路红玉的手里,招风耳□□道:“哥几个是替大哥送嫁衣的,顺便提醒路娘子一句,三日后花轿会准时来接路娘子。” 说完,也不管路红玉同不同意,直接招呼几个凶神恶煞的兄弟耀武扬威地离开。 等几人离开,云郦拧着眉走到路红玉跟前,问怎么回事。 路红云把嫁衣扔到一边,呸了口道:“能怎么回事,还不是个老恶棍看中老娘美色便逼老娘嫁给他。” 说着,见云郦目光忧虑,她笑着拉她坐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不是白混日子,也有几个相熟的小吏,等会儿我就去拜托他们帮我解决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云郦揣摩了她话里的真假,然后说道,“红玉姐姐,你去拜托小吏人情银子得花不少,这件事我帮你就成。” “你?”路红玉摇头道,“我知道你在国公府当值,但说句不该说的,下人不好当,这不名字保不住,秀秀多好听呀,改成云郦,当然我知道你在国公府里认识了有本事的事,但你自己……” 路红玉知道云郦现在成了国公夫人的大丫鬟,日子比从前好过不少。但那是云郦豁出命挣回来的,比如说那昌泰郡主遇刺,若不是云郦替她挡了一刀,说不准得吃大苦,但可怜云郦受了伤。 当然那昌泰郡主说对云郦好,虽后来的确不错,可若是碰到自己的利益,便会毫不犹豫牺牲云郦,如那次她那个四十岁的心腹看中云郦,若不是云郦机敏,昌泰郡主说不准就将她配给那人。 她们那些贵人,怎么会把奴婢当做平等的人呢? “红玉姐放心,你让我帮你解决这件事情,还是帮了我忙呢。” 路红玉略有不解。 云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总而言之,你交给我吧,你把来龙去脉和那几个人的底细给我说说。” 路红玉见她一脸真诚,不似作伪,虽有迟疑,但还是磨不过她的坚定,毕竟她对云郦说的简单,其实这几个人是有名的地痞流氓,她真不能保证解决,便一一把事给她说了。 而云郦得知这几人背后还颇有势力,为非做歹好长一段时间,勾了勾唇。 说服好路红玉,等她儿子安安醒后云郦陪他玩了会儿,她便提出告辞,之后便回了国公府。 她回来的时辰约摸申时,裴钰安还未归家,云郦思考了下,便去厨房做了份冰雪甘草汤和几样清凉可口的点心。 等食物准备好,便得到世子回来的消息,正在书房歇息,云郦回去换了身衣裳,洗了洗脸,用漆盘托着冷饮点心进去。 裴钰安正靠坐在铁梨木榻上,许是遇上烦心事,微闭着眼,眉头紧锁,手按在鼻骨上。 云郦轻手轻脚上前,把散发凉意的冰雪甘草汤放在铁梨木椅中的小方桌上。 动静惊动了裴钰安,他微睁开眼,入目便是在闷热难忍的苦夏散发着幽幽凉意的冷饮,他端起来便喝了几口。 然后便觉得小厨房的功力进步了些,从前她们也做过消热解暑的冰雪甘草汤,可从来没有这一次清甜冷冽,恰到好处。 但这时鼻端却嗅到一股清甜的桃子香,裴钰安抬眸愣道:“怎么是你?” 云郦笑了下:“奴婢吓着世子了?” 裴钰安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你怎么来了?” “世子最近也常按脑袋,是不是头疼,奴婢要不要也给你按按?”云郦特别殷勤地道。 裴钰安闻言,定定地看了云郦几眼,笃定道:“你有事要说。” 云郦惊愕地瞪大眼:“看来真是瞒不过世子的火眼金睛。” “说吧,什么事?”裴钰安起身,在云纹紫檀木书桌前坐下。 云郦望着他道:“今儿个奴婢不是去见一位姐姐吗,去了方知她最近被群恶霸威胁改嫁,苦不堪言。” “你让我去收拾那恶霸?”裴钰安上挑了眉道。 云郦赶紧道:“世子仁义心肠,何况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为虎作伥,欺压良民,着实可恨!” 裴钰安失笑道:“好了,你下去吧。” 云郦眼巴巴地盯着他,“世子这是同意了。” 裴钰安拿着吏律公式的手翻过一页纸,反问道:“你说呢?” 云郦水眸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连忙屈膝道:“奴婢就先代我的姐姐和饱受恶霸欺负的百姓谢过世子。” 裴钰安闻言,忍不住心情好了些,再怎么说,他目前还是个俗人,俗人就免不了喜欢听好听话,尤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的好听话。 想着,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裴钰安掀起眼皮,云郦去而复返,手里托着漆盘,漆盘上放着两样消暑清凉的点心,她笑吟吟地把东西在矮几上摆好,“世子如果喜欢就尝尝奴婢的手艺。” 及至云郦离开,裴钰安看着那清凉的点心和尚未喝完吃得冰雪甘草酿,不禁摇了摇头。 *** 翌日一早,云郦等裴钰安出门后便去了后院,先给昌泰郡主请安,又陪三姑娘玩了一会儿,眼瞧三姑娘午睡去了,云郦正准备回前院,这个时候,府里突然热闹起来。 国公爷自泰山采风归来了。 昌泰郡主闻言,猛地从摇椅上站起来,下一瞬她又淡淡地在椅子上坐下:“回来了就回来吧。” 那管家看着昌泰郡主,犹豫不决。 昌泰郡主心里觉得不妙,拧眉问:“还有什么?” 管家头垂得低低的:“禀夫人,国公爷还带回了一个女子,说请你将兰香苑收拾出来给,给兰姨娘住。” 一瞬间,闷热的屋子里气温都下降了几个度。 云郦看向昌泰郡主,入府接近四年,云郦已很清楚镇国公夫妇间的往事,镇国公裴鹤年轻时便以书法绘画闻名于杏林,生的风度翩翩,儒雅俊秀,那时的昌泰郡主也是大安朝有名的明艳美人。 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后来顺理成章的成婚生子,只是裴鹤生性多情浪漫,成婚第四年,便喜欢上了一个卖花女。 事到如今,镇国公已经有过好几位蓝颜知己,只大部分保鲜期不长,如今只有两位姨娘。 想着,云郦就见昌泰郡主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浮现出一个冷厉的笑容,不过很快,那股冷厉就变成了淡漠,“玉和,你派人去安排。” 约莫两刻钟后,荣正堂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旋即是丫鬟问国公爷安的声,片刻后,镇国公裴鹤走进荣正堂正屋。 裴鹤年过四旬,但身形依旧挺直削瘦,眉眼见尽都是风流写意,他捧着一副画进来道:“见雪,我这几个月去了泰山,终于让我绘得泰山山顶苍茫寥阔的落日图。” 他说着示意来人把画打开,昌泰郡主冷淡的目光却落在跟着裴鹤进来的另一个女子身上,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皮肤细白,声量瘦长,算不得绝世美人,只能说身上有一骨子秀气书香味。 见昌泰郡主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裴鹤先解释道:“这是兰若。”又对兰若温柔道,“兰若,给夫人行礼敬茶。” 昌泰郡主坐在上首捏了捏眉心:“不必了,我头有些疼,想休息一会儿。” 裴鹤闻言就要关心昌泰郡主,目光刚落在她脸上,便瞧见她眼底的冷意。 对着他的冷意。 裴鹤像是明白了什么,扭头看向胆怯的兰若道:“你先出去吧。” 兰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昌泰郡主和裴鹤,行了个不标准的礼,躬身退了出去。 见她出去,裴鹤才皱眉道:“你是因为兰若生气?她不过是个侍妾,不会越过你去的。” 听罢,昌泰郡主锐利的目光射向裴鹤,讥讽道:“十几年前,我便不会生气了,现在又怎么会气?”昌泰郡主有时候就在想,裴钰安到底为什么在感情上那么固执,明明他爹是个风流鬼,现在想想,说不准就是汲取他爹的教训。 裴鹤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脚,他支吾两声,最后扭过头道:“我走了。” 等裴鹤离开,昌泰郡主重新在凉椅上坐下按了按太阳穴,云郦见状上去接替昌泰郡主的动作,轻轻地帮她按摩脑袋。 王妈妈则端了杯凉茶上来。 采容见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事,再见昌泰郡主面色不佳,她上前担忧道:“夫人,你别生气了,国公爷那句话说的对,不过是个侍妾。” 昌泰郡主闻言睁开眼,淡淡道:“年轻的时候就生完了,现在随便他怎么搞吧,我只关心几个孩子。”说着她拉过云郦的手,示意云郦走到到跟前来,“你现在挪到外书房去了,要尽可能地把握住机会,怀上镇国公府的长孙知道吗?” “你要知道,明年,裴寂也要成婚了。”裴寂是镇国公府的庶二公子,听到昌泰郡主提及他,云郦眼中闪过几丝厌恶。 云郦垂下头道:“奴婢清楚。” 采容在旁边垂眸听着,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嫉妒来,如果不是当初世子妃不孕的消息捅出来后她就离府养病了,应该是她当世子的妾,长孙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越想采容就越觉得愤怒,她一定要找到是云郦给她下药让她生病的证据,把她拉下马来。 昌泰郡主叮嘱了云郦几句,眼见日头不早,就准备让云郦回外书房了。 这个时候,一道略有些着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昌泰郡主示意王妈妈出去看看是什么事,片刻后,王妈妈一脸愁容地回来禀道:“夫人,世子受伤了!” 裴钰安受伤了? 云郦表情忽地一变,在她生下他的儿子之前,她可不希望他出现任何意外。 ……………… 作者有话说: 裴钰安:生了我的儿子后,难不成你就舍得我去死了? ※※※※※※※※※※※※※※※※※※※※ 下一章周四晚上九点左右,以后都晚上更新啦。 欲迎还拒的第十天 昌泰郡主听罢,几乎是立刻冲向外书房,云郦也连忙跟上。 大夫刚给裴钰安包扎好左臂的伤,门外便传来一阵微颤的声音:“临嘉……” 裴钰安赶紧从矮榻上起身,见昌泰郡主满脸焦急,他解释道:“母亲,不是什么要害伤,只是左臂被划伤而已。” 云郦的目光也跟着昌泰郡主打量,见他还是脊背挺直,气色尚佳才放了心。 就在云郦打量裴钰安的时候,裴钰安注意到这道目光,他朝着云郦看去,云郦若有所感,水汪汪的杏眼和漆黑潭目相遇,云郦红唇微咬,低下宛若天鹅的玉颈。 裴钰安收回的目光则落在昌泰郡主身上, 昌泰郡主确定他只是左上臂被纱布紧紧包裹着,这才松了口气问:“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也是飞来横祸,有人行刺刑部尚书,裴钰安恰好在,推了刑部尚书一下,然后自己的胳膊便不幸受伤。 昌泰郡主蹙着眉道:“以后若是有这种事,你躲远些,这次是你运气好,下一次不一不定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裴钰安听了这话,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却点了点头。 昌泰郡主又扭过头,问大夫有什么注意的,大夫道:“按时吃药换药,左臂不能用力,注意饮食清淡,不出一个月,世子的胳膊便能恢复如初。” 昌泰郡主听后,忙念了句阿弥陀佛,又派人送大夫离开。 等大夫离开后,昌泰郡主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给裴钰安重复了几遍,最后余光落在云郦的身上,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拉过她道:“云郦,大夫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这段时间务必要好好照顾世子,知道吗?” 云郦看了眼裴钰安,垂眸道:“奴婢谨遵夫人的吩咐。” 昌泰郡主刚满意,也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却是镇国公裴鹤走了进来,“临嘉,你无事吧?” 昌泰郡主见是裴鹤,脸色变得冷淡了些,对着裴钰安道:“你养伤吧,我先回去了。” 镇国公听见这句话,入内的脚步滞了滞,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裴钰安见她们两人生疏的态度,想到了幼年时昌泰郡主怀着朵儿低声垂泪的模样,镇国公和姨娘寻欢作乐的模样,遮住了眸中的深色。 裴鹤和裴钰安的关系不算差,毕竟一个算的上是慈父,一个是除了婚姻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儿子,不过云郦见两个人并不太热络,一刻钟后,裴鹤叮嘱完裴钰安好好养伤后,便也离开了外书房。 他走后,裴钰安靠着凉枕闭上了眼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云郦敏锐地觉察到他心情有些复杂,便安静地立在一侧给裴钰安打扇,估摸着药快好,她才去小厨房把乌漆嘛黑的中药给端上来,放在裴钰安手旁小桌上。 裴钰安睁开眼。 云郦柔声道:“大夫吩咐过了,这药要趁热喝。” 裴钰安盯着那冒着浓浓苦气的黑色药汁,眉眼间略过一丝抗拒,下一瞬,寸寸都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药碗,他拧着眉一饮而尽,然后飞快地把药碗推远。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块绞丝蜜糖被塞进掌心。 裴钰安微僵了下,他把蜜糖还给云郦,淡淡地道:“我不怕苦。” 云郦低头笑道:“世子自然是不怕苦的,可就算不怕苦吃了甜的也要好受些。”说着她觑了觑裴钰安的神色,低声道:“这可是厨房林大娘最拿手的绞丝蜜糖,奴婢以前尝过很不错,世子看在奴婢的面子上,也尝尝味可好?” 裴钰安眼睛先看向云郦,然后又盯着掌心的那块糖,轻咳一声:“既如此,我尝尝。” 他把那块糖含进嘴里,刹那间,甜意压过苦涩,他微皱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松开。 云郦见状垂下眼眸。 吃完糖,裴钰安抿了抿唇,记起另一件事,他低声道,“你昨天说我的事我已经办妥了,那几个歹徒已入刑狱,不会再骚扰你的姐姐。” 云郦眼底的雀跃尽显,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奴婢就知道世子出手,定能妥善解决,奴婢谢过世子。” 淡淡的桃子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裴钰安往后避了避,淡淡地道:“不客气。” 云郦还挺庆幸裴钰安受这点小伤,因是为救顶头上司受的伤,他得了一段时间的假,毕竟碍于设定,云郦不能动不动就往他跟前凑,且裴钰安平日办公认真,常常傍晚归家,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 绕是云郦有百种手段,见不到人也是白搭。 当天晚上回房后,云郦首先拿了一块给男子做衣裳的布慢慢剪裁,他既然帮了她姐姐,她当然不能只是口头谢谢便作罢,裁剪好布匹,云郦便翻开她的诗经,把有些形体复杂的字圈出来。 然后她蹙着眉过了一道外书房的人,最后将目标定在了裴钰安的贴身常随之一,常余身上。 翌日午后,云郦端着一盘切好的冰镇西瓜走向侯在抱厦的常余,常余今年十八,模样俊俏,性格活泼。 看见来人,嘴里嚼着根杂草的常余吐出草,从椅子上起身笑道:“云郦姑娘。” “常余公子,我切了些冰镇西瓜,你尝尝。”云郦把果盘放在木编长桌上。 她今天穿了条淡青色的襦裙,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净,腰肢勒的细细,体态轻盈,宛若闷热夏季里一道心旷神怡的风景。 常余抓了抓头发道:“云郦姑娘你不用叫我公子,叫我名字就成,谢谢你给我端的西瓜。” “那你也别叫我姑娘了,”云郦闻言把左手里拿的诗经举高,俏皮地道:“还有你也别忙着谢我,其实我是有求而来,我看书时有些字不认识,不知道你愿不愿给我说说。” 常余不过是个热心肠的少年,且云郦绝色温柔,还带了吃食,他立刻道:“你有那些字不认识?” 云郦被水洗过般的眸子一亮,连忙扯了小凳子在常余身边坐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有点多,你别嫌弃我啊,而且我认字有些慢。” “你肯定没我慢,我当年认字可是被世子教训过的。” 云郦微微惊讶地抬起头,“是吗?” 常余马上便侃侃而谈他从前认字时的趣事,云郦不由得笑了下,这就是她为什么挑常余的原因,因为年轻话多活泼,不像有些闷棍子,三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带个话头,他便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毕竟她识字只是她的一个目的,主要目的可在房里那人身上。 习武之人,听力本就过人,常余刚开始顾忌休息的裴钰安,还会压低声音,后来说到兴头,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 裴钰安睁开眼,过于优秀的耳朵听着外面传来的说笑声,他沉默片刻,最后实在忍不住抬脚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便能瞧见抱厦里的少年少女,浮着细小颗粒的日光投射进宽敞明亮抱厦里,给青葱水嫩的少年少女镀上浅浅的金光。 从裴钰安的位置看去,青衣女子微垂着头,脸上细小绒毛都纤毫毕现,她嘴角略略往上翘起,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少年,神色温柔灵俏。 裴钰安眉心不可查地一皱道:“你们在干什么?” 好似云郦一直沉迷于识字中,此时才注意到裴钰安的出现,她抬起头,目光有点惊愕,又赶快回答裴钰安的问题:“世子爷,奴婢有些字不认识,来向常余请教请教。” 云郦识字不久是事实,也早就给裴钰安留下认错字的深刻印象,所以云郦觉得今天她的行为是自然而然,毫无惹得他怀疑的地方,当然这也是前书房的婢女都不怎么识字,她才能找常余,否则就要另想办法引诱裴钰安教她识字了。 “是啊,属下也当了一回先生。”常余乐呵呵地咧嘴道。 即使裴钰安耐静,也不得不承认养病的日子很无聊,于是他走向抱厦问:“认了那些了?” “认了好几首诗了。”云郦说完又看着裴钰安道,眼睛微亮道,“世子,你在屋子里坐久了也闷得慌,不利养伤,奴婢给你念念诗吧,奴婢今日新学了好几首诗呢。” 裴钰安看着跃跃欲试的云郦,不置可否地坐下:“既如此,你念念吧。” 云郦闻言拿起诗经,翻开最初询问常余的那首《小戎》,这首诗生僻字极多,她做了三个准备,一是里面有些生僻字常余也不认识,这样她就能在裴钰安出来的时候顺其自然地请教他,如果他没出来,她就在晚上给他端药的时候顺嘴一提。 第二种坏情况便是常余认识,然后她就故意在裴钰安跟前曲解这首诗的意思,引得他神色复杂。 第三种便是如今这种,常余教给她错误的发音,当然这也不奇怪,云郦是刻意挑选生僻字多的诗词,而常余只是个常随,只云郦没想到,这个少年是如此自信十足,毫不怀疑自己所学。 “小戎俴(fa)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wo)续,文……” 读到这儿,裴钰安便打断道:“停。” 云郦一愣:“世子,怎么了?” 裴钰安瞥了眼常余,见常余也正好奇地盯着他,他揉了揉眉心道:“十七个字,读错了两个。” 云郦立刻瞪大杏眼,看向常余,常余拿过书,凤眼直直盯在上面:“读错了,没有吧。” 裴钰安无言以对,而云郦心里暗暗鼓掌,她就喜欢常余这样的助攻。 要是能助攻到把她送到裴钰安的床上,让裴钰安睡了她还心怀愧疚就好了。 ※※※※※※※※※※※※※※※※※※※※ 本章留言发小红包了,小可爱们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发不出去啊。 欲迎还拒的第十一天 “是哪几个字错?”云郦连忙问道。 “是小戎俴(jian)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wu)续。” 云郦听罢,复杂的目光落在常余身上。 主子已经明确指出自己错误,常余再有信心,也得分崩离析。 云郦见他脸色颓败,忙善解人意地道:“常余,你已经很厉害,十七个字认得十五个,你没教我之前,我只认识十一个呢,还有许多人一个字都不认得。” 常余听了这话,黯淡无光的眸子蹭蹭亮起来。 裴钰安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云郦认字,是近年来自己抽空学习,而常余识字,是他自幼年开始督促,《小戎》他原来也一字不错的背诵过。 思及此,裴钰安实在不忍常余误人子弟,他示意云郦把书拿来,问她:“你哪些字不认识?” 云郦明显一惊,她愣愣地看向裴钰安。 美人双眸微瞪,红唇微张的样子比起平日别有番娇憨可爱的味道。 裴钰安笑了一下:“错过了这个机会可不一定有下次。” 云郦连忙回神,她拉着小凳在裴钰安身旁急急坐下,“下面画墨点的都不认识。” 她或许是因为急,那凳子不由靠的裴钰安太近了些,凳子近,人便也近了,她慌忙低头时,几缕乌发便掠过裴钰安的下巴,痒酥酥的。 没等裴钰安回过神,她又突然抬起头,两张脸的距离不过一寸,近到裴钰安能瞧见她乌黑透亮的瞳仁里他的倒影,同时,他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属于她的香味。 汁水饱满的桃香。 裴钰安骤然收回神,却不知何时云郦注意到方才离得太近,不动声色地拉开凳子。 他垂下眼睫,看着翻开的诗经道:“我先把这首诗给你读一遍。” 云郦欢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多谢世子。” 裴钰安最开始有点失神,可他心性坚定,专注力强,片刻后精力全都落在授业解惑上。说起来,裴钰安颇爱监督人学习,比如裴意朵,常余扁余等,但未曾有一个如有教导云郦流利酣畅之感,甚至刘青燕他也教过她,只是她天赋寻常,又只爱舞刀弄枪不爱看书写字,精力和回报悬殊颇大。 看着云郦,裴钰安突然明白私塾学馆里的先生为何偏爱优生,那股成就感满足感非普通学子可比。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还是云郦注意到已到喝药的时辰,忙收起书道:“世子,奴婢去厨房看看煎的药好了吗。” 说完后她又有些迟疑地看着裴钰安。 裴钰安动了动久坐的骨头,问道:“还有何事?” 云郦眼睛水汪汪的,颇像出生不久的小奶狗,带着股可爱可怜,她语气带着希冀、恳求和小心翼翼,“以后世子闲暇时,奴婢能再向你请教吗?” 裴钰安想了下,“可以。” 云郦声音带笑雀跃道:“多谢世子。” 云郦虽得了裴钰安的首肯,但最多三日问一回,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急越要学会水磨功夫。毕竟你急得猛火烈烧,最后说不准得到焦糊黑炭豆腐,求你要你都不想要。 又隔几日后,云郦拿着诗经向裴钰安请教一首诗的意思,她选的是《野有死麕》,一首的情诗,且复杂的字稍微多点。 她先把书摊开在裴钰安的手边,指了指不认识的字。 裴钰安瞧见她裹着纱布的食指,“你的手怎么了?” “昨儿个不小心弄伤了。”云郦笑着掠过这个话题,“世子,这个字读什么?” 说完不认识的字,云郦就捧着诗经解释这首诗的意思。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句话的意思是野地里猎得獐子用白茅包裹起来,有个少女怀春,男子来引诱她。”云郦解释完之句话的意思后,皱着眉头道,“世子,我不喜欢这首诗里的男子!” “哦,为何?”裴钰安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抬眸问道。 云郦闻言立刻把那本书拿得远远的,“你说这个男子引诱就算了,大白天还,还脱脱兮!” 脱脱兮,裴钰安愣了下,回忆起《野有死麕》的原文,好笑地摇头道:“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先秦时民风大胆开放,对待爱情也是直接热诚,不矫揉造作。” “那也不能挑逗后大白天就脱脱兮呀。”如此都让她嫉妒了呢。 裴钰安扶额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前面不是挑逗勾引,是男子用白茅包裹好刚打到的獐子,心情忐忑地送给心爱的女子。” “这样吗?”云郦惊讶地低头看诗。 裴钰安颔首:“就是这样。” 云郦把诗读了一遍,然后又抬起头望着裴钰安道:“那这样我可真羡慕那个时候的人!” “喜欢?” “是啊,那个时候不遮不掩不装,现在奴婢要是敢给别的男子送个荷包什么的,恐怕马上就要被口诛笔伐,说我不守妇道。”云郦边说话边看着裴钰安的神色,她现在了解他一些性格特点,比如看似端方温和,是个很好相处的主子,但他同时戒备心很强,不易靠近,这样的人你只有走近他的心里去,才会被他接纳。 现在则是一个了解他心的机会。 裴钰安垂下眼眸,轻轻地笑了下:“的确让人有些羡慕。”不过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不想再说,立刻换了个话题:“你解释下一句。” 云郦心底忧伤地叹了口气,嘴巴却乖乖地解释,裴钰安内里还真是冷淡冰冷。两首诗后,估摸时间差不多,云郦便准备告辞,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郦郦!” 云郦回过头,却是裴意朵双手叉腰走进来。 云郦福了福身,笑道:“三姑娘,你怎么来了?” 裴意朵盯着她抱怨道:“你好久都没有来陪我玩了!”说完她瞪了太师椅上裴钰安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最近只知道天天陪我哥哥玩!我生气啦!” 云郦闻言,不由得朝裴钰安看去,却见裴钰安也正望着自己,她咳了一声,赶紧道:“奴婢可没忘记三姑娘,奴婢还做了礼物给你。” 云郦瞥了眼正盯着她和裴意朵的裴钰安一眼,绕到裴意朵跟前道:“三姑娘你前几天不是说想要一个风筝吗?奴婢昨晚终于做好了,你等等,我现在就给你拿来啊。” 裴意朵闻言双眼微亮,不过还是高高地抬起了头。 云郦冲裴钰安笑着笑,连忙离开书房回了卧室,把她这几日给裴意朵做的风筝找出来。 她给裴意朵做过很多风筝,蝴蝶蜜蜂寒蝉春燕,这次做的是矫健的雄鹰风筝,碍于裴意朵的喜欢,这次上色的时候还是用了比较亮丽的颜色。 云郦把风筝递给裴意朵。 裴意朵看了眼,下意识伸出手去拿风筝,下一刻她把手缩回来。 云郦难过地道:“奴婢为了给三姑娘做风筝,食指都被竹篾割破了,三姑娘也不心疼心疼奴婢吗?” “哪儿破了?”裴意朵焦急地道。 云郦把裹着纱布的食指伸出来,“这儿。” 裴钰安闻言朝着云郦的食指看过去,眉心微拧。 裴意朵看了看云郦的食指,隔着纱布给她吹了吹,又问:“还疼吗?” “不疼了。”她这几年干粗活少,手脚养的细皮嫩肉,不小心受了点小伤,不过她余光扫了扫裴钰安,现在看来倒也没白受伤,云郦又问裴意朵,“姑娘还生气吗?” 裴意朵嘟了嘟嘴:“那也不能一个风筝就原谅你。”说完她看了眼云郦,又瞥了瞥裴钰安,双手抱胸道:“你得陪我玩,还有哥哥,你也陪我玩,谁输了就给我十颗糖!” 说到十颗糖的时候裴意朵双眼发直。 但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瞬裴钰安淡淡的声音响起:“朵儿,你一天只能吃一颗糖,就算你赢了,我也不能给你糖。” 裴意朵眼里的光啪嗒一声灭了,她转过头凶巴巴地瞪着裴钰安。 裴钰安补了一句:“这是你娘说的。” 裴意朵:“……” 云郦见她生无可恋,把风筝先放到一边,好笑地拉过她的手,“三姑娘,我们来画画吧,你不是挺喜欢画画吗?我们还可以比赛画画。” 裴意朵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正要点头,余光瞥见裴钰安,她摇摇头:“那我不要和哥哥画。” “为什么?”裴钰安原则性强,不会轻易纵着裴意朵,但若是遇见什么好看稀奇的玩意,也会带回来送给裴意朵,何况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裴意朵还是挺喜欢这个哥哥的。 裴意朵拉过云郦背对裴钰安小声道:“哥哥画画很好的,我们画不过他。” 云郦闻言,眼眸微动:“我们可以比谁画的丑,谁画的丑谁就赢了,赢了的人……” 裴意朵听见云郦这么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除了抓蚯蚓抓蝴蝶赢过裴钰安,别的时候还没有赢过他,闻言几乎蹦起来道:“就在输的人脸上画画!” 两人和裴钰安相隔不过几米,裴钰安的听力本就比寻常人略好,他听着两人小声嘀咕的内容,眼皮子重重一跳,及至裴意朵话落,他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只是刚从书桌上走出来,裴意朵立刻拽住了他的袖子:“哥哥你不和我们画画吗?” 裴钰安正准备点头,裴意朵难得聪明道:“哥哥你不画就是弃赛,弃塞就是输了,我们可以在你脸上画画啦。”她美滋滋说完后征求云郦的意见:“郦郦,我说的对吗?” 云郦重重点头:“三姑娘真聪明!” 裴钰安锐利的目光射向云郦。 云郦立刻挪开眼,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 裴意朵抬起头问裴钰安:“哥哥你还要画吗?”她眼神亮晶晶的,多巴望裴钰安说一句我不画。 裴钰安脖上青筋跳了跳:“拿纸笔吧。” 三人便各自拿了纸笔,各占了书桌方桌,裴钰安抬眸看了眼左侧两个下笔如有神助的人,深深地拧了拧眉,要画好于他是轻而易举,但若是画丑…… 他嘴皮子抽了抽,提笔沾墨,两刻钟后,他盯着这幅他五岁后最丑的墨竹图,深吸了一口气。 而此时云郦和裴意朵早就停笔画好,见裴钰安放下笔,裴意朵立刻拍手掌道:“哥哥的墨竹画的真好看!” 她竟能认出这是墨竹?裴钰安怀疑地看了眼自家妹妹明亮的大眼,这时裴意朵把她那副黑黢黢不知所谓的画抽出来,裴钰安眉心跳了跳,直接望向云郦:“你画的呢?”和裴意朵比谁画的丑那自然是她更胜一筹,所以他的目标从来没放在她身上。 云郦笑吟吟地将自己的大作拿出:“世子请看。” 那是一坨乱七八糟的东西,乱七八糟到他竟不能说出比裴意朵还好的话来。 “你画画不是尚可吗?”裴钰安幽幽地问。云郦虽识字少,但她会描花样子,而且花样子精细漂亮,虽说画花样子和作画是远亲,可勉强算沾亲带故,不至于如此差,且她刚刚那雄鹰风筝能看出她有几分绘画功底。 云郦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世子,奴婢也不想输呀。” 裴钰安:“……” ※※※※※※※※※※※※※※※※※※※※ 似乎有点晚了哈…………晚安,小可爱们。 欲迎还拒的第十二天 他漆黑双眸直直凝着云郦,云郦默默地扭开了脸,笑话,她输了可不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她当然得赢。 而这时裴意朵已经喜滋滋地拿了狼毫来,还示意裴钰安坐下:“哥哥,我要在你脸上画糖啦。” 裴钰安瞥着裴意朵那还滴着墨汁的狼毫,在太师椅上坐下,毕竟他既答应作画,再不甘愿也得愿赌服输。 只是他忍不住又盯云郦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云郦见状,走着小碎步挪到站到裴意朵背后,递给裴钰安一个无辜微笑。 裴钰安闭了闭眼。 裴意朵很够义气,她只用裴钰安半边脸,画了个认不出来是糖的糖,然后便把笔交给云郦,“郦郦快去。” 云郦拿着狼毫,凑近裴钰安,这是她第一次距离裴钰安的脸这么近,于是也就能发现其实他的皮肤很好,面如冠玉不仅是句形容词,还是真实写照。 眯了眯眼,云郦瞬间来了主意,她踮起脚落笔在裴钰安的左颊头上。 冰凉的触感从面颊传来,和裴意朵方才结实力道不同,笔触极轻,轻到似是鹅毛划过,微痒微酥。 他下意识往上望去,似乎想看她落笔画了什么,但她立着时比他矮,踮脚站着自然就比他高许多,他一抬眸,入目就是饱满的挺立,距离他不过半尺句距离。 他整个人一怔。 同时,那股桃子香骤然来袭,是从未有过的浓郁至极,他整个人几乎都被这股熟透的桃子香包围。 他不由得往后挪了挪。 “世子,你别动啊,奴婢都画歪了。”云郦的袖子像是不经意地轻轻抚过裴钰安的脸颊,她提声道。 冰凉和桃子香一起袭来,裴钰安定了定神,望向远处,“我不动。” 云郦无奈地眨了眨眼,美色对有些人来说是穿肠毒药,碰则上瘾。但对裴钰安来说,却只是秀美风景,即便驻足欣赏却不会因它堕落。 一刻钟后,云郦收拾好心情,放下笔拉开距离道:“世子,奴婢画好了。” 裴钰安抬起眸,裴意朵很贴心地将铜镜拿在裴钰安面前,“哥哥快看,可丑了。” 裴钰安:“……” 他深吸口气看向铜镜里,左侧的脸毫无疑问出自裴意朵之手,裴钰安看了一眼便不想多看,但右侧……裴钰安不由得又看向云郦。 “你这只鹰画的不错。”虽说水平只能和他□□岁相比,可比起刚才那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好上数倍。 且比起他的墨竹图,也略胜好几畴。 云郦明白裴钰安话里深意,不过即使裴钰安长的再好看,也抵不过左侧半张墨痣脸,右侧半张笔触不精致的老鹰,她笑着往后退几步:“奴婢多谢世子夸奖。” 说完她看向裴意朵:“三姑娘,我们去放新风筝可好?” “好啊好啊,现在就去。”裴意朵很快被转移注意力,拿起风筝拉着云郦往外走,至于裴钰安,她表示这么丑的哥哥她不想和他一起放风筝。 及至两人离开,裴钰安立刻伸手将放在书桌上的铜镜推到一边,冲外面叫道:“常余,打水来。” “好勒。”常余应道,不过片刻,常余便打了一盆水端进书房,他把铜盆放在黄花梨木洗手架子上,扭头看去,“世子,水……” 说了一半他的目光便僵在裴钰安那张惨遭□□的如玉面庞上。 裴钰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常余赶紧低下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裴钰安走到铜盆前,刚想绞帕子,又发现左臂受伤后光靠右臂的确有些麻烦,他摆摆头,还是自力更生地将脸洗净。 洗净脸后,裴钰安转过身,余光不经意落在书桌上那本摊开的《诗经》上。 因左臂伤的不很重,不太影响日常,又过两天,裴钰安的假期便到了尾巴上。 这日昌泰郡主监督大夫给裴钰安最后一次换药,大夫看着裴钰安的胳膊道:“下次便可拆纱布。” 云郦闻言,心里颇为遗憾。 昌泰郡主脸上露出个笑模样,眼见大夫拎着药箱要离开,昌泰郡主忙道:“陈大夫,稍等。”说着她示意云郦过来,“你老既然来了,便麻烦你给她也把把脉,看有什么有什么好消息。”她面上的欢喜不言而喻。 听了这话,裴钰安微微一愣,而云郦瞥向裴钰安,却看不清裴钰安此时神色。 昌泰郡主笑着把云郦拉在太师椅坐下,示意云郦伸出手腕,云郦微微低下头,遮住眸子里的深意。 等陈大夫的手按在云郦的脉搏上,昌泰郡主迫不及待问道:“陈大夫,怎么样?” 采容是跟着昌泰郡主来的外书房,她垂头立着,听到这句话,心跳蹦到嗓子眼。 陈大夫笑着收回手:“这位姑娘身体康健,好消息迟早会有的。” 采容听罢,悬着的大石重重落下。只是她瞥见昌泰郡主的失落,强迫自己把欢喜压下。 昌泰郡主虽早知结果极可能是这样,毕竟云郦跟着裴钰安才一个月多月,但昌泰郡主又忍不住期待,万一运气好,一两次便中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忍住失望让人送大夫离开。 等大夫离开,她看了看坐在铁梨木榻上低头看书的裴钰安,略一思忖,示意云郦跟着她去,她有东西要给云郦。 采容想起昌泰郡主这段时间让姑姑搜罗的东西,她脸色微微一变,她本来还有些犹豫,此时犹豫尽消。 是以在昌泰郡主叫云郦离开时,她便没有跟上,反而等她们离开外书房后,她又回去了。 裴钰安听到姑娘家的脚步声渐近,他抬起头看了眼,愣了下:“你怎么还在这?” 瞧见裴钰安皱了皱眉,采容心一横,豁出去道:“奴婢有事要禀,是关于云郦的。” 云郦? 裴钰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端起凉茶抿了口道:“什么?” 采容破口而出道:“世子你别被云郦骗了,云郦才不是她表现出来的温柔纯良,她一直别有居心心怀不轨。”她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裴钰安。 裴钰安手微僵,略微调整坐着的姿势,他双眸盯着采容的眼,“这话怎么说?” ※※※※※※※※※※※※※※※※※※※※ 啊啊啊啊啊,这章发四十个红包,晚安小可爱们。 欲迎还拒的第十三天 这些话采容心里早就措辞了千百遍,几乎是想也不想便道:“最开始夫人,夫人要给世子纳妾,看中的是奴婢,但夫人刚露出这个意思,奴婢便生病了,全身起红疹,是云郦给我下药让我生病!” 裴钰安闻言目光微微一变,下一瞬,还是山风水月的舒朗模样,他看向采容,淡淡问道:“你有证据吗?” 采容连忙急急道:“这件事这么巧,不是明摆就是云郦干的吗?还需要什么证据!”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面色激动的采容,敛眸不语。 采容只好继续道:“云郦做事细致,奴婢能力有限,没能捉住她的马脚。不过奴婢相信世子一定能查出子丑寅卯的!”采容可以确信她满身长红疹就是因云郦而起,但她这一个月的确毫无进展,既然如此,她还不如交给裴钰安。 “只要做过那件事,哪怕再谨慎细致,也一定会留下马脚的!”采容铿锵有力道。 *** 云郦跟着昌泰郡主回到荣正堂,回房后昌泰郡主从黄花梨绘浮生百戏竖柜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给云郦。 “这个是能帮助受孕的姿势,你以后和世子同房的时候多用这些姿势,务必要早些怀上世子的子嗣。” 当着昌泰郡主的面,云郦羞得伸出去的手腕都红了:“奴婢知道了。” 昌泰郡主又叮嘱了几句,方才让云郦离开。 云郦往外书房走,走到扶疏浓密的青石板小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着粉裙喜笑颜开的人,云郦正准备打招呼。 采容看见她那张温柔动人的脸,脸色黑了黑。 “采容姐姐。”云郦笑着道。 采容瞥见云郦手上墨色册子,她虽未嫁人,可从王妈妈那倒也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哼了声道:“笑,你就笑吧,趁着现在多笑笑,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采容姐姐,我这是哪里得罪你了,我从前是个小丫鬟时,你打我骂我让我冰天雪地里扫雪,我没有任何怨言,我当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也对你敬重有加,时至今日,我也叫你一声姐姐,你为什么还是讨厌我?”云郦黛眉微皱地道。 采容被戳中痛脚,就要骂人,恰好旁边有两个管事婆子从侧面的小路经过,她咬牙切齿地收敛脾气,冷着脸往前走了。 她现在要忍,反正马上世子就要把她扫地出门了,就算到时她不能伺候世子,云郦也不能继续在她头上耀武扬威。 云郦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心里倏地感觉有点不妙。她低着头回房间合上门,在南窗榻下思忖半晌,然后起身将昌泰郡主送的册子放下,取出放在柜子里的衣裳,去了正屋。 她进去的时候裴钰安正在看公函,云郦立在一侧等了会儿,直到裴钰安看完公函写好批文,抬起头看她,云郦笑了笑,裴钰安则看向她手上的东西。 云极柔声道:“世子,奴婢给你做了件衣裳,你要不要试一试?” 裴钰安淡淡地看了云郦片刻,起身问道:“怎么想起给我做衣裳?” 云郦感激地望着裴钰安:“奴婢还不是想感谢世子,世子教奴婢认字,那次还帮了奴婢姐姐那么大一个忙,奴婢光嘴上说谢谢未免太不好意思,就给世子做了件衣裳。” 裴钰安盯着云郦那双漂亮水润的眼睛,反问道:“只是如此?” 他还是松风朗月的矜贵模样,并无不同,云郦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眸底隐藏的审视,她突然想起采容刚才说的那句话,云郦心中瞬间略过数个猜测。 心里念头飞快闪过,云郦脸上不显,她垂下头忐忑道,“也不全是这样。” 裴钰安心里一沉,不过他不是喜欢表露情绪之人,压抑住萦绕在胸腔的不适,他冷淡问道:“还有什么?” 云郦轻咬红唇道:“夫人一直让奴婢多讨世子欢心,奴婢觉得除了送汤送点心,也可以给世子做做衣裳。” 裴钰安闻言,目光依旧凝在云郦单纯乖巧的脸上。 “世子要试一试吗?这还是奴婢第一次做男袍,也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云郦拿起衣裳忐忑不安地道。 她选的布料是淡青色轻薄杭绸,因手艺比不了国公府专门的绣娘,所以衣服的款式是比较简单是圆领箭袖长袍,在袖口领子上绣着团云纹。因剪裁款式扬长避短,加上审美在线,比起绣娘做工繁复的衣裳别有另外一种韵味。 裴钰安漆黑的目光落在云郦身上,云郦笑吟吟地望着他,裴钰安点了点头。 裴钰安虽一般不用女子服侍他更衣沐浴,但他自锦绣富贵堆长大,对这些并不陌生,何况最近左臂受伤,行动不便,云郦有时也会伺候他更衣。 是以云郦自然而然地上前解掉他腰间革带,褪下外裳,裴钰安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所有举动。 她一如既往地动作利落干净,微曲手指,尽可能避开不必要的身体接触,不过片刻,她便换好衣裳。 裴钰安收回目光。 云郦笑着打量了一遍,然后皱了皱眉,在裴钰安的跟前蹲下来,长袍的长度一般要长至脚踝。而她做出的这件衣裳却在裴钰安脚踝上头些,她理了半晌衣摆,果然还是短了有半寸。 云郦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尴尬道:“衣裳似乎短了些。” “世子,你得把衣服脱下来让奴婢给你改改。”云郦边说着边站起身来,许是蹲久了血脉不通畅,刚往上站涌来一股昏天黑地之感,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 裴钰安就站在云郦几寸外的地方,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与此同时,云郦或许是因眼前发昏身体摇晃,不由得伸出手寻找支撑之地,便一下子按在裴钰安紧致结实的胸膛上。 夏日衣裳单薄,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裴钰安能轻而易举地感觉出按在他胸膛的柔弱无骨,他登时浑身一绷,不仅如此,她离得从未有过的近距离,那股香甜多汁的桃香给他鼻端所有空气都染了味。 裴钰安这又才注意到他手竟还拖着她的胳膊,他皱眉松开。 云郦似乎也从这股天旋地转中恢复力气,连忙拿开撑在他胸口处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只是她或许是第一次距离一个成熟男子如此近,耳根子不由得红了红。 清了清嗓子道,云郦垂下头道:“世子,你把衣裳给奴婢吧,奴婢拿回去改改。” 裴钰安仔细地看了她几眼,把外裳脱下递给云郦。 云郦头都没有抬,拿了衣裳便快步退了出去。 裴钰安黑眸盯着云郦疾步离开的背影,深深地拧了拧眉,半晌之后,他让人将扁余叫来,然后吩咐他一件事情。 “去查查她。” ※※※※※※※※※※※※※※※※※※※※ 晚安,祝小可爱们做个美梦呀。 欲迎还拒的第十四天 云郦垂眸抱着衣裳回了房间,等合上门,她泛红的耳朵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纤细玉指略过那件衣裳微短的下摆,眼神掠过一道暗光。 翌日裴钰安便开始上值,虽休息了几日,但如今大安的天下勉强够得上海晏河清,刑部人手充足,故依旧不算繁忙。 “临嘉,恢复的怎么样?”刚进官属办事房,他的同僚兼好友兼表弟李淮几步冲上来看着他的左臂道。 裴钰安的左臂还裹着圈纱布,他抬了抬胳膊,“无妨,过几日便能彻底痊愈。” 李淮放心地点点头,拿出从府里带来的红豆酥晃晃当当地啃了两口,这时候,突然又来了一个人,却是他最为冷漠严厉的一位下属,向来瞧不惯李淮的吊儿郎当,尽管李淮是瑞王嫡幼子。 不过今天这位下属对李淮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甚至还拎了点心给李淮。 等下属告退,裴钰安狐疑看向李淮:“你这是做了什么?” 李淮嗅了嗅被油纸包裹的点心,嘿嘿两声道:“我帮了他一个大忙。” 裴钰安抬脚走进办事房,十来天没来,他案桌上的摆设一如既往,一丝灰尘也无,“你帮他捉住通缉犯了?还是帮他破案了?”刑部主管天下邢罚,免不得和各类刑事案子打交道。 李淮摇摇头,神秘地道:“都不是。” 裴钰安在厚重的黑檀木书桌前坐下,看向他。 李淮乐呵呵地凑到裴钰安身边道:“我帮他追他心上人了。” 裴钰安目光微凝,继续望着李淮。 “其实最开始,我也懒的搭理他,不过谁让他越追人家,人家姑娘对他的态度的态度越差,到底我们刑部的人,说出去多跌份!” 见李淮两只眼睛写满你快问我怎么办的,裴钰安即使丝毫不感兴趣,也从善如流地问:“你怎么帮的?” 李淮靠在裴钰安案桌边,兴致高昂道:“俗话说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我先弄清那姑娘的性格,那姑娘戒备心强,暂时不考虑婚姻,且心有所属,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让硬石头先表示他对人家无婚嫁之意,只是做朋友,然后在故意保持距离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包围她的生活。” “当然在此期间,可以无声地诱惑下人家姑娘,毕竟他虽然没我俊俏,走出去凑合凑合也能看。”李淮越说越来劲。 “那姑娘看似冷淡,但弱点明显,她爹身体不好命不久矣,就指望看着她成家,等老丈人喜欢上他,姑娘心里也觉得他人品不错,他爹再说他命不久矣望她成婚……” 李淮话音一转:“到时候便可以看情况,如果姑娘已经萌生好感说不得就顺其自然好事得成,如果姑娘好感不够他就可以说假装成婚圆她父亲临终心愿,到时候相处机会岂不是更多了,甚至还可以假装因她受伤!” 李淮噼里啪啦说了一嘴巴,然后赶紧倒了杯茶润润口,这时便瞧见裴钰安低着头若有所思。 李淮叫了他一声:“唉唉,临嘉哥,你想什么去了。” 裴钰安收回神,摸出一份卷宗打开,“时辰不早,该办事了。” “那你觉得我的办法好吗?”李淮凑近裴钰安身边问道,“是不是很聪明!” 裴钰安抬眸望向李淮,没应他的声,“你把你歪门邪道的心思放在正事上,想必你的效率会提高很多。” 李淮闻言嘟囔了句没劲儿,又喜滋滋地打开油纸问裴钰安要不要吃,得到不用的回答后,李淮美滋滋地回到自己桌上。 裴钰安眼神落在卷宗上,良久良久,他翻过此页,却猛地发现,他好像并不记得上一页讲了什么内容。 他愣了愣,旋即捏了捏眉心,将注意力落在卷宗上,不管是真是假,真相会水落石出,他不着急。 只是接下来,他有意无意地留意起云郦的所作所为,自从云郦搬来外书房后,就算他不能每天见到她,但两天总能见一次,有时说说话,有时她做些新颖好吃的点心冷饮。后来他养病,碍于昌泰郡主的吩咐,每日的药都是云郦负责,两人相处的时间更多,更不论云郦隔三差五还会请教他一些诗词。 但很明显,如今两人碰面的机会大幅度下降,她好像就不住外书房似的,就算有时候他在碰见她,她远远福个身,很快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小半月下来,不算在昌泰郡主跟前说的话,别的时候加在一起竟十句不到。 采容自那天后,便一直期待裴钰安将云郦驱逐出府,可左等右等,那天一直不曾到来。 再一次裴钰安给昌泰郡主请安后离开,采容不由得偷偷跟上裴钰安。 只出了院子没等采容叫住裴钰安,裴钰安突然回过头,目光落在花丛后的采容身上。 采容见被发现了,干脆上前几步,急急地道:“世子爷,云郦心怀不轨,你怎么还不处置她?” 裴钰安淡淡地望着她道:“采容,你逾越了。” 采容脸色突地一变,裴钰安转身便走,他回了外院也不在书房停留,径直去了卧间。脚刚迈进去,便一怔,云郦略有些尴尬地站在房间中央,“世子,那衣裳我改好了,给你放桌上了。” 裴钰安看去,漆红方桌上的确有件淡青色袍子。 说完,云郦便低下头想快步离开。 裴钰安抬脚入内,在云郦经过他身旁的时候突然说,“我是个很可怕的主子吗?” 云郦一愣,连忙低下头道:“没有没有,世子平易近人,待下宽和,是难得一见的好主子。” 裴钰安盯着她问:“那你近日为何总躲着我?” 云郦咬了咬唇,轻声道:“奴婢铭记自个儿身份,伺候世子应当,可世子平日其实不需奴婢伺候,就想着男女有别,就别老往世子跟前凑。” 裴钰安沉沉眸光锁住她,倏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不是如此?” 云郦心里突然一跳,她差点惊愕地抬起头,不过她稳住了,下一瞬,她贝齿轻咬,似乎这句话很难说出口般,“世子可知那日夫人请奴婢前去给了奴婢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她给了奴婢一本书……”云郦吸了一口气道:“那书里有各种能帮助怀孕的膳食,还有那……什么的姿势,” 说到此处,她仿佛是一鼓作气道:“奴婢又想到那日夫人让陈大夫把脉时的欢喜,心情有些复杂,奴婢愧对夫人看重。” 她抬起头,水汪汪的杏眼盯着裴钰安:“世子爷,奴婢能不能问两句话啊?” 裴钰安不错过云郦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他道:“你问。” “你和世子妃的心结现在解的如何了?然后名医可寻到了,世子妃的身体可能治好?”云郦似是壮着胆子过问主子的事情,又垂眸道,“那日夫人给了奴婢几个月怀孕的期限,如果几个月后奴婢还是肚子空空,恐怕……” 裴钰安漆黑潭目凝着云郦,他沉默了半晌,在南窗榻前坐下,“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云郦似是没想到裴钰安会问这个问题,她无措地道:“自然是先找大夫了,世子妃能孕夫人自然不会强迫世子纳妾,至于世子和世子妃之间的纠缠,奴婢不清楚,怎么好妄下意见,不过,奴婢觉得……世子最近似乎也很少去世子妃那了。” 裴钰安笑了下,别有深意地道:“你倒是观察的很仔细。” “当奴婢的本就应该谨慎细心。”云郦苦笑了声,又好似是大着胆子道:“不过奴婢觉得世子对世子妃还有情,不如世子再努力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事,就算以后失败了会惋惜,总不会后悔。” 说着,她话音一转,突然自嘲地笑道:“比如奴婢当初被后娘卖的时候去求我喜欢的那个哥哥买我回家,他拒绝了,奴婢有时候想起来有些难过,但如果我没去问,现在肯定会后悔的。” 裴钰安闻言一愣,皱眉道:“你喜欢的哥哥?” ※※※※※※※※※※※※※※※※※※※※ 女主的行为和说的话真假自行辨别哈…… (谢谢小可爱们给我投的雷和营养液,后台都有看啊,鞠躬感谢) 欲迎还拒的第十五天 云郦笑咪咪地道:“对啊,他长的可俊俏了,白白净净的,而且他家中还有数十亩良田,嫁给他后也不必担心饿肚子,奴婢当年就想嫁给这样的人。” “那你现在呢?” “奴婢还希望他能够从一而终,不纳妾,对奴婢好。”还有地位高有权势,不能让人欺负她,但这些云郦没有说出口,世事多艰,十全十美太难,比起爱她的男人,能保护自己的地位权势才最重要!云郦眨了眨眼问,“世子,奴婢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要求不高,”裴钰安笑着说,说完话音一转,突然锐利地望着她,“不过,你说的可是真话?” 云郦蒙了下:“世子什么意思?” 裴钰安说:“你知道前些日子采容说了什么吗?” 云郦摇头,表示她不知道。 “她说她前段时间起红疹,皆因你给她下药。”裴钰安望着她一字一词道。 云郦一僵:“世子你不会相信她的话了吧?” 说完她似乎想起这段时间裴钰安若有若无的审视,云郦脸色难看地说:“世子这段时间一直实在怀疑奴婢?”她愕然地看了裴钰安一眼,而后小脸一白,挺直脊背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奴婢请世子调查,还奴婢一个清白。”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云郦,半晌后突然笑了下,“我自是调查了。” 云郦心口微绷,不过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冷静,她清澈的眸子凝向裴钰安:“那世子现在可以还我清白了吗?” 裴钰安一怔,没想到云郦说的如此铿锵有力,信心十足,他身体微微前倾,面色突然冷下来:“可是我找到了证据。” “怎么可能!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像是被这句话惊住了,云郦几乎脱口而出道。 裴钰安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郦,她急切惊讶的程度,茫然震惊时的身体语言,直到云郦这句话出口,他才微微放松紧绷的身体。 而云郦似还沉浸在她竟陷害采容生病一事中,皱紧眉心解释道:“世子,奴婢没有做过那件事,就算你查到了证据,也是假的,有人故意诬陷奴婢!” 说完,她便忐忑不安地望着裴钰安,好似生怕他不相信她的清白,尤其是裴钰安只看她不吭声,云郦整个人都急躁起来,“世子,你没这么容易被糊弄吧!奴婢都知道什么是栽赃嫁祸!” 裴钰安见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被诬陷的惶恐和愤怒,突然轻轻笑了下:“没有证据。” “没有……”云郦听到这句,她忽然一僵,再看着裴钰安悠闲轻松的神态,脑子里好像电光火石闪过什么似的,“世子,你在诓我的话!” 裴钰安不置可否,扁余虽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俗话也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却也有百年积案至今未破。 他不觉得十七岁的小姑娘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可又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云郦似是有些气恼他不信她,见裴钰安默认后,她垂下头硬邦邦地道:“世子还有何吩咐,没有奴婢便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想走。 裴钰安看着她愤懑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在背后叫住她:“许是我错想了你,既如此,我就听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云郦停下脚步,口气不好地说。 “如果放不下,便再去努力下。”裴钰安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他深黑潭目看向远方,若努力过后,还是如此,也应当及时止损,而不是一条道走到黑。 云郦扭过头,呆愣地看向裴钰安。 及至目送裴钰安走出外书房,云郦卡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其实她刚才有在刀尖行走的感觉,裴钰安温和儒雅,但却聪明过人,尤其他擅断案审讯,敏锐非凡,她刚刚若是有丝毫纰漏,恐怕现在就不能留在这里,不过幸好的是,不仅成功过关,还有新的收获。 思及此,云郦十分好奇留燕居中会发生什么? 留燕居内,刘青燕奶娘陈氏颇为拘谨地站在院中,“世子,姑娘今日不大舒服,早早便休息了。” 裴钰安看着烛火通明的正房,陈氏尴尬的低下头。 “我有话要告诉她。”裴钰安心情仿佛很好,他低笑一声道,“如果这次之后她还是不愿见我,我便再不来了。” 陈氏脸色突地一变,只见银月下,裴钰安神色平和,唇角带笑,仿佛他要见的不是一直以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世子妃,而是成亲之前的关系尚可刘青燕。 陈氏那句世子请回再也说不出口,她推开正房门,见刘青燕依旧坐在榻上擦拭弯刀,陈氏急道:“姑娘,你听到世子刚刚说的话了吗?世子说这是最后一次……” 她本来还在思考怎么样能让刘青燕心平气和地去和世子聊聊,没想到刘青燕扯了扯唇角:“奶娘,他真说是最后一次?” 陈氏脸色不好地说:“世子是说了这句话。” 陈氏说一落,刘青燕直接起身拉开房门。 陈奶娘见她动作如此快,心中骤然浮现不妙的预感。 裴钰安站立在空旷的石板上,留燕居本来栽种过许多奇珍异草,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刘青燕搬来不到三天,奇珍异草消失得无影无形,变成空旷敞阔的练武场。 想着,房门被拉开的声音响起。 刘青燕站在廊下,一言不发。 裴钰安望着她,轻轻地笑了下:“青燕。” “你要说什么?”刘青燕穿一身素白的衣裳,神色如衣裳一般寡冷。 裴钰安沉默片刻,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们认识八年,你真的觉得我是一个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之人吗?”相识五年,成婚近三载,他在她心里一点信用也无吗? 当初他的确对刘青燕和那人有肌肤之亲感到不虞,可既决定按照圣旨成婚的那刻起,他便接受了她的过去。身为丈夫,他自当尊重,疼爱妻子,而不是像他父亲一样,让他母亲受尽委屈。 “你今天就是说这句话的?说完了,可以走了吗?”刘青燕冷嗤一声,“希望你记住你说的话,这是你最后一次来找我!” “若是你毁约,你背信弃义卑鄙无耻的佐证可又多了一条。”刘青燕厌恶地说。 兜头一盆冷水泼来,裴钰安心中涌过百种的滋味。他预料中便是这种结果,但和预料的不太一样,想象中他会难过失落。可现在却没有预料中的难过失落,反而是大石落定的解脱感,仿佛很久前就该做出这个决定般。 他看着她那张雕霜刻雪的脸,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 裴钰安扭头离开留燕居,燥热的晚风撩起他竹青色的衣袂,背影如松挺拔,若竹坦荡。 刘青燕怔皱了下眉,成婚前她告诉过他她和师兄已有肌肤之亲,他若介意她可以求陛下收回赐婚圣旨,一力后果由她承担。可他说不介意,婚后发现怀了师兄的孩子,她也说过孩子她一定要生,如果他不愿意,便让她假死离开。他说欺君危险,她一定要生便生,她感激涕零,承诺孩子生下后便送走,不占他嫡长子的名头,没想到他转身就给她下了堕胎药。 这样的人,背影为何如此坦荡。 她闭了闭眼,一定是错觉。 而陈氏看见裴钰安毫不犹豫地离开,不知为何,恐慌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世子真的对姑娘死心了?难不成她当初的决定真的错的一塌糊涂。 裴钰安回外书房时,在院里瞥见云郦,他张了张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径直回到卧室。 云郦瞥了眼裴钰安的脸色,略一思考,转头进了小厨房,煮了份桂花糖芋苗,敲响裴钰安的房门。 她站在门口等了等,才听见有脚步声,裴钰安推开门,显然没想到是云郦。 云郦地将托盘递给裴钰安道:“世子,奴婢做多了桂花糖芋苗,你尝尝吧。” 裴钰安眸色不清地看着她,片刻后才问:“你没生气了?” “奴婢哪儿敢生世子的气呀!”云郦瞪了他一眼,又笑着道: “奴婢还指望好好伺候世子,将来出府时世子赏奴婢一大笔银子呢。” 裴钰安闻言低头看着桂花糖芋苗,淡黄色的色泽清晰嫩透,还没吃便闻到沁人心脾的甜香,他笑了声:“有时候觉得你很笨,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很聪明。” 云郦眯了眯眼道:“那有样东西世子的想法应该没变过。” “什么?”裴钰安好整以暇地问。 云郦后退半步,脸朝着裴钰安凑了凑,“就是一直觉得奴婢美呀。” 凝脂般的皮肤凑到裴钰安的眼前,那双杏眼的睫毛纤长卷翘,宛若振翅欲飞的蝶翅,鼻端还有一股清甜的桃子香席来。 裴钰安脚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他语焉不详地道:“这个……” 云郦惊讶地瞪大杏眸:“世子,奴婢可是国公府公认丫鬟里最漂亮的!” 裴钰安对此不置一词,云郦气汹汹地瞅着他,裴钰安笑着说,“不早了,你回房吧。” 没等到那句话,云郦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院里蜿蜒的纱灯随风轻摇,她月牙白的裙摆仿佛在婆娑起舞。 裴钰安目送她背影远去,低头看着手中清甜可口的桂花糖芋苗半晌后,拿起玉勺尝了一口。 味道很甜,当然,人也的确很美。 欲迎还拒的第十六天 第二天,裴钰安起床后用早膳,发现案桌上还有一碗清甜可口的糖点,他沉默片刻,往门外看去,门外没有女子身影。 常余好奇地道:“世子,你看什么?” 裴钰安轻轻摇头道:“没什么。”话落他在膳桌前坐下,将那一碗糯米圆子红枣粥端过来。 接下来几日他若是在府中用膳,裴钰安总能瞧见膳桌子上有甜点或糖水,就连常余都发现不对劲儿了,“世子,这厨娘怎么搞的啊,明知道你不喜甜食,还每一顿都送甜食来!你必须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们了!” 正准备拿起豌豆黄吃的裴钰安:“……” 扁余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傻弟弟。 裴钰安漆黑眸光扫向常余,常余挺直胸膛道:“属下清楚,属下现在就去敲打厨娘。” 话音一落,宛若一阵风飘了出去,扁余头疼地扶额道:“属下现在就去教训他。”话完也飞快地奔出去。 裴钰安揉了揉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捻起一块豌豆黄,因今日是休沐,不赶时间,裴钰安慢吞吞地用完早膳,正准备起身,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粉色身影。 “哥哥,我们去放风筝吧。”裴意朵举着彩蝶风筝跑到花厅道,“我们一起去玩。” 裴钰安对放风筝不感兴趣,可裴意朵兴致勃勃让他陪她玩,裴钰安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裴意朵赶紧往后看了眼,这时裴钰安才注意到门外还有个鹅黄襦裙的姑娘,在裴意朵喜滋滋地望向她时,她冲裴意朵赞赏地点了点头。 几乎是一下子,裴钰安就发现不妥之处。 因裴意朵觉得她放风筝时,他就像木头桩子杵在哪,不跑不跳,她其实颇不喜欢和他一起放风筝。 今日这是…… 和裴意朵说话不必兜圈子,裴钰安直接问道:“怎么今日想起和哥哥放风筝?” 裴意朵听罢,几乎是想也不想地道:“因为郦郦说你不开心啊。”说完她仿佛意识到说错了什么,扭过头朝云郦看了眼,连忙摆手道,“是朵儿想和哥哥放风筝,郦郦没那么说,没有! ” 裴钰安目光看向云郦,其实这几日,两人没说过几句话,不过和那日暗色灰夜相比。辰时霞光满穹,少女嫩生生的脸仿佛被镀上一层相宜的胭脂,和那夜的清冷皎白不可相提并论。 只是他刚看她一眼,她便低下头,似是心虚。 裴钰安垂下头,眼神微闪,而后他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道:“哥哥近日的确有些不愉。”这话倒不全是假话,纵使决定放弃,心里依旧有些唏嘘。 云郦听罢,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浮现出奇怪的感觉 。 裴意朵愣了下,赶紧举起风筝道:“那哥哥,我们去放风筝玩吧,这样就会开心啦。” 裴钰安颓败地摇摇头:“我不想放风筝。” 裴意朵虽智力只是七八岁的姑娘,但归根究底,是个善解人意的乖女孩,立刻放柔声音道:“那哥哥想干什么?要不我们去捉蝴蝶?染指甲,踢毽子?” 裴钰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下一瞬,他抬起头望着裴意朵道:“你真的想陪哥哥玩?” 裴意朵真诚点头,她掰着手指道:“虽然和哥哥玩很无聊,你还老爱逼我看书,虎着脸教训我,不过我还是希望哥哥别伤心。” 裴钰安:“……” 云郦听完裴意朵所言,她忍不住扭过头朝着裴钰安看去,却见裴钰安正面色沉沉地望着她,云郦乖巧一笑,连忙低下头。 “哥哥,你到底想玩什么?”裴意朵天真地问。 裴钰安深吸了口气,望着眼前两人,忽然勾了下唇道:“我想画画,比谁画的好,赢家可在败者脸上作画。” 几乎是话一落下,云郦便瞪大那双杏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裴钰安,裴钰安对她缓缓一笑,而后撩袍落坐,黑眸里幽光微闪:“你们可要玩?” 裴意朵下意识回头望了望云郦,裴钰安瞧着她们两人用眼神表达我不愿,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但这点弧度转瞬即逝,待裴意朵看过去,裴钰安还是神色寡淡心情不佳的样子。 “哥哥,那我们画吧。”裴意朵委委屈屈地说。 裴钰安淡淡地望向云郦,“你呢?” 云郦低下头道:“奴婢谨遵世子吩咐。” 立在廊下的少女,轻纱薄裙,垂头应好的那瞬,她背后那朵鲜艳娇嫩的芍药随风轻轻起舞,裴钰安扫她一眼,率先起身挪步书房。 三人移步书房后,各取笔墨纸砚,裴钰安瞧瞧方桌前抓耳挠腮的两人,提笔俯身。 一副精细的工笔画有时裴钰安能花半个月功夫,可一副随性自在的墨竹图半个时辰便可停笔。他刚停下笔,裴意朵便乖乖上前奉上一支狼毫,大义凛然道:“哥哥在我脸上画画吧。” 竟是挣扎都不。 不过裴钰安还是扫了眼裴意朵做的画,一如既然,还是什么都认不出来。他又看向云郦,云郦瞥了眼裴钰安那副写意风流的墨竹图,默默奉上自己的挣扎,一副耗尽全力画出的春菊图,云郦没有系统学过作画,这幅画技巧非常不成熟,但菊花花瓣肆意生长,已经很有几分神韵。 当然和他的墨竹图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裴钰安笑了笑,拿起裴意朵手上的狼毫,示意裴意朵乖乖坐下,裴意朵苦着脸刚坐下,又猛地站起来:“郦郦先来!” 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蹿出去,推云郦上前。 裴钰安不置可否,云郦被裴意朵推着,又见他摆弄着狼毫,不死心地道:“世子,你真的要画。” 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道:“自然。”说着他看了眼身前空空如也的椅子,似是提醒云郦快坐下。 云郦看向裴意朵,裴意朵把她往椅子前推:“郦郦坐。” 云郦:“……”她一坐下,裴钰安身上清冷的墨香便逼近,云郦赶紧闭上眼,浓黑的眼睫轻轻抖动,裴钰安轻笑一声,细毫落在云郦云眼眼尾。 冰凉的触感袭来,云郦浑身一僵道:“世子,奴婢上次给你画的那只雄鹰很是雄伟,模样俊俏,你……” 她心神不宁地睁开眼,再怎么说,也只是十七岁的姑娘,因模样秀美,便特别在乎这张漂亮脸蛋。 “你也不要给奴婢画太丑了。”她卑微地,可怜地,哀求地望着裴钰安,用她那双水润潋滟的杏眸。 裴钰安低下眸,盯着云郦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轻笑一声:“闭眼。” “世子……”没得到他的回答,云郦继续眼巴巴地望着它。 “不闭吗?”裴钰安似想了下,“画只蟑螂好了。” 蟑螂? 云郦似乎被吓着了,连忙闭上眼睛,只有肩头微颤,裴钰安偷偷翘了下唇,笔尖落在云郦眼尾,细细勾画。 云郦感觉到他只在眼尾那小块做画,但他落笔极快,几乎不用细想,云郦虽对裴钰安的画工有信心,但他应该没在人脸上做过画,这么快的速度难不成真的画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约摸半刻钟后,裴钰安停下笔,云郦忐忑不安地望着裴钰安,“世子,你画了什么?” “蚯蚓。”裴钰安放下笔道。 云郦几乎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震惊地瞪着裴钰安,这时,裴意朵捧着镜子过来道:“郦郦,是桃花,可漂亮的桃花了!” 随着云郦话落,云郦往铜镜看去,指甲盖大的桃花在眼尾灼灼盛开,她容貌本来是清丽温婉的,可这样艳丽的花落在她眼角,就像是茫茫雪地里一支红梅,墨黑天际第一抹朝霞。 云郦不由得看向裴钰安。 裴钰安淡淡地笑了下,云郦垂眸收回视线。 裴意朵急不可耐地在太师椅上坐下:“哥哥,我也要画桃花,快给我画。” 裴钰安看着双眼亮晶晶的裴意朵,从善如流地给她画了朵桃花,不过没在眼尾,而是在额间,且比起云郦那朵桃花的妖冶,裴意朵这朵桃花娇憨粉嫩,裴意朵喜滋滋地望着那朵桃花,半晌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镜子。 她问裴钰安:“哥哥现在开心了吗?”她还记得她的目的。 裴钰安将笔墨归位,笑着颔首。 裴意朵松了口气:“那你现在要去放风筝吗?” 裴钰安却摇了摇头,见他摇头,裴意朵皱了皱小眉头,不过她也不是很喜欢带着裴钰安放风筝,便拉着云郦往外走。 刚走一步,背后响起裴钰安的带笑的声音:“想出府玩吗?” ※※※※※※※※※※※※※※※※※※※※ 今天是520,小可爱们520快乐呀。 欲迎还拒的第十七天 昌泰郡主一直不愿让裴意朵随便出门,可裴钰安开口,昌泰郡主自不会阻拦。如今正是炎夏,裴钰安想了想,没带她们逛街,而是赶着马车去城南盘湖。 盘湖不仅是湖,每逢夏日,接天莲叶的玉荷便会无穷无尽地盛开,泛舟游于其上,仿佛置身莲海,沁人心脾。 裴意朵站在船板上,兴奋地看来看去道:“郦郦,我们摘点花回去吧。” 她说着朝荷花伸出手,云郦心里一激灵,忙拦住她:“姑娘,奴婢来吧。” 裴意朵见自己伸长手也够不到荷花,很自然地将位置让给了云郦。她们的画舫是两层精致小船,不如小舟轻便,船身略厚。因此便拉开和荷的距离,云郦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伸出手,指尖碰到那鲜艳欲滴的花瓣,却再拉不出距离,只能遗憾地失之交臂。 如是几次,云郦都有些气恼,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她侧边伸出,将云郦垂涎已久的那株荷花纳入掌中。 裴意朵顿时拍手称赞:“哥哥最棒!” 裴钰安扭头看向云郦,云郦笑了笑道:“世子果然比奴婢厉害,既如此,就再劳烦世子了。” 裴钰安闻言,无奈地将手中那株荷花塞进裴意朵手中,在两人期盼的视线里,又摘几朵递给两人。 等采够荷花,裴钰安抬起头,忽然听到有丝竹声在不远处响起,且越来越近。云郦也好奇的看过去,因要赏景,盘湖极力控制游船数目,百亩宽广的湖中,最多只能有四辆船。 这么宽广的湖面,四条游船按理说碰不到,可那条雕花刻凤的游船却越来越近,船内的琵琶声也越发清晰。 因清晰云郦不由得对那舫内之人生出几分好奇,因为那琵琶声着实好听,如泣如诉,哀而不伤,怒而不愤。 想着,便见琵琶声戛然而止,随后自舫内走出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云郦自诩定力过人,可望着画舫上的女人,不由得失了失神。 只见女子肤白若雪,朱唇黑眸,一袭红裙如火如荼,端的是艳丽妖冶。 她似乎也在瞧她们,片刻后,她对着身边的侍女低语几句,而后那画舫便直接向着她们开来。 及至船板相接,对面的侍女福了福身道:“我家姑娘请诸位上船一叙,还请诸位赏脸。” 云郦好奇地看向裴钰安,压低声音问道:“世子,你认识那位姑娘?” 裴钰安摇了摇头,正欲拒绝,裴意朵忽然扒住他的衣袖:“哥哥,我要去,我要过去!” 本就是带裴意朵出府游玩,既她兴致勃勃想去,裴钰安打量了下对面画舫的主人,没拒她的意。 一行三人抬脚上了对面的游船,跟着婢女走进舫内。 红衣女子放好紫砂茶壶,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眼,笑着道:“几位请坐。” 方才距离稍远,云郦远远一瞥,只能粗粗领略艳丽妖娆的风采,此时相隔不过数步,云郦才发现这位姑娘不仅是美,她还有种成熟的风韵,一举一动,都是魅惑。 她偷偷瞥了眼裴钰安,却见他脸上一丝波动也无,仿佛对面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而是路边一株野花。 裴意朵笑着跑上前道:“姐姐,你刚刚弹的琵琶真好听。” 红衣女子捂着唇笑了声,“这位妹妹嘴巴可真甜。”说着她示意裴意朵尝尝她新泡的茶,然后眸光在云郦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裴钰安身上,“公子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裴钰安颔首:“不错。” 红衣女子笑了笑,看向云郦,“这位姑娘觉得如何?”她边说边走近云郦。 “姑娘的琴声很是动人。”云郦道。 “谢谢妹妹夸奖。”红衣女子看了眼云郦,突然问道,“妹妹长得真漂亮,不知叫什么名?” 不等云郦回应,裴意朵脆声道:“郦郦,她叫郦郦。” “郦郦。”她轻轻地念出这两个字,红衣女子的声音本就酥柔,她此时压低声音,酥软里好似多了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韵味。 裴钰安听见她的声音,眉心微皱。 云郦则眯了眯眼道:“姑娘叫我云郦便是。” 红衣女子凤眸微转,笑盈盈地拉住云郦的手,气若幽兰道:“那云郦,你喜欢听什么曲子?若是不喜欢听曲子,我跳舞给你看可以吗?” 裴意朵闻言插话道:“我想看跳舞。” 红衣女子扭头看了眼双眼亮晶晶的裴意朵,回过头低声问云郦道:“那我跳支舞可以吗?” 裴钰安看着红衣女子盖在云郦手背上的手,黑眸漆黑,云郦感受到裴钰安看来的视线,克制住想拉开和红衣女子距离的冲动。 她盯着红衣女子暧昧不清的眼神,心间涌过无数个念头,然后仿佛没有对她的动作多想,连忙回道:“姑娘喜欢便好。” 红衣女子酥酥地娇笑了声:“那我就去准备了。” 云郦正欲期待点头,这时一道低沉声音骤然响起,却是裴钰安站了起来:“这位姑娘,我等还有事,便先告辞。” 云郦蒙了下,似不懂裴钰安此时有何事,裴钰安命令性地瞧了她眼,还拉过一旁还指望看热闹的裴意朵。 云郦见状,连忙把自己的手从红衣女子手中抽出来,赶紧跟上裴钰安的脚步。 红衣姑娘见状,踮起脚尖在云郦背后道:“我住在铁梨树胡同,云郦你……” 话没说完,便被裴钰安打断道:“云郦,你还不快些。” 云郦忙迈大步伐,红衣女子望着几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可惜地喟叹了声。 等三人离开红衣女子的画舫回到自己的画舫,云郦这才看向裴钰安,奇怪地道:“世子,我们有什么事?” 裴钰安望着云郦清澈的眼神,那些话不由自主地咽回腹中,他沉声道:“她是青楼女子。” 云郦一惊,仿佛现在才看出来。 而裴意朵则是抓了抓头发道:“哥哥,什么是青楼女子?” 裴意朵眼神茫然,裴钰安随口解释道: “不干好事的人,朵儿记得别和她们走太近。” 云郦听他这样解释,眼睛微眯,她突然不合时宜地问道:“世子,青楼女子便等于不是好人吗?” 裴意朵闻言,双眸蹭亮地望着裴钰安,裴钰安斟酌了下道:“总之,不是善茬,你们远着她便是。” 云郦闻言,遮住眸中一丝深色:“奴婢知道了。” 裴钰安听着云郦应诺的语气,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闪过一道怪异感觉,他朝云郦看去,却见云郦望着漫天的荷花,似乎并无不妥。 日暮四合,裴意朵依依不舍地回到国公府,云郦给昌泰郡主请安后,跟着裴钰安一起回到外书房。 刚进院门,裴钰安便听见背后传来云郦恭敬的声音:“世子,奴婢回房了。” 裴钰安嗯了声,还准备再说,却见嗯字一落下,云郦便忽地转过身,朝后罩房走去,裴钰安盯着她毫不迟疑的背影,将剩下的几个字咽回唇齿间,提步回房。 休沐仅这一日,翌日便又要当值,裴钰安洗漱之后准备用早膳。目光扫到膳桌上的水晶虾仁饺,四色馒头,鸡丝粥和两样凉菜,不由得皱了皱眉。 扁余眼尖,捕捉裴钰安一闪而过的晦色,便问道:“世子,可是早膳有什么不妥之处?” 常余听罢,抬眸朝着膳桌上看了看,纳闷道:“世子,这不都是你爱吃的吗?还没有甜食了!” 扁余无可奈何地瞪了常余一眼,常余奇怪地摸了摸脑袋,裴钰安拿起玉箸道:“并无不妥。” 用过早膳,裴钰安赶着时辰去上朝。 云郦站在窗边,听着院里的动静,轻轻地勾了勾唇,接下来几日,云郦再度减少出现在裴钰安的面前,即使碰到了他,便面无表情地低头行礼,然后告退。 她将这个度掌握的极好,以前避开他是因为尴尬,而这次避开他则是带着几分消沉失落。 这日,云郦和小丫鬟在廊下笑着讨论花样子,院口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云郦抬眸看去,然后立刻收敛起脸上笑容。 及至裴钰安走近,她便低头福了福身,却是一句话都没对他说。 裴钰安扫了她眼,提步走进书房。 见他离开,云郦笑吟吟地望着小丫鬟:“你先回去绣,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找我。” 小丫鬟连忙道谢,云郦拉住她的手,从绣袋里抓了把松子糖递给她:“这是我昨儿做的松子糖,你尝尝吧。” 小丫鬟不好意思地道:“云郦姐姐,我这几日已经吃过你很多糖了。” “没事儿。”云郦笑着把泛着甜意的松子糖塞进她手里:“她们都不太爱吃糖,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就当替我分担了。” 裴钰安的书房本就离云郦所在的廊下不远。此时书房门大敞,他站在门槛处,不需费力便能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然后是小丫鬟离去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另外一道脚步声,属于云郦的,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在书桌前坐下。 云郦走出长廊,也没见裴钰安派人叫她过去,心里颇是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她垂眸笑了笑,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男人啊。 但她也不差。 欲迎还拒的第十八天 云郦的冷淡接着维持了两日,第三日,听说裴钰安下值归来,云郦对着镜子理了理裙摆,往书房走去。 裴钰安刚写好信函,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他愣了愣,稳好心神后抬眸凝向许久没来书房见他的云郦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云郦谦卑道:“世子爷,你十来天没去奴婢房里坐坐了,夫人今天问了这事。”她就像是说正事一般,没有丝毫情感。 裴钰安握着信函的手微僵,“你来就为这个?” 云郦抬眸看着他淡淡道:“不然还能为什么?” 裴钰安盯了她良久,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些别的情绪来,最后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 云郦得到肯定的答复,一瞬也不多停留地走出去,裴钰安望着她果断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道复杂光芒。 到了晚间,裴钰安果然到了云郦的房间,两人对这件事已经很熟悉了,各做各的。只是从前哪怕云郦在看书,裴钰安独自想着事,房间里的气氛也是温和舒适的,今夜却有种寥落生疏,比起初次共处一室还要让人尴尬。 裴钰安沉默片刻,朝灯下看书的云郦看去,半晌后他走到她身边,忽然开口道:“你已认了很多字,以后可以开始练字。” 云郦头也不抬地道:“奴婢认得字不被骗就成,写写得字丑无所谓。” 裴钰安眉心一挑,盯着措辞恭敬,语气里带着复杂意味的云郦,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下一瞬他硬声道:“这是命令。” 云郦手指及不可查地抖了下,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裴钰安说:“笔墨纸砚不便宜,奴婢只是个丫头,还请世子体谅。” 裴钰安如今的脾气很好,可不知为何,瞧见这样的云郦心头有丝暴躁,他寒着脸道:“笔墨纸砚便去我书房里拿,难不成我还吝啬这点东西。” 云郦闻言僵了下,旋即福身道:“奴婢愧不敢当。”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气氛再度陷入生冷中,裴钰安皱着眉看着云郦,揉了揉眉心直接道:“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话一出口,他觉得松快不少。 听他问话,云郦放下书恭敬地道:“奴婢没怎么。” 裴钰安眼眸微眯,沉声道:“你撒谎,你在对我不满。” 云郦咬着唇似是被戳穿什么,但她牢记自己婢女的身份,垂眸否认道:“没有。” 裴钰安定定地瞧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我不喜欢被骗。”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带着一股从未有过寒。 云郦肩膀微抖,她抬眸看向烛灯下的裴钰安,嘴唇几次三番翕动,最后似是下了狠劲,孤注一掷问道:“世子真的觉得青楼女子就不是好人吗?” 裴钰安心口微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云郦觉得自己失态,她垂下头道:“没什么意思。” 裴钰安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冷声道:“说!” 云郦扭过头:“没什么好说的。” “云郦,我是在命令你。” 云郦闻言,好像被他逼急了,她忽地抬起头怒道:“好,奴婢说,世子可知奴婢也差点成了青楼女子!” 裴钰安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整个人一僵。 云郦却仿佛豁出了去,她自嘲一笑:“若不是奴婢用跳河威胁我爹,如今奴婢也是是世子眼中的恶人,坏人,必须远离之人。” 云郦说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卸下,她也不看裴钰安径直在南窗榻上坐下。 裴钰安怔怔地望着她,朦胧氤氲的烛光下,她的脸却好像被窗外射进来皎洁月光镀上一层冷白。 云郦继续看着书,仿佛她心神都在眼前这本书身上,但她的眼珠子没有任何转动,若是细看,那个便能看出她根本没有看书,想着,她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云郦浓黑的眼睫遮住里面的深光。 然后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明日把我书房里描红拿给你,你练练字。” “奴婢多谢世子。” 裴钰安又低声道:“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云郦并未抬头看他:“奴婢知道了。”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云郦这下才抬起头,看了裴钰安一眼,恭敬道:“世子慢走。” 裴钰安见她如此,嘴唇动了动,最后背过身离开云郦房间,云郦目送裴钰安的背影远去,她合上门轻轻地勾了勾唇。 第二天一早,她便得到春云受裴钰安吩咐送来的字帖,除此之外,裴钰安还送了些笔墨纸砚过来,云郦进国公府几年,一摸一看便知道都是好东西,寻常人家的子弟都不舍得买。她把这些东西放好后问道:“春云,世子呢?” “世子已经去刑部了,云郦你若是想谢世子等世子下值回来再谢吧。”春云道。 云郦闻言,翻开那本厚厚的簪花小楷,眼神微不可查地闪了闪,她现在怎么能去谢他呢。 裴钰安今日从刑部里回来的时辰很早,他换掉带着血腥味的衣裳,在书房里坐了半晌,都没人来,他让常余把春云叫来。 “世子,那些东西奴婢都按你的吩咐交给了云郦。”春云道。 裴钰安闻言,摆手让春云离开。这之后他站在有些闷热的门口,朝后罩房看了眼,脚步突地一动,这时荣正堂的采容却来了,瞧见她,裴钰安黑眸沉了沉,采容急急地道:“世子,今日大夫给兰若姨娘诊脉,诊出了两个月的喜脉。” 裴钰安脸色倏地一变,抬脚往荣正堂走去,他倒无所谓多个庶弟庶妹,但昌泰郡主很在意。不料到荣正堂后却发现昌泰郡主情绪很平静,甚至笑眯眯地吩咐绣娘做新衣。 绣娘退下后,昌泰郡主好笑地对裴钰安道:“就算平安生下,不过是个庶出,养大也得等十几年,那个时候我孙子都大了。”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她,“母亲……” 昌泰郡主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里都清楚,我现在哪里还在乎这些。只要你能早些抱上孙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裴钰安不好接。 昌泰郡主无奈地看他几眼,轻摇团扇道:“最近京城里闷的慌,我打算带朵儿去庄子避暑。” “我陪你们去。”裴钰安道,近日刑部也清闲,他去几日也无妨,昌泰郡主自然同意。 裴钰安便准备走了,余光瞥到站在昌泰郡主身边一直盯着他的采容。裴钰安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屏退下人,对着昌泰郡主说了一番话。 等裴钰安离开,昌泰郡主坐在美人榻上,采容端着茶走进来,昌泰郡主盯着她突然道:“采容,你年龄不小了,我给你配个人吧。” 采容浑身一抖,惊讶道:“夫人……” 裴钰安回到外书房,没有去自己的卧室,他提步去了后罩房,云郦听见有敲门声,忙推开门,见是裴钰安,她一愣,而后遮住眸子里的晦色,“世子爷。” 裴钰安看了她几眼,问道:“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奴婢都收到了,多谢世子爷。” 裴钰安又看着她,换了个话题道:“采容我已让母亲处罚她了。” 云郦一愣,似是没明白裴钰安为什么说这件事,裴钰安低声补充道:“她诬陷你下药害她。” 云郦咬着唇道:“多谢世子还奴婢清白。” 似是无话可说了,裴钰安揉揉太阳穴道:“我走了。” 话落他便转过身,朝着院外走去,云郦望着素白纱灯下挺直的背影,像是被什么触动,她猛地叫住裴钰安:“世子,前些日子是奴婢僭越了。” 裴钰安的脚步顿了顿。 欲迎还拒的第十九天 他扭过头,淡淡地道:“无妨。” 云郦站在门槛处,闻言笑吟吟地看着裴钰安。 月光下,她的脸被染上一层皎白银辉,弯眼轻笑,清冷纯澈仿不是凡尘中人。 裴钰安转过身往外走去。 **** 云郦和荣正堂大部分人关系都很好,第二天就得到昌泰郡主给采容指婚的消息,她未夫婿是某商铺管事。云郦对那位管事有些印象,稳重可靠,如果采容愿意,将来可以衣食无忧。 不过她似乎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云郦来给昌泰郡主请安时,她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怨恨。 云郦心中无奈,采容的牌比她好太多,在昌泰郡主跟前长大,姑姑是昌泰郡主的第一心腹,模样不差,只可惜心机手腕差了很多。 云郦觉得自己若是她,如果没本事,便接受命运的安排,识时务好好和那个管事过日子。 昌泰郡主则说去庄子上的事,既裴钰安要去,昌泰郡主便把云郦算上,定好人数,翌日出发。 庄子在城南,马车约莫要三个多时辰,云郦和裴钰安同坐一辆。 镇国公府的马车宽敞低奢,云郦和裴钰安一人一侧还颇多空余。 马车出了城,云郦便低下头手指在腿上写着,嘴巴张张合合,裴钰安不小心扫了云郦一眼,便对她做什么有些好奇。 “闲着也是闲着,奴婢在默字。”云郦道。 裴钰安不知云郦竟是这么善学的人,云郦笑了笑道:“奴婢小时便想读书认字,现有机会,一定得好好珍惜。” “你的诗经看到哪儿了?”裴钰安突然问。 云郦眨了眨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认字。”裴钰安道,“至于练字,你找空闲时间自己写。” 云郦两只眼睛顿时弯成月牙:“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她打开她随手拎着的小包袱,摸出那本诗经递给裴钰安。 这本诗经应该被云郦经常翻,边角蓬松,但没有丝毫卷角,看的出来主人很是爱惜,裴钰安翻开云郦塞了花笺的那页,诗经上仿佛还遗留淡淡的桃子香。 他抬起头,云郦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越是教给云郦的东西多,裴钰安心里便有一股淡淡的遗憾,若是这姑娘出生好些,京城才女未必没有她的一争之地。 裴钰安本以为三个多时辰会很漫长,没想到到达庄子时他竟觉得没过多久。 庄子是昌泰郡主私产,良田清溪,青瓦灰墙因有尽有,不过时辰已晚,当日大家便直接歇息,第二天清晨,云郦跟昌泰郡主在庄子上闲逛番后,才发现此处因为环境优美,背风阴凉,不远处还有深山几座,方便行猎,故附近还有两所庄园。 正午,依旧闷热,昌泰郡主不愿出门,便寻人打叶子牌。 云郦打叶子牌不久,技术一般,昌泰郡主王妈妈顾嬷嬷都是老手,不一会,云郦桌前筹码便少了六七成。 裴钰安就是这时归来的。 云郦瞧见他倏地起身道:“世子回来了,奴婢去泡茶。” 昌泰郡主按着她的手腕,“让翠如去,你继续打牌。” 云郦几乎都要哭了,“夫人,你换个人吧,奴婢都要输光了。” 昌泰郡主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裴钰安,笑道:“要下桌要么赢光银豆子,要么输光。”说着她暗示性地,“我可没说不能请人帮忙。” 云郦只好重新坐下,犹豫半晌出了张牌,她牌丢下去,王妈妈便笑了,“糊了。” 云郦:“……” 一把下来,仍是云郦惨输,昌泰郡主边招呼她拿钱,一边让她快洗牌。 新的一把云郦出了几张牌,便再次陷入犹豫中,好不容易摸了张牌准备送出去,低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出左三。” 云郦抬眸看了眼裴钰安,果断换牌,等昌泰郡主再出了牌,云郦连忙感激地看了眼裴钰安,她若是刚刚出那张牌,她就又输了。 这时又轮到云郦出牌,云郦摸了张牌,踟蹰地看向裴钰安。 “出右二。”裴钰安道。 云郦赶紧把那张牌打出去,王妈妈看了眼牌,放了张牌下来,云郦似乎没反应来,裴钰安淡淡地在她耳边提醒,“你赢了。” 云郦显而易见地愣了愣,她看看王妈妈放出的牌,低头看她自己的牌面,欢呼道:“世子,真的赢了!” 昌泰郡主意味不明地对裴钰安笑了下,“临嘉,这可是云郦今天第一次赢。” 云郦不好意思地地低下头。 裴钰安本来想说一把便走,闻言看着云郦岌岌可危的银豆子,揉揉额头留下。 而此时云郦才彻底松了口气,不枉她故意输了这么久。 几把之后裴钰安便帮云郦把输掉的全赢了回来,接着裴钰安似来了兴趣,甚至将其他三人的银豆子都赢到云郦面前。 昌泰郡主现在有点后悔,倒不是在乎几两银子,而是输得太惨,不过刚刚她说了那句话,她不好意思中途离卓。 恰好这时,翠如进来禀告道:“夫人,平宁公主和柔安郡主来了。” 平宁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妹妹,也是昌泰郡主关系最好一位表妹,所以两人买的庄子也是靠近近,没想到这么巧,她们昨天来庄子她们今天便来了。她连乘此机会将跟前的牌推倒,“不打了不打了,去请她们进来。” 这么亲近的关系不用去花厅待客,昌泰郡主直接请来进来。 打头先进来一个模样寻常但气度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昌泰郡主忙拉住她手,两人寒暄几句,目光落在平宁公主身边的女郎上。 她一袭火红的坦领襦裙,那襟口开得比寻常衣裳大些,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整个人骄纵又肆意。 云郦瞧见她,偷偷往不起眼的地方挪了挪。 宋柔安福了福身叫表姨,随后她眼神直直朝着裴钰安看去,娇滴滴道:“表哥。” 裴钰安礼貌地叫了声表妹,然后对昌泰郡主道他还有事便先离开。 宋柔安见状似乎想跟上去,平宁公主瞪了她一眼,宋柔安跺了跺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 云郦见裴钰安离开,也想乘此机会出去,刚偷挪两步,宋柔安锐利的目光落在云郦身上,她笑着走过去:“云郦,好久没见,你的皮肤又嫩了不少。” 云郦闻言下意识想叫住刚走出门的裴钰安,可这次靠他躲过,只要宋柔安心怀不轨,总会找到机会捉住她,而且她还会因为她的躲避,恨意渐浓。 云郦低下头道:“郡主千金之躯,奴婢怎么值得郡主夸奖。” 宋柔安咯吱笑了,“你这张嘴还一如既往的甜呢。”她说着笑意盈盈地看向昌泰郡主道,“表姨,我和云郦出去玩啊。” 昌泰郡主正和平宁公主说话,何况以前柔安来也提出过要和云郦玩的要求,她不当回事的摆摆手,“你们出去吧。” 云郦心里咯噔一下,若是以前,她不担心宋柔安对她做什么,最多居高临下地问问她保养的方子,讽刺她是个奴婢。她受过许多委屈,这么点小委屈她能忍,可她明摆着对裴钰安有意,现在知道她在伺候裴钰安,云郦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 她纵然脑筋转的快,可宋柔安郡主这样有权固执的人却没有好办法避开,这是属于身份和地位的碾压。 云郦跟着宋柔安出了庄子一路向北,北面是碎石铺就的路,两侧种植各种花卉草木,宋柔安走到一颗枝叶繁茂且远避人烟的大树下站定,漫不经心地对云郦道:“跪下。” 云郦咬了咬唇:“郡主心地善良,奴婢……” “本郡主就是心肠恶毒,你给我跪下。”宋柔安恨声道,“你若是不跪,我就用石头打破我的脑袋,然后告诉表姨是你做的。” 昌泰郡主在乎云郦吗?那肯定在意,但这份在意能和亲侄女比较吗,自然不可能,何况外甥女还有个公主娘,但若是没云郦,还会有千千万万伺候她和裴钰安的人。 云郦垂眸曲膝跪下。 宋柔安见云郦匍匐于自己身前,心里的怒火才退了些,她厌恶地道:“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临嘉表哥不是你这种贱婢可以妄想的!” 她说完在云郦跟前蹲下来,抬起她的下巴轻蔑一笑,“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划花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天 云郦谦卑道:“奴婢知道。” 宋柔安满意地笑,示意丫鬟给她搬张椅子来,她坐在树荫下摇着团扇道,“乖乖跪好。” 云郦面无表情地跪着。 宋柔安和丫鬟聊天解闷,时不时取笑云郦几句。一个时辰后,连烈日下的云郦嗓子摇摇晃晃,宋柔安这才满意地起身道:“今天就放过你了。”话落她便带着丫鬟心情颇好地离开。 云郦慢吞吞地起立,凹凸不平的碎石地跪了一个多时辰的膝盖似乎已经废了,云郦脸色扭曲了瞬,慢悠悠地往房间走去。 她和裴钰安在一间院子,刚进门便瞧见在树下纳凉的裴钰安,她眨了眨眼睛。 裴钰安看向云郦略显凌乱的衣裳和一瘸一拐的双腿上,“你怎么了?” 云郦垂下头低声道:“奴婢刚不小心摔了一跤。”告诉裴钰安能怎样,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可心的丫鬟,就算裴钰安不满柔安郡主的行为训斥她,可会让柔安郡主在她跟前跪一个时辰吗?会侮辱她一顿吗?不会的。说不准还会激怒宋柔安,更加疯狂的折磨她。 裴钰安眉心微皱,俊雅的脸上略过一丝晦色。 云郦看着他的神色,也就在这一瞬,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在距离裴钰安还有几步时,她双膝一软,差点歪倒在地上。 群青色衣角出现在云郦眼前。 云郦双肩一颤,连忙稳住身形垂眸道:“奴婢先回房了。” 才走一步,背后传来裴钰安低冷的声音,“站住。” 云郦咬着牙不稳地立在原地。 裴钰安饶到云郦前方,云郦立刻把头压的更低了,裴钰安只能瞧见一个乌漆麻黑的头顶,“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郦垂眸一声不吭。 裴钰安的声音似乎冷了点,“嗯?” 似乎有克制的啜泣声传来,裴钰安呼吸一窒,云郦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道:“世子就不要问了好吗,就当奴婢求求你了。” 这是云郦第二次在裴钰安跟前哭,和上次那一滴泪的宣泄不同,这次她情绪依旧掌握得掌握恰到好处,眼眶里积蓄蒙蒙水汽,但眼泪并不落下,她似乎想笑一下,便扯了扯唇角,同时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梨花带雨甚至都不能描绘出的哭泣美感。 裴钰安嘴唇动了动。 云郦连忙低头,哽咽地道:“当奴婢哪儿有不受委屈的,世子为奴婢好就别问了,奴婢回房了。”话说完云郦垂着脑袋跑进了房间。 裴钰安漆黑的眸盯着她的背影,他扭过头命令道:“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 常余领命,庄子小,两个时辰常余就弄清了来龙去脉,将缘由禀告给裴钰安。裴钰安深吸了一口气,没料到是这么一回事,他以前没怎么关注昌泰郡主身边的丫鬟,自不知道云郦是怎么和柔安相处的,当然他一直知道宋柔安对他有几丝情谊,明里暗里暗示过许多遍,只宋柔安和寻常贵女不同,陛下不是太后亲子,唯有平宁公主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而平宁公主膝下唯宋柔安一女,她的性格历来就是放纵刁蛮的。 他以前也暗示过宋柔安的性子需要好好□□,可平宁公主只这一个嫡亲女儿,太后也是恩宠有加,再者说,于他们而言,欺负丫鬟不算大事。 裴钰安沉默了半晌,最后示意常余将带的玉肌膏给云郦送去。 云郦推开门接过常余送来的药膏,常余又道:“云郦,世子还让我告诉你,柔安郡主不好相与,以后遇见她远远避开。” 果然如此,他不会为了自己出头,云郦能够理解裴钰安的做法,她在他那个位置,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女去收拾自己的嫡亲表妹,得罪表姨,不是不能够,只是不值得。 不过裴钰安这么做才好,如果现在他就对她很好了,她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继续引诱他呢。 云郦目送常余背影远去,拿着玉肌膏回到房间,她打开玉肌膏,清淡的药香传来,的确是比她涂的伤药要好上数倍,云郦慢吞吞的摸上新药。 翌日一早,云郦双膝还是略有不适,不过她走出房间时没表露一丝一毫。 裴钰安要去昌泰郡主那,云郦跟着他一起去,她今日穿的是件鹅黄色的半臂襦裙,衬着她明暖的微笑,走向裴钰安时,像极了暖日里扑面而来的蝴蝶。 瞧见笑吟吟的云郦,裴钰安不由得笑了下,下一瞬,他脸色微微一变道:“如果不舒服,就找大夫来看看。” “奴婢用了药,已经好的差不多。”怕是裴钰安不相信,云郦特意在他面前跳了跳。 裴钰安嗯了声,然后抬脚往前走去,云郦眯了眯眼,也跟上前去。 两人去昌泰郡主那请安,去的不巧,宋柔安正坐在昌泰郡主跟前,她瞧见云郦跟在裴钰安背后进来,凤眸微眯,“云郦,过来啊。”她起身亲亲热热地拉住云郦的手,“昨儿你给我按了按脑袋,果然没那么疼了,今日再给我按一按可好?” 昨日试探,就知道自己在宋柔安面前毫无胜算,云郦今日实在不想和她接触,反正无论如何宋柔安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到裴钰安最重要。思及此,云郦浑身一颤,仿佛想拒绝又不敢。 裴钰安见状将云郦拉回来:“表妹,今日不巧,云郦我已经有安排了。” 宋柔安抬眸看向裴钰安,不乐地道:“表哥,你日日都和云郦在一起,我不过是这两日让她陪我玩玩而已。”她又看看向昌泰郡主,“表姨,你就疼疼我呗。” 宋柔安来者是客,何况要求不过分,昌泰郡主正准备同意,裴钰安率先离开正房,直接道:“云郦,跟上。” 云郦听罢,连忙对昌泰郡主福了福身,立刻追着裴钰安跑了。 宋柔安下意识往前走去,既人都被带走了,昌泰郡主就不愿负裴钰安的意,立刻握住宋柔安的手腕笑道:“柔安,你再说说江南那边有什么好风景,表姨这辈子还没去过江南呢?” 宋柔安凤眸里闪过一丝暴躁。 云郦跟着裴钰安走出昌泰郡主的院子后,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膛,道:“世子,多谢你帮奴婢解围。” 裴钰安淡淡地嗯了声道:“你回院子,不要随意走动。” 云郦瞧见他的神色,心跳不由一快。 尤其见他没准备带上自己,她眼一眯,赶紧追上去说:“世子。” “还有何事?” 云郦咬着唇纠结片刻,似很是为难:“奴婢能不能跟着你?” 裴钰安蹙眉,云郦忙解释道:“你若是不在,柔安郡主去院子里找奴婢,奴婢……”说完仿佛觉得不对,她垂下头怏怏不乐地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惹柔安郡主喜欢。” 裴钰安盯着忐忑不安的云郦,心中有些道不清的意味,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你跟上吧。” 接下来,云郦明显发现裴钰安有些不对劲儿,神色冷冰冰的,不好接近。 云郦皱着眉想了想今日的事,得出她没做错任何事的结论。 她心里忧愁地叹了口气,这人啊,果然是最复杂的生物,总会有算不到的时候,比如他突然冷漠的心情。 庄子上的清晨空气清新,气候凉爽,裴钰安漫无目的地走在田埂上。 几刻钟之后,他眉头蹙得越深,转身便往回走去。 云郦虽不知裴钰安为何突如其来的心情不好,但裴钰安过几日便要离开庄子,他若是短时低迷还好,若一直如此,她岂不是错过一个大好机会。 而且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思及此,云郦在经过一颗柏树下惊讶地抬起头,笑道:“世子,这树上有鸟窝呢。” 裴钰安似乎在想事,随意嗯了声。 云郦见他要走,急忙去拽他的衣袖,却似乎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没等云郦惊慌失措地收回手,几乎是他感受到手背微凉的触感时,猛地拉开和云郦的距离。 云郦微微眯了眯眼。 裴钰安回头看着云郦,“你说什么?” 云郦仰起纤白的脖颈云郦好奇地问道:“世子,你吃过鸟蛋吗?” 裴钰安:“鸟蛋怎么了?” 云郦仰起纤白的脖颈,“奴婢许久没吃鸟蛋,都快忘记它的味道,你等奴婢把它们摸下来。”云郦利落地挽起衣袖,将略长的裙摆塞进腰带中,走向柏树。 裴钰安觉得不对,下意识叫住云郦,云郦回头看向裴钰安道:“世子你放心吧,奴婢可会爬树了,不会出事的。”她似乎想起了过去鸟蛋鲜美的滋味,伸出粉嫩小舌舔了舔唇瓣,顿时红唇水光潋滟,诱人采撷。 裴钰安挪开目光,却不由得瞥到她白比初雪的胳膊上,而略带橘红的晨光中,增添暧昧的颜色。 他不由分神过去,而就在他分神中,云郦已利落地爬上半臂粗的柏树,她的动作轻灵利落,裴钰安叫她下来的话咽回腹中。 鸟窝在柏树枝叉的树杈之间,云郦从主干到枝干,眼看只要在向前两步便能到鸟窝跟前,云郦秀眉微挑,直接一手揽住枝干,伸长另外一只手去够鸟窝。 距离微远,她尽可能拉直身体,因此便显得摇摇欲坠。 ※※※※※※※※※※※※※※※※※※※※ 更新来了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一天 裴钰安落定的心微微一抬,“你下……” “世子,奴婢马上就摸到了!”话落,云郦抓着枝干的手突然一松,身体往旁趔趄,裴钰安下意识往树下疾走一步,云郦举着鸟窝往下激动道,“世子,奴婢拿到了。” 裴钰安揉了揉眉心,克制地道:“下来吧。” “好嘞,奴婢马上就下来。”鸟窝里共有四颗鹧鸪蛋,云郦摸了三颗,拎起衣摆放着,因为下来有易破碎的鸟蛋,她轻便利落的动作便显得有些危险,几乎是晃晃荡荡落地。 她拎着裙角乐呵呵地冲冲裴钰安跑过去,“世子,是鹧鸪蛋呢,个头还挺大。” 裴钰安瞥了眼那蛋,“以后不要随便爬树。” 云郦扔掉鸟蛋上的杂草,闻言笑道:“世子不必担心,奴婢小时候就经常爬树,我连蜜蜂窝都敢掏呢,何况鸟窝。” “蜜蜂窝?”他垂眸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女郎,惊愕道。 云郦笑着点点头,“是啊,奴婢可怕蜜蜂了,不过那个时候二姐病了没钱买药,奴婢都……”说到这,云郦脸色显而易见地微微一变,她赶紧低下头,敛住眸中深色,“奴婢怎么说起这些来了,世子,你想怎么吃鸟蛋?” 她抬起头笑吟吟地道。 裴钰安盯着她笑弯的眼,薄唇微动。 云郦瞧见,好似为了躲避什么,先他一步说道:“这鸟蛋可以煮,炒,烤,奴婢喜欢用火烤,香味比较浓。” 裴钰安抿了抿唇:“你看着办吧。” “那奴婢就带回去烤了。” 裴钰安嗯了声,转身往前走。 刚转过身,便连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恶狠狠地盯着云郦手里的鸟蛋,怒道:“把我的蛋还给我。” 云郦眨了眨眼:“你的?” “当然是我的!” “可这颗树好像不是你家的。”庄子附近有村民,可现在她们还在属于镇国公府的庄子上。 “可鸟蛋是我的!”小姑娘说着就要上手去抢,云郦往旁边一侧避开,小姑娘便想直接去拽她,裴钰安前走一步,挡在云郦跟前。 陡然一道阴影席来,小姑娘抬头,见是个比她高许多的男人,她往后退了一步,余光又瞥到不远处走来的人,小姑娘眼睛一亮,委屈道:“哥哥,有坏人抢我鸟蛋!” 云郦看去,便见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闻言立刻冲了过来,小姑娘瞪了他们几眼,“我哥哥们马上就来教训你们。”说完她立刻冲着她的哥哥们跑过去。 云郦往裴钰安那儿挪了挪,低声道:“世子,不如我们将鸟蛋给她们吧。” 裴钰安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他没有表露出来,“你怕我打不过几个他们?” 云郦闻言,多看了裴钰安一眼,裴钰安看起来是俊雅矜贵的君子,实在不像武力爆炸的能人。 她眼睛里恰到好处地透露出她的想法,嘴上却道:“奴婢是觉得不值得,不过几个鸟蛋,万一伤了世子就不妙了。” 说话间,几个结实的壮汉安抚好小姑娘,走上前横眉道:“把鸟蛋交出来。” “让开。”裴钰安淡淡地对云郦道。 “世子……”云郦皱眉。 她一出声几个壮汉便不由得朝云郦看去,然后这一看便僵在原地,目光都不舍得挪开。 带头的最结实的方脸壮汉眼一眯,立刻摆手说:“等等,我们不打了,这几个鸟蛋送给那位姑娘。” “哥哥!”小姑娘懵了。 “不就几个鸟蛋吗?小妹,我等会儿给你找!”方脸壮汉抓抓乱蓬蓬的头发,理理衣服,将粗犷的声音放柔,“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在下,啊啊疼……” 话没说完,一声尖叫冲破云端。 原来不知何时,裴钰安的手捏在了方脸的肩胛骨上,方脸扭头看向裴钰安,怒道:“兄弟们,揍他。” 云郦现在一旁,看着裴钰安以碾压的方式打趴几个壮汉,她不满地叹了口气,对手太过废物看起来可真不精彩。 想着,便见五个壮汉全趴地痛呼,裴钰安冷冷地扯了扯唇,“滚。” 那几个壮汉手疼脚疼,本来已经爬不起来了,但听到这句话,还是眼歪嘴斜的怕爬走,只是走的时候,贼心不死,依旧朝云郦看去。 裴钰安眼一眯,就要动怒。 那几人察觉到,顿时飞奔如离弦之箭。 云郦则急急地冲裴钰安奔过去,担忧道:“你没事吧,世子。” 她说着便拉起他的手腕,裴钰安和云郦有过肢体接触,但那是蜻蜓点水,眨眼即逝,这一次,滑嫩细软的小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有些干燥,在闷热的夏日里甚至还是凉悠悠的。 与此同时,那股汁水横流的桃香越来越浓,仿佛要顺着她掌心窜至他的四肢百骸。 裴钰安倏地后退,甩开云郦的手。 云郦朦胧无辜的杏眸望着裴钰安,紧张道:“世子,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事。”裴钰安撩下这句话,抬脚离开,云郦看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唇,捡起地上的鸟蛋追上去。 ※※※※※※※※※※※※※※※※※※※※ 今天卡了,先少些点吧,理理大纲。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二天 云郦拿着鸟蛋往回走,刚到庄子门口,便碰到昌泰郡主带裴意朵出门。云郦福了福身,裴意朵眼尖,好奇地指着云郦手里几个鸟蛋问:“郦郦,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蛋?” “这是鹧鸪蛋。”云郦解释说。 “好吃吗?”裴意朵问。 云郦笑着说:“姑娘中午尝尝便知道好不好吃了。” “好好好,我要尝,我要尝。”裴意朵拍手道。 昌泰郡主对鹧鸪蛋不陌生,但她记得鹧鸪产蛋似不是最近,疑惑云郦哪弄来的。 “奴婢和世子出门的时候运气好,瞧见树上有鸟蛋,奴婢摸下来,便见是鹧鸪蛋。” 昌泰郡主脸色微变,“你爬树了?” 云郦肩头一颤:“夫人。” 昌泰郡主不虞地盯着她,“云郦,你从前是最稳重不过,你也不想想如今的身份,爬树,万一……”她的目光落在云郦扁平小腹上,黑着脸说,“万一怀孕如何是好?” 裴钰安闻言,瞥了眼云郦,心里突然涌出乱糟糟的感觉。 下一刻,昌泰郡主不满地看向裴钰安,怒道:“临嘉,你怎么能让云郦爬树?” 裴钰安捏了捏眉心,略显烦躁地说:“母亲,不过是爬树而已。” 昌泰郡主眯了眯眼,下一瞬,裴钰安眉头越皱越深,说有事要告辞。 等裴钰安远去,昌泰郡主直接问云郦:“你们出去发生了什么事?” 云郦垂眸说:“就在附近逛了圈。” 昌泰郡主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又说:“朵儿想弄个晚宴,你好好表现。” 云郦低下头,应诺。 裴钰安回房,云郦便拿着鸟蛋也回了房,眼看到正午,云郦准备烹煮鸟蛋,刚出房间,便见裴钰安也从房里走出来。 云郦一笑,柔声道:“世子,奴婢正准备蒸鹧鸪蛋。” 裴钰安一僵,眸光扫过鹧鸪蛋,他转身离开,“我不吃了,你给朵儿吧。” 云郦望着他的背影,明显一愣,然后略显低落地应了一声。 裴钰安背影微顿,然后还是毫不留情地离开。 既裴钰安不吃鹧鸪蛋,昌泰郡主不感兴趣,云郦便全给裴意朵,或蒸或煮,得到裴意朵数句好评,云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很快,便到日暮。 晚宴露天,有裴意朵喜欢的篝火,草地四周摆满驱蚊虫鼠蚁的草药,定制的铁架上,乳鸽冒着红润油光,香飘四里。 云郦用刀片削了鸽腿,荷叶包裹,递给裴意朵。 昌泰郡主暗示性地盯她一眼。 云郦咬唇,用荷叶裹了另一只腿,递给裴钰安。 乳鸽的肉香和着荷叶的清香传来,裴钰安扫了眼云郦。 “世子,你尝尝吧。”云郦低声说。 裴钰安迟疑了下,伸手接过,云郦松了口气,她看了两眼神色淡淡的裴钰安,最后挪回烤架前。 这时,一阵脚步声渐响,还伴随一道清脆的女音,“表姨,你们这这么热闹,怎么都不叫我。”却是宋柔安来了。 昌泰郡主冲着宋柔安招了招手,笑着和她说话。片刻后,宋柔安目光落在云郦身上,轻轻一笑:“云郦,你在烤肉呀,让我也尝尝。” 云郦躬身说:“这乳鸽熟了,郡主尝尝。”她用竹刀片了些肉下来,递给宋柔安。 听到云郦的声音,裴钰安朝她看去,他位置距云郦不远,就在几米开外的竹椅上。 宋柔安倒没为难云郦,笑着接过,尝了两口后夸道:“味道真不错。” 话毕,她依到昌泰郡主身边,软软地道:“表姨,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要求呀?” 昌泰郡主问:“什么?” 宋柔安抱着她的胳膊道:“你先答应我好不好,就是问你要一样东西。” 云郦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 “那得看我给不给的起。”昌泰郡主说。 “表姨肯定给的起,”宋柔安斩钉截铁地道,她余光瞥向云郦,笑眯眯地说,“我可喜欢云郦了,会做好吃的,会陪我解闷,你把她送给我好不好。” 昌泰郡主一愣,旋即摇头道:“这我可做不得主,云郦是你表哥的人。” 宋柔安抬眸,期盼地看向裴钰安:“表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吧?” 裴钰安淡淡地说:“等回京,我让人牙子去你府上,给表妹多挑些合心意的人。” 云郦听罢,颇为感激地看了眼裴钰安,裴钰安接收到云郦感激复杂的眼神,不知为何,他脸色反而沉了沉。 宋柔安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过,继续笑道:“可再合心意也不是云郦呀。” 裴钰安看了她眼,声音略冷:“表妹,不是你要我就必须得给你。” 宋柔安挑了挑眉:“表哥,你这是不同意?” 说完,她也不等裴钰安回答,自顾自地笑了下:“好啦好啦,也没指望你能同意,毕竟若是我,也舍不得把这么漂亮乖巧的丫鬟送人呀。” 她垂下眼,遮住眸中的深意,又笑吟吟地说:“云郦,我有礼物给你。” 云郦低下头道:“奴婢何德何能,能收郡主的礼物?” 宋柔安伸手,示意丫鬟将匣子拿给她,她塞进云郦的手里,说:“打开瞧瞧。” 云郦看这笑意盈盈的宋柔安,一时拿不准她是想干什么,她余光瞥了眼始终不言的裴钰安,慢吞吞地打开匣子。 在看到匣子里装的东西那一刹那,云郦脑子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下一瞬,她惊叫一声,猛地将盒子扔开。 听到这声尖叫,裴钰安脸色微变,他朝那匣子看去,却见一条半臂长两指粗细的蛇在草地上爬动,而云郦吓得脸色青白。 大部分丫鬟仆妇瞧见那蛇,俱都一震,眼见那蛇朝着云郦蠕动,裴钰安眼疾手快地握住蛇头,冷冷地看向宋柔安。 “柔安,你太过分了。”裴钰安声若寒霜。 见他如此气怒,宋柔安指甲戳进掌心,她嘟了嘟嘴道:“表哥,你何必生气,不过是条拔了牙的小蛇,不咬人的!” 云郦觑了了下裴钰安的神色,默默低头。 昌泰郡主皱了皱眉:“柔安,拔了牙也不一定安全。” 若是平日里宋柔安惊吓丫鬟,昌泰郡主不会计较,可云郦若是有孕在身,吓出好歹如何是好,可不是自己的女儿,昌泰郡主也不好多加指责。 见昌泰郡主隐有不快,宋柔安忙挽着昌泰郡主的胳膊道:“表姨,你别生气,是我觉得有趣,便觉得云郦和我一样,我现在向她道歉好不好?” 话落,她拉着云郦的手语气诚恳:“云郦,我不该这么吓你,你别我和计较好不好?” 云郦垂眸说:“郡主说哪儿的话,奴婢怎么敢和郡主计较。” “那你就是不生我的气啦?”宋柔安佯装天真地问。 裴钰安看着眼前这一幕,按了按眉心,直接道:“云郦,你回去吧。” 云郦一怔,旋即赶紧低了低头道:“奴婢遵命。”她将手从宋柔安手里拽出来。 宋柔安眯了眯眼道:“表哥,你做什么让云郦回去啊?是怕我欺负她吗?” 裴钰安面色冷淡:“她身体本就不舒服,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宋柔安闻言,到底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云郦瞥了裴钰安一眼,见他没有看自己,她垂下头,往小院走了。 宋柔佛看着云郦的背影,再看看裴钰安的神色,她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还不到时候。 再怎么样,云郦只是个丫鬟,收拾她轻而易举。 她笑眯眯地看向裴钰安:“表哥,我给你烤肉可好?” “不必。” **** 云郦回到院子不过戌时,时辰还早,她闭目养神片刻,又拿起书看了半个时辰,外头还没动静,云郦想了想,放下诗经,去了小厨房。 直到子时,裴钰安都没回来,云郦揉了揉眼,派人去打听,结果方知裴钰安喝了酒,就在附近的屋子歇息。 喝酒?云郦跟了裴钰安两个月,从没在他身上闻过酒气,闻言怔了怔,便回房歇息了。 庆幸的是,翌日一早,云郦在院里瞧见了裴钰安,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俊雅,无丝毫宿醉之气,脸色平静,气色清雅。云郦细想一下,终究没问昨夜之事。 “世子,奴婢要去向夫人请安,您去吗?”云郦说。 裴钰安不曾拒绝,可云郦和他一路往前,总觉得就是多了股所谓的距离感。 且这股距离感似和昨日不同,昨日是逃避,今日却似只是冷淡。 等向昌泰郡主请安完出来,他交代云郦回房,他则不知去向何处。 云郦目送他背影远去,到底有些顾忌宋柔安,思来想去,还是没有随意走动,只午后陪着裴意朵玩了会。 暮色四合,霞光烂漫。 云郦得了个新消息,说是隔壁庄子上的宋柔安收拾东西回京了。 云郦心里先是闪过一个猜测,又问小丫鬟:“为什么突然就回京了?”宋柔安她们也是来避暑的,且还没来几天。 “云郦姐姐,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了,只是似乎走的挺急的。”小丫鬟道。 没问出个所以然,云郦也不气馁,何况宋柔安离开于她而言是件好事。毕竟宋柔安和普通的贵族女郎不一样,她不讲道理也不看重脸面。 当然,如果是裴钰安出手…… 想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云郦抬眼看去,却是裴钰安阔步走进,云郦和小丫头站在一起曲膝行礼,但裴钰安余光都没瞥过她们,径直回了屋。 云郦望着裴钰安的背影,眼眸微暗,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裴钰安的心思这么没有把握。 好像突然间,他身上罩了层雾,白雾缭绕,让她瞧不清雾后真相。 ※※※※※※※※※※※※※※※※※※※※ 世子的心海底的针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三天 云郦思忖了下,去厨房端来鹿梨浆,笑吟吟地走进正堂:“世子,这是奴婢今下午做的鹿梨浆,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裴钰安换了身宽松儒衫,自八宝阁隔断后走出,闻言目光在云郦身上一瞥,旋即落在白瓷小碗里色泽清黄,冒着丝丝冷气,清甜可口的鹿梨浆上。 他沉默片刻,几步走近,倒是端起白瓷小碗一饮而尽。 云郦心弦微松,她立在桌旁问道:“怎么样?” 裴钰安手指在泛着凉意的瓷碗上细细摩挲片刻,神色淡漠地说:“不错。” 看他今天是没有一点接话的意思,云郦谨慎地问:“世子,奴婢刚听说柔安郡主回京了,是真的吗?” “真的。”裴钰安起身,拿起南窗书桌上的道德经道。 云郦似是有点惊讶,下意识出口道:“怎么走的这么急?前几日平宁公主还说要待一段时间,和夫人一起回京呢。” 裴钰安目光凝在“弱之胜强,柔之胜刚”这句话上,俄顷后,他深邃黑眸定定落在云郦身上。 云郦好似注意到不妥之处,忙急声道:“奴婢失言了。” 裴钰安捏了捏酸胀的太阳穴,垂下眸说:“你出去吧。” 云郦看了裴钰安片刻,端过盘碗离开房间。 出了门走到廊下,云郦驻足,回首看去,裴钰安闭眸坐南窗桌前,脸色平静沉默。 她眉心皱了皱。 与此同时,已到京城门口的宋柔安,往铜制小香炉里塞了几块檀香,脸色诡异莫变。 马车恰好经过一凹陷处,同坐车内的大丫鬟一时不察,脑门撞到木墙上,发出咚的剧响,宋柔安脸色不善地看过去。 丫鬟双膝猛地跪在车厢内:“郡主恕罪。” 宋柔安烦躁地看她一眼,道:“起来吧。” 丫鬟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宋柔安,重新起身坐下。 宋柔安抿了抿唇:“明早去趟镇国公府,我要去看看我那位表嫂。” 丫鬟闻言,心中一抖。 而宋柔安的心情也彻底平静下来,云郦不足为惧,她要得到想要的的东西,障碍从不是她。 因宋柔安离开,云郦没理由继续跟在裴钰安背后,加上裴钰安有意无意的疏离,云郦只觉得前些日子似前功尽弃。 但烛光摇曳下,她看着铜镜里的人,轻轻地扯了扯唇,铜镜里的美人回以微笑。云郦想,她就不信裴钰安真的对她一丝情谊也无。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焦急的情绪,这日她陪裴意朵玩了半天,倦鸟归巢时回到院子,便听见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倒好,来庄子享福,留我在刑部当老黄牛!”黄昏时有风,山林中晚风更是凉畅舒适,比屋子里舒服不少,李淮歪坐在躺椅上,对裴钰安谴责道。 “你不也来了?”裴钰安淡淡反问。 李淮正准备接话,余光从院门口扫过,愣了下说:“云郦。” 云郦本在琢磨此刻是避开还是上前,闻言笑了笑,上前道:“郡王爷。”瑞王嫡幼子李淮,封爵为敏郡王。 昌泰郡主和其母是打小的密友,自幼李淮和裴家的关系便不差,时常来给昌泰郡主请安,自然认得昌泰郡主身边的大丫鬟云郦。 云郦曲膝完,又看向眸色寡淡的裴钰安,柔声道:“世子。” 裴钰安简单地嗯了声,权当应了。 李淮笑着问:“你来可是昌泰郡主有什么吩咐?” 云郦摇了摇头,李淮奇怪,裴钰安揉了揉眉心道:“你回去吧。” 云郦应了一声,这之后往房间走,李淮见云郦没有出这间院子,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表姑将她给你了?” 裴钰安手微僵,淡淡地道:“八卦。” 李淮嫉妒地说:“我也想有个云郦那样的……” 话没说完,便见裴钰安脸色倏地一变,冷如寒冰,李淮赶紧将未尽之词吐出:“手艺好的丫鬟给我做点心。”他吃过云郦做的点心,深觉她不应该当丫鬟,而是应该去当厨娘。只可惜昌泰郡主挺喜欢她的,他不太好意思要到自己府上给他当厨娘。 裴钰安眸光里寒冰渐消失。 这时李淮看着他,略一思忖,又直接问道,“你和青燕……,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他和裴钰安自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和刘青燕虽是圣旨赐婚,可他心里也是有几分欢喜的,虽李淮不懂裴钰安为什么会喜欢。 不过既然成婚,他自是祝福,只是想到刘青燕这两年干的事,李淮纳闷地问:“哥,你确定你娶的是刘青燕吗?” 裴钰安眸光沉沉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李淮一摸后脑勺,“我只是觉得她性子和从前大不相同。”这两年尤其是最近做的事,真不像是从前他认识的刘青燕所为。 他虽和刘青燕关系寻常,可他从心而讲,刘青燕出生将门,虽不爱文墨,但武功高强,性格活泼仗义,不是性子急躁冷情之人。 话落,他长叹一声:“不过这人总要变的嘛。”他推了推裴钰安的胳膊,“你就打算这样和她一直过下去?” 裴钰安敛下眸中幽色,淡淡地换了个话题:“你也到了成婚的年龄,舅母可有给你相看合适的名门贵女?” 李淮脸色一变:“你怎么也提起这个来了,我跑你这来客不是听你催婚的。”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说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做点开心的事,明儿个去打猎?”附近好几座深山,又是夏季,猎物一定多。 裴钰安沉吟半晌,扫了眼西侧紧闭的门,点了点头。 既决定进山狩猎,翌日一早,两人骑上骏马,带好护卫弓箭便朝着深山出发。 云郦见裴钰安和李淮狩猎,她眉心微微皱了皱,她可问过昌泰郡主,后日裴钰安便要启程回京。 而即便她跟着她回京,云郦有种直觉,两人相处的时间会更少。 云郦低头看着绣绷,深吸口气,便去了裴意朵那。裴意朵今天摘了凤仙花,张罗着涂指甲,等两人的指甲用纱布包好,天边突然闪过一道惊雷,云郦皱了皱眉:“不会下雨吧?” 这话说了不久,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响起,青瓦朱檐碎雨帘子朦胧视野,昌泰郡主忧心地道:“怎么偏就今儿个下雨?他们今天进山打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王妈妈宽慰道:“能出什么问题,世子去过的地方可比深山恐怖得多。” 昌泰郡主静不下心,想了想,虽是深山,却也不是人烟罕至的荒山,时有猎户进出。单枪匹马的猎户都能全身而退,自己儿子本就身手不凡,还有护卫做陪,想必不会出事。 心里虽这么想,昌泰郡主午膳却没吃几口,只因那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屋舍之外,天昏地暗,疾雨狂风叮叮当当拍打门窗,仿佛随时都要破门而入。 眼瞅到了黄昏,昌泰郡主急声问道:“还没回来?” 王妈妈摇头。 云郦看着门外噼里啪啦的暴雨声,皱眉道:“若山里也是这么大的雨,说不准今夜暂时不回来了。” 说着见昌泰郡主脸色微变,云郦补充道,“那山不是也有猎户进出吗?奴婢想躲风避雨的地方不少,何况这样的天气休整总比出山安全。” 王妈妈也连声劝道。 昌泰郡主定了定心:“你们说的有理。” 虽承认有理,但是夜,昌泰郡主躺在床上,听着风雨声,一整夜没睡着。 云郦这一夜也是稍有风吹草动便睁开眼,出意外的概率很少,可她似乎一直都是运气极差的那种人。 天刚擦白,云郦赤脚起身推开窗,雨势渐小,只余稀稀落落,一场微风袭来,带着雨后的湿润和清晰。 云郦略做洗漱,便去了昌泰郡主那,昌泰郡主轻舒一口气道:“这雨终于停了。” 话落,便有仆妇匆匆走来,甚至来不及通传,在院里便急急道:“夫人不好了,昨夜山石滑坡,砸伤了好几人。” 什么? 昌泰郡主和云郦脸色倏地一变。 涂了层墨黑色的天穹又飘起稀稀落落的小雨,滑坡砸伤的两人确是裴家护卫,庆幸的是,里面没有裴钰安。 不过裴钰安的处境似更为艰难,因重伤的侍卫强撑道:“昨日进山后,世子和郡王爷便遇见了一群藏身山间的贼匪,然后便和属下走散。” 昌泰郡主闻言,眼前一花。 她强撑着不敢晕厥,一面让人回京派人来,另又安排剩下的人进山寻人,只庄子上的壮仆加起来也就二十余人,那山大而深,如此数人,不过杯水车薪,于是便又传令,附近的村民,有愿意进山寻人的,必有重赏。 虽发动村民,可天气不好,滑坡泥石流的消息传来,再加上山里还有歹人,进山寻人的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至于回京找人,最早也得等到半夜,而山里的情况,越拖久便越危险,思及此,昌泰郡主恨不得自己亲自进山找人。 云郦哄着心神不宁的裴意朵睡下,望着窗外稀稀拉拉的雨,她起身又坐下,如是几次,她去厨房摸了把刀,又带了些干粮。 她得赌一赌! 裴钰安内里疏离,界限分明,她若是不能突破那个界限她恐怕得不到他。 再着说,就算没找到裴钰安,找到李淮也不错,心思简单的郡王爷,对救命恩人自然也会不胜感激,说不准回报比裴钰安还早高。 如果运气差,两个都没遇到,只要裴钰安能平安回来,她一介女流不顾安危进山寻她,也能赚印象分。 若运气不好,两人都没了,昌泰郡主瞧她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不至于让她给裴钰安殉葬。 想着,云郦深吸口气,如果裴钰安是块好啃的骨头,让她现在揣上了他的崽多好,这样她可以不介意当寡妇。 ※※※※※※※※※※※※※※※※※※※※ 裴钰安冷着脸说:“我介意你当寡妇。” 接下来几章是大进展,从今晚开始要攒入v的稿子了,呜呜呜呜呜立个fiag,等我入v那天(我目前想周六v),我要更两万,做到了瘦十斤,做不到就罚我瘦五斤啊。 然后晚安啦,小可爱们,明晚同一时间,我们再见! 内含入v通知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坏的结果,他们两人没事,她进山后遇见滑坡落石野熊歹人,一命呜呼,短短片刻时间,云郦脑中掠过数个可能性。 她换好身利落短襦,留了句话后,和最新一批山民进山。 下过小雨的山路泥泞难行,幸好云郦长自乡野,这点困难算不得什么。 “我们走哪?”三个时辰后,进山的村民问最年长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环望一周后:“朝南走,看脚印先进来的人没有往南走的。” 大家自然没有异意,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什么贵人丢了他们不在乎,可谁让人家说了,若是寻到那几个贵人,赏银一千两,若是寻不到也不白跑,进山寻人的山民每人可得五十两白银,这可够五口之家松快用上几年,是以哪怕有危险,有些结实胆大的壮汉妇女不管不顾地进山了。 毕竟若是不幸遇难,还能得几百两抚恤金。 云郦跟着的这群村民两女四男,大家手里拿着棍棒,拎着干粮,一路朝南而去,深山巍峨深广,若是靠脚程,十天十夜都不一定能走完这座山。 她们进山时便已近申时,泥泞不堪的山间寻了一个多时辰,暮色刚来临,带头的那人便道:“快黑了,我们找地方过夜吧。” 云郦瞅了瞅还有两个时辰才黑的天色,眯了眯眼。 翌日,天气阴沉,偶有狂风作祟。 这群人应只想得那几十两进山寻人的苦力费,磨蹭至辰时,才慢吞吞往出发,时不时翻检下附近浓密草丛,万一运气好那几个贵公子就被他们给碰上了呢。 这样就到了下午申时,其中有人叫累,云郦朝男人看去,是个三十岁体格健硕的壮年男子,然后一行人便从善如流地寻干净地方坐下。 云郦深吸口气,拄着木棍朝四周探去,有个妇人叫住她:“妹子,你也歇歇吧。” “我不累,你们歇吧。”云郦眼神朝前方望去,根据她的经验,这群人一歇便是大半个时辰,有这个时间,她不如多看几个地方,遇上裴钰安或者李淮的机会总要大些。 那妇人听云郦如此说,便也没再劝,和同村几人乐滋滋地聊起天来。 云郦绕过矮山,继续查看,眼瞅着距那几人越来越远,约莫有三刻钟,云郦折身准备返回,只是刚走两步,云郦余光突然不经意地扫到一抹群青色衣角,那衣角藏在一块布满苔藓的山石之后,周围是高大茂盛的灌木丛。 云郦眯了眯眼,握紧腰间镰刀,提步往前:“有人吗?”她轻轻地问了一句。 山石后无人应声,云郦屏气凝神,绕到山石左侧,那群青色的衣角便越发显眼,云郦立在原地鼻子轻嗅,四周是浓郁的青草泥水味,没有任何血腥味和人呼吸的声音,她心间涌过一抹失落,这群青色的布料应该是什么人遗落下的,而不是山石后真的有人。 想着,云郦便走被压倒的灌木从前,然后目光落在山石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山石和山壁之间,倒着一个昏迷的男子,男子脸庞被几颗杂草遮挡,只留出如玉般精雕细琢的下巴。 云郦连忙俯身将他脸上几根杂草抚掉,心脏哐哐哐地狂跳,几乎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世子,世子?” 裴钰安双眸紧闭,并无应答,云郦赶紧摸了摸他的脉搏,有力而稳,她又检查他的身体,除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有被锐利野草藤蔓割出的细碎口子,没有别的外伤。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叫醒裴钰安时,云郦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收了声。她踟蹰片刻,最终轻轻放下裴钰安,将他遮挡好后,疾步往回走。 一刻多钟后,云郦瞧见还在有滋有味闲聊的几人,那几人见她回来,准备起身往前走,毕竟已休息大半个时辰。 可没等他们说话,却见云郦咬了咬牙,黑着脸道:“你们到底是来游玩的还是来找人的?大半天都不动一下!” 云郦口气不太好,村民间有个暴脾气人闻言便怒道:“游玩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你们就是进山来骗银子的?”云郦冷笑一声道。 她们进山是为几十两苦力费,可什么叫骗银子?他们货真价实地进山了好吗?最爆脾气地那人吼道:“我们没找人吗?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脾气最好的妇女想打原场,刚说了一个字,便被云郦打断,“走半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也好说找人!进山快两天,才走这么一点路!” “我们怎么找关你什么事?”暴脾气怒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别跟着我们啊?你自己不敢一个人我们好心让你跟着我们,还对我们指手画脚。” 云郦似是被这句话气急了,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稀罕跟着你们!我现在就自己走!” 她话罢便转气汹汹转身,似乎真的要和他们分道扬镳,这时背后响起带头那人的声音,“大妹子,你一个人不安全,还是一起走吧。” 云郦顿了顿脚,回眸说:“那你们可同意天一亮便出发,找两个时辰休息一刻钟,暮色渐黑才能停?” 那人一愣,其余人也立刻缄默不语。 见她们不吭声,云郦转过头,再度自己往前走去,有妇人见状看向其余人,“真让她自己走啊?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暴脾气冷哼一声:“你不放心你跟着她走呗。” 中年男子扫了扫大家,发话道:“是她自己要走的。”能轻轻松松挣几十两银子,也不想在山里累成老黄牛,“我们朝这边走。” 云郦躲在石头后,见他们果然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转过身匆匆赶向裴钰安所在之地,等瞧见裴钰安依旧双眸紧闭躺在草丛中时,云郦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她没急着去叫醒他,而是先低下头,抹了些泥巴在脸和衣裳上,又将发髻和衣裳弄得凌乱。最后心一横,寻了些尖锐的草叶在自己手背上划出几条红痕。 等确定自己整个人都落魄不堪后,她才凑到裴钰安跟前红着眼眶急道:“世子!” 刚叫两声,天空稀稀拉拉地掉下碎雨,云郦心里又是一喜,脸上神色越发忧虑:“世子,世子!你醒醒!” 裴钰安的脑子一片混沌,茫然中似听到有人急切的叫声,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睫。 ※※※※※※※※※※※※※※※※※※※※ 今天和编编商量好了,周六开v,所以下一章的时间会晚两个小时,明天半夜才更新。 首订对一本文来说很重要,麻烦小可爱支持支持刚v的几章啊,让阿扶可以点外卖的时候加个鸡腿,买猪肉的时候不心疼钱,长的白白胖胖(胖胖x掉)回家过年。 然后到时候v章会发小红包呀。 至于更新量,阿扶正在往瘦十斤奋斗_(:3」∠)_ 接着阿扶要谢谢为我投雷浇灌营养液的小可爱们,谢谢留言鼓励我的小可爱,谢谢追文的每一个小可爱,比心么么哒^3^ 最后阿扶惯例,入v推荐预收,下一本极有可能写这个《贵妃不想争宠》,感兴趣专栏收藏下呀,开文早知道。 嫡姐私奔,庶女沈溪无奈入宫为妃。 入宫不久后,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半年后,她会因为争宠惹怒景帝被贬入冷宫,凄惨又可怜。 沈溪: “*&%¥#丫#*%”安心苟着吧,争宠就算了。 *** 景帝病后多了个特异功能,他可以看见和己有关的未来。 未来的他,身染恶疾,后宫诸妃避如蛇蝎,只有一个叫沈溪的美人不惧传染,执意贴身伺候。 既然她这么爱他,愿意为他生为他死,景帝想,下次她来争宠时,多宠她几分。 可等来等去,沈溪怎么还不来争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五天 然后迷蒙时便瞧见了一个人。 一个衣裳凌乱, 眼尾泛红声音哽咽的的姑娘,那姑娘见他睁开眼,灰暗的眸子登时亮起光, 好像是……云郦。 他意识刚刚回笼,便见云郦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 从没和女子靠的这么近过,裴钰安浑身一僵。 “世子,你总算醒了,你吓死奴婢了。”她仿佛在哭, 声音都带着哭腔。 裴钰安定了定神, 看着她的肩道:“云……” 云郦不知想到什么, 这时猛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的头发扫过他的脖颈, 那股轻飘飘的酥麻感传来,裴钰安其余的话卡在喉头。 云郦却似乎陷在极度关心中, 眼睛往下看去:“世子,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裴钰安吸了口气道。 话罢,他黑眸望向云郦, “你怎么在这?” “奴婢来找你啊。”云郦道。 “你一个人?”裴钰安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愕然道。 “不是不是, 我是和山民一起进山的。”云郦连忙摆了摆手道。 裴钰安朝着四周看去:“山民在哪?” 他话一落, 云郦浑身骤然绷紧, 她嘟了嘟嘴,愤怒地道:“我不知道他们在哪,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了。” “怎么回事?”裴钰安眉头猛皱。 云郦咬唇说:“世子你不知道他们多讨厌, 明明是进山找人的, 可总是不动, 奴婢看他们只是为了得夫人赏赐的几十两银子,便忍不住自己走了。” “自己走了?” 裴钰安盯着她,正欲训斥。 云郦却先劫后余生地道:“世子,你知道奴婢多危险吗,奴婢刚才还听到了狼叫,我以为我就要被狼吃掉了。” 她说着极为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裴钰安抿眉问:“既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走?” 云郦想都不想地说:“自然是为了找到世子。”她双眼弯成杏眸,是毫不设防的姿态,“最后奴婢果然找到了你。”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裴钰安垂眸,定定地道:“以后不可以这样。” 云郦笑道:“世子以后都无病无灾,奴婢自然不会再这样干啦。”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话,裴钰安一定会认为是溜须拍马之辈,可小姑娘的边说边就拿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脸,那张白嫩清丽的小脸越发难以见人。 同时,她的双眸这般亮,亮到满天璀星抵不过她眼底的祝福。 裴钰安便觉得她说的是心底话,她是真如这般想的。 云郦看着他的神色,眸里略过一道幽光,她看了看天色道:“世子,我们快些回去吧,夫人一定还等着你的消息。” 裴钰安收回神,苦笑一声道:“现在我走不动,迷药药性还没散。” “迷药?严重吗?”云郦即刻紧张起来。 裴钰安动了动胳膊道:“无妨,再浑身无力几个时辰便好。” 云郦顿时松了口气。 裴钰安提醒道:“如今在这深山里,要万事小心,山里有一批通缉犯。” “通缉犯?” 裴钰安点头,这也是他们一行人为何会沦落至此的原因。 当日进山打猎,行至半山,便觉不对。正想出山,几个身彪体壮的男子带着迷药突然出现,虽只打了个照面,他一眼却看出其中一个便是刑部追捕已久的悍匪,全国通缉他们三月都没寻到人,没成想是躲在人烟稀少的深山中。 他们刑部捉杀他们兄弟数十人,流落山林中的悍匪本对他们恨之入骨,加上他们有备而来,于是他们一行便被冲散。 裴钰安想到比起他的几个护卫,那群人更恨的是刑部的他和李淮。 “找到李淮了吗?”裴钰安问。 云郦摇头:“不曾。” 裴钰安倒也没有太失落,云郦一个小姑娘,却没有和别人联络的方式。 再急只是涂生忐忑,说不准侍卫们已经先一步寻到李淮,此刻天色已晚,当务之急,是寻到今夜的落脚点。 他身上的迷药药性彻底解除还得等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若是遇到那群悍匪或者山熊猛兽,岂不危险。 思及此,他看向云郦:“有没有看见过山洞或者隐蔽之地?” 云郦想了想,赶紧摇头。 裴钰安叹了口气,撑着身体站起来,云郦赶紧扶住他道:“世子,你休息吧,奴婢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山洞,或者可以过夜的地方。” 裴钰安黑眸凝向云郦,云郦拍了拍胸口笑道,“奴婢本就是山里长大的姑娘,对山林熟着呢。” 她此时是裴钰安见过最丑的时候,头发蓬乱,银簪横乱,头顶枯草,但她眼亮唇笑。 裴钰安略做思考,他现在跟着云郦,的确会拖累她,遂望着她的眼低声道:“注意安全。” “奴婢知道。”云郦笑了下,将她装着干粮水囊的包袱塞给他,“世子,你这两天没吃东西,先吃点东西,奴婢就先走了。” 她握紧镰刀拄着木棍沿着山壁走去,裴钰安看着她在空旷山林里渺小瘦弱的背影,半晌没有挪开眼。 等她的背影在他的眼底消失很久很久后,裴钰安收回神,闭着眼睛积蓄体力。 云郦拄着木棍,往前走去,其实她第二次来时便有留意周边有没有可以过夜的山洞。 裴钰安不说出在山中留宿,她也会想办法在深山过夜,虽然危险,但危急之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是能极大地促进双方感情。 这值得赌。 云郦虽好几年没在深山中寻走,可幼年的记忆刻在骨里。她一边寻找山洞,一边观察四周环境,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云郦遥遥瞧见一个像是山洞的东西,她快步往前走去。 脚下却有什么滑滑的东西蹿过,云郦双眼一眯,却是一条合花蛇,那蛇似乎察觉有人看它,一动不动,静在原地。 电光火石间,云郦想到那蛇的功效,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见合花蛇蛇头微偏。 眨眼间,云郦看清蛇头位置,迅速用手掌压住蛇头,同时另一只手轻捏蛇颈,如此合花蛇再也不能反身咬到蛇尾。 她捏起蛇,眼睛里有过一丝晦色。 幼年的她当然很是惧蛇,但当大姐告诉她蛇可以卖钱后,尤其是那些名贵少见的蛇,她便再也不去怕它们。 那次宋柔安弄来吓唬的她的那蛇她自也是毫不畏惧。 因对蛇的恐惧早就被银子战胜,且那些年,她早就了解各种蛇的功效。 宋柔安的那条蛇,即使不拔牙,咬了她她也不会死。 而手里的合花蛇用来泡酒烹煮可很受许多男子的喜爱,不过比起这些,她对它有个更好的安排。 云郦捏着蛇往那个山洞走去。这次她的运气很好,山洞不是个只有开口的小洞。 洞口略窄,往里走几步,便陡然开阔。借着洞口射进来的光,云郦瞧见这洞应该猎户进山狩猎时的暂居之地。因洞内有木桌木床,周围还有些引火干柴,云郦环视四周,最后在墙上瞧见几个窄口大肚竹篓,是她以前捕蛇时常用的那款。 看来那猎户也知道山里有备受男子追捧的好蛇。云郦踮脚取下竹篓,环视一圈,最后将放了合花蛇的竹篓放在山洞最深的暗处,再将其余几个竹篓取下堆在一处。 确定裴钰安就算注意到也只会当寻常杂物后,云郦站在山洞看了看天色,距离她离开他已半个时辰。 她迟疑了下,决定还是不要让他多等,毕竟这深山不太安全。 云郦往回走去。 **** 已过一个时辰,天色越发昏暗,及至只剩下最后一抹光时,狂风来袭,不多时,细细碎碎的雨点落在脸上,裴钰安朝着云郦离开的方向看去。 她还是没有出现。 裴钰安直起身,手扶山石缓缓起身,忍着酸软朝前走去。 差不多十余步后,黑黢黢的夜色中有道墨色身影奔来,裴钰安脚步一顿。 云郦瞧见裴钰安,冲过去道:“世子,奴婢找到了山洞,还不是野山洞,应是猎户进山会居住的地方,里面还有柴火板床,你和奴婢快些过去吧。” 她几步冲到裴钰安跟前,喘息粗气。 裴钰先见她依旧好手好脚,之后才低身接话道:“好。” 云郦赶紧将手里的木棍递给裴钰安,裴钰安瞅了眼云郦,伸手拄着。云郦则扶着他另一只胳膊。 那地方距离此处半个时辰脚程,天空飘着稀稀拉拉的雨滴,等两人走到山洞,云郦的头发衣裳都被雨淋了个透。 她抖抖身上水珠,忙取出打火石点燃一堆枯柴。 橘黄火光慢慢亮起,裴钰安看着云郦忙来忙去,叫了她一声道:“先把衣裳烤干。” 说话时,他朝云郦看去,因为火焰亮堂,裴钰安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他扭过头,便瞧见云郦她正收拾那张略布灰尘的板床,她微微弯着腰,身形被湿衣勾勒得凹凸有致。 裴钰安连忙收回视线。 “世子,你说什么?”灰尘用干草扫净,云郦扭过头问裴钰安。 裴钰安盯着橘红的火焰道:“你的衣裳和头发湿了。” 云郦闻言,笑着走到火堆旁,在裴钰安身边坐下,“烤一会儿就成。” 裴钰安垂着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累了,她没有继续吭声。裴钰安盯着火光看了片刻,目光落在山洞外的雨幕上,不知何时,身旁突然响起细微的呼噜声。 裴钰安侧眸,却见云郦双手抱膝,头埋其间睡着了。 他看了看她还带着湿气的乌发和黏湿的裙摆,轻声叫醒她。 云郦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傻愣愣地望着他,像是刚刚出壳的幼崽,浑身上下都充满无助可爱感,她的声音甚至也是软乎乎的;“世子,怎么了?” 裴钰安声音喑哑地说:“头发衣裳干了再睡。” 云郦傻呆呆的,半晌后似乎才明白他的话意。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努力挺直身体,瞪大双眼,是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姿态。 可不过片刻后,她脑袋便重重下栽。裴钰安看着她距离火堆不过片尺的距离,下意识伸出手,但没等裴钰安碰到她,她立刻又抬起头,使劲儿摇。 如是数次,她的衣裳头发终于干得差不离,裴钰安看着她强撑睁开的两只杏眼,就像松鼠呆滞的眼神般,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声:“睡吧。” 话落,她似是没反应过来,依旧瞪大逐渐虚无的眼,过了片刻,好似反应过来,脑袋往膝盖一搁,立马睡着。 裴钰安笑着摇摇头,他往渐小的火势中加了几根小枯柴,听着洞外渐密的雨声,眉心微皱。 闭眼似在熟睡的云郦,听着渐响的雨声,却偷偷地翘了翘唇,又摸了摸右脚脚踝。 翌日。 早晨醒来,云郦站在山洞口,望着大施威风的妖风和霹雳哐当的骤雨,她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世子,我们现在还往回走吗?” 裴钰安皱着眉说:“雨停再走。” 云郦嗯了声,自洞口往里折返,回走时,她似乎没注意,右脚下意识便有些趔趄。 裴钰安拧眉道:“你的脚怎么了?” 云郦陡然一惊,忙恢复正常走姿,毫无奇怪之态,“没什么。”她赶紧转移话题道,“世子,你觉得这雨得下多久。” “过来。”裴钰安定定地瞧了她片刻,突然说道。 云郦蒙了下:“啊?” 裴钰安耐着性子,沉声再说了遍,“过来坐下。” 云郦咬唇看他两眼,小步小步挪到裴钰安身边坐下。 坐下后,裴钰安倏地凑近,云郦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裴钰安忽地撩开她的裙摆。 “世子,你这是……”话还没说完,眼里突然积出一汪眼泪,“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裴钰安抬眸,隔着罗袜握住她脚踝的力道下意识放轻,冷冷地道:“你也知道疼?昨日怎么不说脚扭了,还装没事?” 云郦肩头微颤,她脏兮兮的脸早就洗干净了,但白嫩的小脸上多了郦几道被杂草划出的小红印,不仅不难看,还多了几分可爱可怜。 “昨日不是不疼嘛!”她嘀咕道。 揉捏脚踝的手微微用力,云郦脸色发变,惊叫出声,“对不起,世子,奴婢错了,奴婢的脚踝扭伤了。” 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头,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清澈的眼里倒映出他的身影来。 被云郦这样盯着,裴钰安再度揉捏几下,而后松开云郦脚踝,扭过头去。 云郦似是以为他生气了,心里一急,猛地拽住他的一截衣袖:“世子,奴婢不是故意说谎的,奴婢只是真觉得没什么事,奴婢以前受过更重更厉害的伤,这点扭伤本来就没什么。” 云郦刚说第一句时裴钰安还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正准备开口,忽然听到云郦后面几句话,他的眉心不由自主蹙起,他黑着脸扭过头,余光却瞥见云郦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上。比起白嫩脸蛋上几道若有若无的浅红印子,她细嫩手背上全是被细碎泛红的小伤口。 裴钰安深吸口气,他抬眸,云郦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浓密卷翘的睫轻轻抖动,他收回目光道:“下不为例。” 云郦一听,忙点点头,然后讨好般地将包袱递来,“世子,吃东西吧。” 既进山,云郦自然也准备了许多干粮,但为了易存便携,都是些馒头烤馕炊饼,这些食物冷却以后味道更是寻常。裴钰安不是挑剔的贵公子,他看了看云郦,拿了块炊饼。 裴钰安本还心存希望这雨下个半日便停,如此下午还能赶路,可这场雨洋洋洒洒不断,直到黄昏,才渐渐放晴。距离天黑不到一个时辰,裴钰安自不可能继续赶路。 云郦拿起空瘪的水囊道:“世子,既雨停了,奴婢去打点水回来,我昨儿经过这儿时看见了,不远处就有河。” 裴钰安闻言伸出手道:“你留在这,我去吧。”他的迷药早晨起来便解了,如今已恢复正常。 “这怎么行呢,你是……”主子两个字没说完,云郦瞥见裴钰安落在她左脚脚踝上的目光。 她赶紧低下头,乖乖交出水囊。 裴钰安问清溪流的位置,迈步离开山洞。 云郦站在洞口,见他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青山中,她回过头,看着山洞最里侧那个竹蒌,慢慢走了过去。 被关了大半日的合欢蛇已暂时停止挣扎,云郦望了它半晌,打开竹蒌,见那蛇从竹蒌里爬出来,云郦左腿往前动了动,合欢蛇受惊,绷紧身体咬住云郦小腿。 等那蛇跑开,云郦掀起裙摆看了眼小腿上泛红的伤口,而后慢慢放下裙摆。 两刻钟后,裴钰安装满水囊归来,云郦打了个呵欠道:“世子,奴婢困了,奴婢先躺会儿。” 洞外的夕阳余光灿烂,不过裴钰安见她脸色不好,低低地应了声。 云郦背对裴钰安躺在木板床上。进山时除了带食物,也带了身衣裳,倒不是为换洗,而是怕受凉夜间取暖,如今垫在干草上,全当床单。 裴钰安瞥了眼她的背影,往火堆里添了些柴。 白日里心里琢磨着事,时不时和云郦说说话,裴钰安觉得时间飞快。此时气氛孤冷,他揉揉眉心,闭目休息。 闭上眼没多久,便有压抑克制的呻吟声传来,裴钰安猛地睁开眼,然后那克制的痛苦声越来越响。 裴钰安起身朝云郦看去,只见她四肢蜷缩,不时轻颤。裴钰安几大步走近,不知为何,云郦浑身浮现一股不正常的绯红,额头细汗不断,双唇紧咬。 裴钰安叫了她一声。 云郦似乎尚存意识,她睁开雾气朦胧的双眼,“世子……” 她一张唇,裴钰安便眉心紧蹙。她的声音极软,像是被蜂蜜和春水浸泡过,还带着些许的沙哑。 “云郦,你怎么了?” “我,我……”她意识仿佛有些模糊,几吸后她在床上扭了扭,“我好热,好热。” 裴钰安抬手印在她额上,瞬间掌心席来一股滚烫热意。 云郦似是热极,伸出手拽开衣,裴钰安目光正落在她身,一抹雪白直冲眼底下。裴钰安立马就要转头,突然想起现在情况,他目光只落在云郦脸上问:“刚刚可有发生什么?”他出去打水时她明明并无异常。 他避开云郦在外的肌肤,手搭上她的脉搏,他没学过医,可指腹下疯狂跳动的脉搏显而易见有问题。 云郦像是理解了裴钰安的意思,她音色奇怪地低低道地:“蛇。” 裴钰安朝四周看去,不曾蛇的影子,他目光回到云郦身上,闻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迅速按住云郦的左腿,裴钰安撩开云郦的裤腿,左小腿侧,果然有个泛红的蛇咬印,那蛇咬印不曾变黑,却异常鲜红,好像要将所有血的颜色累积在一起。 “呜呜呜呜,我好热。”她似乎越发难受,汗水打湿衣裳,小脸驼红一片,整个人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粉色,就像是…… 想着,云郦滚烫的指腹突然碰到他有些微凉的掌心,像是荒漠遇暴雨,她猛地一下抓紧他手,往自己身上贴去。 裴钰安将手急急抽回,云郦似是神智已失,双眼迷离地朝着他挪去,且那衣裳的开口被她拽得越来越大。 眼瞧云郦即将碰到自己,裴钰安闪身避开,捡起水囊打湿帕子贴在云郦脸上,想要帮她降温。 可寸冰怎么能解沙漠之旱,反而不吝于饮鸩止渴,云郦倏地握紧裴钰安的手腕,痛苦烦躁弓起细腰:“世子,我难受。” 微凉的手感受到云郦掌心炙热的温度,他看了眼几乎要燃烧的云郦,不再犹豫,打横抱起她道:“你忍一下。” 裴钰安朝着山洞外奔去。 似已失去理智云郦窝在裴钰安胸膛里,听到这句话,泛红的眼尾闪过一丝深色。她眼神越发水润妩媚,本能一般朝裴钰安伸出手,毫无章法地在不可描述的地方肆意游走。 从没被人碰触过的胸膛印上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裴钰安定定神,提醒她说:“云郦,你忍着。” 片刻后,裴钰安抵达溪流处,匆匆将浑身滚烫的云郦放入水中。 冰冷的凉意袭来,还剩五分理智的云郦顿时恢复了七分神智,月光下,她余光扫了下岸边眸色复杂的裴钰安,心里叹气。 裴钰安为人太过君子,没有一点寻常男子身上的拈花好色的毛病,若她不主动想办法更进一步,恐怕一辈子都别想。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合花蛇淫毒毒性越发激烈。她不仅刻意让合花蛇咬血管,为让那毒性更厉害,在裴钰安回来之前刻意剧烈运动。 如今万骨挠心的滋味着实难熬,即使泡着冰凉溪水,也燥热难耐。 她挣扎几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水里倒去。 裴钰安立刻伸手拉住云郦。 云郦全身已经被水打湿,单薄夏衣贴在身上,裴钰安一勾住她的腰,便能察觉到那不堪一握的细软。 他想推开云郦,云郦却像藤蔓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我,我,难受。” 说着,她的声音里好像还带了难抑的哭腔。 根据云郦的反应,裴钰安估计中的是合花蛇的淫毒。中毒者会有春药之状,但按理说只要忍过去后便能事,可怀中的人整个人都是滚烫的,她的身体,声音,呼吸,甚至海藻般的乌发都带了些燥热,裴钰安不由得迟疑,若真的会要她命…… 云郦艰难地睁开水红迷离的眸,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哭着道:“你救救我。” 裴钰安只觉得浑身滚烫,似乎也有一把火从心底灼烧而出。 他垂下眸看着云郦,却见云郦难耐地呼出声:“世子,我的清白没有我的命重要。” 一瞬间,他死死关在铁栏地的猛兽有不受控制的出笼之状。 欲擒故纵的第二十六天 合花蛇的毒很容易使人疯狂, 可疯狂之中,云郦依旧保有一丝理智。 其实这种情况,失了理智直接扑倒裴钰安也不错,但理智印在云郦骨血中, 是数次饥寒危险恐惧中锻炼出来的不安全感。 但再理智, 耗尽心思, 精疲力竭, 初试云雨之后,云郦最终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云郦醒来时, 山洞亮着橘红火光, 她躺在床上,干燥温软的裙子整齐地穿在身上。 她一愣,旋即一个鲤鱼挺身坐起,却不小心扯到某个使用过度的地方,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裴钰安听见声音下意识从火堆旁起身,前走两步又定住脚步,他幽深眸色落在云郦身上,低哑着问:“你……怎么样?” 云郦朝裴钰安看去, 却见他也整整齐齐地穿着衣裳, 她心思百转千回,最后握紧裙摆低低地嗯了声:“还好。” 话落,气氛突然陷入沉寂中, 裴钰安原地伫立片刻,低头往火堆里添了把枯柴。 云郦垂眸坐在床上, 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裴钰安, 却见裴钰安的眼神始终落在他身前火堆上。 云郦枯坐半晌, 而后朝着泛着鱼肚白的洞口看去, 打破沉静道:“天亮了,今日也没下雨,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声音略有些喑哑,是被过度使用后的结果。 裴钰安沉默片刻,垂下眸道:“不急,大亮后再走。” 云郦吁了口气,她伸手揉了揉酸软的腰,裴钰安扫见她的动作,眼睫轻颤。 两个时辰一闪而过,裴钰安等到午后,熄灭明火,收拾包袱拿起水囊,然后将木棍递给云郦,云郦垂着头伸手接过,尽可能不要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裴钰安抿了抿唇。 两人正要往山洞外走。 洞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有男子大嗓门道:“四哥,这儿有个山洞,洞口还有脚印。” 云郦脸色微变,下一瞬,裴钰安揽住云郦的腰闪到贴近洞口的墙壁站着。 “走,进去瞧瞧。”那六哥闻言,拔出腰间长刀。 云郦听见冷兵器拔动的吱啦声,呼吸微紧。这时裴钰安的手突然覆在云郦眼上,他贴在她的耳侧轻声道:“闭上。” 云郦赶紧闭上眼。 裴钰安垂眸,云郦浓密纤长的睫毛不停颤抖,绷紧白皙精致的下颚,他收回眸光,握紧手中匕首。 云郦心如擂鼓,然后她便听见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男子脚步似刚迈进山洞,她便觉得身边的人动了,像是疾风一样从她身边闪出。 而先入洞的六哥男子还没看清发生什么,只觉得胸口一疼,他低下头,裴钰安利落地拔出匕首。背后兄弟见状,拿出长刀挥向裴钰安,裴钰安弯腰避开,同时匕首插入他腹中。 男子愕然地瞪着裴钰安,裴钰安面不改色地拔出匕首,男子应声而倒。 裴钰安扫了眼两人的尸体,走向云郦道,见云郦似乎要睁开眼,他皱眉道:“别睁开,我带你出去。” 云郦抖了下,乖乖应道:“好。”她慢慢伸出她的手,带着斑驳细碎伤口的手。 裴钰安沉默片刻,轻轻牵住她的手。 就在他略粗糙的指腹碰到她时,裴钰安觉察她陡然绷紧了身体。 他深吸口气,牵着她缓缓走了出去。 出山洞后走上几十米,闻不见血腥味后,裴钰安看向云郦,低声说:“可以睁眼了。” 云郦缓缓睁开眼,目光却先落在两人还握着的手上,她猛地将手抽回来,似觉察动作太突然,她尴尬地转移话题:“世子我们快些走,万一再遇到歹人就不好了。” 裴钰安将手背在背后,应声道:“好。” 两人步行,浑身酸软的云郦看着裴钰安那缓慢的步伐,眼里掠过一道光。及至黄昏时分,两人没走出深山。不过距离山口也不远,裴钰安选了个安全地方。两人相顾无言地休息一夜后,翌日继续往北出发,约摸申时,终于走出大山。 出了山的路便好走不少,没走多久,还瞧见一队官兵,官兵们瞧见裴钰安,俱都一震:“裴大人。”他们匆匆迎上来。 及至他们走近,裴钰安看着最头的那人问:“郡王爷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昨夜找到的,不过郡王爷受了些伤。”李淮在迷药药性未除时,便遇见了一个悍匪,因此受了些伤,不过不是要害伤,修养一段时间便可无恙。 至于两人带进山里的八个护卫,有死有生,扁余和常余都受了些轻伤,没有性命之忧。 裴钰安和他们对了对信息,那窝流窜深山的悍匪,除了死去和被捕的,还有三人至今躲在深山中。 裴钰安看着他们,余光扫了眼安安静静立在一边的云郦,终究没提出他也进山捉匪,反正只剩三人,他们对付应是足够,何况他担心李淮现在的情况,还有昌泰郡主。 思及此,裴钰安看向头领说:“你们的马借我一匹。” 立刻便有人牵了最膘肥体壮的那匹马过来,裴钰安接过马缰,目送那小队官兵往深山去,他看向云郦:“骑过马吗?” 云郦小幅度摇头。 裴钰安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道:“会上马吗?” 云郦继续摇头。 裴钰安顿了顿,他道:“我演示一遍,你瞧清楚了。” 他左脚踩在马镫上,一手拉住马缰,利落地翻到马背上,那威猛高大的枣红马绷紧脊背,长鸣一声,裴钰安拍了拍马头,马儿便立刻温驯起来。而后他看了眼云郦,翻身下马。 “会了吗?” 云郦瞅了他眼,声音略小地道:“看起来挺简单的,奴婢试试。” 裴钰安颔首,往侧边站了站,给云郦腾出空位。 云郦深吸口气,右手握住马疆,右脚往马镫上踩去,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碰疼那马,枣红马剧烈嘶鸣一声,疯狂摆头,右脚刚落到马镫上的云郦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裴钰安眼一眯,赶紧伸手揽住云郦的腰,隔着薄薄衣裳感受到手下的柔软,裴钰安不由深吸了口气。 云郦拽紧裴钰安的衣襟站稳,喘了两口粗气后,她轻抚胸口,又才注意到现在的姿势,云郦猛地挺直脊背站稳。 她看了眼裴钰安的脸色说,“世子,奴婢再重新试试,我这次小心点,一定不弄疼马儿。” 裴钰安闭了闭眼,而后抬眸道:“你过来,我直接抱你上去。”他补充了一句,“天快黑了。” 云郦蒙了下,然后低声应好,她话一出口,裴钰安便伸手环住她的腰,香甜多汁的桃子香从鼻端源源传来,一如前夜的浓厚香韵,裴钰安将云郦安置在自己身前,待她坐稳,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儿疾驰起来。 凉风拂过鬓角,桃子香被吹散不少,裴钰安抿紧薄唇。 两人纵马回庄。 ******** 这次昌泰郡主真被惊吓住了,唯一的儿子失踪整整四日,最新消息是山里还有心狠手辣的贼匪,再想到受伤的李淮,昌泰郡主整个人紧紧绷着,她的大脑爆炸似的疼,可是不敢昏迷,生怕倒下后便再起不来。 镇国公裴鹤见昌泰郡主好几夜晚都没睡过觉,便说道:“你休息休息,临嘉吉人自有天相。” 这些安慰的话要是别人说都好,可偏偏说这话的是镇国公。昌泰郡主看着他镇定的脸色,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只有他一个儿子!” 镇国公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昌泰郡主剑拔弩张道:“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 裴鹤额上青筋微跳,这时外面传来奴仆激动的声音:“国公爷,夫人,世子回来了!平安回来了!” 此话不啻于平地惊雷,昌泰郡主一惊之后,猛地朝外跑去。刚到门口,便见阔步走来的裴钰安,依旧是好胳膊好腿,昌泰郡主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扶着额朝旁边趔趄过去。 王妈妈赶紧扶住昌泰郡主,裴钰安步子加快走到昌泰郡主身边道:“母亲。” 昌泰郡主急急地抓着裴钰安的衣服问道:“你怎么样,可受了伤?”她命令人叫大夫来。 “我无事。”裴钰安道,话罢他又看向一旁的镇国公,叫了一声父亲,镇国公见裴钰安无事,也连说几个好字。 说话间,一直侯在院里的大夫便拎着药箱匆匆过来,昌泰郡主不太相信裴钰安无事,必须得让大夫先给他检查,及至大夫说出公子并无妨碍后,卡在昌泰郡主喉间的那口气才下去。 她揉着额头伸出手腕,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地疼,她说:“玉和,把我的定脑镇疼丸取来。” 王妈妈应了声,赶紧拿药,裴钰安让大夫给昌泰郡主把脉,昌泰郡主摇摇头:“就是头疼,吃点药便好,把脉也没用。” 这话倒没说假话,因为昨日头疼这大夫已经看过脉施过针,依旧没大用处。 王妈妈取了三颗定脑镇疼丸给昌泰郡主,裴钰安眯了眯眼,他失踪前昌泰郡主只需要吃两颗的,想到从最开始的半颗到如今的三颗,裴钰安眸色暗了暗。 云郦瞥了眼裴钰安的神色,她上前一步道:“要不我给夫人按按穴位,也能缓解缓解头疼?” 昌泰郡主闻言,这时才注意到跟着裴钰安一起回来的云郦,那日她留言进山寻人她没多大感触,毕竟她的心都在裴钰安身上。此时见她小脸略微苍白,说话的声音似乎很是喑哑,昌泰郡主愣了下。 云郦走到昌泰郡主背后,力道合适地按捏穴位,脑袋里的钝疼感微消。昌泰郡主瞥见她嫩手上细碎的红痕,她叹气道:“云郦,你是个好孩子。” 云郦瞥了裴钰安眼低声道:“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裴钰安垂下眸。 裴钰安给昌泰郡主和镇国公说了说失踪的主要原因,听说是云郦这找到他的,昌泰郡主和镇国公对云郦更加温和几分。 当然裴钰安也略过了一些事,比如那天晚上的意外。之后他余光扫了眼还在给昌泰郡主按摩脑袋的云郦,便去了客院,去看李淮。 李淮的情况尚好,虽左腿和小腹受伤,但不是要害,修养一些时日便好,见裴钰安安全归来,他心情不错地问道:“听说是云郦找到你的。” 裴钰安盯着他没吭声。 李淮躺在榻上支着手:“虽然我觉得你和刘青燕就这么算了有些唏嘘,但人总得往前看吧,云郦我觉得挺好,就是出生差,不过也无所谓,侍妾出生不重要。” 他说着就望着裴钰安,想等裴钰安给他个话。 裴钰安起身说,“你养伤,我先出去。”脸上一点神色都没透露出来。 李淮看着他的背影,头疼地叹气。 云郦则是给昌泰郡主按摩了一刻钟的穴位,等昌泰郡主要休息,云郦回了自己房间,然后要了热水。 温热的水一包裹云郦的身体,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低下头,身体上很多地方都有青紫红痕,不知道想到什么,云郦忽然沉了沉脸色,下一瞬,云郦将头埋在浴水里,将整张脸都打湿。 及至水凉,云郦也没从水中出来,等觉得身体略有些不舒服,她慢慢从浴桶中起身,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她也不曾打理,如此到了晚间,便中午有些不舒服。 不过可惜的是,裴钰安没在庄子里。 探望完李淮,安抚好昌泰郡主,裴钰安便扭头回了山里,带领那群官兵在山里转了两天,终于将几个漏网之鱼完全逮捕。裴钰安才回了庄子,走近小院,他余光往西厢第二间瞥了眼,那房门紧紧关着。 他眼神停留片刻,脚步直直往正房走。 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裴钰安看去,却是小丫鬟捧着一罐药从廊下过去,他一愣问道:“谁病了?” 小丫鬟见是世子发话,忙曲膝道:“是云郦姐姐。” 裴钰安闻言猛地朝西厢房走了两步,一阵微风吹来,他的脑子渐渐恢复意识。 他回头问丫鬟,“怎么病的?”他攥拳的手紧了紧。 “大夫说前几日疲累过度,风寒入体。”小丫鬟回。 说完她就见世子爷的脸色有些复杂,她等了等,见世子爷依旧没吩咐,小丫头低声道:“世子爷,奴婢得给云郦姐姐送药去了,免得冷了影响药性。” 裴钰安似乎此时才大梦初醒,他揉了揉额头:“去吧。” 小丫鬟闻言赶紧走去西厢房。 裴钰安站在院内,听见西厢传来推门声,他不由自主地朝西厢看去,他的方向正好对着光,那间房像是无底深渊,什么也瞧不清,但同时又充满了吸引和诱惑。 他背着手沉默片刻,往自个儿房间走,眼看手搭在门板上,他一皱眉大步往西厢走去。 云郦歪在床上刚喝了药,那药堪比黄连,但她脸色变都没变,小丫鬟收好碗,叮嘱两句,便要退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挡住大半天光。 云郦握着薄被的手一紧,小丫鬟忙说请世子安,裴钰安让她下去,小丫鬟端着碗跑出去,出门时还不忘帮云郦关好门。 此时已是黄昏,日暮昏昏沉沉,橘黄带灰的光从古朴的窗棱射入,将卧室分割成好几块的明暗之地。 “病的厉害吗?”裴钰安站在暗处开口,他的口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云郦低声道:“不妨事,休息两日就好了。”云郦的床却对着光,像是为了证明她话的真实性,她露出个俏生生的笑容。 只病中,脸色苍白,乌发铺散,越发可怜羸弱。 裴钰安安静良久,而后低声说:“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就在即将拉开门时,床上的人好似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在此刻鼓足勇气,“世子,那件事……” 这一瞬间,裴钰安整颗心都被高高提起,脑子里飞快地掠过无数个念头,他闭眼道:“我会……” “你就当没发生过!”云郦急声道:“我也当没发生过!” 裴钰安猛地扭过头,云郦瞧他看过来了,抿着唇轻轻地笑,好似开在二月的豆蔻,“你忘了它,好不好?” 这应是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所以语气里还有几分恳求。 裴钰安心里闪过一道难以言喻的滋味,但与此同时,他觉得云郦说的,似是最好的安排,那股笼在他眼前的薄雾淡去,他定了定神,压下那股有丝奇怪的感觉。 他朝云郦看去,她浓密的乌发自脊背铺洒而下,只露一截尖尖的下巴,他哑着嗓子道:“你真的想好了?” 云郦笑着点头:“奴婢想好了,世子你放心吧。” 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云郦不躲不闪地对上他的眼,裴钰安沉默久久,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将来嫁人,我定给你一笔丰厚嫁妆。” 这到底是他第一个女人,在能补偿的地方,他不会吝啬。虽他觉得女子清白并不重要,可世间男子多是看重,他不得不设身处地而想。但想到云郦未来的夫君若是因此看轻她,裴钰安突然觉得那人配不上她。 云郦俏皮地冲裴钰安笑了笑:“有房子地契才算丰厚。” 云郦知道裴钰安对她或许生出了些不足为外人倒也的情谊,当然这情意或许他都没有正视过。 但这两个月,不说将裴钰安了解透彻,却也有几分底。寻常男子若是睡了个女人,纳个妾也无妨,可裴钰安却并不会因为睡一个女人就纳他,他是一个端方隐忍自律的人,对自己有极高的要求,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也另有好处。云郦有时还觉得他压抑久了说不定会爆发出疯狂的另一面。 将来的事难以预料,现在她的目的,不是做他的妾,而是要做他心尖上的女人。 既如此,自不能让他太容易便得到她。 再者说,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怎么可能没发生。 “好。”裴钰安凝着她说。 云郦微惊,忙摆手道:“世子,奴婢就是和你说笑的,那夜你本来就是为了救奴婢,说起来,还是奴婢玷污了你。”她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裴钰安望着她不停张合的红唇,脑子里蓦地闪过几个片段。 云郦却懊恼地一闭嘴,“说好的忘了的。” 她定定地看着裴钰安,笑道: “总而言之,世子,刚刚奴婢是和你开玩笑的。” 裴钰安道:“我当真的。” 他和刘青燕走到今天,他已决定和她和离,虽圣旨赐婚,和离颇为麻烦,但当今宽和,若是感情破裂,也不会勉强他们成一对怨偶。 和离后他会娶一个脾气相投门当户对的姑娘,然后敬她,重她,不让她伤心。既如此,裴钰安自不会纳妾碍她眼,毕竟在他年幼时,看着镇国公新欢一个接一个,而他母亲抱着意朵暗自垂泪时,他便立下誓言,将来不纳妾,不花心,不多情,只对一个人好。 至于云郦,以她的出身,即使他愿意娶她,昌泰郡主镇国公也不会同意。 何况他和云郦之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心里恐怕也是不愿留在府中伺候他,既如此,何苦为了名节二字影响拖累一生。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七天 听了那话, 云郦微愕,裴钰安笑了笑道:“你现在好好养病就是。” 云郦靠在床板上,白着脸点点头,等裴钰安离开, 她的笑容忽地消失。 ***** 云郦躺了两天, 病体依旧没痊愈。昌泰郡主已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京, 本是打算过完七月再回, 可经历这场事后,昌泰郡主巴不得早些回去, 反正七月不剩几天了。 他们上午天刚擦亮便出发, 中午便到镇国公府。 留燕居内,宋柔安轻嗅着铜制八宝香炉的熏香,扭头问道:“青燕姐姐,表哥九死一生回来, 你真的不去看他吗?” 听到表哥二字,刘青燕脸上闪过一丝不虞。 宋柔安见状,讨好地说:“我不说他了,我去看看表姨啊。” 刘青燕不置可否, 宋柔安又盯了眼白雾缭绕的熏香, 嘴唇微勾,漫步走了出去。 等宋柔安一走,刘清燕拿起弯刀便要出门, 奶娘陈氏忙道:“姑娘,你现在出去吗?你还没用午膳呢, 我先传膳……” “你闭嘴。”刘青燕冷着脸打断道, 话罢, 摇了摇头。 陈氏一愣, 刘青燕从没这么莫名其妙地凶过她。 “奶娘,我心情有烦躁,我去练会儿武。”刘青燕说。 陈氏看着她的脸色,那句世子爷咽回腹中。 刚从庄上归来的裴钰安见到宋柔安,他没说几句话,借口有事,便匆匆离开,宋柔安见他离开也不恼,反正她想要的东西只能是她的。 她笑吟吟地看向昌泰郡主:“表姨,这几日你操心了吧。” 裴钰安先去了趟刑部,确定活捉的流匪择日审判后,又问了近来刑部可有大事,确认一切尚可后,他去了趟瑞王府,探望前几日从庄子归去的李淮养病如何。确定他这几日身体渐好,他折身回国公府。 翌日一早,他洗漱完毕,便去了留燕居。 陈氏听到小丫鬟禀告世子来了,便匆匆迎出去。 “你家姑娘呢?”裴钰安问陈氏。 陈氏微怔,因为她发现世子爷不是说的世子妃,用词是你家姑娘。 见陈氏不语,裴钰安重复道:“你家姑娘呢?” 陈氏低下头道:“姑娘在房里。” “告诉她,我有重要的事找她。”裴钰安沉默片刻,怕刘青燕不见他,他启唇,直接说道,“是和离一事。” 陈氏瞳孔难以置信地瞪大。 裴钰安朝紧闭的房门看去,“你去告诉她,让她见我一面。” 他的态度很平静,像说的是吃饭穿衣的琐事。 陈氏愣了愣,整个人茫然地走进房间,她看着擦拭弯弓的刘青燕,半晌没吐出一字。 倒是刘青燕先察觉陈氏神色,她挑了挑眉道:“奶娘,是裴钰安那个混蛋又来了?”提到裴钰安,她脸上的平静之色烟消云散,心里骤然生出一股怒火,她猛地起身道:“我去让他滚。” 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刚走到陈氏身边,陈氏僵硬地拽住她的袖子:“姑娘。” 刘青燕扭过头。 陈氏双眼无神地道:“世子说,说要……和离。” 和离?满是怒火的刘青燕骤然一怔,旋即冷笑:“凭什么他想和离就和离,你把他给我叫进来!” 陈氏望着眉眼间提到世子都是燥气的刘青燕,再度想起未成婚前,和世子有说有笑,娇俏动人的姑娘,半晌后,她愣愣地走到门口,去请裴钰安入内。 裴钰安入内时,一眼就看见立在房中央眉眼间都是恨意的刘青燕,他静了静心,平静道:“青燕,和离……” 话未曾说完,便被刘青燕厉声打断:“你想和离?我就……” 说到此处,哐当一声传来,却是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裴钰安和刘青燕同时一愣,朝跪地的陈氏看去。 “奶娘,你做什么?”刘青燕不虞道。 陈氏面容枯槁,绝望道:“姑娘,老奴对不起你。” 裴钰安瞧见这幕,一个许久便存在的猜测浮上心头。 刘青燕眉心微锁,不待她问,陈氏哭泣道:“你小产和世子无关,是……是流鱼下的药。”流鱼是她独女,从小陪刘青燕一起长大,两年前她知道这事后,虽骂了她一顿,可也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的,只没想到会陷入如今的情况。 刘青燕蒙了下,才反应过来陈氏的意思,她摇摇头怒道:“奶娘,你不必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来诓骗我。” 话罢,她恶狠狠地盯着裴钰安。 裴钰安面色冷平,他一直不明白刘青燕为何固执地认为是他打掉了她的孩子,纵使无男女之情,可数年相交情谊,他在她心里,竟然是如此不堪吗? 但事到如今,裴钰安已不想执着于此。 陈氏见裴钰安神色冷静,毫无波动,心中越发绝望,她当初以为姑娘对世子虽无男女情爱,可数年情分,世子为人在姑娘心中应当有数。 紫雀临死前分明是胡乱攀咬是世子下药让她流产,她以为哪怕一时误解,将来终会冰释前嫌。谁知姑娘竟死心塌地地认为是世子所为,且这怒意不仅没随时间淡漠,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入骨。甚至性格也越发暴躁左拐。 “是真的。”陈氏深吸口气,两指对天起誓道,“如果老奴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姑娘,流鱼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 陈氏信佛,流鱼是她独女,也是这两年始终不敢告之刘青燕真相的原因。她怕她一说,刘青燕便彻底恨了她,虽流鱼的目的是为姑娘好,望她能和世子恩爱白头,可终究是错了。 可刘青燕是她亲手养大,对她的感情不少于流鱼,如今敢用三人起誓,可证她所言,并武虚假。 刘青燕后退一步,愕然道:“不,不可能。” 她猛地看向裴钰安,狠声说:“是不是你,你逼奶娘这么做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时至此刻,陈氏痛苦道:“姑娘,你为何一心一意认为是世子所为?你从前不是很相信世子吗?”这也是陈氏的意料之外,按照她对姑娘的了解,她不会毫不动摇地相信世子是凶手。 所以当初她迟疑了,不敢说是她女儿所为。 裴钰安看向青筋直冒的刘青燕,目光复杂。 他究竟是做了何等十恶不赦之事,刘青燕死心塌地地认为他是凶手。 裴钰安眸光幽静,似有不解,刘青燕看着他这幅光风霁月之态,怒道:“你难道忘记你做的那些恶心事吗!” “我做了什么?”裴钰安平静问。 “你贪污受贿,私放徐州案的数十大盗,你纵容属下霸占良田,裴钰安,像你这等卑鄙歹毒之徒,怎么值得我相信!”刘青燕双眼冒着愤怒的火焰。 陈氏一愣。 裴钰安双手攥紧,克制怒火说:“我何时做过这等事!” “你还敢狡辩,我是亲耳听到的!” 裴钰安越发觉得荒唐:“你何时听到的?” 刘青燕说:“就在我嫁给你的第二个月,流产前三天的未时,亲眼看见你和黑衣人在城南东巷里密谋如何移花接木!放走歹人。” 她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不似作伪。 裴钰安记忆过人,仔细回想后,他抿眉道:“那日城西长平街命案,我虽经过城南东巷,但并未驻留于此。”