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太子当兄长》 千金 离开宋家的当天清晨,韩濯缨去向养母辞行。 刚走进正房,她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临西侯夫人王氏正在捻佛珠,得知养女进来,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缨缨……” 话未说完,王氏就明显一怔,目光也游离了一瞬。 十四五岁的少女,身形袅娜,端妍明媚,一身杏色衣裙,鬓边簪了一朵素白的珠花,衣饰简单却不掩丽色。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当然,这要忽略她右肩背着的一个小包裹。 王氏倏地皱了眉,声音低沉:“你今天就要走?” 养母的震惊与失落格外明显,韩濯缨原本想好的告别的话语一下子忘了大半。她轻轻“嗯”了一声。 “就不再多待两天?”王氏仍蹙着眉。 韩濯缨故作轻松:“不了,反正都是要走的。多待两天,少待两天,也没什么分别。” “你……”王氏瞬间红了眼眶。良久,她才抿了抿唇,“你别怪娘狠心,怪只怪你不是真正的宋家女儿……” 十四年前,昌安皇帝驾崩,四皇子为了夺位,引北斗教入京,京中大乱。 身怀六甲的王氏在京城广恩寺避难,并在寺庙中生下了次女。当时躲避在寺庙里的,还有不少百姓。其中有一对夫妇姓韩,巧的是韩夫人也在同一日生女。 后来北斗教众被诛,京城恢复平静,广恩寺避难的人们也各自回家。这一切渐渐被王氏尘封在记忆深处。直到数日前,一个叫雁回的小姑娘找上门来,自称是真正的宋家小姐,说当年两家的孩子被调换了。 在看到雁回的第一眼,王氏就确信了这是自己的女儿。两人容貌极为相似,除了母女,再无其他可能。相较之下,濯缨分明更像个外人。然而她当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如果雁回是真的,那濯缨自然就是假的了。 王氏认下了雁回,得知韩家夫妇早已去世,她便决定两个女儿一般教养。反正临西侯府完全可以多养一个女儿。 但雁回并不愿意,表示坚决不和韩濯缨同处一个屋檐下,要王氏在两人之中做一个选择。 王氏选择了亲生女儿。 虽然已经做出决定,可一大早看见来辞行的濯缨,王氏的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雁回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跟着残疾了的叔叔讨生活。后来叔叔过世,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王氏忖度着措辞,缓缓说道,“我已经错过她十四年,不能再让她继续难过。所以你们两个之中,我只能选择她,也必须选择她。” 避开韩濯缨的视线,王氏又补充一句:“缨缨,请你体谅,也不要怪娘。” 对此韩濯缨倒是很能理解,她点了点头:“娘,我明白,我也不怪你。” 对母亲的选择,她并不意外。若是母亲为了她而舍弃亲生女儿,那她才尴尬自责无立足之地。而且她相信,离开临西侯府,她并不是活不下去。 因此,她反过来又安慰了王氏一番。 她这般好说话,王氏心里更加难受。沉默了片刻,王氏才道:“虽然你不能继续待在侯府,可我也不会真的不管你。你和雁回的事情,我已经写信派人告诉了你父亲。想必再过些时日,他就会收到信了。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不如还去投奔他。他定然不会亏待你……” 丈夫临西侯宋毅多年来一直镇守西北边境。十年前,有贼人潜入宋家,意欲掳走长子,却阴差阳错掳走了年仅四岁的濯缨,并将其带至边关,用来要挟临西侯。临西侯救下女儿时,她已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濯缨在边关休养了半年才恢复健康。 临西侯原本打算派人送女儿回京,但一则她当时年少,不宜奔波。二则悉心照顾了半年之后,他对这个女儿也有了极深的感情,想在身边多留一段时日,让其承欢膝下。这一留就是十年。 直到今年年初,在王氏的一再催促下,临西侯也明白女儿年纪渐长,该回京相看人家,这才派人送了她回京。谁想到她才回京数月,就发生了真假女儿一事。 王氏对亲生女儿宋雁回心存愧疚和怜惜,而对当了她十四年女儿的濯缨,同样感情复杂。一个留在府里,一个送到边关。这是她考量再三后作出的两全决定。 韩濯缨笑了一笑,却没有明确应下王氏的建议。她郑重施了一礼:“娘,那我先去啦。你多保重。” 王氏不忍再看她,只轻轻挥了挥手。 韩濯缨迅速转身,唯恐稍迟一些发酸的眼眶就会湿润。——虽然在王氏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可她心里并不是真的毫不在意。 再过数月,她就到及笄之龄了。可是一夕之间,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她在边关时心心念念的家,也再也容不下她。而且她的生身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 养女刚一离去,王氏的泪珠便滚滚而落。她曾经也以为濯缨就是自己的亲女儿,她膝下一子三女,唯独次女于战乱中出生,小小年纪替长兄挡灾,险些丧命。后来没在她身边长大,一直让她心中挂念。也正是因为此,尽管宋雁回声称两个孩子抱错是韩家人有意为之,她也没法对濯缨产生强烈恨意。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当年躲在广恩寺时,她衣衫普通,和寻常百姓无异。韩家人是怎么知道宋家日后会富贵所以调换婴儿好让自己亲生女儿享福呢? 只可惜时间久远,韩家夫妇早已离世,这种种细节,她也不得而知了。 韩濯缨辞别养母,出了正房。刚行数步,就看到丫鬟们簇拥着一个人款款走来。 为首那人十四五岁年纪,容貌与王氏颇有几分相似。她柳眉含忧,杏目带愁,是真正的临西侯府二小姐宋雁回。 两人目光相触,宋雁回脸色蓦的一白,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来正房做什么?” 韩濯缨停下脚步,指了指右肩背着的包裹,神色如常:“不做什么,不过是临走之前,跟娘打声招呼。” “她不是你娘!”宋雁回提高声音,“你姓韩!你跟宋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相较于她的激动,韩濯缨显得平静许多,只抬了抬眼皮:“哦。” 到了这个时候,解释也显得多余。反正以后基本没什么交集了,宋雁回想说什么,就随她去好了。 “你!”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她最看不得韩濯缨这个模样: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对比之下,仿佛她宋雁回只是个虚张声势的跳梁小丑。 明明韩濯缨只是被扫地出门的冒牌千金,凭什么还是这么一副态度? 韩濯缨并未留意她的古怪神色,见她还站在路中,只问了一句:“那我可以走了么?” 宋雁回还没答话,就有一人高声道:“等一等!” 是王氏的心腹周妈妈。 周妈妈气喘吁吁,直奔韩濯缨:“夫人说此去边关,路途遥远,让老林护送你过去。” 韩濯缨笑笑:“周妈妈,其实我……”她那句“我不想去边关”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宋雁回尖声问:“要把她送到边关?送到……父亲那里?” 周妈妈有些意外,连忙赔笑:“是啊。” 宋雁回怒火蹭的高涨:“母亲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又……” 其实略一思忖就能想明白,宋家不可能因为她的反对就完全舍下韩濯缨。可她真的不甘心,她才是真正的宋二小姐,是韩濯缨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上辈子她直到二十岁才知道自己是流落在外的侯府千金。可惜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屠夫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母亲,为生活所迫,狼狈憔悴。而韩濯缨却身份尊贵,生活美满。尽管宋家认下她,努力补偿她,可跟韩濯缨还是天差地别。 还好老天垂怜,她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这辈子,她提前找到宋家。为了证明身份,她还编造了所谓的临终遗言,把当年的混乱中抱错说成是韩家父母故意调换孩子。就是为了让宋家厌弃韩濯缨这个西贝货。 亲生母亲确实选择了她,却仍要给韩濯缨安排去路。凭什么呢?难道不应该让韩濯缨受她上辈子受过的所有苦楚吗? 宋雁回不再看周妈妈,而是直接迎向韩濯缨:“你都知道自己是假的了,还存着攀附宋家的心思?离了宋家就活不成是吗?前脚离开临西侯府,后脚就去临西侯身边。你知不知道你最该做的是回你的韩家去?” 她声色俱厉,不留情面。周妈妈和几个丫鬟俱是一脸的尴尬,齐齐看向被劈头盖脸一顿喝骂的韩濯缨。 韩濯缨脸上并无怒意:“你说的对,我也觉得我该回韩家去。” 宋雁回不料她是这般反应,不觉愣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韩濯缨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诚恳极了:“所以,你是不是该把韩家的钥匙和房契还给我?”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篇文的文案时间很久了,最终换成了现在的故事,给以前收藏的读者说声抱歉。 那些曾经的脑洞有机会再写吧。 韩家 “你——”宋雁回面色僵了一下,脱口而出,“凭什么给你?” 韩家的房契与钥匙确实在她手上,但她从没想过把它们交给别人。那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交给韩濯缨?绝不可能! “凭什么?”韩濯缨眨了眨眼,“你说的啊,我姓韩,该回韩家去。莫非你嘴上说着要我离开,心里却巴不得我留下来?” 宋雁回一噎:“胡说八道!” 她恨不得韩濯缨永世不再踏进临西侯府半步。 韩濯缨眉梢轻挑,十分不解的模样:“那为什么不还我?你待在宋家,却拿着韩家的房契,这是什么道理?” 宋雁回脸色变了几变,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心念微动,给了韩濯缨又何妨?给了她就能守住么?最重要的是让韩濯缨离开临西侯府,彻底失去与那个人结缘的机会。 既然能重新来过,那命运也该完全换回来。她宋雁回才是与那人一见钟情的宋家二小姐。 这么一想,宋雁回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将眼底浮起的冷意藏下,低头解下腰间的荷包,随手甩给了韩濯缨:“钥匙和房契都在里面,这荷包值二钱银子,赏你了。以后,你跟临西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妈妈神情尴尬,想追上去,又怕韩濯缨难堪。 韩濯缨神情自若打开荷包,取出钥匙和房契,认真看了看,确定无误后才收起来。一瞥眼看见周妈妈正无措地望着她,她笑了笑:“周妈妈,我正要跟你说呢,我不打算回边关。” “你这又是何苦?”周妈妈叹息,“要我说,还是该留在府里。二小姐经历坎坷,对你难免有些怨气,过一段时日就好了。你多说说好话,态度放软和一些……” 韩濯缨垂眸笑笑,不置可否:“针线功夫倒很不错。” “什么?”周妈妈愕然,却见她食指和中指夹着空荷包,略一扬手,荷包飞起,端端正正落在不远处石榴树的树杈间。 韩濯缨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周妈妈一笑:“我走啦。”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周妈妈目瞪口呆,只觉得颇有侯爷的风范。然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这个在侯爷身边待了十年的姑娘已经大步离去。 走出临西侯府,韩濯缨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以后,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正自怅惘,一个翠绿色的身影就朝她奔了过来:“小姐,你怎么才出来?我等你好久了,咱们现在去哪里?” 这是她从边关带回来的丫鬟翠珠,此时翠珠背上一左一右背了两个包裹,俨然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你确定要跟着我?我不是侯府小姐了。” “当然了!”翠珠挺了挺胸,毫不迟疑,“我又不是侯府的人。我是你捡回来的,肯定跟着你啊,才不管你是不是侯府小姐。” 翠珠是韩濯缨九岁时在边关捡的孤儿。几年来两人是主仆,也是玩伴,感情自然深厚。 韩濯缨心头一暖,眸中漾起笑意:“好,那咱们先回韩家。” “嗯。”翠珠重重点头,甚是信赖。 韩濯缨心想,老天待她还是不错的。至少她还有容身之所,也还有翠珠陪着。 韩家宅院位于城东清水巷,距离临西侯府不近,她们行了近两个时辰才到。韩家大门紧闭,铁锁把守。 韩濯缨取出钥匙开门。推门之际,她的手不受控制颤抖了一下。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她的心也跟着往上提。 一只脚还未踏进去,身后就传来女子的声音:“你们找谁啊?这家没人了。” 韩濯缨下意识回头,见是一个端着木盆的中年妇人。她扬了扬手上的钥匙:“我就是这家的人。” 妇人盯着韩濯缨的脸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是韩姑娘对不对?长的可真像你爹娘!” 几天前韩二叔下葬,韩家小丫头悄悄出门。没多久就有人向街坊邻居打听韩家旧事,大家才知道原来韩家丫头竟然是侯府流落在外的千金。这事儿稀奇罕见,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 眼前这个姑娘,看相貌多半就是韩相公的亲女儿了。 这姑娘乍一看像她母亲,细看又像她父亲,分明是集合了父母优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柳眉琼鼻,凤眸潋滟。不过不似她母亲温柔似水,倒隐约带着些英气。 只可惜,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看来是被侯府被赶出来了。孤零零的弱女子,无依无靠,只怕以后的路不好走。毕竟韩家老宅那些人可不好相与。 韩濯缨知道是邻居,客套几句:“我姓韩,以后长居此地,劳烦大娘多多照顾。” “叫我马大娘就行。真像啊,一看见你,就像看见了韩家娘子。那真是再温柔不过的一个人……” 马大娘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站在门口说了许久韩家旧事,最终以一句“街坊邻居住着,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结束。 见她端着木盆离去,韩濯缨松了一口气,和翠珠一前一后进了韩宅。 二进的宅子跟侯府相比,显得小了一些。但院落干净,屋舍整洁,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很不错了。因为韩二叔刚过世的缘故,墙上还贴着白纸,风一吹,哗啦啦地响。 听见这声响,翠珠觉得自己越发饿了。 翠珠厨艺好,韩濯缨也不算养尊处优。如今不在侯府,她们一起下厨,先止了腹中饥饿。随后熟悉环境,整理房间,换上崭新的素色被褥。 这一通忙碌下来,已近黄昏。待用过晚膳收拾停当,翠珠累得没半分力气了。可转头一看,小姐还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看书。 十月初的夜晚凉飕飕的,风声呼呼,烛火也跟着跳动,翠珠不由地心生惧意。 “小姐不害怕吗?” 韩濯缨头也不抬:“有什么可怕的?你放心,如果有坏人,我来保护你。” 这两个月她在宋家规行矩步,但过去十年她跟着临西侯可没少学功夫。寻常歹人,并不放在眼里。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儿刚死过人。”翠珠又点了一盏灯,推到小姐跟前。她扁了扁嘴,小声嘀咕,“我怕有鬼。” 韩濯缨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她:“翠珠,刚过世的人是我亲二叔。就算变成了鬼,应该也不会害我们,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说完又低下头。 翠珠“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她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再次问:“小姐在看什么书啊?忙了一天,不困吗?” “不是书,是……我爹的手札。” 这是整理书房时发现的。韩靖在手札里写了三个遗憾。一是那年京中大乱,三岁的儿子走失。二是弟弟在那次大乱中瘸了一条腿。至于第三,则是女儿雁回容貌不似父母。他写自己多方寻子无果,写相信妻子,写借酒浇愁…… 他两次写到相信妻子贞洁。可不知为什么,他越强调,韩濯缨越觉得生父曾经对妻子产生过怀疑。 这让她心中不快的同时又暗生疑窦。他不是早就知道女儿不是亲生的了吗?总不会是当年韩家娘子悄悄调换,一直瞒着丈夫吧? 可是夫妻之间都生嫌隙了,还要死死瞒着么?怎么看都与常理不合。 韩濯缨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能确定:她的确姓韩而不姓宋。韩家书房里几幅有些年头的画像就能作证。 光影摇晃,翠珠见小姐长眉微皱,心里也暗暗发疼。在边关的时候,小姐活泼明媚。回京城这两个月,虽然收敛心性,可仍不失本色。但近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小姐像变了个人。 翠珠凑上前,小声央求:“小姐,歇息吧,热水都烧好了,明儿再看也不迟。” 韩濯缨心里一软,冲她笑了笑,合上手札:“好。” 晚间休息,翠珠很快睡着。而韩濯缨却久久难以入眠。最近发生的事情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她阖上眼睛,回想着养父临西侯的教诲。身世变化不是她能控制的,但不管姓什么,她都相信自己可以过好这一生。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18-03-15 17:45:59~2020-04-21 21: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岚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y 8瓶;宁 6瓶;浮元子 4瓶;咸鱼鱼鱼鱼 3瓶;hollsis 2瓶;小跑的兔子、曲水流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房产 次日清晨,翠珠刚一醒来就听到外面有响动。匆忙出去一看,见小姐正在院中习武。 韩濯缨身姿轻盈,衣袂飘飘,雪白的剑光在周身翻飞,煞是好看。 翠珠看得兴起,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听到动静,韩濯缨在空中利落旋身,挽了一个剑花站定,冲翠珠展颜一笑:“起来了?” 此时朝阳初上,她海棠般的面容落进碎金里,愈发显得眉目明艳。 “嗯。”翠珠重重点头,欢喜极了。她感觉小姐今天似乎和昨天不太一样,要自信明媚许多,隐隐有些在边关时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她很高兴看到这样的小姐。 初时翠珠还担心小姐搬到韩家会不适应,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小姐同她一道收拾院舍,添置家当,闲时读书习武,日子忙碌而有序。 翠珠觉得她有点喜欢现在的生活了,比在侯府还自在呢,也没那么多规矩。 韩濯缨离开临西侯府已有七日。 她出走的当天,王氏就知道她没去边关,而是去了位于城东清水巷的韩宅。王氏心中酸涩,待要派人去打听一下,却被前来请安的宋雁回听到。 宋雁回当即落泪:“母亲还是舍不下她是不是?既然如此,何不重新换回来?又何必在我跟前上演母女情深?分明就是故意打我脸让我难受。我就知道,是我命苦,不配回家!” 王氏顿时心疼而愧疚,咬了咬牙,将心一横:“罢了罢了。以后她的事,我再不管了,你才是我亲女儿……” 她又试着解释:“我其实也没多疼惜她……” 王氏膝下一子三女,濯缨处于中间,容貌性情并不像她,原本也不是她最宠爱的孩子,何况还有十年不在她身边。只是韩濯缨到底曾替长子挡了一灾,也没有亲生父母。王氏难免会放心不下,如今面对亲生女儿含泪的眼眸,再放不下也得放下了。 既然已经有了取舍,就该果断一些,别让濯缨难过之后,再伤雁回的心。 可能真的是血脉相连,母女俩对坐哭诉一番,先前的隔阂消散不少。 宋雁回离开之后,王氏拭了眼泪,对一旁的周妈妈道:“以后就当没有缨缨好了。反正她人在京城也不远,真有难处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是……”周妈妈应着,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韩濯缨离开侯府时的场景,寻思着即使真有难处,只怕那位也不会回来求助。 “就当是雁回离开我身边十年。”王氏双目微阖,“现在还不算晚,她再过半年才及笄,我们加倍对她好就是了,把那缺失的十多年都补回来。” 自此,王氏撒手不再关注韩濯缨,也不许身边人再提起,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在临西侯府出现过一般。 然而宋雁回自己却在留意着清水巷韩家的动向。没错,她就是等着看韩濯缨的笑话。 上辈子韩二叔尸骨未寒,韩家老宅那些人就来抢家产夺房子,骂她是野种,把她赶了出去。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嫁给后街张屠户的儿子。房产被夺,始终是她心中一大痛事。 可奇怪的是,这辈子韩二叔离世半个月了,韩家老宅那些人竟还没去抢夺房产。不应该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起自己前世的种种情状,宋雁回眸中浮起冷意:或许她可以从中推一把。 反正那些事早晚都是要发生的,她只是让一切回到正轨罢了。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她刚回侯府,身边并无多少可用之人。沉思良久,她终于有了决定。 这日,宋雁回禀明母亲,出门散心。 还没到晌午,张家肉铺的好猪肉就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张屠户不在,只留下他儿子张宝全看铺。 张宝全才十六岁,却生的高壮魁梧,一身蛮力。他坐在肉案后面,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直到这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出现,他才霍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蓦的睁圆:“韩……” 少女隐在帽兜下的脸上微现怒容,她冷声纠正:“我现在姓宋。” 张宝全抿了抿唇:“啊,是宋姑娘。买肉?要多少?” 韩家姑娘其实是侯门千金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不,我不是来买肉的。”宋雁回声音极低,“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张宝全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凝神细听,才明白她的来意。 宋雁回笑了笑,取出一块银子放在案前:“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我不要你的重谢。”张宝全视线在银子上扫过,落在她脸上,“你只用告诉我,为什么找我帮忙就行。” 为什么呢?宋雁回没有回答,但她心里很清楚。她刚回临西侯府,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唯一能用的只有张宝全。 她知道张宝全对她的心意。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拼尽全力为她做任何事,那这个人肯定是他。 上辈子她被抢夺房产,无家可归,无奈之下暂居张家,后来没办法委身于他。他们做了好几年的夫妻,还有两个孩子,但她从来都没有看上他过。如今她是真正的侯府千金,他怎么能配得上她呢?韩濯缨跟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当然,韩濯缨对这些事情还一无所知。 搬到清水巷已有半个多月,生活渐渐走上正轨。她习惯热闹,如今只有两个人感觉也挺清净。不过偶尔会有邻居来借个柴,送个菜,邻里关系甚是和睦。 翠珠悄悄告诉她:“小姐,他们都是找了借口来看你的。” “看我?” “是啊。”翠珠点头,认真极了,“那天我听马大娘跟范婶说,看吧,我都说了,大家闺秀,那气质跟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她学的活灵活现,颇有马大娘的神韵。 韩濯缨被逗得咯咯直笑:“别人不清楚也就算了,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 她停顿了一下,换了话题:“翠珠,明日我想去祭拜生身父母和韩二叔。” 她回到韩家已有些时间了,于情于理,都该去坟前看看。 “好啊,我陪你一起。”翠珠办事麻利,很快就从马大娘那里打听到了韩家坟冢所在地,还买了香烛纸钱。 韩濯缨从未见过亲生父母,自然对他们也没多少感情。可跪在他们的墓碑前,又看见不远处韩二叔坟头随风飘动的白幡,她心里仍是一阵难受。 翠珠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念念有词:“韩老爷,韩夫人,这是咱们家姑娘,你们在天有灵,可千万别保佑错人了啊……” 韩濯缨正自出神,听见翠珠这话,不自觉唇角弯起。她点一点头,一本正经补充:“也得保佑咱们翠珠。” 翠珠下巴微抬,甚是得意:“那当然。” 在回家的途中,翠珠有意无意说笑耍宝,韩濯缨知道她是想逗自己开心,心中格外熨帖。她出手阔绰,给翠珠买了一对星子耳坠。翠珠当宝一般塞进怀里,显然非常喜欢。 不知不觉,她们离家越来越近,还没走进清水巷,就遇见了行色匆匆的邻居马大娘。 马大娘看见她们,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奔至跟前:“韩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啊?”翠珠不解。 马大娘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指着清水巷的方向:“韩家来了好几个人,就站在你家门口。他们商量着等你回来,要收了你家房子。” “韩家人?收房子?”韩濯缨讶然,“韩家不是只有一个我么?还有别人?” 马大娘急得直拍大腿:“当然有啊,韩家老宅那边可没死绝,今天来的是你堂伯堂叔,连五服都没出呢。” 韩濯缨眉梢轻挑,越发讶异,心想看来还是她对韩家了解不够。 “你们家的事,我门儿清。当年你爷爷从韩家老宅出来,居无定所。直到你爹中秀才以后,才在清水巷置办房子,跟老宅那边好多年都没来往。他们也就在你二叔葬礼上露过面。现在他们说你家里没有男丁,要把房子收回去,你可怎么办啊……” 她看着韩濯缨,极为同情。唉,无父无母的孤女被家族欺负并不罕见。她以前就见过丈夫死后,孤儿寡母被赶出家门。可怜韩姑娘,刚离开侯府,只怕又要没有落脚处了。 翠珠急了:“小姐,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使不得。”马大娘连忙阻止,“他们就等你回去呢。你们两个小姑娘,哪里争得过他们?” “那怎么办?”翠珠更加焦急。 韩濯缨冲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别怕,先会会他们再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房契上写的是她生父韩靖的名字。这一点,她是占理的。 见小姐镇定自若,翠珠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跟着韩濯缨进了清水巷,果然见到门口站了六个男子,年纪不等,正聚在一处商议着什么。 韩濯缨眼风扫过,心里已大致有数了。 她不怕他们靠蛮力来抢。因为这些所谓的堂叔堂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04-21 21:02:55~2020-04-22 20: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宁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夜遇 “啊,你就是侄女吧!”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她们,大步走过来。 为首者四十来岁年纪,一面疾行,一面自我介绍:“我是你三伯伯韩竣。你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韩濯缨哂笑:“什么侄女?什么伯伯?我只有个已经过世的叔叔,今日刚祭拜过,还从没听说过有个伯伯。” 韩竣脸色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不独独是我,今日随我来的这几个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此事说来话长,站在门口也不方便,不如咱们进去细说。”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韩濯缨面露警惕之色,“我家里只有两个弱女子,实在不宜招待男客。如果没其他事,各位还请回吧。” 她客气疏离,口中也不称叔伯,分明是不认他们。韩竣尚能忍得,随他前来的男子却有忍不了的,出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娇小姐吗?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韩竣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看向韩濯缨,看起来慈爱极了:“侄女,你九叔性子直了一些,但也没有恶意。你爹娘去世的早,你又一直在外边,对咱们韩家的事情不太了解。这宅院是韩家所有,你爹和你二叔走后,你住着就不合适了。房契是不是在你手上?你今日就把它拿出来,还给族里吧。” 他话音刚落,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五个兄弟也一起走上前来:“是啊,拿出来吧。” 六个男子并排而立,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威慑。 面对这样的场景,韩濯缨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她气定神闲:“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让一让,我要回家。”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前那个被称作九叔的中年男子暴喝一声,“你爹姓韩,这就是韩家的东西!乖乖拿出来,大家面子上都好看。难道还要我们动手不成?” 韩濯缨并不理会,面无表情,径直往前走。 九叔气急,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伸手,一左一右,要去捉她胳膊。 韩濯缨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身体微动,巧巧避开。 那两人来不及收势,先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九叔恼羞成怒,脸色铁青:“不用给她留脸面!先把她按住!” 他以为是自己刚才没使力的缘故,难道几个大男人还制不住一个小丫头? 韩竣双眉紧皱,怒斥韩濯缨:“跪下,向你九叔道歉!”他抬脚踢向韩濯缨的腿心,其他人也伸手去按她肩头,想迫使她跪下。 翠珠低呼:“小姐!” 韩濯缨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也不回头,她身形晃动,出手迅疾。翠珠甚至都还没看清具体动作,就见韩竣摔倒在地,试图按肩头的两人捂着胸口“哎呦”出声。 韩竣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落了面子,气急败坏:“还愣着干什么?快拿下她啊!” 几人不再迟疑,纷纷撸起袖子动手。 韩濯缨又怎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当然,天子脚下,她也没下重手,却成功地让这几个人暴跳如雷。 韩濯缨活动了一下手腕,慢条斯理:“还来么?” 韩竣颤着声音骂:“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韩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后人?蛮横无理,不敬尊长!” 翠珠气急,跟他对骂:“什么不敬尊长?明明是你们欺凌……”她本想说欺凌弱小,但亲眼见识到方才小姐以一对六后,及时改成“强抢民宅”。 韩濯缨轻轻拍了拍翠珠的肩头:“别理他们,咱们回家!” 两人走至门口开锁,身后却传来韩竣的声音:“以为自己会点功夫就不把韩家宗族放在眼里了?你爹和你二叔没有男丁,就算说到天边儿,你也得把这房子给归还韩家!” 韩濯缨脚步微微微顿,却没回头,打开门就直接进去了。 那个九叔在门口骂了好一会儿,想直接撞门去抢,却又不敢。他转头问韩竣:“三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韩竣冷笑,神色阴狠,“这一栋宅子,你舍得就这么算了?没听说吗,她是被侯府赶出来的,没有倚仗,还能跟整个韩家作对?咱们先回去慢慢商议。” 直到他们六人离去好一会儿,邻居马大娘才拍着胸口从墙角出来。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一声:“作孽呦。”略一思忖,她走到韩家门口,抬手扣门:“翠珠,韩姑娘,开开门,是我!” 翠珠听到响动打开门,将马大娘迎了进去。 “可把我担心坏了,原来你学过功夫啊……”马大娘惊叹连连,“侯府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韩濯缨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道:“大娘,关于韩家旧事,你知道多少?可否详细地告诉我?我今天去坟前祭祀时,坟茔不多,不像是人丁兴旺有宗族庇护的样子。”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马大娘一拍大腿,因着现下也有时间,她索性从头讲起。 原来韩濯缨的祖父因为妻子之死而与韩家决裂,自立门户。是以他们死后也不入韩家祖坟。韩靖考中秀才之后,老宅那边试图和解被拒。前不久,韩二叔过世。雁回在街坊四邻的帮助下置办后事。在韩二叔的葬礼上,韩家老宅的人再次露面,要雁回交房契。不过当时街坊四邻都在,雁回一直哭,韩家老宅的人不知因何故争吵起来,此事才暂时作罢。 两天后宋雁回成了侯府千金,韩家老宅那边的人也不轻举妄动。这些天可能是得到风声,知道韩濯缨只带了个丫鬟搬回清水巷,就又动了心思。 听马大娘说完,韩濯缨心点点头,再无一丝疑虑。她轻笑一声:“照此说来,岂不是跟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哪来的脸面和胆子来抢房产?” “因为他们姓韩啊!”马大娘神态焦急,“这种事常见的很!他们就是见你没父母叔伯,也没有个兄弟傍身,所以才来欺负你。你和翠珠回家以后,他们还在外边骂了好一会儿,还说什么商议了以后再来,肯定是憋着坏要欺负你呢。” 韩濯缨眼皮轻抬,唇角微勾:“他们想欺负我,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马大娘重重叹一口气:“可你毕竟姓韩。”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不求宗族庇护,也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到头上。”韩濯缨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我记得朝廷律法,在室女可以继承家业。” 马大娘呆愣了一瞬:“我不通律法,可要是律法真的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孤儿寡母被抢夺家产后哭诉无门了。真对簿公堂,人家说这是家族内部的事,官老爷也未必多管。再说,要是他们打着想过继嗣子的名头来抢呢?我以前就见过这样的……” 韩濯缨久居边关,对这些宗族之事还真不太了解。听完这番话,她长眉微皱,心想:看来这事还真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说来说去,都是你爹和你二叔都没留下子嗣的缘故。”马大娘惋惜极了,“唉,要是你哥还在就好了。” 韩濯缨没有说话。她看过生父手札,知道她曾经有个兄长,叫韩雁鸣。十四年前,北斗教入京作乱。当时韩家娘子身怀六甲,韩靖护着妻子,韩二叔带着侄儿,在人群中走散了。十四岁的韩二叔受伤,瘸了一条腿,侄子也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韩家寻找多年,没有丝毫线索,基本上已经默认韩雁鸣不在人世了。毕竟当年那场混乱中,有人.妻离子散,有人失去性命。一个三岁的孩子,失去庇护,又怎能在战乱中存活呢? 马大娘坐了好一会儿,又说了好几个家里男子离世后,妻儿被欺负的例子,才起身离去。 翠珠心里害怕,小声问:“小姐,怎么办啊?” 韩濯缨站在窗边,此时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宛若被镀了一层金光。她回头看了一眼翠珠,眉目舒展,神情平静:“不用惊慌,有我在呢。到时候见机行事就行。” 大概是被她的镇定所感染,翠珠也渐渐平静下来。 到了夜里,韩濯缨再次翻开生父的手札,仔细查看跟兄长韩雁鸣有关的部分。 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今年应该十七岁了。 