因那次作案手法特殊,他一直记忆深刻。 刘青燕见他神色坦荡,不由一顿,下一瞬,她瞪着他道:“总而言之,我是亲眼看见的。” 而此时,陈氏突然道:“姑娘,我记得那日下午,你是去了城南东巷,但一直有人作陪,流鱼紫雀都跟着你,你还见了柔安郡主,你说你看见世子有不轨之举,你是如何摆脱她们三个人的?” 刘青燕一愣,这时心口突然窒疼,陈氏见状,连忙取了定心丸给她,及至吃下定心丸,疼痛渐消,而裴钰安看着刘青燕的神色,皱着眉说:“我会去查为什么你会看见那些东西,不过我可以保证我没做过。” 说完,他定定地看她几眼,便转身就走。 刘青燕呆呆地看了看他的背影。 陈氏看着刘青燕的神色,猛地再度跪下,“姑娘,老奴作证,那小产药是流鱼所为,老奴现在就把她叫回来,让她向你坦白。”流鱼是她的独女,也是和刘青燕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因年龄渐长,去岁刘青燕放她出府家人,如今长子已满两月。 这也就是她这两年来一直犹豫是否想说出真相的原因,她不介意自己被姑娘厌弃,但她不舍得流鱼幸福的日子化成泡沫,只是如今…… 陈氏苦叹了一口气。 刘青燕闻言,双手紧攥成拳。 裴钰安刚回前院,便见春云送拎着药箱的大夫离开,他顿了顿往房间走了几步,而后定住脚步,等春云归来叫住她。 春云忙躬身行礼。 裴钰安沉默了下,皱眉问:“她身体怎么样了?” 春云自然知道世子爷问的是谁,“大夫说,云郦再几天便能康复。” 昨日回镇国公府,他和云郦并没做同辆马车,这是昌泰郡主安排的,她说云郦病情未愈,若是传染则不妙。 想到昨日上马车时瞧见的卡白的小脸,裴钰安眉心微紧,他往卧室走去,只走了几步,他脚一拐,去了后罩房。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下一瞬,他听见脚步声在房内响起,云郦拉开门,笑说:“春……”顿了顿,她福了福身道:“世子爷。” 因为病中,本就白嫩的小脸上多出几分惨白,但少女眉眼清丽,笑容温婉,那股病弱的哀颓惨淡气色略少几分,反而多了几分病弱中可怜。 裴钰安顿了片刻道:“你这几日好些了吗?” “好多了。”云郦笑道。 裴钰安站在门口,沉默片刻,抬眸说:“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便让厨房做。” 瓷白小脸漫出笑意,云郦点头道:“我知道了。” 裴钰安嗯了声,似还想说,这时一阵晚风袭来,夏末秋初的晚风带了寒凉之气,裴钰安锁眉:“回屋吧,我走了。” 云郦颔首。 裴钰安转身而走,云郦看着裴钰安,在他走两步后,她突然咳嗽起来,她似想将那咳嗽声抑制住,于是便愈发咳嗽得厉害。 裴钰安转过身。 云郦连忙捂住唇道:“世子,咳咳,奴婢没事,奴婢先回房了。”她连裴钰安眼睛都不敢看,说完立刻关上门。 裴钰安盯着那合上的门,伫立良久。 等再听见那脚步声远去,云郦闭上眼睛。 虽时间已经过去了小两年,可只要发生过就有痕迹,而裴钰安根据刘青燕所说,查了几天,却根本对不上。 她说的时辰地点那日是一群士子诗会。 “不,不可能。”刘青燕不相信地看着裴钰安。 裴钰安闭了闭眼:“你若是不信,你可以自己查。” 铜制熏炉中的暖香萦绕在鼻端,刘青燕深吸几口,意图冷静,感情告诉她裴钰安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而前两日陈氏和流鱼所言,似乎堕胎真不是裴钰安的做的。 可这怎么可能? 想着,她面色瞬间惨白。 裴钰安皱了皱眉:“去叫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诊查结果是怒火攻心,开了安神静心的药便离开了。 裴钰安面色冷淡地立在床边,刘青燕不像是胡编乱造陷害她,毕竟这对她也没好处,更重要的是她那天的态度显而易见就是认为他是这样一人。 思及此,裴钰安再度叫人叫大夫,不仅是京城名医,甚至太医都被他叫来了几个。 但这群人都说世子妃是急火攻心,兼之这段时间郁结于心,略做修养,便无大碍。 裴钰安挥了挥手,示意人走。 留燕居来了一串大夫太医的事自然瞒不过其他人,晚上昌泰郡主便把裴钰安叫去问了一番,她虽如今不喜刘青燕,但她终究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 裴钰安想了下,说道:“无事,就是些小毛病。” 既无事,昌泰郡主便懒得管她。 “云郦这几日身体也大好了,你们抓紧时间给我生个孙子才是。”云郦已去裴钰安身边两个多月,若是以前,还是腹中空空,昌泰郡主恐怕忍不住再塞人了,但想到她不顾危险进山去找裴钰安,昌泰郡主觉得可以再多给她些时间。 刘青燕记忆的情况未明,裴钰安不可能此时给昌泰郡主说和离,既不说和离,便不能提将云郦送走的事。 他嗯了声,回前院去。 云郦自然也知晓今日大夫太医都去留燕居的事,在国公府几年,云郦人缘颇好,何况这时国公府也没传令瞒着,稍加打听,便知是刘青燕身体不适,不过并无大碍。 云郦深吸了口气,铜镜里的脸已无任何病弱之态,肌肤细嫩,眼若春水,眉若远黛,她摸了摸这张脸,然后挑了件粉白襦裙。 裴钰安刚进书房坐下,闭眼沉思,突然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半睁眼,云郦笑吟吟的望着他,“世子,奴婢做了些芸豆卷,你尝尝。” 她将瓷盘放在裴钰安手边。 裴钰安睁开眼,仔细打量云郦后道:“你的身体好了?” “那当然。”云郦笃定地道,说完她担忧地看着裴钰安道,“不过世子今日的气色有些不太好。” 裴钰安拿了块芸豆卷,闻言抬眸,“有吗?” 话落,他揉了揉眉心道:“许是今日有些累。” “不如奴婢给你按按头吧。”云郦挽高袖口,“应该能让世子舒服点。” 露出的那截晧腕白赛霜雪,裴钰安当即意图拒绝。 云郦的指腹却落在头部穴位上,轻轻按捏,一道轻盈水润的桃香顿时来袭。 裴钰安整个人一僵,“云郦。” 云郦紧张道:“世子,是不是奴婢的力道轻重不对,你有哪儿不舒服。”她放在他头上的手顿时不敢用力。 裴钰安闭上眼:“没有,你继续按。” 就让他沉沦一下,一下便足以。 ※※※※※※※※※※※※※※※※※※※※ 这章剧情略多。 现在去发该发的红包,然后本章留言也有红包啦。 下一章在半夜,小可爱们可以明早起来看。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八天 云郦仔细地看了下他的表情, 然后力道合适地按摩,一刻钟后,裴钰安叫停, 云郦收手,笑着和裴钰安说了几句话, 便笑吟吟地退下。 及至云郦走后, 裴钰安望着那盘的芸豆卷, 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下。 旋即,那笑立刻被他收敛,他眉心紧紧皱起。 翌日开始,裴钰安便安排稳重可靠的扁余去寻大夫, 尤其擅长治脑疾的。 虽不明白刘青燕为何有这些稀里糊涂的记忆,但看病, 是一个方向。 只大夫寻了很多,却没有一人看出她的脑子有任何问题。 刘青燕立在房间,冷眉道:“我的脑子没病,是你在骗我!” 裴钰安面不改色:“你可以自己查。” 刘青燕登时不语, 因她已自己派人查过,那日她绝对没可能瞧见裴钰安与人勾结。 想着, 一股燥火自胸膛喷薄而出,她拿起挂在墙上的弯刀,阔步而出。 陈氏已被刘青燕送走,刘青燕的大丫鬟紫柔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做什么去啊?” 刘青燕没好气道:“练武。” 等刘青燕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紫柔和裴钰安, 眼见裴钰安欲走, 紫柔叫道:“世子爷, 奴婢觉得世子妃一定是病了。” 裴钰安扭头看向她。 紫柔垂眸道:“姑娘这两年,性情大变,不仅对你冷眼相向,做事也无形无迹,毫无章法。” 裴钰安黑眸幽沉,从前他只觉得是刘青燕流产,导致性情大变。 可做一细想,一个人不可能变得如此奇怪,刘青燕出生将军府,自幼舞刀弄枪,虽被人诟病不通文墨,但成婚前的她侠义心肠,爱打抱不平。 但以前的她就算打抱不平也绝对做不出前些日子毫无章法之事,看似打抱不平,其实不分青红皂白,因以前她是个不够聪慧,却通情理的姑娘。 思及此,裴钰安看向紫柔道:“你家姑娘用的东西可都检查过?” “奴婢已经检查过,并无问题。”紫柔答。 裴钰安按了按鼻骨:“我会继续找大夫。” 虽太医院的太医和京城名医都来给她瞧过,说没病,可还有许多大夫都没来过。 只接下来几天,又来了好几位颇有名气的大夫,都说刘青燕并无大碍。 就在裴钰安思考是不是方向想错了时,这日却有了进展,一位年过五旬的大夫给给刘青燕把脉后,便问道:“这位姑娘的吃用之物可否让在下瞧瞧。” 这位大夫在京城附近名声不显,能来国公府,也是裴钰安想宁可耽搁时间,也不想错过。 紫柔看了眼刘青燕,忙指挥小丫头将刘青燕平日的吃用之物拿出,给大夫瞧瞧,但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以前大夫也瞧过,没说不对。 半晌后,大夫检查完毕,紫柔问:“李大夫,可有问题?” 李大夫拿着刘青燕常吃的镇心丸小玉瓶,摇头。 紫柔闪过丝失落。 李大夫却扭过头,目光落在紫檀方桌上那小小的铜制八宝熏炉身上,淡青香烟袅袅升起,“不过单独没问题,合在一起却有问题。” 裴钰安黑眸幽暗,直直射向大夫:“这是何意?” 老大夫指了指那香炉,拿起手中的定心丸:“这两样东西用在一起,能让人性情暴躁,思绪混乱。” 刘青燕脸色忽变。 紫柔忍不住问:“大夫,那我家姑娘的记忆可和这有关……” 老大夫摸摸胡须:“自是有关,根据这位夫人的症状加上这来自云南的熏香,老父觉得这位夫人的记忆应是被用了蛊。” 刘青燕愕然:“用蛊?” 老大夫叹息一声:“云南有蛊,名忆虫,用则可改人记忆,不过忆虫难得,且就算能改,不过只能改几个片段而已。” 紫柔匆忙道:“能治好吗?” “莫慌莫慌,若真是忆蛊,老夫自然能治好姑娘。”老大夫说。 老大夫说完,便取了刘青燕的血带走,他得回去研究是否是忆蛊,毕竟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若是,便可以着手制定解蛊手法。 等老大夫走后,裴钰安问紫柔:“这两样东西是怎么来的?” 紫柔心中惴惴道:“香是采买的,药丸也是大夫配的。” 裴钰安眯了眯眼,看向刘青燕道:“我去查查这两样东西。”说着,他补充一句,“若是你不信,也可以自己去查。” 刘青燕定定的望着裴钰安,他今日一袭紫低团云纹锦袍,乌发以玉冠束,漆眸剑眉,清隽温润。 她垂下眸说:“好。” 裴钰安查了几日,药丸没有不对,京城吃的定心丸的人大有人在,只是这香料里却被加了些别的东西,再往下查去,香铺里抓药的小厮却突然暴毙。 很明显,是有人将目标对准了刘青燕,他让人继续查下去。与此同时,那李大夫已确定刘青燕所中的却是云南忆虫,已着手开始准备解蛊,只是解蛊的过程漫长,最起码得要小半月。 这日检查完刘青燕的情况去到荣正堂,昌泰郡主问了句:“最近留燕居没去大夫太医,她病好了?” 即使留燕居大夫太医进进出出,昌泰郡主没去瞧过刘青燕,怕她惹她生气,大夫说了她如今得静养,不能动气。 裴钰安略一沉吟,只说道:“有大夫开了药,在用。” 见裴钰安不是想细说,昌泰郡主也懒得多问,她换了个话题:“明日是云郦的生辰。” 裴钰安愣了下,旋即道:“我知道了。” 昌泰郡主希望裴钰安能赶紧让自己得个孙子,最不济孙女也成。可云郦到底只是个丫鬟,她的生辰她提一句,便很是不错,没多说,便让裴钰回去。 裴钰安回外书房时云郦正在廊下和小丫鬟聊天,裴钰安瞧见她时她手上还拿了本书。 云郦在廊下望见他,赶紧福了福身,又笑吟吟地走来:“世子。” 裴钰安嗯了声,而后往书房去。 云郦跟在他后面道:“世子,奴婢这几日新看了几首诗,有些字不认识。” 裴钰安一怔,旋即想起他答应过她指点诗词。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她拿着诗经的手上,“是哪些?” 云郦手上的红痕小伤已都痊愈,现在双手养得洁白若玉,她伸出纤细手指递给他诗经,“标黑点的那些。” 裴钰安接过诗经,拿书进门,坐在太师椅上。 云郦给他倒了杯凉茶,放在小桌上:“世子,奴婢估摸你快回来,刚泡的凉茶。” 他抬眸看她,云郦赶紧挤出乖巧微笑。 她态度一如既往,不远不近,似乎真没将那夜的事放在心上。 裴钰安垂眸,端起凉茶轻抿一口,清凉微甜的爽意从喉间蔓延心口,他定了定神。 他指了个标黑点的字,缓缓地道:“这字读聖(sheng),意思是无所不通,或者指德行高尚……” 学习中的云郦充满渴望,她头凑近,盯着书页,等裴钰安反应过来,两人不过相距寸尺,他瞥了眼云郦近在咫尺的脸颊,细嫩洁白,他一怔,忙拉开距离。 “世子,你怎么不说了?”云郦抬头,奇怪地问。 卷翘若蝶翅的睫轻轻扇动,清澈乌黑的杏眸略有几次茫然。 裴钰安拿起茶杯道:“我有些渴了。” 两刻钟后,传道受业解惑解惑结束,云郦收好诗经,抬脚离开。 清甜的桃子香远去,裴钰安看着云郦纤细窈窕的背影,就在她即将迈出门槛时,他不由自主地道:“明日是你的生辰。” 背影一顿,然后背影主人惊讶地回头,“世子,你竟然知道奴婢的生辰?”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裴钰安浓长的睫遮住眸中深色,他问道:“你打算如何过生辰?” 云郦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眼。 “无妨,直说便可。”裴钰安道。 云郦抿了抿唇:“奴婢想请一群好姐妹们吃顿饭。” 这句结束,裴钰安等了片刻,她没说别的。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还有什么?” 云郦连连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裴钰安定定地瞧她几眼,“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也不该意外,她一直是个很知分寸,温柔体贴的姑娘。 云郦杏眼微弯,“奴婢知道的。” 话毕,见裴钰安并无吩咐,她便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见她离开,裴钰安闭上眼,鼻端似乎还遗留那股淡淡的桃子香,他眉头一皱,忽地睁开。 翌日天明,裴钰安穿好朝服,等上朝结束,便在刑部忙了一天。 暮色四合,才上马车,常余利落驾车朝国公府去。 车未走几米,裴钰安突然道:“去琉彩居。”琉采居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首饰铺子。 “得令。”常余道。 裴钰安指尖无意识在膝上轻敲,他闭上眼,感受到马车掉头换向,他眉心倏地一紧:“罢了,直接回府。” 常余茫然地啊了声。 裴钰安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回府。” “是,属下遵命。” 两刻钟后,马车在侧门停下,裴钰安下车,步行至外书房,眼瞧要到外书房,跟在背后的常余忽然大叫一声:“我的耳铛呢?” 裴钰安回头,便见常余在身上摸来摸去。 他狐疑问:“什么耳铛?” 扁余也奇怪地看着他。 常余想都不想便说: “我给云郦买的生辰礼啊。” 夕阳染红的落叶自枝干飘落,在空中盘旋轻舞,而后晃悠悠着地,落在裴钰安脚尖。 他呼吸陡然一快,意味不明地盯着常余。 常余找了半天,终于摸到的那个放在胸口的小盒子,他赶紧打开,见耳铛好好的,他擦了擦额上急汗。 抬头,便见自家主子眸光沉沉地盯着他。 常余娃娃脸充满疑惑,又凑近裴钰安问:“世子,你觉得这耳铛好看吗?云郦会喜欢吗?” 裴钰安低下头,水滴状的翡翠耳铛清绿通透,在夕光下,泛着莹润色泽。 他淡淡地道:“不太好看。” 常余蹙蹙眉,仔细端详耳铛,“可我觉得挺好看。” 裴钰安扫了他眼,突然说:“你和……云郦关系很好?”好到竟能给她买生辰礼? 常余不假思索地道:“那是自然,自云郦来了前院,我吃了她多少好吃的点心糖点,上次我娘头疼,云郦还去给她按了安。” 他自顾自地说,根本看不出裴钰安脸色有什么不对,“别说,还真有用,我娘的头疼果然好了不少,这次她过生辰,我自然得送礼物给她!” 说着,他再度纠结起来,目光看向一直保持安静的扁余,“你觉得耳铛好看吗?她会喜欢吗?” 裴钰安闻言,眸光直直锁向扁余。 吃瓜扁余:“……” ※※※※※※※※※※※※※※※※※※※※ 扁余表示在线等,蠢兄弟和主子爷我选谁? 其实我想更六千的,你们等更的评让我放弃了4/5点更新的念头…… 先更三千吧,剩下的明天下午更,争取更六千。 最后月底了,营养液要清零了(康康我渴望的小眼神)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九天 “属下不了解云郦姑娘, 不知道她的喜好,自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扁余说道。 裴钰安默默地看他两眼,而后收回眸光。 至于常余,进外书房后, 便去找云郦了。 傻小子送生辰礼, 云郦并不意外, 她看着翡翠耳珰, 欣喜道:“真漂亮。” “那你喜欢吗?”常余溜圆的眼望着她。 云郦笑着点头:“当然喜欢。” 常余立刻松了口气,“我还怕你不喜欢。” 云郦挑了挑眉, 细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世子说这耳珰不好看。” 裴钰安?云郦将耳珰收好, 笑眯眯地道:“我很喜欢,这对耳珰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喜欢的生辰礼。” 送礼给对方自然是期望得到对方喜欢,常余听到这番话,顿时精神抖擞, 精神百倍。 云郦瞧着他的笑,杏眸微眯。 常余乐呵呵地回了前院,瞅见主子从书房出来,他几步上前道:“世子。” 裴钰安看他一眼, 冷淡地嗯了声。 常余兴奋地道:“云郦说她很喜欢。” 裴钰安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云郦是个善解人意的性子,即使不喜欢,也只会说喜欢。 而常余的脑袋, 自然是看不出她喜欢与否。 他抬脚往前,这时背后再度传来常余喜滋滋的声音, “她说这是她今天最喜欢的生辰礼。” 裴钰安脚步一僵, 眸光幽暗, 常余瞅见他的眼神, 奇怪道:“世子,你有什么吩咐?” “没有。”裴钰安压了压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滋味,往荣正堂而去。 她说喜欢会是礼貌,可最喜欢…… 裴钰安想到那对翡翠耳珰,突然觉得,云郦的眼光其实也不怎么样。 云郦人缘很好,虽裴钰安外书房没几个丫鬟仆妇,可前几年在国公府认识不少,除了当值不便来的,也坐了小两桌的人来恭贺她生辰喜。 虽都是丫鬟仆妇,国公府的规矩算不得严格,和许多豪门贵族相比,国公府的主子也好伺候,年龄略小的丫鬟们都保留着活泼天性。 闲聊说话间,云郦便知道了些小消息,比如裴钰安最近去留燕居频繁,世子妃对裴钰安的态度也略好了些,而每日都有位李大夫出入留燕居,还有些七七八八的消息。 云郦笑着照顾大家吃菜,一个时辰飞快过去,眼见二门即将挂锁,在后院伺候的丫鬟仆妇赶紧告辞。 云郦今日喝了些酒,双颊绯红,大家便不让她送,自己回了。等人走后,在小丫鬟的帮助下收拾好桌子,云郦独自坐在椅上,久久不动后,她重新取出三个赶紧酒杯,往里面斟酒。 她坐一个位置,其余两杯酒的位置都空着,云郦低头半晌,一个人将三杯酒全都饮下。 方才的热闹散进,屋子里恢复常态,安静冷清。 桂花酿的度数不低,本就热意上头的云郦更是双颊晕红,云郦在房里坐了会儿,依旧没人来。 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晕乎乎地推开门,往前院正房走去。 此时已近戌时,冷月高悬,纱灯飘摇,奴仆们大都回房休息,云郦醉眼朦胧地走到一间门前,她摇了摇头,然后哐哐哐敲门。 裴钰安拿着道德经,眼神却良久没落其上,听到敲门声,他一愣。 发现没开门,云郦拍门动作加大。 裴钰安眸光一沉,起身拉开门。 门拉开那瞬,浓浓的酒意混着清淡的桃子香袭来,裴钰安整个人微僵,然后看着眼前身体微微摇晃的某人。 他皱了皱眉:“云郦,你……” 话未说完,云郦便摆了摆手,“你,你不是姐姐。”因为醉酒,她说话的声音就像含着蜜桃,含糊不清。 话毕,她转过头,往另外一间门而去。 裴钰安赶紧拉住她手腕,云郦顿了顿,然后赶紧用力甩开他的手,裴钰安似也觉得不对,连忙松开。 只掌心还遗留滚烫的温度。 云郦得了自由,继续迈步往前。 裴钰安两大步站在她前方,“云郦,你喝醉了。” 云郦水润的眼懵懂地望着裴钰安,半晌后,似乎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她摆摆头:“我没喝醉,我要去找姐姐。” 她朝着四周望去,然后又重新看向裴钰安道:“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儿吗?” 裴钰安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道:“云郦,你醉了,我送你回房。”说罢,他看了她的手腕一眼,隔着衣裳握住她的手腕。 云郦醉眼惺忪,连带着反应也有些慢,茫然地跟着他走了几步,而后突然停住脚步。 裴钰安扭过头, 云郦突然说; “姐姐,我十七了。”她似是看着裴钰安,又像是对着裴钰安看着另外一个人,“秀秀今年十七,是个大姑娘了。” 秀秀?裴钰安怔愣片刻,而后低声道:“嗯,大姑娘。” 云郦却一动不动,继续说:“我能赚银子,我还会认字读书,我很厉害了。” 裴钰安柔声附和:“是,你很厉害,走吧,我们回房。”话刚说完,便见云郦清澈懵懂的杏眼中水汽弥漫,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裴钰安呼吸微窒:“云郦……” 刚说一半,他就僵住了,因为云郦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裴钰安反应过来后,连忙想推开她,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压抑克制的抽泣声,“大姐,二姐,秀秀好想你们,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带秀秀回家?” 裴钰安派人查过云郦,知道云郦的身世,她自幼丧母,然后还有两个同父同母的姐姐。 但他自不可能详细了解,也不知她们的感情深厚与否。 乌黑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素手紧紧地攥着他胸前的衣裳,他迟疑了下,最后伸出手拍了拍她,“回房睡一觉……”他顿了顿,低声撒谎道,“睡醒便能看见你的姐姐。” “真的吗?”云郦抬起头,鼻头通红。 裴钰安也才明白,为什么知分寸的云郦会喝醉,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个有伤心事的姑娘,总会有控制不住情绪时,他点点头。 云郦定定地看他几眼,而后茫然的道:“我睡哪儿?” 看来是连自己房间都不认识,裴钰安牵着她回到她的房间,云郦眼神房间里转了一圈,很自然寻到床的位置,她脱了鞋就躺上去,闭上眼睛。 裴钰安见状,略作思度,打开旁边的的薄被,给她盖上。 这动静惊动了云郦,她睁开红肿的眼,目光略懵懂。 裴钰安说了句快睡,便转身欲走,这时云郦突然伸出手抓住他,裴钰安一怔,他回过头。 云郦紧紧地盯着他:“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云郦平日的声音是清脆的,如鹂翠鸣,今日许是因为醉酒,她的嗓音软绵绵的,带着一股娇憨可怜。 裴钰安垂下眸。 云郦见他不动,却急了:“你过来,哥哥。”她自己坐起,还向裴钰安伸出手。 裴钰安轻吸口气,只好凑近云郦,云郦却猝不及防地向他靠近,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左手揽住裴钰安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密密麻麻的酥麻感从脖颈袭来,裴钰安下意识要避开,云郦低声道:“谢谢你安慰我,哥哥。” 说完她似乎想要松开他,但身体摇晃,她意识朦胧,微凉的嘴唇滑过他的脖颈,她一怔,像是好奇,便伸出细舌轻轻舔了舔。 裴钰安骤然一硬,他猛地推开云郦,云郦一时不防,顺势倒在床上。 裴钰安定了定神,脚步匆匆往外走,只走了几步,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眼,云郦双眸紧闭,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他回头走了几步,把被子给她盖好,这才匆匆离开云郦的房间。 云郦闭着眼,听着关门声响,而后是脚步声响,她慢吞吞地睁开眼,睁开那双五分懵懂五分清明的眼,她抬手摸了摸唇,不禁唇角轻翘。 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她猛地拉过被褥盖住自己的脸,黑暗来袭,似乎有冰凉的东西自眼角滚落,一滴一滴,饶是她竭尽全力咬着被褥控制,也无济于事。 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可她已经没有家了。 ***** 一宿天明,裴钰安起床起的极早,连带着成了最早一波到达刑部的官员,今日政务不是很多,他主动包揽了些不属于他的公务,整整忙碌一天,便也无暇思考其他,及至日暮,脑子都被各种公务占据。 这时却有人传令,说刑部尚书有事寻他。 刑部尚书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目光清正。 他是正统的寒门士子出生,从前对裴钰安这种勋贵出生的皇亲国戚不很是喜欢,尤其是裴钰安进了刑部后,刚开始他是极不喜的,认为如此之流只是占其位不谋其事,后来裴钰安极优秀地办成几件大案,身上也没有许多贵族子的骄矜傲慢,反而性情温和,天资聪颖,却还细致勤勉,刑部尚书不得不改观。 裴钰安抱拳施礼:“大人。” 刑部尚书自卷宗中抬头,闻言轻捋胡须,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后道:“临嘉,你现在和我一起进宫面圣。” 当今圣上宣帝,继位已二十年,性情温和,是个贵气却慈和的老者。 见刑部尚书带着裴钰安进宫,他细想后道,“临嘉的确是个好人选。” 话罢,他看向裴钰安道:“你可知江州私茶?” “江州私茶?”裴钰安眉心轻皱。 自皇宫出,天色已很是不早,裴钰安径直回国公府。 抬脚走进府,他脚尖一顿,先去荣正堂,把事给她说了下。 昌泰郡主一愣:“你要去江州?做什么,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具体做什么是公务不便透露,至于时间,短则一月,长则两三月,但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我西去给外祖母祝寿了。”他外祖母,福英大长公主,早几年身体不适,寻了温暖适宜的地方养病。 昌泰郡主问:“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 昌泰郡主原地走了几圈后说:“你把云郦带上。” 裴钰安微怔,而后摇头拒绝:“母亲,我是去办正事。” “她又不耽搁你办正事。” “母亲!” 昌泰郡主却不退步,“不行,你必须得把她带上,这都几个月了,她肚子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临嘉……”说着,她略显古怪地看着裴钰安,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要不你看看大夫。” 裴钰安脸色微变。 昌泰郡主其实不想说这话,可云郦她宣大夫看过数遍,都是身体健康子嗣无碍的脉相。孕育子嗣不是有女人就行,那么不能怀孕也可能是男人的问题。 她狠吸一口气:“临嘉,我们就看看大夫,若是有……” 裴钰安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几个字:“母亲,我好的很。” “那怎么云郦生辰,听说你也没在她房里过夜?”昌泰郡主双目矍铄。 裴钰安按了按太阳穴,从前他觉得外书房的私事没什么不能让昌泰郡主知道,便没防着她,如今看来,是应该敲打敲打丫鬟仆妇了。 “母亲,我还有事,先走了。” 昌泰郡主看他脚步匆匆,心里担忧不止,正常男子怎么会不近女色?就算他以前心有所属,不愿碰别人,可现在他和刘青燕再厚的感情也淡了,而且他能看出来,他对云郦有几分不同的,既如此,还是不愿意碰她,难不成真的有什么隐疾不成? 思及此,昌泰郡主愈加忐忑,她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就宣太医? 裴钰安急匆匆离开后院,便回外书房,但刚一进外书房,他便瞧见立在院子里石榴树下的云郦,如今夏末,那颗茂盛石榴树枝头沉甸甸的挂火红的石榴崽。 瞧见他来,云郦赶紧走上来,而后眼神微妙地看着他。 裴钰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有事?” 云郦似是斟酌良久,而后才问:“世子,昨夜你有来过我房间吗?” 裴钰安咬紧牙关,笑着问道:“怎么这么问?” “奴婢迷迷糊糊中,好似看到了你的脸。”云郦拍了拍脑门,羞愧道,“昨日奴婢生辰,心情好,就和小姐妹们多喝了几杯,便有些醉酒。” “是去过。”裴钰安道,“你昨夜喝多了乱走,我把你送回房而已。” “原是这样。”云郦松了口气。 话罢,她眼神突然纠结起来,迟疑地问:“那奴婢有没有做什么不合适的事?” 裴钰安的呼吸快了快,他看向云郦,见云郦眸中一片忐忑和怀疑,他笑道:“不曾,只是乱走出了房而已。” 云郦大松口气。 裴钰安余光瞥过云郦侧脸,便恰好捕捉到她玉白耳垂上水滴形的翡翠耳坠。 他神色暗了暗,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却听到背后小声笑谈声,他转过头,却是常余站在云郦身边,和她有说有笑。 云郦看着他的背影,暗自蹙眉。 裴钰安回卧房后静坐半晌,后拿出昨日黄昏从私库里取出的那个匣子,他打开匣子,血玉被雕刻成桃花耳坠,那桃花是三月枝头的花,开的艳,开的盛,开得绚烂。他凝眸半晌,最后盖好盒子,放回原位。 ****** 宣帝和刑部尚书让他查的是江洲私茶,江州地处江南,气候温润,是江南有名的茶乡。官府不禁商人经营茶叶,这私茶指的是江州茶商私自和北蛮做生意,售卖茶叶。 北蛮和大安的贸易往来只能官行,北蛮游牧为生,饮食味重,甚是喜欢饮用茶清心平火,既他们喜茶,大安便用茶换购他们的良马,为控制价格,便禁止商人私下和北蛮做茶的生意。 如今有江州小官举报江州有人贩私茶,但他去江州,除了调查私茶,关键任务是要找出朝廷里谁是他们的靠山,为他们保驾护航。 因根据调查到的消息,那私茶已经营数年,若是没有通天的本领,朝中无人,不可能多年走私,而不事发。 为避免打草惊蛇,这件事便不能明目张胆去查,便要轻装易行。 裴钰安临走前天,他去见了刘青燕,几日没见,刘青燕的变化让他微惊,她手持长剑剑式凛冽,她周身的戾气却大消,瞧见他来,一个利落剑花挽过,收剑停步。 裴钰安望着她,总算涌出丝毫熟悉感。 “你好些了吗?”裴钰安站在院中问。 李大夫已施针几日,再有几日,便可大功告成。 刘青燕拿过紫柔递来的湿帕,擦了擦额上细汗,摆手道:“好多了。” 闻言,裴钰安便一时尴尬,突然不知说什么。 其实从前他和刘青燕言语不多,但好似也没有这么尴尬过。 想着,刘青燕突然一笑,直接道:“对不起。” 裴钰安微讶,刘青燕双目直视他道:“这两年我对你的态度,还有……做了些挺不好的事,抱歉。” 说到此处,她突然自嘲一笑:“我现在想起来,觉得挺荒唐的。” “你也是被人陷害。”裴钰安说,“你可有查出什么来?”他指的是她的记忆和蛊。 刘青燕摇头,裴钰安抿直唇瓣,“我也无进展。” 四目相遇,刘青燕不在意地笑了笑:“反正我蛊也解了,慢慢查吧。” 裴钰安嗯了声,又说:“过段日子是我外祖母的寿辰,我要西去为她老人家祝寿。” 刘青燕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又看着他突然问:“你要带上你那个什么云郦吗?” 昌泰郡主逼他带上云郦,他开始没同意,后来在昌泰郡主锲而不舍地要求下,他是同意了的,如今听到刘青燕这么问,裴钰安双目直视她的眼,点头道:“会带上。” 虽这两年之事不能全怪她,他亦有责任,但没了的感情不可能再有,和离是势在必行之事,只是得等她康复。 刘青燕闻言似并不在意,叮嘱他两句注意安全便无话可说,气氛再度尴尬,裴钰安便提出告辞,刘青燕郎声应好,她望着裴钰安离开留燕居的脚步,抬手继续练剑。 只这次,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昌泰郡主得知裴钰安同意带云郦去江南后,立马把云郦宣来,仔细叮嘱,后又老生常谈道最关键的话题,便是孩子。 云郦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轻轻勾了勾唇。 而裴钰安踏出留燕居,轻吁口气,绷紧的神经顿时轻松。 他提步回了书房,刚进门便瞧见紫檀木小案桌上的桂花酥和红豆糖糖糕,他捻了块一嚼,便发现糖分比正常分量略大,他一下子便猜出师出何手。 脑子里刚掠过那人,云郦笑吟吟地进内问道:“世子,江州的天气怎么样?奴婢应该带厚些还是薄些的衣裳?” 点心的味道突然淡了点,裴钰安垂眸道:“带和京城厚薄差不离的衣裳便是。” “那好。”云郦笑笑,又说,“世子,奴婢长这么大,一直都在京城,还没去过江南,听说江南风景如画,秀美绝伦,和京城大不相同。” 裴钰安望着云郦期盼的眼,有几句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嗯了声,叮嘱她收拾好行李,明日一早便出发。 初秋的清晨微凉,鱼肚白的天空投射出并不明亮的光线,裴钰安带着云郦,和几个贴身护卫,天擦亮便出了京城。 因只有一辆马车,他和云郦同乘一辆,却发现小姑娘靠着车辕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等她反应过来,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好奇地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裴钰安低声问:“昨夜没睡好?” 云郦揉揉眼,嗓音微哑:“奴婢想着要赶路,今天起的早,做了些容易存储的糕点带上。” 她说着,指了指她身侧的紫檀木大盒子:“都是世子你爱吃的,有豌豆黄,红豆糖酥,千层酥。”说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问道,“世子,你要尝尝吗?” 裴钰安垂下眸道:“不必了。” 顿了顿,他黑眸幽幽,轻声说道:“这些点心路上都能买,不必你亲自做。” 云郦听后一愣,似有些失落,然后她又弯眸笑了笑:“其实还有个原因,奴婢想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心里充满好奇,昨夜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干活。” 她看向裴钰安。 裴钰安搁在膝上的指腹轻敲,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扁余的声音,“世子,到了。” 云郦掀开车帘:“到哪儿了?”她们早就出了城,现在所见之地是开阔农田,农田附近还有桃梨柳树,在往前数里,有青砖灰瓦的精致屋舍。 “世子,这是哪儿?”她略显好奇。 裴钰安深吸口气:“这是我一处私产。” 私产?云郦眼神懵懂,仰着细嫩下颌看他。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她道:“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等我回京,再来接你。” 云郦整个人彻底一僵,似是有些惊愕,难以接受,她慌乱的低下头,浓密的眼睫轻颤。 裴钰安挪开目光,声音平静地道:“下车吧。” 云郦藏住眸中深色,跟着裴钰安下车。 一进庄子,便有殷勤的庄头和庄头媳妇迎来,恭恭敬敬地给裴钰安行礼磕头,又道:“姑娘的房间老奴昨日便准备好了。” 裴钰安颔首,回眸看了眼云郦,只见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他跟着庄头一路往里,然后到了精致玲珑的小院,庄头媳妇道:“老奴还安排了两个小丫头伺候姑娘。” 裴钰安环视了圈周围的环境,已是初秋,可院内草木葳蕤,不见褪色,栏杆房檐重新粉刷,清正精致,两个小丫头虽有些拘谨,看起来也是利落听话的人。 裴钰安松了口气,这下才敢看云郦,他说:“若是你有什么不满你就和杜仲家的说。”杜仲家的指的是庄头媳妇。 云郦雪白的指骨漫出桃粉,她缓缓抬眸道:“奴婢知道了。”说罢,她挤出个笑,“世子一路小心,保重身体。” 许是真的不开怀,笑里强颜欢笑的滋味便异常浓厚。 裴钰安低低地嗯了声:“我走了。” 云郦听罢,咬着唇,欲言又止地看了他眼,最后却不曾言语,只笑着点点头。 裴钰安转身往外,他这么做是对的,他和云郦只是为敷衍昌泰郡主才有的关系,她又不是真的他的人,何况他已想好,等私茶事罢,回府后便送她离开。 所以,如此做毫无问题。 何况,他不能继续沉沦了。 裴钰安往前走速度越来越快,却就在他前脚迈出院门的那瞬,他听到背后急切的声音。 “世子。” 裴钰安背影一滞,片刻后稳定表情,笑着回头道:“还有何事?” 云郦贝齿轻咬,尾音轻颤地问:“世子,你真的不能带我去江州吗?我会听话,不会惹事的。” ※※※※※※※※※※※※※※※※※※※※ 要走一段感情。今天半夜没有更新了,不必等了,明天白天更。 至于中间的骤然一硬,硬的是哪儿,你们都懂。 本章留言发小红包啦,现在去发昨天该发的小红包。 然后谢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猛涨几百。 因为阿扶也是个读者,作话感谢的名单一长,阿扶就觉得烦躁,所以一直没勾后台的自动感谢营养液和地雷,这样作话便没有感谢名单。但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我都会看的,抱拳感谢。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天 话毕, 云郦似乎也觉这个要求令人为难,可她好似真的想去,她朱唇微动, 终究没说不去的话,半晌时间都盯着他。 只是见他久久不语,云郦似是知晓他的答案,她赶紧笑了下道:“世子,奴婢有些犯困,奴婢回房歇息了。” 她匆匆转身, 朝卧室而去。 裴钰安没吭声, 直到看到她纤细的背影走到门口,双手按在门板上,就在她将要推开门的那刹, 裴钰安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带你去。” 云郦一怔,似是不可置信, 她惊讶地回过头:“世子……” 裴钰安垂眸道:“去江州不是游山玩水, 且我怕你长途颠簸受不住,你既愿意去,便不要叫苦叫累。” 云郦闻言, 立马摇头道:“世子放心, 奴婢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裴钰安背过身:“既如此, 还不跟上来。” 云郦拎起裙摆朝他跑去。 听见后面的轻快的脚步声, 裴钰安告诉自己, 带上她不是大事,何况留在京郊说不准被昌泰郡主发现, 气坏身子, 便得不偿失。 两人重新上马车, 一上马车,云郦便特别殷勤地道:“世子,你要不让奴婢给你捏捏肩吧?或者你头疼吗?” 话到此处,她黛眉一皱说,“世子的头才不会疼呢。” 裴钰安笑了下:“不必了,你不是困吗,睡会儿吧。” 马车外,常余疑惑地摸着脑袋问扁余:“扁余哥,世子不是说将云郦留下吗?怎么又把人带出来了?” 扁余推开常余:“我怎么知道。” 常余目光狐疑,他转头朝着马车瞅了眼:“主子还没有过言出不行的时候。” 扁余嫌弃地看了常余一眼。 笨。 ***** 裴钰安是以丝绸商人徐墨的身份南下,护卫长随的身份也早已安排妥当。他看着云郦,略一思忖,嘱咐道:“明日起,你就是丝绸商人徐墨的……侍妾。” 此时是南去的第一夜,身在客栈,裴钰安想,出门在外的行商,带上娇妾很是寻常。 云郦一愣,旋即握紧拳头道:“世子放心,奴婢一定认真完成任务。” 她目光矍铄,神色恳切。 裴钰安心里那股滋味淡了下去,云郦认真地问:“那奴婢这个娇妾是被你买回来的,还是抢回来的,出生如何?性情如何?对世子的态度又是如何?” 在今日前,云郦并不在裴钰安的计划之类,故都没有安排。见云郦态度兢兢业业,他坐在榻上,好奇道:“你觉得如何安排妥当?” 裴钰安扮演的徐墨是来自北地通州的丝绸商人之子,因是庶子,前些日子父亲过世后,便被嫡房分家,他能力出众,这几年的丝绸生意扩张少不得他的出力,可分家家产只得十之一二。 他心生愤怒,知江南丝绸乃是大安一绝,便想南下,告诉世人,庶出也有可能比嫡支强。 云郦眸光微闪,她笑着说:“我想到了。” 裴钰安闻言,洗耳恭听。 云郦笑吟吟说:“妾身貌美而家贫,本有情投意合的未婚夫,但就在成婚前夕,公子路过妾身家乡,无意中窥见妾身惊为天人的美貌。” 裴钰安听到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眸光复杂地锁住云郦。 云郦神采奕奕道:“世子你便失魂落魄,哪怕我心有所属,哪怕我不留情面拒绝你的示好,你也不死心,甚至为了得到我,不惜用我的父母来威胁我……” 裴钰安眉心跳了跳。 云郦继续道: “你诱惑他们欠下你数百两银子,设计我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有染,这时,你冷着脸站在我面前,问我,想让我放过你的父母吗?” “奴婢心中千百个不愿,可为了父母,终究是屈服在了你的强权之下,成了你的侍妾。”云郦双眼冒光地看着裴钰安,“世子,你觉得怎么样?” 裴钰安眸黑若深渊:“我觉得不怎么样。” 云郦皱眉道:“可奴婢觉得挺好。” 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盯着她,半晌后突然一笑,“我给你改改。” 云郦好奇巴巴地问:“怎么改?” 裴钰安光风霁月地道:“我是出生富贵的富家子,你是打小伺候我的丫鬟,自小就仰慕我的聪明才智,爱慕我的容貌,待你年岁渐长,我本是要放你配人……” 他话峰一转,似笑非笑地凝着云郦:“你却不愿,跪在我跟前道,若是不能侍奉公子,宁愿终身常伴古佛,我这才勉为其难地收用了你。” 云郦默了默,她语气万分诚恳:“世子,奴婢觉得我的更好。” 裴钰安淡淡地说:“今早你说过什么?” 云郦:“……” 她颇是委屈地瞅了眼裴钰安,可怜巴巴地道,“那好吧,奴婢听世子的。” 裴钰安心满意足,虽他也觉得这股满足十分幼稚。他嘱咐道:“自现在起,你可以开始适应你的新身份。” 云郦骤然一惊,她咬着红唇后退一步,目光复杂。 裴钰安眸光疑惑。 她似乎有些纠结,迟疑片刻,小声地问:“世子爷,自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同睡一室了吗?” 裴钰安倏地反应过来,既她是他的侍妾,两人的确应该同处一室。 毕竟此去江州,那些人也不是能轻易诓骗的,他说她的爱妾,两人却分房而居,没有亲密举动……岂不是令人疑惑。 想到亲密二字,裴钰安抬眸望向云郦,橘红的烛台下,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浅浅驼红。 裴钰安深吸口气道:“罢了,你不做丝绸商人徐墨的侍妾。” 云郦闻言,立刻瞪大眼瞧她,裴钰安心中顿时略过数个念头,最后,他沉声道:“你做我的妹妹。” “妹妹?”云郦讶然。 “嗯,妹妹。”裴钰安心里燥意稍减,或许妹妹更合适,还能帮他演几场戏。 他望着云郦说:“自现在起,你便是徐墨的妹妹徐……”他顿了顿,不期而然地说出那两个字,“徐秀秀。” 云郦神色略微一变,而后她笑道:“世子爷,你的名字取的真巧,奴婢进府之前的名字就叫秀秀。” 见她只是说巧合,裴钰安垂下眸,心里下意识默念秀秀二字。 片刻后,云郦她看着他,盈盈笑道:“那,哥哥?” 柔而雅的声音传来,裴钰安抬眸,云郦似是练习,软声叫他:“哥哥。” 他避开她的眼神,应了声嗯。 既决定她是妹妹,第二日走到一半,云郦便多了个丫头,那丫头说她叫翠屏,模样寻常,身板笔直,力大无穷。 云郦问她是否练过功夫,翠屏点头说练过几年。 马车向南,十日之后,便到江南江州,江州地理优越,横贯南北的运河流经,山林湖泊,物产丰富,风景人情和京城大有不同。 抵到江州第二天,裴钰安租好一处三进院落,之后每天便行走在江州丝绸行布店纺纱行中,再去茶铺看看茶叶,仿佛真只是行商。 云郦忍不住问:“世子……” 裴钰安盯了她眼,云郦立刻改口道:“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办正事?” 江州冷得比京城晚些,八月初的京城秋意渐至,可江州仍然带着薄薄的暑气,他道:“不急。” 话毕,他抬眸看向云郦道:“既来了江州,若是无事,你也可以日处逛逛。” 云郦脸色一喜:“那我可以去看百戏吗?”百戏便是各种戏法杂技,京城有百戏,不过江州百戏和京城大有不同。 裴钰安点头道:“自是可以。”他补充说,“江景园的百戏听说很不错。” 江景园是江州最出名的百戏班子,裴钰安这几日略有耳闻。 云郦眉心微皱:“可江景园的门票好贵,最便宜的也要百两银。” 裴钰安摇摇头:“你现在是商人徐墨的妹妹,怎么会在乎区区百两银子。” 云郦愣了下,旋即道:“哥哥,明日妹妹要去江景园。” 她态度自信又活泼,裴钰安心底微松,下一瞬,云郦继续拿捏人设:“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裴钰安对百戏不感兴趣,便想拒绝,但他看着云郦,既如今身份是富商之妹,当朝对商贾压迫不严,云郦的打扮便很是贵重,身着粉地绣银线团荷纹襦裙,乌发挽成坠马发髻,斜插两支水头清亮的玉簪,眸若点漆,唇似朱丹。 她水润的杏眸直勾勾地锁住他,乌黑瞳仁里倒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只装的下他的影子。 裴钰安下意识道:“若是没事,我陪你去。” 云郦眼神顿时璀璨。 她不是云郦,她是她的妹妹,依如今的身份,他当哥哥的的确得满足她的心愿。 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裴钰安提醒自己。 江州江景园既有最出名的百戏,便是富贵人家爱去的地方,但哪怕有黄金千万,为保证效果,江景园会控制人数,都会提前一天放票。裴钰安派扁余买票,江喜园一日两场百戏,早午各一场,他们买了午后的票。 第二日估摸时间差不离,准备出发,常余却匆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裴钰安眸色一沉,看向云郦道:“今日怕是不能去看百戏了。” 云郦闻言略有失落,不过她明事理道:“是正事吗?” 裴钰安看见她眼底的失落,不知为何,心里也有奇怪情绪。但今日的机会等了数天,而去江景园还有许多机会。 思及此,他对着云郦说:“我们去八宝街。” 八宝街是江洲有名的玉玩古董之地,街道鳞次栉比,往来行人多富豪,安诚斋是其中颇有名望的一家。 安诚斋内,陆霁拿着一个据说是前朝通宣年间的粉彩九桃天球瓶,仔细观摩半晌,而后目光凝在掌柜身上:“真是三百年前的东西?” “小的有九成把握。”他看着陆霁笑道,“听说还是前朝宰相如大人用过的。” 陆霁抿了抿唇,凝向掌柜。 掌柜会意,伸出三指道:“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银子对于江州大茶商陆纷之弟陆霁不算笔小银子,可也不算大笔银子,他扭头看了眼小厮:“给银子。” 话刚落地,便有一道低沉嗓音皱眉打断:“这不是前朝的彩瓶。” 陆霁一怔,见说话是个穿湖蓝色圆领锦袍的男子,气度不凡,但拇指上戴极大的的冰种翡翠扳指,不像是个读书人,倒像是个商人。 掌柜听这话,蹙眉道:“这位公子,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陆霁闻言附和:“是啊,兄台何出此言?” 裴钰安淡淡一笑,上前两步,食指落在粉彩九桃天球瓶上的做旧的图案上,“若是细看,便可知这粉桃的枝叶略带透视画法,可这画法是当朝西边的传教士带来的,前朝怎么会有这样的画法?” 陆霁一听,连忙低头审视,不过他不懂画技,抬眸看向掌柜,却见掌柜脸色突变。 他便是个傻子也知道不对,他冷脸看向掌柜。 掌柜擦擦额上细汗道:“是小的失眼。” 陆霁不愉转身,却见裴钰安已迈出门槛。 陆霁赶紧追上去:“兄台,且慢。 裴钰安垂下眸,陆霁之兄陆纷依据情报,是江州私茶的领头人。为人多疑谨慎,可他的胞弟却单纯。 “还有何事?”裴钰安转头问。 陆霁拱拳道:“今日多谢兄台仗义告知。” “不必客气,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裴钰安道,“但古玩一道水深利大,作假做旧手法层出不穷,公子还是谨慎为好。” 这话引得陆霁好奇:“看来兄台对古玩涉猎颇深。” 裴钰安摇头说:“涉猎颇深谈不上,我是做丝绸生意的,不过对古玩颇感兴趣。” 陆霁双眸一亮:“我家是茶商,不过我对茶不感兴趣,也喜欢掏弄古玩。” “茶商。”裴钰安目光定定地凝着陆霁,“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江州,便是听说江州茶乃大安一绝,也想买些茶叶回北地售卖。” 陆霁一听,兴趣高涨,“那兄台可是运气好,我家……” “哥哥……”话音未落,便被低婉声音轻轻打断,云郦嘟着嘴望着裴钰安,颇为不乐,“你不是陪我逛街吗?怎么半途人就不见了。” 裴钰安一顿,赶紧赔笑道:“刚刚是有事耽搁。”他走向云郦,“你不是想买首饰吗?前面有家首饰铺子,我们去看看。” 云郦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裴钰安忽又想起什么,扭头对陆霁道:“公子,在下临时有事,实在不巧,以后我们有空再聚。” 话虽如此说,但两人并未交换身份住址,便不过一句客套话而已。 陆霁忙从云郦身上收回视线,抱拳道:“敢问兄台家住何方?” 见他果然问了,裴钰安便报上地址,但却没问陆霁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虽陆霁初见如情报所言,但到底是江州大茶商陆纷之弟,若是立刻便把酒言欢,十分热络,即使陆霁不怀疑,他那位兄长说不准也会疑心。 两人话毕,裴钰安和云郦往前走去,陆霁望着云郦的背影,脑子不由冒出她浅笑而立的模样。 数十步后,估计和陆霁拉住很远距离后,云郦压低声音问裴钰安:“哥哥,我演的是不是很好?” 裴钰安点头:“的确很好。” 云郦笑笑,正欲说话,却见一个身穿天蓝色襦裙的姑娘迎面走来,云郦浑身一僵,愣愣地看着她。 两步后,裴钰安见云郦没有跟来,他皱眉看去,便见云郦僵在原地,他低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郦呆呆地看着蓝色衣裙的姑娘从她身边走过,用眼神描绘她的眉眼,及至裴钰安声音响起,云郦身体一颤,回过神道:“她的模样和一位故人有点相似。” 说完,她换了个话题说:“世子,不是要去买首饰吗?我们快些走。” 裴钰安定定地看她半晌,最后轻嗯一声。 不知是不是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云郦又做了梦。熟悉的梦境中,外出采药的长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对二姐说好好照顾她,等她采了药回来,便给她们买点心。她等着她的点心,最后却等到她跌入山谷,尸骨无存的消息。 云郦忽地睁开眼,冷汗自脊背汨汨而下,她双手死死地攥紧薄被。 半晌之后,她才逐渐回神,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 一切都过去了。 ****** 因昨日才和陆霁会面,裴钰安本计划陆霁来几日内不来拜访,他便再度设计巧合偶遇,但没料到,陆霁会来的这么快。 且还是在第二日,他九成把握不会来,便决定和云郦去江景园。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陆霁便抱拳道:“兄台稍等。” 裴钰安回过头,脸色惊讶:“怎么是你?” 陆霁朝着云郦瞥了眼,云郦今日也是刻意打扮过的,她穿一件绣宝相花的淡青色裙子,外罩同款薄纱,腰间束一条同色绣百草文的细带,手持一柄缂丝工笔花鸟圆团扇,静静立在车前。 见陆霁看来,她浅浅一笑。 陆霁对裴钰安道:“兄台对古玩涉猎颇多,小弟忍不住想来叨扰一番。”说罢,他又笑道,“兄台不是说对茶感兴趣吗?家兄便是做此生意,若是兄台不嫌,小弟还可为你介绍一番。” 裴钰安说:“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陆霁。” 听到陆这个姓氏,裴钰安似是好奇,跟着问道:“不知江州茶商陆纷是公子何人?” 陆纷不好意思一笑:“正是家兄。” 裴钰安脸色微变,旋即笑了笑:“陆兄,实不相瞒,在下初来江州,便向府上递了拜帖,只是至今都了无音信。” 陆霁摸了摸后脑勺道:“想见我兄长的人太多,所以……” 裴钰安不在意一笑:“这我自是知晓。”说罢,他报上大名,“在下徐墨,北地通州人士。” “通州?”陆霁一愣,“听说通州距离北蛮仅一江之隔。” 裴钰安点头称是,两人闲聊几句,陆霁问道:“徐兄现在要出门?” 不等裴钰安道,云郦先开口道:“哥哥若是有事,便自己去忙吧,那江景园我也可自己去。”话里透出几分闷闷不乐的滋味。 裴钰安抱歉地看了陆霁一眼:“陆兄,今日我早有安排,不如我们定个时间,择日再叙。” 想用陆霁和陆纷搭上关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既如此,他便要把握好度,一方面和他交好,另一方面却不谦卑。 陆霁看着两人却是道:“徐兄是要陪……徐姑娘去江景园?” 裴钰安点头称是。 陆霁露齿一笑:“不知可介意小弟同行?” 既他上赶,裴钰安自不会拒绝,能快点完事他不想拖延,只有外男在,便不好同乘一车,不过陆霁是赶着马车而来,当下云郦独上一车,裴钰安则和陆霁同乘。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江景园门口停下,江景园属江州闹中取静之地,不远处是江州码头,背后是江州最繁华热闹的城中心,附近还有颇受江州百姓信奉的白马寺。 下得马车后,云郦也是真真佩服裴钰安。 上车前,陆霁对他的态度虽不错,却也只是不错的生人,而现在,陆霁眼神热切,似和裴钰安相交已久。 一行人走进江景园,说是园,楼倒更为准确。三层的飞檐朱红瓦,楼内中空,摆着巨大台子,应是艺人们变百戏的地方,距离百戏开场还有些时辰,客人们三三两两的说这话,却并不嘈杂。 刚一入园,有个宽袍的富贵中年人瞧见他们,迎了上来,对着陆霁一作揖:“陆少爷,没想到你今儿大驾光临,你的包间小的一直给你留着。” 话语间,那人便亲自带着他们上了二楼,而后进了最中间的包厢,包厢正对着一楼方台,可谓整间楼里位置最好的一个包厢。 这之后,掌柜殷勤地端来点心茶果,茶是江州最上品的碧螺春,即使在原产地江州,数金一两,价格高昂。 及至掌柜退下,裴钰安笑道:“今日,我和家妹却是沾了陆兄的光。” 陆霁:“我家在江景楼有几成干股。” 裴钰安垂眸,江州陆家虽是数得上号的茶商,江州还有盐商,船富,单论明面财富,茶商陆家大有不如。 而这江景园票价高昂,日进斗金,江州的大商人竟能容忍一个茶商怀抱金鸡,看来这陆家背后不容小觑。 裴钰安再想到这段时间在江州的私访,百姓似安居乐业,蒸蒸日上,可直觉却有些不对,总觉得在私茶之后还藏着更深的黑幕。 想罢,他抬起头,却见陆霁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郦。 云郦也笑吟吟地看着陆霁。 ※※※※※※※※※※※※※※※※※※※※ 江州行的第一个男配来了。 因为明天上夹子(一个很重要的榜单),所以明天的更新会挪到晚上,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啦。 然后本章发200个小红包啦。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一天 这时, 却见陆霁对云郦道:“徐姑娘,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裴钰安目光沉了沉, 细细打量陆霁,他俊眉修目,贵气却不浊气,眼神干净,不比京城里的世家子差,却也是搭讪好手。 云郦轻轻笑道:“我长居通州, 想是没见过陆公子。” 陆霁摸摸脑袋:“我没去过通州, 徐姑娘,北地是何种风光,听说冬日银装素裹, 雪飘万里,真的吗?” 京城距离通州不远, 气候相似, 何况既要扮演通州商贾家小姐,裴钰安不会在这些小细节上出错,一开始便告知云郦通州的名俗风情。 云郦笑吟吟地给陆霁解说。 一楼中央的戏台传来锣鼓声, 裴钰安淡淡打断两人道:“百戏开始了。” 云郦目光立马从陆霁身上挪开, 落在厅中央。 陆霁呆呆地看了看云郦, 裴钰安重咳一声, 他才不好意思赶紧回神。 一个时辰后, 江景园百戏结束,云郦似还沉浸在绮丽惊艳的表演中。 陆霁见她喜欢, 便道:“徐姑娘, 江景园的百戏上旬和下旬不同, 你这次看的是上旬的,下旬还有大变活人,吹火成龙,可有意思了。” 云郦惊讶:“这么厉害。” 裴钰安看着云郦道:“若是喜欢,下旬再来便是。” 云郦目光落在裴钰安身上,笑说:“那我就等着哥哥。” 她的哥哥说的自在亲昵,饶是裴钰安已经听了许多次,如此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这之后,裴钰安便拉陆霁闲谈,及至从江景园回柳树街,云郦没能再和陆霁说上一句话,倒是陆霁和裴钰安言谈甚欢,陆霁还拉着裴钰安去八宝街。 接下来几日,陆霁便总约裴钰安游玩,甚至还带裴钰安拜访了一趟陆纷,初见陆纷,裴钰安很难将他和私茶大枭联系在一起。 比起陆霁的俊俏开朗,陆纷年过而立,模样文弱,一身天蓝色的直缀,气度温和,很像教书的先生。 但做事却滴水不漏,等他在陆纷那订了一批很大量的茶叶,他没露出丝毫不妥,仿佛就是个循规蹈矩的生意人。 若不是裴钰安察觉他对数万两银子的生意也神色平淡,说不准还要怀疑是否情报有错,陆纷其人和私茶并不相干。 他太理智冷静,一个重利的商人再冷静理智也不可能对数万银子生意无动于衷。 但除了确定他和私茶有关,裴钰安这段时间的进展并不大,与此同时,陆霁自认和徐墨兄弟情深,便见天的往他院子里跑。 跑得次数多,遇上云郦的机会便大了些,几次下来,两人便熟稔,有说有笑。 这日他在花园凉亭里鉴赏陆霁新的前朝玉烟壶,陆霁眼神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 陆霁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裴钰安笑道:“这个是真东西,你几百两银子花的值。” 陆霁心中开怀,裴钰安道:“正巧今儿下午没事,我们一起去看看前朝的百花粉彩陶瓶。” 陆霁迟疑,目光四处瞥。 裴钰安脸色不变:“陆兄,接下来几日我可没空。” 陆霁收回神道:“我去,我去。” 看完古董,便是午后,裴钰安推掉陆霁想和他一起回来的请求,独自回院,然后派人去请云郦。 裴钰安手里端着杯微凉的江心白瓷茶盏,对云郦道:“以后,陆霁来了你便不要出院子,他若是见你你便称病。” 云郦眯了眯眼,佯装奇怪道:“为何?” 裴钰安沉默片刻,“陆霁对你心怀不轨。”他便定定地看着云郦,却见云郦并无吃惊之色。反而笑眯眯地说:“世子,你也看出来了?” 裴钰安将江心白瓷茶盏放在小桌上,黑眸微眯:“你知道?” 云郦轻笑:“每次我一说话时陆霁的眼睛便钉在我身上,不管我说什么他都笑着应,有时候耳根子还会红,奴婢怎么能看不出来?” “既你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你为何还要三番五次见他。”他嗓音沉沉。 云郦一乐,突然凑近裴钰安,因她身上用了暖香,那股清甜的桃汁香似是被掩盖,此时凑近,隐藏在兰桂暖香后的桃香再度席卷而来。 “自然是奴婢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云郦双眼炯炯有神。 “什么意思?” 云郦拉开距离道:“世子,陆纷性情多疑谨慎,不好接近,陆霁虽不曾接触陆家茶商的核心生意,但作为陆纷的弟弟,说不准知道些东西。” 陆霁性格单纯,裴钰安猜测陆纷不曾让他介入私茶,但他天天和陆纷在一起,的确说不准知道些小消息,最起码,清楚陆纷的近况,而且利用陆霁,也好接近陆纷。 云郦神色突然坚定起来:“世子,奴婢想不动声色地试探陆霁。” “这有我。”裴钰安拒绝道。 云郦不赞同地看着他: “世子,男子在面对心上人和好朋友时,戒备心的强弱可是不一样的。” 裴钰安猛地抬眸。 云郦望着他的眼睛道:“奴婢虽身份低微,但也想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我可以去勾引……”话至此处,她似有些羞涩,她强忍说,“去引诱陆霁,在他酒酣耳热……” “不行。”裴钰安倏然起身,皱眉打断道。 “为什么不行?” 裴钰安避开云郦的目光,“你一个女子,不合适。” 云郦绕到裴钰安的身前说:“他只以为我是徐家小姐,只要身份不暴露,怎么会有危险,再者说,还有翠屏保护。” 云郦所言似很有道理,可裴钰安细一品味,他坚持道:“总而言之,不行。” “世子,你是觉得我刚才所说的毫无道理?”她咬着唇,语气颇为失落。 裴钰安一开始就觉得云郦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且执行性也很高,便再度摇头。 云郦闻言,就再接再厉道:“翠屏是否拳脚功夫很好?”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愿奴婢用美人计,莫非世子也嫌弃奴婢出生卑贱,只能做端茶递水的活?”她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我没有如此想过。”裴钰安否认。 云郦双眸灿然一亮,定定地凝着他,“那你是同意?” 不等裴钰安答话,云郦直直道:“世子爷,奴婢就知道你和普通人不一样,不以出生论人,不拘泥世俗,你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裴钰安:“……” 他捏了捏眉心,突然间便说不出否认之词。 眸光垂在云郦神采奕奕充满干劲的脸上,他不由细想,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她去套话试探的成功性确实比他高,且危险数不高。 他嗓音有些复杂:“你量力而行便行。” 云郦立马乖巧点头。 两人定好,云郦便笑眯眯告辞裴钰安,离开书房,当她踏出门槛那一刹那,她轻轻回头往屋内瞅了瞅,裴钰安正低着头按摩太阳穴。 她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世子爷,奴婢要对别的男人示好了呢。 *** 既裴钰安赞同云郦的提议,接下来几日,陆霁上徐家时,他和云郦见面的机会陡然增多。 江州步入初秋,但南方的秋是缓慢的,依旧松柏如翠,花香袅绕,除了院里的那颗梧桐树叶悄悄泛黄,一阵清风吹来,缓缓触地。 白瓷盛装的豌豆黄和红豆糖酥搁在石桌上,云郦指了指陆,柔声对陆霁道:“陆公子尝尝我的手艺。” 陆霁惊讶道:“你自己做的?” 云郦微微垂头,纤细卷翘的睫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她羞怯道:“是的。” 陆霁看她一眼,心弦微动,便拿起一块豌豆黄,云郦紧张地看着他问,“如何?” 鲜甜芬芳的滋味一入嘴,陆霁说心里话:“好吃。” 被人夸奖,云郦似有些忍受不住,小脸又是一红。 裴钰安从外归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天蓝如瀑,遍洒苍穹,四角凉亭里纱幔随着微风轻晃,露出相识而笑的少年少女。 再因男俊女美,这一幕便极其惹眼。 裴钰安面无表情地走向凉亭。 云郦瞧见裴钰安,忙叫哥哥,裴越安目光则落在石桌上的两样点心身上,然后又看向陆霁道:“陆贤弟。” 而后在石桌前一旁坐下。 陆霁继续对云郦道:“我养的那只鹦鹉真的很聪明,以后我带来给你瞧瞧。” 云郦点头:“那我等着了。” 裴越安垂下眸,听见两人相谈甚欢,终于眼看天色不早,陆霁起身告辞。 及至陆霁走后,云郦笑着裴钰安道:“世子爷,奴婢今日给陆公子做点心时顺便多做了些,你要不尝尝?” 她是他的人,可如今给他的点心竟是给别的男人做时顺便为之。裴钰安脸色复杂。 “世子,你怎么了?”云郦好奇地问。 “无事。” 云郦便示意翠屏端上点心。 裴钰安在石凳坐下,翠屏摆出红豆糖酥和豌豆黄,他却并未取用。 云郦全当没注意,激动地道:“世子,你没来前,奴婢打听到了一个小消息,却不知有用否?” “什么?”裴钰安指腹轻敲石桌。 “陆霁说江州怎么可能担心流民乞儿的问题。”云郦细细一想说,“他说的斩钉截铁,顺嘴而出,可即便江州繁华,可更繁华的扬州杭州城内都有流民乞儿,颇让知府大人头疼。”繁华的地方谋生的可能性更多,可如此,涌向繁华之地的人便也更多,尤其是无家可归,背井离乡之人。 也是因这,杭州扬州虽繁华,但城内街头的乞丐流民也许多。 “奴婢不知道这和你要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总觉得这句话是个信息点。”这话倒没骗裴钰安,就算要运私茶,也不太可能去找流民,且运私茶要不了太多人手。 她当时假装好奇追问陆霁为何会如此,陆霁却摸头,说是听他兄长说的。 裴钰安倒是定定地看了云郦一眼:“这江州城内,应不仅只是私茶一个大问题。” 云郦所说,他这几日也有察觉,按照现下发展,江州的流民和乞儿的确是少,就算有,也是六七十的老年人。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打听到了一件事,便是两年前,江州走失案不绝如缕,粗算下来,约摸几百的青壮年。 后来断案则归于江州附近的红衣教,他们想扩大规模,但没有人愿意参教,便绑了人去。 后来案破,却说那些人早就死了,尸骨无存,只因红衣邪教便是怂恿人自杀信神。 裴钰安却不信是如此,查了几日,背后果然另有隐情。 毕竟江州如今也是动不动便丢失人口,只是和几年前相比,频率人数都低,便没引起轩然大波。 云郦思忖了下说:“世子,奴婢昨日上街,瞧见了出行的江州知府,他看起来慈和公允,他可以信任吗?” 裴钰安无奈地摇头:“若是可以信任,这几年江州的茶怎能平平安安的运到北蛮?” “不过如今倒也还好,并不是全无收获,只要做过,一定能抓住它们的马脚。”裴钰安眸色昏沉。 **** 两人话间,陆霁回到陆家,管家陆叔见他归来,上前说道:“二公子,大公子请你过去。” 大哥?陆霁颔首,忙朝着陆纷的书房走去。 陆纷年过三十,膝下空虚,无儿无女,对唯一的胞弟陆霁便甚是疼爱,加之陆霁比他小了十来岁,虽是弟弟,却和儿子差不多。是以陆霁和陆纷的关系很不错,得知书房没客人后,陆霁不需人通传,直接推开门:“大哥,你找我?” 陆纷放下账本,看向自家神采飞扬的小弟,皱眉道:“听王举人说,你最近经常不上课?” 陆霁脸一跨:“大哥,我都十八了,又不考状元,还读什么书!” 陆纷起身,将账本放进抽屉锁住,“是啊,你十八了。”他话锋一转,“十八也是大人,既不读书,便该学着自力更生,过几日我就交给你一家米铺,你自己学着打理。” 陆霁听到米铺,奇怪地问:“大哥,我不做茶生意吗?” 陆纷垂下头道:“我们陆家的茶叶生意一切趋于稳定,你去学不过是些固定程序而已,不如给你家新铺子好好锻炼。” 陆霁不疑有他,陆纷忽而又问道:“听说你最近老是去徐家?” 提到徐家,陆霁不由双耳一热,他低声道:“徐兄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弟弟我很是佩服他。” 陆纷望着他,再问几句,便示意他可离开,等陆霁离开,陆纷捂着唇轻咳几声,本就瘦白的脸上更添几抹疲惫,管家心疼地扶着他,“大公子……” 陆纷摆摆手,吩咐道:“给他传信,让他今夜来见我一面。” 管家得令,马上便亲自去安排。 陆纷独坐书房,不知何时,天色渐暗,他也不曾点灯,直到书房内室有动静传来,他起身入内,果然瞧见那人从密道走出。 陆纷取掉用灯罩盖着的夜明珠,昏暗的内室顿时明亮。 那人皱眉道:“陆纷,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陆纷摆摆手:“这几天有些受凉而已。”话落,他看着对面眼角爬上细纹,依旧清隽的某人道:“徐墨兄妹的身份可查清了?” 那人看着他坐下道:“查清了,的确是北地通州的丝绸商人,因气不过嫡支举动,便来了江州。我也核查过他们一行人的文牒,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陆纷松了口气,那人看着他,又沉声道:“朝廷似乎已经注意到江州的私茶,不日或许会派朝廷命官前来查探,你近段日子行事多加小心。” 陆纷闻言,手微僵,脸色倒是没有丝毫变化,他笑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人听罢,脸色大变。 陆纷却又垂下眸道:“你放心,我自是不会让他们发现私茶,也不会发现那件事。” 那人闻言,定定地看着他瘦弱的面颊,半晌后点头,“如此甚好。” 陆纷闭眼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那人安静片刻,终是往密道走去,只走了几步,他回过头,端正的脸上浮现几抹晦色,他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你的确是对不起我。”陆纷抬起眼,目光灼灼地说。 那人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饶是已过了许多年,依旧不敢直视,慌乱避开。 陆纷垂眸,自嘲一笑:“不过却也是我自愿的。” **** 这一日,天晴风畅,气候温宜。 清早起床,云郦便对镜仔细梳妆,她今日选了一件藕荷色刺绣妆花裙,梳了个单螺髻,只鬓角散落两缕碎发。 上妆完毕,她对镜贴好芙蓉色的桃花花钿,这才款款走出门去。 裴钰安瞧见她就是一愣:“你今日……” 云郦柔柔一笑:“今日我要和陆霁出门。” 裴钰安声音淡淡:“怎么又要出门?” “陆霁被他哥哥安排去管理米铺吗?接下来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来找我,何况我也没有经常随他出门,这只是第二次而已。”云郦说。 裴钰安倒也知晓陆霁即将打理米铺的事情,他想的多,陆家最重要的生意是茶,可陆纷却不要最疼爱的胞弟从事其行,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害怕长成的胞弟和他抢权,另一种可能便是不想他去沾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而陆纷,他觉得是后者。 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云郦的声音:“翠屏说今日我这身很美,世子你觉得呢?”她拎起裙摆在裴钰安跟前转了圈。 裴钰安垂下眸道:“不错。” 云郦点头附和,笑盈盈说:“世子,那奴婢走了,陆霁今天带我爬月牙山,他说站在山上可以看见江州整座城。” 她神色期待,仿佛真的是要和心仪的男子出门幽会。话罢,她便转身离开。 她背影纤细,眼见她要出月洞门,他突然叫她一声:“云郦。” 云郦杏眸弯弯,回首望着他。 裴钰安眸色漆黑,“你可还记得你的目的?” 云郦身体一僵,而后她点了点头。 裴钰安前走几步,定定地道:“你还是别去了。” 云郦一惊:“可是我都和他约好了。” 裴钰安仔细理解她这句话的潜台词,他不让她去她的下反应是陆霁有约,而不是不能继续打探消息。 他眉心紧蹙,双目直视云郦:“云郦,陆家涉于私茶一案,且我近日调查得知,私茶数目应有数千旦,光是这一项罪名,便够陆家平一族,陆霁注定不能善终。”哪怕这些事都是陆纷所为,且陆纷将陆霁保护的很好,不曾让他见识陆家光鲜下的黑暗龌龊。 云郦脸色微变,下一瞬,她低了低头道:“我知道的,我不会感情用事的。”她当然不会感情用事,只是她会让裴钰安认为她会感情用事。 他不是他的属下,所以她不需要强大的理智,她要做一个既有理智,但又忍不住柔软的人。这样便能让他放心又担心。 “总而言之,你还是别去了。”裴钰安道。 “我不会真的对他用心,世子你放心,我接近他只是因为想从他身上打探消息。”云郦言词恳切。 裴钰安黑眸幽幽,云郦低声道:“ 世子,请你相信奴婢。” 裴钰安审视她良久,才应道:“好。” 月牙山的路蜿蜒曲折,其间有野猴松鼠穿梭其中,瞧见人来,胆大的便凑上去,胆小则落荒而逃。 及至上了山,站在观景台上远眺,江州的山水城楼便如缩小数倍,全入眼底。 陆霁见她来趣,突然从背后伸出手拿出个婴儿手臂长,开口两铜钱大的涂抹彩绘的东西出来:“你瞧瞧这个。” 云郦神色好奇:“这是什么?” 陆霁不答,他扭了扭圆筒下房,然后递给云郦:“用你眼睛看。” 云郦狐疑地瞅他一眼,伸手接过,对准眼睛,然后便是一惊,只见映入眼帘的色彩斑斓的锦雀。 陆霁提示道:“你可以扭扭下面的转筒,会有别的东西。” 云郦听罢,照着陆霁所言行动,果不其然,接下来便有好几样色泽艳丽的花鸟虫兽。 陆霁先解释说:“这是万花筒。” 云郦收回眼,低头看了看手里精致的万花筒,然后笑着将东西塞给陆霁:“挺好看,谢谢。” 陆霁赶紧摆了摆手:“既是给你看,便是送给你。” 陆霁说话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讨好的微笑,那笑让云郦浑身一僵。她眼睫垂了垂:“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她直接将万花筒塞进陆霁的手里。 陆霁便动了动唇。 云郦先他一步说道:“月牙山的风景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颇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陆霁自然地被她转移了话题。 两人赏了一个时辰的景,这才慢慢下山,下山后又在山脚颇负盛名的听雨楼用晚膳,兴致高涨,云郦派人去对面的第二酒庄买了最受欢迎的桂花酿,几杯之后,云郦似不胜酒力,双颊泛红。 翠屏见陆霁瞧云郦怔愣,她上前道:“姑娘醉了,陆公子,还回去了。” 陆霁道:“是该早些回去,我送你们。” 进城后,抵达陆家和柳树巷的分岔路,不等云郦开口,翠屏掀起车帘道:“陆公子回吧,不必继续相送。” 陆霁坚持,翠屏不让半分,片刻后,陆霁只好道:“既如此,再下便告辞了。” 等他离开,翠屏放下车帘,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只有淡淡的苍蓝色从窗缝投入,所以翠屏瞧不见云郦如今的模样,但见她歪坐在靠椅上,翠屏便心知,云郦是真有些醉了。 两刻中后,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翠屏跳下车,而后掀开帘子道:“姑娘,该下车了。” 车内似乎动了下,旋即传来一声略大的脆响,“呜,好疼。”说罢,她摇摇晃晃地掀开车帘。 裴钰安听到仆人来禀说姑娘回来,他走到门口,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云郦歪歪斜斜地扶着车壁,双颊酡红,眼神迷离。 云郦瞧见裴钰安,她露齿一笑,醉醺醺地从车里爬出来,摇摇摆摆地道:“哥哥。” 裴钰安看向翠屏。 翠屏低声道:“姑娘和陆公子饮酒,饮多了些。” 和一个男人醉酒?裴钰安看着云郦的目光陡然深沉。 ※※※※※※※※※※※※※※※※※※※※ 徐墨有问题问: 妹妹和别的男人和的醉酒,当哥哥的应该怎么收拾她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二天 云郦却傻乎乎地对他笑了笑, 而后身体摇晃,步履不平地往门内走去。 经过门槛处的裴钰安身旁时,她却一步踩空, 眼看即将跌倒,裴钰安黑着脸抓住她的胳膊,云郦醉眼惺忪,顺势抓住裴钰安的手。 滚烫的小手塞进微凉的大掌中,云郦舒服地叹了口气,细细地摸了又摸。 裴钰安愣了下, 而后猛地把手抽出。 云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呆呆看着她无所依的小手。 骤然空落的大掌似乎还遗留滚烫的温度, 裴钰安不由握紧拳头,而后冷下脸, 皱眉看向醉醺醺的云郦。 云郦却突然傻笑一声,对着裴钰安伸出手:“哥哥,抱。”话落, 她便猛地扑进裴钰安的胸膛中。 酒香和她身上淡淡的桃子香晕和,裴钰安深吸口气,看着胸口眼神纯质的女郎,扭头问翠屏道:“她今日也是这样对陆霁的?” 在翠屏心里, 裴钰安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主子,可此时,看着他那张清隽局俊雅的脸庞,他的眼神并不凶狠,可翠屏却从心里生出一股怵意。 “不曾, 姑娘有醉意时奴婢便带她离开了。”翠屏赶紧说。 这时候怀里的人见他没动静, 继续皱眉道:“哥哥, 抱啊。” 裴钰安目光重新凝在云郦身上,他提醒自己这是个醉鬼儿,现在做的事自己都不知道,何况看她那摇摇晃晃的姿势,走两步摔一跤,说不准明日全身青肿。 他抱她回去也无妨。 “不对,我这么大了,哥哥抱不动我,哥哥牵着我。”她体贴地道,云郦拉开两人距离再度把手塞进他掌心,傻乎乎地露齿一笑,“哥哥,我们回房了。” 怀中陡然变空,裴钰安眸色暗了暗,顺着云郦的要求回送她回房,只是她一路上左摇右晃,数次险些跌倒,半烛香的路程似乎很是遥远,仿佛走了几个时辰,又仿佛很近,仿佛不过几个呼吸。 今日醉酒的人倒还知晓她的房间在何处,她推门进去,打了个醉嗝,一摇一摆地走到床边,松开裴钰安的手,猛地坐下。 滚烫的温度在掌心滞留久后,那温度似也传到了裴钰安的身上,冰凉的身体泛起燥热。 他定定神,冷声对床榻的人道:“以后不许在外喝酒。” “哥哥,你说什么?哦,我明白了。”云郦双颊含春,乐呵呵地伸出一根手指,“你要我谢谢你送我回来。” 裴钰安捏了捏鼻骨:“我……” 话才出口,裴钰安整个人就僵住了,因为云郦忽然踮起脚尖,猛地一下印上他的唇,她动作又急又快,裴钰安身体往后推了下,但她贴着他的唇却没有挪开。 像软嫩的桃花花瓣,像微凉的春水,像暖阳下的微风,总而言之,像一切极尽美好的东西,裴钰安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的水眸。 这时候,云郦似乎有些好奇,便伸出舌尖舔了舔。 那一舔,让裴钰安彻底回神,某地不由一硬,猛地推开云郦。 云郦似是不懂他为何推开他,睁着水润无辜的眼懵懂地看他。 裴钰安深吸口气,他为什么要和一个醉鬼讲道理,便倏然转头,转身疾步往外走,刚踏出房门,便瞧见愣在廊下捧着醒酒汤的翠屏,翠屏见他看了过来,连忙低下头。 及至裴钰安远去,翠屏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胸口,抚平刚才被主子眼神吓坏的小心情,往房间内走,刚进门,便见云郦面颊含春,水眸妩媚的歪倒在榻上的姿态,她的衣裳是修身款式,斜斜躺着,便能看见她丰满曲折的弧线。 饶是翠屏是个女子,也不得不承认,云郦姑娘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且她的美,不仅是在皮囊的清丽温婉,还在骨子里不由自主透露出来的诱惑中。 她静了下心,才走向浑身弥漫着酒香和桃香的某人:“姑娘,喝点醒酒汤吧。” 照顾醉醺醺的云郦喝完醒酒汤,之后她又伺候云郦上床更衣躺下,及至给云郦盖好薄被,翠屏才离开。 听到门拉上的声音,云郦翻了个声,满意地将头埋进软柔的被褥间,摸了摸唇瓣。 而裴钰安脚步匆匆地离开此处,回了房间,他感受到浑身的燥热,让常余打凉水来。 及至泡在冰凉的浴桶中,裴钰安静吸口气,他是个男子,且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有这种反应很是正常,就算那个人不是云郦,是其余的女子,他一定也会有这等反应。 想着,随着凉气浸透身体,他心中的燥热终于渐渐平息,某处也偃旗息鼓,他闭上眼睛,浑身泛红的少女躺在他身下,任他摆弄,眼前突然浮现出山洞里的那一幕,裴钰安猛地睁开眼。 看来真的不能让她和别的男子喝醉酒。 *** 翌日醒来,云郦的脑子似因醉酒有些浑噩,洗漱沐浴更衣后,云郦端着一碗鸡丝粥问:“我昨夜什么时辰回来的?” “姑娘,你不记得吗?”翠屏迟疑了下说。 云郦茫然地敲了敲脑袋:“我没有记忆了。” 翠屏想着昨夜姑娘扑向世子爷的那一幕,神色略微有些纠结。 云郦眼一眯:“难不成我昨夜做了不好的事情?” 翠屏正想说话,院子里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却是个传话的女仆,女仆说:“姑娘若是醒了,公子请你去书房。” 云郦垂下眸,现在的裴钰安起居可不住书房,书房只是和那些商人谈事的地方,若是有事寻她,要么让她去他的院子,要么他来她的院子。 云郦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去。” 话落,她几口喝完厨娘熬煮得鲜嫩浓郁的鸡丝粥。 徐宅只是三进,占地面积不到镇国公府的三分之一,是以云郦去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到了裴钰安或者说是许墨的书房。 江州的书房和镇国府的书房不太一样,镇国公府讲究一个雅字,摆设奇珍往往看似寻常,可就是书桌上随意一个笔洗,说不准都是几朝之前留下的古董。 但江州书房,奢华灿亮,八宝阁上都是金雕玉做的摆件,不过间或又插几株花,几本书,倒流露出主人几分追求雅的心思。 云郦杏眸弯弯走进,脆声道:“哥哥。” 裴钰安背对云郦,向窗而站,听到她的声音,他重吁出一口气,扭过头。 云郦笑着说:“我昨天从陆霁哪儿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他哥哥经常晚上不在家。”大安没有宵禁,商人们爱在夜间去秦楼楚馆淫玩取乐,可陆霁又说,他哥哥洁身自好,轻易不去那种地方的。 云郦所说裴钰安这段时间的夜访也已察觉,他觉得颇为奇怪,因私茶生意不需要晚上如此频繁的外出。 “这些我前些日子我都查出来了。”裴钰安说。 “查出来了。”云郦闻言,口气有些失落。 见她应态度没帮上忙而有些失落,裴钰安的口气略温和些,说出他今日的目的:“以后陆霁再约你,你就称病,不必赴约。”他转过头,看着云郦。 云郦微愣,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为什么?” 话罢,她似是想起昨日出门前裴钰安那番话,她的态度越发恳切坚定:“世子,奴婢保证不会对他用心的。” “你知不知道的你昨夜做了什么?”裴钰安问。 云郦神色茫然。 裴钰安脸色沉沉地道:“你让我抱你,还往我怀里扑,若昨日不是我,是别的男子……”说道此处,裴钰安拧眉,好像就算是他也不成,他又不是云郦的夫君。 云郦似没多想他后半句话,她愣了下,而后解释道:“我昨夜是为了灌醉陆霁打听消息,如今发现他酒量比我好,我不会再和他喝酒了。” 见她一如既往的坚持,裴钰安沉了沉眉道:“还是不安全,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和他一个男子继续接触,万一他某日心怀不轨……,再者说,若是某日你说漏了嘴……” 云郦解释道:“世子放心,奴婢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的,而且翠屏也在,她会注意奴婢的言行的。” 她话里话外都是要继续和陆霁接触,裴钰安手死死背在身后,再一想到昨夜酒酣耳热时她脸颊云鸿,醉眼潋滟的姿态被他看去,他深吸了口气。 云郦还在继续说:“陆霁性格爽直,对奴婢……” “总之,以后你不必去了。”裴钰安直接打断道。 云郦抬眸,眸光略显惊讶:“可是,世子……” “陆纷根本无意让他涉及私茶一事中,他知道的东西有限,你就算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消息来。” “但能多一点是一点。”云郦还想挣扎。 她还是锲而不舍地要从陆霁那打听消息,裴钰安虽平日对人脾气很温和,可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子爷,受尽万人追捧。 “再说一遍,不准去。”他难得阴下脸,冷声道。 云郦一僵,旋即似乎也有些气恼:“若是我一定要去呢?” 裴钰安口气略冷:“那就是浪费时间精力,这两次你打听到的消息我都知道。” 云郦浑身微震,猛地后退一步:“世子是说我做的都是无用功?” 裴钰安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他本来是想好好和她说的,方才的口气的确令人误会,待垂下眸,看着云郦那双潋滟的眼,再想到她以探听消息为由一定要继续和陆霁接触。 他口气淡漠:“本就是无用功,而且你来之前,允诺过我一切听我的安排,如今是想反悔不成吗?” 云郦还是想坚持:“世子爷,奴婢……” 裴钰安闭了闭眼,直接说:“听命就是,退下!” 云郦咬唇看了他一眼,心有不甘地道:“世子……” “退下。”裴钰安下了决心道。 云郦半晌却没动一下,直到裴钰安冷声道:“我说了你向陆霁打听的事我都知道,既如此,你何必继续做无用功。” 云郦身体颤了颤,半晌一言没发,而后淡淡地应了声,转身离开。 裴钰安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云郦回到院子,翠屏见她脸色不好,低声问:“姑娘怎么了?” 云郦摇头笑道:“没怎么,我挺好的。” 彩屏眼神不相信。 云郦笑笑,却没有解释,她心情是真还不错。 只是念及陆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从不是做个好人便能有好下场的。 接下来几日,云郦没有再见陆霁,当然陆霁忙着米铺的事,也没空来寻云郦。 在江州住的时间一久,明面上又是商人,免不得新认识些人。 比如隔壁的邻居,他们便是做米铺生意的,家里有个十六七岁的女郎,最近经常爱找云郦说话。 云郦虽不会每次都见她,但两三次总要请她进来一回。 这日这位崔雪儿再度来访,但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唠叨两句,便提到裴钰安:“秀秀,你哥哥爱好什么?” 云郦瞅着小姑娘春心萌动的样子,便就说了些裴钰安的爱好,反正就算这姑娘将裴钰安了解的底朝天,也得不到他。 那姑娘听罢,看着云郦的眼神更加热切。 两人在花园凉亭里有搭没搭地说着,这时候却有脚步声传来,崔雪儿循声望去,顿时眸光发亮,站起身来,云郦随之而去,对上裴钰安的眼,她脸上的笑容淡去,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徐公子。”崔雪儿脸色羞红地说。 裴钰安淡淡颔首,眼见崔雪儿又要开口,裴钰安先道:“崔姑娘,在下有事和家妹商谈。” 云郦垂着头,闻言也没看裴钰安。 裴钰安背在身后的指腹无意识揉搓。 崔雪儿虽不想走啦,但在心上人面前还怀有几分矜持之意,她看着云郦道:“秀秀,明儿有空我还来找你说话。” 云郦回以浅笑。 及至崔雪儿走出花园,云郦眼神落在裴钰安身上,没什么感情地问:“哥哥有何事?”在彼此的院子,防守严密,一般不会出现外来的仆人,可称世子和奴婢。但花园中,便要谨慎注意自己的身份,只能用兄妹相称。 她态度公事公办,裴钰安眉心微拧,嗓音淡沉:“若是没事,以后少和她来往。” 云郦一怔,旋即垂眸说:“好,我知道了。”她毫不争取的态度,让裴钰安黑眸愈发漆黑。 这时候,又有仆人匆匆赶来,门房说有客来访,小厮看着云郦躬身说:“陆公子说有事见姑娘。” 闻言,裴钰安眸光定定地看着云郦,却见云郦僵了下,然后淡淡地说:“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几日,不便见人。” 小厮领命,离开退下。 云郦看向裴钰安,恭谨地说:“哥哥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妹妹就告辞了。” 裴钰安手指重重地在石桌上敲了敲,嗓音略冷地道:“下去吧。” 云郦便没看他,施了个礼,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 裴钰安望着她的背影,旋即起身,脚步飞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常余站在院子口,见裴钰安面色不善地归来,之后便见自家主子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沉沉,好像要随时捏碎手中的翡翠茶盏。 常余心里好奇哪个人有本事让好脾气的主子生气,但还是上前说:“主子,你让属下买的江景园的票属下买着了,是在你说的位置。” 江景园的票贵,但花银子买还是能买到第二天的,这次却不同,主子让他买的是在售的位置最好的包厢,江州的豪强巨贾不少,如今他只是个外地来的丝绸商人,可不是京城里的国公府世子爷,常余花了好几天功夫才买到这张位置最好的票。 裴钰安盯着那张票半晌,吩咐道:“去和云郦说,明日去江景园看戏。” 常余目光顿时奇怪:“主子,你是为了云郦买的票?” 裴钰安眉头忽然一皱:“她如今是我的妹妹,我现在既是她的兄长,自然应当满足范围内的一些要求。” 常余了然地点点头,“属下现在就去。” 裴钰安目送他的背影走出,这时突然叫住他:“罢了,我亲自去给她说。” 常余愣了下,不过还是恭敬领命。 裴钰安沉吸口气,从常余手中拿过江景园下旬的百戏票,往云郦院中而去,他到达云郦院时,云郦正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个绣绷,却心不在焉的。 直到翠屏瞧见他叫了声主子,云郦才匆匆回神,扭头向他看来,而后恭敬起身,行了个礼,态度疏远。 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她一眼,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坐下,翠屏奉上茶,云郦则规矩地站在他身侧道: “不知哥哥有何吩咐?”语气也淡。 裴钰安指腹在石桌轻敲:“明儿去江景园看百戏,你那次不是说想看下旬的吗?” 云郦一怔,旋即垂头应:“我怕是去不了了。” 裴钰安神色微变。 云郦声音淡淡地道:“世子不是让我近几日称病吗?我今日才用不舒服要静养的借口打发了陆霁,若是明日便康健地与世子去江景园,岂不是证明奴婢是骗陆霁的。” “依奴婢之见,世子如今不应和陆霁生出隔阂。”云郦很理智地讲。 裴钰安安静了片刻,而后道:“那便去买过几日的票,到时后再去。”毕竟距离下旬结束还有些时日。 云郦嗯了声:“一切都听世子的吩咐。” 她态度恭敬乖巧,可那种疏离感却又显而易见,裴钰安皱了皱眉,起身欲走,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云郦,却见云郦立在翠绿的葡萄藤下,眸光虚无,仿佛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 裴钰安脚步顿住,突然开口道:“云郦,你心地柔善,重情重义,陆霁并非歹人,我是怕你接受不了他的结局,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便保持距离,你知道吗?” “世子的好意奴婢自然明白。”话是这么说,但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裴钰安不由走近云郦,云郦依旧站在葡萄架下,不闪不避,距离云郦只有片刻距离时,他沉声道:“可你在生气。” “奴婢没有。” “你有。” 见他态度坚决,云郦闻言自嘲一笑,她抬眸看着裴钰安:“奴婢是在生气,但是在奴婢自己的气,气我是个只能端茶递水做点心的小丫头,却心比天高,不自量力。” “我那天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云郦点头:“世子自然没这个意思,奴婢知道的,所以奴婢生气和世子无关。” “你……” 云郦急急地打断他的话:“世子,你给奴婢点时间,让奴婢自己想清楚,好吗?” 裴钰安垂下眼,眸光落在云郦略显苍白的脸上,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似乎又不知该说怎么,最后他道,“既明日不去江景园,我明晚估计不能回来了。” 云郦闻言嗯了一声,没追问他为什么不能回来。 裴钰安盯着她继续说:“如今调查私盐一事,陷入僵局,他戒备心强,不经历三五年考验,不可能将我纳入私茶队,所以我决定打草惊蛇,我计划假装发现他的私茶生意,之后用以要协他带我去做私茶。” 云郦一愣,而后垂眸道:“世子注意安全。” 裴钰安定定看她几眼,这才转身离开。 云郦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想到江景园的百戏,倒是颇遗憾地叹了口气,听陆霁说可是非常有意思。 翌日,裴钰安一大早便出发,知他出门,云郦对他的担心真心实意的,她攻略他这么长时间,眼看着人差不多喜欢上她了镇国公世子妃的位置也未必不能收入囊中。 毕竟昌泰郡主只有裴钰安一个儿子,只要他坚持非她不可,她又能给昌泰郡主生下长孙,想必昌泰郡主即使一开始不愿,后来也会妥协的。 思及此,裴钰安走后,云郦真是默默为他祈祷一切顺利。 是夜,裴钰安没有回来,云郦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发侧,夙夜难眠。 第二天天擦亮,云郦便起床问翠屏,世子回来了吗? 翠屏点点头,但脸色却很慎重。 云郦放下玉梳道:“怎么了?” 翠屏低声说:“扁余说世子是今天寅时过回来的,受了点伤。” 云郦眼神扫向翠屏,下一刻,她又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些,“伤的如何?”尾音有些发颤。 “是左胸受了伤。”左胸靠近心脏,是人体的关键部位,云郦匆匆往外走。 泛着鱼独白的天空只能投射并不明亮的光线,云郦没提灯笼,就着有些暗淡的早辉往裴钰安的院子里去。 因他已经回来半个时辰了,此时的院子已经很安静,云郦刚走进小院,便见正屋大门紧闭,明亮的烛光从窗棱门扉里的透出些淡淡的红色。 云郦的脚步在院中停下。 “姑娘。”从侧廊过来的常余看见她便打招呼。 云郦看了眼紧闭的正屋,而后压低声音,对常余问道:“他伤的如何?” 常余挥挥手:“不妨事,就是点划伤,扁余已经给常余包扎好了。” 云郦唔了一声,又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她垂眸道:“既然世子伤的不重,且在休息,我便不去打扰他了,我回去了。” 说罢,云郦转身叫上翠屏转身离开。 “姑娘,主子请你进去。”才走到院门口前的石阶前,云郦听到背后房门推开的声音,而后是扁余的声音。 她垂着的眸里闪过一道暗光,片刻后她扭过头,看着站在正房门前的扁余,低声道:“我还是不打扰世子休息了。” “进来。”屋子里响起男子低哑的声音,许是因距离略微有些院,在秋风轻摇的黎明,便多了几分缱绻。 云郦默了默,而后低着头走进正屋。 扁余站在门外合上门,常余见状奇怪地问:“你干嘛关门,孤男寡女共……” 话没说完,便被扁余嫌弃的捂住嘴巴。 云郦回眸瞧了眼闭上的门,而后抬眸看向裴钰安,裴钰安此时坐在贵妃榻前,穿着黑色的亵衣,因领口微松,隐约可瞧见内里露出白色绷带,不过他的气色尚可,可知常余说的并非假话。 她低声叫了句世子爷,然后问:“不知世子爷叫奴婢进来有何吩咐?” 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 裴钰安便觉得胸口的刀伤有些发疼,他捏了捏鼻骨,半晌没出声。 云郦便安静地站在原地,从裴钰安的目光看去,能瞧见她瘦削单薄的下巴,似乎……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同时,她的眸光却落在他在裹了纱布的胸口,似要透过纱布看清他伤的到底如何。 裴钰安道:“不过是划伤,三四日便可拆纱布。” 云郦闻言,似大松口气。 瞧着这样关心他的她,裴钰安那些不知道该不该出口的话猛地脱口而出:“云郦,那日是我有些失言。” 云郦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她惊愕地瞪大眸,复又垂眸:“世子爷没错,都是奴婢的错。” “是我的错。”裴钰安道,“你做的并不是无用功,是有用的,而且你有为百姓苍生尽力的心,你很好。”毕竟他虽打听到了江州街上的乞儿流民很少,可若不是陆霁那句话,不会直接有证据指向和陆纷相关。 同时,话一出口,坠在裴钰安心口的大石猛然落地,虽他是云郦的主子,可他并非不讲道理一意孤行的人,故云郦虽只是个丫鬟,他向她认错并无不可。 再者说,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我有些想当然耳,怕你沉于陆霁的情感之中,否决了你。”他轻吁口气,抬眸望向云郦。 却见云郦顿时双眼泛红,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眸中滑落,她一惊,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 他猛地一下起身,脚步匆匆走向云郦,声音略急道:“你怎么哭了?” 云郦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道:“世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宠着奴婢了,奴婢会恃宠生娇的。” 裴钰安浑身骤然一绷。 云郦低头道:“说句胆大妄为的话,奴婢伺候夫人的时候,绝不敢生气。”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静谧起来,窗外的百灵鸟见天亮了,布谷布谷地脆叫。 裴钰安低声道:“无妨,你也不是乱生气。” 云郦纤长的眼睫微抖,而后缓缓抬起头:“可奴婢当初也有错,奴婢当初的口气不太好。” “比起我你错的少些。”裴钰安说。 云郦怔怔地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长还沾着泪珠子,裴钰安不由得一笑:“而且我虽是你主子,却也是男子,让着你一个弱女子也无妨。” 云郦的话仿佛无意识为之:“世子也是这样让着世子妃吗?” 裴钰安身体猛然绷紧,黑眸锁住云郦。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三天 云郦微僵, 赶紧低下头道:“奴婢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话罢,她抬起头,用那双哭过后带着红的眼睛看着他:“世子才说过, 让着我一个弱女子也无妨,可不能为了奴婢的一句无心之失生气。” 裴钰安不言不语地看着她,时间很久,久到云郦都要认为今夜的试探是无功而返时,裴钰安沉沉地开口了:“从前的确是我的让着她多。” 云郦微惊,仿佛是对裴钰安回这句话惊讶, 但她知道自己最惊的是, 是裴钰安的措辞,他用了从前两个字,她这个问题没用曾经未来这样的词, 可他却在话前头加了从前两个字,说明他最起码潜意识要和刘青燕做一个分割。 此时云郦真的挺想追问, 世子这话的意思是将来不打算让着世子夫人了吗? 可云郦深懂尺度二字, 一句是无心之失,再提便是刻意为之,她不曾继续追问, 反而故意不那么圆融地换了个话题, “世子, 你应该一整夜没用膳, 奴婢去厨房给你煮点粥可好?” 裴钰安也没有纠结于云郦刚才那个问题, 在他心里,就是云郦的无心之语, 而他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 不需遮掩。 “好。”他点点头。 云郦笑了笑, 配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眸多了几乖软。 之后她转身去了厨房,然后思来想去,在紫砂锅里添处理好的猪脊骨,党参,红枣等熬了一锅益气补血汤,顺便又做了蟹黄包和几个开胃清爽的小菜。 等她做好早膳端过去,此时的天已经大亮,常余看着她端着托盘进房,奇怪摸摸下巴:“主子和云郦刚刚说了话后,怎么两个人心情都好起来了?” 扁余从廊下经过,赏给他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 常余:“………” 云郦将蟹黄包和小菜放在膳桌上,而后用白瓷小碗盛了碗粥,递给裴钰安,又嘱咐他注意烫。 眼见裴钰安吃的差不多了,她又回到厨房,将新鲜出炉的米糖球端出来:“世子受了伤,用些甜食吧。” 裴钰安看了看笑吟吟的云郦,云郦将装着白白胖胖的蜜糖球的瓷盘往裴钰安跟前推了推,“世子尝尝。” 她的笑容亲切,再无隔阂,裴钰安收回眸光,手帕擦净手指,拈了块米糖球,一入嘴,那股甜蜜的滋味直冲心底。 云郦这时又奉来一碗桂花红豆糖水,轻盈的嫩黄和细腻的胭粉糅合在一起,裴钰安抬眸看云郦,云郦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碗甜香的桂花红豆糖水入胃,裴钰安似心情不错,云郦看着他的表情,轻声地问:“世子,你昨夜都受了伤,那你们打草惊蛇的计划成功了吗?” 提及正事,裴钰安倒是多看了云郦几眼,而后道:“估计今日陆纷便会找昨夜是谁偷偷上了他夹带私茶的船,后日我会去找他谈判。” 见她问起政务裴钰安并没有不愿意说,反而还多说了些不在她问题范围内的东西,云郦顿时觉得这顿争执,很是划算。毕竟在此之前,裴钰安除了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事后,从来不会主动地告诉她,他的调查进度到了何处。 那日争执后,裴钰安主动提及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云郦知道这是因为有翠屏跟着她,她不可能有机会透露消息,但这总算是一个进步。 云郦可不满足只能给裴钰安端茶倒水做点心,这不是说她有多大的事业心,想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而是要了解裴钰安做什么,才能当一朵温柔贴心的解语花,当然解语花不一定要如何聪明,最重要是让裴钰安感到舒服。 思及此,云郦担忧地道:“那会不会有危险,如果他想杀人灭口怎么办?” 见她面露担忧,裴钰安摇摇头,安抚她道:“你放心,我会打消他的这个念头,让他只能和我合作。”说到此处,裴钰安的眸色一深,等进了内部,总有更多的机会能打探到他们背后站的人是谁? **** 陆家,陆纷的脸色十分难看,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 “有发现行踪吗?”陆纷问道。 管家摇摇头,又道:“公子,我们那船虽然偷偷藏了些私茶,但明面上本就是运往北边的茶叶,他们不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秘密。” 陆纷闭了闭眼:“若是发现了怎么办,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而且……”陆纷双眸直视管家,“如果那是朝廷派来的官员……” 管家一凛,立刻道:“小的现在就派人去查。” 陆纷颔首,及至管家走后,他站在廊下,久久没动一下。 两日后。 管家想着最新的查探结果,匆匆走进书房,见除陆纷没人后,压低声音说:“公子,有点眉目了。” “什么?”陆纷停下拨算盘的动作。 “根据调查,那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去的方向极有可能是的柳树坡的徐家。” “徐家?”陆纷的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突然有小厮匆匆来禀,说是绸商徐家徐墨递了拜帖,求见家主,且还有极重要的事要说。 陆纷从书桌前起身,和陆管家对视两眼,而后笑着道:“去请徐公子进来。” 一炷香后,裴钰安被迎进陆家的书房,他今日穿了一身蓝地图云纹窄袖劲袍,面带微笑,越发衬的他不像是个汲汲于利益的商人。 陆纷可还记得他向他购买数十石一等茶叶时,那令人佩服的砍价功力,言语的你来我往间,便让他的利润少了两成。 只虽对寻常商人来说那笔生意不小,但他如今的家资,银两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当时便不甚在意,反而是喜欢这样聪明的年轻人的。 裴钰安见礼后,陆纷笑着请坐下,小厮端上新出的大红袍。 陆纷道:“徐贤弟尝尝这新出的大红袍。” 裴钰安抿了口道:“不错,回味甘甜,香味韵醇。” 话落,他看向守在房内的管家和小厮道:“小弟有几句私话想和陆兄说,不知……” 陆纷定定地看了他眼,摆摆手示意侯在房内的人离开,等管家离开,合上门后,陆纷问道:“不知徐贤弟要说什么?” 裴钰安等了等,似乎是在等管家和小厮走远些,之后他看向陆纷,陆纷长相甚是文雅,其中似有几分女相,有着教书先生的可信温良,可裴钰安却不敢对他的降低戒心,他道:“小弟是想和陆兄再做一笔大生意。” “徐贤弟上批茶都还没运回通州,又要买茶?”陆纷的声音有些嘶哑。 裴钰安似笑非笑地道:“非也非也,我想和陆兄做的是更大的生意。” “什么?”陆纷心中一跳。 “北蛮很欢我们中原的茶。”裴钰安一字一词地说。 陆纷脸色突然大变,他猛地起身:“徐贤弟!看在你叫我一声兄长的份上,今日这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请回吧。” 裴钰安却突地笑了一下:“上前夜上了陆兄私茶船的人可找到了?” 陆纷一怔,而后扭过头,直视裴钰安。 裴钰安眼里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而手上却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盏:“陆兄不要想着杀我灭口,毕竟我既然敢来,便做了万全的准备,若是我死,明日陆兄往北蛮卖茶的行为便会天下皆知,到时候……” 他优雅地抿了口茶,望着他道:“到时候……满门抄斩。” 陆纷深吸了口气,死死地盯着他。 裴钰安又无奈道:“何况我也不是想举报陆兄,大家都是兄弟,有钱一起赚多好?” 陆纷注视裴钰安良久,最后轻轻地笑了下:“徐贤弟真是后生可畏。” 及至裴钰安离开后,陆纷坐在太师椅上,颇为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急匆匆的脚步声在书房外响起,而后是陆霁急吼吼地推开房门,“大哥。” 陆纷静了静心,自椅子上起身,皱眉朝门口走去,“你做什么?” 陆霁目光在书房里环视一圈:“大哥,徐兄呢?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已经走了。”陆纷说。 陆霁眼神一下子失落下来,陆纷皱了皱眉头:“你找他有什么事?” 陆霁揉了揉头,低声说道:“我想问问徐兄……徐姑娘的病好了吗?” 陆纷眼一眯:“徐姑娘?” “就是徐兄的妹妹,她性情活泼可爱,天真单纯。”陆霁的眼神暗了暗,“就是近日身子骨不好。” 天真单纯?陆纷眼眸微垂,忽而又问道:“徐墨和他妹妹的感情很好?”他是见过徐墨,可从来没见过他的妹妹,只听说他的妹妹和他一母同胞,分家之后便带妹妹一起脱离嫡支。 “那自然是好了。”陆霁想了想,用了个形容,“就像大哥你对我一般好。” 说着,他又是颇为不解地道:“大哥,你怎么打听起徐姑娘了?” 陆纷笑笑:“你徐兄刚刚又找我谈了一笔生意,我想着他既然如此照顾我们陆家的生意,过几日应该请他和他妹妹用顿饭,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陆霁眼睛一亮:“那我也去,到时候徐姑娘的病一定好了,我正好……”说着,他看见陆纷射过来的目光,陆霁赶紧低下头。 而等陆霁走后,陆纷脸上的笑容再度消失,他找来管家,在他耳畔轻语几句。 是夜。 陆家书房。 陆纷深吸了口气,问自密室后出的那人,沉声道:“徐墨真的没问题?” 那人摇头道:“没问题。” “那他怎么会知道我贩私茶的事?”陆纷冷声道。 “徐墨不是说了发现的缘由了吗?”首先便是他发现他对于上万两银子的买卖都无动于衷,引发他的怀疑,再加上江州最近的私底下的传言,便开始偷偷打听,那人叹道,“他的确胆大心细。” 陆纷深吸口气。 那人看着他,道:“你也不必担心,反正徐墨本也和北蛮人做生意,只他做的朝廷允许的布匹生意,既如此,他在北蛮有自己的人脉,我们和他合作,说不准还能多赚些银子。” 陆纷一听,震惊地瞧着虽上了年龄,但依旧风度翩翩的那人,拿起手边的茶盏向他砸去:“江见寒,你要那么多银子你花的完吗?” 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反应不及时,茶盏自他的耳鬓划过,他倏地起身怒道:“陆纷!” 陆纷压了压怒火道:“万一他反水怎么办,若是他别有居心怎么办?若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办?” 江见寒冷声道:“我虽只是四品知府,但我背后那位大人可两品大臣,颇得帝心,若他不是真心实意想赚银子,我有很多办法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 陆纷苦笑一声:“但愿如你所说。” 江见寒见他语气里带着悲凉,沉默了下,最后承诺道:“你放心,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听到他那么说,陆纷倒是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又才道:“过几日我便去见见他妹妹,如果他的妹妹是他的弱点,便也不用怕他。” 江见寒闻言赞同道:“他来江州经商都要带妹妹,想必心里是极为看重她的。” 及至江见寒离开后,陆纷沉默半晌,起身拉开八宝阁后的暗闸,两巴掌长的暗格缓缓打开。陆纷拉开,他取出账本翻开,一笔又一笔让人心惊的流水皆记录在册。 陆纷静立半晌,将东西重新藏好。 走了这条路,回头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几日,陆纷倒是守信,便开始带裴钰安做私茶,但却也很保守,关键环节将他摈弃在外。 但进了内部,即使是是内部边缘,也能接触许多以前无法接触的人。 比如这夜,裴钰安将几十石私茶运进船舱,便站在夹板后和船手头领闲谈:“朱兄,此去北方危险重重,也就你有本事,多年不出问题。” 朱弹是个三十多岁的大汉,武功不凡,管着大船数十武士,算陆纷半个心腹。 朱弹拍拍胸口道:“可不是老子厉害!虽说有那位大人保驾护航,不用怕官府的人但若是没有老子厮杀江盗,咋们的船也不能安全。” 裴钰安仿随意问道:“不知将来弟弟可能沾朱兄的光,能得见那位大人?” 朱弹闻言,拍了拍裴钰安的肩,“贤弟,你好好表现,将来总有见大人的时候。”他打量裴钰安一番,又道:“那位大人就喜欢你这样胆大心细的年轻人。” 陆纷自船舱走出,便见裴钰安和朱弹相谈甚欢,他眼一眯,笑着往前道:“你们在说什么?” 裴钰安转身道:“在说那位大人的喜好,不知陆兄何时能为我引荐引荐。” 他不遮不掩的态度倒是让陆纷一怔,而裴钰安深知身边这人经不住陆纷的打探,那何必遮掩,反正他如今就是个努力上爬的商人,不必遮掩野心,说不准还能让陆纷少点戒备心。 陆纷笑笑:“这事不急,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给徐贤弟说。” “什么事?” “后日我在居月阁设宴,徐贤弟可要带着徐姑娘赏脸。”陆纷道。 裴钰安脸色不变:“家妹性情内敛,怕是不便见人。” “可我听陆霁说,徐姑娘天真可爱,十分讨喜。”他话一转,目光沉沉望向裴钰安,“徐贤弟,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该不会连这一面都吝啬吧?” 裴钰安看着陆纷的神态,轻笑一声:“既然陆兄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夜色中,两人四目相对,看似不动声色,却似乎都想要看清对方的心。 既答应陆纷带云郦赴宴,裴钰安当夜回去,天色已晚,便第二日清晨才和云郦说这件事。 “我应该让你继续称病的。”裴钰安道。 云郦摇摇头:“若是陆纷想要见我,总能寻到别的理由。”云郦好奇地看向裴钰安,“不过他为什么会想见我?”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此时两人是在云郦院中的凉亭里,她这间院子不是这所宅子里最大的,却是最精致的,亭台楼阁,扶疏浓阴,雕梁画栋,就连翘角凉亭四周还垂着葛纱帐,微风轻拂,帐幔低垂,倒影在帐上的人影也轻轻摇晃。 “世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云郦摸了摸脸,狐疑道,“莫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她拿手背蹭了蹭脸。 裴钰安端起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入口后,才发现茶是热的,他皱眉道:“陆霁说你天真可爱,甚是讨喜。” 云郦一怔,旋即心情愉悦地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你很开心?”潭目直直射向云郦,裴钰安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云郦颔首:“有人夸我当然开心。” 裴钰安放下茶杯力道略大,他淡淡地道:“是吗?” 云郦佯装不知他那点不畅,笑吟吟地问:“世子,他定的什么时候赴宴?” “后日晚间。”裴钰安垂下眸说。 “世子放心,后日我一定盛装打扮,不落徐大商人的颜面。” 云郦今日不出门,便穿着一身常见鹅黄色对襟交领襦裙,款式简单,颜色素雅,无甚花纹,只是穿着较为请便舒适。 发髻梳的简单,单螺髻上只插两朵鹅黄桃红的绒花,眉眼更是不施粉黛,但因云郦有一张清丽温婉的脸,杏眸润而亮,眼尾略略下垂,凭添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他垂下眼道:“随你。” 等裴钰安离开,云郦折身回房,带上翠屏上街。 裴钰安说过,她如今是商人徐墨的妹妹,徐墨的妹妹去赴宴怎么能没有精致美丽的衣裳。 逛了几家铺子的云郦终于买到满意的裙子和首饰,带回家放好,等赴宴那日,云郦便装备齐全。 申时,是裴钰安和云郦约定去居月楼的时间。 夕光泛红,连带着朱墙的颜色都变的更深了些。 裴钰安处理完今日正午,得知云郦已经在侧门等着他,略作整理,便朝侧门而去。 一刻钟后,穿过月洞门,便能瞧见侧门口立了个着石榴红细裥裙的女郎,那裙子是五色轻纱做之,以石榴红为底色,裥多而密,颇为抢眼。 她似注意到月洞门传来的动静,便转过身,裴钰安这才发现她配着这条石榴红细裥裙搭配的是一副红宝石头面,颜色娇艳,等裴钰安走进,又才发现她不仅是衣裙首饰隆重,就连这张脸也有些不同,虽他看不出是何处不同,可那眉眼红唇似乎都要比往日来的娇艳,而少了几分清丽。 云郦叫了裴钰安一声,见裴钰安的目光落在她衣裙身上,她弯着眼道:“哥哥,你也觉得我这身打扮很好看吗?” 裴钰安收回眸光,不曾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道:“我们今日只是吃顿寻常晚膳,你的打扮过于隆重。” “隆重?”云郦拎起裙摆愕然道。 裴钰安淡淡地嗯了声:“时间还早,你去换身衣服来。”他顿了顿,继续道,“换身平日里穿的。” “可我这裙子不隆重,隆重的有千褶,我这不过百褶,只颜色亮了些,但我瞧见江州许多姑娘的衣裳和我都差不离。”云郦对裴钰安道,“你应该是不曾关注那些姑娘的着装,又看惯了平日简单的我,才觉得今日隆重,其实这身衣裳并不隆重,赴宴正好。” 说着,似是为了寻求同谋,云郦将话头转向跟着裴钰安一起来的常余:“常余,你说隆重吗?” 常余摇头:“不隆重,赴宴挺好。”他特别诚恳地看着自家主子,“主子,属下观察过江洲女郎的衣着,姑娘今日不隆重。” 裴钰眸色沉沉地看着常余,突然笑了:“我倒是不如你观察详细。” 常余兴奋地摸了摸头:“多些主子夸奖。” 裴钰安扭过头,云郦笑吟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我们上车吧。” 她双耳坠着石榴耳珰,石榴是用红宝石打磨而出,色泽血红,轻轻拂过她莹润的耳垂,越发显的她无一处不美。 裴钰安扫了眼美滋滋的常余,踩上小凳子,掀起车帘进去。 常余便要上马辕驾车,裴钰安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今日扁余驾车。” 常余一愣,这驾车可一直是他的活,因为主子说他武力值过人,但性格需要磨练,一般都是做需要武力而不需要脑子的活,至于扁余,因他性格稳重,主子经常委以重任,如今却叫去驾车…… 是不是主子觉得他磨炼的够了,要对他委以重任了? 思及此,一道有些微妙的眼神落在常余头上,他抬起头,却见是扁余正复杂地看着他。 常余得意地挺起胸膛,看什么看,主子喜欢我要委以重任,你吃醋也没有用的。 ※※※※※※※※※※※※※※※※※※※※ 扁余有问题问: 吃什么能补脑?我给常余弟弟买一文钱的!!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四天 等云郦一行人抵达居月楼时, 陆纷几人已经到了,小厮将他们引进包厢,居月楼是江州有名的大酒楼, 包厢自是低奢雅致,比如四周角落都陈设应季鲜卉,又有名家画作书法张贴于墙。 云郦早就听说过陆纷,比起陆霁的俊朗,陆纷的模样不能说不出色,只是太过于柔美, 面白无须,但他气质上的稳重踏实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个女子, 只是略瘦弱了些。 云郦给三人见礼:“陆大公子,二公子, 陆夫人。”陆夫人陆纷之妻是个年过三旬风韵犹存的妇人,气质比较爽利,云郦来之前打听过, 这位陆夫人和陆纷是青梅竹马,两人夫妻情深,哪怕她多年无所处,陆纷也并未纳妾。 她一见面便拉住云郦的手道:“徐姑娘长的可真俊, 将我们江州的第一美人都比下去了。” 云郦只好羞涩的笑。 这时陆夫人看着云郦又道:“不过我怎么觉得徐姑娘有几分面熟?” 陆霁一直想插话,此刻终于轮到机会,他赶紧道:“嫂子,我第一次见到徐姑娘时也觉得有几分面善。” 陆纷笑着开口道:“去年和我们做生意的陈夫人与徐姑娘有几分相似。” 陆纷这么一说,陆霁恍然大悟, 他看着云郦道:“你们的眉眼的确很像, 都是水汪汪的杏眼。” 世间之大, 相似之事不少见,云郦就见过相似的人,并不如何惊讶。 这时陆夫人细细地打量云郦后,笑着说:“不过那位陈夫人的气质更加坚韧,且左眼眼下还有颗小黑痣,应该比你大几岁。” 云郦身体陡然绷紧,相似的眉眼,左眼眼下有颗小黑痣?她眼神不由自地一变,而后略急切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陈夫人的闺名我不清楚,好像就姓陈。” 陆夫人回答说,然后又迟疑地问陆纷,“夫君,是吗?” 陆纷道:“是姓陈。” 云郦不由有些失落,还想再问,陆霁好奇地看着云郦道:“徐姑娘,你对陈夫人很感兴趣吗?” 裴钰安也发现了云郦方才的不受控制的失态,他目光落在云郦身上,云郦察觉到裴钰安的视线,这时又注意到陆纷暗含审视的眸光,她绷紧的身体松缓下来,也不在多问,笑吟吟地道:“是有点好奇,模样相似的人虽然多,但却很难遇到。” 陆霁见状道:“也是,如果有人和我长得像兄弟,我也会好奇。” 陆纷见这一茬被陆霁带过去,云郦不再多言,只好笑着说:“大家入座用膳。” 这间包厢面积大,中间以一扇十二幅的屏风将空间化成两份,屏风两侧各设一桌,陆夫人闻言拉住云郦的手往屏风后的那桌走去,“徐姑娘,我带你去那张桌子坐,他们男人聊的话题我们懒得听。” 云郦看了裴钰安一眼,裴钰安对她点点头,云郦这才跟着陆夫人往屏风后那张桌子坐去,见她去了屏风后,裴钰安收回视线,却瞥见陆霁的目光跟着云郦也落在屏风后,因这扇屏风不厚,透过屏风,朦朦胧胧也可看见对面的影子。 裴钰安重重地咳了声,陆霁这才恍然回神。 不过片刻,居月楼的小厮便上得菜来,既是江州出名的酒楼,除了环境好,这膳食也是色香味俱全,裴钰安和陆纷就着美食,说着江州茶叶,倒也是宾主尽欢,好似真是一场联络感情的晚宴。 而此时,屏风后,陆夫人先和云郦聊了衣裳首饰,眼看兴致正浓,她便拎起细瓷酒壶,给云郦斟酒道,“这是用特殊方法酿出的来青梅酿,外地喝不到的,徐妹妹尝尝。” 云郦端起酒杯尝了口,“味道的确和别的青梅酿有些不同。” 陆夫人闻言,便再次给她斟酒,“徐姑娘尝尝是什么不同。”云郦刚刚已经喝了些酒,此时脸上便带了酡红。 她摇摇头:“不能喝了,再喝我就醉了。” “醉了也无妨,你哥哥在呢,总能带你回家,何况这青梅娘味道甘甜,并不醉人。”陆夫人将酒杯推到她跟前,又脸色不虞地说,“难不成妹妹这个面子都不给嫂子。” 她这般说,云郦这个小姑娘似有些抹不开面,便应道,“我喝就成了。” 一杯青梅酿灌进腹中,云郦的脸色越发晕红,陆夫人又笑着给她继续斟,两三杯后,见云郦双眼开始迷离,她轻声地问:“妹妹,江州茶叶名声不小,可大安还有声名赫赫的茶叶,你们为什么选择了江州?” 云郦敲了敲脑袋,“这是哥哥选的,他说,江州,江州好。”声音带着醉意。 “那你哥哥来江州就是为了做茶生意的吗?” “那要问我哥哥了。”云郦醉醺醺地看着她,因醉酒略拔高了声音。 屏风隔开的距离大概五六米,压低声音不太能听清对方说话,但此时云郦的声音略略拔高,何况裴钰安一直听力过人,虽席间一直和陆纷兄弟交谈,但云郦和陆夫人说的每句话都停在耳里,只不好表露。 此时云郦声音拔高,裴钰安终于有了开口的理由,他朝着屏风后看了眼,道:“陆兄,我过去看看,我妹妹好似醉了。” 陆霁也紧张地朝陆纷看去:“大哥……” 陆纷示意陆霁闭嘴,而后疑惑地看着裴钰安:“醉了吗?” 裴钰安起身便要往屏风后去。 “徐贤弟怕什么,令妹没叫人,想是有几分醉意但也不碍事,你这么急着过去,莫不是怕令妹醉酒后说一些不该说的话?”陆纷却突然盯着他道。 裴钰安脚步一顿,表情复杂:“徐兄不相信我?” 陆纷不慌不忙地说:“兹事体大,自然得小心谨慎。” 裴钰安看着陆纷,似在审查他话里的意思,半晌后他重新掀袍坐下,笑道:“陆兄说的好,在下就喜欢的陆兄这样的人,小心谨慎,我们的生意才不会出问题。” 陆纷审视裴钰安,见他表情已经没了丝毫徐秀秀醉酒的担忧,到底是徐秀秀什么都不知道,她醉了也不担心会说漏嘴,还是早有准备?陆纷略有迟疑。 而陆霁依旧担忧地看着屏风后:“可是,大哥,徐大哥,醉酒后的滋味很难受的。” 说着,他便想从位置上起身,陆纷按住他的手道:“坐下。” 陆纷闻言陷入纠结中,一方面不放心云郦,另一方面又是不想忤逆兄长的意思。 三个人在膳桌上都心不在焉。 又过片刻,屏风突然传来哐一声,而后是云郦醉意朦胧的高音:“我哥哥呢?哥哥!” 而后是陆夫人略惊的声音:“哎呀,徐妹妹,你小心,别摔了。” 都已经醉成这样,裴钰安再度看向陆纷,“ 陆兄,现在我可以去看我妹妹了吗?” 陆纷颔首,“自然可以。” 话一落地,便见裴钰安倏地起身,大步往屏风后而走,陆霁见状,也等不住,急吼吼地过去了。 裴钰安走到屏风后,便见陆夫人扶着摇摇晃晃的云郦,云郦双眸泛红,脸颊晕红,肢体不协调地往前走去。 裴钰安皱眉道:“秀秀……” 云郦看见他,挥开扶住她的陆夫人,摇摇晃晃地往裴钰安面前走去:“哥哥…… 裴钰安正要伸手扶住他,身边突然响起陆霁焦急的声音,“徐姑娘,你没事吧?” 云郦伸向裴钰安的手拐了个弯,她打了个醉嗝,乐呵呵地看向陆霁:“陆二哥……” 听见云郦对陆霁的称呼,裴钰安不由多看了陆霁一眼。 比起云郦,陆霁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头戴白玉冠,发丝束的一丝不苟,穿着一间崭新的月牙白杭绸圆领袍子,显得他俊俏明朗。 这时云郦又向陆霁伸出手:“陆二哥,你,你,那什么,你那个万花筒呢?” 不等陆霁答话,裴钰安直接伸手揽住云郦的腰,对陆霁和陆纷道:“家妹醉了,在下先告辞了。” 陆霁便想说话,陆纷先道:“徐贤弟慢走。” 裴钰安颔首,而后低下头对云郦道:“秀秀我们走了。” 云郦似乎醉的很深,片刻后才反应过裴钰安的意思,她点点头,“走,哥哥,走。” 说着,便大踏步往前走去,若不是裴钰安的手扶着她的腰,这一大步便要摔跤,裴钰安蹙了蹙眉,收紧揽住她腰的手,刚环紧,他身体便不由一绷。他面不改色地带着云郦出了居月楼,将她塞进车厢。 而云郦一坐进包厢头就朝一侧偏去,似乎真的醉得很厉害,裴钰安小心翼翼地扶正她的脑袋,感受到男子的动作,云郦不由得对他眨了眨眼,裴钰安一怔,“你没醉。” 云郦竖起手指轻声道:“陆家人还在外头。”陆家人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居月楼外。 裴钰安深吸口气,掀开车帘对陆家人告辞,告辞时便瞧见陆霁对马车依依不舍的目光,裴钰安合上车帘,立刻命令扁余驾车离开。 马车缓缓驶离居月楼所在的那条嘈杂长街,四周的气氛就安静了起来,毕竟江州虽然繁华,大安也不宵禁,但夜间的繁华,只属于做夜间生意的街道。 估摸距离居月楼已经很远,云郦直起身做好,裴钰安的眼神一直凝在云郦的身上,云郦笑笑道:“世子,我演的醉酒演的好吗?” 裴钰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既没醉,为何要叫陆霁陆二哥?” 云郦一僵,而后低下头道:“那不以前勾引……他的时候叫顺口了吗?” 裴钰安呼吸稍稍一滞,而后他换了个话题问:“那万花筒是怎么回事?” “那是陆公子曾经给我看的一样东西,对准眼睛,能瞧见五彩斑斓的图案,因着实好看,我看到陆霁就想起来了。”说完她补充了句,“不过世子你放心,我没有收下他的万花筒。” 而后,她便裴钰安的目光似很是深沉。 云郦往后坐了坐,低声道:“世子,你别这样看着奴婢,好像奴婢真的是你有了情夫的妹妹。” 这话出口,两个人不由得都是一僵,气氛顿时微妙,云郦便赶紧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世子爷,奴婢要麻烦你一件事。” 裴钰安把心神从云郦那句话里抽回来:“说。” 云郦道:“你能不能帮我打听那位陈夫人。” “她和你什么关系?”裴钰安注意到了陆纷提到那人时云郦的失态,虽她尽力掩饰,但握紧的手骗不了人。 云郦深吸口气说:“奴婢怀疑她是我的大姐,我大姐或许没死。” “你大姐?” 云郦喝了酒,虽神智七分清醒,到底有三分茫然,她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她轻轻地说: “五年前,我大姐去山上采药,说好了最多两日就回来,可我和二姐等了三日都没踪迹,去寻她的时候。”说道此处,云郦双手揪紧裙摆,低下头:“村民们说大姐掉下悬崖,但我和二姐在悬崖上找了一个月,都没有大姐的踪迹。” 她沉吸口气,目光充满期盼:“我大姐的眼睛长得和我很像,而且她左眼下有颗小黑痣,那位陈夫人和她的特征一样!” 可裴钰安却似乎有些不想面对这些期盼,他看着云郦道:“你大姐……若是真活着,她应该会回去找你们的。” 云郦身体绷紧了下,下一瞬,她急急地道:“或许她失忆了,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受制于人。” 裴钰安心底叹了口气:“我能帮你去打听。”不等云郦答话,他多添了句,“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云郦的眼神暗了暗,但她笑着点了点头:“奴婢多谢世子。” 等裴钰安话落,云郦便揉了揉脑袋,似乎三分酒意有些上头,而后她头便偏在一旁,闭上眼睛休息,裴钰安移开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现在是他妹妹,而他是疼爱她的兄长。 这边两人在马车上气氛尚好,而陆家的马车里,气氛却有些不洽,陆霁低着头坐在一侧,从上马车开始便一言不发,要知道来居月楼前,他可是马车上的话痨。 陆纷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及至马车到陆宅停下,陆纷陆霁二人穿过花园,因居住的院子不同要去相异方向,陆纷叮嘱了陆霁一句好好歇息外,便转身离开。 陆霁本就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见陆纷态度也不是很热烈,猛地叫住他:“大哥,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对徐大哥和徐姑娘?” 陆霁垂下眸,神色隐藏在昏暗的夜间,陆夫人看了他们兄弟几眼,正欲启唇,陆纷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陆夫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了。之后陆纷回过头,对陆霁道:“你跟我来。” 两人进了书房,陆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今天说的那话就好像是怀疑徐大哥不怀好意,别有居心一样。” “陆家从一个小铺子到今日江州都赫赫有名的大茶商靠的是什么?是是生意伙伴间的推心置腹吗?”陆纷道,“靠的是识人之明,徐墨想继续和我们陆家做做生意,且是大生意,既如此,我定然要衡量他这个人是不是可以信任。” “那你也不能让嫂子灌徐姑娘酒啊。”陆霁闷闷不乐地道。 陆纷的眸光变得锐利。 陆霁声音越来越小:“徐姑娘身体不好,宿醉的感觉很难受。” 陆纷深吸了口气,想着就见陆霁小心翼翼地问,“哥,那现在你可以相信徐大哥了吗?” 他没问徐墨值不值得信任,而是直接问可以相信了吗?带有强烈的徐家兄妹可信任的立场,陆纷抬眸多看了陆霁片刻,而后垂下头道:“目前可以。” 陆霁闻言,大松口气,而后犹犹豫豫地看着陆纷。 陆纷皱眉:“你想说什么?” 陆霁踟蹰半晌,直到陆纷忍不住开始撵人离开,陆霁还是没勇气把那句话说出口,等陆霁走后,陆纷便去了后院,陆夫人王子妍已拆了发髻首饰,见陆纷归来,忙使唤丫鬟打水伺候他洗脸。 等外人退去,房门合上,陆纷捧一盏暖胃的汤,问王子妍道:“你可打听出什么来了?” 王子妍摇摇头,“什么话都没从徐秀秀嘴巴里套出来。” “她是真醉还是假醉?” “应该是真的,那状态很难演,而且那青梅酿纯度高,我喝五六杯都受不住。” 陆纷垂下眸,回忆着今晚的一切,今晚是有些打消他对徐家兄妹的怀疑的。其实灌醉酒从徐秀秀口里套话本来他就没指望,因照面就看出来了,徐墨将他妹妹保护得很好,即使他不干净,恐怕他妹妹也不知道那些事,他的目的主要是用徐秀秀醉酒观察裴钰安的状态,如今确定徐墨是真的在乎他妹妹就成。 思及此,整夜高度精神的陆纷疲惫地闭上眼睛,王子妍看着陆纷眼下的青紫,她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那些事你就不能收手吗?” 陆纷猛地睁开眼,抬起眸看向王子妍。 王子妍叹了口气,忧伤地在陆纷旁边坐下,“我是心疼你,阿纷,你一个……” “子妍!”陆纷打断她的话。 陆家发生何事云郦并不知晓,她此时此刻脑子里都被姐姐填满,她梦见大姐笑着站在她跟前,说她不是故意失踪的,而是撞坏脑袋,忘了她。 她问她现在想起来了吗?她笑吟吟地说她出现她便想起来了。 然后她又笑,说秀秀居然长这么大了,她对不起她,没有陪她长大。 云郦猛地睁开眼,入眼是皎白的纱帐,石榴红的被褥,她听见自己砰砰砰直跳的心赃声。 老实说,昨日陆纷夫妻提到那位陈夫人时她虽有些激动,可理智告诉她,那个人是她姐姐的可能性只有一成不到,相似的人太多,她没在山底下找到大姐的尸体,可却找到她衣裳碎片,上面沾着血迹。 后来在马车上,三分醉意上头,裴钰安搂她时那紧绷的身体,让她不由得想多多示弱,激发他的怜爱感。 否则昨夜让她只有一两成可能求他调查陈夫人。 可此时那个梦境好似是她亲身经历,她的大姐失踪的时候十六岁,五六年没见,她梦中的样子变得成熟稳重,她也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而是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两人想遇,激动欣喜难过苦涩的滋味一一弥漫在心头,仿佛是她自己体验过。 云郦换了身衣裳,用过早膳,便去见裴钰安。 得知裴钰安已经外出,云郦只好回来,眼瞧到了黄昏,估摸他该回来了,云郦便去他院子等他,就坐在他选里的石桌旁望着那颗桃子树。 她知道大姐活着的可能性极小,心理也知道不能太多指望,但她不介意在裴钰安面前表现出更多的期盼。 裴钰安或许动了心,但那心太少,他的理智随时可以把他拉回来。 思及此,云郦垂下眼,是该用别的东西加深裴钰安对她的印象了,恰好今日便可以开始铺垫。 就不知道到了最后,裴钰安会不会表现出失望来。 等听到脚步声响起,云郦倏地起身,朝裴钰安看去,“世子爷。”云郦笑容灿烂,似超过了漫天橘红的夕光。 裴钰安揉着肿胀太阳穴的动作停下,他愣了愣,而后问道,“头还难受吗?”三分醉酒也容易头疼的。 云郦摇摇头,说不难受,而后笑道:“我做了几样点心给你尝尝。” 裴钰安颔首,往书房走去,忍不住又按了按太阳穴。 云郦赶紧跟上,见他脸色不好,脸上的笑意消失:“世子爷,你头不舒服吗?”她边说边把两盘点心放在紫檀木方桌上,她今日做的是桂花糕和豌豆黄,豌豆黄一直都是裴钰安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至于这桂花糕,如今已是初秋,有些早开的桂花已经开的非常好了。 裴钰安捻了块豌豆黄,“无妨,可能是有些累着了。” 他今日心情有些不爽利,他虽初步进入了江州私茶腹部,但江州明显不只是私茶一个问题,毕竟那些失踪的壮丁总得有个说法,就算是死,也不至于尸体都无。 思来想去,他便派人开始搜索江州附近的深山老林,那批人在城里是了无踪迹,城外说不准有新线索。 尤其是直觉告诉他,江州附近的深山老林肯定藏着他不知道的事。 但他派去的探子失踪了一个,属下失踪,裴钰安自然心情好不了,即使他是被陆纷抓住,也不必担心他暴露,因为他的属下第一个要求就是忠心。 “那我给世子按按吧。”云郦挽起衣袖说。 裴钰安拿着豌豆黄的动作微凝,云郦笑眯眯地道:“奴婢也很久没有给人按了,正好也熟悉熟悉,免得回到国公府后技艺便生疏了。” 裴钰安咽下口中豌豆黄,没有拒绝云郦的提议。 而云郦按摩的技术的确是好,脑子本来有些胀痛的,被她这样捣鼓后,半刻钟后,那股胀痛感消了不少,裴钰安闭上眼睛,暂时沉沦在这难得的惬意中,任凭女子的馨香包裹自己。 他想,能控制自己,就比如他幼年时养过一匹马,很是喜欢,恨不能同吃同睡,日日照料,但到了去读书习武的日子,再不舍他也可以离开它,不会沉迷。 半晌后,裴钰安觉得差不多了,便想让云郦停手,他睁开眼。 云郦问:“世子,是力道不合适吗?还是需要按按别的穴位?” 裴钰安顿了下:“就这样便好。” 云郦应声,继续将十指搁在裴钰安的脑袋上,力道合适的揉捏。 裴钰安重新闭上眼睛。 还是云郦估摸差不多了主动停下手,边收手云郦边看向裴钰安,眸子里的笑意都隐藏不住。 头脑清明,裴钰安心里那股不爽利也淡了,他活动着胳膊问:“今天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云郦看着裴钰安,似乎肠胃不舒服,突然干呕出声。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五天 “不舒服?”裴钰安身体前倾。 “昨夜喝了酒, 今日肠胃有些不舒服。”云郦笑着摆摆手,把这茬略过,然后激动地道:“世子爷, 我昨晚做了个梦。” 她脸色并无大碍, 裴钰安淡淡地问:“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了我大姐, 她没死,只是因为受伤失忆,才不记得我的。”云郦兴奋地道。 裴钰安眸色变暗, 他盯着云郦弯着的杏眸,理智地道:“云郦,那只是个梦。” “我知道只是个梦。”云郦却似并未将他的提醒放在心中, 她期盼地问,“世子,你派人去打听了吗?” 裴钰安避开云郦的眸光, 垂下眸道:“今早就派人去打听,三五日应会有消息。” 因见云郦这般迫不及待,第二日一早, 裴钰安便问了探子可有没有消息传来, 得到还需两三日的消息后, 裴钰安吩咐道:“让他们尽快。” 三日后,裴钰安听完探子新传来的消息, 他捏了捏鼻骨, 准备出门,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常余的声音, 而后是云郦的声音, “世子在吗?我给他做了几样点心。” “在, 我帮你敲门。” 话刚落, 裴钰安起身自己拉开门,云郦见状立刻笑着迎上来,“世子,奴婢今日去厨房新捣鼓了两样点心,你尝尝。” 云郦进来后,迎着她期待的目光,裴钰安拿起一块冰皮绿豆糕咬上一口,的确是滋味鲜甜软嫩,“不错。” 话一落地,云郦巴巴地望着他,双手绞着裙摆,不安地道,“世子,都过去三天了,你有打听出消息来吗?” 裴钰安垂下眼睫,“探子还没回来说那件事。” 云郦有些失落,又善解人意地道:“奴婢也不是催世子,只是顺嘴问问。” 她把那股眉宇间的失落压下去,裴钰安看着她,等她走后,裴钰安盯着那盘还晶莹剔透的冰皮绿豆糕,思忖半晌,将常余叫进来。 裴钰安命令道:“你去给我买样东西。” “什么?” 裴钰安仿佛只是很随意地说了三个字,“万花筒。” “敢问主子,买它何用?”常余知道万花筒是什么,是个会受很多人喜欢的玩具,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世子为什么要让他去买它。 裴钰安深吸口气:“你听命行事便是。” 常余闻言,立刻应是,主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虽然只是买万花筒,但说不准万花筒会用到至关重要的大事上。 思及此,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前去为主子办事。 而裴钰安等他走后,双眼微阖,他如今是云郦的兄长,自然得照顾下她的心情,何况今日不是云郦,哪怕是常余伤心难过,作为主子,他也会安慰他的。 而不是别的心思。 常余办事,虽不够稳重妥当,但他有十二万分的激情,万花筒是个舶来品,稀奇东西,江州在售的很少,他花了一天功夫,终于买回个异常漂亮的,纯银打造的筒身绘制着各色浮雕图案,图案大安很少见,应是海外那边的风景,对准眼睛扭动旋转转轴,会出现各色鲜艳灿烂的图案。 常余将它交给裴钰安。 裴钰安检查后,便示意常余可以退出去,常余见裴钰安对万花筒满意,不由得挺直胸膛,他又为主子办好了一件大事! 等常余离开后,裴钰安起身去了云郦的小院,云郦见他来了,神色激动,裴钰安先她一步道:“这个给你。” 他把万花筒递到云郦掌心,“你看看喜欢吗?” 云郦和陆霁爬月牙山的时候见过陆霁给她的万华筒,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尤其是见这只万花筒比陆霁那只还有精美两分,她玩了片刻,的确是美不胜收,又笑着道:“世子怎么想起给我送礼物了?” 裴钰安道:“你如今是我妹妹,你拥有的东西自然得符合徐大商人妹妹的身份。” 云郦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左手握紧万花筒道:“陈夫人不是我姐姐,对吗?” 裴钰安没想到她这么敏锐,他叹了口气道:“那位陈夫人不是江州人,是西洲来的商人,年龄也比你说的小上两岁。”西洲在大安以西,是个商贸发达的城市,严格说起来不属于大安管辖。 此外,除了眉眼和云郦有几分相似,和那颗小痣外,没有任何对得上的信息。 沉默半晌,云郦对着裴钰安,勉强地笑了笑:“奴婢劳烦世子了。” 裴钰安看了她片刻,她眉宇间的鲜活气变得暗淡,他握了握拳头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云郦目送裴钰安离开后,原地伫立良久,而后才握着万花筒回了房间,倒也不要人进,就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还是第二天早晨翠屏来敲门,云郦听到她的声音,慢悠悠地拉开门,清晨的橘光洒在云郦略显苍白的脸上,翠屏皱眉道:“姑娘,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宣个大夫看看?” 云郦摇摇头道:“没事儿,就是昨夜有些休息不好。” 翠屏见她脸色虽不好,身体却没什么大碍,也就没多劝,但接下来的这两日,云郦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吃东西也胃口极差,倒是都印在了翠屏眼里。 翠屏不算聪明,她能注意到,裴钰安自然也觉察到,尽管云郦每次面对他时都盯着一张笑吟吟的脸,可那笑却是不达眼底的。 “明日天气好,要不要出去走走。”裴钰安道。 云郦一怔,似是没想到裴钰安会提这个话题,裴钰安笑笑道:“私茶一案我已也有些眉目,背后那人应和兵部有关系,说起来,来了江州这么久也没出去走走。”主要是江景园最好位置的票不好买,那张作废后,常余就没买到新的,否则倒可以去江景园瞅瞅。 提起出门云郦兴致也不高,可眼底的笑意比起开始真诚了点:“世子想去哪儿?” “你想去哪?” 云郦想想,便直接说了个地方,“我想去紫金寺烧香。”紫金寺是江州最出名的寺庙,传闻非常灵验,位置在江州城南的紫金山上。 “那好,明日我们便去紫金寺。”裴钰安道。 云郦闻言,不由得咬唇看向裴钰安,裴钰安见云郦看他,眼神问她怎么了,云郦却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只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下颌,那下颌像极因在手中把玩许久,而有莹润光泽的白玉。 裴钰安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摩挲了下。 第二日,果然如裴钰安所说是个好天气,天穹湛蓝,隐有微风,九月底的江州略微有些凉意,云郦今日穿一条素色交领裙,外罩绣着兰草纹的薄纱,梳了个小圆髻,插着两朵粉色绒花。 两人从侧门出去,这个时候,却有仆人匆匆来禀,裴钰安眸色一沉,对云郦道:“你等会儿再出去。” 云郦茫然地眨了眨眼。 “陆霁来了。” 云郦了然,便折身回到凉亭中,裴钰安独自去见陆霁,如今他和陆纷合作,对陆霁态度自然和蔼,何况老实说,裴钰安并不太讨厌他这个人。 当然至于云郦,他也是真不想她继续和他接触,他心性坚定,不会被陆霁的结局影响,而云郦心肠柔软,若是真的对陆霁生出情谊,哪怕只是朋友之情,将来也会难过。 既然是个体贴温柔懂事的丫鬟,裴钰安不介意在能保护她的时候多护她几分。 “徐大哥……”陆霁今日穿一身湖蓝色连珠图纹圆袍,头戴玉冠,容貌俊俏。 他来找裴钰安自然有个借口,便把昨儿买的彩釉细口原瓶拿给裴钰安鉴赏,裴钰安几下说完,陆霁犹犹豫豫目光朝四周瞥去。 裴钰安笑着道:“陆霁,今日为兄要出门,改日再和你畅聊。” “徐大哥,你要去哪?” “我今日要去紫金寺烧香。” “徐姑娘也去?” 裴钰安笑意淡了两分,应了声嗯。 陆霁闻言道:“那我也去。” 裴钰安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深深地看着陆霁,陆霁即使是个傻大个,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往后缩了缩道:“怎么了?徐大哥?” “家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若是时常和外男在一起,怕是引人误会。”裴钰安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显,可委婉陆霁根本就不懂。 “我不怕!” “家妹怕!”裴钰安的脸色冷了冷,“陆贤弟请回吧。”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裴钰安本以为陆霁会脸色失落地离开,哪里料到陆霁听后猛地起身,恍然大悟地道:“徐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徐姑娘失望的!” 他明白了什么,想着,便见陆霁郑重地一施礼,而后飞快的离开徐家。 陆霁自然是明白了,徐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好和他这个外男接触,但如果他是徐姑娘未来的夫君呢?陆霁想到从前徐兄并没有阻止他和徐姑娘的来往,如今不满,一定是他陆霁没有做出负责的态度,而且徐大哥今日说谈婚论嫁四个字,不就是暗示他娶徐姑娘吗? 思及此,陆霁心里那抹迟疑淡下,他跑回家,得知陆纷在茶行,一刻钟都等不及,急匆匆地跑去茶行。 等茶行陆纷休息室的外人都离开,陆霁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大哥。” 陆霁一进门陆纷便注意到他不正常的激动,此刻略好奇地问:“你有什么事?” “我,我……”陆霁结巴半晌,一狠心道:“我今年十八了,也可以定个亲成个婚了!” 既提到开头结尾便也好说很多,陆霁直视着陆纷道:“大哥,我想请你替我去徐家求亲。” 陆纷虽看出来陆霁对那位徐姑娘有不一样的感情,但少年慕艾,他能理解,何况那位徐姑娘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但陆霁请他求婚,看来他的喜欢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 想着间,陆霁见他不答,双膝一屈,在他身前跪下道:“大哥,我真的很喜欢徐姑娘。” 陆纷垂眸看着他道:“人家喜欢你吗?” 陆霁的呼吸一快,而后坚定道:“当然喜欢。”若是不喜欢,前些日子就不会随他外出,有时看着他还会脸红羞涩,虽近段时间见面少了,但一则是她最近病了,那日晚上他瞧,她的脸瘦了不少,二则就是他打理米铺,没有从前清闲,再则就是徐大哥也不满意他们继续无名无分。 “哥,我求求你了。”陆霁恳切地道。 陆纷是看着陆霁长大的,他比他大的多,陆霁出生后不久父母便离世,虽他叫他一声兄长,可在陆纷心里,陆霁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陆纷心中略过数个念头,他心中不停衡量,而衡量的时间久到陆霁额头冒汗时,陆纷应道:“我会向徐贤弟提亲事。” 陆霁脸色骤然一喜,陆纷补充道:“但若是徐家不应这门婚事……” 陆霁想都不想便直接道:“不会的,我和徐兄感情甚好,他肯定愿意我做他妹夫的。” 陆纷这时有些后悔自己对陆霁的过度保护,他见太多这个人心肮脏,世事恶臭,然后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所以他将他缺少的一切都给了陆霁,思及此,陆纷心里下了决心,从明天开始,陆霁经手的那家米铺他要撤掉他提供给他的所有便利。 陆霁该长大了,这样只有在他不能保护他时,他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陆家兄弟的事裴钰安和云郦都不知晓,两人已经上了紫金山,上紫光山顶,先有数百步石梯,云郦没坐滑轿,自己步行上山,这对她来算不得什么,只除了略微有些喘。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来紫光寺参拜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 紫光寺前殿供奉的宝相慈和的释迦摩尼,两侧分侍文殊菩萨,普贤菩萨,殿后则供奉十八罗汉和观音像,在往前走便是天王殿,供奉的是弥勒佛,弥勒佛两侧又有四大天王。 云郦虔诚地一一拜过去,然后还添了些香油钱。 得了香油钱,小僧人念句阿弥陀佛,又请他们在紫金寺用午膳,紫金寺的素斋是江州一绝,两人便没有拒绝。 距离午膳的时间还早,裴钰安道:“刚小和尚说寺庙后山的景色不错,既来了,我们去走走?” 云郦自然应好。 九月底的京城应该是满地飘黄,树木枯瑟,但江南的秋依然青翠郁葱。今日参佛的人少,后山的人更少,云郦捡了僻静的路走,穿过幽幽树从,便见清澈小池,小池约半亩地,是上弦月形状,池水清澈,左侧长着颗高大榕树,榕树有牌,写往生池三字。 云郦瞧见那池就愣在小径上,眼睛死死地望着那池。 裴钰安叫了她声,云郦才有反应,她指着那池道:“世子,这池很像奴婢幼年和姐姐捉鱼的小池。” 裴钰安目光也落在那小池上。 云郦盯着往生池里游荡的鱼群半晌,然后抬起头望着裴钰安,突然道:“世子,奴婢想捉一条鱼。” 裴钰安愣了下,“这鱼应该是寺里僧人喂养的,并非无主。”上面还漂浮着鱼草叶。 云郦举起一根手指,“我就抓一条。” 裴钰安不应声,他长这么大,没做过偷鸡摸狗或者是摸鱼的事,这往生池的是属于紫光寺的,而不问自取即为偷。 见他久久不应,云郦语气失落地道,“一条也不可以吗?”她的声音很小,可充满了哀求。 裴钰安看向她,云郦略抬着头,目光可怜兮兮。 裴钰安深吸口气,扭头对常余道:“去帮她捉鱼。”今日是常余随他们出门,虽他脑子一根筋,但常余的功夫是护卫中最好的。 “谢谢世子。”云郦眼睛一亮。 裴钰安背过身,声音复杂:“不必谢我。” 云郦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妙,而后常余便凑了过来,但云郦没让常余帮忙,这往生池的鱼多,且因经常被人饲养,根本不怵人,甚至见池边有人,还涌过来。 云郦自己挽高袖子,捉了条肥嫩的鲤鱼。 听到鱼在人手中扑腾的声音,裴钰安转过身来,然后就愣了愣。 常余乐滋滋地捧着一条大鲤鱼,那鱼比云郦手上的还要大,裴钰安眉心一皱:“你怎么也捉了鱼?” 常余沉浸于烤鱼的美味中,闻言茫然道:“我不能抓吗?” 裴钰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冷冷地道:“鱼放回去。” 常余脸色微变,愕然道:“主子,云郦都可以捉鱼吃,为什么我不可以?” 裴钰安无情地再度命令道:“放回去。” “主……” “嗯?”裴钰安挑了挑眉。 常余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他特意挑的最肥的一条鱼,委委屈屈地放了回去,本来还指望尝尝永生池里的鱼什么味道,此刻都化作泡影,他颇为艳羡地看了看云郦。 主子厚此薄彼,主子偏心,明明都是属下,为什么区别对待? 云郦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又说:“等会儿我烤了给你尝尝。” 常余闻言,那颗被厚此薄彼的心略微得到了安慰。 云郦东张西望道:“不过哪儿没人,适合烤鱼?要是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你也知道不好?裴钰安吐出口浊气,咬牙道:“跟我走。” 往生池的环境便够安静,片刻后,几人来的地方更为安静,树木葱郁,草木葳蕤。 常余身上带着匕首,不远处有溪流,不消片刻,云郦便将鲤鱼处理干净,串在烤架上,这期间,常余利用轻功去了趟厨房,摸了些盐回来。 偷盐的举动,自然又被裴钰安的眼神盯着。 常余往云郦身边凑了凑:“是云郦让我拿的盐。”主子要盯也得盯她才是。 云郦小小声地说:“我姐姐烤鱼都放盐。” 裴钰安看着可怜柔弱的她半晌,终是垂下头,缄默不语。 半刻钟后,烤鱼便熟了。 云郦将烤鱼递到常余跟前,常余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腹部鱼肉,尝了口然后夸道:“真好吃。” 云郦笑笑,又抬头看向远远地站在一侧的裴钰安,“世子要尝尝吗?” 云郦选的是中等个头的鲤鱼,适合烤炙,虽只用了盐,但软嫩适中,味道鲜美,何况她烧烤技术好,鲤鱼两面都泛着金黄的光泽,闻起来也香气缭绕。 裴钰安嗅着那香味,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 云郦不再多劝,她低下头咬了口烤鱼,只尝了几口后,云郦眼眶便渐渐湿润,她眨了眨眼,似要把那股酸涩忍住。 可眼泪似乎还是忍不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虽距离隔了几步,但裴钰安听力观察里过人,他很容易便注意到云郦失态,他拧着眉道:“怎么又哭了?” 常余也好奇地看着云郦。 云郦吸了口气,似乎想将眼泪憋回去,半晌后她才略带哽咽地道:“以前姐姐怕我不小心掉进水里,都不让我下池摸鱼,都让我在岸边看着她们。” 说完她擦了把眼泪,又笑着说:“没想到自己捉的鱼味道还挺好。” 裴钰安沉默了下,压低嗓音道:“虽你姐姐不在,但我现在也是你的哥哥。” 他话一出,云郦彻底愣了下,呆呆地望着裴钰安,裴钰安迎着她的眼神,终究没把他现在可不就是徐秀秀的哥哥这句话说出来。 她现在不过是伤心,他作为她的主子,安慰下她无妨。 半晌后,云郦冲着裴钰安笑了笑,坠在眼睫上的泪珠将她的一双美人眸显得越发晶莹剔透。 “世子,你真好,奴婢真是撞了大运能伺候你。”她说的认真而虔诚,澄澈的杏眼里印出他的身影,仿佛他就是世间最与众不同的那个人。 裴钰安却有些想避开她的这双眼。 这时又见云郦坚定地道:“奴婢也要做个和世子一样的好的人,以后再也不偷鱼了。” 听她又提起鱼,裴钰安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吃完烤鱼,裴钰安便不想在后山多留,索性此时差不多也到了午膳时间,便用了素斋,而紫金山上的素斋的确美味,这之后一行人准备离开,却瞧见正殿门前不知何时支了张小摊子,上面写解签二字,摊子后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和尚。 云郦想了想,便回正殿求了一只签。 她的签是第四十八支,大和尚问她解什么,云郦解的是寻人。 大和尚摇摇头:“根据签文,近期应是不能如你所愿。” 大和尚目光清明,表情端肃,裴钰安品味近期二字,他垂下眸。 云郦也察觉到近期二字,她皱了皱眉,不过她其实并不信神佛,只是为了在裴钰安面前竖形象才有今日种种,此时她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失落,又强忍着失落道:“多谢师傅。” 而后她笑着对裴钰安道:“哥哥,我们走吧。”如今有外人在,称呼自然是哥哥。 大和尚听到云郦这样说,抬眸忽然叫住云郦,“姑娘等等。” 云郦扭回头。 大和尚目光落在她和裴钰安脸上,神色严肃:“他是你哥哥?” 云郦点头。 大和尚眉心紧紧皱起,“可不对啊,贫僧观你们应该是夫妻相。”何为夫妻,丈夫和嫡妻。 云郦神色微变,神色惊愕:“大师傅,你可不能乱说,我们是兄妹,亲兄妹!” 说完她看了眼裴钰安,却见面色冷静,毫无异样。 大和尚看看云郦,又瞅瞅裴钰安,叹气道:“那就怪了。” 而后他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面色慈悲地道:“不过宁可是贫僧错看,姑娘和公子虽面有姻缘,但良缘孽缘皆在一念之间,若是良缘,自然是天作之合,但若是一念之差,说不准会不得善终,误害对方至亲。” ※※※※※※※※※※※※※※※※※※※※ 是良缘孽缘裴狗子现在不知道,不过他马上就要知道已经有人准备好当他妹夫了。 然后下章预告:搞定陆家然后写肚子的事。 最后,偷鱼行为不对,森林烧火也不对!!!!!!!!!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六天 云郦眉心皱了皱, 但她不信神佛,倒也没有想法。她偏眸看向裴钰安,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两人辞别大和尚, 步行下山, 走到一半, 云郦似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哥哥,刚刚那大师傅说的话……” 裴钰安略犹豫了下, 而后坚定地道:“他自然是看错了……” 别的不说,他不可能会娶云郦,若他真要娶一个婢女, 昌泰郡主镇国公都不会愿意,而昌泰郡主那身体,恐怕受不得大刺激。 他的婚事, 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婚事,是很多人的事。 云郦见他似有迟疑,她垂下头, 轻轻地勾了勾唇。 当日耽搁, 裴钰安第二天便投入丝绸商人人设中, 继续暗访私茶一事。本着人设,裴钰安先去绸缎庄转了半晌, 而后转头去陆家茶行, 按照徐墨重财的设定, 私茶生意可是大赚, 他心里便对它十分上心, 经常会来茶行走一走, 是以陆家茶行的人已经很熟悉他, 笑呵呵地称徐公子。 就在裴钰安检查新送进来的茶叶时,一小厮前来道:“徐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小厮口中的我家公子指的是陆纷。 裴钰安打起精神,和小厮进了后院,平日里陆纷处理事情的房门大开,裴钰安阔步入内。 “徐贤弟坐。”陆纷合上茶盖,茶盖里装的是新炒过的碧螺春。 “不知陆兄有何事安排?”裴钰安在南窗下的圈椅落坐。 陆纷拎起紫砂茶壶,斟了杯新泡的碧螺春,搁在裴钰安身旁小桌上,方才道:“实不相瞒,为兄今日是为我那小弟而请贤弟。” “陆霁?” 陆纷笑笑,在隔壁那张椅子坐下,“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裴钰安盯着陆纷的目光突然锋利。 “徐贤弟,不知陆家和徐家可有这个缘分?” 裴钰安收回眸光:“家妹年龄尚幼,婚配之事尚早。”时下女郎多十七□□出嫁,二十左右也并非没有。 “看来徐贤弟但是颇疼幼妹。”陆纷状似无意。 裴钰安笑了下,语气同样别有深意:“陆兄有陆霁这个弟弟,应该能懂为兄之心情。” 陆纷自然明白裴钰安的深意,意思是不要拿他家妹威胁他,因为他也有同样的弱点。 但陆纷终于对裴钰安再放下部分戒心,他不怕人贪,不怕人狠,可他怕人没弱点,徐墨有弱点,自然也有掣肘他的把柄。 他亲热地说:“徐贤弟品品新收的茶,看看味道如何?” 裴钰安端起茶杯,氤氲白雾遮住他的眉眼,他当然揣测出了陆纷心里不会同意和徐家做亲,老谋深算的陆纷将陆霁养成那般性子,便知他是不欲有他这样不干不净的舅兄。 今日提此事,想必一是因为对陆霁有个交代,二是想再次试探徐秀秀在徐墨心中的地位。 他不介意扮演个在乎妹妹的好兄长,因陆纷需要他的弱点。 而他同样对查私茶一案也有了把握,陆纷对陆霁的疼爱不是装出来的,既如此,比起他,他才是真正有了控制陆纷的把柄。 他放下青瓷茶杯,笑道:“味道甚好,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辞别裴钰安,处理完茶行的事,陆纷归家时难得在大门口遇见陆霁,他幼年常在门口眼巴巴地盼他归家,年岁渐大,却很少做这样的事。 “大哥。”陆霁冲到他跟前,“你……你今日和徐大哥提了吗?” 他抓了抓头发,明亮的眼中全是期待。 陆纷清楚地意识到陆霁已比他高出小半头,肩宽背阔,看起来比他要可靠的多。 他瞧了他眼,提步走进大门。 “哥,大哥。”陆霁立刻追上去,围着他道。 穿过影壁,陆纷停下脚步,略抬起头,对上陆霁双眼。 “哥……” “徐墨不同意这门婚事。” 陆霁脸色笑容凝固,陆纷叹了口气,“徐墨说他妹妹年龄小,暂时不考虑婚配。” 陆霁脸色稍缓,“原是这般,她才十六,的确年龄小,我可以等她。”云郦的徐秀秀身份要比她本来的年龄小一岁。 陆纷想了想,还是不愿意陆霁继续沉迷其中,他沉声道:“陆霁,你怎么不明白,徐墨那是婉拒之意,他不想你当他妹夫。” 陆霁僵在原地,表情似是难以置信,最后他咬牙问:“他没问徐姑娘的意思?徐姑娘也拒绝我了吗?”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姑娘既然父母不在,他身为兄长自能为她婚事做主。” 陆霁呆立须臾,心一狠道:“我要去问问徐姑娘的意思。” 话罢,他像是一阵风,飞快地窜了出去。 管家见此,担忧地道:“大公子,就让二公子……” “派人跟上他,至于他要问,便让他问吧。”喜欢人的滋味他比他要感受的多,如果不让陆霁去这一趟,以后心里总要记挂。 何况,他也该受点磨砺,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他想要就得有的,以前他不忍心让陆霁学的东西,便让他们教会他! 陆霁到了徐家的消息,云郦先得知,裴钰安并未归来,管家说他十分急切地想见云郦,云郦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便让人请他去花厅,花厅四面无遮挡,适合他们这种见面的情况。 到了花厅便见陆霁在亭子里走来走去,面色忧虑。 云郦略好奇地道:“陆公子,你有什么事?”说着云郦使唤丫鬟上茶。 陆霁哪里顾得上喝茶,自云郦进来,他的目光便牢牢地锁在她身上,可我了半天,依旧一个字没说出。 云郦给他倒茶,越发奇怪:“陆公子,你到底有什么事?” 陆霁闭了闭眼,狠下心道:“徐姑娘,我今天托我哥向你兄长提亲,可徐大哥拒绝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裴钰安刚从外归来,便听见仆人说陆霁来了,云郦正在花厅里招待他,他脚步匆匆地走近花厅前面的假山前,便听见陆霁直白地问。 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云郦身上。 只见云郦目落讶然,愣了半晌,才垂下眸低声道:“我哥哥还没和我说。” 陆霁急急地从凳子上站起来:“那你的意思呢?你愿意……嫁给我吗?” 裴钰安脚步动了下,下一瞬,他收回脚步,定定地立在假山后,花厅四面无遮挡,凭他的耳力,虽距离有些远,可还是能看见听见两个人的言行。 云郦怔了下,旋即避开陆霁的目光,“陆公子,我父母不在,婚姻一事自然是听我大哥的。” 陆霁急急地绕到云郦跟前:“我问的是你愿意吗?” 云郦闻言,却将头垂的更低了。 裴钰安看着这一幕,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而陆霁见她不应,却以为她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他紧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徐姑娘,你放心,我会让徐大哥看见我的诚意的。” 他说罢便转身就要走。 裴钰安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而云郦见他如此,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沉默的婉拒是会被这小子误会的。 云郦抬起头,明亮澄澈的杏眸对上陆霁,她低声道:“陆公子,我只拿你当兄长。” 裴钰安握紧拳头的手骤然一松。 她说的清晰而坚定,陆霁想辩驳都辩驳不了,他愣愣地站在花厅里,九月末的冷风吹来,他只觉得自己心透凉。 半晌后,云郦垂下眸,是真的有些不忍心地道:“陆公子,若是没事,你请回吧。”话罢,云郦转身便要离开。 这个时候,她余光忽然瞥见假山后靛蓝色的衣角,云郦的脚步突然顿了下,而后继续往前走。 陆霁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眼见云郦要走下花厅,他疾走几步,叫住她:“徐姑娘。” 云郦回头轻声问,“陆公子,你还有什么事吗?” 陆霁额上青筋跳动,他深吸了口气,看着前方娉婷袅娜的云郦,忍不住问道:“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云郦没吭声,不留痕迹地往假山后瞥了眼。 陆霁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云郦似是被他看到受不住了,或者不忍心少年失落,她柔柔地开口道:“我也说不清想嫁什么样的人,但硬要要个标准的话,我喜欢我哥哥那样的男子。” 她弯起了眉眼,翘起了朱唇,整个人变得轻盈明朗,仿佛在诉说一样极其让她欢心的事,“我希望他能像我哥哥一样,成熟稳重,冷静自持,温柔谦和。” “我喜欢那样的人,能给我遮风挡雨人,在我不开心的时候,能给我买我喜欢的玩意,做他不愿意但是能让我开心的事。” “陆公子,我喜欢那样的人。” 她迎着陆霁灼热的目光,眼神清澈,仿佛一汪清可见底的泉。 裴钰安看着那汪泉,心跳却猛地快了快。 “陆公子,你可以回去了。”云郦再次道。 可陆霁却一直没有动,只是直直地看着云郦,云郦叹了口气,想要再度说话,这个时候裴钰安理了理衣摆,从假山后出来。 云郦一愣:“哥哥?” 陆霁也看向裴钰安,呐呐地道:“徐大哥。” 裴钰安扫了眼云郦,而后幽深眸光凝向陆霁,“陆霁,该问的话你问完了,你该回去了。” 陆霁心有不甘地看向云郦,云郦却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裴钰安见状,仿佛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却恰好挡住陆霁看向云郦的视线。 陆霁低下头,驼着背似地远去了,但走了没几步,他突然转过身,目光炯炯有神:“我会努力向徐大哥学习的。” 云郦一怔,惊诧地抬起头。 “徐姑娘,虽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努力稳重成熟,为你遮风挡雨。” “徐姑娘,你等着。”他摆了摆手,夕阳下笑得灿烂诚恳。 云郦似是呆愣住,傻傻地看着陆霁远去的背影,裴钰安面色复杂地目送陆霁离开,然后他便瞧见云郦愣愣地看着陆霁远去的方向。 “秀秀!”他声音略沉。 云郦依然傻乎乎地看着陆霁远去的背影,裴钰安又重重地叫了她几声,云郦才忙回过神。 裴钰安口气略冷:“陆霁年龄小,做事只凭冲动,什么都没有便向姑娘提亲,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他用了花言巧语这个不正确的词。 “不会的,不会的。”云郦连忙摆手道。 裴钰安审视她的举动,仿佛要看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半晌后他对云郦道:“你跟我来书房。” 云郦跟着裴钰安离开花厅,往他的书房走去,但没走几步,云郦便不由自主地往陆霁的方向看了看。 裴钰安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等到了书房,书房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探子,裴钰转身,双目直直地射向云郦,直接说道:“我最近已掌握了许多陆纷和私茶有关的证据,他背后人我也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江州还有个隐藏的秘密尚未得出,陆家人才暂时逍遥在外,否则……” 他没说完,云郦已经懂了裴钰安的意思,否则陆家已经收押入狱。 她猛地低下头,低声道:“世子,奴婢知道的,奴婢知道……陆霁下场可能不会很好。” 她很勉强地笑了下,“奴婢承认我是有些将他当成朋友,为他难过,但世子你放心,奴婢不会耽搁你的正事……” 她双眸略有些泛红,音色越发低小,裴钰安按了按额头,云郦心地柔软善良,或许最开始他就应该严厉拒绝他们往来。 裴钰深吸口气,“你这段时间不要外出了。” 云郦她努力地掩饰住自己的失落和难过,重重地嗯了一声。 裴钰安看着她纤瘦远去的背影,却忍不住突然叫住她,“云郦……” 云郦回过头。 裴钰安状似无意地道:“你刚才对陆霁说你喜欢……” “奴婢说那些话,是想打消他的念头,毕竟世子你的性格和他截然不同。”云郦轻轻地道。 裴钰安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声。 云郦见他不再多言,便抬脚离开书房,只离开书房后,云郦垂下眸,因她的美貌对她示好的男子自然不少,可陆霁却是其中最天真真挚的。 即使这份赤诚热忱,或许维持不了多久。 可现在,她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份真心。 可是,很多东西不是她喜欢就能有好结果的,陆霁善终的可能性极小,思及此,云郦摇摇头,将陆霁摇到自己脑子外面,而开始想裴钰安。 陆霁对裴钰安可谓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但裴钰安依旧理智。 云郦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倒也不意外,裴钰安是个极克制自律的人。 他做事,只做对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他是来查案的人,处理私茶涉案人员,虽然陆霁天真单纯,不曾做任何恶事,虽然陆霁对他推心置腹,视若兄长。可他能理智地认知到,若是他真因私交而网开一面,恐怕回京之后他也不能善了,所以哪怕他其实对陆霁隐有同情,都克制住了。 就如同他对她的感情一样。 当开始萌芽,他意识到,甚至他还没意识到,他的理智便会先去克制压抑。 因为理智觉得不合适,不应该。 但越是这样,云郦便越发期待,是人都有欲望,裴钰安压抑的欲望到底有多浓,她真的很想知道。 想着间,便见扁余匆匆自身边走过,飞快窜进书房,对着裴钰安耳语几句。 云郦抿了抿唇,现在她不太想关心私茶的事,她脚下的步子加快,匆匆回了房间。 而此时,扁余给裴钰安说的却不是私茶的事,却是前几日失踪那个探子回来了,其实也不是失踪,而是他发现了江州的惊天大秘密,江州城北五十里外的走马山,藏着一座金矿。 而探子则是因发现金矿,加上走马山戒备森严,一时才没能准时出来,发出信号。 “金矿?”裴钰安愣了愣,起身拧眉问道:“金矿面积多大?有多少人手。” 探子道:“依属下查勘,约摸十亩地,人手近千。” 此时裴钰安终于明白江州少的人去了哪,原来都是去挖黑矿,此事不宜打草惊蛇,裴钰安略作忖度,而后对扁余道:“我们去一趟走马山。” 走马山是座深山,附近十公里内并无居民,其实五六年前有的,但因附近人口老是失踪,有熊吃人的传闻,再加上所谓高僧说走马山位置不好,不适居人,村民便迁走了。 裴钰安几人做了准备,第二天黄昏出发,夜里便到走马山,在走马山小心藏匿两日,裴钰安发现走马山的确和探子描述无二,戒备森严,七步一岗,若不是他们本就就是查案中的佼佼者,恐怕走进走马山时,便会被人发现。 两日后,数次险些被走马山巡逻的人发现行踪后,裴钰安终于大概摸清了走马山的较具体的规模,也确定走马山和陆纷、江见寒脱不了干系。 几人立刻回了江州,裴钰安拧眉半晌,直接对扁余道:“去给蒋同知递个信。” 他参与到陆纷私茶一事后才知道他们经营私茶已有七年,七年而不事发,这背后的水极深,若不是几个月前新上任江州同知的蒋平察觉不对,向上密函,还不知这私茶还会被遮盖多少年。 说起来,也怪江见寒在江州根值十年,以为一切尽握手中,且因江州东近海,蒋平这个同知负责海防,海盗一事,和江州内政干涉不多,加之或许他们以为多一个人知道风险便多一分,不曾拉拢蒋平,当然蒋平的性格拉拢也是无用,但最终蒋平觉察到了江州私茶。 不过金矿的事蒋平也一无所知,要去包剿金矿,估摸还需要蒋平的人手。 但如今知道私茶后面的秘密是金矿,裴钰安心稍定,直接对常余吩咐道:“去吩咐陆家的探子,今夜搜寻陆纷书房,最好是能找到他的账本。” 在私茶行当里,裴钰安已经打听到了现阶段能得到的所有消息,要真和他们背后的靠山见面,恐怕得要两三年。不过幸好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名字,而且也得知陆纷应该有份和京城来往的账簿。 只是他怕打草惊蛇,因为陆纷书房他曾经偷偷去过一次,在他刚到江州的时。那夜他已极尽小心不挪动陆纷书房里的任何东西,但第二天似乎陆纷还是察觉到,他书房附近的护卫再度加强,至此之后,裴钰安便只让人盯梢。 后来得知账本极有可能在书房里,裴钰安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有金矿在,将江见寒陆纷一党众可一网打尽,既人如此多,总会有两个藏不住真相,便不必瞻头顾尾,可以直接去试一试陆纷。 就算没找到账本,今日打草惊蛇后,说不准会露出别的线索。 思及此,裴钰安对扁余命令道:“派人盯着陆霁……”他迟疑了下,还是神色冷静地说:“若是陆纷察觉到异常,先将陆霁羁押!” “是,主子。” 陆霁是陆纷的弱点,但有了陆霁,只能说掣肘,他不一定能供出真相,那人背景极深,既如此,陆霁恐怕会担心说了后陆霁结局更凄惨。 及至扁余退下,裴钰安揉了揉这两三日高速运转的大脑,他头靠在椅子上,想到私茶金矿陆家等人,脑袋越来越疼,他忽地起身离开书房,走出房门,裴钰安又回头往书房去,折身两步后,他再度飞快掉头,去了后院。 到了云郦的院子,云郦正坐在葡萄藤下,手里拿了本书,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上头。 裴钰安慢慢走近她,却发现云郦眼睛虽然在书上,可心却没在书上,眼神半天都没动一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裴钰安轻轻地咳嗽了声,云郦听到动静,猛地起身,惊讶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裴钰安皱眉道。 “没什么没什么。”云郦略显惊惶地摆了摆手,而后见裴钰安的手落在太阳穴上,云郦赶紧道,“世子,是不是头不舒服,奴婢给你按按。” 裴钰安这次没有拒绝云郦,直接在凳子上坐下。 云郦见状,匆忙将话本子放在凉椅上,而后挽起袖子走到裴钰安的背后,轻软的手指落在穴位上,裴钰安被那股淡淡的桃子香包围,便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云郦的书放在凉椅上,他这个位置看不清写的什么,想到她刚才魂不守舍,他问了句:“你这是看什么?” “话本子。”云郦低声道,说完她沉默了下,又忽然道,“世子,你是不是也觉得夫妻之情比子嗣重要?”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云郦手顿了顿,而后垂眸说:“昨日奴婢看了个话本子,非常惊讶,里面的男主和妻子鹣鲽情深,至死不纳妾,但因为妻子无子,最后他母亲设计男主醉酒和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后来那女子怀孕,但男子依旧让那女人打掉了孩子。” 她迟疑了半晌,好奇地问,“如果你是男主,你也会这么做吗?” 裴钰安沉默须臾,答道:“就算没有亲子,族中子弟甚多,过继也不会绝了香火。” 他这也是想给云郦灌输些新的东西,瞧她因这话本子惊讶,便知云郦的观念也是子嗣重要。他承认子嗣是重要,可若夫妻恩爱,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将来的丈夫若是因子嗣纳妾,思及此,裴钰安眉头狠狠一皱。 云郦闻言,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裴钰安扭过头,却见她的手正落在她的小腹上。 裴钰安双眸一眯,眼神落在她小腹上,眼神突然锐利:“云郦,你怎么了?” ※※※※※※※※※※※※※※※※※※※※ 啊啊啊啊啊,争取明天换新人…… 欲迎还拒的的第三十七天 裴钰安眼睛一眯, 眼神突然锐利:“云郦,你怎么了?” 云郦眉头微拧,皱眉道:“说到怀孕, 我肚子不舒服。” 裴钰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云郦柔声解释道:“许是昨夜有些受凉。” 见她神色没有丝毫不自然, 裴钰安敛回眸光,他刚刚怎么突然就想到她怀孕去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就一次而已。 裴钰安稍坐片刻, 心情略好,便回了书房。天色渐暗,他便亲自去距离陆家很近的一家民居等着, 当然,那民居早就被他买下了。 过了子时,探子阿七传来今夜陆纷不在书房的消息, 裴钰安便派常余去陆家,单论功夫,裴钰安比不过常余, 能不惊动陆家护卫的情况下, 常余最有可能全身而退。 院外的更声一更接着一更, 似有野猫窜上屋顶,暗夜里发出一丝阴森的声音。 一刻钟, 半刻钟,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远方的雄鸡报晓,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 裴钰安深吸口气, 问扁余道:“还没有……” 话音未落, 便有一阵脚步声在院外响起,裴钰安抬眸望去,常余飞地一下闪到裴钰安面前,“主子,账本我拿到了。” 裴钰安先打量常余,见他目光精神,四肢无异,他眼神落在常余手里的账本上。 他拿起账本翻开,浏览几页后,而后眉头重重一拧。 扁余凑近道:“主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裴钰安闭了闭眼:“账本没有问题。”只是陆纷背后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最不想的那个人。 “你看了账本吗?”裴钰安问常余。 “看了眼。”常余道,当时他们都准备无功而返,结果碰到一个花瓶,打开暗格,出现了这账本,时辰已晚,他和阿七不敢耽搁,简略地翻了翻,然后便瞧见了账本上清晰的孙之南三个字。 孙之南,当朝的兵部尚书。 世子妃刘青燕的嫡亲的舅舅,也是世子的舅舅。 常余不由得看向自家主子。 而孙之南早就在裴钰安的怀疑中,此刻不过应验,他脸色如常,塞好账本,看着漆黑天色,对几人道:“我们先回去。” 回去之后裴钰安便让人立刻联络蒋平,若是陆纷依然不动声色,在暗处的他们暂且不暴露。 但就在这时,常余匆匆进来道:“主子,我们留在走马山的探子被发现了。” 裴钰安猛地抬起头。 两个时辰前,在走马山对账的陆纷刚出石室,便有人道,方才在山上抓到了一个探子,大人正在审理。 陆纷脚步一凝,匆匆从石室走向密牢,在走马山他戴着面具,这一路上,四周都是打赤膊,面色疲累而无望的矿工,但这些矿工的动作却很利落,只因在他们被背后,都有挥着皮鞭,随着准备落下的监工。 监工瞧见陆纷,立刻神色恭敬地行礼。 不过片刻,陆纷穿过一条石板路,往前走数十米,便靠走马山南,靠山处修建十来间低矮但足够结实的石屋。 陆纷推门而入,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径直往里走,抵达最里面那间,石屋的取光不好,墙壁便都挂着灯盏,四肢被绑的探子血肉模糊的身躯便尤为清晰,此时他偏着脑袋,很明显已经晕厥。 “问出什么了吗?”陆纷问和他同样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 江见寒面具下的脸色十分难看:“什么都没有。”这人的嘴巴特别紧,紧到十指扎心痛不欲生也不置一词,割手割脚也无动于衷。 江见寒想到孙大人说的要来调查江州私茶的钦差,说是陛下还没定好人选,但就算人来了,也没任何消息说他们的金矿暴露,可这探子嘴巴这么紧,就像是朝廷派来的人。 江见寒能想到的事陆纷自然也能猜到,他深吸口气:“今日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大人,至于金矿……”也不知道这个探子是误打误撞碰见了他们的金矿,还是他背后的主子已经发现了金矿,派他来监察,若是前者还好,如是后者…… 陆纷立刻下了决定道:“金矿的人我们暂时撤走……” 江见寒迟疑了下:“可是……” “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陆纷冷声问。 江见寒心一凛:“听你的。”说罢,他戴着面具的脸挪向陆纷,忍不住道,“阿纷,若不是你胆子小,我们扩大几倍人手,这座金矿我们应该早挖完了。” 陆纷脸一黑:“江见寒,你什么意思?”当他不想扩大规模早些结束这一切吗?这走马山是人烟罕至之地,可这不代表没人来,他江见寒是把大半江州都握在手里,可谁能保证他那些手下有没有歪心思?兹事体大,少一个人参与就少一分暴露的危险。 江见寒见他声音似有不快,立刻换了个话题,“我现在就安排将所有的矿工赶到密洞安置,然后加强布防,看看走马山附近还有没有可疑之人。” 陆纷颔首,让江见寒处理,见他安排的有条不紊,陆纷才从走马山的密道回到江州城的陆家。 从密道出来,是他的书房,陆纷刚在太师椅前坐下,脸色便倏地一变,他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件花瓶器物,而后猛地起身,转动八宝阁上第二层的细口花瓶,一个暗格跳出,可此时暗格空空。 账本不见了。 陆纷颓然地往后仰了仰,账本既然不见,说明今日走马山那人一定不是意外,而是……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陆纷在书房里坐了片刻,而后猛地起身,转身去了后院。 他名义上陆夫人王子妍正在花园浇花,陆纷将她叫进屋,屏退外人,合上门。 “夫君,你这是……”王子妍惊讶道。 “子妍,这些给你。”陆纷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递给王子妍。 王子妍看了他一眼,打开匣子,然后就愣住了,只见匣子里放的全都是银票,而最上面,还有几份通关文书。 陆纷道:“你今夜,不,你现在就离开江州……” 王子妍咬牙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纷深吸口气: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走!”王子妍将木匣子塞回给陆纷。 陆纷重新将匣子塞进她手里,目光坚定:“你必须得走,而且你还要帮我带上陆霁一起走……” 听到陆霁,王子妍推拒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她眼泪刷的从眼眶地掉下来:“都怪江见寒!你若不是遇上他……” 陆纷淡淡地笑了下:“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我自己。” 话罢,他叫来陆霁,陆霁因云郦不同意嫁给他的事,这几日不但没有萎靡,反而抖擞起精神,努力办事,听说兄长有要事寻他,陆霁立刻家去。 “大哥,什么事?” 陆纷定定地看着陆霁,半晌后,他错开陆霁的眼神,低声道:“你嫂子舅舅身体不好,你陪她去一趟北地。” 陆霁迟疑了下。 陆纷佯装不快:“你嫂子这些年对你可不薄……” “我没说不去。”陆霁忙道,虽然他清楚王子妍不是真正的嫂子,可在他心底,王子妍就是他的家人,“那什么时候去?” 嫂子的舅家在北边的翰水,距离江州近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恐怕得小两月。 “现在就走。” “现在?”陆霁愕然。 陆纷深吸口气,眸色定定:“今早收到的信,舅舅他已很是不好,不能再耽搁了。” “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他还没去过北地,翰水距离徐姑娘的家乡也很近,说不准还能去徐姑娘的家乡看看,思及此,陆霁道,“哥,我去徐家一趟。” 陆纷忙叫住他:“徐墨兄妹今日不在江州城内。” 陆霁脸色一呆。 陆纷道:“他们兄妹今早出城去看城外的茶山了。”他瞧了瞧陆霁的脸色,道,“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 陆霁想想,现在他还没什么改变,见了面做不出让徐姑娘改观的事,也就不坚持,陆纷看着他离开书房的背影,眼看他要走出这间屋子时,陆纷突然出声,“陆霁。” 陆霁回首:“大哥,还有什么事。” 陆纷看着他,笑了下:“你是个大人,做事要慎重,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子妍。” 陆霁闻言,拍拍胸脯,朗声笑道:“大哥,你放心就是。” 陆纷速度很快,或者说,他早几年前便准备着这一天,不到半个时辰,王妍和陆霁便上了离开江州的马车,王子妍站在车前面色复杂地看着陆纷,陆纷笑了笑:“子妍,走吧。” 等王子妍和陆霁走后,陆纷闭了闭眼,还差一个时辰就是中午,他立刻去了江州官署,寻到江见寒,说了账本失窃一事。 “这,这怎么会失窃!”江见寒穿着绯红官服,素来温文尔雅的脸上出现几丝恐慌。 和他相比,陆纷倒是冷静理智,“我还是怀疑徐墨。” “徐墨有没有可能就是朝廷派来的人?” “可他的身份我派人打听清楚了。”江见寒皱眉,徐墨应该没有丝毫虚假。 陆纷却低低地笑了一声:“外人可都以为江州茶商陆纷是个男子。” 江见寒一滞,愕然地看向陆纷,陆纷摆摆手:“思来想去,徐墨的嫌疑是最高的,还有两人虽有嫌疑,却比不过他。” “现在不能耽搁时间了,不管徐墨是敌是友,我们都不能留了。”陆纷淡漠地道,若徐墨就是朝廷的人,至今都没发难,可想而知他一定是还想从他们手上得到更多的线索。 多做多错,不如他们趁最后的时间,毁尸灭迹。 思及此,他看向江见寒。 而此时,裴钰安得到暗卫的消息,说是监督陆霁的探子被人发现,陆霁已不在监督中,且很可能已离开了江州。 裴钰安脸色一沉,合上账本道:“发消息给蒋平,让他派人控制走马山,而后带一队人进城,我们收网。” 扁余皱眉道:“不等了?主子?” 裴钰安摇摇头:“再等下去,恐怕我们就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虽他是朝廷派来的命官,但身在江州,江见寒手里人手比他多,若真是破釜沉舟…… 裴钰安抬脚往前走,走了几步,对常余道:“让宅子里的人注意安全。” 身为宅子里的人一员,云郦很快便知晓了裴钰安传来的命令,即使云郦不在其中,却也能感受到这几日宅子里紧张的气氛。 看来陆家很快便要结束了。 她坐在葡萄架下,十月初,葡萄叶已泛黄,云郦手拿笔在草纸上绘花样,翠屏从云郦身旁经过,好奇道:“姑娘,你只小老虎画的真可爱。” 云郦描的花样子是一只爬树的小老虎,技艺不算栩栩如生,但老虎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云郦停下笔,轻轻笑了下:“很适合做小孩穿的虎头鞋。” 翠屏点头附和,却见云郦的脸色突然变得忧伤,下一瞬,云郦将这张纸揉成一团。 翠屏茫然:“姑娘?你这是……” 云郦笑容勉强:“小老虎的形态没画好,我重新画一张。” 接下来的两日,后院的云郦安稳度日,可有时走出前院,便能见裴钰安的护卫来去匆匆,云郦问翠屏现在情况如何。 翠屏低声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陆纷已经被捕入狱,而江大人失踪了。” 云郦想了想,轻声问:“陆霁呢?” 翠屏看了云郦一眼,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云郦在房间里坐了半晌,眼见天色渐暗,她出了小院,去了裴钰安的书房,还没到书房,便见书房守备森严,还有着军衣兵卒守在两侧。 云郦便站在书房外旁的榕树下,约莫一炷香后,云郦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小径上过来,她连忙叫住他:“常余。” 常余瞧见站在榕树下的云郦,他几步上前:“云郦,你怎么来了?” “许久没见到你们了。”云郦朝书房门口看了看,蹙眉问道,“陆霁被捕了吗?” 常余摸摸脑袋:“没找到陆霁,最近我们忙着找江见寒。”那日他们去官署堵人,堵到的人只有陆纷和几个小官,江见寒失踪,江见寒和陆纷是私茶和金矿头目,自然抓捕他们最为重要。 云郦唔了声,正准备说话,突然察觉有道目光注视自己,云郦抬眸望去,却是裴钰安立在书房门口。 如今裴钰安的身份已经暴露,倒也不用遮掩,云郦屈膝行了个礼:“世子。” 裴钰安这三日都忙着江州诸事,没见过云郦,此时见她,却发现她的气色略有憔悴,正准备开口,云郦先道:“世子繁忙,奴婢就先告辞。” 及至云郦纤弱的背影走出裴钰安双眸,他拧眉问常余道:“她刚刚和你说什么?” “云郦问我陆霁的事。” 裴钰安眸色沉了沉,但他也可以理解,即使云郦早有准备,真到了这一天,心情自然也会不好,裴钰安思忖半晌,还是决定给她几天时间。 当务之急,是寻找失踪的江见寒,自那日蒋平进城开始,他们便严苛防控江州城门,出城搜查十分严苛,江见寒很有可能还在城中,但搜索两日,江见寒依旧不在城中。 除了没找到江见寒外,别的收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这日他午时回了府,却瞧见翠屏,裴钰安问了句什么事。 翠屏道:“主子,云郦姑娘这两日病了。” “病了?”裴钰安拿着公函的手一顿。 翠屏面有难色:“是的,云郦姑娘病了,但她不愿意看大夫。”她要是愿意来看大夫翠屏就不会给裴钰安说,云郦再如何也只是个丫鬟,可相处小两月,云郦脾气好,以前还经常给她做点心荷包香囊,翠屏就想着主子去劝一劝她。 而裴钰安闻言,心里不由有些恼火,他能体谅云郦重情,可不能体谅因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陆霁于她,就真的这般重要吗? “去请大夫。” 裴钰安冷声道。 等翠屏应是后,裴钰安提步往后院走,面色黑沉。 云郦院子的几人一直都知道裴钰安的身份,如今身份已露,大家便不叫公子,而直接问世子安。 裴钰安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瞧见云郦,有敏锐的丫鬟懂得裴钰安的意思,躬身道:“世子,云郦姑娘在房间里休息。” 裴钰安便直接去了云郦房间,正准备敲门,门从后面打开,云郦屈膝行了个礼,笑着说:“世子怎么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条粉色交领襦裙,精气神却非常不好,精气神不看她的眉眼,而是看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儿。 裴钰安眸光锁住她:“翠屏说你病了,也不看大夫。” 云郦似有些紧张地挪开眼,答道:“奴婢没病。” 话刚说完,仿佛便有一阵干呕涌上喉头,云郦连忙避开裴钰安的眼神。 “这就是你说的没病?”裴钰安冷笑一声,而后迈步走进云郦闺房,在南窗前的圈椅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尴尬地立在原地的云郦。 云郦还在挣扎:“就最近吃食有些不当,不碍事的。” 裴钰安淡淡地道:“等会儿大夫就来。” “我不看大夫!”云郦浑身一颤,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裴钰安差点捏碎桌角,他凛声问:“云郦,你就这么在乎陆霁,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云郦忙摇头道:“不是因为陆霁。” 裴钰安才不信她,若不是因陆霁,她最近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思及此,裴钰安克制着怒气道:“那你为何不看病吃药?” 云郦垂眸说:“是药三分毒,奴婢不想吃药。” “我会信你的鬼话?”裴钰安冷嗤一声,难得强令道,“你今天看也得给我看,不看也得给我看。” 他隐有薄怒,呼吸微快,云郦心里略过一丝果然,他到底是个人,不能一直维持冷静自持的样子,这不一个婢女因一个男子不吃药的想法在他心里生出后,他便带了怒意。 想着间,门外响起翠屏的声音,是说大夫来了。 裴钰安幽暗目光立刻凝向云郦,云郦肩头微颤,她苦笑了声,抬起头道:“世子,奴婢看大夫就是了。” 裴钰安眼神微眯,却见云郦规规矩矩地坐在太师椅上,等大夫入内,便将手腕搁在脉诊上。 见大夫在对面落座,云郦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她自那夜之后,便开始准备,但这东西还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用。 想着间,便听大夫询问她近来的身体情况。 云郦一一低声答了。 裴钰安见此,心情终于略好了些,不过是一个男人,难道还要因他要死要活。 大夫的手指落在云郦手腕上久久,低声说:“依老夫之见,这位……”他看了看云郦并未完全成髻的乌发,“这位姑娘是有喜了。” 裴钰安猛地一下起身,他愕然道:“大夫,你说什么?” “老夫说这位姑娘有喜了。” 裴钰安死死地看着大夫,然后目光移向云郦,却见她神色平静,并没有激动之色,裴钰安压了压惊意,又听云郦道:“几个月了?” “应该两月左右。”大夫看了眼云郦,道:“姑娘你还有些受寒,这滑脉有些虚浮,不能估计出具体月数。” 裴钰安沉默了片刻,大夫又下去开药,等大夫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云郦和裴钰安两个人,翠屏刚刚听到云郦有孕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国公府里云郦好像就是世子的女人,此时便也退下了。 安静,冷静,寂静,所有静字有关的词语都可以用在此刻。 裴钰安呆呆地在房间伫立,他的目光落在云郦平坦的小腹上,半晌后,他低声道:“你早知道了?” 云郦头也不抬,小声说:“也就这两天。” 想想,她补充道:“奴婢近来是有些担心陆霁,但不愿看大夫还是因为……”她手搁在肚子上。 裴钰安想到她突如其来的干呕,和落在小腹上的手,他闭了闭眼,然后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云郦沉默片刻,她才慢慢地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裴钰安,“奴婢没想好怎么跟世子说,不过世子现在知道了,奴婢想也好,这件事便交给你。” 她说着深吸了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世子,奴婢知道你这个孩子没在你的意料之中,如果你不想要,奴婢打了就是。” ※※※※※※※※※※※※※※※※※※※※ 陆霁陆纷后面还有段对男女主重要的剧情,现在必须写下,但我本以为今天能写到下个剧情的。 但下章应该是美人儿的百分百演技,看如何将我们的柿子骗的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本章发两百个红包啦,弥补期待怀孕的小可爱们的失落之感。因为阿扶还是想要郦郦的孩子在他爹期待中降临。 养崽准备时 裴钰安一时说不出打掉话来, 他立在原地,半晌未置一词。 云郦等了他半晌,见他低声不语, 云郦小声说:“或者世子想要留下他?” 裴钰安活了二十二年, 他一直认为自己心性坚定, 即使暂遇难题,也可理智沉着应对。 可此时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全被怀孕二字占据, 他妄图从杂乱里牵丝引线,理清逻辑,选择出最对的结果。 但始终不得章法。 “或者, 世子你也需要想想?”云郦抿着唇道。 这句话给他繁杂心绪中投入一根线,裴钰安紧紧地扒住那根线,他低声道:“此事太过突然……” 云郦了然垂眸。 裴钰安按了按鼻骨, 往外走去,几步之后,他停下脚步, 低声叮嘱道:“你先好好休息。” 云郦低低地应了声好。 裴钰安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了前院的, 扁余见他归来, 赶紧禀告政务,说了半晌, 发现自家主子心不在焉, 毫无反应。 “主子, 蒋大人还等着你。”扁余提高声音。 裴钰安倏然回神:“你说什么?” 扁余皱眉, 将事重新说了一道, 原来是蒋平的属下在江州官署里发现了一个地窖, 地窖里藏着满屋金银珠宝, 还有几封密函,如今蒋平请他前去。 裴钰安拉回思绪,起身去了江州官署,而去江州官署的路上,裴钰安理智渐渐回笼,暂时将怀孕两字忍下。 抵达江州官署后,裴钰安翻开密函,密函是江见寒和其他人来往的证据,他收捡好。小官将金银珠宝从地窖抬出,而后一笔一笔登记在册,裴钰安眼神落在上面,心却不知道飘到何处。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裴钰安抬眸,却是江州同知蒋平。 蒋平今年二十五、六岁,是个非常魁梧的武将,肌肤略黑,但浓眉大眼,很有几分英武俊气:“临嘉,为兄今日还有点私事,我先走了,劳烦你在这儿继续守着。” 他和蒋平以前没有私交,但蒋平兄长任大理寺少卿,颇有往来。 这几次见面,两人合作愉快,便也有了私交。 裴钰安回神:“蒋兄有事先去忙便是。”他在这,主要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信函或者证物,蒋平离开也无妨。 蒋平颔首,正欲离开,蒋平的护卫匆匆进来道:“大人,小小姐已经在门外等你了。” 小小姐? 裴钰安蹙眉,他没听说蒋平还有妹妹。 蒋平哈哈一笑,对裴钰安解释道:“是我女儿,今日是我女儿四岁生辰,我答应晚上带她去居月楼吃饭。” 裴钰安突然忆起,蒋平早几年便娶了妻。蒋家是在其父之辈发迹,在此之前,只是农家子,二十年前蒋父中二榜进士,如今也是封疆大吏,两个儿子也算各有出息,当时蒋平娶妻时蒋父已是三品大臣,可蒋平的妻子只是农家女。 裴钰安为何会清楚,因为三品大臣的嫡子娶农家女的婚姻着实少见,且蒋平也算少年英才,一手枪法,陛下都夸赞过,他虽不掺和八卦,但这门婚事闲散时也听人议论过。 按时下人的眼光,农家女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蒋平,但或许蒋父蒋母性格开明,再加之自己本就是农家子出身,蒋平喜欢,倒也欢欢喜喜的为他娶妻。 只是似乎好景不长,没两年蒋平的妻子便离世了。 不知为何,裴钰安对孩子产生出莫大兴趣,他跟上去:“侄女来了,蒋兄不介意我这个做叔叔打个招呼吧?” 蒋平闻言大喜,他端详了裴钰安的眉眼:“临嘉,我家渔儿一定喜欢你,她就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说起来,你好像也成婚了,膝下……”蒋平随口问。 裴钰安呼吸微滞,他眼前忽然闪过女子落在小腹上的手,低声道: “为弟子女缘薄……” 蒋平拍拍他的肩,笑道:“不急不急,你年龄还小……” 两人到达官署门口,蒋平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略有不虞的小奶音在不远处响起:“爹爹,我都等你半晌了!” 说话的人站在马车车辕处,因站得高,小姑娘的气势便非常足,尽管她一条粉色的小襦裙,头顶扎两个小花苞,银制的小铃铛在耳畔摇啊摇,小脸圆嘟嘟的,三四岁的模样毫无气势。 裴钰安看着小女孩,不禁微愣。 蒋平看了看天色,辩解说:“闺女,爹没迟到,是你早到了。” 小姑娘脸一红,而后双手抱胸,虎着脸说:“难不成还是我蒋渔错了?嗯?”她还追缀了特别有气势的反问语气,然而声音太奶,不见凶狠。 蒋平失笑一声,旋即认命道:“是爹爹错了 。” 将渔这才满意地向蒋平伸出,意思是可以将她从车辕处抱下去。 蒋平五大三粗的,抱闺女时却很是小心,动作轻柔,等蒋渔在地上站稳,她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站在他爹爹的旁边的裴钰安,那双溜圆的大眼睛瞬间瞪大。 她揪着蒋平的衣摆,仰着头道:“爹爹,这个哥哥好好看!” “叫什么哥哥?这是你爹爹的同僚,叫裴叔叔。”蒋平说。 小姑娘从善如流地改口:“裴叔叔。” 小姑娘的声音又奶又脆,那双眼睛是毫不掩饰的童稚,距离他近,裴钰安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她又追问:“爹爹,裴叔叔也陪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蒋平正想回答,裴钰安笑了笑,蹲下身,平视小姑娘道:“叔叔今日有事,怕是不能陪你用膳,改日补上可好?” 蒋渔小眉皱了皱,认真地问:“裴叔叔,你是客套还是真话?” 裴钰安微怔,除了裴意朵,他其实没有太多和孩子相处的经验,而裴意朵也没有这么凌厉的问题。 蒋平赶紧道:“渔儿,你的礼貌呢?” 蒋渔闻言,马上规规矩矩地淑女道:“渔儿谢谢叔叔。” 裴钰安觉得好笑:“不是客套,叔叔一定会陪你用膳,叔叔还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到时候也一并补上你的生辰礼。” 蒋渔双眸一亮:“那好,我等着了。” 她伸出左手小拇指,裴钰安一时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蒋平解释,“她要和你拉钩。” 裴钰安便伸出小拇指,蒋渔利落地勾上。 她的手指小小的,短短的,细细的,裴钰安目光柔和,小姑娘特别认真地勾了勾后,又目光诚恳地说:“叔叔,骗人会长成大胖子的。” 裴钰安低声反问:“不应该变成小狗吗?”他小时候,别的小朋友拉钩都是说这句话。 蒋渔双眸一瞪,口气惊讶:“叔叔,人怎么会变成狗呢!”将渔目光忧虑地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相信骗小孩子的话?” “我都不相信了。” 蒋平赶紧道:“临嘉,小孩子说话就是这样。” 裴钰安倒没生气,蒋渔似乎很是不满她爹说是是小孩,她嘟了嘟嘴。 而后她对裴钰安招了招手,示意裴钰安凑近,蒋渔和他爹古铜色的肌肤不同,她白白嫩嫩,也没遗传他爹结实宽厚的骨架,长得娇娇小小,裴钰安不忍拒绝。 他刚凑近,小姑娘的脸倏地放大,凭他的本事完全可以避开,但小姑娘没坏心,他便没有躲,然后便觉得左颊上微微有些湿。 蒋渔抱着裴钰安重重地吧唧了一口。 没等裴钰安反应过来,一道怒喝在他头顶响起:“蒋渔,你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亲人!” 蒋平猛地将蒋渔捞了起来,双目圆瞪。 蒋渔望着她爹暴怒的眼神,淡定地道:“爹爹,裴叔叔这么好看,我亲他不吃亏。”说罢,她朝裴钰安眨了眨眼,“是吧?裴叔叔?” 裴钰安摸了摸被蒋渔亲过的地方,起身应道:“叔叔被你亲,我也没吃亏。” 蒋平:“……”我觉得我吃亏了!!!! 他抱起蒋渔就往外走,蒋渔靠在他爹的肩膀上,似是觉得她爹真的生气了,小姑娘做了几个讨好求饶的表情,又抱着他爹的脸,盖了好几个章,而后蒋平的步子便慢了下来,似乎心情好了。 及至父女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裴钰安面前,他伸手刚刚被亲过的地方,似乎还留有小姑娘的奶香。 常余觉得这是拍马屁的好时机,立刻上前:“主子,蒋姑娘真可爱。” 裴钰安点了点头。 常余跟着道:“不过属下觉得,世子的女儿肯定更可爱!” 裴钰安抬眸看向常余,淡淡地问:“是吗?” 常余小鸡嘬米似地应是。 裴钰安面不改色地进了院中。 扁余见状,颇为赞赏地对常余说:“没想到你这次挺有眼色。” 常余:“……”我哪一次没有眼色? 等人将密室里金银珠宝全部查抄,确定没有别的证据,裴钰安便回了徐宅。 此时天色彻底暗了,宅子里各色纱灯都挂了出来。 裴钰安往后院走了几步,之后折身往书房去,去书房的路上,他对扁余吩咐道:“去将翠屏叫来。” 翠屏走进书房时,裴钰安站在南窗前,她行了个礼,裴钰安转过身问道:“她可好?” 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姑娘今日好多了。”翠屏觉得云郦前些日子很多憔悴都是因心病而起,如今怀孕这件事世子一知道,云郦姑娘心事重重的感觉便淡了,人看起来活泛不少。 “好好照顾她。”裴钰安说。 翠屏领命,及至翠屏离开后,裴钰安眉心微皱,翠屏是他培养出来的探子,功夫不错,可照顾人一般,还是该寻个稳重可靠的丫鬟或者婆子。 思及此,裴钰安微愣,他心里是偏向留下孩子吗? 裴钰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胖胳膊胖腿腿的小人,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呵呵地对他伸出手。 他顿了顿,盯着小姑娘的眉眼,杏眸琼鼻,略可看出她母亲的影子。 他轻轻抱起她,小姑娘头埋进他肩头,脆声说:“爹爹。” 爹爹? ※※※※※※※※※※※※※※※※※※※※ 六千字分开发试试。 养崽准备时 裴钰安忽地睁开眼, 素白色的床幔轻摇,他慢吞吞起身,窗外一片漆黑。 此时还是半夜, 他却再无睡意。 推开窗, 十月夜风微凉, 裴钰安闭着眼睛,微凉的夜风似能抚静他不安的心,脑子也渐渐变得理智。 单问他自己, 那个孩子他想要吗? 自然是想的。 他想有个乖乖软软的女儿叫他爹,或者调皮捣蛋的男孩叫他父亲。 可是他不能只想自己的喜好,如果留下孩子, 云郦怎么办? 他最初打算是从江州回去和刘青燕和离,虽原是因蛊毒,刘青燕那两年才会如此对他, 对裴家。 细说起来,他有错,刘青燕是在裴家中的蛊。但刘青燕对他, 没什么夫妻情谊, 和离恐怕她也迫不及待。和离后, 若是他送走云郦,昌泰郡主不会阻挠, 因纳云郦是因为他不能没有子嗣。 若他会娶一个满足大家要求的世子妃, 生下嫡子。 比起庶子, 昌泰郡主自然喜欢嫡子, 便不会强留云郦。 男人三妻四妾都很正常, 如果他放弃坚持, 放弃不花心不纳妾的坚持, 一切都不是问题,孩子留下,云郦……他可以看她心意。 可管不了别人成为哪种人,却能要求自己成为哪种人。 一个念头浮上裴钰安心头,若是娶云郦呢? 他摇了摇头,他能不介意她的出身,但他的父母不是蒋父蒋母,一个是大长公主的嫡女,自幼尊贵无比,一个是国公爷,风流浪漫,却也重规矩。 如果他娶云郦为妻,他们都不会同意,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会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议论。 他可以不在意,但他的父母,出嫁的长姐,他们是否能对流言蜚语视若无睹。 裴钰安深吸了口气。 他们不会介意他纳她为妾,却不会准他娶他为妻。 裴钰安闭上眼睛,云郦是个好姑娘,可惜出生卑微,而她还没重要到为她对抗父母亲人。 *** 天将明时,江州似乎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的到来瞬间降温。云郦寻了条略厚的细棉裙子。 用过早膳,云郦寻了本书,依在榻上,打发时光。 门外响起请世子安的声音。 云郦连忙从榻上起身,没等她走出屋子,裴钰安便已入内,云郦曲了曲膝:“世子。” 裴钰安目光落在云郦身上,她今日穿了条宽松棉裙,不显腰线。 他摆摆手,示意屋子里丫鬟退下。 云郦见此,顿时紧张,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摆。 “你坐下。”裴钰安看着她道。 云郦垂头,坐在矮几旁的圈椅上。 裴钰安扫了眼她的肚子,“昨日翠屏说你昨日胃口不错。” 云郦略拘谨地点头:“挺好的,没有反胃干呕。” 裴钰安沉默一瞬,“这个孩子……” 云郦紧张地抬起头。 裴钰安看着她的眼,长叹口气:“留不留我听你的。” 云郦一呆,讷讷道:“世子……” 裴钰安低下头:“你是他的母亲,怀孕受苦都是你,你有权利做主。” 且孩子对云郦影响更大,他多了个庶长子,或者庶长女,可他依然是裴钰安,镇国公府世子,刑部官员,云郦却不同,她以前常说要离府嫁人,她未来规划,不在国公府中。 云郦一时没有回答。 “你如果没想好,你可以慢慢想。”裴钰安补充说。 话罢,他起身欲走,眼见前脚迈出房门槛,背后传来云郦的声音。 “若奴婢留下孩子,世子打算如何处理奴婢?” 裴钰安脚步微滞,他回眸道:“你可以生下孩子后离开,出府嫁人,我会送你一笔丰厚的嫁妆,保证你今后衣食无忧。或者留在国公府,我会……我会许你姨娘的身份。” 有些东西必须坚持,可也该明白什么时候才能坚持。 若今日他有情深似海的妻子,定不会允诺云郦留下孩子,那是他对妻子的责任,可如今既然没有,他想放纵一回。 就一回而已。 他是个人,不是没有欲望的物件。 云郦低下头,缄默不语。 裴钰安凝着她说:“我不急着问你要答案。” “我想留下孩子。”云郦抬眸,对上裴钰安的目光,突然出声。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小,可似还是有些大,模糊掉她的声音,裴钰安心如擂鼓,砰砰作响。 他声音沙哑,呼吸微颤:“你说你想留下?” 云郦点点头,哑声道:“若是不想留下,世子还没发现的时候奴婢就应该打了他。” “可既然我一直没下定决心,奴婢想,我也是想留下他的。”她的口气轻松不少,脸上也浮现笑意。 裴钰安绷紧的心弦落下,他大松口气。 “不过至于奴婢的出路……” 裴钰安的心再度提起。 云郦手搁在小腹上,表情茫然,“世子能不能容奴婢好好想想。” “这事不急。”他顿了顿,不知处于何种心情,裴钰安提醒她,“事关你一生,你好好想想不为过。” 云郦唔了声,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飘落,裴钰安撑着伞往前院走,没走几步,他眼前突然浮现梦中的场景。 爹爹? 他要做爹爹了? 裴钰安深吸口气,叫来扁余,朗声吩咐道:“你去寻几个有伺候孕妇经验的婆子来。” 扁余对这个吩咐蒙了下,主子的命令,去办就是,当即应诺。 常余却好奇地凑过去:“主子,你要伺候孕妇经验的婆子做什么?”云郦怀孕不曾大肆宣扬,他们自然不知道。 “照顾孕妇。” “孕妇?”常余奇怪,“我们有孕妇吗?” 裴钰安懒得理他,提步往前,常余还想再问,扁余捂住他的嘴巴,常余奋力反抗,扁余低声提醒:“你去问问翠屏。” “翠屏?” “她说不准知道答案。” 常余顿时了然:“我现在就就问。” 八卦有人替他打听,扁余满意地拍了拍常余的肩,便去寻有伺候孕妇经验的婆子,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心情复杂,为何他如此受重用,否则他应该比常余更快吃到瓜。 至于裴钰安,今日下雨,政务却不能停,裴钰安便去监狱审理和私茶金矿有关的各路官员。 刑部几年,裴钰安早习惯天牢血腥潮湿的气味,但习惯不等同喜欢,他其实非常不喜欢天牢里种种味道,可今日,他恍然觉得一切都顺眼不少。 一批官员审讯完毕,还问出不少有用线索,裴钰安问常余到了什么时辰? “刚过申时。” “这么慢?”他还以为酉时都结束了,裴钰安离开江州大牢,刚走出江州大牢,迎着霞光,蒋平迎面走来。 裴钰安心情甚好地道:“蒋兄。” 蒋平扫他一眼,口气冷淡:“裴大人。” 这语气是两人相交以来最冷漠一次,裴钰安微微诧异:“蒋兄,今日可发现了江见寒的踪迹?” “没有。”蒋平依旧冷漠。 话罢,他一拱手,凛声道:“裴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本官告辞。”他冷冷地一抱胸,然后扬长而去。 同僚之间,裴钰安还是希望关系融洽,如此合作也能事半功倍,可他思来想去,没有得罪蒋平的地方。 常余觉得他倒是明白:“因为蒋大人的闺女昨日亲了主子。” 裴钰安眉心微皱:“就为这?” 常余点点头:“主子不妨想想,你的女儿初见蒋大人,就抱着他亲,你是什么感受?” 裴钰安的脸瞬间黑了。 常余讶异道:“主子,你的脸色和昨日蒋大人一模一样。” “闭嘴!”裴钰安冷冷地道。 荒唐,他的女儿怎么会随意亲别的男子!就算只有四岁也不成! 见裴钰安面色不虞,常余立刻凑上去,再展能力道:“主子,你放心,等小主子出生后,属下一定看牢她,不准她随便亲别的男子。” 常余已从翠屏处打听到云郦怀孕的事,他半天合不拢嘴,云郦名义上是主子的通房,但身为主子的心腹,他自认了解主子,主子和云郦应该清清白白。 没想到,竟然是他错看主子。 不过难怪,云郦长的美,性子温柔,还会做各种各样的点心,若不是成了主子的女人,他也想讨她做媳妇的。 可惜了可惜了。 裴钰安冷嗤一声,语气坚定:“我的女儿,不会随意亲别的男子。”云郦是个乖巧温柔的性子,而他冷静自持,他们的女儿,极大可能是个温柔贴心的小棉袄。 常余脸色古怪:“世子,我们想这么多,若是云郦姑娘肚子里的小主子是个男孩怎么办?” 男孩?男孩也不错,即便不能继承国公之位,他会教他读书习武,教他立身之本,教他谋略智慧。 常余立直身体:“主子还可以继续生。” 他拍拍胸脯,“总之,待主子有了闺女,属下一定会看好小主子。” 继续生? 裴钰安立在原地。 可她会想留下吗? 养崽准备时 他回到府中时, 扁余已经归来,带回了几个颇有经验的婆子,裴钰安亲自选了选,最后挑中了个姓王的婆子, 暂时让她照顾云郦。 他带着婆子去云郦的小院, 到后却没瞧见云郦的人, 他拧眉问:“姑娘呢?” 廊下的丫鬟答:“姑娘去了厨房。” 裴钰安走去厨房, 江州徐宅的厨房不能和京城镇国公府相比,可麻雀虽小, 一应俱全。 云郦系着围裙, 正立在案前,揉捏面团。 裴钰安抬脚进去,厨房里的人瞧见他,立刻躬身行礼。 云郦循声看来, 曲了曲膝:“世子。” 裴钰安几大步走到云郦跟前,“以后你见了我不用行礼。”厨房有三四个人,裴钰安没直接说怀孕的事,老话说三个月坐稳胎才能外说, 怪他迷信也好, 总之他今日交代了知情人暂时不准外传。 “怎么来厨房了?”厨房收拾得干净整齐,可有烟熏火燎的味。 云郦抬头看着他,“世子近来公务繁忙, 奴婢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给世子做份点心, 甜甜嘴也好。” “这都有厨娘。” “可那不是奴婢亲自做的。”她手上还沾着面粉, 乌发全用蓝布包裹, 不施粉黛, 澄澈杏眸折射出他的身影,眉心微皱。 裴钰安鼻根有些泛痒。 “世子放心,这点活累不着奴婢,奴婢也不能只坐着。” 裴钰安垂下眸,凝着她说:“总之,要顾忌自己的身体。” 云郦乖巧地点点头。 几米外大铁锅传来水沸腾的声音,云郦哎呀一声,“世子,水开了,奴婢得捏糕点。” 她转过身,拿起案上白色小面团,两只手飞快地一捏,出来小老鼠模样的点心,她又分出只手去摸两颗芝麻,利索地按在眼睛处,之后飞快地扯出小老鼠的耳朵。 动作干脆利落,裴钰安看着她灵活的手,不过片刻,一只栩栩如生的抱手小老鼠点心便被云郦搁在竹板上。 她又摸起一块面团,捏了两下,扭头突然看向他,“世子,你快去去,厨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在天牢里待过的人怎么会介意厨房,裴钰安看着她的手道:“我不介意。” 云郦捏小老虎的动作略大,小老虎形状的点心顿时她便塌扁。 裴钰安好心提醒她:“你捏坏了。” 云郦抬眸瞪了他一眼:“所以奴婢让你快些出去。” 裴钰安不解:“和我快些出去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你一直盯着奴婢,奴婢才紧张,不然奴婢怎么会出错。”捏丑的小老虎云郦将它扔在竹板另一侧,她闷闷地说。 谴责声中,却又带着几分甩锅的心虚。 裴钰安扫她一眼,心情颇好,便不想揭穿。他伸手拿回搁在一侧的老虎形态的糕点,“一起蒸了便是,我看挺可爱的。” “不行不行,这只不能要。”云郦见他放回小老虎,心里一急,连忙伸出手抢。 裴钰安却快上一步,先将小老虎放在竹板上,就在小老鼠背后。 云郦的手便恰好落在裴钰安的手背上。 她指腹沾着面粉,碰上去,便将裴钰安手背染成一片白。 云郦心虚地收回手。 裴钰安垂眸,目光只能瞧见她黑乎乎的头顶,他轻笑一声:“这只小老虎留着,我等会儿必须看到它。” “世子。”云郦哀求地看着他。 “我去你院子等着。”裴钰安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 他背影远去,云郦拿起那只丑兮兮地小老虎,端详片刻,她将它放回原位,唇角勾出个不容易被察觉的微笑。 两炷香后,动物点心新鲜出炉,食盒装好,云郦拎着它回了院子。 枯黄的葡萄架下,裴钰安坐在云郦常坐的躺椅上,云郦取出糕点,放在石桌上,白瓷盘晶莹若雪,十二生肖活灵活现,除了最外侧扁圆的小老虎格格不入。 瓷盘往裴钰安跟前推了推,云郦迫不及待地催促:“世子,你快把它吃了。” 它是指的什么,不言而喻。 裴钰安伸出的手拐个弯,捻起小老虎旁的老鼠点心,“若是我要留在最后吃?” 云郦杏眸微瞪。 裴钰安好笑地拿起小老虎点心,心里突然一片柔软,这是他的女人,她的肚子里有他的孩子,裴钰安脑子里闪过一个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念头,如果他们就是一对夫妻多好。 点心模样寻常,味道却软嫩,甜香,味道前所未有的好,裴钰安眉目舒展开来。 云郦见那只丑兮兮的点心没了,心情大好,“世子,若是不下雨,明天奴婢能出府逛逛吗?” 裴钰安沉吟片刻,“江见寒还没抓到,你若是……” 云郦眉宇一皱,改口说道,“奴婢也不是很想出去,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她口气略有失落,裴钰安转念一想,她已经小半月没出过门,徐宅就是巴掌大的地盘,花园还没她院子大。 “明日下午我陪你出门。”江见寒如今自身难保,不知道藏在哪个旮沓里,近几日他们将江州城大洗,想必没什么危险。 云郦的眼睛嗖的亮了起来,而后她略纠结地问:“会不会耽搁世子的时间,我可以带翠屏,她功夫好,不会有事的。” “无妨,忙了一段日子,我也想放个假。” 定好明日如果不下雨便出门,裴钰安将王妈妈叫过来,对云郦解释一番,等王妈妈行礼退下后,裴钰安语气温和,“翠屏不太会伺候人,你先留着王妈妈用,若是不合适,我们再换人。” 云郦眉眼一弯,柔声说:“奴婢听世子的。” 十二生肖模样的点心很是香甜可口,裴钰安却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尤其是晚间,切忌过饱,用了几个,便克制住手,云郦见他不吃后,便给院子里的小丫头分了。 裴钰安动了动唇,眼见最后一抹余晖也要坠下,他便起身离开云郦的小院,回了书房。往常这个时辰,他会看几本书,修身养性,或者继续处理政务,可今日手拿着书,眼神却不再其上,而是老浮现另一幕场景。 他甩了甩头,将扁余叫进来;“扁余,去请个大夫来,要擅长调理孕妇的。” 对主子的后缀扁余见怪不怪,沉声应诺,便要离去。 裴钰安突然从矮榻起身:“罢了,还是我亲自去。” 白日里飘过小雨,夜间江州空气略有寒凉,裴钰安寻到一家尚未闭馆的医馆。 药童见人来,忙招呼师傅看病。 老大夫扭过头,却见进来三个面色红润,气血尤佳的年轻男子,尤其是中间那个男子,意气风发,气色绝佳,老大夫捋一捋胡须问,“三位谁看病。” 常余见主子进了医馆,神色慌张,“主子,你病了……” 扁余连嫌弃的眼神都不想施舍于他了。 裴钰安和扁余有同样想法,他面向老大夫一拱手,“在下并非因看病而来,而是有些问题想向大夫讨教。” “公子请讲。” “敢问大夫,女子怀孕需要注意些什么?”昨日给请大夫给云郦看病时,他光忙着惊讶,脑子一片浑噩,这些东西都没细问,只知道她身体略有不足,需要注意,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女子怀孕,便要分的人的体质,不同的女子反应不同,需要注意的内容便也不同。” “请大夫细说。” “比如,有些女子怀孕初期便开始恶心…………” 半个时辰后,常余坐在裴钰安对面那张矮凳上,打了个重重的呵欠,他轻声问同样感到无聊的扁余:“世子还要问多久。” 主子的表情如饥似渴,从十岁后他就少有瞧见此类表情,扁余估摸后说:“应该还要半个时辰。” 常余虽然有时觉得扁余嫉妒他,因为他没他可爱,没他讨主子欢喜,但他还是很相信扁余所言,便觉得再忍半个时辰就好。 一个时辰后。 常余两眼发直,目光呆滞。扁余双手抱剑,凝看月色。 裴钰安双眼奕奕有神,干劲十足,“若是她脚抽筋应该如何办?” 口干舌燥的老大夫:“………” 裴钰安见老大夫舌尖润嘴,万分贴心地道:“扁余,沏茶来。” 已经喝了五盏茶的老大夫: “…………”求不喝。 终于,等裴钰安意识到时辰不早告辞,几乎是他一出了门,行动略迟缓的老大夫便飞快地锁住后门,睡了两觉的药童打了个呵欠,睁开眼,茫然地问:“师傅,你怎么还没睡?” 还没睡这个问题,老大夫也想知道!!!! 裴钰安回了徐宅,临睡前,将老大夫说的重点知识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翌日醒来,江州放晴,裴钰安允诺云郦午后陪她出门,但上午便还是去了江州天牢,便又遇见了蒋平,因如今他的身份,颇能对蒋平的心情感同身受,倒也不介意他的冷脸。 没成想,蒋平今日见他后,倒是颇热络地招呼:“临嘉。” 两人气氛融洽地提起江州诸事,分享彼此线索,最后蒋平话音一转,“临嘉,昨日是我小气了。” 裴钰安淡然一笑,道无妨。 蒋平语气云淡风轻:“阿渔说了,旁人再如何也越不过爹爹去。” 或许是思及自己为人父的身份,裴钰安诚心附和:“正是这个理。”爹爹自然是最重要的。 蒋平见他态度诚恳,毫不在意昨日的态度,顿时心里有些羞愧,两人便重新恢复了同僚间的融洽,但见裴钰安春风满面,蒋平不由问道:“裴兄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没什么。”怀孕不满三个月,不能往外说。 “可我觉得裴兄就像有什么喜事一般,藏都藏不住。” “有吗?” 蒋平点点头,这时蒋平的护卫急急来禀,说大街上出了人命,因这段时间江州官吏空缺,都是一个顶几,往常这些事不归蒋平管,现在也得管。 “出人命的缘由可知?”蒋平拧眉问。 护卫答:“是因为嫡庶之争,嫡子不满父亲过度疼爱庶子,一怒之下,当街行凶。” 蒋平闻言,匆匆向裴钰安道别,却没发现裴钰安的脸色变了变。 嫡庶两个字拉回裴钰安的思绪,好像自昨日云郦接受了那个孩子后,他想起昨日干的事,突然神思一凛,他的喜悦不同寻常,不同寻常到就算是嫡子也越不过他去。 裴钰安理智渐渐回笼,他有孩子的确是件喜事,如果云郦的孩子是个女儿,他可以尽情宠她,如果是个儿子,他也会教他一切他能教他的东西,但必须不能忘记庶子的身份,嫡庶不分,是乱家根源。 就像护卫刚刚禀的那件事一样。 不知为何,这一次想到他的孩子是庶子,裴钰安心情突然就没那么欢喜。 好比他的庶弟,虽他的庶弟不成器,但在他还没显露出是否成器之前,京城的勋贵圈子已经划分出了等级,公侯伯爵家的嫡子一般都是不屑和他来往的。 当然不是没有公侯伯爵家的庶子混出头,可是庶子,最起码在起跑线是低一头的,在最开始,不能被平等对待。 裴钰安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 等他离开天牢时,常余本来还有几句话想问,瞅到世子的脸色,顿时不敢问了。 今日碧空万里,风和日丽,裴钰安自然履行诺言,午后陪云郦上街。 云郦昨日就是想试试裴钰安的反应,没什么想看的东西,但既然裴钰安都陪她上街,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但她也发现昨日裴钰安喜形于颜,现在似乎没那么欢喜了,这么快兴奋劲儿就过去了? 她问裴钰安想去哪。 裴钰安尽可能不在云郦面前表现喜怒,他笑着说都可以。 云郦便说:“奴婢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想出来走走走。” 裴钰安略做思忖,就有了主意,“我们去长宝街走走。” “长宝街?” “嗯。”长宝街是江州的繁华之地,布庄商行鳞次栉比,可又不是江州最繁华的地方,而且附近还有条河,若是不想买东西逛街,便可在河边走一走,却不会挤到她。 “正好我还前日还答应了个小姑娘要给他买礼物。” “小姑娘,哪家的小姑娘?”云郦倒不担心会有人勾搭上裴钰安,可难得在他嘴里听见小姑娘,云郦免不得追问两句,当然她表露出来的态度便是随口为之的好奇。 “是蒋平的的女儿。” 没见过蒋平本人,云郦也知晓蒋同知蒋平今年二十出头,他的女儿估摸也就几岁。 八宝街距离徐宅也不远,即是出门走走,云郦便提议步行,反正也就两刻钟的路程,她端详了裴钰安的表情,轻声问道:“世子很喜欢蒋同知的女儿吗?” “她很可爱,精灵古怪。” 云郦手摸上小腹:“世子喜欢而儿子还是女儿?” 裴钰安一怔,低声回道:“都可以。”儿子也是他的骨肉,他自然会好好照顾他。 他又问云郦:“你呢?” “奴婢喜欢儿子。” 裴钰安愣了愣,“我还以为你儿女都喜欢。” “女儿奴婢自然是喜欢,可奴婢觉得,男孩子在世间总要比女孩子容易的多,所以……奴婢想生个儿子。”这几句是真心话,乖乖软软的女儿她自然喜欢,但女子一生太多难以预料,她们的命运是寄托在男子身上的,就算有极少数的女孩子靠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但那太难,所以数百年间,也就出了几个声名赫赫的女子。 而男子掌控命运的可能性比女子大太多。 她的语气有些怅惘,不知回忆到了什么,裴钰安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说着间,便走到了八宝街,裴钰安逛了几家铺子,都没寻到合心意的东西,直到走进一家买瓷玩的店铺,裴钰安目光瞬间一亮。 而云郦自入内,目光便被柜台上的一套套娃吸引,那对套娃有七个,从两三岁的小女孩逐渐到十五六的大姑娘,每一个套娃颜色都异常精致,她们穿的裙子风格和大安也略有不同,要更加绚烂,有些图案甚至是大安没有的神秘绮丽。 云郦扯了扯裴钰安的袖子:“奴婢觉得蒋姑娘应该会喜欢这个。” 掌柜见状忙道:“姑娘好眼力,这是海外来的货,只剩下这最后一副。” 云郦伸手拿起最小的一个,小心地摸了摸:“世子,这很漂亮,小女孩一定会喜欢的。” 裴钰安瞥了眼目光定在套娃上的云郦,“掌柜的,我要了。” 掌柜的连声应好,不过片刻便包好交给裴钰安,裴钰安迟疑了下,避开云郦的眼神,还是让常余拎好套娃,到时候送给蒋渔。 云郦挑了挑眉,她刚刚表现得那么喜欢,她本有六成把握裴钰安会把套娃送给她,另外给蒋渔挑选生辰礼。 没想到啊,果然还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够高。 云郦现在是庆幸自己没怀孕,裴钰安对她不够喜欢,不会娶她,怀孕了生下来就是个庶子。虽按照裴钰安的性格会好好照顾孩子,可庶出嫡出的差别不是好好照顾就可弥补,且按照裴钰安自持自律的性格,他就算对她的孩子很好,也不会忽略别的孩子。既然能给她孩子更好的东西,她为什么要凑合。 云郦眼巴巴地看了眼套娃,而后笑着收回神,对裴钰安道:“世子,我们也逛了快一个时辰了,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裴钰安应是,便送云郦回了小院,刚进云郦房门,便瞧见放在南窗下的花样子。 裴钰安目光驻留两分,云郦拿起花样子,对裴钰安解释道:“奴婢闲着没事,想做几样衣裳。” 花样子都是些小猫小狗,且都是幼崽形状的,给谁做不言而喻。 “你注意休息,我先去官署。”裴钰安岔开这个话题。 云郦点点头,望着裴钰安远去的背影,她秀眉微蹙,她从常余那打听过裴钰安做的事,那么他对孩子这个孩子应该是极喜欢的,而且他昨天的态度也挺好的,但今天,云郦觉得男人心也是海底针,难以捉摸。 而裴钰安回到房间后,却是坐立难安,他记得他幼年一位世叔有柄宝石匕首,庶弟和他都想要,可只有这一柄,便给了身为嫡子的他,后来他听见庶弟质问父亲为什么他不是嫡子,而是庶出。 如果有一天他和云郦的孩子也问这样的问题,他应该怎么做? 裴钰安想不出完美答案,宁寡而不均,这是一开始他不想纳妾的原因,他想让他的孩子是平等的,他想做一个好父亲,而当孩子有了不同的母亲,大家的心都是偏的,这点他已经体会过。 裴钰安翻开医书,逼迫自己冷静,而后接下两天,每天早上都去探望云郦,脸上也是副笑模样,给云郦的直觉却是他有心事。 这很难得,她极少在裴钰安脸上看见如此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天早晨,裴钰安照旧来陪云郦用早膳,饭后裴钰安要走,云郦出声叫住他:“世子,你等等。” “怎么了?” “奴婢瞧你这两日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裴钰安立刻否认道。 云郦低下头,手摸在小腹上半晌,轻声问道:“世子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光问奴婢的意愿,奴婢还没没问过你的意愿。” “我没有不想要他。”他就是因为他想要才会纠结。 “那世子这两日……”云郦咬着唇道。 裴钰安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还没找到庶子和嫡子之间完美的平衡点,他低声道:“总之你好好养胎就是。” 裴钰安说完话,便走了,云郦重新坐回软榻上,老实说,她这几日十分茫然,裴钰安这几日的不对劲儿是因她肚子而起,但她实在猜不到原因,他既然很喜欢孩子,那便应该高兴才是。 不过他这样的表现对她才有好处,云郦摸了摸肚子,估计这两日药效应该要结束了。 她想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忽然觉得肚子有些胀痛,云郦知道原因为何,脸上却做出异常恐慌的表情,“翠屏,快叫大夫。” 翠屏一愣,看向云郦,却见云郦脸色极其不好,“姑娘,你怎么了?” 云郦声音发颤:“我下面好像在流血。” 翠屏赶紧派人去找大夫,而后又让人去通知世子过来。 而裴钰安想着云郦的话,办事总心不在焉,他不禁纳闷,他心情表现的这么明显?思及此,裴钰安想到医书上说,孕妇切记思虑过重,容易对母体和胎儿都产生不好的影响。 裴钰安狠狠地一摇头,他不可能打掉这个孩子,既然期盼他到来,如今要做的应该是照顾云郦的情绪,而不是让她忧虑过重,尤其云郦是个敏感善良的性子,她已经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儿,若是误以为他不想要孩子…… 而且她根本就不喜欢他,若是没有孩子,她一定不可能留下。 裴钰安深吸口气,他怎么又去想云郦是否留下,这时脚步声急急响起,却是扁余冲了进来,他皱眉:“何事这么急躁。” “主子,云郦姑娘不舒服。” ※※※※※※※※※※※※※※※※※※※※ 柿子:我在纠结如何做好一个好父亲。 阿扶:我有个办法让你不纠结 柿子:什么办法? 阿扶:那就是不当父亲呀 来来来,让我们一起恭喜柿子不必纠结啦,毕竟聪明的阿扶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养崽准备时 裴钰安在江州官署, 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纵马往徐宅赶去,江州官署到徐宅不过两炷香的时间, 他心高高提起,眼看再穿过两条街就能看到徐宅时,前方突然有百姓惊惶逃窜。 街道两侧的铺子倒了一地,各种小首饰,糖人,瓷器玉玩, 甚至还有受伤的人倒在街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哀嚎声传来, 原来在街口,有十来个手拿大刀火把的人四处行凶做恶。 裴钰安眼一眯, 这个时候不知有谁叫了一句,柳树街的火已经烧大了。 柳树街就是徐宅所在的位置。 裴钰安顿时心乱如麻,他抬头往南的方向看去, 果然有黑烟自柳树街上空升起。 这时前方拿着刀枪火把的人逐渐逼近,甚至有人逃窜到了裴钰安的马蹄下,马儿吃惊,猛地扬起脖子, 裴钰安纠结了下,而后选择拉紧马缰越过被歹人们控制的路口。 就在这时,一声救命从身侧传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倒在地上,而手拿长刃的歹人挥刀相向。 几乎是瞬间, 裴钰安做出反应, 立刻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长刀到碰上小童的前一刻,裴钰安拎走小童。 “你……”持刀歹徒瞧见裴钰安,脸色微变,狞笑一声,“裴大人。”而后那刀直直挥向裴钰安,裴钰安没带兵器,手里还拎小童,立刻闪身险险避开。 就在这一瞬,他趁机抬起头,柳树坡上的黑烟越发浓密。 而其余几个行凶的歹人听到这一句裴大人,便立刻冲着裴钰安围来,眼神狠毒。 这群人没什么武功,凭着一腔不要命的报复感,再加上还有几个人不断向无辜百姓动手,裴钰安心里越发焦灼,他折身抢过一人手中的长刀,直接往要害砍去,下手又急又狠。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不要命的数手,眼看裴钰安挥刀砍伤一个,另一个趁机自裴钰安背后偷袭,及时赶到的常余瞅见这一幕,立刻拔刀而出。 “这儿交给你。”裴钰安又朝着柳树街的方向看了眼,连忙对常余道。 “是,主子。” 有常余相助,裴钰安终于能从混战中抽身而出,跳上马背,赶往柳树街,刚到巷口,便瞧见一阵浓烟,庆幸的是根据浓烟的方向,应该不是云郦所在的小院,可纵使如此,他心里一凛,只因浓郁的烧味熏染在上空,十分恶心。 裴钰安立刻抬脚匆匆赶去,徐宅着火,能救火的丫头都去救火,云郦院子里守着一个丫鬟,他匆匆推开卧室门。 走过外室,越过槅扇,裴钰安便瞧见躺在床上的云郦,她面色苍白,气息羸弱,都没想到孩子,单是看着云郦羸弱的模样,裴钰安呼吸猛地一快。 云郦也注意到走进来的裴钰安,她脸色忽地大变;“世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她说着就想强撑坐起。 “不是我的,你怎么样?”裴钰安赶紧安抚道,说罢,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沉声问道,“大夫呢。” 守在云郦床旁的小丫鬟赶紧说:“刚才丫鬟去请大夫,结果路口有群歹人,翠屏姐姐亲自去了……”普通小丫头看到那种场景,怎么敢上前,只有身负武功的翠屏才敢。 裴钰安脸色沉得难看,如墨一般。 云郦勉强地笑了笑:“世子,我其实感觉没什么事。” 裴钰安却不相信这话,她的声音都细弱蚊吟。 而云郦话音刚落,便觉得下身用涌过一阵热流,她双手捏紧被褥,裴钰安嗅觉过人,自然也闻到了云郦身上传来的一股血腥味。 “我亲自去……”他急急起身道。 只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翠屏的声音,“大夫来了。” 裴钰安赶紧从床前起身,位置让给老大夫,急急地说:“快给她把脉,看看她有什么事?” 这位大夫是前些日子给云郦看诊的大夫,时间不久,他自然记得自己把出喜脉的事,见云郦脸色不好,隐约有血腥味传出,老大夫赶紧上前,扣住她的脉搏。 裴钰安焦急地问:“大夫,她人怎么样?” 但大夫的手扣住云郦脉搏不过片刻,裴钰安便见他眉心便紧紧蹙起,目露愕然。 裴钰安见状,这时想起她还有孩子,心口猛跳地问:“大夫,孩子有事吗?” 大夫却没有立刻的回他话,而是示意云郦伸出另一只手来,裴钰安心跳更加猛烈。 半晌后,大夫终于松开手,裴钰安目光不安:“大夫,是不是……” “裴大人,老夫今日没摸到滑脉……”大夫先裴钰安说道。 云郦惊诧地抬起头,手搁在小腹上,裴钰安后退一步,声音哽涩:“大夫,你是说……小产了?”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完这句话,嗓子像是堵了一块棉花,难以出声,可那股疼又逼着他发声。 大夫却摇了摇头:“不是小产……”大夫的手又落在云郦的脉搏上,再一摸后,他道:“而是这位姑娘应该一直没怀孕……” “至于姑娘现在流血,也不是小产,应是葵水来了。”大夫语气艰难,“前几日应该是老夫把错脉了。” “把错脉?”裴钰安看向云郦,云郦苍白的脸上也是一脸茫然。 老大夫颔首,看着云郦问:“姑娘前些日子是不是受过寒?然后葵水一直没来,加之其他一些因素,便出现了假孕的脉象。” “你这次不是把错脉?”裴钰安沉声问。 “若是大人不放心,不如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裴钰安深吸一口气,对翠屏道:“翠屏,再去找大夫……” 几刻钟后,云郦床头便多了两位大夫,得到的结论都是云郦没怀孕,至于前几日的有孕脉象,其中一大夫解释道:“这种脉象虽然少见,但老夫行医数年,也遇到了几例,起初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便都是滑脉,过几日便并非滑脉了。” 及至几位大夫离开,裴钰安还没缓过劲,怀孕是一场误诊? 云郦略看着裴钰安的神色,垂下头道:“世子,都是奴婢的不好,因为那段时间奴婢反胃恶心,和怀孕的症状一模一样,而后葵水一直未知,奴婢根据经验,觉得自己怀孕了,害你误会了。” 裴钰安却不知怎么回答,因为大夫问前段时间云郦有没有受过寒,而她受寒的原因却是顶着暴风疾雨去山里寻他。 何况最后两人确定怀孕,是因为大夫的诊断。 这时后,云郦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轻松的微笑:“不过幸亏是一场乌龙。” “幸亏是一场乌龙?”裴钰安呼吸有些不畅。 云郦点点头,苍白轻松地笑了笑:“奴婢知道这个孩子没在你的意料之中,可奴婢舍不得打了它,让你为难,现在既然没怀孕,岂不是一件好事。” 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松快:“世子你不用为难,也不必担忧奴婢想留下来,而奴婢也不用想将来怎么办了。” 最后,她清亮的眸子看向她:“世子,你说是不是?” 裴钰安觉得云郦说的很有道理,这个孩子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外,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中都不想要庶子,且前几日他还该迟疑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现在没有孩子,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可那个好字他死活说不出来。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他略显慌乱地转过身。 云郦目送裴钰安的背影离开,纤长的眼睫垂下。 裴钰安离开小院后,便听到下人来禀,宅子外围的火已经灭了,他一刻也不停留地赶去前方巷口,江州官兵早就抵达,已经将那几个行凶作恶的歹徒全都囚禁。 裴钰安也没回去,直接去江州大牢审理此案,这些人也是江州私茶金矿某些涉案官员的家属,因得到风声时,家里人便安排逃窜,暂时没被捉捕,可江州管控严格,根本逃不出去,窝居密道几日后,这些人忍受不住,他们恨极了揭发这一切的官吏。 只是凭他们的本事,想刺杀裴钰安和蒋平不啻于难于上青天,便想了这个狠毒的法子,既然都要死,何不如拉几个垫背的,这样就算他们立了打大功,若是死的百姓够多,说不准也要受到责罚。 而柳树街徐宅后面的那几把火也是这群人放的。 裴钰安难得动怒,先对他们施加酷刑,令他们痛不欲生后,才将这几人押入大牢。此时城外办事的蒋平也匆匆赶来,得知一条街都遭到他们的摧残,几十人受伤,裴钰安在柳树街的宅子也毁了小半后,蒋平不不由大骂几句。 这时又见裴钰安脸色不太好,蒋平皱眉问道:“ 临嘉,你是不是受伤了?”他可是听到今日裴钰安回府时,刚好碰上这群歹人。 “没有。” “我想了想,既然你柳树街的宅子受损,你不如搬到我家来住。” 裴钰安便想拒绝,徐宅受损不多。 蒋平补充了几句:“我府上绝对戒备比你森严,而且这次江州涉案人员颇广,并非全都捉拿归案,焉知那群有没有漏网之鱼打着更恶毒的主意,我也是以防万一,何况你府上除了侍卫,还有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 丫鬟两个字触动裴钰安,他略一思忖,改口道:“那多谢蒋兄。” 蒋平安排好这边的事,便匆匆离开,而裴钰安在天牢待到天黑才离开,常余见他出来,迎上去说:“主子,你今日还没用膳。”午膳晚膳都没用。 “不必了。”裴钰安摆摆手,就着月色往回走。 常余是个粗神经,云郦没怀孕的事情他中午就知道了,当时还颇为担忧主子,因主子对小主子的期盼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但他觉得不是大事,怀孕嘛,多睡几次就成。 现在见主子茶饭不思,他想了想,凑到裴钰安跟前,“世子,虽说云郦姑娘这次怀孕是场误会,可属下相信凭你的雄风,要不了几个……” 扁余伸出一只手,捂住常余喋喋不休的嘴,低声道:“主子,属下先带他离开。” 裴钰安扫了两人几眼,背影融在寂寥的月色中。 见裴钰安远去,扁余松开呜呜呜直叫的常余。 “你为什么不要我把话说完!”常余怒道。 扁余虽觉得世子是个待下温和的主子,可再温和,也经不住常余往人家心里捅刀子啊,他语重心长地提醒傻弟弟:“你不懂世子心里的想法。” “那你懂?”常余没好气地道。 扁余认真地思考了下:“我也不懂,因为世子自己都没弄清自己的心。”世子都没弄清,他看着自然也是云里雾照。 而此时裴钰安脚步匆匆回了徐宅,徐宅侧院今日被放火,烧了小半,幸好无人员伤亡,裴钰安在前院和后院的分界处迟疑片刻,扭头回了书房。 他在书房静立良久,而后命令扁余道:“去将翠屏叫来。” 扁余在门外应诺,不过片刻,便将翠屏带了回来。 裴钰安背对翠屏,立在窗棱前,看着外面凄冷的月色,沉默半晌后,他问翠屏:“她今日心情怎么样?” “属下也说不上来,感觉云郦姑娘一会儿挺松快的,一会儿又似乎有些忧伤。” 忆及云郦今日早晨那难以掩饰的轻松愉悦,翠屏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裴钰安的意料之外,她不应该很庆幸的吗? 旋即裴钰安垂下头,云郦是个重感情的人,恐怕对腹中孩子也是有了感情,虽然哪怕是错误,还是会有几分失落,其实比起他,她才是孤苦无依,更想有自己的血脉,否则只考虑自己,她完全可以打掉孩子的。 “她身体如何?” “云郦姑娘上午气色很难看,但用了药后,下午气色就很是不错。” 裴钰安沉默了瞬,而后挥手,示意翠屏离开。 等翠屏离开后,裴钰安立在窗前,冷月孤寂,他轻吁了口气,直到孤月升上天穹,他提醒自己是睡觉的时辰,强迫自己休息。 第二天早晨,裴钰安起身后在屋里踟蹰半晌,最后他去了后院。 时辰略晚,已过早膳,云郦在南窗前写字,她练的馆阁体,和几个月前花灯节上的扭曲弯拐不同,如今很有几分秀雅清丽的味道。 云郦瞧见裴钰安来,赶紧倒茶伺候他。 裴钰安示意她停下,看着她略好些的气色,低声问:“你身体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云郦笑笑,眉眼间没有阴霾。 裴钰安吐出口浊气:“好多了便好。” 裴钰安又说:“你收拾一下,后日我们要搬到蒋同知府上去。” “蒋同知府上?” 裴钰安解释:“我们还要在江州住上一段时日,蒋府更为安全。” “奴婢知道了。”想起昨日的事,云郦也是劫后余生,昨日她肚子疼的时候听到走水两个字,很吓了一跳,能住更安全的地方,自然是好。 何况蒋同知府上还有一个裴钰安喜欢的小姑娘,云郦看了裴钰安眼,现在可正是需要孩子刺激他的时刻。 没了孩子,裴钰安这番话说完,不知还该说什么,他便起身欲走。 清朗的风从门口走进,吹在他身上,他提醒自己,如今应该庆幸,云郦既然没怀孕,他就能按照最初的打算走下去,回京城,和离之后,娶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妻子,敬她重她,生下儿女,也不必担心庶出的问题。 云郦没怀孕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而不是……遗憾。 而且,她没怀孕对她也是件好事,她可以去嫁她想嫁的人。 眼看他走到门口,云郦突然叫住他。 裴钰安回头:“还有什么事?” 云郦嘴唇动了动,下一刻她摇摇头道:“奴婢没什么事。” 裴钰安便去了江州官署,天色彻底暗了才归来,第二天早晨起床洗漱后,裴钰安下意识想去后院陪云郦用早膳,然后便想到她没怀孕,他再去见她就不合适,毕竟她根本不是他的女人,裴钰安忍住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便准备去官署。 这时常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云郦姑娘来了。” 冷水打湿脸,裴钰安瞬间清醒,他顿了下道:“让她进来。” “世子爷。”云郦进来后曲了曲膝。 “有什么事?”裴钰安系好腰间的革带。 云郦却似有难言之隐,半晌都没出声,裴钰安眉心紧皱,扭头看向她:“到底怎么了?” “奴婢,奴婢……” “嗯?” 裴钰安彻底正视云郦。 云郦垂着头,不太敢看他,裴钰安蹙了蹙眉,云郦突然握紧拳头,抬起头来:“世子爷,其实你是不是很期待这个孩子?” 裴钰安身体僵了下。 云郦低下头说:“昨日晚上我都听常余讲了,你亲自去寻了大夫问注意的事情,还买了医书,眼角眉梢都是笑。” 沉默半晌,裴钰安淡声道:“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吗?” 云郦说不是,而后咬唇问:“世子,奴婢怀孕的事你给夫人去信了吗?” 提到怀孕这件事,裴钰安声音低了几分,“还没有。”他本来是想回京之后直接给母亲一个惊喜。 云郦松了口气:“那世子,奴婢可以问问你回京之后是怎么打算的吗?你和世子妃,世子妃的身体如果一直不好……” 裴钰安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奴婢前夜做了个梦,梦见昌泰郡主问奴婢是否怀孕,奴婢说没有后,夫人眼神失望又难过。”云郦颇是无助地望着他,“夫人对奴婢那么好,你说奴婢回去后应该怎么面对夫人,夫人让奴婢来就是想……” “而且奴婢以为世子不想要奴婢的孩子,想着没怀就算了,如今才知道世子是想要的,现在奴婢再想到夫人……” 她万分忧虑,句句都挂念他们母子,裴钰安心一软,便想安慰云郦几句,这时云郦深吸了口气,忍不住道:“世子,奴婢真想现在怀着你的孩子。” 裴钰安僵在原地。 ※※※※※※※※※※※※※※※※※※※※ 哈哈哈哈哈哈再过个几大章,就能恭喜世子吃到肉了,再过个大几章,估计郦郦就要下不来床了…… 养崽准备时 云郦上一句话落, 便僵在原地,似是察觉了自己言词的大胆。 她讷讷地说:“世子,奴婢刚刚就是……” 她迟疑了下, 双手握紧, 而后看向裴钰安, 突然换了句话,“世子,世子妃的身体能治好吗?” 裴钰安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治好了如何?治不好如河?” “治好了自然皆大欢喜。”云郦先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看了眼裴钰安,声音低哑, “若是治不好,奴婢愿意……” 前面一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勇气,虽和男人有过夫妻之实, 可就那一夜,这自荐枕席的话着实令她面红耳赤。 但青春柔美的少女脸颊晕红地说出这番话,她身上的桃子香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裴钰安好不容易才拉回神智, “这倒不必。” 云郦是个好姑娘, 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何况他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路怎么走。 云郦眼神疑惑。 裴钰安迎着她的目光,“我已经决定回京之后便和离, 若是和离, 母亲便不会强迫你……生子。” “和离?”云郦看着裴钰安, 今日她来说这番话是一想知道裴钰安将来的计划, 二是看看裴钰安会不会对她的提议心动, 但他虽流露出了两分意动, 只可惜他不是凭借喜好做事的男人。 云郦心绪飞快转动, 和离结果她想过,她不太喜欢裴钰安和离,他若是要和离,必定得娶新妻,那大可能送走她,她在他身上费尽心思,怎么能无功而返。 云郦脸上越发担忧,“可你们是圣旨赐婚……能和离吗?” “陛下性情宽容,若知道我们夫妻无情,他会同意的。” 云郦大松了口气,一副为他庆幸的模样,“那就好,那就好。” 她神色轻松,裴钰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 他没有选错,放青燕自由,另娶合适的妻子,对任何人都好。 “那世子,奴婢就出去了?等会儿还要搬去蒋家呢。”云郦笑眯眯地说。 她周身的压抑沉闷全消,裴钰安看着她,心情不由得也好了点,“去吧。” 目送云郦背影远去,裴钰安则抬脚去了官署,搬家这种事,用不着他留在这儿自己处理。 这次搬家云郦颇为满意,不知道谁和蒋家沟通,她和裴钰安住一个院子,她是西厢,出了门便能瞧见裴钰安的正屋。 见面的机会增多,刷好感的机会也就越多。 云郦正收拾东西,院子外面突然出现了小女孩的声音:“粉蝶,不是说裴叔叔今天搬到这儿住吗?人呢?” “小姐,裴大人如今恐怕在官署办事,估摸晚上回来,我们晚上再来可好。” “行叭。” 云郦闻言,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便在院子里看见了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穿海棠红的衣裳,头上挽两个花苞,一双大圆眼睛,但却戴着张小面纱,小面纱上还绣着玩绣球的小老虎,面纱朦朦胧胧,令人看不清小女孩下半张,但只凭借小姑娘露出的眉眼,便知道是个极漂亮的小女郎。 蒋渔站在院中,抬头看着云郦:“你是谁?” 云郦欠了欠身:“奴婢是云郦。” 蒋渔的目光的落在云郦脸上,仔细打量一番,她奶声奶气地说:“你长得可真好看。” 她嘟了嘟唇,不知想到什么事,扭过头竟落下眼泪,云郦一懵,就见蒋渔眼泪汹涌道:“我本来也和你一样好看的,呜呜呜呜呜。” “姑娘,你的脸过几天就好了。”跟着蒋渔的丫鬟粉蝶忙劝她说。 蒋渔吸了吸鼻子,“这话你说了好几天了!” 云郦目光略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粉蝶有些尴尬,对云郦解释,“云郦姑娘,我家小姐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这几日眼尾有条小疤。”粉蝶用了姑娘两个字的称呼,虽都是丫鬟,可进门,她就发现这位云郦姑娘的穿着打扮不是寻常的丫鬟能有的,最起码是个大丫鬟。 蒋渔或许是已经毁容好几天了,虽想到自己的脸很是难过,可哭过一场,便能控制住情绪。 她抬起泛着红的眼睛看向云郦:“云郦,你过来点,虽然我的脸丑了,但看你我心情好受点。”说到此处,她又掉了几颗痛苦的金豆子。 粉蝶赶紧解释道:“我家小姐就喜欢好看的人。” 云郦笑了笑,连忙走到蒋渔跟前,经过粉蝶旁边时,小声问了一句,“她脸上的疤有多大?” “不大,就小拇指的一般大下。” 云郦走到蒋渔的跟前蹲下,蒋渔看着云郦那张美美的脸,先是一乐,而后更加悲从中来,眼见她又要哭,云郦低下头柔声说:“姑娘别忙着哭。” “其实奴婢以前脸上也有过疤,可后来都好了,你瞧奴婢的脸现在是不是很光滑,所以你别哭。” 蒋渔吸了吸鼻子,小奶音尤其痛苦,“可是我现在很丑啊。” 云郦沉默了下:“奴婢有个办法,能把姑娘脸上的疤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我喜欢的模样?” “姑娘可要和奴婢进屋?”云郦将声音放的尤其温柔。 听到能变成她喜欢的模样,蒋渔想都不想便点头:“我要我要。” 进了屋之后,蒋渔等粉蝶关好门,这才愿意摘下面纱,摘下面纱后,她朝着铜镜看了眼,云郦就发现她的小嘴一瘪,万分痛苦地挪开了目光。 老实说,云郦看着她的表情,她有些想笑,可小姑娘表现得如此在意,哪怕那疤只有她的小拇指甲盖的一半大小,而且如今开始结痂,过不了三四天便能脱落,云郦还是表现出和蒋渔同等的重视。 她将她的胭脂水粉取出,选了些没什么铅粉,都是花草为原材料的,然后细细地端详了蒋渔的小脸,轻声问:“我在姑娘这个位置画两颗小樱桃可好?” “小樱桃?水嫩嫩的小樱桃?”蒋渔目光陡然一亮,“能吗?” “当然能。” “那你快把它变成小樱桃,我喜欢小樱桃。”蒋渔口气颇为迫不及待。 云郦笑笑,拿出细毫笔,沾了樱桃红的水粉,便往蒋渔的脸上画去,蒋渔那道疤她是不碰的,涂抹这些东西不利于养伤,她是沿着蒋渔伤疤的周围画,虽等笔落,略有些瑕疵,因为那道伤疤不着色,可若是不很仔细看,便是两颗嫣红诱人的小樱桃。 蒋渔端详着自己的脸,激动道:“我终于又变好看了。”她大松口气,眉眼间都是愉悦的笑,她看向云郦,“明天你能继续给我画吗?” “当然可以。”云郦笑着应好,“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就是。” “你画的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 云郦合上胭脂水粉的盖子,垂眸浅笑:“奴婢就只会画几样小东西,奴婢擅长的东西可不在这。” 蒋渔目露好奇,“你擅长什么?” 云郦想了想:“奴婢擅长做各种各样的吃食。” “吃食,比我家厨子做的好吗?” 云郦摇头说:“这个没比过,奴婢怕是不知道。” 蒋渔小手撑着小下巴,认真端详云郦后,她坚定地道:“我觉得你肯定做的比他好。” “为什么?” 蒋渔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自己的绝世美颜,尤其是眼尾下那两颗诱人可爱的小樱桃,这才笑眯眯地说,“因为你和现在的我很像哦,都一样好看。” “好看的人做的东西自然也好吃。” 云郦不由得想笑,而蒋渔摘掉面纱后,又拉着颇得她心的云郦去看她饲养的小锦鲤,这之后蒋渔许是觉得和云郦在一起很开心,再加上要等裴钰安回来,便一直在院子里和云郦玩。 裴钰安走到门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模样粉嫩的小姑娘靠在云郦身旁,云郦手里拿着一个绣绷,轻言细语地为她解说,便听小姑娘兴奋地一拍手,然后抱住云郦的脖子,吧唧就往她脸上印了一口。 云郦和蒋渔相处一天,已发现她那颗胜于常人的爱美之心,最初被她亲的时候,她还愣了愣,现在只是看她一眼。 秋日凉风瑟瑟,暮光也带了几分冷意,可裴钰安看着女人垂眸温柔看着小女孩的那一幕,只觉得心是像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跟着裴钰安一道过来的蒋平也愣了下,因蒋渔露出的半边侧脸没戴面纱,要知道自从前几天脸被碰出蚊子小的痕迹来,她离开房间定要带戴面纱的,他叫了她一声渔儿。 蒋渔双眸一亮,扭过头:“爹爹。” 她猛地从凳子上跳下去,直奔蒋平,眼看要撞到蒋平膝盖,蒋平双手一伸,利落地将她抱起。 蒋渔激动地将左脸凑到蒋渔跟前:“爹爹,你看我好看吗?” 蒋平这才发现他爱美的女儿为什么不戴面纱,原来是伤疤处画了两颗小小的樱桃,但画那樱桃的脂粉不曾涂抹在她的伤疤上,他朗声一笑,“好看。” “这是云郦给我画的。”蒋渔指了指云郦。 云郦起身,笑着曲了曲膝:“奴婢参见世子,参见蒋大人。” 云郦今日穿一身淡紫色交领襦裙,腰间有细带,便勾勒出腰肢的不堪一握,她气质温柔,眼清唇朱,盈盈一笑时,像极了春日迎面扫来的暖风,令人心旷神怡。 蒋平他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可在乍然瞧见这么个美貌动人的丫鬟,还是不由一愣,下意识多看了几息。 蒋渔见爹爹也看着云郦,追问道:“爹爹,云郦是不是很好看?” 蒋渔的脆声响起,裴钰安拧眉看去,便见蒋平目光直直落在云郦身上,裴钰安重重咳了两声,蒋平赶紧回神,“好看,和我家渔儿一样好看。” 裴钰安道:“蒋兄,如今时辰已晚,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蒋平正要应好,蒋渔立刻看向裴钰安:“裴叔叔,我等你半天了,你送给我的生辰礼,就是那九连环我很喜欢。” 见是蒋渔说话,裴钰安目光温柔了几分,“你喜欢便好。” 九连环?云郦挑了挑眉,裴钰安送给蒋渔的生辰礼不是那副套娃吗?她在裴钰安面前表现得异常喜欢的套娃。 等蒋平带着蒋渔离开,裴钰安转回视线,云郦把九连环一事放下,疲累地揉了揉脖子。 裴钰安眉头微拧:“不舒服?” 云郦扭了扭脖子:“今天陪蒋姑娘玩了大半天,蒋姑娘精力旺盛,奴婢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若是觉得累……” “不不不,奴婢觉得和蒋姑娘在一起玩,挺开心的。”云郦阻止裴钰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蒋渔消失的方向,轻轻地笑了声,“虽奴婢觉得将来能生男孩好,可看着蒋姑娘,奴婢忽然又……” 说道此处,云郦收了声,“世子,起风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裴钰安看了看云郦,低声说:“你也早些休息。” 洗漱结束,裴钰安躺在床上,想起刚刚那一幕,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云郦面对蒋渔时的脸庞,如果她有了孩子,是不是会更加温柔? 而与此同时,云郦躺在床上,想到裴钰安今日看见蒋渔时,他眉眼间自然流露出来的喜爱,云郦觉得裴钰安对孩子的憧憬已经不需要她推进,且孩子是个女人都可以给他生,最重要还是得让他喜欢上她,只想要她给他生的孩子。 但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刺激他喜欢她? 云郦觉得有些办法,用过一次,便不好用第二次了。 第二天一早,云郦醒来后,便去厨房亲自为裴钰安做了早膳,日常的好感还是得继续刷。 裴钰安看着摆早膳的云郦,有些意外,“今日怎么是你做的早膳?” 云郦将水晶烧麦放在膳桌上:“因为奴婢本来的任务就是照顾世子啊,而且世子这段时间都瘦了。”她心疼地皱了皱眉。 裴钰安沉默了下。 云郦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份水晶烧麦奴婢改良过的,你尝尝好吃吗? ” 云郦将裴钰安对膳食的喜恶了然于心,她做的早膳自然更能让裴钰安满意。等他吃过一顿完全符合他心意的早膳,裴钰安今日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笑着去官署。 云郦看着裴钰安离开的背影,颇为忧伤,虽天长日久也能积累感情,可太慢了,只这事急不得。 想着,蒋渔便来了,云郦给她画了颗她想要的樱桃,蒋渔又拉着云郦去玩。 蒋渔是带云郦去捉蚯蚓,粉蝶见蒋渔去干那事,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以前其实她也想躲,但姑娘身边总要贴身跟着人,她不能躲,如今云郦在,她巴不得把这份差事交给她。 蒋渔拿着把小锄头,吭哧吭哧地挖着花园,瞧见地里有蚯蚓,就指挥云郦快捉起来,等会儿去喂知南和知北,那是她养的两只公鸡,皮毛鲜艳,尤其瞩目。 “爹爹说了,他们吃虫子才能长得更好看。”蒋渔对云郦道。 云郦倒是不怕蚯蚓虫子这些小玩意,从善如流地捡了起来,捡的时候,她还细细地比较了下:“姑娘,这只蚯蚓要比别的厚实一些,更好看些。” 蒋渔一听,立刻过来端详,半晌后她说:“果然如此。” 粉蝶站在旁边,已经目瞪口呆,这位云郦姑娘不仅美,而胆子也挺大的。 云郦倒不是故意讨好蒋渔,比起和成年人在一起,云郦真的更加喜欢小孩子。而且既然要陪人家玩,云郦不想扫兴,何况蒋渔除了比别的小女孩活泼了些,爱美了些,总体而言,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但一来二去,蒋渔是真的喜欢上了云郦,虽刚开始是因为云郦长得好看,但她喂鸡,云郦能说出怎么养鸡,她去想捉鱼虾,粉蝶和奶娘就只知道让她别去,危险,云郦却会寻一个硕大的木盆往里面放了水鱼虾和石头,让她玩个痛快但又没有危险,而且云郦能梳比粉蝶奶娘他们更好看的头发,做比厨子更好吃的糕点。 蒋渔是真的喜欢和云郦了。 这日天气有些降温,蒋渔便拉着云郦的手说:“等冬天了,郦郦,我和爹爹带你去山里泡温泉,可暖和了。” 云郦听裴钰安提过一嘴,最迟这个月结束,他们便要启程回京了。 她摇摇头:“奴婢怕是不能和姑娘一起去了。” “为什么?”蒋渔一愣。 “因为再过一些日子,奴婢便要离开江州了。” “离开?”蒋渔愕然。 “奴婢是京城的人,等你裴叔叔案子办完,我们自然是要走的。”云郦说。 蒋渔皱眉看着云郦:“可是我不想你走。” 云郦目光闪了闪,忽然想怂恿蒋渔去向裴钰安要求留下她,到时候她在裴钰安面前表露出意动,想要留下陪伴蒋渔,在她或许会离开的时候,裴钰安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云郦有些好奇。 可旋即,她低下头,望着蒋渔期待的目光,云郦还是没有说那番引诱的话。她不是好人,可不至于去伤害一个四岁小姑娘的感情,她注定会离开,若是给她留下希望,到时候失望,小姑娘岂不是更加难过。 蒋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这番话,接下来也没心情玩了,闷闷不乐地从亭子里回了房间,第二天蒋渔也没去找云郦玩,云郦想了想,也没去看她。 这日下午蒋平从外归来,便听粉蝶说小姐一直不开心。 “不开心?”蒋平愣了愣,蒋渔性格活泼,每天神采飞扬,除了毁容的时候,且最近有临嘉那个长的极美的小丫鬟陪着她,不应该乐不思蜀吗。 蒋平推开蒋渔半掩的房门进去,便见蒋渔抱着一个小老虎形状的玩偶,他记得这个是前几日那个云郦送给蒋渔的,蒋平还真挺喜欢云郦的,那姑娘不仅容貌不凡,而且心灵手巧,贴心懂事。 虽她来后,蒋渔不像从前那么盼着他归家,可他日子忙,陪伴蒋渔的时间不多,能有这样的人让蒋渔开心,蒋平还是很喜欢的。 蒋平问:“渔儿,谁惹你伤心了。” 蒋渔吸了吸鼻子,“云郦。” 蒋平皱眉:“她怎么了?” “她过段日子就要走了。”蒋渔长叹口气。 “这个………”她肯定得走,又不是他们蒋家的人。 “可是,我不想要她走。” 蒋平安慰道:“不过就是个丫头,爹爹到时候给你找新的。” “新的能有云郦好看吗?” 蒋平回忆了下云郦的容貌,摸了摸鼻子说:“那你可是为难爹爹了。”他是真没见过几个比云郦还好看的人。 “唉,爹爹,你让我静静地难过一会儿吧。” 蒋平放她难过去了,小丫头是个重感情的人,以前养的金鱼死了一只都要哭半晌,但走到一半,瞧见自家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蒋平折身回去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云郦?” 粉蝶伺候她两年了,都不见她和她玩得有多好。 “她漂亮啊,看见她我就开心,而且我喜欢什么,她都知道,反正……她就是很好。”蒋渔叹了口长长的气,忽然眼光一亮,“爹爹,你那么厉害,能不能把云郦留下来。” 如果是个男子蒋平就要嫉妒,可云郦是个女郎,蒋平只觉得心软,尤其是念及蒋渔没有母亲。蒋平想了下:“你是想我问你裴叔叔要人?” 蒋渔赶紧抱住蒋平的胳膊,“能要吗?” “可是……”他是来请裴钰安来他家暂居,不是要他的丫鬟,但蒋平瞅着蒋渔期盼的目光,好不容易有个她喜欢的人,而且有云郦在,她那张脸天天杵在蒋渔面前,说不准能提高蒋渔对好看的要求,别看到个好看的人就眼巴巴地望着。 “爹爹!” “爹去试试。”蒋平倒也觉得没啥,云郦再如何,也就是个丫鬟,临嘉身为国公府世子,伺候他的丫鬟许多,没了那个叫云郦还有千千万,何况别说丫鬟,有些好友之间连娇妾都可以互相赠予。 虽说云郦长得美貌,但依他的观察,临嘉不是沉溺美色之人,何况那个云郦也不是他的妾,只是伺候他的丫鬟。 思及此,蒋平便直接去了裴钰安的院子,裴钰安是刚刚和蒋平一起从官署里回来的,此时云郦正在给他按摩脑袋,疲乏缓解。 外面传来请蒋大人安的声音,裴钰安示意云郦停下手,笑着迎出去。 两人在院中的石凳坐下,云郦沏了茶来,蒋平今日是为云郦而来,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但见她虽是丫鬟,一举一动,颇为大方,蒋平越发满意。 裴钰安却见蒋平的目光一直落在云郦身上,他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云郦,你先回房吧。” 云郦曲了曲膝,回了房间。 而见蒋平的目光一直等云郦彻底消失后才收回来,裴钰安面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蒋兄,现在前来,可是有何要事?”裴钰安声音略有些冷。 “要事倒谈不上。”蒋平笑笑,“是为了自己的私事。” “私事?” 蒋平颔首:“在下是为云郦姑娘而来,不知可否请临嘉割爱,将云郦姑娘留在蒋家。” 裴钰安捏着茶杯的手险些不稳。 ※※※※※※※※※※※※※※※※※※※※ 让柿子忍,就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哈哈哈哈哈哈 养崽准备时 裴钰安笑了笑;“蒋兄府上聪明伶俐的丫鬟许多, 云郦怕是当不得大用。” 这话蒋平可不赞同,“我府上丫鬟虽不少,但没有一个比得上云郦的心灵手巧,善解人意。” 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裴钰安黑眸幽幽地扫向蒋平, 曾几何时, 他竟对云郦了解的如此深刻, 难道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来往很多? 裴钰安垂下眸, 浓黑的眼睫遮住黑眸里的情绪,他淡淡地说:“实在抱歉, 云郦是我母亲送来伺候我的, 如果留在蒋家,回京之后为弟母亲那边……” 所谓长者赐,地位和寻常丫鬟自然不同,但蒋平想到蒋渔, 还是继续说道:“为兄知道让你为难,可我家阿渔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丫鬟……”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阿渔的母亲走的早,我政务繁忙, 陪伴她的时间有限, 伺候她的丫鬟仆妇没什么合她心意的,好不容易有个云郦……” 他颇为诚恳地看着裴钰安,“为兄只能厚着脸皮提出这个要求。” 想到蒋渔可爱的样子, 裴钰安心里燃起几分怜爱,下一瞬, 他看向蒋平, “我家小妹也很是喜欢云郦, 我将她带离京城时, 她红着眼睛盼她留下,若是我没将她带回去,怕是小丫头要伤心了。” “蒋兄,你也是知道的,云郦很讨孩子喜欢。”蒋渔虽然喜欢云郦,可京城之中,还有意朵,他不能一时心软便置自己的胞妹不顾。裴钰安如是想。 话说到这个地方,蒋平只能无功而返,不过他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倒也没生气,目送蒋平的背影远去,裴钰安的目光挪向西厢紧闭的房门。 云郦听力不如裴钰安,隔着房门和距离,她听不清两个人说了什么,她站在窗前,倒是能瞧见蒋平离开。蒋平离开,云郦便推开了房门,裴钰安正好望着云郦的方向,两人的目光便在空气中交汇。 云郦眨了眨眼,好奇地问:“世子,蒋大人说什么了?”而后她补充一句,“如果不能告诉奴婢,就算了。” 云郦的目的不只是当裴钰安的丫鬟,自然能多知道他的事的时候便要努力进击,但分寸也得掌控好。 裴钰安对着云郦的目光:“蒋平说想留你在蒋府。” 他竟然主动提了?云郦的反应飞快,脸上迅速流露出几分惊愕,而后她纠结地问:“是因为蒋小姑娘吗?” 她没有直接回复答案,是先迟疑地问想她留下的原因,裴钰安眸中幽光闪过,“是因为蒋渔,她很喜欢你。” 他直直地看向云郦,“你想留在蒋家吗?” 云郦咬了咬唇,低下头叹了口气,“奴婢自然是要和世子回京城的。”说着,她抬头看向裴钰安,“世子怎么回复的蒋大人?” “我帮你拒绝了。”裴钰安说。 云郦闻言,神色有些复杂。 裴钰安皱了皱眉,她不是说自然要和她回京城吗?为何他拒绝蒋平后她没有很开心? 这时云郦笑着说:“世子,奴婢今日在厨房里炖了鸽子汤,现在去看看好了吗?” 裴钰安颔首,应是他多想了,云郦和蒋渔才几日感情,国公府里还有意朵,他母亲,她的小姐妹,她怎么可能想留下。 而另一边,蒋渔得知他爹的这个结果,略有些失落,蒋平摸了摸她的头,“爹爹尽力了。” 蒋渔虽喜欢云郦,可感情还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她爹爹这么说,她瘪了瘪嘴。 她抱住她爹的脖子,眼睛一转道:“爹爹,你过几天带我去打猎吧。” 半年前蒋渔被蒋平带着去打过一次猎,但那次蒋渔差点出了意外,蒋平再也不敢带她出去狩猎,不过蒋渔现在正是难过的时候,蒋平便先应了声好,反正蒋渔不是个执着的孩子,过几天敷衍过去便罢了。 见爹爹同意了,蒋渔欢呼一声,要吃糕点,不过片刻,厨房里端了蒋渔喜欢的糕点来。 蒋渔小手拿着一块小猪形状的点心,尝了一口,问粉蝶:“是那个圆圆的人做的吗?” 粉蝶知道她说的那个圆胖的大厨,便点点头。 蒋渔叹了口长长的气:“郦郦比他瘦,可她捏的小猪要比他捏的胖,比他可爱。” 思及此,蒋渔从膳桌上跳下去。 蒋平见状便问:“你去哪儿?” “我去找郦郦啊。”蒋渔不是个纠结的人,何况她爹答应带她去打猎,她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蒋平一愣,连忙说:“闺女,你裴叔叔已经拒绝把云郦给你了。” 蒋渔忧伤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啊,但郦郦都要走了,我应该趁着她没走的时间继续和她玩啊。”就像蓝蝶,她要嫁人离开她的时候,她也多多陪着她。 “你说对吧?爹爹?” 自家闺女的逻辑是没有问题,蒋平点点头,“不过现在天太晚了,郦郦她睡了,我们明天去吧。” 蒋渔想想,也是,便没再要求。 被蒋渔想着的云郦伺候完裴钰安,回到房间休息,脑子里闪过也是蒋平父女的事,她身为丫鬟,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但这个身份也是掣肘,很多事都不能做。 裴钰安现在还想回京之后将她送离国公府,最开始她来蒋家,她想了个计划,蒋平府上很多未婚的青年才俊,毕竟是一州同知,他的属下挺多,她本来想勾搭一个,表示动心,试试裴钰安。 可来了蒋府便有蒋渔天天缠着她,没空去勾引那些青年,但后来她和蒋渔玩的那么好,前两日她便想好了将计就计,她不会怂恿蒋渔让她留下,给蒋渔希望,但她可以在裴钰安前表达对蒋渔的喜欢。 尤其是当蒋渔因为她不会留下而难过后,她会随口问世子是不是回京之后就送她走,既然如此,不如就把她留在江州算了。 但这个度是闲聊间的无意识说之,让她看看裴钰安对她的感情动了几分,这番话她本来是打算明日说,但今日蒋平先来说了想留下她,裴钰安居然没问她的意思便拒绝蒋平,云郦勾了勾唇,或许在裴钰安心里,她的分量比她想象中的要重一点。 既然如此,云郦怎么能让她的世子爷这么容易就放心呢。 云郦第二天起床后,对着镜子略略扑了一层粉,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些。 用早膳时,裴钰安一下子便注意到云郦略苍白的脸色,他皱了皱眉:“不舒服?” 云郦勉强地笑了笑:“没有。” “那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裴钰安叫了声常余,让他去请个大夫来。 云郦这下是真确信她在裴钰安心里的地位非最初可比,她当初不舒服,裴钰安最多问两句,但她若是说没事,他定不会直接请大夫。 云郦赶紧说道:“奴婢真的没事,就是有些事拿不准。” “什么事?”云郦已经将早膳全都摆好,裴钰安没用一口,直接问道。 云郦迟疑了下。 “不能说?” “是这样。”云郦脸上流露出几丝纠结,“其实前几日蒋姑娘就提过想让奴婢留下陪她,奴婢当时以为小孩子随口说说,可昨日蒋大人都来了,说蒋姑娘想让奴婢留下,奴婢才知道蒋姑娘是当了真的,奴婢昨夜想了一夜,还是不知道时该去宽慰宽慰她,还是不去见她,疏远她。” 她巴巴地望着裴钰安,“世子你这么聪明,你觉得奴婢怎么做对蒋姑娘才最好?” 裴钰安沉默片刻,“既然要走,还是疏远她好。” 云郦神色带着几分难过,她下意识说:“如果京城离江州没这么远就好了。” 裴钰安缄默不语,垂眸随意用了几口早膳,便出府办事,云郦回想起他刚刚的举动,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时,门口突然现了小女孩脆脆的声音,“郦郦。” 云郦愣了下,连忙走了出去,蒋渔冲着她跑了过来,云郦提醒她慢点,她蹲下身,有些意外地看着蒋渔,“姑娘怎么来了。” “你过几日都要走了,我要趁着你没走的时候陪陪你啊。”蒋渔脸上的疤已经彻底痊愈,新长出来的皮肤颜色比周边略浅,可若是不注意,却也察觉不到。 云郦没想到蒋渔伤心之后是这个逻辑,她摸了摸蒋渔的头,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如果她喜欢的人要离开她,似乎在要离开的时候,也会想多陪陪她,便也就释然了。 “你吃早膳了吗?” “我吃了。”蒋渔拉着云郦的手说,“我们去喂鱼吧,它们还没有吃呢。” 云郦自然不会拒绝蒋渔,反而见她这么喜欢自己,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幼崽,云郦心里真的有些遗憾,江州和京城的确隔得太远了。 或许是真的接受云郦要走的结局了,蒋渔一整天都要云郦陪着,甚至还要云郦陪她用晚膳,云郦想到裴钰安,笑着应了,甚至亲自给蒋渔做了一桌她喜欢的食物。 蒋平归家,一般都会陪着蒋渔用晚膳,便第一次尝到了云郦的手艺,既蒋平也要用晚膳,云郦就问了厨娘蒋平的口味,膳桌上也有几个蒋平爱吃的菜。 蒋平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尝了一口后便愣了愣。 云郦对自己厨艺很有信心,尤其打听到蒋平口味重,她放料时手还略重了些。 蒋平深深地看了云郦一眼,云郦微微蹙了蹙眉,之后蒋平大笑一声:“没想到云郦姑娘的手艺也这么好。”蒋渔夸过云郦做的点心好吃,可蒋平知道自家女儿爱美,就凭云郦那张脸,只要她做的不很难吃,在蒋渔心里都会不错。 想着,蒋平越发遗憾,都是丫鬟,为何他府里没有能比得上云郦的? 这边其乐融融,而另一边,裴钰安自回来后就没瞧见云郦的身影,他倒没多想,这个时辰云郦一般都在厨房准备他的晚膳。 常余从门口进了裴钰安的卧室,低声道:“主子,用晚膳了。” 裴钰安应了声,起身去到膳厅,两个小丫鬟摆好世子的晚膳,躬身就要退下。 裴钰安瞅了瞅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拧眉道:“云郦呢?” 小丫鬟道:“云郦姐姐今晚在陪蒋姑娘用晚膳。” 拿筷子的手微微一僵,裴钰安抬眸问:“蒋姑娘?” 丫鬟点点头,裴钰安挥挥手,示意丫鬟离开,丫鬟离开后,他随意尝了两口菜,味道的确不错,只是……的确不是云郦做的。 他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之后回了屋,便专心处理起公务来,这江见寒一直捉不到,各处的通缉令下去后都没结果,这应该是持久战,他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十月下旬了,再过两月便是新年,江州理清的差不多,他就可以回去了。 想着,他叫了声常余。 “江景园几时开业?”江景园和江见寒有关系,江州事变的时候,江景园也被查封,但这种被没收的财产,要么卖给商人,所得的银子纳入江州府库,将来继续收税,要么便直接由官府经营,赚的钱也归入江州府库。 江州人很喜欢江景园,而且江景园上上下下数百口人还指着江景园生存,前几日,在江州某官吏的合规操作下,江州便被卖给了几个江州商人,听说要不了几日便能重新营业,而且演出人员还是以前的人员。 “这个属下也不知。” “去问问,若是开业,继续买票。” 常余应诺。 见常余要走出去,裴钰安叫住他,“别忘了你裴大人侍卫的身份。” 常余有些茫然,世子爷这句话的是什么意思,但在主子面前,他尽可能想表现得聪明些,便没问,而是出去之后问了扁余。 “扁余,主子为什么要说最后那句话?他有什么暗示吗?”常余摸着下巴问。 常余拍拍他的肩,“主子的意思是不介意你以权谋私。” 常余大吃一惊:“以权谋私?” “比如,让江景园快点开业,包括,买到位置最好的包厢。” 常余疑惑: “主子从不以权谋私啊?何况主子也不是喜欢看江景园表演的人,我怎么觉得主子是另有安排,才不像你说的那么肤浅。” 扁余:“……” 他冷冷地笑了下:“你可以不听我的。”反正在离开江州之前,不能带云郦姑娘去江景园看下旬百戏可不是因为我办事不利。 两人话毕,便见一浅蓝色的身影从院外走进,常余嗓门大,立刻叫了声,“云郦。” 云郦拎着灯笼,对廊下两人点了点头,又问:“世子呢?” 在房间里写家书的裴钰安放下笔,往门口走去。 常余乐呵呵地说:“世子在忙呢。” “世子在忙啊,那我回房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常余乐呵呵地点点头。 云郦转身,十几步后,便到了西厢,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就在她合上房门的那一瞬,常余觉得背后一冷,他扭过头,笑道:“主子,你有何吩咐?” 裴钰安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常余嘿嘿一笑。 裴钰安吸了口气,转身回了房。 这时候,扁余不知道他是该同情常余还是应该同情世子爷。 云郦回房洗漱之后,便上床睡觉了,第二天早晨,她还是早早起床,给裴钰安做了一桌早膳。 刚摆好膳,听到后面脚步声响起,云郦扭过头笑:“世子,奴婢做了昨日向蒋府厨子新学的如意叉烧包,你要不要尝尝。”虽新学了这一样,但云郦还做了一份鸡丝粥,四喜小馒头,水晶虾饺,两个小菜,还有一盘裴钰安喜欢的甜点。 裴钰安尝了一口如意叉烧包,味道鲜香,他笑了笑:“不错。” 云郦被他夸赞,脸上也露出个笑模样。 “你昨日去陪蒋渔了?不是说不去陪她吗?”裴钰安状似随口问起。 “蒋姑娘聪明灵透,她说既然奴婢要走,那就要珍惜还在江州的时候,便拉着奴婢去玩了。”她叹了口气,“但这让奴婢觉得我还不如一个孩子。” “何出此言?” “奴婢怕到时候不是蒋姑娘舍不得奴婢,而是奴婢不舍得离开蒋姑娘。”云郦仔细地观察裴钰安的神态。 “是吗?”裴钰安垂下头说。 云郦笑笑,这时候一道脆声在院里响起,“郦郦。” 云郦连忙从膳厅走出去,蒋渔瞧见云郦,立刻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过来,云郦笑着蹲下给她理了理头顶跑歪的绒花。 蒋渔看见膳厅里用早膳的裴钰安,目光一亮,“裴叔叔。” 她跑到裴钰安的桌子前,裴钰安看见白嫩的小崽子,对她笑了笑,又问她用过早膳没有。 “我吃过了。”蒋渔凑到裴钰安的身边,“裴叔叔你离我近一点。” 裴钰安凑近了她点,他一靠近,蒋渔便立刻靠过去,重重地亲了下他的左脸颊,裴钰安一愣。 蒋渔嘿嘿笑了声,而后压低声音说:“不能告诉我爹爹哦。” 裴钰安略有好奇:“为什么?” 蒋渔偷偷地说:“因为裴叔叔是个男人,爹爹会生气的。” 她艰难地看向裴钰安:“不过裴叔叔长的太好看了,我实在是把持不住。” 裴钰安沉默了下,蒋渔见他不应,小嘴一跨,“裴叔叔,我爹爹会揍我的,我这么可爱好看,你舍得我被揍吗?” 裴钰安看着古灵精怪可爱讨喜的蒋渔,摇摇头说:“裴叔叔不会。” 蒋渔心满意足:“我就知道裴叔叔不仅长得好,对阿渔也好。”话说完,她就跑回去拉住云郦的手,“郦郦,我们今日去种花啊。” 云郦看了裴钰安一眼,跟着蒋渔离开了,裴钰安回忆着蒋渔可爱讨喜的行为,默默起身,去了官署。 云郦当日继续陪着蒋渔,眼看到了晚膳,蒋渔今日没提成让云郦做晚膳的要求,不过云郦主动提了,蒋渔自然说好。 等陪蒋渔用过晚膳,云郦才告辞。 但虽离开了蒋渔住的院子,云郦却没有走远,而是在蒋渔院子浓阴茂盛的地方站着,约莫等了两炷香,云郦瞧见蒋平从蒋渔住的小院出来。 云郦前走一步,叫了声蒋大人。 蒋平一顿,走向站在树下的云郦,“云郦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 云郦低声道:“奴婢在等蒋大人。” “等我?” 云郦嗯了声,略迟疑地说:“奴婢有几句话想和大人说,是和蒋姑娘有关的。”她口气有些为难,“只是奴婢这个身份说这些话有些僭了,但奴婢实在是心疼喜欢蒋姑娘,便顾不得身份。” 蒋平对蒋渔的事非常伤心,他说:“你但说无妨。” “奴婢觉得,蒋姑娘太寂寞了,虽然她性格活泼,看似和谁都能玩,但是没有几个人能走到她心里去,这样长大的姑娘,很容易孤单的,蒋大人还是要抽时间多陪陪蒋姑娘。”虽云郦存了私心,但蒋渔的确是这样的,她有些孤独,不然不会这么喜欢才出现没多久的她。 蒋平其实也略有发现,虽府里只有蒋渔一个孩子,但他属下有孩子的可不少,但没一个能和蒋渔玩的很好。 云郦又说:“还有蒋大人是不是经常对蒋姑娘言而无信?” 蒋平微愣:“这个……我没有吧。” “奴婢这段时间,听蒋姑娘提过蒋大人曾经答应带她去划船,没去,答应带她去捉鱼,没去,现在答应了蒋姑娘要带她去狩猎……” 蒋平猛地拔高声音:“我过几日就带她去。” 云郦倒是真希望蒋平把这一点记住,“蒋大人不要以为姑娘就小孩子,就随意糊弄她,蒋姑娘的记性很好,而且说句不该说的,言传身教……” 蒋平尊敬道:“我知道了,多谢云郦姑娘提醒。” “大人不必谢我,蒋姑娘那么可爱,奴婢也不想她失望。”她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蒋渔的喜欢,又似无意般地说,“若不是……,奴婢也很想留下来陪着她的。” 蒋平心念一动。 云郦笑了笑,便告辞了,黑沉的月色遮住她的眉眼,她不想给蒋渔她会留下的期盼,但她不介意怂恿蒋平,她这么关心蒋渔,又聪慧温柔,还得蒋渔的喜欢,如今又表达了几分想留下照顾蒋渔的期盼,云郦相信,蒋平大概率会再向裴钰安提起这件事的。就算不提起,她也会让他提。 而下一次,她可不会让她的世子爷这么容易帮她拒绝。 思及此,云郦眨了眨眼,觉得不妨先给她的世子爷来点刺激的,云郦回了院子,而裴钰安这个时辰难得没在房间里,而是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深夜才归的云郦,神色复杂难辨。 ※※※※※※※※※※※※※※※※※※※※ 么么啾,大家的地雷营养液评论我都有看,比心比心。 下一章努力刺激柿子…… 养崽准备时 “世子, 你怎么还坐在院子里。”云郦眉心蹙了蹙,“秋夜寒凉,你坐在石凳上小心受了寒。”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云郦。 今夜无月,全凭廊下的几盏纱灯取光, 云郦有点看不清裴钰安的表情。 她狐疑地问:“世子, 你是有什么吩咐吗?” 凉风刮在裴钰安的身上, 夜色藏住他眉眼里的深色, 他起身说:“无事,你早些休息。” 云郦应了一声, 瞧裴钰安的背影进了卧房, 她挑了挑眉,世子爷已经不需要她再加把火了,她还是等蒋平来刺激他。 但云郦没想到蒋平再来会这么快,第二天早上他就来了。 云郦刚刚伺候裴钰安用完早膳, 回房想给蒋渔绣条带着锦鲤的小手绢,便听到蒋平在院外的声音。 “蒋兄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裴钰安问,他正准备去江州官署。 蒋平哈哈笑了一声:“这不是有事想和你说吗?” 云郦推开门走出去,蒋平本来就是武将, 听到动静, 朝云郦看去,之后笑了笑:“云郦姑娘。” 云郦笑吟吟地曲了曲膝:“蒋大人。” 裴钰安站在院中,瞧见这一幕, 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蒋兄要说何事?” 他请蒋平去书房里坐。 蒋平想了想, 和裴钰安去了书房, 及至坐下, 他看向裴钰安道:“实不相瞒, 临嘉,我今日还是为了云郦姑娘而来。” 裴钰安给蒋平斟茶的手略偏了偏,茶水往外溢了几滴,幸好他反应快,飞快地调整了回来。 他神色淡淡:“这件事不是已经说过吗?” 蒋平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可想到蒋渔,这份不好意思就淡了:“临嘉,不如我们问问云郦姑娘的意思?若是她不愿意,我定不强求。” 裴钰安缓缓地抬起头,蒋平道:“她虽是你府上的丫鬟,但若是云郦姑娘有意留下,强扭的瓜也不甜不是吗?” 云郦自然是要和他回京的,裴钰安脑子里迅速闪过她说的话,对门外的常余吩咐,“把云郦叫来。” 不过片刻,云郦就到了书房,瞧见两人,她先行了个礼。 裴钰安眸光幽深:“云郦,蒋大人有话问你。” 云郦心里虽然猜到了是因为什么,可她还是恰到好处地愣了愣,而后问蒋大人是什么事? 蒋平说:“本官是想请云郦姑娘留下照顾蒋渔。” 云郦呆了下,下意识看向裴钰安。 蒋平说:“你家世子说遵循你自己的意思。” 裴钰安也看着云郦:“你自己是想留下还是想要和我回京?” 云郦站在两人身前,咬了咬唇,却一时没有回答。 裴钰安眉心微微一拧,他不想和云郦和蒋渔走得太近了,但不是因为怕她会留下,京城里有意朵,她的好姐妹,云郦是个重感情的人,不会抛弃她们,他只是担心云郦对蒋渔付出太多感情,离别时又要伤感,上一次她对陆霁就是如此。 可现在云郦沉默不语,裴钰安压下心中那点复杂,难不成她真想留下? 思及此,裴钰安呼吸不由得加快。 云郦想了想,低声道:“蒋大人能不能容奴婢想想?” 她真的想要留下?裴钰安潭目直直射向云郦。 云郦避开裴钰安的视线。 蒋平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可没拒绝就代表有机会,他立刻道:“不急不急,云郦姑娘好好想想。” 他尽可能使他刚毅的五官看起来显得柔和,“渔儿今天还等你去陪她。” 提到蒋渔,云郦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微笑,“奴婢过会儿就去。” 蒋平向裴钰安告辞,裴钰安笑着颔首,蒋平彻底离开后,裴钰安深吸口气,看向云郦:“你真的想留下?” 云郦目光有些复杂,裴钰安觉得他呼吸略感不畅,云郦握了握拳,突然轻声问,“奴婢刚刚只是有点犹豫。” 她观察着裴钰安的神态,裴钰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云郦又笑了笑:“但奴婢现在想了想,还是算了。” 裴钰安紧绷的肩头略松缓了些,云郦跟着道,“奴婢可是个俗人,虽蒋渔姑娘好,但奴婢还要回京看看意朵,夫人,而且还等着世子送奴婢小院子,给奴婢自由身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钰安脸色微微变了变,下一瞬,他嗯了声:“既如此,便早些和蒋平说清楚。” 云郦笑着应了,裴钰安便要动身去官署,云郦见他走,忙叫住他。 “还有何事?”裴钰安转过身道。 云郦走到他跟前,“世子衣领好像有些歪了。”她踮起脚理了理裴钰安的衣领,两人距离很近,裴钰安垂下头,便能看见云郦浓密卷翘的眼睫,还有她白嫩细腻的肌肤。 云郦今儿穿了条耦荷色的交领襦裙,绣卷草纹,清淡简单的衣服包裹着她的身躯,裴钰安忽然想到那一夜,她后来在他身下哭着求饶的那一夜。 裴钰安神色一凛,后退半步,“我自己来。” 裴钰安离开后,云郦去了蒋渔的院子,她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刺激裴钰安的机会,但给个棍子来颗甜枣,她觉得比给几棒棍子再来颗甜枣好。 先让裴钰安放心,再让他提起心。 云郦对蒋渔还是一如既往,不过蒋平在的时候,她会在蒋平面前表现的更加体贴蒋渔,明白蒋渔的心思,有时候还会和蒋平说几件蒋渔的趣事,聊聊她的性格。 蒋渔自然是不缺照顾她衣食住行的人,她缺的是能走近她心里去,而且能带好她的人。 蒋平对云郦自然愈发满意。 眼看时间过了四天,这天晚上,云郦和蒋平一起离开蒋渔的院子,两人站在院外,云郦提起那日的事,她口吻略有些歉意,“蒋大人那日说的事奴婢仔细考虑了下,奴婢想,怕是要拒绝蒋大人的好意。” 她拒绝的语气不如何铿锵有力,而略有些纠结。 若是态度坚定蒋平自不会追问,但云郦表现迟疑,蒋平便多问道:“云郦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的地方?” 云郦笑了一声:“奴婢其实也是个自私的人。” 蒋平微愣,“这话从何说起。” 云郦沉吟了下,“奴婢虽是奴婢,可也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世子已经允诺奴婢,等奴婢年岁渐长,便放我出府嫁人。” 她苦涩地笑了笑,“说来也不怕蒋大人笑话,云郦这辈子亲缘早散,很想有自己的家人。” 云郦说这番话是对症下药,比起裴钰安的冷静自持,对自己有极高的君子要求,蒋平是个很随性的人,不会介意她表露她“自私”的一面,相反,她不愿意一生都做丫鬟,而是有自己的期盼,反而会让蒋平觉得她不同于普通丫鬟。 不过这几句话的目的当然不止于此。 蒋平怔愣过后,看着云郦的眼神多了几分了解,“云郦姑娘若是愿意留在蒋家,在下也愿将姑娘的身契还给姑娘,我们签雇佣契书便是。” 蒋平从一开始就觉得云郦不像丫鬟,温柔体贴的丫鬟不少,可会读书识字,举一反三,且能让蒋渔心悦诚服的丫鬟在她之前没有的。 话题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云郦眼中掠过一道光:“可是……” 蒋平又说:“云郦姑娘不如再想想,反正临嘉离开江州还有几日。” 云郦迟疑地应了声,而后又说:“那奴婢就不耽搁蒋大人的时间,大人明日还得早起带蒋姑娘去狩猎呢。” 打猎一事蒋平本来是想敷衍过去的,那日被云郦提起后,他旁敲侧击蒋渔,才发现很多他都忘了他没守约的事蒋渔居然记得,现在不敢言而无信,便敲定明日上午。 之后云郦略提了几句,蒋渔便说要带上云郦,云郦的目的就是要一起去打猎,她当然不会拒绝。 翌日一早,云郦便穿了件窄袖短襦,身上没带首饰,看起来干净又简单,却自有一种利落之美。 裴钰安瞧见云郦这身打扮,眸光深深,“你今儿要出门?” 云郦将她今早在膳房里做的水晶鸡蛋饺取出来,摆在膳桌上,“奴婢正要和世子说呢,奴婢今儿要陪蒋姑娘去山上打猎。” “打猎?” “嗯,世子放心,不去很远的地方,就在江州附近的山头,黄昏就回来了。”带闺女打猎自然不可能去深山,实则蒋平已经找好了一座山,放了些野鸡野兔,也决定只打一上午。 裴钰安垂下眸。 云郦都有些为他急了,你说一个贵公子,周围各种如花似玉的美人,裴钰安他怎么就能忍着当柳下惠,就算他不为美色所迷,但喜欢的女郎天天温柔小意的伺候,他怎么还能忍。 若是以前没尝过肉滋味,不知道味道的美妙便罢了,可山里的那一夜,云郦知道他也是很喜欢的,后来她的毒都解了,裴钰安还是又来了两次。 伺候完裴钰安早膳,云郦便去了蒋渔那儿,之后便跟着蒋渔去侧门,蒋平早就备好马车,刚到门口,蒋渔就冲着马车旁站着的青年叫了声震哥哥。 “震哥哥”抱起蒋渔,他约莫二十左右,体型结实,皮肤略黑,大眼黑眉,十分端正的武将长相。 “震哥哥,你也要去陪阿渔打猎吗?” “震哥哥”点点头,“是的,大人让属下陪着小姐。” 蒋渔欢呼一声,陈震将蒋渔塞进马车里,云郦准备从小凳上马,此时蒋震回过头,瞧见云郦,便整个人待在原地。 陈震的眼神不猥琐,这份看痴是见到美色的惊愣,目光清正,云郦并不介意,反而冲着他轻轻地笑了笑。 毕竟这位“震哥哥”用的是属下的称呼,看着装估摸是蒋平的手下的小官,而不是奴仆一类。 蒋平瞧见自己属下痴痴的眼神,他心里骂了句丢人,下一瞬瞧见云郦冲他笑了笑,陈震一僵,赶紧低下头,偏白的耳后染上绯红。 目光微微一转,蒋平忆及那夜云郦说的话,他径直对陈震吩咐道:“陈震,今日你亲自驾车,务必看好小姐。” 陈震陡然回神,语气铿锵有力:“是,大人。” 几人上山,蒋平陪着蒋渔狩猎,有意无意地将云郦将陈震促成一堆,云郦很随意地就知晓了陈震的身份,陈震,蒋平手下的八品小吏,年方十九,尚未娶妻,家有兄长一位,父母慈和。 当蒋平将这些意思透露出来时,或许陈震看着云郦还忍不住脸红,但云郦已经明白蒋平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想给她当红娘。 云郦没想今日出府还有这等惊喜,对于蒋平的好意权当不知,大大方方方地受了。 时间一晃便是黄昏。 裴钰安在江州官署忙完,便要往蒋家回,这时常余从外面匆匆归来,低声道:“主子,江景园明日开业,孙员外为你留了位置最好的包厢。”孙员外是江景园的新主人。 常余那日略作纠结,还是照着扁余所言干了,扁余好像没被主子骂过。 裴钰安脚步顿了顿:“是什么曲目?” 常余便一一报上来,曲目和上次裴钰安带云郦去看都不相同,倒是和陆霁提及的下半月的百戏对上号,裴钰安嗯了声,踏上马车回府。 马车抵达蒋府。 裴钰安掀开车帘,正好瞧见蒋府门口的一群人,蒋平怀里抱着蒋渔,裴钰安目光往周围看去,云郦微微抬着头,不知和旁边那个青年说些什么。 那青年裴钰安认识,蒋平手下功夫颇为不错的武将,此刻看去,模样勉强够得上俊俏。 青年瞥了瞥云郦,羞涩地挪开目光。 手背上的青筋绷紧,裴钰安跳下马车,蒋平先发现后方的动静,他扭过头笑道:“临嘉。” 裴钰安淡淡颔首。 云郦连忙欠了欠身,叫了声世子。 几人往蒋府里走,而那位青年虽是蒋平手下,平日有事会来蒋府,今日按理说也该下值了,不必进府,却跟着蒋平进了府,直到蒋平发现,虽说他的确存了撮合云郦和他的心思,但人家主子在这儿,不好过于明目张胆,只好示意他离开。 陈震又瞥了眼云郦,云郦温婉地冲他笑笑,陈震黑脸一红,同手同脚地退下。 裴钰安静静地瞧着这一幕,袖中拳头握紧。 他抬脚往院子里走,蒋平蒋渔的方向和裴钰安不同,云郦佯装不知裴钰安此时的情绪,跟着裴钰安走,她笑眯眯地和他分享今日的趣事,时不时还插一句:“那位陈大人的箭法可真是好,数十米外的兔子他都能射的着。” 裴钰安抬脚走进院中,面色略冷地听云郦说着那个男子。 这时云郦又笑了笑:“世子知道奴婢今儿还去了哪儿吗” 裴钰安随口问:“哪儿” “奴婢今日还去了江景园,看了百戏,和上次世子带奴婢看到不太一样。”云郦怀恋地说。 裴钰安微微扭过头:“江景园的百戏今日就营业了?” 云郦摆摆手:“今儿没开业,是明日,可江景园换了些人,为了试试默契,今日院子里提前演练。” “蒋大人知道蒋姑娘喜欢,便带蒋姑娘去了,奴婢便过了个眼福,不过虽是演练,奴婢看和正常表演别无二致。” 裴钰安淡淡地嗯了声。 云郦见他不露痕迹,想到他从常余那儿打听出来买票一事,越发佩服他。实话实说,蒋渔喜欢江景园的百戏不假,今日能提前看到江景园的百戏,她还是颇废了一番脑筋。 想着,云郦跟着裴钰安进了屋,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世子……” “还有何事?” 云郦握了握拳,突然轻声问,“世子是不是回京城后就要送走奴婢?” 裴钰安呼吸微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云郦低下头说:“奴婢想着世子反正回京后就要送奴婢离开国公府………,不如奴婢就留在江州算了。” 裴钰安侧过头,目光深沉若水。 云郦低声说:“蒋大人也说了,如果奴婢留下,他会将奴婢的身契给奴婢。” 裴钰安冷冷地说:“我也会把你的身契给你。” 云郦看着他:“就是因为世子要将奴婢的身契要给奴婢,奴婢才想着……”说道此处,云郦神色再度纠结起来,“算了算了,世子能不能让奴婢想想?” 裴钰安面色彻底冷了下来:“随便你。” 云郦一怔,小心翼翼地说:“世子生气了?”能生气也好,跟在裴钰安身边这么久,就没见他生过气,惹他动怒也是种本事。 “不曾。”裴钰安坐到书桌前,随意翻开一本书。 云郦看了看他,沉默片刻,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云郦的脚步声离开,裴钰安重重地合上书,叫了声常余。 常余立刻蹿了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裴钰安冷冷地盯着他,常余虽然没少被裴钰安用复杂的眼神盯,这样寒冷入骨的还是第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裴钰安:“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罚俸三月。” 常余一怔,立刻追问道:“主子,为什么啊,是属下那件事没办妥吗?” 常余这句话一出口,裴钰安彻底愣住,是常余哪件事没办妥吗?他的确拿到了江景园首日的包厢,这件事他办的极好,唯一失控的是,云郦已经看过了,可这不是常余的错。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他又一次,因为云郦失态了。 又一次? 常余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裴钰安再开尊口,他轻轻地叫了声主子。 裴钰安骤然回神,沉着脸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常余懵了,“主子,你没让属下出去啊?” 裴钰安颓然坐下,捏了捏眉心道:“出去吧。” 常余应是,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道:“那属下的月俸……” 裴钰安眼神如刃地看着他。 常余火烧屁股似地跑了出去。 一出门便瞧见自院外归来的扁余,常余迫不急待地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扁余,最后他一脸忧愁地说:“你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扁余认真地回想,世子知道常余的性格,不会分配他能力外的事,且江景园一事他也圆满完成了,不对,没到最后一步尚未可知,他对常余说:“明日或许能知道原因。” “明日?” 扁余点点头,而当夜,他看见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未灭,第二日,主子没如前日安排,午后带着云郦姑娘去江景园,扁余已知道原因为何。 常余看着裴钰安不太好的脸色,皱眉道:“主子是不是病了?我们要不要给他请个大夫。” 扁余不知道用什么眼神看常余,这病是病了,可这药不是大夫。 裴钰安一整日都在江州官署忙碌,暮色时分,一天的事情处理完毕,应回蒋家,但他却没回去,而是又去了江州天牢。 江州天牢一如既往的阴冷潮湿,裴钰安径直走到最里面那间,陆纷抬着头,看着牢墙上那高高的下窗户,听到脚步声,她扭过头,十分平静地叫了声:“裴大人。” 陆纷一身囚衣,越发显得他身姿单薄,头发用草绳挽成一个髻,垂在背后,裴钰安怎么也没想到,江州的大私茶贩子竟然是个女人,他负手看她,“陆纷,你还是不愿意说出江见寒的下落?” “裴大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知道他的下落。” 裴钰安盯着他,半晌后笑了一声:“你对江见寒真是一往情深。” 陆纷也不吃惊,羁押的第二天,裴钰安就知道她的女子身份,而第三天,便看到了她和江见寒来往的密信。 她靠着墙坐下。 裴钰安看着她:“陆纷,你并非不知深浅,贪财好权之人,为了一个无情无义,贪财好权的男子,落得如此下场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排去陆纷江州私茶贩子的身份,裴钰安是有些喜欢陆纷,她聪明谨慎,果决有头脑,胜于世间许多男子。而江见寒,虽皮囊略好看,写诗文有几分本事,其余时候,贪财心机,利用女人,真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陆纷听了这话,抬起头看向裴钰安:“裴大人,有些人,你知道他不安好心,你甚至知道他坏他狠,但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沉迷下去。” 裴钰安不赞同地道:“这是因你不够理智自持。” 陆纷闻言,她很承认这点,可遇上喜欢的人后有几个人能保持冷静理智?能保持理智冷静的大多都是不够喜欢。 裴钰安知道还是问不出什么,他转身离开,心里对陆纷略有同情,如果不是遇见江见寒,这个女子应该有富贵平安的一生,但不够冷静理智的喜欢,这结局他不意外。 旋即裴钰安摇了摇头,他不是陆纷,不会和她一般眼光差,看中这样一个不安好心的人,他看中的人,比如云郦,温柔善良,体贴懂事。 对的,云郦,他喜欢的人。 裴钰安走出江州的大牢,夜风吹过,他深吸口气,他不是个愚笨的人,他对云郦的重重反应,他的确是对云郦动了心。 他喜欢她围着他团团转,喜欢她为自己操劳做事,喜欢她陪在自己身边,甚至喜欢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可他不会为了她,违背自己的原则。 ※※※※※※※※※※※※※※※※※※※※ 坐等柿子打脸,坐等柿子被逼疯,坐等柿子变态。 为恭贺世子将来啪啪啪打脸,本章发166个小红包呀。 养崽准备时 裴钰安脚步沉沉回了蒋家。 时辰很晚, 裴钰安还未归来,云郦在院子里等着他。 听见脚步声,云郦拢了拢肩头的衣裳,起身迎过去, 笑道:“世子, 今儿你回来的有些晚, 天渐渐冷了, 奴婢今日给你炖了猪蹄党参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裴钰安立在院口, 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郦闻言, 便笑着去院里的小厨房盛汤。 走了几步,总觉得背后有人看着自己,云郦转过头,裴钰安眸光微敛, 神色淡漠地朝卧房走去。 等他换了身轻便衣裳,云郦端着熬煮得香浓的党参猪蹄汤来了,见裴钰安坐在矮榻上,云郦将汤盅放在他跟前, 弯下腰, 一手捧着白瓷小碗,一手从紫砂汤盅里盛汤。 裴钰安微微侧眸,云郦略低着头, 能瞧见她白皙小巧的下巴,目光往下, 便是她白皙比玉的那双手。 那双手柔软, 但贴紧他皮肤时, 总能带来难得的轻松舒畅。 “世子, 喝汤。”云郦将白瓷小碗递给裴钰安。 离得近时,她身上香甜的桃子香急不可耐地往他鼻端钻,裴钰安压下心中燥意,低声问:“你用的什么香?” 云郦摇摇头,“奴婢没用香。” 她抬起袖子闻了闻,“是奴婢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裴钰安猛喝了几口汤,浓厚香醇的滋味入喉,他缓声说:“没有。” 云郦不再多问,说起另一件事,“世子明日还去官署吗?” “不去了,明中午不是说要带蒋渔去居月楼用午膳吗?”裴钰安答应过蒋渔要送她生辰礼,陪她用膳,生辰礼送了,这顿膳他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云郦嗯了声,笑吟吟等裴钰安用完汤,云郦收拾好托盘走远,裴钰安揉着眉心,几步后,他手撑着额头,眼皮微微抬起,下意识看着她的背影。 云郦的背影在他视线里消失,裴钰安不曾收回目光,呆呆地看着云郦离开的方向,俄顷,他闭上眼,苦笑一声。 翌日,眼看要到午时,一行人便出门去居月楼用午膳,裴钰安不日要启程回京,这顿饭自然蒋平也去了。 刚到门口,云郦瞧见个熟人,是那日的陈震,陈震见裴钰安和蒋平出来,抱拳道:“蒋大人,裴大人。” 裴钰安微微皱了皱眉,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陈震身上扫去,陈震傻兮兮地看向云郦,云郦则递给他一个微笑。 裴钰安挪开视线。 一行人坐车去居月楼,云郦和蒋渔坐一辆,裴钰安和蒋平坐一辆马车,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政务,裴钰安马上就要走了,朝廷派给江州的官员还没来,恐怕接下来这段日子,蒋平有的忙。 两人车厢里的气氛严谨,而另一旁,蒋渔掀开车帘,和坐在车辕上的陈震说话,裴钰安听力过人,偶尔能听到云郦附和的声音,只要云郦一说话,陈震声音就有些紧绷。 裴钰安对蒋平道:“让阿渔关上车厢门,今日秋风萧瑟,免得受寒了。” 蒋平一听,正是这个理,掀开锦帘,对侧方的马车道:“渔儿,下车再说话,今日风大,别吹得你受凉了。” 蒋渔没应声,云郦笑着说了句好,之后再没有听到陈震和云郦的说话声。 裴钰安垂下头。 两炷香后,马车在居月楼停下,裴钰安早就定好包厢,一行人上楼,云郦身为婢女,其实是没资格一起用膳的,裴钰安看了眼牵着云郦手的蒋渔,淡声道:“云郦,你也一起坐吧。” 云郦身体一僵:“世子,这……” 蒋渔扯了扯她的袖子:“郦郦,你就陪我一起吃饭嘛。” 云郦瞥了眼裴钰安,笑着应好。 陈震是蒋平的属下,他就让陈震一起坐了,膳桌是张圆桌,蒋渔左右两侧分别是云郦和蒋平,而蒋平要拉着裴钰安说话,裴钰安便坐在了他身旁,于是陈震就坐在裴钰安手边,幸好这张桌子足够大,云郦和陈震中间虽没有坐人,但拉开很远距离。 膳桌上,裴钰安不留痕迹地朝云郦看去,她低着头,温柔地哄蒋渔吃饭,裴钰安不禁失神。 “临嘉,临嘉。”蒋平重重叫了裴钰安两声。 裴钰安扭过头:“何事?” 余光瞥过陈震,却见陈震正看着云郦。 裴钰安眉头再次重重往下压。 一顿午膳颇花了些时间,用过午膳,蒋平和裴钰安还要回官署,便让陈震护送蒋渔和云郦回府。 裴钰安说:“不必劳烦陈大人,让常余送两人回去,正好,他要回府中给我取些东西。” 蒋平闻言有些遗憾,他是想撮合云郦和陈震,可裴钰安这么说,他就不好做的太明显。 云郦抬头看向裴钰安,今日她总觉得裴钰安心情微妙。 对上云郦的眼神,裴钰安仿佛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 云郦回了蒋府,后日便要离开,今日回去后一直陪着蒋渔,蒋渔许是知道她要走了,晚上便拉着她的手说:“郦郦,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云郦想了想,笑着应:“好。” 答应蒋渔陪她一起睡觉,裴钰安回来时,她借口拿寝衣回了小院,书房的门开着,常余守在门口,云郦走过去道:“常余,蒋姑娘今晚要我陪她,我今晚就不回来了,若是世子问起我,麻烦你帮我说一声。” 常余应了声好。 朝书房看了眼,云郦知道裴钰安的听力好,好奇他会有什么反应,她回房磨磨蹭蹭半晌,才带着寝衣出来,书房里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云郦深吸了口气,去了蒋渔的院子。 第二天早晨,天擦亮,蒋渔还没醒,云郦就回了裴钰安这边,为他精心准备早膳,裴钰安不好勾搭,裴钰安理智冷静,但让她看上了他的……世子夫人之位呢。 她知道很难,但只要裴钰安足够喜欢,并不是毫无机会。 裴钰安洗漱完,去膳厅用早膳,刚进门口,便瞧见正弯腰摆膳的云郦,她背对他,穿一身细棉交领绣素兰花襦裙,贴身的衣裳勾出身体曲线,他一怔,偏走一步,挡住身后常余视线。 云郦转过身,笑眯眯道:“世子,你来了。” 裴钰安唔了声,在膳桌前坐下,云郦的早膳不能说顶顶丰盛,可一眼看去,每一膳都是用了心思的,近日天渐寒,暖胃的猪肚粥,开胃的酸萝卜,饱腹的红糖烧饼,精致的茶烧小麦,悦目的脆皮小葫芦。 裴钰安慢吞吞用完这顿早膳。 云郦递来手帕和漱口的茶水,整理完毕,便有小丫鬟收拾膳桌。往常这个时辰,裴钰安便应该出门,今日他却没动,等小丫鬟在膳厅点了熏香,裴钰安还是没走。 云郦略有好奇:“世子今日不出门了吗?” 裴钰安摇摇头,他看着云郦,绷紧脊背,口气却很是平淡,“你想好了吗?” 云郦不解其意。 “你可要回京城?”他后日便要启程离开江州。 她以为他要等到后天才问结果呢,没想到今天就忍不住了?云郦心里想法没有表露,她听到这句话,陡然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吭声。 裴钰安静默片刻,笑着说:“你若是喜欢江州,留在这儿也无妨,过几年……蒋平……”蒋平过几年可能会回京,但若云郦就在此地嫁人生子,怕是一生也不会再回京城了。 裴钰安垂下眸,他想了整整两日,云郦是很好,可是她出生卑微,他就算和离,她的身份要做世子夫人也会受到很多非议。 他可以不在乎,他的父母,兄妹,能不能接受? 那很难。 为了云郦,令他们生气,尤其是身体不好的昌泰郡主,值得吗?打乱自己所有的计划,值得吗? 裴钰安纠结两天,得出了结果。 何况云郦……也不喜欢他,他只是拿她当主子而已。 裴钰安有些想笑,其实很久之前,他对云郦的感情就超出了主仆情谊,但硬生生被他的理智克制住,阻止他们生根发芽,他潜意识想,他对她没有别的感情。 或许这样想久了后,就真的不会在意她。 此时裴钰安有些懊恼,如果一开始他理智清醒,在这份心意萌芽之前,就弄明白,或许现在心口是不是不会这么苦涩。 他会在一开始远离云郦,再浓厚的情感,也抵不过时间。 云郦闻言,眼圈渐渐泛起红来,像是怕被裴钰安察觉,她赶紧低下头来。 可这怎么能瞒得过细致入微的裴钰安。 他心口一滞:“你怎么了?” 云郦不想给裴钰安留下她见异思迁的印象,裴钰安心里,国公府有裴意朵,她贴心伺候的夫人,还有一群玩得好的小姐妹,若是她轻而易举地抛下她们,岂不是要崩人设。 云郦早就想好了说辞。 她声音发苦:“奴婢当然想和世子回去,但奴婢怕……” 裴钰安心口跳了跳,他皱眉问道:“你怕什么?” 云郦似有难言之隐。 裴钰安的声音沉了几分:“说。” 云郦肩头微颤,再抬起来时,眼里就有泪光闪烁,她为难道:“奴婢宁可没生这张脸。” “你说清楚!” 难不成府里有人欺负云郦,忆及此处,心里生出一股怒火,这股怒火来的猛急,连克制都忘得一干二净。 云郦吸了吸鼻子,“其实当初奴婢想要做世子名义上的妾室,不仅是因为夫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二公子他想欺负奴婢。” 裴钰安瞳孔骤然一缩,“裴寂!” 啪嗒一声,眼泪从面颊滑落,云郦手忙脚忙去擦,“那时奴婢想,若奴婢是夫人的丫鬟,他……就算对奴婢……也只会略受小惩,但如果奴婢跟着世子,奴婢想,他就不敢动歪心思了。” 云郦努力平静情绪,“奴婢跟着世子后,他还说世子总有厌倦奴婢的那一天,到时候……,奴婢怕若是离开国公府,二公子他还……” 裴钰安看着忍不住哽咽的云郦,心里先是燃气一把火,之后心里多了一抹无奈,他看向云郦: “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云郦眼圈通红,她小声说:“奴婢怕世子生气,更怕世子觉得奴婢……招蜂引蝶,不正经。” 她眼神怯怯,眼睫垂泪,裴钰安的心忽地软了下。云郦有时俏皮可爱,但几次醉酒,红着眼找姐姐就能知道,她心里敏感脆弱,他和裴寂的关系虽然一般,但裴寂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弟弟,如果是一开始,他可能会警告裴寂,但不会为了云郦而重惩他。 但此时想到裴寂,裴钰安心里恨不得严罚重惩,他看向云郦,声音温柔:“就算你离开国公府,裴寂也不会敢再欺负你。” “真的吗?”云郦眼神巴巴地望着他。 “真的。” 云郦顿了下,又急急地看着他,“世子,奴婢真的没有勾引二公子,奴婢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 “我知道。”比起裴寂,裴钰安自然更相信云郦。 云郦见他毫不迟疑,心里忍不住笑了,她当然不会勾引裴寂,虽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却好吃等死,皮囊也不出色,她的目的可是眼前这位世子爷啊,别的不说,单说相貌,就是顶顶的好,直鼻潭目,芝兰玉树,气质也矜贵优雅。 何况他还是国公世子,镇国公府的爵位可是代代世袭,不用担心几代而斩。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能力出众,颇得圣心,在一干勋贵公子中简直是出类拔萃,而且膝下空虚。 性格也好,温柔持重,虽过于理智自律,诱惑他很难,可这样的人,若是得到了他的心,云郦不担心来个娇妾美人将他哄过去。 所以云郦偶尔因为他的难搞想换人,可一想到裴钰安的种种优点,又不舍得放弃他,这样的男人,整个大安都是凤毛麟角的,而且越是难搞,越是想让她看他将来对她欲罢不能的样子。 至于裴寂曾对她心怀不轨的事,一开始云郦可以说,裴钰安是个理智的人,怀疑她招蜂引蝶的可能小,但合适的时间做出合适的事,才能让裴钰安最大限度地心疼她,又能狠狠教训裴寂。 心里想的暂且不表,云郦脸上做出信任他的小模样。 裴钰安缓下情绪,等云郦平静,他才再度轻声问道:“现在,你还要回京吗?” 云郦双眸望着裴钰安,轻轻地问:“世子呢?世子是希望奴婢留下还是个回京?” 裴钰安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郦,他想,意朵喜欢她,他娘也喜欢她,且若是回京,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也能护着她。 裴钰安不觉得是他对云郦不同,就算他只拿她当丫鬟,他也会希望她回去,他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但对着云郦的杏眸,他淡淡地说,“都可以。” 说完,裴钰安皱了皱眉,旋即释然,虽然说要压下感情,但这是需要时间的,他不必心情复杂。 云郦轻轻地啊了声,口气失落:“看来奴婢这个婢女有些失败,世子竟然都没想留留奴婢,虽说世子不缺人,可这么久了,世子都没有一点不舍得吗?” 裴钰安的唇微微动了下。 云郦皱眉道,“既然如此……” 裴钰安的心不受控制地被她提起。 “奴婢还是要和世子回京的。”她杏眸一弯,“奴婢舍不得蒋姑娘,可奴婢也舍不得世子。” 裴钰安一怔,立刻低头对上云郦的眼睛。 云郦这才跟着补充,“还有三姑娘,夫人,奴婢都舍不得,就算以后奴婢离开国公府,可在京城,也能去府里请安。” “而且奴婢相信,有世子在,二公子一定不敢再有坏心思!” 裴钰安心动了下,最后,他缓缓地嗯了声。就算云郦陪他回京,他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的。 而且,云郦一个弱女子,就算只是他的丫鬟,力所能及下,他照顾她应该也很正常。 毕竟他也帮助过很多案子里无依无靠的女郎。 而云郦看着裴钰安如此模样,看来裴钰安意识到了他喜欢她,但还是不想娶她,云郦低下头。 十一月初的江州,刮着冷冽寒风,裴钰安回京时,比起来时规模浩大得多,除了罪名较轻的犯人,留在江州审判,其余江州官吏,都要带回京城。 这押送的犯人有六七个,加上数十官兵,还有裴钰安的护卫,就有百来人之众。 蒋平将裴钰安送到了城外,云郦也要从蒋家马车下车,蒋渔拉着她的手:“ 郦郦,你真不能留下吗?” 云郦摸了摸她的头。 蒋渔嘟了嘟嘴,云郦这段时间一直给她的答案都是要离开,她没有很失落,小脑袋伸出马车外,目送云郦离开。 蒋平看着云郦,颇为遗憾,但转瞬就释然了,他下次不在丫鬟堆里找,就不信在江州里找不出个能陪伴蒋渔的。 裴钰安骑着枣红骏马,目送云郦上了回京的马车,他转头冲蒋平抱了抱拳:“蒋兄,京城再见。” 蒋平同样抱拳道:“好,我们京城见。” 片刻后,马车渐渐向北行驶,云郦掀开车帘,看着蒋渔小小的身体,心里有些不舍,但也只是有一些。 她转过头,酝酿了几下,眼泪就从眼眶里滑落,等估摸自己哭得眼圈鼻头红肿时,云郦暂时收住眼泪,决定等会儿再哭,只要裴钰安看到她时,她是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就好。 不是每个女人的眼泪都会让男人心软,可喜欢的女人眼泪却会让他心软。 车队行驶一个时辰,便会安排休息一刻钟,行驶两个半时辰后,原地修整,用些干粮再赶路。 云郦第一次没下车,这一次常余在外头问:“云郦,馒头,烧饼你要吃什么?” 云郦在马车里答:“我不饿,就不吃了。” 常余嗯了一声,没多想走远了,有时候他不饿也不想吃饭,裴钰安拿着水囊见云郦没出来,虽车上有糕点,他犹豫了下,还是去了马车上,他推开车门进去。 云郦估计这个时辰是裴钰安最有可能进来的,早就准备好,低着头,眼泪一颗接一颗。 此时像是对裴钰安的到来感到意外,她肩头微颤,手忙脚乱去擦眼泪。 “云郦……” “世子,你怎么来了。”她偏过头擦眼泪,越擦眼泪越多。 裴钰安皱了皱眉:“蒋渔祖父祖母都在京城,她早晚会进京。” “奴婢知道。”声音忍不住哽咽,云郦道,“奴婢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裴钰安坐到云郦旁边,声音沉沉:“你把头抬起来。” 云郦低着头,没抬。 “头抬起来。” 云郦双手绞着裙摆,嗓音微哑,“奴婢现在有些丑。” 裴钰安深吸一口气,直接伸手抬起云郦下巴,云郦都有些为这个动作惊讶,刹那间,她摆好了此时应该有的情绪,伤心、难过、不安。 裴钰安瞧见云郦红肿的双眼,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而后便是其他稀奇古怪的奇情绪,他盯着她:“三个时辰只是一会?” 云郦咬着唇,嗫喏不敢答。 裴钰安松开她,下了马车,片刻后,他带着加热的馒头和热水回来,神色冷淡地递给云郦,云郦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吃着。 之后裴钰安没下马车,哪怕车队继续出发,就一直坐在了马车上,坐在了云郦旁边,云郦似乎不敢哭了,只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但整个人都流露出一股消极的情绪。 裴钰安沉吟半晌,突然叫她:“云郦,我有东西要给你。” 云郦似略略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眸看着他:“是什么?” “你想想。” 云郦想了想,“奴婢想不出来。”一个时辰没敢流泪,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也不发哑。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他顿了顿,低声说,“是你喜欢的。” 云郦看他一眼,而后又低着头琢磨,裴钰安见她似终于不只想着离开一事,微微吁了口气。 今夜是在江州附近某个镇子的客栈休息,云郦和裴钰安同桌用了晚膳后,她便回屋休息,裴钰安则去没全卸货的马车上找了找,摸出那个红木小匣子,往云郦的房间走。 走了几步,裴钰安想起今日对云郦的举动,他愣了下。 旋即他摇了摇头,他不是控制不住地想关心她,而是小姑娘那么难过,他身为一个男子,哄哄她也无妨。 只是哄这次而已。 不会再有下次的。 思及此,裴钰安继续抬脚往云郦房门口走。 而与此同时,百里外的某深山上,夜色笼罩住一切,身着黑衣的男子飞快地在暗夜穿梭,而后走到一个男子面前。 “他们今日已经离开江州,两日后能到达此处。” 男子嗯了声,握紧拳头,嗓音冷寒:“按计划准备。” ※※※※※※※※※※※※※※※※※※※※ 柿子:我只哄她这一次 后来:这真的只是最后一次了 再后来:……………… 应该还有三章世子吃肉,今天是过度章,不够刺激,但阿扶那温柔好看的小可爱们一定会多多留言的(看我信任的星星眼) 然后你们猜世子的礼物是什么?不过这个问题应该毫无难度的。 养崽准备时 江见寒又低声说:“他们人多, 大家虽武功不凡,但我们不必直接厮杀……” 黑衣人略有不解:“大人的意思是……” “可以先捉几个人质在手里,牵制他们,尤其是那个不会武功的人。” “那位裴大人可不如我们心狠手辣。”江见寒冷声笑道。 *** 裴钰安敲了敲客房门, 云郦拉开门, 见裴钰安手里拿着个红木小匣子, 她眨了眨眼。 裴钰安走进云郦房间, 将东西递给她。 云郦伸手接过,又好奇地问:“世子, 这是什么?”匣子大小适中, 约摸她一个半手掌。 “你打开瞧瞧就知道了。”裴钰安说。 云郦嗯了声,将匣子放到木桌上,拔起拨片,推开匣盖, 然后云郦就愣了愣,她怔怔地看着裴钰安。 “世子,你不是买来要送给蒋姑娘的吗?”这是那天她在裴钰安面前表现得非常喜欢的套娃。 裴钰安随口说:“后来我想意朵应该会很喜欢,便想带回京城给她。” 云郦一愣, 忙把匣子往裴钰安跟前推, “奴婢怎么能要三姑娘的东西呢?世子收回去吧。” 她弯了弯眼,笑吟吟地看着裴钰安,“世子能记得奴婢, 甚至安慰奴婢,奴婢就很开心了。” 裴钰安皱了皱眉:“无妨, 我还给意朵带了几样礼物。”他没说假话, 难得去江州一趟, 他的确给家里人选了些礼物。 云郦好笑地摇头, “可三姑娘收到的礼物越多,三姑娘会更开心的。” 裴钰安看着云郦善解人意的模样,心绪复杂。 俄顷,他口气略沉地道:“朵儿不缺一副套娃。” “可是……”云郦还想说话。 见她一直拒绝,裴钰安打断她的话,“你收下便是。” 云郦一僵,她沉默了下,“那奴婢就多谢世子好意了。”她一副不太敢拒绝的样子,裴钰安眉头微拧,最后只是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 云郦轻轻地嗯了声。 裴钰安看了她眼,便转身出去了。 云郦目送他的背影走远,她轻轻拉上门,听到背后响起关门声,裴钰安回头看了眼,片刻后,他抬脚走远。 云郦回到圆桌,取出色彩绚烂的套娃,一个一个将它们摆在自己眼前,她手撑在桌子上,趴着头,眼神奕奕地看着它们。 半晌后,她摸了摸最小那个红衣裳套娃,偏头朝门外看去。 翌日一早,洗漱过后,在客栈用了并不太好吃的早膳,大家便继续赶路,云郦上了马车后,裴钰安也上了来,云郦低低地叫了声世子。 裴钰安黑眸看向她,嗯了声。 裴钰安坐在正对车厢门的那侧,云郦坐在车厢门左侧,四目相对,云郦飞快地低下头,裴钰安也垂下眸。 上午赶了三个时辰的路,两人所说之言不超过三句。 午时,用过干粮,略做休整,便又要继续赶路,裴钰安先一步上了马车,云郦眸光闪了闪,跟上去说:“世子……” 裴钰安脚步微滞,扭过头来。 云郦笑了笑:“奴婢想骑骑马,所以刚才和翠屏商量了下,她让奴婢等会儿和她同乘一骑。” 难怪今日一休息她就往翠屏那凑,裴钰安神色冷淡,“不耽搁路程就成。” 云郦颔首:“不会的。”因后面还有押送罪犯的马车,大家走得根本就不快。 裴钰安扫了云郦一眼,脑门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云郦眯了眯眼,连裴钰安上了马车,她心情略好地去找了翠屏。 深秋的天已经很冷,南方虽不如北方有鹅毛大雪,但它的冷是无法避免的湿冷,往骨头缝里钻的冷。云郦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骑马,如今她身子骨不错,但这是她精心调养出来的,比不得身强体壮的护卫。 而除了囚车和裴钰安的马车,车队里还有几辆马车,那些马车上的人云郦都认识,但云郦正经想了想,还是骑马好。 云郦和翠屏同乘一马,她坐在翠屏背后,不一会儿,常余骑着马便走到她的旁边。 云郦笑着引了个话题,之后常余便滔滔不绝,云郦时不时附和一两句,再加上翠屏,偶尔周围的人也笑说两句,气氛倒是异常和乐欢喜。 听着马车外的声音,裴钰安脸色沉了沉。 笑笑闹闹便到了晚上,今夜没遇上村落,一行人只好在野外露宿。 云郦对此已经不陌生,上次来江州时,也不是每日都能遇到住宿的地方,但还是有些不习惯,来的时候是夏末,气候舒畅,现在深秋临近初冬,山里气温低,太阳一落山,冷风刺骨。 天色晚时,大家便找地方安营扎寨,云郦和翠屏常余一堆,用过些溪水熬煮的米粥,便从马车上取了厚毯子出来。 裴钰安坐在距离云郦不远的另一个火堆旁,瞧见她的动作,浓眉微拧,他起身走过去。 云郦刚从放她行礼的车厢内取了厚毯子,转身就瞧见站在她背后的裴钰安,她咬了咬唇,“世子。” “你要睡哪?”裴钰安盯着她问。 云郦低下头,“我去和翠屏她们睡帐篷。”女护卫的人数少,可也能凑一个帐篷。 “你去睡马车。”裴钰安说。 世子的马车结实厚沉,比起帐篷更为保暖,云郦做出想也不想地拒绝姿态,“还是世子去吧,天渐渐凉了,万一世子受了寒……” 裴钰安直直打断,“我的身体没这么脆弱。” 云郦愣愣地看着裴钰安。 裴钰安按了按太阳穴,口气略僵硬,“你去睡。” 云郦睫毛轻轻翕动,“奴婢遵命。” 裴钰安没走,就站在云郦面前,云郦好像他不动她就不敢动,两人僵持半晌,裴钰安脸色沉沉地先转身离开。 云郦这才垂着头,抱着毯子上了马车。 裴钰安扭过头,看了看云郦的背影。 裴钰安的马车车厢是最大的,且侧边条凳还可收起向上,云郦收起后,铺上毯子,觉得和架子床的大小也差不多。 毯子一半盖一半睡,云郦姿势规矩,倒是睡了颇为美妙的一觉,翌日,听见外面有动静便爬了起来,在溪水边略做洗漱,随意用过早膳,就继续出发。 云郦还是继续和翠屏骑马,许是一个人在马车内有些无聊,裴钰安干脆从马车出来,也骑马赶路。 裴钰安的骏马在前方,云郦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等用过午膳,冷风越来越大,云郦便对翠屏说去坐车。 翠屏当然没意见,云郦是个弱女子,比不过她习武之人,寒风冷冽,生病就不太好了。 云郦回了马车。 裴钰安瞥了眼坐回马车的某人,翻身上马,没回车内。 当夜大家到了个小镇,小镇虽小,也有客栈一间,便在此地借宿。 云郦从马车上下来,刚下地,她的表情就微微有些扭曲。 她往前走了几步,裴钰安瞥见她的姿势,眉头下压,他站在原地没动。 常余和云郦关系向来很好,他没顾忌地上前,问道:“云郦,你怎么了?” 云郦苦笑了声:“我就是没想到骑马会膈到皮肤。” 云郦皮肤白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常余瞬间了悟,这是骑马磨到大腿根,“那你还是坐马车,别骑马了。” 云郦笑了下,“倒也还好,略有些不舒服,估摸一两天就好了。”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很严重,常余摸了摸脑袋,没多问。 云郦笑笑,就回了房间,等云郦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裴钰安沉着脸走进客栈。 在客栈稍做休整,用过晚膳,天就全黑了,或许是因为来时云郦要充当他妹妹,她房间一直在他隔壁,回程时,扁余也是如此安排。 裴钰安瞥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拉开自己的门。 半晌后,他叫了声常余,常余扁余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常余的功夫尤其好,这点隔音关不住他的耳朵,片刻后,常余推开门进来。 “主子。”常余立在裴钰安跟前。 裴钰安手里摩挲个食指长的小瓷瓶,他垂下眸,瓶子往前一扔。 小瓷瓶落在常余手中,常余嗅了嗅,一股子药味,涂抹外伤的药味。 “主子?属下没受伤,你给属下这干什么?”常余满脸茫然。 裴钰安淡淡地看向左侧墙壁。 那面墙有什么好看的?没窗户没风景没挂画。 常余伸直脖子,学裴钰安那样看。 裴钰安深吸了口气:“给她送去。” “她是谁?”不能说名字吗?常余茫然。 裴钰安磨了磨牙:“隔壁。” 隔壁住的不就是他和扁余吗?他们两个可没受伤,常余心里如是想,裴钰安的目光又往左侧墙壁看去,不对,世子的右侧住着他,左侧住的是……云郦! “属下遵命。”常余朗声说。 他走向门口,几步之后,他忍不住扭过头,自家主子垂眸坐在圈椅上,神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有些晦暗。 常余琢磨了下,直接开口:“主子,以后你有什么吩咐能直接说吗?猜来猜去多浪费……” 裴钰安缓缓抬起头,目光诡异地看着常余。 常余浑身一激灵,难得聪明道:“属下知道主子是想锻炼属下的反应速度,使属下才思敏捷,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一落,便飞快地窜了出去,裴钰安闭了闭眼。 而常余蹿出来,合上门口,按了按自己被吓得狂跳不止的心脏,他冷静又冷静,才去敲云郦的门。 云郦打开门,见是常余,轻声问道:“常余,找我有事吗?” 常余把瓷瓶塞给云郦,“这个给你。” 云郦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药瓶。 常余说:“你不是骑马被磨到了吗?抹一抹这个。” “谢谢。”云郦笑着推辞,”不过我抹了药了,你拿回去吧,明天就没事了。” “那可不成,这是世子让我给你的。” 云郦朝隔壁瞥去,惊讶地问:“世子?” 常余颔首,又压低声音,“你收下,这是我的任务,你若是不收我没法对世子交代。” 云郦眼睛眯了眯,握紧小瓷瓶,“那行,谢谢你。” 等常余离开,云郦看着手里的药瓶,勾了勾唇。 这晚,云郦半夜就起了床,此时不过丑时,小镇还笼罩在一层层的黑暗中。云郦去了厨房,约莫两三个时辰后,大家才断断续续起身。 裴钰安去客栈大厅用早膳,刚坐下,扁余就端了早膳过来。 裴钰安瞧见早膳就是一愣,捏的圆润可爱的大肚烧麦,还泛着香甜的油香,熬煮得清甜可口的薏仁粥,光闻一闻,就能品到香稠和甜蜜。 这不是客栈做的早膳。 扁余自然是个贴心人,“是云郦姑娘一早起来为世子准备的。” 裴钰安拿起筷子,淡淡地嗯了声。 扁余窥探了眼裴钰安的神色,只见自家世子爷绷了一天的脸色变得和缓。 片刻后,裴钰安似是随口在问:“她人呢?” “云郦姑娘昨儿半夜起的床,现在应该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半夜?”这么两样早膳用得着半夜起来?裴钰安眉心一皱。 “云郦姑娘做了上百个包子,还有黄山烧饼,她说大家赶路,本就疲累,只吃馒头干饼有些无味。” 上百个包子烧饼她那双手得累成什么样?裴钰安猛地起身,走了两步,他折身坐下,将面前的早膳用完。 扁余瞧着自家主子略有不愉的神色,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云郦姑娘是第一个能不动声色地控制世子情绪的人。他是真有些佩服云郦姑娘,但不知为何,他又总觉得云郦姑娘不如表现出来的单纯无害,可如果硬要让他挑错,扁余又说不出一二。 裴钰安用过早膳后,车队已经整装待发,见云郦上了马车,他冷着脸也上了马车。 云郦瞧见他进来,叫了声世子。 裴钰安目光落在她面颊,果然瞧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她的指节也有些泛红。 裴钰安坐下,片刻后,马车缓缓启动,云郦先笑了笑,“世子,谢谢你的药,奴婢今日没什么不适了。” 她语气带笑,似乎前两日因为他口气不好的不快都没了。这在裴钰安的意料中,小姑娘和他熟了后,胆子渐肥,但心里是个感恩的姑娘,他微微示好,她就能忘记不快。 但裴钰安心里却有巨大的不快,他淡淡开口:“你昨晚去干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郦杏眸一弯:“奴婢昨夜起床做了些干粮。” 做了些干粮?上百个包子烧饼就叫一些? 裴钰安心底复杂,面色不改:“一路上自有负责采买的人,不用你操心。” 云郦怔了怔,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奴婢是想昨夜的镇子小,没什么好吃的东西,客栈的膳食也一般,奴婢的手艺还可以。” 裴钰安缄默不语。 云郦又瞥了他眼:“而且奴婢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就很是不适……” 听到这句话,裴钰安袍子里的手动了动。 “大家一路骑马,肯定更不舒服,而且还要看押罪犯,奴婢没什么能做的,就只能做些可口吃食,大家吃得好些,路上也更舒泰些。”云郦声音越来越低。 云郦一直是个很能为人着想的姑娘,裴钰安心里想。 云郦等了半晌,见他不动,便扯了扯他的袖子,裴钰安眼神微动,云郦讨好地望着他,语气软绵绵的,“而且奴婢想着白天可以在马车上补眠。” 裴钰安低头看着她,云郦又凑到裴钰安身边,“世子,奴婢还做了豌豆黄,红豆糖酥,你要不要尝尝?”这两样是裴钰安最喜欢的点心。 裴钰安目光落在云郦泛红的手上,虽他母亲偶尔脾气不好,但是个讲道理的人,她的性子讨母亲喜欢,这几年才没多受罪,但采容也一直欺负她。刚进府的时候,在厨房做事,听说很被管事嬷嬷穿了小鞋,这样善良的性子,如果离开国公府,离开他身边,真的不会受委屈吗? 尤其是外面的人心更加可怕。 裴钰安强迫自己冷声道:“不必了。” 他想,他必须得把云郦这个过分善良的毛病扭回来,他宁可她自私冷漠些。 思及此,裴钰安周身一僵,善良柔软不好吗?旋即他摇了摇头,这当然好,他不是让云郦变坏,只是想她能保护自己。 对,就是如此。 云郦一僵,小声地说:“世子,奴婢特意为你做的,只给你一个人做了。” 裴钰安忍住松动的态度,他垂眸不语,尽可能不去看云郦失落的表情,半晌后,云郦惆怅地低下头。 接下来,云郦温柔小意,裴钰安冷脸相向,不顾自己照顾别人就是她的错,冷她两天,再告诉她以后不准这么做,想必能让她长长记性。 如果只用说的,云郦记忆不深,就不容易改。 这样,就算以后离开国公府,她也能过得好些。 毕竟,他就算能照看她,也不能时时顾着她。 两人相顾无言,等到夜间,又是在野外留宿,云郦小声叮嘱:“世子虽然身体好,但夜间也要盖厚些,免得着凉了。” 裴钰安神色冷淡。 云郦略显失落地回了马车,这裴钰安的行为出乎了她的意料,按理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应该让他感动,激起保护欲啊,今儿这反应怎么回事?云郦头疼地拍了拍脑袋。 裴钰安扫了眼云郦纤细的背影,眼底略过一丝复杂,他沉吸口气,叫来扁余:“夜间巡逻的侍卫安排好了吗?” “已安排妥当。”扁余说。 裴钰安颔首,望着漆黑夜色,他眸光沉了沉:“务必让大家打起精神。” 一夜无事。 云郦当夜没睡好,勾搭裴钰安是有风险的,可他爱上她后她的回报太高。虽云郦从不敢保证她能成功,但想到结果,云郦愿意赌一赌,且一直以来,裴钰安的行为都在她的意料中,而今天这类似的事她以前也做过,可他以前的反应在意料中,今儿却完全不对劲。 云郦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从马车出来,她眼神无助地看向裴钰安,裴钰安则避开她的目光。 云郦只好去河边洗漱,她戒备意识很强,尤其是大家看似不显,但队形井然有序,裴钰安也耳提面命过回程路上不如来时安全,有什么女子方便之事,她都会和翠屏一起去。 早晨去河边洗漱也是,河边距离扎营的地方约一公里,女子和男子略有不同,大家洗漱便拉开距离,不过就在百米内,目能所及。夜间和赶路途中最有可能出事,大家的戒备心都很高,可此时,早晨才醒,戒备心低,精神头也不高,当然,出事的概率也极低。 云郦刚打了水,身边的翠屏突然说:“小心。” 云郦狐疑地抬起头,便浑身陡然一僵,只见一阵剑风破空向她刺来。 翠屏一个闪身来到云郦身前,云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翠屏拔出长剑,挥退一个黑衣人。 这时,一个黑衣人再度袭来,翠屏闪身刺去。 一切快的云郦始料不及。 有黑衣人似乎看准她毫无反击之力,朝着她而来,云郦整个人绷紧。 而此时别的护卫距离她们还有一些距离,云郦心中一转,果断往旁边跑,才两步,冰冷的触觉袭来,云郦一动不敢动。 她垂下头,长刀架在她的脖颈上,只要她往前稍稍一动,便能割破她的喉咙。 翠屏也不敌四人围攻,胳膊受伤,长剑被击落在地,脖上架长刀一柄。 与此同时,黑衣人偷袭营帐那处,护卫猝不及防,陡然一乱,根本没时间支援。 “往前走。”挟持云郦的黑衣人如是说。 云郦深吸了口气,听话地往前走去。 裴钰安见黑衣人蜂蛹而至,片刻后,不由自主朝河边看去,便瞧见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云郦。 他手里的长剑差点都握不住。 江见寒眯了眯眼,营帐处虽然他们攻其不备,略占上风,但裴钰安一行极快地反应过来,他的人连囚车都靠不近,江见寒心里生急。这个时候瞧见裴钰安这个眼神,江见寒朝他的方向看去,便瞧见被挟持的云郦。 他猛地前走几步,到云郦跟前,尤其见他的人又被打到几个,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裴钰安,出声道:“裴大人……” 裴钰安眸光幽深地看着他,一个黑衣人袭来,常余一刀刺去。 扭过头,裴钰安目光幽冷地看向江见寒,“江大人。” 说话时,江见寒的几个黑衣人又被击倒。 江见寒凝向裴钰安,直接说:“裴大人,你若是不停手,这位姑娘……” 黑衣人会意,刀刃往里一靠,云郦深吸了口气,感觉到有血从自己的脖颈滴落,她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裴钰安背后冒出冷汗,但他没动。 黑衣人的刀刃又往里靠了点。 云郦则一动也不敢动,老实说,她就算觉得她在裴钰安心里有些地位,可万一呢…… 裴钰安绷紧脊背,片刻后,他冷着脸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暂时停手,他看着数米外的江见寒,目光阴冷。 云郦抬眸望向裴钰安,裴钰安则抿紧了唇。 江见寒见他的人停手,心里松了口气,直接道:“陆纷呢?” 云郦脸色惨白,裴钰安扭过头,看扁余一眼,扁余会意,折身回到营帐中,片刻后,他的刀抵在陆纷脖颈处带了人来。 此时两人相隔二十余米,陆纷瞧见江见寒,愣了愣,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有些开心,又有些复杂,又有些伤心。 “陆纷,”江见寒浑身绷紧,叫了她一声,而后咬牙对裴钰安道,“你让陆纷过来……” 裴钰安冷冷地盯着他:“你让她们两个过来……” 江见寒摇了摇头:“陆纷若是不来……”他对控制云郦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手又往里靠了点。 疼痛袭来,云郦忍不住嘶一声,旋即她忍着疼,无所谓地看向裴钰安。 裴钰安目光从她身上转过,咬牙道:“江大人,赔本的生意我可不做。” 他叫扁余一声,扁余手里的刀也划破陆纷的脖颈。 “你……”江见寒忍不住身体前倾。 裴钰安眼神冷漠。 江见寒心绪飞转,刚刚看反应,裴钰安对这个婢女肯定不一样,可陆纷是朝廷要犯,和裴钰安的前程息息相关,这个婢女虽然美貌,可没了她还能有许多人。 握紧拳头,江见寒冷冷一笑:“陆纷若不过来,这位姑娘立刻就要人头落地。” 裴钰安双眸陡然一眯。 云郦抬眸,想瞪死江见寒。 江见寒却紧紧地盯着裴钰安,裴钰安要带陆纷回京,不可能要她命,他完全可以赌一把。 裴钰安屏住呼吸,他看向云郦,云郦的脖子一片鲜红,他对上她的眼睛,云郦倒是非常想说裴钰安放陆纷,但她知道,她不能说这句话,于是咬着唇坚定道:“世子,你不必管……” “呜。”话未说完,云郦觉得胳膊一疼,江见寒直接割破了她的左臂。 裴钰安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 “裴大人意下如何?”江见寒再问。 “你……”裴钰安握紧拳头,片刻后,看向扁余,扁余挟持着陆纷往前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箭声破空而去,刚好射中云郦身边的两人胳膊。 两人手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两道长箭射中胸口,两人猛地朝后倒去。 江见寒脸色大变。 陆纷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该喜还是忧,江见寒不够聪明,就算劫囚,极有可能不是裴钰安的对手,反而成为他的阶下囚。 可她有时却想他来劫囚,但有时又不想来,此时看着江见寒的脸色,陆纷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很难过,但其实……她也是欢喜的。 “上。”而裴钰安见弓箭手终于出手,立马命令道。 裴钰安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当下急冲而去,扁余也带着陆纷归去。云郦即使反应快,但她没练过武,只觉得电光火石间,又有黑衣人冲向她,眼看要刺穿她的心脏,这时一个人突然冲来,长剑击穿对方心脏,云郦眼前一朵血花闪过。 片刻后,云郦茫然地抬起,裴钰安低身问,“云郦,你……” 话未说完,前面冲来两个黑衣人,持刀逼向裴钰安,裴钰安周身绷紧,挥剑击过,这时,一个黑衣人从裴钰安左侧袭来。 云郦眼睛一眯,“世子小心。” 说话间,她猛地推了裴钰安一把,裴钰安反应迅速,当即扭头,瞳孔一缩,而后飞快地伸出手,搂住云郦的腰,于是那长刀划破云郦右臂。 裴钰安同时出剑,刺破来人喉咙。 他低头看着她,“云郦!” 云郦忍住疼意,勉强地笑了笑,“世子,奴婢没事。” 裴钰安深吸口气,抬起头,看向江见寒的眼神一片冰冷。 江见寒却根本顾不得裴钰安,在一片人中寻找陆纷的背影。 裴钰安轻声对云郦说,“你闭上眼睛。” 云郦似是受了惊,根本不懂他的意思,裴钰安放柔了声音,“闭上。” 两刻钟后,厮杀声停止,云郦闻着满地的血腥味,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就连湖水都有些泛红,她忍住心里那股想吐的感觉。 裴钰安急急地走过来,“云郦,你感觉怎么样?”他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奴婢……”云郦看向自己的伤口,却见伤口泛乌,她想起身,一阵晕厥感袭来。 裴钰安赶紧伸手扶住她,同时脸色大变。 难不成这刀上有毒? 云郦脸色也变了变,她才十七岁呢,她可不想死。而且看裴钰安的模样,心里明明在乎极了她,她快要胜利了。 回京 眼看裴钰安看过来, 云郦咬了咬舌,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世子,你受伤了吗?”云郦不忘急急地问。 裴钰安赶紧摇头,云郦脸色轻松了些, 下一瞬, 她有些无力地扯了扯裴钰安的袖子, “那世子还生奴婢的气吗?” 裴钰安垂下头, 云郦眼巴巴地盯着他,她脸色苍白, 可眼神忐忑不安至极。 “不生了。”裴钰安心脏被碰生疼, 他轻轻地说。 云郦闻言,她解脱地想,终于可以昏过去了。 裴钰安见她昏迷,心头窒闷, 抱着她的两只手不停发颤,心里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扁余顶着满脸血说:“世子,属下立刻就去逼问江见寒,看他刀刃上抹了什么东西?” 对, 对, 对,江见寒。 “江见寒在哪?”裴钰安深吸口气,眼底漆黑一片。 两个时辰后。 某县城客栈厢房。 老大夫擦了擦额上冷汗, 他起身说:“这位姑娘体内的毒素已清得差不多,喝几帖药就是, 至于胳膊, 左臂伤得比较严重, 这一两个月都要小心。” 云郦左臂是推裴钰安受的伤, 右臂是江见寒弄伤的,但右小臂是皮外伤,养上几日就能无虞。 闻言,裴钰安看着脸色苍白的云郦,悬着的心此时终于落下,他示意常余送大夫离开。 及至大夫离开,裴钰安站在床边,看着床榻上双眸紧闭,呼吸微弱的云郦,他在床边坐下。 他抬起手,向云郦的脸伸去,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收回。 踟蹰中,突然有脚步声响起,裴钰安回眸,翠屏端着漆黑的药碗进来,翠屏今日虽被挟持,她没受伤。 裴钰安看了眼云郦,起身让开位置。 翠屏在云郦床边坐下,舀了一勺药,伸向云郦唇边。 云郦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我来。”裴钰安垂下头,单手轻轻地捏住云郦下颚,她有些泛干的唇瓣张开,翠屏迅速地灌了一勺药。 翠屏前些日子的身份是云郦丫鬟,但她不用照顾云郦,云郦能做好所有事。当然她也不太会伺候人,那勺药自然灌的又快又猛,勺子紧紧按住云郦嘴唇,强迫她咽下。 一勺药完,翠屏抬眸,示意世子再掰开云郦下颚,裴钰安深吸口气,冷声对她说:“药碗给我。” 翠屏忙把药碗端给裴钰安,裴钰安重新在床头坐下,朝翠屏抬了抬下巴,翠屏会意,伸手捏开云郦下颚。 裴钰安目光落在翠屏手上,蹙眉道:“不必用这么大的力。” 翠屏一僵,尽管她的力气已经很小,还是放得更小了些。 “再小些。”裴钰安看着云郦被捏住的下颚,语气不虞。 裴钰安的皱眉沉声中,翠屏再次心惊胆战地掰开云郦的嘴,一碗药见底,翠屏比刚刚和黑衣人厮杀还要疲累。 她从不知捏个下巴有这么多讲究!她以前喂药哪个不是掰开就灌,他们还夸她动作利落干净呢! 喂完药,裴钰安给云郦捏了捏被角,便一直看着她。 半晌后,门外响起敲门声,翠屏去拉开门,扁余在门口低身道:“主子,阿七雪育已经没了。” 这次受伤的不仅只有云郦,他们一行虽早有准备,但江见寒出其不意,一开始他们也有伤亡,刚刚统计,重伤三人,轻伤十余人。 阿七雪育是今日受伤最重的两个护卫。 裴钰安闭了闭眼,目光从云郦身上挪开,目光沉沉地对翠屏吩咐:“看好她。” “是!” 见裴钰安朝门口走去,翠屏松了口气,走到门口的裴钰安突然转过头看来,翠屏立刻绷紧身体,裴钰安再看了眼呼吸已经平稳的云郦,又才转身离开,翠屏拍了拍胸口。 裴钰安下了楼,去到后院,看着两人的尸体,沉默半晌,叮嘱道:“他们的家人好好安抚。” 扁余:“属下遵命。” 裴钰安又去看了其余受伤的护卫,确定将他们已安置妥当,他低声问:“江见寒呢?” 刀刃的确抹了毒药,两个时辰前逼问江见寒,他还要讲条件,后来是一个黑衣人交出的解药。 “在那间房里。”扁余指了指最里面的那间屋。 裴钰安眼神一冷,抬脚走进,江见寒听到推门声声,抬起头来,裴钰安立在门口,神色冷漠。 半个时辰后,裴钰安从柴房出来,扁余看了眼浑身是血的江见寒,倒生不出丝毫同情心,毕竟他们也牺牲了两个护卫,世子一般不会严刑拷打,但这样子的情况也不介意让他们受折磨。 只是以前,就算有护卫牺牲,世子的行为没这么暴戾。 扁余看向神色冷静的裴钰安,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 裴钰安处理完这些事,这才往楼上走,云郦的房门紧闭,裴钰安往她那走了一步,又转过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坐在房间里,天色渐渐暗了,他没掌灯,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裴钰安皱着眉问:“谁?” 翠屏欢喜道:“世子,云郦姑娘醒了。” 裴钰安脚步一动,下意识起身,走了两步后,他突然立定脚步,隔着门说:“我知道了。” 翠屏没等到裴钰安出来,她皱了皱眉,半晌后她说:“属下告退。” 翠屏回了云郦的房间,云郦伸长脖子往她背后看去,她期盼地问:“世子呢?” 翠屏避开云郦的眼睛:“世子在忙。” 裴钰安在忙?什么能比她重要?云郦回忆起她昏迷前裴钰安的眼神,她心中念头飞快转过。 也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云郦往外看去,眼神突然一亮,“世子。”她下意识直起身。 裴钰安脚步加快,“别乱动。” 云郦眼神虚弱地看着他,观察他的神色,非常好奇他现在的想法。 想着,她垂下眸,盯着两只都包着纱布的胳膊,神色难看地说:“世子,奴婢这段日子,恐怕都不能照顾你了。” 裴钰安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都这个时候,小丫头竟然还想着照顾他,他有心说她两句,垂眸看着她哀伤的眼神,裴钰安一句话就不想说了。 云郦本来就是这样温柔体贴的性格,他为什么要想改变她,大不了他一直护着她就成,一辈子也不是难事,有他在,总不会有人敢欺负她的。 “你先好好养伤。”裴钰安对她说。 得了,这就是他都没想好要拿什么态度对待她,就先敷衍过着,云郦对着裴钰安的面,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当然会好好养伤。 她看着芝兰玉树的裴钰安,今日弓箭手射箭之后,裴钰安是最快冲到她跟前的,武功最好的常余都比不了。 裴钰安在乎她,很在乎,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某些程度上,都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全,思及此,云郦倒是更想得到裴钰安了。 心里想的不显,云郦一副苍白羸弱的模样。 裴钰安又陪她坐了会,等她用过药,见她神色不济,现在天色已晚,示意她快休息,这才退了出去。 云郦目送他背影走远,她偏过头,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与此同时,后院柴房,陆纷盯着浑身是伤的江见寒,因为没给她上枷锁,她一路上都被喂了药,浑身酸软无力,她靠着墙,江见寒低低的咳嗽声不停传来。 半晌后,他咳嗽声渐弱,陆纷抬眸,昏暗的房间中视线并不清晰,她淡淡地问:“江见寒,你来劫什么囚车?” 江见寒身上的伤倒是很疼,但他知道,都是外伤,在抵达京城前,裴钰安不会让他死的,他笑了两声:“我不是说过,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死吗?” 陆纷眼眸微动。 “但我没做到,”江见寒又咳嗽了两声,下一瞬,他朝她看去,“不过我没办成这件事,陪着你一起死总是可以的。” 陆纷闭了闭眼睛,没说话,一时之间,整间屋子又只能听见江见寒咳嗽的声音,两个时辰后,陆纷终于动了动唇:“江见寒,这个时候,我一点都不后悔了。” 江见寒低下头,可是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招惹她的。 ****** 云郦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从半夜直到天明。 裴钰安这一夜也睡的不熟,他醒来后,先去看了看受伤的护卫们,之后日头渐高,他敲了敲云郦的房门。 翠屏晚上虽不和云郦同寝,白日里却守着她,她打开门。 裴钰安朝床边看去,顿时瞳孔一缩,云郦的脸色比昨日他离开时难看苍白。 “怎么了?不舒服?”裴钰安眼神扫了扫两人。 云郦勉强一笑,“没有。” 裴钰安看向翠屏,直接吩咐道:“去叫大夫。” 云郦搁在被褥里的手一紧,大夫距离客栈不远,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按照裴钰安的吩咐,先给云郦把脉,之后才说,“姑娘伤口并无大碍,至于脸色不好,或许是没休息好。” “没休息好?”裴钰安脸色沉了沉。 云郦低着头,不敢看他,片刻后,裴钰安叹了口气,低声问:“是夜里伤口疼吗?” 云郦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裴钰安垂眸,看着云郦黑乎乎的头顶。 云郦不由自主地扣着床单,半晌后,她压低声音说:“奴婢就是有些害怕。” “害怕?” 云郦抬起头,抓住裴钰安的袖子,眼神惊慌:“奴婢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昨日死的人……” 低下头,裴钰安看着云郦握紧他衣袖的手,心口一钝,是他疏忽了,云郦和他的属下不同,没见过那样血淋淋的场景。 “大夫,开些宁神静心的汤药。”裴钰安立马说道。 大夫闻言应是,大夫走后,云郦声音很小地问:“世子,你会不会嫌弃奴婢没用。” 裴钰安心情复杂,他柔声说:“不会。” 云郦咬着唇看着他,她脸色白,气色憔悴,可一点也不难看,只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裴钰安叹息一声,自然而然地摸了摸云郦的头,语气温和地说:“既然昨夜没睡好,现在睡一会儿,我守着你,你放心,不会再出现那些事的。” 翠屏看着裴钰安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然后她就释然了,云郦可是差点怀上世子娃的人。 云郦也愣了愣,她笑着点了点头:“好。” 她躺回床上,偏头看向裴钰安,裴钰安坐在桌子旁,正看着她,云郦见状,赶紧闭上眼。 她本来想回程的路上先想法子让裴钰安睡了她,有二她就好有三,总而言之,才不能让裴钰安回京之后送走自己。 但现在她受了伤,回京之前不能完全康复,这件事自然不能做了,那她就更不能放过她受伤的好机会,必须得让裴钰安对她的感情更深。 深到当逃兵都不能,对,云郦觉得裴钰安现在就是逃兵。他对她好,比对昏迷前的都好,但另外一方面,他又不敢做除了对她好以外的事。 裴钰安理智克制,但心在纠结,他在害怕,他害怕二十年的端方君子就要成为泡影。 更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云郦想着,她一夜未睡,此时脑袋浑浑噩噩,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裴钰安听着云郦平稳的呼吸,眼睫微颤。 云郦装了三日的睡觉就做噩梦。因深懂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是长久怕下去,岂不是显得她过于胆小。第四日,她便不要人陪,也能安稳入睡。而这时,车队继续往北行驶。 云郦两只手不方便,裴钰安便叫翠屏也坐进马车。云郦略有些不爽,可明明有多的马车,裴钰安不让翠屏和她坐新的马车,而是让翠屏上来,又让云郦颇为满意。 越往北,云郦右臂越来越灵活,快到京城时,和受伤前已经无异,但左臂还有些不适。 彻底回到京城时,云郦再看着镇国公府的大门,那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裴钰安没在回府的马车上,他还要押送罪犯,便先去了刑部,然后要面见陛下。 云郦从马车上下来,国公府的人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是以云郦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昌泰夫人身边的王妈妈。 云郦福了福身,叫人。 王妈妈的眼神落在她的小腹上,她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光,“云郦,既回来了,先陪我去见见夫人。” 云郦颔首,跟着王妈妈往荣正堂而去,这几日京城下了雪,一片银装素裹。 一炷香后,两人到达荣正堂,小丫鬟掀开厚实的锦帘,两人入内,先在门口的铜制熏炉前去了去寒气,才往内室走去。 昌泰郡主听见动静,自己从隔扇门后走了出来。 瞧见云郦,她的目光同样落在云郦小腹上,见云郦小腹平平,她皱了皱眉。 云郦欠了欠身,道:“夫人。” 昌泰郡主在北炕坐下,淡淡地说了声起,云郦抬头,昌泰郡主气色不好,虽涂抹脂粉,疲态却比她离京时要重几分。 “世子身体怎么样?”昌泰郡主问。 “世子一切都好,刚带人去了刑部,他和奴婢说,见过陛下就归来,让夫人宽心。” 虽裴钰安一直都有写家书归来,说一切都好,此时昌泰郡主的心才落了地,她念了句额弥陀佛。 这时,一个身穿蓝色细棉衣的姑娘捧了个手炉走来,云郦看见她的样子,不由愣了下。她自己的容貌就是清丽无辜的,蓝衣和她五官截然不同,但气质却很像,温柔可亲又无辜。 除了气质,她的模样也极漂,杏眼桃腮,粉面琼鼻。 她将手炉递给昌泰郡主,昌泰郡主见是她,眼神温和几分。 云郦低下头,这时,门口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夫人,大夫来了。” 王妈妈亲自去门口接了大夫进来,大夫是经常给昌泰郡主把脉的看大夫,王妈妈看向云郦说,“云郦,让大夫给你把把脉。” 云郦对昌泰郡主请大夫不意外,她在桌前坐下,伸出手腕,大夫的手搭上,片刻后,他对昌泰郡主摇了摇头。 昌泰郡主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她对云郦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云郦惊了惊,她没怀孕,昌泰郡主不应该斥责她几句吗?她竟然什么也不说,就让她走? 云郦心绪动得飞快,在没弄清楚缘由前,她最好乖乖听话。 “奴婢告退。”云郦柔声说。 她转过身走出去,刚掀开帘子,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年轻姑娘清脆的说话声,云郦扭过头,昌泰郡主看着蓝衣姑娘,模样十分开怀。 她眯了眯眼。 她回了外书房,略做收拾,然后便向春云打听这三个多月发生的事。 春云却没说那个蓝衣姑娘,而是说起刘青燕,她语气激动,“夫人前些日子遇险,是少夫人救了她,如今少夫人还在养伤呢。” ※※※※※※※※※※※※※※※※※※※※ 对手都会变成感情的助攻,大家放心啦…… 回京之后 “怎么回事?”云郦眯了眯眼, 看来在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国公府发生了很多出乎意料的事。 春云就把事情给云郦说了,其实是这样,自从云郦和裴钰安离开京城后, 刘青燕的脾气就变了不少, 很是爽朗, 待下人也不暴躁急切, 颇有她刚嫁进国公府的感觉。 上个月,夫人去上香, 路上遇见一群歹徒, 那歹徒和裴钰安曾经办过一场案子有关。 是刘青燕拼命保护昌泰郡主,才让昌泰郡主脱险,但刘青燕右腿受了伤,至今行动不便。 “总而言之, 因为少夫人救了夫人,现在夫人对她倒是很好。”当然也不止于此,这几个月刘青燕不再忤逆昌泰郡主,很有对待长辈的尊敬。 云郦深吸了口气, 她问:“那夫人身边的蓝衣姑娘是……” 春云:“她叫明蕊, 是香韵姑姑的女儿。” 香韵这个名字云郦不陌生,王妈妈从昌泰郡主年少时就跟着她,那位香韵姑姑跟着昌泰郡主的时间更早。 只是昌泰郡主生下裴钰安后, 二十多岁的香韵便出府嫁人了,她嫁的人还是个举人, 又过了几年, 那位举人考中同进士, 在京城谋了个七品官, 之后外放知县,听说前几年去世了。 “那位明蕊姑娘的父亲三年前去世,香韵姑姑也病逝了,她在乡下孝期一满,祖母就逼她嫁人,嫁的人却不太好,明蕊姑娘就偷跑出来,来投奔夫人了。” “你们走了不到五天,这位明蕊姑娘就来了,夫人也很喜欢她。” 昌泰郡主心腹的女儿,还是官家出身,思及此,云郦垂下眸。 “谢谢你啊,春云。”云郦笑吟吟地拉住她的手,“我从江州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些南边的东西,你看看你喜欢吗?” 身为丫鬟,云郦没给春云带很昂贵的礼物,虽南行路上云郦不缺钱,但云郦要的不是施恩,是良好的关系。毕竟春云和她没有竞争,春云是家生子,不够聪明,但她沉稳踏实,年初已经定了婚,明年开春便要嫁人,嫁的人还是裴钰安的某个护卫。 她给春月的礼物是一对金穗耳珰,价格不便宜,但对于春云这个大丫鬟来说,又不太超出她的身份。 春云喜欢地说:“谢谢。” 云郦笑眯眯地听着她道谢,心里却琢磨起来刘青燕和昌泰郡主。 两个时辰后,天色昏黄,云郦听人说世子回来了,云郦估计裴钰安就算回来,一时也不会来外书房,而是去见昌泰郡主。 而裴钰安的确如云郦所想,去见了昌泰郡主。 昌泰郡主双眼泛红,看着裴钰安好一番打量,亲眼见他没受伤后,那颗心才完全落下。 裴钰安等昌泰郡主心情稳定,看着她苍白的眉眼,扶她坐下,又才轻声问:“母亲,听说你前些日子遇了刺。” 提到这件事,昌泰郡主一脸心有余悸,“幸好青燕在,也幸好官兵来的及时,不然……” 她简单地把事情给裴钰安说了一遍。 最后,昌泰郡主重重叹了口气:“这几个月,青燕倒是变了很多,和以前……” 刘青燕蛊虫一解,估计性情也就恢复以往了。 “她伤的怎么样?”听人说,刘青燕的右腿受了重伤。 “现在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了,太医说,要完全康复,得养上两三个月。” “但她受伤也不全是坏事,最近孙家人还想着她……”说到这儿,昌泰郡主深吸了口气,“临嘉,江州私茶的背后主使真的是孙之南吗?” 