望着跳动的烛火,韩濯缨不知怎么,竟生出丝丝凄凉之感。她按了按眉心,缓缓阖上眼睛。 房门外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是翠珠的低呼声。 “翠珠!”韩濯缨一惊,立时起身,随手抄起烛台,就往房外冲。 黑夜里,一盏灯落在地上,灯罩里的灯犹自亮着,映着不远处翠珠苍白惊惧的面容。 韩濯缨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看到一个男子站在翠珠身后,而他手里锃亮的匕首正对着翠珠白皙柔嫩的脖颈。 夜静得可怕。 与此同时,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打破了寂静:“开门!快开门!” 门外声音嘈杂,显然不止一个人。 翠珠身后的男子开口,声音微哑:“你知道该怎么做。”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查询 韩濯缨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前的处境。刀架在翠珠的脖子上,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帮你,你别伤害她。” 拍门声更响了,一阵急过一阵。 韩濯缨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挟持着躲开的翠珠,向门口行去:“等一等,这就来了。” “青云卫拿人,快快开门!” 韩濯缨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乌压压站了十几个青衣玄帽的青云卫,一个个手持火把,腰悬兵刃。 不只是韩宅,邻居门前同样也站着青云卫。 她后退一步,露出惊恐害怕的模样来:“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在边关时,她曾听父亲临西侯讲过,先帝增设青云卫,保驾护卫,巡查缉捕,短短数年间发展壮大。今上继位后,青云卫依然存在,且职权不减。寻常百姓无不畏惧。 为首者冲她亮了一下腰牌,神情冰冷严肃:“我是青云卫指挥同知齐应弘,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韩濯缨心下讶然,青云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眼前之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显然不简单。 若在平时,遇上官府的人盘查,韩濯缨肯定积极主动就配合了。但此刻匕首还架在翠珠的脖子上,她不敢大意,只能同他们做戏周旋。 她摇摇头,神情诚恳而无辜,还压了压声线,透着若有若无的惧意:“回官爷,没看到。你们要捉的是什么人啊?” “人是在附近不见的。”齐应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下属做个手势,“进去找。” 韩濯缨立于门前,却没立刻让开,而是神情惶恐扶着门:“官爷!” “怎么?”齐应弘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瞬间寒霜密布。 韩濯缨神情怯怯,略带期冀:“能不能让青云卫的大哥们找的时候,小心一些,别打乱东西。我,我害怕。我一个人,也很难整理。我,我是好人……” 她不知道方才那人藏好没有,藏在哪里,她能做的是尽可能地拖一拖时间,也希望能让青云卫在搜寻时不那么认真仔细。 十几个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齐应弘清楚地看到小姑娘秀眉微蹙,凤眸低垂,长长的睫羽轻轻颤抖,明明怕极了,却还在强装镇定。鬼使神差的,他轻轻“嗯”了一声,吩咐下属:“找的时候动作轻点!” “是!”十几个青云卫手持火把鱼贯而入。 韩濯缨老老实实跟在他们身后,短短数息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但一想到翠珠,就都又压了下去。 齐应弘抱着刀立于院中,韩濯缨就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官爷,你们要抓的是什么人啊?是不是犯了大罪?” 齐应弘面无表情:“这不是你该问的。” “哦,那我不问了。”韩濯缨从善如流保持沉默,她怔怔地盯着手上的烛台,却留神注意着青云卫们的动向。 他们走进每一个房间,她的心都要往上提一分,但面上还不能显得过分担忧。 瞥了她一眼,齐应弘高声吩咐:“动作轻点,不要打坏家什。” “是!” 韩濯缨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官爷。” 过得片刻,青云卫们纷纷过来回报。 “大人,书房没有!” “大人,厨房也没有!” …… 韩濯缨暗暗松一口气,心头大石悄然落下。看来他们藏得隐蔽,青龙卫没能找到。 “嗯。”齐应弘颔首,把玩着手上的银质面具,“去别处看看。面具就是在附近发现的,人肯定不会走远。” “是!” 齐应弘带着下属离去。 韩濯缨跟着送到门口,冲他笑了笑后才栓上门。 青云卫们在别家拍门的声音,明明挺近,却又像是很远一般。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走到后院:“喂,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声音很轻,但因为夜里安静,他如果在附近的话,肯定能听见。然而过了许久,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难道是在前院?韩濯缨蹭蹭几步跑到前院,可是前院也没任何动静。 她心头忽的弥漫起恐惧,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窜至全身。 从书房到正房到厢房,家中所有房间她寻了个遍都没有人影。甚至连前院那口大缸,后院的水井,她都去找了找,依然毫无所获。 去各家查找的青云卫先后撤离。 清水巷又恢复了先时的宁静。 韩濯缨心里的慌乱越来越重。他们到底藏在了哪里? 翠珠可千万不能有事。 忽然,身后传来响动。 韩濯缨下意识回身,只见翠珠被劫持着出现在她面前。 她惊喜交加,眼眶发热,视线立刻变得模糊。 韩濯缨从小就自信乐观,临西侯教导她要处变不惊。这一点,她基本上能做到。白天面对韩家叔伯,方才应付青云卫,她都没多少惧意。可方才翠珠被劫持后下落不明,她却担忧害怕到近乎绝望。 “小姐……”翠珠隐隐带着哭腔。 “翠珠!”韩濯缨一把擦掉眼泪:“没事就好。” 她忽然福至心灵,这个人之所以一直藏着,直到现在才露面,是在等青云卫们走远。而她先时只顾担忧翠珠安危,竟没往这方面想过。 此时云破月出,借着月色,韩濯缨清晰地看到翠珠身后男子的脸。她有些意外,这人才十七八岁,剑眉星目,俊美高大,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她从小就明白,并不会因此就放松了警惕。谁知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她缓缓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位壮士,青云卫的人走远了,可以放开她了吧?” 那人果然移走了匕首,松开对翠珠的辖制,并向后退了一步。 刚一得到自由,翠珠就小跑到韩濯缨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哭出声来:“小姐!” 韩濯缨轻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现在安全了。” “方才情况紧急,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韩濯缨将翠珠挡在身后,直视着面前之人,口中说着:“好说好说……”而她却将左手的烛台调到了右手。 烛火早就灭了,此时月色正好,原也不需再用蜡烛。不过倒是一件勉强趁手的兵器。 “没关系,你不必道歉。”韩濯缨轻轻一笑,在心里补充一句:“……因为你得罪我的地方,我会自己收回来。” 她刚一抬手,还未靠近,就见他直直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韩濯缨怔了一瞬后,拎着烛台上前查看,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迷。她先时没有注意到,此刻才看清他玄色衣衫被划破,胸前早被鲜血浸湿,显然受了重伤。 韩濯缨有些头疼,此人身份不明,是青云卫的缉拿对象,能让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亲自捉捕,可见犯的事不小。而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招惹麻烦。 “小姐,他是不是死了?”翠珠吓得脸色惨白,“那怎么办啊?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什么意思?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放心,你是要长命百岁的。” “小姐……”翠珠急得直顿足,“你不知道。刚才外面来人,你去开门的时候,他带着我躲到房顶。我不小心出了一点儿声音,他就给我吃了独门秘制的三日断肠丸。说我要是乖乖听话,一声不吭,就给我解药。如果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泄露了行踪,三天后我就会穿肠烂肚而死……” 所以青云卫的人走后,她明明听到小姐的声音,却大气也不敢出。 韩濯缨脑中轰然一响:“你怎么不早说啊?” 三日断肠丸?她从没听说过,但只听名字就知道是霸道无比的毒药。 “我,我方才害怕,还没来得及说……”翠珠抽抽噎噎。 “没事,我不是在怪你,你别怕,他只是受了伤,昏过去了,还死不了。我们让他交出解药就是。”韩濯缨很快冷静下来,轻拍翠珠的胳膊以示安抚,“先把他移到房间里去。翠珠,从边关带回来的金疮药还有么?拿过来给他敷上。” 翠珠立时有了主心骨,重重点头:“好的。” 韩宅空房间不少,安置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先前韩濯缨还在犹豫,此时却也顾不了许多了。 两人合力将这个人移到房内。韩濯缨用匕首直接割掉他胸前衣衫,露出约莫五六寸的伤口,血肉模糊。 翠珠不敢细看,匆忙移开了视线。 “把药给我。”韩濯缨皱着眉敷上药,又接过翠珠递来的细麻布包裹住伤口。 一切处理妥当,她心思微动,翻检这人的荷包、袖袋,想找到些蛛丝马迹。 袖袋空空荡荡,而荷包里除了一枚刻着两条鱼的玉佩外,还有三个用油纸包裹着的药丸。 翠珠眼睛一亮,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姐,就是这个!连油纸都一模一样……” 韩濯缨盯着油纸仔细瞧了瞧,神色有些古怪:“你确定他给你吃的是这个?” 翠珠重重点头:“嗯嗯,我确定。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错?” 韩濯缨神情更怪异了:“可是,这油纸上写的是‘九藜丸’啊。” “啊?”翠珠瞪大了眼睛。 九藜丸她不陌生,虽然名字里有个丸字,却不是药,更像是饴糖。清甜可口,不逊蜜饯,最初的方子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她随小姐进京后还吃过两次。 难道她吃的就是这个? ※※※※※※※※※※※※※※※※※※※※ 感谢在2020-04-23 21:00:14~2020-04-24 19:0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北 10瓶;不月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兄长 十月的夜晚凉飕飕的。 韩濯缨提着灯笼,跃上房顶,根据翠珠的描述,在他们之前藏身的地方细细寻找。 过了大约一刻钟,她才找到一张小油纸,攥在手心,纵身越下。 焦急等待的翠珠连忙凑上来:“小姐,怎么样?” “有点冷,先进屋再说。” 两人回房以后,韩濯缨摊开手心:“你看看是不是。” 灯光下,她们看得分明,这油纸和那九藜丸外的油纸一模一样。 翠珠激动极了:“就是它,就是它!我吃的不是三日断肠丸对不对?” “当然不是啊。”韩濯缨笑笑,“普通的九藜丸而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有她这句话,翠珠才放下心来。今天的经历对她而言,惊心动魄,她需要去好好冷静一下。 但韩濯缨并不像她安慰翠珠那样彻底放心。虽然从情理上来讲,翠珠吃下的十有八.九就是九藜丸,但谁也不能保证那人是不是在三日断肠丸外裹上了九藜丸的油纸。关系到翠珠的性命,她不敢有一丁点的侥幸心理。 次日韩濯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厢房。 那人仍在昏迷中且脸色潮红。韩濯缨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她略一思忖,叮嘱翠珠:“我去附近药房看看,抓点药回来。不能让他死在咱们这里。” 也好借此机会找大夫验看一下所谓的九藜丸,究竟是真是假。 回春堂的大夫胡须花白,态度和善:“没有病人,没有药方,你至少得说说是什么症状吧?只说一个发热,我怎么给你开药?同样是发热,原因不同,吃的药也就不一样。药不对症,是会死人的……” 韩濯缨不方便说的太详细,只说了一句:“是受了伤,切了个好大的口子。” “啊,你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老大夫一面说着,一面飞速抓药。 韩濯缨自袖袋中取出一个九藜丸和一小张油纸:“劳烦大夫帮我看一看这是什么。” 老大夫抓药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严肃了几分:“稍等片刻。” 待将退烧的药包好,他才又认真去看韩濯缨递过来的东西。 “怎样?” 老大夫的脸上忽然浮现恼怒:“怎么回事?戏弄老夫是不是?这油纸上不是写着九藜丸吗?” 韩濯缨轻声解释:“我是想知道,油纸里包裹着的是什么。” 老大夫又瞅了两眼,语气硬邦邦的:“这只有一张油纸,谁知道先前包裹的什么?至于这个……”他凑到鼻端闻了闻:“闻着像是,不过你既然特意问我,那多半另有玄机。老夫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韩濯缨有些气馁,但很快就改了想法:算了,等那个人醒来逼问他就是了。反正她现在也不好把他直接扔出去。 她接过药,付了银钱,告辞离去。 “我去煎药吧。”原本翠珠对昨晚劫持的人又惧又厌,但得知他给自己吃的是九藜丸后,那些厌恶抵触竟奇迹般地散去了一些。 今天的清水巷比平时要安静,街坊邻居进出都小心翼翼,说话也不敢高声。 傍晚邻居马大娘来借醋时,提到昨晚的青云卫,还一脸的后怕:“啊呀,昨天晚上,真是吓死人了啊……把我给吓得呦,也不知道他们要抓谁,抓到了没有……” “是啊,我也要吓死了……”翠珠跟着附和,心里却在想着,可千万不能给邻居知道,青云卫要抓的人就在韩家厢房里。 晚间韩濯缨去厢房看了看,又灌了一次药。 回春堂的老大夫自称才疏学浅,不过开的药却挺对症。 四个时辰内灌了两碗药下去,那人额头已经不像先时那般烫了,只是仍在昏睡。 “小姐,怎么样了?”家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翠珠心里也不安。 “还算稳定吧。”韩濯缨于医术一道并不精通,“身上不烫了,呼吸也平稳。反正咱们从边关带回来的药,治理外伤最灵验了。去休息吧,不用管他。” 翠珠点一点头:“嗯。” 一夜无事。 次日早饭后,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韩宅的宁静。 “开门!快开门!” 声音大而嘈杂,并不是平时来串门的邻居。 韩濯缨心中一凛,上一次这般架势,还是前天晚上青云卫过来捉拿人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是来捉那个人的? “小姐?”翠珠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块儿,“怎么办啊?” 韩濯缨略一思忖:“你去开门,能拖一时是一时。我来处理他。” “哦,好的。” 翠珠连连点头应下。 越到危急时刻,越不能慌。 韩濯缨心思转得极快。 此刻情况紧急,面对缉拿,要么隐藏,要么伪装。短时间内,让她将一个受了重伤的成年男子妥善藏起来并不容易,那就只能兵行险着,给他装扮一下来躲避追查了。 门外拍门声很响,韩濯缨手上动作有条不紊。 她不懂易容术,只会一点简单的改装。她心里遗憾极了,如果这人相貌女性化一些就好了,那她完全可以把他扮成女子。 可惜可惜。 昏迷不醒的人一动不动很配合。当韩濯缨的手碰到他嘴唇时,他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韩濯缨怔了一瞬。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翠珠的喊声:“小姐,韩家老宅的又来……” 一听说不是青云卫,韩濯缨紧绷的心神瞬间松懈下来。虽然也麻烦,但相较之下好对付的多。至于面前这个人,她暂时没有功夫来应对他。 他醒的真不是时候,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于是,她搬起这人脑袋,以手为刀,在他后颈狠狠砍了一下,成功让他再次陷入昏睡。 韩濯缨轻轻拍了拍手,起身走出厢房。 方才翠珠听从小姐吩咐慢悠悠去开门。打开门之后她才发现,不是青云卫,而是前日见到的韩家老宅那些人。除此之外,另有几个官府衙役。 街坊邻居就站在门口,有担忧的,也有看热闹的。 先开口的是官府衙役,他打量着翠珠,居高临下:“你就是韩氏?” “我不是,我是这家的丫鬟。”翠珠连连摇头,又扭头高声呼喊示警。 她回身之际,韩家老宅的人推搡着走了进来。 翠珠懊恼,急忙张开手臂阻拦:“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吗?” 为首的衙役伸臂一挡,将她推到了旁边,一面往里走,一面高声问道:“韩氏呢?有人报官说她受人教唆,独霸家产,跟我们到京兆府走一趟吧。” “什么独霸家产?”翠珠急得满头大汗,“哪有什么家产?” 为首的衙役倒也有耐心,虚虚指了指韩宅:“就是这房子。韩靖留下的宅院,本该由其嗣子继承,但韩氏霸着不许其嗣兄弟居住。” 他话音刚落,韩濯缨就走了过来。她轻笑,声音中透着几分慵懒:“哦,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嗣兄弟?” 为首的衙役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韩氏?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的确姓韩,让我走一趟也可以。不过有些事,我想先问清楚。”韩濯缨停顿了一下,“比如这嗣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竣轻咳一声,神情严肃:“你父亲无子,族中为他过继嗣子,也就是你的嗣兄弟。嗣子在礼法上等同亲子,你怎么能不认?” 上次他们在韩濯缨手上吃了亏,自然不肯就此罢手。回去后众人一合计,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借入嗣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来讨要这房子。