裴钰安在昌泰郡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微冷:“证据确凿,的确是他。” “那会不会牵扯到我们国公府?”昌泰郡主急急地问。 裴钰安果断摇头:“我们裴家清清白白,而且我是这个案子的主查官,并不曾因两府之间的关系而徇私枉法,怎么会牵扯到我们国公府?” 昌泰郡主彻底松了口气,孙之南不管怎么说,也是刘青燕的舅舅,那如今便也就是裴钰安的舅舅,虽然她知道,没参与江州私茶的刘家都无事,可总不能彻底放心。 思及此,昌泰郡主犹豫地说:“你有空还是去看看青燕吧。” 裴钰安挑了挑眉,看来昌泰郡主的确和她关系解了冻,要知道江州私茶案的主使可是她的亲舅舅。虽刘家干净,牵扯不到她,但到底沾亲带故,总免不得有些牵连,比如虽他不无愧于心,但私下还是有些流言蜚语,说六亲不认,或者就怀疑他有徇私,而这都是因为他的妻子是刘青燕而起。 “我会去的。”他本来就要去见刘青燕。 “不过现在天色晚了,先用晚膳吧,你今儿跑了一天,肯定累了。”昌泰郡主心疼地说。 裴钰安嗯了一声,昌泰郡主便转过头吩咐道:“明蕊,要摆膳了,去把她叫来,说她哥哥回来了。” 立在门口的少女闻言,声音清脆地道:“我现在就去。” 听到这个名字,裴钰安愣了愣,看向立在门口的少女,明蕊见裴钰安看了过来,冲他笑了笑。 这下裴钰安从她脸上找到了熟悉轮廓。 明蕊掀起锦帘出去,裴钰安蹙眉看向昌泰郡主:“她是香韵的女儿?”香韵没随夫君外放时,经常带着她的女儿,来国公府向昌泰郡主请安,虽然六七年没见,裴钰安还有印象。 昌泰郡主点了点头。 “那怎么在国公府?” 昌泰郡主叹息一声,“这也是个苦命的。”便把明蕊这几年的不容易全说了。 裴钰安对明蕊也就是认识,感情不多,虽有些同情,但他见过的可怜之人太多,明蕊在他心里排不上号。 裴钰安陪昌泰郡主和裴意朵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儿话,这时,时辰已经不早,裴钰安起身离开荣正堂,便见乌沉的天色中飘起了雪花,这点雪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径直往院里走。 才走几步,背后传来一道略急的声音,“世子,等等。” 裴钰安扭过头,明蕊拿着一件白狐披风匆匆走来:“下雪了,世子披件披风走吧,免得受寒了。” 明蕊将披风递给裴钰安,裴钰安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然后他顿了顿,看着有些她略有些像云郦的气质,他不由对眼前的女郎道:“明蕊,既来了国公府,就好好过日子。” 明蕊一惊,“世子还记得我?” 裴钰安却没有多说,披上披风,转身就离开了。 明蕊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幽暗,世子竟然还安慰她。 走出荣正堂后,裴钰安的脚步越来越快,不过一炷香,就到了外书房院口。 外书房门口挂着两盏熟悉的纱灯,院里那一颗生出枝丫的石榴树枯叶尽落。 裴钰安走进院内,小厮便急匆匆地道:“世子回来了。” 外书房顿时动了起来,裴钰安四处看去,云郦坐在廊下,听到这道声音,骤然起身,往院里走来。 裴钰安脚步匆匆,没等云郦走下廊檐,他就先走了上去,“怎么在外面坐着?” “这不是估计世子快回来了吗?”云郦跟着裴钰安进门。 裴钰安解开披风,云郦伸手接过,熟稔地挂在一侧的酸枝梨木架子上,然后她转过头说,“对了,世子,奴婢今日一回来,夫人就让大夫给奴请脉了,看奴婢的眼神也很是失落。” 云郦神色有些难过,眼神不安,“世子,你说夫人以后是不是都不喜欢奴婢了。” 见云郦如此在乎昌泰郡主的情绪,裴钰安吸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不会的。” 说话间,春云端着盆温水进来,云郦伸手想接,裴钰安眉心一压,立刻说:“你别动,大夫说你的左臂还不能用力。” 他自己从春云手里接过水盆,搁在脸架上,又说:“你回去休息吧。” 云郦看着他的动作,半晌后,她低声道:“那奴婢告退了。” 听着云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裴钰安垂下头,用力地绞干帕子。 第二天一早,裴钰安洗漱之后,便去见了刘青燕,刘青燕正拄着拐杖在廊下练习走路,见是他来了,她拄着拐杖往房间里走,“我以为你昨天就会过来。” “昨儿太晚,怕耽搁你休息了。”裴钰安说完,他看着她包着木板的左小腿,“你的伤……” 刘青燕不在意地说:“没事,再养一两个月就成了。” 进了房间后,刘青燕在圈椅上坐下,示意裴钰安也坐,裴钰安坐下后,看着她问:“你体内的蛊……” “已经完全没了。”刘青燕动了动拳头,脸上笑容消失,正经地道,“我身上的蛊我怀疑是宋柔安下的……” 裴钰安眼神陡然一凛:“宋柔安?” 刘青燕颔首,“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她,可我思来想去,那段时间我和她接触很频繁,而且她每次来我这,都会盯着我屋子里熏炉……” 她略做挺顿,“前些日子她看到我神色清明,和你娘的关系变好,表情也很复杂……” 裴钰安临走前,安排了人继续查刘青燕为什么会中蛊。昨天回来后也问了问,但没有结果,今天本也想问问刘青燕这边的进展,闻言沉声说:“我会顺着这条线继续查。” “好。”刘青燕应声说,话落,两人彼此看着,又不知还能说什么,气氛略微僵硬。 刘青燕端起茶润了润嘴,直接说:“我舅舅那件事……” 裴钰安默了默,看向她说:“铁证如山,静候陛下发落。” 虽孙之南狗胆包天,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到底是刘青燕的亲大舅,就算她们关系不好,但孙家还有她的二舅,表兄弟妹。 孙之南犯的事影响不了出嫁女,和刘家无关,更和裴家无关,但孙家人恐怕不能善了。 思及此,刘青燕心头百味陈杂。 裴钰安见她神色,垂下了头。 见裴钰安低头,刘青燕苦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对孙家人网开一面。” 裴钰安摇了摇头:“我不担心你提这些。”眼前的刘青燕倒是和婚前重合起来,爽朗干脆讲道理,既然如此,也就不会做那些无理取闹的事。 这时,刘青燕突然问:“我十二岁那年秋天落水,是不是你救的我?” 裴钰安愣了下,他奇怪地问:“怎么说起这件事了?” 刘青燕十一岁的时候,他们几个同龄人去庄子上玩。午睡时,刘青燕独自溜出庄子,自己去玩,结果瞧见有小孩落水,她想都不想就跳进去救人,但把那个六岁的小孩救上了岸,自己精力耗尽,险些溺死在水里。 幸好裴钰安经过,跳下去把她给捞了起来,那时候刘青燕昏迷,死活不醒,他只好让那小孩看着她,自己去找人。 不过还没找到人,就听说刘青燕醒了来,当时又有人说昌泰郡主和裴鹤吵架,他只能急匆匆回京。 后来也没多说这事,毕竟他捞她,也不是指望她感恩的。 “没事儿。”见他的样子,刘青燕就知道当初救她的是他,而不是师兄。 旋即她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当初醒来看到的是师兄,便一直以为是师兄救起了她。 师兄不是挟恩相报的人,她也没一直说她感激这份救命之恩,只是像条跟屁虫一样跟着她,然后就渐渐喜欢上了他的不羁,他的潇洒。 不过仔细想来,后来她也提过这件事,师兄说不是他救的她,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就躺在草地上。她以为是师兄谦虚,如今看来,真的只是误会一场。 刘青燕扯了扯唇角,再度看向裴钰安,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还有和离,恐怕我们俩一时半会和离不了了。” 见她主动说起和离,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向她。 “我知道你也不想和我过了,我呢,想起以前做的事,也觉得不想和你过了,”刘青燕拿手遮了遮脸,下一瞬,她深吸口气,眼神挪向裴钰安,“但我娘因为孙家的事,重病在床,太医说,再受不得一丁点刺激,只能一点点调养。” “你知道的,我娘性格保守,她要是身体好,我还敢和离,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敢说和离两个字,恐怕她能被我……” “总之,抱歉了。”刘青燕诚恳地说。 裴钰安放下茶杯,郑重地看向刘青燕,“你也不必说抱歉,你在国公府中的蛊,但两年我都没察觉,也是我的疏忽。” “再者说,你娘也是我算我的师母。”他从前和刘将军习过武。 刘青燕闻言,沉默起来。 “你先好好养伤,”裴钰安也安静片刻,而后问道,“刘家那边需要我去一趟吗?” 刘青燕垂下头,半晌后她拒绝道,“不必了。” 裴钰安沉默须臾,起身离开留燕居,刘青燕靠在圈椅上,扭头看着裴钰安往外走的背影,半晌后,她伸手挡住眼睛。 裴钰安离开留燕居就去了刑部,之后便是忙碌的一段时间,江州私茶案背后主使是孙之南,但孙之南下,还有许多党羽。 如此,这么几年才能天衣无缝,从未有人察觉江州私茶和金矿。 等将涉案人员全都捉拿归案,理清罪行,圣上按照罪行轻重给出惩罚,已经是二十天后。 孙之南被判凌迟,孙家三族以内的女眷罚入内廷,男子流放,五代不能科举,当然这只是根本不知道孙之南做了这些事的孙家人,其余为孙之南办事的孙家人,也都没了命,比如孙家二老爷,孙家嫡长子。 刘青燕鼎盛的外祖家一下子变成这样,她虽心情平和地接受了,但她母亲刘孙氏却重病在床,将养好几日,才能开口说话。 且太医说,未来最好不要刺激刘刘氏,得精心调养,免得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昌泰郡主知道这个消息后,叹了口气,外面有小丫鬟说:“云郦姑娘来了。” 昌泰郡主摆摆手,示意让云郦进来。 虽刚回来那日,昌泰郡主因云郦不曾怀孕,态度十分冷淡。但这大半个月,云郦每天都来哄着昌泰郡主,她陪在昌泰郡主身边三年,深知她的喜好,倒也哄得昌泰郡主态度和缓。 今儿她进来后,昌泰郡主却又直直地看着她的肚子,然后脸色不快地说:“云郦,你已经在世子身边半年了。” 云郦站在厅内,身体微僵,低下头说:“奴婢让夫人失望了。” 昌泰郡主冲她摇了摇头:“你今儿先回去吧。” “夫人……”云郦惊愕地抬起头。 “出去。”昌泰郡主有些烦躁地说。 云郦看了昌泰郡主一眼,垂眸离开。走到院中的时候,碰见给昌泰郡主端来药的明蕊,不等云郦开口,明蕊先关心地说:“云郦,今儿化雪天气冷,你可得多穿些,免得受寒了。” 云郦眨了眨眼:“多谢明蕊姑娘关心。” 明蕊真诚地对她一笑,端着昌泰郡主的药,进了正屋。昌泰郡主见是她来,坐直身体道:“你可想好了,我今儿就和临嘉提你的事。” 明蕊将药碗放在昌泰郡主手边,低头小声说:“能侍奉世子,是明蕊几世修来的福分。” 昌泰郡主满意地拉过她的手,“你可得比云郦争气啊。” 明蕊闻言,眼神微闪。 这边在说着云郦,而云郦也想着昌泰郡主,她知道,昌泰郡主急了。 但她却巴不得昌泰郡主更急。 裴钰安前半个月都是深夜才归,有时候事情太忙,只让常余回来拿东西,这两日总算能早些回来,云郦袖子里揣着裴钰安特意送给她的小手炉,在廊下等着他。 约莫酉时,云郦听到脚步声响,她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向裴钰安看去,“世子。” 裴钰安急步走向云郦。 见裴钰安走来,云郦笑着说:“世子,奴婢今儿又新琢磨了样点心,厨房里的人都说好吃,你也尝尝呗。” 裴钰安的目光落在云郦的左臂上,云郦当着他的面甩了甩手:“奴婢的左……” 话音未完,裴钰安握住了云郦在空中晃荡的手臂,皱眉道:“大夫说最起码要养两个月。” 云郦看着他禁锢住自己胳膊的手,他力气不大,让她察觉不到疼意,但不能摆脱他,云郦嘴边弧度加深:“世子夫人左腿伤的那么重,不到两个月,她的腿就能跑能跳,奴婢的胳膊……” “你的体质能和她比?”裴钰安不满地打断她的话。刘青燕从走路开始就习武,十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盯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干脆命令道,“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能干活儿。” 云郦小脸一跨,用右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奴婢得无聊死。” “无聊就看看书聊聊字。”裴钰安说。 云郦不满地嘟了嘟嘴,裴钰安摇了摇头,直接转身对春云说:“春云,你看着她。” 春云福了福身,“奴婢遵命。” 云郦连忙跟着他,世子世子地叫,裴钰安有瞬间心软,但很快眼神越发坚定。 云郦似是见求他收回成命不可能,这才不纠结此事,重新说起点心。 “奴婢的点心都做出来了,那世子总得尝尝吧。” 裴钰安瞧了云郦一眼:“端来吧。” 他在紫檀方桌前坐下,云郦赶紧往小厨房走,不过片刻,见点心端了上来。 如今已是深冬,开得最好就是红梅,云郦的点心就是以红梅为样,做了份鲜艳欲滴的红梅小点。 裴钰安看了云郦一眼,捻起一块点心品尝起来,这点心放了芍药花,红豆,糖又加得重,颇为符合裴钰安的口味。 这时候,云郦站在他身边,小小声地问:“世子,你什么时候和世子夫人和离啊?” 裴钰安握着点心的手一抖,他看向云郦,声音略微有些复杂,“你很想离开?” “没有没有。”云郦摆了摆手,赶紧说,“是今天夫人又一直盯着奴婢的肚子看。” 裴钰安闻言,也不由得看向云郦的小腹,俄顷,他揉了揉太阳穴:“暂时怕是不能和离了。” 云郦目露讶然。 裴钰安低声说:“刘夫人因为孙家的事,身体不好,青燕不愿现在和离刺激她。” “原来是这样。”云郦轻吁了口气,又同情地看着裴钰安,“可夫人那边……世子恐怕更不好交代了。” 想起昌泰郡主,裴钰安捏了捏眉心,这次在江南一带,没有寻到能回京治疗昌泰郡主头疾的大夫。而这次回来,相比离开时,昌泰郡主的身体更差了些,自然对子嗣也就更加渴望。 想着间,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裴钰安皱眉,问什么事。 小丫鬟着急地说:“夫人刚刚晕倒了!” ※※※※※※※※※※※※※※※※※※※※ 我知道我答应了小可爱什么,这章没写到,但今晚就算不睡,阿扶也会写到的!!!! 所以求求小可爱们再多等几个小时,明早起来看,肯定有第二次了的!!!!! 回京之后 裴钰安起身, 立刻赶去荣正堂,云郦也跟了上去。 一进门他冷声问:“夫人是怎么回事?”他掀开隔扇门的厚锦帘往内室走。 王妈妈跟在他身边说:“世子不在的这几个月,夫人的头疾越来越严重, 晕厥时有发生, 不过今天夫人已经清醒了。” 裴钰安进了内室, 昌泰郡主果然已醒,她靠在牡丹织锦引枕上,脸色苍白。 见裴钰安看来, 昌泰郡主虚弱地笑了下,“临嘉,母亲无事。” 说话间, 大夫来到,一番把脉看诊后,大夫低声叮嘱道:“夫人气血不稳, 头风颇重,务必要宽心静养,不能动怒。” 听来听去都是这些话, 但裴钰安知道, 太医院正来也是这些话, 他们的建议不是没用,但只能缓解昌泰郡主的头疾, 不能根治。 等照顾昌泰郡主用了药, 裴钰安见天色不早, 便欲离开。 昌泰郡主欲言又止。 裴钰安问:“母亲可是要说什么?” 昌泰郡主虚弱地靠在床边, 半晌后, 对屋里的其他人挥了挥手, 示意离开。 云郦垂下眼睫, 和王妈妈、明蕊一道出了房间。 等人都走后,昌泰郡主再看着裴钰安,往上坐直身体。 裴钰安将昌泰郡主背后的迎枕重新放了放。 “临嘉。”昌泰郡主声音无力。 “母亲。”裴钰安在昌泰郡主床边的交椅上坐下。 昌泰郡主咳嗽了两声,“母亲这身体越来越不……” “母亲……”裴钰安打断昌泰郡主的话。 昌泰郡主晃了晃手,慈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先听母亲说,你在刑部当值,母亲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刑部多危险,天天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来往。” 昌泰郡主叹气说,“但你喜欢,母亲也就如了你的意。” “后来,青燕那孩子不知怎么左拐了,外面闯了很多祸,我知道你喜欢她,哪怕我心里再不喜,看在你的份上也没去找她麻烦,不准奴仆轻视她。” 很多时候,昌泰郡主的确很顺着裴钰安,裴钰安不得不承认这点。 昌泰郡主又心有余悸地说:“其实那次你在山中遇险,我又想让你换个衙门,但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也就没说了。” “而前两个月,我差点死……” 裴钰安皱眉道:“是我……” 昌泰郡主却截断他的话,她握紧裴钰安的手,“临嘉,你先别说,听我说。母亲不想逼你,母亲比谁都想你能事事如意,可母亲真的很想在死前看到你的孩子。” 裴钰安闻言,大脑突突地跳了下。 他看着昌泰郡主,硬着头皮说,“母亲,你的身体会康健,且再过一段时间,云郦她应该会有好消息。” 昌泰郡主摇摇头:“云郦都半年了,母亲可不敢继续耗下去,何况你既然收了云郦……” 裴钰安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昌泰郡主直接说:“明蕊身体康健,又知书达理,你把她也纳了吧。” 裴钰安果断要拒绝,“母……” 还没说完,昌泰郡主突然剧烈咳嗽,裴钰安心里一惊,昌泰郡主五指泛红,紧紧地抓住裴钰安的衣袖,“临嘉,你就答应……咳……答应母亲好不好?” 裴钰安怕昌泰郡主以死相逼,也怕她大发脾气,可最怕的还是昌泰郡主哀哀地望着他。 措辞间,就见昌泰郡主握紧他衣袖的力气一松,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裴钰安立刻大声道:“叫大夫。” 大夫还在暖阁写药方,很快又被带到卧室间,他瞥了昏迷的昌泰郡主一眼,垂下头赶紧施针。 两针后,昌泰郡主幽幽转醒,大夫拱了拱手,对裴钰安道:“世子,老夫刚刚已经说过,夫人如今需要静养,情绪不宜起伏过大,你还是顺着她些为好。” 裴钰安按了按额头,应是。 昌泰郡主睁着眼,恳切地望着裴钰安,“临嘉,这件事青燕也是同意了的。” “她同意了?”裴钰安懵了下。 昌泰郡主语气虚弱:“她说,她也想你早些能有自己的孩子。”说完她补充道,“我看她态度也很诚恳。” 裴钰安闭了闭眼,而后起身说:“母亲,你先休息。” 昌泰郡主忙问道:“那明蕊……” 裴钰安僵硬地扯了扯嘴唇,“你让我想想。” 昌泰郡主不想逼急裴钰安,何况她能让他收下云郦,自然能让她收下明蕊。 说起来,云郦是不错,可比起明蕊,还是差些,最起码明蕊出身好,知书达理,父亲也是朝廷官员。 裴钰安离开卧室,云郦在屋檐下等他,见他出来,她急往门口走了一步,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世子,夫人她……” 裴钰安垂下眼帘:“她要睡了,你先回书房吧。” “那世子呢?” 裴钰安捏了捏鼻骨:“我还有点事。” 云郦了然,不再多问,担忧地看了看昌泰郡主房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裴钰安等云郦走远,这才抬脚走向留燕居。如今刘青燕行走,已不用拐杖,只左腿微跛,但按她的体质,再有一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刘青燕吩咐紫柔看茶,之后才问:“你今儿来有什么事?” 裴钰安沉默了瞬,修长的手指拿着茶盖,轻轻别过茶沫,“母亲说,你同意我纳妾?” 刘青燕端着茶杯的手微抖,她笑着点点头,“你娘问我的意思,我说挺好。” 她笑眯眯地看着裴钰安,“我俩短时间内没法和离,而你年龄也不小了,有个孩子也不错。” 她态度干脆,直接拿他当故交,而裴钰安也没她说过他对娶妻纳妾一事的看法。 裴钰安一夜都在辗转反侧,他能理解昌泰郡主的想法,可越是理解,越是复杂。 拒绝?他母亲那个身体,怕是受不得刺激。 接受?裴钰安又做不到真纳了明蕊。 想着,他脑子里闪过云郦的影子。 他倒是能干脆送走明蕊,可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女郎,昌泰郡主想,马上就能提溜出新人。 第二天,裴钰安从官署回来,去了荣正堂,昌泰郡主气色依旧不好。 她咳嗽几声,对裴钰安道:“临嘉,明蕊已经收拾好了。” 得了,这是不把人塞给他就誓不罢休,裴钰安捏了捏鼻骨,没有拒绝,大不了先哄着昌泰郡主。 昌泰郡主见他没拒绝,心中不由一喜,她没提出让裴钰安给明蕊姨娘的名分,有她在这些都不急,裴钰安长时间呆在外书房,明蕊先去书房待着,培养培养感情最好。 有了姨娘的名分,留在后院,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他一次。 两刻钟后,裴钰安离开荣正堂,刚出房间门,裴钰安就瞧见拎着小包袱,站在廊下等他的明蕊。 裴钰安深吸口气,提步往前走,明蕊赶紧跟上。 今儿天气冷,云郦没在外头,她在抱厦烤火,听见小厮请世子安,云郦连忙往从抱厦出来。 裴钰安从院口走来,可背后还跟着一个姑娘,云郦眯了眯眼。 她笑吟吟地走过去,道:“世子,这是……” 裴钰安轻咳一声,对旁边的小厮道:“去将春云叫来。” 片刻后,春云瞧见拎着包袱的蕊,也是一愣,裴钰安吩咐道:“给她收拾间屋子。” 春云赶紧说:“奴婢遵命。” 裴钰安嗯了声,然后看向一路都很安静的明蕊,“你和春云去。” 明蕊看了眼裴钰安,轻声道:“我听世子的吩咐。” 说罢,她的目光在云郦身上转了一圈,云郦则垂下眸。 两人走远,云郦看向裴钰安,秀眉一皱,“明蕊姑娘怎么来了?” 裴钰安脚步一顿,往书房里走去,“母亲硬要将她塞给我。” 云郦闻言,动了动唇,但没发出声。 裴钰安的外书房人来来往往,还有各种男子,姑娘家一般都住在后罩房,春云也收拾了一间给明蕊。 云郦回去的时候,两人正站在门口,看着仆妇收拾东西。云郦不曾靠近她们,她低着头,脸色复杂地回了自己屋。 春云瞧见云郦避开,她愣了下,因云郦向来是热情温柔的性格,往常若是瞧见她们在忙,总会上来打个招呼。 思及此,春云瞧了眼明蕊,虽没明说,但看她这幅样子,可知也是给世子做妾来的。 也是,既然是来抢世子的,春云倒也明白云郦眼中的疏远。 是以翌日,世子去了衙门,他们几个留在院中,明蕊来找她说话,云郦关着门,一直都没出来。 黄昏时分,院口的小厮道:“世子回来了。” 春云赶紧招呼人备热水,赶去前院伺候。 明蕊眯了眯眼,和春云一起去了前院。 今日雪大,裴钰安撑着一柄厚油纸伞,穿着一件黑毛裘,刚到廊下,明蕊伸手接过他的伞。 裴钰安见是她,微微一愣:“你下去休息吧,这儿不用你伺候。” 今儿明蕊去见过昌泰郡主,昌泰郡主也问了昨夜可成了事否,她如实以告,昌泰郡主遗憾叹气,叮嘱她多在世子面前表现。 如今他这般说,明蕊想了想,脸上没流露出任何不甘愿的神色,“好,我听世子的。” 裴钰安颔首,明蕊走远,裴钰安目光四下一看,他抬脚进了正房,屋内依旧空空荡荡。 他解下黑狐裘递给春云,问道:“云郦呢?” 春云接过衣裳,在架子上挂好,“云郦在屋子里呢,世子要奴婢叫她来吗?” 裴钰安沉默了下,摇摇头说:“不必,就是随口一问。” 他洗了把脸,之后示意春云也下去,裴钰安自个儿去内室换了身衣裳,这之后,他想起还有两份卷宗没看,可也提不起精神去处理,便坐在南窗榻下,闭目养神。 约莫两刻钟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裴钰安掀开眼皮,云郦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进内来。 裴钰安揉了揉额头:“你怎么来了?” 云郦笑了下,“奴婢给世子送汤啊。”她将炖煮几个时辰的玉骨翡翠汤放在裴钰安手边,用白瓷小碗盛一碗,递给裴钰安。 裴钰安伸手接过,如今的京城已经非常冷,他虽火气旺,从外归来,仍旧带着凉意,暖汤入了肠胃,四肢都舒畅起来。 他不由得看向云郦,却见云郦解了披风搁在圈椅上,裴钰安喉结微微滑动了下。 云郦刚刚穿了件灰兔毛的披风,此时解开披风,里面是条石榴红的襦裙,裙薄贴身,冬日虽冷,但屋里烧炕放火盆,倒也不冷,于是那条裙子细细描绘出她的曲线,又衬得她肌肤白里透粉,仿佛汁水饱满的樱桃。 裴钰安收回视线,将江心白瓷小碗放在一边。 云郦走到他跟前,说:“世子,奴婢今日去见夫人,夫人说了很多,她说,明蕊姑娘她也是为了伺候你的。” 那股熟悉的桃子香弥漫鼻端,裴钰安轻阖眼说:“我是为了暂时缓和她的情绪,才留下她。” 云郦安静须臾,然后她轻轻地问:“那之后呢,世子打算过半年,再收一个女人吗?” 裴钰安猛地掀起眼皮。 云郦深吸了口气,她握紧拳头,出声问道:“世子难道就没有想过真的要一个孩子吗?” 不等裴钰安做声,云郦突然向他的怀里坐去,双手环住他的肩。 裴钰安火气重,回来后便换了件单薄的衣裳,云郦的襦裙更是薄薄一条,触感细腻,几近于无,于是当温软馨香贴近,尤其那两团饱满柔软靠在他身上,裴钰安浑身一硬,他垂下眸,盯着眼睫微颤的云郦,死死地克制道:“云郦,你在做什么?” 云郦咬着唇,她似乎有些害怕、羞涩,但双手依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杏眸坚定,“既然世子不和世子夫人和离,夫人又逼迫世子,奴婢愿意给世子生个孩子。” 说话间,她闭上眼睛,红唇扫过他的下颚,柔软袭来,裴钰安周身一颤,他猛地拉开云郦,站起身来。 他静了静躁动不安的心,然后避开云郦那双潋滟妩媚的眸子,命令道:“你回去。” 云郦没走,她上前两步,直直地看着他问,“世子,是奴婢不够好看?还是……你更喜欢明蕊姑娘?” 裴钰安捏了捏额头,打断道:“云郦!” 说罢,他转身就想要离开。 才走两步,云郦突然从背后伸手,紧紧地环住他腰,那股清甜的桃子香再度袭来。 圆房之后 “再者说, 奴婢不早就是世子的女人了吗?”云郦在他背后说。 裴钰安闭了闭眼,他凝着环住自己腰间的手,轻轻地问道:“云郦, 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府嫁人吗?” 云郦身体一僵, 摇摇头道:“可奴婢更不想世子为难, 不想夫人失望。” 听到这个答案,在馨香中眩晕的裴钰安骤然回神,犹豫不决的心变得坚定, 他低下头,拉开云郦的手,“云郦, 你不必为了我们委屈你自己。”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云郦连忙说:“奴婢不觉得委屈。” 可你只为了别人不想自己,没想自己!裴钰安沉下脸, 冷声说:“今儿还有事,我出去一趟。” 云郦见他要走,她伸出手, 急急地去拉裴钰安的衣袖:“世子, 你听……” 裴钰安果断地甩开云郦的手, 大步离开房间。 常余见裴钰安沉着脸自房内出来,回看了云郦一眼, 赶紧跟了上去。 云郦追了两步, 依在门口, 望着裴钰安盯着裴钰安的背影, 眼底掠过一道光。 常余见自家主子径直出了府, 也没叫马车, 就在雪地里走, 他茫然地问:“世子,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去哪?” 裴钰安不曾回答,飘了整日的雪花已经停下,整个上京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他一直走在微寒的雪夜里。 一个时辰后,常余打了个呵欠,在裴钰安的背后问:“世子,我们还要走多久?” 裴钰安依旧没吭声,直到常余提醒他还有两个时辰就是早朝。裴钰安深吸口气,回了国公府,此时还是半夜,国公府尚未醒来,裴钰安走进正房,房内空空荡荡。 他休息了两刻钟,便换了绯红朝服,比往常提前半个时辰,出了国公府。 下朝之后,就在刑部忙碌一整天,直到天色全黑,他也没离开官署,快到亥时,他才从只剩下护卫的官署离开,回到国公府。 此刻已是子时,国公府里的人早已歇下,裴钰安只休息两个时辰,尚未黎明,便又离开了国公府。 中午倒是回来了一躺,但不曾去外书房,只在荣正堂呆了两刻钟,便匆匆离开,自然也没瞧见云郦。 他又去官署,再次回来时快子时了,第二天早晨,依旧比平时早大半个时辰离开。 常余拎着灯笼推开门,裴钰走出房间,这时,仅有一廊之隔的抱厦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裴钰安偏过头,却见云郦自黑暗里走出,瞧见她,常余一惊,“云郦,你这么在这儿?” 云郦盯着裴钰安说,“奴婢有话要和世子说。” 裴钰安负手看她,良久后,他转身回房,云郦立刻跟了进去。 裴钰安在圈椅上坐下,神色晦暗地问,“你要什么?” 云郦咬了咬牙,立在裴钰安跟前,似横了心地道:“奴婢知道世子因那天的事生气,可世子不用躲着奴婢。” 裴钰安眼眸轻敛,表情冷漠,“我没有生你的气。” 云郦不相信地看着他。 裴钰安心底叹了口气,他实话实说道:“云郦,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奴婢不会后悔的。”云郦神色坚毅地说。 裴钰安摩挲了下手心,他看着她道:“那你若是有了我的孩子,你想过自己吗?” 女子和男子不同,她的选择性没他的多,云郦年龄又小,想事情太简单。 裴钰安承认,他是想要个孩子,不仅是因为昌泰郡主,他自己也想做父亲,但和她若真有孩子,那不仅仅是孩子的问题,还是她一辈子的事。 裴钰安闭上眼睛,他宁可现在狠心,宁可忍住对她的欲望,也不想将来她恨他。 从倒真是会为了她着想,云郦眨了眨眼睛,想要得到裴钰安的心又强烈了一点点,她郑重地点点头,“奴婢想过了。” 裴钰安掀起眼皮。 云郦道:“奴婢想过了,到时候世子如果愿意奴婢留下,奴婢就留下。” 裴钰安浑身陡然一僵,目光复杂地凝向云郦。 云郦又低下头道:“如果世子不愿,奴婢也可以生下孩子后离开。” 她坦然道:“且奴婢相信不管是离开还是留下,世子都不会亏待奴婢。” “云郦,你……你得想想你自己想要什么?”裴钰安按捺住心里的冲动,拧眉对她说。 云郦笑了下,“奴婢其实最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能吃饱穿暖,没人敢欺负我,世子肯定能达成奴婢的目标。” 她在他身前蹲下,仰头看他,“而且,世子,原来你不也很是期待我们的孩子吗?” 女人的声音又软又娇,带着蛊惑,瞬间酥麻掉裴钰安的理智。控制住想靠近她的欲望,他垂眸,又见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他。 裴钰安扣紧扶手,强迫自己起身道:“云郦,你再想想,我现在去上朝。” 见他又要离开,云郦看着他的背影,急切地说:“世子,在那天来找你之前,奴婢就想的很清楚了。” 裴钰安脚步一凝,他攥紧拳头,大步离开书房。 裴钰安身在金銮殿,心不知飘向何处,那日他还可以理解为明蕊的事刺激了她,她又是真的想要满足昌泰郡主的心愿,一时冲动,做了那些事,所以他可以狠心拒绝。 可今天早晨……她坚定的眉眼,清晰的态度,无一不告诉他,她也是想了自己的。 她想了……成为他的人后,她的生活。 早朝散去,裴钰安直接去了刑部,前两日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今日已经没什么忙碌之事,他坐在宽厚的老红木方桌后,神色复杂。 门外传来一阵感慨惋惜声,裴钰安皱了皱眉,这时李淮走了进来,他随口问,“外面在说什么?” 李淮将卷宗递给裴钰啊,叹息道:“说的是刘郎中的事。” “刘郎中?” 刘郎中比他大两岁,专负责西南一带的案件,他逻辑清晰,推理严密,为人正直,虽出生寻常,裴钰安看好他会成为大安朝廷未来的中流砥柱。 “他怎么了?” 李淮长叹口气:“他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 李淮道:“昨天他归家时,从天而降一个花盆,当时就头破血流,今早上没坚持过去。” 裴钰安周身一僵,难以置信地问:“这么巧? 李淮无奈一笑:“裴大人,我们在刑部办事,不是见多了这种无常的事吗?许多人早晨起来还活蹦乱跳,晚上就……唉,算了,不说了。” 言至于此,李淮觑了眼他的脸色,换个话题:“我怎么觉得你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 裴钰安捏了捏鼻心,“可能有些累。” 李淮摇摇头,劝道:“临嘉哥,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人生匆匆数十年,不就图一个爽快吗?” 李淮很佩服裴钰安,所有同辈中,他就没见过比裴钰安还自律严格的人,且他好像没有任何坏毛病,当然似乎也没有任何偏好。 想着,他心情复杂地对裴钰安说:“你想想刘郎中,一下子没了,这得多遗憾,他前段时间还和我说过几年,要辞官归乡,走遍名山大川。” “辞官归乡?”裴钰安微微一怔。 李淮语气感慨,“他对当官兴趣不大,就是想着以后还长,总有机会四处走走,哪里想到意外……” 裴钰安闻言,心情复杂地翻开卷宗。 他明白李淮的意思,不必压抑自己,可做人,他有自己的要求。 想着间,裴钰安又去处理了一起案子,这案子是这样的。 男子痴念青梅,却苦于家境不好,怕成婚后,不能让心上人过上好日子,便忍痛看着青梅嫁给他人。 哪成想,前些日子,青梅不到二而亡,男子一打听,才知青梅的丈夫近年来脾气不好,对青梅非打即骂,青梅苦熬几年,终是忍受不住,自尽而亡。 男子暴怒之下,持刀砍死青梅夫君,又痛哭流涕,道早知如此,他绝不想着离开她才好。 黄昏时分,裴钰安听着人喋喋不休的后悔之词,将人收押入考,之后他离开天牢,忍不住自嘲一声,细想起来,这案子开头和他有些相似。 他不能给云郦正妻之位,便以为出府对她最好,故她说出那番话,他亦能忍住心动。 裴钰安回到国公府,他先去荣正堂,昌泰郡主躺在床上,见他进来,冲他招了招手,“临嘉,看看母亲的针线如何?” 昌泰郡主手里拿着一双食指长的虎头鞋,虎头用金银二线交织而绣,算不得栩栩如生,针脚却尤其细密。 昌泰郡主将虎头鞋递给他,“断断续续绣了三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瞧见我的孙儿能穿上她。” 裴钰安垂下眸,忍不住问:“母亲,若是个孙女呢?” 昌泰郡主眸子一亮,坐直身体,“你的意思是云郦……”明蕊才过去几日,尚未圆房,自然不可能怀有身孕。 她一拍手道:“孙女母亲自然也喜欢。”说话时,她的精神头登时大好。 裴钰安握紧手里的小虎鞋,说道:“我就是随便一问,云郦没……” 昌泰郡主顿时失落,裴钰安安抚几句,昌泰郡主心情渐好,他回外书房,敛眉沉思。 不知多久,脚步声传来,裴钰安偏过头,白皙若玉的手轻轻放下茶盏。 裴钰安定了定神,抬眸看向云郦,云郦穿一件粉色比甲,“世子。”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和他不曾有任何隔阂。 裴钰安端起茶,轻轻抿了几口。 许久许久后,他搁下茶盏,云郦依然立在原地,裴钰安绷紧心弦,终是轻声问,“云郦,你今天想好了吗,可改了主意?” 云郦直接回,“奴婢当然没改主意。” 裴钰安指腹微微一抖,他抬眸,目光深深地看向云郦,“云郦,你真的想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拢在袖间的手微微发颤,裴钰安眸里漆黑一片。 他需要个孩子。 或者是,他想要个和云郦的孩子。 既如此,他为什么不能随心一次? 云郦久久没回答,裴钰安指骨微颤,心里苦笑一声,她后悔也无妨,他不会逼她。 当然他也不可能随便和别的女人生子,等过几日昌泰郡主身体好些,他就告诉昌泰郡主是他身体不好,难以有嗣。 如此,昌泰郡主只会让他吃药寻医,不会再耽搁别的姑娘。 此举对不起他母亲,但有些东西能够妥协,可有些东西是底线。 “奴婢一直都想好了,奴婢愿意的。”云郦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裴钰安心弦一颤,他抬起头,云郦轻咬唇瓣,似依有羞意,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坚不可摧。 裴钰安闭了闭眼,沉默半晌,他下定了主意,抬头对云郦说:“今夜,我会去你房间。” 他想,就算放她离开,外面的人岂能一定对她好? 就如今日持刀行凶男子的小青梅。 何况,就算是做他的妾,他也会对她很好,外面人的嫡妻也不一定赶得上,所以他不需纠结。 再者说,这是她自愿的,她自己选的路。 云郦身体一僵,双手绞着,嘴唇微张,似不知该作何反应。 裴钰安站起身,淡淡地道:“你准备准备。” 裴钰安离开房间。 走出温暖的屋子,冷冽的寒风便直直袭来,裴钰安的身体却并未降温,甚至随着离开云郦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体内的温度越来越高。 此时已是申时,裴钰安精神抖擞,他便出府办了件事,再回府时,天已全黑,他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起身往云郦的房间走。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云郦放下酒杯,立刻换了副忐忑羞涩的模样,才拉开门。 入目是男子黑色缎靴,鞋面没有花纹,只有两片雪花落在他的靴上。 云郦扭过身,空出位置,裴钰安抬脚走入。 云郦垂下眸,吱呀一声合上门。 此时刚过酉时,若是夏日,应是漫天灿烂的云霞,可冬日天黑的早,窗外只有丝丝墨蓝。 云郦的屋子早已掌灯,十二莲枝铜台上烛光轻轻摇晃,裴钰安目光在她屋子里转了一圈,先是落在东侧悬挂淡青色纱幔的绣石榴葡萄的架子床上,最后落在眼前的红木方桌,桌上放着一酒壶,一酒杯。 裴钰安偏过头,果然从眼前的女人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他嗓音略哑地问:“喝酒了?” 云郦声音有些紧绷,低着头说:“喝了一点点。” 裴钰安看着她,云郦一直低着头,他连她的脸都看不见,他倒没逼她抬头,转耳问道:“可还要喝?” 云郦飞快地抬起头,刚好对上裴钰安看她的眼神,她做出吃惊的样子,又赶紧低下头,低低地问道:“可以吗?” 裴钰安亲自斟了杯酒,递给云郦。 云郦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忐忑不安地将酒杯递向裴钰安,小声问:“奴婢能不能再喝一杯? ” 一连三杯,裴钰安才停下倒酒的手,然后便看着低头当鹌鹑的云郦。 心里突然有些好笑,那日她那么大胆,事到临头,只有这么一点用处。 见她垂头不动,自己在圈椅坐下,云郦双手捏着裙摆,半晌过去,似也觉得自己表现上不了台面,她便绞尽脑汁寻了个话题,“世子,奴婢这几日看书,有些字不认识,你教教奴婢吧。 ” 说着间,她脚步匆匆地往南窗桌案走去,裴钰安抬眸,云郦虽很是羞怯,该做的准备却没少。 她沐浴更衣过,如墨一般的乌发只用一根玉簪挽简单小髻,其余的墨发散在背后,又穿了条单薄柔软的长裙,裙子是海棠红的,行走间,纤细腰肢轻摆,背影婀娜。 裴钰安轻敛眸光。 片刻后,云郦捧着一本楚辞归来,她翻开某页,指了指标注墨点的字,“世子,这些我都不认识。” 女子轻轻弯腰,吐息间,桃香和酒香一道袭来,裴钰安低着头,一一为云郦解答。 他指点了云郦三首诗,云郦继续翻开下一页,指了两个笔画繁多的字,低声说:“这两个字奴婢也不认识。” 裴钰安偏头,看了眼女子白皙精致的下巴,不由得轻叹一声:“云郦,这几个字我以前都教过你。” 云郦蒙了蒙:“有吗?” “其实,你刚刚指出的许多字,你以前都认识。”裴钰安看着她的神色,缓缓合上书。 他起身看着她,“云郦,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想,他终究没有耐心等她完全放松。 云郦身体一僵,讷讷不敢言,心里却不由得腹诽,她等这句时辰不早已经很久了,裴钰安就不能快些吗?她羞涩虽然演的好,但她也想演些别的东西。 想着间,裴钰安定定地看了她眼,突然打横抱起她,云郦身体微颤,下意识攥紧裴钰安的衣襟。 “你别怕。”他轻轻地说了句。 云郦低着脑袋,双颊恰到好处地嫣红一片。 裴钰安将她放在在榻上,云郦攥紧裙摆,飞快地看了他眼,又迅速挪开眼。 烛光下的女人肌肤莹润,双颊飞粉,那目光忐忑不安,姿势却温驯乖巧,仿佛能任他随意摆弄,裴钰安看着她,眸色渐深。 片刻后,青色床幔放下,破碎的声音渐响,不知过了多久,白嫩的胳膊无力地伸出帐外,下一刻,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强捉回去。 她仰头躺在床上,抱着他的肩,豆大的汗水从绯红的面颊滑落,露出的肌肤堪比凝脂,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够了,够了。”最后,云郦是真的累极困极,她哭着说。 这床榻间的反应云郦真不是演出来的,虽然她想过要演。但裴钰安竟比上次还要凶猛,根本不给她施展的机会。云郦这个时候,有点后悔,她今夜不该引诱他,不该穿那样单薄的衣裳,做那些小动作。 在勾引他一途中,云郦觉得今晚错得最惨。 她流泪求他,指望他心软,向来体贴的男子却不曾停下他的动作。 反而她哭得越凶,叫得越可怜,他红着眼,越发变本加厉,折腾更猛。 最后,云郦也懒得演温柔小甜心了,重重一口咬上他的肩。 然后她眼泪流的越发凶猛,他的肉怎么这么硬? 牙好疼。 圆房之后 窗外的鸡鸣三遍, 身下的人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小猫叫声,裴钰安才停下他的动作。 云郦没有睁眼的力气, 几乎是裴钰安一停下在她体内挞伐, 她就立刻昏睡过去, 这个时候,什么防备戒备都忘得一干二净。 彻底没有理智之前,云郦才知道, 那次在山洞里,裴钰安已经很克制。 不过片刻,她的呼吸变得缓慢悠长, 裴钰安垂下眸,擦干她因求饶而泛出的泪水。 床榻一片狼藉,泥泞不堪, 裴钰安犹豫了下,终是没有起身换一套被褥,他甚至也没给云郦穿上亵衣, 就这样肌肤相贴, 不着寸缕地睡了过去。 今日需要早朝, 裴钰安一般卯时正起床,虽昨夜睡得很晚, 可他依然在卯时醒来, 在床榻上磨蹭两刻钟, 眼看快迟到, 他才起身穿衣。 他起身的动静很小, 可云郦做过丫头, 敏锐心强, 往常若是有风吹草动,早就睁开眼,今日却一动未动。 给她盖好被褥,裴钰安出门,叫仆妇送来两桶热水,他没要人伺候,甚至没准他们进房,亲自给云郦擦洗穿亵,亲手换上套干净被褥,裴钰安才出门离开。 后罩房的结构是个二形,春云和云郦的房间就只隔了一扇墙,虽房子隔音效果很好,但天未亮,隔壁进进出出的动静就惊醒了她。 她连忙穿衣出去,就见世子从云郦房间走出。 春云跟着裴钰安已有十来年,但他用她伺候的时间不多,世子的日常琐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别的事自有小厮。只或许去他身边的时间早,幼年时有几分感情,春云又乖乖听话,裴钰安便不介意养个不干事的大丫鬟。 “让她休息,不要叫她。”裴钰安扫了一眼春云。 虽这还是第一次裴钰安在云郦房间过夜,春云有些惊讶,不过她深知丫鬟的本分,立刻道:“奴婢知道。” 裴钰安又回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这才抬脚离开,去了前院。 常余心急火燎地站在裴钰安门口,往常这个时间点,世子应该起床了啊,今儿怎么没动静,怕世子上朝迟到,常余推开门径直走进去,“世子,该去上朝……” 到了内室,床铺整整齐齐,一看就没人睡过。 世子呢?常余脸色一变。 背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常余回头,裴钰安穿着昨日穿过的杭绸圆领绣连珠纹锦袍出在他跟前。 常余登时大松口气:“世子,你去哪儿了?” 裴钰安取下金丝楠木衣架上绯红官府,淡淡地道:“挑些便服出来,送到云郦的房去。” 常余:“!!!!!” 常余: “世子,你的衣裳干什么送到云郦的房间?” 裴钰安解开腰间玉带,拧眉道:“以后不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 常余:“????” “那属下要叫什么?”他茫然地问,“而且为什么属下就不能叫云郦云郦了。” 裴钰安冷声说:“你听命便是。”他换好朝服,大步离开卧室。 裴钰安极少有这么冷的时候,常余一愣,连忙跟上去,之后他发现主子今日其实心情很好。那种好能在小细节表露出来,比如中午官署送来的堂食是主子不爱吃的食物,主子是个克制的人,就算不喜欢用也不会表露出不喜来,反而还会逼着自己用,只是熟悉他的人会发现他不愉快的心绪。 但今日就算是不喜的食物,他却用的心情甚好。 甚至时不时嘴唇就往上翘起,但过未时,长安街上处理凶案的主子似乎有些着急,尤其是得知今日黄昏后,刑部出了件案子,必须得晚一两个时辰才能回去后,主子的不快达到顶点。 常余想破了脑袋,没想出情绪变动的原因。 他干脆不想,转而直接问扁余:“我要怎么称呼云郦?” “云郦姑娘。”扁余对云郦的称呼一直都是云郦姑娘,话一出口,他摇摇头,“以后我们还是称她云姑娘。” “可云郦以前说叫云郦姑娘太见外,现在还叫云姑娘,岂不是更加见外?”他惆怅地叹了口气,“我和云郦可是好友。” 他又不解地问:“主子为什么要让我改称呼?” 扁余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冷冷地瞥了常余一眼,那位现在可是主子的女人,你叫的还那么亲密,当然得改。 扁余跟在裴钰安身边十余年,世子的确是个端方君子,待人接物,无一不好,可扁余还知道一些事。 世子九岁那年,养过一只鹦鹉,他很喜欢那只鹦鹉,于是喂水喂食从不假手于人,甚至不允许人碰触,某日某小公子到访,很是喜欢主子那只鹦鹉,便开口讨要。 因那位小公子和主子关系很好,主子又念及他年小,从前小公子喜欢的东西,哪怕他也喜欢,比如他的紫檀笔山,双鱼玉佩,但那位小公子讨要,便都赠与他。 这只鹦鹉单说价格并不昂贵,比不得他送出的笔山砚台等等,但主子却第一次拒绝了他的讨要,那小公子讨要不能,又十分喜欢,哪怕得知世子不准别人喂养触摸那只鹦鹉,可趁着主子不在,就偷偷地摸了一下。 真的就一下。 只碰到了一点点尾羽。 主子黑下脸,再未和那位小公子来往。 扁余便知道,主子不是没有占有欲,只不过是他不够喜欢,而他足够喜欢的东西,哪怕别人多提两句,他都会心里不快。 只是后来,主子再也没有像喜欢那只鹦鹉般喜欢过别的东西。 哪怕是世子妃,主子曾经为她辗转反侧,却不曾生出必须独占的心思。 而这位云郦姑娘……想到主子近来重重表现,扁余有种直觉,她会是下一只鹦鹉。 “总而言之,你还是离云郦姑娘远些。”扁余苦口婆心地说。 暮色渐渐熄灭,天空只余幽墨,裴钰安脚步匆匆地从尚书公室中出来,一上马车,他便吩咐:“回府。” 今日雪不大,可却是飘雪,从侧门到外书房一路,即使撑着伞,也不可避免地有雪花飘在裴钰安的大氅上。 廊下已经点燃纱灯,他四下一瞥,才进卧室,卧室里依旧空荡无人,他换了便服,便抬脚往后罩房而去。 抵达门口,屋里有橘红的烛光溢出,裴钰安推开门。 先是浓郁的骨汤香气溢入鼻端,裴钰安抬眸,穿着柔软薄棉衣裳的女人坐在北炕下,炕前的红木小方桌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盅骨汤,她纤纤素手捧着一碗鸡汤粥,小口小口抿着。 坐在云郦对侧的春云见裴钰安入内,赶紧起身行礼。 裴钰安看都没看她,只是吩咐道:“你先下去。” 春云瞥了眼云郦,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云郦放下碗,似要躬身行礼,裴钰安扶住她,示意云郦坐下。云郦坐回炕上,只她低着头,双手绞着衣摆,不太敢看他。 裴钰安在炕桌另一侧坐下。 “不是在用晚膳吗?怎么我一来就不吃了。”裴钰安皱了皱眉说。 云郦说:“奴婢饱了。”她是真饱了,裴钰安回来的前一刻她就准备撤下桌子。 裴钰安看她一眼,直接拿起她用过的碗,重新在汤盅里盛了一碗汤,拿起她用过的勺子喝了一口。 云郦一惊,连忙道:“世子,你怎么能用奴婢用过的晚膳呢?奴婢现在就去叫人传……” 裴钰安看她一眼,“好了,我只是略有些饿,懒得再叫人。” “可是…… ”云郦还想再说。 裴钰安扫她一眼,云郦顿时闭嘴不言,心里倒觉得昨夜的付出值得,两人一下子竟然就亲密至此。 裴钰安在官署用过晚膳,此时略喝了一碗粥,腹中渐饱,他放下筷子,春云进来收拾好桌子,漱口洗手,丫鬟退下,房间里又只剩两人。 他眼神从云郦的脖颈一路扫到脚尖,嗓音温润:“今日身体怎么样?” 裴钰安入内已有须臾,云郦羞涩的情绪已经降下,但听到这个问题,她恰到好处地脸红了下,嗫嚅道:“还好。” 云郦心底不想说这两字,好什么好?要知道她今日睡了一整天,一个时辰前才起床,起床略走动,那处依然有股饱满充实感,腿根处更是合都合不拢,掀开衣服一看,更惨,各处都是青青红红的痕迹。 她想骂句禽兽。 裴钰安不相信云郦的话,他知道他自己昨夜有些过分,可既然放纵至此,他也就不想忍了。 他对云郦招招手: “过来,让我看看。” 云郦按照人设,赶紧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裴钰安摸出怀中的银制小盒,低声道:“我带了药来。”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你身上的青紫,抹上这药……后日应该就能消了。” 云郦抬眸,对上裴钰安的目光,在自己涂和让裴钰安给她上药的选择中。她迟疑了下,选择后者,虽昨夜开始她也有享受到鱼水之欢,可这欢太过后,便是不堪重负,且昨夜的感受云郦不想再来一次 。 因为最后,她理智尽失,精疲力竭,忘记自己目的,只能任凭裴钰安摆弄的滋味太过无所依,那种不能掌握自己,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感受云郦不想再尝试。 干脆让裴钰安看看她惨遭□□的身体,以后收敛些,做个两三次就足以。 云郦乖乖地走到裴钰安的身边,羞涩的她自然不可能自己解开衣裳,于是便任凭裴钰安手指灵活地拉开她腰间系带。 这个时候,云郦不由得一僵,虽和裴钰安已同过房,但那时在榻上,两人肌肤相贴,而不是现在她由他打量。 虽他打量的是自己的青紫,可那些伤都在她身体,许多地方都是不能除了她和他再也没人瞧见过的部位。 裴钰安目光落在她身上,白皙的肌肤有两道碍眼的伤疤,分别在左臂右臂,虽他给了她最好的祛疤良药,但彻底清除,还得要些时间,而别的地方,从高耸往下,都深深浅浅的痕迹。 裴钰安强迫自己挪开眼,他示意云郦躺在床上,之后便扭开药盖。 铜制蝙蝠帐钩尚未取下,烛红的光打在云郦身上,云郦见裴钰安眸子渐暗,忍不住说:“世子,还是……奴婢自己涂吧。”这话是心里话,她有点害怕裴钰安的眼神。 裴钰安扫了她一眼,却未听她的话,抹了药膏的手伸向她的青紫。 涂罢药膏,云郦立马穿好衣裳,裴钰安深吸口气:“我明日得出门一趟,恐怕得要两三天才回来。” “世子是去办公务吗?”云郦拢了拢衣裳,关心地追问。 “京城百里外的县上有群盗匪,我得去一趟。 云郦眸子里闪过担忧:“世子小心。” 裴钰安自然瞥见了她眼底的不安,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个案子不过是他遇见的小案子里的一个,一群乌合之众,不碍事。 云郦信任地点点头。 裴钰安这才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裴钰安要出门,云郦依然不想他留下。他刚刚给她涂药的时候,她就感觉非常危险,她想做世子夫人,可当世子夫人的前提是能留下自己的小命。 现在见他果断离开,云郦松了口气,旋即又释然,裴钰安本来就是个极克制自律的君子,昨夜恐怕只是压抑太久,这压抑心理生理都有,才会如此失控。 如今解了馋,想必以后都能控制自己。 云郦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裴钰安看了看眼前的姑娘,转身离开她的房间,等离开后,他回房脱下大氅,仅仅只穿单薄的锦衣在雪地里站了几刻钟,过高的体温才慢慢降下。 必须得让她养几天,正好她痊愈了,他也就回来了。 裴钰安给云郦的药药效甚好,第二天她起身,身上的青紫颜色已经变淡一半,按这个速度,后日,她的肌肤就能恢复如初。 云郦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得知裴钰安已经离开,她想了想,便去荣正堂,得到裴钰安的心最重要,可闲着也是闲着,刷刷昌泰郡主的好感也不错。 即便现在有了明蕊在,好感难刷,但相信等她怀了裴钰安的孩子后,昌泰郡主的好感度会直线上升的。 昌泰郡主这两日身体好了些,刚刚听管事嬷嬷禀了国公府种种俗事,她坐在铺了厚棉垫的交椅上,云郦福了福身,见她按压太阳穴,云郦笑着说:“夫人,奴婢给你按按头吧。” 昌泰郡主掀开眼皮,见云郦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重新闭眼,“按吧。” 云郦先在火盆前烤热双手,才走到昌泰郡主背后,力道合适地按捏起来。 片刻后,头疼缓解,昌泰郡主道:“你还是按的比夕月好些。” 夕月便是接云郦班的小丫头,云郦伺候裴钰安,不能时时刻刻侍奉昌泰郡主,按摩手艺便交给了心灵手巧的夕月。 这话云郦不好接,便只能笑笑。 感受着云郦恰到好处的力道,昌泰郡主想起这些日子对云郦的冷淡,轻叹口气:“云郦,我这个身体啊,不知还能活多久……” 云郦眼皮一跳:“夫人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我的身体我知道,云郦,你以前说我是你的恩人,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尽力,可是真的?”昌泰郡闭着眼问。 云郦眸光微闪:“当然是真的,如果不是夫人,我可能不在世上了。”才怪,没有昌泰郡主,她当时也想好了怎么对付厨房里折磨她的管事妈妈,谢嬷嬷。 昌泰郡主扭过头,对云郦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她按住云郦的手,推心置腹地道:“云郦,我让明蕊去伺候世子,你是不是心寒了?” 云郦露出惶恐的神色,就要跪下,昌泰郡主按住她的手,不要她跪,云郦只好低头道:“ 奴婢怎么会责怪夫人,是奴婢自己不争气,夫人给了奴婢半年时间,奴婢都没能……,是奴婢的问题。” 听她如是说,昌泰郡主心里的冷淡略减,倒是激起对云郦体贴的喜欢,“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让明蕊伺候世子,不是要剥夺你的地位,我想的是你们同心协力,早些有世子的子嗣。” 她别有深意地说:“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帮明蕊争宠呗,云郦对上昌泰郡主的眼神,低下眼睫:“奴婢明白的,奴婢会按夫人的吩咐做的。” 昌泰郡主看她良久,满意点头:“你放心,就算先怀孕的是明蕊,你到底是伺候世子的老人,我也会让他给你提身份的。” 明蕊这时捧着药碗进来,瞧见云郦在昌泰郡主身边,她也不惊讶,反而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云郦眼神微闪,同样对她温柔一笑。 昌泰郡主见她们两个不争不抢,气氛融洽,倒是松了口气,她虽然想裴钰安早点开枝散叶,可也不想他后院起火。云郦明蕊都是温柔善良的姑娘,想必应该能和谐共处。 思及此,昌泰郡主有意识地使唤两人一起做事,于是在她这几个时辰后,两人似乎亲密不少。 眼看天色不早,昌泰郡主挥挥手道:“你们回去吧。” 两人都住在外书房,自然相伴而走,今日难得是个艳阳天,院中的雪化了一半,云郦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她偏头看着明蕊,笑意盈盈地开口:“明蕊姐姐,夫人说,你画的红梅绽雪花样子画的极好,我能不能要一张?”明蕊比她大一岁,年方十八。 明蕊大方地说:“当然可以。” 两人就花样子聊了起来,或许是双方都有意搞好表面和睦,接下来两人气氛颇为融洽,甚至一起去给昌泰郡主请安,一起回来。直到这日外院传来动静,说是世子回来了。 云郦手一顿,笑盈盈地看向明蕊,正欲出声。 明蕊先道:“云郦妹妹,你快去伺候世子吧。” “那姐姐呢?姐姐不出去吗?” 绣绷上的雪莲根茎还未绣好,明蕊抚平褶皱,看着云郦说:“云郦妹妹,知道了有些事不仅不讨好,还落得一身骚,我怎么可能去做呢。” 是个聪明人,就不知道这话真假几分。云郦笑了下:“那我先走了。” 她穿上斗篷,出了明蕊的屋子,赶紧去了前院。 裴钰安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在内室里换衣裳,云郦伸手接过他脱下的衣裳,见接衣服的是一双素白的手,裴钰安微微抬眸,果然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几日来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云郦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见他没受伤,心底微松,赶紧笑道:“奴婢估摸世子今日要回来,就做了红豆糖酥和豌豆黄呢,奴婢去把它端来。” 说着,云郦就出了内室,不过片刻,她将端来的红豆糖酥和豌豆黄放在膳桌上,笑吟吟地说:“世子尝尝。” 裴钰安目光一直落在云郦身上,他伸手拿起一块豌豆黄:“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就是去给夫人请安,绣绣花,看看书,练练字,练字最多,然后也和明蕊姐姐说说话。”云郦观察裴钰安的神色,尤其是提及明蕊时。 果不其然,见裴钰安的眉头往下压了压。 他暂时掠过明蕊,对云郦道:“我先去给母亲请安,等回来了,我看看你的字练得怎么样?” 云郦一愣,这时裴钰安又吃了块豌豆黄,起身出了门。 云郦见他走,勾了勾唇,她可不想和裴钰安只剩下床上那点事,养成这种事也挺有快感的。 她回房间后,把练字的字帖找了出来,比起半年前的七夕灯会,她的字不像蚯蚓爬,可对于裴钰安这样的人来说,依旧不堪入目。 半个时辰后,裴钰安看着她的字果然就皱眉:“怎么还写成这样?” 云郦不安地搓了搓手,鼓着勇气说:“奴婢觉得已经写的很好了。” 裴钰安扭头看了她眼,实在不知云郦的信心来自何处,他摇摇头,提笔写了两句云郦习的簪花小楷。 天色已黑,明亮的烛光打在洁白的宣纸上,歪曲和秀正的区别尽显,云郦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裴钰安提醒她:“写字要注重横竖撇折,每一笔都要直。”他说着间,另取张纸在写了一个永字。 “永这个字包括很多笔画,你来练练。” 他略让开位置,云郦看他一眼,虔诚地拿起细毫,但一下笔,手指不由得一抖,又出来一个歪歪斜斜的永字。 她赶紧说:“奴婢重来。” 云郦深知练字虽好,可进步不能太快,于是她写的字不仅没有好看,反而越发丑陋,裴钰安深叹口气,包住她的手。 温热的大掌包裹住软绵绵的小手,云郦不由得一颤,裴钰安低声说:“我教你。” 云郦眯了眯眼,赶紧嗯了一声,而后略调整了姿势。 是以,当裴钰安再次垂下眸,入目是便是小巧精致的耳垂,再往下是纤细白皙的脖颈,这时云郦似不熟悉这个姿势,在他怀里动了动。 他深吸口气,突然松开了云郦。 “不写了吗?”云郦转过头问,但一出口,就被裴钰安遮住了眼睛。 现在这么容易勾引了吗?云郦心里暗道。 ※※※※※※※※※※※※※※※※※※※※ 晋江搞了个抽奖系统,阿扶也来试试。 他气了 再之后, 云郦就只能发出细碎的声音,架子床吱哑晃动,青色床幔倒影出里面交叠的人影。 做这种事的时候, 云郦都会乖巧地配合裴钰安, 就算表情羞涩, 动作却会迎合,毕竟若在这种时候是个木桩子,再美的人也会让人大失乐趣。 事罢, 云郦觉得今日甚是爽快,裴钰安不仅动作温柔,两次后, 便鸣金收兵,让她舒服至极,也不至于过分疲累。 裴钰安一下一下抚着云郦滑顺的乌发, 垂下眸,她微微张着小口,面颊泛着娇艳的红, 裴钰安眸子一暗, 但到底没多做什么, 只是道:“我去叫水。” 云郦闭着眸子,拉高被褥, 低低地应了声好。 洗漱时, 云郦今日神智清醒, 自然不要裴钰安帮忙, 裴钰安倒也尊重了她。 沐浴更衣结束, 已近子时, 云郦见裴钰安坐在北窗炕上, 低着头问:“世子不回房吗?” 裴钰安道:“不回了。” 云郦绞着双手,裴钰安扫她一眼,拉住她的手道:“明日我会拿些衣裳放在你的房间。”前些日子虽命令了常余,但一直没时间做这件事,裴钰安觉得有必要告诉云郦。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做他孩子的娘亲,自然也要学着做他的女人。 云郦惊愕地抬起了眼,旋即往紧闭的窗外看了眼,小声说:“也对,冬日晚上外头冷,还飘雪,冷得很。” 裴钰安闻言,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握住她的手说:“睡吧。” 云郦轻嗯一声,两人躺在床上,云郦床上只有一床被褥,今夜似是忘了,她没从柜子里多拿一床被褥,裴钰安也没提。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挨着的,云郦有些不习惯,这是她十七年来有意识的情况下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 虽她觉得许多男人脑子都比不过她,但身边这个男子结实紧致的身体,以及喷洒在她脖颈处温热的呼吸,搭在她腰间的胳膊,无一不展示出体格上男子对女子的天然压制。 云郦不习惯这种被包围被禁锢的感觉,也不习惯身边有男人在。 但她知道她必须得习惯他。 她强令自己睡觉,裴钰安自然察觉到身边人略紧绷的身体,他知道她是不习惯,可他没有松开她。 到了后半夜,困意来袭,云郦终于睡了过去,呼吸平稳,裴钰安却没睡,床幔之外只留了两盏烛灯,透过淡青色床幔射进来,光线愈发柔和温润。 他习武,眼神要超出常人许多,他手撑着头,垂眸,目光落在枕侧人的脸颊上,最后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睛。 卯时正,裴钰安准时在桃香包裹的床榻里醒来,低头看了眼闭着眼的云郦,云郦睡姿很好,能一晚上都不动。她的身体比他要娇小柔软得多,他完全可以将她纳入怀中。 他多躺了一刻钟,松开环住她腰肢手,翻身起床。 裴钰安还没起床,云郦就醒了,毕竟她做丫鬟的,往日若是要给裴钰安做早膳,不到卯时就会起床。 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闭着眼睛,不下床去伺候裴钰安更衣,这比较符合她现在的人设。 裴钰安见她没起,虽知道她已经醒了,依然没有叫醒她,而是自己穿好衣裳,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云郦睁开眼睛,接下来几日,裴钰安每天都会来云郦房间过夜,晚上再要个一两次,之后同床共枕到天明。 白日里,云郦依然每日都会去昌泰郡主身边请安,今日去后,昌泰郡主头疾似乎重了些,依在榻边,头上戴着厚厚的抹额。 见云郦来了,她挥退下人,只留下她一人后,昌泰郡主看着她,嗓音略冷:“云郦,听说世子这几日依然每夜留在你房中?” 从前裴钰安总觉自己没有什么事需要避着昌泰郡主,便不曾禁止昌泰郡主打听,后来发现不太好,外书房的人嘴巴便上了铁条。 但昌泰郡主作为当家主母,想知道一些事也不太难。 云郦眸光微闪,她巴不得昌泰郡主问这件事呢。她惶恐跪下:“夫人,奴婢知道怎么做。” 昌泰郡主目光微寒:“我不想听你只是说。” 云郦握紧拳头:“奴婢会向夫人证明。” 昌泰郡主审视看着云郦,许久之后,她精神不济地咳了两声:“云郦啊,我若身体好,还能活上十年八载,我也不会逼你。”若她身体好些,她不会这么着急想要看见裴钰安的子嗣。 云郦讷讷地看着她,低声道:“夫人……” 是夜,天色渐晚,裴钰安去到云郦房间,云郦给裴钰安斟了茶,便站在一边,看着裴钰安道:“世子,奴婢要和你说一件事。” “嗯,说什么?”裴钰安心情很好地问。 云郦道:“夫人的头疾这几日似乎更加严重了……” 提到昌泰郡主的头疾,裴钰安揉了揉眉心,他一直在打听擅长治疗头疾的大夫,却始终一无所获,如今用的大夫无法治愈,只能缓解,还要求昌泰郡主必须平心静气。 可他娘不是个能心平气和的人,虽极力克制,但总是忍不住心绪波动,这头疾愈发严重。 云郦继续道:“夫人找奴婢谈过了,奴婢觉得夫人说的很对,只奴婢一个人,的确风险很大,万一奴婢一年半载都怀不上呢?” 裴钰安眉心一蹙,抬眸盯着她:“云郦,你想说什么?” 云郦盯着他道:“明蕊姐姐温柔知礼,出身官家,能伺候世子也挺好的。” 几乎是话一落,裴钰安周身温润的气场就变了,他掀起眼皮,盯着云郦,嗓音尤其温润:“云郦,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呗,云郦态度乖巧:“前些日子是奴婢不对,因以前奴婢是夫人最喜欢的大丫头,可三个月不见,明蕊姐姐取代了奴婢的地位,奴婢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对她有些冷淡。” “但这些日子奴婢已经想清楚了,奴婢的愿望是让夫人早些见到世子的子嗣,而且世子不是想要孩子吗?两个人的可能总比一个人大,而且明蕊姐姐其实是个好姑娘。”她一副为极了她们着想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钻入脏腑中,某瞬间,平静难以维持。裴钰安紧紧地盯着云郦,她为他着想,尤其是为他娘着想的话不停地钻入耳朵。 他指腹微颤,不由得再度失笑:“我去明蕊房里,那你什么感受?” 云郦低声道:“自然是为夫人开心。” 裴钰安手指颤抖地起身,他怕他在留在这儿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沉着脸往外走。 云郦似乎瞧见他的不愉,她跟着他的背影走了几步,在背后轻声问:“世子,奴婢是惹你不快了吗?” 裴钰安脚步一滞,他回过头,云郦目光略茫然地看着他。 裴钰安一下子又笑了,沉默片刻,他忽然就改了主意。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上的如意云佩,而后是香囊,接着是外袍,云郦往后退了一步:“世子,你不是要走吗?” “不走了。”他的外袍落在脚边,眼神却落在云郦身上,他走什么走?走了独自生闷气吗?既然是她点的火,自然是该她灭了。 反正她的存在,已经是他放纵的产物了,既然如此,何必压制。 而云郦看着这样子的裴钰安,顿时觉得危险极了,比起她成为破布娃娃的那一夜,还要危险,她往后缩了缩。 云郦的直觉没有错,这一夜,她的确是惨遭□□,到了最后,她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觉得自己是一条死鱼。 她知道裴钰安喜欢她,可她一直的人设是不喜欢裴钰安,只是心肠好,特别感念昌泰郡主的恩情,舍不得昌泰郡主难过,所以她愿意自荐枕席,今日也可以说这一番话的。 她知道裴钰安听了这话,肯定不爽,可她没想到她的结果会这么惨。 而裴钰安彻底放纵后,看着腿都合不拢的云郦,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给她洗漱干净,亲自抹了药,换上干净的亵衣,这期间,云郦累得眼睛都没有睁开。 一夜天明,裴钰安起床时,云郦还在沉睡,他换好衣裳,便走了出去,回房后便对扁余吩咐道:“去把明蕊叫来。” 一刻钟后,明蕊出现在裴钰安跟前,裴钰安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得不说,明蕊是个很美貌的女子,甚至不输云郦,这样的姑娘若是有野心也不奇怪。 “我有两条路给你选。”裴钰安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明蕊抬起头,看着上首上芝兰玉树的裴钰安,目光微暗,“世子请说。” “一是你规规矩矩地在这儿待上几个月,到时我会送你银钱地契,放你出府。”裴钰安道,“你在外面若是遇见麻烦,也可寻扁余帮你解决。”现在昌泰郡主身体不好,他不想直接刺激她,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和明蕊有什么。 明蕊垂下眸子。 裴钰安的目光冷下来: “第二条就是现在便撵出府去。” 明蕊瞬间抬起头,裴钰安轻笑一声:“撵出府的理由我有千千万,母亲也会无话可说,大不了我重新换个乖巧的丫鬟。”当然了,他若是选第二条,裴钰安也不会让她全须全尾地离开,这样的美人只要足够聪明,在外面自然也能想尽办法上爬。 宽容仁慈也是有底线的。 不过这两条路摆在她面前,不是傻子都知道选第一条,第二条还是威胁居多。 明蕊吸了口气,她看着上首男子,忍不住道:“敢问世子,可是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云郦?”论容貌,不能说她略胜一筹,可也是天生丽质,不输云郦。论出生,她是官家嫡女,而云郦出生乡野。且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二,说起性格,她也知进退,懂礼仪。 裴钰安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没有比不上,只不过你是明蕊,她是云郦。” ※※※※※※※※※※※※※※※※※※※※ 分成两更,显得阿扶好像加更了,(*^▽^*)。 那个抽奖,app可以看文案,不过中奖人不是阿扶选择,是系统选择,有点类似微博抽奖? 他爽了 明蕊紧紧地盯着他, 半晌后,她低头道:“我选第一条。” 裴钰安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否则……” 明蕊笑了一声:“世子放心。” 等明蕊离开, 裴钰安用过早膳, 去了趟刑部,之后刚过午时便回来,听说云郦还在睡觉, 裴钰安推开门走了进去。 云郦睡着的姿势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微微侧身,低着头, 双手搭在小腹上,就连临走之前被角也始终如一,看来昨夜的确是累极。 裴钰安让厨房熬了些补汤, 去荣正堂陪昌泰郡主说了会话,昌泰郡主的脸色甚是难看,裴钰安命令扁余加大寻找大夫的力度, 这之后又陪裴意朵玩了会, 再然后去练武场打了一套拳, 眼看快到酉时,马上黄昏, 裴钰安回了外书房, 得知云郦已经醒了, 他沐浴更衣, 去了后罩房。 春云给云郦送了膳食, 是裴钰安吩咐厨房熬的党参乌鸡汤, 云郦正用着汤, 这时推门声响起,春云不用裴钰安使眼色,便自行告退,还不忘替两人拉好门。 云郦小心翼翼地觑了裴钰安一眼,放下江心白瓷的小碗,低声道:“世子。” 出口的声音不曾有往日的清脆,沙哑微低,裴钰安眸色一沉,他当然知道云郦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外乎是昨夜使用过度。 他在云郦身旁坐下,见她的碗已空,亲自拿起汤勺盛满一碗汤:“我已经和明蕊说清楚了,过一段时间,就送她离开。” 云郦有些讶然。 裴钰安将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云郦,你觉得我和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关系如何?” 裴鹤多情,镇国公府内颇有几位庶出的弟弟妹妹,裴钰安碍于性格,对他们不能说差。 当然是不可能亲近的,昌泰郡主从没有故意苛责那些庶子庶女,但终归是不喜欢,尤其有两位姨娘年轻的时候还颇为恃宠生娇,令昌泰郡主头疼,他们的子嗣和裴钰安更只能说面和心不和。 “就……不太好。”云郦小声地给出这个答案。 裴钰安看着她,循循善诱道:“其实,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关系也不一定能好,但云郦,你要清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关系差的可能极大,毕竟生母不同时利益会相悖。” 云郦秀眉微蹙道:“世子你的意思是……” 裴钰安盯着她的小腹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我的孩子来自不同的生母。” 既然决定让云郦生下他的孩子,他没想只准她生一个。 云郦目光有些惊讶,好像明白了裴钰安的意思。 “总而言之,以后不准说让我去别的女人房间这种话了。”裴钰安尽可能温柔地道,他承认他是喜欢云郦,且是很喜欢,否则不可能他把持不住。 昌泰郡主是病了,是很想看见他有子嗣,他烦躁,但换个人,他绝对不可能妥协。 会纳云郦,比起想要子嗣,更多的是,他想要她。 当然他也知道,云郦现在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感恩心善,可往后日子还多,他会让她喜欢上他的。 “那夫人那边呢?”云郦似是忍不住问。 见她又开始关心昌泰郡主的心愿,裴钰安按了按鼻骨,看着她小腹道:“那你就争气些。” 云郦整个人一僵,裴钰安将温度合适的汤碗递给云郦:“喝汤吧。” 云郦看他一眼,低下头,乖乖巧巧地拿起汤匙,从昨晚的怒火就可以看出来,裴钰安对她的喜欢一定比她想象的多一点,这可……太好了。 用过晚膳,云郦略作洗漱,就去床上躺着了,她其实也不想躺,都躺了一天了,可实在是太累。 裴钰安眸色微暗,在榻上看了两刻钟的道德经后,才上了床。 第二天裴钰安起床的时候,云郦依旧醒了,不过她还是没下床伺候裴钰安更衣,但这一次,裴钰安看了她一眼,道:“云郦,去把中衣给我拿来。” 裴钰安已经放了一部分衣物在云郦房间,今日要穿的衣裳搭在屏风旁的红木枝架上。 云郦没想到裴钰安会叫她,但她知道,按照自己人设,可以因为羞涩不习惯装睡不伺候裴钰安更衣,但裴钰安一旦叫她,她再如何也会乖乖起床。 云郦睁眼爬起来,幸好昨日上了两次药,那药的效果甚好,如今除了身体略有疲乏,一切都好。 她规规矩矩地把中衣给裴钰安拿来,裴钰安伸开手,云郦看他一眼,踮起脚尖为他更衣。 裴钰安垂下眸,淡淡的桃香从她身上传来,她穿着亵衣,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先是中衣,然后低头为自己系上玉带,然后是鱼袋,香囊,玉佩,然后又取了外袍,最后是大氅。 裴钰安深吸了口气:“马上就要除夕了,这几日官署应该不忙,今日我会早些回来,陪你用晚膳。” 他还没承诺娶她为妻呢,云郦自然不会放过促进感情的机会,她笑了一声:“那奴婢做几个世子爱吃的菜。” “不要累着了。”裴钰安道。 “不会不会。” 裴钰安嗯了一声,换上黑靴,这才出了房间,见他离开,躺了一天多的云郦也换衣起床,等到下午,嗓子恢复得七七八八,去向昌泰郡主请安。 昌泰郡主见到她,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云郦,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云郦眨了眨眼睛,看来只要得到了裴钰安的心,他自然会为喜欢的人扫平一切障碍。 陪了昌泰郡主,云郦又和裴意朵玩了会儿,眼看裴钰安可能快回来,云郦去了厨房,把奶汁鱼片,八宝野鸭,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需要的食材全都处理好,只等裴钰安一回来下锅炒,而后早早地把龙井竹荪汤用砂锅煲好。 可过了酉时,天都黑了,裴钰安也没回来,裴钰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云郦疑心他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可天黑一个时辰后,裴钰安还是没有回来,就在云郦为不安的时候,有小厮来说,世子今日有急事离城,怕是今夜不能回来了。 云郦看着案板上处理好的食材,自己下了一锅面晚膳,其实失落倒没有,她就是羡慕,羡慕裴钰安是个男子,还是国公府的世子,更羡慕他有让他繁忙的公务。 因为这样的人,不需要和她一样,把他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而她却要依附他人,就像藤蔓般。 不是没想过自立,可藤蔓生来就是藤蔓,没了高墙树枝,如何能蓬勃生长,就比如美貌无依的弱女子,没了权势的庇护,很容易就任人采摘,一如她的……二姐。 裴钰安是第四天黄昏回的府,但他回府是先去了荣正堂,然后才来的外书房。 近日天冷,云郦也不在外头坐着,她拿着绣绷,准备绣个香囊,脚步声响起,她抬起眸,果然见裴钰安走了进来。 云郦忙起身走去,接过裴钰安脱下的大氅,见裴钰安神色有些疲惫,连忙吩咐外头的仆妇备水,又问裴钰安用过午膳没有。 “用过了。”见云郦一直围着自己转,裴钰安心里生起了一点愧疚,“云郦,那日说好了陪你用晚膳,是我食言了。” 云郦将裴钰安的大氅挂在木架上,闻言轻笑了一声:“和奴婢用膳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是世子的正事重要。” 裴钰安看着善解人意的云郦,不知为何,希望她能放纵肆意点,不需要总是这么为人着想。 “世子是什么急事啊?”云郦挺想关心裴钰安后宅外的事。 不机密的事裴钰安一直都愿意和云郦讲,他道:“我寻到了一个大夫,应该能治疗我娘的头疾。” 云郦露出激动欢喜的模样:“真的吗?大夫在哪?” “那位大夫在西南一带颇有名气,治愈过几个头疾缠身的病人,我觉得希望很大。” 裴钰安洗了洗手,云郦递给他帕子,他擦干净手道,“大夫已经到了,赶了一天路,正在客院休息,等休息好,再去看疾。” “希望他能治好夫人的头疾。”云郦当着裴钰安的面,目光颇为真挚。 裴钰安笑笑,他也希望,大夫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去给昌泰郡主看疾,云郦也跟着裴钰安一道去了荣正堂。 这位大夫姓李,五十左右的岁数,说一口蜀地乡音浓厚的官话,昌泰郡主没抱他能治好自己的希望,毕竟太医院都只能缓解。 可这位大夫看诊之后,胸有成竹道:“这位夫人的病情我曾在蜀地遇到过一模一样的。” 昌泰郡主脸色微变,裴钰安直接道:“李大夫,你的意思是……” “夫人的头疾老夫能治好,只夫人这是慢性病,治疗的时间有些长,最少三个月。” 昌泰郡主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头疾多年,起初是头晕头疼,偶尔一次,不妨碍事。后来渐重,头疼起来就像针扎,三个月前的遇刺,头疾迅速严重,除了有时难以忍受的疼,还有头晕恶心无力一系列症状。 见这位李大夫能治好昌泰郡主,裴钰安待他更加尊重,他一开药方,便立刻派人下去拿药,之后更是亲自敲打了照顾这位李大夫的仆人。 这番忙完,裴钰安才回到前院,云郦陪他用了晚膳,见裴钰安今日心情好,云郦暂时不想做让他不高兴的事,那些适当让他无言以对,促进感情的事可以过两天再做,今日干脆让他更爽快些。 这几天她的身体也养好了,于是当裴钰安来了两次,要出去的时候,云郦拉住他的手,羞涩地道:“世子别动。” 裴钰安不解地看着她。 “世子不是让奴婢争气吗?”云郦忍着羞,似乎根本不敢看他,“这样应该好受孕些。” ※※※※※※※※※※※※※※※※※※※※ 阿扶脸红了哈哈哈哈哈、 然后有个小可爱说郦郦只做好人,柿子像猥亵菩萨,阿扶一下子就软了,我脑补的明明是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乖乖巧巧躺在床上,任凭柿子禽兽,能激发极大保护欲的小白兔!!!! 再说下抽奖,抽奖条件是订阅率满90%就可参与抽奖,不需大家报名,只要订阅率够,自动拉入抽奖池,然后中奖就看缘分了。奖品是每个人1000个晋江币,名额有五个,意思就是中奖的五个人每人获得1000晋江币,24号晚上8点开奖。 还有这次抽奖不需要留评论。(但请记住,是抽奖不需要留评,可阿扶需要,郦郦和世子也需要!!!!看我大写加粗满地打滚!!!!) 他醋了 裴钰安浑身一僵, 低头看着身下的人,云郦似是害羞至极,甚至拿手捂住眼睛, 可全身透露出粉嫩嫩的娇艳来。 裴钰安温柔地退了出来。 云郦拿开捂眼睛的手, 有些惊愕地看着裴钰安:“世子……” 裴钰安支着手躺在她的身边:“云郦, 孩子固然重要,可子嗣一事需要讲究缘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裴钰安听过很多事, 比如夫妻双方康健,可数年无子。虽他觉得他和云郦不会有这么差的运气,可凡事都讲究一个万一, 万一就是他的子嗣缘浅呢。 她现在比他还期待孩子,若是三五个月,没有好消息, 岂不是到时比她着急,而人情绪一不好,容易生出各种毛病。 他垂下眸, 云郦眸子留着潋滟的水光, 是刚刚激动时的生理眼泪, 他将黏在她额上的乌发撩开:“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们顺其自然。” 云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奴婢知道了。” 刚因云雨使用过的嗓子, 微哑, 含那事后余韵, 她就这样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 眸色信任地盯着他, 露出的肩头圆润白皙。 裴钰安一下子想到刚刚销魂蚀骨的滋味, 他喉结滑动,再看着云郦时,就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光。 他再次翻身上去。 云郦一惊,小声道:“世子……” “再来一次。”他贴在她的耳边说,温热呼吸像蚂蚁爬过她的肌肤,酥酥痒痒。 裴钰安若是不发狂,云郦还挺喜欢和他做这种事,鱼水之欢,不仅是大鱼有在绵绵不绝的春水肆意冲撞的妙感,那被大鱼折腾欺负的春水也有自己的快乐。 云郦伸手环住他的肩,姿势告诉他,她的态度。 再次小半个时辰后,云郦也真是累了,她虽然体力不差,和裴钰安相比,是个渣渣。 云郦侧着躺下,裴钰安翻了个身,手环住她的腰,在她身后躺下。 云郦精疲力竭,可理智清醒,她略动了动:“世子,你……怎么……怎么还留在里面啊?” 裴钰安轻笑一声:“虽讲究顺其自然,可该努力的时候我们也得努力。” 云郦这下真的是脸红了,可惜这件事是她挑起的,她不能让裴钰安结束,于是就含着睡了一觉,但没想到的时,第二天早晨还在。 她略略一动,那东西隐有膨胀的姿势,云郦顿时呆若木鸡,她可真不想伺候他了,否今天又要在床上休息。 庆幸的是裴钰安凭强大的毅力克制住,见她醒来,便立刻起床沐浴更衣。 云郦就情绪再度复杂,这么个活色生香任他采撷的大美人在这,裴钰安竟然能无动于衷。 少顷,伺候裴钰安洗漱更衣后,陪他用过早膳,云郦休息须臾,便起身去了荣正堂。 没成想在荣正堂碰上了刘青燕。 她进内室时,刘青燕正在和昌泰郡主说话,昌泰郡主言辞温和,刘青燕语气里也带着笑,两人相处极融洽。 云郦欠了欠身,道:“夫人,少夫人。” 听到这道声音,刘青燕扭头看去,云郦今日穿的是一件藕粉色的缠枝莲纹小袄,下面是条素色的百褶裙。冬日的衣裳略厚,云郦有自己的小心机,小袄腰肢往里一收,依旧能显出她不堪一握的腰肢。 目光往上,云郦本钱丰厚。在往上,她虽只涂了口脂和润肤面霜,但有那什么浇灌,近来肌肤白里透红,在从前的清丽温婉上,多了几分诱惑勾人。 刘青燕看了两眼便收回眼神,云郦眯了眯眼,敌不动她不动,就算裴钰安对刘青燕没了男女之情,可云郦相信,裴钰安对她还有几分不同寻常,最起码,故交之情尚存。 毕竟他给昌泰郡主寻治疗头疾时,也在替刘青燕母亲寻找良医。 而且,不得不承认眉眼间没了戾气的刘青燕是个美人,她的美和她不同,是蓬勃生长的明艳。 这个时候,云郦有些想知道刘青燕和裴钰安是如何相处的,如此才能知道彼此的感情,她才好对症下药。 可她见刘青燕的时候极少,更别说刘青燕和裴钰安同框的场景。 刘青燕陪昌泰郡主待了会儿,便起身离开了荣正堂,昌泰郡主用的药似乎有令她瞌睡的症状,不多时,就犯困,云郦便也就告退了。 她回了外书房,想了想,打开柜子,摸出两个两指甲盖大的玉环,玉环是她在江州的时候买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价格不菲,且色白清透,薄而坚韧,她往地上摔,都没留下丝毫痕迹。 之后她去针线房挑了些彩线回来,她打算做一个十分精致好看的剑穗。 正好,在刑部办公的裴钰安是有剑的。 后宅的生活很无聊的,尤其对于云郦这种不干事不管事,也没有孩子的通房来说。不过云郦并不感到闲,裴钰安不在时,她可以读书写字,等这些学好,她还可以学一学画画做诗,而且她可以去厨房去学做膳,虽她的厨艺已经挺好,可常学才会常新,且国公府的厨子各有看家本领。 她和针线房的人关系也好,她针线水平一般,若有时间,可以进进步。还有有些擅长种花栽植的嬷嬷,总而言之,云郦并不觉得寂寞。 晚上裴钰安归来时,见裴钰安揉了揉太阳穴,云郦就走到他背后,替他力道合适地按捏头部。 如今裴钰安已经很享受云郦替他按摩,他略略睁开眼,就瞧见红木条桌上甚是显眼的双心玉环剑穗,他用剑,自然很是熟悉剑穗,那看模样不过是个半成品。 这样的东西,裴钰安自然就猜到云郦是给他做的。 云郦瞥见裴钰安的目光已经察觉,眸子微眯,看来不需要她诱导他剑穗是要送给他的礼物了。 第二天在刑部,拿起佩剑去城南办公时,裴钰安盯自己剑柄上的如意流苏剑穗,直接摘下。 三日后,云郦的双心如意剑穗大功告成,晚上,裴钰安来她的房间后,云郦就坐在桌前,拎着这剑穗细细打量,半晌后,她扭头看在一旁看道德经的裴钰安,起身走去。 “世子,你觉得这剑穗好看吗?”云郦略有纠结。 裴钰安抬起眸,先扫了云郦一眼,再落在那剑穗上,红黑两色的流苏配色大气低奢,扣住双心玉环同结繁复精致。 他嗯了声。 云郦松了口气,重新走回红木桌前:“我想常余也会喜欢的。” 裴钰安翻书的手一抖:“常余?” 云郦笑吟吟地冲他道:“后日就是常余的生辰,这是奴婢准备送他的生辰礼。”虽裴钰安会吃醋,可他不是无理取闹,私情公用的人,不会迁怒常余,最多就是在折腾她,但云郦认了,反正吃吃醋也能促进感情。 她微微侧头,让裴钰安能瞧见她耳垂上水滴形状的翡翠耳铛,“这是奴婢上次生辰时,他送奴婢的耳铛,奴婢可喜欢了,这次他过生,奴婢自然也得送一样他喜欢的生礼。” 翡翠色泽青绿,云郦耳垂白嫩,她轻轻晃了下,微红的烛光下,镀上一层莹润的光。 裴钰安面色不改,再垂眸,只觉得书上的字都成了蚯蚓,一个不认识。 他抬眸,云郦郑重地将双心玉环剑穗装入长匣里。 裴钰安放下书,云郦起身,捧着长匣拉开竖柜门,笑着将长匣塞进。 指腹在膝盖上轻点,裴钰安淡淡地叫了云郦一声。 云郦扭过头:“世子,什么事?”她朝他走来。 裴钰安定定瞧她几眼,态度甚是温和:“云郦,你现在是后宅妇人,常余是外院护卫,你们两个走得太近并不合适。” 云郦微僵,小声说:“可以前世子也没这么说啊。” “以前我打算放你出府,你和常余就算关系好些也无妨,不会有人捕风捉影。”裴钰安尽可能显得他没带个人情绪,“可如今若是你有孩子,我提你做姨娘,你和常余私下来往甚密,免不被人恶意中伤。” 云郦嘴唇微动,俄顷,她咬着唇道:“做世子的妾会失去这么多自由吗?” 裴钰安心口一跳,云郦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只剩主仆之情,若是她后悔了?裴钰安缓下语气:“只是有些事需要多加注意,世人对于女子的要求总是比男人多。” “那世子会用世人对女子的要求来要求奴婢吗?”云郦眼睫微颤。 裴钰安低头,云郦惴惴不安,他深吸了口气道:“不会。” “奴婢就知道世子和寻常男子不一样。”云郦唇角漾起一抹笑,目光满是信任,“既然世子相信奴婢,那生辰礼我还是可以送给常余吧?” 吧?? 裴钰安忍住腹中酸涩,笑道:“自然是可以。” 语毕,裴钰安起身道:“天色不晚,把你的耳铛取下,该休息了。” 云郦忙伺候裴钰安更衣,今夜两人不曾行房,不是裴钰安不想,而是自那夜舒爽后,云郦便来了葵水。 如此,只能相拥而眠。 两日后,裴钰安从官署归来,常余跟着进门禀事,云郦拿着长匣在门外等他,见常余出来,她笑着将匣子递给他。 “这是?”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常余一乐,笑着接过:“ 谢谢……啊。”世子不准他叫云郦的名字,可云郦姑娘云姑娘都太生疏了,常余干脆不叫。 云郦笑道:“你打开看看。” 常余看她一眼,径直打开匣子,取出双心玉环剑穗,喜道:“真好看。” 云郦抿了抿唇:“你喜欢就好。” 书房的门大敞,裴钰安竭力不让自己关注门外之事,可云郦和常余谈笑风声不受控地飘进他的耳膜,裴钰安握紧拳头。 她们只是寻常往来而已。 且云郦对常余只是朋友之情! ※※※※※※※※※※※※※※※※※※※※ 恋爱中的男人,啧啧,酸气冲天…… 下章预告:郦郦哄世子,外加剧情线 下章十二点 他爽了 送完剑穗, 云郦笑着走进书房,裴钰安神色平静地坐在案桌前,浏览公函。 云郦笑了笑道:“世子, 常余果然很喜欢奴婢送他的剑穗。” 裴钰安头也不抬, 淡淡地道:“我饿了, 你去端两盘点心上来。” “奴婢这就去。”云郦忙道。 等云郦离开,裴钰安静了静心,强令自己目光落在枯燥乏味的公函上面, 等云郦再来,他便借口今日政务繁忙,不去她房间休息。 云郦笑着将点心搁下, 善解人意地说:“世子政务为重。” 语毕,云郦眉眼间没流露出丝毫不舍,规规矩矩地离开。 裴钰安挫败地放下公函, 难道云郦对他就真的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吗?思及此,裴钰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自和云郦同房,裴钰安这大半个月都没独寝, 冷不丁躺在宽敞的千工床上, 裴钰安半晌难眠, 不到卯时,便起身洗漱上朝。 冬日天寒, 多是坐马车去宫门, 常余拿长剑走在裴钰安身前, 红黑二色的流苏不停在他眼前荡漾, 裴钰安强迫自己挪开眼。 不过就是一个剑穗而已, 云郦整个人都是自己的, 他何必感到心里不舒服。 何必?! 下朝之后, 裴钰安便去刑部,空闲时,常余揽住扁余的胳膊:“你说,我是又有什么事办错了?我总觉得今日世子待我非常可怕。” 扁余想了想常余最近的办理的各种公务,并无不妥,他略做思忖,方才问道:“你近日可和云姑娘有什么来往?” 常余反应了下,才明白扁余口中的云姑娘指云郦,他拿起常长剑道:“昨日我生辰,云郦送了我这个剑穗。” 得了,原因找到了。 扁余恨铁不成钢拍了拍常余的肩:“你啊你啊。” 常余:“???”我怎么了? 还有两日大安便要封印,三日之后就是除夕,前两天刑部甚忙,今日却清闲下来,是以午后,裴钰安便回了国公府。 用了几日李大夫的药,昌泰郡主气色好转,裴钰安陪她说话。 云郦得知裴钰安在荣正堂的消息后,拿起她前些日子给昌泰郡主做的抹额,抬脚去了荣正堂。 到了内室,她福了福身:“世子,夫人。” 裴钰安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昌泰郡主依在榻上,笑问:“你不是今早来请过安了吗?怎么又来了?” 云郦笑笑:“奴婢给夫人做个新的抹额,今早忘拿来了,现在给夫人送来。”她将抹额呈上去。 抹额是昌泰郡主喜欢的宝石蓝色,上面绣松鹤延年的图案,和绣娘的手艺不能比,但该表示自己惦念夫人的心一定得有,而且今日她的目的不止于此。 昌泰郡主摸了摸抹额,内里线角已经磨平,丝毫不割手,她冲云郦招招手,示意她走近,握住她的手夸道:“你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云郦脸色微喜:“夫人您喜欢就好。” 裴钰安目光扫过昌泰郡主手边抹额,垂下眸道:“母亲,儿子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昌泰郡主有些犯困,闻言打个呵欠,对云郦道:“你和世子一起回去吧,我乏了。” 云郦自然应好,跟着裴钰安往出了荣正堂,去外书房经过花园后就要往南走,云郦眸子微闪,盯着走在自己身前约三步距离的裴钰安,低声道:“世子……” 裴钰安脚步微顿,回眸道:“何事?” 云郦道:“奴婢得往北走。” “你不回前院?”裴钰安眉头微皱。 云郦道:“奴婢得去三姑娘那,奴婢答应三姑娘,今日要陪她去堆雪人的。” 昨日开始下雪,今日雪虽然停了,可还是堆积得略深。 她要照顾的人可真是多。裴钰安摩挲着手指,淡声道:“我知道了。” 话落,云郦笑笑,转身,往裴意朵的院子里去了。 云郦本来是想今日再让裴钰安吃吃醋,明日再去哄他,甚至今日可以和意朵同床共枕。可一想到他今日的表情,云郦浑身一激灵,那次腿都合不拢的经历着实可怕,她还是不要将他的醋意和怒火挑到最高点,思及此,云郦花了大半个时辰陪意朵堆好雪人,便回了前院。 裴钰安回外书房后,就独自去了书房,许久没练字,裴钰安翻出纸来,写了心平气和四字,但每个字都铁钩银画,带着股道不出的火气。 揉成一团,扔进竹篓,裴钰安重写,然而越写越火气越大。裴钰安按了按眉心。 不知多久,敲门声声响起,裴钰安沉吸口气,“进来。” 云郦推门而入,端着托盘,绕过槅扇,便瞧见坐在案桌前的裴钰安。 见是云郦,裴钰安嗓音微沉:“你怎么来了?” 纸团有些被扔进主竹篓中,有些却散落在地,云郦越发觉得她今日就来哄他的决定甚是对,她将两盘点心放在裴钰安手边,温柔地道:“奴婢……今天在花园瞧世子心情似乎不好。” 她语气微顿,裴钰安神色不改,云郦继续说:“所以奴婢陪三姑娘堆好雪人就回来了,奴婢还去厨房端了世子最喜欢的点心。” 她竟察觉了自己心情不快?还特意早些归来,不知为何,裴钰安心中燥意稍减,他嗓音冷沉:“或许是今日官署有些糟心事。” 云郦了然地嗯了一声,裴钰安头看她一眼:“你先回去吧。” 云郦眯了眯眼,却杵在原地,裴钰安抬眸看她,云郦小声说:“世子,奴婢有东西给你。” “是什么?”裴钰安重新往案桌上铺了一张宣纸。 云郦低头,解下腰间荷包,从里面取出个东西,放到裴钰安的眼前:“是这个。” 玄青色如意结嵌红玉的剑穗浮入裴钰安眼帘,常余所得的那个剑穗,精致繁复,可这个剑穗,不仅精致繁复,还将安字融入如意结中,于是五成的难度变成八成的。 裴钰安一愣。 云郦咬着唇道:“这是奴婢给世子打的剑穗,世子喜欢吗?” 裴钰安凝着云郦,并未开声。云郦似乎以为他不喜,顿时急道:“这个剑穗奴婢比给常余的还用心,花的时间还长,世子都喜欢那个,不会不喜欢这个吧?” “本来奴婢想再完整完整送给世子,可奴婢想,若是奴婢心情不快,有人送东西给奴婢,奴婢心情就会略好。” “所以奴婢今日提前拿来了,希望世子能开心些。” 她着急地望着自己,似是怕极他不喜,所有的情绪都因他波动。 且给他的剑穗比给常余的更要费心,更要精致,甚至对比昌泰郡主的抹额,虽针脚细腻,款式却常见,而这个剑穗,是独一无二的。 裴钰安回眸看了眼那剑穗,叹气道:“我很喜欢。” “真的吗?” 裴钰安和她对视,心口微涩:“真的。” 云郦松了口气,见裴钰安拿起剑穗,她低声道:“世子喜欢就好。” 说着,见裴钰安眉宇间似有折痕,云郦下意识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宇。 书房里烧地龙,放火盆,温度并不低,云郦的温热的指腹落在他眉间,裴钰安坐在圈椅上,微微一愣:“云郦。” 云郦蹙了蹙眉,抚了抚他眉间的褶皱,“除了给世子送点心,奴婢还能做什么让世子开心些?” 她目光那般清亮,又充满好奇,裴钰安心一软,所有要克制的念头烟消云散,她心里肯定是有他的,只是年龄尚小,不懂情爱,便以为只是主仆之情。 至于对昌泰郡主和意朵好,不过是感恩报恩,他可记得当初她说过,她想做正妻,不想夫君纳妾,而现在,就算是做他的妾侍也是甘愿。 她对他们都在她的准则之内,可待他,却是一而再而三地放低底线。 而且,有时,就算羞涩难当,只要他张嘴,再羞涩的动作都愿意为他做。 思及此,裴钰安突然忆及云郦曾经说过她喜欢的哥哥,那个白白净净,有十余亩良田的男子。 裴钰安摇摇头,那时她那么小,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最多就是兄妹之情。 忆及如此重重,脏腑里好似有把火急欲宣泄而出,他按捺住,冲她招招手,哑着嗓子道:“你当然还能让我更开心。” 云郦眸子微亮,凑近裴钰安:“世子,奴婢需要做什么?” 裴钰安笑了一下,问道:“那个干净了吗?” 粉红从面颊燃烧到脖颈,见她如此,裴钰安不需要问便知道了答案,他伸手,眸色渐暗。 “世子,这是白日。”云郦身体后撤,似乎想离开。 裴钰安不动声色地扣住她的手,“你闭上眼睛,天就黑了。” “可,可……这是书房啊。”云郦颤着嗓子,混蛋,看来她高估了男人的自制力,她以为裴钰安就算再难把持,也会等到晚上。 “乖,过来,趴下。” “世子……” “来,郦郦,抬高。” ※※※※※※※※※※※※※※※※※※※※ 本来觉得最后一千字能走剧情的,可写郦郦和柿子就快小三千了,呜呜呜呜呜你们不会嫌我水吧,其实有小可爱说我慢了啊啊啊,但阿扶实在是控制不住我写糖(嘎嘎)的手。 下章一定走走剧情了,不然你们要腻了,嗷嗷嗷。 她累了 大半个时辰后, 云郦抖着双腿,哆哆嗦嗦地被裴钰安套上衣裳。 裴钰安的酸枝梨木书桌后是一面巨大的书墙,看起来严肃端正, 现在书桌一片狼藉迹, 宣纸笔架笔山等抖落在地, 里面还混着撕碎的小衣,泛着泥泞水光的圈椅,以及空气里那股道不明的气味。 虽刚刚兴致浓时, 书房这等严肃端正之地也给云郦提供极大的刺激,如今恢复理智,再看满地不堪, 云郦实在不知该做出何等反应。 裴钰安沉着眸替她穿好衣裳。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云郦心跳顿时到了嗓子眼,裴钰安拍拍她的肩, 沉声问:“何事?” 常余在门外道:“主子,该用晚膳了。” “暂且不用,你先下去。”裴钰安嗓音平日就低沉, 事后, 带着几分沙哑。 常余应道:“是。” 云郦此时还坐在书桌上, 倒也不冷,裴钰安早就将他的外衫垫在她身下, 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裳, 撑着案桌下地, 一落地, 两只腿就忍不住打颤。 她弯下腰, 脸颊绯红, 去捡地上的宣纸等物。 裴钰安吸了口气, 道:“我来吧。” 云郦似不敢看他,声音细弱蚊吟:“奴婢来,奴婢来就好。” 她的手落在被挥下地的狼毫笔杆上,与此同时,裴钰安的手也落在其上,便不小心碰到了云郦手背。 云郦触电般地收回手,裴钰安扫她一眼,女人粉面润泽,他沉吸口气:“你刚不是说没力气了吗?去休息吧。” 此话一出,云郦脖颈嫣红,她飞快地看裴钰安一眼,裴钰安目光灼灼,云郦嗖的一下起身,南窗下有一张美人榻,云郦低着头走过去,侧对裴钰安坐下。 背后传来裴钰安收拾东西的悉悉索索声,云郦以手为扇,不停扇风,一刻钟后,身后动静渐小。云郦情绪似已平静,她抬眸,书桌整整齐齐,圈椅干干净净,已看不出方才的荒唐,云郦适时地松了口气。 裴钰安径直向她走来。 云郦直起身,忙哑着嗓子道:“世子,以后,以后……”她避开他眼神,声音细小柔弱:“不能,不能……在这种地方做……那事了。” 她状若严肃地推拒,裴钰安自认不是荒唐之人,这等荒唐之举有过一次便足以,不知为何,却念到刚才她纵使再羞涩,依旧乖乖按他吩咐行事的姿态。 裴钰安眸子沉了沉,不由得试探道:“郦郦,若是我想呢?就想在这种地方行事,你又如何?” 云郦愕然看他,瞪圆眸子:“奴婢……” 裴钰安在美人榻前坐下,伸手,也拉她身边坐下,“嗯,你会愿意吗?” 云郦低着头,磕磕盼盼地道:“可,可不太好。” 裴钰安垂下眸,语气温和,可态度却是分毫不让:“我问的是你愿意吗?” “奴婢,奴婢……”云郦脑子飞速地转动,这句话她的到底是回答好还是不好?回答那个字才能让裴钰安更满意。 就在她迟疑时,裴钰安低声道:“郦郦,以后你不必说奴婢,说我就行了。” 云郦讶然:“这不合规矩。”难不成真的是男人餍足后最好说话 裴钰安对上她的眼神:“你是听规矩的还是听我的?” 云郦再度垂眸,双手不安地绞着裙摆。 “嗯?” 云郦声音微不可闻,“奴婢……我,我听世子的。” 裴钰安颔首,再度追问:“好了,你还没回答刚刚那个问题,如果我想在别的地方……” 云郦似受不住了,哀求道:“世子,你别问了。” 裴钰安紧追不舍,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回答我。” 云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恰好对上的裴钰安的幽深眸光,她低下头,沉吟半晌,小小声地说:“只要世子喜欢,奴……我就愿意的。” 她果然是心里有他的,所以才能为他做这等事。裴钰安喉咙地发出一阵闷笑,只觉心中滚烫,有股急于破土而出的炙热。他再垂眸看她,只见她两只耳垂红成樱粉。 虽他没过分的动作,直觉告诉云郦不妙,她起身想走,还未动,裴钰安按住她的肩。 云郦侧眸,裴钰安眼尾泛红,他看着她,哑声道:“郦郦,我们再来一次。” 云郦惊愕地看着他。 裴钰安捏了捏她的耳垂,嗓音低哑:“我知道你还有力气的。” “世子,我……” “乖,我们试试这张榻。” 云郦闭着眼睛,心里大骂,禽兽,禽兽不如,她有些后悔刚才那个答案,早知道她就不愿意,虽然她爽是爽了,可现在就要书房,以后她得在什么地方才能满足他啊。 云郦最后是被裴钰安半搂着回到卧室,那个时辰,天色已黑,廊下掌灯,幸好的是,裴钰安没有过分禽兽,晚上只是抱着她睡觉。 云郦打了个呵欠,瞬间入睡,今日细细回忆,还是收获颇多,毕竟那事其实她的喜欢多过抗拒,然后裴钰安竟然允许她不称奴婢。 要知道,裴钰安是个很重规矩的人,如今这般,是不是代表她的分量在他心里又重了些。 云郦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裴钰安看着她,许久许久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去上朝时裴钰安精神抖擞,回府时,裴钰安将配刀递给常余,常余伸手接过。 裴钰安看他一眼。 常余溜圆的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裴钰安低头,目光先落在自己佩刀上的玄青色如意结嵌红玉剑穗上,再瞥了眼常余腰间长剑双心玉环剑穗。 两相对比,的确是他的剑穗要精致费心地多。 他转头,心情甚好地上了马车。 常余狐疑地揉了揉脑袋,主子刚才那样看着他,他还以为有要事吩咐呢。 翌日便是二十八,自从二九开始,大安便要开始为期十日的封印,权当朝廷官员的年假。 不过对勋贵要臣来说,放假不是从二十九开始,除夕那日还有宫宴呢。 镇国公府作为世袭罔替的公爵府,虽裴鹤只在朝上挂了闲职,但宫宴的名额依然少不了国公府。 裴钰安年年赴宫宴,吃的看的都是那些,早已不感兴趣,但感不感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地位,权势,名声,圣宠。 午后,他便在云郦的伺候的下,穿好赴宴的朝服,一袭暗紫色绣暗虎的交领锦袍,显得他面如冠玉,气质冷清矜贵,髻上的紫金冠,多添贵气。 云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选的男人光说样貌,的确是凤毛麟角。 裴钰安见她一直看他,不由得挑了挑眉。 云郦赶紧低下头,替他理了理衣襟。 “云郦,今夜我可能很晚回来,你先歇息。”昌泰郡主的身体大好,今晚的夜宴便也想参加,至于裴意朵,虽然性情若孩童,但知礼仪。 昌泰郡主计划领上她,她翻了年便十六,昌泰郡主想给她找个可信赖的夫君。 宫宴结束,一般都快子时,按照惯例,还得在荣正堂守岁。 “嗯,好。”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传话来道:“世子,世子妃已经收拾妥当了,在侧门等着世子呢。” 云郦眼一眯,一边将大氅递给裴钰安一边问:“世子妃也要和世子去宫宴?” 云郦前两年伺候昌泰郡主,自然知道宫宴时,刘青燕都告病假,不曾赴宴。 裴钰安接过大氅,看了云郦一眼:“她是要去。” 云郦闻言,随口嗯了声,仿佛刚才会问起刘青燕,只因好奇。 裴钰安看着云郦,心底生出淡淡遗憾,若是云郦陪他赴宴,他定不会觉得无聊。 可她的身份实在太低,就算他和刘青燕和离,就算他不再娶妻,只宠着她,压力也没有娶她大。毕竟他若是要娶她,他爹素不管事,可这件事定要反对到底,因为他的妻子不仅代表他的妻子,他下头还有几位弟妹,若是他娶一个婢女做妻子,未来又该如何给他们说亲。 他娘更不会同意。 当初和青燕成婚,一是皇命,二是当初他的确对她有几分情谊,婚后虽发现她已有身孕,他纠结过,但她的师兄也对他有恩,他实在不忍心他唯一的骨血命损于此,可说到底,这都对外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思及此,裴钰安摇摇头,他总不会亏待云郦。 他低声道:“我去宫宴了。” 云郦嗯了声,裴钰安信步去了侧门,刘青燕站在二门等他,她今日穿着全套的世子妃大服,显得她明艳爽朗。 “临嘉,走吧。”刘青燕笑道。 两人并肩往荣大门去,这时,刘青燕闻着裴钰安身上的气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刘青燕笑了一笑:“无事。”话罢,她低下头,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是属于女人的香味,有些像香甜桃香,又带着些冷梅香。 那日在荣正堂碰见的那个女子,云郦,她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 本章重点在现在就在书房,将来她得在什么地方才能满足他。(阿扶和郦郦的头都好痛!!!!!) 然后我相信就算断尾不是你们想要的感情戏,你们也会给阿扶留下可可爱爱的评论的(期待地搓爪爪) 下一章在十二点,早睡的妹子可以明早起床看啦。 过年啦 一行人到了皇宫, 皇宫雕梁画栋,碧瓦红墙,先到西门, 换内侍准备的马车, 一行人前往太极殿。 太极殿是宫宴开始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间不算早, 太极殿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镇国公府的位置一向颇为靠前。裴钰安刚坐下, 李淮便拉他去说话,水至清则无鱼,这等场合自然也是交往的场合, 裴钰安便跟着李淮独自走了。 昌泰郡主带着裴意朵和交好的妇人打招呼,刘青燕独自坐在位置上,片刻后, 她起身,去后殿净了手一趟,刚走到殿口时, 身侧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嗓音:“这不是青燕妹妹吗?没想到今日能在宫宴上瞧见你。” 刘青燕扫了一眼, 说话的是个二十三、四岁, 盛装打扮的妇人,刘青燕不想搭理她, 抬脚继续往前。 女人不依不饶:“青燕, 你别走啊, 虽你外祖家做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你可是镇国公府的人, 也算不到你头上, 你干嘛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刘青燕深吸口气, 扭过头道:“陈彩蝶,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陈彩蝶捂着唇,轻笑两声,她低下头,对手里牵着的男孩道:“泽儿,和你的刘姨问声好。” 男孩看陈彩蝶一眼,道:“我不要。” 话罢,他飞快地跑开。 陈彩蝶脸色黑了黑,抬起头时,却是笑眯眯的模样:“男孩子,就是皮。” 她往刘青燕背后扫了扫:“青燕,你的孩子呢?也带来打个招呼啊,如果我没记错,你成婚也三年了。” “哎呀,是不是孩子小,没带来啊,你儿子多大了?” 刘青燕转身欲走,那夫人一把拉住她:“哎呀,青燕,你不会成婚三年无子吧,那你可得去看看大夫了,免得……” 刘青燕忍无可忍,正要出声,一道略冷的男音响起:“刘夫人,我裴家家事还用不着你操心。” “与其操心别人家事,不如想想刘二公子年过二五,一介白身不说,整日混迹于秦楼楚馆,你还是担心免得……”裴钰安顿了顿,重重拽下妇人拉住刘青燕的胳膊,冷声道:“染病。” “你……”陈彩蝶脸色大变。 裴钰安懒得搭理她,对刘青燕道:“青燕,我们回去。” 刘青燕看了眼裴钰安,低声应好。 两人回到位置坐下,刘青燕沉默半晌,轻声说:“刚刚谢谢你。” 裴钰安笑着回:“不客气,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裴家人,我总不能让别人欺负我的家人。” 裴家人,现在还是?刘青燕低下头,缄默不语。 一刻钟后,当今陛下亲临太极殿,这场宫宴便正式开始,裴钰安百无聊赖地参与各种环节,心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国公府。 国公府。 今日除夕,除了必要当值的奴仆,其余人都放了假,外书房本就没几个丫头,且都是家生子,早就回去和父母兄弟团圆。 明蕊邀请云郦一起吃年夜饭,主要只有她们两个形单影只,何况她自认是个聪明人,既然不可能留在国公府,将来要离开,她当然要和裴钰安的心尖尖搞好关系。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没有利益纠纷后,关系倒是不差,不过云郦拒绝了明蕊。 黄昏时,她自己去厨房做了四菜一汤,然后拿了三个碗,三双筷子,三个酒杯,她将每一个碗都盛了米,酒杯斟满酒,然后自己坐在最下首的位置,她看了看那两个空荡荡的位置,轻轻一笑:“大姐,二姐,新年了,秀秀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 自然是等不到她们的回应的。 云郦低下头,扒了一口饭,有什么水滴了进去,她深吸口气,挤出笑来。 新年怎么能哭呢?她要笑啊。 此时,裴钰安坐在一片筹光交错的奢华中,周围沸反盈天,等晚宴结束,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快子时,昌泰郡主讲究守岁,裴钰安只好留在荣正堂。 坐着无聊,昌泰郡主便招呼起打牌,图个乐子而已。裴意朵喜欢,便也上了桌,反正她虽比不上正常人,打牌却会,刘青燕和裴钰安各坐一侧,有裴意朵在,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 外书房的云郦独自坐在美人榻上,翻开了一本书。 因大部分人都放了假,今夜的外书房极其安静,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云郦一个人。 但她早已习惯这份孤独。 终于,子时钟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璀璨的烟花声。 云郦一惊,连忙起身,她推开窗,满天的烟火映入眼帘,绚烂夺目。云郦杏眸微眯,笑着说了新年里的第一句话:“大姐,二姐,新年会事事顺达的,秀秀会记着你们的。” 与此同时,裴意朵兴奋地往外去,裴钰安连忙拿上她的披风跟上她。 “哥哥,朵儿祝你新年万事如意。”这是大安的习俗,新年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必须得是好词,如此新年就能如词所说,昌泰郡主早就教过裴意朵千万遍。 裴钰安摸了摸她的头,裴意朵笑眯眯地跑回房间。 裴钰安转身往廊上走,刘青燕叫住他:“临嘉,事事顺心。” 裴钰安侧头,看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一过子时,裴钰安便以为守岁结束,可裴意朵和昌泰郡主两人精神抖擞,裴钰安不好现在就回外书房,他又等了快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准备安寝,他立刻起身回了前院。 云郦听到脚步声响起,赶紧往门口走,还没到门口,裴钰安就推开门自己进来,云郦笑着道:“世子,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钰安脚步微顿,他以为他回来后,云郦第一句肯定是要按旧俗说好话的,思及此,他摇摇头,虽然大家都说那是个好彩头,可若真是准,就怪了。 云郦不相信也正常。 他拉住她的手,垂眸道:“云郦,今年我希望你能放纵些。”虽只是一个好彩头,他也希望她能拥有。 云郦愣了愣,裴钰安进来时,她刚刚是真忘了这个习俗,她懊悔地捂住嘴:“不知道世子信这个,否则我刚第一句话就不问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钰安笑笑:“明年记得就好。” 云郦点点头,神色郑重:“明年我一定记得。” 裴钰安解下大氅,云郦连忙伸手去接,裴钰安看她几眼,问:“今日做了什么?” “就用膳,看书,等世子回来。”云郦笑吟吟地道。 裴钰安轻叹口气,见云郦为他忙来忙去,裴钰安思考了下,道:“等过几日闲下来,我带你出府去玩。” 云郦眸子一亮:“真的吗?” “真的。” 云郦欢喜道:“那我就等着世子了。” 裴钰安摸了摸她的脸,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傻姑娘。 裴钰安说的过几日不忙,是因为初几这几日,的确繁忙。一是因为裴家是个大宗,宗族里的人不少,初一初二,彼此得上门拜访,裴钰安作为世子爷,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不参加。 此外初三,是大安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即使关系再差,前两年刘青燕这一日都不会介意在刘家人,尤其是她娘亲面前,伪装夫妻恩爱。 再怎么说,现在他和刘青燕尚未和离,作为女婿,他都必须得陪刘青燕回刘家一趟,而昌泰郡主的长女因为嫁的远,初三倒是不能回来。 裴钰安估摸了下时间,初七有空陪云郦出府。 云郦在国公府也闷得慌,天天就是这么些地方,能出府自然喜欢。 不过初七早晨,两人正收拾东西,突然有小厮来禀:“世子,世子妃请你过去。” “有什么事吗?”裴钰安皱了皱眉。 云郦也朝外看去。 小厮道:“好像是刘家传信,说是刘夫人不太好。” 刘夫人指的是刘青燕母亲,初三他上门时,刘夫人的确一副吊着命的状态。如果刘夫人真有好歹,不说如今名义上岳母身份,就是曾经他和刘将军学武的情分,也必须得上门一趟。 不需裴钰安开口,云郦善解人意道:“刘夫人病情为重,世子和世子妃快去刘府吧。” 裴钰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外书房。 刘夫人奄奄一息,好几次就差点双眼一闭,可每次太医施针,都救了回来,但随时都有离世的危险,这几日,裴钰安只好刘家和国公府两头跑。 眼看明日就是初十,后日解印,还是不能陪云郦出府。 云郦笑笑:“世子和我的时间还长着呢,总有时间能带我出去走走。” 见裴钰安眉眼间都留有疲惫之色,云郦将炖的补汤递给裴钰安,心疼地道:“世子喝口汤吧。” 裴钰安看了云郦一眼,端起碗一饮而尽。 云郦站在他背后,贴心地替他按摩头部,又小声道:“世子,明日我能自己出门一趟吗?” 裴钰安动作微僵。 “不知道世子还记得吗?原来你还帮我一个府外认识的姐姐解决了地痞骚扰,她昨日递信来,说有事要给我说,所以我明日就想出去一趟。” “那让常……扁余送你去。”裴钰安沉思片刻后道。 “不用了不用了,又没多远,我自己去就成了。”云郦推拒。 裴钰安扭头,看她一眼道:“扁余跟着你,我比较放心。” 看吧,心上人的地位就是不一般,以前她出府的时候可不会让他的贴身护卫跟着她,裴钰安话已至此,云郦只能受之:“那就麻烦扁余公子了。” 听她叫扁余为扁余公子,裴钰安扯了扯唇,看来以后云郦有事只能交给扁余去办。 至于常余……呵呵。 ※※※※※※※※※※※※※※※※※※※※ 啊啊啊今晚文思泉涌,阿扶一口气写了五千字,然后我终于有两千的存稿了,我也是存稿一族了,呜呜呜呜兴奋激动开心。 她哭了 第二日, 用过早膳,云郦出府,扁余早备好马车侯在门口, 见云郦出来, 他恭敬地道:“云姑娘。” 扁余和常余不同, 这是聪明人,云郦不想和他有太多来往,客套几句, 告诉他去长马街,扁余一声不吭地驾驶马车,去到长马街。 马车在长马街口停下, 因为里头窄,人虽多,却不好过马车。 “扁余, 你就在此地等我,可以吗?”云郦下车后道。 扁余摇头:“为了云姑娘的安全着想,属下得和您一起进去。” 得了, 路红玉要和她说的事应该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云郦带着常余一道进去。 云郦倒没骗裴钰安, 的确是路红玉递信有事和她讲,她今日才出门的。 路红玉守在面馆门口, 正教自己儿子认字, 听到背后一声红玉姐, 扭过头去, 见是云郦, 立马起身相迎:“秀秀……” 话罢, 她看着跟云郦一道进来的扁余, 低声道:“那位是……” “这是我一位朋友,正好顺路,送我过来。”云郦看了扁余一眼,故意当着他这般道。 路红玉嗯了一声。 云郦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递给路红玉,两人寒暄一番,云郦直接问:“红玉姐,你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路红玉看了眼安静地坐在一侧的扁余,吩咐帮厨看好自己儿子后,拉着云郦进了后院,估摸这儿说话外头几人听不清,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红玉姐?” “秀秀啊,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按理说,你现在在国公府过得挺好的,吃穿不愁,人也养得好,可…………”路红玉握住她的手,颇为纠结。 “不过,我细细想了下,那到底是你的娘。” 云郦秀眉蹙了蹙。 路红玉道:“过年我不是回了娘家一趟吗,你那后娘撺掇着你爹将你娘的坟移出了赵家祖坟。” 云郦刚满周岁她娘就不在人世,她对她娘没什么感情,但那个时候大姐已经有印象,时时说她们娘多温柔好看。 云郦嗓音略冷:“他们挪到了哪儿?” 路红玉叹口气:“就随便挖了个坑埋了。”其实这都是好话,岂止是随便挖了个坑,而是看到某个地方有坑,就把白骨扔了进去。 后来是她祖父看不惯,垒好土,立上木牌。 “红玉姐,她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云郦轻声问。她出生于京城六十里外的赵家村,可自从被她爹卖掉后,再没回过赵家村。他们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她们村唯一知道的,就是路红玉,她和她一样,不被亲爹后娘所喜,庆幸的是,还有祖父祖母为她做主。 “你说你爹你后娘啊?”路红玉脸色不虞,“你继妹似乎说了门好亲,在镇上有两家商铺,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混的不错,马上也要说亲了。” “看来是过得不错啊。”云郦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感激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红玉姐。” “我不过是带几句话,倒是你,秀秀,自己的日子最重要,不要为了他们影响你自己,反正恶人自有天收。” 云郦笑了笑,恶人有没有天收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赵家人她会去收拾。 她从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放过他们。 云郦走出后院,她看了眼扁余,脸色略有不好。 若是常余肯定就开口问缘由,而扁余就算是察觉,他也只会告诉世子爷,不会主动过问。 这位可是世子的女人,且是世子很在乎的女人。 是以黄昏,裴钰安归来,问云郦今日去干了什么后,扁余摇头:“属下不知,不过看云姑娘和那位妇人在后院说完话出来后,脸色不好。” 脸色不好? 裴钰安皱了皱眉,径直去到后罩房,云郦呆呆地坐在美人榻前,见他入内,起身道:“世子。” 裴钰安打量云郦脸色,上前道:“今日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云郦赶紧摇头:“没有。” 裴钰安还欲再问,云郦先道:“世子爷,奴婢在厨房熬了汤,去给你端来。”她脚步匆匆离开卧室。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昏沉,等云郦再回来的时候,她眉眼间已经没有那股忧愁,笑着伺候裴钰安用完晚膳。 裴钰安皱了皱眉,不知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她如今已经想开,还是压在了心里。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裴钰安看了她半晌,闭眼入睡。 翌日,起床后,云郦照旧笑吟吟伺候他更衣,神色一如既往。 裴钰安心底微松,或许只是暂时不开心的小事,她既不愿说,他尊重她的意见。 裴钰安又在刘家忙了一天,傍晚归来,云郦亲手准备好一桌他喜欢的饭食,她眉眼笑盈盈,裴钰安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愧疚。 “等上元节,我一定带你出府。” 云郦温柔地按摩他的太阳穴,语气含笑:“其实我在府里过的也挺好,不一定要出门,世子得以自己的正事为重。” 云郦越是体贴温柔,裴钰安心就愈发塌软,他承诺过,要对她好的。 是夜,两人同床共枕,因入睡前云郦心理暗示自己半夜必需得醒,约莫丑时,她睁开眼,橘红烛灯隔着素色纱幔,显得帐内朦朦胧胧。 裴钰安双眸紧阖,呼吸平缓,云郦侧动身体,以背对他的姿势躺下。 裴钰安警惕性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刻醒来,察觉怀中人肩头发颤,裴钰安倏地睁眼。 似是察觉他醒来,云郦浑身一僵,下意识拉高被褥遮脸。 她不对劲儿。 “云郦。”裴钰安坐直身体,试图拉下被褥。 云郦双手紧拽,不让分毫。 “云郦,你怎么了?”裴钰安盯着拿被褥遮脸的云郦。 半晌,被褥里传来云郦瓮声瓮气的声音:“没怎么了。” 她的嗓音微哑,夹杂丝丝泪意。 裴钰安眉心一皱,定声道:“怎么哭了?” 云郦肩头微颤,捂着头道:“我没哭。” 裴钰安思绪飞快回转,而后盯着那团被褥道:“是不是你出府那日那人给你说了什么。” 云郦没吭声,裴钰安叹了口气:“你若不说,我明日自己去问。” 她似乎有些受惊,裴钰安没扯她被褥,半晌后,云郦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截被褥,果然两眼通红。 裴钰安心口微滞,正欲开口,云郦突然红着眼小声说:“世子,你躺下,抱抱我好不好?” 云郦嗓音哽咽,鼻头红肿,看着他的眼神茫然无助,裴钰安慢慢躺下,云郦一下子滚进他的怀里,双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往他怀里缩,像极了一只受了惊寻求庇护的小麋鹿。 裴钰安收紧横在她腰间的手。 云郦还是不满足,轻声说:“世子,再紧点。” 裴钰安垂眸看她一眼,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两人隔着单薄亵衣紧紧相贴,却难得没生出任何欲气,裴钰安垂眸,云郦仰头,眸子里还泛着水光,乌发从肩头披散,显得她脸尖尖小小,他将她搂得更近了些。 云郦四肢交缠,许久后,云郦深吸了口气,道:“我不喜欢我爹爹。” “他是个坏人。” 她水润润的眸子盯着他,两人相距手指长的距离,温热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裴钰安一下下轻拍云郦后背,嗓音温柔:“他怎么了。” 提起此事,云郦似控制不住眼泪,杏眸倏地聚集一阵水光,她头埋在他肩,道:“红玉姐姐说,他听那个坏女人的,把我娘的尸骨从祖坟里牵出来,随便,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时下丧葬乃大事,迁出祖坟,意味着孤魂野鬼,不得安宁,难怪云郦伤心至此。 她说着,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哭腔重新回归,边哽咽边道:“我讨厌他们。” 裴钰安眸色沉了沉,云郦曾说过,她是被他父亲卖掉的,最开始还想卖到那种肮脏不堪的地方,思及此,裴钰安先生出几分愤懑。 他垂下头,云郦还在小声啜泣,他心中的愤懑多了几分恼恨,他安慰道:“明日我就让扁余去给你娘迁坟,我们选一块风水宝地。”他也不稀罕再迁入赵家祖坟。 至于云郦父亲,既然没将云郦当成亲生女儿,他也不必手下留情。 云郦想了想,在他肩头蹭了蹭眼泪,抬起红通通的双眸道:“我想自己回去给我娘迁坟,可以吗?世子。” 裴钰安清楚云郦家乡在何处,京城郊外六十里地的赵家村,若是马快,半日即可到达。 可明日就是初十,大安解印的日子,他必须得上朝,恐怕得等过两日才能陪云郦回家。 “不必了不必了,世子去忙就好了,奴婢自己回去。”云郦小小声地道。 “我让扁余和翠屏送你回去,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替你干。”最后,裴钰安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过两日去赵家村。” “会不会太麻烦世子了?” “不麻烦。”裴钰安略作忖度,低声道:“郦郦,你要记得,既然你爹没有将你当女儿,你也不必将他当成父亲。” “我知道的。” 云郦乖乖巧巧道。 裴钰安却不相信,若她真是没有感情,就不会偷偷地哭了,不过无妨,若是她不忍心,他自然会替她处理。 有裴钰安的承诺后,云郦平静了下来,裴钰安等了她两刻钟,见她呼吸平稳,忽然问道:“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昨日问你你怎么不说。” 自然是因为刘夫人命不久矣,世子夫人最近心情伤痛,就算你对她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这样的情况下,焉知你不会不会心疼她,可怜她,靠近她。 她要阻断这样发展的可能性,而且如果直接告诉你,你对我的怜惜可不会这么多,现在这样,你在对待可能面临失母之疼的刘青燕时,是不是会想到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的云郦呢。 比起父兄尚存的刘青燕,是不是她更值得怜惜。 而且越是心疼她,你对赵家人的不满才会越大,她只是个小丫鬟,要让从小虐待欺负他的赵家人付出惨痛代价很困难,可世子爷你可不一样。 心里飞快地掠过这些念头,云郦默不作声。 “今夜若不是我发现你偷偷地哭,你是不是还要不告诉我?”裴钰安是真的有些不满。 云郦肩头微颤,一个劲儿往裴钰安怀里钻:“世子,天色不早了,该睡觉了。” 裴钰安无奈:“郦郦。” “我好困啊,好困啊。”她头埋在他胸膛处,攥紧他衣领道。 裴钰安深吸口气:“郦郦……” 云郦头也不抬,整个人死死地缠住他,低声道:“郦郦睡着了。” ※※※※※※※※※※※※※※※※※※※※ 赵家村除了有坏人,还有云郦亲口认证我喜欢的小哥哥哦,白白净净,良田数亩的小哥哥 他要疯 小姑娘死活不愿正面面对这个问题, 裴钰安除了无奈,就是无法,他沉默半晌, 低下头, 亲了亲她的发顶道:“以后不准偷偷哭, 有事记得告诉我。” 云郦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入睡,裴钰安等了片刻, 以为等不到云郦的回答。 云郦细弱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我会努力的。” 她靠在他的怀中,说着他想听的话,“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世子。” 裴钰安顿时一僵,而后心软得一塌糊涂,比如刘青燕, 就算没了刘母,还有刘父,亲兄妹, 他娘也还有意朵和长姐, 但云郦只有他一个人。 他垂头, 看着她黑乎乎的头顶道,柔声道:“睡吧, 我陪着你。” 第二天便要早朝, 去早朝时, 天还未亮, 下朝后回到国公府, 云郦尚未出发。 裴钰安蹙着眉, 沉声对扁余和翠屏道:“姑娘心底柔柔善, 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你们直接帮她解决,可清楚?” 扁余深懂上意,明白裴钰安指的是赵家人,他沉声道:“属下遵命。” 裴钰安亲自送云郦到了城门口,东城门口距离赵家村得要三个多时辰,他白日里肯定无法前往,再度对云郦叮嘱一番,保证最迟三日,他会去赵家村,他才下了马车。 天子脚下的村镇一般都较富裕,可赵家村四周高山丘陵环绕,路深而险,并不很富裕。 几人巳时出发,抵达赵家村已是午后,云郦自从四年前离开,再也没回来过,她掀起车帘,窗外一片冷艳冬景,只有几个人在乡野间闲聊。 云郦这辆马车,上好的乌檀木打造而成,车壁雕花嵌玉,那驾车的马也非同一般,毛发油亮,并非凡品,是以他们一行一进赵家村,看见的人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这是那家的贵人?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哪家有这么富贵的亲戚。 云郦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指挥扁余将马车驾到了路红玉的祖父家,路爷爷家境不错,是村里不常见的砖瓦房。 他们隔壁还有一户人家,则是一路走过来房舍修建的最好的一户人家,青砖灰瓦的小四合院,院子里一颗石榴树越过门墙,云郦定定地看着那座熟悉的小院。 门外的动静惊动路家人,路奶奶从房内走出,她们围的是篱笆院墙,一眼便瞧见停在门口的华贵马车,路奶奶一愣,擦了擦手,连忙走出院子来。 “你们是……” 云郦收回目光,上前两步,笑着对老人道:“路奶奶,是我。” 云郦今日穿一条绯红色的软烟罗裙,披的是雪白狐裘,袖口里还踹了一个嵌玉紫铜手炉,她全身肌肤白腻,端的不知是哪家贵女。 路奶奶愣了愣:“你是……”她几时认识过这样的大家闺秀。 “我是秀秀,赵秀秀。”云郦道。 “秀秀……”老人一惊,赶紧搜罗记忆,一说秀秀首先想到赵全家被卖的幺女。赵家三个姑娘都是挑着他们爹娘的优点长,他们父母的容貌本就不差,生的三个女儿也是个顶个的漂亮,便让人记忆颇深。 老人细细比对,记忆里的秀秀要瘦弱矮小许多,杏眼桃腮倒是和记忆里的人像极了。确定是她,路奶奶一喜,顿时想伸手拉她,待看到云郦一身华裳,她连缩回自己干枯的大手。 云郦笑了笑,伸手握住老人的手掌道:“路奶奶,我还得谢谢你和路爷爷,我娘的坟……” “哎呀,可别说这话了,你娘也叫我一声婶子。”见云郦没嫌弃自己,老人也不拧巴,“你先进来吧,外头风大。” 不过就是无亲无故的一句婶子,人家都知道给她娘立个坟,而赵全,那可是他的发妻,生育了三个孩子的发妻,怎么就能残忍至此。云郦低下头跟着路奶奶入内。 路奶奶招呼云郦坐,在得知云郦是为了给她母亲迁坟回来时,便带着云郦去了她母亲如今的埋骨之地。 云郦娘亲埋在村子里一个小角落地,周围都是草地,十分冷清。新垒的黄土土坟矮矮小小的,上头飘了一层薄雪,最前面则是木质牌位,上书赵氏玉红之墓,下侧则有女赵渔,赵容,赵秀秀立。 字迹工整端肃,笔锋圆润。 见云郦盯着木牌看,路奶奶解释道:“你娘的旧牌位写了你爹的名字,我想你娘也不想看见他,宣哥儿就重新写了个,写得是你们三姐妹名字。” 云郦偏头,低声确认:“是宣哥哥吗?” 听到这三个字,守在一侧当石头人的扁余挑了挑眉梢。 “是他,陈宣,还有,宣哥儿前年中了秀才。”想起云郦以前除了两个姐姐,最喜欢跟在陈宣身后,路奶奶笑眯眯地道,“他最近也没去书院,就在家里,等会儿说不准你还能瞧见他呢。” 云郦顿了顿,突然轻轻地一句:“宣哥哥他成婚了吗?” 扁余抬眸看向云郦。 路奶奶摇摇头:“还没呢,他如今才十九,年龄也不大,他娘想着今下场试试,若是中了举人再说亲更好。” 云郦笑着嗯了一声,几人来时,裴钰安早就寻好了京城有名的风水先生,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云郦上了坟磕头后,风水先生便立刻寻摸起风水宝地来。 村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有主的,可云郦有钱,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出足够的价钱,都能买得到。 云郦原先想过要把她娘迁出赵家村,可后来细细想了想,她娘没做任何不对的事,凭什么要她走。当年赵全想卖她无非就是想多要点银钱,如今她就是要花比她身价高出几倍几十倍的银钱给她娘修建坟墓,她要让他为他当初苛责她们姐妹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冬日空闲,外头虽冷,可听说有热闹看大家都一窝蜂地跑出来,不过一个时辰,赵全的小女儿回村给她娘迁坟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村子,尤其是她一身体面,简直比公侯府里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云郦当然不会禁止他们传,锦衣怎么能夜行,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风水先生只走了小半赵家村,明日继续勘测风水宝地。 晚上云郦留宿路家,路家空屋子还有好几间,路家人自然欢喜道好。 眼看天色不早,几人相伴回走,刚到路家门口,迎面走来个青袍少年,虽是农家子,可他气质温润,眉眼清隽,皮肤白皙,颇有几分书卷气和俊朗。 不等云郦张唇,热心的路奶奶赶紧冲他招手:“宣哥儿。” 陈宣看去,一眼注意到路奶奶身旁红衣白裘的美貌女郎,记忆和很多年前老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重合,陈宣沉吸口气,缓步上前,距离云郦两步之遥,他站定。 云郦也一眼认出这是谁,她眸子微弯,激动道:“宣哥哥,好久不见。” 扁余开始思考他家世子,如果看见此幕,会是如何表情。 陈宣刚从她娘那听到村子里最火热的消息,清楚眼前的少女是谁,其实即使没听过这个消息,望着她熟悉的眉眼,他也能认出她是谁。 “秀秀,好久不见。”他动了动唇,好半晌,略沉的嗓音才从口中溢出。 “宣哥哥,我娘墓牌的事,还要谢谢你。”云郦笑吟吟道。 “不必客气,都是举手之劳。” 云郦还想再说,扁余想了想自己的小命,先云郦一步打断道:“夫人,外头风大,我们还是早些进去,你这两日身子又不好。” 听到他叫自己夫人,云郦挑了挑眉,这个扁余可真是睿智。 路奶奶如梦初醒,赶紧看云郦一眼:“哎呀,秀秀,看你小脸白的,我们还是早些进去吧。”说着,路奶奶对陈宣道:“宣哥儿,秀秀还要在村子里待几日,我们白日里再叙旧啊。” 陈宣目光扫过云郦,低声应好。 云郦被路奶奶牵着走了两步,似忍不住,回眸看了陈宣一眼。 扁余瞧着这一幕,额上青筋跳了跳。 几人回到路家,路奶奶的儿媳妇早就准备好了晚膳,还将几间客房的打扫得干干净净,云郦用过晚膳,躺在床上歇息。 而扁余却睡不着,今日除了他,翠屏,风水先生,还有一个护卫,他想了想,写了一封信交给小护卫,让他回京送给世子。 走夜路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何况今夜无风无雪,小护卫骑着骏马,半夜就到了京城,但世子早已休息,他第二天早晨才将信送到世子手中。 扁余是去保护云郦的,既然写信归来,肯定是关乎云郦。 裴钰安坐在上朝的马车里,打开信封,扁余前头叙述了路上的风平浪静,和他的尽职尽责,最后才话音一转,写了陈宣一事。 “村内有一位容貌清隽的公子,云姑娘叫他宣哥哥,还打听他婚否,黄昏归去,偶遇那人,云姑娘表情甚喜,似渊源颇深。” ※※※※※※※※※※※※※※※※※※※※ 柿子:我是谁? 云郦:世子 柿子:他是谁? 云郦眸子一亮:宣哥哥 阿扶今天又搞了个抽奖,总额5000晋江币,名额:250,参与条件是本章留下2分评啊!!记住,要求是本章两分评论,周四晚上,也就是明天晚上十点开奖,(250个名额,中奖机会应该很大很大了,因为阿扶一般就200来条评论哈) 不过这次阿扶设置的随机抽奖,意味有些小可爱可能只能抽中一个晋江币,有些小可爱可能几十上百。 祝你们好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谎了 想起云郦曾经说的喜欢过的哥哥, 裴钰安深吸了口气。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常余在车外叫了好几声,裴钰安如梦初醒般,下车去到金銮大殿。 云郦既然做了他的人, 定不可能和别的男子你来我往, 而且当初那个人先放弃了云郦, 想必云郦也不可能吃回头草。 再者说, 就算裴钰安认为不可出身论人,但一个村夫而已, 岂能和他相提并论。 至于云郦, 应该是乍见故人后的欢喜,扁余信上不是说了吗?陈宣帮云郦母亲立了墓碑,云郦又知恩图报。 虽是这般想,裴钰安本计划明日再去赵家村, 各项政务已经安排妥当,下朝以后,他却匆匆道:“先把急事挪出来处理,我有事今日要离开京城两日。” 另外一边, 风水先生又在赵家村寻摸了整上午, 终于找了个墓穴,墓穴近山临水,前朝后靠, 明堂开阔。这块地是某村民的,当初大姐落山时, 那村民还去山底苦苦搜寻了几日, 一家子都忠诚老实, 云郦给了一大笔银子。 那笔银子最起码是这块地十倍价格, 中午几人就去里正那写好契书。冬日闲散的人也多,恰好今日就是个吉日,云郦就请了个十余个人,开始动工造墓。 闲在屋里甚是无聊,大家一窝蜂跑出来瞧热闹,云郦站在一侧,看风水先生先挖了第一土,其余的帮工这才一涌而上。 周围的人看着云郦圈出来的好大一块地,再听帮工的人一说,她要给她娘立的新坟要求。 大家啧啧几声,“这没个一两百两银子不成吧。”十两银子就够四五口之家在乡下松快地过一年。 “这可不止,你没听那赵六先说吗?新棺木就花了一百多两性子,这摊事下来,最起码三四百两。”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这可都赶得上大半辈子的收入了。 思及此,大家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最北边飘去,北边柳树下立了对中年夫妻。 男的四十出头,皮肤黝黑,却看的出来五官端正,年轻时定是个俊小子,男子旁边的女人则寻常的多,中等身量,体格圆润,模样寻常。 林燕子推了把男人,赵全沉吸了口气,上前一步,看着云郦的背影道:“秀秀,你看你娘孤零零地在这也不是事。” 没等云郦扭过头,周围的人见他出来了,彼此交头接耳。 赵全的脸红了红,可看着云郦披着的雪锦斗篷,价值不菲,他搓了搓手:“秀秀,咋家祖坟空着的位置还多着呢,你把你娘挪回去吧。” 云郦慢慢转过头,中年男子微微弯腰,笑容讨好,和记忆里那个吆五喝六的男子截然不同。 “咋家?这位大爷,我认识你吗?”云郦缓缓道。 赵全脸色一变,立马道:“秀秀,我是你爹啊。” 林燕子赶紧附和道:“是啊,秀秀,这可是你亲爹啊!你不能发达了就不认自己的亲爹啊!” 云郦散漫地扯了扯唇:“你又是谁?” 林燕子一僵。 这建坟需要一两日,云郦不需要一直在这候着,她似乎不想和她们有任何瓜葛,叮嘱两句,就准备回路家。 林燕子见云郦要离开,心头一急:“秀秀。” 云郦停都没停,林燕子连忙上前几步,想去拽她的衣裳,手还没碰到,翠屏猛地握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林燕子本就性情暴烈,自己死活不能从翠屏手中解脱,她大嗓子道,“打人了打人了。” 周围的村民没有一个上前。 翠屏既然跟云郦回家村,扁余便向她科普了赵家的事,就知道眼前这个妇人心眼坏,为人歹,下手更重,用力攥住她的手腕。 刚刚只是桎梏,现在手腕则是火辣辣的疼。林燕子尖叫一声,云郦扭过头,盯着她惨白的脸色,她沉默片刻,轻轻地说,“翠屏,松开她吧。” 翠屏又使了使力,等林燕疼的说疼力气都没有了,翠屏才松开她。 云郦扫了她眼,目光向前,落在远处赵全身上,赵全飞快地低下头。 云郦缓缓转身,往路家去。 等云郦走后,赵全才上前,扶起疼的全身无力的林燕子。 “赵全,你就看着你女儿这么欺负我!”赵燕子黑着脸道。 赵全低呵一声:“你先闭嘴。” 赵全领着林燕子回了家,赵全家的房子在村里颇是不错,红砖白瓦,院子都是铺了石板的,房间里陈设不说富贵,在乡下,绝对担得起家境尚可四个字。 林燕子倒了药酒处理伤,赵全蹲在门口,这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推开院门进来,还没入内她咋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爹,娘,我刚从外祖母家回来,一进村就听见有人说赵秀秀回来了,穿金戴银的。”这姑娘一身细棉衣裳,五官寻常,可皮肤白净,勉强也是个清秀美人,只眉眼间的戾气冲淡了她容貌里的秀气,显得她有些不好相处。 赵全看她一眼,没吭声。林燕子闻言,赶紧从房间出来,见是自己女儿回来了,一拍大腿道:“可不是那个白眼狼,再怎么说我们也养她到了十三岁!如今爹娘不认就算了,她还叫人打我!” 赵翠翠闻言两步上前,林燕子掀开袖子,微黑的手腕上有不明显的痕迹。 “几年不见,她胆儿真肥了!”赵翠翠脸一黑,挽起袖子就道:“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见自己的亲女儿要去找云郦算账,林燕子连忙拉住她:“翠翠,她身边跟了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女的,力气特别大,你弟弟这两天又不在家,你一个人去……” “我去把刘奇和他兄弟找来。” 刘奇就是赵翠翠定了婚的未婚夫,长的结实高壮,他这几日也在乡下老家,距离赵家村小两个时辰的脚程,林燕子一想,赶紧放下药酒道:“我和你一起去。” 赵全看着两人,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云郦回到路家,用过午膳,也懒的出门。赵全是她亲爹,林燕子是她两岁大的时候,她爹娶的新媳妇,至于赵翠翠,是林燕子带来的女儿,和她没有任何血缘。 她有记忆的时候,林燕子就对她们三姐妹不好,大姐说,其实最开始林燕子不是这样的,尤其是还没嫁给他爹的时候,每次来看他们三姐妹,都会嘘寒问暖,比对自己亲女儿也不差什么。嫁给赵全的头月,林燕子就怀了孕,但那时候对她们三姐妹和赵翠翠也算一碗水端平。 直到她生下一个儿子,赵全梦寐以求的儿子,她的态度渐渐变了,甚至恨不能将她们三姐妹撵出赵家。 至于赵翠翠,嫉妒心强,心胸狭隘,容不得人,她和她岁数接近,她便特别爱和她比较,凡是她有的东西,她都想抢过去。 云郦昨天刚回来,就听人说赵翠翠去了外祖家,不过似乎刚刚回来了。根据打听出来的消息,赵翠翠性格不曾改变,按照她的为人,得知她的人伤了她娘,还有她如今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底的态度,应该会迫不及待地想收拾她。 云郦有些期待,期待她快点找上门来,不这样,怎么让裴钰安对赵家愤恨不已,怎么让裴钰安觉得她需要他。有些男人喜欢强势能干的女人,可云郦清楚,裴钰安其实挺喜欢为人出头,需要那种存在感。 如此一来,她只要委委屈屈再掉两颗眼泪,不仅能让他更心疼,觉得她需要他,赵全四人也能家破人亡。 简直一石二鸟,比她自己让扁余翠屏动手好极了。 云郦坐在房间里,黄昏渐至,云郦都以为赵翠翠今日不会来了,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愤怒的声音,“赵秀秀,你给我出来!” 云郦挑了挑眉,就要从椅子上起身,翠屏忙道:“夫人,我去解决她们。” 云郦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出去看看。” “可……” 云郦安抚地的冲她笑笑。 如果现在就解决她,岂不是她们要付出的代价只是一顿暴揍,这可不是云郦希望看到的。 云郦走出房间,路奶奶正站门口和赵翠翠交涉,让她们走,云郦走上前去:“你们找我干什么?” 在赵翠翠的记忆里,云郦那双眼睛长得很好看,她不止一次埋怨她娘没有给她生出一双同样好看的眼睛,但也就止于此。 除了眼睛好看,人是个病秧子,脸蛋尖尖小小的,还有些黑,一看就命不长久。 可眼前人实在是太好看,她引以为豪的皮肤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她甚至比她在画里看到的美人还要好看。她觉得她不是赵秀秀,可那双眼睛又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她衣裳也穿得好看,那样的料子摆在铺子里她甚至都不敢上手去摸。 可越是这样,赵翠翠心里愤恨就越大,她是卖去做奴才的人,应该畏畏缩缩,面目可憎才对。 她立在路家门口,表情扭曲道:“赵秀秀,今儿你要不给我娘赔礼道歉,你别想善了。” 她身后三个壮汉似乎是给她撑腰的,见状挺挺胸,只是在抬起眼看见云郦时,最前头那个人呆住了。 赵翠翠瞧见这一幕,恶狠狠地瞪了瞪她未婚夫,她未婚夫对赵翠翠有几分喜欢,赶紧回神。 而见自己的未婚夫竟然对云郦失神,赵翠翠对云郦的恨意愈大,死死地瞪着她。 云郦轻轻地笑了笑:“我的丫鬟不过是碰了你娘一下,你娘以前打我的时候可打断了棍子。” 赵翠翠理直气壮道:“那还不是你干错了事,我娘是为你好,教你道理。” 林燕子闻言,赶紧附和:“秀秀,我虽不是你亲娘,但后娘也带个娘字。” 云郦觉得有些好笑:“做错了什么事?是你把打人的事栽赃到我头上,我不替你背黑锅吗?” “总而言之,我娘也是你娘,你让人欺负她,就是大逆不道,你若是不磕头谢罪,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赵翠翠沉着脸道。 她说着,看着云郦精致漂亮的衣裳,越发气愤:“别以为你和某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睡了几觉,就能在我头上耀武扬威了,信不信我今日就让人划烂了你这行脸……” 就算她如今穿着再好,再有钱,一个伺候人的下贱胚子,难不成还有人愿意娶她?无外乎就是仗着两分姿色勾搭上家主。 赵翠翠不是没见过给人做妾的人,大部分都是伺候又老又丑的男人,天天被大妇管束,说不准避子汤都被灌了,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思及此,赵翠翠觉得自己真的没什么好羡慕她的。 她要嫁的人年轻有为,在官府里还有人脉,她以后说不准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 翠屏实在受不住赵翠翠的恶语:“夫人,我去……” 收拾她三个字尚未出口,云郦握住她的手道:“让她继续说。” 赵翠翠一听,更觉得云郦怕了她,趾高气扬道:“怕了吧,我未婚夫可是在官署里可是有人的,我就算毁了你的容,你也只有认命的份。” 裴钰安刚走到路家所在的路口,距离路家还有数十米之遥,就听到这样张牙舞爪的尖锐声音,他脸色瞬间一变,正欲出声。 一道清冷男声先他一步响起:“赵翠翠,你给我住口!” 裴钰安眯眼看去,出声的男子从隔壁院子走出来,一袭青袍,面目俊秀。然后看向云郦,只见她也愣了愣,旋即冲男子笑了笑,裴钰安见此,面色青白不定。 赵翠翠扭过头,见是陈宣,啧啧两声:“原来是姘头来了啊。”她说着,嘴边扯出一抹恶毒的笑:“秀秀,是不是你家里的老男人满足不了你,故意回村来找你的奸夫啊。” “你……”陈宣大怒。 裴钰安再忍不住,握紧拳头道:“常余常生,让她闭嘴。” 赵翠翠还想说话,就在这时,突然嘴巴里被塞了个东西,她想扭头看,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有绳索背后绕过来。 云郦瞧见这一幕,连忙往前方看去,果不其然,瞧见一袭便装的裴钰安。但云郦站在路家院内,裴钰安的脸色被篱笆遮挡,瞧不真切。 陈宣站在路家外,他察觉不对后,便向远方望去,便瞧见了阔步走来的裴钰安。 路奶奶瞧着几乎是瞬间,赵翠翠一行人就被两个青年五花大绑,动作迅速得让人眼花缭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过来。 没等她老人家问出口,便听到云郦先低低地开口了:“世……公子,你怎么来了?” 裴钰安瞧她一眼,他眼神在捆成一团的赵翠翠身上转了转。 赵翠翠看见裴钰安,彻底失神,她自诩长在天子脚下,遇到过无数的贵公子,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矜贵俊朗的人。而这个人,一看就和云郦的关系不一般。 她盯着云郦的眼神愈发恶毒。云郦没想到这么巧,她本来是等着扁余给裴钰安细细描绘赵家人的可恶,但既然裴钰安撞上了,她侧过头,在裴钰安和扁余瞧不见的角度,居高临下地对她笑了笑,赵翠翠见她高高在上,愈发气恼,四肢开始挣扎,眼神恨不能毒死云郦。 裴钰安正思考如何处理赵翠翠,便看见她这样看云郦的眼神。他想过要收拾刘家为云郦出气,可到底都是云郦的亲人,这个度还没决定,如今见翠翠和林燕子眼神如此歹毒,裴钰安瞬间下了决定,他必须让她们后悔莫及。 就算是云郦心软,那也不成。 “大安律法第六十九条,凡故意污蔑诽谤他人,杖二十,大安律第四十六条,私闯民宅,意图伤人,视情况处置。常余,将这几人送进县狱,此外,再查查她未婚夫在官署里的亲戚是谁,若是真的徇私枉法,依法处置。记住,一定要将情况给孙县令说清楚,让他仔细处理。”赵家村虽距离京城只有六十里地,但他们犯事则归二十里外周县管,孙县令便是周县的县令。 常余再笨也知道这几个人不能善了,今日他们对云郦做的事不够她们生不如死,可世子亲口让孙县令仔细关照,既然敢这样对云郦,想必身上的小毛病还不少,不知今生还有没出来的机会。 几人闻言剧烈挣扎,可常余一手拎起两个,往车上扔。 等将人拖走,裴钰安的目光落在扁余和翠屏两人身上,嗓音冷淡:“我让你们保护夫人,你们两个就是这么办事的?” 常余扁余两人立刻跪下道:“属下失职。” 云郦扯了扯裴钰安的的袖子,赶紧解释:“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不让她们出手的。” 裴钰安扫了云郦一眼,并没有让两人起来,他看向陈宣,拱了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刚才出手维护贱内,敢问公子大名?” 贱内?只有妻子可以称贱内,云郦垂下眼眸。 陈宣瞥了眼立在裴钰安身边的云郦,低声道:“在下陈宣。” 裴钰安唇角笑意扩大:“我是徐墨。” 话罢,裴钰安道:“陈公子,我还有事要和我夫人说,便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陈宣看了看云郦,这才低头离开。 人都离开,路奶奶这才反应过来,虽老人家一辈子都待在村里,不曾见过大世面,却也知道裴钰安并非凡人,再想想刚刚他为云郦出头的事,老人热情地道:“秀秀,这是你夫君吧?可真俊呀。” 不等云郦开口,裴钰安先施一礼,“老夫人过奖,倒是我家夫人暂居于此,倒是给你添麻烦了。”说着,他又道:“常生,将谢礼取出来。” 这之后,路奶奶不是没长眼睛的人,见裴钰安盯着云郦,便道她们去屋子里说话。 云郦看了眼跪着的扁余和翠屏,带着裴钰安进了她在路家的房间。 房间内的家具不多,一桌两椅一柜一床,面积倒不小,收拾的干净整齐,细细一嗅,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桃子香。 云郦跟在他身边问:“世子,你怎么来了?” 裴钰安看她一眼,反问道:“怎么,我来不得吗?” “我是怕耽搁了你的政务。”云郦赶紧解释,话罢,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连忙道:“世子,你这个点来,还没用晚膳吧,我去给你做晚膳。” 云郦去厨房亲手做了一顿晚膳,饭菜简单,路家没什么山珍海味,但裴钰安没有嫌弃,一扫而尽。 云郦估摸他心情好了,又才道:“世子,天都黑了,你让扁余和翠屏起来吧。” 裴钰安坐在路家简陋的椅子上,简陋椅子硬是被他坐出了贵重之意,他扫云郦一眼:“我让他们保护你,他们却让人……,既然如此,他们有什么用?” 云郦似乎有些急了,抓住他的衣袖道:“是奴婢,奴婢其实对她们还怀有丝希望,我想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才没阻止赵翠翠说那番话。” “你要责怪就怪奴婢吧!”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裴钰安顿了顿,看向云郦:“你现在对她们还有希望吗?” “没有了,奴婢现在恨不能他们恶有恶报。”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裴钰安一眼:“我现在希望世子让刘翠翠林燕子蹲一辈子监狱,天天有人欺负,就像我小时候他们欺负我一样。” “至于我爹,分明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都不来阻止,我也恨他,他为了儿子不顾女儿的死活,我希望他老无所依,孤寡度日。” 最后,她忐忑不安地道:“世子,我现在是这样想的,我想你重重惩罚他们。” 裴钰安轻叹口气,朝着窗户对外面道了句:“起身。” 云郦表情倏然一喜,裴钰安拉着云郦在身边坐下,“郦郦,其实这样的人你不必给他们机会了。” 云郦呐呐:“世子……”她当然不想给机会,可这不时运所迫吗? 裴钰安心里叹了口气,云郦就是这样让的性格,也幸好他今日来了,不然赵翠翠不知道还会说怎样肮脏的话,虽然云郦不是一忍再忍,而有底线,可裴钰安还是希望,她能什么都不忍。 思及此,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件事:“今日那个叫陈宣的男子仗义执言,我让扁余送份谢礼给他可好?你觉得送什么好?” 云郦摆摆头:“不用了不用了,宣哥哥就是这么热心的人,世子你不用送礼给他。” 裴钰安一僵,目光凝在云郦身上。 云郦摸了摸脸:“世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裴钰安深吸口气,尽可能显得自己光风霁月:“郦郦,你如今是有夫之妇,如此称呼外男恐有不妥。” 云郦沉默了下,才道:“其实昨日当初也想过要不要叫宣哥哥陈公子,不过除夕那日,不是世子你说希望我能放纵肆意些吗?” 裴钰安突然想起她对云郦说的那句福语,云郦双手绞着,不安极了:“我想世子你都这样说,肯定不介意我不守规矩些,我便这样叫了他。” 裴钰安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沉默了片刻,道:“当初你说你喜欢的那个哥哥就是他?那个你求他买下你结果他拒绝的男子。” 云郦记好不记打,数年未见,尤其是陈宣还帮她娘立了牌位,云郦此次回来,肯定就选择性地忽视掉他伤她心的事了。 不过没关系,他会提醒云郦,当初他是怎么伤害她的。 “怎么不吭声了?”是不是想起他的无情无义,后悔起了这两日的亲近,裴钰安温和地道。 云郦声音细弱蚊吟:“世子,如果我撒了谎你会怪我吗?” “撒谎?”裴钰安不解。 云郦迟疑片刻,小声地说:“其实,当初我爹想卖我进青楼时,我是去找了宣……哥哥来买我,但我根本没来得及对他说这番话。” “你什么意思。” “他不在家,我遇到了他奶奶,他奶奶拒绝的我。”云郦垂眸,深吸了口气:“我被卖掉前一刻,他都不知道我会离开村子。” “其实,他还等着我第二天去他家,他说了要教我识字的。” ※※※※※※※※※※※※※※※※※※※※ 柿子:………… 郦郦:我的套路多到你想不到 还有,就是欧皇和非酋的战争了。 昨天的评论破纪录了,中奖率也拉低了,阿扶看了下后台,欧气最大的小可爱喜获455个晋江币,获得最强欧皇称号。 但没关系,非酋们,新的机会又来了,欧皇和非酋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洗牌,阿扶设置了新的抽奖活动啦!!!! 这次依旧是5000个晋江币,250个名额,本章留两分评即可参与抽奖,明晚十点开奖,大家冲啊冲啊冲啊。 温泉行 “当初奴婢是看你迟疑不决, 怕你将来后悔,才撒了这个小小的谎言。”云郦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钰安握紧椅子扶手,看着她,定定地问:“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云郦瞪圆双眸, 立刻摇头:“我没后悔。” 裴钰安眼神落在她身上, 妄图看清她每一个细微举动。云郦似是有些被他看的受不住, 她小声道:“而且, 我遇到了世子,我怎么可能后悔呢。” 裴钰安心弦微动, 云郦神色坚定, 可他一时拿不准云郦是故意哄他还是说的心底话。 她会察言观色,且现在这种情况,难不成她还会当着现任夫君的面说她另有所爱。 于是,裴钰安淡漠地嗯了声。 云郦似有些着急:“世子, 你是不相信我说的吗?” “我没有。”裴钰安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不等云郦答话,他吩咐翠屏道:“打水来。” 云郦只好伺候裴钰安洗漱, 期间数次嘴唇翕动, 始终没发出声音。 路家睡的不是床,而是大土炕,一早路家嫂子就将云郦房间里的炕烧的热气腾腾, 夜间躺在上头,不需要厚棉褥, 一床薄被便足以。 云郦和裴钰安同床共枕时, 一般都是裴钰安睡在外头, 其实按规矩讲, 应该云郦睡在外头,这样好伺候夜间有需要的裴钰安,但第一夜是这样睡后,两人的位置便如此定下。 路家的炕大到可以容纳五六个成年人,比云郦卧房里的架子床还要大,她瞅了眼裴钰安,裴钰安仰头朝上,双手交叠于腹部。云郦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在她房间里时两人都是盖一床被子,可今日,裴钰安见路家炕头有两床被子,便独自盖了一床。 云郦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他的被窝里。 裴钰安睫毛颤了颤,但并未睁眼。 云郦侧身看他,等两人肌肤相贴,她小小声地叫了句:“世子。” 裴钰安没动,云郦似乎以为他睡着了,她头埋在他的脖颈,逐渐入睡,等云郦的呼吸平缓下来,裴钰安睁开眼,往常在国公府歇息,云郦卧室里总会留下两盏烛灯。 路家卧房不曾点灯,只有月透进来的一点光,瞧不真切人。 裴钰安伸手,沉默半晌,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云郦身上挪了挪,再给她的后背捏好被角。 做好这些,裴钰安重新闭上眼。 翌日天明,云郦挺早就起床了,还特意派扁余去附近镇子上买了好些食材。 买回来的食材分了一半给路家人,然后云郦特意做了几个裴钰安爱吃的菜。 裴钰安似乎没有生气,但脸上笑模样也不多,云郦觑着他脸色,略有些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毕竟再冷淡持重的人对上心上人时总有几分难以揣摩。 而且,裴钰安本就不是个好揣摩的。 用过早膳,云郦殷勤小意地给裴钰安按摩脖颈,一边又道:“世子,我们等会儿出去走走吧,我带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好不好?” 裴钰安眉眼间的冷淡略少几分,不等他淡漠应好,扁余突然在门口道:“公子,属下有事要禀。” 裴钰安示意云郦停下,起身出去,走到屋檐下,扁余在裴钰安耳边说了两句话。 裴钰安抬眸,朝路家前方望了几眼,之后重新回到房间,云郦看着他,裴钰安嗓音冷淡:“我有件事要吩咐,先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云郦赶紧点头:“世子去忙吧。” 裴钰安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出了卧房,他便跟着扁余走,约莫一盏茶后,路家消失在裴钰安视野里,出现在裴钰安跟前的是一片小树林,裴钰安看着那个被护卫绑住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的嘴被侍卫用抹布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裴钰安扫了护卫一眼。 护卫会意,解开绑着赵全的绳索和嘴里含的抹布。 “你是秀秀的……父亲?”裴钰安表情淡漠。 赵全昨日得知林燕子母女被送进官署,连夜跑去周县,发现原因在云郦身上后,天没亮赶回来,本来想去路家找云郦的,还没靠近路家,这个穿黑衣的男子问了句他是不是要去路家后,直接将他绑了起来。 现在重获自由,赵全本想叫人,来为他处理公道,听到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如是问,再想起赵翠翠和林燕子说的秀秀夫君。 赵全顿时小心翼翼地问:“你可是秀秀夫君?” 裴钰安并没有否认。 赵全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殷勤地道:“女婿,我是秀秀的爹。” 他微微弯着腰:“我知道秀秀心里有些怨恨我,可我是她亲爹,她的命都是我给她的,没有我就没有她,我也知道我以前有些个忽视她。” 裴钰安盯着他的脸,并没有接话。 见裴钰安不言,赵全看着他的衣着打扮,全身气度,赵全继续道:“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会改,我以后会好好疼她的,女婿,你看是不是让我们见上一面,把这些话说清楚。” 他带着点小心翼翼地看着裴钰安。 “还有吗?”裴钰安问。 赵全瞥了他眼,小声道:“还有,她娘和她妹妹就是脾暴,在监狱里关了一夜,肯定能知道自己错了……,你看,要不要把她们放出来,我肯定会让她们向秀秀道歉的。” 裴钰安觉得让常生提前守在这,不准赵家人再去见云郦是很明智的决定,就算她再次心软,给他个机会,也不过是再伤一次她的心。 裴钰安转过头,冷声对常生吩咐道:“送回去,我不想夫人还能在再村里瞧见他们。” “属下遵命。”常生领命,然后看着赵全道,“你是要自己走回去还是我绑你回去?” 赵全后退两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敬酒不吃吃罚酒,常生懒得和他解释,直接捡起地上的绳索,赵全见状想跑,哪里跑得过行动迅速的护卫,常余反手抓住他的人,利落地绑牢他的双手,捂住他的嘴。 正准备带人离开,这时背后再度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你们想对我爹做什么?” 裴钰安扭过头,这次说话的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眉目和昨日见过赵翠翠很是相似,但同样,眉眼间也有一股戾气。 裴钰安看着他,赵庆也盯着他。赵全被捂着嘴,不由得呜呜两声,赵庆瞪着裴钰安道: “你就是赵秀秀的男人?你以为她是什么好姑娘吗?从小就心思歹毒,还想放蛇咬死我娘……” 话没说完,扁余已经利落地捂住他的嘴,“属下这就将他带下去。” 裴钰安唔了一声,他目送常生扁余离开,这时候,才转过头,待看见十来步之外的陈宣,裴钰安愣了愣,淡淡地叫他一声:“陈公子。” 陈宣施了一礼:“徐公子。”顿了顿,他望着被拖走的赵家父子道:“徐公子,赵庆的性子早就被他娘带偏了,对秀秀颇多偏见,秀秀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裴钰安指腹相互摩挲,他看着陈宣,笑意加深:“我自己的夫人,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宣愣了下,不由一笑:“如此甚好。” 说着,他迟疑了下,又道:“还有几句话,也不知当讲否,可既然遇见了徐公子,我就一道说了。” 裴钰安做出个请的姿势。 陈宣道:“秀秀小时候过得很不容易,她身体差,很多次都险些没熬过去,等她是身体好得差不多,她们三姐妹又长大了,本以为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结果她大姐……” 他望着裴钰安:“不过那日我看秀秀现在能生活得这么好,徐公子定然是费了心的。” “我自己的的夫人,我当然得上心。”裴钰安笑着道。 话音一落,裴钰安便盯着陈宣的表情,果不其然,在上次他提到夫人两个字后,他眉眼间闪过一丝丝怔愣后,这下又失神了。 裴钰安攥紧拳头,还欲再彻底绝了陈宣的心,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裴钰安抬眸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扎两个小揪揪,模样生的和陈宣有几分相似,瞧见陈宣,立刻跑向他去,而小姑娘身边,则是着蓝衣的女郎。 见是云郦,裴钰安走上前去,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云郦笑了声:“我想在外头等你,结果碰见阿玉找陈宣哥哥,我们俩就一起过来了。”说着,云郦好奇地看着裴钰安:“你们怎么在一起?” 裴钰安解释道:“刚刚恰好碰到了。” 他瞥了陈宣兄妹一眼,对云郦道:“你不是说要出门走走吗?既然出来了,现在日头也好,我们往前走走。” 云郦自然点头应好。 裴钰安便扫了眼站在十余步开外的陈宣,陈宣见他看去,赶紧挪开眼,电光火石间,裴钰安心里生出了一个新主意,他笑着对陈宣道:“陈公子,你要不也和我们一起散散步?” 云郦闻言惊讶地看着裴钰安,陈宣也有些失神,刚刚裴钰安可明显在防备他。 “我……” 没等他想好如何回答,他的妹妹阿玉拍手道:“好啊,我也想和秀秀姐,秀秀姐的夫君一起散步呢。”阿玉说着,拽了拽陈宣的袖子,“哥哥,好不好? 陈宣略迟疑后,抱拳看向裴钰安:“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裴钰安云淡风轻地一笑,他相信有他珠玉在前,云郦就算年少时对陈宣有过几分不同,现在已皆都放下。毕竟她看他的眼神很平静,只是陈宣长在乡野,没见过比郦郦更好的女子,便对她念念不忘。 不到十九岁的秀才,且听说还是案首,今年下场,中举把握甚大。裴钰安想,他不忍心少年英才折损在求而不得中。故此他并不介意让陈宣瞪大眼睛,看明白他和云郦之间的默契,绝了他不轨的心! 赵家村并不大,景色寻常,不外乎是常见的山水,开年后,这两日天气渐暖,积雪渐融,露出浅褐色地表,几人沿着小道而走。 气氛有些微妙,这一路也甚少开腔,直到走到一结冰的小水潭前,那水潭靠着小山,形似弯月,裴钰安叫住云郦:“郦郦,这就是你以前给我说过的,你小时常来捉鱼的月牙泉?”他余光扫了扫陈宣。 云郦笑着点点头:“是啊,就是这个小池塘。” 不等裴钰安再接话,阿玉伸长脖子望了望这小池塘,乐呵呵地对裴钰安道:“秀秀姐夫,我哥哥也在里面给我捉过鱼,也给秀秀姐捉过鱼。”边说她嘟了嘟嘴,不乐意道:“不过我哥哥还给秀秀姐在这烤鱼吃,都没叫我!” 她话一落,裴钰安笑容凝了凝。 扁余闻言,不由得抬眸看了眼自己的主子,然后他默默地低下头,立志让自己成为一块会呼吸的石头。 老实说,现在的发展不在云郦的预料之中,她虽然刻意让裴钰安误会自己对从前的陈宣有几分朦胧的少女情丝,可现在,她可不希望裴钰安还以为她和陈宣有任何情意。 在这个小池塘继续聊下去不是明智之举,何况人多,也没法解释,云郦就想略过这个话题,她拽了拽裴钰安的袖子道:“我们继续往前面走。” 裴钰安看她一眼,面色不改,四人继续往前,绕过这个小池塘,前方是较为开阔的草地,草地上有好几个小山包。 云郦笑吟吟地指了指最近的那个:“公子,你看那个小山包,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来这儿玩,因为春天的时候,这儿会开很多粉色紫色的花。” 裴钰安动了动唇,正想接话,阿玉附和地点点头:“对的,秀秀姐很喜欢这儿,我哥哥也喜欢到这儿看书,还教秀秀姐认字。” 云郦:“……” 她看向傻乎乎的阿玉,她终于知道她最大的对手是谁,就是眼前这个十一岁缺根筋儿的小姑娘。 “有吗?”云郦扯了扯唇,望着陈宣道:“陈公子有在这儿教过我认字吗?” 对于这几座小山包,云郦最深刻的记忆是和大姐二姐一起坐在山头看落日,二姐细心手巧,春天的时候会采摘新鲜的花朵和藤蔓,给她和大姐编一个花冠。 至于陈宣,记得没那么清楚了,或许有他吧。 陈公子?听到这个称呼,陈宣吐出口气,轻轻敲了敲阿玉的脑袋:“你记错了,哥哥没在这儿教过你秀秀姐认字。” “没有吗?”阿玉神色茫然。 陈宣摇摇头,看向云郦和裴钰安道:“徐公子,秀秀,我和阿玉回去了。” 阿玉扯了扯他袖子,瞪大眼睛:“哥哥,怎么现在就回去了?” 陈宣咳嗽了两声;“哥哥的衣裳有些薄,外头有些冷。” 阿玉捏了捏他衣裳的厚度,的确不厚,她赶紧点头:“那好吧。”话落,她冲云郦和裴钰安挥挥手:“秀秀姐,秀秀姐夫,我们先回去了。” 云郦颔首,目送两人远去。 等人离开后,云郦扭头看向裴钰安,裴钰安的神色十分平静,云郦低声解释:“世子……” 裴钰安垂下眸,看着她。 云郦小声道:“阿玉说得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才十一二三岁,虽然我给讲你那个时候喜欢他,可我那么小,哪里懂得什么是男女之情。” “我只是把他当哥哥的。”她神色坚定地道。 云郦现在就是后悔,人啊,不可能掌控所有的剧情,就比如她没想到阿玉会给裴钰安头上浇两盆烈油,两盆她无法控制火势的猛油。 男女之间,吃吃小醋,那是情趣,还能促进促进感情,但现在这种情况,云郦觉得她若是解决不好,以后就是梗在裴钰安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会回忆起,她和另外一个男子有过这样甜蜜的时光。 说句心底话,云郦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陈宣有男女之情,她离开村子的时候才十三岁,在她心底,陈宣真的只是一个很好的兄长。 她忐忑地望着他,裴钰安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如此,云郦心底有些着急,她指了指前面那座深山道:“世子,你看到前方那座山了吗?我以前去山里挖山菌,摘果子,我记得有年特别高兴,我在山里遇到了一只受了伤的肥兔子……” “你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吗?”云郦尽可能调动他的兴趣。 裴钰安脸色不改:“你把它治好了?” 云郦杏眼弯弯,冲着他道:“没有,我以为是兔子,结果是因为我太饿了,把一团白絮认成了兔子。” 听到云郦说太饿了,裴钰安眼神波动了下,下一瞬,他漫不经心地哦一声,云郦心底叹气,没想到裴钰安今日的确能忍,甚至她饿肚子都不心疼她。 看来阿玉的两盆油的确够厉害。 这时,裴钰安神色寡淡地看了云郦一眼,便又要向前走去,云郦眨了眨眼,抓住他的袖子,突然道:“世子,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赵家村是她和陈宣长大的村子,每个角落都有她们的影子,再在这儿继续逛下去,云郦有些害怕,怕他脑子里都是陈宣和她。 裴钰安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云郦笑笑:“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说着,她心疼地看着裴钰安:“世子,你昨天连日从京城赶来,肯定很累,我们去泡泡温泉解解乏吧。” “赵家村往北走二十多里地有一家温泉山庄,虽然在京城不甚出名,但温泉都是天然的温泉池,可舒服了。” 云郦眼巴巴地看着他:“而且,我们今晚可以就在哪儿过夜。” 见裴钰安还是不吭声,云郦示弱道:“世子,我都八九年没泡过温泉了,可想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裴钰安转过身,往路家走,云郦忙跟上去:“世子,你这是不想去吗?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们的可以……” “二十余公里你想用脚走吗?”裴钰安冷淡地打断云郦的话。 云郦眸子一亮:“世子,你这是同意去吗?” 两人回了路家,给路家人交代了几句,云郦收拾了些衣物,便上马车,裴钰安见云郦上来后,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云郦说的温泉山庄停下,因身在深山,哪怕泉水优质,虽有富商巨贾闻名而来,可总体说来,山庄的生意泛善可陈。 今日好不容易有贵客降临,自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此时已经快午时了,因为温泉地处荒僻,山庄自然提供饭食卧室。 用过午膳,在卧房里休息了大半个时辰,云郦拎着换洗衣裳跟着裴钰安一道去往温泉房。 这边的温泉池天然流动,裴钰安选了最贵的一间温泉池。小侍指好位置后,裴钰安推开门,温泉池被盖在一间宽敞干净的木质房间里,呈白汤质地的温泉冒着热气,四周则陈设软榻一张,酸枝梨木衣架一个。 裴钰安挥了挥手,小侍退下,云郦将干燥柔软的衣裳挂在横架,赶紧伺候裴钰安脱衣,裴钰安看她一眼,没有拒绝她的伺候。 等脱得只剩白色棉质内衣时,裴钰安便直接下了温泉池。云郦在旁边看了他半晌,也脱了衣裳下去,她脱得要比裴钰安多,只着了条白色绫布小裤,沾水后,那小裤便发透,底下的肌肤若隐若现。云郦上半身是件石榴红绣芍药花的肚兜,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小心翼翼下去,坐在距离裴钰安一米远的地方问:“世子,是不是很舒服?” 裴钰安扫了她眼裸露在外的肌肤,闭上双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郦见他不为所动,暗恨她的人设不是勾人小妖情,不然现在就不用乖乖地远离他,她凑上去,缠住他,就不信裴钰安还能稳如泰山。 可既然人设羞涩内敛,便也就只能规规矩矩地远离他。 大半个时辰后,裴钰安睁开眼睛,从温泉里起身,脱掉身上湿衣,又拿帕子擦干身子。 云郦看着他的背影,只得也从温泉池子里出来,只是上台阶时,似乎脚底打滑,她不由得轻呼一声,裴钰安连忙转头,云郦按着脚踝,低头的姿势露出胸口诱人的高耸。 “哪儿摔了?”裴钰安握紧拳头,嗓音淡漠。 云郦闻言,咬着唇抬起头,她才从温泉池子里出来,整个人都泡出粉嫩嫩的颜色来,小脸也被打湿,雾气朦胧的杏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脚踝摔了。“ 她的手按着左脚脚踝,他看不真切具体情况,裴钰安目光扫过她我见犹怜的小脸,淡淡地道:“是撒了谎还是真摔跤?” 他扯了扯唇,眼神紧紧落在她面颊上:“你告诉我,郦郦。” ※※※※※※※※※※※※※※※※※※※※ 温泉那啥来了→_→ 生气否 云郦一怔, 对上裴钰安带着审视的目光,她放低了声音:“我……没摔。” 裴钰安闻言,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脸色越发平静, 他问:“以前还撒过什么谎?” 那就多得数不清, 云郦眼睫微颤, 赶紧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 “真的?”裴钰安淡声反问。 云郦点头说:“真的。” 裴钰安似乎要看清云郦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目光从她身上一寸寸梭巡而过,颤抖的眼睫, 湿漉漉的眼神, 带着水珠的面颊,最后,他平静地转过身,取下横架上的衣物。 云郦盯着他的背影, 没想到美人计也不管用,她吸了口气,拿帕子迅速擦干净手,裴钰安在整理中衣衣襟, 云郦赤着双脚走去, 低声道:“奴婢来吧。” 裴钰安垂眸,因为要泡温泉,云郦的头发用蓝色棉布包好, 全藏在里面,有一两缕散溢出来, 贴在雪里透粉的肌肤上。 裴钰安不曾拒绝她的伺候, 穿好中衣, 然后是玉带, 云郦拿好腰带,手从裴钰安的腰间横过,似是没站稳,朝他整个人扑去。 裴钰安反应飞快,云郦并不曾扑倒他,他两手撑住云郦肩膀,让云郦从前仰站直。 云郦遗憾地叹了口气,心知她的人设做到这个地步已是豁出去,不可能再做更过分的行为,是以云郦站稳后,脸红了红,却规规矩矩地扣好腰带。 再然后,转身拿过外袍,示意裴钰安伸手。 但裴钰安半晌没动,云郦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脖子以上。 还没等她看清裴钰安的表情,云郦手里的外袍便落在地上,她惊呼一声,接着所有声音变成细弱的呜咽。 裴钰安扯开她束发的蓝布,如绸般的乌发散开在软榻上,衬这她那张干净羞怯的小脸,他的眸子暗了几分。 床头吵架床尾和,云郦心里念叨这句话,今日便拼了命迎合他,往常因为羞涩温婉人设不能做的行为,今日能做的都做。 哪怕在温泉池里,硬石磨得她后背生疼,她也没叫裴钰安停下。 暮色昏暗,惨兮兮的云郦被裴钰安用被褥包裹好,抱回房间,这个时候云郦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想到能把裴钰安哄好,也是值得。 云郦本来想趁现在裴钰安餍足后心情好,解释一下她对陈宣没男女之情。让裴钰安心底略过这茬,可实在累极,嗓子干哑,她想,明日说也成,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天已经大亮,裴钰安早就起床,翠屏听见屋里有动静传来,忙推开门进来。 “夫人,你醒了,奴婢把早膳给你端来。”翠屏道。 吃早膳不是首要任务,云郦赶紧问:“世子呢?” “世子在山庄外头。”翠屏笑笑,“世子说,等你用过早膳,我们就回赵家村了。” 云郦用过早膳,翠屏刚收拾好,推门声响起,云郦笑吟吟地看过去:“世子。”她迎上前。 裴钰安冷淡地看她一眼,嗓音淡漠:“走吧。” 云郦唇角的微笑有片刻凝固,再叫他一声:“世子。” “嗯,何事?”裴钰安回过头。 云郦:“…………”她是真没想到,裴钰安会吃饱了不认账。 回赵家村的路上,裴钰安好似忘记了昨日黄昏在温泉池里的种种恩爱,只记得昨日上午阿玉所言,云郦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他的表情,轻声道:“世子,我想将我二姐的墓挪到赵家村来。” 裴钰安眼神微动,抬眸看向不安的云郦:“怎么不早些说?”云郦的二姐埋在京城东郊燕鸣山,他起初想过问云郦是否要将她二姐挪回来,但云郦的姐姐是她伤心事,她不可能忘记她们,既然不提,肯定是别有想法,他就不问。 自然是因为如果早些说,和她娘的坟墓一起动工,她离开京城的时间就会短上几日。她和裴钰安之间的距离从不被她拉开,不管裴钰安在外头做什么,她都会在国公府乖乖地等着他。 等她娘的墓碑将要完成时,再说二姐的事,就理所应当地能在赵家村多留几日。 当然,还有小十日,她知道,裴钰安不可能一直在赵家村陪她,但没关系,若是一直相聚,岂能知道在一起的快乐。 “因为我没想好,不知道要不要将二姐迁回来。”云郦小声道。其实她现在已经在做出妥协,本来按照计划是三日之后再说这件事的。 裴钰安看了她眼:“先让风水先生选地方。” 风水先生给赵容选的墓就在云郦娘亲的旁边,云郦对这个墓穴不意外,因为当初给她娘选的时候,她就暗示过风水先生,选个能立几座坟的位置。 当日,裴钰安回了赵家村,一如既往地对云郦冷淡,但云郦若是要伺候他,他从不拒绝。 第二日,她陪着云郦去了趟燕鸣山,将赵容的尸骨取出,运回赵家村。 这次云郦不曾哭,眼泪太多就不引人心疼,她也得在裴钰安面前表现坚强的一面,当然,更重要是,她不想当着二姐的面哭,她答应过她,要好好过日子。 她现在过的这么好,穿金戴银,没什么人敢欺负她,二姐的遗愿她完成大半,她不能哭的。 裴钰安看着表情平静的云郦,便收回了目光。 是夜,他借着月光,看她半晌,鸡鸣三遍,裴钰安从路家炕上起身,云郦听到动静,睁开眼,见裴钰安在穿衣裳,她揉了揉眼道:“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裴钰安: “今日我得回京一趟。” 云郦掀开被子起身:“世子是有政务吗?”见裴钰安已经将衣裳穿好,云郦取过他搁在窗边的的配剑交给他,善解人意地说:“世子,你也不必再来赵家村了,再过五六日,奴婢自己就回去了。” 裴钰安接过配剑:“我知道。” 云郦眯了眯眼,她只是说句客套话,心里当然巴不得裴钰安来。 裴钰安收拾后,转身出门。云郦盯着他的背影,眼瞧他要走出去时,仿佛是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世子。” 裴钰安转过头。 她的性格不可能说出舍不得世子的话,云郦握紧双手,道:“注意安全。”她双眸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裴钰安抬脚出了门,常生早就备好马,此时月光皎洁,马蹄疾驰,天还未黎明,裴钰安便赶到国公府,换好朝服后,正是去上朝的时间。 裴钰安一走,云郦的日子淡下来,主要是林燕子和赵翠翠被关在县牢里,无法出来,便就不能生事,而与此同时,云郦听到路奶奶提起了另一道八卦。 “秀秀,你知道吗?听说赵庆不是你爹的亲生儿子。” 云郦缝袜子的动作一僵:“不是?” 路奶奶压低声音:“你年龄小,你不知道,林燕子死了男人回娘家后,就和她们村子里的孙虎传过流言蜚语,不过后头说是误会。” “但前儿有人发现,赵庆和孙虎年轻的时候长得可像,倒是和你……赵全,一点都不像。” “而且啊,林燕子不是嫁给你爹,九个月就生了赵庆吗?当时说是早产,现在看来……” 云郦给袜子扎了两针,心里猜到有裴钰安的手笔,到底是不是恐怕是笔糊涂账,不过糊涂了好,她就看赵全怎么面对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两人说着,篱笆外突然响脚步声,云郦抬眸看去,陈宣拎着个小篮子站在路家篱笆外。 “路奶奶,我娘让我给你送两条鱼来。”陈宣在门口道。 路奶奶忙停下和云郦的话茬,往门口去,陈宣望了眼坐在院内的云郦,云郦瞥了眼一直立在院中的扁余,冲陈宣笑了笑,却并没有起身。 陈宣便收回目光,笑着将篮子给路奶奶。 “宣哥儿,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了,路奶奶,我还得回去温书。”陈宣道。 “对对对,你再过两个月要乡试了,快回去吧。” 陈宣笑了下,便转身走了。 扁余看着这一幕,黄昏时便写了信让小护卫带回去。 翌日,走出国公府时,裴钰安打开扁余送来的信,目光落在最后一行。 “云姑娘这几日未和陈宣公子说过一句话,待他平静,仿寻常村民。” 裴钰安慢条斯理地叠好纸条。 与此同时,云郦她娘和二姐的身□□,已到尾声,风水先生说三日后是良辰吉日,适合入葬,云郦便定了三日后将她们入土为安。 这日黄昏渐袭,光线渐渐不明,云郦收好针线,正准备出门走走,外头忽然响起翠屏道公子安的声音,云郦连忙走出去。 刚到门口,一身劲装的裴钰安阔步入内,云郦恰到好处的露出欢喜惊讶之情,忙迎上去:“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裴钰安进门,将长剑放在方桌上: “我不能来?” 都四日没见,云郦觉得裴钰安就算有气也该平息,何况裴钰安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再说她如今已刻意保持和陈宣的距离,这些扁余肯定有写信告诉他。 没想到现在还是一副冷淡模样。 云郦接过他解开的披风,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她欢喜道:“世子,这几日你不在,奴婢给你做了两双袜子。” 她走过去,拿起窗前木柜上的针线筐,她女工水平中上,比不得府里绣娘,不过袜子这种物件不需要高深的绣工,主要是细心地磨平线头,不硌脚。 她将袜子递给裴钰安,布料用的是墨蓝细棉,边缘用暗线绣了几道流云纹。 裴钰安在椅子上坐下,瞥了眼那袜子:“嗯,不错。” 云郦极少给裴钰安做女工,什么东西都是多了就不值钱,只除了最开始的那件衣裳,便是上次的剑穗,按理说这次的棉袜,他如何也得表现得欢喜些。 “世子,你从京城赶来,肯定辛苦了,我去做几个小菜可好?” 裴钰安没有拒绝,点头应好。 接下来的两日,他在村子里陪着云郦,愿意熬夜处理政务来赵家村陪伴她,心里肯定是有她的,但态度又这么冷淡,思来想去,云郦只能得到一个答案,就是被阿玉点起的那股邪火还没彻底消失。 云郦只好更加温柔小意地伺候裴钰安,甚至还提出给他做身衣裳,鞋子。 裴钰安淡淡地道:“随便你。” 半夜,就算裴钰安要抱她去马车,她也没拒绝,反而特别配合地同意。毕竟路家房间和客栈山庄不同,这是人家刻意给云郦腾出的最好房间,云郦走后,还会有路家人住,裴钰安实在不能接受在别人卧房行事。 庆幸的是,国公府马车宽敞,裴钰安也能施展开,只云郦听着马车摇晃声,绞着裴钰安的力度不由更紧。 裴钰安呼吸一滞,拍了拍她的臀,哑着嗓子道:“放轻松。” 云郦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但饶是云郦如此卖力,裴钰安第二日心情只略转晴一点,比前一日话多两三句话。 有改变就是好事,云郦有信心,再哄上十来天,应该就能好。 三日后,云郦的母亲和赵容入土为安。两座新修的坟墓雅致大气,等燃了鞭炮,人群退去。 云郦跪在她娘跟前,准备磕几个头,只她刚跪下,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影,云郦一怔:“世子……” 裴钰安面色恭敬地给云郦娘亲磕了三个头。时下只跪君跪父母跪老师,从没有跪姨娘或者通房娘亲的,不过裴钰安会跪,云郦也不意外,她在他心里不一般。 可既然都不一般,她也哄了这么久,裴钰安怎么就卡在那事上。虽说越是喜欢越容易生气,但裴钰安这次有些过于难哄。 今日时辰还早,刚过午后,裴钰安已赵家村驻留快四日,这段日子他很忙,能来赵家村都是挤出来的时间,裴钰安便决定今日打道回府。 云郦也在赵家村待了小半月,早半天回去也没事,便应好。 朝路奶奶一家道别,送上厚礼,云郦正准备上马车。 背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嗓音:“秀秀姐,你要走了吗?” 云郦抬起头,见是阿玉和陈宣兄妹站在不远处,她笑着点点头:“是啊,阿玉,秀秀姐要走了。” 她弯腰对阿玉嘱咐了几句,又瞥了眼身侧神色平静的裴钰安,看着陈宣道:“陈宣哥哥,你保重,希望下次回来给我娘和二姐扫墓的时候,能看到你夫人。” 陈宣望着她,点了点头:“好。” 裴钰安看着这一幕,先转身上了马车,见裴钰安上车,云郦也赶紧上车,一进车厢便瞥见雪白绒毯上的目光,想起这两晚上在这车厢上的荒唐,云郦脸不由一热。这时余光扫过裴钰安腰间摩挲得发皱的荷包,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原因。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世子。” 裴钰安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云郦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还有的哄。 马车缓缓驶离赵家村,裴钰安一走,监督赵全的侍卫撤掉,赵全得自由后,立刻往路家赶,刚到就听路家人说云郦走了一个时辰,赵全赶紧道:“路婶子,你可知秀秀住在京城哪个地方?” 路奶奶摇头:“这我可不知道。” “路婶子,那可是我唯一的女儿。”赵全急道。 路奶奶淡定道:“你不是有赵庆那个儿子吗?” “你们都知道了,他分明是林燕子和别的男人……” 路奶奶摆摆手:“我不知道,而且你当初都把秀秀卖了,也说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你快回去!” 说完不等赵全再开口,路奶奶进了屋,任凭他再喊叫,也不搭理,等路奶奶的儿子回来,发现赵全在他家门口,立刻将人赶走。 天要黑了,赵全无可奈何地往他那空荡荡的房子里走,走到半途中,一个中年男子叫住他:“赵全。” 赵全机械地扭过头,来人拍了拍他的肩:“当年我就说让你好好养大三个女儿,你硬要……” “唉,你看看王五的日子过多好。” “婆娘死后,王五自己拉扯大两个不满七岁的女儿,如今女儿们成婚生子,哪个不孝顺他,王五不到四五,已经不用下地干活了,你啊你啊,你家三个女儿小时候可比他的女儿贴心懂事。” 赵全抱着头大喊:“别说了!” 赵家人的结局云郦不能说清楚十成十,但确定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结局后,云郦放了心。 黄昏时分,马车抵达镇国府,天色已晚,但距离歇息还有些时辰,云郦先去荣正堂给昌泰郡主请安。 裴钰安和云郦一道去,还没进正房,在院里便听到昌泰郡主的怒喝声:“竟敢瞧不上我给她们寻的夫家,我还懒得管。” 云郦愣了下,裴钰安解释一句:“近来母亲身体大好,便开始关心如烟,如云的婚事。” 如云如烟都是裴钰安的庶妹,今年分别十六十七,即使昌泰郡主不喜她们,也必须得处理她们的终身大事。 裴钰安掀开正房的锦帘进去,昌泰郡主犹自盛怒,裴钰安叫了一声母亲。 “临嘉,你回来了。”昌泰神色一喜。 两人刚说两句话,昌泰郡主又转到如烟如云的婚事上,心情开始暴躁。 裴钰安递了杯宁神的茶过去:“母亲,李大夫说,你的头疾不能动怒。” 昌泰郡主抿了口茶,可她脾气暴躁,还是忍不住愤怒道:“既然她们的姨娘不满意我寻的夫家,我就随便她们,让她们自己去寻呗。” 这话可为难两位姑娘和她们的姨娘,姨娘锢于后院,一两年恐怕只能出一两次门,哪里去寻合适的人家,至于两位姑娘更不可能。 就算是想找裴鹤做主,可裴鹤本就是个万事不管的,且近日又出去寻山作画。 裴钰安知道这两桩婚事最后还是得昌泰郡主处理,不过她们能将她母亲气成这个样子,冷上一段时间也好,将来也就能规矩,而且昌泰郡主正在怒头上,他便也没多说。 两人在荣正堂略待了一会儿,便回到外书房。 裴钰安即使态度冷淡,可夜间依然是和云郦同床共枕,甚至共赴云雨,云郦都觉得自己都应补补肾,可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怕补了肾裴钰安的态度都没有恢复从前。 甚至她衣裳都给他做好一套,裴钰安也似还没放下那事,反而淡淡地道:“绣工不错,再做套亵衣。” 这样的情况,云郦能说什么,自然笑着应:“等我把给世子的鞋做好,我就给世子做亵衣。” 裴钰安颔首。 云郦叹气,翌日,裴钰安早起上朝,即使裴钰安说不必起床,云郦依旧下床,贴心伺候他更衣,裴钰安垂着头,看着她温柔细致的动作,瞥了眼昨夜两人荒唐的摇椅,眼底闪过几道深光。 等裴钰安上朝后,云郦还有些困倦,睡了回笼觉后,才去昌泰郡主处请安。 等从荣正堂出来,走到花园,云郦背后响起叫她的声音,她转过头,说话的是裴鹤的薛姨娘,年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 “姨娘找奴婢有什么事?”云郦伺候昌泰郡主,和裴鹤的姨娘们都不熟悉,尤其是如烟姑娘生母,薛姨娘,她是裴鹤盛宠的五六年的姨娘,那五六年里,后宅只有她,就算是昌泰郡主,她也不放在眼底。 薛姨娘上前,打量了云郦几眼,笑着道:“今日我来,是想请云姑娘帮如烟在世子面前美言几句,不管怎么说,如烟也是世子的妹妹。” 这浑水云郦不会掺和,裴钰安心偏向昌泰郡主,既然如此,那么她最好不和姨娘扯上关系。 “奴婢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了姨娘。” 见云郦笑着婉拒,薛姨娘不恼,她笑笑:“云姑娘,你今日帮帮如烟,将来说不准如烟也能帮帮你。”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薛姨娘看着云郦精致的眉眼:“我知道世子疼你宠你,等你有孕就会升你做姨娘,可这份宠爱能维持多久?” 薛姨娘推心置腹道:“我是国公爷纳的第一个妾,我刚入府的前几年,他也是将我捧在手心上,甚至说我之后再也无旁人,可你也看到了,男人的心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就算现在得宠,你能保证世子会一直喜欢你吗?” “一旦没了世子的喜欢,你就和我一样,任凭主母错扁捏圆。” 云郦眯了眯眼。 ※※※※※※※※※※※※※※※※※※※※ 今天的柿子是心机柿子。 郦郦要往当正室出发啦。 新开始 “云姑娘, 你好好想想。”薛姨娘笑着道。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云郦才回到外书房,裴钰安的短靴完成了大半,今天再做两个时辰就可完工。 暮色时分, 裴钰安回到镇国公府, 晚膳自然是云郦亲手做的, 用过晚膳, 裴钰安去了书房,云郦回房把黑底缎面圆头靴拿了过来。 “世子, 鞋子做好了, 你试一试吧。” 裴钰安嗯了声。 云郦废了心思,靴子大小合适,甚至比绣娘做的穿上还要舒服。 “世子,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改?” “不必。”裴钰安淡淡地道。 云郦将鞋子收好, 笑着道:“那世子,我先出去了。” “替我磨墨。”裴钰安起身走到桌前,铺开宣纸道。 又让她替他干事,云郦瞥了裴钰安眼, 心里的不对劲儿越来越大。 裴钰安抬眸道: “嗯?” 听着他淡淡的一声, 电光火石间,云郦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望着裴钰安, 迟疑几下,仍然走上前去。 裴钰安垂下头, 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唇, 云郦的心神一直在他身上, 捕捉到了他这个愉悦微笑。 她叫了声世子。 裴钰安嗓音微淡:“何事?” 这一瞬间, 那些觉得不得劲儿的念头突然串联大半,云郦低头道:“没事。”等他练完字,两个人一起回房,洗漱之后上床,裴钰安拉开她的系带,云郦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六分的揣测变成七分,她忽地按住他手。 裴钰安抬眸看着她。 云郦吸了口气,笑道:“世子,你其实早就没生气了吗?” 裴钰安眼神略变了一变。 就是这一变,云郦确定了她的揣测,她就想,裴钰安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就算吃醋,那也不应该对她冷淡,而是应该瞄准火力攻向陈宣,然后对她占有欲越来越强。可前些日子,他对陈宣就像个普通人,反而对她,不远不近。 然后回京几日,陈宣不在,那股子气也不消。 云郦终于知道原因何在。 “世子,你早就没生气了。”这次是肯定句。 裴钰安对上云郦惊愕的目光,他承认道:“郦郦,我几时说过我生气了?” 云郦猛地坐直身:“你………” 裴钰安见状,打断她的话:“郦郦,我知道有些不对,可你也不能生气,毕竟你撒了谎骗我,我可都没有生气。”他早几日就不想伪装冷淡,可又有些舍不得云郦的整个人都围自己的转的日子,仿佛他是她的一切,她的所有。 就在踟蹰中,她终于自己发现。 云郦:“……” 云郦没想到,她终日打雁会被雁啄了眼,裴钰安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而且,裴钰安竟然连退路都已经想好了。 他都这样说,她那温柔善良贤淑的性格还能生个屁气。 就在云郦思绪翻飞中,裴钰安又提醒道:“郦郦,别忘了你答应给我做的的亵衣和荷包。” 云郦:“…………” “我知道了。”话落,她重新躺下,盖好被褥,闭上眼睛。 裴钰安瞥了她眼,倒也没有再动她,规规矩矩地躺下。 想着这段时间被裴钰安牵着鼻子走的种种,云郦躺在床上思绪翻飞,倒不是生气,而是惊愕。 她为什么会忽略掉裴钰安身上的不正常,按照他的性格,如果真的生气,他不会拒绝她主动的伺候和照顾,可不会经常性的提出要她给他做衣裳,鞋,荷包等物。 思来想去,云郦猛地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或许是眼神太过炙热,裴钰安若有所感,他忽地睁开眼,云郦心里一惊,连忙闭上眼。 “郦郦。”裴钰安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云郦佯装沉睡,翻了个身,背对裴钰安。 裴钰安看了几眼的她黑乎乎的头顶,重新闭眸。 等身后人的呼吸渐平,云郦紧握的拳头有些冒汗,她这些日子为什么会坚定地认为裴钰安怒气未消,一是因为裴钰安的演技够好,二是因为在裴钰安沉沦的日子里,她已经不是十成十的将他当成一个攻略对象。 裴钰安可能付出了□□成的爱意,但她最起码也付出了一两分在乎,所以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醋火。 理了半晌思绪,云郦后背直冒冷汗,天将亮才缓缓睡去。 裴钰安今日起床的时候,见云郦没有起床,倒也没有叫她,轻手轻脚穿好绯红色官府,出了门。 关门声响起,云郦睁开眼,躺了一会儿才爬起床,如今已是二月,天气渐暖,午后云郦去陪裴意朵放风筝。 风筝越飞越高,最后卡在后花园里最高的一颗柳树上。 “郦郦,怎么办啊?”裴意朵拽了拽手筒,风筝依旧卡在十余尺的柳树树枝上,柳树粗壮,约莫两个人才能环住,云郦虽会爬树,可这么粗壮高大的树对她来讲,隐约有些危险。 “奴婢去找人将它取下来。”云郦道。 “那你赶紧去。”裴意朵催促。 云郦便准备去找人,这个时候,一到人影从侧方过来,看了看柳树枝上的风筝,几个箭步迅速上树,利落勾住风筝,抱住柳树枝,荡落在地。 裴意朵欢呼一声:“嫂子你真厉害。” 刘青燕笑笑,将风筝递给裴意朵,拿到风筝后,裴意朵欢天喜地再去放风筝。 刘青燕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云郦,向她走来,等刘青燕走近,云郦福了福身:“少夫人。” 刘青燕眼神直直地落在云郦身上,似乎要看透她这个人,云郦不安地道:“少夫人,可是奴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喜欢裴钰安吗?”刘青燕忽然问。 这位少夫人果然是个爽朗干脆的性子,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但问这个问题时她声音有些紧张,云郦眯了眯眼,难不成刘青燕真的对裴钰安旧情复燃。 “奴婢这样的身份,哪里说的上喜欢不喜欢。” 刘青燕皱了皱眉:“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云郦看着刘青燕,轻轻地道:“少夫人有任性直白的权利,奴婢这个身份,没有任性直白的权利。” 刘青燕目光锐利地审视云郦:“我提起他的时候,你的眼神很平静。” 云郦笑了笑:“奴婢性子本就温平,少夫人见笑了。” 刘青燕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云郦好一会儿,云郦似是被她看的尴尬,刘青燕见得不到结果,才转身而走。见刘青燕走了,云郦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挪开眼。 云郦陪裴意朵放够风筝,又陪她去花房采了豆蔻染指甲,估摸裴钰安快下值归来,云郦才回了外书房。 她坐在廊下,听见院口有动静,云郦扭过头,见果然是裴钰安回来,一边让小丫鬟去打水,一边跟着裴钰安进了正房。 她边给裴钰安绞帕子边笑着问:“世子,要换衣裳吗?”在官署一般都穿官服,衣裳显精气神,可就是没有便服舒服。 云郦脸上笑吟吟的,没瞧出气意来,裴钰安松了口气,伸手接过帕子:“换吧。” 然后便瞧见云郦的指甲,云郦的以前从不涂丹蔻,指甲粉粉嫩嫩的,如今指甲染着娇艳的红,连带那十根洁白若玉的手指都多了几分艳丽。 “怎么想起染指甲了?”裴钰安解开腰带。 云郦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取来:“是我今日和三姑娘一起染的。” “世子觉得新鲜吗?”云郦低头看着新指甲,以前她喜欢它干净,可今日染了指甲,她觉得娇艳也不错。 人呐,即使念旧,新的不错,也会喜欢。 裴钰安将玉带搁在一旁;“不仅新鲜,还好看。” 说起新鲜裴钰安想到云郦常闷在府中,去赵家村是有事,也没能散散心,他道:“云郦,本来说上元节带你出去玩,结果你在刘家村,没赶得上灯会,过几日是龙诞日,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龙诞日顾名思义,便是当今陛下的生辰,这等大日子与民同乐,有闹集和灯会,京城又是天子脚下,比起别的地方更为热闹。 “那要带三姑娘吗?”云郦问。 裴钰安想了想:“就我们去,下次再带意朵。” 上次逛灯会已经有大半年,半年没逛,龙诞日依然张灯结彩,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的彩灯串在高高的木架上,令人目不暇接。 此外,人潮汹涌的长街上,还有吸引眼球的杂技百戏,各式各样的小吃糕点。 裴钰安和云郦在街头下了马车,扁余去停车,云郦则和裴钰安先进了长街,一入内,便是各种热闹繁杂的声音,云郦的目光在花灯上转过。 龙诞日的花灯不比七夕的少,不过需要猜谜的很少,大部分能用银子买到。 但逛过几场灯会后,再来灯会,虽那些花灯好看,但因和从前的好看差别不大,云郦没生出买的念头。 她和裴钰安说说笑笑,直到走中段,瞧见侧方铺子上最高处挂着一盏走马灯。 走马灯一般中置一轮,轮周围会置纸人纸马等像。再在轮下点烛,热气上腾,这样纸像会随而旋转。 云郦看中的那盏走马灯白纸红相,共有七面,它在最高处,上面的或坐或站或梳发练字的红衣女子随而轻转,且那画工了得,每一个神态和动作都栩栩如生。 最下首坠着和红衣女郎衣裳同色的流苏,夜风轻摇,流苏轻摆,多了几分缥缈。 拥挤的人群中,裴钰安随着云郦看去,轻声问:“喜欢那盏灯?” 云郦赶紧点头,道:“世子,我们把它买下来可好?” 她的眉眼间都是对那盏走马灯的喜欢,裴钰安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往左侧那铺子走去。 那花灯铺生意好,水泄不通的人围在前头,裴钰安好不容易带着云郦挤进去,正准备开口叫人,云郦突然扯了扯他袖子。 “怎么了?” “那花灯不在了。”云郦仰着脖子说。 裴钰安立刻抬头,方才还挂在最高处的红衣女郎走马灯已不在最高处,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盏兔子灯。 裴钰安眼一眯,扭头往四周看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笑吟吟地拎着那盏走马灯,正往外头走。 “云郦,在那儿。”裴钰安指了指那小姑娘。 见别人拎着,云郦果然如此地叹了口气,“我们来晚了。” 裴钰安看了看云郦的神色,沉声问:“很喜欢那盏灯吗?” 云郦愣了愣,抬起头,明白裴钰安的意思后,便准备按照善解人意的体贴人设摆手。 裴钰安眯了眯眼:“说实话。” 云郦两根手指比出一点距离:“是很喜欢。” 裴钰安闻言,扭头看向小姑娘在的地方,见她们开始离开,牵住云郦的手就往外挤。 云郦被裴钰安拉着走,两人挤出人群,裴钰安前走几步,便看见拎着走马灯的小姑娘,沉声叫住她:“姑娘等等。” 那姑娘并不知道裴钰安再叫她,又走了几步,裴钰安牵着云郦疾步走到她们跟前,叫住她:“姑娘,等等。” 这次那姑娘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裴钰安,她身边的丫鬟先皱眉问:“是你在叫我家姑娘?” 裴钰安点了点头。 或许是裴钰安和云郦模样生得好,那丫鬟便道:“你们叫我家姑娘有什么事?” “在下想问问姑娘,能不能割爱?”裴钰安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走马灯上。 那姑娘瞧见他的目光,立刻把走马灯往背后藏了藏,毫无犹豫地拒绝:“不能!” 裴钰安打量了她的穿着,再接再厉道:“我愿出五倍的银子。” “不行。”那姑娘毫不迟疑,摇头拒绝。 “十倍。”裴钰安再度出声。 “不行,不管你出多少银子,我都不卖!”那姑娘说完这句话,瞪了裴钰安眼,护着走马灯走远。 裴钰安身为国公府的世子爷,从小到大,好东西都是别人给他送上来。如果他略喜欢的没送来,他也从不会开口,他不是对器物有太多欲望的人,这是头一次问别人要东西。 见那姑娘快步离开,他本应该到此为止,再追下去便有失风度,念及云郦,却再往前走几步,“姑娘……” 再听到裴钰安的声音,那姑娘握紧花灯,带着丫鬟,一溜烟跑远了,像是生怕裴钰安抢了她的灯。 裴钰安无奈地回过眸,便对上云郦笑吟吟的眼睛。 “云郦……” 不等他开口,云郦看着他的眉眼,真诚地道:“世子有这个心我就很开心了。” 云郦明白她为何会有一分动心,因为裴钰安想对一个人好时,是真的很好。 只是,他们彼此的身份注定,他拥有无数的筹码,哪怕他将来不在喜欢她,他依然是国公府世子,裴大人。 而她,可能一无所有。 思及此,云郦笑得越发甜美,看着裴钰安的眼神更加温柔,裴钰安望着她照映出无数灯火的眸子,唇角也有了点笑意,虽花灯没得到,可他们尽了力,如果今夜继续纠结那盏花灯,岂不是浪费时间。 “我们继续往前走,或许还有你更喜欢的花灯。” 两人继续往前走,最后云郦买了一盏玲珑可爱的兔儿灯,比不过那盏走马灯的惊喜,可也很是不错。 眼看亥时都过了,也在街上逛了两个时辰,裴钰安和云郦就准备打道回府,就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此时街上的人群已经褪去小半,依然灯火阑珊,却没有刚开始的热闹。云郦拎着灯,笑吟吟地往回走,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杀人了杀了人。” 人群突然乱了起来,云郦眼睛一眯,朝人群最热闹看去,便看见的一个妇人周围的人呈旋涡形状散开,那个妇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首刀刃紧紧插进男人胸口。 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妇人,妇人笑吟吟地拔出匕首,轻轻地道:“那个时候你喜欢我,愿意为了我不顾性命,吸出我的蛇毒,成婚的时候你也答应过我会爱我一辈子,没想到你这才过了几年,你又要纳妾,既然你变心了……” 妇人扯了扯唇角,眼里流出几滴泪来:“你就践行当初娶我时的诺言。” 云郦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半晌都没有回过神,裴钰安叫了她好几声:“云郦,云郦。” 云郦呆呆地抬起头。 裴钰安眉心微拧,侧身挡住云郦看向那的眼神,低声道:“我们走吧。” 云郦嗯了一声,跟着裴钰安往回走,几步之后,她不由得回头看了眼那妇人,今日龙诞日人多,巡逻的官役也多,是以那妇人已经被官差束住,但她脸色平静,根本没有丝毫挣扎。 两人回到国公府,刚进门,小厮急急地道:“世子,夫人让你回来就去兰英院,兰姨娘正在难产。” 兰姨娘指的便是兰若姨娘,去年裴鹤去泰山作画时,带回来的姨娘,兰若姨娘回来后,裴鹤倒也宠了她几个月,但很快就撂在脑后,出门寻良景为画,至于兰若姨娘肚里孩子,反正在国公府里不缺伺候人。 云郦算了个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生产,虽是庶子,可裴鹤不在,裴钰安这个嫡长子去看看也应该。 “云郦,你先回去。”裴钰安道。 云郦往兰姨娘的院子看了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独自回了房间。 回房后,云郦坐在美人榻前,静静地看着这盏裴钰安买的兔儿灯,又想起如烟如云,如烟如云两位姨娘最近还不满昌泰郡主相看的夫家,但示弱是早晚的事,不是嫡女没有感情,昌泰郡主不会故意折磨她们,但也不会很上心,找个配得上身份的便会嫁出去。 至于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妯娌公婆好相处否,会查一查,大面上过得去就不会深究。 这就是没了宠爱的姨娘和庶女的结果。 云郦头趴在桌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盏兔儿灯,不知何时,脚步声响起,云郦抬起头,裴钰安揉着眉头进来:“云郦,你还没睡?” “我怎么睡得着?我等世子呢。”云郦将兔儿灯挂好,起身问道:“世子,兰姨娘那儿怎么样?” 裴钰安叹了口气:“她生了个女婴。” 云郦脸色一喜。 裴钰安跟着道:“不过生下来,不过一刻钟,就没气了。” 云郦愣了愣。 裴钰安和兰若姨娘一共只见过不到十次面,除了略有些唏嘘,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云郦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薛姨娘,兰若姨娘,还有后院里的好几位姨娘,都是裴鹤喜欢过的姨娘,当裴鹤喜欢她们时,她们可以高高在上,但不喜欢她们时,她们就成了后院的可怜虫。 当然裴钰安和裴鹤是不一样的人,他没有裴鹤那么花心,可今日被妻子捅死的男子,曾经愿意不顾生命救她,想必也是真的爱之入骨。 可最后还是变了心。 云郦隔着床幔看向挂在横梁上的兔子灯,眼神渐定,她的最终目的不一直是他的妻子吗?她本来还想他会不会情到浓时自然说这句话,可惜裴钰安再喜欢她也没说愿意娶的话,现在看来,必须得逼一逼他。 而且现在刘青燕似乎对裴钰安起了心思,那可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人,万一裴钰安…… 思及此,云郦下了决定,她必须得赌这一场,这一场豪赌可能会失败,她做不了国公夫人,也彻底失了裴钰安的心,可那般丰厚的回报,她愿意孤注一掷。 若是成功,将来就算裴钰安没了爱意,她身为国公府夫人,依然高高在上,没有人敢欺负她。 思绪清醒,云郦便不在假装沉睡,尤其今夜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云郦刻意翻来覆去。 裴钰安很快便被云郦的动静闹得睁开眼,见他醒了,云郦不安地道:“世子,是不是我弄醒你了。” 裴钰安低声问:“怎么了,睡不着?” “没有没有。”云郦摇头,说完她闭上眼睛,片刻后,又忐忑地睁开眼睛。 裴钰安自然发现了云郦有心事,他一直看着她,云郦睁开眼便对上他的目光。 她沉默了下,忽然说:“世子,刚刚奴婢在想一件事。” 裴钰安温声问:“什么事?” 云郦想了想,轻声说:“夫人如今身体大好,奴婢发现她没有以前那么强烈的想要看你的子嗣。” “你什么意思?”裴钰安眉头一拧。 云郦望着他,眼神无助又茫然,她安静半晌,才道:“我只是忽然有些害怕。” ※※※※※※※※※※※※※※※※※※※※ 唉,那个抽奖要竟然挂七天才能消失!!!!! 今天抽一百条评论送小红包吧。 最后为世子默哀,吃肉的日子暂停!!!! 想得美 “郦郦,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郦小声说:“世子你现在对我这么好,可国公爷当初对薛姨娘,兰姨娘也很好, 世子将来也会像……” 裴钰安眉头微拧,云郦竟然拿他和他父亲相比,难道她看不出他是个什么人吗? 可对上她忐忑不安的眼睛,裴钰安心中释然,虽他对自己有信心,但前车之鉴太多, 她担心正常, 何况今日亲眼目睹了那些事,裴钰安在云郦身边躺下,嗓音极尽温柔:“郦郦, 我不会的。” 她如果需要这个承诺,他给她就是。 云郦对上裴钰安的坚定的黑眸, 心底相信此刻裴钰安真心喜欢她, 可她不敢只有他的心作为筹码。 不过今夜的铺垫足以,云郦眨了眨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只接下来两日, 云郦虽然对裴钰安说了她相信他, 但偶尔流露出几分魂不守舍来, 裴钰安皱了皱眉, 但心知有些事只靠说是毫无用处。 这日裴钰安休沐, 用过早膳,去荣正堂陪昌泰郡主一个时辰后回来, 裴钰安要去练武场习武, 他吩咐扁余办件事。 “我就不去了, 春云姐姐过几天就要回家,我答应她这几日教她些灶上功夫。”春云四月就要嫁人,裴钰安也很少用到她,便让她早些回家。 裴钰安看她两眼,这两日云郦似乎已经不在多想,气色也好,他点了点头。 两人在路口分开,一个回了外书房,一个往练武场而去。 裴鹤不习武,练武场专门为裴钰安修建,他擅长用剑,自己练了一套剑法后,便准备叫常余切磋。 “临嘉。”一道清脆的声音在练武场门口响起。 裴钰安看过去:“青燕,你怎么来了?” 刘青燕一身窄袖劲装,手里拿着把剑:“我也想练练剑。” 她慢慢朝他走来:“国公府没人陪我切磋,往常都我一个人,今天你要不陪我比划比划?” 两人从小一起习武,幼年经常切磋,但自从两年前那件事后,再也没有切磋,如今她提出这个要求,裴钰安也略好奇她如今的武艺如何。 他做出个请的姿势。 刘青燕虽是女子,但武学一途上,天赋过人,她动作灵活,干脆利落。 但裴钰安也不差,他招式看似温和,其实复杂诡异。 两刻钟后,哐一声,刘青燕手里长剑飞出,裴钰安的剑横在她脖颈处,“青燕,你输了。” 刘青燕侧眸看他,夸赞道:“你不错啊,政务那么忙,练武也没落下。” 裴钰安收好剑:“是我最后一招力气太大,否则你也不不一定输。”男女天生就有体格压制。 刘青燕笑了笑,走到那颗榕树下,捡回长剑:“时辰不早,得用午膳了。” 裴钰安看了看天色,明日当空,他收了剑:“是不早了。” 他话罢,就要向刘青燕告辞,练武场到外书房和留燕居是两个方向。 剑刃插回剑鞘,刘青燕笑着说:“临嘉,你那儿是不是有条虎头鞭?” “有是有,怎么了?” 刘青燕笑吟吟地道:“最近我想练练鞭法,可我鞭子坏了,能借你的用用吗?” 趁手的武器不是随便能买的到,他的鞭子她以前练武用过,很合手,她要借正常。 “我好几年就不练鞭法了,何必说借,送你便是。”裴钰安道。 刘青燕眸子一亮,喜道:“那赶情好,走吧,我去取鞭子。” 裴钰安愣了下:“你和我一起去?” 刘青燕握紧手中长剑,抬头看着他:“当然。”她停了停,似笑非笑地说:“不会你的外书房我不能去吧?” 两人不是夫妻,还是朋友,没理由拒她千里之外。 “当然不是。” 两人一起往外书房走。 云郦坐在抱厦里,听见脚步声,正准备出去,便听到一道熟悉的脆耳女音,云郦脚步一顿,然后才笑吟吟地走出去。 果不其然,就看见刘青燕走在裴钰安身边,别说,这一幕还挺赏心悦目。 日光融融,院里发了嫩芽的石榴树轻轻晃动,姿容明艳的紫衣女郎侧头看着直鼻潭目的青年,两人并肩而走。 云郦没有出声,裴钰安进院子便四处看去,等云郦一从抱厦出来,就看见了她。 见裴钰安的目光扫来,云郦走上前,先叫了声:“世子。” 然后她欠了欠身:“少夫人。” 刘青燕扫她眼,淡淡地嗯了声,对裴钰安道:“我就在院里等你。” 裴钰安颔首,进门去给刘青燕拿鞭子,云郦则去茶房里泡了茶,取了茶杯,给刘青燕上茶。 刘青燕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目光直凝在她身上。 刘青燕不开口,云郦则沉默不语。 两人僵持间,裴钰安拿着虎头鞭从卧室走出,他将鞭子递给刘青燕。 刘青燕收好鞭子,等了等,没等到他再开口,心里苦叹一声,她唇角却扬起抹笑意:“谢了,我走了。” 裴钰安颔首,目送她背影远去。 他回过眸,刚好对上云郦望着他的眼神,云郦见他看过来,赶紧挪开眼:“世子,我去摆膳。” 等裴钰安用膳时,云郦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午膳完毕,小丫鬟收拾好膳桌离去,裴钰安没等到云郦开口,他直接看向云郦:“云郦,你要说什么?” 云郦唇动了动唇,小声道:“世子,你和世子夫人……” “嗯?” 云郦鼓足勇气:“你还要和她和离吗?” “这个……再说。”如今刘夫人的身体好了些,可刘青燕没提和离,或许是因为刘家还未定,裴钰安自然也不会提。 何况晚些和离好,若真和离,他世子夫人位置空置,肯定会有很多人想他娶妻。云郦身份低微,娶她为妻会有很多麻烦,何况两个人在一起,名分不是那么重要。再者说,她如果以丫鬟妾侍的身份伴在他身边,她不需处理繁忙庶务,不需和外人交际,不需赴宴赏花等等。 她的生活里就只有他。 只虽不能娶云郦为妻,他也不想再娶别人,刘青燕留在那个位置上,也不会有人催他再娶。 晚些和离,等生了孩子,昌泰郡主想他娶妻,他以孩子为由,一拖再拖,也就成了。 不过若是青燕会想早些和离,他也会尊重她。 “怎么问起这件事了?”裴钰安看向她。 云郦笑了笑:“就是好奇,因为世子你以前一直说要和离的。” 裴钰安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他再看看云郦,云郦浅浅一笑,又似乎没什么。 是因为他和刘青燕一起进来,她吃醋了吗? 裴钰安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心情忽地好转,他道:“云郦,就算我和青燕不和离,我对她也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只是拿她当朋友而已。”再没有和云郦在一起时,他们就已经只能是朋友了。 云郦点点头:“我知道的。” 神色没有变好,难不成不是因为刘青燕今天来了。 也是,他和青燕坦坦荡荡,云郦不像会随便误会。 “今下午要练字吗?”裴钰安换了个话题。 云郦略做迟疑,摇摇头:“今日我有些累了,我想回房睡会儿。” 裴钰安有些遗憾,云郦午歇,裴钰安趁云郦午歇的时候去陪了陪裴意朵,等他回来,便见云郦又是笑吟吟的。 裴钰安揉了揉眉头,或许是他想多了,云郦没有心情不好。 直到晚上,两人就寝,裴钰安的手伸向她衣襟,云郦翻了个身,避开他的手:“世子,我今日很累了。” 裴钰安沉默片刻,给她捏好被子:“睡吧。” 第二日开始,云郦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有意识地打听如烟如云的婚事,得到昌泰郡主没管两位姨娘的婚事后,云郦暂且按兵不动。 直到三日后,她套话得知如烟如云两位姑娘的姨娘去找了大姑娘,这位大姑娘指的是裴鹤的嫡妹,她们求姑奶奶帮帮两位姑娘,昌泰郡主大发脾气。 庶女的婚事本来该她管,两位姨娘却麻烦她的小姑子,虽然小姑子和昌泰郡主关系不错,依然大伤昌泰郡主颜面。 昌泰郡主昨夜因两位姑娘的婚事很生气,今日脾气未消,云郦得知这个消息后,弯了弯唇。 当日给昌泰郡主请完安,云郦就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有话就说。”昌泰郡主暴脾气,懒得弯弯饶饶。 云郦委婉道:“奴婢怕惹夫人生气。” 昌泰郡主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盆栽,她皱眉道:“说。” 云郦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夫人,如烟如云两位姑娘的婚事,你可有人选了?” 昌泰郡主扭头看向云郦,嗓音不快:“你怎么关心起她们来了?” 云郦道:“薛姨娘一直请奴婢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奴婢想两位姨娘虽然行为有失身份,可到底是拳拳爱……” 哐一声,剪刀被昌泰郡主重重地砸在案桌上:“所以你也觉得是我不对不尽心!” 云郦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却继续为如烟如云说话:“奴婢是想两位姑娘没做……” 昌泰郡主现在对他们几个人是厌之入骨,谁敢为她们说好话就会激发她的怒气,见云郦说了还说,昌泰郡主怒火中烧。 “你是世子的人,还是她们的丫鬟?” “奴婢自然是世子的人。” 昌泰郡主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忘了你的身份!” 话罢,她转身进了内室,她没下令,云郦跪在坚硬的青玉地面上,不敢随意动一下。 直到一个时辰后,王妈妈出来:“云郦姑娘,夫人让你回去。” 云郦抬起头,冲王妈妈笑了笑,这才一瘸一拐地回了外书房。 今日裴钰安官署有事,回来时天已黑了半个时辰,他进外书房,没见云郦迎出来,他脚步一顿,往常只要不是半夜回来,云郦都会等着他的,可这几日,她从没在院子里等过他。 他问了句小丫鬟,今日云姑娘在哪儿?小丫鬟道:“云姑娘在房间里。” 裴钰安换了身便服,便去后罩房。 听见推门声,云郦连忙从美人榻前站了起来:“世子。” 裴钰安看她一眼,皱眉道:“怎么眼睛有点红?” “可能是今天叶子吹进眼睛里去了。”云郦低下头。 裴钰安望着她半晌,云郦轻声道:“世子,奴婢今日有些困倦,我想先睡。” 裴钰安还有些事要处理,只好暂且离开她房间去书房,刚走到书房廊下,翠屏便凑过来道:“世子,今日昌泰郡主责罚了云姑娘。” 裴钰安眉心一拧:“怎么回事?” 翠屏说:“云姑娘为如烟如云两位姑娘说情,惹怒夫人。” 裴钰安有些狐疑:“她为如烟如云说情?” “是。” 春云马上要嫁人,他不需要丫鬟伺候,有云郦足以,可总得有丫鬟照顾云郦,思来想去,裴钰安将翠屏调入府中,翠屏不会无中生有,裴钰安去书房取了伤药后,立马回了后罩房。 云郦已经躺下,甚至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裴钰安在床头叫了她好几声,云郦都没应。 裴钰安在床头坐下,直接去扯云郦的被褥,云郦一下子握紧了它。 裴钰安叹了口气:“郦郦,让我看看你的膝盖。” 云郦震了下,在被子里道:“没事的。” 裴钰安盯着用被褥捂成一团的人,难得没有答应她,他力气大,直接掀开她的被子,云郦就要挣扎,但蚍蜉岂能撼树,裴钰安紧紧按住她两条腿。 似是发现无法挣脱,云郦这才放弃了反抗,露出两条腿,只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掀开裤腿,两只膝盖果然有青红,裴钰安拿水替她擦拭干净,拿过伤药,细细抹上。 等上完药,放好药膏,裴钰安重新回到床边,便见云郦重新将自己裹好成了一个茧,他低声问:“你怎么想起替如烟如云说话?” 云郦沉默片刻,在被窝里道:“她们姨娘求我帮她们说说话。” 裴钰安不相信只是这个理由,他问:“还有呢?” 半晌后,云郦轻轻地应:“没有了。” 裴钰安还想再问,云郦却死活不吭声,他捏了捏太阳穴,这时,云郦的声音再度传来:“世子,明日我想去白马寺一趟。” 明日怕是不行,他有一个重案要审,缺席不得。 “不用世子陪我去,我自己去就成。”云郦坚持道。 白马寺就在城北五里地,马车来回不到两个时辰,裴钰安思忖片刻:“那我让翠屏陪你去。” “多谢世子。”云郦说完这句话,再无声音。 他无奈,只得随着她躺下,第二天一早,他起身上朝,云郦也没动作,裴钰安没叫她,等收拾好离开外书房,扁余迎上来,他道:“吩咐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已经办妥。” 裴钰安满意地看他一眼,当天他离开官署时辰早,没直接回国公府,而是先去了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挑选半晌,他买下一根簪子,整根簪子都是血玉,通体莹润,簪头刻活灵活现的牡丹花,簪身粗看不显,细看上面雕刻各种花卉。 他坐回马车,打开扁余今早给他的匣子。 匣子里放着数张地契房契还有数百亩田契,此外,还有一张良民的身契,上面写着云郦二字,所有地契房契也写着云郦的名字。 裴钰安当然不是要放云郦离开,而是那天晚上云郦问他的话,问他会不会像裴鹤一样。 虽他说了不会,可云郦没有安全感,他既然要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当然要对她好些,这些东西给了她,她也能有底气些。 如果这段日子她的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件事而起,也能让她放心。 想到一个时辰前就得到云郦已经回府的消息,他催促扁余:“赶车快些。” 云郦从白马寺回来后,就坐在房间里,她细细地上了妆,心情不好有心事了十来天,今日是应该向裴钰安摊牌的时候。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香囊,去廊下等他,等了约莫两刻钟,云郦听见脚步声响起,她扭过头,果然见裴钰安走了进来。 云郦笑了笑,笑容满面地迎上去:“世子。” 裴钰安脚步一滞,这几日他都没见云郦笑的这么明朗,难不成上个香好了,可翠屏道她在寺里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在佛祖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他看了看她的膝盖,不过寺庙参佛跪拜有软蒲垫,应该不碍事。 裴钰安想了想,只注意观察她的腿,没直接问跪了两个时辰怎么样。 虽翠屏是他的人,他让翠屏保护她,也是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但他清楚是一回事,不必让云郦觉得他是在监督她。 “世子。”云郦又叫了他声。 裴钰安看了云郦几眼,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变好:“云郦,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也有东西要给世子。” 裴钰安一愣,他更好奇云郦的东西是什么,便道:“是什么。” 云郦有些好奇裴钰安的东西是什么,可她今天就是要给裴钰安插刀子,什么也不能改变结果。 云郦心情有些复杂,裴钰安没做错任何事,可谁让她是个坏女人,他又遇到了她这个坏女人,为了得到想要的地位,可以伤害他的心。 云郦示意裴钰安进房间,然后便将案桌上的匣子递给他。 她双腿行动如常,裴钰安放心,接过巴掌大的匣子,看了云郦一眼打开,入眼是个黑红两色的小香囊,说它小是真的小,没有他的大拇指大,上面绣着护佑平安的观音小像。 裴钰安得了云郦一些东西,知她绣工寻常,胜在做东西细心,可今日这菩萨小像栩栩如生,眉眼间的慈悲怜悯全都细细刻画,如果是云郦亲手绣的,肯定是花了大心思。 他捏了捏小香囊,这才发现里面还有别的东西,裴钰安打开香囊,里面是一道平安符。 云郦笑着解释道:“这是奴婢绣的平安香囊,里面放的是奴婢今日去求的平安符,世子在刑部,事杂而险,我希望世子能够平平安安。” 裴钰安握紧小香囊,心情大好:“我知道了。” 说着,他将匣子递给云郦:“你打开看看。” 云郦看着那个匣子,又看看裴钰安,心底有片刻迟疑,她到底是打开好还是不打开。 俄顷,她接过匣子,却放到一边,裴钰安面色微变。 云郦深吸口气,看着他道:“世子,比起礼物,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裴钰安问:“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 云郦垂下眸,沉默半晌,她抬起头,弯起了杏眸:“世子,你一定能做到。” 她看着他,眼底清晰地倒影出他的身影,云郦一字一词,无比清晰地道:“世子,我想离开国公府。” 世子,我想离开国公府。 这几个字砸进裴钰安的耳膜,他有片刻迟钝,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便再问了一句。 “云郦,你说什么?” 看着他的样子,云郦很确信如今他是很喜欢自己,既然这样,她的把握又大了些。 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一直都是一步好棋。 心里想的不表,云郦深吸了口气,再度启唇道:“我想要离开国公府。” “世子,我后悔了。”她轻轻地道。 额上青筋不停跳动,裴钰安的呼吸有些不畅,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盯着她问:“郦郦,你后悔什么?” “我后悔了,我不想给世子做妾,我想要离开国公……” “云郦!”不等她说完,裴钰安沉声打断她的话。 云郦浑身一僵。 裴钰安死死地盯着她:“这些话收回去,我可以当你没说过。” 话罢,裴钰安手背青筋暴起,他抬脚就要出门,云郦见他要走,连忙扯住他的衣摆,裴钰安冷眉回过头,云郦咬着唇,小声翼翼地道:“世子,我们当初是为了满足夫人能看到子嗣的愿望,不想让夫人失望,才……” 她略做停顿:“现在夫人身体好后,再也没催过子嗣,我觉得……你不必勉强再纳奴婢为妾。” “你觉得我纳你是勉强吗?”裴钰安怒极反笑,他这段日子对她如何,她竟然用勉强总结。 云郦连忙否认:“我知道世子是个好人,既愿意和奴婢……,你对奴婢一直很好。” 她吸了吸鼻子,望向裴钰安:“是奴婢后悔了,奴婢想出府,过前面几年都想过的日子。” 裴钰安实在不想再听云郦多说一个字,怕他忍不住对她发火,他扯开她拽住自己衣裳的手就要走,云郦赶紧追一步,“而且,世子,你不是一直都不愿纳妾,你怕后宅不宁,你怕嫡庶不睦,等奴婢离开,你可以娶一个你喜欢妻子,夫妻举案齐眉,恩爱长久。” 脏腑像是被尖刀刺过,疼的他全身痉挛,可越是如此,裴钰安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他缓缓扭过头,对上云郦那张干净温婉的小脸,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觉得这是我的想法?” 云郦敏锐地觉得有些危险,可事到如今,危险也要演下去,她小声地道:“难道不是吗?” 好,好的很!他对她的心意在她眼底就是他只把她当满足昌泰郡主愿望的工具。 裴钰安闭了闭眼,然后他垂眸看着她黑乎乎的头顶,慢条斯理地问:“郦郦,当初我是不是给过你后悔的机会?” 云郦想后退一步,脚尖微动,裴钰安双手伸手,禁锢住她的腰,再度缓缓出声:“有没有,郦郦?” 她点了点头:“有。” 裴钰安满意地笑了笑,他靠近她的耳畔,尽可能让每个字从她的耳膜映入她的心底,终生难忘:“既然开始了,不是你说结束就能结束。” “乖乖地留在府里,郦郦,知道吗?” ※※※※※※※※※※※※※※※※※※※※ 三十号到了,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营养液再不用就要过期了,所以……(我相信聪明的你们一定看懂了阿扶羞涩又不好意思的暗示) 放她走? 话完, 他感受到怀里人绷紧的身体,他缓缓松开她,目光凝向她的小腹:“再者说, 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你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云郦浑身一僵。 裴钰安慢慢道:“这些日子我们这么恩爱。” 云郦低头, 望了眼自己的小腹,她僵硬地摇头:“不会的,奴婢前日才来了小日子。” 裴钰安细细一算, 这几日的确是云郦小日子的时间,敢情她想的挺清楚,可不管如何, 裴钰安都轻笑了一声:“郦郦,总而言之,是你一开始一定要留下的。” 云郦肩头微颤, 裴钰安看她半晌,转身离开房间,他可以当她今日是想岔了, 一时糊涂, 不和她轻易计较。 云郦望着他的背影离开, 在正堂的圈椅上坐了半晌,天色渐暗, 她起身回房。 走了几步后, 云郦扭头, 看着案桌上那个红匣, 迟疑了瞬, 还是没取匣子。 刚回房坐下, 哐哐的敲门声响起, “云姑娘,奴婢给你端了晚膳来。” “谢谢,但我不饿,我不吃了。” 翠屏又劝两句,见云郦不为所动,方才离开。 云郦手托着腮,盈盈烛光微微闪烁,今日裴钰安的反应激烈,激烈到她有瞬间心悸。 她轻轻地翘了下唇,可这样才好,容易掌控的男子大多心性不定,懦弱无能,反而充满危险感的男子,越是不同寻常。 与此同时,书房。 翠屏恭敬地道:“世子,云姑娘说不饿,不想用晚膳。” 汹涌的怒火和恐慌已经克制大半,裴钰安立在窗前,二月夜间的冷风微寒,拂在脸上,整个人清醒不少。 翠屏离开后,裴钰安扭过头,放着房契身契的红匣静静地摆在书桌上,他眸色沉了沉。 当夜,裴钰安没去后罩房,翌日,云郦一直就待在房里,黄昏听到裴钰安回来的动静声,也没出去。 晚上裴钰安也没来。 就这样僵持了两日,第三天黄昏,云郦拿着本楚词慢读,毕竟关在房间无事,不如认认字。 这时,一道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然后是敲门声,云郦放下书去开门,果不其然是裴钰安,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世子。” 裴钰安入内,盯着她道:“郦郦,你想好了吗?” 云郦低着头:“奴婢想清楚了。” 裴钰安看着她。 云郦笑了下:“世子说的没错,是奴婢当初先做的决定,世子给过我后悔的机会。” “是奴婢太狂妄了了,仗着世子性情好,竟然想当然耳。” 冷了她几日还以为她认错了!结果听到这话,裴钰安双眸泛红,不由吼道:“云郦!” 云郦态度很是平静,裴钰安竭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启唇道:“郦郦,你为什么后悔?只是因为夫人身体渐愈吗?” 云郦沉默了瞬:“除此之外,我怕将来会变成薛姨娘和兰姨娘那样的人,怕将来我的孩子也长如烟如云姑娘那样,嫁一个……” 原来还有这些事,裴钰安脑里飞快地略过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先是两位姨娘为女儿的婚事操劳,而后是难产的兰姨娘,他轻声道:“郦郦,我不会的。” 他想了想,直接说:“等我和青燕和离,我不会再娶妻。” 云郦惊讶地抬起头:“世子……” 裴钰安解释道:“我说过我不想嫡庶不分,不想后宅不宁,既要了你,我就不会再要别的女人。” 这句话裴钰安可从来没和她说过,且他今日说,想必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想法,可惜的是,就算只有她,他也没说娶她。 何况,男人的心,又能保证多久不变。 将来,他后悔了,可以娶妻纳妾,而她后悔了,再无退路,所以这时,她当然要多为自己争取筹码。虽他将来可能也会后悔娶她,但有了儿女后,裴钰安总得为孩子着想,如果最后结局一塌糊涂,可她已经尽其所能。 云郦小声道:“龙诞日那夜,那个男子曾经为了救那个姑娘,豁出性命,后来不也变心了吗?” “云郦!”裴钰安脖颈上青筋直跳。 云郦苦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世子,而是奴婢不想去赌。” “何况,现在的情况,奴婢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云郦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非常清晰地钻进裴钰安耳膜。 宛若一团棉花砸了上去,裴钰安喉间又干又哑,他深吸口气,怕再留下来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匆匆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云郦,云郦见他看来,低下头,遮住眸里的暗光。 裴钰安攥紧双手,推开门,朝书房而去,一路上,刮起冷冽的风,裴钰安渐渐混沌的脑子也重归清醒。 云郦说,她害怕,裴钰安想,他能理解她的敏感担忧,她生母早逝,父亲无情,照顾她长大的两位姐姐都意外离世,云郦会对未来忐忑不安很正常。 而且,她不可能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想完成他娘的心愿,只是因为对未来的担忧,尤其是近来几位姨娘的下场加深了她的恐慌。 裴钰安冷静地想,或许他不应该那么对她,他应该对她更好些,给她更多底气,她就不会害怕,想着离开了。 裴钰安往云郦的卧室看了眼,心底下定主意。 翌日,云郦起床,细细回味了下她和裴钰安的对话,没有一直赖在房里,收拾好后,就去给昌泰郡主请安,上次两人见面不欢而散,因为如烟如云两位姑娘的事。 这几日,听说云郦病了,卧房不出。 昌泰郡主以为是那日云郦吃够教训,便也没再提那事,而云郦目的已经达到,不可能再提她们两人。 如此堂内气氛尚可,等从荣正堂离开,云郦又去裴意朵那。 午后,云郦正在房内练字,翠屏敲门,云郦起身打开房门,翠屏道:“云姑娘,世子吩咐,今夜带你去外面用膳,你提前准备准备。” 云郦微怔:“我知道了。” 翠屏告辞,云郦猜了猜裴钰安的计划,不难猜出他的目的。云郦瞬间下了决定,她打开梨花彩绘六门竖柜,挑了件鹅黄色交领绣团鸭小袄,下身则是素色百褶纱裙。这之后,她拿出螺黛,描眉涂唇。 裴钰安因要带云郦出府用膳,回国公府的时辰略早。 刚踏进国公府时,他脚步一顿,若是云郦不愿出府用膳,他不会动怒,明日将外头厨子请进来便是。 想着,翠屏迎了上来,低声把云郦整日日程报给他,裴钰安脚尖一顿,微微讶异:“当真?” 翠屏道:“奴婢所言,绝无丝毫假言。” 裴钰安径直走进外书房,没在院内抱厦廊下瞧见云郦,他先在卧室换好便服,迟疑两下,往后罩房去。 他在云郦门口顿了顿,正准备敲门,云郦忽地推开门,裴钰安怔了下。 云郦今日施了粉黛,眉若远黛,眸光潋滟,比起平日清婉添了些娇艳,也显得她气色红润,容光焕发。 “郦郦。” 云郦眸子微弯,笑吟吟地道:“世子,你不是要带我出去用晚膳吗?” 裴钰安定定地瞧她半晌,温声道:“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还是去过赵家村那辆,车厢内依旧铺着雪白绒毯,裴钰安道:“郦郦,醉茗轩的烧鹅绝佳,雁玉楼的酥鸭也不错,你想去哪一家?” 这两家都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酒楼,去的人非富即贵,云郦一家都没去过。 她笑了笑:“我都可以,世子决定就好。” 裴钰安略作忖度,低声问:“今日我们去醉茗轩,过几日我带你去雁玉楼可好?” 云郦点了点头。 “不过晚膳时辰还早,我带你先去逛逛好不好?”现在申时四刻左右,尚未黄昏,距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一切都听世子的吩咐。” 裴钰安吩咐扁余驾车。 两人到了京城有名的鱼安街,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不过这几条街主要是绸缎首饰玉器铺子,但因各色款式令人眼花缭乱,乃大安花样繁多之一,甚至还能瞧见异乡人的面孔。 裴钰安先带云郦去挑首饰,后又去绸缎行,挑选布匹。 他兴致高涨,和掌柜兴致勃勃挑选。云郦上前低声道:“世子,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布匹。” 裴钰安扭头看了眼他选好的十余匹布料,再看看云郦,确是不在少数,他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等到夏日,我再陪你再来。”虽可以让掌柜去府上,可他带她出来,能瞧见更多款式。 云郦应了声好,此时时间不早,两人便去醉茗轩。京城食肆数千家,醉茗轩能脱颖而出,自有它的优点,除了烧鹅肥而不腻,甜而不伤,回味无穷,其余菜肴也各有美味独到之处。 裴钰安细细观察,云郦整日都似心情不错,他松了口气。 或许是前两日云郦想法左拐,他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她应该清楚,他既然承诺于她,必不会三心二意。 两人回到国公府,裴钰安示意云郦先回房,他去取样东西来。云郦乖乖应好。 回了房间,她刚洗过,裴钰安又到了,手里拿着那日那个红匣。 “云郦,打开看看。” 云郦盯着红匣,心里也有些好奇是什么,她看裴钰安一眼,缓缓打开红匣。 入目是一张身契,云郦再一细瞧,上面写着云郦二字,还是良民身契。 她在国公府做丫鬟,一直都是贱契。 云郦目光恰到好处流出愕然之态,看向裴钰安,“世子,这是……” 裴钰安立在她身旁,温柔道:“你看看身契下面是什么?” 云郦眸子微眯,拿起身契,身契下则是地契房契田契,还有数张银票,粗略一数,起码近万。 裴钰安对自己真是有几分上心,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并不是云郦心底最想要的。 她沉默了片刻,脸上笑容消失:“世子,你不必对奴婢这么好的。” 裴钰安顿觉不对,云郦合上红匣,扯了扯唇:“世子,奴婢会乖乖留在国公府的。” 这是句好话,可裴钰安觉得下一句不是他想听到的。 云郦挤出抹苦涩笑意:“奴婢已经说过,既然是奴婢做出的决定,奴婢就认命。” 说完,云郦朝裴钰安伸出手,去解他的腰带,低声道:“世子,你要歇息吗?奴婢伺候你。” 今夜如履薄冰的好心情终于消失,裴钰安黑眸如墨,紧紧地盯着云郦垂下的脑袋,却发现有东西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 大口大口的寒风从裴钰安的嗓子眼灌进他的四肢百骸,他伸手,抬起云郦的脸。 云郦僵持着,不愿抬眸看他。 但力气悬殊太大,片刻后,云郦整张脸落入裴钰安的视野中,她纤长浓密的眼睫被眼泪打湿,似乎想忍住不哭,但又控制不住情绪,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面颊滑过。 那眼泪像有极高温,猛地烫在裴钰安的心口处,他轻轻地问:“郦郦,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云郦道。 小骗子,裴钰安心底暗骂一声,他盯着她的脸,眸光渐渐幽暗,不过当初给过她离开的机会,她自己要往他面前冲,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裴钰安闭了闭眼,直接打横抱起云郦,云郦只觉天旋地转,人就被压在了床上。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郦郦,我们生个孩子。”不等云郦应声,他的手就伸向她的腰间。 云郦不想现在和裴钰安做,当初用这一招,就是因为她没怀孕,昌泰郡主也不再那么着急想看见裴钰安的后嗣,如果今夜恩爱,万一就中了呢。 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也不好让裴钰安停下。 云郦心绪飞快,她眨了眨眼,目光呆滞地望着浅青色的帐幔,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当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凉意时,云郦似是认命一般开始逢迎裴钰安。 云郦双臂环上他肩,裴钰安动作微愣,他抬眸,便看见云郦那张不停流泪的脸。 一刹间,恍若一盆冰水兜头袭来,裴钰安缓缓停下所有动作,他看着她问:“云郦,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云郦摇头,轻声道:“我一直都相信世子,世子很好。” “只是我后悔了,我想出府,嫁个我喜欢的郎君,夫妻恩爱,携手白头。” 嫁给我喜欢的郎君,夫妻恩爱,携手白头。 原来归根就底,原因在这,后悔的不是做他的妾,而是不喜欢他! 裴钰安呼吸冰凉,看她半晌,猛地起身,啪地一声推开云郦的房门,又哐地一下砸拢。云郦眨了眨眼,思考裴钰安刚刚的表情,她心狠是心狠,不过见裴钰安那样,还是有些心疼的。 虽然是骗来的感情,可他的确是除了姐姐外对她最好的人。 但她,就是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云郦闭上双眸,开始思考裴钰安接下来的打算,他是要放她离开,还是继续和她纠缠,云郦觉得,裴钰安对她的喜欢比她想的要浓烈一些,只是除了喜欢她,他在乎的东西太多,镇国公府的名声,昌泰郡主乃至他同胞姐妹们的想法,还有对整个宗族的影响。 所以,他喜欢她,只给他能力范围内的东西。 可当今陛下的贵妃还是二嫁之身,康源伯的夫人曾是豆腐西施,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赌一把,为什么要满足一个妾侍身份。 云郦琢磨,觉得裴钰安现在的状态,和她继续在国公府纠缠极有可能。 不过到底是放她出府,还是继续纠缠,她都想好了下招。 但微微意外的是,第二天黄昏,翠屏道:“云姑娘,今日刑部出了件大事,世子已经连日离京,恐怕要些日子才能回来。” 这是让彼此冷静冷静?云郦知道翠屏肯定会向裴钰安汇报她的动向,她坐在鹅颈栏杆上,呆呆地道:“我知道了。” 翠屏见她如此,黑眉暗皱。 裴钰安是第十日回到国公府的,恰好是三月初,外书房门口的梨树洁白若雪,翠屏跟在他的身边低声禀报:“云姑娘每次除了向昌泰郡主请安,陪三姑娘玩耍,其余时间都留在房间里,偶尔魂不守舍。” 裴钰安大步走进外院,朝后罩房瞧了片刻,略作洗漱,换好衣裳,先去荣正堂,只是等走到荣正堂门口,他忍不住又往后罩房看了眼。 等裴钰安从荣正堂回到外书房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今夜繁星密布,明月皎洁,倒是将国公府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 裴钰安思度片刻,起身去后罩房,云郦的房间有烛光透出,裴钰安敲了敲门。云郦拉开门,看见云郦的那瞬,裴钰安顿了顿,因为云郦瘦了些,鹅蛋脸尖尖的,那双杏眸越发水润清澈。 而云郦看着裴钰安,也微微愣了愣,裴钰安这十日消瘦不少,周身的温润之气渐消,多了几分冷厉。 她侧了侧身,裴钰安入内,已是夜间,云郦也没给他倒茶,就立在一侧,似乎等他吩咐。 裴钰安沉默了下,将手里的长条木匣递给云郦:“这是我在榕城给你带的东西。” 云郦看了匣子一眼,又抬起头看着裴钰安,裴钰安将匣子塞入云郦手里:“打开看看。” 云郦伸手接过,缓缓推开木匣,入眼的是一个彩绘陶人,陶人是小姑娘的模样,穿石榴红的裙子,杏眼桃腮,很是可人。 裴钰安解释道:“在榕城看到它时,我就觉得它和你像,你喜欢吗?” 云郦握紧陶人,轻声应道:“我很喜欢。” 神态没溢出欢喜来,反而心事重重,裴钰安定定地瞧了她好久,他踟蹰不定的心此刻下了决定,他柔声问:“郦郦,你现在还想离开国公府吗?” 云郦双臂发僵,垂下眸说:“奴婢都听世子的安排。” 裴钰安握紧圆桌上一个茶杯,黑眸漆黑,声音却很温柔:“这是你的未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这几天莫不是在外头受到什么刺激了,云郦思考合适的回答:“奴婢,奴婢……” “想走?”裴钰安接住云郦的话茬。 云郦没应。 裴钰安看着她,轻声反问道:“嗯?” 云郦声音细弱蚊吟:“嗯。” 裴钰安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云郦,他苦笑了声:“既然你想走,我尊重你的意思。” 云郦惊愕地抬起头,裴钰安笑了笑:“你一直说我是个好世子,我总不能勉强你。” 云郦似是惊呆了,眼神不敢置信。 裴钰安温声道:“我那日给你的匣子你收好了吗?” 云郦眸子暗光微闪,一时拿不准裴钰安是大彻大悟后忍痛放她离开,还是别有所图,她顺着他的话道:“收好了。” “你的身契已经改成了良契,不用再去官署,至于匣子里的东西。郦郦,够你这辈子用了,然后匣子里有两张房契,城南长顺街的宅子安静精致,院里种桃李石榴,还有桂花腊梅,很适合你住,且一直有人打扫,你明日收拾好,我后日就派人送你过去。” 云郦似彻底愣住:“世子……” 裴钰安笑着问:“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云郦咬了咬唇,她转身打开衣柜,取出红木匣子,递给裴钰安:“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奴婢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就……” “郦郦,我不缺这点东西。”裴钰安退回去,无奈道:“而且我不是答应过你吗?等你出府,要送你房契地契的。” “可是……”云郦纠结。 裴钰安温和道:“你收下便是。” 说着,他又提醒道:“还有,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若是在外头遇见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国公府找我,若是我不在,寻扁余翠屏也可。” 云郦似是被感动了,啪嗒两颗泪从面颊滑落:“世子,都是我不好,是我出尔反尔,是我背信弃义,是我……” 裴钰安看着她的眼泪,笑容愈发和善:“郦郦,别这么说,当初你也是为了我娘。” “世子……”云郦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裴钰安伸手,似要擦掉她的眼泪,下一瞬,又克制地收回手:“郦郦,我先出去了。” 他转身往外走,云郦赶紧送他到门口,裴钰安回眸道:“夜里冷,关好门。” 云郦双眼朦胧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关了门。 只关了门后,云郦眼泪尽消,神色复杂。不管裴钰安是什么主意,只要他喜欢她,那么出府就是她赢了。 裴钰安则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顿住脚步,最后回眸盯着云郦的卧室。 他静了静心,是云郦先缠住他的,这十天他无数次地想放她自由,他想她事事顺心,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忍不住反悔了。这次,就让他偷偷自私卑鄙一次。 裴钰安回到书房后,就叫来扁余。他立在窗口,手里握着一对陶人,那对陶人是一个石榴红襦裙的小姑娘紧紧地抱着一个玄衣男子。裴钰安盯着它,神色晦暗不明:“后日送云郦去长顺街的宅子。” 扁余低声应诺。 “还有,我要她三个月后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裴钰安顿了下,望着漆黑的夜色道:“然后回府求我。” ※※※※※※※※※※※※※※※※※※※※ 今天这章特别忐忑,因为小可爱们期望值太高了,营养液哐哐哐地砸,阿扶有点不敢下手。 柿子现在只是暴露他温文尔雅光风霁月下微微不对的一面,黑化会等发现郦郦一切都是骗他的…… 然后郦郦再出马,马上世子就会答应郦郦娶她做妻子了。 还有,这几天冒出了个新梗。 女主是落魄贵女,一心向上,想做太子妃,费尽心思勾搭太子,可中途做了个梦,发现太子会早死,她就决定换太子弟弟勾搭,当个王妃就够了。 但太子已经勾搭一半了,于是她眼神懵懂地望着太子:“我只是把殿下当哥哥,如果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是阿婵做的不对。” 太子浅笑不语。 女主然后继续勾引太子的傻白甜弟弟。 但几个月后,她不小心怀了太子的崽。 人设应该是:娇气小绿茶v斯文败类太子爷 有人喜欢吗?喜欢就开这个预收哈哈哈哈,没人喜欢好像也要开,因为阿扶现在很喜欢哈哈哈哈。 醉酒 扁余听到这句话难得慢半拍, 裴钰安没等到扁余的回应,转过头,眸光沉沉地看着他。 “属下遵命。”扁余连忙道。 这段日子世子心情不好, 可不是因政务而起, 他将所有和世子有关系的人拉在一起, 一排查,便知道原因在云郦身上。 虽不知两人具体相处细节,可从前每日世子归来云郦姑娘总会笑脸相迎, 嘘寒问暖。 但主子和云郦姑娘为何矛盾,他不能问,今日主子这番话倒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云郦姑娘想走。 他抬头,看了看垂眸盯着手中陶人的主子,心底叹了口气。 主子在极大部分时间都是宽容不争的人, 就比如当初心悦刘姑娘,刘姑娘心有所属,他都没有试着争取过一下, 而是看着刘姑娘和他人恩爱, 后来若不是陛下赐婚, 那人已死,世子才主动地询问她的意见。 如果当初刘姑娘拒绝婚事, 想必世子定不会强娶她。 而这位云姑娘, 即使人家想离开, 世子也不愿放弃手里那根线。 此事定然是要瞒着云郦姑娘行事, 虽三个月还早, 可世子的三个月指的是最长期限, 身为有眼力见的下属, 他自然不会耗满三月才让云姑娘回来。 扁余翌日就着手开始安排。 云郦第二日则收拾东西,这几个月裴钰安给了她很多东西,衣裳首饰,摆设古玩,云郦想了想,只装了些衣裳首饰。 等快黄昏便去小厨房准备裴钰安爱吃的膳食,听到他进院子后则把备好的食材下锅。 然后亲自端到了膳厅,裴钰安正走到膳厅门口,便瞧见正在摆膳的云郦。 裴钰安眸光暗了暗。 云郦顿了下,转过头冲他笑道:“世子,我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裴钰安看了看那满桌他喜爱的食物,又看向云郦,道:“一起坐吧。”这段日子两人时常同桌用膳,云郦不曾拒绝,只今日膳桌上的气氛有些凝固。 两人用过膳,小丫鬟撤走桌子,云郦看着裴钰安,欲言又止。 裴钰安笑着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没有了。”云郦摇摇头,小声道:“世子,如果我离开了,夫人哪儿……要怎么说。” 裴钰安略作忖度:“母亲不会随便放你离开。”这是真的,毕竟云郦是她看中的儿子妾侍。 “我会说你要去庙里祈福半月,之后我自有安排。”当然只要他坚持要放云郦走,她也会允许,但肯定会问原因,得知云郦自己想走,那么定会勃然大怒。 云郦早晚会回来,裴钰安并不希望两人关系不好。 云郦垂眸,她会回来,自然不希望昌泰郡主对她有意见,裴钰安这么说代表不会出现她不希望的情况,她心底微松。 这话茬一过,两人仿佛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云郦道:“世子,我先告退了。” 裴钰安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后,他坐在圈椅上轻轻地嗯了声。 云郦转身往外走,裴钰安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走到门槛,裴钰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郦郦,你真的想好了吗?” 云郦脚步微凝,她沉默片刻,没回头,就站在原地低低地应了一声。 此时暮色已暗,厅内掌等,朦胧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裴钰安垂下眼眸:“我知道了,你走吧。” 云郦迟疑了瞬,然后缓缓往外走去。 裴钰安手握紧了圈椅扶手,等云郦的脚步声彻底在耳膜中消失,他才抬起头,看着空荡孤寂的屋子。半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云郦是第二天上午离开的,扁余驾车送她,长顺街距离国公府驾车需要小半个时辰,是闹中取静的地方,出了长顺街,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商户,可长顺街内,街道宁静,杨柳高高垂下。 马车在新宅前停下。 这宅子并不大,是个两进小院,但玲珑精致。 扁余和另一个护卫将云郦的东西搬进去,又道:“云姑娘,你一个女子独居不安全,要买两个丫鬟仆妇吗?” 一个女子的确不太安全,云郦想了想:“等我安顿好了就去寻个作伴的人。” “你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这件事就交给在下安排。”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很麻烦你了。”云郦连忙笑着拒绝。扁余安排的人说不准就是裴钰安的眼线,她能要才怪。 “不过是举手之劳。”扁余接着道。 “那也不用劳烦扁余公子。“云郦像生怕再麻烦他,她笑了笑,“我总要学着处理我自己的事。” 云郦拒绝态度明显,扁余不好强求,他道:“那这两日让翠屏陪着你?也安全些。” 见云郦似乎又要拒绝,扁余道:“世子吩咐了,让属下定要妥善安排,若是云姑娘出了何事……” 安全重要,云郦刚刚只是基于人设推辞,现在自然应好,然后她看着翠屏道:“那只好辛苦她几日。” 扁余这又才告退,云郦则和翠屏收拾了下屋子,不过这屋子昨日才彻底收拾过,并没有需要整理的地方,只是寻好卧室,将行李规整一番。 厨房用具也一应俱全,这之后,云郦上街亲自买了些食材,别说,云郦虽然下厨多,但食材都是国公府采买的,这样拎着篮子买菜倒是许久没有,她买菜回去,做了三菜一汤,权当乔迁之喜。 第二日,她便买了个小丫鬟,小姑娘叫翠丫,大概十四五岁,长得非常结实,性格憨厚,饭量忒大,但力气也比寻常姑娘大。 但有了她,翠屏还是又住了一夜,第二日才离开了长顺街。 是夜,扁余则向裴钰安汇报道:“云姑娘附近已经安排了护卫,这段日子不会出事。” 然后便是云郦今日做了什么。 至于那个新买的小丫头,他倒是提了一嘴,如果能给云姑娘安排自己的人自然更好,可她买了丫头,倒也没必要去收买她,一是那小丫头性格实,指不定就露马甲,二是他安排的人已经能够知道云姑娘的所有行踪。 裴钰安摩挲着小香囊,等扁余汇报完,他问了句:“她心情如何?” 扁余窥探了下自己主子的神色,斟酌地道:“许是刚离开国公府,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裴钰安握紧香囊,看了扁余一眼,扁余面不改色。裴钰安挥手,让他退下。 等他离开后,裴钰安起身去了后罩房,房间虽空荡不少,但屋子里依然有股淡淡的清甜桃香,裴钰安唇角微勾,然后走向床畔。 最多三月,房间主人就会回来,且再不离开。 翠丫来的翌日,云郦亲手做了很多点心,分给街坊,加上云郦有意搞好关系,一来二去,便在长顺街认识了几户可以来往的人家。 云郦在小寡妇和大姑娘中,犹豫了下,告诉大家她是来寻亲的外地人,但亲戚不可靠,便搬出来住了。 云郦长得清秀温婉,正值好年华,性格温柔,会读书识字,又能做得一手好膳。 当和某些值得交往的街坊相熟后,便有热心肠的人关心起了云郦的婚事。 云郦一怔。 那嫂子笑道:“秀秀,你年龄也不小了,十七八岁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云郦却沉默下来。 那嫂子疑惑道:“你这是害羞了,你父母不在,终身大事,更要考虑好。” “林嫂子,多谢你关心,但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这是为什么?” “我以前有个未婚夫,他刚离世两年,我想再等一年。” 林嫂子皱了皱眉:“再等一年你就十九了,何况你们又没成婚,你为他守上两年已经足够。” 云郦笑笑: “好了,林嫂子,我们先不说这件事了。” 但云郦虽然这么说,可对她示好的男子反而更多,一是云郦本身就是个极美貌的女郎,二是家资丰厚,最起码人家在京城能置办得起宅子,三则是愿为未婚夫守节三年,可知重情重义,再者说市井间的男女大妨不厉害,还有许多妇人摆摊做生意,所以遇见心仪女子,帮着做事偶尔巧遇再正常不过。 不过凡是有男子示好,云郦动作坦荡,从不给人遐想之机。 如此一来,有些人倒是知难而退,有些人则迎难而上,其中让云郦最印象深刻的,就是住在长顺街尾,家中开武馆的孙武。 这日,扁余又低着头,小声地回禀道:“云姑娘今日卯时六刻上街买菜,巳时陈家妇人带着其子前往,在云姑娘小院停留一个时辰,黄昏,云姑娘和翠丫上街散步……” 他顿了顿。 裴钰安盯着他。 扁余硬着头皮道:“那位孙武佯装偶遇,和云姑娘交谈了片刻。” 他话落,赶紧道:“不过云姑娘很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不过几句话就离开了。” 裴钰安脸黑了黑。 又是一早,云郦上街买菜,拎着篮子往回走的时候,她往后看了眼,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寻常。 云郦低下眸,这都半个月了,她还是拿不准是裴钰安派了人监督她,还是她多疑。 若是前者,计划就该变一变了。 想着,云郦开始揉脑袋,时不时摸摸小腹。 等到了午后,性子慢的翠丫终于觉察到不对,皱眉道:“姑娘,你不舒服吗?” 云郦虚弱了笑了笑:“还好。”然后没让翠丫去请大夫。 三月底的微风温暖宜人,桃花正当浓时,黄昏时,云郦坐在院里躺椅上,膝盖盖着条毛毯,手里拿着一本道德经。 这书她是不爱看的,但裴钰安以前老拿着这本书,云郦便决定也学一学。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翠丫赶紧起身去开门,云郦起身道:“翠丫,是孙大哥来了吗?”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 孙大哥?裴钰安刚到门口就听见这个称呼。 云郦走到门口,待看到来人,眼底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惊讶:“世子,你怎么来了?”她说着请他进来。 “今日官署无事,想着你搬家也有半月,就来看看,你近来过的怎样?”裴钰安入内道。他扫了扫这这间院子,院子风景精致,可曾经精致里带着冰冷,如今桃树下的摇椅,石桌上的茶壶茶杯,还有院里的木桶扫帚,增添了许多温暖烟火气。 裴钰安在石桌前坐下,云郦给他倒茶。 裴钰安扫她两眼,云郦脸色略有些苍白,他道:“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云郦放下茶杯,摸了摸脸:“有吗?” 她不在意地道:“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 裴钰安再问:“找大夫了吗?“ 云郦笑了笑:“一点小问题而已,哪里用找大夫。” 裴钰安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径直扭头吩咐道:“扁余,去找个大夫来。” 云郦一惊,“世子,我其实现在已经没觉得不舒服。” 裴钰安不赞同:“你可不是大夫。”说着他又看了眼杵在一旁的扁余,“还不快去。” 扁余闻言,赶紧走了。 两刻钟后,扁余寻了位大夫来,云郦伸出手,老大夫细细把脉,接着道:“这位姑娘身体康健,并无大碍,至于今日上午偶感不适,许是休息不好。” 老大夫可不是扁余随便找的,而是在京城有名的名医,裴钰安提前就把人备好了。 听老大夫如是说,他松了口气,等扁余送走大夫,云郦笑笑地看向裴钰安,“世子,我就说没事吧。” 康健总归是件好事,裴钰安点头附和,又看着云郦,状似随口道:“刚进门就听你叫孙大哥,孙大哥是谁?” 云郦微愣,细细地看了看裴钰安的脸色,“就是我们这巷子里的人。” “你们很熟稔?”裴钰安漫不经心地问。 云郦双手捏着裙摆,状似不安,片刻后,她低声道:“他为人热心,所以关系不错。” 裴钰安垂下眸,遮住眸中暗色,然后他换了个话题,“这几日意朵还经常问到你。” “三姑娘?”云郦眼神微怔。 裴钰安道:“过几日我带她来看你可好?” 云郦低下头,略做迟疑,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这个答案在陪钰安的意料之外,他神色微凛。 云郦安静片刻,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奴婢走了,三姑娘起初会经常问起奴婢,可她过几个月,她就会渐渐忘记奴婢,就像奴婢去江州那次一样,三姑娘的丫鬟说,三姑娘刚开始每天都问我,后来就渐渐少了。” 她深吸了口气,朝裴钰安挤出笑来:“我既然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三姑娘,与其让三姑娘时常叨念奴婢,不如索性忘了奴婢。” 说完,她似下定决心一般,攥紧拳头继续道:“还有世子诸事缠身,也不必来探望我。” 裴钰安脸上的笑容微变,指腹一点一点轻敲膝盖。 云郦跟着道:“世子有这个时间,不如陪陪夫人,三姑娘。” 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牢,裴钰安呼吸不畅,他定定看她半晌,方才能开口出声:“郦郦,你还真是为我们着想。” 云郦嘴唇微动:“我……”她唇张又闭,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 裴钰安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你想说什么?” 云郦眼睫轻颤,最后她低下头,小声地说:“天不早了,长顺街距离国公府也不远,世子早些回去吧。” 她现在真是巴不得离他远些!难不成她真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裴钰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眸光深沉难辨。 云郦垂着头,一眼也没看他。 久久的沉默后,裴钰安轻轻地问了句:“云郦,你真希望我能离你远些?” 云郦双手交缠,她思考半晌,轻声道,“我是觉得夫人和三姑娘他们更需要世子的陪伴。” 她果然是离开就想断得干干净净,一点旧情也无,裴钰安绷紧心弦,不知是怒压过伤,还是伤压过怒,他沉着脸起身。云郦低头跟在他背后送他,等到了门口,裴钰安遮住眸里的暗潮汹涌,尽可能声音平静,“你现在过的是你想要的日子吗?” 他稍做停顿:“或者比起国公府你更喜欢现在的日子?” 安静久久,云郦轻轻地笑了笑:“国公府的日子奴婢也会怀念,可府外的日子更自由些。” “那你更喜欢哪?” 云郦红唇微动,却没有给出个具体答案,从她的欲言又止中,裴钰安心中冰凉,倒是明白她更喜欢后者。 但这时候,裴钰安突然回忆起从前他在宫中给太子伴读的日子,宫中锦衣玉食更胜国公府,美味珍馐应有尽有。皇后陛下也待他好,太子则拿他当亲弟弟。 可不知为何,他对皇宫一直有种淡漠的疏离感,总觉得不够自在,更期待回国公府的日子。 思及此,裴钰安面若寒霜地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裴钰安掀起车帘,云郦低着头,立在门口,不敢看他。 或许国公府好是好,就如皇宫于他,他微阖眸子,她在府外过得快乐,他既喜欢她,是不是要尊重的她的想法?而不是只想自己。 这个念头刚闪过,裴钰安再次心脏抽疼,疼得他五脏六腑开始痉挛。 手掌紧紧扣住车厢厢壁,青筋暴起,他深吸了口气。 接下来几日,扁余依旧每日汇报云郦的近况,然后他头越来越低。 以前云姑娘遇见示好的男子都会果断拒绝,但自从世子去了一趟长顺街后,云姑娘态度热络起来,尤其是对那位孙武。 今儿还请他进门,扁余一边低头禀报,一边琢磨明天要不要让他受个伤,不能继续出现在云郦姑娘跟前。 他抬眸看向世子,可世子神色晦暗不明,仿佛在阴暗交界之处,令人难以捉摸。 半晌后,裴钰安牵了牵唇角,看向乌黑窗外,遗憾地道:“今日太晚了。” 翌日,裴钰安离开官署较早,问完云郦今日情况,他握紧小香囊,缓缓地道:“今日不回国公府,去翡翠阁。” 扁余领命。 裴钰安垂下眸,盯着香囊上的菩萨小像,一字一词地说:“你去告诉云郦,我今日心情不好,请她来陪我。” 扁余立刻应是。 等将裴钰安送去翡翠阁,他便驾车去了长顺街。 开门的是翠丫,他问云姑娘可在。 云郦听见声音,笑着出来,见是扁余,她愣了愣,“扁余公子,你怎么来了?”说着她往他背后望了望,没瞧见还有人,她请他进来。 扁余道:“云姑娘,在下前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云郦吩咐翠丫去上茶;“什么事。” “世子近日心情不好,在下希望你能去劝劝他。” 云郦的笑容微僵,下意识追问:“世子怎么会心情不好?” 见云郦第一反应关心世子爷,扁余松了口气:“这两日刑部又出了些事,世子有事要烦,府里几位姨娘和姑娘又和夫人闹得不可开交,今日世子又被陛下责罚。” 云郦一时没有直接回答,过了片刻,她低头拒绝:“扁余公子,我只是个丫鬟,哪里能劝得动世子。” 扁余黑眉微竖:“云姑娘,属下跟在世子身边十几年,世子其实很喜欢你。” 云郦一僵,愕然地抬起头。 扁余继续道:“得知你要离开,世子心情难过,可最后还是不愿勉强你。”扁余也不想撒谎,但忠心是成为主子心腹的第一要素。 “你去劝劝世子,应是有用的。” 云郦愣愣地:“我……”她似很是踟蹰,最后低头半晌,还是轻声拒绝:“扁余公子怕是高看我了,我什么都不能为世子做。” “云姑娘!” 云郦垂眸道:“扁余公子请回吧。” 扁余无奈,又劝几句,他见云郦双手都握的泛红了,可始终拒绝,无奈之下,只得离开。 云郦站在门口,目送他上车,马车缓缓离开。云郦转过身,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马车转动的轱辘声越来越小,云郦猛地一下转过头来:“扁余公子,等一下。” 扁余拧眉停下马车,云郦疾步跑过去,扁余垂眸看她,云郦深吸口气道:“我想去看看世子。” 她低下头,不安地道:“我虽做不了什么,但,但也是尽自己的一点心意。” 翡翠阁是京城有名的雅苑,遍植奇珍异草,私密性好。 裴钰安坐在包厢内,白皙面颊略带醉红,他拎起银制细口酒瓶,又倒了一杯酒。 门外脚步声渐渐响起,裴钰安听到扁余的声音:“云姑娘,世子就在这间房里。” 裴钰安呼吸一滞,随着推门声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渐近,裴钰安头也不抬,低头给自己倒酒,声音薄带醉意:“出去!” 现在天空只剩下一抹余辉,厢房内烛光通明,云郦眼神微眯,缓缓走近那个男子。 裴钰安似是有些不耐,他抬起头:“让你……云郦?”他捏了捏鼻骨,目光有些朦胧:“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又拿起酒壶,却并未倒出酒来,索性旁边还有几瓶酒壶,另拿一壶,双手摇晃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又去倒酒。 几次之后,见他又要倒酒,云郦快步过去,先他一步拿起酒壶。 裴钰安摇了摇头,朝她看去,吐出的声音都带着酒意:“郦郦,你……你怎么还在?” 云郦握紧酒壶,看了裴钰安片刻,收回眸道:“我来陪世子喝酒。” 说罢,她直接给裴钰安斟满酒,又另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满,一口饮下。 裴钰安眸光微深,旋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云郦便继续倒酒。 不过片刻,一壶酒空,云郦伸手去拿另一瓶,可她手始终碰不到酒壶,云郦站起身去够,裴钰安就看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偏离酒壶,再看她的脸,满是酡红,双眼迷离。 她醉了。 想着间,就见云郦立不稳,忽地往旁边倒去,裴钰安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云郦柔软馨香的身体顺势向他倒来,裴钰安也有些醉意,但理智尚存,他搂住她腰,跌坐在交椅上。 他甩了甩略微混沌的脑子,叫她一声:“郦郦……” 云郦眨了眨湿漉漉的杏眸,茫然道:“世子……” 云郦此时眼若春水,双颊嫣红,整个人都散发一股醉人的桃香,裴钰安喉结上下滚动。 云郦似是被它吸引,傻乎乎地伸出手,天真地道:“世子,它,它……竟然会动。” 当熟悉的触感传来,裴钰安垂下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突然笑了下。其实如果她不来,他或许真的会让她离开,过自己想过日子。 可现在,醉的可不止她,他也醉得厉害。 橘红烛光轻摇,夜风吹响门扉。 一道醉意盎然的男声问:“腰带……腰带怎么解不开?” 随之响起的是另一道醉醺醺的声音:“我,我来帮你。” 一刻钟后。 “郦郦,闭上眼。” “嗯,好。” ※※※※※※※※※※※※※※※※※※※※ 卡文的结果是写了个通宵………… 希望内容你们能满意吼吼吼。 避子汤 房间内没有床, 但有美人榻,榻不比床宽敞,两人使用更是扁窄, 几乎是肌肤相贴地睡去。 云郦第二天睁开眼, 遍地狼藉, 衣裳洒落一地,她抬眸,隐约可见窗外的鱼肚白, 云郦小心翼翼地拉开裴钰安横在她腰间的手,昨夜裴钰安要的太狠,几个动作又考验身体柔软程度, 云郦双腿发软,起身去捡地上的衣裳。 许是昨日两人醉酒,不曾擦洗, 一走动腿间就有粘腻涌出。幸好的是,这些日子已经很习惯这种体验,除了不太方便, 倒也还好。 思及此, 云郦微微摇头,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裴钰安微张开眼,看着云郦的背影, 及至云郦穿好里衣, 他方才起身, 叫了她一声:“郦郦。” 云郦僵硬片刻, 低声应道:“世子。” 裴钰安揉了揉额头, 歉意道:“昨夜是我不好, 酒后乱性。” 云郦身体微僵, 捡起地上中裳穿好:“我也喝多了,怪不得世子。” 裴钰安唇微动,正欲出声,云郦补充道:“我回去就喝避子汤,不会给世子添麻烦的。” 双拳顿时紧握,裴钰安薄唇微抿:“避子汤?” “是啊。”云郦笑了笑,仿佛说避子汤是极为正常的事。 裴钰安目光微沉,她就真的对他一点情意也无? 云郦缓缓地穿好外裳,之后笑吟吟地转过头道:“还有,我觉得世子已经很厉害,世子聪明睿智,文武双全,仪表不凡,京城里九成的男子都比不上你。” “怎么说起这些来?”裴钰安压抑心头各种复杂情绪。 其实心里有些明白,怕是昨日常余说他心思不好,她今日变着法夸赞她。 云郦道:“就是想说啊,世子在奴婢心里是个很好很厉害的人。” 可你还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裴钰安心里像是被利刃穿过,又像是兵刃刮过,留下满地的血骨肉脏。 但很快,那些情绪被更汹涌的欲望控制,既然做不到放她离开,那就绞尽脑汁,想一个万全之策。 云郦跟着道:“世子,天亮了,我……我就先回去了。” 裴钰安看她半晌,沉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云郦没推辞,裴钰安让扁余送她回去,等扁余归来,裴钰安已回国公府,他立在书房里,写着平心静气四个字。 扁余想着今日云姑娘干的事,脑壳发疼,低声道:“云姑娘已经到长顺街了。” 裴钰安盯着那副字,问:“她做了什么?” “云姑娘买了一副避子汤,进屋就让翠丫煎药。”扁余道。 手里的笔彻底往旁边一拐,裴钰安盯着这幅毁掉的字,半晌未置一词。 许久后,他坐下身低下头,重新拿起笔,却不知如何下笔,他提醒自己,她早晚会乖乖地回来给他生儿育女的,他现在要做的是忍耐和等待。 裴钰安忍耐下来,一整个月都没去见云郦,反正再有一个多月她就会回来。 这日,裴钰安刚从天牢出来,扁余就脸色复杂地走过来:“世子……” “嗯?” 扁余扫了眼裴钰安的神色,低头直接道:“世子,云姑娘走了。” 正值午后,烈日当头,后背陡然袭来一阵冰寒,裴钰安侧头,看向扁余:“走了,是什么意思?” “今日天未亮,云姑娘就带着翠丫拎着包袱上了马车,暗卫本以为他们是去上香或者游玩,结果中午落脚,方才听到云姑娘给翠丫讲,去到江南后两人要买什么样的宅院定居。” 一瞬间,眼前的人就像是天牢里经过鲜血最多的刑具化身而成的,全身透出冷戾。 “她要离开京城?” 扁余深知他现在绝不想听到事,立马说道,“属下现在就找人将云姑娘带回来。” 他转身就要去安排。 裴钰安指节咯吱作响,初夏的明媚光阴里,他立在光下,手脚发麻,大脑昏沉。 他定定地望着扁余离开的背影,在人即将消失的时候,他叫住他:“现在不去。” 扁余停下脚步。 裴钰安扯了扯僵硬的唇:“我要的不仅是她的人。” 最开始的惊惶,愕然,难过克制好后,裴钰安尽管四肢冰凉,但他的脑子动的很快,既然云郦不喜欢他,乃至于不告而别,他是可以立马将她捉回来,甚至将她永远地禁锢在他的床上。 可他只想要这吗? 他想要她乖乖地躺在的他床上,想要她眼里都是他,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儿育女。 所以,他现在必须得忍。 裴钰安张了张唇:“让暗卫跟着她,照旧安排。” 若她常在京城,还不易走投无路,毕竟一遇到麻烦,他就应该出手相助,去外地后,反而才会真正的求助无门。 至于她的愿望,裴钰安呼吸有些发疼,他别过头提醒自己,是云郦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好几次他都想要尊重她的意见。 是她自己没珍惜! 这之后,扁余便见自家主子仿佛此事未曾发生,面带微笑地回了官署,处理案件一如既往敏锐犀利,直到黄昏,下值归府。 刚进府内,便有小厮道:“世子,方才有人送了封信来。” 扁余伸手接过信封,递给裴钰安。 裴钰安随意打开,看到雪白细纸上的第一个字,那字迹圆润清秀,他皱眉往下看去。 “世子。 我今日离开了京城,本来想提前告知于你,可我又怕离别时难过,索性就走后再说。 至于我为何离开京城,许是因为京城待的太久,有些腻味,想换个地方。当然有可能过几年我会回来,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世子夫人,和你的孩子。” 剩下的内容裴钰安根本不知写了什么,他死死地盯着这封信。 与此同时,云郦掀开车帘,望着窗外风景,有些好奇裴钰安看到这封信的反应,是难过还是愤怒。 或者是大度放她离开,还是带人来捉她,每一种可能性云郦都竭力思考出一种完善应对之法。 可当日没人拦截,云郦垂眸微思。第六日,马车停在一个小镇上,云郦下马车进客栈时,细细观察,始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那股如影随形的注视感还在,云郦估计,裴钰安还是派了人在她身边。 就是不知道那人是单纯的保护她,还是另有所图。 云郦其实有些拿不准裴钰安的想法,喜欢的人想要过没有他的日子,裴钰安这样矜贵宽容的人说不准就忍痛允诺,云郦离开国公府时觉得裴钰安有七成可能如此做。 可再一细想,那日答应她离开时,裴钰安虽温润宽厚,可总让她觉得危险。 所以事到如今,云郦不清楚裴钰安是否是忍痛让她离开,或者别有所图。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她,就是这份喜欢不足以让他娶她,否则她也不想折腾他。 云郦进了卧房,翠丫扶她在床边坐下:“姑娘,你今日脸色不太好,不如我们休息两日再赶路。” 云郦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在镇子上修养两日,云郦身体略好了些,这夜翠丫给她捏了捏被角,准备熄灯,云郦突然轻声道:“翠丫,不如我们回京城吧。” 翠丫微愣:“姑娘,你怎么改主意了。” 按照云郦的计划,若是裴钰安没来捉她回去,她会在距离京城十日脚程的小镇暂居,然后就发现自己怀孕,发现自己怀孕的第七天不小心流产。这是因为如果有护卫跟着她,她去看大夫捉药,那人定会打听她是什么病,从被她买通的大夫口中得知她怀孕后定会马不停蹄地告诉裴钰安。 若是裴钰安得知这个消息就匆匆赶来,一来一回,快马加鞭最多十来日,她必须得在裴钰安来之前完成不小心流产,毕竟她没怀孕,不能真给他个孩子。 到时候若是裴钰安出现,定会质问于她,为何怀孕瞒着他,为何流产,她自然是想好了办法,且能让他心疼不已,后悔不已。 若是裴钰安没派人跟她,如今已决定放她自由,她就利用翠丫将她怀孕流产的事告诉他,然后如今则是一副面色哀颓,伤心不已的绝望样子。 裴钰安再如何,也会来瞧她一眼,到时候依然在她的计划之内。 不过云郦这段日子倒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是买通大夫说她怀孕流产,岂不是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心计,裴钰安这个人敏锐,若是那大夫演技不好,岂不是功亏一篑。 再者就是,裴钰安还是有几分得她心意的,实在不忍心让他刚当爹欢喜几日,再听噩耗。 云郦挤出一抹笑:“江南虽好,可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两个姑娘……” “我都听姑娘的。”翠丫懒得动脑。 云郦眼睫轻颤,遮住眼底的深光:“那我再想想。” 翌日,云郦便折身回返京城,暗卫见状,立刻飞鸽传信回京。 因有些距离,扁余是第二日黄昏得知云郦姑娘返京消息,他愣了愣,赶紧去到练武场,“世子,属下有事要禀。” 裴钰安并未搭理,等他一套招式狠厉,带着发泄的剑法练完,他收好剑。 扁余赶紧上前,低声道:“世子,暗卫递了信,云郦姑娘正在回京途中。” 握剑的手一紧,裴钰安目光锐利地射向扁余。 “暗卫说,昨日清晨云郦姑娘就开始回走,她好像已经改变主意,不离开京城。” 长剑插入剑鞘之中,裴钰安眸色一片漆黑。 她为什么又回来? 每日汇报云郦行踪的信件如期而至扁余手中,扁余如实向裴钰安回禀,三日后黄昏,扁余低声道:“世子,今中午云姑娘已经回了长顺街。” 裴钰安闻言低下头,缓缓打开一副卷轴,卷轴上则是一个清丽温婉的女郎,他抬手细细抚摸她的眉眼,这时,房外传来小厮敲门的声音。 扁余走向门口,小厮递给一他一封信,说是后门有人说要送给世子的。 扁余接过信后,看见熟悉的信封和裴字,觑了眼裴钰安的神色:“世子,应该是云姑娘送来的信。” 裴钰安抬眸,凝向那个裴字,半晌后,方才缓缓打开,然后扁余就见自家世子盯着它看了良久,然后缓缓地笑了一下。 许久后,裴钰安折好信封:“你明日去一趟长顺街,就说这几日我政务繁忙,不能亲至。” 不是她想要见他,他就得去,裴钰安觉得,以前太顺着她了。 翌日黄昏,扁余按照吩咐,驱车驶向长顺街,敲门声响,不到片刻,就听到门后道:“来了。” 云郦笑吟吟地推开门,再瞧见扁余时,她脸色微喜欢,赶紧朝他背后望去:“世子呢?” “世子近日政务繁忙,无暇前至,特意派我来和云姑娘说一声,如果云姑娘有什么要事要和世子说,不妨直接告诉我。” 云郦脸色微凝,片刻后,轻轻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夫人三姑娘近况。” 扁余道:“三姑娘,夫人一切都好。” 云郦放心地点点头,挤出笑请扁余入内坐坐,扁余道:“我还有事在身,若云姑娘无事,在下就不打扰了。” 云郦颔首,送扁余离开。 扁余一回去就将云郦的情况告知于裴钰安,“见世子没去,云姑娘有些失落。” 失落?裴钰安放下手里的书,捏了捏发昏的太阳穴。一时有些不懂云郦的想法。 旋即,他摇了摇头,云郦就算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总有几分主仆之感,失落也正常。 他定了定心,提醒自己一定要稳,既云郦回来了,他的机会就更多。 她就算不喜欢他,也只能留在他身边。 及至扁余离开,云郦低下头,这裴钰安果然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只是她昨日觉得他可能会来,泡了冰水澡,现在头昏脑涨,云郦犹豫请不请大夫。 想了想,云郦还是没请大夫,虽有些头重脚轻,但她扛得住扛不住再议,毕竟裴钰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思及此,云郦等了三日,这日黄昏,她正在房间走动,强迫自己别睡,连续几日每日只在撑不住睡一小会儿,云郦脑子涨痛,加上这两日没愈的风寒,其实云郦身体很不舒服。 不过这几日她晨起都上了妆,倒掩盖了苍白的气色,反而显得人很精神。 这时听到敲门声响起,云郦祈祷可千万是裴钰安,否则她必须得养养身体,她对裴钰安心狠,也对自己心狠,但必须有个度。只若是等身体好得差不多裴钰安再来,岂不是影响效果。 当然,他也有可能一直不来,那就是另外的招。 云郦走出房间,刚到院里,就见院门口一袭紫地连珠团纹的青年,肩背挺直,眉目俊秀。 她愣了愣,赶紧走上前去:“世子爷。” 裴钰安扫了云郦眼,抬脚入内,云郦请他在院里坐下,又手忙脚乱地泡茶,等斟好茶,云郦才低声道:“世子今日政务不繁忙了吗?” 云郦给裴钰安泡的是清火气的菊花茶,细长的花瓣在茶杯中沉浮不定,裴钰安道:“今日好些了。” 说着,他好奇地问:“你怎么回京了?” 云郦身体一僵,安静半晌,小声道:“外面虽也感兴趣,可在马车上渐行渐远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回,就觉得还是京城好。” 刚开始惊惶恐惧占据心绪,裴钰安没有细想,现在回想起来,云郦离开京城的理由难以自圆其说,一个姑娘家不声不响地去千里之外,现在听了她归来的理由,更是觉得她有事没说。 但云郦既不愿说,他现在也不好强迫,便改了个话题:“云郦,许久没吃你做的红豆糖酥和豌豆黄了。” 云郦略作停顿,遗憾地摇头道:“可世子,我这没有食材。” 她望了望天色:“现在时辰已晚,市集也关门,怕是巧手难为无米之炊。” 裴钰安呼吸微沉,今日侍卫瞧见她买的食材可以做豌豆黄和红豆糖酥,他道:“这倒是不巧。”没关系,下一次他总能吃到豌豆黄和红豆糖酥的。 云郦双手交缠,似乎坐立难安。 裴钰安收回目光,笑着起身:“我先走了。” 云郦反应有些迟钝,片刻后才缓缓起身,“那我送送世子。” 两人往门口而走,马车就停在院门口左侧,没走两步,就到车厢旁,裴钰安看了云郦眼,就要上车,这时候云郦突然急急地叫住裴钰安:“世子。” “嗯?”裴钰安转过身道。 云郦低下头:“无事。” 说完后,她身体手撑着额头,似在发晕,而后身体摇晃几下,向后倒去,裴钰安眼微眯,赶紧扶住往后倒去的云郦。 “云郦。”他叫她两声,并无应答,裴钰安脸色一变,横抱起云郦,急声吩咐扁余:“去寻大夫。” 翠丫见云郦晕厥,连忙引裴钰安进云郦房间,裴钰安将云郦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摸一愣,云郦的体温太高。 “去打盆冷水。” “是,我这就去。”翠丫赶紧出去,裴钰安坐在床头,手再次搁在云郦额头上,这时候,云郦却忽地睁开双眼。 裴钰安微愣:“云郦,可觉得哪儿不适?” 云郦呆呆地看着裴钰安良久,并没回他。裴钰安蹙眉,恰好翠丫端了水来,他欲起身,云郦见他身体微动,她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裴钰安垂下眸看她,云郦缓缓地坐起身,扯出一抹怪异的微笑:“世子,其实刚刚我没晕,也没觉得不舒服。” 裴钰安愕然:“没晕?” 云郦握紧拳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晕当然要晕,让他知道她为他心神俱疲,神思不守,日夜不寐,因他变得踟蹰犹豫,行为诡异,但不是现在。 “刚刚我装晕,想让世子留下来陪我。” 裴钰安目光不解。 云郦却不管他明白否,自顾自地接着道:“不仅如此,那天世子醉酒的晚上我根本没喝醉,根本不是酒后乱性,就是忍不住想留在世子身边。” 裴钰安愣了愣,她这是什么意思?那夜云郦尤其热情,难道不是醉酒之故。 云郦握紧双手,痴痴地笑了声:“早晨醒来,我怕从世子嘴里听到让我喝避子汤的话,我就先说了,其实我买了药,可我没喝……” “郦郦……” 云郦却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手摸着小腹:“然后我又害怕又期待,我怕我怀孕了,可月底又来了小日子。” “我发现我很失落,又觉得我很没用。”云郦抬起头看着他,啪嗒一声眼泪从眼眶滑落,“我就想,我得离开这儿,离世子远些,我就不会想起你了。” 她说着,两只眼睛就冒起水气:“可我走了一半,那夜梦见世子,我就又忍不住想回来了。” 裴钰安听着云郦这些话,就像是一个个巨石接连不断地砸入他的大脑,整个人僵在原地。 “刚刚我想让世子早些走,厨房有红豆糖酥和豌豆黄的食材,我逼自己说没有。”云郦还在念念不休,眼泪啪嗒不停,无助又可怜,“可刚刚送世子离开,我想我今天态度不好,不知道以后世子还会不会来,我就忍不住装晕,想世子能多留一会儿。” 裴钰安忆及近日种种,她走了又回来,行为怪异不定,终于有些明白原因。他哑着嗓子道:“既如此,你为何要离开……我?” 云郦沉默了许久,方才眨了眨眼,轻声道:“因为再留在世子身边,我会变成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看着他,声音低低的:“世子,你知道那天看着你和少夫人并肩而走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妒忌吗?不仅仅是嫉妒,我还不满我只能是妾,怨恨自己为什么出生不能好些,总之,我变得像另一个人,贪婪自私小气嫉妒。” 娶她 裴钰安忆及近日种种, 她走了又回来,行为怪异不定,终于有些明白原因。他哑着嗓子道:“既如此, 你为何要离开……我?” 云郦沉默了许久, 方才眨了眨眼, 轻声道:“因为再留在世子身边,我会变成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看着他,声音低低的:“世子, 你知道那天看着你和少夫人并肩而走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妒忌吗?不仅仅是嫉妒,我还不满我只能是妾, 怨恨自己为什么出生不能好些,总之,我变得像另一个人, 贪婪自私小气嫉妒。” 裴钰安几次三番地动了动唇,喉头就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 只能呆呆地看着眼眶通红的云郦。 然后却见云郦脸色大变, 猛地抬起手, 重重往外推他:“你走,你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郦郦。” “你出去。”云郦哭着道。 裴钰安见她心绪不稳, 眉头紧拧, 想着要不暂时出去让她平静,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心里暗道扁余请大夫的速度为什么这么慢, 才走几步, 背后忽然有脚步声猛地响起, 裴钰安还没来得及回眸,就被人从后背抱紧。 “郦郦。”裴钰安有些担心,想看清她此刻的状态,他妄图掰开她环在他腰间的手,云郦力气弱,往日一拉就开,今日骨节泛白,他刚想拉开,她便环的越来越紧,甚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他又怕伤了她,不敢用大力。 云郦此时似真是觉得他要走,低声哭道:“世子,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裴钰安去拉云郦手的动作一颤,她说他喜欢他,虽刚刚那番话已让他震惊不已,澎湃不已,思绪杂乱不已,可此时,千般滋味在心头略过,酸甜苦辣金尽品后,这句话情难自控之言钻入耳膜中,只让裴钰安心里灌了十缸蜂蜜。 “郦郦。”她微用力拉开的手,转过头,云郦脸色混乱,精神崩溃,赤脚站在地板上,他连忙道:“我没有说要走。” 云郦眨了眨泛红的眼:“你没说你要走?” “你先回床躺下,我不走。” 话音刚落,云郦一怔,缓缓地推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你为什么不走?” 她颓然地耸下肩,语气无力:“你走了,我就不会变成嫉妒贪婪小心眼的女人,我会努力忘了你,一年不行,我就两年,再不济三年四年,终有一天,我会放下你,然后我会嫁人……” 听到她还想嫁给别人,裴钰安忍不住低声道:“云郦!” 云郦被他一吼,还想说话,刚张唇,忽地摇晃几下,整个人往后偏去,裴钰安脸色微变,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腰,他碰了碰她的额头,眼前发黑,这烫的竟然比方才还厉害。 “云郦,云郦。”他沉声叫她。 这次云郦却没有任何反应,裴钰安抖着手将人放回床上,一边催促门外的翠丫:“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 “呃,好。”翠丫转身就跑,刚到门口,就见扁余领着大夫入内,她赶紧道:“大夫来了!” 大夫一来,裴钰安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大夫。 “这位姑娘体热高烧,脏火旺盛,但又饮食不调,心气郁结,脾胃受损,如今晕厥,一是因为身体本就处在崩溃边缘,二则是今日大悲大怒,一时难以承受。”大夫道。 听着大夫的诊断,云郦心底感慨,不枉她这些日子这么折腾她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得出这么个诊断结果。 体热高烧,郁结于心,饮食难调,大悲大怒,这些字缓缓砸入裴钰安耳中,他低头看向床上皱眉昏睡的少女,心就像是被各种东西重重刺过,疼的他眼前发昏。 他扭头问翠丫:“你是怎么照顾你家姑娘的?” 翠丫一脸懵逼:“我觉得姑娘挺好的,每天都有说有笑。” 是了,他都没看出云郦的种种心事,也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是这样,他深吸口气,把人都撵出去,然后目光落到云郦脸上。 屋子里渐渐静下来,云郦揣测只剩下裴钰安,她有些好奇裴钰安心底的想法,但身体实在不舒服,云郦抵不过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睡意,昏睡过去。 云郦睁开眼睛,窗外满是漆黑。 她再环视,瞧见背对她负手立在她房间窗前的男子。 裴钰安还没走? 云郦脑袋依然昏沉,思绪却飞快转动,几息后,她手压在床榻起身,然后飞快躺下重新闭眼。 只不小心闹出轻微动静。 裴钰安转身,床上的人儿依旧双眼紧闭,未曾醒来,他抿紧唇,缓缓走向她。 这时候,却留意到她抓着被褥的手收紧力道。 裴钰安蹙了蹙眉,疾步走到床边:“郦郦……” 云郦没应,她的眼睫轻轻抖动,越发攥紧被褥。 裴钰安目光从她颤抖的眼睫扫过,然后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最后眼神又落在她脸上。 黄昏时,他来时她气色红润,可等他替她卸了脂粉,擦净小脸,才发现她小脸惨白,眉眼疲惫。 他沉默须臾,缓缓在床边坐下,替她捏了捏被角。 裴钰安既不走,云郦便继续睡去,她好几天都没睡觉,现在刚好补回来。 裴钰安盯着她,片刻后,见她呼吸渐稳,拽住被褥的手渐松,他目光久久凝在她的脸上。 云郦再次醒来是被裴钰安叫醒的,她睁开眼,裴钰安伸手拿过药碗:“郦郦,喝了药再睡。” 云郦眨了眨眼,然后反应过来,她轻轻地嗯了声,翠丫扶着她坐起,裴钰安盛了勺药,药勺伸向她嘴边。 云郦静静地看着那匙药,乖乖地张开嘴,吞咽入腹。 这药苦是真苦,云郦脸色不变。等药碗见底,云郦垂下头,这时候,一个白玉碟子落入她眼中。 “要吃蜜饯吗?”是裴钰安的声音。 云郦愣愣地看着那碟蜜饯,缓缓伸手,拿起一颗蜜枣塞入嘴中。 “要不要用点粥?你昨晚就没吃东西。”裴钰安轻声问。 云郦垂着眸,犹豫半晌,小声应好。 粥是裴钰安一早就让人熬的白粥,雪白浓稠,云郦捧着碗小口小口地用了一碗,之后重新躺下。 裴钰安看她半晌,缓步走了出去,敞亮干净的日光射在他身上,这时候他脑子里闪过好几张脸,最后又都变成一个人。 今日裴钰安留在长顺街,甚至没去衙门,得知这个消息后,云郦低下头。 第二天早上醒来,见云郦似乎好些,裴钰安则去上朝,下午早早过来瞧她。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两人略过那日的事,心照不宣地不曾提及,云郦知道,是裴钰安还没想清楚,没想清楚以后怎么对她,没想清楚怎么面对对他情根深种的她,便暂时维持现状。 她想到这,站在窗前,看着湛蓝的天穹,轻轻地咳嗽了声。 云郦每日都在按时用药,按理说这病应该能缓缓转好,可云郦脸色没有转好,依旧苍白,烧热是退了,可又多了个咳嗽的毛病。 这日黄昏,云郦在美人榻坐了一会儿,想起身走走,刚站稳,似乎眼前又发昏,摇摇欲坠。 翠丫赶紧伸手扶住她,急道:“姑娘,怎么了?” 云郦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咳,咳咳,可能是坐久有些发昏。” 裴钰安去了官署,翠屏则被他留下照顾云郦,在廊外听到这句话,看着云郦苍白的脸色,眉心微拧。 黄昏,裴钰安抵达长顺街,翠屏立刻就告诉裴钰安:“云姑娘今日险些又昏过去。” 裴钰安眼前一昏,呼吸略急地问:“怎么回事?” “姑娘也没做什么事,就是起身时,整个人发晕。” “再去请个大夫。”裴钰安道。 翠屏领命,立刻跑去请大夫,裴钰安在院里站了片刻,然后往云郦的房间走。 听见脚步声,云郦慢慢地抬起头,见是裴钰安,然后又缓缓地低下头。 裴钰安走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手伸来,云郦下意识想后躲,然后又不动地僵在原地。 裴钰安眼微眯,按捺心中情绪,手印在她额头,额上温度很是正常,裴钰安心底微松,柔声道:“你气色还是不好,我找了大夫给你瞧瞧。” 云郦低垂眼眸,看着脚尖的方寸之地,“嗯,好。” 这是云郦这几日常有的状态,他说什么她都应好,可从来不用正眼瞧他,是躲避的姿态。 躲避,忆及这两个字,裴钰安心里更加复杂。 片刻后,大夫就到了,云郦乖乖地伸出手腕,老大夫的手探上去,然后又看她眼睛唇舌,最后道:“要治病,光是用药可不成,姑娘自己也得放宽心。” 云郦放下衣袖,乖巧应道:“我知道。” 大夫叮嘱几句,去开药方,裴钰安跟大夫一道出去,拧眉问:“她病得可重?” “不好说严重否。”大夫沉吟片刻。 裴钰安盯着大夫,大夫回看了眼云郦的屋子,“那位姑娘心火虚旺,忧思不断,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夫就算开再多的药,她想不开,也是无用。” 心病?裴钰安蹙蹙了眉,等大夫开好药,他让扁余去抓药,自己往云郦房间走去。云郦今日穿了身轻软舒适的月牙白交领襦裙,松松地挽了个髻,其余的乌发披散在背后,她头发跟墨一般,越发显得那张小脸雪白。 她歪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神没在书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哀伤。 裴钰安心口一刺,径直走进去,“郦郦。” 云郦眼神缓缓地动了下,裴钰安在她跟前坐下,云郦低着头,就盯着自己纤细的手指。 裴钰安眼神在她身上,他道:“郦郦,抬头看我。” 云郦双手不安地攥成拳,她没动。 裴钰安又道:“郦郦,抬头。” 云郦缓缓地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云郦双手不安地握成拳,然后她弯了弯杏眸,笑着道:“世子,有什么事吗?”笑容很是勉强。 裴钰安看着她,一字一词地道:“我明日就去和青燕商量和离之事。” 云郦似不懂他意,呆呆地望着他。 裴钰安握住她的手,云郦手微僵,裴钰安缓缓掰开她的小拳头,等她手指张开,他五指插进去,和她十指相扣。 “和离以后,我娶你。” ※※※※※※※※※※※※※※※※※※※※ 上章有些小可爱说突兀,郦郦的行为,其实我理解的是这样,郦郦行为反复无常,要走又不想走,是刻意表示她对裴钰安的情难自控。 而且到目前为止,主动权是掌握在郦郦手里的,世子喜欢她,他就先输了,郦郦很清醒,她知道她想要的什么。 然后今天晚更,倒不是卡文,是因为昨天下午来姨妈了,把阿扶疼成了娇弱小白花,只想躺着当小弱鸡。 今天努力在晚上十二点更啊(立个flag督促我自己!!) 接下来会甜几章,阿扶最喜欢写没羞没臊的日常了,嘿嘿嘿嘿,先让世子爽够!!! 然后,你们懂的→_→ 和离 云郦彻底僵住, 仿佛没懂裴钰安的意思,傻呆呆地看着他。 “世子……” 裴钰安以前偶尔冒出过娶云郦为妻的想法,可很快就因各种麻烦搁置, 是不是妻子于他根本不重要, 只要郦郦能留在他身边即可。 反正他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可那日听了云郦的话, 他倏地发现云郦和他不一样,他自以为他对她很好,可从来理解过, 没想过她心底的想法。 他可以让她留在一方天地里,只要他不想,保证她永远挣脱不开, 可她不是他,她没有家世,没有亲人, 他们的关系中,她做不了任何主。 虽然他不知道如何能彻底消除她的恐慌,担忧, 不安, 可无疑他是极开心的。 她喜欢他。 她很想留在他身边。 裴钰安伸手, 抚开她肩头的碎发,“郦郦, 你可以嫉妒, 也可以不满足。” 这也是裴钰安最心疼她的一点, 明明有许多难过伤心, 可对人的时候, 依旧笑吟吟的。 啪嗒一声, 眼泪又从眼眶地滑了出来, 云郦那双水润的杏眸朦胧地瞧着他:“世子,可是……” “可是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而已,是我心比天高,你不必纵着我的,我,我……”她的声音哽咽得收不住。 裴钰安抬手,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郦郦,我不是纵着你。” 云郦目光茫然。 裴钰安看着她的眼睛道:“是我自己想娶你。” 虽然会有些麻烦,可是一想到她的能光明正大的冠他的姓,即使是死了,也得在他的身边。 不得不承认,这这一想法深挖时,对裴钰安有种难以描述的蛊惑力。 “可是夫人,国公爷,还有很多的人,他们怎么……”云郦急切地道。 “这些我会解决的。”裴钰安接过她的话,承诺道,“你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 “可是……”云郦还是为他操心。 裴钰安心底叹了口气:“郦郦,天色不早,该用晚膳了。” 晚膳时,云郦几次三番想张唇,可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到了晚间,她洗漱完,躺在床上,裴钰安给她捏了捏被角,云郦闭上眼睛。 裴钰安倒是一直没走,坐在云郦床边,约莫有一刻钟后,云郦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眼,裴钰安垂眸望着她。 云郦忽地又闭上眼。 只下一瞬,她又猛地睁开眼,眼神直直看向裴钰安:“世子,你真的想好了吗?”语气很是不安。 裴钰安再次点头:“郦郦,我想好了。” 云郦紧跟着问: “可会有很多阻碍的。” 裴钰安笑了下:“郦郦,做什么事情都会有阻碍的,比如我查案断案,总有各种困难。再比如我给母亲寻大夫,起初许久都没进展,我不怕阻碍,只要结果是我期盼的。” “而且,你放心,我有法子的。”他坚定地道。 云郦望着他良久,轻轻地嗯了声,这时候,外头传来扁余小声催促的声音,裴钰安今日是要回府的,镇国公今日黄昏终于从某座名山采景归来,身为嫡长子,父亲归来,他起码得在府里出现。 “郦郦,睡吧。”他道。 云郦攥紧被褥,闭上双眼。 两刻钟后,估计云郦快睡着了,裴钰安轻手轻脚起身,刚走半步,背后袍角似乎被人轻轻攥住,裴钰安转过身,云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侧着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郦郦,怎么了?”裴钰安问。 云郦沉默片刻,声音很轻地说:“世子,我其实很开心。” “虽然我知道会惹夫人、国公爷不开心,会让你多出很多困难,可是我忍不住很欢喜。”不得不承认,裴钰安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比纳她为妾多出很多困难,既因她多了困难,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希望得到她喜欢的。 裴钰安重新在床头坐下,握住她的手:“郦郦,我也很开心。” 两人目光相对,云郦率先笑道:“世子,你快回去吧。” 裴钰安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才应好,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回眸看去,云郦也正忍不住地望着他。 目光相对,裴钰安又想回走,门外传来扁余压低的声音,裴钰安深吸口气:“郦郦,我走了。” 云郦微弯杏眸:“那……我等世子回来。” 裴钰安深吸口气,不再迟疑,转身离开卧房,四月底的夜风仍然有些凉意,可扑在他的身上,只觉得全身滚烫,心里有一团热火。 他疾步往外走,今日星辰暗淡,扁余拎着灯笼走在他身边,分明只能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抬眸前看,只觉得光明万丈。 尤其是念及云郦这两个字的,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塞的满溢。 她喜欢他,或许比他喜欢她还要多很多! 而与此同时,云郦躺在床上,想着裴钰安的模样,她弯了弯唇,裴钰安既然给了承诺她还是很相信他的。 思及此,云郦抬起头看向黑乎乎的窗外,姐姐,看到了吗? 赵全已经孤苦伶仃,林燕子赵翠翠还有赵庆也得到了自己的恶果,所有欺负我们的人秀秀都让她们得到了报应。 将来我还会成为世子夫人,国公夫人。 你们不必担心她被欺负了。 云郦轻笑一声,可这个时候,她又忍不住心脏抽疼,疼得她抽搐了下。 裴钰安回到国公府后,已经很晚,去给裴鹤请了安,父子俩并不热切地说了大半个时辰后,他才回到外书房,此时已是子时,还有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且想必云郦也已经睡了,裴钰安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才躺到床上,但依旧是整夜未眠。 第二天,下朝之后,他就回府,去了留燕居。刘青燕见裴钰安进来后愣了愣,因裴钰安许久没来留燕居找过她。 紫柔上了茶,裴钰安看向刘青燕,示意她让紫柔出去。 等紫柔出了门,裴钰安寒暄两句,开门见山道:“青燕,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刘青燕心里突然有股不妙的念头,心弦微紧:“什么事?” 裴钰安定定地道:“和离的事,我想我们还是早些和离为好。” 刘青燕握着茶杯的手险些不稳,接着她笑了下:“你就这么想和我和离?” 裴钰安沉默了下,低声道:“抱歉。” 他们的婚姻时走到如今,不是他没有错,最起码,身为丈夫,他没有足够关心她,才让宋柔安给她下了蛊,两年不知。 想到宋柔安,裴钰安皱了皱眉,自他从江州归来,证明一切都是她所为后她就去了蜀地,至今未归,他派去跟踪她的人一个月前就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你母亲的身体大好,且又喜获新孙,想必能接受你和离。而且和离都可以对外说是我的错,还有,如果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地方,我裴钰安若是能做到,必不会推辞。” 刘青燕慢吞吞地将茶盏放到桌旁,缓缓地道:“若是我不想和离呢?” 微顿,她目光落到他脸上,复杂地笑道:“我挺喜欢这个世子夫人之位的,而且,我还有些喜欢你了。” 裴钰安手指微僵,目光微变:“青燕……” 刘青燕看着他瞬间变得有些凌厉的眉眼,心里不禁感慨,他心底果然彻底没了她的位置。 她苦笑一身,干脆道:“不过,你说和离,我同意。” 裴钰安再次愕然地看着她。 刘青燕说:“虽然想起你对我的好,我现在有些感动,有些喜欢你,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何况,你心里彻底没了我的位置。”刘青燕想起那日午后,她去她的院子恰好是午膳时间,可他都没问一句,青燕可要留下用午膳。 其实,哪怕裴钰安对她还有一丝丝情,她都会努力争取,可既然人家无情至此,刘青燕想,她也就懒得耽搁时间了。 裴钰安看着她,似乎要透她话里的真假,刘青燕大大方方地任凭他看,裴钰安收回眸光,诚恳再道:“青燕,抱歉。”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话完,刘青燕直接问:“说吧,你想多久和离?” 裴钰安略作沉吟:“这两日陛下因太子和二皇子之事心情烦闷,过几日等他心情好我们再去。” 当今陛下性格温和,可谓是大安历代皇帝之最,可不管如何,圣旨赐婚,请旨和离,总归不是件好事。 “那成。”刘青燕赞同道。 和离一事商量结束,两人相顾无言,倒是刘青燕看着他,好奇地问:“你为何突然间催我和离?” 裴钰安没瞒着他,直接道:“我想娶云郦。” 刘青燕目色惊愕,拉开两人的距离道:“这不像你会干的事。”娶她是因为哪怕她心有所属,哪怕后来得知她已孕,产生的影响都是对他一人。 刘青燕想,如果她不是刘家嫡女,就算他年少时喜欢她,也不会娶她的。 想到云郦,裴钰安心头一片温软:“但是我愿意干的事。” 刘青燕看他眉眼间的欢喜,抿了口茶:“既如此,我祝你心想事成。” “多谢。” 两人不咸不淡地再说几句,裴钰安从留燕居离开,刘青燕看着他的背影,先是萎靡地垂下肩头,然后精神抖擞地抬起头,摇头轻笑一声。 裴钰安出了国公府,却只觉天地宽广,他命扁余驾车去长顺街。 云郦在屋里看书,听见裴钰安来了,就想迎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见裴钰安进来了。 “世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这个时辰裴钰安应该在官署。 裴钰安看她几眼,拉着她在榻上坐下:“今儿有事,下朝后回了趟国公府,然后顺便来看看,和你说两件事。” 云郦目光好奇:“两件事?” 裴钰安嗯了声:“青燕已经同意和离了。”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裴钰安果然说到做到。云郦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愣愣地道:“世子……” 似乎她也不知道应该接什么,便低头,咬唇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云郦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细棉襦裙,青丝依旧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髻,不施粉黛的脸很是苍白,裴钰安摸了摸她手,一片冰凉。 “第二件事,郦郦,我得和你算一下账。”他的神色突然变冷。 ※※※※※※※※※※※※※※※※※※※※ 柿子:是我该提要求的时候了! flag立不得,不知为何,感觉这两天脑子生锈了,写得特别慢不说,还特别少,但时间花的更多!! 梦境 “什么账?”云郦懵懵地问。 “你欺骗我的账。”裴钰安冷冷地扯了扯唇。 他盯着她, 一字一词地说:“你说你要离开是因为不喜欢我,是要出府嫁人,过想要的日子。” 他是要算这个账, 那她的确是欺骗了他, 云郦低头乖巧道:“我错了。”认错对云郦来说轻而易举。 “嘴上认错?”裴钰安挑挑眉。 得了, 这还得有具体付出,云郦继续乖巧:“我都听世子的吩咐。” 裴钰安抿了口茶,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云郦, 道:“若是你能三日内养好身体,我可以既往不咎。” 三日内,这条件有点苛刻, 云郦跟着问:“若是养不好呢?” 他脸色冷沉,她拽了拽他的袖口:“世子,你不说这要求我觉得我三天肯定能养好病, 你一说我就紧张,我就忐忑,我觉得我三日内可能痊愈不了。” 她试探地说:“我们换个条件吧。” 裴钰安盯着她。 云郦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养病的。” 裴钰安琢磨了下, 改口道:“以后有心事就告诉我, 不准再骗我, 若是再被我发现……”他微顿,皱眉思索半晌, 没想出威胁她的办法, 他威严说, “你就看着办。” 云郦眨了眨眼:“什么都要说吗?” 裴钰安点头:“自然。” 云郦松开他的衣袖:“那如果是不好的事呢?比如我撒了谎, 骗了人?” 裴钰安扫她眼, 淡淡地道:“那就视情况而定。” “那这样我就不敢说了。”云郦道。 裴钰安指腹在膝上轻敲, 目光凝在云郦身上:“郦郦, 你有些得寸进尺。” 云郦回忆了下:“我……” 没等她话说完,裴钰安笑了下,示意她起身,云郦起身,裴钰安伸出手,将人搂在自己怀里,没等云郦反应过来,他就亲了亲她的额头:“不过这样很好,郦郦,你可以放纵,可以得寸进尺的。” 云郦仰头看他:“世子……” 裴钰安对着她再度笑笑,然后神色变淡:“但该算的账不能少,明儿起,让翠屏叫你五禽戏,以后每天早上就练一套。” 云郦听说过五禽戏,五禽戏是模仿熊,虎,猿,鸟,鹿的动作,使人强筋健骨,精力旺盛。 这个惩罚她很喜欢,这是她的身体,如果可以,她也想自己健健康康,无病无痛。 “我一定会好好练。”云郦道。 确定她说的是实话,裴钰安低头把玩了一会儿她的手,才松开她:“我得去刑部了。” 云郦从他身上起来:“我送世子。” 裴钰安应好,他起身,云郦看他衣裳有些皱了,蹲下身给他理理,裴钰安垂眸看她,理好衣裳后,云郦送裴钰安出门,马车在院口,裴钰安上车,示意云郦回房。 云郦看着裴钰安的眸光,低声道:“要不,我再送世子一截?” 见她眼角眉梢都是舍不得,裴钰安微顿,他道:“那就送出长顺街,等会你走路从巷口回来,走动走动,也比长时间关在院里好。” 云郦连忙点头,然后上了马车,再然后又送一截,接着再送一截,最后送到刑部所在的街口,裴钰安下车,命令扁余将人给送回去。 扁余:“……” 扁余:“属下遵命。” 云郦回长顺街后,就让翠屏给她演示五禽戏,等第二天身体好些,就正式学起来,没几天,就像模像样,同时云郦没故意折腾自己,安心养病,不过几日,气色就白里透红。 大夫给她把脉,也说她身体康愈。 云郦表功地看着裴钰安,裴钰安提醒她道:“这是第六日。” 得了,夸奖的话没有,云郦起身问:“世子,我去做晚膳,你今儿想吃什么?” “有厨娘在,不必你去。”裴钰安拉住她的手,想了想,“我教你作画可好?” 云郦的字写得不是很好,但也算入门,平日里可自己练,裴钰安来纠正就成,不需要他一点一滴地教她。 但作画,裴钰安觉得云郦有天赋,从她画的花样子就能看出,只她没系统学过。 云郦也挺喜欢画画,“好。” 两人去小书房,长顺街的院子小,扁余侯在院里,能听到书房里传来的连绵不断的轻笑声。 他不由得叹口气,前些日子云郦姑娘要离开,世子做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模样,不近人情的很。而云郦姑娘一回来,就算是画个画,世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画了会儿画,两人用过晚膳,天就快黑了,云郦问:“世子,你今儿要回国公府吗?” 裴钰安这几日有时回国公府有时候不回,今夜云郦也拿不准。 “接下来几日怕是没空来陪你,今儿就不回了。” “世子有什么要事要忙吗?” 裴钰安拿起细毫,云郦才学画,他试试她的底子,让云郦随便在宣纸上画画,她画了一朵牡丹花,她若不说是牡丹,他只能看出是红色的花,裴钰安拿起细毫,在她花瓣上慢慢勾勒,“明儿我得和母亲她们说和离的事。” 和刘青燕确定和离他就想先和昌泰郡主和镇国公说,等她们同意,选个陛下心情好的日子他和青燕进宫,可前两日昌泰郡主和镇国公吵架,他只能暂停。 和离不算件小事,即使青燕以前做了些不好的事,可她已改,而且裴鹤和刘家有旧。 云郦愣了愣,凑到裴钰安跟前:“世子,要不还是别和……” 话说到这儿,裴钰安突然抬头,沉沉盯着云郦。 云郦就是展现下自己的愿意委屈的大度,瞧他不快眼神,也知道现在不该那样表演,她轻轻改口道:“世子,辛苦你了,我给你按按头,好不好?” “等这幅画改完。”他说着,示意云郦低头看,“若是画物,郦郦,你得了解它,闭上眼能清楚它的样子,牡丹……” 他说了一长串,措辞温和,云郦还挺佩服自己眼光,她不仅找了个出生高贵,芝兰玉树的夫君,这个夫君还能教她琴棋书画。 画画比写字难得多,裴钰安说了些基础内容,他没指望云郦一口吃成大胖子,再者说,两人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慢慢教就是。 眼看时间不早,两人就去沐浴洗漱,然后躺在床上。 今夜有风,窗棱窸窣作响,窗缝间有风透进,吹得葛纱帐外橘红烛光轻轻摆动。 云郦抬头,看了裴钰安一眼,然后闭眼,然后抬头又看他眼。 “怎么,睡不着?”裴钰安睁开眼。 云郦小心翼翼地问:“世子最近很累吗?” 裴钰安说:“近日清闲,否则我怎么能午后就来长顺街。” 云郦想了想,裴钰安这两日来得挺早,他气色精神也好,不像操劳过度,尤其是下面顶着她的东西,看起来精神抖擞,不可能疲累。 可越这样云郦越就闹不明白,前几日还能说她身体没康复,就算留下过夜,他也只是抱着她睡,今儿她自己觉得元气充足不说,大夫也说,身体康健。 裴钰安怎么就不做那事?他都快一个月没吃肉了。 思及此,云郦的手缓缓伸向他腰,几乎是刚碰上去,裴钰安身体陡然一硬,他按住她的手,沉声道:“郦郦,乖乖睡觉。” 得了,这不是不想的反应,是想的很。思及此,云郦低下头,靠在他胸膛轻声说:“世子,我可以伺候你了。” 裴钰安现在对她很好,云郦不介意在她能力范围内对他好些,何况和他做那事她从来就不讨厌,他不发狠时,云郦还挺喜欢和享受。 低软的嗓音从胸口传来,清甜的桃香整个鼻端都是,裴钰安深吸口气,压住欲望:“郦郦,睡觉。” 云郦这下是真纳闷了,她不明所以抬起头,裴钰安看见她白里透粉的脸颊,水润清透的眸子,声线略重:“总不能过几个月,你大着肚子嫁给我。” 云郦愣了愣,明白过来,裴钰安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说:“快睡。” 云郦看他片刻,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她又睁开眼,小小声地对他说:“不弄进去应该就不会怀孕吧。” 温软的女郎温顺地躺在他身边,双颊羞红,紧张得指甲都蜷缩起,但为了他舒畅,鼓起勇气说这话。 裴钰安本想心疼心疼她,现在自制力全线崩溃。 一时之间,葛纱帐里只能穿出男女暧、昧的声音。 一个多时辰后,云郦有些后悔,不弄进去的后果就是她的腿根受不住,双手无力,小嘴发酸。 黎明,云郦还觉得嘴里有股怪味,见裴钰安起身穿朝服要上朝,云郦也爬起来,再漱两次口。 裴钰安眸色深了深,云郦看他眼神,颇感不妙,但再看天色,裴钰安必须得出门,她松了口气。 “若是有事,让翠屏给我递信。”裴钰安低声叮嘱。 云郦应好,裴钰安去官署后,云郦立马躺回床上,虽然不弄进去,但她昨夜依然累的慌。思及此,云郦更加佩服裴钰安,他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可看他的样子,神采奕奕,跟吃了大补药似的。 云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和她有类似杏眸的女郎,她的眼尾还有颗小小的黑痣,她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她笑吟吟向她跑去,没等她走近,对面的人猛地倒下,然后她的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云郦猛地睁开眼,入眼是素白葛纱帐,手里握的是石榴红绣百花图被褥,她掀开纱帐,前方是桃木四扇围屏,侧面是黄梨木衣架,衣架对面是紫檀雕花立柜。 云郦这才发现日头大亮,她洗漱过后,用了膳,怦怦不定的心稳下。 这时候,翠屏在门口道:“姑娘,有人找你。” “谁?”云郦往门口走。 “是红玉嫂。” 上次回了赵家村,村里人都知道云郦攀上好人家,她没对别人说她现在在哪,可路红玉知道她在国公府当丫鬟,再一揣测,就清楚明白。云郦就没瞒着她,毕竟红玉姐信得过,她不同意,就不会外传她的地址。 当初演戏演全套,搬出国公府,她也告诉她现在的落脚点。 云郦让翠屏请她进来,路红玉一进院子,见云郦气色红润,和前些日子大不相同,放了心,问了问她的近况。 云郦挑能说的说。 路红玉今天来主要是挂念云郦,见她现状不错,她就顺嘴提起另外的事:“秀秀,我今儿来还有一件事。” 云郦问:“什么事?” “我爷爷昨儿进城给我说,有人来赵家村打听你的下落。” ※※※※※※※※※※※※※※※※※※※※ 正文卡成狗,然后阿扶脑补了几个番外,好想写可可爱爱的番外充数啊,我想养包子,芝麻馅儿的白胖包子你们可吗??? 姐姐 “具体地说, 不只是打听你,是打听你和容容。”路红玉说。 云郦问:“那人是谁?” 路红玉摇摇头:“是谁我不知道,我爷说是个二十岁的年轻男子, 模样俊俏。” 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模样俊俏, 云郦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不出会是谁。 路红玉又说了个客栈名,是距离赵家村很近的周县某家客栈:“没打听到你的下落, 他说有消息可以去这个地方找他。” “谢谢你,红玉姐。”云郦感激道。 “这算什么。” 路红玉略坐了会儿,就要回面馆, 云郦包了些点心,让她给安安带回去,路红玉没推辞。 路红玉走后, 云郦思来想去,她离开赵家村,就进了国公府, 应该没有没认识的人。 他在打听她和二姐的下落, 思及此, 云郦脑袋飞快地闪过一个人,然后她强迫自己摇了摇头。 云郦走出房间, 对翠屏吩咐道:“我明日想回赵家村烧纸。” 翠屏晚上让人给裴钰安递了个信, 裴钰安自不会拒绝。第二天晨起, 云郦就带着翠屏翠丫两人回了赵家村。 到了赵家村是午后, 上完香烧完纸, 云郦在路家打听是什么人来寻她, 村里人见过那人吗? “没见过, 打听你们时态度挺好的,不过你爹……”路奶奶说。 “……呸呸,赵全昨夜不知道被谁揍了一顿。” 路奶奶说,赵全是黄昏被人揍的,不知道是谁干的,赵全虽辛苦几十年,可现在孤家寡人,被揍后躺在外头一夜也没人知晓,今早上才被人发现,抬了回去。 云郦谢过路奶奶,把给路奶奶的礼物取出,然后就去了周县。 已是黄昏,云郦进了如意客栈,打听道:“你们店里可有个叫陈路的客人?二十岁左右,高个子,牙很白。” 小二想了想:“前两天有,不过他昨天已经退房离开了。” 云郦拧眉:“那有没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女郎,眼睛长得和我相似,眼尾有颗小黑痣。” 小二看云郦几眼,摇头。 见小二斩钉截铁,云郦的心缓缓沉入谷底,然后她不由得轻笑一声。 天色已晚,云郦不想夜路回京,几人就留在客栈过夜。 翠丫忙着张罗晚膳,晚膳后,房门继续不停张合,打水洗漱。 房门彻底阖上,夜已深,喧嚣客栈逐渐安静,几墙之隔的的客房里,身材高挑男装打扮的女子时不时朝那间客房看几眼。 阿路低声问:“夫……公子,那位就是你的小妹吗?”他对比了下两人的五官。 夫人虽是男装打扮,可女装时眉眼依旧英气十足,如今男装更显飒爽,那位姑娘和夫人眉眼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柔婉。 赵渔嗯了声。 阿路激动道:“那你现在可要去见她?” 赵渔脚尖略动了动,她摇头说:“现在不去,明日你跟着她,先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是。” 翌日一早,云郦就回了京城,裴钰安这几日来得少,就算来了,也只是坐一会儿就得走。 这日早晨,她又做了个梦,梦见她上街买菜,回来途中遇见大姐。 云郦睁开眼,这段时间心里老是想到她,做梦也常梦见她。 她起床,练了套五禽戏,洗漱之后,用过早膳,就带着翠丫去附近的菜市买菜。 天亮不久,天穹犹带火红色,买完菜,云郦带着翠丫,折身回返。 走了一半,她停下脚步,四处瞧了瞧,才继续回走。 见她收回眸光,躲在某摊位前的男子放下手里的茄子,继续跟着她。 阿路看了自家夫人几眼:“公子,再过几日得回去了,你不顾危险,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不就为了她,你真不去见见她吗?” 赵渔脚步略僵,“她过得很好,若是我去见她,将来……” 她微顿,难得踟蹰不定:“让我再想想。” 说完,她继续往前,往云郦消失的方向跟去,走出这条长街,转弯,是条安静长巷,才到巷口,就听见一声尖锐女声。 赵渔神色一凛,抬眸看去,百米外的巷中,翠丫已经倒在地上,云郦昏迷不醒,一个男子将她往马车上扛。 赵渔脸色微变,立刻冲上前去。 两男子绑了云郦,人塞进马车,就准备驾车离开。 这时后背突然响起两道凌厉脚风,男子飞快转身,阿路速度快,对着两个男子手一扬,两男子顿时脚步一沉,脑袋浑浑噩噩。 赵渔则赶紧翻身上车,云郦软软地靠在车厢,双眼紧闭。 “秀秀。”赵渔叫她两声,见她没反应,她伸手,扣住她的脉搏。 也就是这个时候,云郦突然睁开眼,右手紧紧抓住来人的手腕。 赵渔一愣,猛然抬头。 云郦盯着他问:“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话落,云郦愣住了,眼前的人一身男装打扮,眉眼却有种惊人的熟悉感。 赵渔忽然低下头,拉开云郦的手就要下车。 “大姐。”云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赵渔推开车门的手微僵,云郦就趁着她出神时,死死地抱住她胳膊,不让她跑。 赵渔试着拔出手,无功而返,她垂眸,云郦死死地盯着她,双眼泛红。 “你是大姐。”她定定地道。 赵渔想说她不是,可看着云郦的眼睛,实在说不出不是两个字,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秀秀小时候就聪明,长大也比寻常人敏锐。 思及此,她知道没法彻底否认,她低下头,嗓音发哑:“秀秀,是大姐。”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云郦嗓子有些干。 赵渔望着她有些湿润的双眼,她沉默半晌,低声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云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说:“我就是因为你和容容,才回京城的。” 云郦松开她的手,两人下车,两护卫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云郦看了看赵渔和阿路,这两个人比不得常余翠屏,也是静心挑选的护卫,却这么容易就被他们弄昏。 赵渔见云郦的眼神,轻声说:“他们中了迷药而已,一个时辰就能醒。” 云郦了然,把假装昏迷的翠丫叫醒,麻烦阿路将两侍卫扶回马车,阿路惊讶道:“他们不是绑架你的歹人吗?” 阿路眉眼俊俏,约二十岁左右,有外地口音,云郦不知道是哪地口音。 “他们不是歹人。”云郦解释两句。 阿路抓抓头发,看赵渔一眼,赵渔颔首,他将人运上马车。 云郦紧紧跟着赵渔,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两人要了包厢。 云郦继续盯着她。 赵渔拉着她在旁边坐下,见她牵住自己的手,云郦鼻头一酸,面上却不显。 赵渔直接道:“六年前我采药跌落山底,没有死,被一队过路商人所捡,等我醒来,因摔伤脑子,前事尽忘。” “那你现在……”云郦急急地问。 赵渔说:“两月前,都想了起来。” 云郦嗯了声,继续追问:“虽往事尽忘,但从你掉下的地方可在附近打听你的身份。”那山距离赵家村有十余里地,并不远,且她和二姐找了三个月,若是有人打听,定能寻到她们。 赵渔看着她,近六年不见,秀秀已不是十二岁的小姑娘,但同时,更加不好糊弄。 “他们救了我,但见我始终昏迷不醒,就将我在半途放下,等我醒来,是在距离京城百里外的镇上,他们并不知我是从何处坠落。”赵渔缓缓地说。 云郦细细思量了下:“那你这几年……” “我起初在医馆养病中,等我伤好,那大夫长子恰是行商,我就跟着他行商,从南到北。” 云郦定定看她里半晌,认真道:“大姐,我相信你。” 赵渔的记忆才找回来不到三月,于她而言,云郦就像三个月不见,记忆里明明还是十二岁,大眼睛,体弱的小姑娘。 一转眼,就成了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赵渔心头酸涩,再看着云郦一如既往相信她的眼神,想起不管她做什么她都双眼亮晶晶支持的小模样,赵渔深吸口气,继续道:“恢复记忆后我就回京来找你们,至于不见你……” “是因为你过的很好。”已经不需要她的照顾和保护。 “然后我过段时间就要走,怕你分别时又难受。” 云郦急道:“你要去哪儿?” 赵渔握紧她的手:“西洲,秀秀,姐姐在西洲已经成婚生子。”西洲在大安西边,商贸发达,不属大安管辖,西域而来的商人,进入大安前的最后一站,就是西洲。 但西洲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 若是相距这么远,怕是的确没有太多相见的机会。 “姐夫对你好吗?”云郦低声问。 “很好。”赵渔笑笑,“本来他也想和我一起来京城,临时有事来不了。” “你的小侄儿才一岁,路途遥远,我也没带上他。” 云郦沉默半晌,轻声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 “就住在附近的云来客栈。”赵渔轻吸口气,“既然你已经发现姐姐了,我能去你那儿住上一段日子吗?” 云郦忽地抬起头。 眼神和小时候一眼,她上街给她买了糖葫芦,她就会用五分惊喜五分惊讶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又小声嘀咕,她不用吃糖葫芦,要攒钱。 那股陌生感顿时全消,同时赵渔心中漫出苦涩,虽秀秀现在过得好,可前几年…… 云郦陪她去云来客栈收拾东西,云郦在堂下等她,阿路和赵渔进了房间,低声问:“夫人,你真要去长顺街住?” 赵渔点点头。 阿露忧心道:“可那和官府的人有关系。” ※※※※※※※※※※※※※※※※※※※※ 写了一半睡着了,阿扶最近太废物呜呜呜呜 不虞 赵渔将柜子里的衣裳取出:“我们又不是通缉犯, 你怕什么,再者说……”她也得看看那个叫裴钰安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路想想也是,他们又没做大逆不道的事, 为什么去不得。 跟赵渔来京的不只是阿路一人, 吩咐其余的人留在客栈, 赵渔和阿拎着包袱,去了长顺街。 云郦对赵渔没有生疏感,她不见的时候, 是十五六的大姑娘,模样除了比起当年成熟稳重些,没有变化。 几人往长顺街走, 云郦时不时看赵渔几眼,依旧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 赵渔想知道云郦这几年的点点滴滴,她又清楚她这几年过得不是很好, 又不想提及,尤其是容容的事。 她知道她死了,但具体死因不清楚, 她想问, 又怕云郦伤心, 怕她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云郦喋喋不休地问西洲的种种情况,包括姐夫和侄儿, 说话间, 两人到了长顺街, 翠屏见云郦带了个男人回来愣了愣。 尤其她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神, 十分复杂, 比看世子都要复杂得多。 云郦解释一句:“这是我姐姐。” 赵渔穿男装只是为了路途方便, 不是要隐藏女子身份。 翠屏再一细看, 虽是男装,眉眼颇具英气,五官并不坚硬飒爽,换上女装也很合适。 几年不见,两姐妹自然有很多话说,眼瞅到了中午,厨娘问中午要吃什么,云郦看了赵渔一眼,起身道:“姐姐想吃什么?我去做午膳。” “都成,我和你一起去。” 没去国公府之前,云郦的厨艺一般,赵渔的厨艺也一般,倒不是两人于厨一道天资不成,而是赵渔忙着养妹妹们,云郦身体不好,下厨的主要是赵容,不过因日子过的简朴,做菜也不需要厉害的手艺。 如今赵渔没什么进步,她给云郦烧火,就像以前给二妹烧火一往,她看着她娴熟地揉面切菜表炖汤,赵渔低下头,深抿了口唇。 半个时辰后,家常四菜一汤上桌。 赵渔扫了菜色一眼,挑了清蒸鳜鱼鱼腹上最嫩最鲜的一块肉,放到云郦碗中:“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鱼。” 云郦垂眸,盯着碗里那块鱼肉,深吸了口气:“我现在也喜欢。” 晚上,云郦拿上枕头和赵渔一起睡,听她说这几年的事,云郦抱着她,恨不能整个人都搭在她身上,直到深夜,才缓缓睡去。 见她呼吸平稳,赵渔想给她扯扯被褥,奈何两只手都被她紧紧抱住,赵渔废了老大力气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抽出手,给她捏了捏被褥。 裴钰安虽然忙,尤其是这几日,和镇国公昌泰郡主说完和离一事后,就忙着说服他们,好不容易他们点了头,但和离一事才开了头,又卡在当今陛下处。 因他和刘青燕看起来很融洽,陛下觉得和离就是儿戏,让他们再好生想想。 裴钰安无奈,只得一边向陛下表和离的决心一边处理政务。 因近日案子多,国公府晚上都不一定能回去,长顺街更别说了。 长顺街有他的人守着,云郦每天做了什么事他都知晓。 夜间,倒也知晓云郦找到了她的姐姐,裴钰安目色微沉:“姐姐?” “是的,云姑娘对她颇为看中,形影不离。” 裴钰安沉思半晌,吩咐道:“去查查这位姐姐。” “是。” 因这位姐姐到访,裴钰安第二天硬是从繁忙中抽出空闲,黄昏一到,便从官署出来,立刻去到长顺街。 两日的功夫,足够姐妹彻底熟悉,何况对于她们来说,再多时间的分别也不会变得陌生。 她们在院里说话,敲门声响,翠屏去开门,然后叫了声:“世子。” 裴钰安来了?云郦往门口看了眼,对赵渔说:“姐姐,是世子。” 她和裴钰安的事情没瞒着她,当然她改变了一些细节,比如她们不是她别有居心,而是情难自控。 云郦不担心赵渔知道她的真实目的会厌恶她,因为赵渔只会心疼她,心疼她步步为营,但她不想她担心,思及此,云郦也就清楚了赵渔为什么会对她撒谎。 说话间,裴钰安走了进来,裴钰安一进门目光则落在云郦身上,她眉舒眼展,看起来很是欢喜,裴钰安目光往前,落在赵渔身上。 赵渔换了女装,看起来比云郦大上几岁,模样和云郦有几分相似。 赵渔对裴钰安不陌生,毕竟前几日她已经打听过他,见他进来,目光射向他,四目相对,裴钰安对人有了个第一印象,他率先收回目光。 云郦起身,笑吟吟地道:“世子。”然后拉着他解释道:“这是我大姐。” 见云郦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赵渔身上,刚刚只是扫了自己一眼,裴钰安按下心中不虞,他随着云郦叫了声大姐。 赵渔回笑道:“裴世子。” 时辰不早,云郦亲手去准备晚膳,今日赵渔没进厨房,而是在院里和裴钰安说话,云郦瞥了眼裴钰安,倒希望他能比她多看出些东西。 半个时辰后,晚膳备好,几人上桌用膳,云郦先给赵渔盛了一碗她熬了一下午的补身鸡汤:“姐姐,你尝尝。” 刘青燕笑吟吟地喝了几口,云郦又指了指她特意做的炙烤羊排:“姐姐,你试试这个,看和西洲的烤羊排有什么不同。” 刘青燕自然应好。 然后云郦注意到另一侧的神色淡漠的裴钰安,猛然回神,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鸡汤,放到他手边:“世子,你这几日辛苦了。” 裴钰安看她几眼,云郦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裴钰安这才缓缓端起汤碗。 用过晚膳,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赵渔就回房了,云郦也和裴钰安回了房,裴钰安在边坐下,云郦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裴钰安,起身走到他背后替他按摩头部,裴钰安表情终于和缓下来。 云郦则轻声问:“世子,西洲是个什么情况?” 见她首先问的是西洲,裴钰安淡淡地道:“你姐姐怎么告诉你的?” 云郦连忙说:“她说西洲近年有些乱,很是影响她做生意。” 裴钰安提醒自己云郦和她姐姐不见,她对她亲热些很正常。思及此,他压下心中复杂,示意云郦停下,他把人拉到榻边坐下,“西洲近年的确有些动荡。” “为什么?”云郦追问。 西洲虽不属大安管辖,是座独立的城,但西洲内却有大安的两万驻军,当朝商贸发达,而西洲则是西行东来的第一要塞,大安虽因种种原因,没将其纳为己有,却也没完全放任自流。 至于动荡,则是因为西洲主要是三大家族薛,周,陈共同治理,这几年,薛家壮大,欲将两家取而代之,而两家自不可能束手就擒。 “那谁会赢?”云郦接着问。 裴钰安想了想,“我对西洲具体情况不清楚,不好妄下结论。” “不过几年前薛家新一代家主薛琅来京,我曾见过他,他聪明果断,手段凌厉,胸有沟壑,这样的人若是对手,十分难缠。”裴钰安道。 “但若是你姐姐只是普通的西洲商人,让她小心不要牵扯到西洲的争权夺利中,想必应该能安全无虞。” 可我就是觉得她不是个普通的西洲商人,赵渔说的话云郦信吗?她只信一半,剩下的一半她绝对有假话。 想着,云郦轻声问:“世子,你今夜还回国公府吗?” 裴钰安呼吸微滞:“不回了。” 云郦顿了下:“哦。” 裴钰安眉心微拧,他望向云郦,云郦小声说: “世子,那你早些休息吧。” 裴钰安没吭声,直直盯着她,云郦柔声道:“我今夜去和我姐姐睡。” 裴钰安眸色一沉,缓缓道:“郦郦,那我呢?” 云郦说:“世子,我很多年没见到我姐姐了。” 理是这个理,裴钰安觉得不应该阻止云郦,可心底忍不住有些不舒服。尤其是今夜,只要赵渔在,她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 见他不言不语,云郦起身道:“我走了,世子。” 裴钰安扫她一眼,收回沉沉眸光。 云郦也没办法,她知道裴钰安有些不快,可姐姐比他重要,她果断地出了门,裴钰安见她犹豫都不犹豫,脸色顿时再沉。 云郦去赵渔房间,两姐妹并肩躺下,云郦侧头看着赵渔:“姐姐,世子说西洲乱是因为薛周陈三家争权,是吗?” 云郦向裴钰安打听这些她不奇怪,她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说着,她顿了顿:“他还说了些设么?” 云郦看着赵渔:“他说他看到薛家……” 赵渔的脸色有瞬间恍然,云郦心一沉,继续道:“让你不要到那几家的争权夺利中。” 赵渔避开云郦的眼神,笑了笑:“姐姐知道,天不早了,早些睡吧。” 她摸了摸云郦的头,然后闭上眼,云郦看她良久,才闭眼,脑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赵渔是她姐姐不假,疼爱她也不假,但她的确有些行为对不上。 比如回京分明是寻她的,但得知她过得好以后,并不露面,怕分别伤心这个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分别再伤心也比不过她以为她不在了难过。 而且那个阿路,也不像寻常侍卫。 思及此,云郦半晌都没睡着,她叫了两声姐姐,赵渔没应,云郦轻手轻脚下床,披上衣裳,出了卧室,等她走后,赵渔睁开眼,她盯着素白床帐,有些谎撒的太过匆忙,秀秀能察觉不足为奇。 长顺街的宅子不大,赵渔住在西厢,云郦的卧室是正房旁的西暖阁,她轻轻地推开门进去,合上门,然后就愣住了:“世子,你还没睡?” 现在已过子时,裴钰安依旧坐在美人榻上,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暗色中。 ※※※※※※※※※※※※※※※※※※※※ 上个月写了十九万字,本来计划的是这个月也日六,然后最迟月底能完结的,现在……阿扶努力吧…… 夫君 听见云郦的声音, 他扭头,冷淡瞅她一眼,起身往床边走。 云郦心道,幸好她今夜回来了, 否则这人将来有的哄, 她跟着他走过去, 低眉顺眼道:“世子。” 裴钰安早已换好睡觉的亵衣, 闻言没看云郦一眼,自顾自躺在床上。 云郦接下外裳, 小心翼翼爬上床, 裴钰安睡在外侧,云郦要去里侧,免不得有些肢体接触。 裴钰安很是冷淡,从始至终, 睫毛都没动一下。 初夏夜间气候不热不凉,翠鸟在窗外树鸣啼。 云郦在他身边躺下,支着头看他半晌:“世子。” 裴钰安没应。 云郦沉思半晌,手伸向他脖下, 裴钰安忽地睁开眼, 抓住她手腕,云郦讨好地道:“世子,我只是许久没见姐姐了, 你不会这么小气吧,而且姐姐一睡着, 我就来找你了。” 裴钰安漆黑潭目看向她, 然后忽叹了口气, 直接将人压在身下。 云郦惊呼一声:“世子。” 半晌后, 云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蹙眉问:“世子,你不是说不能怀孕的吗?” 裴钰安声音微哑:“我喝避子汤了。” 云郦乍闻此言,登时瞪大双眸:“避子汤,男子也有避子汤?”她见多识广,但还没见过给男人喝的避子汤。 “当然有。”裴钰安低笑一声,“且喝上一次,能管一月。” 云郦怔了怔,低声问:“可会对身体有碍?” “不会。”裴钰安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拉开两人距离,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容置喙地提醒道:“郦郦,你知道什么是夫君吗?” “是什么?” 裴钰安眸光沉沉,一字一词,仿佛要钻进她心底:“是你最重要的人,知道吗?” 云郦搂紧他的脖子,低低地道:“我知道的。”她并不介意哄哄他,更不介意对他撒谎。 裴钰安垂眸看她,心中稍定,那股不满和空虚也被她乖巧的姿态填补。 她爱他,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姐姐固然重要,却也比不过他的位置。 所以,她才会在赵渔睡着后,迫不及待地回来陪伴他。 架子床的摇摆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裴钰安停下动作,为她擦洗后,才抱她睡去。 漫天黄沙中,鲜红的血在她眼前散开,云郦低下头,姐姐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就瞧见赵渔胸口的血窟窿。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映入眼帘的是被烛光映照得朦胧的纱幔,她吐出一口浊气。 裴钰安睁眼,见云郦额上一片冷汗,他皱眉道:“不舒服?”话罢,就要起身去请大夫。 云郦伸手拉住他,惊魂不定道:“我做了个噩梦。” 裴钰安看他几眼,去桌边倒了杯温热的水来,云郦端着茶杯,抿了几口,裴钰安一下一下轻抚摸她脊背:“郦郦,梦见什么了?” 云郦嗓音微涩:“我梦见姐姐……出事了。” 裴钰安低声安抚:“都是梦而已,梦是假的。” 云郦神情已彻底平缓,她看裴钰安半晌,枕在他怀里问:“世子,你是不是派人打听我姐姐了?” 裴钰安当然派人打听赵渔了,再得知云郦姐姐出现后,这事倒也不必瞒着她,他颔首。 云郦顿时抓紧他的亵衣:“打听出什么了吗?” “郦郦,才两日的功夫,没有情报。”他微顿,提醒她道:“而且你姐姐从西洲而来,路途遥远,单凭她在京城的动向怕是打听不出什么重要消息。” “你怀疑你姐姐有事瞒着你?”裴钰安眯了眯眼。 云郦小小声说:“我怕姐姐报喜不报忧,只说好听话。”不是怕,云郦可以确定赵渔一定有事瞒着她,否则她今夜就不回来了,裴钰安极喜欢她的后果不全都是好的,比如极强的占有欲。 她不能让他觉得她在乎姐姐超过他,否则将来若是打听出不好的消息,不想她为姐姐担忧,说不准也会和姐姐一样瞒着她。 当然,现在也有可能,不过她要试着降低可能。 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裴钰安:“世子,姐姐是除了你之外最重要的人了,我不想她有事。” 裴钰安伸手搂紧她:“我会让人细细查的。” 云郦信任地看着他,裴钰安给她捏好被角,温和道:“时辰还早,睡吧。” 云郦听话的闭上眼,但顶着她的那处越发坚硬,云郦忍了半晌,最后慢吞吞张开眼:“世子。”她喃喃叫他。 裴钰安睁开眼。 云郦面颊通红:“我现在不想睡觉。” 俄顷后,他问:“真不睡?” 云郦姿态乖巧,轻轻地嗯了声。 裴钰安的血液再度沸腾,云郦其实有些累了,但实话实说,虽然欺骗裴钰安不会让她心里有任何负罪感,但人家对她挺好的情况下,尤其是最近和离一事都是他挑着担子,现在姐姐的事情也麻烦他,甚至还喝避子汤,思及种种,云郦很想让他愉快些,而不是让他觉得他付出的一切都不值得。 虽然,好像的确不值得,但都走到这一步,后撤不太可能。 于是,见裴钰安兴致高涨时,她红着脸,搂着他的肩,在他的耳靠近她唇时,云郦声音细弱蚊吟:“世子,你这几日都没来,郦郦很想你。” 裴钰安眼睛一红,低头看她,云郦闭着眼,面色羞红,他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郦郦,不要叫世子。” 她眼睫微颤,咬着唇问:“那叫什么?” “叫夫君。” 她默了下,乖乖地道:“夫君。”被疼爱中人嗓子又软又娇,宛若化开的蜂蜜水,粘粘的,将他和她密不可分地黏在一起。 他提着嗓子说:“再叫一声。” “夫君。” “再叫。” “夫君……” ……………… 云郦最后嗓音又快哑了,不知是因为那啥叫的,还是叫夫君给叫的,一个时辰后,天渐亮,裴钰安不用上朝,起床略晚,云郦也累,不过想到赵渔还在,她硬是凭借强大的自制力爬起床。 裴钰安先推开房门,见在院里坐着的赵渔,金乌初升,整片天穹都被笼罩在一层橘红里,她姿态随性地坐在石桌前,脚步声响起,赵渔直直冲他看来。 昨日裴钰安对她心情略有些复杂,倒不是讨厌她,而是云郦本来只有他,突然多了个姐姐,虽心底提醒自己云郦多一个姐姐疼爱是好事,可他清楚,在云郦的所有事上,他的情感往往是和理智相悖的,只极大部分时间,他可以用理智来要求自己。 今日却好了些,许是知道姐姐也比不过他的地位。裴钰安心中有些好笑,曾几何时,他竟然会有如此幼稚的心里,但一想到云郦,他又觉得理当如此才对。 赵渔请裴钰安在对面坐下,然后笑道:“我家秀秀出生卑微,不知道裴世子看中了她什么。” 因是云郦的姐姐,裴钰安态度挺好:“若是让我细说,我却说不出来。”温柔乖巧,善解人意,聪慧柔顺的女郎太多,可云郦就是云郦,说不出任何一个可以被别人替代的点。 “裴世子可真会说话。”赵渔目含审视。 裴钰安答:“不是会说话,而是心里话。” 赵渔其实来长顺街,就是想看看裴钰安可靠与否,一两面她看不出来,接下来又接触了几次,赵渔倒是对裴钰安略放了心,他是喜欢秀秀的,毫无置疑。 在来京城之前,赵渔没想过把云郦带回西洲,是裴钰安出现才改变了她的想法,动了把云郦带回西洲的想法,可自己的妹妹她了解,细看下来,其实云郦看似对裴钰安百依百顺,可感情中,她要淡漠理智得多,如此,她不必担心她会在感情中受苦,赵渔放了心。 然后她把另外一个侍卫叫来,她叫孟拉,是个皮肤微黑,牙齿略白的姑娘,相处几日后,见云郦和孟拉并不排斥。 她道:“秀秀,等过几日我离开京城,就让孟拉留在你身边。”若是裴钰安不可靠,孟拉还可以是她的退路。 云郦身体微僵:“你要走了?” “再过几日,我就得回去了。”她笑笑,安抚她道:“等明年,我还会回大安的。” 这几日裴钰安也查出了些消息,比如赵渔已经进京大半个月了,且她是和西洲东来的商行中入京,身边跟了十余个护卫,且那护卫个个武力过人,待她异常尊敬,不似寻常商户。 但都不是什么关键信息。 今夜裴钰安没来长顺街,但当夜,云郦又做了那个梦,赵渔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云郦抱着被褥苦思半晌,最后下了决心。 于是翌日,她直接对赵渔道:“我也要去西洲。” 赵渔一愣,抿了口茶,佯装随意道:“西洲距京城千里之遥,太远了,而且沿途辛苦。” 云郦盯着她,想要看清她到底是因路程遥远拒绝,还是别有原因。 “没事儿,我不怕苦不怕累。”云郦道。 见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赵渔皱眉问:“那裴世子可同意你前去?” 提到裴钰安,云郦有片刻凝滞,单说路程,京城到西洲来返一次就在三个月,还只是说正常路程。 可不管他同意不同意。 西洲,她一定要去。 西洲 “我会说服他同意。”云郦说。 蒋渔的唇动几下, 云郦觉得她是有话要讲,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云郦心中有底,赵渔应该不想她去西洲。 为什么会不想她去西洲, 一是她过的不好, 二是西洲有危险, 看她的侍卫们, 以及提起姐夫和侄子的样子,云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 但另方面, 赵渔敢和自己相认, 主动提出来长顺街住,说明危险不是很大,否则哪怕她逼她现身,她也不会和自己朝夕相处。 “姐姐, 走吧,我们上街买菜,你今儿想吃什么?”云郦说。 赵渔看向笑吟吟的云郦,道:“买条鱼吧。” 云郦和赵渔去附近菜市, 晨间东西都很新鲜, 她买了两条鲢鱼,和其他时蔬,和赵渔边说边往回走时, 突然听到前方哐当一声,然后是女子闷哼声。 两人立刻往前看去, 然后一惊, 只见前方十来米外倒了个妇人, 她头顶好大个血窟窿, 上面还有花盆碎片,沾了血。 周围热心人立刻跑去叫大夫,有胆大的见她双目圆瞪,手指搁在她鼻端,惊讶道:“没气了。” 这巷子距离云郦住的地就多拐个弯,午后捕快查验,云郦得知原因,原是二楼支棱窗前放了盆兰花,许是没放稳当,就那么巧合,那小妇人经过时,花盆掉落,正中脑门,一命呜呼。 云郦叹口气,见赵渔若有所思,云郦轻声说:“姐姐,你觉得我留在京城稳当,可天有不测风雨,你也瞧见了。” 赵渔倏地看向云郦。 云郦抱她胳膊道:“而且姐姐这么多年没见我,就不想和秀秀多相处几日吗?” 赵渔摸摸她头:“姐姐是为你好。” “姐姐,我一定要去西洲看看姐夫和侄子,如果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去。”云郦松开她胳膊,目光执着地看着她,“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应该非常危险。” 赵渔心里一惊,她偷偷离开的想法竟然被她看出来了。她心情复杂,如果可以,她也想把云郦带在身边照顾,裴钰安现在对云郦情根深种,但她们两人选一个照顾云郦,她更相信自己,只西洲的确比京城危险。 赵渔难得纠结,看云郦进了厨房,她正皱眉苦思,这时候,阿路递给她一封信:“夫人,西洲来的信。” 赵渔利落地打开信封,待看到上头的内容,不禁神色一喜:“送信的人呢?” “在客栈。” 吃过午膳,赵渔借口有事,出了长顺街,等听完送信人传来消息,她轻轻吐出口浊气。 赵渔回了长顺街,就拉着云郦讲:“秀秀,我的确有些事骗了你。” 云郦双眸一眯。 赵渔道:“你姐夫不是西洲普通行商,他是西洲陈家家主。” 因赵渔的缘故,云郦颇了解了些西洲的事,西洲陈家是西洲三大家族之一。 赵渔知道的消息比裴钰安详细很多:“这几年薛家薛不知怎么说动了近西洲的楼国,靠他帮扶,薛家权势渐大,想吞并我们陈、周二家,因此西洲有些动荡,说不准就……” “但今日我收到消息,扶持薛家的楼国陡生内乱,自顾不暇,而薛家家主薛琅巡视乡野时中了埋伏,重伤不醒,实力大减,怕近几年都不能威胁我们。” 最后,赵渔总结道:“现在你不必担心姐姐了,也不必和我去西洲。” 云郦摇摇头:“既然没有危险,我更应该去西洲看看姐夫和侄儿。” 赵渔微顿,虽信上说的好事,但她刚刚对云郦的内容有些夸大,比如薛琅奸诈卑鄙,不可小觑,而且,三家和平虽相处近百年,但当和平表象戳破,再也不可能重归于好。 即使暂时平静,未来也风雨不止。 但云郦早怀疑她的身份,担忧她的处境,她越是欺骗她她越要和她去西洲。 因此她刚刚全盘告知,一是因为西洲递来的是好消息,二是她说真话,说对自己有用的真话,云郦心中不会担忧,就不会再要求和她一起去西洲。 “三四个月的时间我有的。”云郦浅笑道。 赵渔想了想,西洲消息来源可靠,所以就算不如她对云郦所说西洲会安稳几年,但几个月内必定平静,云郦和她去一趟应该不会有事的。 而且,她也能和秀秀多相处相处。 “你先和裴世子商量。”最后,赵渔仍旧迟疑。 裴钰安黄昏时从国公府出来,立刻驱车来长顺街,他今日穿浅青色儒衫,身姿颀长,俊眉修目,矜贵优雅。 “世子,你今儿心情很好?”云郦笑吟吟冲他走去,打量后道。 裴钰安佯装漫不经心地道:“今日午后我和青燕签了和离书。”他在陛下跟前磨蹭了小一旬,今儿陛下有些醉酒,他趁机上前再提,然后就得了几金口玉言,之后立马和刘青燕签和离书,当然明天他酒醒怕是有顿收拾。 云郦闻言微微怔了下。 裴钰安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失神:“你不开心。”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云郦赶紧说。 裴钰安和云郦一起进房间,已是夏日,日头闷热,云郦绞干帕子让裴钰安擦脸,裴钰安接过帕子边道:“大理寺的王阵王主事我曾有恩于他,过些日子我会让他认你为义妹,然后便和我娘提你的事。” 王阵只是六品官,出生不显,但主要是给云郦一个官家出身的身份,当然他父母不会认可这个身份,给云郦官家小姐的身份,主要是为不影响未成婚的弟妹议亲,最起码对外说,他们嫂子兄长是当朝官吏。 “夫人他们会同意吗?”云郦忐忑不安地道。 “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的。”裴钰安擦干净脸,帕子扔到水盆里,见云郦眼神不安,他安抚道:“我娘最开始肯定不会同意,但若是她不同意娶你,我便一直不会娶妻,等后头的庶弟成婚,她会接受的,若是她接受了,父亲不同意也得同意。”他说得很简单。 云郦琢磨他的神色,果断决定不要在他兴奋劲上泼冷水,她将这几日给裴钰安做的外衫取出来:“世子试一试,看大小合身吗?” 见她这几日又为他做衣裳,裴钰安心情更好。 到了夜间,床榻间一阵摇晃,裴钰安今日动作温柔磨人,折腾小两个时辰,才缓缓睡去。 云郦身体累极,若是往常,恐怕早已沉沉入睡,今日身体疲惫,她闭上眼,脑中却不停闪过各种画面,一丝睡意也无。 都是些小时候的画面,她几个月大娘亲去世,没多久她爹续娶林燕子,有后娘就后爹。 她小时候身体弱,差点养不大,她爹不管,是赵渔小小年龄去学抓蛇做活,赚钱给她买药看病。大姐十来岁就泡在山里,还是需要别人养的小丫头,就开始养她,从不说怕不说累,甚至几次被蛇咬,差点一命呜呼。 她没爹疼没娘爱,可她有两个姐姐,云郦觉得她也是被疼着被爱着长大的。 小时候,她想给她们做点什么,她们说秀秀小,秀秀长大了再保护姐姐,她很期盼长大。 那天大姐上山采药,临走前叮嘱她,她不在要照顾好自己,她乖乖点头,后来大姐坠崖,她有好好照顾自己,但却高热不退,恶疾缠身。二姐夜里偷偷地哭,白日却对她笑,又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因存的几十两银钱因请人去山底寻大姐用光,二姐绣手帕荷包,京城里卖的银钱比附近乡镇多,她为了多赚几十文钱跑京里来。结果有次来京途中,被一恶霸看中,后来丢了命,临死前,她没担心自己一句,只死死地瞧着她,说姐姐不在,秀秀要照顾好自己,秀秀别害怕。 她给她合了半晌眼睛,她都没闭上,依旧担忧地看着她。 横死家外,又未成婚,赵全不让二姐进祖坟,她也不稀罕让她进。杀人偿命,可赵全拿了几十两银子就当没这事。 她要弄死那个坏人,只她还没来得及动手,第二天那人惨遭报应,惨死街头,再然后她被赵全所卖。 她记得大姐二姐的叮嘱,要照顾好自己,她不能让大姐不放心,让二姐闭不上眼睛。 她现在有了一切,金银珠宝,如意郎君,只要她继续,她还能得到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她能过得很好。 她喜欢这些东西,可她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在姐姐身边。 大姐那边危险,她不想她去,但她一定要跟着去,小时候她们照顾她,现在她长大,她得照顾她们。 哪怕她力量小,她只能给她做顿膳,陪她说说话。 云郦深吸口气,转过身对着裴钰安,这个男人是她费尽心思勾引来的,她也有些喜欢他。 但她更喜欢姐姐。 云郦闭眼,头往他脖颈蹭蹭,裴钰安下意识轻拍她脊背。 尚未黎明,裴钰安便觉有只小手扇风点火,他捉住那只手,睁开眼,云郦水润润的眼望着他,软软道:“夫君。” 裴钰安深吸口气:“郦郦……” 云雨再歇,已是半个时辰后,窗外的鱼肚白掉进来,云郦打量裴钰安的神色,乖巧地道:“世子,我想和你说件事。” “嗯,你说。”餍足后的男人语气总是特别地好。 云郦眸光微闪:“我想和姐姐去西洲一趟。” ※※※※※※※※※※※※※※※※※※※※ 铺垫已够,下章高能,阿扶觉得郦郦要被骂,或者阿扶要被骂呜呜呜,其实平稳版内容今天写好了,但阿扶放弃了,我觉得那个一开始定好的剧情,虽然可能会被骂,但更爽,更带感,更喜欢,决定重新写了。 明天一定恢复日六!!!! 不日六阿扶胖二十斤!!! 离开 裴钰安身体略感僵硬, 他低头看她,摇头道:“郦郦,等我查清你姐姐的身份再说。” “我已经知道了。”云郦把今日赵渔告诉她的内容据实以告。 裴钰安听完后, 皱眉沉思半晌:“以后我陪你去西洲。” “以后是多久?”云郦问。 她要去的态度坚定, 裴钰安放低声音:“郦郦, 若是你去西洲,我怎么办?” 云郦抬眸看他,搂着他脖子说:“去西洲一趟也就三四个月, 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裴钰安心里不愿意,他今年抽不出三四个月的空去西洲,而往返西洲, 千里迢迢,赵渔的身份,也有危险, 指不定就有意外。 “明年,明年我陪你去西洲。”裴钰安承诺道。 “可我就想这次和姐姐去。”云郦松开他,固执道。 裴钰安拧眉, 云郦态度不改, 裴钰安缓缓放开云郦, 直起身道:“不过晚了些日子,有什么不同?” 他语气微寒, 云郦眨了眨眼, 坐直身体, 语气坚决:“我很多年没见过姐姐, 这次我要陪陪她!” 想到云郦和疼爱她的姐姐分别多年, 裴钰安心头一软, 与此同时, 他握紧拳头,胸口有些发闷,云郦果然很在乎赵渔,甚至愿意和他分开。 裴钰安忍不住问:“若是我不同意呢?” 云郦沉默半晌,看着他的眼神异常执着:“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去。” 裴钰安眼神微愕,云郦分毫不让,云郦没对裴钰安说过重话,就算两人有矛盾,她也是措辞委婉,她清楚裴钰安更吃她温言细语。 她也知道她现在去哄哄他,七八成能把人哄回来,就算暂时不松口同意她去,但两人态度依旧融洽。 不过这时,云郦叹口气,有些事必须得改变了,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死盯着他。 见她寸步不让,裴钰安起身穿衣,云郦直直看他,走到门口,没等到背后有声音传来,他脚步微顿,然后重重拉开门离开。 云郦看天色还早,直接再度躺下,她累的紧,得再睡个回笼觉。 裴钰安站在门外,屋子里半天都没动静传来,他脸一沉,抬脚离开长顺街。 他回国公府,刘青燕已经收拾好行李,今日准备搬出国公府,她不想回刘家,而是决定自己去庄子上住。 “你也不必担心我,回刘家我不自由。”刘青燕笑了笑,对裴钰安道,“还有,宋柔安昨日回京了。” 如今已确定当初是宋柔安给刘青燕下蛊,只是他从江州回京城不久,宋柔安就和平宁长公主去了蜀地,裴钰安派人跟踪宋柔安,可没多久,他派去的人就没消息传回来。 如今宋柔安归京,探子依旧音讯全无,想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 “我知道。” 裴钰安低声叮嘱,“你自己多加小心。” 宋柔安为什么对付刘青燕,两人细细商议过,发现原因极可能不是因为刘青燕,而是别有所图,两人有猜测,但都不能确定。 裴钰安亲自送她去庄子上,再回国公府已是午后,刚到荣正堂,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表姨,我在蜀中可想你了。” 