毕竟嗣子承业,名正言顺。怕她动粗,还报了官。 她不是会些功夫么?难道还敢跟官府作对不成? “嗣子?”韩濯缨哂笑,她环顾四周,“我父母双亲七年前过世,街坊邻居应该都知道,当时可没有所谓的嗣子披麻戴孝。” 马大娘第一个说道:“没有!” 其他邻居也跟着附和。 韩濯缨笑笑,又道:“再者,我祖父还在世时,就与韩家老宅那边断了联系。百年之后,另起墓穴,不入韩家祖坟。我们家的家事,他们这些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什么断了联系?”韩竣立时反驳,“韩氏一脉,同气连枝。有韩家家谱为证,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你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致使你父亲断了香火。这是大不孝……” 他三言两语就把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扣了下来,仿佛不承认入嗣就是她韩濯缨自私不孝一般。 她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神情自若,继续说道:“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父亲既有亲子,何须螟蛉?” “你说什么?”在场诸人俱是一怔。 韩竣呆了一呆,下意识道:“他哪来的儿子?他儿子不是早死了吗?” 说是失踪,可战乱中的失踪,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谁说的?”韩濯缨道,“我兄长韩雁鸣确实是在三岁那年走丢了。可苍天有眼,数日前他已经找回来了啊。” 她这句话仿佛炸响了一个惊雷,在场之人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可惜他刚一找到我,就身受重伤。一开始我还想不通,究竟是谁这么恨他,要下如此重的毒手。”韩濯缨叹一口气,神情诚挚而惋惜,意有所指,“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4 19:07:23~2020-04-25 20:5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迟迟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醒来 “你……”韩竣怔忪,听她这话似乎大有深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濯缨后退一步,神色凄婉:“好恶毒的心肠,好肮脏的手段……”她转向为首的衙役:“官爷,我跟你们走,可你们得为我们兄妹做主啊……” 翠珠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她很清楚那昏迷不醒的人是怎么出现的,她都要信以为真了。 为首的衙役皱了眉:“竟有此事?” “官爷,你别听她信口胡说。”韩竣急忙分辩,“我们连她兄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怎么会派人打他?这是污蔑,是冤枉!”他心思转了急转,又高声道:“她说找回来了,在哪儿呢?出来给大伙见见啊。谁知道是不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话?” 在场也有邻居出声询问:“雁鸣真找到了?” “我兄长刚一回来就不明不白受了伤,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所以我不敢声张,一直死死瞒着。”韩濯缨话锋一转,“他现在人就在厢房,我说的是真是假,官爷和各位邻居一看便知。” 为首的衙役摸了摸刀柄:“咱们去看看,若韩靖果真有亲生儿子,那确实不需要嗣子。”他看了一眼韩濯缨:“韩姑娘,带路吧。” 韩濯缨整理了心情:“官爷请。” 然而去厢房查看的,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老宅的人以及街坊邻居。 厢房里光线略微有些暗,但众人都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 这人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倒是不错,但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就是他么?”衙役问。 韩濯缨点一点头:“可惜我兄长还在昏迷中,不能向诸位见礼。” 在看到房间里真有人时,韩竣等人的心就凉了半截,却仍不死心问:“怎么知道这就是韩靖的儿子呢?” 韩濯缨轻声回答:“他人就在这里,是与不是,一看相貌就能知晓。” 衙役点一点头,问其他邻居:“你们看看,这是韩靖的儿子吗?” 韩雁鸣在战乱中失踪时只有三岁,他如今是什么模样,街坊邻居也不清楚。但眼前这人年岁符合,相貌不错,还是有几分可能的。更重要的是,韩家老宅的人摆明了想吃绝户。在他们和韩濯缨之间,人们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后者。 热心邻居马大娘第一个开口:“是啊,我觉得跟韩相公长的很像啊,都是一表人才……” 马大娘开了口,其他人找到知音一般纷纷附和: “对啊,跟韩相公一样,白白净净,鼻梁也高……” 韩靖夫妇过世七年,他们的形象在邻居心里已经有些模糊了。这会儿大家回想起来,似乎确实肤色白净、鼻梁高挺。反正看韩姑娘长的美丽,她兄长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眼前这个少年,不是韩雁鸣,又能是谁呢? 韩濯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很好,她根据生父韩靖的画像为他改装,看来是混过去了。她知道,这是一招险棋,一旦失败,将会很危险。但她宁可冒险赌一把,也不想韩家族人得逞。 她轻声细语:“官爷,各位街坊邻居,我兄长还要休息,我们先到外面叙话可好?” 这要求合情合理,为首的衙役带头走了出去,在院中与同行人员商议:“现在情况明了,韩靖有亲生儿子,也就不用过继子嗣。咱们就这么去回复大人吧?就不必让这个小姑娘跟咱们回去了吧?” “可是大人吩咐了,让我们带韩氏过堂……” 韩濯缨上前一步:“各位官爷,我随你们走一遭就是了。”她说完又冲邻居团团行礼:“我兄长还没醒来,暂时不能见官。还要辛苦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帮我做个见证。” 有热心肠的邻居爽快答应下来。 董大人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年,平日里主要处理一些百姓纠纷。 今天就有一个案子,是嗣子与亲生女儿争夺家产。董大人派衙役去传唤被告者。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有人来禀报:“大人,韩氏带到。” 董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问:“你就是韩氏?你嗣兄弟状告你独霸家产,可有此事?” 这是韩濯缨第一次在公堂上,虽然没经验,但也听过旁人讲故事。于是她开口就是:“民女冤枉……” “冤枉?本朝律法规定,嗣子等同亲子。既然入了嗣,家产就有他一份。你是女子,将来出嫁,房产岂能随你落入外姓人之手……” “大人!”韩濯缨出声打断,“根本没有所谓的嗣子,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阴谋?” “自民女的祖父起,就与本家不再来往,百年以后不入祖坟。”韩濯缨不疾不徐,缓缓说道,“二十多天前,民女的叔父过世,家中只余一个孤女,本家的人忽然找上门来,要抢夺房契,把民女赶出去。幸亏民女机警,才躲过一劫……” 她想适时地哭一两声,可惜没能成功掉泪,只得用帕子拭目。 听到这里,董大人基本上也就明白了。多半是宗族欺凌孤女,试图吃绝户。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宗族里的事情,很多官员不想插手处理。 略一沉吟,董大人道:“如此说来,韩氏本家确实有不当之处,但如今既有人自愿为嗣,你不妨认下这个嗣兄弟。这样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有香火供奉……” 韩濯缨在心里冷笑。这样的处理她可真是不意外。还好她先前留了一手:“可是大人,民女有嫡亲的兄长啊。” “啊?有亲兄弟?” “回大人,民女有一兄长,走失多年,日前找回。街坊邻居都亲眼看见了,上门传唤的官爷们也见过。只可惜他不知何人所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能来见大人。”韩濯缨说着又擦了擦眼睛。 董大人看向左右:“她说的是真的?” 众衙役与邻居们均纷纷表示,确有此事。 “既然你有亲兄弟,那就好办多了。”董大人摸摸胡须,面露笑意,“韩氏,你不清楚你兄长为何人所伤,本官却是一看便知。定是韩氏本家的人为了谋夺你父亲留下的家产,所以伤人夺财,诬告于你。如今本官便为你做主。来人呐,把他们给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大人,冤枉啊。大人……” 韩濯缨低头佯作拭泪,不让人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唇角。 待那些人被拖下去后,她才定了定心神,语气诚挚:“多谢大人公正严明。民女斗胆,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民女的祖父祖母和父母叔伯生前不受宗族庇护,死后也另择墓穴,早与本家没有任何关系。而今民女却被他们以宗族的名义,频频欺侮。是以,民女恳请大人准许民女与兄长出族。” 董大人皱眉,眼睛微微眯起:“出族?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世人多依靠家族,为家族出力,受家族庇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犯了族规被逐出家族,很少有主动要求脱离家族的。 “生时不上族谱,死后不入祖坟。”韩濯缨在心里补充一句,韩家那些人不管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也不会被株连。 “不认祖宗,你不怕本官治你个不孝之罪?”董大人的声音有些严厉。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不认祖宗,是遵从祖父和父亲的遗志。若枉顾他们的遗愿,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沉默了一瞬,董大人点头:“好,本官就依你所言,准你们出族。从此与韩氏一族,再无瓜葛。” 今日之事他也看在眼里,知道家族带给这个小姑娘的,不是庇护,而是欺负。她有兄长依靠,出族便出族吧。反正是自己的选择。 韩濯缨面露喜色:“多谢大人。” 从今往后,本家那些人就别想再插手她的事情了。 “退堂!” 韩濯缨刚走出公堂,翠珠就冲上来抱住她,又哭又笑。 “没事了,哭什么啊?”韩濯缨轻声安慰她。 房产的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就得处理厢房里躺着的那个人了。 想到他,韩濯缨有些头疼。街坊邻居都以为那是韩雁鸣,可她很清楚,那是个隐患。 “韩姑娘,咱们一起回去吧。”马大娘笑呵呵提议。 今日在公堂,马大娘出力不小,韩濯缨心里感激,在这等小事上,自不会拒绝她。 一路上马大娘都在说韩雁鸣的旧事,还感叹道:“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竟然还活着,竟然还能找到。” 这么多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这孩子八成已经不在世了。 翠珠心虚极了,可一瞥眼见小姐仍神情自若,笑吟吟听着,还时不时地应和一两句,仿佛跟真的一样。她心中暗暗敬服。 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水巷。见马大娘还在兴头上,没有告辞的意思,翠珠顺口问道:“要不大娘进去坐坐,喝一杯?” 马大娘爽快点头:“行啊,正好有些渴了。” 三人走到院中,途经厢房附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脆响。 “小姐!”翠珠低呼一声,与韩濯缨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马大娘惊喜地问:“是不是你哥醒了?” 韩濯缨有点后悔同意让马大娘进来了。她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往厢房跑。 他也真是,两次醒的都不是时候。不过现在故技重施,应该还来得及吧?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次没能故技重施。 感谢在2020-04-25 20:58:39~2020-04-26 20: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误拂弦 4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失忆 谢泽刚苏醒时,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后颈也隐隐作痛。他下意识起身,却惊觉胸口剧痛。不知手碰到了什么,竟有一物坠地,摔得粉碎。 这声脆响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先前发生的事情也瞬间涌上心头。 他四岁被立为太子,自小颇得重视。十几天前他和父亲因为生母追封之事发生争执。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皇帝破天荒动怒,当众训斥了他,命他去皇陵静思己过。 前不久,他得到消息,京中有变。他立刻带人赶回京城,却不想途中变故陡生。身边的人突然动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与此同时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队青云卫,声称皇帝在从慧慈寺回宫的途中遭遇行刺,正全城缉拿刺客。 谢泽清楚这是着了道,他周遭亲信之中竟有奸细,让他始料未及。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栽赃陷害,想把弑君的名头推到他头上,置他于死地。 值得庆幸的是,从青云卫的话里得知,父皇只是受惊,身体无碍。 然而这种关头,他并不能摘下面具在青云卫面前表露身份。天家父子也是君臣,本该在皇陵静思己过的他,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 他无法保证,父皇不会多心。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他低头看胸前伤口,很明显被处理过。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谢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逆着光大步而入。 两人视线交汇,姑娘纤眉一皱,竟顺手拎起了门口桌上一尺余高的青瓷花瓶,面带警惕之色朝他走来。 谢泽眼皮跳了跳,这姑娘他有印象,记忆中他逃进一家宅院,出去应付青云卫的就是她。看来是她救了他,还给他治伤。 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他刚睁开眼睛,就被这姑娘搬起脑袋反手砍了一下后颈。 方才他还在想,是不是幻觉。现在看她神情,只怕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韩濯缨握着花瓶,心想,这勉强也能当做是一件武器了。此人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躲避青云卫的追捕,武功未必在她之下。 他已经清醒过来,不比先时还昏迷的时候能任她摆布,她不敢掉以轻心。 “韩姑娘,怎么样了?是不是他摔地上了?用不用我们进去帮忙?”门外传来马大娘的声音,“翠珠你也真是,拦我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要是摔地上了,你们家小姐一个人搬得动啊?” 韩濯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低声喝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不然我就……” 她倒不是真心盘问他的身份,而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借机将他打晕,让他重新陷入昏睡,省得在人前露出破绽。 谢泽眼角的余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后颈被砍的记忆瞬间浮上心头。他佯作无意偏开头:“你说什么?” 计划落空,韩濯缨下意识反问:“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谢泽看着她,续了一句,“我又是谁?” 韩濯缨心中讶异:“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我?” 谢泽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意在拖延时间,避开她的袭击。没想到她竟这么大反应。于是,他摇了摇头,说话极慢,似是很迷茫的样子:“我,应该记得你么?想不起来了。” “都想不起来了?那你还记得什么?” 谢泽做努力思索的模样,很快又双目微阖,按了按眉心,面露难色:“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怎么会这样?什么都不记得?” 谢泽看着她,轻轻点头:“不记得。” “难道也是失忆症?”韩濯缨在边关时听说过有士兵因头部受伤而失去记忆,所以对失忆症并不陌生。但那个士兵是因为头受伤,眼前这个人呢?总不会是她先前那一记手刀的作用吧? “韩姑娘?”马大娘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同时,人也出现。 翠珠急急跟了过来,还抓着马大娘的衣袖,委屈而自责:“小姐,我……” 她是想拦,可也不好硬拦。马大娘热心肠,能帮忙的时候,确实帮了大忙。可此时此刻,她的热心肠,就对她们不利了。 韩濯缨脑海里似乎有光亮闪过,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快速放下手里的花瓶,一把握住了谢泽的手,情真意切,字字控诉:“哥哥,你真的连我都不记得了么?怎么可以这样?” 他虽然醒来的不是时候,但失忆的是时候啊。 右手忽然被人攥住,谢泽眉心突突直跳,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叫我哥?” 她竟然叫他哥哥?还饱含深情,若非他确定仍是在他自己的身体里,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借尸还魂了。 韩濯缨郑重点头,神色认真:“是啊,你是我哥哥啊。你都忘了吗?” 眼前这场景,翠珠看不懂,马大娘也云里雾里,齐声问:“怎么回事?什么忘了?” 韩濯缨扭头看向她们,神情焦急而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哥他好像失忆了,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泽屏息了一瞬,心头疑云渐重,脸上却露出将信将疑的模样。他疑惑地问:“你是我妹妹?可是,你方才不是还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老实交代的吗?” 本来他谎称失忆,也可以顺着她的话应下来。但这小姑娘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快,他不问清楚,直接选择相信,反倒不合常理了。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问你的……”韩濯缨反应极快,“我……是在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啊。” 找好理由后,后面的话说起来就很自然了。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睛,声音也适时地带上了哭腔:“你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不担心嘛?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翠珠目瞪口呆,马大娘也是一脸的吃惊:“老天爷啊,是不是被那群天杀的给打坏了啊?” 韩濯缨初时假装哭泣,后来想到自己近来身世大变,血亲全无,为了一个容身之所频频与人周旋,竟真的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谢泽迟疑着问:“你当真是我妹妹?” “我还会骗你不成?”韩濯缨的表情看起来认真极了,“哥哥你放心,我想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很快就会恢复了。就算真记不得也没关系,我会陪你把丢失的记忆给找回来。” 谢泽几乎都要被感动了:“好。” 而一旁的马大娘早就热泪盈眶。见他们兄妹叙话,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就打声招呼,先行离去了。 今日之事波折重重,但结果却异常顺利。韩濯缨在庆幸之余又忍不住心生怀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于是,在翠珠去端茶之际,她又忍不住问他:“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谢泽自小长在宫中,早习惯了戴面具示人。他做认真思索状,随即又双眉紧蹙,神情痛苦地按住了眉心,满怀歉意:“对不起,妹妹,我还想不起来……” 既然觉得他患了“失忆症”,那他就失忆好了,也能省去诸多麻烦。 韩濯缨无法,只得道:“那你先歇着,我去看看药怎么样了。” “嗯。”谢泽点一点头。 翠珠在院子里悄悄问小姐:“小姐,他真的是少爷啊?”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什么少爷?前天晚上的事情,你都忘了?” “没有啊,我还记得呢。”翠珠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看你那么叫么?” “我就是应付一下,你别当真。” “那以后怎么办?真拿他当少爷么?”翠珠想了想,“反正都对官府和邻居这样说了,没人怀疑。正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一个兄弟护着也不错……” 韩濯缨倒不似她这般乐观:“你忘了他是怎么出现的了?我说他是韩雁鸣,只是权宜之计。他身份不明,留在咱们家,就是大大的隐患。” “那,那怎么办?”翠珠端着茶盘的手有点不稳了。 韩濯缨伸手接过,并不想让焦虑的情绪感染翠珠:“你也不用太担心。先给他治伤,等他稍好一些就找个理由打发出去吧。对外就说,就说他外出求医,治这失忆之症去了。” “嗯。”翠珠重重点头。 马大娘走后没多久,“韩雁鸣”醒来一事就几乎传遍了清水巷,热心肠的邻居们纷纷前来探望。却都被韩濯缨以刚醒,身体尚未恢复,不宜见客给拒绝了。 谢泽在房中休息,没出来见人。耳中听那些邻居的话,虽然杂七杂八,但细细梳理起来,基本上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位姓韩的姑娘,为了保住房产,谎称他是她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 谢泽有点想笑,这姑娘胆子可真不小。敢假装是他妹妹的,她还是头一个。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6 20:41:56~2020-04-27 21:0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y 5瓶;一颗柚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妹妹 直到将好心拜访的邻居一一送走,韩濯缨才真正空闲下来,再次走进厢房。 正闭门养神的谢泽刚一听到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睛。他抬头向她看去,露出笑容,虚弱而不失温和:“妹妹?” 这惊喜的眼神,这信赖与亲近的模样,分明是信了她的话,真把她当成亲妹妹。 对两人真实关系心知肚明的韩濯缨有些不自在,她脚步微顿,压下心头的怪异感,随口问:“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么?” “还好,让妹妹费心了。”谢泽说着就要起身下床,行动间可能是碰到了伤口,浓黑的眉微微蹙起。 韩濯缨见状伸手阻止:“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好。”谢泽也不坚持,静静地看着她,墨黑的眸中盛满了温暖的笑意。 韩濯缨避开他的视线,自袖袋中取出一枚九藜丸,递到他面前:“你记不记得这是什么啊?” 谢泽眉心跳了一下,与之有关的记忆也重新涌了上来。他当时怕那个叫翠珠的丫鬟出声泄露行踪,就给她吃了一枚随身带的九藜丸,说是毒药,连毒药的名字都是信口胡诌的。那丫鬟果真吓得不敢出声,乖乖配合。他醒后检查过衣物,其余东西都在,只有那几枚九藜丸不见了。看眼下这情形,她们应该是猜到了几分。 本来他该直接澄清,但他如今是“失忆”之人,再反口说没失忆,之前都是假的,反倒惹人生疑。那就只能换个法子让她放心了。 于是,谢泽接过来,仔细端详,神色笃定:“是九藜丸,油纸上写的有。” 韩濯缨一直紧盯着他,留心观察他的神色,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她转念一想,他若真失忆,肯定只会根据外面油纸上的字判断,问他也是白问。 但还是想再试探:“哦?你失了记忆,却还认得字?” 谢泽弯了弯唇角,应答自如:“是啊,虽然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吃饭、说话、走路、认字,还是记得的。”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韩濯缨轻笑,若是失去记忆就不记得怎么吃饭说话了,岂不成了傻子? 一晃神的工夫,就见他剥开油纸,将那九藜丸送入了口中。 “你……”韩濯缨暗惊,想要阻拦已来不及,“你怎么吃了啊?” “怎么了?吃不得么?”谢泽面露迷茫之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拿给我吃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它,我就觉得我以前应该很喜欢吃。” 见他已经咽下,韩濯缨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只说了一句:“对,就是给你的,吃就吃吧。” 如果不是毒药,那皆大欢喜。如果是毒药,那就当是他自作自受,命中有此一劫吧。 叹一口气,谢泽自省:“是我的错,以后有好吃的应该留给妹妹才对。” 韩濯缨眸光微闪,只“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她自小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一分好,她至少能还三分。这个人没有记忆,在她的哄骗之下,好像真的拿她当亲妹妹。虽说事出有因,他也未必是个好人,但她仍感到些许不自在。 偏偏他似乎还察觉到了什么,关切地问:“妹妹是不是有心事?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啊,我就是担心你嘛。”韩濯缨下意识否认,又扬了扬手里的药瓶,“该换药了,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我来吧。”谢泽伸手去接药,停顿一下,神情温和,“伤口难看,别吓着你了。” 他这话甚是体贴,但韩濯缨自动忽略掉后半句,漫不经心点一点头,将药和细纱布递给他:“那你先换药,我和翠珠都在外面。有事的话,高声叫我们就行。” 反正没外人,也没必要再表现兄妹情深。 “嗯。”谢泽含笑目送她离开。 她刚一离去,谢泽就收敛了笑意,轻轻摇一摇头。 这小姑娘哄骗人的时候情真意切,可等他“相信”了,拿她当妹妹了,她怎么反而心虚起来? 到底还是年纪小,经验不足。 次日上午,韩濯缨招呼翠珠上街,说是要给“兄长”添两身衣裳。 出了门后,翠珠小声嘀咕:“小姐,不是说不拿他当少爷吗?怎么还给他花钱,我看他那衣服料子不错,补补还能穿的。”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他的衣服回去你就剪干净,最好再扔炉子里烧了,一丁点都别剩。” 见小姐神情严肃,不是说笑,翠珠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用手捂住了嘴。 “没事。”韩濯缨见她被吓住了,反倒安慰她,“现在大家都以为他就是雁鸣,应该不会多想。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等他的伤好了,我就想办法让他走。” 他帮了她一个大忙,她也救过他,就当扯平了。 “嗯。”翠珠点头。 对于小姐的决定,她从无异议。所以,当她们从成衣铺子出来后拐进了医馆,她也没反对,只问了一句:“小姐身体不舒服吗?” 韩濯缨轻声回答:“嗯,是有些不自在。” ——原本购买成衣,一个人就够了。她之所以带上翠珠,也是为了让大夫亲自给翠珠把脉。她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她本想过等那人醒来,直接逼问他。可惜他竟失去了记忆,她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胡须花白的老大夫先给韩濯缨诊脉:“嗯,这位小姐身子康健,没什么病症。” 韩濯缨道了谢,把翠珠也拉过来:“给她也看看吧。” 翠珠很听话,撸起袖子,任老大夫摸脉。 “这小姑娘身体也很健康,就是肝火略有些旺盛了,喝两剂药就好。”老大夫开好方子,吩咐药童去抓药。 韩濯缨小声吩咐:“翠珠,你跟上去看看。” 翠珠也不多想,果真凑过去看。 韩濯缨这才悄声问:“大夫,她真的没事?” 老大夫瞪眼:“什么意思?你是信不过老夫的医术?既然信不过,另请高明就是,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韩濯缨面带歉意,压低声音:“大夫莫怪,不是信不过你。是先前有人说给她服了三日断肠丸,所以我不放心。” “三日断肠丸?你确定是三日断肠丸?” “是。”韩濯缨点头,“说是不服解药的话,三日之内穿肠烂肚而死。” 老大夫直接摇头,斩钉截铁:“假的。若真是这效果,那早该有症状了。难道还等满三十六个时辰才一下子发作,直接丧命?”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位小姐平时不爱看话本子吧?” “什么?”韩濯缨微愕。 “你说的这三日断肠丸,所有医书典籍上都没有。我也只在一本叫《独行侠》的书上见过。”老大夫轻咳一声,指了指正在抓药的药童,“哦,就是他,我孙子写的。让他学岐黄之术他不肯,整天就琢磨一些歪门邪道,专写不登大雅之堂的话本子。就算书卖得好又怎么样,连药理都不通!” 他说着说着提高了声音,正在抓药的药童自然也听到了,摸了摸脑袋,有些讪讪:“确实是我的杜撰。我就是觉得这名字听着霸气。” 这一切猝不及防,韩濯缨不由怔住,继而是欢喜一点点漫上心头。若世上根本没有这种药,那她也可以放下心来。 她想,或许她真的需要买一本传说中的《独行侠》了。 韩濯缨与翠珠离开韩宅约莫一刻钟后,院中忽然响起短促而响亮的鸟叫,三长两短。 谢泽眼神微动,起身下床,缓缓打开了门。 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前。他面色青白,神情恭敬:“长寿来迟,请殿下恕罪。” 长寿从小跟在他身边,是他能够全心信赖的人之一。 谢泽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昨天就会找过来。” “是长寿失职。”长寿迟疑了一下,“刚收到宋公子的信,长寿就知道出事了。内鬼刚揪出来……” 谢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皇宫那边怎么样了?” “皇上受了惊吓,好在龙体无恙,请殿下放心。” “嗯。”谢泽颔首,又问:“青云卫呢?当时我遇上了一队青云卫。” “回殿下,青云卫那边处理好了,他们午后发现一具尸体,带回去交差,结束了缉捕。并没人怀疑到殿下身上去。”长寿自忖这次事件补救的还算漂亮,但也不敢邀功,只出言请示,“殿下伤势如何?是现在就回皇陵吗?” 谢泽的视线在他脸上和自己胸前伤口逡巡,静默一会儿:“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带着这一身的伤去皇陵思过?” “呃,不用吧。宋公子安排了替身。殿下有伤在身,不宜奔波。” “先前有内鬼,那在京中的别院也不安全。”谢泽略一思忖,“这家主人的身份,你查过没有?” 沉默了一瞬,长寿才道:“殿下,这家主人,与殿下也有些渊源。” “哦?” “这位韩小姐,曾经是宋公子的二妹。” 长寿口中的宋公子,是临西侯独子,太子谢泽的伴读宋佑安。 谢泽怔了一瞬,继而失笑:“竟然是她?”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好人 谢泽六岁时,皇帝就为他选定了伴读,是比他年长一岁的临西侯独子。两人一起长大,宋佑安也是他信赖之人。 此次得到京城有变的消息,谢泽带人回京,留宋佑安在皇陵善后。 关于宋家家事,谢泽略知一二。临西侯与夫人育有一子三女。除了儿子,其长女和幺女也常出入宫廷,分别是二公主和六公主的伴读。唯有宋家的第二个小姐,自小不在京城,而是跟在临西侯身边。 因为童年的一段经历,宋佑安时常提起这个妹妹。是以谢泽虽然从未见过她,但对她不算陌生。 前不久,谢泽隐约听说宋家的二小姐在出生之际与人抱错了,如今已换了过来。按长寿的说法,莫非这位韩姑娘就是曾经的宋二小姐? 怪不得她有功夫在身,还能拿出极其灵验的金疮药。 “就是她。”长寿点一点头,“以前姓宋,现在姓韩。” 谢泽略一思忖:“如果是她的话,那我先留在此地养伤也无妨。” “殿下要向她透露身份吗?” “这倒不用。”谢泽唇边扬起极淡的笑意,“她已经给我编好了。” 既然青云卫那边处理好了,那么暂时留在此地,以韩雁鸣的身份养伤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他连理由都不用想,就白得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韩濯缨与翠珠并未在外面逗留太久,从医馆出来,两人就踏上了归途。 途中,韩濯缨留意观察着街巷墙上贴着的通缉令。让她暂时心安的是,她并没有看到熟悉的画像。 回到韩家已近晌午,翠珠去准备午饭。韩濯缨则带着那两身新买的成衣去了厢房。 她推开房门,一眼望去,床上空荡荡的。视线微转,却见那人正坐在窗前藤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他未着外衫,只穿白色中衣,静静地坐在窗下。她先前给他脸上做的伪装基本已退去,露出他原本的模样。阳光笼在他身上,他俊朗的眉眼显得温暖和煦。 任谁看了他这样子,也不会将他同被青云卫追捕的人联系到一起。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他抬起头,向她看过来,黝黑的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妹妹?” 韩濯缨轻咳一声:“我给你买了衣服,你先穿着。” 谢泽立时站起身来,面露惊喜之色,眼中充盈的笑意似是要溢出来:“多谢妹妹。” 韩濯缨以前久在边关,虽然也有兄弟姐妹,但相处不多。她回京之后,长兄宋佑安忙碌,他们只打过几次照面。 如今面对这么亲近的“兄长”,她一时半会儿真不习惯,干脆避开了他的视线,将衣服放下:“你不用总‘妹妹’、‘妹妹’的叫我。” “好……”谢泽爽快应下,继而又有些为难的样子,“可我不记得妹妹的名字了。” 韩濯缨略一思忖,比起名字,还是叫“妹妹”更让她难以接受。两相比较,她直接道:“我现在姓韩,这你是知道的了。我名叫濯缨,父母以前喜欢叫我缨缨。” 谢泽沉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这个?” 谢泽微微一笑:“听到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不过别的,还是想不起来。” “嗯。”韩濯缨颔首,“确实是这个典故。” 她的长姐,宋家大小姐,闺名就叫做宋清兮。 韩濯缨对眼前之人观感复杂,面对他,既拘束又警惕,还有一些心虚,也不想与他单独待太久,就随口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好些了,药很灵验。” 韩濯缨心想,那是,边关带回来的药,怎么可能不灵验?对于他的回答,她挺满意,只简单说了一句:“那行,你好好养着,我出去看看。” “嗯。” 韩濯缨略一颔首,快步离去。 —— —— 整条后街,生意最好的肉铺就是张家肉铺了。不过今日肉铺前只见到张屠户一人在忙碌,却不见了他儿子张宝全。 此时,张宝全站在临西侯府角门旁边的小巷口。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头戴帷帽的妙龄女子。她声音悦耳,语气有点不善:“谁让你到这儿来找我的?我什么时候欠你三吊钱了?” “你不欠我钱,我是怕说别的你出不来。”张宝全摇头,“宋姑娘,你让我办的事,我按照你说的去办了,不过没办成,辜负了你的信任。” “你……说什么?”宋雁回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些,“没办成?” “嗯。”张宝全下巴动了动,当是点头了,“韩家老宅的人本来要抢房契,都告到京兆府了,但是韩相公的儿子找到了。京兆尹董大人就让韩相公的宅院仍由韩家兄妹继承。” “你说谁?韩……雁鸣?”