裴钰安脚步微顿,王妈妈先瞧见站在门口的裴钰安,低声叫世子。 宋柔安连忙转过头,她一袭湘妃色襦裙,裙摆绣着暗银纹,显得她皮肤甚白,她双眸微亮:“表哥。” 宋柔安是母亲是当今太后唯一的亲生血脉,因这层原因在,即使是陛下也不得不多给她几分薄面,而且她给青燕下蛊一事,如今并无证据。 裴钰安不好撕破脸皮,他颔首,冷淡道:“表妹。”然后和昌泰郡主说了几句话,便提出告辞。 他出了荣正堂,没几步,背后再度传来宋柔安的声音:“表哥,稍等。” 裴钰安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宋柔安眼巴巴地问:“过几日是我娘亲的生辰,表哥会来公主府吧?” 除了她给青燕下蛊一事,裴钰安没从她身上调查出其他毛病,不过无妨,没有问题他也会给她弄出问题,只宋柔安有太后护着,对她下手,必须一击必中,而且务必小心翼翼,不留痕迹,所以还需要些时间。 “我届时有事,无妨前往。”裴钰安拒绝道。 宋柔安嘟了嘟嘴,很是不喜,身为当今太后唯一有血缘的孙辈,她虽只是郡主,但就算是陛下的公主也得对她忍让三分。 裴钰安懒得搭理,转身就走。 宋柔安见他这样态度,气得跺脚:“表哥!” 裴钰安回前院之后,对扁余吩咐道:“再挑两个身手好的护卫守着云郦。”云郦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护卫。 “是。”扁余应诺。 等扁余走后,裴钰安忍了两日,没去长顺街,但长顺街的消息每日都有递来,今日新消息传来,裴钰安有些忍不住。 “你说什么?” 扁余尽可能低下头:“翠屏说,云郦姑娘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过几日和陈夫人去西洲。” 裴钰安深吸口气,眸中满是幽黑,他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咬牙去了长顺街。 赵渔决定再过几日就出发,西洲距离京城有上千里,气候迥异,云郦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便提前开始准备行李。同时,赵渔的儿子刚一岁,云郦问过赵渔小侄儿的身量,还决定给他做几身小衣裳。 她这几个月女工手艺见涨,绣花可能比不上专业绣娘,可剪裁缝制驾轻就熟,而且她细心,给幼童做的衣裳都选用柔软布料,磨平线头。 裴钰安进门时,瞧见的就是云郦正在缝衣裳,从大小不难揣测出,是为谁而做,他脸色更加难看。 云郦抬起头,裴钰安站在她跟前,高大背影挡住大部分光,云郦手里的动作看不清,只好停下。 两人一时无言。 最后,裴钰安先开口道:“西洲你一定要去?” 云郦点头:“嗯。” 裴钰安握紧拳头,再问:“我不同意也要去?” 云郦再点头。 裴钰安紧紧地瞅着她,云郦没有丝毫动摇,裴钰安深吸口气,沉声道:“我让扁余亲自护送你。” 云郦微怔,眼神愕然,裴钰安心里有些不快,他是不想让云郦和赵渔去西洲,一是怕危险,二则就是不想分开三四个月。 云郦性子柔软,但这次铁了心地不屈服,裴钰安有种直觉,他若是真不让她去恐怕她自己得偷跑。 他压住自己心中那股燥火,提醒自己也得为郦郦想想,云郦感恩柔软,赵渔护她长大,平心而论,云郦想多陪陪她甚至去看看赵渔的夫君和孩子,很正常。 “四个月,四个月必须回来。”裴钰安做出退步。 云郦看了看他,又避开他的眼神,轻声说:“那若是我四个月没回来呢?” 裴钰安在云郦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云郦看着他将手指分开,和他自己紧紧相缠,想都没想这个结果,直接道:“若是四个月没回来,那就别去。” 他说得很语气很温和,云郦看着他的表情,心绪微敛,赶紧保证:“我到时候一定回来。” 裴钰安心里不怀疑她话的真假,虽然姐姐重要,可他才是云郦最重要的人,离开四个月,应该会迫不及待想回来见他,不会滞留。 但以防万一,他声音微沉地叮嘱道:“若是四个月没回来,我亲自去捉你。” “不会超过四个月的。”云郦看见他眸子里的认真,连忙说。 裴钰安又道:“西洲的事,大安也不是全然不顾,毕竟那是商贸重城,又在大安边境,郦郦,我会想办法帮你姐姐的。” 他以前对西洲了解不多,这几日刻意打听,西洲内乱,也很影响东去西往的商旅,朝廷也在关注此事,只这事需要时间,但这几年西洲应该能维持表面平静,倒也不急。 云郦表情一喜:“谢谢世子。” 因裴钰安准许她去西洲,接下来,云郦对裴钰安温柔至极。裴钰安虽心情复杂,但看云郦愉快模样,决定爱屋及乌,眼看还有几日即将出发,他带着云郦上街,一是陪她走走,二是作为姨父,也想给赵渔的儿子挑些礼物。 宋柔安手指死死扣着二楼窗棱,看着楼下街道经过的男女,表情扭曲。 “云郦不是生病了?表哥把不是她挪到庄子上养病吗?”她凝眉问。 她前儿去国公府就发现云郦不在,她还问昌泰郡主,昌泰郡主说原先云郦去寺庙祈福,后头染了病,裴钰安送她去庄子养病。 宋柔安想着,这时不知云郦对裴钰安说什么,裴钰安不由失笑,宋柔安表情一凝。 裴钰安不知察觉什么,他皱眉,往斜对面看去。宋柔安今日能遇上裴钰安就是巧合,她在蜀地待了大半年,一回京忍不住来她从前最喜欢的茶楼,天气略有闷,婢女推开窗,恰好瞧见斜对面的裴钰安。 宋柔安未开大窗,且裴钰安看来的位置恰好有一翘脚楼檐挡住,并未寻到宋柔安的身影。 宋柔安心里忍不住想找他算账,她甩开窗就要往下走,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她就算找他算账有什么用,她还不是世子夫人。就算是世子夫人,裴钰安要纳妾,别人也不会指责他什么。 宋柔安缓缓走向窗边,云郦和裴钰安进了对面的铺子,她的视线只能看不见两人表情,只能看见背影,但光是背影,也能看出裴钰安对云郦的呵护。 他对她比对刘青燕还好! 宋柔安本来有些气愤她下的蛊被大夫给解了,裴钰安本就喜欢刘青燕,刘青燕变回去,两人岂不是旧情复燃。但蜀地她生父那边出了些事,她必须得去,没成想回来就听说刘青燕和裴钰安和离。 这下倒好,不用她再下手。 可裴钰安竟对一个婢女这么好?比对刘青燕还好,就算婢女不能威胁她世子夫人的地位,刘青燕也有些愤怒。 丫鬟看着宋柔安脸上凶狠的表情,后悔刚才开窗时告诉郡主她瞧见裴世子了。 宋柔安冷冷地合上窗,刘青燕是大将军之女,她敢把刘青燕弄出个好歹,就算太后护着她,她也得脱层皮,所以只能偷偷地来,让她让出世子妃的位置。 可云郦,不过是个婢女而已,她就算弄死几十个,也无所谓。 逛了半日,裴钰安再外头和云郦用过午膳,将人送回长顺街。 云郦见裴钰安要走,说另外一件事:“世子,离开前我想要和大姐回刘家村,给娘亲和二姐上香。” “定好哪一日了吗?”裴钰安拉着她的手问。 “想三日后去。”云郦说。 “那好,我把那日空出来,和你们一起去。” 云郦双眸一亮,裴钰安笑笑,出了长顺街,等裴钰安背影在她眼底消失,云郦眼里的笑容彻底不见,她眼神变得惆怅。 裴钰安不可能长居西洲,姐姐也不可能离开西洲,四个月后,她从西洲回来,怕是再难见到姐姐。 裴钰安离开长顺街后,看向扁余。 扁余上前道:“今儿柔安郡主在顺城街上的茶楼喝茶,想是瞧见了主子,而且她从顺城街出来,就去了国公府。” 裴钰安眉心一跳,他回国公府,刚进府,荣正堂那边就传话来,说夫人有请。 裴钰安打听两句,三个时辰前,宋柔安果然去见了昌泰郡主。 他进荣正堂,昌泰郡主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道:“云郦身体怎么样了?” 裴钰安抿了口茶,泰然自若道:“已经痊愈。” 当初云郦上庙里祈福,后头裴钰安说她染疾,高僧说得在朱雀位养病对她身体好,裴钰安就说挪到外面符合高僧批语的庄子里。 除了云郦伺候,裴钰安身边还有明蕊,她就没多问,何况她身子骨好,这愿望就有些不同。以前是指望看见裴钰安的子嗣,现在当然也指望,可比起庶出,她更喜欢嫡出,而且青燕也改正错误,她想寻大夫给她治病,另一方面,云郦和明蕊伺候着,怀孕是好事,没有也不催。 可裴钰安既然和青燕和离,将来肯定得娶新妻,新媳妇身体康健,肯定能生育,昌泰郡主就不太想先出生庶子。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随遇而安,现在她不催他生孩子,但若是明蕊云郦有了就生。 所以云郦生病她也不急,但念及她伺候她这么些年,当初也想派个嬷嬷去探望她,裴钰安道不用。 “既好了,也是该让她回府了。”昌泰郡主和气道。 宋柔安很是说了裴钰安对云郦的看重,可宋柔安对裴钰安的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国公府门第煊赫,不用再娶贵女,裴钰安下个妻子,出身略差些也无妨,最重要是性情好。 宋柔安性格霸道刁蛮,实在和临嘉不配。 昌泰郡主的反应在裴钰安的意料中,宋柔安和刘青燕无冤无仇,给她下蛊,让她误会他,虽没有直接证据,裴钰安很难不怀疑是因他而起。 既然如此,哪怕只有微弱可能,她是因他而给青燕下毒,在没解决她之前,就最好别把云郦牵扯进去。 想到今日宋柔安瞧见他和云郦,裴钰安蹙眉,如果他现在对昌泰郡主提出他要娶云郦,昌泰郡主定会动怒,宋柔安也会发现云郦在他心底地位不一般。若她对青燕动手的原因真是因为他,说不准也会再次对云郦动手。 裴钰安道:“母亲放心,我自有安排。” 昌她郡主看他几眼,又不由得道:“我这几日搜寻了许多未婚女郎画册,你可要看看?” “不必了,我还有事。”裴钰安起身道,话落就立刻走了出去。 念及他刚和离没有两日,昌泰郡主没有强求。 因云郦马上要去西洲,裴钰安这几日一直留在长顺街,而云郦或许因为分离在即,晚上异常热情。 这日黄昏,裴钰安按约定是应该去长顺街的,但刑部临时有事,京城附近落县的县令惨死,刑部尚书让他速去处理,落县距离京城八十里地,和周县位置相反,且他和落县县令相识,颇有故交,加上刑部其他官吏各自忙碌,他只得连夜赶去落县。 因此让人递话,第二天怕是赶不回,陪她去赵家村,然后吩咐她多带几个侍卫。 裴钰安去不去对云郦没有影响,她告诉护卫让世子安心料理正事即可,第二日天明,就和赵渔回乡。 两人抵达赵家村也没多留,上完香,在路家略坐片刻,便往京城赶。 因是夏日,黑的时辰晚,可即使这样,午后自赵家村出发,抵达京城时,恐怕也黑了快半个时辰。 赵家村位置略荒,从赵家村到京城,不全是官道,有泰半山路,倒也可以走半个时辰就上官道,可那路太绕,得多走三个时辰。 赵家村的人进京,都是从村南出去,走一个半时辰的山路,再有一个时辰的官道,抵达京城,云郦一行人也走这条路。 她和赵渔同乘一辆,翠屏驾车,还有十来个护卫,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经过山林。 云郦正在听赵渔讲西洲和京城的不同,她们后日就要出发去西洲,这时候突然听到骏马嘶鸣一声,没等云郦反应过来,马车突然剧烈摇晃,她整个人往对面栽去。 这一下摇晃还没完,紧接着,那马猛地外奔,与此同时,车外似乎遭遇什么事,云郦听到有拔剑声,和刀剑相交的声音。 没等她听清,就没心神去分辨,因这马车摇晃地越发剧烈。 翠屏竭力想控制这匹马,可当变故突生,这匹马猛地冲出侍卫群,与此同时,十余个黑衣人来袭,将马车和十来个护卫分隔开。翠屏敏锐意识到,如果她现在停下马车,立刻就会被黑衣人围剿。 所以她不敢停车,对马车里道一句:“姑娘有刺客。”便立刻纵马狂奔。 黑衣人们的目标在马车内,见马车疾奔,立刻追去,裴钰安的护卫见状,冲黑衣人冲去,双方陷入厮杀。 马儿刚刚狂奔,是因黑衣人暗器刺伤马蹄,疾驰一里地后,却是百米悬崖,骏马狂鸣一声,双蹄屈膝跪地,马车应声而倒。 云郦猛地向下栽去,赵渔先伸手护住她,她自己脑门重重磕在紫檀木厚壁上,发出哐一声重响。 翠屏掀开车厢,急道:“姑娘,陈夫人,快出来。” 云郦先推赵渔出了四倒八歪的马车,自己也赶紧出去。 翠屏举目四望,带着两人往东而去,但刚跑几步,背后忽然有冷厉剑风响起,云郦回头,翠屏猛推开她,拔出腰间软剑,折身而向。 云郦眼前微暗,只见两剑相对,黑衣人略有不敌,后撤一步,翠屏拿剑逼去,就在这时,云郦忽见侧方多出一道黑影,冲她而来。 云郦转身就跑,但黑衣人刀光直向她,就在越来越近时,翠屏转换招式,冲向逼近云郦的黑衣人。也就在这时,她胳膊被与她缠斗的黑衣人割破,她没时间管,眼看那黑衣人即将靠近云郦,她疾步前往,软刃从后背插入黑衣人胸口。 云郦心跳飞快,而起初那黑衣人趁此机会,袭向翠屏。 翠屏迅速反应,躲过那剑刺伤要害,腰间却不小心被划伤,翠屏目光愈发凌厉,招式越发狠辣,眼见黑衣怪人露出破绽,她软剑一挑,打开他手中利刃。 但就在此时,她眼前一昏,右手不由微颤,软刃微偏,黑衣人趁机闪向云郦,翠屏一咬舌,稳住精神,长刃刺中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倒下,翠屏转身冲云郦走来,但再一次,眼前发昏,咬舌不抵用,她前走两步,猛地倒下。 “翠屏。”云郦朝翠屏走去,刚蹲下,另一道剑风冲她而来。 “秀秀小心。”赵渔猛地扑向云郦,云郦浑身一颤,“姐姐。”她用力推挡在她身上的赵渔,赵渔不为所动,云郦心跳到嗓子眼。 心神即将崩溃时,云郦突然听见黑衣人闷哼一声,倒落在地。 赵渔松开云郦,云郦抬头,赵渔好生生站在她跟前,云郦眨眨眼,才发现原来是阿路及时赶来,击倒黑衣人,云郦想起身,可双膝发软,赵渔连忙扶住云郦。 阿路目光匆匆从赵渔和云郦身上略过:“夫人,赵姑娘,你们没事吧?” 赵渔摇头,云郦回过神,又叫翠屏两声,翠屏没反应,阿路检查后说:“她没死,是刀刃上抹了迷药,迷药入骨,暂时昏迷。” 云郦松口气,赵渔道:“阿路,你扶着翠屏,我们走。” “夫人,不急,黑衣人应该都死了。” “都死了?”赵渔惊道。 阿路点头说:“是,不过一对敌那群黑衣人就洒迷药,侍卫虽然强撑着在昏迷前解决他们,但现在药效控制不住,都倒下了。”幸好他来自西洲,吃过各种解毒药丸,才没中套,“但大家应该不会有大事,我们先出去,再找人来。”黑衣人功夫实在是高,可那群护卫的功夫比他们还厉害。 赵渔绷紧的心弦微松,拉起云郦:“秀秀,我们先出去。” 云郦抬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眼,然后又回眸,十米开外,就是万丈悬崖,她没动,而是问阿路:“他派的护卫现在都昏迷了?” “是。”阿路颔首。 云郦垂眸微思,和赵渔走了两步,再度顿住脚步。 “秀秀,怎么了?”赵渔问。 云郦看了那悬崖半晌,然后看着赵渔:“姐姐,你能告诉裴钰安我掉下去了吗?” “秀秀?”赵渔不明所以,“你想干什么?” 云郦看着赵渔额头硕大一个包,再想起黑衣人过来的赵渔扑向自己的身影。 她那一丝丝犹豫也无。 比起留在裴钰安身边,以后她更想和姐姐在一起。 ※※※※※※※※※※※※※※※※※※※※ 姐姐就是世子发现郦郦根本不爱他的直接原因啊。 这一周晚上九十点睡,半夜起来码字,今天不上班,就多躺了一会会才码字啊,所以晚了,下章努力在晚上十二点前更,调整回上个月的作息。 她跑了 她最开始动的心思是去西洲后, 天高地远,能拖时间就拖时间,不管如何不回来,但那天她随口试探, 她若常留西洲, 裴钰安极有可能亲自去把她捉回来, 那句话裴钰安不只是说说。 西洲和京城远是远, 但如果铁了心,再远也不是问题。 云郦叹口气, 她把裴钰安的好感刷的太高。 而且, 裴钰安那次提到想办法帮姐姐,她就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脸皮,诚然西洲不在大安版图内,可大安不完全置西洲于不顾。 说不准他真能帮到姐姐, 云郦就想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无法,将来还是回京,总不能拖累姐姐。 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云郦跟前, 她心动了, 她知道她对不起裴钰安,她现在诈死,他肯定会伤心。 可她就是个又坏又自私的人, 云郦目光莹莹地看向赵渔:“姐姐,你能帮我瞒天过海吗?” 赵渔彻底蒙圈:“秀秀, 你这是……” 云郦轻轻地道:“其实, 我没那么喜欢他的。” **** 九个时辰后, 裴钰安正在落县翻阅卷宗, 扁余脚步匆匆入内,嘴唇扯动半晌。 裴钰安眼珠子朝他瞥了眼:“什么事?” 扁余深吸口气,一鼓作气道:“云姑娘回京途中遇刺,不幸掉落悬崖。” 翻阅卷宗的手指僵在半空,呼吸凝滞,裴钰安漆黑眼眸定在扁余身上,他艰难动唇:“你说什么?” 扁余低头轻声道:“护卫刚传来消息,云姑娘回京途中遇刺,不幸掉落悬崖。” 裴钰安抵达云郦坠崖的大黄山是五个时辰后,即将子时。 他一身黑衣,如冰冷冽,拎着灯笼走向崖边的双腿却微微颤抖,星月璀璨,他往下一望,无穷无际的黑宛若密不透风的丝线紧紧缠绕他。 就连呼吸,似乎都带剜皮抽筋的疼。 翠屏早已清醒,她跪在他背后,惭愧道:“属下无能,没保护好云姑娘。” 裴钰安嘴唇翕动半晌,才发出点干涩声音:“怎么……会掉下去。” “属下当时击杀一个黑衣人,迷药发作,倒地昏迷之时,似听到新追来的黑衣人剑风,但属下无能,没能抗过药效,醒来就听陈夫人道,云姑娘慌忙逃窜时,跌落山地。” “赵渔呢?” “陈夫人已经下山寻人了。” 裴钰安脑中一片混乱,他深吸口气,提醒自己不要急慌,赵渔当年不是也从悬崖跌落,可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云郦只是掉落悬崖而已,不代表她就…… 他立刻安排护卫去多找人下山搜寻,然后自己也立刻往崖地而去。 一个月后,气候逐渐转凉,山底寒风萧瑟,叶黄枝落。 男子一袭黑衣,衣摆沾惹泥土落叶,褶皱不堪。他玉簪束发,发髻凌乱,五官因为削瘦,从前的玉质温润大减,变得冷冽尖锐。 天色已暗,月光透过树枝缝隙吝啬洒落,取光全靠橘黄的火把。 赵渔看还是沿山脚寻找的裴钰安,深吸口气:“裴世子,你休息休息吧。” 裴钰安没搭理赵渔,举着火把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 赵渔再道:“秀秀若还活着,肯定不愿意看你为她如此。” 这话成功让裴钰安身体发僵,他转过头,橘红火光照耀在他脸庞上,尽是森冷:“陈夫人,那是你亲妹妹,你竟诅咒她死?” 他嗓音嘶哑,眼神烈得似火,却不是那种明亮灿烂的火光,而是无边地狱里泛着冰蓝的冷火。 赵渔气色不佳,她低声说:“就是因为那是我亲妹妹,我才不愿看着你呕心沥血,坏了身体!” 她站在裴钰安跟前。 裴钰安扫她眼,举着火把,自顾自地往前走,他眼球里遍布血丝,他低头,异常认真地搜寻每个角落,即使这一个月来,已被搜查过许多遍。 见他径直往前,赵渔心一横,咬牙道:“裴钰安,已经一个月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秀秀坠崖的第四个时辰,我就赶到了山底,寻到了她的衣裳碎片,还有……” 她略做停顿,语气里带些哽咽:“被野兽啃噬过的人骨……” 裴钰安脸色忽地大变,他厉声吩咐道:“把她撵走。” 常余听命,立刻走向赵渔,距离赵渔还有两米,阿路从后侧出来,挡在赵渔身前。 赵渔盯着裴钰安找寻背影,继续道:“当时我和你一样,心存侥幸,但我们沿着秀秀坠崖的位置搜寻了整整一月,四处打听消息,她不可能还活着!” 裴钰安拿火把的五指忽然生疼,疼是从心肺蔓延出的,让他浑身颤栗,冷汗直冒,不知今夕是何夕。他稳住身形,夜风吹得衣袍烈烈作响,散落的发丝被风吹拂在面颊上,挡住他眉眼,没挡住他骨子里冒出的暴躁和冷厉。 他冷声道:“你不还活着吗?” “你心里清楚,我和秀秀的情况不一样!”隔着四五米距离,赵渔清晰吐字道:“她死了。” 这几个字异常简单,三五岁开蒙幼童都能写会读,但裴钰安听到耳里,却并不知道它们的意思,他只是胸口似破了好大一个洞,疾风灌在胸膛里,不仅是空了一半,还冷,从脚指甲一路冷到天灵盖。 半晌后,属于人间的温度渐渐回笼,那几个字含义他也逐渐理解,他瞪着赵渔,想反驳,唇刚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常余惊呼:“世子。” 裴钰安醒来时,入目是熟悉的帐篷,他拿起行军床旁边的衣裳起身,穿好衣裳,他大步往外,刚走到帐篷口,常余端着一碗热粥进来,见裴钰安要出去,常余忙道:“世子,可要先喝一碗粥。” 裴钰安余光都没扫他。 常余跟裴钰安出门,见裴钰安再度搜寻起云姑娘来,常余心一急,看着裴钰安瘦削的脸,忍不住道:“世子,我们已经在山下搜寻百遍,若云姑娘还在,肯定早就找到了。” “滚下去,自己领五十大板。”裴钰安冷声道。 常余还想吭声,裴钰安抬眸看他一眼,那一眼入高山之巅万年不融的积冰,如世间最猛烈残暴的疾风,常余心口微抖,那些话吞咽回去。 裴钰安继续寻人,但这次才走两步,又有人挡他面前。 他黑眸一冷,赵渔道:“大夫说你这几日操劳过度,需要安心修养,若是继续下去,恐伤及根本。” 裴钰安脚步微侧,往另一方向走,赵渔盯着他的背影:“我回了一趟长顺街,给你把这个拿来了,是秀秀给你做的。” 听到前面两句话,裴钰安没任何反应,秀秀两个字一出,他双脚像是从地里长出,骤然僵住,他回头。 赵渔手里拿的是一个剑穗,剑穗是铁青色,打平安结,平安节下面是铜钱大的翠玉,玉保平安,玉下是梳理得整齐干净的流苏。 “秀秀说你的剑穗旧了,新给你做的,你看看上面刻的什么。”赵渔把剑穗塞给裴钰安。 裴钰安低头,翠玉上刻了安字,这个剑穗他前几天看见云郦在做,她当时还笑着说,这个剑穗和上个相比,新意不多,但她喜欢这款剑穗寓意,希望他不管怎么时候都平平安安的。 赵渔说:“裴钰安,你不要辜负秀秀的心意。” 裴钰安握紧剑穗,脑壳突然剧烈疼痛。 赵渔垂下眼眸,这时扁余突然急急走来:“世子,刚刚京城传信来,三姑娘前夜淋了雨,直今高热不退,夫人让你速速回京。” 裴钰安眼珠子缓慢地转向扁余的方向:“朵儿?” “是,三姑娘不太好。” 像是有两阵疾风,它们方向迥异,但不约而同吹向他,于是将他撕向截然不同的两方向。 “回去看你妹妹吧。”赵渔苦笑声,“毕竟你再找,秀秀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四个字宛若利刃深深刮过筋骨,他张嘴,大口大口呼吸,却又深感窒息。 扁余小声说:“世子,云姑娘和三姑娘的关系很好。” 裴钰安低头看了眼剑穗,沉默半晌,双腿如灌铅似地转身往外走。 扁余连忙跟上。 赵渔望着他背影,心里道句抱歉,但同时,她心底微松,近段时间裴钰安或许很难接受,但除秀秀,国公府里还有许多关心他的人,想必再过段时间就能忘了秀秀。 裴钰安回到国公府,昌泰郡主瞧见他的模样,大吃一惊,上次见裴钰安是二十多天前,她自然也知晓云郦坠崖的消息,裴钰安去山底寻她,最开始她觉得应该,毕竟云郦伺候他快一年,总有情分,说不准还有几分喜欢。 后来裴钰安大半月没回来,也没寻到人,昌泰郡主心里叹气,就让裴钰安早些回来,裴钰安一直没回来,去大黄山的护卫回禀裴钰安的新消息,昌泰郡主才发现,他儿子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在乎云郦许多。 裴钰安一袭黑袍,黑袍前些日子穿在身上刚好,现在空了小半,瘦的面颊脱形。 “临嘉,朵儿高热依然未退。”昌泰郡主再想到裴意朵,眼睛一酸。 裴钰安抬脚进房门,裴意朵躺床上,白皙脸蛋绯红一片。 他问:“太医怎么说?” 他出口昌泰郡主又吓一跳,裴钰安的声音本低沉悦耳,此刻就像是破鼓,嘶哑干涩。 裴意朵重病,唯一的儿子整个人没精神气,像老了几十岁,昌泰郡主喉头涩然道:“太医开了药,说要降温。” 话罢,她看向面色寡冷的裴钰安,试探道:“临嘉,你要不宣个大夫看看?” “不必。” 昌泰郡主听他拒绝,心头泛急,眼泪就落了出来。 半晌后,裴钰安终于听到唱泰郡主的哽咽声,他死板移动视线看去,昌泰郡主肿着眼睛说:“临嘉,我就你一个儿子啊。” 裴钰安宛若一潭死水的眼神有了片刻波动。 裴意朵的高热持续整日,翌日黄昏才醒,当时裴钰安刚好进门瞧她,裴意朵睁开眼,瞧见裴钰安的模样,一下子就哭了。 “朵儿,可是哪儿不舒服?”裴钰安一边问,一边让丫鬟叫太医。 裴意朵听见裴钰安的声音,嚎啕声顿时更大:“哥哥,谁欺负你了,朵儿帮你打他。” 裴钰安微怔,旋即想起今日在铜镜里瞧见的自己模样。 他苦涩道:“没人欺负哥哥,哥哥就是休息不好,过两日就好了。” “真的吗?”裴意朵不相信。 裴钰安郑重点头。 裴意朵轻声道:“那好吧,哥哥不准骗人。” 裴意朵身体又养一天,太医说接下来只需静养,裴钰安当日就出了府,然后立马问扁余,他嗓音发颤:“可有新消息传来?” 裴钰安虽不在大黄山,但依然派人再寻,沿山周围打听,扁余摇头。 裴钰安静默半晌,然后抬脚去长顺街,因翠丫每日收拾,院里和房间摆设和一月前差异不大,只除了云郦放在细口花瓶的鲜妍石榴花早就枯萎,翠丫拿了出去,此外,房间没住人,茶壶无水,除此外,房间和她离开前别无二致。 裴钰安床边坐下,他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清甜的桃子香,他猛地睁眼,疾步往外走。 走了几步,忽然有东西从袖口掉落在地,裴钰安弯下腰,铁青色剑穗上头的安字直冲眼底,裴钰安抖着手慢慢屈膝。 手指碰到剑穗时,似有什么湿润东西从面庞滑过。 一个时辰后,裴钰安从房间走出,扁余守在门外,裴钰安冷声道:“宋柔安那可安排好了?” “还需些时日。” 夏日黄昏时间的日头依然燥热,裴钰安盯着灿烂烈日,扯了扯唇角:“安排下去,我要让她悔不当初。” “是。” 扁余离开后,裴钰安在卧室门口站了半晌,然后才迈步离开,他握紧手中剑穗。 他不相信她死了,可在找她途中,他会好好过日子的。 裴钰安再去山底,他安排人继续寻云郦,他也在寻,可不再无休止地持续这一件事。 他寻云郦,也开始做其他事。 三日后。 赵渔离开京城,离开前,裴钰安送她一程,赵渔见他表情自然,已不是初闻秀秀坠崖时的目龇尽裂,难以接受,她松口气,时间会让他忘记秀秀的。 裴钰安则向她承诺最多三个月,宋柔安一定会得到该有惩罚。 赵渔缄默片刻:“好,我相信你。” 两人关系本就泛泛,再无话说,赵渔道别,就要上马车,还没进马车,背后忽然响起裴钰安的声音:“陈夫人。” 赵渔回眸,望向裴钰安。 裴钰安盯着赵渔的眉眼,和云郦像极了的眉眼,有片刻愣神,然后瞅见她眼尾小痣,他心口绞痛,倏然回神:“一路顺风。” 赵渔颔首,再看裴钰安一眼,脸色疲惫地上了马车。 今日气候转冷,刮着大风,呼呼扬起满天沙尘,裴钰安盯着赵渔马车,而后马车越来越小,直至被风沙遮挡,裴钰安也没收回视线。 西洲和京城的往返路赵渔已经走过几次,此次也是驾轻就熟,出京城往西,行四百里地,有一商贸发达的重镇。 十日后,赵渔一行人抵达此镇,去了镇南的小院。 听见脚步声,护卫打开门,坐在院子里的云郦回眸看去,入眼便瞧见站在最前头的阿路。 云郦起身走上前,见赵渔全须全尾地进来,她轻扬唇,笑道:“姐姐。” 赵渔进去,问云郦这一个月来的境况,怕被裴钰安发现,她当时立马安排人将云郦送出京城,幸好她的护卫没全过裴钰安的眼,不然还真不好办。 “姐姐,他怎么样?”云郦最后轻声问道。 “起初是有些伤心,不过我走的时候就好多了,想必过个一两年就能忘了你。”赵渔说。 云郦嗯了声,心底怅惘,裴钰安是个重情人,但他不是固执的人,不会守着死人过日子,想必等时间长了,就能忘记她。 赵渔想了想,拉着云郦的手问:“秀秀,你真想清楚了?”赵渔当初同意云郦的提议一是的确心动,本来把云郦留在裴钰安身边,是想着安全无虞,但那场冲云郦而来的刺杀告诉她,裴钰安身边也不安全,既然都不安全,与其让别人照顾她妹妹,她当然更愿意自己来。 何况云郦在京城,倚仗的都是裴钰安的喜欢,可将来若是他不喜欢云郦,云郦又该如何自处。 在重要的事上,赵渔不介意去想最坏的结果。 她虽对裴钰安心情复杂,但没感情,这样想清后就不会后悔,但云郦和他朝夕相处良久,且今日看她气色,不是很好。 赵渔怕她后悔。 “我想清楚了。”云郦缓缓道。 赵渔看她良久,握紧她的手:“你想好就成。”说着她拍拍她的手,“还有,以防万一,我给你改个身份。” 改个身份? 云郦目光茫然,赵渔想的更多,西洲虽距京城千里之遥,许多京城人一生都不会踏进西洲,但西洲和京城不是全无往来。她在西洲大小也是有个身份的人,若是某天她有个叫赵秀秀妹妹的事传回京城,怕是不妙,虽这事的概率极小,但有备无患。 赵渔给云郦歪造身份,她叫杭素,是她回西洲途中遇见的可怜女子。 “素素,我们明日继续赶路。”做事做全套,既然身份改了,赵渔称呼也变了。 “好,姐姐。”姐姐称呼倒是不用变,赵渔年龄比她大,看她可怜,收做妹妹。 翌日,两人往西洲赶路,一个月后,云郦能瞧见满天的沙漠,赵渔道:“再有几日,就能到西洲城了。” 说罢,她吩咐阿路谨慎小心些,因为越临近西洲,沙漠盗匪也就越多,而且虽然如今薛琅伤重,薛,陈,周三家再呈三足鼎力之势,局势暂稳,但保不住会有坏心思的人。 她话刚吩咐完,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干呕声,赵渔回眸,云郦扶腰,脸色微白。 “秀……素素,不舒服?”赵渔拧眉道:“今儿晚上应该能进安口镇歇脚,到时候请个大夫看看。”她这两日都有些犯恶心。 云郦估计没什么大事,这两日肠胃有些不适,但起因是那日晚间饭食有些不对劲,见赵渔满脸担忧,若是寻个大夫瞧瞧不碍事,她也不想抚了姐姐的好意。 黄昏时,两人抵达一座和京城建筑迥异的的小镇,这是云郦第一次看到整个镇子都是黄土硬石建筑的房屋,它们不用木头,墙壁绘制各色绮丽的图案,衣裳和京城也大有不同,颜色鲜艳而轻薄,花样繁复娇艳。 云郦跟着赵渔往前而行,街边甚至有打鼓弹琴的女郎青年,民风甚是开放。 “素素,等进了西洲城,会更加热闹的。”赵渔挽着她手道。 云郦笑笑,这时候忽然有个八九岁的小孩从侧边撞来,不小心碰到赵渔,摔倒在地,他揉着屁股起身,但重心不稳,险些再次跌倒。 赵渔松开云郦,伸手扶他:“你受伤了没?” 小孩摇摇头:“姐姐,我没事……” 就在这时,赵渔身边的云郦忽然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身体比意识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赵渔。 就在这瞬间,阿路也察觉不对,他朝小孩伸出手制服他,但终究晚了一步。 赵渔回过身,看着插在云郦胸口的匕首,呼吸猛停:“秀秀。” 周围的人瞧见这幕,立刻四散开来。 见云郦身体摇晃,赵渔连忙伸出颤抖的胳膊扶住她。 云郦轻声道:“姐姐,我没事。” 云郦是真觉得不会有事,虽匕首插中了胸口,但依她感受,好像不深,云郦还想说两句,脑子却又发昏,晕了过去。 云郦再醒来是在一间陌生房里,她刚睁开眼,赵渔立刻警觉地凑上前道:“素素,别乱动。” 云郦伸手摸了摸胸口,果不其然摸到一圈纱布,她抬眸,见赵渔双眼红肿,她安慰她道:“姐姐,我说了我会没事的。” 赵渔深吸口气,摸了摸她额头温度,又立刻让守在门口的阿路去叫大夫。 片刻后,大夫抵达,这大夫他看脸三四十岁,但有白胡须,身材圆润,头围白巾,在云郦床头坐下,一番把脉看眼睛等等操作结束后。 他满意点头:“你们得庆幸运气好,来了老夫的医馆,这插入胸口的匕首不深,未伤及要害,但刀刃带毒,如果不是老夫及时解毒,现在肯定一尸两命了。” 一尸两命? 云郦愕然起身坐起,不小心牵动伤口,她也顾不得管,赵渔忙扶她道:“素素,小心伤口。” 云郦舔了舔唇,看看大夫,然后目光落到自己小腹上,最后看向赵渔。 赵渔叹口气,眼神落在云郦小腹上,“秀秀,你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 对,就是这么狗血。 对,阿扶还是会he。 阿扶其实很在乎小可爱们的反馈和感受,但是吧,当我试图讨好所有的小可爱时,我就觉得我就不会写文了,所以最后照着自己的想法来吧,总之,谢谢每个来过的小可爱,么么啾。 他来了 “会不会是把错了。”云郦垂眸看了眼小腹, 呐呐道。 没等赵渔应话,大夫就不满地道:“小姑娘,你可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 之后,因云郦身体无大碍, 大夫就先离开了, 护卫们熬药的熬药, 守卫的守卫, 房间再次只剩下云郦和赵渔两个人。 云郦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颜色清淡, 赵渔在她背后垫个靠枕, 握紧她微凉的手道:“秀秀,不管什么样,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云郦抬头,对上赵渔担忧的目光, 她一直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彻底乱了,这个孩子扰乱了她的计划, 也彻底乱了她的心。 思及此, 云郦闭了闭眼,男子喝的避子汤果然靠不住! 她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今日那个小孩……” 提到那小孩,赵渔脸色一寒:“阿莫已经在审他, 结果出来我再告诉你。”赵渔没想满着云郦,她虽想努力替她遮风挡雨, 可她不能保证她能永永远远让她活在她的庇护下, 既如此, 那些肮脏血腥的事就应该让她渐渐了解。 云郦嗯了声。 没多久, 云郦喝了药,用了些清淡饮食,身体疲惫,就又躺下睡着,赵渔见她睡着,倒也没走,虽然她刚才看着挺冷静的,但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双腿双手有多发软。 云郦再次醒来是翌日早上,喝过药用过早膳,昨日的大夫拎着药箱来到房间,检查后叮嘱几句,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云郦忽然叫住他:“高大夫。” 高大夫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闻言,他笑眯眯地扭头:“小姑娘,你还有什么事?” 云郦手摸上小腹,沉默半晌,她抬起头,语气坚决:“能给我开份落子药吗?” “素素。”赵渔猛看向她。 云郦浅浅笑道:“姐姐,我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赵渔看她神色,她情绪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像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若她真的想好,赵渔也没多说,她同她一起看向大夫。 高大夫迟疑摇头:“小姑娘,你现在身体很弱,若是服用落子药,可能会对你身体产生不好影响,重则终身难孕,影响寿数,你想好了吗?” “这么严重?”赵渔愕然。 高大夫瞅她一眼,挺直胸膛道:“这还算轻微了,若不是你们昨天遇见的是我,两条命都没了,虽我能帮小姑娘娘解毒。” 他看向云郦,撸撸有些凌乱的胡须:“但那毒的后遗症就是身体虚弱,而且你现在坐胎本就不稳,我虽有妙手回春之能,但也不是神佛。” 原是这样,云郦低下头,心情烦乱,赵渔则着急看向大夫:“若是不堕胎,可会对身体有害?” “好好调养,影响比堕胎小。” 赵渔松口气,看向云郦:“秀秀……” 云郦心烦意乱,她看看担忧的赵渔,她本想着既然决定和裴钰安一刀两断,那就断得干干净净。 可现在…… 高大夫见云郦犹豫,便先行离开,“你想好再找我。” 赵渔坐到云郦床榻边,云郦垂着头,她也看不清她表情,赵渔犹豫几番,握紧她的手。 若是这个孩子打掉不会对云郦造成任何影响,赵渔自然尊重她的决定,可这个状况,赵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留下,似乎也不全然是好事。 云郦垂着头,也不知该做何表态,最后她深吸口气:“姐姐,让我再想想。” 过了三日,云郦还是没做决定。 赵渔倒是想了个办法,虽然高大夫医术不错,是这个镇子上最好的,但这毕竟只是个小镇,回到西洲,有数位名医,说不准能在不影响云郦健康的情况下堕胎。 高大夫得知她想法后,翻了个白眼:“你就去西洲找,看有没有大夫能不伤身体的堕胎。” 就算是个康健人,堕胎都会影响身体。 赵渔道:“高大夫……” “好了好了,别说了。”他从一堆药材里抬起头,露出个得意笑容,“老夫还巴不得你多寻几个名医问问,好让你知道,老夫的医术有多厉害。” 见他没生气,赵渔松口气,又向他提出告辞,云郦身体有些虚弱,但她需要养几个月,不能长留于此,何况现在距西洲不过三五日,她们行慢些,也不影响什么。 翌日,云郦就被赵渔扶上马车,驼车里垫了厚厚的地毯,车厢这几日被改造过,行驶得没有从前那么快,但更稳当平缓。 赵渔扶云郦坐下,云郦掀开车帘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但总觉得有被人注视的感觉。 云郦松开车帘,秀眉微皱道:“姐,我怎么觉得有人盯着我们?” 赵渔把薄毯搭到云郦膝上,称赞道:“不错不错,你倒是挺敏锐。” 云郦好奇地看着她。 赵渔解释:“是有人监督我们,是薛琅的人。” 云郦奇怪道:“薛琅,他表妹不是派人来刺杀你吗?”那小孩的来源已经查清了,就是薛琅表妹派来的人。 赵渔笑了笑:“是他表妹想杀我,他没想杀我。” 云郦忍不住多看赵渔几眼。 “放心,那两个人目前不会对我们动手。”赵渔道,话罢,她见云郦目光里的探究,多补充一句道:“郦郦,我陈家和薛琅是仇敌,无法和解,将来若是薛琅寻到你,无论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云郦对赵渔和薛琅间的恩怨更迷惑,但不妨碍她清楚地知道她们关系,她重重点了点头。 赵渔摸了摸云郦的头发,云郦脸色有些惨白,手指冰冷,她心疼道:“你当务之急,是养身体。” 云郦颔首,若是身体不好,一切皆有可能化为泡影。 马车满满往西行驶,七日后,云郦看到了一座高大城墙,城墙顶端,上书西洲二字。 西洲周围虽是沙漠,可因黄河流经,有大片大片的绿洲,瓜果时蔬,鱼米河鲜,应有尽有,不负塞上江南之名。 但马车步入城内,却不会让人误会这就是江南,西洲街道虽有垂柳绿荫,房屋也有江南那种精致的小院,可也有江南未有过的石头夯土的朗阔屋舍。街上行人也五花八门,云郦掀开车帘,最明显的两点,西洲街上的女郎很多,比起大安内任何一座城都多。 此外,还能看到面孔迥异,比如绿眸卷发,深目高鼻的外乡人。 马车渐渐往内城行驶,内城的商贩不如外城多,但越往里,气氛也就越严肃。终于,马车驶进一所宅院,一刻钟后,马车在宅院某个地方停下,赵渔扶着云郦下车,周围的人立马恭敬道:“夫人。” 云郦扶着赵渔的手,自车厢出来,赵渔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带你逛一逛陈家。” 云郦轻轻嗯了声,这个时候,侧方廊下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嗓音:“阿苓。”赵渔失忆的那些年,有个新名字,薛苓。 云郦抬眸看去,一个月牙白长袍的青年急急走来,他身材颀长,眉如墨画,皮肤冷白,但冷白里夹杂几分苍白,唇色也淡,似乎很是病弱。 想着间,男子就到了自己跟前,紧盯着赵渔。 “子晔。”赵渔目光微亮,但看到他的气色后,眉心微拧,她把担忧压下,笑着对云郦道:“素素,这就是你姐夫。” 云郦看过去,陈子晔听闻这话,目光才从赵渔身上挪到云郦身上,瞧见云郦和赵渔相仿的眉眼后,他极是温和地笑了笑,“给小妹的院子早就收拾好了,咳咳,我带你们过去。” 话落,他目光又落在赵渔身上。赵渔对他笑笑。 叙旧不急于一时,何况这两个人的身体都不太好,当下赵渔就带着云郦去陈子晔派人为她准备的院子。院子不大,可异常精致,碧瓦红檐,屋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且依赵渔所言,这院子距离她住的地方很近,不过半盏茶的脚程。 云郦看向陈子晔,陈子晔似是发现她看来了,目光温和。 云郦是有些累了,而且夫妻分别数月,定有话要说,云郦便道:“姐姐,我想睡一会儿。” 赵渔见她眉眼角的疲惫,心疼道:“那你先睡,有事让孟拉找我。”怕云郦骤然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她把沿途和云郦关系最好的护卫留下陪伴她,孟拉就是其中之一。 赵渔又对着婢女们叮嘱番,才和陈子晔离开院子。 云郦是真的有些累,她略做收拾后就躺下了,这几日赶路,虽然很慢,可车上休息终不如床上。 她睡着后,迷迷糊糊听到哭声,她四散望去,就见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刚蹲下,那小团子抬起头,他长的白白嫩嫩,眼大唇红,比画上的娃娃还可爱,眉眼有几分熟悉。 见她过来,他委委屈屈地她伸出手。 她想都没想,就抱起他,小团子紧紧搂住她脖,头埋在她颈间,他如此依靠她,云郦心都软了,这时候小团子再度抽泣起来,云郦一急,轻声问:“怎么了?” 她一说那小团子猛地抬起头,红着眼,愤怒冲她道:“因为娘你不要我了。” 云郦猛地睁开眼,手摸上小腹,等看清头顶纱幔,她松口气,她偏过头,这时忽地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圆眼,云郦心口一窒。 见她睁眼,他重重叫一声:“小姨,小姨。” 这时云郦听到赵渔温和的声音:“秀秀,你醒了,你已睡了两个时辰,该起床了,我们得用晚膳。” 云郦目光上抬,赵渔正坐在床边,这时她再看着床边小两岁的团子,反应过来,这是她姐姐的儿子,陈泽林。 陈泽林见她瞧他,也不怕生,直直地望着她:“小姨!” 云郦冲他笑了笑。 陈泽林一乐,又叫:“小姨。” 赵渔无奈,提醒他道:“除了小姨,你还会说别的吗?” 小泽林盯着自己娘看了看,目光再度挪向云郦:“起床。” “小姨,起床,用膳。”他不到两岁,说话多是一两个字往外蹦,云郦看他乐呵呵的的小模样,忽然想到梦里哭的双眼红肿的小团子。 云郦避开他的眼神:“小姨这就起床。” 晚膳还有陈子晔,膳桌摆在云郦小院的花厅。云郦和陈子晔的身体都不好,膳食多很清淡,膳桌气氛很温馨,赵渔陈子晔云郦都不是话多的人,可有陈泽林这样说话不久的小孩子,但让安静温馨的气氛热闹不少。 用过晚膳,赵渔把陈泽林塞陈子晔,让他带走。 云郦就看他死死抓住赵渔的衣襟:“不要,不要,爹爹,走,走。” 赵渔叫他:“林林。” “不要不要。”他固执道。 赵渔无奈,只好把孩子留下,让陈子晔先独自回去。 陈子晔知道是自家夫人有话要对妹妹讲,念念不舍地看她眼,才点头应好。 陈子晔离开后,赵渔抱着孩子对云郦道:“素素,我让人去请孙大夫了,让他给你把把脉。” 她解释说;“孙大夫是府医,医术过人,你姐夫身体不好,一直都是他照料。” 云郦看着死死缠着赵渔的小泽林,点点头。 不到一刻钟,孙大夫来到小院,云郦坐在圈椅上,伸出手腕,孙大夫手搁在脉上,赵渔抱着孩子,略显紧张地盯着他。 此时天色并未全黑,屋子里已掌灯,将房间照的烽火通明。 半晌后,大夫收回手道:“姑娘身体虚弱,这段日子需要静养。” 赵渔看云郦一眼,又问:“那她腹中的孩子……” “夫人放心,姑娘胎相稳当。” 赵渔又看云郦,见云郦咬唇不语,她抿了抿唇,轻声问:“可能落胎?” 孙大夫微惊,他瞅了赵渔一眼,赵渔眉心轻拧,再看眼前的云郦,眼前姑娘不像是欢喜模样,他实话实说道:“落子药本就伤身,姑娘内虚,伤上加伤,怕是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法。”赵渔急道。 孙大夫示意云郦伸手,他再细细把番脉,然后叹息道:“即使修养得当,以后怕也免不得留下难孕,畏寒,易疲易累等等毛病。” 云郦脸色没变,赵渔呼吸微凝,陈大夫见暂时并无吩咐,先行告退。 赵渔则在云郦身边坐下,纠结良久,她开口道:“素素,这孩子……” 云郦深吸口气:“这孩子我留下。” 赵渔目色微惊,云郦则伸手摸向小腹,想起今下午那个梦境。她叹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但她会尽全力,做个好母亲的。 思及不久后她就会有个血脉相连的小崽子,云郦身上沉甸甸的重担忽地落下,她看着全身心依靠赵渔的小泽林,弯了弯唇。 赵渔听到云郦说不打胎,其实也没松口气,因为不管是打胎还是不打胎都有各自利弊。养孩是件大事,但见云郦说出留下孩子后,她不由自主翘起的唇角,以及忽然轻松的身体,赵渔猛地反应过来,云郦心里更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既如此,赵渔便不再多言,既然各有利弊,便以云郦喜欢为重。她叮嘱她好些孕妇注意事项,两姐妹谈话很晚,直到小泽林忍不住在她胸口睡去,赵渔才道:“素素,我先回去了,明早再来看你。” 云郦颔首,目送赵渔抱着小泽林离开,等她离开后,云郦起身推开窗,西洲夜色辽阔,能看见比京城更璀璨繁华的星子,云郦手摸上小腹,不由得再度弯了弯唇。 回到自己的院子,赵渔将孩子递给奶娘,奶娘抱他下去,她走进卧室,便见陈子晔脸色十分难看,赵渔一愣,问道:“子晔,怎么了?”刚刚用晚膳时,他的脸色都还很好。 见是赵渔,陈子晔想对她笑笑,可刚偏过头,一阵不适从喉头冒出,他重咳起来,赵渔连忙给他拍背。半晌后,陈子晔的咳嗽声渐止,他正准备说话,余光瞥见手帕上的点点血渍,立刻想将帕子遮住。 但赵渔的目光锐利,一下子就扫到了,她脸微白:“子晔……” “我没事,你知道的,咳血老毛病了。”陈子晔道。 赵渔想起今日在孙大夫那探听的情况,皱眉扶他坐下。 陈子晔抿嘴,转移话题道:“刚才属下说,薛琅捉了孙尚,说孙尚对他不敬,差点误伤于他。” 西洲在城主府亡后,由有薛,陈,周三家共同治理,和平共处的那些年,薛家掌管西洲军队,陈家负责政令执行,周家则有类似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各自名下有商号众多。 但这几年,薛琅已不满只做个洲大人,疯狂拉拢西洲商户,壮大旗下商号的规模。 孙尚是西洲城内巡官,专管城内安防治安巡逻,是陈家心腹。 “我明日去处理。”赵渔道。 听说她要去处理,陈子晔手指微僵,垂下眼睑:“听说,回西洲的最后几日,薛琅派了人跟着你。” 赵渔微愣,旋即看向陈子晔,陈子晔却低头,并不看她,赵渔叫他几声,他也不抬头。 直到她加重声音。 陈子晔才缓缓抬头,只是眼圈泛红,唇角紧抿,哪里还有温柔大度的稳重模样,反而只要赵渔敢乱说一个字,大有哭出来之势。 赵渔叹口气,心一软:“子晔,你才是我的夫君,我现在喜欢的人。” 陈子晔忽地转过头,这时,一张浅色手绢从侧方递过来,他沉默了下,接过手绢没用,自己拿袖子擦了擦那些可恶的眼泪。 “子晔,你说秀秀如果知道温柔成熟的姐夫其实是个爱哭鬼,会怎么样?” “不准说。”陈子晔猛侧过头,凶狠道,只他本就不是很有威严的长相,此刻皮肤冷白,眼眶通红,一点威胁力度都没有。 赵渔赶紧笑笑,搂住他脖:“我不说,等着秀秀自己发现。” 陈子晔脸色大变,怒视她。 见自己的夫君已经被她逗得眼红唇红,赵渔虽觉得很是心喜,但想到他的身体,还是决定见好就收:“夫君,天色不早,我们睡吧。” 陈子晔看她一眼,冷静道:“就寝吧。” 见他再度板起一家之主的稳重理智模样,赵渔无奈笑笑:“好,听夫君的。” 西洲的女子地位本就高,议政经商总能看见女子的身影,而陈家人丁单薄,再加上陈子晔信任赵渔,自婚后,陈家各种事情一一教着赵渔处理。起初只是些微末小事,后来随着陈子晔的身体越来越差,赵渔料理政务的机会比陈子晔还多。 翌日,赵渔就去了薛府,因孙尚的事。 前些日子,薛琅虽然遇刺,伤及心肺,但修养两月,身体大好。他一袭黑袍,袖口用银线织云纹,脸庞刀削斧凿,坐在首座上,气势凌然,一点看不出两个月的将死之样。 赵渔一拱手:“薛大人,孙尚的事我替他陪不是。” “他差点伤了本大人,岂是一句陪不是就能善了的?”薛琅扯了扯唇。 “薛大人此话差异。”赵渔笑道:“薛大人功夫过人,非常人能比,孙尚文弱,若他能在薛大人跟着一群护卫的情侣下伤到薛大人,岂不是证明薛大人果然如传闻中所言,重伤虚弱,命不久矣,薛家大厦将倾,下属无能,不可信任。” 薛琅闻言轻笑一声,刚毅的脸庞有融化之势:“苓儿,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伶牙俐齿。” 赵渔没搭理他的打岔:“这事本就是场误会,孙尚不过巧遇大人,大人的侍卫过于紧张,才有这场闹剧。” “放心,我等会儿就把他还给你,我捉他,不过是想听你说说话而已。” “薛大人何苦把自己说得如此情深义重,若是能在不伤根本的情况下动了孙尚,你岂会将他还给我?” “在下告辞。”赵渔其实不想来见薛琅的,但也有些好奇薛琅前两个月伤成什么样了,便来了。 如今看来,倒还真让她失望。 只是刚走到门口,背后响起薛琅势在必得的声音:“薛苓,总有一日,我会让整个西洲臣服于我脚下。” 赵渔脚步微顿,而后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薛琅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心机谋略优于常人,尤其是薛家在西洲,一开始就占据优势,薛家起初虽不管西洲内政,但西洲七万兵马一直在薛家手中。 虽早几年,子晔发现他的企图后,也开始手收兵归伍,如今也有三万人马,若是动武,他们但根本不是薛琅的对手。 可惜使用武力的成本太高,说不准两败俱伤,赵渔知道他没想要一个满目疮痍的西洲城,只接下来小两年,薛琅也没遮掩他的意图。 先是离间陈周两家,甚至不惜娶周家女郎为正妻,在周家放松警惕时,吞并周家大半钱粮,接受处理周家西洲内务的大半权利,当然他们陈家也没放过这个机会,得到周家一半商号。 接着,薛琅开始争取宋平卫支持,宋平卫是大安两万驻军将领,不过宋平卫始终不为所动,西洲不乱,不影响商贸之路,就绝不干涉西洲内政。 于是小两年后,即使周家落败,陈家隐隐弱势于薛家,但两家仍旧分庭抗礼,相互制衡。 若是没有外力推动,这样的平静应该能维持几年,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只这一日,赵渔正在陪同陈子晔处理政务,下属突然急急来禀:“公子,夫人,大安派了使臣来往西洲。” 赵渔和陈子晔对视一眼,立刻让人打听。 原来,几月前,薛琅再次上书大安陛下,道西洲群龙无首,内斗不休,百姓难以为生,望大安陛下指一城主,还西洲安宁。 大安本就是□□上国,四海小邦莫不臣服,甚至立王储继皇位都要得到大安朝廷的允诺,前几年,西蜀某属国臣子谋权篡位,当朝皇子逃往大安,验明证身后,大安率军八万,灭乱臣,还王位。 但其实,三四年前薛琅就上过书,但当时大安并未有任何反应,似不愿干涉。 “因这次有人帮薛琅谏言。” “是谁?” “吴宽。”吴宽曾是大安派往西行的使者,十年间,曾几次经过西洲,但吴宽和薛琅关系泛泛,甚至隐约和他们陈家更亲热。 思及此,赵渔不由哂笑,关系亲疏不一定重要,财帛利益更动人心。 “不过除吴宽外,还有位使臣?” 赵渔揉了揉额头:“谁?” “听说是大安兵部侍郎,裴钰安。” 赵渔猛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离西洲三百里地外。 “临嘉,不知陈,薛二家,你看好谁为西洲之主?” “可先听吴大人高见?” “我去往过西洲几次,和薛,陈两家如今家主都打过交道,薛家薛琅内有乾坤,且重敬我朝,可堪大任。” “原是如此。” ※※※※※※※※※※※※※※※※※※※※ 这张真的修修改改,太难了,交代背景太难了,姐姐的戏份不会很多,但这章得写下背景。 对了,郦郦生崽崽啦,男崽崽。 她跑了 赵渔得知消息, 立刻回了陈家,去了云郦的院子,院子很安静,赵渔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云郦坐在床头, 手里拿把蒲扇轻摇, 圆床上躺着一个崽。 他微微侧着身体, 约莫一岁左右,是跪趴的午睡姿势。 云郦扭过头, 嘴唇动了动:“姐姐。” 赵渔冲她招手, 示意云郦出来。 云郦让婢女看着人,轻手轻脚和赵渔去隔壁房间。 两人在凳子上坐下,赵渔看着云郦,欲言又止。 云郦倒杯凉茶给赵渔, 笑道:“姐姐,怎么了?” 这件事云郦早晚会知道,赵渔就盯着她,直说了:“前些日子薛琅上书大安朝廷……”她简明地概括前因。 云郦越听越皱眉, 她在西洲不只是当个娇小姐, 西洲的事赵渔从没有瞒过她,有时还会帮赵渔出主意。 听到赵渔说派来的使臣是吴宽,和薛琅沆瀣一气后, 云郦眉头微拧,若是没有外力, 薛陈一时谁也不能奈何谁, 但若是大安插手, 恐怕…… 尤其这个使臣还偏向薛家, 陈家难矣。 赵渔看看云郦神色,端起茶杯抿口茶:“不过除吴宽外,还有个使臣。” “谁?”云郦蹙眉问。 赵渔放下茶盏,定定地盯着云郦:“裴钰安。” 云郦愣了下。 “素素,根据消息,使臣距西洲只有三百里路,这些日子你不能留在西洲城。”赵渔回来的路上细细想了下,因他们陈家就有去京城的商队,这两年她也打听过裴钰安的近况,倒也没什特别之处。 当然这两年她们也来过两次信,一次就是关于宋柔安的事,当初那杀手是她派的,不过如今已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现在裴钰安来西洲,赵渔觉得按照当初他和郦郦的情分,怕是会帮陈家,但如果知道云郦没死,怕是要多生事端。 赵渔觉得他们赵家挺对不起裴钰安的,但事到如今,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想着,赵渔就见云郦心不在焉,她叫她几声。 云郦才回过神:“姐姐?” “你收拾收拾,我明日就送你和大郎去外头避避,等看看他的计划,我们再做打算。”赵渔道。 云郦沉默半晌,点头的道:“好,我听姐姐的安排。” 云郦回屋,床上的那只小崽崽恰好睁开眼,他虽只有一岁大,但五官已经初见雏形,瞳仁极黑,鼻梁秀挺,然后和他娘长得一点都不像,反而和另外个人如出一辙。 他看她几眼,小嘴一弯,冲她伸出手,云郦伸手抱起他,小团子直接往她胸口拱,云郦马上将他放在床上,他愕然地盯着她。 云郦深吸口气:“大郎,你马上就满一岁,应该断奶了,娘让人给你蒸蛋羹来好不好?” 云郦扭头让丫鬟去蒸蛋羹。 不知他听懂她的话没,但他知道他没喝到心心念念的东西,小嘴一瘪,冲着云郦哭了起来,这小团子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他娘的胸口,再瞧着他娘,委委屈屈咬着唇流泪,仿佛云郦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云郦揉揉额头:“大郎,你再哭娘这次也不会心软的。” 他一听,顿时哭得更加委屈。 云郦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别去哄他,三个月前就想给他断奶,结果就因为这小子一手委屈玩的炉火纯青,每次都让他得偿所愿。 一刻钟后,婢女端上蛋羹,云郦舀了一勺子,吹得温度适宜,递到他嘴边,小子见她娘似乎铁了心不给他喝母乳,扭过身,猛地将头埋进枕头里,泪流不止。 云郦哄他好久,他都绝不啃吃蛋羹一口。 听小公子哭嗝都出来,且是那种难以控制的哭嗝,婢女心疼道:“姑娘,要不你就喂喂小公子。” 云郦看他那可怜模样,有片刻心软,很快她强迫自己硬下心肠:“让小厨房温着些小公子吃的食物,等他饿了就总会吃的。” 然后小团子三个时辰,啥都不吃,一说吃饭就盯着他娘的胸口,发现给他吃的不是他想要的东西,立马扭过头,饿死也不吃一口。 云郦无法,最后只得抱着他先喂了母乳,等喝够母乳,小团子抱着她的手,露出两颗小牙齿:“娘,好。” 差些日子就满一周岁的小崽子已能说些单个字,云郦点了点他的鼻子,无可奈何道:“娘不好,你断奶吧。” “好,好。” “不好,不好。” “好,好。” 陈泽林走进屋,就听见这一大一小的对话,他好奇道:“小姨,你和弟弟说什么呢?” 见是大表哥,小崽子双眸一亮,冲小泽林伸出手,陈泽林刚满四岁,可抱不动小崽子,他就坐在榻边,小崽子爬过去,在陈泽林脖颈处蹭了蹭,把陈泽林逗得咯吱咯吱笑。 云郦摇摇头,把刚才她试图给他断奶的事给小泽林说了。 小泽林闻言,扭过头看着试图站起身的弟弟,板着脸道:“弟弟,你要听小姨的话。” 小崽子才没听他的,他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很感兴趣,开始往榻下爬,他不会走路,但爬的已经挺顺溜了,见他快到榻尾,小泽林把他捞回来:“弟弟,你还没答应我说的话呢?” 小崽子看他眼,继续爬。 云郦就这样看了他们半个时辰,眼见外面的太阳阴沉下来,才抱着小崽子带着小泽林去外面转了圈。 入夜,云郦躺在床上,小团子睡在她身边,云郦给他捏了捏被子,直到半夜,都毫无睡意。 她念了念那三个字,裴钰安。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昨天太卡,今早也没时间摸鱼码字,就少更点吧………… 他来了 云郦叹口气, 望着睡得香甜的小团子,这两年她其实很少想起裴钰安,因为养孩子太忙,有时还要帮姐姐处理西洲的事务, 姐夫的身体还一日不如一日, 可如果说裴钰安在她记忆的分量, 却绝对不淡。 毕竟眼前这个小团子就是缩小版他爹, 云郦其实也很忧愁,她十月怀胎, 产下的崽崽竟然长得一点都不像她。 她不求很像, 但鼻子眼睛眉毛嘴巴脸盘总要占一个吧,结果绝了,一个都不占。 云郦摇摇头,不想小崽, 思考裴钰安来西洲的事,其实吧,这个结果她曾经也想到过,就是裴钰安会看在她的份上帮姐姐, 当时她还想的挺好, 不放弃裴钰安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可现在,她心里总瘆得慌。 云郦倒也清楚为什么,如果裴钰安因为她千里迢迢来西洲帮她姐姐, 或许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她想的还要高一些。 云郦当初能放弃裴钰安回到姐姐身边,一是她舍不得赵渔, 二是裴钰安喜欢她在乎她, 可那份喜欢云郦不觉得很深, 她们之间的每一步都是她在主动, 和她发生关系,纳她为妾,答应娶她为妻,都是她有计划的一步一步引导逼迫刺激。 而不是他非她不可,感情会随时间渐渐变淡。 云郦闭上眼,两年过去,或许她在裴钰安心里已经不够重要,但他是个重情的人,当初两人有过那一段,他也说出过有机会会帮姐姐的话的,这次才会来西洲的。 翻来覆去,云郦天快亮才睡着。 然后云郦被胸口的小东西给扒拉醒,云郦睁开眼,小崽子埋着头,和她胸前衣襟奋斗,云郦看了看天色,天还没亮,她翻身,改成背对小团子。 半晌背后都没动静,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开始爬,云郦这张圆床很大,是她生下小崽子后赵渔特意为她定做的大床,他从云郦的后背绕过脚跟爬到胸前。 然后埋下头,继续扒拉他的口粮。 云郦再次想翻身。 她睁开双眼,小崽子也正抬头看她,见他最爱的娘醒来,露出个烂漫的微笑:“娘,娘。”他乐呵呵地指他的口粮。 云郦见他傻乎乎的样,无奈叹气,终究如他的意。 她忍不住提醒他:“大郎,你该断奶了。” 大郎忙着吃奶,没丝毫反应。 云郦琢磨要不她先回奶,等他吸不出来时,总能乖乖吃羹汤。 早膳赵渔来找她时,云郦就把她的想法提出,赵渔看着乖巧地贴在自己脖颈处的小团子,思索了下道:“你儿子可是个固执的,我觉得你先不急这样做。”这小子不给他吃母乳能几个时辰啥都不吃,赵渔觉得万一他没奶喝,也不吃东西就糟了。 “反正大郎虽要吃母乳,但也不是只吃母乳,别的东西也在吃,你慢慢加大食物分量,不必刻意断奶,再过半年,就算你喂他奶他说不准还嫌弃呢。”赵渔觉得不需要急,大郎以前也有奶娘的,只他更喜欢他娘的奶,前些日子开始吃辅食后,就不要奶娘的奶,只要他娘的。 “再者说,肉蛋的味道可比奶好。”赵渔道。 “但愿如此。”云郦无可奈何道。 姐妹俩收拾东西,赵渔送云郦去西洲城外六十里的村子,小村附近有河流经过,倒也树木浓郁,清爽解热。 安顿好云郦后,赵渔立刻回了西洲。 陈子晔这几日身体不好,只能卧病在床修养,秀秀又去了庄上,所有的事都压在她一个人肩头,赵渔是越发忙碌,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安的使臣即将到达。 使臣是四日后到达西洲的,作为陈家夫人,陈子晔病重在床,赵渔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她去的时候薛家已经抵达,见她下马车,薛琅的目光无所顾忌地从她身上转过。 赵渔冷冷地扫他一眼。 薛琅笑了笑,冲赵渔走来:“阿苓,你认输吧。” “最后四个字我送给你。”赵渔同样笑了下。 “阿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薛琅理了理衣袖,眼神忽地冷下来,然后他又忍不住轻轻地弯弯唇,“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个性。” 赵渔深吸口气,还想再说话,驻守西洲的大安将领宋平卫带着一队人马走来,赵渔停住话头,不卑不亢地叫了声宋大人。 宋平卫颔首,而后挡在赵渔和薛琅中间,赵渔吐出口浊气,倒是非常满意这位宋大人的站位。 薛琅和宋卫平简略招呼后,瞥了眼远处顿时轻松的人,他也不气恼,他家跑掉的小野猫,他总会踏平她新主人的家门,把她抢回来,然后一根一根磨掉她尖锐的爪子。 思及此,薛琅琢磨起正事,这位宋大人一心不干涉内政,只管他的两万兵马,就算使臣到达,问他意见,怕是他也不会偏向薛家。虽在西洲,薛家势力略强于陈家,但平心而论,西洲百姓中陈家的声望倒是要比他好些,虽然得知大安朝廷要派人来后,他有心改变薛家在西洲的名声,但还是不能胜过陈家。 不过倒也没关系,吴宽是他的人,立场早就表明,至于那位裴大人,吴宽那老头说和他的关系不差,没有明显偏好,既如此,笼络过来也不难。 约莫过半个时辰,半开的城门忽然大开,赵渔看到一对绣安的旗帜由远及近,最前方是数十匹高大烈马,马上护卫着便装,气势冷冽,赵渔想到陈家训练出来的三万人马,下意识比较,及至城门,护卫们拉缰停下,队伍中间的两辆低奢马车驶向前。 赵渔走向前,两辆马车停下,分别下人,前方那辆马车下来的人约莫四十左右,身材清瘦,眼神精明。赵渔往后看,自紫檀乌木马车下来的男子一袭暗青色团云纹纱袍,白玉簪束发,俊眉修目,玉质天成。 赵渔松口气,看裴钰安模样不见颓气,只眉眼略冷淡成熟了些,想是这两年应该过的还成。 她看向裴钰安时,裴钰安也看向赵渔,看见赵渔的眉眼间,他怔愣了下,不过他失神的速度很快,快到都没有人看出。 他跟着吴宽向前,先和薛琅问好,而后走到赵渔面前。 “陈夫人。”裴钰安在她那双形状熟悉的杏眸上多停留半瞬。 “裴大人。”赵渔颔首。 此时正是夏日正午,烈日浇头,赵渔今日来的原因是最起码得摆出重视大安朝廷的态度。今日不是谈话的地方的时辰,打过招呼,留下印象,便准备告辞,反正宋平卫虽不通庶务,但知道大安使臣的目的后,在明日为两位大人准备了接风宴,接风宴她会参加,应有说话机会。 她向两位大人告辞,裴钰安多看她一眼,才收回视线。 赵渔回府之后,把今日种种告知陈子晔。 陈子晔靠在床头道:“以你之见,那位裴大人如今……” 西洲大部分人都以为杭素是她回家路上捡到的可怜人,因两人性情投缘,她收为义妹。陈子晔作为赵渔的夫君,云郦亲姐夫,云郦来源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今儿众目睽睽,就说了两句话,他的想法我也不清楚,明儿接风宴我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和他私下说话。” 陈子晔咳嗽几声,应好,然后握住赵渔的手:“我身体不好,你辛苦了。” 赵渔本来想安慰他几句。 陈子晔这时看着赵渔,眼眶再度不由自主地泛红,而后连忙转过头。 赵渔笑一声:“没事儿,你身体不好躺着就成,我可以在上面的。” 陈子晔蒙了下,那滴眼泪半晌没落下来。 天气闷热,接风宴安排在黄昏,陈子晔无法前往,赵渔带着陈子晔一同前去,一是陈子晔想要去,二是四岁的小崽子也可以出去见识世面,他的父母不能为他保驾护航一生,就要在壮年时将自己乘风破浪的本事教给他,让他自己去闯一片天地。 因心里存着提前去见裴钰安的心思,赵渔去卫府的时间略早,刚进卫府,还没等她提出想拜见拜见裴钰安,就有侍卫迎出来,那侍卫还是她熟悉的面孔,叫常余。 常余道:“主子请陈夫人前去一叙。” 赵渔闻言便准备把陈泽林交给她的护卫,自己前往,这时常余看了眼陈泽林,尤其是他的眉眼,忽然道:“陈夫人带着令子一道去吧。” 赵渔愣了下,她看了看常余的脸色,倒也不好多说,只好带着陈子晔跟他走,一炷香后,一行人抵达一座敞阔小院,他引他们进正厅,裴钰安听到脚步声,起身道:“陈夫人。”话罢,他看着和赵渔一起走进来的小团子,打量他几眼,他目光落在他和赵渔如出一辙的眉眼上:“这就是泽林?” 她当初给云郦说过她儿子的名字,裴钰安会知道不奇怪,赵渔准备让小团子见礼。 小团子非常自熟地走上前:“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以前见过我吗?” 裴钰安看着他熟悉的眉眼,轻笑一声:“我没有见过你,是你小姨告诉过我你的名字。”云郦是赵渔最小的妹妹,称呼应该是小姨。 “小姨?”陈泽林扭过头,话快得赵渔来不及阻止:“是我们家里的小姨吗?” ※※※※※※※※※※※※※※※※※※※※ 小剧场 半年后,小崽崽不喝奶了。 但郦郦依旧没回奶~ 谁要喝,你们都知道哒→_→ 他来了 裴钰安眉心微跳, 猛地抬眸看向赵渔。 赵渔维持平静,对陈泽林说:“不是家里的小姨。” 她无奈一笑,抬眸看向裴钰安:“他说的是小姨是我的义妹。” “义妹?” 赵渔解释说:“是我遇见的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因和我投缘, 她无处可去, 我便认为义妹, 留在了西洲。” 解释得合情合理, 裴钰安再问她:“她叫什么名字” 他问这话时,目光定定地看向赵渔, 赵渔背后的手微颤, 面上不露分毫,虽说她把秀秀保护的很好,秀秀这两年外出不多,即使外出也轻纱蒙面, 她的身份应是很牢靠的,但人一做坏事就容易心虚。 “杭素。”赵渔回。 半晌,裴钰安收回落在赵渔身上的眸光。他将腰间的白玉麒麟佩解下,递给陈泽林:“这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本来是该称呼姨夫的, 西洲政局未稳, 政局未稳前,裴钰安不欲暴露他和赵渔的渊源,便还是让他叫叔叔。 至于宣见赵渔倒很正常, 他来西洲本就是因城主之位,自然要和陈薛两家的领头人多接触, 说起来, 西洲某些方面倒是要比大安好很多, 大安即使夫君病重, 也难有妻子掌控大权的,但在西洲却见怪不怪。 陈泽林握着玉佩,朝赵渔看去,赵渔颔首,陈泽林这才握紧玉佩,奶声道:“谢谢叔叔。” 他眼睫微微翕动,双眸明亮水润,裴钰安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然后让常余带他去院中,他有事要和赵渔商谈。 终于到了说正事的时候,赵渔松口气,在裴钰安的下首坐下,裴钰安坐在圈椅上,淡淡开口:“西洲城主的事我会帮你。” 听到这句话,赵渔绷紧的心弦微松,同时,另半块心被高高吊起,裴钰安为什么会帮她,原因不言而喻。 她道谢,然后看着裴钰安平静面孔,终是不由问:“秀秀的事已经过去快两年了,你可想过……” 话音未完,就被裴钰安皱眉打断:“她的事从没过去过。” 赵渔一滞。 裴钰安目光沉沉凝向远方:“郦郦肯定没有死。”是斩钉截铁,毫不迟疑的语气。 赵渔呼吸微快,她道:“为何?” 见赵渔如此迅速就相信云郦已死,裴钰安心底有些不悦,赵渔掉落悬崖六年云郦都存有她生还的可能,她当初不过一月,就彻底放弃云郦。 裴钰安压下心头复杂情绪,淡淡道:“直觉。” 本以为裴钰安能说出如何铁证,原是直觉,赵渔松口气。但转念一想,裴钰安如是说,意味他还没忘了秀秀,赵渔又有些坐立难安。 她试探开口道:“裴世子,若是秀秀还在,肯定来找……” “陈夫人。”裴钰安凛声打断她话。 赵渔一僵。 裴钰安盯着她,眼神笃定:“她一定还活着。” 他眼神太过坚定,仿佛亲眼看到过活着的秀秀,这让赵渔恐惧,是不是他已经知道秀秀就在她身边。 如今种种,只为试探。 裴钰安看着赵渔忽然低下的脑袋,搁在膝上的指腹轻敲,他垂下幽深眸光,而后转移话题,问起西洲相关的事宜,赵渔微微紧绷的肩偷松缓下来。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一刻钟后,赵渔向他告辞,赵渔告辞后不久,就有人来禀,薛琅求见,裴钰安倒也见了面,不算相谈甚欢,但也其乐融融。 等薛琅走后不久,就到接风宴的时间,裴钰安略做收拾,便去了花园。 身为主客,裴钰安和吴宽坐最上首,薛琅和赵渔距他位置最近。 裴钰安不动声色观察,便发现一些从不知道的事,比如薛琅看赵渔的眼神充满掠夺,比如赵渔有些……心虚他的视线。 心虚? 西洲要比京城晚黑半个时辰,结束晚宴,天刚擦黑不久,裴钰安今日喝了些酒,他揉揉额头,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了无睡意,裴钰安回想今日种种,然后猛地翻身起来,赤脚下床:“扁余。” 片刻后,扁余推门而入:“主子。” 西洲白日日头大,光线灼热,夜间气温骤降,呼呼烈风刮得窗外树梢狂响。 裴钰安负手,望着陈家方向,突然道:“去给我查查赵渔,从京城开始查。” “尤其是……那位杭素。” 裴钰安说云郦没死是他真认为云郦没死,在赵渔离开后,冷静下来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但就是坚信不疑。尽管两年来,他翻遍大黄山,不见云郦踪迹,也没有人提供任何佐证,他依旧毫不动摇,反而越发坚定。 当然与此同时,的确有问题困扰他,比如云郦为何会了无音信,他寻到云郦坠崖那两日所有靠近过大黄山村民游客,都没得到任何消息。 思及此,他脑子里再度浮现赵渔今日有些紧绷的身体,那紧绷很微弱,换个人定看不出来,可他曾在刑部任职数年,尤善审讯,赵渔那点微妙情绪没避开他的眼。 于是,他的大脑忽然涌出个难以置信的揣测,他去寻云郦的种种,都是建立在赵渔的证词之后,如果赵渔骗了他呢? 裴钰安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愈发急促,他这小两年怎么能忽视这一点! “去查她。”他竭力冷静道。 “是。” 五日后,扁余将查出的消息告知裴钰安。 “杭素姑娘是陈夫人二十一个月前,京城回西洲途中捡到的一个女子。” 此时正是黄昏,裴钰安坐在院中亭里,手指轻轻抚摸过佩剑上的剑穗。 “二十一个月前?”那正好是她和他分别后,回西洲途中。 “那位杭素姑娘被夫家折磨,刚到西洲时身体很是虚弱,卧病在床修养了几个月。” 裴钰安停下所有动作。 扁余继续道:“除此之外,一年前,杭素生下了一个男孩。” 所以当时杭素有孕在身,裴钰安眉头微皱:“赵渔这两年身边可还有可疑女子?” “她就和这位杭素关系甚好,别的不曾发现。” “杭素人呢?” “杭素身体不好,十日前,赵渔送她外出养病。” “何处养病。” “属下不知。”这就是扁余这么晚才回禀消息的源由,十日前,赵渔送杭素离开,但他却没打听出来杭素的位置,似乎有人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裴钰安渐渐平缓的心跳陡然迅猛,种种迹象,似都表明杭素不可能是云郦,最起码,他和郦郦欢好中,他都服用了避子汤,可扁余的最后几句话,让裴钰安再度充满怀疑。 十日前,他将要抵达西洲的日子,这么接近的时间点,再加上刻意隐瞒的踪迹,不得不让人有些奇怪。 “明日去陈家一趟。”裴钰安吩咐道。 扁余看了裴钰安眼,忠声应诺,老实说,他觉得那位杭素是云姑娘的可能微乎其微,可他不敢说,这两年昌泰郡主数次威逼世子娶亲,世子打死不从。 昌泰郡主退而求此次,让他纳妾生子,那阵仗可比当初前世子夫人在时要厉害得多,可这一次,世子坚决不曾妥协。 他道:“云郦还活着。” 扁余知晓,云郦姑娘生还的可能性极小,可这两年来世子爷能如往常生活的重要的原因,就是心底有信念。 他至死也忘不了,昌泰郡主怕他执迷不语,定要告知他云姑娘已死的那日,世子爷眼底的疯狂和毁灭。 扁余心底叹口气,不过这也才两年不到,世子忘不了也正常,想必再过几年也就淡了。 吩咐完扁余,裴钰安进屋,打开他从京城带来的乌木长箱,从中取出一副卷轴,他慢慢摊开卷轴,卷轴上的人杏眸琼鼻,浅笑嫣然,裴钰安凝着那副画良久良久,直到圆月即将落下,他才平静躺下。 不知何时,眼前忽然出现个人影,她抱着一个小孩,瞧他走近,忽地扭过头,闷闷不乐地道:“世子,大郎都不乖。” 他走过去,盯着伸手去揪他娘头顶绒花的小崽子,轻笑一声:“不是你一直宠着他吗?” 她愕然地瞪大眼,猛地将小崽子塞给他:“你们父子俩都欺负我。” 他低头看眼小崽子,小崽子也瞪大眼看看他,接着,父子两朝云郦的方向看去,他赶紧道:“郦郦!” 裴钰安睁开眼,窗外日头大亮,他想起昨夜梦境,眉头一沉。 略作收拾,用过早膳,立马去了陈家。 赵渔正准备出门,就听见下人禀裴钰安来了,这几日两人也见过几面,多是谈西洲诸事,她立马让人把他请进来。 “裴大人有何要事?”赵渔去门口把他迎进。 裴钰安倒也的确有正事,他进了书房,和赵渔谈论了一个上午,才结束话题 。 此时差不多就到午膳时辰,赵渔自然提出:“裴大人可要留下用膳?” 裴钰安没推辞,赵渔让人去备午膳,这时裴钰安状似不经意提起:“泽林呢?让他一起来用膳吧。” 他说得随意,赵渔看了看他,神色的确不在意,若是裴钰安专为他而来,她会推辞,如今兴之所至,她没拒绝。 “我这就去叫他。” 裴钰安颔首。 一刻钟后,陈泽林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裴钰安站在院里,温柔看他。 陈泽林自然记得几日前才见过的裴钰安,连忙叫叔叔。 裴钰安笑笑,引他去石桌前:“叔叔今日给你带了礼物来。” “礼物?是什么?” 裴钰安示意扁余将东西拿来,扁余立马递上一个长条盒,裴钰安在石桌上打开,出来一副卷轴。 而后,裴钰安当着陈泽林的面猛地摊开那副画,画上的人杏眸如水,神色温柔。 “泽林,你认识她吗?”裴钰安笑着问。 陈泽林看着那画,重重点头:“我认识,是小姨!” ※※※※※※※※※※※※※※※※※※※※ 今天下班去配了副眼睛,码字的时间少了,明天阿扶会日六哒,努力让世子瞧见郦郦。 他来了 裴钰安心跳猛地加快, 他面色不改,问陈泽林:“你家里小姨是她吗?” 陈泽林却摇摇脑袋:“不是,家里的小姨是素素小姨, 画上的是秀秀小姨。” 秀秀小姨和素素小姨是? 裴钰安目光凝向赵渔。 赵渔深吸口气, 她解释道:“我给泽林看过秀秀的画像, 所有他也认得你画像的人。” “至于秀秀,她不是素素。” 裴钰安审视地盯着赵渔,赵渔任凭他打量, 半晌后,裴钰安恢复温和,他收好画轴, 递给扁余。 赵渔看裴钰安冷静的姿态,这颗心悬在空中,却落不下来。那日去见裴钰安前她做了准备, 泽林年龄小,做事无顾忌,虽秀秀身份他不清楚, 家里的大郎和裴钰安如此相似, 她以防万一, 便叮嘱他不准提起大郎,否则免不得引起裴钰安的怀疑。 后来虽有插曲, 但细想见面一事, 似没露馅的地方, 但想起云郦叮嘱过她裴钰安很细心, 再想起他至今对云郦的执迷, 赵渔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要骗就骗的彻底, 除了奴仆,仔细叮嘱一番。还把陈泽林叫来,拿出秀秀画像,耳提面命,给他洗脑,若是有人形容家里的小姨,万不可告知真实长相,要说家里的素素小姨不长这样,不在的秀秀阿姨才长这样。 幸好陈泽林年龄不大,但记忆力好,加上洗脑多后,今日在裴钰安面前的表演可谓是天衣无缝。 但同时,赵渔不敢彻底安心,裴钰安试探陈泽林意味什么?意味他开始怀疑她了,怀疑是她把秀秀给带走了。 想着,耳边响起裴钰安的声音:“陈夫人,你知道我极厌恶什么吗?” 赵渔不是寻常闺阁女郎,心中思绪千万,面上不显分毫,她好奇问:“是何?” 裴钰安扯了扯唇,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被欺骗。” 赵渔肩头微颤,下一瞬,她赞同道:“我也极厌恶被欺骗。” 视线再度凝在她脸上,她和云郦有几分相似的脸上,裴钰安缓缓出声道:“当然,若是幡然醒悟,我不介意给他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 这话不全是真话,哪怕她是云郦的姐姐,但如果她是让他和云郦分隔两年的罪魁祸首,他也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有想要拆散他和云郦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思及此,裴钰安的腿筋不由自主开始颤抖,面上依旧和煦。 赵渔笑了笑:“裴大人真是宽宏大量。” 她并没有说出云郦下落的意思,毕竟裴钰安这般说,可不一定这般做。 两人四目相对,裴钰安温言道:“用膳吧。” 几人在膳桌前坐下,一顿午膳勉强算的是其乐融融,用过午膳,赵渔送他离开,才发现自己起了一背冷汗。 裴钰安出陈府后,盯着门匾上硕大几个字,冷声道:“继续给我查,那个叫杭素的人,还有派人跟好赵渔。” 今日赵渔和陈泽林都无破绽,可有些人,生来就极会骗人。 “是。”扁余应诺。 四日后,扁余匆匆走进裴钰安内室,裴钰安正拿一份西洲地图,扁余在桌前道:“世子,昨日半夜,陈夫人命她属下偷偷地往西洲城北五十里地的一个小村落送了封信,探子来报,大半个月前,空闲庄子搬去一群人,再问附近的村民,得知他们行踪异常隐蔽,平日里甚少外出,只知道庄子里似乎有小孩。” 裴钰安双手一抖,抬起头,皱眉思忖良久,轻声问:“可是杭素?” 扁余仔细斟酌了下:“很有可能。” 裴钰安合上地图,看着窗外灿烂的日光:“走,我们现在出发。” 裴钰安带着一队人马抵达扁余口中的村落正是黄昏,满天云霞从一望无际的天穹退去,他们抵达探子所说之地,这是西洲很常见的一个村落,村落附近有河,绿茵环绕,村子里的房屋以土石为住,在村落西边,垂柳茂盛处,则有一间精致敞阔的院子。 常余前去敲门,片刻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仆妇打开门,看见常余,她皱眉道:“有什么事?” 常余道:“我们找杭素姑娘。” 妇人立马道:“我们这儿没有杭素姑娘。”说罢,就要关门, 常余手一伸,立马压住门,不让合上,妇人一急:“你要做什么?”她扭过头,叫院里的护卫。 常余自不会离开,见护卫出来,他背后的护卫也立马迎上,常余一行人就是精锐,可这荒野之中,小院的十来个护卫也不是常人,裴钰安盯着他们的招式,更加肯定,这个院里住的人不一般。 他握紧双手,盯着两方人马,最终对面那十余护卫不敌,被常余等人撂倒在地,裴钰安阔步而入,小院婢女连连后退,裴钰安冷声问:“你们家主子呢?” 话音刚落,侧方某紧闭的厢房立马传出一道压低的声音:“素素姑娘,你不能出去。” 裴钰安眉心一拧,几步向前,猛地一下撞开门。婢女紧紧拉住的青衣女子闻言抬起眸,她身形削瘦,容貌清秀,脸色苍白,很是温婉,见他入内,她定了定神,从婢女手中挣脱出来,冷声道:“你是谁?” “你是杭素?薛苓是你义姐?”看清她模样,裴钰安眼中闪过复杂,他盯着她问。 她急切地问:“你要做什么?”说着,她剧烈咳嗽几声,显然身体不好。 裴钰安蹙了蹙眉,这时一阵啼哭声在床榻响起,杭素握紧拳头,往屋里看了眼,又强迫自己回过头,迎视裴钰安。 “哭的是你儿子? ”裴钰安淡淡问。 杭素顿时紧绷,充满防备地看向裴钰安,然后似忍不住,捂住唇咳嗽几声。 裴钰安往床边走去,那女郎见状,猛地要往床边扑去。翠屏反应迅速地制住她,杭素睁着一双眼死死地瞪着她,裴钰安步至床边,榻上啼哭的小孩约莫一岁左右,大眼大鼻大嘴,没一个熟悉的地方。 杭素吼道:“我和陈夫人的感情并不深,你若是想用我或者我儿子威胁她,怕是打错了主意。”西洲局势多变,她以为他是要对她义姐不利的人。 裴钰安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侍卫会意,立刻搜查,衣柜竖柜等可藏人的地方搜寻两遍后,并无发现,裴钰安目光越来越沉。 扁余见自家主子如此,虽也希望这位杭素姑娘就是云郦姑娘,可显而易见,只不过是一场妄想。 他低低地叫道:“主子,没有藏人。” 裴钰安握紧拳头,目光再次凝在杭素身上,半晌后,转头离去。 天色差不多黑了,西洲冷冽的晚风吹在人身上,裴钰安一动不动,立在湖边。扁余善后完走来,便见裴钰安的背影,他轻声问:“主子,可要回城?” 裴钰安深吸了口气:“回去。” 离开村落五里,裴钰安并未再走,而是命令护卫们回京,至于他,则和身手最好的常余返回小村,夜色彻底黑沉,裴钰安藏在屋顶,瞧着婢女叫今日见过的那个女郎素素姑娘。 裴钰安闭了闭眼,他在此处监督两日,那日说叫杭素的一直都是杭素,她似乎没有冒充别人。 第三日,裴钰安满脸落寞地返回西洲。 刚到西洲城,略作洗漱,就听扁余来禀,说是赵渔昨日求见,世子不在,她就递了拜帖。 裴钰安听罢,吩咐扁余去请她来。 一个时辰后,赵渔来到卫府,她看裴钰安,见裴钰安眉眼有股颓气,她先关怀了他的身体,而后话音一转,谈起正题:“听说裴世子前几日去了昌安村,带人闯进了我义妹修养之地。” 裴钰安端起茶盏的手微僵,他看眼赵渔,轻声说是。 赵渔看他良久,倒没生气,反而叹口气,无奈道:“裴世子,我没骗你,我不知秀秀的下落。” 裴钰安盯着茶水里自己疲惫的面容,俄顷,他看向赵渔,似乎全身精力尽消,他沉默半晌,低声道:“陈夫人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赵渔起身道:“好。” 裴钰安盯着赵渔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难不成真的是他想错了,赵渔没欺骗他,想着,裴钰安的表情越发烦躁。 赵渔走到门口,回眸看了眼裴钰安表情,心里为他叹气,但与此同时,彻底松了口气。 她走出正堂,盯着湛蓝的天穹,暗道不枉费她将计就计。 是的,将计就计。 十日前,发现有暗探跟踪她时,虽不知道暗探背后的主人,但她怀疑是裴钰安,裴钰安为何会跟踪她,想必还是因为秀秀,而且他还派人打听杭素,应是没死心。 于是赵渔就偷偷派人在昌平村伪造一个杭素,让裴钰安去查。 果不其然,裴钰安中了计。 不仅连日赶去昌安村,还盘旋两日才归。 从今以后,裴钰安应该不会再怀疑她了。 思及此,赵渔脚下步伐忍不住轻松许多。 她去西洲官署处理完正事,之后想到怕裴钰安发现,小一月她未和秀秀通信,虽她派了护卫保护她,但还是有些挂心,裴钰安如今怀疑尽消,写信送出应该不会再生事。 是以,赵渔写好信,但以防万一,她仍旧半夜偷偷让人送去。 第二日午后,裴钰安正在练武,扁余疾步来禀:“昨日半夜,陈夫人让人往西洲城外六十里地的庄子上送了份信。” 裴钰安停下剑。 扁余继续道:“探子打听,那庄子上的人是二十多天前搬去的。” 长剑插入剑鞘,裴钰安盯着有些磨损的铁青色剑穗,轻轻勾唇:“这应该才是真正的“杭素”,对吗?” 赵渔将计就计,焉知他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阿扶错了,没写够六千,没让世子见到郦郦,呜呜呜,打我吧骂我吧…… 翻车进行时一 阿黎村。 云郦睁开眼, 白嫩小丸子坐在床边,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她,见她醒来,奶声奶气道:“娘。” 云郦笑着摸摸他额头, 起身坐起, 问小丫鬟:“小公子今儿可有不对?“ 丫鬟阿如道:“小公子今儿好得很, 大夫刚刚还来看过, 说无大碍。” 云郦松口气,上前日起, 大郎上吐下泻,发热咳嗽,她照顾他, 三日都没敢合眼,昨儿晚上大郎恢复正常, 她没敢睡,直到天将明, 大郎再次醒来, 精神奕奕, 似无大碍,她头疼脑胀, 又必须得休息,来床上躺了躺。 “我睡了多久?”云郦揉揉额头道。 “快四个时辰。”阿如说。 虽睡得时辰久,精神头恢复不少,云郦陪大郎在床上玩,她手拿一柄缂丝海棠团扇, 轻轻给大郎扇风, 大郎觉得有意思, 伸手来够团扇。 云郦起了坏心,每次大郎的小短手即将勾到团扇时,云郦拿远团扇,几次三番都是如此。 大郎是个锲而不舍的孩子,不管云郦如何使坏,他拼尽吃奶的力气去够扇子。 但云郦欺负他的次数太多后,他冲云郦一瞪眼,奶羞成怒扭过脸。 “好了好了,娘把扇子给你。”云郦连忙把扇子递到他手边。 大郎小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并不接它。 云郦见好笑道:“你不要吗?那娘把扇子拿走了。”她伸手佯装去拿扇子。 大郎连忙用白短短的小爪子捂住扇子。 云郦轻笑一声,准备起床,大郎刚护住扇子,见娘要走,顿时抛弃团扇,扑到云郦胸口,云郦好笑地抱了抱他:“娘饿了,娘先用膳,之后再陪你玩好不好?” 大郎睁着漆黑的眼仁,好似听懂他娘的话,开始往她娘胸口扒拉:“饿,饿。” 云郦摇头,只好等自家小崽子用完加餐,才下床用午膳。 用过午膳,孟拉低声道:“姑娘,今儿你刚睡着,夫人派人给你送了封信。” 孟拉把信递给云郦。 云郦小一月没和赵渔联系过,因她不想引人怀疑,但姐姐会让人送信,云郦瞬间想到裴钰安,她打开信封的手微抖,及至目光落在其内容上,云郦心跳猛地加快。 两年过去,她觉得大概率裴钰安应该忘了自己,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彻底桥归桥路归路,她来此处,是不想节外生枝,断的彻底。 云郦看着赵渔写的内容,情绪复杂,她虽想过裴钰安还没彻底忘记她,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执迷。 除了打听杭素这人,试探泽林无功而返后,依旧不死心地跟踪赵渔,最后赶去昌安村寻她。 赵渔问候她许多近况,云郦目光都略过,只落在赵渔最后一行话上。 “他极爱你,故不放弃一丝可能,秀秀,你在想想,是否仍不见他。” 云郦盯着那行字,心有些乱,她把信随手放在桌上。 孟拉低声问:“姑娘,你不给夫人回信吗?夫人派来的护卫还等着。” 云郦思忖良久,给赵渔写回信,先是说近来一切都好,最后内容落在裴钰安身上,她迟疑良久。 云郦对裴钰安是有些愧疚,裴钰安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她为自己过得好,先是欺骗他的感情,等到姐姐出现,抛弃他而就姐姐,甚至还想打掉他的孩子。 可愧疚是一回事,如果她去见裴钰安,那她玩弄他感情欺骗他的事如何圆? 云郦拎着笔,沉默半晌,低头写道:“就让他以为我死了,既然我对他无情,干脆彻底无情。” 写好信,她递给孟拉,让孟拉拿给护卫,孟拉走几步后,云郦忽地叫住她,目光落在她手中信上:“等等,把信给我。” 孟拉把信递给云郦,云郦握紧那信,略作犹豫后道:“我再想想。” “是。” 云郦握着回信半晌,不由得心烦意乱,裴钰安是她骗来的男人,可他的确是对她最好的男人,也是最在乎她的男人。 云郦抬头,就见榻上的大郎一个劲儿想往榻下爬,云郦放下回信,起身走去抱起他,大郎看看云郦,手往外头指。 “大郎是想出去吗?”云郦柔声问。 大郎继续指外面,手扯云郦衣领。 “外面太阳大,等会儿太阳落山,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对外面充满好奇的时候,云郦不想把大郎常关屋里,且她心情烦闷,或许出去走走就思绪清晰。 于是,太阳落山,闷热消退,云郦蒙上面纱,带大郎离开院子,这小一月,近处风景云郦都带大郎看过,大郎一个劲往远处指,想去更远地方瞅瞅。 更远地方就是距家两三里外,云郦看着大郎那张和他爹酷似的脸,笑了笑:“我们今儿听大郎的,走远点,好不好?” 云郦带侍女和丫鬟,往大郎指的西边走去,与此同时,阿黎村自东边来了一队人马。 裴钰安跟随暗卫的回禀,行至阿黎村东,湖边大片农田绿树,门外还有两颗粗壮银白杨,他自马背翻身而下,扁余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四十岁的婆子,见是生面孔,她态度尚可:“这位公子有何事?” “在下有事求见杭素姑娘。”扁余道。 婆子蹙了蹙眉:“我这儿没有杭素姑娘,你怕是找错了。” 婆子话罢,就要关门,扁余很熟悉这种套路,当下挡住婆子关门动作,婆子当即叫人,扁余迎战。 一番恶战,院内护卫被扁余一行人打倒在地,裴钰安阔步而入, 裴钰安看向四周,这座小院比起前几日昌平村的小院要敞阔些,护卫功夫也要厉害些,裴钰安目光在每个角落转过,这时,侍卫们搜查完十余间屋子后回来禀道:“主子,没发现人。” 裴钰安眉心一拧:“给我继续找。” 部分护卫继续搜查小院,查看是否有暗道密室,部分去外头搜寻,看人是否闻风而逃,裴钰安则大步走进主屋,屋子空旷干净,床头还有张小摇床,打开柜子,除女人衣物外,还有许多小孩用具。 裴钰安一一检查,这时,他走到南窗书桌前,忽地看到一封信,信封写素素亲启四字,裴钰安打开皱巴巴的信封,等看清上头内容,脸色忽地大变。 “裴钰安来了,他没忘了你,且对你挂念颇深,甚至爱屋及乌,提出帮我争取城主之位。” “素素,裴钰安怀疑我了,怀疑当初是我带走了你。” “我已经骗过裴钰安,想必他不会再起疑,你可放心。” “不过,他极爱你,故不放弃一丝可能,秀秀,你再想想,是否仍不见他。” 骨节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目光森冷无比,裴钰安死死地盯着这封信,一字一字看过去,一遍又一遍,那明明是字,却沦为尖刀利刃,戳进他的肺腑。 心脏刺疼,他不由自主弯下腰,目光依旧不死心地落在那些字迹上。 什么叫秀秀,你再想想,是否仍不见他? 裴钰安眼尾泛红,整个人不停颤抖,他脑里一片混乱,混乱中,理智却万般清晰。 他怀疑赵渔带走云郦,是云郦重伤,迫不得已,或许她还失忆了,受赵渔欺诈。 可这份信,透露出来的内容是……她是自愿主动离开他。 甚至不惜以死为借口。 思索间,裴钰安抬眸,发现书桌南还有封信,信上写薛苓二字,那字无比熟悉,裴钰安猛地拿过信,手指僵硬地打开。 “姐姐,就让他以为我死了,既然我对他无情,干脆彻底无情。” 他盯着熟悉的簪花小楷,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簪花小楷。 她说,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心底最重要的人,说她离不开他。 结果这信上说,我对他无情!!! 裴钰安死死地瞅着那些字,半晌后,暴戾渐起,他一把将信纸捏成团,旋即他动作停下,他扯扯唇,将信纸慢慢摊平,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数遍信上内容。 扁余入内禀事,瞧见自家主子狰狞脸色,不禁一怔,然后放平声音道:“杭素姑娘应不是逃跑,而是带孩子出门散步,想必不久将归。” 半晌后,裴钰安目光缓缓地从信纸上挪开。 他看向门外坠落的金乌,诡异地牵动唇角:“如此,甚好。” 日色渐晚,风过白杨,云郦带着玩野的大郎回家,大郎兴致勃勃大半个时辰,有些犯困,云郦哄他睡后,将他递给婢女抱着。 抱他半个时辰,胳膊酸胀,云郦揉了揉胳膊。 几人往院子走去,大白杨护着的小院门扉紧闭,孟拉前去敲门,不过片刻,守门的王婆子哆哆嗦嗦地打开门,见动作麻利的王婆子如此行径,孟拉皱眉:“王婶子,你不舒服?” 云郦闻言,边进门边看向王婆子,见她面色惨白,云郦关心道:“王婶子,你若是不舒服,就寻个大夫看看,修养几日。” 王婆子看云郦眼,战战兢兢道:“老奴无碍。” 云郦蹙眉,正欲再关心她几句,背后传来一阵关门声,云郦回眸,那个关门护卫她异常眼生。 没等她问出口,孟拉先问护卫:“你是谁?为何在我们院中。” 护卫没应,直直守在紧闭门口。 云郦敏锐觉察不对,她站在铺着石板的院中,正前方是一刻粗壮榆树,榆树枝叶繁茂,再往前,则是正厅,她目光四望,发现院子安静得可怕,往日里她回来后,嬷嬷丫鬟都会迎出来。 她看向王婆子,王婆子整人不停颤抖。 云郦深吸口气,下意识转身,想要离开这窒息空间。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云姑娘,世子请你进去。” ※※※※※※※※※※※※※※※※※※※※ 更得少的阿扶有些羞愧…… 翻车进行时二 云郦浑身一绷, 俄顷,她缓缓回过头,站在正厅前的男子, 面容沉稳, 大眼黑眉, 正是近两年不见的扁余。 云郦再往大开的正厅看去,正厅逆光,从她的方向只能瞧见一片黑漆漆, 云郦攥紧衣袖,半晌都没能动一下。 “云姑娘,世子请你进去。”扁余重申。 云郦舔舔泛干唇瓣, 许久后,她脚下如有千斤地往正厅走去,脑子也飞快转动起来, 指望能想一个万全之策,思绪翻涌中,她似乎想到办法, 她走到门口立定。 她凝在原地, 不知多久, 正厅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过来。” 他的声音无疑是极好听的,低声悦耳, 宛如流水溅玉, 云郦浑身一激灵, 却觉得那轻飘飘的两个字充满了危险阴鸷。 她咽咽口水, 眼前突然闪出一片亮光, 九曲莲子灯台上蜡烛被一一点燃, 昏暗屋子顿时清晰, 清晰到云郦站在门口,也能看见几米外男子的面庞。 比起两年前,他瘦了些,漆黑的眼眸越发幽深,眉目间温润儒雅淡去,变得凌厉,他微微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搁在膝上的手轻敲。 一身淡紫地绣山水纹锦袍不仅将人显得贵气,还多了几分危险,宛若狩猎中的矫健雄鹰,看着即将纳入掌中的小东西。 他唇角微微上扬,不是欢喜的弧度,而是难以揣摩的复杂,他一字一词,缓缓地道:“郦郦,过来。” 就在这一刹那,云郦有种敏锐直觉,她想的所有对策都不管用,反而稍有不慎,就会激怒这条濒临发狂的雄狮。 她吸口气,拎起裙摆,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他。距离他两米之地,云郦站稳,想要说话,余光却猛地看见裴钰安身旁矮桌上两份信,一份写着素素亲启,一份写着薛苓二字,想到里面内容,冷气直冲云郦天灵盖。 裴钰安循云郦视线望去,缓缓地笑了笑:“过来。” 云郦盯着那信,心落在谷底,脚步没挪。 裴钰安目光变沉:“郦郦,过来。” 云郦顿时回神,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前迈两步,第二步刚站稳,便觉天旋地转,鼻端一股男子麝香袭来,云郦坐在裴钰安腿上,他双手梏住她腰。 云郦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裴钰安埋下头,在她脖颈蹭了蹭,呼吸间是熟悉的桃子清香,夹杂一股淡淡奶香,他深深吸了几口,方才缓缓抬头。 怀里人似乎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杏眼秀鼻,皮肤白皙,眉眼温婉,气质清丽,他看着她,柔声道:“郦郦,你知道这两年我有多想你吗?” 他唇印在她额上,然后逐渐向下:“每天夜里,我都念着你,每次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我便再难入眠。” 云郦声音僵硬:“世子,我……” 云郦不曾说完,裴钰安便轻笑着打断她的话,“不过幸好……”他抬眸看着她,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欣喜,“我找到了你。” 云郦心跳迅猛,自己都能听到怦怦怦的声音。 裴钰安恍若未觉,他疑惑问:“嗯,郦郦,你这两年为什么没回来找我?” “是不是掉下悬崖失忆了,被赵渔带回西洲,她哄骗了你?” 云郦抬眸,看了看被裴钰安搁在矮桌上两份信,她心一横:“世子……” 话音未完,裴钰安暗含威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回答我,是。” 云郦抬眸,裴钰安目光温柔看着她,他紧梏住她腰的手渐渐收紧,若是她所言让他不满,云郦怀疑他现在就能勒死她。 “是。”云郦低下头,轻声说。 “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你,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你说是吗?” 看着裴钰安的动作,云郦万分不安,她宁可裴钰安质问她,或者是怒不可遏,恨她欲死,也不想裴钰安行为如此不按常理。 见她不应,裴钰安再度收紧勒住她腰的手:“再也没人能将我们分开,郦郦,你说是吗?” 云郦呼吸都快停止:“是。” 裴钰安满意地亲亲她的额头,语气缱绻:“真乖。” 云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裴钰安温柔道:“郦郦,你为什么在抖?” 云郦控住心神,伸手搂住他脖颈,“能再见世子,我激动,心喜。” 裴钰安怔了下,他拉开两人距离,盯着云郦无辜温柔的脸,满意称赞:“郦郦,你一直都极会说话。” 云郦僵了僵,不知如何回话。这时候,外面昏暗院中忽地响起一阵微弱哭声,云郦微愣,旋即要从裴钰安怀中起身,裴钰安梏住她腰的手没松,云郦看他一眼,裴钰安脸色晦暗不明,云郦咬唇道:“世子,大郎醒了,我去看看他。” “大郎?” 云郦脸忙解释:“是我和世子的……儿子,他马上满周岁。” 裴钰安往门外看了看,院里的哭声渐大,偶尔还能传来婢女轻哄的声音。 “赵渔要带你回西洲,怎么没打掉你和我的孩子?” 云郦实在不敢说让他生气的话,她琢磨后道:“奴婢舍不得,最后姐姐拗不过我,就放弃了。”她想了想,真诚补充道:“大郎和世子长得极像,每次我看见大郎,就好像世子陪在我身边一样。” 裴钰安定定看云郦半晌,赞赏地摸摸她脸:“郦郦真乖,保护好了我们的孩子。” 云郦呼吸微凝,她小声道:“我去哄哄大郎。” 裴钰安看她良久,然后渐渐松开她,云郦从他怀抱起身,院里哭声越来越大,云郦疾步往外,大郎是个很少哭的孩子,更别说哭得这么凄惨。 她走出房间,廊下的灯笼点燃,将昏暗夜色照亮,阿如抱着大郎,轻声哄着。大郎睁着泛红双眼四处望去,云郦阔步上前,冲阿如道:“给我吧。” 阿如连忙把大郎递给云郦。 大郎嗅了嗅味道,睁开眼,许是见抱着自己的人是阿娘,哭声渐渐变小,小手紧紧攥住云郦衣襟,云郦低声哄道:“大郎,娘在,别哭了啊,乖啊。” 说着,她吩咐阿如:“大郎恐怕饿了,让厨娘熬点鱼汤送来。” 阿如应诺,看看守着她的扁余,扁余早就看清大郎的脸,别说,和世子爷长得如出一辙,他侧身放行,带她去后院找被关起来的厨娘。 云郦抱着小声抽泣的大郎转身,不知何时,裴钰安站在她背后,云郦脚步一顿,低声道:“我抱大郎回房,他在熟悉的环境里心情好些。” 裴钰安没出声,云郦抱着大郎往房间走,她前脚走进房间,后脚就有脚步声跟进。这时,大郎倒是不哭,只努力扯她胸口衣裳。 云郦轻吸口气,回头对裴钰安道:“世子,能不能把门关下。”她顿了顿,柔声道:“大郎饿了,我想先喂大郎一点母乳。” 裴钰安盯着她,目光又落在一直往她胸口拱的小崽子,反手关上门。 云郦走到床前,偏过身,俄顷,小崽子吃得心满意足,他水润润的黑眼睛看着云郦,乐呵呵道:“娘,好。” “娘,好。” 云郦把他搁在床上,伸手拢好胸口衣襟,冲他笑了笑。然后她目光往前,裴钰安坐在两米的外的矮榻上,手里捏着茶盏,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云郦咬咬牙,抱着大郎走向他,她温柔地道:“世子,你要不抱抱大郎?” 裴钰安看看她,再看看大郎,未等他出手,大郎好似察觉他最爱的娘要送他走,立马抱紧云郦脖子:“娘,娘。” 云郦看看裴钰安神色,低声哄大郎:“大郎,我们让爹爹抱抱好不好?是爹爹呢。” 她想把大郎给裴钰安。 “娘,娘。” 大郎却把云郦搂得更紧。 云郦一僵,裴钰安对她笑了笑,橘红烛光下,笑容诡异危险:“我是个从没见过的生人,不让我抱,倒也正常。” 云郦心一跳:“世子怎么会是生人,你是大郎的亲生父亲,是他的爹爹。” 裴钰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接下来,云郦便哄大郎靠近裴钰安,但别看大郎平日里乖巧不惹事,今日铆足劲儿给云郦唱反调,总之,就是要娘不要爹,然后云郦就发现裴钰安看她的眼神越发复杂。 庆幸的是,现在天色不早,等云郦喂大郎喝完鱼汤,陪大郎玩会儿,大郎就躺在床上睡着。云郦松口气,裴钰安这时却站了起来,他走到床边,先看看陷入沉睡中的小崽子,然后坐在云郦身边,伸手环住她腰,闷闷不乐道:“郦郦,我有点生气。” 云郦也不敢动,她尽可能温柔道:“怎,怎么了?” 裴钰安看这大郎的眉眼,轻叹道:“我错过了我儿子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开口说话,错过了他一年的成长,这都是因为你跑了。” 云郦四肢发软,幸好裴钰安抱着她,她不至于滑倒。 裴钰安顿了顿,手摸上她平坦小腹,继续不满道:“不,是近两年的成长,我也没能看着他一点点在你腹中大起来。” “郦郦,我很遗憾怎么办?”他亲了亲她冰凉的耳垂。 云郦稳住呼吸:“我,我给世子讲。” 话落,她就渐渐说起来,从大郎生下来开始说,大郎生下来是个六斤四两的小崽崽,红通通的,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不过因为她想他是个男孩,容貌不太重要,没太难过,但日子渐大,大郎白白嫩嫩,大眼小唇,好看至极。 云郦刚说时还有些忐忑,但都是些让自己欢喜的事,裴钰安不曾打断她,云郦心绪渐渐平稳,大半个时辰后,云郦虽说得口干舌燥,但大有滔滔不绝,说到地老天荒之势。 但此时,遗憾叹气声再度耳边响起,裴钰安从背后环紧她,蹙眉道:“郦郦,你说得越多,我就越是遗憾,本来这些我都可以看到。” 云郦整个人一颤。 她稳稳心神,小心地换个话题:“世子还没用晚膳吧,这么晚了,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自他怀里扭过头,盈盈水雾的眼凝着他:“我亲自去下厨。” 云郦觉得她必须脱离裴钰安,哪怕是片刻,也得让她先喘喘气。 裴钰安颔首:“好。” 没等云郦松口气,他笑着补充道:“我和你一起去。” 云郦那口气又提了上来,她和裴钰安一道进厨房,厨房瓜果肉都有些,云郦挑着食材,做了些裴钰安喜欢的菜,不过已到亥时,云郦就只做了两菜一汤,她做膳时,裴钰安就站在一侧,温柔地凝着她。 若是不知真相,真以为是恩爱夫妻,温柔缱绻的戏码。 半个时辰后,两人膳桌前坐下,云郦先给他夹块清蒸鲈鱼:“世子,尝一尝。” 裴钰安看她一眼,笑着用了晚膳。 两人回到房间已是子时,云郦在外间磨磨蹭蹭洗漱。进到内室,裴钰安站在床边,阿如迫于淫威,伸手去抱睡得香沉的大郎,云郦见状上前,柔声道:“世子,大郎一直都是和我睡的。” 裴钰安淡笑一声:“今夜你和我睡。” “我们可以一起睡,这床够大,我把大郎放在最里面。”云郦连忙说,她不想让阿如抱走大郎,大郎在旁边,裴钰安总得顾忌一二,不会让她觉得心底生寒,浑身战栗。 见裴钰安不接话,云郦伸手,轻轻拽了拽他衣袖:“世子,好不好?” 裴钰安目光落她脸上,温柔摇头:“不好。” 他抬眸看向阿如,冷下脸道:“还不把小公子抱走。” 阿如战战兢兢,她看看云郦,裴钰安已经下定决心,云郦只好对阿如点点头,其实她身体不方便的时候,阿如也带大郎睡过,何况还会有嬷嬷守着,她倒不担心大郎。 她抬眸看向床边的男子,阿如离开后,裴钰安脱掉外衫,躺在床榻外侧。云郦静立良久,她爬上床,绕到里侧,刚躺下,一道袖风闪过,屋里蜡烛灭掉大半,只余几盏氤氲的烛光。 云郦身体一抖,这时后背袭来温热胸膛,感觉熟悉,却又陌生。裴钰安从背后抱着她,轻声问:“郦郦,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云郦双腿颤了颤,她猛吸口气,闭上眼,心一横:“世子,你知道的,我没失……” 没说完,云郦就被裴钰安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声音。 裴钰安温和嗓音再度响起:“郦郦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为何没给我递信?” 说完,他松开云郦,别有深意地道:“要乖乖地说实话。” 云郦手心冒汗,她强迫自己冷静,顺着他意思道:“两个月前,我……我想偷偷找人给世子递信,但我没有可信赖的人,后来得知世子来西洲。” 她略作停顿,继续编造:“我虽想见世子,但姐姐……虽然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带回西洲,可她是为我好,我怕世子迁怒姐姐,影响……西洲城主一事,就想着,等西洲城主一定,再去找世子。” 裴钰安心满意足地抱紧她,“看来郦郦很想我。” 说着,他贴在她耳边呢喃:“我也很想郦郦,你失踪后的每一天都在想你。” “想你叫我夫君,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你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我。”他开始不满足抱着云郦,手从她亵衣探进去,一点一点摸过她全身,云郦咬着唇,不敢吱声。 “我想,我怎么能忘了郦郦,哪怕是一辈子不再娶妻生子,我都要等着郦郦,守着郦郦。”他语气深情,不似做假。 云郦心如擂鼓,浑身战栗,不得安宁。 “郦郦,你怎么又在抖?”裴钰安双手紧紧搂着她,舔了舔她的脖颈。 ※※※※※※※※※※※※※※※※※※※※ 希望写出了那股逐渐变态的感觉,以后不立flag了,稳定日三,日六就是加更啦。 翻车进行时三 云郦不曾回应。 “嗯?郦郦, 你为什么抖?”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云郦咬紧牙关,低声道:“我……我有些冷。” 他原是如此地点点头,收紧搂住她腰肢的手, 男子结实胸膛紧紧嵌着女子纤细身躯, 他再问:“郦郦, 还冷吗?” “不冷了。” 他喉咙里发出含糊笑声,温柔地道:“睡吧。” 云郦怎可能睡得着,身后的人宛若囚笼般, 紧紧掌控她,她眼睛大睁,盯着朦胧床幔,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又都归于沉寂。 夜色越来越深,冷白皎月挂上天穹最高处。 云郦闭上眼, 强令自己闭目养神。 因亲自照顾孩子,云郦天擦亮便睁眼,她下意识往前摸去, 没摸到软软的小团子, 云郦忽地睁开眼。 这时候, 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哭泣声,随之响起阿如战战兢兢的声音:“姑, 姑……娘, 小公子醒了, 再找你。” 云郦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坐起, 目光和裴钰安相撞, 裴钰安看她的眼神清明, 没有丝毫醒后的混沌, 云郦轻声道:“我去把孩子抱来。” 裴钰安没动作。 她从床头爬下去,她打开门,小团子见是自己娘亲,破涕为笑,露出两个小乳牙,朝云郦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云郦笑着接过他。 这时候,阿如朝屋内看看,又担忧地看着云郦。 云郦摇摇头,示意她无碍,等阿如合上门,云郦抱着小团子往内室走。 因小团子会爬,云郦屋内都异常空旷,桌椅拉到角落,空出大片干净地面。她看了看裴钰安,裴钰安已经从床上起身,坐在床头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云郦深吸口气,走到角落矮榻坐下,先给小团子喂奶,小团子果然饿了,吃饱喝足后,表情兴奋。 云郦也松口气,小团子虽还吃母乳,但辅食加量后,需求不多,她胸口早涨得慌。 云郦抱着小团子走到床榻边,把他放下。裴钰安就坐在床头一米之地,云郦拿个小老虎在手里逗小团子,小团子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云郦抬眸,看了裴钰安一眼,笑着道:“世子,孩子还没娶名字呢,你是他爹爹,应该你来起的。” 她穿素白色亵衣,面料柔软,发丝松散,几缕青丝从她面颊滑落,许是做了母亲,比起从前温柔多了几分温婉。 “他已经快满周岁,你都没给他取名?”他语气温柔,眼神却忽地冷沉。 云郦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不给他取名,是高僧批命,说他要晚些取名,最好满一岁生辰,大名才拖到如今。” 怕他不相信,云郦补充道:“我给他取了小名,叫远远。至于大名,我也想了几个,比如裴煦,煦,煦而为阳春,散而为霖雨。池光漾霞影,晓日初明煦。” “或者裴佑也成,愿他一生被庇佑,康顺平安。”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裴钰安看她良久,目光落在在床上乱爬的小崽子身上,极轻地笑了一声:“郦郦,你应该庆幸,有个孩子。” 云郦笑容一僵。 裴钰安笑容满面地道:“我总不能把我儿子的娘给扒皮抽筋了,对吗?” 他语气温和,眼神含笑,冷汗从云郦后背汨汨冒出,她咬唇,佯装不解地看着裴钰安。 裴钰安再笑一声:“我饿了,你去做早膳。” 时隔两年,云郦没忘记裴钰安爱吃的食物,只西洲和京城千里之遥,食材有些不同,云郦只能因地制宜,熬了锅片粥,一小屉羊肉烧麦,清炒麦片,水晶葫芦饼。 她陪裴钰安用早膳时,院子内外开始行动,云郦瞧着赵渔派来的丫鬟仆妇在裴钰安的监督下,往外搬运行李。 云郦看了眼眼神状似温和的裴钰安,没多问。 半个时辰后,她柔顺地抱着小团子和裴钰安一道上马车,马车被人细心改造过,铺着轻薄柔软的云丝毯,最适合孩子乘坐。 云郦抱着眼睛四处打量,充满好奇的小团子上车。 刚上车,小团子咿咿呀呀地指着外边,小手拽云郦衣摆,示意他要出去。 他眼睛大,葡萄般水洗过,皮肤细白娇嫩,懵懵懂懂望着人时,很难拒绝。 云郦抱他坐在靠窗处,掀起车帘,任他打量外面的沙漠绿荫。马车缓缓滚动起来,加固的车轮平稳,可依然会有感觉,小团子兴奋地望着云郦:“娘,娘,娘。” 云郦瞥了眼坐在她侧面的裴钰安,裴钰安低垂眉眼,不知思考什么,云郦低头看着自家小团子,拿起一个拇指长的小瓷人,哄道:“远远,叫爹爹。” 小崽子伸手去够着红衣的小瓷人:“娘,娘,娘。” “爹爹,爹……爹。”云郦缓慢张口,让他看清自己嘴形。 小团子张嘴:“姨姨,姨姨。” 云郦忽觉有些冷,她抬眸,不知何时,裴钰安已经抬起头,目光晦涩地盯着她,她连忙回神,耐心地对小团子道:“是爹爹,爹爹。” 她朝侧方指了指,小团子循着云郦方向看过去,恰好对上裴钰安,云郦再度提醒他道:“ 是爹爹,爹爹。” 小团子扭过头,冥思苦想,然后大声道:“哥哥!” “爹爹,爹……爹。” “娘,娘!” 云郦准备再度启唇,侧方传来一道有些复杂的嗓音:“既以前从没教他叫过爹爹,现在也不必过分揠苗助长。” 云郦整个人一硬,她小小声地辩解道:“我有教他的,就是他学这两个字有些慢。” “是吗?”裴钰安牵动僵硬唇角。 云郦重重点头。 裴钰安冷嗤一声,不再言语。 云郦是个很有耐心的人,锲而不舍地继续引导小团子:“远远,这个拨浪鼓你喜欢吗?”她拿出个红白两色的拨浪鼓,轻轻拨动,发出脆耳声音,小团子紧紧盯着拨浪鼓,云郦柔声哄道:“你叫爹爹娘就给你,爹……爹。” “娘,娘!”小团子奶声道。 云郦:“…………” 两个时辰后,马车抵达西洲卫府,云郦口干舌燥,也没教会小团子叫爹爹。她低眉顺眼抱着小团子跟裴钰安行到院中。小团子年龄小,瞌睡多,已经在云郦怀中睡熟,她跟着裴钰安走进卧室,把小团子轻轻放到床上。 裴钰安看她几眼,笑着示意她过来,云郦刚走近她,裴钰安伸手搂住她腰,云郦身体一僵,而后缓缓放松下来。 裴钰安头搁在她头顶,声音缱绻:“郦郦,我要出去处理一些事,你会趁我不在,偷偷跑掉吗?” “怎么可能,我会和孩子一起在屋子里等世子回来的。”云郦软身道。 裴钰安拉开两人距离,低头看她半晌,云郦表情乖巧,他的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脸,而后目光往下,落在她的双腿上,那双能走能跑的双腿上,久没能挪开目光。 云郦双膝开始发软,她温柔道:“不如我陪世子一起去?” “怎么,害怕了?”他笑着问。 云郦摇摇头:“是我舍不得离开世子,不想和世子分别。” 裴钰安笑了一声,垂眸看着云郦表情,云郦眼神真挚,似乎真的是爱极他,舍不得离开他。 裴钰安猛地一把松开她,冷下脸,转身就往外走。 等裴钰安背影彻底消失在这间屋子里,云郦跌坐在圈椅上,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毫不怀疑,方才裴钰安真的动了心思,要断她腿的心思。 她目光在屋子里环绕一圈,这是小院的主卧,陈设简单干净。她再看,不难看出许多男子之物,显而易见,这是裴钰安的房间。云郦望向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崽子,闭上双眸,脑子飞速转动。 不知何时,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云郦抬起头,翠屏端着托盘走进,她将午膳放到桌上,云郦起身柔声冲她道谢。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翠屏话罢,转身欲走。 云郦忽地叫住她:“翠屏,你等等。” 翠屏转身。 云郦红唇轻咬,她沉默良久,忽地问道:“世子这两年过的怎么样?” 翠屏盯着云郦,静默良久,低声回道:“属下虽不知云姑娘为何要离开,但这两年,世子因你夙夜不宁,只要一有你的风吹草动,立刻前去查探,只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希望破灭。” “此次朝廷会派人来西洲,处理西洲城主一事,也是世子推波助澜,想尽办法,来处理此事,因为陈夫人是你的姐姐,世子爱屋及乌。” 云郦沉默半晌,笑了下:“谢谢你告诉我。” 翠屏颔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陈夫人来了,世子正在外头见她。” 姐姐?云郦猛地起身,疾走两步,忽然忆及此时处境,她停在原地,翠屏离开后,云郦深吸口气,在膳桌前坐下,用了两小碗饭。 天色渐晚,距离裴钰安离开,已两个多时辰,云郦走出房门,院子戒备森严,光她门口,就有两个女护卫。 云郦笑了笑,温声道:“院子里有小厨房吗?我想给世子做晚膳。” 护卫看她眼,带云郦去厨房。 云郦看了看食材,定好菜单,开始料理食材,暮色渐浓,裴钰安自外归来,坐在膳桌上,看着眼前熟悉的菜色,倒不难猜出自谁手。 云郦贴心伺候下,用过晚膳,裴钰安回房。云郦在护卫们的监视下,去小厨房端出点心,她回到房间,小团子她交给了阿如和嬷嬷,裴钰安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云郦将点心放在他手旁的矮桌上,裴钰安听到动静,睁开眼。 云郦道:“世子,我刚刚做了红豆糖酥和豌豆黄。” 裴钰安盯着散发香甜之气的红豆糖酥和豌豆黄半晌,这两样是他最喜欢的点心。他抬抬手,示意云郦过来,云郦靠近,裴钰安伸手将人带到他怀里,裴钰安抱过她几次,如今云郦很快放松下来,裴钰安捻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豌豆黄,端详半晌后道:“郦郦,你知道我两年没吃过红豆糖酥和豌豆黄了吗?” 他怅惘叹气:“一看到她们,我就会想起我的郦郦,就不想吃了。” 云郦肩头微颤,裴钰安笑着抱紧她:“郦郦,你现在应该说什么?” 稳稳心神,郦从裴钰安怀中抬眸,盈盈水雾的眸子倒映出他的人,她低声道:“我也很想世子,每天每夜都想,想回到世子身边。” 裴钰安轻轻地笑了,他闻着熟悉的桃香,打着商量道:“郦郦,你说,让我们分开的罪魁祸首赵渔我应该怎么收拾她?” “或者你舍不得你姐姐,又想要抛弃我,站在她那边?”他环紧她纤细腰肢,表情在橘红烛光下,明暗不清。 云郦乖乖说:“我自然是听世子的。” “西洲城主之位就让薛琅去做好不好?薛琅当了西洲城主,陈家人定是不能善终的,你姐姐也不会有好下场。”裴钰安道。 云郦柔顺地靠在他胸口,嗯了声:“世子开心就好。” “真乖。”他心满意足握住她的手,将她十指一根一根分开,细细把玩。 云郦不敢乱动,他把玩她的手,她伸手握住他的指腹。两个人不知在椅子上坐了多久,裴钰安松开她,抱她去洗漱沐浴,从浴室出来,云郦换好亵衣,先躺在床上,等裴钰安刚躺下,云郦主动缩进他怀里。 “世子。”她抬头看着他。 裴钰安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地解开她腰间系带:“郦郦,谁是你最重要的人?” “是世子。” “真的?” “真的。” “真是个会撒谎的小骗子。”他轻笑一声,而后拍拍她的臀,“来,跪好 。” ※※※※※※※※※※※※※※※※※※※※ 阿扶要征一个小团子的大名,我想了好久好久,都没想出来,(从郦郦生下他那天,我就在想)名字最好能和郦郦和世子搭上边的,啊啊啊啊。一经采纳,必有大红包相谢,抱拳感激 !!! 翻车进行时四 生完阿远后的身体越发敏感, 片刻后,云郦就软成一摊水。这两年怀孕养崽,没停下练五禽戏, 云郦体力比从前好上不少。但最后她还是体力不济,昏了过去。 翌日,云郦身体酸软,心里牵挂小团子,依旧是天刚明,她就睁开眼。 横在腰间的手宛若铁臂, 云郦凝神细听, 没听见阿如的声音,云郦微松口气。 就在这时,敲门声在门口响起, 阿如心惊胆战地道:“姑,姑娘, 小公子饿了。” 云郦猛地翻身坐起, 双腿却一软,她再度跌坐在床。 裴钰安抬眸她,他照旧是那副温柔含情的模样, 但越是这样, 云郦越是背后生寒。 云郦默了默, 门外阿如声音渐大, 她忍着腰肢酸软, 悉悉索索地摸过床脚衣裳,套好后, 迅速从床脚爬下去。 她打开门, 阿如将小团子递给她, 云郦刚接过小团子,双腿发虚差些跪倒在地。 “姑娘,你……还好吗?”阿如担心道。 云郦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小团子晨起找娘则是因为饿了,见他紧紧攥着自己衣襟,云郦吩咐道:“去给小公子蒸碗蛋羹。” 阿如应诺,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云郦抱着小团子进了内室,她坐在榻上,解开衣襟,小团子才喝半饱,他忽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云郦。 “娘,娘。”他指了指他口粮存放地,激动道。 云郦柔声哄道:“乖啊,阿远,马上就有蛋羹吃。” 小团子不死心,再试了试他的口粮存放地,依旧一无所获。 他小嘴一瘪,云郦则偷偷瞥了团他爹一眼,团子他爹正瞅着她,云郦低下头,赶紧拿起旁边的布老虎逗他。 小团子没吃饱,但肚里有了些粮,不太饿,非常赏脸地给了他娘一个微笑。 一刻钟后,阿如端着蛋羹入内,云郦一边拿着小勺喂小团子蛋羹,一边抬头看正在更衣的裴钰安,柔声道:“世子,还有三日就是阿远一岁生辰,是不是要让阿远抓周?” 大安热衷抓周,小孩满一岁生辰时,总要请亲朋好友前来,在圆桌长陈设笔墨纸砚,诗书剑玉,等等器物,扔小崽子挑选一样。 云郦记挂小团子周岁,早早备起各样器物,但如今那些东西有没有被裴钰安的护卫取来,云郦不得而知。 裴钰安闻言扫她一眼。 云郦笑得温柔。 裴钰安收回眸光,这时候,门外响起翠屏的声音:“世子,人带来了。” “进来。”裴钰安说。 片刻后,云郦就瞧见翠屏领着两个妇人入内,一个约摸四十岁左右,打扮干净周正,面容慈祥,另外一个二十左右,模样温婉。 她们入内后,便规规矩矩地给裴钰安请安。 云郦却心口一沉,不等她问,裴钰安心情似乎变好,他扭过头,极为温柔地冲云郦笑笑:“郦郦,这是我给阿远新挑的婢女和嬷嬷。 赵渔给她的护卫和婢女们如今只剩阿如和林妈妈,其余的人云郦来到卫府就不曾见过。 云郦看了身边突然不安的阿如一眼,小声道:“阿如和林妈妈贴心细致稳当,从阿远生下来就陪着他……” 裴钰安笑着打断她话:“所以先让你们带着她们。” 他理了理衣袖,别有深意地问:“你觉得如何?” 云郦给阿远再喂一勺蛋羹,道:“我听世子的。” 裴钰安听罢,他坐在圈椅上,目光难辨地盯着她,云郦不好冷着两个新来的婢女和嬷嬷,只好让他们走近,先让小团子认认脸。 小团子看看他们,复又对他娘露出个傻乎乎微笑,云郦戳戳他小脸,小阿远一把抓住云郦的手。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云郦抬眸望去,却是翠屏再端着托盘入内。 托盘上似放着类似药类的东西,云郦心口一提,目光凝向裴钰安,却见裴钰安脸色和煦下来,盯着她。 翠屏在云郦身边站定,取出江心白瓷药碗。 “云姑娘,请用。” 这是给她的东西? “是什么?” “避子汤。”翠屏简单道。 云郦愣了下。 “郦郦现在可不能怀孕,否则怎么伺候你最爱的夫君?”裴钰安低沉嗓音响起。 云郦默了摸,端起避子汤一饮而尽。 见她用了药,裴钰安凝着她的表情,脸上笑容淡去,他起身往外走去。云郦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她低下头,看着自家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小团子朝云郦指了指外面,示意带他出去。 “娘可没法带你出去,你叫爹爹,以后让爹爹带你出去好不好?” “来,跟着娘叫,爹爹,爹爹。”云郦耐心地道。 小团子看她半天,小嘴一张:“娘,娘。” 云郦:“……” 裴钰安出了门,云郦不知裴钰安是否回来,但午后还是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虽最后他没回来用午膳,但到晚上照旧下厨做膳,可天色渐晚,冷月高挂,裴钰安依然没回来。 云郦将小阿远哄睡,让阿如带下去,就站在院子里等他。 快近子时,院外传来动静,云郦忙朝门口看去,裴钰安阔步而入。 云郦忙笑着迎上去,嗓音温柔:“世子回来了。” 裴钰安脚步略顿,六月西洲,夜色微凉。他看向云郦,笑着握住云郦的手,云郦手如月色般凉,裴钰安状似担忧地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他牵着她走进房间。 云郦声线低柔:“世子没回来,我睡不着。” 裴钰安低下头,抬起云郦下颌,云郦杏眸含水,盈盈看他,眼神里是一片真挚,他满意地摸摸她来脸:“以后都要这样,知道吗?” 云郦乖巧点头。 裴钰安松开她,笑了声:“郦郦知道我今日忙什么去了吗?” 云郦心口微紧,不等他问,裴钰安道:“我去和吴宽商量如何帮薛琅坐上西洲城主之位。” 云郦替裴钰安绞帕子的手微僵,裴钰安细细地打量了下她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和,他吩咐道:“备水,沐浴。” 片刻后,婆子们打好水在隔壁浴间,裴钰安抬脚走入,云郦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要冷静,然后才走进浴间,伺候裴钰安沐浴。 裴钰安没拒绝她,反而坦然受之,一刻钟后,他从浴桶走出,云郦被热气熏了一刻钟后脸已满是嫣红,说声艳若桃李也不过。 她柔顺地拿着亵衣走到裴钰安跟前,踮起脚尖,伺候他穿衣,裴钰安伸长胳膊,低眸看他。 云郦微微弯下身体,替他系腰间细带。 生育前她就是纤腰丰臀的身段,生育后胸前起伏更加饱满,她脸颊熏红,柔软棉衣被水汽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裴钰安笑了声,忽地捉住她的手腕,没等云郦反应过来,就将她压在窗台上,“在这儿好不好?” 她愣了愣,乖顺地环住他脖颈:“好。” 裴钰安盯着她脸,缓慢地剥开她的衣物,但等到最后,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心里有股死死克制得沸腾火气,急于宣泄而出。 “喜欢吗?郦郦?”他笑着问。 “喜欢。”云郦哑着嗓子道。 他摸了摸她汗湿的发,将人翻个身,笑着示意她扶住浴桶趴好。 翌日,云郦醒来则又是全身酸软,但孩子不能不孩照顾,男人不能不哄,云郦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接下来两日,裴钰安极少出门,每次起床后就温柔地盯着云郦,云郦贴心地伺候他衣食住行。若是外人看,倒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这日是小团子生辰。 早膳后,翠屏就将抓周用的东西摆出,好大一张圆桌,足是寻常圆桌的四五倍。上头放着数百样东西,器物异常丰富,除玉石珍贝,书本官印,甚至还有石头树枝。除了云郦精心为小阿远准备的东西,其中大半,云郦都没见过。 云郦看了裴钰安眼,裴钰安表情淡淡,她默默将团子放在多玉石诗书的那块地方,提醒他道:“阿远,看到你身边的东西了吗?你喜欢哪一个,拿起来。” 小团子扫了眼桌上的东西,随手拿起一本书,而后小手将他扔下,往云郦处爬,然后捉住云郦的衣襟:“娘,娘!” 云郦拿开他手,指了指圆桌上东西:“不能拿娘,要拿桌子上的东西。” 许是见娘亲态度坚决,小阿远扭过头,再盯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器具,往中间爬去。 抓周这种东西当不得真,但作为父母,总想要个好彩头,云郦绷紧身体,盯着小团子,这时爬行前进的小团子停止前进,伸手摸向手边官印,下一瞬,他冲云郦笑笑,小嫩手从官印上略过,紧紧捉住官印旁的粗糙木梳,细细打量。 云郦立马朝小团子的方向挪了挪:“阿远,你确定最喜欢它吗?你看看别的东西,有没有更喜欢的。”她指了指旁的东西。 小团子拿木梳,闻言往旁边看去,正好看见不远处有根树枝,他扔掉木梳,拿起那根树枝:“娘,娘。”他激动地举高树枝。 云郦深吸口气:“远远,这是树枝,你今儿最喜欢树枝吗?” 小团子拿着树枝,往外面指了指。 云郦继续诱哄:“拿一样你喜欢的东西,才能去外面。” 小团子似乎明白树枝不在她娘的喜欢之内,盯着树枝片刻,将它放下,云郦再松口气,这下就见小团子摸了本《诗经》,但小团子目光又往其他东西看去,比如木制的简陋玩偶,云郦赶紧说:“阿远,你手里的东西给娘拿来。” 小团子明白他娘的意思,立马握着书朝着云郦爬去,等他把书彻底交到云郦手里,云郦笑着望向身边的男子:“世子,我们阿远抓周拿了本书。” “以后小阿远能读书明智,学富五车,文采斐然。” “倒也不一定。”裴钰安轻笑一声,“我教你读了许多书,仁义礼智说过不少,但我们郦郦还是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云郦一怔,她很快反应过来,笑容不改:“阿远是世子的儿子,定然和世子相似的。” 裴钰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这时候,小团子扯了扯她娘的衣襟,指了指外头:“娘,娘。” 小团子的年龄正对外面充满好奇,巴掌大小的后院云郦这几日带他逛好几遍。她知道裴钰安不会准她离开后院,她冲小团子指了指他爹:“娘不能带你出去逛,你去找爹爹,爹爹能带你出去的。” 小团子没和裴钰安亲近过,但这三四日下来,裴钰安在他跟前混了个眼熟,他瞅瞅他,或许是外面世界对他的诱惑太大,小团子松开她娘的衣摆,改为抓着他爹的衣摆。 裴钰安垂眸,小团子冲他露出个愉快微笑。 他奶声奶气道:“走,走。” 但裴钰安半晌没有回应,小团子有些失落地朝她娘看去。 裴钰安从未主动抱过小团子,也没和他说过话,云郦咬唇靠近裴钰安,“世子,你带阿远出去走走吧,他很想出去,今儿……还是他生辰。” 裴钰安看她眼,小团子不是容易放弃的性格,再度拽着他的衣摆道:“走,走。”他看看外面。 裴钰安静默半刻,云郦都以为他会离开了,他忽地伸手抱起小团子,云郦一惊,想他从前从未抱过小孩,意图上前告诉他要领。 哪知裴钰安动作非常熟稔,他一手托在小团子肉乎乎的屁股上,另一只手撑住他后背。 抱好小团子,他抬脚离开。 小团子朝云郦看去:“娘,娘。” 云郦追了两步,见裴钰安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摇摇头:“娘在这儿等你,你和爹爹去玩吧。” 裴钰安脚步顿了顿,他回过头,打量云郦几眼:“你倒有自知之明。” 云郦笑容一凝。 到底是要出去玩的心占据上风,见娘不来,小团子扭过身,往前头指去。裴钰安在卫府住的院子是个两进小院,云郦平日只能在后头,他穿过月洞门,抱着小崽子走到前院。 西洲院子多泥石,院里树木很少,前院更是只有一颗大白杨,裴钰安不欲离开前院,小团子却攥着他的衣襟往外:“走,走。” 裴钰安看他片刻,抱他走出小院,带他去到卫府景色最好的小湖边,翠绿湖水里几尾锦鲤,小团子津津有味看半晌后,指了指它们。 裴钰安没动,小阿远看看它,再指指鱼。 日头渐高,气温升高,裴钰安抱他回走,小团子舍不得鱼,不愿离开,裴钰安下意识道:“倒是和你娘一样,特别会得寸进尺。” 小阿远听不懂这话,他固执地攥紧裴钰安衣裳,伸长脖子往池塘看,裴钰安脚步越有越快,直到不见池塘,小阿远还努力伸长脖颈。 裴钰安没带小团子回后院,径直去前头书房,小团子不死心地往前指:“咕噜咕噜咕噜。” 裴钰安放他在榻上,小团子立马往榻下爬。 裴钰安伸出腿,挡住他去路。 小团子挪过去推推那腿,直至小脸泛红,也没推动。他慢吞吞地换了个方向,锲而不舍往下。 好不容易挪到没有腿的地方,裴钰安笑一声,伸长腿。 小团子一愣,猛地抬起头来,他真有些生气了,拍着裴钰安腿道:“娘,娘!” “你娘都自身难保,恨不得用你来讨好我,你还指望她救你?”他的语气说不出是喜是怒。 小团子瞪他眼,转换方向,继续往下。 裴钰安盯着他小胳膊小腿,朗身吩咐道:“把池塘里的锦鲤捉一条来。” “是。”扁余应道。 片刻后,小团子依旧不曾爬出高高软榻,扁余端着木桶入内,他将木桶放在软榻上,就是小阿远眼前。 终于得到喜欢的东西,小阿远整个人变得兴奋,他手扒着木桶起身,去逗桶里锦鲤。 裴钰安坐在榻前看他,目光复杂。 约摸半个时辰后,小团子终于感到腻味,他抬头望望,突然眼睛一亮,矮榻旁的矮柜上放了把剑,剑柄对着他,铁青色的流苏穗子从铜钱大的翠玉垂下,随风轻轻摇晃。 小团子直起身,伸出好奇小手,去够有些老旧的流苏穗子,只人小身体软,脚下没站稳,刹那间,猛地一下脑袋往前磕去。 裴钰安见状不妙,立马伸手够他,但刚碰到他衣裳,小团子的头已撞上矮柜,发出发出哐的声响。 “嗷,嗷嗷。”小团子捂头大叫。 裴钰安拧眉扒开他手,额头和矮柜距离很近,他的额头依然磕得隐隐泛红。 “去叫大夫。”他盯着小崽子额头道。 小团子被他盯着,瘪了瘪嘴,但没哭出声来,他扭过头咿咿呀呀地指着那个剑穗。 裴钰安看略有破旧的剑穗一眼,没搭理他。 小团子狠狠地拍拍他胳膊。 不过片刻,大夫气喘吁吁地被扁余请来,小阿远额头已经比刚才红肿些,大夫检查,说没什么大事,冷水冷敷即可。 裴钰安给他额头搭了块冷帕子,小团子立马拿掉,裴钰安皱眉看他,再搭,小团子再拿掉。 裴钰安深吸口气,一手将冷帕子捂在他额头,一手抱起他,将他带回后院。 云郦坐在房间里,数着时间,裴钰安已经带小阿远出去一个多个时辰,她倒不担心裴钰安会对小阿远不好,但他没和小团子处过,便有些不放心。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云郦忙走出去,刚到门口,就看见裴钰安带着小团子走进来,云郦脸色先是一喜,然后眼神落在裴钰安搭在小阿远额头的软帕上。 云郦神色微变,急步过去。 小团子见娘来了,小嘴一瘪,立马冲着云郦伸出手。 云郦赶紧接过小团子,顿时发现小团子他额上红肿。 云郦一急:“世子,阿远这是……” 裴钰安冷声道:“碰着而已,大夫说冰敷即可。” 云郦闻言,抱好小团子进屋,又命令阿如去打冷水来,娘亲亲自搭上冷帕,小阿远哼哼唧唧两声,没像对他爹那样不留情面,再三拿走帕子。 “阿远,很疼吗?”云郦柔声问。 “娘,娘。”小阿远委委屈屈道。 云郦心里一软,好不容易哄好小团子,她转过身,裴钰安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目光晦暗不明。 云郦正准备说话,裴钰安忽地抬起头来:“怎么,你儿子轻轻磕一下,你就心疼了?” 云郦仔细斟酌,小阿远也是裴钰安的崽,他快满周岁她没给他取大名他都生气,若是他受伤她不关心怕是裴钰安又要生气,她低声道:“阿远人还小。” 裴钰安闻言,温柔地对她招招手。云郦靠近他,裴钰安攥住她手腕,将人拉在自己怀里,他摸上她细白脖颈,轻轻用力:“郦郦,我整整两年彻夜难眠,寝食难安,你都没心疼过我。” ※※※※※※※※※※※※※※※※※※※※ 我本来想锁半个小时小黑屋,然后十二点出来更新,结果锁了一个小时,呜呜呜呜呜,新眼镜也不能阻止阿扶眼瞎。 翻车进行时五 云郦猛地起头, 裴钰安眼尾泛红,他嗤笑一声,起身推开她。 云郦抓住他绣银线的袖口:“不是的, 我有想过你的。” 裴钰安回过眸, 眼神留在云郦干净温婉的面庞上, 然后他嗤笑一声,垂下头,一根一根掰开云郦握住他袖口的纤细白指。 云郦力气比他弱许多, 不过片刻,她最后一根手指也被他重重掰开,裴钰安冷着脸往前走去。 云郦立在原地, 看着他颀长背影即将走出这间屋子,她奔上去,攥住他后背衣裳道:“世子, 对不起,我知道我骗了你,不是个好女人。” 裴钰安回过头, 心口燥火越浓, 他猛地打断她的话:“郦郦怎么会骗我呢, 郦郦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心话,比如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我……”云郦张了张唇。 微凉指腹压在云郦唇角, 裴钰安微笑地提醒道:“闭嘴。” 云郦只好闭嘴。 裴钰安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他背影离开, 云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而后转过身, 看向乖乖躺在床上的小崽子, 她缓步过去。 “阿远, 娘是真的没想到你爹爹会这么在乎我。”她叹气道。 小崽子没懂她娘的话,笑吟吟地望着他娘。 这时候,翠屏突然出现在门口,她道:“云姑娘,世子刚刚吩咐了,让你挪间屋子。” “挪屋子?”云郦抬头看向门口,怔了怔。 她这几日待的屋子都是主屋,也就是裴钰安的起居室,而翠屏根据最新指令,云郦不能继续住在这间屋子,翠屏给她新安排的是西厢房最南那间,也就是距离裴钰安卧室最远那间。 毕竟裴钰安的吩咐是,让她远点。 厢房久不住人,空旷简单,但陈设干净利落,云郦麻烦婢女将屋中央碍眼的东西挪到边上,又给结实尖锐的香几矮柜边缘缠上柔软纱布,这才带着小团子入住。 这之后,直到傍晚裴钰安都没有回来,小团子额上红肿冰敷了两个时辰,颜色淡了不少,云郦想了想,抱着他出去等裴钰安。 云郦其实对现在的处境有些焦急,但不是为了她,而是赵渔,裴钰安若真的是帮薛琅登上西洲城主之位,陈家很危险。除此之外,云郦对于自己的处境倒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是她骗了裴钰安,不被人发现就算了,既被他发现了,他对她如何她也没有怨言。 毕竟是她先玩弄他的感情。 何况,人要为自己每一个选择负责,不管那个选择是好是坏,她都得负责。 她站在院里的白杨柳下,边教小团子叫阿爹边等着他,可等了半个时辰,小团子腹中空空,裴钰安还没回来的影子。云郦带着小团子进门,喂了他一些食物,天色渐晚,小团子打个呵欠,不多时睡着,云郦让阿如和林妈妈带他去睡觉,自己则去厨房就地取材,用西瓜,银耳,莲子熬了份冰雪冷元子。 熬好冷饮,云郦再度出门,在院里等着裴钰安。 裴钰安是约莫两刻钟后回来的,云郦满脸微笑地迎上去,裴钰安阔步往卧室而走,根本不给云郦靠近机会。 云郦见状,折身将冰雪冷元子从厨房取出,她走到门口,等禀事的扁余从屋内出来,云郦才笑吟吟地入内。 裴钰安坐在圈椅上,眼眸轻阖,不知在思索什么。 云郦轻手轻脚将冷元子放在他手边。 裴钰安忽地睁开眼。 云郦柔声道:“世子,这是冰雪冷元子,夏日饮用最是的清凉不过。” 裴钰安没看一眼散发清凉和甜意的冷元子,他冷冷道:“出去。” “世子。” “出去!”裴钰安再道。 云郦揉了揉额头,只好转身离开,走出门口她往房间望了眼,裴钰安哐当一声将冰雪冷元子推在地上,见她看来,他对她轻轻地扯了扯唇角。 云郦略有沉默,她往前走去,刚走到院中央,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微沉男音:“云姑娘。” 她转过身,叫住她的是扁余。 扁余态度依然很恭敬,他看着云郦道:“云姑娘,你若是真的离开,怕是世子会更加生气。” 云郦闻言弯了弯唇,她指了指小厨房:“多谢扁余公子提醒,但我没想离开,我只是想去打水。” 扁余定定地看她几眼:“如此甚好。” 云郦抬脚去了小耳房,打了盆温水回到房间,裴钰安此时没在外间,槅扇门口倒能看到内间晃动人影,云郦将木质脸盆放在紫檀梨木绘鱼纹架上,柔声道:“世子,天色不早,该洗漱了。” 听到声音,裴钰安从内间走出,云郦笑盈盈地看着他,暖暖烛光下,她面容似乎带上温度,异常柔和。 裴钰安唇角牵动:“我的话你听不懂是吗?”他语气很是温和,但同等柔和烛光下,莫名有股行走在深秋寒夜,背后凉风幽幽,树梢乱颤的恐怖之感。 云郦脸色不变,温柔如常:“世子的话我自然是听得懂的。”她略顿,眼里装满裴钰安的身影:“只不管世子要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但世子不能赶我走。” 乍听此句,裴钰安忽然笑了下,他走向云郦,盯着她问:“真的什么都愿意?” 云郦绞了干净帕子递给他:“嗯,愿意的。” 看她温柔面庞半晌,裴钰安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笑着对她道:“你进去。” 云郦听话的走进内室,裴钰安看她背影两眼,对门外的翠屏吩咐几句,翠屏听到裴钰安要的东西后 ,身体一颤,本着侍卫的职业素养,她利落地去前头的小院将东西取来。 一刻多钟后,云郦就见裴钰安带着翠屏入内,翠屏手里抱着个木质箱子,她将箱子放在靠美人榻的长桌上后,复杂地看了她眼。 云郦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 下一瞬,翠屏离开,裴钰安打开木柜,云郦看着他从里面拿出一卷泛着冷光的银针,还有毫笔。 没等她想好裴钰安要做什么,裴钰安温和地叫道:“郦郦,过来。” 云郦硬着头皮起身走过去,裴钰安示意她面向墙壁坐在美人榻上,云郦乖乖坐好,然后就觉得背后一凉,裴钰安将她肩头衣裳扯了下来。 “世子……” “别动。”裴钰安指腹略过她温热雪肤,捻起一根银针,“我给郦郦做个记号可好?” 他说着,轻轻刻下第一针,刺疼之意骤然从背后传来,云郦不由得嘶了一声。 “疼吗?”裴钰安温声问。 “有点疼。”云郦咬着牙,微吸口气:“不过想到这是世子的印记,我就不疼了。” 她声音娇娇软软的,任凭他为所欲为。裴钰安轻笑一声,动作却没停,半个时辰后,看着雪白皮肤上鲜红的字,裴钰安心满意足地欣赏片刻,而后取了湿帕子搭在她纤细脊背上。 只帕子刚搭下,裴钰安突然皱了皱眉:“不该刻在这个位置上的,我们郦郦都看不到,如何能提醒自己?” 他顿了顿,将云郦的脸扭过来,纹身虽不是很疼,但裴钰安没用麻药,却也不舒服,云郦脸色苍白,裴钰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们换一个郦郦能看到的地方,再纹一个,好不好?” 云郦面对他颔首:“好。” 裴钰安手指往下,指腹坐在她左侧雪白面颊上,他凝眉问:“这儿好不好?以后郦郦一照镜子就能提醒自己是我的人。” 云郦柔顺地道:“世子喜欢就好。” 裴钰安伸手去拿银针,提醒她道:“闭上眼。” 云郦合上双眼,裴钰安银针针尖落在她白皙面庞上,云郦感受到那股冷意,眼睫轻轻颤抖,双手也不安地揪着裴钰安的衣摆。 只她等了半晌,始终没等到那股熟悉的痛意,云郦正要睁眼,这时先听到裴钰安有些烦躁声音。 他道:“脱衣服。” 云郦蒙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后,素白玉手顺从地去解腰间垂带。 半个时辰后,裴钰安将人压在逼仄矮榻上,他盯着身下全身泛着迷人桃红的人,猛地一下抽身出来,云郦一怔,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看他。 裴钰安冷声道:“郦郦,你伺候人的本事倒是不行。”说罢,冷着脸就要离开。 云郦伸手拉住他手腕,裴钰安转过头,青丝从云郦肩头垂下,她细白肌肤冒着薄薄细汗,她哑着嗓子道:“世子,那我去学好不好,我看书学,或者找嬷嬷教我。”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因为他的不愉到不安。 裴钰安笑一声:“学倒用不着学,比你会伺候人的女人又不是没有,与其等你,我倒不如换人。” 他心情似乎变好,在榻前坐下,打量她道:“你说是不是,郦郦。” 云郦轻咬红唇,微微靠近他:“不是的,郦郦一定比谁都伺候得世子更好。” 裴钰安不相信地看着她。 云郦知道裴钰安是鸡蛋里挑骨头,她最近可以说是化成一滩水了,可男人心里有气,她能怎么办,只能认错,只能哄着。 云郦从榻上起身,坐到他的身上。 又过一个时辰,云郦累得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几乎是裴钰安一松开她,她就闭眼昏睡过去。 似乎没多久,男人不虞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云郦睁开眼,裴钰安冷声道:“你儿子醒了,你还不起来。” 云郦凝神听去,果然听到门口有阿如的声音,云郦拖着发软的双腿爬下床,小团子一见到她,乐呵呵地伸出手,云郦观察他额上红肿,已经很淡了,她松口气,但见小团子让她抱,她努力扬起一抹微笑,却没抱他,而是示意阿如帮她将小团子抱进来。 阿如知道裴钰安还在里间,进了门后大气也不敢喘,她把小团子放在美人榻上,小团子朝云郦胸口爬来,云郦拦住他的动作,吩咐阿如:“去把鱼片粥给小公子端来。”她声音哑的很,像是砂纸磨过。 同时,自来了卫府,她奶水一般都不会够小团子填饱肚子,每日清晨,灶上就会熬着小团子要吃的食物。 阿如去厨房端来香软营养的鱼片粥。 云郦吹得温度凉宜,伸向小团子唇边,小团子死活不张嘴,云郦清楚是为什么,是因往日早晨虽给他吃辅食,但总是要先喂他喝一些母乳的。 今儿一口都没有。 可云郦也没办法,毕竟小团子的存粮现在是一口都没有。 “阿远,鱼片粥,你不是很喜欢吃鱼片粥吗?”云郦身体疲惫,很想去床上躺着,不过对小团子没表露丝毫疲惫,她拿起一个小瓷人逗着他道,“你尝尝好不好?” 小团子盯着那勺鱼片粥,似是见云郦今日真不给他喝最爱的东西,小嘴一瘪,就要哭泣。 云郦捏了捏眉心,耐心抱起他:“今儿早晨只有鱼片粥了。” 小团子听懂这句话,顿时更觉难过,哭声不止。 裴钰安见状,皱着眉头向云郦伸出手,云郦愣了下,将小团子递给裴钰安,见早膳只有鱼片粥就算了,最爱的娘还不抱自己,小团子眉眼一皱,即将大哭。裴钰安忽地抬高手,将小团子往高出抛,而后接住他。 小团子一愣,哭声顿住止住。 裴钰安又抛两下,小团子破涕为笑,甚至弯着眼睛拍裴钰安的胳膊,示意再来。 裴钰那看他半晌,再来几下,逗得小团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云郦盯着这一幕,双眼却发直,整个人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终于裴钰安将小团子塞给她,云郦猛松口气。 小团子却不愿意,向裴钰安伸长手,示意再来。 云郦连忙将他放在美人榻上,不敢让裴钰安再接过他:“阿远,你的粥快凉了,我们吃粥。” 许是刚刚玩得开怀,加上此刻腹中实在空空,小团子乖乖张开嘴。 云郦彻底松口气。 这时,裴钰安微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孩子是你从小带大的,让他别哭你都做不到。” 云郦看他眼,终是没说若不是你吃了阿远的口粮他怎么会哭,她温柔道:“我以后定会更加尽心的。” 裴钰安修长手指轻理袖口,点头道:“这几个月也该更尽心,毕竟回了京城,有的是人照顾他,也就不需要你了。” 云郦身体微颤,抬眸看他。 裴钰安笑了笑,居高临下地望着:“郦郦你说,等回京城,我让你看着你儿子叫别人娘,好不好?” 云郦默默地给小团子喂了一勺鱼片粥,她轻声否认道:“不好,儿子是我和世子生的。” 她抬起头,盈盈水眸有些委屈:“你是爹爹,我是阿娘,不是别的女人。” ※※※※※※※※※※※※※※※※※※※※ 阿扶很卡,因为我看评论区有人让郦郦认错,有人不让郦郦认错,我发现我不管怎么写,总会有部分小可爱不满,虽定了大纲,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 对那些没达到希望的小可爱,阿扶只能说声抱歉了。 翻车进行时六 裴钰安看了云郦好一会儿, 方才挪开目光,洗漱之后,径直离开屋子。 小阿远见裴钰安出去, 难得有些依依不舍, 咿咿呀呀冲他伸出手, 明显还在怀恋方才的快乐,甚至见裴钰安没带走他,他还拍拍云郦胳膊, 示意娘亲跟上。 云郦拿细软棉布轻轻擦拭他唇角,叹气道:“既然想要爹爹陪你玩,你总得学会叫人吧。” “来, 跟娘学,爹爹,爹……爹。”云郦示范嘴形。 小阿远聪明地叫:“娘, 娘。” 云郦再度沉默了下,她无奈地点点小团子额头:“你学其他字不是挺快的吗?怎么爹爹两个字就是不会。”在陈家时候,教他叫赵渔姨姨, 小泽林哥哥, 这小崽子明明很快就会了。 小团子眨巴眨巴湿漉漉的黑眼:“娘, 娘。” 云郦再教他片刻,依旧毫无收获, 她让林妈妈看着他, 示意阿如跟她过来:“阿如, 拿面镜子来。” 阿如拿着一块两巴掌大的铜镜跟云郦走到床头, 云郦昨夜几乎只睡了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她休息本来就不好, 心里还有事, 脑袋就有些酸胀,她揉揉额头,然后解开衣裳,让阿如将铜镜对着她后背。 阿如举着铜镜愣了愣:“姑娘,你后背什么时候多了个安字。” 透过略偏黄的铜镜,云郦能瞧见左侧蝴蝶骨处多个鲜红安字,字印在她雪白皮肤上,甚是显眼,云郦借铜镜观察那字良久良久。她虽然昨日从笔画琢磨出不是钰字,但今儿亲眼所见,果然如此,不由抿了抿唇。 她摸摸脸,裴钰安到底对她不够狠心。 “姑娘,这地方有些红肿,我拿冷帕子给你敷一敷吧。”阿如道。 云郦拢好衣裳,应了声好。 然后她安静了片刻,又转头看向靠窗软榻,小团子也正朝她看来,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云郦抱他。云郦看着他那张脸,起身走向他,刚起身双腿就发软,阿如眼明手快扶住云郦:“姑娘,你没事吧?” 云郦稳稳身形,虽身体有些不舒服,可似乎不是大问题,她正想摇头,突然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去。 “姑娘。”阿如急道。 ** 午后,裴钰安从外头归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他皱了皱眉,径直走入卧室,卧室也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小公子呢?”他冷声问。 翠屏答道:“小公子正在午睡。” 裴钰安嗯了声,头疼地在圈椅上坐下,翠屏斟酌道:“世子,云姑娘病了。” 裴钰安手指一僵,慢慢地抬起头,翠屏解释道:“方才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云姑娘是身体虚弱,劳累过度所致。” 身体虚弱,劳累过度? 裴钰安冷下脸,静坐良久,忽地起身,倒没去最南边的那间厢房,而是径直去了小团子所在房间。小团子正在午睡,林妈妈和那次他找来的婢女守在床边,见裴钰安入内,立到床边,两人顿时身体发僵。 恰在此时,小团子似乎睡醒,他揉揉眼睛睁开,目光恰好落在裴钰安身上,他盯着他看半天,眼神忽地往别的地方转去。 “娘,娘。” 小团子刚醒后的声音还带着一股惺忪。 他娘自然是不在的。 小团子找了娘亲片刻,没找到人,倒也没哭,眼神又落在裴钰安身上。裴钰安在床头坐下,他似乎吸引了小团子的兴趣,小团子翻个身,往裴钰安膝盖爬去,裴钰安腰间坠了块白玉麒麟佩,小团子特别不客气的趴他腿上,摸了又摸。 时不时还冲裴钰安伸出手,指指他腰间白玉佩,裴钰安伸手,解下玉佩,递给小团子。 小团子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 玉佩放到一边,裴钰安望着他道:“既不要,为何做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此话一出,裴钰安眉心微拧,倒是觉得遗传可怕,和他娘性子极像。 索性小团子没听懂这句话是何意,他冲裴钰安道:“娘,娘。” 许是他叫的娘太多了,半个时辰后,裴钰安从小团子卧室离开,不由自主地朝最南边的厢房看去。 俄顷,他缓步走去。 屋子里静得针落可闻,阿如守在云郦床头,听到脚步声,赫然起身。裴钰安缓步到床头,云郦脸色惨白,就像是冬日冷雪铸就,似乎不需要他再动手,下一瞬,她就会彻底倒下,再不会醒来。 裴钰安立在两尺开外,瞧她良久,猛地皱眉转身离去。 云郦再次醒来是在晚间,阿如端了药来,云郦嗓子有些干涩,她边喝药边问了问小团子的的情况,阿如告诉她不必担心,小公子已经入睡,而后话音一转。 “姑娘,今儿午后他来看你了。”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云郦搁下白瓷药碗,阿如看了看外头,小声道:“一声不吭地在姑娘床头站了一个多时辰。” 云郦闻言,往外看去,此时金乌已经落下良久,冷月静静地悬挂天穹,云郦低下头,半晌一言未发。 云郦养了两日,第三日就好得差不离,早晨便早早起来,做了水晶蔬菜包,胡辣汤,羊肉烧麦,和西洲特产奶酥。 裴钰安看见这几样早点皱了皱眉,用过早膳后,他今日没出门,他房间里独坐良久,而后冷声命令道:“去把她给我叫来。” 片刻后,云郦就被翠屏带到了裴钰安门前,云郦抬脚进去,裴钰安并不曾在外间。云郦穿过漆红的隔扇门,走到内室,然后呼吸就是一滞,裴钰安坐在圈椅上,手上拿着一封信,身旁矮桌放信一封,两封信都有些皱巴巴的,但依然能清晰地瞧见字迹。 云郦心口一抖,她小声说:“世子,这信当不得真的。” 裴钰安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寒意。 云郦忙解释说:“我虽然给姐姐写了这封回信,说断的……干净,但我没让护卫送走,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钰安垂下眸,淡淡地道:“撒谎。” 云郦挣扎:“这事我没撒谎,不然护卫就在院里等着,我写好了为什么不立马送出去。” 云郦不是彻底没心的人,只是她很吝啬她的感情。裴钰安能在姐姐做了那些事的情况下,还锲而不舍继续坚信她活着,不放弃找她。 云郦不觉得是赵渔露馅太多,而是裴钰安对她活着这件事太过执拗,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他也绝不放弃。 裴钰安表情晦涩难辨,云郦声音低低地开口道:“姐姐从小养我长大,我好不容易再见到她,我不想离开她。” 裴钰安却越听声音越冷:“你可以直说你要走。” 云郦小声翼翼地开口道:“你会让我走吗?” 裴钰安骤然抬眸,目光如炬,云郦没躲着他的视线,面对裴钰安,她心里毕竟是有那么点愧疚的。 “滚出去。”裴钰安觉得他就不应该搭理她,这种骗人骗心的小骗子,就应该狠狠地收拾她。 “我滚了你会开心点吗?” “不会。” 云郦沉默半晌,轻声问:“那世子,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些?” 裴钰安抬起头,眼神落在她身上,他嗓音冷寒地道:“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开心。” 云郦一怔,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裴钰安,裴钰安看她两眼,猛地起身离开内室,云郦忙跟着他,就见裴钰安穿过小院,往前院去。 云郦跟他走到月洞门口,守门的女护卫拦住她,云郦不能出去,她只好望着裴钰安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云郦才转身去小团子的房间。 阿如正喂小团子鱼汤,云郦伸手接过阿如手里的小勺,林妈妈在一旁道:“姑娘,小公子这两日都没喝奶水了,你要不开个回奶药。” 这两日云郦病了,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小团子看看他娘,倒是很懂事的再没缠着她。 两日下来,既不曾喝母乳,估摸也能断奶了。 云郦想了想,往门外看了眼:“缓缓吧。” 林妈妈也就这么一说,见云郦不愿意也就算了。 小团子喝过鱼汤,小手不安分地攥着云郦裙摆往外:“娘,娘!” “现在外头太阳大,可不能出去。” 小团子眉头一皱,不放弃地再往外指:“走,走。” “等到黄昏,娘抱你去院子里玩。”说着她长长地叹口气:“不过娘现在也就能带你到院子里走走,阿远,你怎么就学不会叫爹爹呢?” 她不怀希望地拿起一个奶犬形状的玩偶,哄着他叫:“阿远,叫爹爹。” 奶犬玩偶就云郦巴掌大,白毛黑点,眼是水汪汪的褐色,傻兮兮看人,前爪拿着一个小毛球,表情异常生动,是云郦给小团子做的玩偶中她最满意的一个。 小团子也甚是喜欢这个玩偶,他看玩偶一眼,渴望地道:“娘!” 云郦摇摇头,递给他将玩偶,小团子接过玩偶就爱不释手,云郦锲而不舍道:“爹……爹。” 半晌过去,小团子玩着玩偶,没任何反应,云郦都不抱希望了,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小奶声:“爹爹。” 云郦愣了愣,激动地盯着小团子。 “阿远,你再叫一句爹爹。” 云郦兴奋地说。 小团子低头把玩奶犬玩偶,再叫:“爹爹。” “爹爹!” 云郦忍不住往门口望了眼,可惜的是裴钰安现在已经出门,不过想到他不久后就要回来,云郦继续教小团子练习叫爹爹。 裴钰安一个多时辰后就回来了,也正是午后,日头火热,云郦没抱小团子出门,自己迎了上去,裴钰安冷冷地扫她一眼。 云郦笑着说:“世子,阿远今日会叫爹爹了。” 裴钰安脚步微顿了下。 见他还是继续往他卧室走,云郦连忙伸手拽住他衣摆,裴钰安冷眉看她,云郦柔声道:“阿远也是你儿子,他叫了好久的爹爹。” 裴钰安居高临下地望着云郦,提醒自己她这句话倒是没错,不管怎么说,阿远还是他的孩子。 他往阿远的屋子走,云郦忙跟上他的脚步。 进了房间,阿远正坐在榻上,手拿着奶犬布偶,云郦过去抱起他,走到裴钰安跟前提醒他道:“阿远,爹爹来了,我们叫爹爹。” 小阿远看看云郦,又扭头看看裴钰安,握紧奶犬玩偶,头埋在她肩上,“娘,娘。” 云郦对裴钰安安抚地笑笑,又柔声哄小团子,“阿远,你想不想爹爹带你出门啊,来,叫爹爹。” 小团子闻言,扭头看了看裴钰安,然后扭过头看云郦,脆声道:“爹爹。” 裴钰安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 云郦脸色微喜,这时候,就见小团子拿高手里的奶犬玩偶,认认真真地盯着它,冲它道:“爹爹,爹爹!” 云郦浑身一僵,有些不敢看裴钰安的脸色。 ※※※※※※※※※※※※※※※※※※※※ 云郦:崽啊,你还不如不会叫爹爹呢。 翻车进行时七 云郦沉默片刻, 伸手想拽走小团子手里的玩偶,小阿远发现他娘有这个意图,立刻护牢了他的奶犬玩偶, 甚至激动地道:“爹爹, 爹爹。” 裴钰安深吸口气, 转身大步离开。 云郦听到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只见裴钰安离去的背影, 她无可奈何点点小团子的额头:“你把你爹爹气走了,怎么办?” 阿远看看云郦,举高手里的玩偶, 似乎告诉云郦,爹爹不是在这儿吗? 云郦:“……” 小团子交给阿如,云郦则去厨房做了份清凉下火的甜藕莲子汤, 然后端着托盘去了裴钰安的房间。见裴钰安坐在圈椅上,云郦将甜汤放在裴钰安最近的那张矮几上,小声道:“世子, 阿远他是太小了, 等再过几日, 他就明白谁是他的爹爹了。” 裴钰安看了看云郦,然后他闭上眼, 伸手揉揉太阳穴, 似乎有些头疼。 云郦见状, 秀眉微蹙:“世子, 你不舒服吗?” 裴钰安缓缓睁开眼。 云郦道:“世子, 我给你按按穴位可好?” 裴钰安看她半晌, 脊背往圈椅靠椅上靠了靠。 这就是允许的意思了, 云郦忙洗了洗手,而后挽高袖子,轻轻按摩裴钰安的头部穴位。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宁静,宁静中甚至还带着微末的温馨,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 云郦本来还想说话,如此气氛下,她一个字也没说,两刻钟后,她停下手,发现裴钰安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似乎已经入睡。 云郦在他身边站了良久,目光落在裴钰安的眉眼上,比起两年前的玉质温润,裴钰安因为变瘦,眉眼凌厉不少,且即使在睡梦中,额头也微微拧着。 而两年前,裴钰安入睡时,极少拧着眉的。 云郦盯着他微拧的眉头,不由自主伸出手,就在手指即将碰到他眉眼时,云郦忽地收回手。 西洲夏日要比京城炙热些,可因为屋子四角放置冰盆,最中央还有个硕大冰鉴,屋内倒是冷风习习,入睡后甚至还有些微凉。 云郦轻手轻脚地去内室拿了块薄毯来,小心翼翼搭在裴钰安身上,看他良久,方才动作轻轻地离去,去了小团子的屋子。 云郦脚步声刚彻底消失,裴钰安睁开眼,身上搭的是细棉软毯,鼻端甚至还能闻到淡淡桃子香,偏过头,手边是一碗散发冰凉清甜之气的甜藕莲子汤,明明是陌生的西洲,一切却熟悉得像是京城里的国公府。 舒心怡人。 思及此,裴钰安猛地皱了皱眉。 晚膳自然也是云郦亲手下厨,照旧是西洲特色加裴钰安的喜好,裴钰安盯着那些菜色,用完晚膳后,去了小团子房间。 小团子正在进行睡前活动,他骨头还没长结实,左右两侧分别有人牵着他时,他倒可以走路,无人可靠地时候,人家就用爬的。 屋里尖锐的桌角都用棉步包好,云郦就没拘着他,任凭小团子在地上爬,小团子有颗不安寂寞的心,便吭哧吭哧地往门口去。 西洲要比京城晚黑一个时辰,纵使用过晚膳,此时外头也是余霞满天,漂亮得很,小团子刚爬到距离门槛两步之遥的地方,忽然进来个高大的人影,完完全全地笼罩住他。 小团子愣在原地,裴钰安垂眸,望着在地上爬的小崽子,尤其是他那张和自己异常相似的面孔,也愣在原地。 云郦见裴钰安进来,赶紧解释道:“世子,这地面很干净的,而且也应该让阿远动一动。” 裴钰安看她眼,目光再度落回小崽子身上。 小崽子许是知道娘不带他出去,来了新人,他不死心地冲裴钰安指了指外头;“走,走。” 云郦看看裴钰安的脸色,为小团子叹气,今儿你当着你亲爹的面把狗子叫爹,你现在竟还有脸让他带你出去玩。 想着,云郦倒觉得裴钰安不会搭理小团子要求。 倒不是不喜欢小团子,而是对小团子的娘有隔阂,连带着就不知道如何对待小团子。 但这时,裴钰安突然伸出手,抱起小团子,云郦愕然地睁大眼睛,裴钰安道了句:“我带他出去走走。” 云郦半晌都没回过神。 裴钰安抱着小团子,皱眉看她,云郦连忙道:“世子,你去吧。” 云郦目送裴钰安带着喜滋滋的小崽子离开,小崽子约莫是半个时辰被裴钰安抱回来的,这时他还有些依依不舍,双手揪着裴钰安的衣襟,仿佛在说,我们继续出去。 裴钰安将人递给云郦,小崽子眼巴巴地望着他,裴钰安沉默了下,道:“明晚再带你出去。“ 小阿远应是听懂了这句话,兴奋地蹭了蹭云郦脖子:“娘,娘。” 云郦安抚地拍了拍小阿远的后背,裴钰安看他们母子两眼,启步挪开,云郦哄睡小阿远后,盯着裴钰安的屋子有些纠结,但最后她没去裴钰安的房间,她对翠屏道:“翠屏,你去告诉世子一声,我还有些不舒服,怕把病过给他,就不过去了。” 云郦说着,还咳嗽几声,当然,她今日的嗓子,和往日相比,一直都是有些微哑的。 翠屏应好,就着云郦吩咐,去了裴钰安的屋子,裴钰安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看书,这两年尤其喜欢看佛经,听完翠屏的禀告,他翻页的手僵了僵,而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郦是真有点不适,但也就是喉咙有一点点哑,否则她不敢白日里一直陪着小阿远,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起来,再度头重脚轻,浑身发软。 翠屏赶紧再请大夫来,大夫这次说:“姑娘风邪未消,病情反复实乃正常。”然后给云郦开了一些药。 大夫离开不久,裴钰安忽地进来,瞧见裴钰安,云郦挤出一抹笑,又关心道:“世子,你快出去,咳咳。”她捂住唇咳嗽了几声,方才忧虑的道:“若是传染你了就不好了。” 裴钰安盯着云郦半晌,淡声道:“五禽戏不是常常在练吗?” 云郦愣了下,旋即咬了咬唇:“是我没本事,身体不好,让世子失望了。” 她边说边咳嗽几声,双颊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也是水汪汪的。 裴钰安立在原地,未置一词,这时候,翠屏端着刚熬好的药入内,见到裴钰安,她行一礼,而后赶紧将药碗递给云郦。 云郦是个不怕苦的人,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但刚入口,云郦脸色忽地大变,这大夫前几日的药就很苦。但今儿新药黄连也比不过,她硬着头皮喝完药,五官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阿如见此,连忙递给她一杯水,云郦大口灌下,还是从舌头苦到心里。 她正想开口让阿如去厨房要杯糖水,这时脚步声忽然响起,云郦抬眸看去,却是裴钰安径直离开,云郦抿了抿唇,顿时喝糖水的心情也没有了。 她叹口泛苦味的气,背靠迎枕,裴钰安已经来了西洲两个月了,西洲的城主即使再难定,怕是也快揭晓答案。 思及此,云郦揉了揉发疼的额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叫云姑娘的仆妇声,云郦示意阿如去看看。片刻后,阿如回来的脚步声渐近距离,云郦隐约闻到一股甜意,她抬起眸,就见阿如手里端着一盘裹满糖霜的蜜饯,有蜜枣,密葡萄干,还有西洲特产蜜瓜。 “姑娘,是厨房奉命送来的。”阿如将蜜饯递给云郦。 云郦顿了顿,看着那盘蜜饯半晌,她抬眸往主屋的方向看去,只是可惜隔着墙窗,根本看不真切。云郦收回目光,目光再落在蜜饯上,她慢吞吞伸手拿了一块蜜饯,刚咬进嘴里,就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甜意, 云郦因今日不舒服,只敢远远地看看小团子,不敢长时间陪阿远玩耍,但是到黄昏,在房间里也能听到阿远在院子里高昂的声音。 阿如解释说:“是他要带小公子出去玩,小公子高兴。” 云郦嗯了声,朝着门口方向看去。 第二日,云郦身体好得差不离,她上午修养生息,到了下午,云郦就动起针线,裴钰安那个剑穗已经很久,还是她两年前离开的时候给他做的,虽然现在她做了他不一定收下,可是该有的态度一定得摆出来。 云郦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做个简雅大方的盛蓝色如意结流苏剑穗。 第三日,身体几乎痊愈,云郦等裴钰安外出归来,就拿着剑穗去找他,裴钰安见云郦进来,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云郦柔声道:“世子,我新做了个剑穗。” 裴钰安立在窗前,负手背后,听到声音,他转过头,云郦拿起手里剑穗,轻声问:“世子,你喜欢吗?” 裴钰安看看剑穗,看看她,没反应。 云郦接着说:“若是不喜欢,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再去重新做。” 裴钰安漠然道:“放下吧。” 云郦闻言,赶紧她把剑穗放在旁边,然后瞅了瞅裴钰安的脸色,她柔声问:“世子晚上想吃什么?”云郦现在能做的就是在食上伺候好他,毕竟两人关系将至冰点,外面的事他自然不可能给她说,就当不了解语花。 裴钰安忽地问:“身体好了吗?” 云郦愣了下,连忙点点头:“已经好了,今天都没有不舒服了。” 裴钰安再看她一眼,这下没再说什么,云郦见状,报出几个菜名,见裴钰安没反应,她就道:“那今晚就做这些可好?” 裴钰安没吭声。 云郦接话道:“那我下去准备了?” 云郦说完就退了出去,裴钰安等她走后,目光落在那剑穗上,忽地握紧拳头,闭了闭眼。 裴钰安有软化的趋势,但他不可能主动,云郦只好自己主动些,第二日晚,云郦一点不舒服也没有后,当晚就去了裴钰安卧房。 裴钰安见她入睡的时辰来,静静地盯着她。 是夜,云郦和裴钰安躺在一张床上,云郦看了裴钰安半晌,手落在他胸口的衣襟上。 裴钰安倏地翻过身,倒是没动云郦,云郦不死心地摸了摸他的腰,裴钰安冷冷开口:“再动就回房去睡。” 云郦望着床帐,终是没把那句可是世子你硬了的话说出来。 一连三夜倒都是如此,裴钰安没碰云郦一下,第四夜云郦不报希望地往裴钰安胸口蹭了蹭,裴钰安没反应,云郦只好闭上眼。 这时裴钰安忽地双眸睁开,云郦养了好几天,心里或许有事,但和前几日的惨白削瘦不可同日而语。 裴钰安摸了摸她的脸,忽然伸手脱掉她的衣裳。 云郦愕然抬头,然后乖乖配合他。 一个多时辰后,裴钰安看着云郦有些乏累的神色,她双眼也迷离起来,他缓缓松开她。云郦得了自由,闭眼就要睡过去,裴钰安等了片刻,估摸她即将睡着,忽地缓缓出声问:“郦郦,你有对我动过心吗?” 声音像诱哄,不带威胁。 云郦似乎有点迷茫,但下意识说:“有的。” ※※※※※※※※※※※※※※※※※※※※ 世子和郦郦会he的,他们都有缺点,但会有适合他们在一起的方式啦,指望be的小伙伴,怕是不能如愿以偿啦。 然后再说一件事,就是预收,原来阿扶开了一个叫《黑屋美人》的预收,就是那个女主先勾搭男主,后来对男主说把你当哥哥的预收。 这个预收有改动,如果有收藏的小可爱觉得不喜欢,抱歉请去专栏点击取消,对不起给大家带来麻烦了,主要是绿茶小作精和斯文败类偶尔闲时脑补的时候总是男主占据上风,阿扶有些不得劲儿。 现在在原基础上改成了下人设,是美艳撩人v斯文败类,但依然是女主刻意勾引,男主半推半就。 文案如下: 三皇子陆照面如冠玉,雅人深致,尊贵寡言。 他以为威远侯府的二姑娘纵使胸大腰细,长相妖妩,不似良家女,但性情端庄保守,知礼守旧。 直到那日夜宴,二姑娘的兄长和未婚夫在前方高谈阔论,烛光氤氲,她面上目光清正地瞧他们,背地里却伸出手,轻轻在他腰间画圈,一下又一下。 陆照不动声色扣住她手。 细白手指轻挠他手心,二姑娘偏头,无声地冲他道:“妹夫。” 小剧场: 某日狩猎,二姑娘和陆照不小心走失。 一个时辰后,陆照携着二姑娘归来,陆照光风霁月,未有不适,二姑娘衣裳微乱,眼尾泛红,两人肢体并不熟稔。 陆照皱眉说:“二姑娘摔了一跤。” 是夜,丫鬟伺候二姑娘沐浴。 二姑娘细白皮肤上红痕点点,像是蚊虫叮咬,又不像是。 【美艳撩人v斯文败类】 【男女主不是好人,然后女主可能有病,心理疾病】 【上半截文案是男主视觉,男主不是女主妹夫,标签有重生】 ————————————————- 文名是《美色动人》 大家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这下应该不会有大变动了,不出意外,郦郦写完就写她。 翻车进行时八 裴钰安抱着云郦的手紧了紧, 他垂眸看着她,半晌都没有睡着。 而这个时候,云郦翻了个身, 往裴钰安怀里蹭了蹭, 她没对他撒谎, 裴钰安对她的好,她的确是心动过的。 只是当时,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诱惑, 没有陪着姐姐大。 翌日,见裴钰动了下,云郦也就开始动, 今儿裴钰安起的很早,几乎是两人洗漱完阿如才抱着小团子来找她,云郦接过团子。小团子还记得这两日裴钰安黄昏时带他出去逛的事, 立马朝着裴钰安伸出手,裴钰安沉默一瞬,接过小团子。 只阿远到了裴钰安怀里, 似乎又有些纠结, 他朝云郦伸出小手:“娘, 娘。” 这又是叫娘抱的意思了。 云郦看了看裴钰安,裴钰安将人递给她, 云郦只好接过胖乎乎的小团子, 但小团子被娘抱着, 再看看裴钰安, 指了指外面。 意思是, 他娘抱着她, 他带她们出去玩。 云郦估摸裴钰安理解不了阿远的意思, 就想帮着解释,但带着她出去倒也不必,他们父子玩的开心就好,这时裴钰安看了他眼却道:“黄昏再带你们出去。” 听到这句话,云郦猛地抬起头。 裴钰安皱了皱眉:“你不想出去?” 云郦剧烈点头:“我想,我想。”许是态度太热烈了,云郦委婉道,“总之,我都听世子的安排。” 裴钰安再看看她,然后就转身出门,云郦看着他的背影,抱着小团子跟上去问:“世子今儿什么时回来?” 裴钰安脚步一滞,没有回答。 云郦补充道:“若是世子还没确定就算了。” “午后应该会回来。”裴钰安低沉嗓音响起。 云郦愣了愣,然后就见裴钰安抬脚离开小院,目送裴钰安背影彻底消失,云郦低头看着小团子,眼眶忽然有点酸涩。 其实,裴钰安从头到尾,都不真正伤害过她。 裴钰安是申时回来的,日头渐渐偏西,太阳渐渐落山时,裴钰安果然带着她和阿远一起离开了这并不大的小院后院,不过因是在别人家里,裴钰安也没带云郦去太远的地方,就在这二进小院的前头转了转。 阿远有些不满意,可云郦已经异常心满意足。 当日自然是对裴钰安更好了些,一时之间裴钰安虽没有说原谅她的话,但两人气氛宁静温馨不少。 是夜,裴钰安看着云郦乖乖巧巧地躺在自己怀里,额上还浮一曾薄汗,双颊嫣红,许久后,才搂紧她,合上双眸睡去。 许是前日睡的有些不好,也或许是近日操劳过甚,云郦早晨起来,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裴钰安一边扣玉带,一边抬起头看向她。 云郦解释道:“就是咳了两声,不碍事的。” 裴钰安闻言,出去了一会儿,今然后又回来了,今日他似乎没什么事,就守在屋子里,看着她逗阿远。 云郦有心想问问西洲城主一事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可犹豫几番,终究做了罢。 她若是问了,说不得会让裴钰安想起她故意抛弃他的事。 他现在态度明显软化,西洲城主的事是有转机的。 想着,约摸过了两个多时辰,用过午膳,小阿远睡着,云郦将他放在他房间的小床上,让阿如看着。 她走出小团子的卧室,翠屏直直立在门口,云郦愣了下,然后问道:“翠屏,有事吗?” 翠屏应道:“云姑娘,给你请的大夫来了。” “我请的大夫?”云郦自认为没有不舒服。 “是世子吩咐奴婢,给你请的大夫。” 裴钰安? 云郦想起今早她咳嗽的两声,旋即不由自主地主屋门口看去。 翠屏跟着说:“云姑娘,这位大夫是我们在西洲附近的镇子上结识的,曾给我们护卫看过病,药到病除,医术颇好,今儿出门寻医,恰好发现他来西洲了,正好世子让我请个厉害大夫,我就把他带来了,你去看看吧。” 没有毛病调养调养身子也好,何况这是裴钰安的一番心意,云郦嗯了声,点头过去。 只到了门口,她就愣住了,她看着裴钰安请来的那位大夫,那位大夫坐在正厅圈椅上,模样三四十岁,样貌圆润,胡须泛白,头戴花巾。 云郦立刻想起来,他姓高,是两年前给她解毒的大夫,还也是第一个发现自己怀孕的大夫,更是她提出堕胎要求的大夫,只最后因身体原因,当初未能如愿。 回忆曾经,她看裴钰安一眼,隔着数米距离,裴钰安遥对高大夫而坐,面色平静,见她看去,他复低下头,仿佛并不关心。 云郦却心口骤然一跳,怔在原地。 “云姑娘,你愣写做什么?进去让大夫给你把脉啊。”翠屏道。 高大夫闻言,扭过头,见云郦气色红润,他好奇问:“她就是我要看的病人?” 翠屏点头说是。 大夫闻言,打量云郦几眼,指指方桌对面的圈椅:“姑娘,过来坐,让老夫看看你有没有毛病。” 他对她的表情很陌生,云郦突然松了口气,高大夫是个大夫,她每天看过的病人不知凡几,且都是两年前的事了,说不准早就忘了她了。 她略带忐忑地在他指的位置坐好,伸出手腕。 高大夫两指搭在脉搏上,而后眉心微竖,他看向翠屏:“就是身子骨有些弱,这么小的问题,你请我来,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翠屏瞅了瞅裴钰安,只好冲大夫笑,是她家世子吩咐务必得寻个好点的大夫。 裴钰安倒脸色如常。 高大夫收回手:“身子骨是弱了些,但不用吃药,是药三分毒,平日里休息好,多走动走动,注意膳食,没什么大问题。” 云郦连忙道谢。 这个病人治起来一点挑战性都没有,高大夫叮嘱完就要离开,云郦见他要走,冒出冷汗的左手掌心缓缓松开。 她对阿远很好,已经努力去做一个好母亲,不管如何,阿远也是裴钰安的儿子,云郦不知道裴钰安态度软化中阿远有几分作用。 但她可以知道的是,若是裴钰安知道她一开始是想打掉阿远,云郦觉得那后果一定是她不想知道的。 想到这,她难得没有控制好自己情绪,打了个摆子。 裴钰安察觉到,他皱皱眉,从对面圈椅起身,走向她问道:“冷了吗?” 云郦连忙回神:“今天的冰似乎放的有些多。” 裴钰安对门外吩咐道:“挪个冰盆出去。” 云郦抬起头看他,裴钰安神色淡淡,可云郦清楚,他已经开始原谅她了。为什么会原谅她,云郦想有阿远的作用。但最重要的是,是因为他在乎她,比她想的还要在乎,所以才能在她那样欺骗他后,还能再给她机会。但若是让他知道她当初怀了他的孩子后,她是想打掉他,若不是身体不允许,阿远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云郦身体忽然一软。 她绝得会比以前更难收场,因为以前她对裴钰安是心虚,怕他生气,愧疚,此时现在云郦看他眼,裴钰安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云郦知道,她还有些怕他伤心,怕他……难过。 不过现在高大夫已经走了,而且已经忘了她了,云郦心稍定。 想着,就听见蹭蹭的脚步声响起,云郦抬眸,却是高大夫回来了。 “刚刚就说你怎么有些面熟?”高大夫拍了拍额头,看着云郦道:“对了,你孩子生下来了吗?” 说着,他补充一句:“姑娘,你还记得老夫吗?两年前在水月镇给你看病的大夫?” 他竟然又想起来了,云郦呼吸一滞,赶紧说道:“我生下来了,他已经一岁多了,很健康。” 话落,云郦笑了笑:“高大夫,我身体都是些小毛病,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让翠屏送你出去吧 。” 她不想高大夫继续留着,实在是太危险。 高大夫他刚想起来这件事跑回来问,是因为云郦身子骨有些弱,但就是女子常见的虚弱,若是生了孩子这样倒也正常,若是她堕胎,大伤身体还能如此,他就有些好奇给她看身体的大夫。 现在看来,没什么需要好奇的,高大夫就准备走。 这时裴钰安突然问:“高大夫,你们认识?” 高大夫本就是个话多性子,他笑呵呵看看云郦道:“当然了,这位姑娘两年前被匕首刺伤中毒,若不是老夫救了她,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中毒?裴钰安目色微凛,他沉眉看向云郦。 云郦希望裴钰安不要再追究这件事,她笑了笑:“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裴钰安再度看向高大夫:“她当时中毒情况严重吗?” 云郦心一惊,抢先道:“不严重,不严重。” 高大夫赞同附和道:“中毒不严重,只这位姑娘当初怀了孕,她体质虚弱不堪想堕胎,这对老夫来说是个挑战。” ※※※※※※※※※※※※※※※※※※※※ 阿扶开始收尾了,嘿嘿。 金脚链 堕胎两个字撞入云郦耳膜中, 她浑身一激灵,这时候,裴钰安的声音猛地响起:“堕胎?什么堕胎?” 高大夫解释道:“两年前老夫诊断出这位姑娘怀孕了。只这位姑娘当时不想要孩子, 就想着堕胎, 但当时她身体太过虚弱, 老夫没给她开堕胎药。” 高大夫不是个对人情绪敏感的人,可他越说着,就发现眼前温润男子眉色渐渐阴冷, 摊开五指渐渐握紧,手背青筋一鼓一鼓。 他再迟钝也发觉出不对了。 想着,就见裴钰安笑了下, 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他对他道:“高大夫,今日多谢你。” 高大夫看云郦一眼, 只见云郦面色有些泛白。 他看看两人,抓了抓额上包发花巾道:“裴公子,你有话好好说啊, 好好说。” 裴钰安微笑应诺。 “那我走了。”高大夫道。 高大夫一走, 云郦就觉身上一凉。她深吸口气抬起头, 裴钰安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轻轻地笑了下, 神色忽地变得很平静, 就像刚才的愤怒难过都不存在似的。 他冷静地问:“他说的是真的?” “在你得知, 你有了我的孩子……”他停顿了下, 方才继续道, “你想打掉他, 是因为身体不好, 才未能如愿。” 是的,她是想打掉他,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不想要孩子。而是,她怕孩子没有父亲,她做不好一个娘亲,不能好好陪她长大。 对云郦而言,爱孩子,不仅仅只是给他一条命。 云郦斟酌着措辞:“我是怕孩子将来长大,不想……” 裴钰安打断她的话:“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是或者不是?”他垂下头看她,再次固执地问。 云郦呼吸微颤。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他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凝在云郦如水杏眼上,云郦知道自己必须解释,她连忙说,“世子,我当时只是想的太多,我想……” 这次裴钰安却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他冷笑一声,忽地松开她,疾步往外,云郦赶紧跟上去,然后就听到裴钰安冷声命令道:“把她带下去。” 云郦还想再跟,翠屏拦住她的去路:“云姑娘,止步。” 云郦看着裴钰安越来越远的背影,伸手,想推开翠屏,翠屏岿然不动。 翠屏低声道:“云姑娘,你让世子静静吧。” 云郦愣了下,旋即她揉了揉额头,望向裴钰安消失的方向,或许她的确应该让他静一静。等他冷静下来再解释,虽然或许解释也没什么太大的用,但她当初不要孩子,的确是比起和他一刀两断,她更害怕的是她把孩子生下,却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云郦只好回了房间等着,好不容易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但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锁链声。 云郦皱眉走过去,她拉了拉门,才发现她根本拉不开,“翠屏,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翠屏听见云郦动静,她低声说:“云姑娘,这是世子的吩咐。” 云郦一愣,拧眉走向朝着院里的槛窗处,伸出手欲推开它,槛窗外忽地传来钉木板的声音。 “翠屏?” 翠屏叹气道:“云姑娘,这也是世子的吩咐。” 云郦平了口气,这时候,对面也传来钉木板的声音,她看过去,是北窗在钉木板。 “翠屏,阿远呢?”云郦干脆问道。 翠屏道:“云姑娘你放心,小公子也是世子的儿子,会有人好好照顾他的。” 话是这么说,可云郦根本不能放心。尤其从缝隙里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她好几个时辰没见过小阿远,且估摸快到小阿远入睡的时辰,若是不见她,他会不会哭? 云郦凝神细听,可院里只有钉木板的声音,听不见小孩子的哭声。 阿远屋子在裴钰安隔壁,距离她这间屋子有些距离,若是哭泣,她定然听不到的。 但唯一值得放心的是,裴钰安倒不会折腾自己的儿子。 与此同时,裴钰安盯着哭泣不止的小阿远,皱眉道:“他怎么一直哭?” 裴钰安的声音响起,阿如浑身一颤,她低声道;“小公子是想姑娘了。” 姑娘两个字一出,房间里顿时再冷。阿如哆嗦了下,拿起旁边的奶犬玩偶,递给小阿远,小阿远不接,哭得两眼红肿,还不忘冲着门口道:“娘,娘。” 裴钰安眉头微竖,外头大小灯笼都已经点亮了,漆黑天穹之上也有点微不足齿的淡红,小团子就盯着门外摇曳的灯笼,推开阿如靠近他的手:“娘,娘。” 裴钰安深吸口气,走到矮榻边。阿远揉揉通红的眼,倒向裴钰安伸出手,裴钰安伸手抱起他,见小团子开始打哭嗝,他低声哄道:“阿远,不哭了。” 阿远泪眼朦胧地看他半晌,忽然望着他道:“爹爹,爹爹。” 裴钰安一怔。 阿远忽地往外指了指:“娘,娘。”他揪住裴钰安的衣裳,往外头扯,见他不动,他哽咽道:“爹爹,娘。” 这是让爹爹带他去找娘的意思。 裴钰安低头看着小阿远白嫩嫩的脸,不可否认,阿远五官像极了他。但其实他也有像他娘的地方,虽具体说不出什么地方相似,但总能联想到他娘的脸。 裴钰安额头蹭了蹭小阿远的额头,低低地道:“阿远,以后就只有你和爹爹了。” 阿远再固执,再想要娘亲,体力也是有限的。半个时辰后,就小声抽噎地睡过去了,裴钰安将他放在床上,让阿如离开,自己守在了小阿远床前。 约莫天刚擦亮,小阿远就睁开双眸,然后叫道:“娘,娘。” 见娘不在,只有裴钰安在他跟前,他闷闷道:“爹爹,娘。”他是问裴钰安他娘去了哪儿? 裴钰安命厨房端来小公子的食物,却没有说娘在哪。 接连五日,裴钰安都陪着小阿远。许是接受了娘不在的现实,阿远不再嚎啕大哭,但依旧怏怏不乐,裴钰安抱着他出去逛,小阿远也没如从前一般乐呵,只时不时搂紧裴钰安的脖颈叫一声娘。 是夜,小阿远盼了半晌阿娘,才沉沉睡去,裴钰安照旧彻夜无眠地坐在床头。 柳月高高挂在树梢,裴钰安静默良久,脚尖忽地轻轻一动,朦胧月色下,他径直往最南的厢房而走。 云郦只能靠三餐以及缝隙里透来的光判断时间。此外就靠翠屏给她送饭时,过问外头的情况,但翠屏说的没什么信息。 整日整日闷在屋子里,云郦夜里也没睡眠,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云郦忽然起身。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俄顷,都没动静,云郦直觉道:“世子。” 她脚步匆匆立在门后。 裴钰安站在门口,不曾有任何回应。 云郦想了想,低声说:“世子,我当初想打掉孩子是我以为我们这辈子不会相见,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而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 “我真的是在乎他的,就是因为在乎他,我才会考虑生下他的后果,我怕有一天他会后悔被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像如果我能选择,也不想我娘生下我一样。” 不生下她,她娘就不会因为多养一个小婴儿,负担加重。或许就不会早早离开,她娘不死,她爹爹就算不很爱她的姐姐,也不会虐待她们,她们会比这辈子好过很多。 或者哪怕她娘依旧早早离世,可若是她没被生下来,她的姐姐小时候就不必那么辛苦,不到十岁就要开始学着赚钱,给她看病养身体。 “世子,世子?”门外许久没动静,云郦再叫了几声。 裴钰安闭了闭眼,忽地转身离开。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云郦无可奈何的垂下肩。 裴钰安大步回了卧室,小阿远小眉头轻轻皱着,似乎睡的并不安稳,裴钰安在床头坐下,将他踢开的小被褥重新搭回他小肚皮。 半晌后,他低低地笑了下:“阿远,你娘是个小骗子,爹爹也懒的去想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哄爹爹的,还是真心话……” 他顿了顿,眼神突然明亮起来,他微微笑了下,烛光下,笑容略带着点古怪。 “可爹爹不会让你没娘。” “还有,她欠爹爹的,必须用一辈子来还,且是心甘情愿地用一辈子来还!” “我们不能放过她。” 裴钰安不见自己,云郦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再次弄病自己,第二日翠屏再进门送膳时,云郦就双颊泛红地躺在床上。 一个时辰后,倒是来了个大夫,云郦哑着嗓子问翠屏:“世子呢?” 翠屏道:“世子在陪小公子。” “我能见他吗?” 翠屏看云郦一眼,脸色复杂。 云郦敏锐地捕捉不对,她心一沉。 “云姑娘,世子不听你的事儿了,今儿我刚提了一句你病了,世子就让我离开。” 竟然是这样? 若是连她的消息都不愿意听,她还有什么办法? 云郦握紧被褥,再问:“西洲城主一事进行到何等地步了?” “这事我不清楚。”翠屏为难道。云郦再打听,也没从翠屏手里问出什么话,只好看着她离开。 云郦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这日光线往西,渐近黄昏,云郦安静地坐在美人榻上,门外开锁声音渐响,这不是送膳开门的时间,云郦猛地起身朝门口走去,门一拉开,就见翠屏立在门口。 翠屏道:“云姑娘,你可以离开了。” 云郦一脸懵:“离开?” 翠屏点头:“是的,世子吩咐,让你今日离开卫府,小公子也随着你离开。” 这是什么发展趋势?云郦站在门口,昨夜西洲下了雨,今日西洲难得温热相宜,她身体笼罩在日光里,问:“西洲城主的事是不是定了?” 翠屏:“是。” 刹那间,云郦心跳到嗓子眼,她死死地扣住门板,才艰难地问出声:“是谁?” 翠屏:“是你的姐夫,陈子晔。” 云郦愕然地看向翠屏。 翠屏道:“云姑娘,我没必要用这种事来骗你,何况你出了卫府也就知道了。” 她态度不似做伪,可云郦却不敢全然相信,她那样伤害了裴钰安,他竟最后还帮了她姐姐吗?云郦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比如是不是故意给她希望,然后在她兴高采烈时给她当头棒喝,重度打击。 思及此,云郦抬眸看向北侧敞开的正屋,径直往那走去:“我想见一见他。” 翠屏连忙追上去:“云姑娘。” 怕被翠屏拦住,云郦拎着裙摆就往裴钰安门口跑,只院子侍卫都是裴钰安的人,没跑几步,她就被一个护卫挡住去路,此时,她距离裴钰安的房门还有好长一截距离。 云郦心口一沉,这个时候,她盯着的主屋门内突然传出来一道微哑的声音:“让她进来。” 云里微愣,侍卫则让开脚步,云郦深吸口气,缓缓走进裴钰安的屋子。 此时已经快黄昏了,微红的光芒从窗棂成条成条射入,被它辐射的地方,有种异常明亮的光,而它不曾触及的角落,变得昏暗不明。 云郦看着坐在圈椅上的男子,男子一袭群青色窄袖纱袍,头戴白玉簪,面容平静,甚至是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云郦动了动唇,他却先一步,打断云郦的话:“郦郦,你知道十几日前我做了个什么决定吗?” 云郦咬唇,看着他说:“什么?” 他定定看她几眼,而后起身缓步走向她,直到走到她面前,他微微笑了下,注视她道:“我想,你能抛弃我而选赵渔,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如她重要,我既舍不得放弃你,不应该威胁吓唬你,应该努力对你好些。” “天长日久,你总能像我在乎你一样喜欢我的。”他口气温和又平静,不带丝毫怒气。 云郦的喉间却像是被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钰安又道:“我原来的确很生气,我甚至想拥立薛琅为西洲城主,让你看着你最爱的姐姐下场凄惨。” “但我知道,我如果这样做了,你会彻底离开我。” 云郦肩头微微一颤,杏眼望着裴钰安。 裴钰安却低下头,云郦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理智地道:“这次我还是选了陈子晔。” “既陛下派我来处理此事,我自当为西洲百姓思考,比起薛琅,陈子晔夫妻心中才有百姓。” “世子……”云郦怔怔道。 裴钰安忽又抬起头,漆黑眸光锁住云郦,“郦郦,就算西洲城主是陈子晔,我前几日我想过要把你关起来,得不到你的人我也要得到你的心。” 云郦闻言,表情倒也没有任何变化,这种行为在她的预料之中。 裴钰安却又嗤笑一声:“但我裴钰安出生尊贵,自有数不尽的好女郎对我趋之若鹜,我何苦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至于阿远,他是个庶子,我不想带他回去碍我未来妻子的眼,不过倒也是我儿子,看在阿远的面子上,我放你全须全尾的离开。” 云郦一怔:“世子……” 裴钰安仿佛并不愿意再看见她,见她不动,便率先走出房门,走到门口时,还向翠屏撂下一句话,“我不想再看到她。” 云郦跟了几步,走到门口再度被翠屏拦住,云郦看向翠屏,翠屏道:“云姑娘,你先离开吧,最起码先回陈家一趟,陈夫人想必担心极了。” 云郦骤然回神,是的,她已经几个月没有看到过姐姐了。 云郦被翠屏送出卫府。卫府侧门初,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阿如抱着小团子,云郦十几日没见到自己的小崽子了,她连忙上前,小阿远看见自己亲娘,先是一愣,而后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云郦赶紧抱过他。 小团子立马抓紧云郦的衣裳,云郦看着他,小团子贴紧她胸口道:“娘,娘,娘。” 一连叫了好多声,等两刻钟后,下了马车,小团子还是不愿意离开云郦,要娘抱着。 云郦自然是允了他。 几人在陈府侧门下车,才进陈家没走几步,云郦就看见熟悉的人阔步而来,她被裴钰安带走了小两月,可在此之前,就已经和赵渔小两月没见面,如此姐妹两分别了四个月。 赵渔依旧是利落裙装,比起四个月前,略瘦了些,可精气神却好不少。 虽心中确定赵渔很好,直到此刻,云郦才放了心,她抱着阿远快步上前:“姐姐。” 赵渔听到人说杭姑娘回来了,大吃一惊,她这两日想见裴钰安一面,说说郦郦的事。她甚至想好,只要裴钰安愿意善待秀秀,她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可裴钰安避而不见,如今见到云郦,她坠在心口的大石猛地落下。 她疾步上前:“秀秀,你没事吧?”她仔细看她,比起四个月前,云郦脸颊肉是少了些,不过她夏日本就容易消瘦,如今倒也还好。 说着,她又看向云郦怀里的小团子,小团子露齿一笑:“姨姨。” 阿远是没有事,不过赵渔倒也不担心阿远,到底是裴钰安的亲儿子。 “我没事。”云郦摇摇头,然后她先问道:“姐姐,听大家说薛琅已经死了,姐夫已经是西洲城主,此事具体是什么样的?” 提到这件事,赵渔沉默了下,神色复杂道:“此事还要多亏裴钰安。” 云郦抱着阿远的手一紧。 赵渔带云郦回屋,边走她边说,大安两位使臣,吴宽一直拥护薛琅,裴钰安态度暧昧,但小两个月前,似乎被薛琅打动,偏向薛家。当时她真以为陈家完了,因为薛琅做了城主,必不可能放过他们。而两位使臣偏向薛家,她们必败无疑。 但没想到二十天前,裴钰安忽地拿出种种证据,比如薛琅草菅人命,和西洲诸国联系紧密,似有投奔之心,总而言之,他让驻守西洲的大安将军站到他的阵营,然后不知怎地,还说服了吴宽,几人假意中意薛琅。 数日前,西洲城主大宴上,薛琅本以为他将是新城主,结果裴钰安宣布,他们大安看好的城主是陈子晔,当时碍于裴钰安和吴宽态度,薛琅大宴前可亲自说了尊重两位使臣决定。 后来,薛琅当然不会承认此结果,接下来几日,西洲是一阵动乱。当然这些赵渔就没详说,只他们早有准备,薛琅没翻出大浪,不过三日前,才彻底稳定局势。 话说完,赵渔也带着云郦走到她的卧室,云郦卧房一直有奴仆整理,一如她离开前干净。赵渔抬脚而入,看了看云郦,不由得问:“秀秀,关于裴钰安,你是怎么想的?” 没等云郦回答,云郦抱着的小团子忽地抬起头,叫了几声:“爹爹,爹爹。” 云郦想到阿如在马车上所说,前段日子她被关起来,一直都是裴钰安在照顾小团子。云郦抱着他在美人榻上坐下,将小团子放到一边,见小团子乖乖坐着,云郦看他的脸的半刻,她抬眸看向赵渔:“姐姐,我再想想吧。” 赵渔闻言,伸手握住云郦的手,云郦抬头看她,赵渔笑笑:“秀秀,不管做什么决定,姐姐都会支持你。” 云郦握紧赵渔的手,冲她笑了一下:“姐姐,谢谢你。” 天色已晚,云郦好不容易归来,赵渔让她休息会儿,然后当夜,大家聚在一起用了个家宴。 是夜,云郦躺在床上,她旁边躺着阿远,阿远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云郦支着头看他半晌,方才躺下。 第二日天一早,云郦就让人驾着马车去了卫府,昨儿半夜又下雨,今日天气温凉,云郦想了想,干脆就把阿远带上了。 到了卫府门口,就请人通报她要见裴钰安。 裴钰安看邸报时,听到扁余在门口道云郦姑娘来了。裴钰安放下邸报,拿过放在书桌上的长条盒子,他打开盒子,细细的金脚链映入眼底。 他拿起脚链,阳光下,金脚链散发着灿灿的光,上面还绘各种花纹,若是戴在一双白皙纤细的脚踝上,必然也是极美的。 就和她白皙肌肤上永远留下他的名字一样美。 他扯了扯唇,淡淡道:“不见。” ※※※※※※※※※※※※※※※※※※※※ 应该还有一更,但应该会比较晚了,或者明天早上?现在阿扶不敢保证时间了,呜呜呜,尽力写吧。 大家应该能看懂吗?阿扶再想要不要将来写个世子的心理转变番外,还有郦郦的。 他的心 扁余闻言应诺。 他去到侧门, 云郦正在马车前等着裴钰安。 扁余上前道:“云姑娘请回吧。” 裴钰安不见她倒也在云郦的预料中,她抿了抿唇,道:“我在这儿等他。” 扁余看云郦一眼, 没多说什么, 他回去复命, 裴钰安得知这个消息后,握紧手里细细的金脚链,道:“随便她。” 云郦说等就一直等在门口, 中途小阿远受不住,她让人将他送回陈家,可直到夜幕降临, 裴钰安也没出现,云郦只好暂时回到陈家。 第二日日头有些大,她就没带阿远, 独自去了卫府东侧门,东侧门是距离裴钰安在卫家住的小院最近的门,裴钰安出行一般都走这个门。裴钰安照旧没见她, 但今儿上午, 他从卫府走了出来。 云郦忙走过去, 扁余看裴钰安眼,挡住云郦意图靠近的脚步。 “世子。”隔着几米距离, 云郦低低地叫了裴钰安声。 裴钰安脚步微凝, 但并没有停下来, 他阔步离开。 云郦目送他背影远去, 深吸口气, 继续靠着马车等。 裴钰安是黄昏时候回来的, 他目光从门口的云郦扫过, 皱了皱眉,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第三日,云郦去卫府等他时,提前做了豌豆黄和红豆糖酥,裴钰安不愿见她,她让人将食盒送去。 一刻钟后,雕花红木食盒摆在裴钰安桌头,他掀开盒子,盯着散发甜香的红豆糖酥和豌豆黄半晌,轻轻将食盒关好,恢复成他打开前的模样。 “拿回去。”他冷声道。 云郦看着扁余原封不动送回来的食匣,倒也没放弃,翌日再接再厉,继续在卫府东侧门等着。 终于再次等到裴钰安出门,但他依旧是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云郦这次没原地待命,他往何处去,她就隔着数米距离,跟了上去。 裴钰安眉心微拧。 扁余似乎明白裴钰安的表面意思,他折身后走数十步,来到云郦跟前:“云姑娘,天气炎热,你不妨在屋子里休息。”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别跟了。 云郦看了眼裴钰安径直往前的背景,两人中间隔了数十米见距离,她望着扁余,轻轻地笑了下;“你确定我能回去?” 扁余一惊,眸色复杂地看着云郦,他沉吟了下,低声道:“云姑娘,你是个聪明姑娘。” 话落,他目光又有些担忧。 云郦明白他的担忧是什么,她浅浅地笑了下:“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那样伤害裴钰安后,他都不曾真正的伤害她,反而还……偏向她。 裴钰安说她姐姐姐夫更适合做西洲城主,他说姐姐和姐夫心中更有百姓,可薛琅性格虽执拗阴冷,但他并不是个会苛待百姓的性格。 若为城主,也不会比姐姐姐夫差。 “你去告诉他,我不会走的。” 听罢,扁余松口气,他连忙应好。然后他看着云郦,不由得多说了句:“云姑娘,你这个决定没做错。” 若是世子放了她,她真的毫不留情地一刀两断,扁余都不敢想,她的下场,毕竟世子准备的可不只是那副金脚链。 云郦浅浅地笑了下。 扁余提速往前去,云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然后就见扁余在裴钰安身边耳语几句,裴钰安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 云郦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也就无从琢磨他此刻的心情,她遗憾地叹口气。 接下来,云郦照旧在卫府东侧门侯着,裴钰安出门就跟上去,但就这样持续了好几日,裴钰安也没再做出任何反应。 哪怕是派人撵她走,云郦挺希望裴钰安有下一步动作的,如此她才好对症下药。 可他没有,云郦只好继续重复。 这日黄昏,云郦依旧坐在东侧门的马车内,侍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姑娘,裴大人从正门走了,他和吴大人一起出门了。” 卫府好几个门,虽裴钰安出行走东侧门,其余几个门云郦也没放过,安排护卫远远守着。 云郦闻言,让人驾车跟过去,小半个时辰后,裴钰安的马车在西洲一家酒肆停下,酒肆是西洲不常见的三层木制小楼。此时天色已暗,精致翘脚屋檐下垂着流光溢彩的走马灯,每一扇走马灯上,都绘一副美人图。 马车停在酒肆外,哀怨缠绵的琵琶丝琴声从里面飘出来,云郦掀开竹帘,就见裴钰安迈步而去。 远远望去,裴钰安今日穿了件靛蓝色箭袖锦袍,左肩右袖衣摆绣暗色木槿,乌发以银冠全束,但是一个行走侧影,就已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云郦下了马车,立刻往酒肆去,刚至门口,云郦往内看去,一楼酒肆中央是个漂亮舞台,美貌歌姬手持琵琶,正在弹琴,一楼之上,则是包厢数间。云郦看着裴钰安进了二楼一间客房。 云郦眉心微拧,酒肆老板娘见来了位女客,忙迎上去,看清人脸,她惊喜道:“杭姑娘,你今儿怎么来了?” 酒肆不是只品酒听曲儿的地方,还多了些红袖添香,弹琴弄弦的雅致事儿,却正好是陈家产业。老板娘有两回去陈家回事时,赵渔繁忙,恰好是云郦接待的。 她瞥眼裴钰安进去的厢房,低声道:“琴娘,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裴钰安和吴宽相携走进厢房,吴宽自是熟门熟路,叫了两个吹拉的姑娘,西域女子和中原女子多有不同,她们五官更加深邃,眉眼秾丽,细腰丰臀。 吴宽身旁还坐了位舞姬,穿的是西域服饰,细细窄窄的束胸,露出一截纤白腰肢,再下面则是一条窄窄的胡裙,亮紫色,上面绣斑驳彩线,艳丽而轻柔。她眉深眼褐,长着一张漂亮的异域面孔。 酒娘素手执起翠玉酒壶,轻笑道:“大人尝尝我们酒肆的千金醉,滋热味烈。” 吴宽笑一声:“早就听过千金醉的名声,今儿可算得偿所愿了。” 话罢,接过酒娘手中玉盏,酒娘递酒时,手指似不小心拂过他的手背,男子心弦一动,品味美酒的心淡上几分。 再熬片刻,吴宽抬眸,见裴钰安依旧正经地坐在对面,伺候他的酒娘和他相距甚远,他打个酒嗝:“临嘉,你可是对她不满意?” 裴钰安摇头,听着缠绵甜蜜的箜篌声,笑道:“我觉得这曲子弹得很是不错。” 吴宽听罢,朝两个弹琴的女郎瞅去,瞬间会意。 裴钰安再看吴宽,笑道:“吴大人若是有事,先行离开便是。” 吴宽倒不推辞,先行起身道:“我先走一步。” 裴钰安微笑颔首,目送吴宽带着酒娘离去,这时候,他目光再度落在眼前的白玉酒盏上,千金醉缓缓荡漾出绿蚁色,他指尖端起酒盏,轻抿一口,果然不负盛名。 炙热,浓烈。 裴钰安旁边的酒娘瞧着他,见他喉结缓缓滑动,再仔细一观,果然是面若冠玉,直鼻潭目,俊朗非凡。 酒肆是只喝酒听曲,不行风月之事的地方。但酒肆并不禁止风月之事,若是酒娘和酒客彼此满意,隔壁院子就是软云温香地。 西洲民风火热大胆,男女欢爱,并不拘束。身旁的男子着实出色,出色到酒娘甚至愿意不要银钱,倒贴也成。 思及此,她鼓足勇气,伸手拿起酒壶,缓缓贴近裴钰安:“公子,奴家给你斟酒。” 她一靠近,浓郁脂粉香立马往鼻子里钻进去,裴钰安拿开酒盏位置,酒娘微愣,裴钰安缓缓道:“你不必在我身上耽搁时间,出去吧。” 酒娘微愕,不死心地道:“公子~” 裴钰安笑了下,态度温和,却不容人置喙:“出去。” 他态度油盐不进,酒娘心知今日在他身上是讨不到便宜了,心里遗憾叹气,却莲步挪出,计划寻找下个目标。 合上门的声音传来,裴钰安揉了揉太阳穴,这千金醉的滋味虽不错,后劲却也厉害。 想着,这时候再度传来一道推门声,凭裴钰安的耳力,虽身在丝竹声中,依旧能辨别出那道脚步声属于一个女郎。 且是很熟悉的脚步声。 他垂下眸子,微垂的眼帘挡住眸子里复杂幽深的情绪。 脚步声渐近,裴钰安闻到一股香甜的桃子香,酒肆馥郁花粉和酒气中,这味道尤其令人心旷神怡,尤其是桃子香中,还夹杂一丝丝奶香。 云郦端着紫砂砂锅慢慢走进,片刻后,砂锅被她放在膳桌上。 她缓缓解开紫砂盖子,当归老鸭汤的香气从砂锅中冒出,云郦拿起一江心白瓷的小碗,盛了一碗汤,柔声道:“世子,千金醉滋味炙浓,对脾胃不好,你喝了酒,现在喝点汤暖暖胃,可好?” 她拉开将汤碗细细的窄凳,在他身旁坐下,汤碗往他跟前推了推。 裴钰安扭过头。 云郦换了身衣裳,衣裳也是西域款式,石榴红的小上衣,勾勒出胸口高耸,上衣绣夺目红番莲,而手臂上那截布料极薄,若隐若现地遮挡雪肤,盈盈烛光下,泛着迷离色泽。 她柔柔地笑着,额心坠的红宝石芍药花胜让却让眉目里的温婉多了几分娇艳。 裴钰安面色不改,忽地起身离开,云郦见他要走,伸手拉住他手腕。 香软触觉袭来,裴钰安垂眸看了眼,冷声道:“松开。” 云郦闻言,将他手拉的更紧了些。 裴钰安蹙眉看她。 云郦红唇轻咬,眸中水光点点:“世子现在就要走了吗?可是郦郦伺候得哪儿不好?” 裴钰安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半晌后,他伸出手,硬掰开云郦拉住他手腕的手指,毫不留情地走了出去。 云郦叹口气,连忙出去跟上,见裴钰安上了马车,云郦也上了后头的马车,直到亲眼见他进了卫府侧门,云郦才收回视线,命人驾车回陈家。 然后翌日,难得没有去卫府东侧门守着,倒不是就此放弃,而是过几日大安使臣即将离京,今儿,姐夫做为一城之主,宴邀使臣。 云郦想着裴钰安晚上要来,就没凑上去了,而且想到过段日子得去京城,她也想多和小侄子和姐姐姐夫相处相处。 宴会是在黄昏,自不可能只有西洲两位使臣,还有些西洲本地的富商官吏。晚宴开在陈家的花园里,西洲九月初,白日里依旧炙热,可夕阳一下,夜风轻抚,空气都是凉滋滋的。 夜宴的位置仿古,各自陈设一几,两位使臣的自然在最前面,身为西洲城主的妹妹,云郦也有个位置,就在裴钰安的旁边。 不过就算是旁边,一整夜裴钰安一个眼风都没给自己。云郦看了看他的几案,和别的几案不同,裴钰安的几案上的食物都是她亲自准备的,暖胃的汤粥,开胃的小菜,清甜的糕点,云郦看过去,发现他倒是用了些。 西洲的夜宴尊卑并不明显,因民风炙热,酒过三巡,大家都没在座位上坐着,各自相熟的凑成一堆,云郦想了想,正欲起身。 还没等她站起来,忽地传来一声素素姑娘。 云郦抬眸望去,来人一袭蓝地绣山水纹银线袍,身形高大,容貌俊朗。是她熟悉的人,陈家忠实支持者,如今掌管的是西洲钱粮户籍,她疏离地叫了声宋大人。 尽管云郦态度疏离,宋知一听,脸上笑容更盛几分,他道:“素素姑娘,前些日子听说你身体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云郦疏离道:“好多了,多谢宋大人关心。” 她态度依旧冷淡,宋知略有些失落,但依旧关心道:“阿远可好?近日应该会说许多话了吧?” 云郦正准备回话,却听隔壁传来一声响,她抬头看去,只瞧见裴钰安抬脚离开的背影。 ※※※※※※※※※※※※※※※※※※※※ 这章真的太卡了,卡的我生锈~ 她的心 裴钰安离开, 云郦也不想多和宋知牵扯,她疏离地笑了笑:“宋大人,我还有些事, 就先失陪。” “唉, 素素姑娘。”宋知连忙要追, 云郦见状越走越快。 赵渔发现此处的情况,立刻派护卫叫住宋知,云郦见宋知被姐姐的人拉回去, 松了口气。 宋知的心思她早就明了,只是她没那些心思,他又是姐姐手下的人, 她早就将他拒绝明明白白。 云郦朝裴钰安离开方向走去,快步跟上他道:“世子。” 裴钰安脚步微顿,但他没停, 云郦加快步伐,在距离他还有两三米的地方,云郦低声道:“世子,阿远这几日都在叫爹爹,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这话成功地让裴钰安脚步一顿,他停下来,转过头。 此处距离宴客的花园略有些距离,也就是百来米,依旧可以听到不远处的丝竹管弦声,以及看到璀璨明亮的灯笼。 “这个时辰阿远应该还没睡。”云郦补充道。 裴钰安目色淡淡地凝着她:“虽我不喜庶子,但阿远到底是我的骨肉, 我对他并不是全无感情。” “若是你觉得他耽误你嫁人, 我带回京城也无妨。”他神色尤为冷淡。 云郦心里知道裴钰安是个醋缸子, 她解释道:“那位宋大人我就和他只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熟稔。” 说完,她补充了句,目光真诚,“我只喜欢世子的。” 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摩挲,裴钰安低眸看她,夜风轻抚,吹的白杨旁的素白纱灯也微微摇晃。 裴钰安嗓音微沉:“如今你姐姐已是城主夫人,你不需要我,也无需再欺骗我。” 云郦小声地道:“我没骗你。” “我是真喜欢世子。” 裴钰安再看了看她,忽地抬脚离去,云郦见他走,她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不过纵使如此,他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小半个时辰后,裴钰安冷淡地向赵渔告辞,云郦目送他背影远去,微微吐出口浊气。 两位使臣一走,其余的西洲富商官吏见弯月渐高,也逐渐提出告辞。 云郦回了屋子,阿远躺在宽大床上,他两只手握成小拳头,举过头顶,已经熟睡。 云郦看他片刻,轻手轻脚去外间洗漱。 洗漱完,正准备回内室歇息,听到守院门的婆子叫夫人,云郦往门外看去,就见赵渔大步而来。 云郦忙走出去:“姐姐,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赵渔看着换好寝衣的云郦,她脸上笑吟吟的,没什么委屈不满之色。她心底松了口气,思忖片刻,低声说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阿远在云郦卧间内室熟睡,两人怕惊醒他,就没进屋。夏末的夜不是很冷,云郦披了件外裳,在院里搁了软垫的石椅坐下。 “姐姐,你要说什么?”云郦问。 赵渔仔细斟酌后,方才缓缓开口:“今儿我瞧裴钰安待你甚是冷漠,似乎……” 她停顿了下,委婉含蓄地道:“秀秀,他若是执意忘了你,不如我们也另择良人。” 云郦不管做什么决定,赵渔都会支持她,可见她委屈求全,做姐姐的又有些舍不得。 赵渔不了解裴钰安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云郦不奇怪,她略作思索,还是不想让赵渔担心:“姐姐,比起我对他做的事,他如今不过就是对我冷淡了些。” “可是,秀秀,感情的事不能这么算的。”感情这种极难说公平两字,你对我有几分好,我就不多不少还你几分 “我知道的。”云郦安抚地冲她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若是他一直如此,甚至哪怕你跟着他回了京城,他也不假辞色,或者想要另结新欢?”赵渔道。 这怎么可能,裴钰安如今就是等着她示弱,想看看她有多在乎他。 对他这种心态,云郦乐意纵着他,如今相比她,他其实更没有安全感。 “姐姐,我总得努力一下。”目前为止,她并没有为裴钰安做什么,一直都是他在退步。 “总而言之,我心底有数,实在不行,我就回西洲找你。”云郦笑着说。 得了云郦这句话,赵渔心中稍定,夜色已深,她不再打扰云郦,起身离开。云郦则回了屋子,婢女退下,云郦给小阿远捏了捏被褥,心里想到赵渔说的话,低下头点点小阿远的鼻子:“你姨姨倒是不太了解你爹爹。” 小阿远鼻头动了动。 云郦顿时不太敢碰他,怕把小团子弄醒,半日都睡不成觉。 因裴钰安过两日就要离开西洲,云郦既决定过两日跟上去,这两日派了人去给扁余说一声,倒也没去卫府。 而赵渔想着云郦要走,是夜,一家人在一起用晚膳,小阿远也能吃些肉糜,云郦拿了小汤勺喂他,小泽林依依不舍地看着小阿远,又看看云郦,靠在云郦的手边。 “小姨。” “嗯,怎么了?” “你和弟弟能不能别走啊。”小泽林怏怏不乐地道。 云郦无奈笑一声,她承诺道:“小姨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小泽林闻言,小手背在背后,叹了口长长的气,这时候,忽地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云郦拧眉,陈子晔脸色十分苍白,苍白里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晕红。赵渔拧眉,端润喉的雪梨汤递给陈子晔。 好半晌,陈子晔的咳嗽声止住,云郦看和他发白面色,担忧地问:“姐夫,你还好吗?” 陈子晔手微微颤抖地端起雪梨汤,润了润喉,面色平静地笑道:“无事,刚才喉咙发痒而已。” 姐夫陈子晔的身体向来不太好,可云郦又觉得他挺能撑的,能长命百岁。 赵渔端详陈子晔片刻,低声道:“你这两日是不是累着了,不如早点回去歇息。”他们刚刚彻底接手西洲,这几日不光是她,陈子晔也比往常操劳。 陈子晔并不会强撑,他清楚一个好身体意味什么,今日的确不舒服,他对云郦和赵渔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先回房。” 赵渔嗯了声。 陈子晔起身离开膳厅,缓步走到门口,忽觉脑袋一沉,昏天黑地的感觉袭来,他竭力想站稳身体,可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子晔!”赵渔一惊。 片刻后,陈子晔常用的大夫坐在床头,敛眉为陈子晔把脉,见陈子晔的唇色泛乌,云郦心里颇感不妙。 此刻,见赵渔面色难安,云郦握住她颤抖的手,赵渔下意识回握紧云郦。 这时候,大夫拧着眉开口道:“夫人,公子今日可有接触到异常之物?” 赵渔大半日都陪着云郦,倒是不知,她抬头看向陈子晔的护卫,护卫严谨思索后道:“公子早晨先去官署,午后则见了几位官员,并没有不妥之处,也没接触到异常之物。” 云郦皱眉看着林大夫:“姐夫怎么样了?” 林大夫眉头紧锁:“公子这是中了毒。” 中毒? 云郦和赵渔面色同时一变。 林大夫道;“公子身体素有旧疾,这毒来势汹汹,怕是不好。”林大夫叫自己的药童,“去,把我的银针取来。” 虽仅仅是施针,不是重力活,一个时辰后,林大夫依旧满头是汗。 至于陈子晔是否转为安,林大夫则表示需要时间,最起码得要个来三两日才有结果,他现在去准备药浴。 云郦担忧地看着赵渔,经过最开始的恐慌,赵渔飞快地冷静下来,示意云郦她无碍。然后她下令封锁消息,西洲城主上任不久就命在旦夕的消息,不能宣扬出去,引起恐慌。此外,她还得查一查陈子晔为何中毒,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是难以寻找证据。 如此情况下,云郦别的帮不了赵渔,便照顾她的身体,提醒她一日三餐。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陈子晔尚未脱险,但赵渔已将凶手查了出来。 清晨,云郦哄着刚睡醒的小团子。这个时候,阿如轻脚入内,在云郦耳边问道:“姑娘,今日还走吗?” 阿如一问,云郦顿时想起,今日是裴钰安离开西洲的日子,本来她也要走的。可现在这个情况,云郦怎么能留下赵渔一个人,若是陈子晔真的不太好…… 但裴钰安…… 想到她,云郦脑袋发疼,她吩咐道:“你去把孟拉叫来。” 略做思考,云郦摇摇头:“罢了,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她还是亲自去对裴钰安解释,不是她再次在姐姐和他中选择了姐姐,而是姐夫生死未卜,她实在不能现在就离开。 云郦理由正当,但想到裴钰安可能的反应,还是不由得有些苦恼。 只收拾好,准备出门,她院子里突然匆匆来了婢女,婢女是伺候小泽林的人,她惶恐不安道:“姑娘,小公子发烧呕吐不止。” 赵渔昨儿守了一夜的陈子晔,半个时辰前,去审理凶手,不在府中。她不在,云郦连忙去了小泽林的院子,林大夫也在小泽林床头,他很快给小泽林开了药,云郦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温度,高得烫人。 “还不去拿冰帕子来。”云郦沉声道。 好不容易小泽林身上温度低下来,那已快到午后,云郦不敢掉以轻心,温度是比方才低了些,还在高温范围内。 云郦深吸一口气。 与此同时。 裴钰安的车队已经出了西洲城,东行二十多里,便是一小镇,这小镇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裴钰安和吴宽一起来的西洲,只吴宽处理完西洲之事,还奉命去巡视西域诸国,回城路上只有他一个。 得知云郦没跟上来,抵达小镇后,裴钰安带着十来个亲信从回京的使臣车队脱离。 西洲正午的日头极大,西洲人深懂西洲日头可怕,建造的房屋内,却是清凉适宜。 裴钰安站在小镇客房的窗棂前,低头望着楼下从西往东的行人,神色越来越冰冷,扁余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随着时间流逝,主子身上的低气压越来越浓郁。 “她真的会来吗?”许久许久,久到沙漠上夕阳逐渐归于地面,他轻轻地问道。 扁余心头一滞:“主子,等陈夫人那边诸事完毕,云姑娘肯定会来找你的,她今早不是特意派人来递了信吗。” 他强调道:“云郦姑娘不是抛弃你而就陈夫人,只是暂时有事耽搁。” 只是暂时有事耽搁? 裴钰安抿了抿唇,不在多言,直到第二日午后,他得到西洲城内递来的消息,说陈子晔已经脱离危险。 裴钰安继续看着西洲城的方向,低声问:“如今她是否该追上来了?” 扁余毫不迟疑地道:“ 自然。” 日头渐渐落下,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镇,一日又一日,他在小镇等了整整三日,都没有等到想要看见的人。 有事耽搁,裴钰安再次想起这句话。他拿起手中的金脚链,昏暗暮色中,脚链散发浅浅的光。刚开始或许是有事耽搁,可后来她会想,陈子晔身体不好,即使这次偶然脱危,会不会再有下次,然后不舍赵渔独自失落难过,就不愿意离开她。 裴钰安脸色忽然一冷,或许当初就不应该放她走,只是他想要的太多,不仅仅想要她的人,还想要她的心。他知道若是真的赵渔出了事,他们之间会有不可弥补的沟壑,他也知道若是帮了赵渔,她一定会对自己不胜感激,说不准还会因为他对她的好而心动。 毕竟其实薛琅若是为城主,不一定就会苛责百姓。 没想到,后来进展竟然比他想的顺利,她眼巴巴地想要回到自己身边,这也让他滋生了几分底气,他想知道她在他心底有几分重。 可现在裴钰安彻底冷静下来,忽地明白,他曾经对她是势在必得的态度,她会锲而不舍地守着他,想是知道他不会放她离开,权责利弊下最好的决定。当然,或许因为他相帮她的姐姐,她对他的确有了两分感激之情。 可这感激之情是因赵渔而起,如今赵渔不好过,她怎么舍得离开她。 裴钰安站在窗棂前,再次望着落日余晖沉入远方沙漠。 翌日清晨,依旧没看到她去往京城的身影,霞光下,他再度摸出怀里特意为她打造的金脚链,轻轻地笑了下,而后果断转身出门。 罢了,与其还会失望,不如从此刻起,就再不抱希望。但无论如何,没有心,人必须得是他的,必须! 裴钰安冷声命令扁余道:“今日黄昏,去西洲城。” 扁余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色,躬身道;“是。” 裴钰安坐在圈椅上,脑子里涌出无数个念头,这次将她绑回来,他定不会再心软,不管是她是哭是求,还是装生病。思及此,裴钰安脑子开始不停转动,眼瞧扁余要拉开门出去,裴钰安冷冷地出声道:“去打听,有没有能让人乖乖听话的东西。” 扁余微僵,低声道:“属下知道。” 及至扁余彻底离开,裴钰安脑子里浮现云郦那张脸,他伸出手盖住双眸,刘青燕都能被篡改记忆,他也一定能寻到让云郦乖乖听话,只在乎他的东西。 若是实在寻不到,他偏头看了眼放在矮几上的金脚链,也没关系,人是跑不掉的。 而且,以后再也不用顾忌她的心情,他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滋味,应该是美极了。 思及此,裴钰安把胸口酸涩压下去,复杂地牵动了唇角。 而此时,西洲陈家侧门口。 赵渔再次叮嘱护送云郦去京城的护卫们,这群护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她看着云郦,仍然不放心。 她理理她的衣襟,仔细提醒道:“秀秀,此去京城千里,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姐姐。” “若是受了委屈,想回来,姐姐立刻派人去接你。”赵渔再说。 云郦鼻头泛酸,她微笑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姐姐的。” “姐姐也会去京城的。”赵渔道。 话刚落,小泽林的声音在赵渔旁边响起:“我也会去看小姨和弟弟的。”小崽子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今儿已经是个健康的小崽子。 云郦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姨等你。” 小泽林坚定地嗯一声。 日头渐高,赵渔轻叹口气:“秀秀,走吧。” 告别的话昨日已经说过多遍。事到如今,云郦抱起小阿远,定定地看了赵渔眼。姐夫的毒三日前就解了,且因祸得福,他身子骨孱弱,是因沉珂积重,又不敢重药,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得个不好结果,只能细细养着,如今来这么一回,逼不得已下些重药,倒是让身子骨好了些。 虽不能和常人相比,但再养上几日,肯定比曾经好。 如此一来,云郦倒也更放心一些,她抱着小阿远上马车,小阿远年龄小,不懂离愁别绪,此刻却似乎被感染,人恹恹的。马车缓缓启动,云郦掀开车帘,赵渔牵着小泽林的手,站在门口看她。 云郦忍住眼眶里的酸涩,笑着望着他们,直到他们身影越来越小,最后马车转弯,彻底消失在云郦眼眸里,云郦放下车帘。 这时候,奶声奶气的爹爹突然响起。云郦低头,小阿远再次拿着那个奶犬玩偶,他见云郦看来,伸手指了指它,脆声道:“爹爹,爹爹。” 云郦揉揉额头,心里的离愁别绪淡上不少:“这不是你爹爹。” “爹爹,爹爹。”小阿远固执道。 云郦:“……” 罢了,裴钰安倒不至于和自己一岁的儿子置气,冲着奶犬叫爹爹的毛病让裴钰安自己去纠正。 思及此,云郦再度掀起车帘望向远方,这次她看的是往东的方向,她派人给裴钰安说了,她会晚些来的日子去的缘由,他应该能理解,不会生气吧? ※※※※※※※※※※※※※※※※※※※※ 做了个新封面,绿色的,明天换,先预告下,怕大家找不到郦郦和柿子。 然后最近很多地方都下暴雨内涝洪灾,大家务必注意安全。 要她人 思及此, 云郦掀起车帘,再度往东的方向看去。 马车缓缓往东行驶,今日出发的时辰还是晚了些, 天穹上的日头渐高。夏日西洲一带出行, 多是在黎明或者黄昏, 行上七八时辰,午后太阳最大的两个时辰,车队一般都会选择休憩。 此时已经出了西洲城, 再行小一个时辰,就是午时,差不多能到前方小镇。云郦想, 先在小镇休息,等过了最热的午时未时,继续出发正好。 而与此同时, 扁余收到派去监督云郦姑娘的探子消息。陈家戒备森严,探子不可能去陈家家里,侯在陈家附近也能打探些消息。 最新消息传来,他盯着信鸽传来的暗笺, 情绪微动,立马上了客栈二楼,走到门口左侧第三间门口,扁余低声道:“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男子低沉嗓音响起:“进来。” 扁余推开门而入,客栈在小镇的必经之道上,这间屋子临窗, 恰好能看见下方街道的情况。往几日, 那扇刻着西域特有雪莲花纹路的窗户总是被推开, 现在却已经全部闭合,没有了从窗外射进来的灿烂光线,整间屋子都暗上不少。 裴钰安闭眼坐在屋子昏暗一角,扁余抱了抱拳,尽可能平静道:“世子 ,根据探子的消息,云姑娘今日已经向京城出发了。” 男子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僵,他抬眸,目光直直射向扁余。 扁余道:“按照进程,云姑娘和小公子此时距离我们恐怕也就十多公里路,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此镇。” 话罢,向来沉稳的扁余难得有些激动地看着自家主子。 说起来,他是希望云姑娘和世子爷能有个好结果,不然世子会整日心情不好,即使世子不会随便迁怒属下,可他这个当属下的日子也没主子开心时好过。 他看着世子爷。 却见世子爷脸上并未流露出激动狂喜的神色来,他黑眸略微转了转,平静地朝窗户一侧扭过头,语气淡淡地道:“是吗?” 扁余对自己属下有信心,从来没汇报过错误信息,他斩钉截铁地道:“是。” 裴钰安听完,情绪波动并不比刚才热烈,他低下头抚平袖口褶皱,半晌后,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吩咐道:“现在出发。” 既然来了,他也不想再试探人心里是不是有他,分量有多重,只要弄到手就够了。 留在裴钰安身边的人都是他的精锐,行动力超强,不过片刻,大家骑上骏马,往西而去。 西洲有塞上江南的美誉,虽能轻而易举地寻到大片大片沙漠,可主干道上,车队商贩络绎不绝,裴钰安目光往西,目光一一略过从他身边经过的车队。 两刻钟后,他碰到了一队护卫身强体壮,不似寻常人的车队。 他目光落在打头的男护卫身上,是张熟悉的面孔,她在卫府东侧门守着时,这个护卫一直都在。 裴钰安目光往里,浅褐楠木的马车低调宽大,顶上是遮阳的青黑布,车门紧闭,看不清内里的光景。 他拉紧马缰,目光更沉。 车内的云郦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她奇怪地皱了皱眉,这时候,驾车的孟拉声音在车门口响起:“姑娘,裴大人来了。” 云郦蒙了下,旋即她赶紧推开门,然后她就觉得她像是条猎物,被势在必得地猎手盯住了。 她往前看去,裴钰安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着黑衣,正看着她。 西洲回京城的使臣车队不是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吗?他怎么还在这儿?云郦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而后只有一个想法,幸好她来了。 思及此,隔着数十米距离,云郦冲裴钰安弯了弯眉,笑着道:“世子。” 裴钰安骑在骏马上,四目相对,他也微微弯了下唇。 云郦迫不及待地让阿如看好小团子,顶着烈日下了马车,朝往裴钰安方向走去。 因为要赶路,她没穿繁复的衣裳,天青色的上襦,配一条素白百褶裙。再加上她带孩子,若是身上有个什么亮晶晶漂亮的玩意儿,阿远指不定要上手去摸。云郦也就没戴耳坠,头上仅仅只有两朵天青色的绒花。 日头已经很高了,炙热光线打在人身上,即使只走了一两百步路,云郦双颊渐渐泛红,像涂了层薄薄的胭脂似的,裴钰安盯着她,盯着她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最后,终于到了他跟前。 云郦正想说话,裴钰安突然侧下腰勾住她身体,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转,再然后她就骑在马背上,裴钰安双手紧紧地箍住她腰。 云郦愣了愣:“世子……” 刚开了口,他一夹马腹,骏马猛地往前奔去。 小三年前,从江州回京城的路上云郦学会了骑马,她回看了眼裴钰安,可惜她个头比裴钰安矮半截,只能瞧见他凸起的喉结,云郦忍不住问道:“世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裴钰安没做声,云郦只好扭头往后看去,倒是看见扁余她们带着赵渔给她的侍卫跟了上来,应该不是去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云郦松口气。她调整了下骑马的姿势,让自己能更舒服地靠在裴钰安的胸膛处。 见她往自己怀里缩了缩,裴钰安垂眸扫她眼,面无表情地收紧马缰。 不到两刻钟,马车在裴钰安暂居的客栈停下,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云郦踩着马蹬,也准备自己下马,突然伸出一双手,掐住她细腰,将人带下马。 云郦还没在地上站稳,那人搂紧她腰,带着她猛地往前走,云郦赶紧跟上。 裴钰安带着脚步踉跄的云郦上了二楼左侧第三间房,两人一进去,他单手锁上门,确定门锁好后,他松开环在云郦腰上的手。 他的力气不算很重,可被他搂久后,腰还是有些不舒服,云郦低下头,揉了揉他大手一直贴着的左腰。 手才刚靠上去,云郦又觉浑身一轻,她慌忙抬头,就见裴钰安将她拎了起来。 她连忙攥紧他胸口衣襟,低声道:“世子,你干什么?” 话一落,她就被裴钰安扔到了床上,门窗紧闭,可正午最醒目的光线从缝隙里透进来,足够照亮整间屋子。云郦抬起头,就见裴钰安目光望着她,手却在解腰间玉带。 玉带被他扔在地上,然后他盯着她开始脱外裳,云郦总算弄清他想干什么了,她从床上起身道:“世子,我得先去看看阿远。” 只刚直起腰,就听到男子冰冷的声音:“怎么?你不愿意?” 他抬起她的下颚。 她都追上来了,他怎么态度还是不对劲儿,云郦轻叹口气,她水润润的眸光看着她,温声道:“我怎么可能不愿意?等我先安顿好了阿远,我再过来好不好?” 他若是喜欢,白日宣淫她也不介意。 反正又不是没有过。 只阿远那边虽然有阿如照顾,她离开得不久,阿远也不会闹腾,可到个新环境,云郦想亲眼确定他没有不适应。 她想从床上起身,这时候,男人的气息避无可避地向她倾来。 云郦叫了他两声,他没松开她。白日里,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守着阿远,往日离开他两三个时候辰他也不闹,何况阿远那个胆大包天的性子,到了陌生的环境,别的小团子或许会不安,他怕是只有好奇。 思及此,云郦担忧暂时放下,她伸手帮他解解腰间细带,软软地贴着他道:“世子。” 他的态度似乎没有任何软化,紧紧地盯着她,疯狂地占据他想拥有的一切。 ………… 云郦虽想男人尽兴,可等她累的只有呼吸的力气,男人似乎还有用不完的力气,她终于忍不住求饶。 可他没有心软,不知什么时候,她累的昏了过去,等再醒来,他还在动。云郦又耗尽力气昏了过去,这次再醒来,眼前倒没有男人的脸。 她动了动身体,感觉腰酸的不像是自己的,她朝四周看,发现和她昏前环境不一样,累睡前躺着的床是西洲常见的大圆床,此刻她身下是一块白色柔软的绒毯,四周都是车壁,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骏马奔驰的声音。 她揉揉酸胀的腰,手撑着厢壁直起来,推开结实的窗户,农田在她眼里倒退,车外都是裴钰安赶路的护卫。 云郦合上车窗,赶紧冲着车辕问了声:“世子呢?” 出口的声音低低的,怕是自己都听不清,云郦清了清喉咙,正准备挪到马车车口,推开车门再问。就在这时马车忽地停下,车门随之被驾车的扁余拉开,云郦愣愣地朝车门看去,就见裴钰安抱着小团子,站在车门处。 见她醒了,裴钰安脸色也没任何变化,怀里的小团子看着一天没睁眼的娘露出兴奋目光,朝她伸出手:“娘,娘。” 说着,他拍了拍裴钰安的胳膊,又道:“爹爹,上上,爹爹。” 裴钰安抱着小阿远上了马车,马车车厢右侧和最里侧都设有长条凳,供人坐下。但云郦起初是躺在车厢里的,醒来后腰酸腿疼,就靠着条凳继续坐在雪绒毯上,雪绒毯不知是什么材质,舒服绵软,并不感到闷热。 她扶了扶腰,坐在右侧条凳最里的位置,朝裴钰安伸出手。 裴钰安在距离云郦一米处的位置坐下,将小阿远递给她。 阿远往他娘怀里扑,云郦的力气被他爹用光了,一点也没剩,阿远这一扑,云郦后背靠着车厢墙壁,才能坐稳。 阿远在云郦怀里蹭了蹭:“娘,娘。” 云郦摸摸他的头,见他神色很好,那点忐忑不见,她看向裴钰安,裴钰安明目张胆地望着她,云郦嗓子哑哑地开口道:“世子,这是什么时间了?” 裴钰安收回目光,靠着厢壁,合上双眸。 云郦愣了愣,这男人气还没消? 她干脆问驾车的扁余,扁余在车辕处回答她:“云姑娘,现在是酉时了。” 酉时就是黄昏,裴钰安是昨儿正午带她去的房间,那么她就是睡了快一天。 扁余在车外补充道:“今天是二十一。” 云郦微愕,她是十九那日动身离开西洲的,也就是前日,所以她睡了两天?云郦揉揉额头,她到底是有多累。 “世子,我饿了。”见裴钰安不吭声,云郦抱着小团子,冲裴钰安道。 这两日昏睡中应该被人喂过东西,云郦并不饿,可她不想就这样大眼瞪大眼地和裴钰安坐在马车里。 裴钰安瞥了下她,云郦按住小腹,他伸手往他位置旁边的暗阁一按,金丝楠木的抽屉弹了出来,他摸出个油纸包,顺手扔给她。 云郦打开油纸包,低头一看,是红枣糕。 她合上油纸包,低声道:“我不想吃红枣糕,还有别的吗?” 裴钰安眼都不抬,“只有它。” 云郦:“……” 她没动,怀里的小团子却受到这抹香气的蛊惑,冲着油纸包伸出手,云郦垂眸,小团子盯着红枣糕道;“吃,吃。” 云郦喂小团子吃了半个红枣糕。 喂小团子吃完红枣糕,他趴在云郦身上躺了会儿,又闲不住,朝裴钰安爬去,乐呵呵地抱住裴钰安的手,指了指外头,裴钰安会意,一手护着小阿远,一边推开窗,让他看外头的风景。 云郦则揉了揉大腿,在角落里休养生息,因他们要赶回京的队伍,赶路的速度比较快,都是大道,马车又经过特殊处理,颠簸很轻,云郦不舒服感不重。 天彻底黑下来时,一行人抵达今夜歇脚的地方,云郦又休息大半下午,力气比刚醒时好多了,但望着指望她抱的小团子,云郦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阿远哼哼唧唧两声,不满地被他爹抱着下了马车。 驿站晚膳简单,但云郦也用不下别的,喝了两碗粥,洗漱过后,就上床歇息。 白日里虽并不热络,夜间裴钰安却躺在云郦身边,前两日睡的多,身体虽然有些累,云郦精神头很好,一点都没有困意。 云郦翻个身,支起头望着睡在她旁边的男人,他睫毛浓黑,双眸紧闭。 云郦叫他一声,他没应,似乎已经熟睡。 她沉吟片刻,往他胸口靠了靠,复又闭上眼。 往东再行三日,就彻底到了大安的边境,而云郦养了这么三日,也终于双腿有力,双手有劲,不至于成半个小残废,什么都不能干。 而这一日黄昏,他们也赶上了回京的使臣车队,使臣车队有数百人,加之裴钰安吩咐过,本就走的慢,今儿黄昏两个队伍就碰到了。 原来小四十人的车队顿时变成几百人的大车队。而云郦的马车也从四十人的中间,挪到几百人的中间,前后左右都是裴钰安的护卫,层叠地将她包裹住。 见此,云郦关心了下赵渔派给她的护卫们,毕竟他们人少,且都是外乡人,怕他们融不进去,结果瞧见他们和扁余一处吃肉,笑得眉飞色舞,云郦为他们松口气。 然后又为自己叹口气,她望着坐在车厢右侧,自己和自己下棋的裴钰安,深吸口气,笑着说:“世子,我陪你下棋好不好?” 裴钰安看她与眼,不曾拒绝。 裴钰安这几日虽一直用势在必得的眼光盯着她,但他给云郦的感觉,就是在守自己碗里的肉,不准别人觊觎,也不准这块肉自己跑掉。但肉即使吃起来甚是美味,也只是块肉,不必和一块肉交流沟通,当然,这块肉自己凑上来殷勤伺候,他也不拒绝不推辞。 他同意下棋,云郦立刻坐在他对面。 一刻钟后,云郦输的片甲不留。 一个时辰后,云郦输的毫无还击之力。 两个时辰过去,云郦一次都没赢过。 云郦会输她自己不奇怪,琴棋书画是裴钰安打小就要学习的东西,而她对于棋,只处于知道怎么下的地步,只她没想到裴钰安会这么狠,一点都不让她。 云郦笑了笑,将棋盘上的黑子收回棋盅里,道:“世子,你棋艺这么好,能不能教教郦郦怎么下棋啊?” 此时马车已经在驿站前停下,今日遇到的驿站恰好是大安的官驿,裴钰安放下白棋,没吭声,自顾自地先一步下了马车。 云郦揉了揉额头,跟着下了马车,今下午,她和裴钰安一直在下棋,小团子这两个时辰都是阿如在后头马车上,她下马车后,赶紧去后头那一辆马车将小阿远抱出来。 小阿远在云郦的脖颈处蹭了蹭,搂住她的脖子。 云郦抱着小团子,就见裴钰安再和驿站的官员寒暄,且驿站官员还准备酒席招待裴钰安。 这也难怪,边境之地的驿站,几年才能遇到一个天子近臣,可不得好好笼络笼络关系。 想着,翠屏走到她跟前:“云姑娘,你和小公子先去后院歇息吧,陈大人的家眷已经将驿站后院收拾出来了。” 云郦看了看和驿站官员阔步走入站内的裴钰安,应了声好。 虽是大安边境驿站,环境却着实不错,驿站后院布置得是精致漂亮,不仅如此,还有□□得知礼规矩的婢女仆妇伺候。但这也不奇怪,驿站虽是大安边境,可地近西洲,商贸发达,驿站官员大小是个官,只要脑子发达,做些生意,不用贪污受贿,也能过上富贵日子。 云郦抱着小团子进了门,确定裴钰安今晚要和陈驿官用晚膳后,云郦自己用了晚膳,而后陪阿远玩了会儿,窗外月光渐浓,小阿远困意渐浓,云郦躺在他身侧,轻轻为他摇着蒲扇,不知不觉,也来了困意,在他旁边闭上了眼睛。 睡意昏沉间,翠屏声音在她上方响起:“云姑娘。” 云郦睁开眼,打个呵欠:“什么事?” “世子赴宴回来了。”翠屏压低声,怕惊醒了睡在内侧的小团子。 云郦睡意顿时没了大半,她抬眸往窗外看,皎洁月光已经从窗棱铺了进来,看时辰应该快子时,云郦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世子和陈驿官的晚宴现在才结束?” 翠屏应是:“他们用了快两个时辰。” 云郦和翠屏去了小厨房,今晚上,云郦吩咐人熬了些养胃的汤粥,怕裴钰安在膳桌上吃不好,既裴钰安回来了,云郦将紫砂锅里的山药小米粥放在漆盘上,想着裴钰安还喝了酒,云郦又放了一盅醒酒汤在上头,端着它们进了裴钰安的房间。 裴钰安坐在矮榻上,脸色微微驼红,想是今日饮了酒的缘故。 云郦将托盘放在榻边的矮几上,柔声道;“世子,这是醒酒汤,你要用些吗?” 听到声音,裴钰安抬头,瞥云郦眼,沉声拒绝道:“不喝。” 不喝就暂时不喝,云郦盛了碗小米粥,递给他道:“那我们先喝粥,你今儿喝了酒,喝些山药小米粥正好暖暖胃。” 山药和小米散发出香甜的气息,但都没有她俯身时,身上那股让人疯狂的桃子香浓,思及此,裴钰安眉心狠拧道:“你出去。” 云郦愣了下,没明白裴钰安的意思。 “你出去。”裴钰安再说了遍,声音带着几分醉意。 裴钰安定定地看着她,云郦也固执地望着他,云郦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朦胧,难不成是醉酒了? 她叫了声世子。 “出去。”裴钰安眸光微红,固执地道。 得了,云郦起身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裴钰安明显是有几分醉意,她不想和一个喝醉的人掰扯,云郦决定把扁余叫进来伺候他主子,最起码要让裴钰安将小米粥用了,酒桌上的东西油腻,裴钰安应该没用多少。 她边想着往前走了两步。 背后忽然有道疾风,云郦只觉手腕一紧,她低下头,自己左手腕被一双大手紧紧握着,她抬起头,裴钰安目光猩红,冷冷地笑了声:“你又要走?嗯?” 他收紧扣住她的手,语气极其危险。 ※※※※※※※※※※※※※※※※※※※※ 今天的世子是喝醉了的世子。 完结的气息大家应该嗅到了吧,快了哦。 谁重要 云郦无奈:“世子, 是你硬要我走的。” 裴钰安继续盯着她,像带了钩子一样盯着她。云郦抿了抿唇,喝醉酒的人和他讲什么道理, 她顺着他的话道:“那我不走了好不好?” 他却没被她的温言细语哄住, 脑子里全是她留给他的背影, 纤细单薄而不留情地往外走的背影。 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气渐紧,“又是被我威胁的?” 云郦以前没发现裴钰安喝醉了酒后竟然是这么不讲理的的性子,她现在没什么能被他威胁的, 诚然他若是不想放开她,把她捉了关起来不是难事。可姐姐已经是西洲城主了,她也没有要求他帮忙的事。若是他枉顾他的意愿把她囚禁, 大不了两个人互相折磨。 他让她不痛快,她凭什么又要委屈求全,让他舒畅。 现在她还温柔小意的陪着她, 不外乎就是对他也上了心,希望他能开心些。 她动了动唇,正想回应。 他见她长时间没应,心中的暴戾感越来越强,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死死盯着她,凛声道:“云郦,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他的气息也很是不稳,眼尾通红,微微颤抖的嗓音却流露出一丝丝克制的脆弱。 且还用冷漠来掩饰这抹脆弱。 云郦的心颤了下。 她盯着眼前眼睛充血的男子,回想起以前。从前她的确是对他很好, 但都是别有图谋的好, 想要用他上位, 想要利用他做人上人。然后再姐姐出现后,果断地抛弃她,和姐姐去西洲。得知坏了他的孩子后,第一念头也是打掉,诚然的确是为孩子着想的成分很多,她怕照顾不好这个孩子。可除此之外,未尝没有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的娘念头。 后来,他发现她的欺骗,她更加不敢触怒他,因为还指望他能帮姐姐的忙。 云郦扪心自问,若有一个男人这样玩弄她,别说帮忙,她一定会让他追悔莫及。云郦想了想现在的处境,陈家成了西洲的城主,他虽然态度对自己冷淡了些,除了她后背的纹身,没做出其他伤害她身体的事,也没禁锢她自由。 她觉得虽然有自己选择正确的原因,没放弃他的原因,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心里想的狠,可事到临头,他又舍不得。 思及此,她定了定神,望着他,笑吟吟道:“郦郦自然是将世子当成我的男人。” 他闻言一怔,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微松,“你说什么?” 得了自由,云郦往他怀里靠拢,素手攥紧了他的衣襟,仰头看他:“我说,郦郦想给世子生儿育女,陪世子白头偕老。” 温热的身体贴在他怀里,红艳艳的唇轻轻吐着让他心烦意乱的话,清甜的桃子香无孔不入。 他低头审视怀里的女人。 女人并不怕男子的审视,笑意嫣然地望着他,裴钰安深吸口气,蛊惑人心的桃香味道越来越浓郁,他双眼一红,猛地将人压倒。 见他开始解她的裙子,云郦望了眼矮桌的上的米粥和醒酒汤,忙道:“世子,我们等一下,你先喝点醒酒汤好不好,不然头会疼……呜呜呜呜。” 她推拒他肩,但那点点微弱力气岂是他的对手。 遂,被摧残。 只醉酒的男人比生气的男人好伺候,云郦第二日除了腰微微有些酸外,没前几日恍若被八匹马撵过的无力。 听到起动的窸窣声,云郦从榻上睁开眼,就见男子坐在榻前,轻按攒竹穴。云郦动了动身,薄衾从她红痕点点的锁骨滑过,她跪在他背后伸出手,柔声道:“我给世子按按可好?” 男子一僵,旋即很快放松。 约莫按了一刻钟健脑醒神,消除头疼的穴位,云郦方才收手,男人看都没看她,穿好衣裳径直出了门。 云郦愣了下,她昨晚那么诚恳的表忠心,今儿他没丝毫的软化?她望他的果断离开的背影,难得有些惊愕,及至他走后的,云郦微吁出口气,叫来翠屏,让她打些水来她要沐浴。 那种事虽然舒服,可大热天的两个人黏在一起整夜,身上黏糊糊的。 等会儿还要赶路,云郦的动作很快,冲洗完身上的粘腻后就换好衣裳,她洗漱完,去隔壁膳厅时,他却比她跟快,已经喂阿远用过早膳。云郦看着阿远专属的小瓷碗只剩一点点米糊糊,她走到裴钰安的身边,低头碰了碰阿远的小肉手:“阿远有没有想娘呀?” 熟悉的馨香包裹自己,裴钰安抬起头,冷淡地扫她眼:“用膳。” 云郦:“……” 对她笑一笑就这么艰难吗? 云郦没生气,她软软地道:“我听世子的,我先用膳。” 她乖乖地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羊肉烧麦,还有三个白糖糕,然后乖巧地看着裴钰安:“世子,我吃饱了。” 裴钰安没看她,抱起阿远,往驿站门口走,阿远倒是记得他娘,扭过头冲云郦道:“娘,来,娘,来。” 云郦笑容不减,起身跟上。 和驿站官员辞别结束,一行人继续往东去,一家三口同乘一辆马车。 阿远最喜欢的还是娘,让爹陪玩了会儿,上了马车就靠在云郦边上,赶路无聊,云郦拿了阿远的小玩具陪他玩。 现在她手里拿的是金摇铃,轻轻波动,就能传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阿远坐在对面,盯着金摇铃半晌,突然问:“娘,爹爹?” 他伸长脖子,在马车里四处寻找。 云郦奇怪:“阿远要爹爹陪你玩吗?爹爹在那儿。”她朝裴钰安的方向指了指。 阿远瞧他一眼,使劲儿摇头:“爹爹!” 云郦坐着的旁边放着个不大不小的楠木箱子,木箱尖锐的四角裹了棉布,里面放着阿远爱玩的玩具。见娘没把爹爹给自己寻找来,阿远自己爬下条凳,因厢内铺满了白绒毯,摔不出事,云郦没帮阿远。 阿远吭哧吭哧爬到木箱旁,伸出小手寻了半天,他咧了咧嘴,摸出他喜欢的奶犬玩偶,脆声冲云郦道:“爹爹,爹爹。” 云郦悟了,阿远其实有两个爹。 她朝裴钰安看去,裴钰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眸光复杂,云郦低声道:“世子,儿子也是你的,不能指望我一个人教。” 可父母齐心协力教了四五日,阿远还是固执将奶犬玩偶当做爹爹。与此同时,云郦发现她越是提醒阿远那不是爹爹,他小嘴一咧,抱紧玩偶,爹爹两个字叫的更大声。 若不是年龄小,云郦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至于裴钰安,脾气倒是挺好,见纠正不过来,索性任他去。 这日黄昏时,云郦把阿远放在榻上,戳了戳他的小鼻子,把奶犬塞给他:“阿远,你亲爹去知府大人那赴宴,让你假爹爹陪你玩。” 今儿他们到了靖州,靖州陈知府的夫人是裴家族里的姑娘,按照辈分,裴钰安得称呼声三姑。如此一来,靖州知府也算是他的姑父,今日到了靖州,裴钰安便前去拜访。 他们是午后抵达的靖州,裴钰安便去了程家,云郦以为最迟晚上裴钰安会回来,毕竟虽有亲戚关系,但那亲戚关系不是很亲热。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另外一半床都是空荡荡的。 “世子回了吗?今儿还要赶路吗?”云郦洗漱后问翠屏。 翠屏道:“世子回来了,他现在应该在客栈侧门,云姑娘,你收拾好就过去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云郦听罢,立刻往客栈侧门而去,只离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云郦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 “表哥,我们回京要走多久啊。” “还要二十多日。”这是裴钰安的声音。 “会有危险吗?”女郎巴巴地追问。 裴钰安语气淡淡:“说不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官道,且总有些意料之外的事。” 云郦抱着阿院踏出门槛,果不其然,就发现距离门口数米处,裴钰安正和一个女郎讲话,那姑娘着浅紫色的绸衣,衣裳花纹精致,头上的簪子绒花也并非寻常饰物,皮肤白净,约莫十五六岁,她望着裴钰安,白皙的脸颊隐隐泛红。 她好奇她的身份,身后的翠屏低声解释道:“这是陈知府的嫡女,陈大人托世子将陈姑娘带回京城。” 这位陈大人也是京城人,来靖州不过外放,早晚会回京的,如今嫡女年岁渐长,带回京城,让祖父祖母相看京城儿郎,不至于跟他在任上,选嫁他乡。 云郦了然,她抱紧小团子朝裴钰安走去,在陈家姑娘即将再次开口时,她先在裴钰安背后道:“世子,你回来了,阿远昨日找了半夜的爹爹呢。” 这话成功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陈家姑娘朝她看来,裴钰安也回过头。 这时,小团子特别配合地冲裴钰安伸出手:“爹爹,爹爹。” 裴钰安虽对云郦冷淡,但并不层牵扯小团子,见小阿远想他抱,他倒也伸出手。 云郦微微侧身,然后将阿远递给裴钰安,这个动作能让那位陈姑娘更好地瞧清小阿远的脸,和他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 嘴里还对阿远说道:“让你爹爹抱,娘抱你半晌,手都累了。” 裴钰安闻言,看了云郦一眼,云郦笑吟吟地抬起头。 裴钰安收回目光,抱好小团子,小团子对生面孔比较好奇,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裴钰安面前站着的陈家姑娘。 陈家姑娘也有些愕然,她看看裴钰安,再看看他怀里那张缩小版的脸,最后目光凝在云郦身上,皱眉道;“表哥,这位是……” 裴钰安却并没有介绍的意思,他对陈茉儿道:“上车吧,我们得赶路了。” 话罢他转身先一步上了自己的马车,云郦对他这个回应有些唏嘘,但见陈茉儿姑娘眉头紧锁,她礼貌地笑了笑,跟着裴钰安上了马车。 马车内,裴钰安将小阿远放在白绒毯上,今儿阿远似乎对裴钰安腰间挂着的翡翠双环玉佩很感兴趣,扶着他腿站着,小手好奇地摸着他玉佩。 云郦躬身进来,扫了他们父子一下,在裴钰安身旁坐好,裴钰安没看她,云郦贴着他半边身体,轻声说:“世子,你昨夜没回来,我等了你半晌呢。” 裴钰安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滞,依旧没多说什么。 云郦看他眼,心里再次地腹诽了句难哄。 她不是知难而退的人,身体离他更近了些:“没了世子,郦郦一个人睡不着呢。” 这下裴钰安倒是动了,他偏过头来看她,淡淡地问:“是吗?” 云郦可真诚地点头:“当然是啦。”她伸手搂住裴钰安的胳膊,“世子是我的夫君,我习惯了和世子同床共枕。” 裴钰安垂下眸看她,云郦目光不躲不避,真诚极了。 但就在这时,云郦感觉有人在撬她搂裴钰安胳膊的手,她低下头,小阿远憋红了脸,使劲儿想把云郦的手从裴钰安的胳膊上拿开,此刻见娘终于看向他,他瘪了瘪嘴道:“娘,娘。” 云郦赶紧松开裴钰安,去抱小阿远。 裴钰安看着突然空荡荡的胳膊,目光一沉。 ※※※※※※※※※※※※※※※※※※※※ 儿子和夫君,是个难题…… 哄他 小阿远靠在云郦胸口, 小胳膊搂住云郦脖颈,埋头道:“娘,娘。” “怎么了?”云郦问。 小阿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搂紧了云郦, 而后微微偏头, 朝他爹看去。 他爹的目光和他相遇,小阿远嘟了嘟嘴,将他娘搂得更近了些。 云郦此时发现气氛不对, 她看向裴钰安,裴钰安靠着车壁,合上了双眸。 云郦低头看看自家小崽子, 小崽子咧嘴一笑:“娘,娘。” 接下来小崽子特别粘云郦,整日都依偎在云郦身边, 云郦不知道是怎么刺激了小阿远对她的占有欲,但也只能顺着他,这种被自家小团子全心全意需要的感觉其实不差。 到了晚上,一行人暂停赶路, 在路过的客栈歇脚。 阿远平日里睡的早,云郦一般将他哄睡,就交给阿如带到隔壁去歇息,可今儿到了他往日睡觉的时辰,小阿远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在床上爬来爬去,一点睡意也没有。 外面的秋月越深越高, 阿如都忍不住打了呵欠, 云郦坐在床头盯着从床尾又爬到床头的小阿远, 问:“阿远,你还不睡吗?” 小阿远懂了这句话,他忽地一下躺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娘,睡。” 裴钰安不在的时候,云郦一直都是带着小阿远睡,她明白他动作的意思,就是让娘陪着他一起睡,且根据云郦对他的了解,这小团子今日是铁了心要和她一起睡了。 她扭过头,裴钰安坐在客房北窗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云郦就问了:“世子,今晚我们带着阿远一起睡好不好?” 裴钰安睁开眼睛看她,没应声。 他既没应声,云郦就当他同意了,时辰也不早,云郦对阿如道:“阿远今夜和我们睡,你回去休息吧。” 阿如得了吩咐,立马就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声音传来,云郦早就洗漱完了,此刻解了外衣上床,她睡最里头的位置,阿远躺中间,最外侧那块地就给裴钰安留着。 小阿远见娘上了床,翻了身凑近云郦胸口,他现在断了奶,但一年积累下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掉的。 云郦往后挪了挪,顺手拿了个绣牡丹的手帕,高高举起,逗阿远伸长手去拿。 眼睛却转到裴钰安那边,随口问道:“世子,明儿我要不要请个大夫开个回奶药?” 裴钰安头也没抬:“ 随便你。” 他这样说,云郦就没继续这个话题,她笑着问:“世子,你快来睡吧,天色不早了,明儿我们还得继续赶路。” 裴钰安扫她一眼,云郦侧头躺在床上,雪白亵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朦胧的烛光下,白皙的脸蛋透露出来些些粉嫩来。 裴钰安从榻上起身,脱掉外袍,吹了几盏蜡烛,只留下床头几盏,然后上床。 云郦抱着阿远往内侧靠了靠,阿远睁大眼睛瞅着抢他地盘的裴钰安,不满地伸出小手指,“娘,娘!” “我们和爹爹一起睡,是爹爹,你难道不想爹爹以后带你出去玩吗?”云郦柔声道。 裴钰安已经平躺到了外侧,阿远看了看他的大块头,再看看自己的小肉手,只好又往云郦怀里蹭了蹭。 这个时辰对阿远来说的确不早了,裴钰安灭了大半的灯,云郦陪他说话的声音渐低,不到片刻,小阿远抓着云郦的衣襟,闭上两只大眼睛。 仅仅两刻钟,他就呼吸平稳,睡得香极了。 云郦轻轻直起身往后退了退,把阿远挪到最里头,给他盖好他的小被褥。 裴钰安听着身旁窸窣动静,没动一下,但这时候身旁的奶香变淡了,桃子香味道渐浓郁。 云郦侧身躺在裴钰安的旁边,他双眸紧闭,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落下一道阴影,似乎和阿远一样已经熟睡。 云郦靠近他,手从他的衣裳下头伸进去,他没动,云郦环住他的腰,腿搭在他身上,整个人像藤蔓一样依附在他身上,又低低地叫他:“世子。” 裴钰安按住她不停游动的手,忽地睁开漆黑的眼。 云郦微微抬着头,柔软的青丝垂落在细白肩头,有两缕甚至落到了他的面颊上,昏暗的帐中,她压低的声音带着蛊惑:“世子,阿远睡熟了,我们去榻上好不好?” 她呼出的气息也是香的,裴钰安盯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沉声道:“睡觉。” 云郦如水杏眸里闪过一丝愕然,裴钰安索性压住她手,夹住她腿道:“睡觉。”话落他就闭上了双眸,似乎并没有要欢好的心思。 云郦感受了下他硬邦邦的身体,迟疑片刻,乖巧地往他的怀里蹭蹭,也合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裴钰安眼睛再度张开,他看她一眼,又瞥了眼最里侧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崽子,抿了抿薄唇。 潜意识记挂着自家崽崽今日是和她一起睡的,云郦夜里醒来了好几次,确认阿远睡得好,才重新躺回裴钰安的怀里。 这几日热气消减,步入秋日,早晨起来也凉爽不少,云郦给阿运穿了件略略厚的衣裳。用过早膳,抱着他下楼,裴钰安已经先出去了,几百人的车队,他每天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只是刚抱着小阿远走到客栈门口,云郦就见那位陈姑娘又站在裴钰安面前,比起昨日,今日的她似乎要憔悴不少,眼眶也是红通通的,走得近了,云郦听见小姑娘难过的声音:“表哥,我想我爹爹了,我想我娘了,我想回靖州城。” 裴钰安口气冷淡地道:“这一别并非此生不复相见,姑父姑母迟早也会回京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京?”她眼巴巴地问,“我想她们了。” “一切得听陛下的安排。”陈知洲是朝廷命官,他如何能确定他们几时回京。 云郦听了一耳朵,倒没上前,而是咳嗽一声,听到咳嗽声,裴钰安扭过头,只见云郦抱着孩子远去的背影。 他回头对着陈茉儿沉声道:“时候不早了,上车吧,我们得赶路了。”说完就转身走了,陈茉儿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咬牙道:“表哥。” 然而表哥并没有回应。 裴钰安听扁余汇报队伍已收整完毕,点了点头,示意出发,然后就回了马车,但今儿马车车厢只有云郦,阿远不在。 裴钰安随口问:“阿远呢?” “在后面的马车里,阿如他们在照顾。”云郦低着头说。 裴钰安嗯了声,在车凳坐下,车轮缓缓转动,这时候,裴钰安忽然听到啪嗒一声,是眼泪落在黑绒毯的声音,他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僵。 裴钰安抬起头,云郦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世子,我真羡慕陈姑娘,陈大人和陈夫人一定对陈姑娘爱如珍宝,陈姑娘才会一离开他们就思念不已,不像云郦,没娘疼爹不爱,离得再远也不会想父母。” 她的哭可是刻意练过的,眼睫微湿,杏眸含水,剔透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端的是我见犹怜。 她没掩饰她是装的,可即使如此,裴钰安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擦掉她的眼泪,他沉默了瞬,闭上眸子,淡淡地嗯了声。 见裴钰安闭眼,云郦知道哭是没用的了,她把眼泪擦干,坐到裴钰安的旁边去:“世子,你都安慰了陈姑娘,不安慰安慰我吗?是郦郦哭的不够好吗?” 裴钰安微微睁开眼,就对上了云郦那双雾气朦胧的眼,他口气略冷淡:“哭的的确一般。” 云郦仰着细嫩的下颌问:“那我应该怎么哭,你才会哄哄我呢?” “自己想。” 云郦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她换了个话题:“世子,陈姑娘是不是看中你了?” 裴钰安闻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云郦其实没把陈茉儿放在心上,裴钰安即使生气,也不会拿别的姑娘来吓她,今日他虽对陈茉儿说了些安慰之词,可没有一句越了界,态度也很疏离。毕竟若是亲热了,说不准就会让春心萌动的小姑娘起更多小心思,裴钰安既对陈姑娘无意,就不会让小姑娘误会。 只到底是他的表妹,且是个离开父母的小姑娘,若是一句安慰的话不说,免不得过于冷漠无情,令人家更难过,裴钰安将无意于她的表哥角色执行得很好。 可云郦不误会是一回事,表达她在乎是另外一件事。云郦伸手握住裴钰安的五指,裴钰安垂下眸,云郦细嫩的手指和他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交缠,似永不分离一般。 “世子,你是郦郦的,只能娶郦郦为妻。”她声音很软,语气很坚定,像绝不可能把他让给别人。 裴钰安靠着车壁,闭上双眸,反问道:“是吗?” 反问句不是否定句,云郦心底轻轻地笑了笑,又说道:“世子,我想了想,我暂时还是不喝回奶药了,好不好?” 裴钰安闭着眼说:“看你。” 虽然说态度还是不是很配合,不过她的问题他都回了,云郦看着他,问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世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裴钰安睁开眼,云郦眼巴巴地望着他,十分期待他的回答。 他笑了下,轻轻地问:“郦郦,你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在乎我吗?” ※※※※※※※※※※※※※※※※※※※※ 下章就和好了,其实柿子对郦郦真的很好了,那么骗他,现在郦郦不过多说些甜言蜜语,他就又心软了……,不过金脚链的剧情还是会有的,下章就写,那么美的脚链总要让郦郦戴上,世子欣赏欣赏啦。 和好(已补后半截) 云郦忽然冷静下来, 她拉开和裴钰安的距离,杏眸对上他的黑眸,云郦没躲他的眼神:“那世子要我怎么做才觉得我是真心的?” 虽然她能理解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他心里发虚也很正常。 但云郦其实不太喜欢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 不是因为不想伏低做小, 而是他……其实并不开心。 云郦目光直直地望着裴钰安。 裴钰安心像是被烫了下, 他猛地收回目光,闭上双眼,似乎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见他又开始保持沉默, 云郦没恼,也没失落,因为如果彼此易地而处, 她早就不可能给对方任何机会了。 而他只是解开心结的时间晚了些。 马车继续往东行驶,天气里的闷热退下去,空气里带了些秋意, 云郦依旧每天笑吟吟地面对裴钰安。除此之外,就是在陈茉儿黏上裴钰安的时候打断她。 这日午后,车队在林中暂时休息,顺便用午膳, 因为休息的地方临河,侍卫们利落地捉了鱼烤。云郦是极擅长烤鱼的,她选了条个头适中的鱼放在火堆上翻烤,眼看两条鱼都熟了,刚刚和几个护卫头领商量事情的裴钰安还没回来,云郦抬起头去寻人,然后就见裴钰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云郦起身过去准备叫人, 一道粉色倩影先她一步出现在裴钰安跟前。 陈茉儿手里拿着一条烤鱼, 鼻子上带了些黑灰:“表哥, 这是我第一次烤鱼,你尝尝好吗?”她把用木枝串着的烤鲤鱼递给裴钰安。 不等裴钰安开口,云郦上前几步先启唇道:“陈姑娘。”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陈茉儿眉头一皱,她回过头来,毫不掩饰对云郦的不喜欢:“叫我做什么?” 云郦笑容温柔,毫不生气,她仔细地瞅了瞅陈茉儿手里的烤鱼:“你头次烤鱼,能只是有些发焦已经很厉害了,不过食用焦熟的食物,不利健康,世子身体贵重,还要赶路,若是吃了你烤的鱼有什么好歹,岂不是不太好。” 陈茉儿低头看了看她的烤鲤鱼,这的确是她头次烤鱼,她也看得出鱼皮有些焦黄,她也想重新烤一条,可是歇息的时间不长,根本不够时间。 “就这么一丁点发焦而已,我表哥又不是身体虚弱之辈!”陈茉儿不满道。 云郦不赞同地看她一眼:“陈姑娘觉得只是一丁点,不影响世子的健康,可我觉得哪怕只是一丁点的风险,也是风险。” 她自顾自一笑:“也是,陈姑娘只是世子的远房表妹,自然不会如我般在乎世子的身体。” 说完后,云郦就望向裴钰安,陈茉儿心口一急,忙抬眸看向裴钰安,就见裴钰安目光正落在云郦身上,她们目光彼此交缠,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陈茉儿急急解释:“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置你身体于不顾。” 裴钰安扫她一眼,“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 陈茉儿还想说话。 云郦看准时机,抢先一步道:“ 世子,我给你烤了鱼,外酥里嫩,你和我回去尝尝吧,还有阿远也没喝鱼片粥呢,等着爹爹回去陪他一起。” 裴钰安看云郦眼,然后往阿远在的方向走,云郦笑吟吟跟上,时不时还说几句刚刚捉鱼的趣事,陈茉儿盯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小嘴一瘪。 她跺着脚,哭着回了自己的马车。 云郦跟着裴钰安回到火堆前,往陈茉儿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而后扭头对裴钰安道:“世子,陈姑娘好像哭了呢。” 裴钰安吃了口烤鱼,烤鱼滋味鲜美,他没接云郦的话,云郦只好换个话题:“世子,我们今日是在落城歇脚吗?然后要在落城休息两日?” 她们已经连续赶了十天路,许多东西都不够了,需要补给,落城是个合适的地方,而且长时间赶路下来,大家也需要修整,反正回京的时间又不紧。 裴钰安嗯了声。 云郦离裴钰安近了点:“世子,听说落城附近的月牙泉颇为美丽,我们去看看吧。”月牙泉是整个大安都很著名的美景,听说月牙泉的水层层叠叠,有如翡翠般的青翠,枫叶的橘红,总而言之,色彩斑斓,令人叹为观止。 裴钰安看她眼,嗓音低平:“我要带陈茉儿去看月牙泉。” 云郦一懵。 裴钰安不知为何,突然张嘴解释:“离开陈家时,她颇为难过,姑父劝她说,回京途中会经过她曾经念念不忘的月牙泉,当时我答应了姑父带她去看。” 云郦闻言,脸上流露出几丝失落来,不过还是善解人意地道:“那…那好吧。” 裴钰安见状,微微低下头。 用过午膳,略作休息,车队继续赶路,天色擦黑时,终于进了落城,落城也是大安境内颇为富饶的一座城市,即使天擦黑,主干道上依旧行人如织。 一行人在落城客栈歇脚。 陈茉儿今日虽然又被云郦打击到,但她不是个容易放弃的小姑娘。看到了落城,小姑娘想起月牙泉,陡然来了精神,下马车时看云郦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自信。 第二日,陈茉儿早早起床,婢女守在外头,见裴钰安从卧室里出来,便跑来向陈茉儿递眼色。陈茉儿理了理头发,连忙走了出去。 她和裴钰安的客房就隔了一间屋子,出门就看见他的背影,陈茉儿赶紧叫了声表哥。 裴钰安停下脚步,陈茉儿快跑了两步,然后放慢步子,婀娜地移过来,她瞅了眼旁边半开客房,笑意嫣然地道:“表哥,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月牙泉了吗?” “现在就可。”裴钰安道。 陈茉儿闻言,脸色一喜,诚然那个叫云郦的坏女人长的是有几分姿色,而且抢先给表哥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她出生低微,她瞧着表哥对她也不是很上心,每次都是她主动凑上来。 既然如此,一个侍妾的位置就顶了天了,表哥还是要娶正妻的,她就还有机会。思及此,陈茉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那我们走吧,表哥。”她刻意放大了音量,好让旁边的屋子里的人听得更清楚些。 裴钰安往旁边客房看了看,率先往楼下走。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如看了眼逗着小公子的云郦,没见云郦脸上有丝毫情绪,她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就这样让裴大人和陈姑娘这样出去了吗?那位陈姑娘明显对裴大人心怀不轨!” “不然呢,这是世子提前允诺了的。” “可裴大人和陈姑娘出去,你难道就没有不快吗?” “你放心,他对那位陈姑娘无意。” 阿如敏锐地觉察到云郦的回答顾左右而言其他:“奴婢是问你是否有不快?” 云郦瞥了阿如一眼:“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在马车上也闷了十来日了,今日也去落城里逛逛。” 阿如心知云郦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只好去收拾带小公子出门的一些必备品。 云郦低头,看看在榻上爬来爬去的小阿远,之后往远处看去,不快当然是有的,尽管知道裴钰安对陈茉儿无意,可想到他和别的姑娘出去,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 月牙泉距落城有二十余里地,马车需要近一个时辰,裴钰安骑马,陈茉儿坐马车,她今日心情特别好,整张脸都洋溢愉快的笑容。 直到马车出了落成,往月牙泉走了三里地,裴钰安突然停了下来。 感觉到马车停下,陈茉儿狐疑地推开车门,裴钰安骑着枣红马到了她马车口,陈茉儿不解地问:“表哥,怎么停了?” 裴钰安拉紧马缰:“茉儿,我就送你到这儿。” 陈茉儿一愣:“表哥,你什么意思。” “护卫会护送你去月牙泉。” 陈茉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愕然问:“可是你答应了我爹爹经过月牙泉的时候带我去,表哥,你怎么能食言?” “我答应姑父的是,定会让你再看到月牙泉的美景,没说是我亲自陪你去。” 陈茉儿脸色一变,愤怒地看了眼裴钰安,忽然想到一个人:“是不是云郦给你说了难听的话。” “没有。” 陈茉儿恨铁不成刚地道:“表哥,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每次我靠近你时她就口蜜腹剑,无中生有,假装善良,她不是个好女人!” 裴钰安的眼神有了波动,他目光凝向陈茉儿,轻轻笑了声:“没想到你看出来了。” 下一瞬,他的语气沉了沉,“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看的出来我有心上人了。” 陈茉儿微愣,别过头道:“我没看出来!” 裴钰安口气很温和:“没看出来倒也无妨,你只要记得我心里有人了,只装的下她,不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就好。”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可这轻飘飘里却有这重若千钧的力道,无可震撼。 陈茉儿到底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眼眶一红,忍不住道:“表哥,你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这个问题成功地让裴钰安也沉默了下,他顿了顿,往落城的方向看去,“我也不知道。” 他以前以为自己看中了她的乖巧善良,上进聪慧,可后来知道她的善良乖巧是假象,她其实心机心狠,他喜欢的东西不复存在,那么他就应该不再喜欢她这个人了。 可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会被她牵动心绪,因她彻夜难眠。 或许看中这件事就是个无解的题目。 没有一项项必须的标准,然后对着标准去寻找那个喜欢的人,而是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你因为她,有了动心的标准。 想到他说和陈茉儿去月牙泉时,云郦脸上闪过的失落,裴钰安一夹马腹:“我回去了,你和侍卫们去月牙泉。”说完,他掉头往落城里去。 陈茉儿一惊,忙道:“表哥!” 裴钰安并没有搭理她,他骑马回了客栈,刚到客栈,侍卫见到他,立马就道:“世子,云姑娘带着小公子上街去了。” 裴钰安顿了下,问:“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指了个方向,裴钰安略做迟疑,然后照着侍卫指的方向走去。云郦带着小团子才走没多久,过半刻钟,裴钰安就在人来人往的落成大街上寻到了人。 阿远似是对一个摊子前的瓷人感兴趣,云郦跟着他指的方向,拿起一个红裙子的小瓷人,阿远抱住那个小瓷人笑了笑,云郦眼睛微弯,也冲着阿远笑。 “老板,多少银子?” 云郦扭头问小摊贩这个瓷人的价格。 小摊贩报了个数,阿如正准备给银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出来,抢先一步取出银子来。 云郦偏头看去,然后双眸不由得一亮:“世子,你怎么来了?” 阿远此时也惊喜道:“爹爹,爹爹!” 裴钰安转过头,就对上云郦亮晶晶的眼睛,他压住心中各种情绪,伸出手接过阿远,淡声道:“不是要逛街吗?” 云郦回过神,瞥他一眼,眼睛里的笑更真诚,她碰了碰阿远的小肉手:“阿远,爹爹陪我们逛街呢。” 裴钰安没陪别的姑娘去月牙泉玩,而是陪他们母子去逛街,思及此,尽管裴钰安不是很热情,云郦依旧特别开心。 一行人在外头用过午膳,阿远要午睡,云郦和裴钰安回了客栈,刚到客栈,阿远就睡熟了,云郦把阿远放到床上,让阿如看着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刚进房间,云郦就愣住了,因为裴钰安正坐在紫檀方桌旁,低头摆弄些很奇怪的东西。从云郦的角度看,有精致小巧的金链子,且似乎不止一条,云郦看到了好几个款式,比如坠翡翠的,上雕海棠石榴的。除此之外,还有类似手镯样的黑铁圆环,里面甚至还有两个白瓷药瓶。 见云郦愣在门口,裴钰安冲她招了招手,云郦发现裴钰安此刻的表情有些奇怪,就像是在计划什么不好的东西样。她缓步走近,刚到他身边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拉在他怀里,云郦一愣,裴钰安紧紧环住她腰,不准她乱动。 他手里拿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哑着嗓子问云郦:“好看吗?” 这条金链子比小拇指还要细些,上面镶细碎的红宝石,阳光下金子和宝石都泛着亮眼的光,云郦心底有些不安,她点点头:“好看。” 裴钰安低头,眼神刚好瞥到云郦洁白的耳垂,他呼吸重上几分:“这本来是计划用在你身上的。” 云郦身体陡然一僵。 裴钰安把金脚链塞进她手里,头搁在她肩膀上:“郦郦,有时候我特别不甘心,我想我何必在乎你的想法,你骗我说爱我,然后假死离开我,让我那两年我夜不能寐,痛苦不已。”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话,但又一次,云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因为不管她现在做什么,以前的确狠狠伤害过他。 “我想,我总得狠狠收拾你一场,让你疼一疼。” 他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目光落在桌面的东西上,低低地解释道:“我要用金链子锁住你的脚,铁环扣住你的手锁在床头,这药够使人昏沉,给你用了后任我摆布,让你后悔你曾经离开我。” 手里的金链子逐渐烫手,云郦瞥了眼桌子上那群玩意儿,不由问道:“那……你最后怎么没用?” 裴钰安笑了下:“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 “而我也舍不得。”不仅是舍不得让她伤心,而是明明想好了要对她冷淡些,最起码给她个教训,所以定要和别的女人去月牙泉,可事到临头,还是后悔了。 云郦一愣,她抬起头,目光和裴钰安相撞。 裴钰安看着她,眼神里有许多压抑的情绪,半晌后,他低头把她手里的金脚链取出。 云郦却突然握紧了那条金脚链,裴钰安垂下眸看她。 云郦搂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道:“世子,你那些东西我也有挺喜欢的。” “今天用这条金脚链好不好?”素手里的金脚链塞进他手中,云郦脸颊微热,不过她喜欢让他愉快的感觉。 第 97 章 午后的光明亮温热, 从窗缝里跑进来,脚踝的皮肤雪白纤细,可见上面细软的绒毛, 美丽如同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金脚链锁在上头, 金色和红色映照着精致脆弱的脚踝, 就像是柔软雪白的画卷上重重涂抹最艳丽的色彩。 那股艳色映入他的眼底。 他握住脚踝的手不由自主微微用力,然后那白软的皮肤染上鲜嫩的粉色。裴钰安抬起头,而后握住脚链的另一头, 咔哒一声,不再迟疑地扣住另一只脚踝。 两脚踝都带了金脚链,云郦眉心微拧, 她的裙子要怎解。 想着,他突然垂眸看她,眼睛里有克制的红, 云郦瞬间反应过来,裙子可以不仅仅是解。 布帛撕碎的声音响起,一条一缕扔到床榻之外。 云郦似乎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是被人叫醒的。 云郦睁开惺忪睡眼, 他的脸落入她的视线里,她下意识叫了声世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起床了。”男子目光清明,不知道已经醒了多久。 云郦略支起头,往床帐外看去,这一看床榻下是破碎的衣裳,一件叠一件。云郦舔了舔干涩的唇, 收回目光。 她又动了动脚, 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还在, 绕是云郦自认不是良家妇女,回想起昨日午后,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清了清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 云郦打个呵欠:“那还早。” 见她似有困意,裴钰安低声道:“去马车上睡,我们出发去月牙泉。” 这句话成功地让云郦打呵欠的动作一止,她猛地抬起头。 裴钰安松开她下床:“怎么,你不想去了?” “我想的。”云郦从床上直起身,薄被从削薄肩头滑落,露出一片斑驳细碎的痕迹。她弯下腰,先解脚踝上的脚链。 裴钰安看了片刻,缓慢地挪开视线,他走到檀木桌前,喝了杯冰凉的茶水。 云郦昨天下午和裴钰安折腾久后直接就睡着了,阿远昨日在门口叫了半晌爹爹,娘都没人应。今早醒来,他还记得昨日午后就忽略了他的父母。 云郦朝他伸出手,阿远往床头爬去,还不满地瞅了云郦一眼,道:“娘,坏。” 云郦承认道:“好,是娘对不起阿远。” 阿远自己扶着床栏站了起来,再望了眼立在娘旁边的裴钰安,嘟了嘟嘴道:“爹爹,坏。” 阿远昨日是真的伤心,明明娘答应了午后要陪自己玩的,可后来就再没看见人,此刻即使爹娘笑脸相迎,他一扭头,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 “那既然你不想和娘玩,那娘就走了。”云郦试探地直起身。 阿远立刻瞪大了眼睛。 云郦笑吟吟地冲阿远伸出手,阿远审视地看了他们片刻,臭着脸让云郦抱出客栈。 小一个时辰后,一家三口抵达月牙泉附近,距离月牙泉还有两里地,马车就不能前行,一行人下了马车,入眼是络绎的人群,从人群就能看出来月牙泉颇受百姓喜爱。 云郦亲眼瞧见月牙泉后,明白了它为何如此受喜欢。 月牙泉虽然叫泉,但具体而言,它并不是个泉,它是层层池塘由高到低相互堆叠,一汪接一汪的泉水交相辉映,那泉水有浅浅的粉,淡淡的翠,潋潋的紫,抬头望着它,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感慨神奇。 小阿远也没和他娘生气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月牙泉。数十汪交叠的小池构成的月牙泉规模颇为壮观,裴钰安抱着他从泉头走到尾,花了近一个时间辰,阿远的目光落在上面,最后扭过头看着云郦:“好看!” 阿远从前只会说单个的字,他这句话让云郦一愣,阿远重复道:“好看!” 云郦惊喜地看着裴钰安,裴钰安淡定地抱着阿远道:“这个时间会说两个字已经不早了。” 阿远一岁零三个月,云郦生阿远后,身边一群伺候的妇人,听了很多小孩子的知识,阿远现在会说两个字不算晚,但也的确不算早。 她侧头看着裴钰安,没想到裴钰安对这点小事也如数家珍。 裴钰安则扫了她眼。 一家人继续往前,月牙泉虽然以鬼斧神工的美景出名,可美景出名以后,围绕月牙泉,也就衍生出来了热闹的人景。 距离月牙泉两里地外,就有热闹的月牙镇,月牙镇上不仅有美食,还有颇为出名的射金泉。 金泉是月牙的形状,每个约摸女子巴掌大,它们悬挂在月牙镇最北边的百年槐树上。 来人需在距槐树百米外拉弓射它,金泉外表镀了金,内里是锤炼过的铁,它指甲盖厚,必须箭头穿透金泉半寸才算射金泉成功。 射中金泉的人,能够得到月牙镇送出的月牙景,月牙景是十余个匠人花费两年时间,按照月牙泉制成的微缩景。 微缩景摆在老槐木旁边的观月楼里,云郦端详后赞叹:“世子,这个可真好看。” “喜欢?”耳旁传来男子轻轻淡淡的声音。 云郦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又皱着眉问:“金泉很难射吧?” 几十年前,摘月楼旁的老槐木上共垂挂了九枚金泉,这么多年过去,上面仍然有五枚金泉。 裴钰安点头:“是很难射,我应该射不中。” 他说的是实话,金泉的确难射,五十年才少了四块,几乎十年才能出一个臂力强悍,箭法惊人的人射中。 他功夫是不差,可他有自知之明,那种不差是对贵公子而言的凤毛麟角。 一行人看完摘月楼的月牙景,出门左拐,就到了射金泉的地。 裴钰安径直走到老槐树前,盯着垂在枝头的金泉看了半晌,而后去拿了把弓箭。 云郦拉住他衣袖茫然道:“世子,不是说你射不中吗?” 裴钰安颔首:“试试而已。”他朝她抬了抬下巴,“去旁边站着。” 金泉很难射,可就是难射增强了它的神秘感,除了月牙泉附近人最多,第二就是金泉了,四周都围了看热闹的人。 当裴钰安取了弓箭来,云郦退远后,就听到周围女郎们的议论声,但却不是说他射不中。 裴钰安直鼻潭目,芝兰玉树,相貌极其出色,本就很吸引姑娘们的注意力,而他拿起弓箭时,脸上没有丝毫忐忑不安,端的是沉稳笃定。 云郦听到后面有小女郎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能中。 她旁边的公子嗤笑声道:“金泉难射,世人皆知,他若是能射中,我今日就倒着走路。” 那小女郎瞪他眼:“看那位公子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一定能射中的!” 这话引起旁边妇人小姐们的赞同,云郦回头,就见她们满是信心地看着裴钰安。 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云郦站在十数步外,看着玉质天成的青年,取箭搭弓,她的呼吸快了快。 说不准裴钰安就能射中呢? 长箭像一道疾风猛飞出,云郦身体前倾,眼神盯紧了那道铁箭,长箭刺入金泉,发出一道低低闷响,而后箭身微微摇晃,最后卡在金泉上。 云郦握紧了双手,朝前看去。 负责金泉见状的人小跑上前,检查了下,而后摇头大声道:“未射穿金泉。” 几乎是话落,周围一阵响起讥讽声,是刚刚坚持认为裴钰安司射不中的年轻儿郎,“我就说了是不自量力,你们还不相信!” 那群坚信裴钰安能射中的女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看裴钰安的眼神顿时没有方才的欢喜,埋怨地道,“我们也没想到他那么能唬人!” 裴钰安朝云郦走来,那些话自然落入他的耳中,云郦皱了皱眉,赶紧拉着他手腕离开这群人。 裴钰安被云郦牵着走了几步,直到远离了那群人,云郦才松开他,裴钰安脸上没有任何失落,云郦想了想,侧头对他说:“世子,你已经很厉害了,那金泉射穿了一半。” “他们的话我没放在心上。”裴钰安淡定道。 云郦迟疑地看着他,裴钰安出生尊贵,聪颖过人,文武双全,天之骄子,虽然说他说过金泉很难射,可他刚刚的确是信心十足的样子。 “去射金泉前我九成九觉得自己要失败。”裴钰安对自己的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云郦懵了下:“那你为什么还要是去射?”九成九的可能,几乎可确定射不中了,既然射不中,为何还要上前,浪费精力不说,还要被人议论装腔作势。 他笑了一声:“我说过,想试一试。” 他微微垂着头,说得简单而直白,云郦突然间福临心至,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她喜欢。 所以他明知结果是失败,明知可能会被人嘲讽诋毁。 可他还是愿意去试一试。 去拼尽全力去赌那可忽略不计的可能。 因为她喜欢。 ※※※※※※※※※※※※※※※※※※※※ 卡文真的卡文,明天走剧情了,这个剧情结束就完结了。 回京(后半截已替换) 云郦的心忽然像是荡满了如月牙泉般柔和的水, 心里的暖都要溢出来了。 她抿了抿唇,目光温柔:“世子,我现在比得到那个月牙景还要更开心。” 月牙泉的景色虽天下闻名, 可用过午膳,该逛的地方都逛完了, 一行人打道回府,回府路上,云郦虽然依旧要带小团子,但小团子再不能占据她全副心神,总是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裴钰安,又伸手偷偷握住他的手。 阿远朝父母看来,裴钰安神色如常地挡住她紧扣住他的手。 一行人回到客栈已是午后,云郦脸上带笑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就看到陈茉儿立在客栈门前, 见她们一家三口下了马车, 小嘴一瘪, 然后蹬蹬蹬地往回跑了。 云郦对陈茉儿倒没有恶感, 看上裴钰安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裴钰安出生尊贵, 样貌出挑,年纪轻轻已经官至从四品,颇有才干,虽和离过,但并无嫡子嫡女, 和头婚不差什么, 自然能引起少女怦然心动。 而且陈茉儿看中裴钰安, 是朝裴钰安使劲儿, 从来没说将火力对准她和阿远。 这时候,裴钰安的一护卫走上前来,附他耳边耳语几句,云郦就见裴钰安眉心微微跳了跳。 想着,裴钰安看向自己道;“你先和阿远上楼。” 云郦看了他眼,没从他身上看出很复杂的情绪,就带着阿远先上了楼,现在已经是午后,用过午膳的阿远有些犯困,云郦守在他床前把人哄睡,听到隔壁隐约传来声音,云郦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阿如推开门看了眼,轻声道:“姑娘,是裴世子回来了。” 云郦动作轻轻地起身:“你看着阿远。” 她回了隔壁。 裴钰安坐在檀木方桌前的扶手椅上,手里端杯凉茶,脸上表情似并无不妥,云郦却皱了皱眉,走到他跟前问:“世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钰安捏了捏鼻骨,语气复杂:“是有点事。” 见云郦继续看着他,他伸手,将人拉倒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道:“陛下病重。” 云郦没见过当今天子,可见微知著,从裴钰安和刘青燕和离,他没有很为难就可知,那是个脾气甚好的帝王,当然了,朝中也传陛下性情温和,爱民如子。 云郦想了想,当今虽然不算是什么盛世名君,却也是守成之主,这小二十年里也努力做到轻徭薄赋。 他若是去世会令人惋惜,不过云郦还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陛下病重,虽早立太子,可陛下对其余几位皇子也甚是看重,尤其是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想到这,云郦摇摇了头,陛下虽然疼爱二皇子,但储君之位这种事关国本的大事,他应该不是个糊涂人。 “世子,陛下一定能平平安安的。”云郦柔声安慰道。裴钰安和太子的关系甚好,乃是太子打小的伴读,这份幼年感情不一般,云郦觉得太子登基他不会比当朝差,可当今陛下对他也甚至看重,也是他的的亲表舅。 “但愿。”裴钰安没什么底气地说。 他朝京城的方向看去,他希望陛下能够平安的,但陛下的身体早几年就不算好,只陛下如果这个关节出了事,京城说不准会有场大变动。 储君之位陛下从未动摇,可陛下是个心软的陛下,既嫡长子贵为储君,乃是将来的天下之主,身为人父,便也想为其他儿子铺路。 如此一来,可不就养大了有些人的胃口。 或许是因为陛下病重,接下来几日,云郦发现他们赶路的速度明显加快,如此一来,就很难在夜幕降临时寻到合适的客栈。 露宿荒郊野外的时候增多。 今日也是露宿荒野的一日,开阔平整的地面上,护卫们已迅速利落地扎好帐篷,裴钰安去和侍卫论事,初秋山林的夜里微风凉丝丝的,火堆上架着一个紫砂砂锅,熬得浓稠的小米粥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粉底织蝶软鞋印在云郦眼底,云郦放下搅粥的汤勺,抬起头。 陈茉儿重重地哼了声。 “陈姑娘,要尝尝我熬的米粥吗?”云郦笑着问。米粥是她给阿远熬的,但阿远用不了这么多。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茉儿虽骄纵,但并不刁蛮不讲理,容貌清婉的女人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真诚热情地发出邀请,陈茉儿安静了下,努力硬声道:“你区区一个……,你是怎么把我表哥迷得三七五六的?” 她省略了那些她本来要重重侮辱她的难听词。 “把你表哥迷成这样,其实很难的。”云郦声音温柔。 陈茉儿一下子激发出了兴趣:“有多难。” “陈姑娘,你表哥不是容易变心的人,其实就算现在知道如何打动他也无济于事,不如我告诉你如果以后遇上了喜欢的男子,如何让他因你心动,好不好?”云郦笑眯眯地道。 陈茉儿听到最后一句她瞪大了眼睛,“你,你真的会勾引男人?” 云郦抿唇浅笑不语。 陈茉儿僵硬地在云郦身边坐下,理理裙摆:“那……你说吧。” “投其所好这点是首先要做的。”不同的男人喜欢的女人不一样,云郦想,若是裴钰安喜欢的是那种自信张扬霸道的女郎,她和他怕是真的有缘无份,有些东西可以演,但不能演一辈子。 “然后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看准时机乘虚而入。”云郦说的很概括,但没办法,时机不同对象不同,选择的方法自然就不同,这是需要悟的。 “还有……”云郦仔细端详了陈茉儿的小脸,“美貌也是筹码,好好爱护你的……” 云郦说得正起劲儿,陈茉儿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她愣愣地看着她身后的地方,云郦转过身去。裴钰安淡漠地立在她背后,不知来了多久,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陈茉儿心口一激灵,就见云郦淡定地笑了笑:“世子,粥要好了,你要喝粥吗?”丝毫没有被裴钰安看见她心思深沉后的担惊受怕。 裴钰安脸色也没有丝毫的波动,他掀袍在云郦身边坐下,陈茉儿糊涂地盯着两人,裴钰安察觉到她的视线,忽地扭过头看向陈茉儿。 不知为何,陈茉儿顿时如坐针毡,她起身道:“表哥,我累了,我回帐篷休息了。” 云郦目送陈茉儿飞快消失的背影,打量了下裴钰安,语气柔柔地问:“世子,你生气了?” “没有。”裴钰安否认。 云郦继续弯着眼睛瞅他,裴钰安盯了她那张无辜清纯的脸半晌,沉沉地道:“我只是再想,若是我们有了女儿,你是不是也会教她这些东西?” 云郦往裴钰安身边挪了挪,碰到他的胳膊:“若是我们闺女看中的男人世子觉得不错,但他又不喜欢我们女儿,我就教她。” 说到此,云郦微微拉开两人距离,皱了皱眉:“若是我们将来没有女儿呢?” 这话让裴钰安一愣。 云郦摇摇头,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我们再生几个,最起码应该能碰到一个女儿的。”裴钰安倒是挺喜欢女儿。 “我们再生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再生了。”低沉嗓音在耳畔坚定响起。 云郦心一跳,微微侧头,对上裴钰安被火堆照耀得橘红的面庞。 裴钰安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问了个从来没问过的问题,“怀阿远时难受吗?” 怀阿远其实挺难受的,前几个月一直躺在床上,人都要生锈了,过了三个月,她鼻子变得特别灵敏,什么味道都像是放大了十倍般,吃什么吐什么。后来月份大了,腿肿发麻,不舒服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生阿远更疼,云郦自认她是挺能忍疼的,但现在回想起当初的疼,依然心有余悸。 “阿远很乖的,我没什么不舒服,生的时候也很顺利。”云郦头靠在他肩头,轻轻地道。 裴钰安没戳穿她的假话,他是生气云郦怀着阿远跑了,让他错过了阿远的一岁前的日子,恨不能狠狠收拾她,可他也生气她辛苦怀孕时,他没能陪着她,照顾她。 裴钰安低声解释道:“生孩子辛苦,若是不想再生,我们有阿远也够了。” 听到这话,云郦身体一僵,半晌后,她微微抬起头:“世子。” “嗯?” 云郦忍不住把头埋在他胸膛,男子温热的气息包裹她,她揪着他衣襟,蹭蹭他的脖子,撒娇道;“世子,你怎么这么好?” 裴钰安垂下眸,看着怀里乖软的女人,他摸了摸她的乌发。 两人一时无言,初秋的山林夜间是有凉意的,现在云郦只感觉浑身暖融融的,云郦今日心情好,连带着夜间也做了个香甜的美梦,第二早醒来,她下意识地往木床旁边摸了摸,摸了一手空。云郦睁开眼,不知何时另一半已经空了,且没剩下什么余温。她往帐篷的缝隙里看去,帐篷的缝隙里只透进来鱼肚白的光,显而易见外头才初亮。 云郦起身穿好衣裳梳好头发,正准备掀开门帘,裴钰安先她一步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是很好,眉宇微拧,见云郦已经起床,他立马沉沉开口道:“郦郦,我得先走一步,立马回京。” 云郦好心情少了一半,她心头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是不是出事了。”想到前两日裴钰安说的话,云郦敏锐地觉察到应该不是小事:“是不是陛下……” 裴钰安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忍住心头复杂:“他……怕是不行了。” “我把扁余留下,他会……”他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会安置好你们。” 云郦黛眉微蹙,惊愕道:“我不回京?” “京城局势未明,你暂时还是不要回京为好。” 裴钰安没瞒着云郦他的想法,云郦是个聪明姑娘,自然也知道那种选择才对他最好。 京城里多一个他在乎的人,也就多一份乱他心智的东西。 云郦明白这个道理,她咬着唇,看裴钰安半晌,叮嘱道;“世子注意安全。”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世子的九根金脚链我才戴过两呢。” 想到瘦白脚踝上璀璨的金色,裴钰安呼吸重了重,他看了云郦许久,忽地伸出双手,云郦前走几步,乖乖靠在他怀里,他嗓音低哑道:“我会把他们一一都戴在你脚踝上的。” “我等着世子。”云郦顿了顿,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裴钰安眼神微暗,云郦嗓音娇魅,带着蛊惑:“世子,我等你。” 裴钰安深吸口气,拉开和云郦的距离,等阿远醒后陪他用过早膳,就立马带着几个护卫赶回京城,云郦抱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阿远,紧紧抿了抿唇。 等裴钰安离开车队,第二日,扁余带着裴钰安留下的心腹和赵渔给云郦的侍卫,也从车队里脱离出来。 云郦挂念陈茉儿了下:“陈姑娘和车队继续回京吗?” 扁余道;“车队没了世子,一般来说不会有危险的。” 云郦就放心了,马车内的阿远几日没见到裴钰安,抬眸瞅着云郦,皱着小眉头问:“娘,爹爹?” 云郦把阿远喜欢的奶犬玩偶找出来,塞进他手里:“你爹爹。” 阿远低下头,看着奶犬玩偶,嘴巴嘟得能翘油瓶:“娘,不是。” 云郦摸了摸他的脑袋瓜,打趣道:“你亲爹在的时候,你不是抱着人家叫爹,可亲热了吗?” 小阿远明白他娘说的不是好话,不满地瞅着她,云郦垂下眸解释:“你亲爹回京办事,先和你的假爹爹玩,好不好?” 说着话,云郦掀开车帘,往前方看去,前方是逐渐金黄的麦田,看不见大安最恢弘巍峨的那座城。 若是按照车队的速度,抵达京城怕是还要十来日,裴钰安快马加鞭回京,应该六七日就能抵达京城。 裴钰安到达京城是和云郦分开的第七日黎明。城门一开,他就先悄声回了国公府,没惊动太多人,国公府里昌泰郡主不理政务,但也知道近日局势不对劲儿,见裴钰安归来,先是忙关怀他一番。至于他爹裴鹤,不知道此刻在哪个山头写景作画。 裴钰安问昌泰郡主陛下的身体如何。 “如今陛下的消息外头的人很难知道。”昌泰郡主不安地道。她知道陛下的身体似乎不好,但具体是如何不好,不甚清楚。 裴钰安闻言,立马去了趟东宫。 太子赵旭二十有五,浓眉大眼,颇为魁梧,若是寻常人见他,倒不觉得他像个储君殿下,而是个战功赫赫的武将。 “临嘉,你可回来了。”一见到裴钰安,太子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 裴钰安的肩隐隐作痛,他后撤一步,避开太子的动作后问:“殿下,陛下如今如何了?” 提到陛下,太子深邃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忧愁,他背手叹气道:“父皇自昨日开始昏迷不醒。” “二皇子一直在侍疾?”裴钰安又问。 太子眸光沉上几分:“说不准父皇病重和他脱不了干系!” 裴钰安不算太子手下最能干的人,毕竟他今年才二十四,比起历经两三朝的老臣肯定有所不足,但太子并无同母兄弟,母族那边的表兄弟虽靠得住,但只有忠心不够。 他和裴钰安自幼一起长大,一文一武,纵横御书房,不说胆肝相照,却也是情谊深厚,故此,裴钰安绝对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没瞒他,立刻将陛下病重的重重反常一一告知。裴钰安也觉得不对,陛下以前虽疼爱二皇子,可他也疼其余皇子,没有生了病只让二皇子伺候,其余皇子公主见都不见的道理。 而如今陛下的情况,说句实话,他们根本无法亲眼得知,只能是二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思及此,裴钰安眉头紧拧,建议道:“殿下,我们必修得早做准备。” 太子侧眸看向裴钰安,裴钰安分析:“五城军马司都在二皇子的手里,而皇宫禁军一半在二皇子子妃兄长手中。” 可以说京城四分之三的兵力都在二皇子手中,若是真的起了歹心……怕是不妙。 赵旭午夜梦回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可还是有些迟疑:“老二他有这胆子吗?” “殿下,我们得有备无患。”太子殿下虽模样威武雄壮,不好相处,可裴钰安倒是清楚,太子殿下性情颇有几分类似当今。 赵旭思忖片刻,颔首道:“我立刻就传密令让宋晨回京。” 裴钰安两年前从刑部挪到兵部,可手底下并没有兵,宋晨统管京郊三大营的左军营,驻扎在京城两百里外,算是太子的心腹。 只等太子密令还没传到,先得了一个消息,宋晨操练时,不幸坠马而亡,堂堂一个将军,怎么可能坠马而亡,因陛下病重,不理朝政,太子当下派人调查。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爆出太子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之事。 裴钰安清楚太子不可能做这等事,按照陛下性情,只要太子守规矩,无大错,哪怕没有功绩,太子之位都会稳若泰山,何况太子并不是无能之辈。 同时,这消息爆出的当夜,宫里急急来了人,传令道:“陛下宣裴大人进宫面圣。” 宫人不是贴身伺候陛下的宫人,不知陛下如今情况,但宫人是裴钰安赵旭在宫中的眼线,避过人眼,他立刻将别的消息悉数告知。 “陛下不仅宣了大人进宫,还有户部侍郎,大理寺卿,荣郡王……” 这些人要么是太子的心腹,要么是大安重臣,裴钰安望着昏暗的不见一丝光的夜色,让人准备马车,又叮嘱惶恐不安的昌泰郡主:“母亲,国公府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他几日前是想送昌泰郡主他们出城的,可京城如今准进不准出。 昌泰郡主抹了抹眼泪:“我知道。” 裴钰安不再多留,抬脚离开国公府,刚出了府,一阵凉风袭来,他顿住脚步,忽地让人叫来常余常生翠屏,等几人上前,他吩咐道:“我若是真有万一,让人将云姑娘送回西洲。” 几人一惊。 “即使最后的赢家是太子,若是我有个什么好歹,也别让她带着阿远回京。”裴钰安目光在几个心腹侍卫面庞上转过,语气微沉。 每次皇权交接都会要几条命,裴钰安不觉得自己运气如此差,可总有万一,若是太子输了,自不必提。可若是太子胜了,他也不一定能活生生地走出来。 今夜的皇宫是龙潭虎穴。 裴钰安闭了下眼,脑袋中浮现出昌泰郡主,裴意朵她们的脸,而后是阿远,最后是云郦。 太子赢了而他有个万一,他不必担心镇国公府,可若是昌泰郡主得知阿远的存在,定会带他回国公府。他这几日想到这个结果,其实已经下定主意,若是太子赢了,哪怕他是出了意外,云郦也不准改嫁,不准离开,只能天长地久地陪伴他,顶着他的姓,一生都守着他。 可她才刚过二十岁的生辰。 思及此,裴钰安心脏抽疼,他猛地睁开眼,脚步沉沉地往那地而去。 他一定不会输。 *** 百里外的某村落,眉头舒展的云郦睁开眼,入眼是熟悉的青砖瓦房,她抬头四望,床榻上只有她和阿远,南窗榻下,睡着值夜的阿如。 云郦想到刚才裴钰安接她和阿远回京的梦,重新躺下。阿远翻了个身,面对云郦睡着,云郦看着和他爹如出一辙的眉眼,给他盖好他的小被褥。 做的是个好梦,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如此想着,云郦渐渐睡去,第二天起床洗漱后,她便叫来扁余,问了问京城如今的情况。 扁余道:“还未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说明时局未定,算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云郦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何况若真的有事,杞人忧天也无济于事,照旧过着日子。 这日她牵着学走路的阿远,走到半道途中,云郦松开他的手,阿远陡然没了依靠,脸色微变,云郦蹲在前方冲他伸出手:“阿远过来。” 阿远小腿立得直,盯着云郦半晌,抬头看向周围熟悉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们避开阿远的视线,阿远耷拉着小脑袋。 云郦再度冲他伸出手:“阿远,过来,到娘这儿来。” 阿远抬起头,小嘴紧紧抿着,试探性地迈出一步。 云郦脸色微喜,阿远靠自己走了一步后,仿佛打开新大门,他瞪大了双眼,而后疾步走向云郦。 云郦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样子,绷紧心弦,直到阿远猛地扑到云郦怀里,眼神亮晶晶地道:“娘!” 心里松了口气,云郦夸赞道:“我们阿远都会走路了,真厉害。”兴奋完了后,一股遗憾冲上心头,“就是你爹爹,没能看见我们阿远第一次走路。” 阿远听到爹爹两个字,立刻转动小脑袋,朝四周望去。 云郦见状,不由得笑了笑。 这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云郦转过头,扁余脸色沉沉地阔步走来:“云姑娘,京城来消息。” 京城的消息?云郦猛地起身问道:“什么消息。”话刚落,她觉察到扁余的脸色不太好,一颗心直往下沉。 “你收拾收拾东西,属下带你回京一趟。”扁余看着她低声道:“陛下已经驾崩,如今京城已被太子殿下掌管。” “世子好吗?”云郦审视他半晌,突然盯着他问。 她的目光很平静,可常余却不敢直视,他低下头说:“世子替太子殿下挡了一刀,刚传来的消息是,世子命在旦夕。” ※※※※※※※※※※※※※※※※※※※※ 又犯了一章复制两遍的错误,阿扶真的给了自己几巴掌。 醒来 牙齿尖不小心咬破舌头, 淡淡的腥甜气从唇舌中传来,云郦身体略微摇晃,半晌后, 她垂眸看扶着自己面色担忧的孟拉,再咬了咬舌头道:“我无事。” 说罢, 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扁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茫然地问:“不是说要去京城吗?” 扁余赶紧上前。 孟拉要给云郦备马车,云郦摇摇头,自己去马厩里挑了匹高大骏马,她不甚利落地翻身上马。 孟拉紧张道:“姑娘,不如我们坐马车吧。”云郦会骑马,但是甚少骑马,骑术寻常。 云郦似乎没听清孟拉说什么, 她夹紧马腹,拉紧马缰, 枣红马四蹄迈开, 猛地往前奔去。 孟拉见状, 连忙踩着马镫上马,和扁余追上去。 从小院到京城快马加鞭要五个时辰, 快马加鞭很累,饶是孟拉功夫好, 两个时辰后也有些腿根发麻。 云郦这几年养尊处优,细皮嫩肉,扁余见孟拉都如此, 驱马上前, 对云郦道:“云姑娘, 我们休息片刻。” “不必。”云郦看都没有看他,夹紧马腹,继续往前。 扁余不好再劝,跟紧云郦。 几人抵达镇国公府正是半夜,再穿过几条街就能到国公府所在街道,见云郦还要纵马上前,想到暗卫所说,扁余赶紧道:“云姑娘等一下。” 见云郦不停,扁余补充几个字:“云姑娘,世子还嘱咐了别的事。” 听到世子两个字,云郦下意识勒紧马缰,冲扁余看去。 扁余带着云郦去镇国府后面的长街,这条街住的都是镇国公府有头脸的人。扁余在这条街有个小院,他让云郦稍等,约莫半刻钟后,他取了套镇国府小厮穿的衣裳,递给云郦:“云姑娘,换上吧。 ” 云郦动了动涩哑的喉咙,不解地看着那套衣裳。 扁余解释道:“世子吩咐过了,如是他有个什么万一……” “不能让夫人等人知道你和小公子的存在,让我们护送你回西洲。” 云郦心神一紧,动作缓慢地抬起头。 扁余把衣裳往云郦跟前推了推:“云姑娘,换上吧,换了之后我带你进府。” 月色朦胧,那套衣裳也有些模糊不清,云郦僵硬地伸出手。 片刻后,在孟拉的帮助下,云郦换好衣裳,扁余带着她往国公府侧门去,国公府静悄悄的,好像大家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裴钰安灯火通明的外书房也静默若水,奴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又无声音。 翠屏等候多时,见云郦来了,推开正屋的门,道:“云姑娘,世子替太子挡刀,伤到了心脉。” 那日最后,二皇子孤注一掷,派去杀太子的人功夫极好,且人数不少,他刺的那刀在至关重要的心脉上。太医们绞尽脑汁,穷尽毕生所学,如今暂时保下裴钰安的命,可世子能不能活下来,犹未可知。 云郦走进内室,就看到裴钰安,她脚步微顿。裴钰安静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嘴唇略青。 翠屏压低声音说:“云姑娘,你陪陪世子吧。”裴钰安并不是一直昏迷,偶尔也能醒来,不过醒来的时间极短。 云郦在床头看了他好半晌,才缓缓在他床头坐下。 婴儿小臂粗的数盏烛灯,将屋子里照得亮堂,不知何时,裴钰安眼睫微微扇动,紧闭的眸子微微睁开。 “世子。”搁在膝上的手一紧,云郦俯下身叫他声,裴钰安缓缓闭上眼眸。 云郦看他许久,深吸口气,对着他道:“你的安排我都听扁余说了……” 她嗓子有些哑,垂眸盯着他道,“你放心,若是你有个意外,我会带着阿远改嫁的,我会给自己再找个俊俏温柔的夫君,为他生儿育女。” 说到此处,云郦揉揉额头,喉间一哽。她继续坐在裴钰安床头,不清楚多久后,翠屏上前,低声道:“云姑娘,太医们来了。” 她往窗外瞥了眼,微红日光从窗户缝隙落进来。云郦起身让开位置,然后一群太医大步而入,每个人神色凝重的把脉看诊,云郦站在不起眼角落里,视线在他们每个人的神色上略过。 这时候,又是一阵脚步声在外头响起,云郦抬眸看去,是昌泰郡主。 昌泰郡主被王妈妈搀扶入内,她向床头望了望,哑声问:“世子怎么样?” 太医们彼此交换视线,最后太医院正拱手道:“我们已经尽力,剩下的得看世子的造化,世子现在有些发热,我等给世子开些退烧药。” 太医们鱼贯而出,昌泰郡主急步上前,裴钰安沉睡不醒。她的脸色渐渐变白,眼泪啪嗒啪嗒落下,王妈妈赶紧上前劝道:“夫人,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昌泰郡主深吸口气,给裴钰安理了理被褥,附和道:“我儿福大命大,定会没事。” 她盯着裴钰安看好一会,她站起身,这个时候一阵眩晕感来袭,昌泰郡主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别方向偏去,王妈妈伸出手去扶昌泰郡主。王妈妈这段日子担惊受怕,看着不显,其实也四肢无力,她根本扶不住昌泰郡主,就在两个人即将倒在地上时,王妈妈忽然感觉全身一轻。 她循着方向抬起头,就见一个小厮搀扶着昌泰郡主,等王妈妈目光落在小厮脸上,一怔道:“云郦。” 昌泰郡主身上的无力感渐渐消失,她听到这道声音,扭头看去。 云郦虽穿的是小厮衣裳,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相比两年前少女的娇嫩,现在眉眼要更温柔成熟。 她低低地叫了声夫人。 “云郦,你还活着?!”昌泰郡主揉了揉眼。 云郦没遮瞒:“是。” 昌泰郡主愕然地摸摸她手,温热滑腻,她往屋子里守着的其余人看去,没见异样,若是换个地方,昌泰郡主定要问清来龙去脉,她怎么还活着,又怎么出现在这儿。 现在她一点心情都没有,细细地打量她几眼,握住她手,眼眶发热道:“既然来了,就陪陪临嘉吧。” 云郦微怔,抬眸看向昌泰郡主。 昌泰郡主回忆起两年多前的事,两年前听说云郦掉落悬崖,裴钰安万念俱灰。当时看他样子,她是不满的,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可不满之后,看着裴钰安痛苦的模样,她诚心在佛前祈祷云郦能够平安归来。 虽然后来裴钰安似乎从伤心难过中走出来,可到底是自己儿子,昌泰郡主了解他。他心里一直牵挂云郦,甚至开诚布公地告诉她,若是云郦回不来,他这一生不会再娶妻生子,等他满三十,会在族里挑选聪明伶俐的孩子过继。 昌泰郡主恨吗?她那时候当然恨,走了青燕,云郦却比她更厉害,厉害数倍。可恨过怨过后她只剩心疼。 临嘉是个好孩子,他说,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母亲,不能看到他的子嗣。 只是,他不想若是有朝一日云郦回来,看他和别的女人恩爱。 他答应过她,要娶她,爱她,疼她,只有她的。 那个时候,昌泰郡主就不忍心逼他了。 思及此,昌泰郡主再看云郦眼,拍拍她的手,“有你陪着他,他一定能醒过来的。” 云郦凝着昌泰郡主疲乏苍白的神色,道:“夫人也要保重身体,阿远还没见过祖母。” 昌泰郡主愣了愣,她反应有些迟钝,半晌后才问道:“阿远?” 云郦点点头:“阿远是我和世子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我让人去接他,明儿夫人就能看到阿远了。” 昌泰郡主有点懵,她感觉云郦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联在一起她就不知道何意,她转过头看着裴钰安的侍卫扁余,这是他的心腹,知道的事肯定比她多,却见扁余脸色复杂地望着云郦。 阿远是第二日午后到的镇国公,云郦去门口接他,小阿远两日都没见到娘了,瞧见云郦立马扑进她怀里蹭了蹭她脖子,然后抬起头,瞪了她眼,这是不满他娘离开他。 云郦摸摸他的头:“我们去看爹爹好不好?” “爹爹!”阿远脆声道。 秋风瑟瑟,镇国公府的梧桐叶吹落一地,云郦抱着阿远去外书房。 裴钰安依然紧闭双眼,唇色暗淡,阿远抱着云郦脖子盯了他半晌,激动道:“爹爹,醒。” 云郦让翠屏搬了张圈椅来,搁在裴钰安床头,阿远站在上头,皱眉盯着他爹:“爹爹,不……”他思考好一会,艰难吐出个字,“睡。”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云郦转过头,阿远也疑惑地转过头。 昌泰郡主本来很难过伤心,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她。但从昨儿早上云郦说了阿远后,她脑子满是混沌,直到刚刚王妈妈来说云郦抱个小男孩进来,小男孩和世子长得一模一样。 昌泰郡主顿时腿不酸头不疼,健步如飞小跑来外书房。 她本来还有些怀疑,站在隔扇门外,瞅见阿远的那张脸,那张和裴钰安幼年一模一样的脸,昌泰郡主怀疑尽消,眼都舍不得眨地盯着阿远。 生人直勾勾盯着自己,阿远不害怕,只疑惑地看向他娘,云郦柔声提醒他:“这是祖母,是你爹爹的娘亲。” 云郦和裴钰安在回京途中都教过他叫祖母,阿远会这个称呼,他重重叫一声:“祖母。” 这声祖母让昌泰郡主回了神,她快步走近阿远,细细瞧瞧他,又看看云郦:“好孩子!” 许久后,她擦擦眼泪,问云郦:“这两年你都去哪儿了?”她现在才有精神关心关心云郦的去向。 怎么回答昌泰郡主,裴钰安曾叮嘱过云郦,不能让他娘知道是她自己走了,云郦想都没想,就将当初准备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 她当初坠崖被人所救,然后失忆,和救命恩人去了西洲,这次裴钰安恰好在西洲遇见了她,她就恢复了记忆。 这话如果仔细去查肯定能够查到不对的事,现在昌泰郡主确定云郦是活生生的云郦,阿远是她的孙子,只要裴钰安能康复,她不想关心太多。 看着阿远看了许久,昌泰郡主顿时有了精神。自那夜宫变后,裴钰安生死未知,昌泰郡主除了裴钰安和裴意朵兄妹,其他事都不上心,更别提整顿奴仆,料理事务,国公府其实一团乱。想在,想到阿远,昌泰郡主恢复泰半精力,她要去整顿府务,处理奴仆。 阿远虽然年龄小,不知发生什么事,对人的情绪却有感觉,许是国公府现在气氛消沉,他没从前好动。 晚上,他也没闹云郦,云郦让他睡觉,他就乖乖闭眼。 确定他睡着,云郦轻手轻脚地捏好被子,退出耳房,去了隔壁,她立在床前叫了裴钰安几声,他依然没反应。 云郦不困,便坐在他床头。 窗牖外皎月渐渐升高,寂静的廊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云郦扭过头往外看去,扁余跟在个青年背后入内。 青年着暗紫常服,身形高大,样貌刚毅。 云郦不认识他,扁余瞧见云郦看来,大拇指往上指了指。 云郦瞬间明悟,她起身准备行礼,刚屈膝,赵旭忙道:“不必行礼,我来看看临嘉。” 赵旭早两日就想来,可陛下薨逝,二皇子党羽甚众,虽宫变那夜,二皇子死,党羽再成不了气候,但等他处理的事情接憧而至,每日只能询问太医裴钰安的情况。 他大步上前,见裴钰安眉目苍白,他皱眉问:“今日太医们怎么说?” “太医说世子的低热未退,仍然处于危险期。”云郦吸吸鼻子,尽可能语气沉稳,“但这是第四日了,世子脉搏已逐渐平稳,太医说平安的可能性很大。” 赵旭听后,安静须臾,他看向云郦道:“你是云郦?” 赵旭虽未登基,这两日百官已称之为陛下,贵为天子,他竟知道她? 不等云郦答话,他负手朝外看去,“你今日把阿远也带来了?” 云郦垂下眸,遮住眼底的情绪:“是。” 赵旭情绪更复杂,他低眸看着云郦:“临嘉曾托我照顾你。” 云郦微微抬头,赵旭知道裴钰安有个心底人,他也曾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逼的他神魂颠倒,痛失冷静,临嘉平日里性情温和,不喜独食。当初看中刘青燕的少年心思都和他分享过,但这位云郦姑娘,是当初她坠崖后,他才知道她的名字,才知道他这么在乎一个女人。 临嘉不乐意提起她,是因为他特别喜欢的人他就想偷偷藏起来,不被外人所知,一个人独占。 “这次他从西洲回来后,他提起过你。”临嘉性子谨慎,可没法说万无一失,但这次因这位云郦姑娘,他可是把方方面面的可能都考虑进了。 比如现在,他生死不知的情况。 “他说要我瞒着昌泰郡主,不让她发现你和阿远,求我能力范围内多看顾看顾你。”赵旭叹口气,现在情况和临嘉叮嘱的背道而驰,他看着云郦眼下乌青,承诺道,“若是……,你可以让扁余寻我。” 云郦低下头道:“多谢陛下。” 赵旭在裴钰安房间里呆了会儿,起身离开,云郦送他出了院子,然后回到房间,裴钰安依旧没有醒来的预兆,她摸摸他额头,温度略高。 几位太医就守在隔壁房间里,大半个时辰过来瞧一次。翠屏走到云郦身边道;“姑娘,你睡一会儿吧。” 云郦安静良久,撑榻起身,去了隔壁耳房小憩。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再喊世子不好,她急匆匆起身,太医们脸色如丧考妣,战战兢兢道是他们无能。 满屋子都是低低的哭声,她游魂一般挪到床头,他脸色死白,体温迅速下降,身体僵硬。 画面一转,不知过了多少年。 她抱着阿远和青年有说有笑,心情欢愉,玩乐时,她叫了声夫君,青年抬起头,是张陌生脸庞。 “云姑娘,云姑娘,世子醒了。”云郦眉头紧拧,闭着双眼,耳边忽地有急促声音传来,她身体不受控制,挣扎半晌才睁开眼。 翠屏脸上满是喜悦:“世子醒了!” 云郦略有怔愣,然后掀开被褥下床,她合衣而眠,趿上绣鞋便匆匆往隔壁去。 云郦躺的不久,不过一个时辰,冷月依然高挂昏暗天穹。 裴钰安这次很清醒,甚至还能说话,昌泰郡主守在他榻前问道:“临嘉,你感觉如何?” 裴钰安躺在床上,神智清醒:“还好。” 昌泰郡主忙点点头。脚步声响,她转过头,见云郦站在隔扇门,忙挥手道:“云郦,快过来前来。”她又问小公子在哪? 翠屏应话:“小公子刚刚睡着不久。” “那先别叫他,他年龄小。” 听到小公子,裴钰安眉头微微下压,他偏过头,对他而言,卧室前方鹅黄色衣裙最显眼。 云郦缓步过来,裴钰安手撑床榻想坐起,昌泰郡主忙道:“别动,坏了伤,口。” 裴钰安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撕痛感,他再度躺好,云郦走到他榻前,两人目光相遇,云郦低低叫道:“世子。” 裴钰安想说话,但身体虚弱,没等死再出声,重新昏睡过去。 昌泰郡主急急看向太医,云郦眼神也慌乱地落在太医身上,太医们解释道:“世子能醒就是个好兆头,若明后日,世子伤情没有恶化,好生修养几月,定能痊愈。” 昌泰郡主一喜,云郦抿抿唇,看向榻上睡梦中也拧着眉头的男人。 裴钰安再次醒来是在黄昏,裴钰安经不得闹,阿远也乖,拿着他的奶犬玩偶靠在云郦身边,不发出闹腾声音,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爹。 这时候,阿远一惊,大声道:“动了!” 裴钰安垂在腰侧的修长手指动了动,云郦心头一紧,下一瞬,裴钰安果然缓缓睁开眼。 阿远坐在圈椅上,脑袋朝裴钰安伸出去,奶声奶气道:“爹爹。” 裴钰安这几日时常昏迷,可有些时候虽没睁眼,意识是有的,他能闻到他浓郁药味里淡淡的桃子香,偶尔也能听到昌泰郡主和太医们讲话,有时候还有阿远奶声奶气的说话声。 但更多时候,他觉得是在做梦,这都是梦里声音。 直到现在,意识清醒,他看看阿远,微抬起头,冲云郦问:“你怎么把阿远带回来了?”现在他醒了但他不敢保证自己彻底平安,若是还有意外,即使他以防万一拜托过太子照顾她们母子,可昌泰郡主知道阿远的存在,必不会放弃。 镇国公是个好位置,物质上不能亏待阿远,可云郦若是留在府中,就是寡妇,热闹宴会靓丽衣裳在和她无缘。何况若是没了他,他清楚比起留在京城,她定更想去西洲。 云郦听到他这么问,她浓密的眼睫垂下,裴钰安气色不好,说话的中气也不足,云郦倒杯水来,拿了小汤勺吹凉喂他。 裴钰安目光继续盯着她。 云郦叹口气,现在脑子还是蒙的,裴钰安不说她都没去想,他现在问了,云郦生锈的脑袋缓慢转动。 云郦理智地去分析,如是裴钰安真有个好歹,阿远被昌泰郡主所知,她定不能带他回西洲,回姐姐的身边。 让她离开阿远独自回西洲,她会舍不得阿远,最好的是裴钰安的安排。 她偏头,眼睛黑黝黝的小阿远盯着她手里的开水,云郦垂眸看裴钰安,认真回他:“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把阿远带来了。” 裴钰安脸色微白,目光锁住她,他身上不仅有浓厚的药材气息,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云郦轻声道:“世子,我也不是能永远理智的。” 尤其是当你不知生死时。 ※※※※※※※※※※※※※※※※※※※※ 还有两到三章就完结啦。 大结局(上) 身上的沉重感骤然消失, 他眸子里印出她没安全的眼神。 裴钰安低低地发出声:“郦郦……” “而且,世子一定会没事的,不是吗?”她语气虽轻,却极为坚定, 仿佛除此之外, 不再接受别的结果。 裴钰安嗓子又哑又涩, 脑袋里一团道不明的情绪, 可她这话一出, 他只想承诺她:“是。” 云郦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裴钰安目光贪婪地望着她, 阿远觉得自己被父母忽视了,他发出声音:“爹爹,娘。” 裴钰安和云郦朝阿远看去。 这时候,侯在厢房的太医们急匆匆赶来,云郦抱着阿远起身,将床榻前的位置让出。隔着五六位太医,她目光依然落在床榻上, 只偶尔太医把脉看裴钰安胸前伤口, 行动时会挡住云郦的视线。 不过等太医一挪开,视线不被遮挡,她就又能对上裴钰安的眸光。 这是裴钰安这几日醒来最久, 理智最清晰的一次。太医们大松了口气, 裴钰安伤在胸口, 且是心脉的位置, 这位置若是换个人, 说不准早就一命呜呼, 也是裴钰安身体素质强悍, 才有活命的机会。 太医们觉得世子平安的希望很大,但话不敢说太满。 尤其是见裴钰安再度缓缓闭上眼睛。 云郦见裴钰安闭眼,心头微急,她略显慌张地看着太医。 太医道:“世子如今身体疲惫虚弱,能清醒这么久已很是不易。” 见云郦面色再转不好,太医添补几句:“不过在下看世子的情况,转危为安的可能性极大,只要这几日不再出意外就好。” 云郦这才松了口气,太医们退下,翠屏递来熬得软糯的米粥。她这次没直接让扁余掰开裴钰安下颚,她吹了吹微热的香甜米粥,看着裴钰安,轻轻道:“世子,张嘴。” 床上的人如往常那样,只眼睫微微动了动,并没张嘴。 云郦不死心地凑近裴钰安,再道:“世子,张嘴。” 这个时候,就见裴钰安形状优美的唇微微张开,云郦一怔,眼神散发出欢喜来,动作温柔地伸出汤勺。 今日的他真的比前几日好多了。 昌泰郡主赶来外书房,得知裴钰安这边的情况后,双手合十,感谢上天保佑。 入夜后,灯光明亮的卧室又只剩下云郦和裴钰安,还有守夜的两位婢女。 窗外的蝉鸣很弱,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鸟啾,月光清澈,遍洒屋脊。 云郦睡不着觉,她拉了圈椅在床边坐着,手撑在扶手上看着裴钰安。 约莫子时,床上人的呼吸突然重了起来,云郦猛地直起身,叫了几声世子。 裴钰安没应声,云郦垂眸看他,他的脸色越来越红,她伸手盖在他额上,额上的温度也比方才高。 她心口忽地一跳,对侍女说:“快去叫太医!” 太医们小跑过来的时间很短,可这短短的时间内,裴钰安呼吸越来越重,额上甚至冒出了细汗。 云郦心乱如麻地让开位置,让他们上前,她看看裴钰安,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挪到太医们脸上,太医们的神色比今早要凝重得多。 其中隐隐为几太医首的孙太医把脉后眉毛抬高,面色严肃地看着其余几位太医:“我先给世子施针。” 几位太医忙道应是如此。 接下来,云郦听见太医们的交谈声,“世子的呼吸越来越重了。” “来人,按住世子,否则我无法下针!” 云郦心口发麻,心脏突地抽疼,她看着裴钰安冒着细汗的额头,浑身疼得直不起腰,她往下弯了弯,但也是这一下,他突然从自己目光中消失。 云郦一惊,她立刻站稳身体,越过太医们,再次能看到裴钰安的脸,云郦心里那股巨大空虚骤然被填补,但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明显。 直到似乎有别的声音传来。 “世子的呼吸平稳了。” “也不出汗了。” “脉搏也平缓了。” 恐慌感逐渐退去,她望着他那张脸,那张细汗渐渐退去的脸,云郦才发觉自己腿脚发麻,出了满后背的冷汗,她后退两步,跌坐榻上。 纵使裴钰安转危为安,太医守了许久后,才敢退出去,昌泰郡主则一直坐在床边,念了好久阿弥陀佛。 裴钰安体征平稳下来,昌泰郡主在卧房内呆了两个时辰,才被王妈妈劝回去。昌泰郡主也不想裴钰安身体未完全康复,自己先他倒下,示意云郦看顾好裴钰安 ,她才离开。 云郦应好。 昌泰郡主一离开,她再次搬了凳子守在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知何时,明亮的日光替换成摇曳的烛光,榻上的男子轻轻动了下手,许久未动的云郦猛地直起身。 裴钰安紧阖的双眸睁开,入眼就是云郦的脸。 “世子,你可算醒了。”云郦面色一喜,微微偏过头,“你有没有何处不舒服,饿了吗?渴了吗?” 说罢,她急匆匆吩咐丫鬟去叫太医。 裴钰安对今上午的事并不是全无所察,他听到了太医们紧张的声音,也感觉到自己大脑的混沌,就像是要将他带往另一个世界去似的。 他皱着眉头问云郦,嗓音喑哑:“今早……我是不是不太好?” 云郦身体一僵,眼神重新落在裴钰安身上,她挤出点笑,点了点头。 裴钰安想说些什么,云郦突然笑着继续说:“我今早都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另外找个俊俏夫君了。” 听到云郦这般说,裴钰安神色一凛,沉沉开口:“郦郦……” 云郦倾身靠近他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问:“生气了?” 云郦接着说:“世子,你若是不在我肯定会伤心,但一段时间后,我应该就会忘了你,所以你得好好活着,看着我知道吗?” 裴钰安沉吸口气,复杂看她半晌:“郦郦,我饿了。” 云郦顿时来了精神,她赶紧问:“想吃什么?” 裴钰安嘴里寡淡,其实用什么也无妨,不过见云郦目光灼灼,他报了两个清淡的粥名。 热粥尚未送上,太医们一窝蜂地涌上来,且这次大家把脉后,面带微笑,云郦那颗悬着的心一松。 太医正道:“世子脉象平稳,逐渐有力,伤口不曾恶化,是好转的趋势。” 一行人研究完,下去重新斟酌药方,厨房的鱼片粥也奉上来。云郦端着粥坐在床头,翠屏小心翼翼在裴钰安背后放个靠枕,一碗鱼片粥用后,裴钰安还是很有精神。 甚至昌泰郡主也来了,裴钰安听她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眉眼间才有些疲惫。 这次是他清醒时间最久的一次,云郦见他再度睡着,想起今早上那出,不敢掉以轻心。 十月初的夜里已经很凉了,翠屏递给她一卷厚厚的绒毯,云郦遮好小腹膝盖,继续坐在圈椅上,眸光锁住躺在榻上的人,一点睡意也无。 上弦月走过天穹最高点,慢慢往下,云郦忽地发现床上的人手动了,她心口一提,微直起身。 裴钰安双眸睁开,映入眼帘的昏黄的烛光和云郦的面庞,他顿时反应过来:“你又没睡?” 尽管云郦时常用沾水的棉帕给他润唇,躺久了的男人嗓子依旧低涩难听。 云郦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看着他问:“世子心疼我不睡觉守着你?” 云郦能彻夜不眠地守在裴钰安床头,他心里是有一丝丝窃喜的,这代表云郦在乎他,但眸光瞅见她眼睑的青白,窃喜便被心疼压过去。 “你若是心疼我,就快点好起来。”云郦凑近他说,眸光极其认真。 裴钰安朝她伸出手,云郦看着他略带薄茧的大掌,伸出手和他十指交缠。 裴钰安感受了下属于云郦的温度,才抬眸看着她叮嘱:“去睡觉,你若是因我身体不好我如何能安心养伤?”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谁也不愿妥协,最后是裴钰安先咳嗽,裴钰安一咳嗽,云郦就担心他牵扯伤口,忙叫婢女去叫太医。 “我无碍。”裴钰安叹口气,望着云郦道,“我会好好养伤的。” 云郦呼吸微顿,她理了理他的被褥,向他允诺:“我也会好好休息。” 两人目光相接,明明屋子里药香浓郁,他却只闻得到鼻前的那抹桃子香,他嘴唇微张,这时守夜的两位太医走进来。 云郦见是太医,松开他手,往床后挪了两步,右手一空,裴钰安唇角微抿。 太医们望闻问切,后忍不住喜道:“世子脉搏越发平稳。” 裴钰安自己有感觉,他能感觉到他昨日比起前几日的混沌,脑子清醒不少,这次醒来,还要比上次精神些。 太医这般说他不意外,他抬眸看向云郦,云郦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确定裴钰安没问题,太医们退下,此时依旧是夜色笼罩,裴钰安轻声叮嘱云郦:“去睡会儿。” “那世子呢?” “我刚刚醒了,倒也不困,养养神。” 云郦刚刚才答应裴钰安好生休息。她垂眸仔细地看了他半晌,柔声低语:“那我去旁边的榻上躺会儿?” 她说的榻是南窗旁边的软榻,在软榻上微微侧身,就能观察到床的动静,自然睡在床上的他轻轻侧头,就能发现榻上响动。 榻不大,但睡个云郦也足以,裴钰安颔首。 云郦卷好绒毯,合衣躺在榻上,再给自己盖好绒毯。她侧着身,就看见裴钰安看来的眸光。云郦这两日都没睡觉,她也觉得她不困,躺在榻上是她答应过裴钰安,且为了长期考虑,她的确应该休息,可这个时候,就着裴钰安看来的目光,云郦渐渐来了困意。 她睡得不久,也就两个多时辰,醒来时裴钰安已经睡着,之后太医正又来把脉,确定裴钰安的身体是在好转。 甚至还说,若是今日无事,以后好生修养应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裴钰安今日状况很好,午后又醒了过来,昌泰郡主陪他说话,他还能时不时应几声。 昌泰郡主离开后,他甚至还叫扁余来了趟,问他昏迷这几日朝中情况。 他问这话时,云郦就在他身边,他为没避她,扁余就直接说了。 距离宫变已过去六日,太子已经决定下个月登基,二皇子的党羽必须早收拾的,新帝已在行动。 总而言之,一切往好的方面发展。 裴钰安松口气,云郦温声提起另外件事,说上前夜陛下来探望过他。 裴钰安倒也不意外,他记得自己身份,他和赵旭是君臣,但不代表只能有君臣之谊。 裴钰安理了半天、朝事,脑袋犯困,才沉沉睡了过去。 他今日情况很好,云郦看起来很平静,实则不敢掉以轻心,眼神都不敢从他身上挪开。直到这夜又熬过,第二天太医把脉,确定裴钰安好好修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时,云郦压在心间的大石彻底一松。 而裴钰安的醒来的时间也逐渐变得很多,虽不能和他健康时候相比,但三日后,每日醒来也近五个时辰。 他胸口的伤逐渐愈合,只伤口深,轻易不能下床,得再过几日才能走动,这肯定很无聊。云郦便让翠屏买了些书来,那书不费脑,都是打发时间的话本子,云郦蹲在裴钰安床前,读了遍书名,让裴钰安挑他想听那本书。 话本的名字并不都通俗,比如明城记,常月记,醉念春雨。裴钰安后背靠在软硬适宜的靠枕上,仔细品味云郦说的每个话本名字,最后挑了本叫做茶山记的。 其余的话本子整齐放回箱中,云郦拿着茶山记,坐在裴钰安床头,柔声读了起来。 “葵丑年孟春,谢林裹一身……”话本子薄薄的,约莫五六万字,云郦读了一个时辰,便搞清楚,茶山记说的是男女爱情,发生在一个叫茶山的地方。 谢林是个十九岁的秀才,家贫,早年丧父,但他长相俊俏,才学过人。寡母知自己儿子出色,一心寻摸个家第厚实,知书达理的女郎做儿媳。 但谢林早就对隔壁卖豆腐的小青梅怦然心动,可青梅家贫不说,还有好赌父亲,懦弱母亲,无能兄长,不满足谢母对儿媳的要求。 云郦花了三天时间,断断续续将这个故事给裴钰安读完。 虽有种种阻碍,但这是个挺幸福美满的故事,谢林和江娇两人心意相许后,从未怀疑对方,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婚后虽也有摩擦,但两人相互扶持,彼此信任,感情圆满地过完一生。 这写书人的笔力也好,代入感强,云郦看着全文完三个字还怅然若失。 这时候,裴钰安低沉的嗓音响起,“郦郦,我们也能和他们一样的。” 相携白首,儿孙满堂。 云郦扭过头,裴钰安对她轻轻一笑,云郦是个很理智的姑娘,未来的事说不准,但想到她和裴钰安的未来,她笑着点了点头。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翠屏大步进了外室,她站在隔扇门口道:“世子,云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翠屏口里的大姑娘是裴钰安的长姐,也就是昌泰郡主的长女裴意敏,裴意敏六年前嫁给真郡王嫡长子宋巍。且裴意敏和宋巍不是门当户对的盲婚哑嫁,昌泰郡主和真郡王妃两人闺中就是好友,宋巍和裴意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只郡王府不在京城,而是京城三百里外的泰州府,五六日车程能到京城,刚出嫁前两三年,裴意敏时常回京。 三年前宋巍外放千里之外的延洲,裴意敏便随他去了任上,如今宋巍调职回京,裴意敏也才回京。 云郦入国公府那年正是裴意敏出嫁那年,那时她未在昌泰郡主身边伺候。裴意敏出嫁后她才去伺候,裴意敏回娘家后,也接触过,不多相处中,她给云郦的印象是端庄高贵,知书达理。 裴钰安和长姐的关系很好,只他不能轻易下床,不过裴意敏既回国公府,拜见完昌泰郡主,便急急来了外书房。 裴意敏在昌泰郡主那待了一个时辰,知道了许多事,也包括云郦。 她对云郦有印象,她母亲身边颇为美貌贴心的丫鬟。 她进了内室,云郦迎上去,叫大姑娘。 裴意敏再次仔细打量她几眼,杏眸红唇,雪肤乌发,温婉乖巧,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只自家弟弟不是被美色所迷的人,但不管如何,既自己弟弟喜欢她,裴意敏自不会横加阻拦。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裴意敏感激道。 云郦看了看裴钰安不那么苍白的脸,应道:“都是云郦的分内之事。” 两人并不熟稔,略微寒暄,裴意敏目光立刻挪到了裴钰安身上,她眼圈有些红,刚才应该哭过。 先是关心裴钰安的伤,裴钰安说他无事,裴意敏得知他已度过危险期,略松口气。 裴钰安不欲一直说自己的伤,他低声问:“姐夫回京了吗?” 裴意敏微不可察地一僵,她摇摇头道:“没呢,我先走的,走到一半就听说……先皇驾崩,他,子巍应该也在回京的路上了。”子巍是宋巍的字。 宋巍的回京旨意是先皇发布出去的,得到圣旨后,裴意敏带着孩子先行,宋巍要交接政务,回京日子会晚些。这个理由说的通,裴钰安仔细地端详她的眉眼:“这几日先在国公府住吧,娘和朵儿都很想你。” “我也想陪陪娘。”裴意敏说。 裴钰安又问:“康儿和琅儿呢?”康儿和琅儿裴意敏的一双儿女。 裴意敏脸上带了些笑容:“她们坐了半个月马车,一下车就睡着了。”说着,她在屋里看了圈儿,“阿远呢,我这个姑姑还没见过他。” 云郦上前笑着说:“婢女带他去花园玩了。” 裴意敏等了许久,直到阿如牵着阿远回来,她看着阿远和自家弟弟极其相似的脸庞,眼神不由自主透露出喜爱,又要送阿远一块长命锁。 阿远盯着那块长命锁看看,又望向自家娘。 云郦提醒他:“谢谢姑姑。” 这是可以收下的意思,金灿灿还带翡翠的长命锁本就吸引了阿远的注意,得到娘亲允诺,他不在迟疑地伸出小肉手,握紧长命锁,但谢谢姑姑这四个字他张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谢谢……谢谢……嘟嘟。” 裴意敏温柔地看他半晌,夜幕降临,裴意敏估计自己一双儿女该醒了,便启步告辞。 云郦送她到院门口才回去,一回房就发现裴钰安脸色不太对,她奇怪道:“世子,怎么了?” “大姐她有心事。”裴钰安回忆裴意敏的种种表现后,斩钉截铁地说。 “尤其是提起宋巍时,她脸色有些复杂。” 云郦仔细回想,提及宋巍时,裴意敏似乎是很微妙。 裴钰安将扁余叫进来,让他去查查大姑娘和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毕竟看裴意敏的样子,不管发什么,她不想和他说,但她不说裴钰安不可能当不知道。 五日后,裴钰安能够下床走动,扁余也弄清了来龙去脉。 他躬身道:“今年开春,姑爷多了个伺候的女人。” 裴钰安脸色微微一变,他冷声道;“宋巍纳妾了?” “没给妾侍的名分。” 见裴钰安神色不太好看,云郦扶着他在方桌旁的圈椅坐下,她倒也清楚裴钰安为何脸色会难看,因他们是两情相悦成的婚,两情相悦还纳妾,着实伤人。 “世子,你打算怎么做?”云郦觉得这是个麻烦事。 裴钰安心情不虞:“当初是宋巍先动心,追求大姐,且他答应我,永不纳妾。” 时人纳妾很常见,可不是每个人都三妻四妾,若是宋巍没这么保证还好,既有这个保证,裴钰安冷笑一声,倒是没纳妾,只是成婚不过六年,就多了伺候的人! 有这一遭云郦也不惊讶,当初宋巍陪出嫁的裴意朵回府,他对裴意敏的爱意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 “那现在要怎么办?”那是裴钰安的亲姐姐,裴钰安不可能置之不理。 裴钰安垂眸深思半晌,大姐的心思很好猜,现在提起宋巍,她依然努力在他们面前微笑就可知她打算忍。这也正常,裴意敏性子并不刚强,且她和宋巍有儿有女,还有真郡王府和镇国公府两家情谊也甚是不错。 “等宋巍回来,我看看他和大姐如今的关系,再做打算。”裴钰安思考后道。 云郦心里想了想这件事,觉得只能先看看两人如今的情况。这时她突然想起刚给裴钰安读的茶山记,茶山记的谢林和宋巍一样,都是先动心,最后破除种种困难娶到心仪的人。宋巍娶裴意朵并非一帆风顺,宋家没在京城,五六日的距离,也算远嫁,昌泰郡主更想她留在京里。还有就是宋巍府里弟弟太多,他的弟弟都是嫡出,五六个。若是和郡王府友好来往有几个儿子昌泰郡主都无所谓,可若是自家女儿嫁过去,就必须得斟酌。 宋巍和谢林开局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故事里谢林有完美结局,但现实的宋巍没几年,就变了心。 云郦有些唏嘘,思及此,她下意识就问了裴钰安一个问题:“世子,你会不会也变心?” 这话一出裴钰安的脸色就变了,面目沉沉地盯着云郦。 云郦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她只是问他会不会,又没说他一定会变心,可见裴钰安脸色难看。云郦顾忌他身上有伤,赶紧笑笑遮掩过这个问题:“世子和别的男人不同,自然是不会变心的。” 裴钰安听后,神色并没有好转,他撑着方桌冷脸起身,往床榻走。 云郦伸手扶他,裴钰安身形一僵,语气微沉:“放开。” 云郦没放。 裴钰安顿了顿,抬脚往床榻边走,云郦低眉顺眼地扶着他去床边坐下,见他要躺着,还殷勤地给他盖好被褥。 “世子……”她软软地叫他。 裴钰安闭着眼睛并不应。 裴钰安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甚至一整天下来,都没和云郦说一句话。 云郦顾忌他生气不好,不想再惹他动怒,可不管她如何温柔细心地哄,裴钰安没消气,且云郦觉得他这气来的很无理由,两三日下来,对着他时笑模样也就减少。 晚上甚至不睡他卧室的南榻,改去和阿远同床共枕。 入夜后,裴钰安看着南窗下空荡荡的软榻,抿了抿唇。 翌日一早,一家三口倒还是一起用早膳,只今儿裴钰安抬眸一看膳桌,发现他的早膳并非云郦亲手准备,而是出自厨娘之手,他拿筷子的手颤颤。 云郦笑眯眯地哄着阿远:“阿远,我们喝鱼汤。” 阿远没看出他父母间不正常的气氛,乖巧地冲他娘张开嘴。 用过早膳,云郦带阿远去荣正堂给昌泰郡主请安。裴钰安如今身体渐渐康复,太医说无大碍,太长的路却不能走,最多能在外书房院子里溜达溜达,他只好目送他们母子的背影远去。 云郦带着阿远去荣正堂消磨半个时辰,又让阿远和裴意敏的一儿一女们玩半日,直到和他们用过午膳,阿远犯困,云郦才抱他回到外书房。 刚到外书房的后院,便见男人直戳戳地立在房门口,不过没等云郦张口,裴钰安先一步转身回了卧室。 云郦牙根一痒,去阿远屋带他午睡。 阿远午睡醒来,嘴里叫爹爹,云郦牵着走路不太稳当的他去裴钰安屋子。 阿远近日也知道爹爹身体不好,没让爹爹抱,坐在榻上,拿着心爱的玩具让裴钰安陪他玩。 父子俩玩得甚是乐呵,云郦坐在旁边看他们。 直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翠屏进来禀道:“世子,云姑娘,国公爷回来了!” 裴鹤早几个月就出府去寻景作画,前些日子京城的暗潮涌动没影响到这位不理朝事的国公爷。可先皇驾崩,这位国公爷得到消息,不管在哪个极为喜欢的山头,也得赶回来。 是以对他回来裴钰安没有丝毫惊讶。 而距离翠屏道国公爷回来后约莫半个时辰,裴鹤就面色沉重地赶来外书房。云郦看着,只有裴鹤一个人独自过来,昌泰郡主没有作陪。 裴鹤进了府,自然就知道前些日子自己的嫡长子命垂一线。他进门后,一靠近裴钰安,便闻到他身上浓郁药味,不过见裴钰安气色尚可,面色红润,镇国公又松口气。 想着前些日子裴钰安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镇国公还是有些心情微妙,他问:“身体可好?” 裴钰安应:“劳父亲挂心了,已无大碍。” 镇国公还想裴钰安多说几句,来缓解他这当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尴尬,他只接这一句,裴鹤不知说什么,恰好这时,瞥到站在一边的阿远,他立马关怀道:“这就是我的长孙,阿远?” 裴钰安低声说:“是。” 裴鹤看看裴钰安,可着阿远夸:“这孩子和你小时候真是长的一模一样,会叫祖父吗?” 他蹲下身,颇为和蔼地看着阿远。 阿远会叫祖父,裴钰安和裴鹤关系不亲热,但还是亲父子,云郦提醒阿远道:“叫祖父。” 阿远乖巧地听了娘亲的吩咐,对着裴鹤奶声道:“祖父。” 听到祖父两个字,裴鹤一愣,旋即捋了捋胡须笑:“可能让祖父抱抱?” 阿远下意识摇了摇头。 裴鹤有些失落,念及这是和阿远初次见面,并不熟稔,倒也正常。只孙子不甚亲热,儿子也没找话说,裴鹤说了些话,就道:“我刚回京还没进宫,现在先去拜见陛下。” 裴鹤虽朝中无职务,一品国公爷已是大安数得上的尊贵,回京应该拜见新帝,裴钰安应诺。 裴鹤便转身离去。 裴鹤一走,屋子里又只剩下一家三口,裴钰安重新回矮榻坐下,递了个瓷人给阿远,阿远接过瓷人,黑溜溜的大眼睛仔细打量它。 云郦见裴钰安的唇有些干,准备去外头给他倒杯水来,刚往外室走两步,背后忽然响起裴钰安的声音:“他回来了,等我身体再好些,就会提我要娶你的事。” 裴鹤和他父子关系一般,他要娶妻却不能绕过他。他刚进来从始至终没提云郦,显然没把她放在心上,也没认为云郦会成为他未来儿媳妇。 云郦脚步一凝,她回过头看向裴钰安,裴钰安面色平静地看她,云郦柔声问:“世子,你不生气了?” 裴钰安深吸口气道:“那日是我有些不对。”自他受伤后,云郦不仅带着阿远回了国公府,他醒后的所有事都是云郦一手操办,他心里欢喜,且再次有了安全感,云郦在乎他或许比他想的要多一点。 所以那日她那么问他,他就有些生气,固执地气她不够信任他。 思及此,他冲云郦招招手,云郦在他身边坐下。裴钰安握紧她手,直视着她,语气郑重:“郦郦,我不会变心的。” 他目光那般虔诚,那般认真,云郦几乎想避开他的眼神。 她咬了咬唇,问出了一个她知道或许不应该问的问题:“若是我变心了呢?”她不否认她现在对裴钰安动了心,且是极在乎他,可感情这种东西,是世间极其虚无缥缈的东西。 听到这个问题,裴钰安眸光不由得一沉,云郦就想解释下,她只是打个比方,没说一定会变心。 这时,裴钰安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定定地看她:“若是你变心,我就再让你动心,总是要让你的心重新回到我身上。” ※※※※※※※※※※※※※※※※※※※※ 更晚了,先是因为卡,后来是不想断了思绪,想把这口气写完,然后还有一章,明天完结啦。 完结后有好几章番外的,番外也包括一些没交代的事,暂定番外有龙凤胎,新婚日常,甜蜜日常。还有一个番外,就是最开始,世子先看中了伺候他娘的郦郦,郦郦一心出府嫁给他的竹马哥哥,然后世子强取豪夺(这个番外字数比较多,应该有好几章的,想过把强取豪夺的瘾),最后有个刘青燕的番外。 大结局(下) “或许你会想我现在的确是真心的, 可将来不可预料,没关系,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证明。”说的再动听其实也没大用, 就如宋巍对他的长姐。 裴钰安想,云郦有怀疑很正常,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践行他的承诺。 两人白发苍苍时, 他们再谈及这个话题时, 她靠在他肩头说他们恩爱到白头, 就足够了。 云郦的心像被抓了下, 她看着裴钰安, 裴钰安薄唇微抿, 目光坚毅。云郦深吸口气道:“我也会努力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他这么用心的维护,她也不能拖他后腿。 两人彼此对视,近的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旁边的阿远端详瓷人半晌, 他抬起小脑袋, 发现爹娘都没有分给他丝毫眼神,阿远不乐意地叫了声:“娘!” 云郦转过头,阿远小嘴微微嘟起, 瞅见他, 云郦想起件事, 她扭头问裴钰安:“阿远的大名你想好了吗?” 提到这件事,裴钰安眉心下压, 他揉揉额头:“还没有。” 云郦提醒他:“世子, 三个多月了。”虽说阿远年龄小, 用不着大名, 可他都一岁半了。 裴钰安叹口气:“我不是不上心,是这件事没那么好定。” 他想了许多个名字,每一个刚开始都觉得挺好,过几个时辰回头再看,却又觉得不过如此。 “那世子慢慢想吧。”云郦见裴钰安如此纠结,甚至纠结了三个月,要知道他当初睡不睡她这个问题都没有纠结三个月,云郦期待他最后给阿远取的名字。 提起阿远的名字,裴钰安当夜躺在床上,又开始琢磨起来。只琢磨到最后,他依然没想出来。 取名字是不急,可阿远说小不小,第二天裴钰安把书房的书翻出来,坐在案桌前仔细琢磨。 云郦熬了份桂花莲子糖水搁在他手边,裴钰安抬起头,云郦温柔地冲他笑笑:“世子,名字可以慢慢选,但一定得给阿远取个合适的好名字。” 裴钰安翻书的手一僵,只觉得肩头的胆子更重了些。 他把手边那张写了很多字的宣纸向云郦挪挪:“你觉得哪些字好?” 裴钰安既问起自己的意见,云郦垂眸看了看那些字:“我觉得瑾,良,照,泽都不错。” 裴钰安低下额头,看看云郦读出声来的那几个字,寓意的确都不错,不过他还是略皱了皱眉头,“但我觉得还是不够好。” 他还要再想,云郦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他养伤也很无聊。只见他眉心微拧,云郦走到他身后,“世子虽要想名字,可不能累了自己,郦郦给你按摩按摩,好不好?” 清甜的桃子香来袭,裴钰安顿时觉得精神不少,他嗯一声。 但即使有甜水和云郦作陪,裴钰安想了半月,伤口结痂,能短时间正常行动后,还是没想出阿远的大名。 而这个时候,宋巍也回京了。 真郡王府不在京城,但宋家在京城有宅院,裴意敏回京后虽住在娘家,但还是派人将院子收拾好。 宋巍早晨进京,先回府略修整了下,然后便进宫,最后也没在宋府休息,临近黄昏就来了国公府。 得知宋巍来了,裴钰安依旧待在屋子里,他指点云郦练字,云郦现在的字迹秀婉工整,但功力太弱,字迹悬浮,得天长日久地练。 然后没多久,荣正堂就传信来,说请世子过去用晚膳。 他现在身体好多了,去荣正堂也不影响什么。 已是深秋,夜色寒凉,云郦给他寻了件披风让他穿上,她没去荣正堂,虽然说裴钰安答应会给她名分,但这件事未定,府里人都是叫她云姑娘,这场宴会不太适合她现在的身份。 “我也不带阿远过去,你和阿远一道用晚膳。”裴钰安道。 云郦点头,又叮嘱他道:“世子瞅见姑爷,可不准生气,气大伤身。” “不会的。”裴钰安捏了捏她的手。 云郦送他出了院子,裴钰安披着披风看她,云郦又送他一截,到了外院和后院的垂花门,才止了步,往回走。 裴钰安回来的有些晚,云郦都把阿远哄睡了,听到外面请世子安,云郦迎出去,就发现裴钰安脸色果然有些不好。 她牵着他手带他回房,踮起脚去解他的披风,皱眉问:“世子,怎么了?” 裴钰安淡声道;“今夜我看宋巍对大姐颇为照顾,两人甚至算的上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宋巍应还是喜欢他长姐的,但他身边有了其余伺候的女人也是事实。意敏性子虽好,但当初听宋巍说不纳妾时,眼底欢喜,而且看她前些日子的表现,显然也是在乎这件事的,可今日的表现让他确定她不想提宋巍有别的女人的事。 “那世子还要管这件事吗?”即使是自己的亲姐姐,家务事也很难掺和。 往雕花檀木盆架前走去洗手的裴钰安动作微僵,“明日我会去问问宋巍。”当初是宋巍向他承诺永不纳妾。 第二日,裴钰安就请了宋巍来外书房,宋巍和裴钰安以前关系尚好,自然没推辞。两人在书房里交谈了一个时辰,宋巍告辞。 宋巍告辞后,云郦进了书房,就见裴钰安坐在圈椅上,眉头紧拧。 她眉头一皱,上前问:“世子,他怎么说的?” 裴钰安口气有些冷,“他说意敏是他的妻子,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他也不会纳妾,那个女人只是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伺候,就是个婢女而已,他甚至还说,他也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子嗣。” 说道这儿,裴钰安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云郦怕他扯到伤口,眉心一跳,提醒道;“世子,你轻点。” 裴钰安手一僵,吐出几口浊气,心情慢慢地平复。他细细地思考了宋巍的举动,抬起头看着身旁的云郦道:“他现在还是很在乎意敏,却已不足够在乎她。” 因为还在乎,所以允诺只有嫡出子女,不给其余姑娘侍妾的名分,可因为不够在乎,所以还是会睡别的女人。 宋巍的心到底还是变了。 思及此,裴钰安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侧头看着云郦:“我本来想为长姐出头,可事到如今,我却不知道如何出头。” 若是宋巍彻底变了心,还能让裴意敏和离,可他如今不过多了个通房,甚至还表示,他已经将她留在任上,都没带回来,若是裴意敏因此和离,别说京城了,就连昌泰郡主也不会同意了。因为宋巍和世间绝大多数男人相比,已是极好的了。 而且裴意敏也不可能和离,因为她还有一双儿女。 但想到这件事,裴钰安还是如鲠在喉。 想着,裴钰安一整夜都没睡好觉,云郦知道裴钰安是个责任心强烈的人,见他眼底下的青色,她不免有些心疼,第二日便早早起床,给他做了他最喜欢的豌豆黄和红豆糖酥。 看着点心,裴钰安心情倒好了些,因为生气也无济于事,他决定先问问裴意敏的想法,不管如何,总是要告诉她,她虽然出嫁,可她是他的姐姐,镇国公府永远是她的底气。 裴钰安就去找了裴意敏,他从裴意敏的院子回来时,云郦发现他的脸色更复杂。 不等云郦问出口,裴钰安拿住云郦的手往房间里走,进了房他拉着云郦在圈椅上坐下,他先道:“她说,她的底线就是没有庶出的子女和妾侍,伺候的通房她不想管了,也让我不必为她担心。” 裴钰安仔细思考后道:“我觉得她对宋巍的心死了。”当初是宋巍先喜欢意敏不假,可意敏对他动心后,付出的感情也不比他少。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死心了也好。”虽然以后没有爱情,但锦衣玉食,儿女双全,未必就不能过的好。而且宋巍对意敏有情,她没了情后,痛苦的反而变成宋巍。 只是思及此,裴钰安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这世间的山盟海誓,情深意笃,大部分都湮灭在了时间里,比如他的父母,意敏和宋巍,激情过后的温情更难长久。 裴钰安侧头看着云郦,云郦垂下脸看他表情,伸手抚摸平他眉间折皱:“世子,难不成你被影响了?” “我……” 云郦叹口气,声音软软地说:“世子,我可以说句你可能会不开心的话吗?” 裴钰安挑了挑眉:“你说……” 云郦说:“我虽怀疑过有一天你可能会变心,但我从没怀疑过,这世上有从不变心的人。” 裴钰安一怔,旋即按了按眉心,他叹气道:“郦郦,你说的对。” 不好的人有许多,可不能因为不好的人多了,就否认这个世间的好人。 想到这儿,裴钰安又恢复了精神,他握住云姐的手:“郦郦,我明天进宫一趟。” “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而且我身体也大好了,不剧烈走动,不劳累,也不影响伤口。”他们的感情他无法掺和,他和她的感情他却要努力。 裴钰安在国公府待了一个月,太医们说胸口的伤还需注意,但不影响正常生活,既有事要进宫,云郦点了点头。 裴钰安如今是宫里红人,他和陛下关系本来就好,宫变那夜为救赵旭险些丧命,他一进宫,赵旭顾忌他有伤在身,派了几个结实太监用软轿去接他。 赵旭一番好意,裴钰安自不会辜负。 坐着软轿到了乾清宫门口,裴钰安出轿,刚踏进大殿门槛,赵旭就笑着走了过来,裴钰安准备行礼,赵旭手拉住他胳膊,“你伤口都没复原,行礼便不必了。” 裴钰安笑:“多谢陛下体谅。” 然后问了问赵旭这段时间朝堂的事,赵旭手头本有几件棘手的事,君臣探谈了番,相互建议,赵旭对其中两件也就拿定了主意。 这时裴钰安又看着赵旭欲言又止。 “临嘉,你想说什么?”赵旭有些奇怪,裴钰安极少有这样的时候。 裴钰安深吸口气,恭敬拱手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哦,是什么?”赵旭好奇。 “臣想求一道赐婚圣旨。”云郦身份低微,西洲城主夫人妹妹的身份不好对外宣扬,她只能是赵家村的农女,纵使他的家人愿意接受,可将来免不得要和京城其他夫人宴会赏花,如此就会有些流言蜚语,甚至指指点点。 云郦聪明,他相信她花上些时间,总能让大部分人向着他,可总有人不吃她那套。 *** 云郦坐在院子里绣花,翠屏突然进了来,说要她去前头接旨。 云郦蒙了下,“什么旨?” “圣旨。”翠屏说。 云郦跟着翠屏到了前头正院,看见昌泰郡主和裴鹤都到了,裴钰安站在传旨公公身边,见她看来,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若是这旨意是传给镇国府的,云郦根本不必出来接旨,她现在和裴钰安没成婚,不算国公府的主子,是以云郦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传旨公公见人都来齐了,一点头,道:“杂家要宣旨了。” 众人跪下。 云郦听到传旨公公有些尖锐的嗓音,“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镇国公府裴氏钰安……” 那圣旨上出现了两个人的名字,裴氏钰安,赵氏秀秀,云郦听着那些华丽精美的辞藻,最后的注意都落在最后一句话上,“乃天作之合,令择日成婚,钦此。” 云郦呆呆地,直到耳畔传来裴钰安低沉的嗓音,云郦抬起头,裴钰安低声道:“郦郦,接旨。” 云郦下意识抬起头接旨。 传旨公公知道裴钰安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所以陛下才能下这样一道赐婚圣旨,见裴钰安领旨后向他道谢,传旨公公一扬拂尘,笑道:“能沾沾世子爷和赵姑娘的喜气,是小的福气,小的祝两位白头偕老。” 裴钰安笑着道谢,后命人带传旨公公去喝茶。 公公拒绝道:“喝茶就不必了,小的还要去向陛下复命,就先告辞了。” 传旨公公一走,云郦看看圣旨,然后眼神落到昌泰郡主和裴鹤身上,昌泰郡主神色平静,毫不惊讶,见云郦看来,她还上前拍了拍云郦的手,而后笑着问裴钰安:“我们得选个好日子。” 这段日子云郦感觉到昌泰郡主对她态度的改变,以前她有心讨好,昌泰郡主也待她不错,可那种不错是高高在上的不错,而如今的不错是家里人的不错。 而裴鹤却是一脸懵,他愣愣地盯着裴钰安手里的圣旨,甚至示意裴钰安将圣旨拿给他,再三打量后,他忍不住道:“陛下,怎么下了这样一道……” 话未说完,就被昌泰郡主冷声打断;“国公爷,慎言,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吗?” 裴鹤一愣,慌忙道:“我没有。” 昌泰郡主闻言,扫他一眼:“既然如此,你还不依圣旨吩咐,快些去请宁远大师选个良辰吉日。” 裴鹤拿着看看圣旨,再看看昌泰郡主,最后看看云郦,他实在是奇怪陛下为何下这样一道圣旨,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就算是公主也配得上。但抬眸,见自家儿子眉眼带笑,裴鹤瞬间明悟过来。 裴鹤不太满意这门婚事,但他是个不管事的,他虽不满,但大家好像都挺满意的,他也就懒得没事找事了。 而昌泰郡主对于这门婚事早有准备,因裴钰安早几日提过他要娶云郦。身为母亲,他对另外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若说昌泰郡主心情不微妙不可能,但想到裴钰安曾经万念俱灰的样子,比起微妙的心情,昌泰郡主更想他将来能够过的开怀。 且她如今也有最想要的小孙子,而云郦除了出生差一点,其实比别的贵女也不差什么,美貌动人,温柔体贴,聪慧可人。 再细想,她的父亲虽然是状元爷,但祖母祖母乃是耕读之家,老实说,也不算高贵,开国高祖更不必说,出生更是卑微。 忆及种种,昌泰郡主也就没不满了,她带着两人回荣正堂,仔仔细细地叮嘱一番,俨然是要娶儿媳的开怀样。 云郦和裴钰安离开荣正堂,回到外书房,已是暮色时分,想到被供奉到祠堂去的圣旨,云郦心里暖暖的,她扭头看裴钰安,几番唇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裴钰安看着她的目光,先开口道:“郦郦,阿远的大名我今日想好了。” “是什么?”云郦顺着他话问。 裴意安牵住她手,进了书房,提笔在雪白宣纸上写了两个力道遒劲的大字。 暮色橘黄,自窗牖进来,雪白宣纸上也镀上层浅金色。云郦垂下脸儿看着那两个字,轻轻地念出声来:“裴修。” 裴钰安放下笔,“我不求他将来光耀门楣,卓尔不群,只望他能如这个修字,修身自省,负责任修礼仪。” 他略作停顿,看着云郦:“不过还有一个意思。” 云郦仔仔细细地品味了那两个字,忽又抬起头:“我知道的。” 裴修。 裴钰安和赵秀秀。 他们在一起了。 —————正文完结 ※※※※※※※※※※※※※※※※※※※※ 完结撒花,明天继续更番外,依旧是晚上十二点左右更新吧。 新婚第三日 天还未亮, 镇国公府的江心院就动了起来,虽已是世子和世子夫人成婚的第三日早,院子里的红绸红灯笼依然悬挂廊檐抱柱上。 布置得香软喜庆的正屋里, 女人困倦地坐在妆奁前, 婢女小心翼翼地给肤色白皙的世子妃上了唇膏抹了面脂, 刚拿起螺子黛,准备替世子夫人描眉。 男子沉哑嗓音响起:“给我。” 婢女抬头,却是一身紫地绣流云纹的世子爷, 她将螺子黛递给世子爷。 裴钰安垂下眸,仔细端详云郦的眉,她是秀丽的柳叶眉, 眉型标准,只眉色稍微淡了点,替她描眉是很简单的事。 他伸出手替打瞌睡的她画眉。 云郦打瞌睡是因为今儿起得太早, 今日是成婚的第三日,按理该回娘家,赵渔远在千里之外, 云郦没别的亲人, 可要回赵家村给她娘和二姐上香。裴钰安昨夜没折腾她, 但成婚这两日也着实忙,且因为赵家村距离不近, 为了下午能回来, 必须早早出门, 现在不过三更天。 感受到眉间有人动作, 云郦半睁开眼, 一抹浅紫色的袍子映入眼底, 云郦眨了眨眼, 软软地叫了声:“世子。” 裴钰安手微僵,低下头看她眼,放下手里的螺子黛。 云郦抬眸朝西洋镜看去,清澈杏眸上,两弯柳叶眉颜色深浅不一。 她瞌睡顿时消了大半。 裴钰安面色不改,自如地拿了帕子,示意云郦抬头,一边拿帕子擦拭云郦的眉,边淡定地解释道:“头次用螺子黛画眉,没掌握好它的用法,再来次就好。” 云郦:“……”好叭,听夫君的。 她乖乖地抬起脸,任裴钰安给她画眉。 几息后,裴钰安仔细端详云郦两弯深浅合宜的黛眉,心里微微松口气。 云郦揽镜自照,这次裴钰安发挥的水准很不错,她满意起身:“世子,阿远起了吗?” 她要去祭拜她的娘亲,阿远也得一起去祭拜他的外祖母。 “起了。” 阿远虽年龄小,刚起床有些犯困,但一番收拾后,阿远困意尽消,他盯着头顶皎洁的弯月,精神抖擞。 进了马车也对半夜充满好奇,掀起帘子看着寂静的长街。 云郦没他那么好的精神,马车要小两个时辰才能抵达赵家村,时辰还早,国公府马车宽敞稳当,她手靠着迎枕,就又睡了过去。 裴钰安一手横在阿远和车窗之间,防止他摔倒,眼睛却看向云郦。 她睡着了,一半脸蛋枕在胳膊上,浓密眼睫像把小梳子,但他亲上去时,睫毛会不停颤抖,就像蝶翼般。再往下是秀挺的鼻梁,鼻梁往下,是殷红的唇,触感绵软。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似永远都看不够。 长街上的夜景阿远很少得见,但看一会儿,都是一片朦胧茫然,阿远也就没了兴趣。他回过头,就见自家爹爹紧紧地看着娘亲,他不虞地皱了眉,叫道:“爹爹!” 裴钰安嗯了声,目光还是在云郦身上。 阿远瞅他眼,在裴钰安不解的视线中,利落地从长凳上滑下去,小短腿走到云郦身边,踮起脚伸出两只手挡住他娘的脸,妄图不准他爹看。 他嘴巴里还念叨:“爹,坏。” 不过他人小,还不到两岁,挡也挡不完全,裴钰安平日里纵着他,但也不是无条件宠着他的父亲,尤其是云郦发现他待阿远原则性强后,就将唱黑脸的任务交给他。 此时裴钰安瞧他眼,而后目光继续光明正大地落在他娘脸上。 阿远急吼吼把小身体往他娘面前挪了挪,他才比条凳高出点,这个动作照旧不影响裴钰安的目光。 阿远急了:“爹爹!” 裴钰安怕他吵醒云郦,深吸口气,扭过头去,阿远目的达成,满意地哼了声。 马车上纵使能够休息,也比不过床榻,云郦浅睡了一个时辰,睁开眼,就见阿远坐在他身边,和裴钰安大眼瞪小眼。 父子俩好的时候是真好,但有时也会因鸡毛蒜皮争执,云郦好奇这次是为了什么。 她刚问出口,阿远见她娘醒来,乌黑的大眼扑闪,委屈地朝云郦伸出手:“娘。” 裴钰安看着埋在云郦怀里撒娇的小崽子,眸光闪了闪,“无事。” 他既这么说,云郦就当他们父子间没事,阿远霸占他娘的怀抱,瞥一眼孤孤单单的他爹,心里的不满淡下去,甚至还靠在云郦的怀里冲他爹笑。 裴钰安握紧拳头,也温和一笑。 再过半个时辰,马车抵达赵家村,云郦上次来给她娘和二姐上香是她和裴钰安定下成亲日期的时候,那已是三个个月前。 因她托路奶奶照看她娘和她姐姐的坟墓,两座坟前无丝毫杂草,处理得干干净净。 云郦盯着它们看了良久,和裴钰安一起磕了三个头,然后她摸摸阿远的头,“给你外祖母和二姨磕头。” 磕头的动作云郦才做过,阿远如法炮制,给他二姨和外祖母磕头。 “要对娘和二姐说说话吗?”裴钰安柔声问。 云郦回头看了圈,她们抵达赵家村,就直奔她娘和赵容的坟墓,可刚刚燃鞭炮的时候,已吸引了几个村民。大家没什么恶意,远远站着,没瞅见那个不想看见的人,云郦转过头:“不用了,想说的都说了,我陪她们站站就好。” 二月的春风有些寒冷,裴钰安站在云郦左后侧,替她挡住西边吹来的风。 既回了赵家村,云郦便去路奶奶家小坐,路奶奶看着云郦白里透粉的气色,再看看她手里牵着的阿远,真心替她开心:“你放心,你娘和容容那儿我隔两天就会去转转,保准给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谢谢路奶奶。”云郦说。 “可别谢我,是我应该做的。”路奶奶觉得她没说假话,她是替云郦照料她娘和二姐的坟墓,可每次回赵家村,她送给她的礼,再干百件这样的小事也不为过。 两人聊着天,路奶奶说了很多事,包括陈宣前几日定亲了,未婚妻是镇子上举人的女儿,计划今年秋日就要成婚。 听到陈宣的名字,云郦感觉裴钰安握着她的手一紧,她看过去,裴钰安倒依然是光风霁月。 她笑笑,回握住他的手。 裴钰安抬头朝她看来,夫妻两人视线交缠,自有一股外人参不透的气氛。 路奶奶感慨他们感情好,想了想,她一犹豫,试探地提起云郦的生父赵全,“他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赵全一心养儿防老,不惜虐待三个女儿,现在有这样的结果,云郦毫不心疼。 路奶奶见她神色平静,提了这么一句,也就没说了,赵全现在的处境不知情的人看着是可怜,可想到他对三姐妹做的事,路奶奶只能叹一声报应。 路家稍坐,云郦和裴钰安便又打道回府,阿远牵着他娘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就缠着他娘,让云郦陪着他玩,云郦自然笑着应好。 阿远虽有心看好他娘,不准他爹碰他娘,到底是个小孩,今儿还起得早,这个时辰也是自己睡午觉的时间,没多久就两只眼睛一睁一闭,最后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马车上的主凳云郦屈膝躺着睡都够,阿远一个小孩,自然绰绰有余。 云郦给他盖好小毛毯,就听到背后传来裴钰安叫她的声音,她转过头,裴钰安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云郦刚在裴钰安身边坐下,就被一只结实的胳膊搂住腰,裴钰安头埋在她脖颈处,不满地道:“郦郦,你儿子越来越霸道了。” 云郦乖巧地被他靠着:“比不了他爹。” 她这话没说错,从最初她故意勾着他喜欢上她时,她就发现了,裴钰安骨子里温柔不假,但也霸道,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有过多交往,巴不得她全心全意地围着他转。