宋雁回蓦的双目圆睁,“韩雁鸣还活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雁鸣三岁时走失,护着他的韩二叔都受伤瘸了一条腿,他还能在战乱中活下来? 上辈子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直到她重生前的最后一刻,韩雁鸣都没再出现过。 他怎么可能还在人世,还偏偏在韩濯缨最需要的时候回来帮她保住房子? 张宝全抿了抿唇:“确实是他,街坊邻居都见过,说很像韩相公年轻时。” 宋雁回后退两步,双目微红,嘴唇也微微哆嗦:“韩雁鸣,哈哈,韩雁鸣。”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从韩家父母口中得知,她曾经有个哥哥,叫韩雁鸣,可惜三岁那年走丢了。她一度怀疑,她之所以叫雁回,不是因为生在三月,而是因为父母还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想找回韩雁鸣。 父母二叔相继过世,她被逼得无路可走,万般无奈之下嫁给屠户之子。为什么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韩雁鸣就没出现为她撑腰呢? 这不公平,她不甘心。 “你想去看看他?”张宝全问,“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不!”宋雁回当即拒绝,毫不犹豫,“他姓韩,我姓宋,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嗯,不去也行。”张宝全点一点头,“你,打算怎么办?是就此收手,还是……” 宋雁回双目微阖,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轻纱晃动,她一张脸若隐若现,声音也有些怪异:“你想娶妻吗?” 张宝全瞳仁一缩,眸中涌上狂喜。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你,你是说……” “你觉得,那位韩姑娘做你妻子怎么样?”宋雁回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能散个干净。 张宝全眼中的光亮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紧紧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不怎么样。” 宋雁回皱眉:“她好歹长的不错……” “我不喜欢。”张宝全语气生硬,“长的再好看我也不要。” 他这话很不中听,但宋雁回却感觉有东西在自己心里翻滚。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一字一字道:“你看不上她,那就去找一个能看上她的,送到她身边去。” 张宝全唇线紧抿,好一会儿才点头:“好。” 如果这是她想看到的,那他会尽力去做。 “还有,不要轻易找我。”宋雁回道,“有事我自会联系你。对了,我会跟府里说上一声,多光顾张家肉铺。” 言毕,她转身就回了临西侯府。 张宝全在原地,站了很久。 到了夜晚,整个清水巷都安静下来,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 今夜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晚。韩濯缨眼皮不知何故突突直跳,她想了想,干脆与翠珠同室而眠。 翠珠这丫头兴许是累极了,脑袋刚挨着枕头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韩濯缨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耳中听着翠珠均匀的呼吸声,她也觉得心安。 这几日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 她一直尽力保持着清醒,直到远处传来一慢两快的打更声,她才悄然松一口气。 三更天了。 翠珠呼吸细细,好梦正酣。 韩濯缨笑一笑,放下所有心神,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才两刻,也可能是一个时辰,外面院中忽然传来异动。 韩濯缨从梦中惊醒,立时掀开被子披衣下床。 床上的翠珠身体瑟缩,咕哝了一声,却并未醒来。 韩濯缨也无暇顾及她,直接开门,循声而去,几步跃至前院。 待看清眼前的一幕后,韩濯缨瞪大了眼睛。 月光下,只见她那个“兄长”素衣乌发,正与一人相斗。 很显然,失去记忆的他,身上功夫并未忘记。还没等她出手,他就三招两式将那人踩在了脚下。 谢泽看见她,微微皱一皱眉:“天冷,你怎么出来了?” 韩濯缨指了指他脚下的人:“他是谁?” “不知道,应该不是好人。” 谢泽摇头,他睡在前院厢房,听到动静后,起身查看,发现院中有一人直奔后院。他初时以为是冲他而来,但一交手就知道猜错了。不管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不会派这种水平的过来。 “我,我是韩姑娘的相好,是她让我来的……” 韩濯缨听这人胡说八道,声音骤冷:“果真不是好人!”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8 21:20:50~2020-04-29 21:2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温暖 谢泽轻嗤一声,猛地用力。 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立刻惨叫起来:“我,我就是韩姑娘的相好,救命啊,韩姑娘,是你约我院中相会……” 韩濯缨恚怒,上前一步,直接踹了一脚,声音清冷:“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舌头!” 谢泽瞧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妹妹让一让,我来割,别脏了你的手。”他手腕翻转,锃亮的匕首在月光下泛起一道银光。 他身形刚动,脚下之人就连声喊道:“不要割我舌头,我招,我全招!” 谢泽唇角微勾:“说吧,为什么大半夜私偷偷潜入此处?” 韩濯缨也问:“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我是方癞子,就住在后街,我真的来找韩姑娘的……” 韩濯缨脸色一沉,向“兄长”伸出手:“还敢胡说?匕首给我,我来割。” 她从未去过后街,更别说见过他,同他相约了。她只听马大娘说过后街有这么一个混人,三十来岁,上无父母,下无妻小。时常欺凌弱小,连本家的寡妇都不放过。 “不,不是找你,是,是找另一个韩姑娘。对,对,是找另一个韩姑娘!她约我来的。” “另一个?”韩濯缨冷笑,“另一个韩姑娘早就搬走了,她会约你来这里半夜相会?还让你翻墙进来?满口胡言!算了,也别只割舌头了,索性连脑袋一并割掉好了。” 韩家院墙不矮,怎么她才搬过来这么一丁点时间,就先后有人跳进来? 想到这里,她狠狠剜了这个所谓的“兄长”一眼。 借着月色,谢泽看得分明,听她将“翻墙”二字咬的极重,心知她是联想到了他,他只作不曾看见。反正他“失忆”了嘛。 “我……我是听说韩姑娘长的漂亮,她哥又受了伤,不顶用,就想着做一点风流之事……” 谢泽眉心一跳,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当即弯腰伸手,突然用力,在方癞子说出更不中听的话语之前抢先把他下巴给卸了下来。接着又如法炮制,咔咔两声,卸掉方癞子两条胳膊。 方癞子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只呜咽一声,翻个白眼,晕倒过去。 做完这一切,谢泽抬头看了一眼韩濯缨:“这种人,不用跟他多说,废了丢出去就行。” 韩濯缨心想也是,就没多说话。不过这个“兄长”动手时的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倒是比叫她“妹妹”时更得她心。 借着月色,她此时才注意到“兄长”白色中衣胸前血迹斑斑。她怔了一瞬:“你,受伤了?” “没,他怎么伤得了我?大概是刚才没留神,伤口裂开了。你去睡吧,我把他丢出去。”谢泽心里倏地浮上一个念头:原想着这里适合养伤,看来也不是很清静嘛。 先时只顾对敌,也没留意,这会儿痛楚袭来,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韩濯缨身形不动,秀眉微蹙:“你明知道自己有伤,还跟他斗什么?发现有人闯进家里,你可以叫我啊。” 谢泽微微一笑:“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妹妹,只有我护着你的道理,怎么能让你去涉险?” ——当时情况紧急,他听到动静就出来,哪里顾忌其他? 韩濯缨神色一顿。她遇事喜欢自己扛,在与身边人比如翠珠的相处中,她也习惯性地把翠珠护在身后。像如今这般被人说要护着她,这让她觉得陌生新奇之余,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她抿了抿唇,心想,他大概是真的拿她当妹妹了。 沉默一瞬,韩濯缨道:“你先回房上药,这个人我来处理就行。” “还是我来吧,这种事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动手。”谢泽眼神略动了一动,他想的根本就不是丢出去这么简单。 谢泽穿好外衣出来,见她还站在院子里,身旁还多了一盏灯。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还没去睡?” “不是要把他丢出去吗?你对这儿不熟,我跟你一起。” 韩濯缨趁他换衣之际试了试,发现拽着晕倒的人前行确实还挺吃力。 谢泽没说话,心想,你也不过比我早来一段时日而已。 深夜的清水巷很安静。 韩濯缨提着灯笼,谢泽拖着方癞子跟在她身后,也不让她帮忙。他身上有伤,自然也不肯使力,如同拖着一摊死物一般,走街过巷。至于期间是否碰到什么、磕到什么,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自己身上的伤还疼着呢。 一直到一个僻静角落,他才随手丢下,吁一口气:“你稍微远离一下,转过身去,我再做点别的。” “你要做什么?”天子脚下,直接杀了也麻烦。 谢泽也不解释:“你退后一些,转过身就是了。” “哦。”韩濯缨果真后退一些,转过身去。 见她走远,谢泽不轻不重踢了一下方癞子,将其身形踢正,复又抬起脚,对准腿心位置,狠狠踩了下去,又重重碾了一脚。 方癞子发出一声闷哼。 谢泽收回脚,慢条斯理,声音极低:“什么不顶用?孤只是受了伤,可不是废了。” 低头看一看胸前,连外衫都有了点湿意。幸好是夜里,看着还不算明显。 他轻嘶一声,如今伤口裂开,只怕要多将养一些时日了。 韩濯缨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耳朵一直留神听着这边的动静。不多时,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谢泽已走了过来:“好了,回去吧。” “你方才做了什么?”韩濯缨好奇。 “没做什么。”谢泽本不欲细答,但看她神色略带狐疑,就含蓄回答,“就是让他以后做不了风流事。” 韩濯缨睫羽微动,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可好像又不太了解,但到底是没有细问,只“嗯”了一声。 如此一来,谢泽反倒有些许不自在了。他跟宋佑安的妹妹说这些,好像不太合适。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有夜风穿过,带来阵阵凉意。远处遥遥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黑夜显得格外寂静。 韩濯缨偏头看一眼同行的人,只见他双眉紧锁,步伐不快,显然并不好受。 他明明身上有伤,可还是不要她帮忙,只因为她说是他妹妹。 她移开了视线,心里忽然就有几分不自在。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着回到家中,简单话别,各自回房。 翠珠还在沉沉睡着,对今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韩濯缨除去衣衫鞋袜,默默躺下。今晚这么一番折腾,本该困极的她,这会儿却没什么睡意。 诚然“兄长”的一些举动让她觉得温暖,但一想到他是被青云卫追捕的人,她就又立刻心生警惕。 默默叹一口气,韩濯缨心想,他要是真正的韩雁鸣就好了。再不济,是个失去记忆的普通的人也行啊。怎么偏生就是个隐患呢? 这个时候,“隐患”谢泽还在灯下给伤口敷药。 今晚一番折腾,伤口裂开,药得重新再换。 伤在胸前,他自己动手倒也不算难,只是包扎之际稍微有些吃力。终于包裹好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心想,看来人还是不能逞强。她第一次问用不用帮忙换药时,他就该果断回答“用”的。 若当时应下,何至于现在换个药这般费事? 次日邻居马大娘来串门,进门先问雁鸣伤势。 韩濯缨瞥了一眼厢房,叹一口气:“还在房里养伤呢。” 马大娘很快转了话题,神秘而略带兴奋:“后街的方癞子你知道不?” 韩濯缨心头一跳,神情如常:“听大娘提起过,他怎么了?” “哎呦,那可是个有名的混人,干了不少缺德事。他昨晚被人打了,瘫在街头吹了一夜的冷风。平时不与人积善,这个时候连个照顾他的都没有……” 韩濯缨故作好奇:“谁干的啊?” “不知道。想打他的人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个。他被打,没有一个不拍手叫好的。”马大娘犹豫了一下,声音愈低,“我听大伙儿猜,说会不会是哪个侠客干的。” 韩濯缨适时露出讶然之色:“不会吧?” “啧,怎么不会?”马大娘不轻不重拍了一下腿,“这手段可不像是一般人使出来的,听说侠客们最爱管不平事。” 韩濯缨笑笑:“也有可能。”心里却想,这哪里是侠客做的啊,打了方癞子的人此刻就在厢房呢。 她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会不会以前就是个侠客?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4-29 21:26:12~2020-04-30 16: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苜蓿 2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撒娇 “你怎么又来找我?”宋雁回脸色不虞。 张宝全站在她对面:“你说的事,办不成。” 宋二小姐提过以后,临西侯府的猪肉就由张家肉铺专供了。借着给府里送肉的机会,张宝全辗转找到了宋雁回。 宋雁回虽然对母亲声称以前受过张家帮助,可以照顾生意。但现在的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这个屠户之子私下还有来往。 闻言,她皱眉:“什么办不成?” “那位韩姑娘很有可能会武功,而且还是个狠角色。”张宝全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找了一个贪花好色的癞子,跟他说了几句。他果然就上钩了,半夜跑到韩家。可第二天早上,方癞子就被人发现躺在街头,整个人都废了。我打听了一下,之前韩家老宅的人第一次去要房子,也是被打回去的。” “会……武功?”宋雁回脑子轰然一震,当场怔住,“她会武功?” 一直以来,她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韩濯缨时,对方已是东宫太子妃,端庄典雅,落落大方。这辈子两人身份换回来后,府中无人在她面前提起韩濯缨。 难道韩濯缨竟然会武吗?也是,毕竟在边关待了十年。 张宝全觑着她的神色,轻声道:“我觉得,你好像很讨厌那个韩姑娘。” 宋雁回哂笑,讨厌?何止是讨厌!是恨啊。是韩濯缨偷走了她的人生。如果没有抱错,那在临西侯府跟太子一见钟情的应该是她啊。所以为什么不恨呢? 看她神情,张宝全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就试探着道:“你现在样样比她好,不用讨厌一个不如你的人。” “比她好?”宋雁回怔了一瞬。她要的从来不是比韩濯缨好,而是将其狠狠踩在脚下,她才能心中畅快。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对张宝全这个除了杀猪什么事都办不好的废物说了。 宋雁回垂眸,神色微冷:“我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用你管,你可以走了。” “嗯。”张宝全点一点头,眼皮耷拉下来,他退了几步后,又小声说了一句:“人还是要多笑,其实你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宋雁回脸色微变,隐忍未发。只待他刚一离去,她就拂袖将桌上茶盏摔了个粉碎。 她前世走投无路时,他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不过张宝全有句话提醒了她,最近比起对付韩濯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宋雁回去正房陪母亲王氏。 毕竟是亲生骨肉,朝夕相伴,母女之间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近日王氏时常面露愁容,宋雁回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前不久太子因事得罪皇帝,去了皇陵。长兄宋佑安作为太子伴读,随其一道出京。尽管长姐宋清兮带信回家,说不必过分担忧,可王氏仍免不了担心。 宋雁回很清楚,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皇太子地位稳固,且不久后就会重回东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年前太子会在宋佑安的陪伴下,来临西侯府一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与宋家的二小姐一见钟情,被传为佳话。 这一次,宋家的二小姐应该是她。 不过太子谢泽现如今不在皇陵思过,而是正在位于京城城东的清水巷韩宅。 已是十一月,天气渐冷。那晚谢泽收拾方癞子,伤口裂开,经过调养,伤势比先时好上许多。 谢泽也就不再愿意每日只待在房中,时常会在院中走动。看前院的海棠树,看后院的花草果蔬。 毕竟二进的宅子,总共也只这么大一点。 自搬进清水巷后,隔三差五会有一些邻居大娘来韩宅串门,或是送把菜,或是借点醋。 邻里关系和睦是件好事,但韩濯缨不免有点担心。 如今她那个“兄长”清醒过来,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在他脸上摆弄,为他改装。但她又害怕他原本的模样会惹人生疑,招致祸患。 这日阳光明媚,谢泽找了个瓢葫芦,在后院浇菜。 院中花草菜蔬大多数是韩二叔生前种下的。韩二叔性格沉闷,因为早年丢失侄子一事心中有愧,又瘸了一条腿,平日里寡言少语,只爱种菜种花。 当然,谢泽浇菜仅仅是因为闲得无聊罢了。——韩家厢房桌上摆放的那几本杂记他很小就看过,且烂熟于心。 论藏书之丰,天下又有哪里比得过宫廷呢? 不过,谢泽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情。自从他开始去后院浇菜,他那个“妹妹”就变着花样想照顾他的脸。 “天冷,也有风,我帮你涂点面霜吧?”韩濯缨试探着问。 谢泽笑得温和,拒绝的却很干脆:“不必了,妹妹自用就好。哥哥是男子,皮糙肉厚,用不到那些。” 他说着舀了一瓢水,细心灌溉青菜。 韩濯缨望着他在阳光下的俊美脸庞,心想,皮糙肉厚?她可能是对这个词有误解。再说,她也不是为了让他保湿防风,是想给他改装,让他有那么些许神似她生父韩靖啊。 他先时待在厢房也就罢了,可以借口在养伤,拒绝邻居的探视。现如今整日在院子晃荡。若有邻居串门不巧撞上,惹人怀疑就不好了。 见这个法子不行,韩濯缨眼珠一转,换了主意。她垂眸低语,声音细细:“哥哥是嫌弃我了么?” “嗯?”谢泽挑一挑眉,正浇菜的手微微一抖,有水滴落在青色菜叶上。 他在韩宅养伤这几天,这个妹妹除了哄骗他说他们是亲兄妹那次,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情真意切地叫他哥哥。 ——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们平日里都不这么唤他。 这是在撒娇么?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连这等小事都要拒绝?”韩濯缨看着他,眼神执拗,分明是个被兄长伤了心的妹妹。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想到自己这些时日俨然是一个好兄长,论理不应该拒绝。于是,他点一点头,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你把面霜给我。” 见目的达成,韩濯缨唇角微微翘起。然而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她又立刻摇头,像个娇蛮的小姑娘:“不行,我帮你,你按我说的去办。” 谢泽面露难色:“我,菜还没浇完。我在这儿胡乱涂了就行。” 怎么能让他自己涂?韩濯缨视线微动,一眼瞥见韩二叔生前坐着浇菜用的矮脚凳。她干脆一指:“那你去坐那儿。” 谢泽忍着笑意,果真走过去坐下。 “把眼睛闭上。”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非兰非麝,却意外的好闻且让人安心。他“嗯”了一声,双目微阖。 韩濯缨没学过易容术,只懂一点简单的改装。她借着涂抹面霜的机会,在他脸上一阵摆弄,手速极快。 谢泽有一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小姑娘的手轻柔地在他脸上抚弄,明明不带任何狎昵,可他的脸颊的温度却不知不觉向上攀升。 他呼吸一窒,忙屏息敛神,驱走所有杂念。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韩濯缨停了手,认真端详一阵,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 眼前这人相貌上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五官还是原本的五官,但似乎哪里都不一样了。再配上她特意买的青色布衫,乍一看去,也有一两分韩靖的影子了。 谢泽隐隐能猜到她做了什么,不过她不挑明,他也就装作不知道。他笑一笑,故作认真地点头:“嗯,谢谢妹妹了。” 他刚起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与之相伴的是邻居马大娘的声音:“……就一点葱,我自己来就行。” 说话间她已到了后院。 看见后院菜地的两兄妹,马大娘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雁鸣吧?你这是大好了?上回在房间里没看清,今天见了你,感觉你比你爹还要俊俏呢。” 素来不喜欢被人议论相貌的太子殿下脸色微微一沉。 韩濯缨轻咳一声,身形晃动,有意无意挡在了“兄长”身前。她微微一笑:“这是对门的马大娘,最是热心肠。” 马大娘笑问:“韩姑娘,我掐把葱,不妨事吧?” “不妨事。” 马大娘快速掐了葱,却没立刻离去,而是冲韩濯缨招招手:“韩姑娘,过来过来。” “怎么了?”韩濯缨心下不解,依言走过去。 马大娘凑到她耳边,悄声问:“你哥脑袋好了没有?” “什么?” “他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吗?现在想起来了吗?” 韩濯缨回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专心浇菜的“兄长”,摇头:“大概没有。” 马大娘甚是惋惜地拍了一下腿:“那,那他有记忆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韩濯缨心头一跳,却神色如常:“不知道啊,没说过。”她暗想,是不是马大娘猜到了什么?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马大娘继续道:“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是否娶过妻啊?你觉得我们家琳娘给你做嫂嫂怎么样?”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错了,存稿放进存稿箱,忘了设置时间。 感谢在2020-04-30 16:50:45~2020-05-01 11:0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ay、白昼梦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柚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拒绝 韩濯缨表情一滞:“琳娘?嫂嫂?” 敢情马大娘不是对他起了疑心,而是想让他做女婿? 马大娘点头,又看一眼不远处的“韩雁鸣”,小声道:“不是我自夸,我们琳娘针线活那是一等一的好。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就没有她不会的……” 韩濯缨知道琳娘,是马大娘家中长女,今年十七岁。马大娘对她和翠珠热情,一是因为本身是个热心肠。另一个原因则是看她们年纪和琳娘相仿,心存怜惜。 “……要不是她挑剔,立志要找个俊俏的,只怕这会儿早就找好婆家了。”马大娘努了努嘴,“不然你私下里试探一下你哥的口风?如果他有意,那我改天就叫琳娘来你家借菜,也好让他们趁机相看一下。两家离得近,要真成了,以后走动方便,你也不用担心嫂子难相处。”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韩濯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略一沉吟,忖度着道:“有大娘这样好心肠的母亲,琳娘肯定是个很好的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我二叔刚过世没多久,现在就说亲不太好吧?而且我哥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万一他先时娶过妻,或是定过亲,那岂不是欺负琳娘?” 短短数息间,她就找到了好几个理由。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琳娘好坏,反正这门亲事绝对不能应下。 ——“兄长”身份未明,又何必把别人也牵扯进来? 马大娘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扯了扯嘴角,“嗨”了一声:“我就这么一说,也不是立刻就叫他们结亲,你慌什么?再说,行不行也得你哥说了才能算啊。” “我哥他不记得了……” 马大娘讨了个没趣,心中不快,又瞧了“韩雁鸣”一眼,干脆越过韩姑娘,直接笑问:“雁鸣啊,大娘给你说亲你要不要?” 谢泽正自浇水,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后,明白这个雁鸣指的是他自己。 说亲?年初齐贵妃倒是提过给他选太子妃,还推荐自家侄女。消息还没传进他耳中,在父皇那里就被否了。 他的亲事,连皇帝和贵妃都不能轻易决定,眼前这个大娘更做不得主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他就听到他那个“妹妹”抢先说道:“哥,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娶过妻,你还记得吗?” 她将“娶过妻”三个字咬的很重,分明是在暗示什么。 谢泽一点就透,他有点想笑,脸上却适时露出迷茫之色:“我,想不起来了。” 韩濯缨追问,意有所指:“所以你很可能已有妻小了?” 谢泽能确定自己尚未娶妻,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也不是没可能。” “唉,你看这……”马大娘急得拍了一下腿,“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偏偏就想不起来了呢?” 韩濯缨却很满意于他的回答,点一点头,又故作遗憾:“何止是这些,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呢。我知道大娘是好心,可我哥现在还真不敢应承婚事,只能辜负大娘的美意了。” “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以前住哪儿?去那里打听打听总能知道吧?”马大娘犹不死心。 她女儿琳娘不爱财,不爱势,就喜欢长的英俊的。韩家人丁稀少,势单力薄,按说也不是良配,可谁让韩雁鸣相貌好能入得了琳娘的眼呢? 韩濯缨心念急转:“他是说过,不过离这儿挺远的,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过去打听……” 谢泽也道:“大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婚姻一事,实在是不行。” 马大娘眉头紧锁,虽然不乐,但还是勉强道:“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待她离去后,韩濯缨才松一口气,却冷不丁地听“兄长”开口说道:“我没娶妻。” “嗯?”韩濯缨扭头看向他,心中警惕暗生,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啊。”谢泽舀了一瓢水浇下,“我能想起什么?” “那你是怎么知道没娶妻的?”韩濯缨微微眯了眯眼睛。 “感觉,娶妻不娶妻,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吧?我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就有了家室?” 韩濯缨眼神略动了一动:“那当着方大娘的面,你为什么……” 谢泽拂了她一眼,唇角轻勾:“你是我妹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总归是要支持你的,又怎会在人前跟你唱反调?” 韩濯缨一怔,唇线抿了抿。他确实很信任她。 “不过我肯定没娶妻就是了。”谢泽轻笑一声,声音透着几分慵懒随意,“你我亲兄妹。我如果已经娶妻,刚跟你相认时,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只字未提。你说是不是?” ——他并不太愿意给她留下已有妻室的印象。 韩濯缨脸上没多少表情,心里却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问题是你并不是真正的韩雁鸣啊。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勾起了她脑海里关于两人初相遇时的记忆。 她垂下眼睑。是的,这个人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 这日清晨一大早,韩濯缨在院中习武,一套剑法使毕,收势站立。她一瞥眼,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韩雁鸣”。 谢泽已经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了。他近来伤势好转,除了在后院浇菜,看“妹妹”练武也成了消遣方式。 小姑娘年岁不大,武功却不弱。显然在武学一道下过功夫。 这些时日,几乎每天清晨,他都能看到她习武的身影。 两人视线交汇,谢泽弯了弯唇角:“妹妹。” 韩濯缨顺手将剑柄向他掷去:“你试试。” 谢泽下意识伸手接过,轻松挽了个剑花。他并不想在这个“妹妹”面前损失颜面。是以虽身形不动,但手腕翻飞,剑气逼人,雪白的剑光将他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看得韩濯缨心中暗暗叫好。 小姑娘眼中的赞赏毫不掩饰,谢泽心中莫名舒坦,他眼睛里蓄着笑,倒持剑柄,上前几步还给了她,口中还不忘谦虚两句:“可惜伤还没全好,让妹妹见笑了。” 韩濯缨望着他,轻轻摇头:“不是啊,你很厉害。” 她忍不住想,他有伤在身,尚能如此。那若没有受伤,该当怎样? 或许他之前真是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或是奉命行事的死士?他到底干了什么大事,竟会让从三品的青云卫指挥同知亲自半夜带人捉拿他? 谢泽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唇角微微翘起,心想,宋佑安的妹妹比他本人会说话多了,人也更诚实。 ——唔,诚实这一点可以去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泽伤势渐渐好转,韩濯缨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这晚韩濯缨则在房中同翠珠商量:“我想让他早点离开。” “你说少爷?”翠珠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可是大家不都信了他就是少爷吗?也没人怀疑。何不干脆让他留下来呢?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初她对这个人印象不好,但是后来得知自己吃下的是九藜丸而非毒药,原本的那些讨厌消散了一些。这些时日相处,她感觉他也不坏。况且小姐近来也没再提起赶他走的事,她以为小姐想一直这样下去呢。 韩濯缨垂眸:“大家确实相信了他是雁鸣。可是只要有一个人把他和青云卫深夜缉捕的人联系到一块儿,或是青云卫偶然看到了他,那么不管是给我们,还是给他,都将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啊——”翠珠神色微变。 “先时谎称他是雁鸣,只是权宜之计。不管怎么说,他都帮咱们保住了房子,咱们收留他,帮他治伤,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韩濯缨按了按眉心,“如果他仅仅是个失去记忆的普通人,那么留下他也无妨。可青云卫花了大力气抓他……” 他的过去,始终是一把利剑,不仅仅是悬在他的头顶,也时刻威胁着她和翠珠的性命。 轻叹一口气,韩濯缨又道:“窝藏逃犯,还主动自认亲眷。这很危险。” “我明白。”翠珠连连点头,“小姐做主就好。” “嗯。”韩濯缨微微一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段时日相处的一些场景。 他记忆全无,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把她当成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每次只要看见她,他眼中就满是温暖和信赖。也是因此,韩濯缨曾有数次想说明真实情况,却都没能立刻说出口。 一想到即将赶他走,韩濯缨心里忽然有一些犹豫。但当她又细细回想了几遍两人初遇时的场景后,眼神逐渐坚定。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1 11:09:33~2020-05-02 19: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很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承诺 深夜的清水巷格外安静,亥时以后更是基本上没了人声。 忽然,黑暗中有鸟叫声响起,三长两短。紧接着,韩宅前院厢房的窗棂传来“笃笃笃”三记轻敲。 谢泽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披衣下床,踱至门口。 一道黑影在夜色中闪过,停在他面前,欠了欠身:“殿下。” 是长寿。 谢泽将门打开:“没惊动旁人?” “没有。” “进来说话。”谢泽颔首。 长寿依言随他走了进来:“殿下伤势如何?” “基本痊愈了。”谢泽也不点灯,径直在桌边坐下,“忽然来找我,说吧,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皇上今日对左右提起了殿下。”长寿声音很轻。 “哦?他是怎么说的?”谢泽眉梢微动。 长寿犹豫了一下:“皇上说‘也不知道这兔崽子在皇陵有没有想起他爹的不容易来?’” 夜里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太子殿下此时的表情,但他猜想应该很精彩。想了想,长寿连忙补充一句:“皇上也是挂念殿下。” “我知道。”谢泽语气听不出喜怒。 在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中,父皇对他无疑是最特殊的。这特殊表现在多个方面,比如他是跟着父亲长大的,比如父亲有时会给他取一些稀奇古怪的称呼。 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对于他们父子而言,还是头一次。 沉默了一瞬,谢泽轻声道:“罢了,万寿节要到了,我上一道请安的折子吧。” “是。”长寿面露喜色,继而又问,“殿下既然伤好了,也不用屈居此处,那今夜咱们就离开?” 他已经适应了房中的光线。这般简陋的布置,他都替殿下委屈。 谢泽双目微敛:“明天吧,我还有些事没处理。你先回去,明日暗号为记。” 怎么着也得告个别吧? “是。”长寿精神抖擞,告辞离去。 谢泽重新掩了门,除衣躺下。他在这韩宅已经待了一月有余。因为养伤的缘故,生活可能沉闷一些,但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这样每日浇菜养花的轻松日子,对他来说,以后很难会再出现了吧? 次日用过早饭,韩濯缨忽道:“哥,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谢泽正好也有话要同她说,就起身跟着她,直接往后院走。 十一月底,他们站在院中,分明能感到寒意。 谢泽神情关切:“妹妹是不是冷?我去给你找个暖手的?” “别。”韩濯缨伸手拉住欲走的他,堪堪拽住了衣袖。她迅速松开,深吸一口气,“我不冷。哥,这些话在我心里很久了,我觉得必须告诉你。” 见她如此郑重,谢泽停下脚步:“妹妹请讲。” 韩濯缨稍一抬头,便撞入了他漆黑的眸子里。她偏过头,不与他对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正被青云卫追捕……” 谢泽闻言顿觉讶异,眉梢轻挑,心想,她打算说出真相了?