她现在三个月见不到一回的常余就是例子。 阿远这方面有些像裴钰安,普通喜欢的东西很乐意和人分享,特别在乎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不过在对她的占有欲这方面,阿远真比不了裴钰安,云郦感觉若是可以,裴钰安去那儿就要带着她,然后将她藏起来,别人不准看。而阿远远没到这等地步,毕竟他遇上好玩的东西可以暂时不要娘的。 裴钰安后背顿时一僵。 云郦拉开两人距离,望着他的黑眸笑了笑:“不过我还是喜欢世子。” 她是真的喜欢,或许有些女郎觉得这样的夫君很危险,但云郦本就是个没安全感的姑娘。当初对裴钰安动心,就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没有货真价实地伤害她,这给了她极大的底气和安全感。 他越是想她只有他,越是不准她离开他,她就觉得他在乎她,越有安全感。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感情不正常,但世间的感情模式千千万,各自有合适的方式。 裴钰安闻言,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恨不得嵌入自己的骨头里,直到云郦皱眉,又赶紧松开她。 两人从赵家村往回赶未到午时,回到镇国公也不过未时,金乌还坠在高空,新婚的夫妻俩进了红通通的国公府,就有管事来报:“世子,世子夫人,刘青燕刘姑娘来了。” 刘青燕自从和裴钰安和离,回了刘家不久后,便离开了京城。她有一身好武艺,还有个行侠仗义的梦,但以前碍于身份,闺阁女郎的束缚,下不得狠心,和离之后倒是想开了,比起重新寻个如意郎君,最大的价值是在后院里给男人生儿育女,这一次,她果断地离开了京城。 不是说生儿育女不好,只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她两个月前给裴钰安来过信,说得知他成婚,她会回京参加他的婚礼,只前几日举行婚礼,刘家人说她未能赶回来。 她是刻意来祝福这对新婚燕尔,裴钰安让阿如把阿远带去荣正堂,阿远虽不想和娘分开,但想到最最最宠他的祖母,倒也没有不乐意。 云郦跟着裴钰安去了花厅,刚进院门,便听到一声爽脆的声音:“临嘉,云郦。” 刘青燕今日穿一条窄袖石榴红裙子,和京城大部分贵女裙子的精美华丽不同,她的裙子没有繁复的花纹,颇为简单利落。 她的气色也很好,面色红润,眼神奕奕。 这样的刘青燕,云郦有些陌生,裴钰安却是最熟悉不过,自幼长大的师妹,就是这样爽朗明艳的性子。 裴钰安笑笑:“青燕,外头冷,我们去厅里面坐吧。” 刘青燕闻言微愣,如今已是初春,虽有寒风,可对她这样的习武之人不值一提,何况她这三年去过雪山之巅,那才是真正的冰寒入骨,这么点冷根本不算什么。 她抬眸,瞥见云郦有些红的鼻头,刘青燕顿时反应过来,她了然地笑了下:“外头是有些冷。” 一行人进了烧了炭盆的花厅内,这时候,刘青燕正欲说话,一直给刘青燕当背景的少年忽地咳嗽了两声。 云郦和裴钰安一进院子,就瞧见了刘青燕身边的少年,少年约莫十八九岁,面皮白净,唇色殷红,身姿笔挺,端的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而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刘青燕身上。 只刘青燕似乎没介绍他的意思,裴钰安便也就没问。 见云郦和裴钰安的目光直直冲少年看去,夫妻俩脸上透露出同等好奇,刘青燕扭头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冲她露出个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姐姐,我打扰你和你的好友叙旧了吗?对不起,”他可怜地低下头,“我刚刚嗓子有些痒,我控制不住。” 刘青燕磨了磨牙,转过头对裴钰安和云郦介绍:“这是陆涧,一位大夫。” 她措辞稍顿,继续道:“我在外结识的……一位朋友。” 少年闻言,立刻上前,冲云郦和裴钰安笑着干净无辜:“裴大人,裴夫人,姐姐赶不回来你们的婚礼,晚上在床上睡觉都在叫你们的名字。” 听了这话,云郦和裴钰安对视一眼,晚上睡觉?这少年竟然知道青燕晚上睡觉都在叫她们的名字,尤其还是在床上。 刘青燕皱了皱眉,觉得陆涧这话有些不对,却没明白有什么不对。 她瞥他眼,继续对云郦和裴钰安说:“本来要赶回来喝你们的喜酒的,可临时有点事耽搁了,我给你们带了贺礼。” 她把放在方桌上的巴掌大的木盒递给云郦,云郦看着她,刘青燕示意云郦打开,云郦打开,只见里面是两枚同心结。 “你们锦衣玉食,什么珍贵的东西都不缺。这是我去安县的时候,恰好遇到他们当地的百花节,然后因缘巧合得到了这对同心结,安县的百姓说能得到这对同心结的夫妻必能恩爱白首,虽我知道不过是个好彩头,但还是想把这份好彩头送给你们。”刘青燕说。 云郦合上匣盖,真诚道谢。 许久不见,刘青燕又走多识广,说了很多云郦不知道的外地见闻,在国公府用过晚膳,才带着陆涧告辞。 两人走过镇国公府所在的长街,转弯之后,刘青燕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陆涧:“你今儿说那话什么意思?” 陆涧茫然:“什么话?” 刘青燕舌头发直,她桃花眼死盯着他:“你说我晚上在床上……” 刘青燕不算极聪明的人,可仔细一想,也就发现不对,孤男寡女,他怎么能知道她半夜在床上说了什么话! “没什么意思啊,姐姐在床上睡着了就是说了她们的名字啊。” 刘青燕咬牙:“陆涧,你这样会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的。” “误会什么?”陆涧浅褐色的眸闪过一道幽光,“再说,姐姐你不是早就破了我的清白之身吗?” 刘青燕双颊一红,斥道:“你闭嘴,我不是故意的。” *** 云郦和裴钰安看出了那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但不知巷子里发生的事,送刘青燕和陆涧到国公府门口,看着她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巷里,云郦回头看裴钰安,眼神微妙。 裴钰安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不对:“郦郦,怎么了?” 云郦咬咬唇,摇头道:“没事。” 裴钰安感觉出云郦肯定有事,当夜抱着她缠绵两次,等身旁的人儿咬着唇埋在他胸口时,裴钰安问了句:“是不是因为青燕?” 云郦呼吸微滞,她慢吞吞抬起头,汗湿的发搭在她的额头,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忍不住问道:“世子,若是我没出现,你和刘姑娘是不是会白头偕老?” 裴钰安确定她是因青燕心不在焉,他愣过之后,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闷笑,云郦一僵,冷下脸就要从他胸口挪开。 裴钰安赶忙伸手桎梏住她,不许她动。 云郦不快地瞅着他。 裴钰安笑道:“郦郦,你吃醋了?” 云郦见他满面微笑,后槽牙一酸,径直承认道:“是,我就是吃醋了!” 刘青燕毕竟是……裴钰安动过心的女人。 而她,其实除了裴钰安,没喜欢过别的男人。 见云郦直言不讳,裴钰安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眉,云郦想偏过头,不准他亲,但力气哪里比得过裴钰安,裴钰安见她如此,心情更好。 他很喜欢云郦吃醋,这代表她喜欢她。 但这时候,裴钰安也扪心自问,若是云郦没出现,他会和刘青燕白头到老吗? 他想,如是青燕没中蛊,他会和她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 他会敬重她,疼爱他,成为一个好丈夫,也不会纳妾,但更多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她,多非她不可,而是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 而云郦,是打破他种种原则的人。 思及此,裴钰安掰正云郦偏向一侧的脸,对着她的眼睛道:“郦郦,遇见你是我最幸福的事。” 云郦呼吸微颤,抬起带着水汽的眸看他。 裴钰安想,纵使她让他体会过什么是人间地狱,可因为她,他也才体会到什么是人间极乐。 她不在,是地狱。 她在,就是极乐。 ※※※※※※※※※※※※※※※※※※※※ 我本来只想写三千字的番外的,在十二点前更,可没控制住字数…… 龙凤胎(上) 三月的清晨微凉, 听到枕边的动静,云郦睁开惺忪的眼,微偏过头。 裴钰安轻手轻脚起床, 见云郦睁开眼, 替她拉高被褥, 温声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他昨夜折腾的有些晚,云郦这两年时常练习五禽戏, 可也经不起翻来覆去的折腾,他话一落,云郦双眼一闭, 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晨光已经从外头撒入,浅碧色的纱帐都带上素金, 云郦侧过头,千工床旁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眼睛一亮:“娘。” 云郦揉揉眼睛直起身:“阿远,你起得这么早?” 她说话时乌发从肩头倾撒而下, 衬的那张白皙的小脸嫩生生, 殷红的唇瓣沐浴在金色晨光里, 带着一种不不容亵渎的美。 婢女秋琴轻步而入,饶是已经伺候世子夫人一年有余, 看过很多次世子夫人, 可还是不由得因她的美貌一惊, 尤其是这么娇嫩的脸, 实在不像是一个三岁小童的母亲。 “娘, 不早了, 天亮了。”阿远手撑在床头说。 此时是卯时, 时间不算太早,但也不算晚,既阿远都起床了,云郦便也从床上爬下去,洗漱之后,和阿远一起用了早膳,再带着阿远打了套五禽戏,就牵着他手去荣正堂。 刚进荣正堂的正屋,昌泰郡主听见婢女请小公子安的声音,立马笑着走出,她目光落在阿远脸上,眉眼立刻带上笑,蹲在他跟前道:“阿远,今儿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阿远今日这声衣裳是云郦做的,给他们父子做的衣裳多了,云郦的绣工进步颇大,今儿他浅蓝色的圆领小狍胸前修了个咧嘴笑的小老虎,看起来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腰间挂着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他自己的碎银子铜板,荷包也是同款活灵活现的虎头。 阿远抿了抿唇,忍着喜悦道:“是娘做的。”阿远年龄渐大后,没了幼年的活泼,多了几分沉稳,板着小脸时,和他爹一个模子。 云郦叫了声母亲。 昌泰郡主嗯了声,便起身拉着阿远进门:“阿远,祖母有东西要给你。” “哦,是什么?”阿远好奇地问。 阿远早就是昌泰郡主的命根子,有昌泰郡主看着阿远,云郦便去了抱厦,让丫鬟婆子进来禀事。 自裴钰安成婚后,镇国公府的庶务昌泰郡主便挪了一半到云郦手上,云郦聪明,记性也好,处理完琐事,看完账本,也才过去大半个时辰。 她回到房间,裴意朵不知何时来了,她正坐在南窗下阿远玩棋,两个小孩儿,不会下棋,便比谁先五子连成线,瞧见云郦进来,裴意朵抬头瞥她眼,忽然嘟起了嘴。 云郦茫然,她走过去笑着问:“朵儿,怎么了?” 裴意朵哼一声,抱胸扭过头。 云郦低头看着小团子,阿远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虎头荷包,解释道:“娘,姑姑喜欢这个。” 云郦顿时明白过来,她坐在裴意朵身边,裴意朵立马往旁边挪了挪,云郦柔声道:“那我回去也给朵儿做一个虎头荷包,再绣一个双蝶戏花的好不好?” 若是云郦只说给她再绣一个,裴意朵肯定还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云郦的忽视,云郦多加了个,她心里那点不平衡立马就淡了,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问:“真的?” “真的。”云郦点头。 裴意朵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阿远却有些不满,但想到姑姑才两个荷包,他今儿折身衣裳都是娘做的,一件衣裳有好多个荷包大,算起来他娘还是最喜欢他,阿远心态平衡。 昌泰郡主见云郦三两下哄好朵儿,心里对她的满意更多了点,当然对云郦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她冲云郦招招手,示意云郦到她身边来,准备问问今日的府务。 云郦见状,让阿远和朵儿继续在榻上玩棋,起身去了上首昌泰郡主坐着的圈椅旁:“母亲,有什么事吗?”话音刚落,云郦忽然感觉胃中泛酸,她捂住唇头朝旁边干呕出声。 阿远和裴意朵听到这股干呕声,两人朝云郦看去,阿远小腿滑下软榻,立马奔到云郦身边,小脸上满是担忧:“娘,你怎么了?” 婢女扶云郦坐下,等喝了茶,云郦才压住胃中那股酸气,笑着对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的阿远和裴意朵解释:“我没事,应该又是昨夜着凉了。” 话音才落,又听昌泰郡主道:“阿瑞,去找个大夫来看看。”说完她看向云郦:“你前些日子着凉刚好,怎么又受寒了,如是身体有问题,早些调理才好。” 昌泰郡主面色带着复杂和失望。 云郦明白为什么,两个月前,她也是干呕反胃,当时昌泰郡主则以为她是有喜,慌忙去请大夫,结果空欢喜一场,昌泰郡主一心希望她身体康健,再怀个孩子,这样的反应云郦认为很正常。 “多谢母亲关心。”云郦垂眸说。 昌泰郡主是关心云郦身体不假,可她也不仅是关心云郦身体,裴钰安不想纳妾,她也不想逼他,但他膝下就一个阿远到底太孤单,她想两个人早些绵延子嗣,每月初一十五都诚心在佛前祈祷,可都成婚一年,云郦肚子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昌泰郡主不想给云郦太大压力,毕竟压力越大对身体越不好,说不准越怀不上,可心底总归失望。 且她前些日子才病了,这几日又不舒服,昌泰郡主想到此,决定过几日请个擅长妇人疾的太医来府上,给云郦好生调养调养身体。 心里想着,不到两刻钟,大夫拎着药箱入内,云郦手腕搁在脉枕上,大夫伸手把脉,过了片刻,大夫两指松开云郦的手腕,示意云郦换一只手。 云郦伸出手,大夫手按在其上,脸色却越发凝重,昌泰郡主的心慢慢沉入谷底:“大夫,我儿媳……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好?” 她可不想云郦出什么毛病,临嘉非云郦不可,阿远也不能没亲娘,朵儿也喜欢她,他们国公府内其乐融融,昌泰郡主不想任何意外来破坏这种美好。 云郦心也一沉,她准备叫人将阿远和裴意朵带出去。 老大夫忽然一笑,松开云郦手道:“夫人不必担心,少夫人脉相如珠走盘,来往流利,这是滑脉征兆。” 滑脉? 昌泰郡主愣了愣,滑脉就是喜脉的意思,旋即猛地看着云郦起身:“可是真的?” 云郦也蒙了蒙,她愕然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是真的是真的,老夫从医四十年,不可能把错滑脉,看少夫人的脉象,应是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快两个月的身孕。 昌泰郡主盯着云郦小腹,顿时喜的嘴都合不拢。 阿远有些不解,他扯扯云郦的裙摆,小眉头紧紧皱着:“娘,什么是滑脉?” 不等云郦解释,裴意朵抢先道:“阿远,姑姑知道,滑脉就是有小宝宝了。”她看着云郦的小腹,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郦郦,你要生孩子了吗?” 阿远闻言,也紧张兮兮地看着云郦。 云郦冲两人笑笑:“是的。” 上次云郦怀阿远,昌泰郡主不知道,这次确定云郦怀孕,拉着她手在身边坐下,仔仔细细地叮嘱了一个多时辰的注意事项,直到云郦眉眼有些疲倦,她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你先回去休息吧,对了,府里的事若是忙不过来,就还是暂时让我处理,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八个月后,给我再生个大胖孙子。” 话落,昌泰郡主察觉不对,她握着云郦手补充:“孙女也成。” 昌泰郡主自然是希望云郦腹中的孩子是个孙子,可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自然知道有些孕妇因怀孕时候渴望生男孩,胡乱吃药,最终酿成恶果。 “母亲,我知道的,我会好好养身体的。” 昌泰郡主对云郦是放心的,听她这么说,才放她回去。 云郦不是头次怀孕,最初的激动淡去之后,也就恢复平静,但她想到裴钰安,她怀阿远的时候没能陪在她身边,一直是他的遗憾。 思及此,云郦看向笑吟吟的婢女们,提醒道:“今日世子回来了,不准告诉世子我怀孕的消息,我自己告诉他。” 婢女们挤眉弄眼地交换了视线,笑着应:“奴婢知道了。” 裴钰安今夜回府有些晚,他进了院子就发现婢女们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朝他们看去,她们却都避开他的眼神。 裴钰安和云郦成婚后,住的是国公府的江心院,是她问过云郦喜好后,特意改建过的二进院子。 他穿过种着桃树的院子,进了正屋,云郦满面笑容地冲他走来,“世子,你用晚膳了吗?” 这个时辰她和阿远已经用过晚膳了。 “在兵部用了。” 云郦嗯了声,绞了帕子递给他擦手,然后裴钰安陪阿远玩了会,接着夫妻俩见阿远睡着,才回屋洗漱。 云郦先洗了澡,躺在床上,没多久,碧纱橱外响起脚步声,裴钰安灭了几盏灯,放下双鸭戏水银制床钩的床幔,脱鞋上床。 透过床幔,视线变得朦胧,裴钰安上床伸手搂过云郦,就亲了亲她额头。 见他动作继续往下,云郦连忙叫住他。 裴钰安呼吸微重:“怎么了,郦郦。” 云郦手撑着床,往上挪了挪身体,“今夜不能做。” 两人的欢爱很频繁,尤记一年多多前,他胸口的刀伤复原,素了三个月,那个月便没休没止的拉着她干事,云郦最后真请了大夫补肾。 她虽脸皮没表现的那么薄,可那件事也让她生了裴钰安两天气。 但从那之后,裴钰安倒也收敛了些,没说再夜夜缠着她,何况云郦也在强身健体,倒也勉勉强强满足了他的需要。 裴钰安听罢,摸了摸她额头,柔声问:“累了?那今夜休息。” 他说罢,克制地从她身上挪开,云郦忽然按住他的手,盯着他眼睛道:“明天也不行。” 她略做停顿,别有深意的补充道:“还有接下来一个多月,都不能做。” 裴钰安愣了愣,然后陡然坐起身,拉开床幔,明亮的光射进来,他看着云郦的脸紧张地:“郦郦,是哪儿不舒服吗?” 见他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快,云郦赶紧拉住他的手道:“我没事。” 她顿了顿,笑吟吟拉起他的手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我怀孕了,夫君。” 龙凤胎(下) 裴钰安垂下脸看着她的小腹, 低声问了句:“怀孕了?” “大夫说,快两个月了。” 隔着单薄亵衣,小腹平坦紧实, 没有丝毫赘肉, 一点也看不出里面已经有个新生命在孕育。 裴钰安拉过旁边的被褥, 一把将云郦盖好,翻身躺在她身边;“睡吧。” 云郦眨了眨眼,偏头看向裴钰安, 裴钰安见她睁着眼不睡觉,提醒道:“既怀孕了,就得好生养身体, 早些休息吧。” 语气很是平静,云郦预料的激动分毫没有。 她默了默,乖乖地躺在裴钰安身边, 闭上双眸。 耳畔的呼吸声传来,裴钰安侧身看着云郦,半晌后, 他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 细细地摸了摸, 摸了又摸。 他这样摸着,云郦自然睡不着, 她张开双眼看他眼又闭上, 裴钰安见她没睡, 忍不住问:“郦郦, 你说我们这次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云郦闭着眼睛想了想, “都可以。” “那你有哪儿不舒服吗?”他追问道。 “没有。”云郦回忆了下, 若不是今早在昌泰郡主哪犯恶心, 她自己应该还不会请大夫。 他继续问:“你有什么想用的吗?” “你肚子有没有什么感觉?” “你感觉身体重吗?” 他接连问了好多个问题,云郦起初还能回答他,后来逐渐犯困,她打个呵欠:“夫君,我困了。” 裴钰安抬眸看向窗牖射进的月光,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他理理她身上的被褥,柔声道:“快睡。” 云郦没多久就睡着了,等醒来,对上的就是男人的垂着的脸,她感受了下,男人手还放在她的小腹上,云郦惺忪地叫一声:“世子。” 裴钰安顿时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她:“醒了?” 他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眼下却微微泛着青色,云郦顿时醒了神,她看看从床幔里透进来的微弱晨光,狐疑地问:“世子,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裴钰安倒是状似冷静:“昨夜不困。” 云郦揉揉额头,昨晚她还惊讶裴钰安一点都不激动,感情是激动地过了头,她赶紧往后挪挪位置:“你快睡会儿,能晚些去衙门吗?”今儿不用去上朝。 裴钰安觉得他不需要睡觉,他现在精神百倍,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儿,但云郦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只好在她的目光里躺了一个时辰,才磨磨蹭蹭地用了早膳去兵部。 裴钰安去了兵部,兵部和他相近的官吏都能感觉到裴大人今日心情甚好,举止间都透露出一股喜悦劲。 裴钰安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上司,大部分时间,他的态度都很温和,就有胆子大的小吏说公事时插了句嘴,“裴大人,今儿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裴钰安刚张嘴,忽然想起怀孕不满三个月不能外说,他压了压嘴角:“你眼睛倒挺尖,这个月的军晌算完了吗?” 小官脸色一跨,苦着脸走出去。 云郦既怀了孕,裴钰安处理政务的效率提得更高,每日都早早回府陪着她。闲暇时,手里就捧着一本书,云郦去看了看那书,是本医经。 一个月后,裴钰安甚至还能给云郦号脉,云郦调笑他是半罐子大夫。 云郦这胎怀相很好,除了干呕过几声,胃口大了些,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受。 但云郦也不敢多吃,她怀过一胎,知道吃太多不利于将来生产,不过胃口和从前相比,仍然多了一倍。 但绕是如此,怀孕四个多月,云郦虽然四肢纤细,肚皮却比别人五个多月的都大。 裴钰安看了许多医书,又请教太医们关于孕妇的知识,知道胎儿太大的不好。 他微忐忑地坐在云郦身边,看太医院里的妇科圣手给云郦号脉。 因最开始裴钰安来请他时,脸色凝重,陈太医心里有些压力。可当他的手按在云郦脉上,陈太医脸上的凝重逐渐消失,他收回手,笑着恭喜:“尊夫人的腹中应是双胎。” 裴钰安云郦一愣。 昌泰郡主最先反应过来,她瞅瞅云郦小腹,惊喜的道:“是双胎。” “是,是双胎,所以少夫人的肚子要比常人大。”他让云郦起身,仔细地看看她肚子的大小,下定论说,“对于双胎来说,少夫人的肚子并不算大,刚刚好。” 昌泰郡主顿时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拉住云郦的手,一个劲儿地关心她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云郦没想到竟会是双胎,她想了想,除了肚子比寻常孕妇大了些,没什么不适。 裴钰安送太医离开,进门口瞧见两人看着小腹满脸喜悦的样子,遮住眼底的担忧。 怀了双胎云郦自然是开心的,她和裴钰安就计划只再生这一个,受一次罪,能生两个孩子,算起来简单不少。 不过裴钰安虽有意遮瞒自己的担忧,没过几日,云郦还是发现了。 半夜她睁开眼,发现床空了一半,云郦披上衣裳起身,裴钰安坐在外头的矮榻上看医书。 她立在碧纱橱看了眉头紧皱的他半晌,才缓缓挪过去,低声问:“世子,你这几日是在担心什么?” 裴钰安翻书的手微僵,他抬起头,见云郦秀眉微蹙,他抿抿唇,目光落在她显怀的小腹上,起身将自坐的位置让给她,沉默半晌,他说:“我是怕两个难生。” 双胎是件喜事,双胎生产的风险也比单胎大。 若是让裴钰安选,他宁可这是个单胎,不要双胎的喜庆。 原来竟然是为这事担忧,云郦伸手牵住他的手:“陈太医不是说我怀相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吗?他隔几日就给来给我把脉,母亲也请了京城顶顶厉害的妇科圣手留在府中照顾我,我不会有事的。” 云郦最开始的欢喜之后,其实也有点担心难生,不过还没来得及深度思考,见裴钰安愁眉苦脸的,她就没时间多想了。 裴钰安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盯着云郦的小腹,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发现云郦的肚皮动了下,他蒙了蒙,云郦却飞快地反应过来,握着他手放在她小腹上:“世子,他们再向你打招呼,你真的不要心惊胆战了,免得他们会以为爹爹不喜欢他们呢。” 裴钰安赶紧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他们。” 云郦笑盈盈地抬起头。 这时候,裴钰安感觉到掌心下又动了下,他低声承诺道:“我会调整好心情的。” 云郦想转移他注意力,“还有,你可以给他们想想名字了。”鉴于阿远的名字他花了小半年,云郦觉得他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你是他们的娘,你也可以想想他们的名字。”想起上次给阿远取名,裴钰安觉得头疼。 这话云郦有些不敢接,高僧虽然说阿远晚些取名好,可从她怀着他开始想,直到他周岁她都没次想出要叫什么好,幸好后面将这个难题扔给了裴钰安。 至于阿远这个小名,是因为他在京城有的,距离西洲千里之遥,所以叫他阿远。 裴钰安说到做到,虽还是专心钻研医书,询问太医,到底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天眼神复杂的盯着云郦小腹。 转眼,云郦就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她每天早上,还是会牵着阿远走去荣正堂,怀孕也不能时时躺着,得动动,这天昌泰郡主挥退下人,又拿了些青年才俊的卷轴给云郦看。 “云郦,你看这个,虽然出生差了些,但长的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已经中了秀才。” 昌泰郡主在给裴意朵相看夫君,朵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性子还是如云郦第一年见到她的时候,天真可爱。 早几年昌泰郡主就在忧心朵儿的婚事,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朵儿不动的时候乖乖巧巧坐在那儿,是安静娴雅的名门淑女,一动起来,就能发现她心智的不全。 云郦陪昌泰郡主研究了一个时辰的画轴,依然没寻到特别满意的人,昌泰郡主皱着眉挑了两个相对满意的儿郎,准备让裴钰安去打听打听。 朵儿已经十九,年龄不小。 云郦欲言又止地看着昌泰郡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母亲,我说两句话,你能不能别动气。” 昌泰郡主合上卷轴:“什么话?” 云郦是真心想为朵儿打算,所以哪怕昌泰郡主要生气她还是会说,她组织了下措辞:“你一定要朵儿嫁人吗?” 昌泰郡主手一顿,朝云郦看去。 “母亲,你觉得世间大部分女郎是在闺中的时候快乐,还是嫁人之后,孝顺公婆,料理府务,处置小妾庶子快乐?”云郦这一年跟着昌泰郡主赴宴,自然也就知知道了很多媳妇们不为外人而道的艰辛。 她不是反对朵嫁人,只是她不想她是为了嫁人而嫁人。 “母亲,你觉得朵儿嫁人后一定比在国公府里开心吗?” 昌泰郡主头突然一疼,她盯着云郦坐在椅子上,声音微沉:“你什么意思?” “媳妇的意思是你是朵儿的亲娘,世子是朵儿的亲哥哥,阿远是朵儿的亲侄子,无论是谁,都会永远善待朵儿,让她过的自在开心。” 昌泰郡主死死地盯着云郦,半晌后,她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云郦退下。 晚上裴钰安回来,他今日走了些路,脱了鞋泡脚,云郦把这番话给裴钰安说了。裴钰安知道,昌泰郡主想给朵儿找个夫婿,可遇不上满意的,其实依照他的想法,只有六七岁心智的朵儿不适合成婚生子,何况要寻个对朵儿好一生的男子何其难。 “这事你也不必着急,母亲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将朵儿嫁出去。”若是再过几年,还是寻摸不到合适的男子,昌泰郡主自己就会先熄了这份心。裴钰安的想法和云郦一样,朵儿不成婚,更能保证她安稳快乐地过一生。 云郦嗯一声,恰好外头阿远在叫娘,云郦扶着腰离开,陪阿远去花园散步。裴钰安三两下擦干脚,趿上鞋,他不喜欢丫鬟伺候,准备自己端洗脚水出去。 这个时候,一个叫芙蓉的婢女先走进来,柔声道:“世子,奴婢来吧。” 她涂抹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搭在深褐色的木桶边缘,笑盈盈地抬起头。 裴钰安眸色微沉,冷声道:“来人,把她带出去。” 芙蓉脸色惨白,她惊愕道:“世子,奴婢做错了什么?” 裴钰安冷冷地瞪她眼,盯着杵在门口不敢有动静的婢女们,嗓音冷漠:“还不动?” “世子……”芙蓉才开了口,这次仆妇们醒悟过来,飞快捂住她嘴,拖了出去。 裴钰安走出房间,负手扫过云郦院里伺候的婢女,尤其是年岁正好颇有几分美貌的婢女,眼神冷而无情,别说这群婢女没动过歪心思,就算有,此刻全都偃旗息鼓。 敲打完婢女,裴钰安出门,去陪云郦母子散步,天要黑时一家三口回来,云郦就发现了院子里的不对劲儿,便也就知道有婢女想勾引裴钰安的事。 裴钰安板着脸,生人勿近,云郦扑哧一声笑出来。 等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云郦手支着脑袋,好奇地问:“世子,当初我勾引你的时候做的事比芙蓉更过分,你怎么没把我直接撵出去啊。” 裴钰安一愣,旋即想起很多年前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的胸,他的胳膊,他眸色沉了沉,硬声道:“睡觉。” 云郦推了推他的胳膊,别有深意地问:“世子,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欲迎还拒呢。” 裴钰安忽地睁开双眸,将云郦支着手的脑袋拿下来,放平她身体,给她盖好被褥:“乖乖睡觉。” 云郦:“……”行叭。 她怀孕后睡眠比从前好上不少,没多久就睡着了。 裴钰安睡不着,云郦说的没错,芙蓉刚刚做的勾引之事和云郦以前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为何毫不怀疑芙蓉是勾引他,将人撵走,而云郦却一次又一次相信她是无心之失。 过了盛夏,气候逐渐转冷,云郦月份大了,她气色还好,肚子总是越来越饿,大夫说云郦的肚子不算大,但也不小,让云郦控制吃食,云郦不由自主变得娇气。 云郦能忍住那股抓新扰肠的饿意,可婢女端来香甜软糯,色泽红润的炖猪蹄,云郦拿起筷子正想大快朵颐,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端走她面前那碗红烧猪蹄,递给她一碗白水:“郦郦,若是饿了,喝些水啊。” 云郦眼睛一酸,顿时哭出来。 耳边听到抽泣声,睡梦的裴钰安忙翻身坐起,便见云郦闭着眼哭的伤心欲绝,他忙叫她一声,问她是哪儿不舒服。 云郦眼睛睁开,就看见端走她猪蹄,只给她水喝的裴钰安,委屈地扭过头去。 “郦郦,怎么了?” 裴钰安哄了半晌,才知道她是因为一个梦生气和委屈,他有些无奈,无奈之后就是有些怅惘心酸,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连让她吃饱饭都做不到。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云郦倒不会觉得饿了,但老是腿疼,裴钰安也没让婢女伺候,每天夜里都替云郦按摩,按摩的手艺是云郦口授,他亲自去太医那请教的。 怀孕八个月时,云郦的肚子已经很大,双胎很少有怀够十个月的,大夫说云郦的生产日子就在最近,裴钰安尽可能在府里陪着她,但这日午后,兵部出了些事,裴钰安必须得去处理。 见云郦状态尚好,他叮嘱一番,起身去了兵部。 裴钰安走后,云郦绕着院子散了散步,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下一湿,小腹抽疼,她顿住脚步。 阿如见云郦脸色平静,还问云郦怎么了。 云郦淡定地道:“我可能是要生了。” 阿如已经陪伴的云郦生产过一次,可看着云郦比上次大许多的肚子,还是有些惊。 接生婆和大夫早就备好,力气大的仆妇扶着云郦进了产房,云郦生产过,有些经验,肚子已经开始阵痛,她还是先吃一碗面,积蓄体力。 直到后面躺在床上,实在是忍不住,才尖叫出声。 裴钰安从外归来,先听到的就是云郦的惨叫声,他身形一趔趄,脑子里顿时反应过来云郦已经开始生产了。 他脚步匆匆就要往产房赶去,刚走两步,就被昌泰郡主拦住:“临嘉,你不能进去。” 这时云郦的一声惨叫又传来。 裴钰安心中一紧,伸长脖子往产房里看去,脸色逐渐转白:“母亲,我必须……” 话音未落,里头就传来接生婆激动的声音:“生了生了。” 随之响起的就是婴儿的啼哭声,裴钰安脚步微动,立马冲进去,但这时云郦的尖叫声没停,接生婆还在让云郦用力,腹中还有一个。 裴钰安走到床前,云郦头发黏在脸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他嘴唇嗫喏了下,正想开口,这时候接生婆先道:“少夫人,看到头了,你再用力,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裴钰安看着她艰难用力,不敢打扰她,他双手握紧,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一阵啼哭声,裴钰安立刻回过神,顾不得问接生婆生了什么,立马蹲下身凑到云郦身边。 “郦郦……”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云郦看他眼,忽然闭上双眸。 裴钰安心中大骇,忙叫大夫。 大夫把完脉,很冷静地回他一句:“少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耗尽体力暂时晕厥,休息几个时辰就好。” 大夫虽然这么说,裴钰安直直地坐在床前,没有挪动。 昌泰郡主心满意足地看着云郦诞下的一对龙凤胎,又问裴钰安要不要看看孩子。 “现在先不用了。”裴钰安一眨不眨地看着云郦,没精神去看孩子。 昌泰郡主见状有些羡慕云郦,当年她生长女时,和裴鹤的感情很好,裴鹤进产房也是先看的她,可很快就眉飞色舞地去看敏儿。 云郦醒来时,外头已经彻底没了日光,她没闻到丝毫血腥气,眼睛睁开,氤氲的烛光映照出裴钰安的脸,云郦动动干涩的唇,叫了声世子。 见她醒来,裴钰安连忙直起身叫声郦郦,腿因为长久保持同个姿势血脉不畅,不由发麻,他身形摇晃,险些跌倒。 他稳住身体,赶紧询问:“郦郦,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就是有些饿了。”云郦嗓子有些发哑。 裴钰安立马叫婢女送汤粥来。 云郦嗓音沙哑地问:“孩子呢?” 孩子在十步之外的摇篮里,裴钰安这些日子颇学习了如何抱刚生下的小婴儿,可看着摇篮里小小的两团,手伸两回,不敢亲自下手,最后还是让奶娘抱到云郦床上去。 云郦直起身,云郦盯着两个小小的崽崽。 裴钰安解释道:“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云郦嗯一声,看他们许久,他们的皮肤略红,眼睛没睁开,却有长长的眼缝,她抬眸好奇地问:“世子,你给他们的名字取好了吗?” 裴钰安愣在原地:“…………”名字,取个什么名字? ※※※※※※※※※※※※※※※※※※※※ 阿扶又又又又想开预收了,从世子长姐来的灵感,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以下是文案↓↓↓↓ 小姐十八岁那年,她嫁给答应她不纳妾,且救了落水的她的贵公子。 但成婚半年,贵公子和他的表妹发生了关系,还瞒着她。 婢女禀报完贵公子和表妹的事。 小姐掐掉一朵艳丽至极的芍药,外面有人说,贵公子的侍卫来接小姐出门。 黑衣包裹侍卫的宽肩窄腰,他身形颀长,黑眸若潭,沉默卑微。 盛夏的院里蝉鸣啾啾,绿荫醉人,鹅黄色襦裙勾勒出小姐的细腰长腿,小姐似脚下一滑。 眼瞅小姐要摔倒,侍卫扶住小姐的腰。 小姐立稳,侍卫要松开小姐。 小姐却按住侍卫环在她腰的手,她抬起头,好奇地问:“我们在水里浑身湿透,肌肤相贴的感觉如何?” 侍卫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一年前的夏日,衣裳单薄的小姐落水,都以为是贵公子救了小姐,其实是粗糙低贱的侍卫把小姐从水里抱了出来。 *你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那我也克制不住我蠢蠢欲动的心呢* *侍卫是男主* *双处!!* *架空架空* 文名是《美貌诱人》如果感兴趣,大家戳专栏收一下。 阿扶觉得我可能要先写这个哈哈哈哈。 ———————————————— 养儿日常 坐在摇床前看着孩子的女人, 面色白皙,身材纤细,纤秾合度, 丝毫也看不出刚刚生产两个多月。 这时候, 摇床里的一个小团子动了动白嫩的小胳膊, 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圆溜溜的眼睛四处转着,女人明白她的意思, 伸手将她从摇床里抱出。 而摇床里的另一个小团子虽睁着眼睛,眼神却十分平静,看着妹妹动个不停, 他老神在在地闭上眼。 龙凤胎才出生不到三个月,但兄妹的性情截然不同,哥哥阿卓安静不爱动, 妹妹阿月活动爱热闹。 阿月看看云郦,眼神又往门口飘去,云郦抱她起身, 站在距离窗牖两步外, 让奶娘推开窗户。今日下雨, 噼里啪啦地落在翘脚屋檐,然后滴落院里的浅碧轻红的花卉上, 别有一番滋味。 阿月还小, 身体柔软, 许多动作不会做, 但眼神已经表现出对外面的渴望了。 “今日不能出去, 外面在下雨, 明日不下雨, 娘在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云郦说。 阿月不知听懂了没,乖乖地依在了云郦的怀里。 没多久,云郦站在窗前,忽然瞧见绯红朝服的年轻男子打着油纸伞从院子口走进,她眼睛一亮:“是爹爹回来了。” 阿月已经逐渐会认人,裴钰安在隔间换掉一身湿气的朝服过来,云郦将阿月递给他。经过两个多月的□□,裴钰安已经不像最开始不敢抱他们,他动作娴熟地接过阿月,抱着她走到摇床边,就发现阿卓闭着眼,显然又开始睡觉。 虽是龙凤胎,但两个小孩个头差不多,只阿卓的瞌睡和阿月相比实在太多了,裴钰安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看看。 云郦:“大夫前几日不是来看过吗,阿卓是性格喜静不爱动。” 说话时,怀里的阿月又偏偏脑袋,她才刚开始会扭脖子,云郦看着她试探地轻轻转了几下,她摸了摸她的小肉手:“阿月比两个哥哥活泼。”阿远小时候也没这么好动。 阿月发现她娘摸她小手,立马伸出肉爪子握住云郦的小手指。 云郦感受了下,抬眸对裴钰安说:“阿月的力气比阿卓还大。”阿卓抓她手时,力气没这么大。 裴钰安也隐有发现,阿月的力气要比她哥哥大些,他将人放在软榻上,“力气大好,以后习武事半功倍。” “世子要教她习武?”云郦坐在他身旁,好奇地问。 裴钰安颔首:“一则强身健体,不至于弱不禁风。”说这话时他意味悠长地看向云郦。 云郦笑容不少,却靠着软榻榻尾坐直身体,裴钰安顿时不敢逗她了,接着话道:“再则这世道对女孩子总是要辛苦些,多学点东西总会是好的。” 孩子的教育云郦和裴钰安怀孕时就探讨过,儿子要好好培养,但女儿也不能只是娇养。 最起码得养的她有能自立的能力,诚然她父亲是国公爷,将来的长兄也会是国公爷,可裴钰安不仅想给她最稳当的靠山,他也想教会她自立于世的本领。 不是要她多厉害,而是只靠着自己,也能平安健康地过日子。 云郦很赞同裴钰安的想法,她也不觉得女儿娇宠就够。 这时候,外面又来了昌泰郡主的婢女,今儿雨大,她上了年龄,腿脚不舒服,不能来看龙凤胎,便派了婢女询问她们的情况。 云郦一一说了,婢女离开,云郦回过头道:“世子,阿月和阿卓生下来时我以为母亲会更喜欢阿卓,没想到她现在更喜欢阿月。”刚刚十多个问题里,三个单独问阿卓,两个阿远,五个都是问阿月。 怀孕时,昌泰郡主没给云郦施加生儿子的压力,但云郦知道,她在偷偷祈祷她生儿子。 裴钰安看向榻上目光乱转的阿月,“阿月是比阿卓会撒娇些。” “那阿月和阿卓世子更喜欢谁?”云郦重新在裴钰安身边坐下,靠着他问。 “我都一样喜欢。”裴钰安轻轻戳戳小阿月比豆腐嫩的小脸,“我不重男轻女,也不重女轻男。” “只是这世道女子比男子难些,我心里更偏疼阿月几分。” 云郦复杂地看着他,叹息道:“世子,你这话我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为什么要挑你夫君的毛病,嗯?”裴钰安好笑地问。 云郦闻言凑得距离裴钰安更近了些,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呼吸都是甜的,她眨了眨眼睛,尽可能不带私人感情:“世子,听说陆霁当将军了。” 裴钰安身体一僵,他抱起阿月放回摇床上,说:“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云郦手搂着他胳膊:“郦郦就是好奇呀,你就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好不好?陆霁怎么当上将军的?” 裴钰安扭过头,定定地看云郦半晌,没什么感情地对自己的媳妇说别的男人的事:“陆纷贩卖私盐的事发,陆霁就被他大嫂带去西南隐姓埋名,恰好这几年西南的边境不稳定,他又敢拼敢闯,后来就立了战功。” 当年在江州认识的陆霁天真单纯,裴钰安动了恻隐之心,他偷跑后没步下天罗地网去抓捕他的原因,可他以为这个少年得知自己尊重的长姐勾结官吏,贩卖私茶,壮大蛮族后,会心怀戾气,说不准会误入歧途。 没想到这个少年戾气化为奋发向上的激励,西南从军五年,从小兵到前锋,而五个月前,平复西南匪乱立下头功,陛下论功行赏,陆霁脱下战袍,承认自己乃是在逃钦犯,恳求将功赎罪。 赵旭是个温和君主,何况当初私茶的事陆霁的确全然不知,此次功在百姓,便允诺了他的恳求,恢复其陆霁的真实身份,准他为兄长陆纷收敛尸骨,入土为安。当然这次的战功虽将功赎罪,但并未剥夺从前的战功,陆霁如今也是五品武将,算上他的年龄,年少有为。 当然,这其中裴钰安也为陆霁说了情,不过他说情是他的事,云郦问起陆霁,裴钰安就忍不住有些不开心。 他可没忘记当年在江州的时候,陆霁是怎么对云郦献殷勤的。 云郦知道裴钰安醋劲大,但陆霁是近来舆论的风暴中心,且是认识的人,云郦免不得好奇,没想到男人都这样开始泛酸了。 云郦无奈地搂住男人的胳膊:“好了好了,我不问他了,世子,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生辰礼,郦郦送给你。” 裴钰安就喜欢云郦全心全意关心他的样子,只见她这样,也就不好再吃陈年老醋,也不忍心不满足她的好奇心,便先飞快地将陆霁这几年的事说了遍。 云郦笑了笑,有个醋精夫君,那就得用对付醋精夫君的办法,和他一味就别的男人争执只会伤害夫妻感情,现在既满足了对陆霁的关心,也能表现出对他在乎。 说完陆霁就说到自己的生辰了,裴钰安眸色一深示意云郦靠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云郦脸一红,抬起头,就见裴钰安黑眸里泛着点点红丝,自她怀孕五个月后,顾忌她腹中孩子,两个人再也没有亲热过,算起来也有半年的时间了。 当日晚上她就在浴室里仔细沐浴了番,只是等裴钰安压住她的时候云郦忽然想起一件事:“世子,我们怎么避孕?” 男人喝的避孕药没用,若是让她喝避子药等会儿就得让婢女早些去抓。 裴钰安呼吸略重,闻言低头说了句话。 云郦一听,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世子,你身体……” 话还没完,就被人用嘴堵住了,床幔低垂,夜风轻摇,啧啧水声流淌在的暧昧的夏夜里。 云郦记挂着裴钰安喝了绝子汤的事,有心想多问他几句,可最后实在是只剩喘气的力气,不过这件事着实令她震惊,因为她确认裴钰安很爱她,可为了避免她再受孕育之苦,喝绝子汤这事还是让云郦过于震惊。 于是等她恢复了些力气,立马就问他感受如何,身体可有被影响。 裴钰安轻拍她的背:“没什么感觉,也没被影响。” “你什么时候喝的?”云郦又问。 “去年秋日。” 那就是她怀孕四个月左右,云郦还想再说话,裴钰安见云郦还有力气,掐着她的腰放在自己身上,打断她喋喋不休不休的话。 这下云郦是被榨干的力气一点也没了。 第二天云郦醒来时,已经是正午,裴钰安早两个时辰就去了兵部。 云郦沉默了良久,爬下床,扶着酸软的腰去给裴钰安炖了好几个补汤,虽然他说男子喝的绝育药没有问题,但喝了这种东西,应该要补补吧? 晚膳,裴钰安自然接受到云郦殷勤的补汤招待,他沉默须臾,没提醒自己媳妇他是半年前喝的绝子汤,现在补,应该晚了些。 云郦给裴钰安盛汤,自然也没忘记四岁的小阿远,阿远的口味和裴钰安的很相似,云郦舀了一碗银耳莲子汤给他。 阿远拿汤匙搅了搅汤,看着他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爹,他跳下凳子道:“娘,我不想吃了,我回房了。” 云郦一怔,阿远已经飞快地低着头走远了。 接下来几日,云郦和裴钰安很明显的地感觉到了阿远的不开心。他如今四岁,裴钰安除了亲自教导他功课功夫,还请了名师传道受业。可到底年龄小,平日里课程只是占用半日的时间,其余时间他喜欢跟在云郦身边,陪陪龙凤胎和朵儿,这两日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云郦亲手做了份他喜欢吃的豌豆黄,敲了敲阿远的房门,问娘可以进来吗? 屋子里传来阿远有气无力的声音:“可以。” 云郦推开门,阿远盘膝坐在南窗榻前,独自摆弄这一副翡翠棋子。 云郦其实隐隐约约了解到阿远是为什么不开心,阿远年龄渐大,性子渐沉稳,可他和爹一样,面上不显,占有欲还是如以往那般强烈,她和裴钰安现在又有了龙凤胎,哪怕尽可能不忽视阿远,对他比从前更在乎,可以前的时间都属于阿远,现在要分给三个孩子,阿远还是会感到被忽视。 “阿远,娘做了豌豆黄。”云郦坐在他对面,柔声说道。 阿远扭头看了眼香碰碰黄嫩嫩的豌豆黄,没动。 云郦耐心很足:“阿远,今日要不要去陪陪阿月和阿卓啊?” 阿远这下开口了:“他们有爹爹和娘就够了。” 这话明显就是在置气了,云郦往阿远的很身边挪了挪,阿远见状稍微往里侧挪挪,云郦伸手摸了摸阿远的小脑袋,阿远撇过头,他现在依然和裴钰安很像,抿着唇生闷气的样子简直就是复制。 她垂眸看着他,认真地道:“阿远,你是爹爹和娘的第一个孩子,你在我们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阿远垂着脸没吭声。 云郦又说:“如果娘和爹爹哪儿让你不舒服,你也可以告诉我们。” 阿远到底年龄小,沉不住气,听了这话就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云郦。 “还有,阿月和阿卓不是来分走爹爹,娘亲,祖母他们对你的疼爱的,而是我们希望能多两个人和我们一起的爱你。”阿远年龄小,但很多话他能明白的。 阿远其实也不是不喜欢阿月和阿卓,他还是很喜欢和弟弟妹妹的,听了这话,沉默半天,轻声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云郦承诺道。 阿远看她半天,忽然问:“那我今晚可以和娘一起睡吗?” 四岁的小团子脸蛋微圆,眼睫扑闪扑闪,云郦笑着保证:“当然可以。” 是夜,云郦和裴钰安就留出了中间的位置给阿远,阿远看着左侧的爹,再看看右侧的娘,心底那股担心弱了下去。 连续和父母睡了两日,第三,第四日,云郦把阿卓和阿月也报到床上,她虽然希望能再多两个人爱阿远,可感情是个需要培养的,现在虽然他们都小,但感情可以从现在开始培养了。 而阿远和弟弟妹妹同床共枕几日后,心里那微妙的不适就淡了下去,念及自己是个四岁的大孩子,第五日终于提出以后要一个人睡了。 裴钰安听了这话,终于松了口气。 云郦却觉得一起睡有助于培养他对龙凤胎的感情,想了想,蹲下身平视阿远道:“这两日晚上都有雨,说不准要打雷,阿远,你要不要再和弟弟妹妹一起睡两夜,保护他们?” 阿远虽觉得他个大孩子还要人陪着不好,可娘都这么说了,阿远点头道:“好。” 裴钰安听罢,看了他们母子几眼,面无表情地去了书房。 外头的太阳越来越大,他强迫自己看着枯燥无味的心经,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响起,随之而起的是推门声,裴钰安看去,云郦穿着素青色的衣裙,勾勒出她的纤腰和饱满,她进门之后关上门。 裴钰安把目光挪到心经上去,但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饱满桃子香就越发诱人。 云郦走到裴钰安的案桌前,弯腰柔声问道:“世子,你还要看书吗?” 裴钰安手指微僵,他抬起脸。 云郦笑吟吟地看着他,别有深意地道:“我虽然很在乎孩子们,可最在乎的还是夫君。” 裴钰安深吸口气,修长手指将心经扔到书桌上,挽起衣袖道:“过来。” 云郦缓步靠近,然后一只结实的胳膊搂住她的腰,但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嚎啕大哭声,两人对视一眼,这时候,另外一道哭声随之响起。 裴钰安沉着脸松开云郦。 云郦无可奈何地看了眼裴钰安。 ※※※※※※※※※※※※※※※※※※※※ 江州陆霁的剧情大家还记得吧,阿扶本来是准备安排他和郦郦相遇,去西洲的,可后来发现若是这么写,世子真的得被气死,就放弃了…… 明天应该也是半夜见啦。 我很想你 云郦和裴钰安成婚的第四年, 裴钰安外放为一府知府,任职的铭城说不上繁华,却是大安有名的粮仓。 云郦带着六岁和阿远和两岁的龙凤胎和他去任上。 第二年春日, 京城里来了信, 说过年之后昌泰郡主的身体不太好, 裴钰安有政务在身,不能回京,而阿远因为要和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儒学习功课, 再加上昌泰郡主的病情不是很严重,云郦就带着龙凤胎回了京。 一晃夏日结束,距离云郦带着龙凤胎离开铭城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 一个多月前, 云郦来信说昌泰郡主的身体已然痊愈,说她会尽快带着孩子们回铭城,可尽快到底是多快, 裴钰安不得而知。 如今入了秋,一府的税收徭役提上日程,裴钰安逐渐忙碌, 这日在前院忙到天黑, 才回后院, 云郦不在,他一般会陪着阿远用晚膳。 用晚膳前, 照旧先考察了阿远的功课, 然后父子两人眼睛对眼睛地坐在空旷的膳桌上。 阿远夹了一筷子素炒秋葵, 几下吞咽, 皱眉问他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去年初秋娘给他和弟弟妹妹做了秋葵炒蛋, 比厨娘做的要好吃。 裴钰安捏着筷子的手略微蜷缩, 他道:“应该快了。” 阿远追问:“快了是多久?” 裴钰安没法给具体的时间。 阿远顿时明悟, 他惆怅地看了眼他爹,语气略微嫌弃:“你的女人几时回来你都不知道?” 裴钰安目色微沉,慢条斯理地夹了块红烧肘子,淡淡地道:“你娘不也没写信给你说吗?” 父子俩相互插刀,然后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当夜回房,两人当即各自写了封信给云郦,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郦郦/娘早些回来。 写完信的第二日,裴钰安便去了铭城下面的村镇税收,他是三天之后的半夜才回来的,已过子时,四处都是犬吠鸡鸣声,裴钰安去阿远卧房看了看,确定他睡好之后便往自己院子走。 进院子后,他就径直去浴室,在村落两日,洗漱多有不便。 沐浴完,他带着一身湿气回了卧室,坐在圈椅上揉了揉额头。 这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响起,与此同时,还带着浓郁的香料味,馥郁诱人。 裴钰安顿时一震,不等人走进来,就冷声道:“滚。” 门口女郎的脚步顿了顿,裴钰安冷声叫陈嬷嬷。 身为一府之长,想给他送女人的富豪下属不在少数,可他们想是一回事,能把人放进来就是府里的事。 云郦不在,后院的事都是陈嬷嬷处理,很快她就来到了裴钰安的院子,她瞥了眼站在廊下,着细薄纱裙,勾勒出饱满凹凸身姿的美貌女郎,垂着头进了屋子跪下。 “你该当何罪?”裴钰安直接问。 世人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想法来猜度他人,他们总觉得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裴钰安已经拒绝过很多次送的女人,在府上,他也明令禁止不准出现心有不轨之人。 陈嬷嬷想到门外打扮得活色生香的女人,低声说:“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裴钰安揉眉头的动作一僵,回忆起那陌生脚步声里的点点熟悉感,一个猜测猛然浮出心头。 他起身脚步匆匆走出房间,挂着素白纱灯的廊下,女人身体斜靠着红木雕花栏杆,抬头望着天穹上的繁星,听见脚步声响,她侧过头,杏眼轻轻一弯。 裴钰安一震,大步走过去,及至靠近她,她身上勾人的香气馥郁,那股香甜的桃子香也缭绕不断。 云郦看着他走近,好几个月不见,男人眉目似乎更深邃了些。 他一走近便伸出手,女人下意识环住他腰,然后在他胸膛抬起头,委屈地问:“夫君,你怎么连我的脚步声都认不出来了。” 云郦纯粹就是倒打一耙,她知道裴钰安耳朵尖,故意变换了平日里走路的姿势,放轻脚步。他说她身上有香甜的桃子香,刻意戴了浓郁的香料。 裴钰安喉结滑动,几个月不见,云郦和离开时并无不同,肤色白皙红润,就像是枝头熟透了的桃子,汁水包裹在薄薄的皮肉下。 “郦郦,你想干什么?”他放低了声音。 云郦的手放肆地从他胸前的衣襟伸进去,表情无辜:“大人,既然夫人不在,奴婢伺候你可好?” 男人按住她不停作乱的手,不知何时,院子里所有伺候的奴仆都已经退了出去。 乌云遮住了皎月,却没能遮住一室的缱绻。 是云郦先勾的裴钰安,可最后双眼泛红,坐在他身上哭着求饶的也是她。 男人低下头吻干她眼角的泪水,将她从圈椅上抱回床上,出了汗的肌肤紧紧相贴有些粘腻,男人却没松开女人分毫。 他手下留情,她这几年强身健体也见了效,天才擦亮便睁开眼,只腰间环着一只铁臂,她废了好大力气,才在不惊醒男人的情况下从他铁臂下直起头,看着他的脸。 男子到底被她的动作惊扰,她刚抬眸看他,他便也睁开眼:“郦郦。” “世子。” 夫妻俩彼此看了会儿,他将人揽在自己怀里,问她什么时候回的铭城。 “昨儿早晨。”她嗓子干哑,是昨夜不碍大事的后遗症,“本来想给世子一个惊喜的。” 当然最后她觉得这惊喜也算给上了。 裴钰安静了静心,垂下眸看她问:“阿月和阿卓呢,也一起回来了吗?母亲的身体怎么样?” “回来了,不仅是他们回来了,我把母亲和朵儿也带来了。”云郦说。 裴钰安惊讶地略微拉开了些和云郦的距离,更好看见她的脸。 云郦笑着说:“母亲在京城里待了一辈子无聊,出来走走也好,而且她也舍不得我们,朵儿也是。”他们不是武将,没有将在外亲眷必须留京的要求。 “这样也好。”他外放才一年半,最起码还有一年半得留在铭城,京里既无事,不如一家人在铭城团聚。 想着,裴钰安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呼吸不由得渐重,旷了好几个月才来三回真的不多。 就在他犹豫时,云郦双手主动地攀上他脖颈。 …………………… 两个时辰后,天光大亮,裴钰安心满意足地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出了内室,去碧纱橱外更衣束发。 叮嘱完婢女让夫人好生休息,他抬脚去了昌泰郡主的院子,此时天已经不早,三兄妹包括朵儿都被收拢到她跟前。 阿月几个月没看见爹爹,兴奋地冲过去,裴钰安伸手抱起她,又看向不动如山地坐在圈椅上的阿卓。 阿卓抿抿唇,略兴奋地道:“爹爹。” 裴钰安抱着阿月摸摸他的头。 见只有裴钰安一个人进屋,昌泰郡主问道:“云郦呢?” 听到娘和嫂嫂的名字,三兄妹和朵儿同时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她有些累,还在睡觉。” 阿远好几个月没见云郦,虽昨日娘回来后把时间留给他,直到他睡觉才离开,可他还是很想娘,但听爹爹说娘累了,阿远想还是再让娘修休息休息。 阿远以为云郦是舟车劳顿而累,昌泰郡主看着自家儿子餍足的脸,却是知道原因为何。 这几年她不太管小夫妻的屋里事,而见他们夫妻的感情也一如既往地好,甚至更甚当年,昌泰郡主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 她就没多说什么,而裴钰安陪他们了会,等吃过午膳,就去了前院,这段日子正好是铭城最繁忙的日子,他必须处理政务。 本想着回来陪他们用晚膳,可亟待处理的政务实在是多,他抽不出空来,只好让扁余传信别等他用晚膳。 裴钰安是申时回的后院,天色已经黑了快一个时辰,进了后院,得知小公子小小姐们都没睡,和夫人在厨房。 想起明日又必须得离开铭城,去下面的村落几日,裴钰安迈着大步往厨房走去。 刚走到厨房门口,裴钰安就看见案前的女人,她头发松松弯成一个坠马髻,穿浅青色的棉裙,没有了昨夜的勾人诱惑,可依旧让他挪不开眼。 裴钰安忍不住叫她一声:“云郦。” 云郦手里拿着面团转过身,美人眸微亮,正欲开口,这时候阿月先奶声奶气地出了声:“娘,看我捏的小兔子。” 阿月出了声,就还有朵儿等着,阿远虽沉稳了些,可他立在板凳上捏点心,有好多不清楚的问题,阿卓性子安静,可就算他不凑上去,已经被三个人包围的云郦,实在没办法抽出身去陪裴钰安。 裴钰安本想着在去铭城下面的村落前,再好好陪陪云郦,可等把四个崽送到各自床上,都已过子时。 云郦打着呵欠洗漱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裴钰安到底不忍心叫醒她,想起即将再次到来的分别,目光看她良久。 第二日,天刚亮,裴钰安便放轻动作起身。 他拎着衣裳出了内室,在外头屋子里刚系好腰带,忽然听见碧纱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声,裴钰安拧眉看去,云郦坐直了身体打呵欠。 他边系腰带边进去:“郦郦,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云郦睡眼惺忪地问:“世子是要出门收税了吗?” 裴钰安嗯一声,他从前一直都在京中为官,此次外放就是想知道更多的民生百事,故他是要亲自去看看的。 见裴钰安点头,云郦坐在床头往床沿看,寻找她的软鞋:“那我不能睡了。” 裴钰安拿起只云郦的在屋子里的穿的软鞋,示意云郦伸脚:“为什么?” 云郦偏过头,定定地瞧着裴钰安:“因为我和夫君一起去。” 穿鞋的动作微凝,裴钰安转过头,云郦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夫君,好几月没见,郦郦很想你的。” 裴钰安低下脸,两只鞋子给云郦穿好,云郦从床上下来,裴钰安坐在床头示意她过来,她一靠近他就搂住了她的腰,闻着熟悉的桃子香,他轻轻地说:“我也是。” 甚想你。 ※※※※※※※※※※※※※※※※※※※※ 下一章开始更新强取豪夺的番外,人设会有些不同,郦郦是规规矩矩在国公府厨房当小婢女的郦郦,努力和小竹马哥哥陈宣攒钱赎身,然后出府嫁给他,然而世子早就……嘿嘿嘿 大家当平行时空看就好,阿扶重新理了理字数,估计两万字才能写得完。 别有居心 “郦郦, 你要不去求求世子帮忙?”同屋的小丫鬟阿英思来想去半日,最后提出这个办法。 云郦擦了把眼泪看向阿玉,愣愣道:“世子?” 简陋的丫鬟房, 阿英在云郦坐着的粗糙长凳坐下, 仔细分析:“世子虽出生尊贵, 可他是出了名的性情温良,你的陈宣哥哥是被人陷害入狱,你去求世子还他一个公道, 毕竟我们的世子可是个好官。” “可……可世子会帮我吗?而且不是有句话说……官官相护吗?”云郦没什么信心地问。 “你总要试一试啊,你试了你的陈宣哥哥还有一线生机,而且我觉得世子不是那种人。”阿英说。 十日前, 云郦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得罪了陈县的富商家的公子,几日后,富商家的公子刻意激怒陈宣, 陈宣气上头来,上前准备和富商公子质问,富商公子书童上前挡住陈宣, 陈宣便想推开富商公子书童, 可刚碰到富商书童的衣襟, 书童突然倒地不起,身受重伤。 陈宣因故意伤人, 被陈县捕快压入大牢。 可哪里有什么故意伤人, 分明是富商公子刻意陷害陈宣, 只陈宣只是个寻常的小木匠, 一家人都在地里刨食, 怎么能和富商抗敌, 尤其是富商公子的妹妹还是陈县县令的宠妾。 昨日云郦得到同村红玉姐递来的消息, 说陈宣在牢里受了酷刑,若是再不放出来,恐怕要命丧于此。 云郦和陈宣是距离京城不远的陈县赵家村村民,两人青梅竹马,只几年前,云郦被她爹卖给国公府做丫鬟,可陈宣也没有放弃她,还和她一起攒钱帮她赎身然后等着她嫁给他。 想到陈宣的好,云郦擦干眼泪:“那,那我去试一试。” 阿英说的对,不管如何,她总得去试一试。 云郦进国公府快四年,进府后就分到厨房,她在厨艺一途有天赋,加上嘴甜乖巧,颇得管事嬷嬷的喜爱。 但即使如此,云郦没和世子接触的机会,少有的几次也是给世子送点心,且只送到院门口。云郦想了想,她不清楚世子喜欢什么,但想到世子夸过她做的豌豆黄和红豆糖酥好吃,还特意因此宣她过去,赏她银子。云郦就做了这两份点心,到了黄昏,打听到世子已回来,云郦深吸口气,拎着点心去了世子的外书房。 世子没叫厨房做点心,没叫亲自送来,就算云郦做了点心,也只能给守在外书房门口的侍卫,不能进去。 云郦鼓足勇气道:“能不能让我见见世子?” 或许是因为世子端方温良,待人和善,守门的侍卫听到这个不情之请后没有生气,反而问道:“你有何事?” 想到在昏暗大牢的陈宣,云郦组织了下措辞,“世子仁义心肠,求你们帮我通禀一声,我想求世子给普通百姓一个公正。” 两侍卫认识云郦,虽是厨房里的小厨娘,但她人极好看,脸蛋白嫩嫩,嘴唇红润润,一点也没被厨房里的烟火熏坏容貌,加上他们偶尔出钱从大厨房里买吃食,也接触过云郦,是个温柔乖巧的小女郎。 这样好看的小女郎,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很难让人拒绝,何况世子脾气好,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反而看小丫头紧张的样子,世子就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通报一声不碍事,侍卫接过云郦递来的点心,查验后,让她稍等,就进去了。 云郦站在院外,看着伸出院墙的石榴枝丫,心如擂鼓,虽大家都说世子是个好人好官,她远远见过世子的几面世子也是态度温和,可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婢女,世子诸事繁忙,真的会抽空见她一面吗? 想着,侍卫就出来了,说世子让她进去。 云郦眼睛顿时一亮,她跟着侍卫进了院子,按照入府时管事妈妈的教导,低着头,就看着脚下的三寸之地,跟着侍卫穿过院子,走过长廊,走到一间开着的房门前停下。 侍卫压低声音说:“你进去吧,世子就在里面。” 云郦迈脚踏进门槛,一入内,就闻到一股清淡的墨香,脚下的木质地板擦拭的一尘不染,云郦看着自己染了灶灰的绣花鞋,把脚往里缩了缩。 可没听到世子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就在她抬头时,一抹淡青色绣暗竹纹的锦袍映入眼底,云郦目光往上,她知道的那些好词,比如面如冠玉,芝兰玉树,温文尔雅一下字都变得具体了。 她僵了僵,旋即跪在地上,恳求道:“奴婢求世子做主。” 小姑娘来之前虽用鸡蛋敷了眼睛,可男人极擅长观察人,眼尾那未曾退去的暗红昭示她之前哭泣得多厉害,同时,比起平日里的温顺乖巧,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姿。 他眸光微闪,道:“先起来吧,地上凉。” 云郦没想到他第一话竟是这,她按男人的吩咐乖乖起身。 这时他又问:“做什么主?” 见他就着自己的话问了,云郦立马将陈宣的事说了一遍,说道最后,她眼巴巴地看着男人。 裴钰安在圈椅坐下,端起杯凉茶抿了口:“就凭你的一面之词,我无法相信陈县县令和当地富商勾结,陷害良民。” 云郦闻言身形一颤,如坠冰窖,顿时愣在原地。 裴钰安又开口道:“不过我会派人去查,如果你所言非虚,我定会还无辜百姓一个清白。” 听了这话,云郦落入冰窖的心登时多了把熊熊烈火,不多时就将那些冰融化,她激动道:“奴婢多谢世子。” 陈宣是清白的,世子说这话就表明了会帮陈宣。 男子淡淡道:“不必谢,我也没做什么,反而是我应该谢谢你。” 云郦不懂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道:“若是陈县县令的确和当地富商沆瀣一气,欺压良民,我是应该谢你,让我发现一个大安蛀虫。” 说道这儿,他目光突然一沉:“不过,你若是诬陷朝廷命官,我也不会轻饶。” 云郦忙保证道:“奴婢没有。” 裴钰安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道:“出去吧。” 云郦福了福身,低着头往外退,走了几步,男子低沉的声音猛地再度响起,夹杂几分好奇,却让他少了疏离感,多了人间烟火气:“陈宣是你的什么人,你如此激动地为他奔走?” 云郦脚步一顿,哑着嗓子道:“他是奴婢的未婚夫。” 未婚夫亲自从小姑娘口中的吐出来,男人的脸色不改:“原是这样。” 云郦下意识觉得这语气有些微妙,抬起头想看看他的表情,男人却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云郦离开男子的书房后,便想回到赵家村等消息,可前些日子她已经请了四日假,她是卖身的奴婢,请假是嬷嬷开恩,再请假未免不知好歹,说不准还会激怒管事妈妈,得不偿失。于是尽管心乱如麻,也不得不强迫自己留在国公府。 就这样过了八日,同村的路红玉来了国公府,云郦忐忑不安地去了国公府小侧门,路红玉兴奋地握住她的手道:“秀秀,陈县的县令被免职了。” 免职? 路红玉道:“前些日子,陈县县令贪污受贿的事被捅出来,前日罢了官,陈宣入狱是陈县县令和富商公子狼狈为奸,若是他倒了台,你陈宣哥哥应该能安全出狱。” 路红玉预料的没错,半个月后,新上任的陈县县令无罪释放陈宣,不过前些日子陈宣在大牢里受了罪,必须好生将养。 云郦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再请了假,回赵家村,京城距离赵家村五十里地,她早上出发,到了赵家村也是中午。 陈宣的娘亲祝氏并不喜欢云郦,但儿子曾说非她不可,没了她不再娶妻,祝氏只这一个儿子,只好妥协。不过却也提出了条件,既然是他执意要娶云郦,那么云郦的赎身银子就不要问他们要,得自己想办法。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陈宣和他爹学习木匠颇为认真,虽然才十八岁,手艺比许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要好。 祝氏冷淡地让云郦进来。 祝氏的态度云郦已经很熟悉,她往陈宣的房间走去,还没进,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容貌清秀的姑娘端着药碗从陈宣屋子里出来。 那姑娘看到她,也是一愣。 陈宣的妹妹阿玉解释道:“秀秀姐,这是露姐姐,是我娘的远房侄女。” 云郦这才清楚,这姑娘许露也是个苦命人,父母早逝,且她父母都没有亲近的兄弟姐妹,虽留下了几百两银子的家产,但一个孤女,难以支撑,便来投奔了祝氏,祝氏和她的亲缘不近,可已经是这姑娘能寻到的亲戚中最近的。 阿玉又说:“我哥这次吃药花了几十两银子,我们家银钱不趁手,多亏露姐姐接济。” 云郦的卖身银子就是三十两,几十两银子在乡下可买几亩地,不是笔小银子。 云郦看向那姑娘,那姑娘腼腆地冲她笑笑,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男子压抑的咳嗽声。 云郦连忙抬脚进去。陈宣的容貌不差,面皮白净,五官秀气,很有读书人文质彬彬的味道,但此刻的他,脸色惨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云郦鼻头一酸,在他床畔坐下,“宣哥哥。” 见是云郦,陈宣微愣,然后急忙要从床上起身:“秀秀,你回来了?” 云郦赶紧按住他,两人说了几句,那股激动感平息了些,见云郦目光担忧,陈宣忍住身上的痛意笑道:“秀秀,我伤的不重,好好修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他捂着唇咳嗽几声:“何况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放心就好,倒是你,你在别人府上,务必要万事小心。” 云郦请的假就两日,第二日子时,便要离开赵家村,不过确定陈宣出了大牢,她心安不少,再加上那位许露姑娘,虽亲自给陈宣熬药,但她就是个勤快人,除了熬药,陈家人的饭食都是她亲自负责。 而且她看许露看陈宣的眼神,和陈宣看她的眼神,都并没有任何不妥。 云郦放了心。 晚上她回到国公府,一个屋子里的小丫鬟得知她未婚夫平安无虞,都为她开心。 阿英则笑着提了句:“郦郦,我给你出的主意好吧?” “是很好。”云郦知道这次多亏世子爷,虽然他的目的不全是为陈宣出头,但陈宣是因此沉冤昭雪,想到这儿,云郦第二天又做几样点心,送去外书房。 她没有能感谢世子爷的,唯有做白案的手艺还拿的出手,她将点心盒子递给守门的侍卫,便回大厨房。 纵使世子可能不记得她,也不稀罕这几样点心,但这是她一份心意。 但云郦没想到的是,天刚黑,厨房的管事妈妈宋妈妈把她叫出院子,吩咐道:“云郦,你收拾收拾,明日去世子的外书房伺候。” ※※※※※※※※※※※※※※※※※※※※ 一切已经在世子爷的安排中,大家放心,进度很快的,下章就能睡觉觉。 醉酒否? 云郦懵道:“世子让我去伺候?” “世子院里小厨房的婆子前些日子离开了, 前些日子送了个婆子过去,但世子不太满意,我们本想重新换个人, 今日世子直接点了你。”宋妈妈说。 云郦想起今日送的那份点心, 世子曾经就夸过她做的点心不错, 今儿她又送了些上去,然后恰好就记起自己。 几次接触, 世子是个好相处的主子, 可让云郦离开大厨房,她依旧不舍,毕竟呆了好几年, 大家处得也好。 再不舍不安, 翌日云郦挥别大厨房的小姐妹,拎着小包袱去了世子的外书房。 去世子的外书房伺候,云郦的住宿条件好不少,一人分了间屋子, 屋子虽然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柜,几张板凳,可环境不错, 开窗就是葱郁的竹林, 也闻不到烟熏火燎的味道。 小厨房的人也简单, 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师傅,加他十二三岁的小徒弟, 还有个烧火的小丫鬟, 加上云郦, 也就四个人。 世子白日都在官署,午膳在外头解决,早晚两顿膳一般情况下都从大厨房要,除了有时候回的太晚让小厨房准备,所以云郦的日子很闲,不过他倒是挺喜欢用糕点,尤其是豌豆黄和红豆糖酥,她来一个月,他就点了七八次。 当然,世子爷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云郦还得了两次赏钱,比她一个月的月例都多。 这日夜里,世子回得晚,云郦和烧火的阿衣说话打发时间,世子没回来歇下,防止他要东西,她们都不能歇息。 但倒不困,世子白日不在府里,她们有大把时间休息。 外书房是个大两进的院子,进院正对着三明正屋,两侧是东西厢房,往后则是和正屋平形略矮的几间侧屋,侧屋背面相距几十米,则是后罩房,后罩左右两侧,各有几间屋子。 小厨房就在后罩房左侧的屋子里,见前面的灯亮了些,隐约还有脚步声,几人知道,是世子回来了。 没过片刻,有人来小厨房叫膳,说世子今日和同僚饮酒,不太舒服,煮碗清淡面条送过去。 小厨房的厨子今日告假归了家,但煮面不麻烦,云郦能驾驭,听清要求后,云郦做了晚青菜鸡蛋白面,放在食盒里送过去。 自进了小厨房伺候,云郦算得上外书房的人了,世子书房里没伺候的婢女,也就不会自己去小厨房拎食物,都是她们做好亲自送去。 云郦刚进世子歇息的屋子,就闻到一股若隐若无的酒意,她抬眸看去,就看见坐在紫檀方桌前,手微微抵着额的俊美男子,他应该是刚刚洗漱过,发尾带着水气,只着松垮雪白的中袍,听见脚步声,他稍偏过头,一双黑眸如深潭,但他眉心微皱,似乎不太舒服。 云郦走过去,取出江心白瓷海碗盛的面条,面条白润,汤汁清澈,青菜鲜嫩,端的是清淡可口。 云郦将筷子递给裴钰安,轻声道:“世子,面好了。” 裴钰安揉了揉额,方才接过筷子,用了两口后,他抬头问道:“这面是你做的?” 云郦嗯一声:“是奴婢。” 他低下头,很快用完面,他速度略快,可动作斯文优雅,举止间自有一股云郦说不清的好看。 裴钰安用完面,端水漱口,云郦收拾东西放进食盒,准备退出去,这时候,裴钰安将擦手的帕子放进水盆里道:“明日早上做份豌豆黄来。” 云郦愣了下,世子这五日已经要了三份豌豆黄。 云郦应诺,第二日早晨,乖乖送了份豌豆黄去,然后晚上裴钰安回来,又点了份,然后接连三日不断,且云郦打听,每一盘豌豆黄都是用完了的。 是以第三日黄昏,裴钰安又叫豌豆黄,云郦是做了份豌豆黄,还做了他没叫的山楂糕,松子百合酥。 裴钰安在书房处理卷宗,云郦走进去,几样点心摆在他手边。 闻到味,裴钰安抽空扫了眼,然后目光不由得多驻足了几瞬,尤其是相对而言摆在最远的豌豆黄。 “世子,豌豆用多了容易胃涨不适,你不如尝尝别的点心。”云郦咬着唇说。 裴钰安目光凝在她身上。 她是外书房的小厨娘,裴钰安坏了胃肯定有她的责任,何况他是个好世子,云郦也不想他坏了身体。 她略小声地说:“奴婢觉得山楂糕和松子百合酥也挺好吃的。” 裴钰安慢吞吞收回目光,看向色泽暗红透着甜香的山楂糕,和金黄酥软的松子百合糕上,沉默半晌,他捻起一块山楂糕,糕点秀气,他两口便能用完,然后他又尝了尝松子百合酥。 云郦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裴钰安用完最后一口松子百合酥,笑道:“味道很好。” 云郦刚要松口气,裴钰安突然话音一转:“不过我还是喜欢豌豆黄。” 云郦知道有些人就是有偏好,百吃不腻的食物,比如大厨房里有个厨子,就爱吃牛肉炖萝卜,云郦老是见他吃这个菜,她都看腻了,厨子还没腻,反而说他吃了二十多年仍然最爱它。 见云郦目光复杂,裴钰安轻笑一声,拿帕子擦了擦手:“我知道节制,你不必担心。” 裴钰安是主子,可他态度着实温和,没有世子冷漠高贵的架子,云郦忍不住追问:“真的吗?” 裴钰安保证点头:“真的。” 说完他突然眉心一拧,左手按上左额侧方的阳白穴,闭了闭眼睛。 云郦皱眉道:“世子,你怎么了?” 裴钰安重重按了按阳白穴,闭眼半晌,方才缓缓睁开眼:“无事,头疼而已。” 云郦忽然想起她几天前见他头也不舒服,她担心问:“可要请个大夫来?” “不必了。”裴钰安后背靠着椅说,“都是老毛病,请大夫也没大用。” 说罢,他拧着眉头闭上眼睛,示意云郦出去。 接下来两个月,因为做的点心合裴钰安心意,云郦再被赏几次,她过几日要过十七生辰,她本来想着在十九二十岁攒够赎身银子,可按照这个进度,今年年底说不准能达成目标。 云郦夜里躺在小床上,认真思考未来,若是今年就攒够银子,她也不准备立马出府。世子是个温和大方的主子,她再留两年,还可以多攒着银钱,何况寻常百姓家中女郎出嫁晚,多是十□□,她晚两年嫁给陈宣,也不碍事。 怀着这样的期待,云郦日子过得舒心,连带着气色更好,皮肤不说白里带红,已是吹弹可破,如玉如凝脂。 又因老是瞧见裴钰安揉额头,她还底下问了裴钰安的侍卫,得知世子头疼是宿疾,难以治愈,只能缓解,云郦为他叹口气。 这日午后裴钰安难得在府里,云郦端点心进去,裴钰安坐在南窗榻下,头疾似乎犯了,他微锁眉,紧闭双眸。 云郦点心搁在美人榻旁矮柜上,便想退下,这时裴钰安突然睁开眼,说道:“等一下。” 云郦立定脚步,裴钰安袖口抖出来一块憨态可掬的金猪,金猪约莫云郦大拇指长宽,但做工精致,最起码值个三十四两银子。 裴钰安手一抬,金猪扔向云郦,云郦下意识伸出手,金猪落入她的手中,云郦不解,裴钰安从前赏她都是金豆子银豆子,没送过她这种昂贵的东西。 裴钰安解释道:“听说今日是你生辰,送你的生辰礼。” 云郦神色微惊:“奴婢怎么能要世子的生辰礼,奴婢……” 裴钰安慢条斯理打断她的话,“给你你就收下,扁余常余过生我也会送生辰礼。” 扁余和常余是自小和世子一起长大的,还是世子的贴身侍卫,她怎么能和他们比,但见裴钰安幽深目光,云郦握紧金猪道:“奴婢多谢世子。” 顿了顿,云郦真心实意道:“奴婢很喜欢。” 喜欢倒是真的,虽然这金猪对裴钰安不值一提,却是她收到过最漂亮的生辰礼,至于陈宣,她在赵家村时两人都还小,生辰就是给她摸鱼摘果子,进了国公府这几年,见面机会不多,生辰没在一起度过。 当然前些日子,陈宣来瞧过她,提前送了她生辰礼,是他亲手做的木簪子,肯定没有世子送的昂贵,可他的心意足够。 云郦便准备退出去,刚走两步,又见裴钰安的脸色沉下来,死死地按着额头。 云郦脚步停下来,她犹豫几瞬,迟疑地问:“世子,不如奴婢给你按按头吧?” 闻言,裴钰安薄唇微不可查地勾了下,他侧过头,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样子。 “奴婢以前和村里的老大夫学过推拿,奴婢学的最好的就是一套缓解头疼的头部穴位按摩法。”云郦刚进大厨房,就是凭借一手按摩法讨好厨房管白案的苟妈妈,学了她一手好本领。 只是吧,云郦按摩的对象太少了,而裴钰安尊贵,如果这法子对他没用,她怕他生气。 想着,云郦补充一句,“奴婢也不知道能不能缓解世子的头疼,但不如试试。” 这么几个月的接触,云郦想,哪怕不管用,裴钰安应该也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裴钰安定定地看她半晌,坐直身体:“那你来试试。” 云郦洗了手,拿帕子擦干,走到裴钰安身侧,手搁在他额头上,就在这时,她发现裴钰安似乎僵了僵,但还没等她确认,他身体又很放松,云郦只当自己想多了。 云郦极少离年轻男子这么近,尤其她垂下头,就能看见裴钰安浓给的睫,深邃的眉眼,五官温润精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思绪翻飞中,云郦闻到男子身上清淡的松木香。 她摇摇头,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摇出去,专心替裴钰安按摩。 大约两刻钟后,云郦停下,小心翼翼地看着裴钰安。 裴钰安起身,他一起身就比云郦高半头,若有若无的松木香从她头顶袭来,压的她密不透风,云郦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才问道:“世子,你好些了吗?” 裴钰安伸手摸摸额头,然后他收回手,手上还停留她身上的气息,他看着她白净的小脸:“好些了。” 云郦不敢全信,裴钰安似乎挺照顾别人的感受。 “今日是真好多了,以后我头疼,再让你帮我按。” 他这样说,就果然是这样做的,隔三差五就让云郦给他按按头,每次结束后,云郦发现他的气色是真好了些,她松口气。 这日午后,裴钰安不在府里,云郦正在房里做针线,外头忽然来说,有人找她。 云郦放下针线过去,及至在侧门瞧见来人,她双眸一亮:“宣哥哥,你怎么来了?” 距离陈宣出狱已经快四个月了,他上个月来瞧云郦就养的差不离,如今是个唇红齿白的干净少年,见云郦走来,他立刻站稳身体。下一瞬,不知想到什么,他眉眼间闪过一丝丝纠结。 云郦沉浸在欢喜中,没察觉,她仔细打量他后问:“你的身体最近还有不舒服吗?” 陈宣回神说:“已经全好了,不碍事了。” 云郦没主子允许,轻易不能出府,两人说在角落里说了会儿话,陈宣就该走了。 他看着笑吟吟的云郦,张了张唇。 云郦好奇:“宣哥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宣心头陡然一跳,他握紧拳头,摇了摇头:“你在国公府里要注意安全,别轻易惹怒那些贵人。”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云郦点头,陈宣依依不舍地看了她片刻,脚步沉重地转身离开。 目送陈宣远去,云郦想到他刚才不舍的背影,抿了抿唇,思索要不要早些赎身离开,她现在赎身银子是够了的,裴钰安虽然很好,可他是主子,不是家人。 云郦没做好决定,可想着将来不久,就能摆脱为奴为婢的日子,她唇角不由带了笑。云郦往外书房走,敢到院门口,就见到从外头回来的裴钰安,她停下脚步,笑着给世子福了福身。 裴钰安看她两眼,问道;“今儿什么事这么开心。” 裴钰安还帮过陈宣,知道她有未婚夫,云郦就没瞒着他,直接说:“陈宣刚刚来瞧我了。” 怕他忘了陈宣是谁,云郦补充说:“世子当初还帮了他,因为世子他才才能从陈县监狱里出来。” 听到这句话,裴钰安垂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但他脸色没变:“原来是他,难怪你心情好。” 云郦笑笑,这时裴钰安面色一沉:“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先走了。” 说完,裴钰安转身就离开了国公府。 裴钰安繁忙是常见情况,云郦自己回了屋,只当夜他一宿没归,第二日天黑许久,云郦依在小厨房门口开始打瞌睡,忽然听到前面热闹起来,没多久,扁余来要醒酒汤,说世子今日喝醉了酒。 云郦熬了醒酒汤送过去。 裴钰安屋子的外间没人,云郦拎着食盒往里间去,裴钰安经常在内室看书写字,熟稔之后,云郦见他不在外室,便会直接把食盒送进里间。 果不其然,她一进去,就瞧见坐在床头的裴钰安,他今日醉的厉害,云郦距离他还有七八步,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这还是她头次见他喝这么多酒。 她把醒酒汤取出,轻手轻脚端到他跟前:“世子……” 话音还没落,闭着眼皱着眉的男子忽然抬起头,他目光迷离,眼球里带着红。云郦将醒酒汤往他面前推了推,正欲说话,这时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传来,云郦只听哐一声,她手里的醒酒汤落在地上,瓷碗碎裂,发出响声,汤水溅开。 云郦一僵,想坐直身子,高大男子忽然覆身下来。 云郦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立马推拒压在她身上的裴钰安。 她手抵在肩头捶他的动作却激怒了他,他表情瞬间一变,死死地凝着他身下的她:“你为什么总是想走?” 世子这话是对她说的?不不,不可能。她和他又没牵扯,云郦顿时明白,世子是认错人,刚想解释:“世子,我是……” 唇却再此被人堵上,云郦呜呜两声,艰难地伸出手去推他,可这一点力气对裴钰安来说,毫无用处,反而她越是抗拒,他的力气越凶狠。 她不停地捶打他,与此同时,门外似乎有脚步声响起,云郦赶紧拼尽全力呜呜两声,指望那人能发现他家世子醉糊涂了。 “滚出去。”裴钰安发现扁余的脚步声。 扁余一怔,连忙退出去,还不忘帮世子合上大开的门。 听见关门声传来,云郦一颗心沉入谷底,她抬起眸,对上裴钰安充满□□的眼。 “世子,我…”她涩涩张口,下一瞬,他似不想听她拒绝,再度堵住她的唇,云郦想反抗,却觉得胸口一凉。 她愕然地瞪大眼。 纱幔不知何时垂了下来,衣裳不知何时碎成一块块,有些扔在地上,有些挂在身上,却什么也遮掩不住。 皎月隐在乌云之后,闷哼声从云郦嗓里传出来,从未有男子踏足的地方被他破开,征战挞伐。 他的动作越来越温柔,仿佛她是他的稀世珍宝,云郦一颗心却渐渐沉入谷底。 云郦不知道裴钰安做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睁开红肿的双眼,入眼是男子触手可及的脸,她陡然反应过来身在何地,她慌要起身,环在她腰间的大手如铁臂,令她无法她逃脱。 反而是她的动静惊动男人,她看到他的眼睫微微颤抖,她咬着唇,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不敢出声。 而这时,裴钰安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这张鼻头泛红,小声抽泣的脸,他一蒙,而后记忆是似猛然回笼。 ※※※※※※※※※※※※※※※※※※※※ 卑鄙无耻,阿扶先骂了~~ 身孕? 裴钰安动了动唇, 艰涩地看着满床狼藉:“云郦,我……”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昨晚喝醉了。” 眼泪又开始从云郦眼里流出来,她拉高被褥, 捂住自己的脸。 裴钰安望着将自己藏在被里的女人, 压抑的抽泣声从里面传来, 裴钰安坐在床头,他似乎思考了许久,方才下定决心:“我会负责的, 我纳你……” 话音未完,就被云郦抽噎着打断:“我不要你负责。” 裴钰安一滞,他仍是看着那遮着头的女人, 哑声道:“可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知道你有未婚夫,可他能不介意……” 这话彻底激怒云郦, 她猛地翻身坐起,薄衾自她纤弱肩头滑下,露出大片暧昧的痕迹, 裴钰安目光微沉, 云郦双眼通红地道:“就算他不娶我, 我也不要你负责。” 裴钰安手指微硬,但他脸上依旧温柔惭愧的样子, 听罢, 他承诺道:“我会……好好待你, 补偿你的。” 云郦脑子里一片懵, 她不知道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清白对女子尤为重要, 可裴钰安又是不小心, 若是她昨夜长了个心眼,孤男寡女就不进来了,是不是就能避过此事。只她伺候裴钰安四个月,他的确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她想不到他会酒后乱性。 这么多年谨小慎微的生存,即使云郦现在身体酸疼,脑子混乱,她还是下反应在纷乱的思绪中去想未来。就算裴钰安是个好世子,所言非虚,她也不会给他做妾,她二姐就是给人做妾然后死了,就算他现在已经和世子夫人和离,后院没有别人,可他将来总是会娶别的女人为妻。 思及此,云郦很快做出决定:“如果世子觉得对不起我,就放我出府。” 国公府她不想再留了。 而且发生了这种事,想必他也不会要自己的赎身银子。 裴钰安声音尤其温柔:“离府?你还想嫁给陈宣。” 陈宣? 念及这个名字,云郦胸口忽地刺痛,大姐失踪,二姐已死,陈宣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子。 可他会不介意自己非处子之身吗? 云郦在国公府休养了两日,第三日,她回了赵家村,拎着小包袱出国公府时,扁余追上来,说给她准备了马车,云郦拒绝了。她自己先去城东搭上去陈县的马车,然后等了大半个时辰,遇到去赵家村的骡车,云郦在赵家村口下了骡车,然后心事重重地去陈宣家。 但距离陈家还有一里地时,云郦碰到去河边洗完衣裳回来的陈宣母亲祝氏。 两人相遇,没等云郦叫人,祝氏难得热情地道:“秀秀,你怎么今日回来了?陈宣和露姐儿还有两个月才成婚呢。” 天上的太阳很大,云郦浑身如坠冰窖,她将祝氏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不敢相信:“祝姨,你说什么?” 祝氏惊讶地啊一声:“陈宣前几日去京城没告诉你吗?他要和露姐儿成婚了。” 前几日?云郦忽然想起上次陈宣来见她时,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脑子忽地刺疼,她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我要见陈宣。” 祝氏看着她这样,心有不忍,凭心而论,云郦是个好姑娘,可她有那样的爹,就是负担,她得为了自己的家庭打算,许露勤快能干,且身家丰厚,和她成婚,要比和云郦的好处大。 她恍若游魂一般到了陈家门口,就看见陈宣正在院里刨木头,许露笑意嫣然地递给他一方帕子:“宣哥,你汗都滴到眼睛里去了,擦擦吧。” 陈宣沉默了下,接过帕子。 只刚擦汗,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陈宣扭过头,就对上云郦毫无感情的双眼,他双肩一抖,艰难地叫了声秀秀。 云郦很冷静,她扫了他和许露一眼,问:“宣哥哥,祝姨说,你要和许姑娘成婚了。” 陈宣脊背微弯,他沉默半晌,放下刨刀,出了院子,往前面的小树林里走,云郦跟了上去。 陈宣也很茫然,他知道他对不起云郦,可是他必须对许露负责,原来当初陷害陈宣的富户虽然随着陈县县令的倒台谨小慎微,可一个多月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商公子依旧偷偷出府想收拾他,没遇上他,却遇上了他外出的妹妹和许露,为了保护他妹妹,许露被富商公子糟蹋了。 许露一个大姑娘没了清白,说她无法嫁人,她几次寻死,许露是因为他和她妹妹才有这么一难,他必须得负责。 负责娶她。 “秀秀,我对不起你。”陈宣眼眶酸涩,“我会努力赚钱,为你赎身,但我怕是……” 原来是这样。 云郦闭了闭眼睛,努力挤出笑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陈宣道:“九月初七。” 云郦没留在赵家村,但她也没回国公府,裴钰安说她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她去陈县,寻了间客栈,暂时住下。 月色冰凉,云郦抱胸安静地坐在床头。 不知何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云郦抱膝偏过头去,笃笃的敲门声传来,云郦嗓音喑哑:“是谁?” 门外的男子轻声说:“是我,裴钰安。” 云郦疑心她听错,世子怎么可能出现在她门口,她静静坐在床上,门外人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传来,声音略急地又叫她几声。 真的是世子? 云郦眨了眨眼,赶紧下床打开门,裴钰安立在门口,见她出来,登时松了口气,下一瞬,瞧见她惨白的脸色,眸光闪过几丝担忧。 云郦看着他脸上飞快略过的表情,愣住了:“世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钰安面上闪过复杂情绪,最后他抱歉地垂下头:“自那日后,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去打听赵家村打听了陈宣,就知道……” 他欲言又止,一点不像尊贵的主子爷,反而像是关心她的好友,“我担心你,就寻了过来。”说完他望着云郦,斟酌道:“云郦,听说你晚上没用晚膳,你现在可要用些东西。” 云郦本来不想用东西的,可裴钰安声音带着安抚,眉眼俱是关心,孤寂无依的夜里,云郦冰冷的心涌出暖流,她不想拒绝他:“好。” 没多久,便有人端来熬煮的香甜的鱼片粥,并几样可口小菜,云郦在裴钰安关怀的视线中,垂眸用完它们。 裴钰安搁在膝上的手轻敲,见云郦用完膳,他正欲开口,云郦先一步说道:“世子,我们回国公府吧。” 明日是上朝的日子,裴钰安不能留在这儿。 裴钰安被云郦理智清醒的反应搞得一愣,他垂下眸,按理说现在应该是他乘虚而入最好的机会。 云郦话落,便迅速地擦净唇角,起身拎起床头包裹,看向裴钰安。 裴钰安再好,他是世子爷,不可能是她个小婢女的良人,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沉浸他给的温暖中,尽管她对这种感觉喜欢的不得了。 两人上马车回府,上车后云郦就闭目养神,裴钰安往云郦的方向扫了扫,眼中闪过暗色。 两日后,云郦向裴钰安提出赎身的要求,裴钰安沉吟半晌,复杂地看她几眼,没要她的赎身银子,反而给了她千两银子,一处城南两进小院的地契。 裴钰安说:“是我对不起你,这些东西对我不值一提,你就当我补偿你吧。” 云郦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何况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是巨款,对世子的确不值一提,可不值一提是一回事,他有这个补偿她的心是另外一回事。 云郦低声道谢。 裴钰安又说:“府外遇见麻烦事,也可以来寻我。” 云郦深吸口气,抬起眸,刚好对上裴钰安的眼神,她再度低下头。 云郦离府,本来是打算暂时在京中租房,然后卖些糕点,养活自己。既然裴钰安送了她院子,云郦离府那日,就搬到了那院子去。 院子的地理位置好,正门对着的是安静宽敞的长巷,后罩房则靠着热闹的商街。 第二日,云郦去买个小丫鬟和嘴巧的婆子作伴,然后便把后罩房左侧那间屋子朝街开,做如意糕点铺的铺面。 糕点全靠云郦一人做,分量不算多,但云郦手艺好,三个月下来,在周边几条街也打出小名气。 云郦不是很有事业心的女人,既然铺子赚的钱够用,还能存下些,此外她还有房和千两银子,便没想着扩大生意,反而继续钻研糕点。 不过开业后,因为生意好,云郦遇上过几波混混,可每次还没等她想出如何料理混混们,他们便销声匿迹,几次下来,云郦便知道有人护着她。 是以每次扁余来取糕点时,云郦总会给些她新作的点心让带回去给世子尝尝。是的,扁余经常会来她铺子取糕点,她做糕点的步奏分明一步不差地交给小厨房的新厨娘,可世子总觉得味道不同,说她做的豌豆黄和红豆糖酥要更好吃,便会派扁余来买。 说起来这三个月云郦只见过裴钰两次,一次是他从外归来,路过她家,便进来略坐坐。第二次是陈宣和许露成婚,他寻了个借口来,云郦知道裴钰安是担心她。云郦本来对裴钰安心情有些复杂,如此几次下来后,只剩下感激,他那次是无心之失,而他的弥补已然够多。 这日天色渐晚,前头的糕点买完,王婶子合上门板回后头和云郦用饭,一餐刚毕,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丫鬟阿翠跑去开门,然后就冲里面喊:“秀秀姐,是找你的。” 云郦去了门口,门口站着的是扁余,他神色难得慌张,额上甚至有细汗冒出,云郦从未见过的扁余如此失态,不等她问发生什么了,扁余拱手急急道:“云姑娘,你救救世子吧。” 云郦心一跳:“世子怎么了?” “世子今日捉拿采花贼时,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中了春毒。”事急从权,扁余根本顾不得不好意思,“必须要男女交合才能解毒。” 云郦顿时想起几个月前她和裴钰安不可见人的种种,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道:“应该很容易找到个愿意的女子吧?” 怎么来叫她呢。 扁余眉心刻痕越发深了,他抿唇道:“世子不愿让女人给他解毒。”话罢他补充道:“而且若是在下没猜错,你应该是世子唯一有过的女人。” 云郦知道裴钰安后院干干净净,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可他不是成过婚吗?思及此,云郦想起世子爷和前世子夫人的感情不睦,是以成婚没多久就和离了。 难道他们没圆房。 想着,就见扁余急不可耐地上前一步:“云姑娘,在下再问一句,你可愿意跟着我去国公府?” 云郦浑身微颤,不说感情,就说她能过如此安稳的日子少不了裴钰安私底下的照顾,若是裴钰安有个三长两短,云郦想起前几日有个富户想逼她为妾,背后还有三品大臣做靠山,虽后头那人就没再来过,可云郦知道,是因为裴钰安解决了他。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运气不好,出府之后遇上了许多糟心事,而若不是裴钰安,怕是…… 云郦坐上了去国公府的车,扁余将她送到裴钰安卧房门口,提醒了句,世子在泡冷水澡,便让她进去。 云郦深吸口气,推开门进去,浴室在内室的左侧,以格扇门和江水海潮九折屏风为遮挡,云郦站在浴室门口,就听见男子压抑的喘息声,她握了握拳头,提步进去。 听到脚步声,浑身泛红的男睁开眼,往屏风前看了眼,额上青筋顿时重重跳了跳:“你怎么来了?”他嗓子极哑,就像是用烈火烧灼过一般。 云郦呼吸一烫,心里有些想跑,双腿却向他迈过去:“我,我来……” 话音未完,男子闭上眼粗声打断她话:“出去!” 云郦是真的想出去,她虽然和裴钰安有过夫妻之实,可不代表有了一次后就第二次就无所谓,但眼前的男子呼吸越来越重,扣在木桶边缘的手青筋毕露,他死死咬唇克制,甚至都有血珠冒出,云郦知道她不能出去。 她轻手轻脚走向他,裴钰安忽地睁开眼瞪她,再道:“给我出去!” 云郦站在距离木桶三步开外的地方,垂眸说:“世子,我愿意的。”她这样的女郎在世间活着多有不易,今日若再救裴钰安一回,下半生就更安全,何况他们已经有过一回,第二回也就没那么重要,再者说,她也不愿裴钰安出事。 男子闻言,喘气声越来越重,但他依旧没动云郦,反而闭上双眸。 云郦看着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冰冷的洗澡水都开始变热,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她迟疑片刻,低下头伸手解腰间的系带。男主耳朵微颤,他睁开充血的眼,便看到雪白的一幕,他的自控力似本就濒临崩溃边缘,这一眼彻底刺激到他,他猛地从水里起身。 这次云郦多了些自愿的味道,早有准备,滋味就和上次截然不同,加上男子还保有理智,并不粗鲁,反而很照顾她的感受。云郦手指捂着唇,竭力不让发出声音,可他温柔又强势地拿开她的手,她再也忍不住。 窗外的月儿渐渐升高,然后缓缓落下,晨光从窗牖射进,云郦动了动手指头,慢慢睁开眼,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床畔传来,“醒了?” 他已经穿戴整齐,这让云郦少了几分尴尬,她把被褥往上拉了拉,裴钰安在她床头放下个白玉小药瓶:“这个药我已经给你上过,你若是觉得不舒服,晚上可以再抹些。” 云郦惊愕地睁大眼,他这次比上次要的厉害,上次那地方都有不适,可现在云郦感受了下,只觉得有些酸胀微凉,想到他是怎么给她上的药,云郦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似注意到了她的尴尬,眉眼有些愧疚,低声说:“若是不给你上药,你会不舒服的。” 她是自愿的,他也是照顾她的身体,云郦只好说:“谢谢世子。”一出声云郦就吓一跳,她的嗓子低哑,完全没有从前的清脆。 裴钰安垂眸看着她,云郦想避开他视线,这时他似思考许久,又问一句:“你还是不愿留在国公府吗?” 云郦心头一跳,她声音低哑:“奴婢等会儿就回长风巷。”长风巷是他给她宅子的地方。 裴钰安顿时了然,他定定看她须臾:“不用急,你先睡会儿,睡好后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着实累,他的话她相信,云郦就睡了过去,裴钰安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许久后才从房间离开。 再醒来是午后,床边放着干净襦裙,云郦穿上,小丫鬟送了饭食来,云郦用过膳,就准备走,小姑娘叫住她小声问:“云姑娘,世子还给你准备了份避子汤,你喝吗?” 小丫鬟一提云郦登时想起这件事,她可没打算生裴钰安的孩子,赶紧说了声喝。 喝过避子汤,云郦安了心,这才回了长风街。 即使在国公府休息很久,她依然累,回去后就躺在了床上。 裴钰安的药好,两日后,云郦就一点不适都没有了,她的糕点铺重新恢复营业,晚上和王婶子阿翠说了会儿话,云郦洗漱后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只她睡着后,她隔壁屋子被人推开,王婶子拿着一炷香走到云郦门口,轻轻叫了两句姑娘。 屋里没人应,她轻手轻脚点燃香,从她门缝里塞进去。 做完这些,约莫半个时辰,一个芝兰玉树的人出现在寂静的院中,他推开她门,走了进去。 她陷入了昏迷中,但脸蛋白嫩,肌肤红润,裴钰安垂下头,隔着被褥,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勾了勾唇,俄顷,他掀开她被褥,慢条斯理地挑开她腰间系带。 翌日云郦醒来,揉了揉额头,她解开衣襟,检查了下,并无不妥,所以是她昨夜做了个羞人的梦? 云郦没把做梦放在心上,她做过各种梦,春梦虽然羞于露齿,但好像也没大不了。 云郦继续把心放在糕点铺子上,因她没了处子身,她对外说她是个小寡妇,虽有些人介意,但云郦模样美,能干有家产,附近说亲的人也不少。 云郦还是想嫁人生子的,两个月足够她平复心情,她现在十七,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以早早准备起来。 这日隔壁的王姨说了个很满意的对象,云郦决定见一见,就在这时,胃里突然涌上一阵恶心,云郦帕子捂着唇,偏过头干呕了几声。 王姨忙道:“秀秀,你怎么了?” 云郦拍了拍胸口,那股恶心的味道压下去,才说:“可能是这几日凉了胃。” 接下来几日,云郦仔细养着胃,可依旧干呕恶心。 王婶子眸光轻闪,给云郦倒了杯温水,关心道:“姑娘,老这样不是个事,不如请个大夫看看吧。” 云郦的生活环境让她不会老想请大夫,但肠胃不舒服已经影响她的生活,云郦嗯了声:“那去找大夫看看吧。” 王婶子很是关心云郦健康,也不让云郦出去看大夫,自己就跑出去寻个大夫上门来看。 云郦伸出手,大夫的食指中指落在她脉搏上,半晌示意云郦换只手,又问云郦症况。 云郦把症状一一说了,又抿抿唇,不安道:“大夫,我病的严重吗?” 大夫摇头:“你不是病了。” “不是病了?”云郦奇怪。 大夫点点头,扫了王婶子眼,看着云郦的眼睛说:“你怀孕了。”他略做停顿,避开云郦眼神补充道:“两个多月的身孕。” ※※※※※※※※※※※※※※※※※※※※ 你们骂世子吧,阿扶来看哈哈哈哈哈哈 纳入掌中 云郦愣在原地, 半晌才明白大夫的意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轻飘飘的:“两个多月的身孕?” 大夫嗯了一声。 她上次帮世子爷解春毒就是在两个多月前, 可她不是喝了避子汤吗? “避子汤可以降低怀孕的几率, 但总会有万一。”大夫解释道。 大夫走后, 云郦怔怔地坐在圈椅上,她怎么会怀孕呢,想着, 云郦游魂般地飘回自己房间,去床上躺着。门外的王婶子和小丫鬟阿翠交换个眼神,阿翠飞快地跑出去。 晚上王婶子给云郦熬了补身的鸡汤, 云郦没心情喝,她思考了两天,第三日早, 出门后就对王婶子道:“去给我请个大夫来。” 王婶子利落地去请了大夫,还是那日那个林大夫,云郦目的明确, 请他给他开一副堕胎药, 她虽没经过这事, 可也清楚,孩子越大越不好流。 林大夫闻言, 下意识瞥了眼垂眸立在一旁, 表情惊讶的王婶子, 道:“姑娘, 你可想清了?” 云郦点点头:“想清了。”既然这孩子在意料之外, 就让一切都回归正途。 林大夫表情为难:“可姑娘, 你底子不好, 宫内虚寒,若是流产,怕是以后再难有孕。” 这话让云郦一僵,王婶子也复杂地看向云郦,关心地叫了声姑娘。 云郦打小身体就弱,又在后娘手下讨生活,幼年颇受了些苦,国公府虽勉强养回些,可伤了身子骨的结果她倒不意外。 只难以有孕? 云郦沉默半晌,暂时让大夫离开了,她虽想回归正途,可若是代价是以后再也不能当娘,云郦不知如何是好。王婶子见状松了口气,只没想到第二天早晨,云郦卷土重来,再次让她请大夫。 云郦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能只考虑自己,她没想成为一个娘,而且裴钰安既同意让她喝避子汤,想必也是不想要孩子的。 她不能只是给孩子一条命,而不负责他的未来。 她让大夫给她开一份落子汤,然后令王婶子抓药,王婶子劝了两句,见云郦态度坚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拿着药方出去。 不多时,她拎着药包回来,想起屋子里没煎药的砂锅,花时间跑出去买了趟,这才开始煎药。药还要煎大半个时辰,云郦坐在正厅里的圈椅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敲门声突然传来,阿翠跑着去开门,云郦也没心情去管是谁,直到阿翠又小跑着进来,低声说:“姑娘,裴公子来了。” 云郦愣住了:“什么裴公子?” “就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裴公子啊,你说的贵客。” 云郦一愣,猛地起身走出正厅,她往小院走去,就看见裴钰安立在院门处,正往她身上看来。 云郦心头一跳,不等她说话,裴钰安已经大步走进,云郦深吸口气,只好让阿翠奉茶。 裴钰安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闻着厨房飘来的药味,云郦低着头问:“世子你怎么来了?”既然决定打掉孩子,那就不必给他说了。 裴钰安深深地看了她的黑漆漆的头顶良久,他身体忽然朝向她,语气里带着恳求:“云郦,你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 云郦蒙了,她猛地抬起头,差点说不出话,“你,你怎么知道?” 裴钰安复杂地道:“那日我回府后,发现丫鬟将避子汤送错了,那药本来是厨房林木治肠胃的药,但我回来已经是第二日,再喝避子药也晚了。” 他解释得很仔细:“我想,我们第一次也没用药,应该不会这么巧。”两人初次的确没喝避子汤,那时云郦又惊又慌,身体还不舒服,他怕是也好不了多少,就忘记了。 “但我又怕那药和你症状不合,对你身体有伤害,便……便派人看着你。”裴钰安捏了捏眉心,“两个月没事,我早就放心了,可前两日扁余来买豌豆黄,发现铺子没营业,打听后得知你不舒服。” “我就派他多问了些,然后就知道……”裴钰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态度诚恳。 说完这些,他起身走向云郦,然后在云郦膝前蹲下。云郦一惊,忙要站起来,他按住她的手,目光先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接着是她神色纠结的脸上:“云郦,我保证我会好好对他的。” 云郦心乱如麻,她没想到裴钰安会知道这件事,并且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她静默片刻,说: “世子若是想要孩子,定有很多人愿意给你生的。” 见她流产态度坚决,裴钰安搁在膝上的手握成拳头,面上依旧温良,他低头思度半晌,最后艰难地抬起头说:“其实有件事没告诉过你。” “什么事?”云郦问。 裴钰安苦笑一声道;“我子嗣艰难。” 云郦闻言愣在了原地。 裴钰安说:“这是你没喝避子汤我也没多忐忑的原因。”原来国公爷的姨娘们争宠,害到了他,使他子嗣比正常男子难许多。 云郦惊讶地吸收他的话。 裴钰安又道:“且我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想看见我的孩子出生。” 他语气卑微:“云郦,你留下他好不好。” 云郦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低着头,都能感觉裴钰安看过来的灼灼视线,云郦竭力从纷乱的思绪中组织措辞:“世子,你可以娶妻的,奴婢能怀孕,将来的世子夫人……”若是世子娶妻生子,她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裴钰安喜欢云郦,虽不知道有没有喜欢到愿意为了她违抗父母,娶她为妻的地步,但这不急,先把人纳入掌中,给他生了孩子再说。 思及此,他表情更加复杂:“云郦,其实还有件事,因为当初我父亲后宅不宁,争宠陷害防不胜防,我还留了些别的毛病,比如不喜女子靠近。” 什么? 云郦思考裴钰安的话,他外书房婢女少,贴身伺候的丫鬟更是没有,身为世子爷,年过二十后院却干干净净。 思绪纷杂中,云郦又听裴钰安道:“而且你腹中的孩子,或许也很想来世间看看。” 云郦浑身一颤,她过的不好,所以觉得必须得对孩子负责,害怕孩子不想来到世界上,可若是孩子也想来呢? 云郦垂眸看着小腹,心乱如麻道:“我,我再想想。” 裴钰安不想将人逼急了,反正她只有乖乖给他生孩子一个选项,便暂时离开了。裴钰安岁离开,云郦却又两天没睡好,肚子里的孩子她是想要又不想要,可孩子的父亲坚决想要,且允诺会对他好。 男人的承诺不知靠不靠得住,可孩子会是国公府的公子或者小姐,自然能锦衣玉食。 云郦思来想去良久,没得到结果,这日扁余却来了,他说他没告诉裴钰安,自己来的,只对云郦说了几句话。 “云姑娘,世子很期待这个孩子,甚至得知你怀孕后就彻夜不眠地取名。” 云郦手摸着小腹,垂眸不语。 扁余又道:“你这两日没回赵家村,怕是不知,你的继母和继妹因为犯事,关入大牢,十几年都出不来。” 云郦一愣,她最恨的就是他们,只她也是个弱女子,比起仇恨,她更记得二姐临终前叮嘱的,要好好过日子,才最重要。 “至于你的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世子想他们和你有血缘关系,没确定你的态度,不好处理。” “世子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自然爱屋及乌。” “不过,若是你打掉孩子,世子的性格会尊重你,但以后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孩子被你……” 扁余话音一转,声音冷下来,“云姑娘,你也在外生活了半个年,应该清楚若是没了庇佑……” 云郦浑身一颤,她看着面目冷静,平铺直叙的扁余,明白他是在威胁她。她颓然坐下,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裴钰安性子好,可到底是尊贵的世子爷,不是个面团,随便任人揉搓。 云郦本来就在纠结,如此倒是很快做出决定,这孩子必须得生。 裴钰安得知云郦决定生下他后,激动地起身。 云郦冷静地提出个要求:“不过孩子生后,请世子照旧放我离开。” 她信裴钰安,也信昌泰郡主会好好照看孙辈,至于她,生下孩子已经是无奈之举,她不能因此赔上一生。 裴钰安眼神轻轻闪了闪,良久后,他眼睫轻颤道:“好,我同意。” 云郦松口气,但与此同时,她垂眸看眼小腹,心里忍不住愧疚。 “还有件事,我能继续住在国公府外吗。”云郦问。 裴钰安摇了摇头:“怕是不能,你若是在外头生下孩子,就是外室子的身份,不如跟我进府……” 他保证道:“到时候我会安排你离开的。” 云郦同意了裴钰安所言,她能为孩子做的很少,有一样便算一样,何况身为国公府的主子,他要安排一个人消失不难。 云郦进了国公府,裴钰安没安排她去住后院,还是在他的外院书房里给她安排了地方,当然房间比从前精美华丽的多,裴钰安说,等她以后月份再大些在安排她去后院带待产,云郦自然没有意见。 她怀这胎有些受罪,时不时地犯恶心,怀孕不好用药,都是食补,这就很看运气。 这两日云郦好多,裴钰安晚上回来,坐在灯光下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的小腹,斟酌良久,忐忑问道:“云郦,我能摸一下吗?” 大夫说云郦怀孕快四个月,四个月的肚子应该有明显的凸起,云郦小腹却不明显,但大夫说部分人就是不显孕,她这个情况不少见,且胎儿健康,云郦就放心了。 她看了眼裴钰安,既然都决定生孩子,这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也想将来他对孩子感情深些,她点点头。 裴钰安目光微亮,他起身走到云郦坐着的美人榻旁,他把温热的手章放到云郦小腹上。 除了那两次的缠绵,云郦还没在清醒的时候离男人这么近过,熟悉的竹墨香袭来,还有小腹处轻轻移动的大掌,云郦不由得僵了下。 裴钰安沉浸在欢喜中,似并没发现云郦的僵硬,他抬眸看向云郦:“没动。”神色颇为失落和遗憾。 他的态度自然,云郦那点僵硬褪去,她不由失笑道:“我都没发现他动过呢。”按理说四五个月就会出现胎动,不过大夫说有些动得晚,不奇怪。 裴钰安抬眸看着她问:“下次你能告诉我吗?” 云郦垂眸:“好。” 裴钰安笑了两下,眼神落在他隔着衣服搭在云郦小腹的手掌上,不甚满意地挪回目光,这之后他又温柔地问:“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府里,可想出去走走?” 云郦眸子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 如今已经入了秋,天气微寒,但比起夏日却是舒服许多。第二日午后,裴钰安就带着云郦去了京城有名的雁云山,雁云山海拔高,但山顶风光雄起壮丽,似乎和日月并肩,可摘星辰。 云郦上山一路,还有轿辇相伴,若是累了,便乘轿,是以到达顶峰不并不累。而到达山峰的时候正好快黄昏,五彩斑斓的晚霞似乎触手可及,橘红的落日前所未有的巨大,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可触。等金乌彻底落下,满天繁星伴着皎月登场,璀璨震撼。 云郦坐在山顶看着天穹,一丝困意也无。 裴钰安隔着半臂的距离,坐她身旁,侧身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郦。 云郦从没见过这么没的风景,心情很好,也不由得期待明早的日出,比起落日和星空,日出才是被文人骚客夸赞最多的风景,她扭过头:“世子……” 才开了口,她就对上裴钰安温柔凝视她的目光,漆黑的瞳仁地映出她的笑脸,仿佛她就是他最在意的珍宝。 裴钰安问:“云郦,怎么了?”安静带风的夜里,他的声音温柔得像蛊惑。 云郦心口哐哐一跳,她避开他的眼神:“没什么。” 裴钰安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继续道:“时辰不早,明日我们还要来看日出,现在回去休息可好?” 云郦自然没有不同意,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后,跟着裴钰安回了暂歇的客房,第二日天没亮,就被人叫起来看日出。 丫鬟伺候犹带困意的云郦梳洗更衣,最后往她身上披件火红的斗篷,才推着她出门。 云郦怀孕后瞌睡就比较多,她打着呵欠走到门口,婢女拉开门,早就等候在门口的男子回过头,他一袭靛蓝色带流云纹的圆领锦袍,玉冠束发,面如冠玉,玉质天成。 裴钰安温声一笑,男子的声音带着点醒后不久的低沉,却又如水溅玉,好听极了:“云郦,我们走吧。” 云郦唇舌泛干,下意识低下头。 ※※※※※※※※※※※※※※※※※※※※ 在线看世子勾引郦郦,嘿嘿 然后阿扶推一个小可爱的文文,文名:《朝野团宠巨难撩》 id:4983026(大家都搜索id也会直接文文的) 作者是王雪羽 以下文案: “朝野团宠”施知鸢,佛系的锦鲤一枚,慵懒惬意,悠然自得,唯一在意的就是心爱的奇巧。 谁知道偏偏有人来惹她,害得她名扬四海,阴差阳错间左右朝局,更害得本不被世人接纳的兴趣(奇巧)发扬光大,钞票止不住地来,最后还得万民景仰,顺道带出一个新皇。 她也没办法,耸肩。 除此外,她还总会遇到一堆追求她的狂蜂浪蝶。 只没等她出手解决,文武百官都帮她搞定了。 施知鸢:“……”很好。 直到遇到……那位冷峻翩翩贵公子。 施知鸢放瓜而起,“这么好看的美人哪来的?!” 商安歌抬起头,眉眼无辜,温柔干净。 “美人怎么看着不开心?没事,跟我说,我保护你。”施知鸢放柔声音。 商安歌乖巧点头,“好。” 被抢走心上人的男人们提刀前来,看见人后脸色一变,刀掉地上,人也跪地上。 “……安王爷?” 面对提名就让孩童啼哭的阎王,瑟瑟发抖。 反派更是嚎啕大哭,“一个施知鸢都不敢惹,再加上安王爷……,来来来,想要啥直接拿走!再也不敢惹您了。” 施知鸢晃着摇椅,不解地问,“发生什么?我温柔的美人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 美人垂眸,遮住眼神里的暴戾凶狠,抬眸看向她时,只余乖巧良善。 万事随缘,一不小心随的心想事成。 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去看看呀。 谎言 雁云山的落日不负盛名, 壮丽奇美,的确称得上是天下一绝。 云郦站在雁云山山巅,火红的朝霞自天边升起, 仿佛笼罩在头顶,朝霞的光芒不停变换,深红浅金,淡紫朱红,朝霞的形态怪异, 变化多端,最后一片目不暇接中, 斗大的金乌缓缓破空而出。 云郦的眼神都凝在上头 。 这时候, 云郦忽然觉得有清浅的竹墨香靠近。她正欲偏过头,男子却先一步靠近她。他站的离她很近很近,不到半臂距离, 他低垂着头,他比云郦高半个头,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看见男子精致的下巴, 和殷红的唇,云郦心跳一快。 男子抬起头说:“系好了。” 云郦眼神茫然。 裴钰安解释道:“你方才披风的系带松开了。” 云郦低下头,这才发现她前襟处披风系带系法是和早晨截然不同的如意系。 她赶紧回神, 后退一步,避开浓郁的男子气息,道:“多谢世子。” 裴钰安看着她的神色,轻轻地笑了笑。 两人看完日出,再用完雁云山巅有名的素斋, 便下山回国公府。 接下来的日子, 倒也一如既往, 裴钰安很在乎她腹中的孩子,便每日都会来陪她,时常还会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哄她开心。 除此之外,有日他看见她在认字,他还主动提出教她。 云郦不好意思道:“那岂不是大材小用。”裴钰安虽是国公府世子爷,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科举出仕,文采斐然。 她从前认识一些字,但很少,当小丫鬟的时候也想学学认字,可没这么方便,如今养胎,无所事事,正是好机会。 裴钰安闻言轻笑一声:“教你我是喜不自胜,万分欢喜。” 他眉心一拧:“除非你看不起我这个师父。” 云郦忙说:“我怎会看不起世子。” 裴钰安便亲自教云郦认字,见她字写的不好后,还提出教她练字,云郦没正儿八经地写过字,执笔的姿势裴钰安教她两遍都没掌握好,他皱着眉就走到了她身后,从她背后伸出手握住她手。 云郦一僵,男子心无旁骛地道:“拿笔不能光手指用力,手腕也得用力,下笔要稳,来,我教你。” 他没有旁的心思,云郦深吸口气,只当他是个师父,师父是不分性别的。 但手把手教了半日,云郦领悟力强,自己便清楚写字要领,裴钰安就没在有亲密的举动,这让云郦松口气。 转眼,大夫就说云郦怀孕快六个月了,云郦打眼瞧着,她的肚子和四五个月的孕妇差不多大,只现在她已经接受她不显怀的事实,既大夫们都说孩子康健,云郦就放了心。 云郦在国公府养胎的日子过的不错,裴钰安经常会给她买些别致的首饰,京城出什么有新意的东西,也总会给她带一份,她说过的事,他都记着。 国公府上下从不怠慢她,吃用无一不好,就连后院主人,昌泰郡主对她,也是嘘寒问暖,照顾有加。 云郦知道他们都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如今享受的都是她,被人疼被人照顾的都是她,是以云郦偶尔也会沉迷。 不过沉迷也就是一瞬,她虽心软,但她知道她要什么。 裴钰安是好,可他不是她的良人。 一晃,又是好几日过去,这日,云郦得知从前认识的一位嬷嬷生病,嬷嬷她当初也是国公府的嬷嬷,只年事已高,两年前便赎身离开国公府养老。但说是赎身,最后顾念她在国公府伺候小三十年,没要她的赎身银子。这位嬷嬷是大厨房的,专管淮扬菜,云郦当初颇得她照顾,便想去看一看她。 裴钰安没禁锢云郦的自由,她既然想出门,给他说声,带上婢女和护卫便可。 护卫和婢女的必须得带,可到陈嬷嬷居住的巷子前,云郦不想兴师动众,便让她们在此处等着。 婢女们不想答应,可云郦态决,婢女们再一想,她只是去探望人,半个时辰就出来,便同意了。 陈嬷嬷病的很重,她如今是侄女奉养,待她倒也不错。她离了国公府,就没问府里的事情,不知道云郦做了世子爷的妾侍,只知道云郦上次来瞧她时说她离开了国公府,再加上云郦从前有个感情颇深的未婚夫,只以为她和未婚夫成婚了。 云郦不想老人为她担心,没说陈宣已经娶了别人为妻,只顺着她的话说她现在过的很好,和未婚夫成婚有孕。 陈嬷嬷近日缠绵病榻,今日身体好些了,坐在院里躺椅下晒暖融融太阳,她盯着她肚子看了半晌,问:“几个月了?” “六个月了。” 陈嬷嬷闻言,忽地起身坐好,伸出手摸了摸云郦的小腹,云郦僵着身子让摸了摸,柔声问:“嬷嬷,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陈嬷嬷皱眉说:“若是怀孕六个月,你这肚子也太小了些。” 云郦也知道小,不过大夫既然都说没关系她就安了心。 陈嬷嬷扭头,朝侧屋里叫了声,又转过头对云郦说:“我侄女是个接生婆,接生几十年,各种胎都经过,眼睛尖,你既来了,便让她给你瞧瞧。” 老人的一番好意,云郦没推辞。 陈嬷嬷的侄女,云郦得叫陈大姐,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长相温和爽利。云郦进屋,冬日衣裳厚,她请云郦脱掉外袄,令她能更好地看看她小腹。屋子里点了火盆,热气腾腾的,云郦倒也不冷,还有些发热,便立马同意。 陈大姐先围着云郦肚子转了圈,后又上手仔细触摸,接着她蹙着眉说:“这肚子依我看,应该是五个月的身孕。” 云郦一怔:“陈大姐,可有些孕妇就是肚子比较小。” 陈大姐笑了笑:“我娘也是产婆,我打小开始就跟在她身边,到现在看过的接手的孕妇数不胜数,是遇到过胎儿小的,但我确定你这不是胎儿小,是怀孕五个月。” 云郦蹙了蹙眉。 陈大姐想了想:“恰好我儿子在家,不如让他给你把把脉?”陈大姐亡夫是个郎中,她儿子是个读书人,但幼年时和父亲学过几年医,不说多好,看个滑脉绰绰有余。 云郦穿上小袄,请他进来,少年抿着薄唇,仔细摸脉,最后说:“姑娘应是五个月的身孕。” “可我请了很多大夫把脉,都是六个月的身孕。”云郦摸了摸已经凸起的小腹。 少年收回手道:“总之,我得出的结论是五个月,不过孩子很健康。” 陈嬷嬷见云郦脸色复杂,笑着打圆场道:“几个月不重要,孩子健康就是。” 云郦抬起头看了眼陈嬷嬷。 云郦告辞陈家人,离开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回府之后,她便又请大夫来看了看,大夫说是六个月的身孕。 难不成是陈大姐母子把错了? 云郦细细回想,陈大姐虽是个经验充足的接生婆,可经验并非万无一失,而林家少年虽幼年和父亲学过医,但并非专业,走眼也正常。 而她请的大夫,每个都是京城名医,不可能有错。 想着,云郦就听脚步声响起,原不知何时,裴钰安已经进了屋子,他先在门口的火盆前站了站,退去满身湿气后,才笑着走向云郦。云郦坐在铺了绒毯的软榻上,见他过来,要起身行礼,裴钰安按住她的胳膊,问:“你今儿去探望陈嬷嬷,怎么样?” 云郦张了张唇,不知道该不该说陈家发生的事。 裴钰安发现她的不对,眸色一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郦坐下,想了会儿,正准备把事告诉他,脑子里突然一激灵,想起了她前两个月做的和他缠绵的春梦,不知为何,下反应就把那些话咽回去。 “陈嬷嬷身体不好,我担心她。” 裴钰安看着她的表情,良久后,在云郦旁边坐下,说了好些话,比如派个名医去给她瞧瞧,云郦听到这话,眼皮子忍不住往上抬起:“真的?” “我明儿就让人过去给她瞧瞧。”裴钰安允诺道。 云郦心情好上不少,裴钰安瞥了眼她小腹,轻声问:“他今天乖吗?” 云郦垂下眸说:“他今儿挺乖的。” 裴钰唔了声,突然问:“我可以听听他的声音吗?” “听听?”云郦不解,要怎么听。 裴钰安看她一眼,没有解释,而是直接靠向她,云郦一惊,下意识坐直身体,裴钰安半蹲在她双膝前,左手环过她腰,耳贴在她小腹上。 屋子燃着地龙,云郦只穿件单薄柔软的棉衣,他这样做,云郦能感受到他贴在她腰上的手掌有多火热。 云郦想推开他,她虽然怀着他的孩子,可她并不是他的女人。 这样的举动过分亲密了,比上次他握住她手还要亲密。 想着,腹中的孩子轻轻动了下,裴钰安惊讶地抬起头,黑眸中不见往日的沉稳,只余下欣喜:“他是不是发现了他爹爹想和他打招呼?” 云郦抿抿唇:“他还很小。” 裴钰安再靠上去,固执地道:“血浓于水,他定是知道了。” 云郦让他离开的话只好再度吞入腹中,她微微后仰着身子,使男人更好贴在她小腹。她低头看着男子,忍住心中复杂,她想,两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何况若是怀孕期间就能培养起他们父子的感情也好。 见云郦乖乖坐着,任他环住她腰,低垂眼睫的裴钰安翘了下唇。 自这次有过亲密的举动后,以后裴钰安回府便不满足摸摸肚子,还要听听,云郦只好顺着他。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是云郦二姐的忌日,她有孕在身,不便回赵家村,便去了某香火灵验的寺庙给她二姐上香,点往生灯。 回府的路上她想走一走,虽是冬日,这几日日头好,婢女们同意了她的做法。 这不是主街,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可两侧的糕点绸缎米行也有人进去。走着走着,云郦便瞧见一间医馆,她顿住脚步,瞥了眼身旁跟着的两个婢女,抬脚往里面走去。 婢女一惊:“姨娘,你去医馆做什么?” 云郦说:“我想买点党参枸杞回去做药膳。” 其中个婢女笑着挡住云郦的去路:“姨娘,这些东西府里都有,而且都是好货色,不用你亲自买的。” 云郦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看着婢女却面色不改:“我想进去看看。” 婢女关心她道:“姨娘,不是奴婢们不让你进去,而是医馆里多是病人,你又怀着孩子,若是不小心染了……” “我没有那么娇弱。”云郦道。 两位婢女却分毫不让,满脸为她思考,几人僵持良久,云郦深吸口气,只好提步往前走,只走几步后她回头看了眼那医馆,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云郦继续往前走了十来步,忽又看见个支摊的行医郎中,云郦心口猛地一跳,朝他走去,婢女见状,再次拦住她的去路:“姨娘。” 云郦眼睫颤了颤,而后笑着说:“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我今日会遇见个游医,二姐说我必须得去把把脉,我本来是当个梦,可既然遇见了,我就想去看看。”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郎中就在十步开外之地,云郦眼皮底下,她们不能做出小动作。 长脸婢女道:“姨娘,外头的游医医术不一定好,而且也不知接触过传染病人没,为了您腹中的小公子,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 云郦去看游医态度坚决,但两个婢女全然一副的为她着想,为她腹中孩子着想的表情,云郦有很多理由,都被她们用相同的理由挡了回来。 态度之固执,之坚定,让云郦的心再度下沉。 当然,她最后也没能看成游方郎中,云郦回府后,手扶着肚子站在推开的窗牖前,望着远方的夕阳。 直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云郦转过头,便看见一袭紫地窄袖团虎纹锦袍的裴钰安。 裴钰安温柔地问:“今晚想吃什么?” 云郦随口说了两个菜名。 裴钰安眸光关心:“今日出府上香可遇到什么事吗?” 云郦喉头一哽,望着裴钰安温柔至极的面庞,咬着唇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就上香然后就回来了。” 裴钰安便没追问,云郦吐出口浊气,两人一道用晚膳,裴钰安陪云郦在花园散步消食结束,又跟她回到房间,示意云郦坐好,他要听听她的肚子。 云郦手盖在小腹上,蝶翼般的眼睫轻抖,她轻声说:“世子,我觉得这样不好。” 裴钰安不解。 云郦小声说:“我,我不是你真的姨娘,我,我总是要出府的。” 裴钰安的呼吸重了分,他看着低垂着头的云郦,她露出纤白的脖颈,乖巧温柔。裴钰安压了压火气,声音依旧温良:“可是我想听听。” 云郦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裴钰安掀袍在软榻旁坐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不容拒绝地说:“过来,坐好。” 云郦整个人一颤,她敏锐地感到不安。 裴钰安见状略顿,他放缓声音,叹口气说:“云郦,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姨娘,我只是想听听孩子而已。” 云郦只好坐过去,而云郦月份大了后,不方便坐着,裴钰安让她躺在榻上,靠着她小腹,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逾越的举动。云郦有时说出府,他也配合地聊天。 云郦提醒自己,他只是太在乎孩子。 所有思绪压下,云郦专心养胎,可等十个月的时候,并未生产,大夫告诉她,少部分人生产会晚些日子。 云郦在初夏生下个男孩,尽管他“晚生”一个月,可他哭声嘹亮,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出生没几日,阿原身上的红皮消失,露出精致五官。随着日子渐多,能发现他的眉眼和他爹如出一辙,云郦看着躺在床上的他,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小胳膊。 裴钰安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他眼中闪过几丝温情,云郦抬起头,叫了声世子。 裴钰安缓步过来,阿原才两个月,整个人小小的,看了他爹一眼,似不感兴趣,继续看他娘。 裴钰安贴在云郦身边坐下,两个人中间没留出缝隙,夏日衣裳单薄,云郦几乎能感受他身上滚烫的温度,云郦想往旁边挪了挪,还没动,裴钰安就侧过头来对她说:“郦郦,我们的儿子更喜欢他娘。” 云郦呼吸一快,自出了月子,云郦就发现裴钰安对她的称呼改成了亲密的郦郦,当然自她养好身子,出了月子,他偶尔还多了些亲密的举动。 想着,裴钰安看了看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纳入他掌中,细细摩挲把玩。 云郦整个人一颤,忙要从他手里抽回来。 裴钰安紧紧地抓住她手,他力道并不大,云郦不感觉疼,却无法轻易摆脱。 云郦维持平静问:“世子,你……” 裴钰安温和地打断她的话:“郦郦,你留下来好不好?” 云郦双肩微抖,她抬眸看向裴钰安,裴钰安眼含期待地说:“留下来,一辈子陪着我,还有阿原,好不好?” 云郦心口砰砰直跳,她哑声问:“世子,你不是答应要放我离开的吗?” 裴钰安微微偏过头,皱眉问道:“郦郦,你真舍得离开你儿子?” 云郦下意识看向床上开始睡觉的小人儿,怀胎十月,她心里的确舍不得他。云郦深吸口气,冷静道:“这,这不是一开始说好了的吗?” 她执拗地说:“我把孩子生下,你放我离开。” 裴钰安黑眸紧紧地锁住她,他看了云郦良久良久,方才苦笑一声道:“郦郦,实不相瞒,我对你动了心,我不想你离开。” 云郦愕然地看着他。 裴钰安说:“不知道何时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喜欢看着你,喜欢留在你身边。” 云郦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猛地将手从裴钰安掌中抽回来,起身背过他道:“世子,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她离开的态度坚决,裴钰安额上青筋跳了跳,他眸中暗浪翻涌,语气却平静:“ 郦郦,你真的执意要走。” 云郦垂眸看着自己脚尖半晌,低低地说:“世子,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她话落,背后良久良久没有声音传来,云郦也不敢回头,就僵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的男子笑了下,声音低涩:“好,我放你走。” 云郦转过身,裴钰安双眼有些通红,仿佛极为不舍,云郦有瞬间心软,可很快就压下了,他让她留下也只是纳她为妾。 “你想什么时候走?”他问。 云郦思索片刻,望向床榻上熟睡的阿原,轻声说:“三日后。” 三日后,是个晴日,夏末的天气依旧带着燥意,裴钰安抱着孩子送云郦出府,两人无言,一路走到国公府侧门,云郦看了眼裴钰安怀中的阿原,阿原不知娘要离开,还张开嘴,傻乎乎地冲她笑了笑。 云郦鼻头一酸,扭过头径直去向马车,她不能心软,二姐就是给人做妾死的,她说过她不会给人当妾,而且裴钰安也没想娶她。 云郦深吸口气,手扶上马车轴,踩上马凳就要上车,背后响起男子不死心的声音:“云郦,你真的不留下?” 云郦动作僵了瞬,她没回头,提步上了马车。 她的人消失在视线里,裴钰安低头看了看怀中炯炯有神的小崽子,僵硬地扯了扯唇。 马车缓缓驶离国公府,车厢里有股淡淡的香气,云郦安静地坐在车里,不知何时,渐渐涌出一股困意。 她脑袋里顿时有股不妙的感觉。云郦想起身,奈何四肢酸软无力,而脑袋里的困意越来越浓。 ** 云郦睁开眼,入眼是熟悉的缠枝葫芦的素青蚊帐,她猛地坐起身,掀开床幔下床,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一步敲在云郦心上。 最后,黑色绣暗银纹的短靴映入云郦眼帘。 她浑身一颤,须臾后,她咬着唇缓缓抬起头,男子一袭月白色绣墨竹圆领锦袍,眉眼含笑,气质温润。 云郦嗓子发哑,须臾后,才挤出声来:“世子,你,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他说话,云郦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往外走:“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说罢就匆匆起身,想往外走,刚走一步,就听见男子的低沉而不容置喙的嗓音响起:“你夫君和你儿子都在这儿,你不在这能在那?” 云郦浑身陡然一震。 这时候,她看见男子的脚动了,眼看距离她只有半臂之遥,云郦下意识后退一步,裴钰安便温柔地又朝她走一步,云郦再往后退,然后跌坐在床上。 男人轻轻地笑了下,再度靠近。 云郦想往后缩,可她已经坐在床上,没地可去,只能低着头,避开裴钰安的视线,但这时候,他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云郦只感觉下颌一冷,就被人强硬地抬起头。 云郦要往后缩,他伸出手扣住她的头,不许她乱动,云郦僵着身子,然后便见裴钰安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最后云郦只觉唇上一凉,她抓紧被褥想反抗,男人却不允许她拒绝。 好半晌,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云郦愣愣地瞧着他,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裴钰安见她这样,摸了摸她的脸,温柔道:“郦郦,我怎么会放你离开。” 云郦脑袋里一团浆糊,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危险至极,她想跑,刚动下身体,他又紧紧桎梏住她腰。 云郦要疯了:“世子,你,你答应过我让我走的。” 裴钰安叹口气,温良地看着她说:“傻姑娘,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乖乖给我生孩子?” 乖乖地生孩子,安心地坐月子,养好身体后,才能伺候好她的男人。 ※※※※※※※※※※※※※※※※※※※※ 渣男柿子,骗人骗心骗孩子,小可爱快去谴责他!!!!! 阿扶没脸谴责他,因为这么个渣渣世子,阿扶还安排他下章疯狂吃肉→_→ 疼爱? 云郦闻言, 双颊泛白,抖着唇看他,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裴钰安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着问:“郦郦, 你睡了好几个时辰, 饿了吗?我让厨房端些你喜欢吃的东西过来。” 云郦根本不想理他, 她别过脸去。 裴钰安柔声问:“郦郦, 怎么不回答你夫君的话?” 说着, 他忽地笑一声,好奇地问:“难不成你大白日就想和你夫君欢好?” 云郦猛地张开眼。 裴钰安眸光落在她胸前高耸上,目光烧灼,似乎能透过衣裳看到里面的皮肤。 她想往后撤, 腰肢却仍旧禁锢他手中,动弹不得。 裴钰安心头一动,望着洁白小巧的耳垂,轻轻地舔了舔。 温热的触感传来, 云郦浑身一颤, 下一瞬, 见他有往下的趋势,云郦忙说:“我要用膳。” 男人听罢, 颇为遗憾地停下动作。 云郦没什么胃口,可裴钰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不得已喝了两碗粥, 等用过膳,见裴钰安再次靠近她, 云郦害怕的闭上眼。 裴钰安的动作一滞, 然后更加果断的抬起她下颚:“睁开眼。” 他声音太危险, 仿佛她若是不睁眼,便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云郦只好睁开双眸。 裴钰安看着她,似要看到她的心里去:“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准怕我,知道吗?” 云郦没回答。 裴钰安加重声音:“知道吗?” 云郦咬着唇,双眼泛红地道:“我知道了。” 裴钰安看了她片刻,然后手伸向她腰间的系带,云郦猛地一下抓住他的手,惊道:“世子,你要干什么?” “郦郦,既然我是你的夫君,你伺候我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说着,裴钰安拿开云郦的手,不容置喙地扯开她的系带。 云郦要疯了,明白裴钰安举动的含义后,疯狂挣扎。 这点力气对于裴钰安来说,自然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他抱起她搁在床上,三两下撕开她的衣裳,将人压在他身下。 许是兔子急了也咬人,也有意想不到的潜力,云郦见两人马上就要密不可分,伸出的手不知怎地就打到了裴钰安的脸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云郦手疼得发麻,可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裴钰安的动作停下来,他看云郦眼,抬手摸了摸被她赏了巴掌的左颊。 手碰上去,便有丝丝的疼意传来,裴钰安看了看他的掌心,半阖的眸子扫向云郦,忽地诡异地牵了牵唇角。 那一眼只让云郦感到危险和害怕,她心一颤,下意识抖着身体往后缩。 才缩了下,男子冰冷无情的声音在上空响起:“郦郦,陈嬷嬷,还有厨房里的阿英,宋妈妈,等等,都是你交好的人吧?” 云郦往后撤的动作彻底卡住了,她愕然地看着裴钰安。 裴钰安活动了下脖子,直勾勾盯着她道:“过来。” 见她没动,裴钰安也没和她计较这点小事,握住她的脚踝将人重新纳入身下,云郦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近,她声音里带了哭腔:“世,世……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脸色惨败,眼皮红肿,鬓发凌乱,整个人就像惨遭暴雨□□的海棠,脆弱不堪。 裴钰安动作僵了一瞬,而后毫不迟疑地低下头。 云郦后腰往上一抬,发出闷哼声。 他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郦郦,你乖一点,我不会弄疼你的。” 午后的金乌慢慢往西,最后缓缓走下山,冷白的月缓缓升起,屋子里男人的粗喘声和女子的抽泣声才停止。 不知多久后,云郦睁开红肿的双眼,入眼就是男子温柔的笑脸,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柔声问:“累吗?郦郦。” 云郦抓紧被褥,闭上双眼。 裴钰安没生气,他搂着她磨蹭片刻,方才贴着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昨日辛苦了,你好好休息,我得去官署一趟。” 云郦还是一动没动。 这之后,她感受到他的那东西缓缓从她身体抽离,云郦咬着唇,一言不发。 裴钰安走后,云郦睁着眼,她觉得她是一点困意也无,可她双眼盯着床幔,没过多久,又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午后,婢女问是否要沐浴,云郦没说不,洗漱之后,婢女准备好午膳,云郦让撤了,她就站在窗前,看着外头广阔的天际。 不知何时,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声,云郦整个人一颤,奶娘道:“姨娘,小公子奴婢哄不住,世子也不在,你哄哄他吧。” 云郦握紧拳头,头也不回:“抱出去。” “姨娘。” “抱出去。” 奶娘无奈,只好将阿原抱了出去,她们哄阿原倒是能哄,就是每次阿原暂时止住哭声后,不过片刻,就又会哭起来。 奶娘们大半天都悬着心。 好不容易阿原哭累了,睡着半个时辰,醒来也精神奕奕,奶娘们松口气,只两刻钟后,阿远的眼睛四处瞅瞅,没看到想要的人,小嘴一瘪,再度嚎啕大哭。 奶娘无奈,知道阿原这是要亲娘或者亲爹来哄,可世子不在,只好再去请云郦,云郦依旧没松口。 裴钰安刚进院中,就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他耳力敏锐,还能察觉到的哭声有些哑,他脸色一沉,朝奶娘的房中走去。 奶娘们见是裴钰安来了,忙躬身行礼:“世子。” 裴钰安大步走到摇床前,见阿原哭的一抽一抽,眉心一皱,立刻抱起他,冷声质问奶娘们:“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小公子的。” 裴钰安声音不大,却有股冰凉入骨的寒意。 奶娘们连忙跪下:“世子,不是奴婢不尽心,你知道的,小公子喜欢你和云姨娘,每日都要你们哄哄,今日你不在,小公子哭的再凶云姨娘也不愿搭理他……” 听到这儿,裴钰安眸光一冷,盯着说话的奶娘:“你说什么?” 奶娘低下头:“奴婢抱着啼哭的小公子找了三次云姨娘,姨娘都没有看小公子一眼。” 裴钰安抱着阿原的手一紧,他垂眸看着哭的鼻头通红的阿原,哄他半晌。阿原止住哭声,大夫来后,确定阿原并无大碍,裴钰安将人哄睡,才回了房。 刚进房就瞧见站在窗边的女人,裴钰安眸色微暗,克制住怒火,只问道:“你可知阿原今日哭得很厉害?” 指甲嵌入掌心,云郦低声说:“不是有奶娘看着他吗?” 裴钰安紧紧地盯着她,半晌后,突然笑了下。 第二日,云郦醒来,裴钰安还在房中,两人一言不发地用过早膳,裴钰安离开。云郦继续站在窗牖前,不知何时,背后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熟悉的阿原哭声,云郦握紧双手。 奶娘说:“云姨娘,小公子想你抱抱她。” 云郦没动。 见云郦仍旧没反应,奶娘们把从外搬进来的摇床放在云郦身边,哭泣的小公子也放在里面,之后退下。 云郦察觉到奶娘离开,不由一愣,她扭头看去,只见敞开的房门从外头锁上,云郦忙走过去,推了推,没推开。 这时裴钰安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是阿原的亲娘,若是他哭坏了你也无所谓,你就让他继续哭。” 云郦一怔,旋即冷声道:“裴钰安,你把孩子抱出去。” 外面没动静。 这时候阿原见无人管他,哭声越来越响亮,云郦站在门口,强迫自己不要过去,一瞬,几瞬,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阿原的哭声不再响亮,反而带起了沙哑,似开始伤到了嗓子。 “奶娘,你们进来!”云郦忍不住再对着门道。 门外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沙哑的哭声从身后传来,云郦捂住双耳,紧接着,那哭声沙哑里开始带嗝,一抽一抽的,似是喘不过气来。 云郦一震,眼泪从眼眶滑落下来,大步朝阿原走过去,阿原整个人哭的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随时有哭出问题来的可能,云郦忙伸手抱起他,小声哄着。 立在门口的裴钰安听见云郦柔声哄阿原的声音,他绷紧的身体一松,令婢女们打开门,让大夫快进去。 阿原哭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想要娘,云郦哄着他,阿原哭久了,虽还有点控制不住地打嗝,可声音终究小了下来。 云郦松了口气。 这时候,推开声响起,灿烂的日光从门口落进来,云郦呼吸一滞,抬起和阿原一样泛红的双眼,裴钰安从门口缓步进来,看着她,冷声问:“以后还管我们的儿子吗?” 云郦眼泪啪的又流下来:“我管。”她知道,和裴钰安比谁心狠,她输了。 云郦既然这么说,便就这么做了,大半日都陪在阿原摇床前,太阳下山后,抱着阿原出去走了圈,等晚上将阿原哄睡着才回到房间。 只刚回到房间,云郦就看见坐在床前,拿着书等她的男子。 云郦脚步一顿。 裴钰安放下书,笑着冲云郦伸出手:“郦郦,过来。” 云郦走了过去。 还没彻底走近,男人就等不及,直接伸手一拽,将她拉在怀里,抱起她说:“我们去沐浴。” 浴室的水换了三次,云郦力气耗尽,才被男人抱了出来。 翌日,云郦睁开眼,熟悉的男子气息环绕着她,她重新闭上眼。 “郦郦。”耳边传来他叫她的声音。 云郦没理他。 他耐心十足地又叫她。 云郦只好应一声,声音细弱。 裴钰安将她垂在面颊前的乌发别在耳上,温言道:“京城新开的满月楼糕点是一绝,我过几日带你去尝尝可好?” “不必了,我不想去。”云郦闭着眼说。 可过几日,裴钰安还是带着云郦出府去了满月楼,满月楼的糕点的确美味至极,尤其是招牌的桂花如意饼,清甜芬芳,香软可口。 除此之外,他还带云郦去了京城最出名的首饰铺子,买了几匣子首饰。 这两日裴钰安比较闲,留在国公府的时间增多,云郦洗漱之后,坐在妆奁前任婢女梳妆。 裴钰安走过来,亲自选了根簪子给她插上。 两人用过早膳,陪阿原玩了会,裴钰安提出要陪云郦练字,练字和认字不同,它需日积月累。当初云郦虽练过字,可没练多久,她肚子就大了,不好练字。 裴钰安牵着沉默的云郦去了书房,取出描红,亲自墨墨,云郦则在书桌前坐好。 裴钰安看她写字姿势,力道,提点几句,见云郦修正后,他便也在他跟前摆了纸,给云郦写字帖,让她习他的字。 两张书桌相距不到两步,裴钰安写了一刻钟,朝云郦看去,却见不知何时,云郦停下动作,捏着笔,呆呆看着描红。 裴钰安蹙眉走过去:“郦郦,可有不对?”他话刚落,朝瞧见云郦最新描的两个字,陈宣。 这两个字本是描红上的字,描红上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可对她有。 裴钰安瞳孔骤然一缩,他双手猛地扣住云郦的腰,云郦一惊,就被裴钰安从椅子上提起,放在书桌上坐下。 书桌高,云郦坐在上头,视线几乎可和裴钰安持平。 她皱眉问:“世子,你做什么?” 裴钰安紧紧盯着他,嗓音微寒:“郦郦,你不会还记着陈宣吧?” 云郦握住一截衣袖,没躲他的眼神:“我没有。” 裴钰安审视地看她良久,轻轻笑了笑:“既然郦郦说没有,我相信你。” 云郦眼睫垂了垂。 夜间,两人同床共枕,裴钰安对那事积极,又是一番翻云覆雨,才放哭着求饶的云郦睡下。 云郦做了那事睡的沉,裴钰安却觉轻,半梦半醒间,似听到枕边人在呢喃,裴钰安倏地睁开眼,凑近她问:“郦郦,你说什么?” 暖色的烛光透过葛纱帐落进来,照在云郦白皙娇嫩的脸蛋上。 她双目紧闭,轻轻叫了声:“宣哥哥。” ※※※※※※※※※※※※※※※※※※※※ 这章有些卡,写写删删…… 应该还有一两章就结束了,看下章的长度哈,如果够长,那就是最后一章了,不够长,那就还有一章,青燕的番外已经没了,因为平行时空的番外字数太多了… 最后阿扶搞了这本文最后一次抽奖,抽16个订阅率百分百的小可爱,随机瓜分一万晋江币(只要订阅率够系统会自动选取名额的,大家乖等等就是,当然随机抽奖的结果就是有可能一个小可爱得几千晋江币,也有可能只有两三个晋江币,一切看欧气) 开奖时间是今天晚上十点,也就是周二晚上十点。 当然,能中奖的小可爱是少数,所以阿扶还准备了小红包啦,本章二分留言就发小红包哦,阿扶要宠爱每一个小可爱,嘿嘿。 小可爱们快来啊,这是这本书最后一次了,毕竟郦郦和柿子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完结 云郦忽觉双肩一股大力袭来, 没等她彻底睁开双眸,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 橘黄微弱的烛光轻摇,裴钰安的要她的动作却很凶狠, 就像是头发怒的狮子。 云郦眼尾冒出莹润水珠,她抖着手, 抓着他的胳膊让他轻些。 “你……裴钰安……呜。” “我是谁?”裴钰安眼睛里带着红,沉声问。 云郦不想回答,她别过脸去。 他伸手将她脸扭过来,直直对着他,问:“郦郦,我是谁?” 除了极少数时候,裴钰安做那事都颇顾及云郦感受,就算云郦心里不愿意, 身体上的欢愉骗不了人。 他这样卡着她不上不上, 云郦咬住唇,想忍住身体里的空虚和酥麻。 他见状重重动了下,云郦忍不住发出破碎的声音,哭着说:“世子, 你是世子。” “世子是谁?”他不满足这个答案。 云郦抽泣道:“裴钰安,裴钰安!” 他满意了,嘴唇贴在她绯红的耳侧,哑着嗓子提醒她:“记住了, 我是裴钰安。” “你的男人。”他掷地有声地说, 仿佛想将这些字砸入云郦心里。 云郦不知道裴钰安是什么时候停下动作的,她全身酸痛地睁开眼, 盯着纱帐愣了半晌, 扭过头, 便看见坐在床头盯着她的的男人。 云郦沉默了瞬,又闭上眼睛。 这时裴钰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过几日就是你母亲的祭日,我陪你回赵家村,顺便带阿原给她老人家看看。” 自云郦得知她怀了孩子后,一年都没回过赵家村,起初是因为她会离开裴钰安,大着肚子回去将来不好解释,后来就真的是大着肚子不好回去了。 云郦闭着眼睛说:“我自己回去就成。”她嗓子干哑哑的,是昨夜他逼的太狠的后遗症。 裴钰安拳头紧握,忍不住冷声说:“为什么不要我和阿原陪你回去。” 云郦继续闭着眼睛,不想搭理他。 他绷紧青筋,脊背不由自主地拉直:“你莫不是怕陈宣知道你有夫有子了?” 云郦忽地睁开双眼。 裴钰安平日都是温和带笑的模样,今日唇角一丝笑意都没有,嘴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 若是前些日子,云郦想她就该立马解释,今日她只是闭上眼,不想回答的模样。 这幅样子激怒裴钰安,他冷冷一笑,突然报上几个人名:“陈嬷嬷,阿英…” 听到他们的名字,云郦心头一跳,再看向裴钰安时,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云郦深吸口气,坐直身体解释道:“我不是顾忌陈宣,只是世子太忙了,我不想浪费世子的时间。” 裴钰安眼神没暖下来。 云郦握住他的大手,柔柔地道:“世子陪我去好不好?” 几日后,是云郦母亲的祭日,天刚明,云郦就和裴钰安出了府,但他们没带阿原,阿原太小了,这几日风又大,怕他受寒。不过裴钰安倒也承诺,等他大些便带他去看外祖母和二姨。 两人抵达赵家村的时候刚午时,今日风大,刮的衣袂烈烈作响。云郦给她娘和二姐上香磕头,磕头的时候裴钰安也跪下了,云郦抿了抿唇,继续蹲在他们坟墓前烧纸。 两人回赵家村的动静不算大,可村里来外人的时候不多,何况还驾着那样一辆低奢华美的马车,好奇之下,便跟过来,然后就发现马车里出来的是秀秀。 云郦烧完纸后,和过分热情的几村民寒暄两句,不想多留,便问裴钰安回去吗。 她目光清正,没有不舍,亦没有害怕。 裴钰安松口气,握住她的手:“走吧。” 云郦母亲下葬的地方是在山脚,马车停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云郦跟着裴钰安往前走几步,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在侧方匆匆响起:“秀秀。” 云郦身形一顿,下意识扭过头,然后就看见得知云郦回来的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陈宣。 一年没见陈宣,他身上的少年气少上许多,肩背宽阔,已是一个成熟的男子。 云郦手腕一疼,她骤然回神,便见裴钰安脸色不快。 陈宣根本没注意裴钰安,他疾步上前,在距离云郦两四五步在的地方站定:“秀秀,你这一年过得可好?” 握住她手腕的男人又轻轻用力,云郦看着陈宣说:“我过的很好,宣哥哥,你呢?” 陈宣忙道:“我也过得很好。” 云郦下意识冲他笑了下。 陈宣还想再说话,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两人叙旧,裴钰安低声说:“郦郦,该走了,阿原怕是想娘了。” 云郦一怔,看向裴钰安,现在裴钰安看的她眼神异常温柔,仿佛两人是极其相爱的夫妻。 裴钰安说完这话,又温和地对陈宣道:“陈公子,我和我家夫人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陈宣顿时僵在原地。 云郦垂下眼眸,跟着裴钰安上了马车,陈宣立在原地,没走,裴钰安掀开车看他眼,吩咐扁余:“驾车。” 扁余应诺,车轮缓缓转动起来。 裴钰安目光落在坐在他身侧的云郦,声音微寒:“郦郦,你刚刚对陈宣笑了。” 他语气着实不好,带着股毫不隐藏的气愤,云郦眉心跳了跳,她眼神真诚地说:“我也对别人笑了。” 围在她母亲坟头数十步的赵家村村民,她看着他们时也会带点点笑的,陈宣不过是一视同仁。 裴钰安听了这话,眸光一暗,掐住云郦的腰将人抱他大腿上去,云郦一惊,下意识揪住裴钰安胸口衣裳,就听他语气复杂地说:“你笑的不一样。” “你都没对我那样笑过。” 裴钰安绷的紧紧的,呼吸粗重,就像是困在笼中的猛兽,急需破笼而出,可找不到办法。 云郦好脾气似早就被锻炼出来了:“没什么不一样。” 裴钰安眸光泛红,直直盯着她,仿佛要看透她话里的真假,最后他重重一口咬在她肩上。 云郦呼疼。 裴钰安停下嘴,手却往她衣襟伸去。 云郦一惊,忙按住他作乱的手:“裴钰安,你要干什么,这是马车!” 他轻而易举把她的手拿开,贴在她的耳边说:“郦郦,我想要你。” 见他的手越来越下,云郦愣了瞬,而后压低声音恳求:“回去好不好,回去再做好不好?” 裴钰安却没同意,他看着云郦对马车外的人吩咐退到百米外,云郦愕然地看着发布这条命令的他,他这一说,岂不是侍卫们都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云郦想拒绝,却只能死死地捂着唇,不让声音从口里溢出来,可总有一两丝控制不住,华美庄严的马车偶尔发出些咯吱声,四周有翠鸟鸣叫,似乎遮盖住了些声音,又似乎没遮盖住。 不过侍卫们离得太远,倒是一丁点声音都没听到。 两人本来能在黄昏时回到国公府,因这一出,到达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裴钰安抱着腰酸腿软的云郦下车,侍卫们恭敬地立在两侧,云郦头也没抬,裴钰安抱着她回到房间,将人搁在床上,云郦扯过被褥立刻捂住自己的脸。 裴钰安又去阿原房间,抱着还没睡觉的阿原过来,云郦也没起床,裴钰安知道云郦是生气,没强迫她起来。 只没想到是,他以为云郦生气,明后天就消,但好几天过去,云郦看见他就避开。 比如现在,她坐在阿原的摇床前,手里拿着个拨浪鼓,阿原便伸出小小的手去够,眼瞧阿原手指要碰到拨浪鼓,云郦坏心眼地挪开,如是几次,阿原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是娘在陪他玩,愈发兴致勃勃。 裴钰安看到母子俩如此,心情好上不少,他唇角带笑走进去。 云郦听见脚步声,手里拿着拨浪鼓起身,及至看到人,她弯起的唇角渐渐拉平,冷淡地叫了声世子。 裴钰安脚步一凝,而后笑着说:“郦郦,过几日我带你去香山走走可好?”已是秋日,再过几日日,秋色一深,香山枫叶似火,烈目灼灼,煞是好看。 云郦将拨浪鼓放到阿原的手边,对裴钰安说:“不必了。” 裴钰安脸色微僵。 不过他到底没计较,且过几日,依旧带着云郦去了香山,香山满山红枫,似乎将天穹也染上了红,秀美壮丽,不外如是。 但从早晨出门,到傍晚坐在马车内归来,云郦都没对裴钰安笑一下,眉色淡漠,仿佛他只是带了个躯壳般出来。 裴钰安性子里对云郦特别霸道,尤其是见她每日和别人都有说有笑,到他跟前,就冷眉冷眼。他压制住心口那股酸涩,柔声道:“郦郦,你若是不喜欢枫叶,我下此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他好脾气地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语气温柔:“你想去哪儿?” 云郦闻言,抬眸看着裴钰安,忽然轻轻地笑了下,那个笑不是她敷衍他的笑,而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她站在国公府的花园里,毫不设防地对她的小姐妹笑,两只眼睛都弯起来,温婉里带上几丝明艳。 裴钰安心猛地跳了跳。 “我有想去的地方。”云郦说。 “哪儿?” 云郦唇角的笑意加深,她看着裴钰安,一字一词道:“就是没有你的地方。” 这几个字清晰的穿进裴钰安的耳膜里,他握住云郦手的力气不由自主加深,双眸带着血似地瞧着她,语气冰冷:“你说什么,郦郦?” 裴钰安是刑部的人,表现出来的性子温和,可常年和穷凶极恶的人交道,浑身上下自有几分隐藏的戾气,此时毫不遮掩,仿佛云郦下句话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能咬死了他。 这样的裴钰安云郦有些害怕。 她双腿发软,但脸色没改半分,直视着他的目光:“我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钰安捂住了嘴,下一瞬,男子贴在她的肩头,命令道:“郦郦,说你喜欢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云郦眼睛眨了眨,发软的双腿渐渐恢复力气,也恢复了理智。 裴钰安见她没说,重重地咬了口她纤白的脖颈,提醒她说:“郦郦,你是我的。” 云郦闭上双眸,似不愿继续搭理他。 裴钰安见她如此,心里涌现出一股恐惧,就好像云郦是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细沙,尽管他攥的再紧,她还是会流出去。可让他放手……她只会跑的更快。 思及此,裴钰安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睁开眼。 “郦郦,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否则……”他血管的颜色浓烈起来。 云郦哂笑一声:“否则你就又要找陈嬷嬷,阿英的麻烦吗?” 裴钰安心口一震。 云郦盯着他说:“你想去就去,只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云郦是很柔弱温婉的长相,她的性子平日里也是软绵绵的,这句话的力也不大,甚至轻飘飘的,可就是轻飘飘的语气,落在他身上,如有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马车缓缓停下。 云郦看他眼,拎起裙摆自顾自下了马车。 双脚刚落在地面上,车厢内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檀木做的结实马车抖了几下,垂眸立在一旁的扁余不由得朝云郦看了眼。 云郦脚步微顿,但片刻后,头也没回地抬脚回了后院。 自那次云郦离开被裴钰安弄了回来,这几个月,除非不在京城,若是在家,每日定要是和云郦同床共枕的,今夜是头次没去云郦的房间。 夜色渐深,云郦剪掉半截灯芯,上床入睡。 睡了片刻,微微发冷的云郦睁开眼,她捏了捏被褥厚度,沉默半晌,起身去柜子里再拿了条棉被。 翌日一早,她起床洗漱后,抱着阿原玩了会儿,婢女叫她用早膳,云郦将阿原递给奶娘,去了膳厅,裴钰安倒是早就坐在位置上,云郦目不斜视,径直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早膳结束,两人一言没发,而等用完早膳,裴钰安便起身去官署,晚上才归。那时,阿原都已经睡下,云郦也洗漱完毕,穿着柔软贴身的棉衣,坐在南窗前看书。不知何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听见守在门口的婢女叫了声世子。 云郦放下书抬起头,裴钰安还穿着绯红的官服,肩宽腰窄,云郦低下头继续看书,裴钰安紧握的拳头张开,一边解腰带一遍道:“郦郦,给我拿身衣服过来。” 语气平稳的好似两人并没有经历昨日的争执。 云郦顿了片刻,方才起身去床榻侧面的黄花梨浮百绘的竖柜前给裴钰安寻了身家常衣服,递给他。 这之后,云郦似乎累了,也懒得看书,自己放下床幔,去床上睡觉。 裴钰安手里拿着云郦给他的衣裳,往垂下的葛纱帐看了眼,动身去浴间洗漱。两刻钟后,他吹了几盏烛光,只留两盏距离床榻稍远的烛,以至于他会看不清她的表情。 裴钰安翻身上床,然后就把背对着他,睡在最里侧的女人搂过来。 云郦唇微动,没等她发出声,男人就用嘴捂住她的唇。 裴钰安深知云郦床上所有的弱点,没多久,云郦就全身泛软,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出床幔,很快又被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捉回去。 等一切都结束,云郦只觉得热,裴钰安见她额头冒汗,看着多余的那床被褥,直接踢出榻外。 两人日子似乎恢复了以往,白日里裴钰安若是在府中,除了必要的事情处理,都喜欢缠着她,哪怕在书房看书,也要云郦和他待在同间屋子。 这日云郦站在书桌前,刚写了张字,裴钰安拿过那张字,蘸红墨的细毫圈出几个字,靠着她指点道 :“郦郦,你这几个字,写的不好。” 他握住她拿笔的手:“这几个字都有捺,捺起初要用力,最后一点要收力。” 他带着她写了好几笔捺,然后问了懂了吗。 云郦轻轻地嗯了声。 裴钰安怜爱地亲了亲她的眉,笑着说:“那你自己再写写。” 云郦重新抽出一张洁白的宣纸,裴钰安立在她身边,看她练字,气愤难得温馨,这时候,门口传来翠屏的声音:“世子。” 裴钰安皱眉看去,翠屏低声说:“扁余说他有事要禀。” 若无急事,扁余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裴钰安只好出去,片刻后,他回到书房,对着还在继续练字的云郦道:“郦郦,官署有事,我得去刑部一趟。” 云郦提笔写下个永字,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了。” 裴钰安看她两眼,才抬脚离开书房,等脚步声越来越远,云郦写完安字的最后一笔,盯它良久,忽然抬起眸,书房里空荡荡的,她静立须臾,方才继续练字。 到了夜间,裴钰安也没归来,云郦洗漱后便要上床,婢女看着她,小声翼翼地问:“姨娘,你不等等世子吗?” 云郦掀开床幔的动作没停,轻声说:“不等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郦看过去,其中个婢女道:“姨娘,奴婢去看看。” 等云郦嗯了声,婢女立马跑了出去,片刻后,婢女脸色惨白地跑回来:“姨娘,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受伤了!” 云郦猛地抬起头,下一瞬,她恢复平静道:“伤的重吗?” 婢女手脚冰凉:“奴婢不知道。”说着她看着云郦道:“姨娘,你不过去看看世子吗?” 云郦没回答,也没动作,继续靠在南窗下,闭目眼神,直到半刻钟后,翠屏在外头道:“夫人让姨娘抱着小公子过去。” 云郦眼睛忽地睁开。 阿原已经睡着很久,陡然被叫醒,他扁着嘴哭了几声,尤其是闻到满屋子的血腥气时,哭声越来越嘹亮,云郦哄他几声,阿原的声音才小下去。 昌泰郡主抱过阿原,坐在裴钰安床头道:“临嘉,你可不能有事,阿原还这么小,你得抗住知道吗?” 裴钰安看了看襁褓里的阿原,咳嗽两声道:“母亲放心。” 云郦则盯着裴钰安直插入胸口匕首,呼吸快上几瞬,她握紧手,看向裴钰安的惨白的脸,刚好就对上裴钰安看着她的眼神。 然后云郦立马平静地挪开眼,见她如此,裴钰安倒不觉得伤口疼,反而是里面剜心钻肺的刺疼,他有生命危险,她都能无动于衷。 裴钰安深吸口气,示意太医准备拔刀。 心里越疼越下了狠,他必须得活着,不爱他,人也必须是他的,一辈子都别想跑。 拔刀后裴钰安昏迷了两日,不过第二日高热降了下来,太医说好好修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这才让国公府上下松口气。 裴钰安醒来时头脑昏沉,双眸睁开,他下反应偏头往床边看了眼,翠屏见他醒了,脸色一喜,问道:“世子,你可有哪儿不舒服?” 裴钰安没回答她,他视线越过她,往其他地方看去,南窗的软榻,方桌前的圈椅,碧纱橱外的外间,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裴钰安声音微哑,带着股受伤后显而易见的脆弱:“云郦呢?” 翠屏低下头,裴钰安嘴唇微干,气色不佳,眉头紧拧,她是个聪明的人,低声道:“云姨娘在陪小公子。” 裴钰安目光灼灼地看她半晌,启唇道:“去……去把她叫来。” 翠屏应是,赶紧去把云郦叫了过来,裴钰安看着她,云郦穿粉色交领襦裙,眉眼柔和,气质温柔,脸色白皙,无一丝不妥。 而翠屏比她康健,可眼下仍带有乌青色。 裴钰安遮住眼底的晦色,看着她说:“郦郦,过来。” 云郦走了过去,按照裴钰安的吩咐,乖乖地坐在他床边,裴钰安一眨不眨盯着她,这时候,他正要说什么。 翠屏捧着一碗药过来,裴钰安看了看那碗药,没动,目光落在云郦身上。 翠屏轻轻地叫了声云姨娘。 云郦凝了那翡翠玉碗半晌,方才伸手接过,她拿勺子搅几下,里面热气散开不少,才舀了一勺子递到裴钰安嘴边。裴钰安没张嘴,两人僵持半晌,云郦落在裴钰安胸口缠着的纱布上,轻叹口气说:“世子,喝药。” 裴钰安眸子一喜,乖乖张开了嘴。 云郦将空药碗递给翠屏,裴钰安见她要起身,忙按住她的手,云郦垂眸看他,裴钰安语气难得不是威胁,而是带了点脆弱:“郦郦,你……你……” 云郦垂眸看着他。 裴钰安看着她平静的眼神,那句话没问出来,他牵了牵唇角道:“郦郦,我饿了。” 他整整两日没进食,现在会饿毫不奇怪,云郦沉默片刻,吩咐翠屏道:“让厨房给世子送些食物过来。” 裴钰安听着她这句话,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下去。 厨房一直备着适合世子食用的清淡可口汤粥,翠屏话传过去,不到片刻,厨房便送来熬煮得香甜的米粥。 裴钰安依旧望着云郦。 云郦脸上虽没笑模样,但仍然接过瓷白的粥碗,服侍裴钰安用完了粥。 这之后,裴钰安但凡是醒了就要云郦守在身边,裴钰安身子骨强壮,虽伤到心脉,可养上十来日,便可让云郦扶着在屋子里散步。 及至新年,虽还未彻底康复,但已不影响正常行动,这日除夕,昌泰郡主国公爷去皇宫赴宴,裴钰安伤势未好,不曾进宫,便陪着云郦阿远守岁。 阿原才七个月大,人小,兴致勃勃地陪父母玩到子时,终究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只阿原刚睡着,外面忽然响起霹雳啪嗒的声音,云郦朝敞开的窗牖看去,京城半边天穹都被璀璨的烟火映照的五彩斑斓。 裴钰安取过她的披风,柔声问:“要出去看看吗?” 云郦没拒绝。 国公府本就在皇宫不远的地方,而这间院子位置也好,抬起头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烟花,它们噗的一下窜上天穹,爆开一朵瑰丽烂漫的花束,停留瞬息,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也来不及惋惜,因为下一朵立马爆开,瞬间吸引住你的目光。 云郦抬头看着天,裴钰安侧着头,看看烟花的她。 一刻钟后,京城上空的烟花止住,云郦裹紧披风要进门,裴钰安看着她,嗓音温和:“郦郦,我明日让人去买些烟花,给你放好不好?” 云郦脚步微顿,她摇摇头说;“不必了。” 裴钰安安静片刻,忽地又柔声问:“那上元节时,我带你出去看灯会好不好?” 云郦手揣在袖子里,虽只出来短暂的一刻钟,裴钰安还是将袖炉递给了她,云郦眼神落在裴钰安身上,裴钰安状似忐忑地打量她的表情,云郦眼睫颤了颤,轻声说:“好。” 似是没想到云郦会同意,裴钰安愣了片刻,而后赶紧跟着云郦进门。 一晃眼便到了花灯节的那日,京城城南张灯结彩,四处火树银花,锣鼓喧天,裴钰安人聪敏,猜起灯谜来轻而易举,没多时,云郦手里就多了好几盏精美异常的花灯。 她手里拎不下,便全都交给婢女们,裴钰安见她一盏都没留,眼神恰到好处地暗了暗,笑着问:“郦郦,你看看这条街你喜欢你哪盏灯?” “我都挺喜欢的。”云郦迎着他带笑的眼神,淡淡地说。 裴钰安喉头一哽,他放柔声音问:“那你饿了吗?我们也出来逛了一个时辰。” 云郦摇头,表示不饿,裴钰安只好带着云郦一起往前逛,只走了片刻,裴钰安注意到云郦眼神在侧前方花灯架顶端多停留了两瞬。 那是一盏栩栩如生的走马灯,灯面绘制十二生肖,每一个都活灵活现,随着夜风晃动,栩栩如生。 “你喜欢它吗?”裴钰安立刻问,不等云郦回答,他牵住她的手往花灯摊前走去,“我们去看看。” 最高处的走马灯是老板的灯王,老板说,需要猜出所有的灯谜,也就是一百九十九个,才能得到它。 裴钰安本就个中好手,一口气猜到了一百九十八个。 老板拍手称赞:“公子厉害,只剩最后一盏灯谜。” 最后一盏灯谜说是谜,其实是副对联,上联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裴钰安难得地皱了皱眉头。 见裴钰安之前不过瞬息就给出了答案,老板提醒道:“公子,在下这幅上联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对出来,否则视为失败。” 老板其实心里还蛮想裴钰安对出来,那扇走马灯挑战难度太大,以至于三年都没卖出去。 想着,就见裴钰安眉头越来越拧,而距离一炷香的时间越来越近。 老板叹口气,估摸这盏走马灯还要继续砸在手里。 这时候,裴钰安看了看她身边的云郦,云郦目光落在远处即将要烧完的香上头,裴钰安低声说说:“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老板一愣,云郦也一愣,她以为裴钰安对不上来,裴钰安捏了捏她的手,心情略好对老板说:“那花灯……” 话还没说完,裴钰安耳朵轻动,然后脸色瞬间不太好,他拉紧云郦的手抬起头,这老板是花灯街上的大户,他的花灯架子也堆叠的高,约莫十米,粗壮结实的木头相互横架依存,而这时,却有断裂声从中间传来。 大家听到声音,也不约而同往架子看去,然后见高耸入天的灯架从中间倾倒,众人立马慌成一锅粥,四散逃窜。 裴钰安只是一愣,然后迅速搂住云郦往外走,只他功夫虽好,这时密密麻麻的人群乱窜,挡住各方去路,很难挤出。 才往侧方走了几步,这时候裴钰安听到横梁砸下的声音,他下意识将云郦完全遮在身下,眼嘲一截断裂的横梁朝他落来,裴钰安飞快地闪过个念头,他眼神微眯,护着云郦养旁边只躲了半寸,横梁朝落在他的胳膊上,他似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来。 云郦听见闷哼声,整个人似一懵,她想抬起头。 裴钰安按住她的头,换左手搂住云郦的腰出人群,之后才松开云郦,仔细打量云郦。 云郦目光则落在在他僵硬垂下的右臂上,她似是下意识握紧裙摆。 “我无事。”确定云郦没受伤,裴钰安仿佛已彻底轻松,他低声道了句。 云郦看着他,他脸色有些发青,因掉下来的横梁上还有盏花灯,溅出的火苗将衣裳烫出几个黑乎乎的洞。 这时候,他的侍卫们也赶来,见裴钰安受伤,俱都面色一变,裴钰安只让翠屏驾车回府,其他人留在此地,帮京兆尹的人救助百姓。 灯会附近有巡逻卫兵,但这么大的伤情,定没在预料之内,必会缺人手。但倒下的灯架伤的人,其实没有在逃跑中被误伤踩踏的人多。 说完,裴钰安便立马回国公府。 只他虽说他的伤不碍事,等脱了衣裳,露出的上臂大片乌青,大夫手按上去,裴钰安好像疼到眼眶充血,大夫叹气道:“公子,你胳膊里面的骨头伤了,得先正骨。” “而且就算养好了,以后说不准也会有后遗症。” 云郦难得没平静,她瞬间抬起头,微愕地问:“后遗症,什么后遗症。” 裴钰安见状,目光下意识看向云郦。 “一些精细的活做不了,比如画画,当然寻常的画的画是画的了的,就是特别精细的不成。”大夫是国公府的经常用的大夫,从小给裴钰安看病,自然知道裴钰安虽是刑部官员,但遗传了他父亲的天赋,能画的一首好画。 他道了句可惜。 云郦想起那一幕,那只手是为了护住她的后背才打上去的,她看向裴钰安,裴钰安垂下眼眸,声音低脆易折:“以后……不作画也无妨。” 大夫正骨打了木板提醒裴钰安半个月内不要乱动,又给他胸口裂开的伤换了药,这才离开。 大夫的声音一消失,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云郦抬起头,又对上裴钰安复杂的眼,云郦低低地说了句去厨房看看药,便要离开。 刚走一步,背后响起裴钰安有些颓败的声音:“郦郦,你真的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云郦脚步一顿。 下一瞬,裴钰安似乎站了起来,察觉到他向她走近,云郦停驻的脚步又要迈开,裴钰安先一步用左手按住她的肩:“郦郦,别动。” “我知道我骗了你,郦郦……”裴钰安实在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是的,他不想了,他不满足了,从前他想只要云郦留在他身边就好,不管是什么办法,不管她愿不愿意。可现在除了她留在他身边,他想她对他笑,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笑意,而不是敷衍了事的笑。 他还想她关心他,在乎他,不是被他逼的,而是她自愿的。 这一切都让他想的发疯,心里生疼。 裴钰安克制住心里想将她永远绑在床上的念头,只能有他的念头,他低声说:“郦郦,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云郦低垂着眼,闻言轻轻抬起头,她看着裴钰安许久,久到裴钰安以为云郦不会回应,她突然冷淡地说了句:“夫人最近准备给世子说亲娶妻。” 裴钰安似想都不想地道;“我不会娶别人,郦郦,我只娶你。” 云郦忽地一僵,似是被这话惊住了,她往后退了退。 见她退后,又有离开,裴钰安脸色猛地一暗,他紧紧抓住云郦的手:“郦郦,不准走。” 云郦吃疼,下意识道:“你没听见阿原哭了吗?” 云郦这么一提醒,裴钰安才陡然反应过来,西屋里的确传来阿原的抽泣声。 见云郦要走,裴钰安立刻道:“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他。” 云郦瞥他胳膊眼,倒没有拒绝,裴钰安绷紧的身体微微松懈。 而这时,走在他前头的云郦闭了闭眼,她知道她的目的快达成了。 是的,她的目的。 在怀孕后期发现阿远应该是后来怀上时,在坐月子的期间发现裴钰安看她眼神里的疯狂,她就知道她很难跑的掉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为什么只能当他的妾。 所以,一次次故意的离开,软化,示好,又毫不上心,最后又夹杂她“忍不住”的关心。 一步一步。 他终于彻彻底底的离不开她。 与此同时,裴钰安抿唇看向云郦,他不知他的感觉是否正确,但若是真的,他不介意……顺着她。 毕竟,他喜欢她开心,也确实已经离不开她。 ※※※※※※※※※※※※※※※※※※※※ ————-《心机美人》终 2020/08/19 本来以为是六七千能搞定,后来越写越没完,就晚了点,小可爱们抱歉啦。 郦郦和柿子和小可爱们说再见了,阿扶也和大家说再见了。 有点不舍,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是有缘,我们晋江再见。 然后,特别重要的一点。 小可爱,你们都陪柿子和郦郦走到这儿了,能不能再麻烦你们一下下,就点开小说主页面,评论旁边有个评分,小可爱们能动动可爱的小指头,给阿扶评个分吗。 还有,下本写啥阿扶也没想好,应该是美貌诱人和美色动人其中的一本,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专栏收藏收藏。 最后,推一下阿扶基友斐妩今天开的文文,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哦。 书名是《小乖乖》 文案 顾梨自幼最乖,寄人篱下,从不敢给家人添麻烦。 直到左兴侯府长公子逼迫叔叔嫁出顾梨给弟弟冲喜。 顾梨嫁去的当夜二公子便咽气。 顾梨和心爱的男子分离,害的叔叔自责去世,孤寂守了二十年的寡,心理逐渐扭曲。 长公子要继袭爵位,顾梨歇斯底里胡搅蛮缠。 长公子要娶妻,顾梨泼热茶掀桌子。 顾梨仗着他对自己理亏,害得他终身未娶,终日沉默压抑。 顾梨满意的病死,死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叔叔婶婶为了圈钱得势的谎言,却害得长公子家破人亡孤独终老。 得以重生,顾梨发誓,终其一生要弥补犯下的错误,看着长公子成家立业。 后来顾梨成了长公子的家,至于立业什么的,长公子满心欢喜亲亲小乖乖的脸蛋,表示撸起袖子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