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当时要捉拿你的人很多,而且街坊邻居都知道青云卫在拿人……” 韩濯缨思考再三,到底是没将真相和盘托出,而是真真假假,说了这么一番话。 谢泽原本还在考虑,她若将一切挑明,他是继续装失忆还是干脆解释身份。没想到她竟没说出两人不是兄妹这一事实。他眼神略动了一动,露出惊讶迷茫之色:“我?被青云卫追捕?不会吧?我能犯什么事?” “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韩濯缨摇头,声音细细,“可能是受了牵连?但青云卫的手段我也听过一些。天子脚下,时常会有青云卫出没,万一真哪天碰上了,或是谁多心去告发一下……” “那样我和妹妹都会很危险,是不是?” 韩濯缨缓缓点头:“是。” “那我现在去官府投案自首?”谢泽试探着问。 “别。”韩濯缨连忙阻止,“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哥哥既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何不当做是一场新生?反正也死过一次了,以后换个地方一心向善好好做人就是。若是罪及家人,难道哥哥还想让妹妹跟着一同服刑?” 他若真被抓了,她难免要受牵连的。 “我不能连累妹妹。”谢泽立刻摇头,他略一沉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乔装离京,到偏远地区躲一阵?” “我的确是希望你出去避避风头,只是怕委屈了你。”韩濯缨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心里却满意于他的上道。 初时她曾想过说出所有真相,但又担心他万一得知自己被欺骗利用,恼羞成怒报复于她,就临时改了主意,真假参半告诉他。 她猜的没错,以他对妹妹的爱重,她话说到这份上,根本无需点明所有真相,他就会因为不想连累她而自行离去。 只是这么一来,她越发觉得他不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得知自己被青云卫追捕后,毫无怀疑,直接就信了,而且第一反应居然是去官府投案。 “不,不是委屈。可是妹妹,我如果走了,就不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了。我们兄妹才刚相认,你以后……” 谢泽此时心情复杂,他本有离去之意,没想到她却抢先开了口。虽然也算殊途同归,可被人委婉下逐客令的感觉并不那么让人舒服。 韩濯缨垂眸,声音很轻:“我们没有别的法子。” 若是没有他被青云卫追捕这一出,真留下他又何妨呢?可是两人初相遇的场景时刻提醒着她,这是个隐患。 少女面色稍稍发白,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虚难过。谢泽心里暗叹一声,算了算了,反正他本来就打算离开,那就遂了她的心意好了。毕竟她这段时日对他照顾也不错。 于是,谢泽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好,那我离开。” 韩濯缨暗松一口气,这样最好了,一切都回到正轨。她轻声道:“我帮你收拾东西。” “韩雁鸣”来此地一个多月,又能有多少行李?也不过是几件衣裳。 “街坊邻居那边,我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你失忆之症尚未治愈,影响生活,需要去找神医医治。”韩濯缨将包裹递给他,想了想,又摸出一些碎银子,“这个给你。” 谢泽摇头:“我不能要,妹妹留着自己用吧。” “拿着。”韩濯缨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硬塞进去,“出门在外,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过得好,我才能放心。” 谢泽接过钱,心中五味杂陈。 韩濯缨端详他半晌,又重新给他脸上添了掩饰。待一切收拾停当后,才送他出门。 遇上热心邻居,她只说是他去医治失忆之症,好在无人生疑。 离开清水巷后,径直往东走。途中韩濯缨将能想到的注意事项统统告诉了他。 山高水长,她不求别的,只希望他以后在另一个地方安度余生。就算是某天恢复了记忆,或是不幸被抓,也能看在这段时日的情分上,不牵连到她。 不知不觉他们就到了隆昌街,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韩濯缨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以后照顾好自己,我这就回去了。” 谢泽心念微动,忽然伸臂抱了抱她。 陡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韩濯缨一怔,下意识就要挣扎,却听他在耳畔声音极低:“妹妹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半分。” 一字一字,格外清晰,似是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分明是承诺。 言毕,他松开了她,大步离去。 韩濯缨心头一跳,仿佛有什么在脑海里翻滚。抬头去看时,他已没入人群中。 今日之事异常顺利,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可她此刻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很快,她对自己说,事已至此,当往前看。缓缓转过身,试图收敛起所有情绪。然而刚一抬头,她就看到迎面走来几个青云卫。 为首者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青云卫同知齐应弘。而他的方向,竟和那个人离去的方向一致。 韩濯缨脑袋轰得一震。这群人步伐极快,只怕不消片刻就能追上他。他们交过手,万一认出来…… 她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2 19:36:18~2020-05-03 19:0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留下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韩濯缨心念急转,短短数息间就有了主意:“官爷!官爷!” 街上人声鼎沸,但少女声音清脆,一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齐应弘下意识望过去,只见数步外一个肤白貌美的明艳少女正冲他招手。 见他看过来,她甜甜一笑,阳光下笑容青涩而明媚:“官爷?” 齐应弘想起来了,这个姑娘他一个多月前见过,认得他也没什么稀奇。可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却齐齐挤眉弄眼发出怪声。这让他忽然就有些局促。 他重重咳嗽了一声,一记眼刀飞过去,他们立刻老实了。 韩濯缨几步走至跟前,面带笑意:“远远的,我就觉得是你。没想到还真的是……” “姑娘有事?”齐应弘轻咳一声,神色淡淡。 韩濯缨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什么事,就是看见官爷,来打个招呼。官爷是不是不记得我了?一个多月前,我们见过的。” 她看着他,期待又紧张,盈盈的眸子里像是蕴着一从清泉。 齐应弘表情不变,将刀抱在胸前:“我记得你。” “真的?”韩濯缨脸露笑意,似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 齐应弘沉默着点一点头。他自忖记性不算差,还不至于一个月前的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官爷是不是在忙?我,我是不是耽误你们事了?” 齐应弘尚未开口,他身后的青云卫就嘻嘻哈哈抢着道:“没有没有,今天没差事,我们大人请我们去东市喝酒来着。” 韩濯缨点头,面露迟疑之色:“喝酒啊……” 齐应弘压低了眉毛,回头瞪视了手下一眼,冷冷地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再次询问:“姑娘是有什么事?” 韩濯缨能有什么事?她不过是想帮那人拖延一会儿时间罢了。看眼下这场景,只怕拖延不了太久。 她想了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官爷,那天晚上你们要抓的人抓到了吗?” 齐应弘眉峰耸动,面露警惕之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濯缨有些怯怯地道:“我不能问吗?那,那我不问了。我,我只是想着没见到画像,就算哪天看见他了,也不能帮你们。” 眼看着方才还热情明媚的姑娘一下子就吓住了,齐应弘唇线微抿:“没有通缉令一是因为当时他戴着面具,没看清他的脸。另一个原因是,第三天我们就发现了他的尸首,已经结案了。” “尸……首?结案?”韩濯缨眨了眨眼,疑心自己听错了,“他死了?” 她细细回想,那晚齐应弘好像提起过面具。难道说一直以来,他们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是。”齐应弘颔首,此事已结束,告诉她也无妨,他声音微哑,“替人卖命,行动失败,死也是他应有的下场。” 韩濯缨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误将旁人尸体当成了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这么一来,他以后岂不就安全了?那她也不必担心某天事发被连累了。 欢喜一点点漫上心头,她眸中不自觉漾起笑意:“这样啊,真好。那官爷就不用辛苦追捕了。” 她神情诚恳,仿佛是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青云卫平日里抄家杀人,手段毒辣,人人皆知他们不好惹。寻常百姓看到他们,无不躲避,这般主动招呼搭话的并不多。 齐应弘“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停顿了一下,他又续一句:“不用叫我官爷,我姓齐。” “齐大人。”韩濯缨从善如流。 齐应弘不常与年轻小姑娘打交道,也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略一思忖,才问了一句:“你知道附近哪家的酒好喝么?” 话一出口,他就自悔失言,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而且看她方才的反应,也不像是爱喝酒的。 韩濯缨确实不知道,她搬到附近也才不到两个月。且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也无暇去打听别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为他们指路。送上来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我听人说,那边好像就有家酒馆。门口挂着一个很大的‘酒’字。都是自家酿的酒,很好喝。”韩濯缨一本正经指着西边。 ——反正京城繁华,这样的酒家到处都是。 “是么?”齐应弘回头看了一眼。 韩濯缨连连点头,认真极了:“是啊,是啊,我听邻居说的。” 齐应弘颔首,吩咐身后的兄弟:“走,去看看。” 见他们转身离去,韩濯缨悄然松一口气的同时,稍微有些意外。这个姓齐的同知,倒不像传言中的青云卫那般难相处。 当年在边关,父亲临西侯提起青云卫,可没什么好话。 韩濯缨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往前走。 她回想着齐应弘的话,“替人卖命,行动失败,死也是他应有的下场”,莫非那个人之前是个听命于人的死士? 可惜了,若是她早知道青云卫那边已结束了对他的追捕,或许就不会这么着急让他离开了。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他东躲西藏虽然辛苦一些,却能摆脱先时替人卖命的命运,对他也算是一件好事了。从他记忆全无后的表现看,他本性不坏,不再受命于人的话,将来未必不能做个好人。 天色愈沉,不多时竟有雪花飘飘洒洒落下。 “下雪了!”街上行人惊喜出声。 韩濯缨伸出手,有雪花落在手上,不过片刻就化成了一点水,凉凉的。 这是她回到京城后的第一场雪。 韩濯缨缓缓阖上眼睛,以后她还会在京城,看到更多的雪景。 忽然,她身体被撞了一下。 韩濯缨双目蓦的圆睁,低头一看,腰间坠着的荷包不见了,而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影正跑得飞快,手里紧紧攥着的,分明是她的荷包。 她荷包里没多少银钱,只有几个铜板。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默默容忍当街被偷。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大步追了上去:“抓贼啊。” 那人东窜西跳,追着并不容易。眼看着就要追上去,他却扭头躲进了一条狭窄的巷道。 韩濯缨稍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她还未进巷道口,就见小偷一脸惊恐退了出来,随手将荷包扔向她:“还你。” 见荷包朝自己飞来,韩濯缨下意识接过,捏了一捏,东西不少。 小偷撒腿就跑。 然而韩濯缨此刻无暇管他,因为她看见巷道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前不久,她刚送他离开韩家。他脸上的掩饰,还是她帮忙做的。 “你怎么在这儿?”韩濯缨讶然,“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谢泽确实已离开,但他偶然一回头,竟见她上前去同青云卫的齐应弘搭话。 他一时不能确定她要做什么,就隐在暗处,悄悄观望了一会儿。 虽然隔得远,但也依稀能看见她对着齐应弘笑靥如花。 这让他心里有那么些许不舒服。 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是齐贵妃娘家侄子,他与宋佑安一向不睦,所以她作为宋佑安的妹妹,对他笑得那么明媚做什么? 远远看见她指了指西边,齐应弘就带着那几个手下向西而去。 谢泽猜想她大概是在帮他掩护。 他心下稍慰,虽说这小姑娘哄骗了他,不过对他倒还不错。他不自觉在暗处多看了一会儿,竟看见她被人偷了荷包,还当街追赶小偷。 但是此刻面对她的询问,谢泽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是个关心爱护妹妹的好兄长,他心思微转,唇畔轻扬,墨黑的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还有显而易见的不舍:“我只是……想再多看你一会儿。妹妹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他用极其温柔的话语说着让人安心的话。 韩濯缨没有说话。 谢泽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冲她点一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雪花纷纷洒洒,他背着包裹独自前行。此时他身上仍穿着她十月份在成衣铺子里买的青色衣衫,行走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连他的背影都有种清冷孤单感。 韩濯缨胸口蓦的一缩,不自觉地就想起自己离开临西侯府时的场景。她那时也是故作轻松地跟母亲说着告别的话语。明明心里难受,还要反过来安慰母亲。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原本萦绕在她心里的犹豫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升腾起的冲动:“哥!” 谢泽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韩濯缨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算了,要不你别走了,留下来吧。”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3 19:00:18~2020-05-04 19:2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aoli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兄妹 “什么?”谢泽面露愕然之色,“留下?”他立刻摇头,沉痛而坚定:“不行,我不能连累你。” 她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 韩濯缨也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但是当她做出决定以后,就不再犹豫不决,心情反而轻松起来。说来也奇怪,他越怕连累她,她反而越觉得自己不该赶他走。 她微微一笑,诚恳而真挚:“不会连累的。哥,我打听过了,青云卫们当时没看清你的脸,还找到了一具尸首,以为是你,就直接结案了。所以你是安全的,你以后不用东躲西藏了。” 谢泽微讶,一脸的惊喜与不可置信:“真的?” 她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因为那具尸体就是他的人安排的。这也是他敢留在清水巷养伤的重要原因。可他现在是打算顺势离开的啊。 “当然是真的。”韩濯缨点头,眼睛和鼻尖都泛着点红,清水样的眸子里却笑意盈盈,“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想留你又不敢。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了。”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柔:“哥,我们回家吧。” 望着她的乌黑澄净的眼眸,谢泽有一瞬间的恍惚。鬼使神差的,他点一点头:“好。” 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方才说了什么,面前的少女已笑得眉眼弯弯,舒心而释然。 谢泽垂下眼帘,心想,答应就答应吧。这姑娘虽然编了不少谎话,但对他还不错。而且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他此刻也不好拒绝妹妹的合理请求。 至于离开之事?谢泽略一沉吟,其实他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也无妨。毕竟他若离开韩宅,也只是回皇陵思过而已。此地离皇宫还近一些,真有事也能快速反应过来。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韩濯缨抬手拂落他肩头的一片雪花,“下雪了,你衣衫单薄,我们给你添置身冬装吧。” 谢泽自然应允。 时人多请裁缝到家里量尺寸后裁制新衣,很少有人专门到成衣店去买,所以店内可供挑选的衣物并不多。不过好在“韩雁鸣”身形修长,随便买件大氅穿着,都能显得玉树临风。 离开成衣店后,雪仍在下,搓绵扯絮一般。雪花落在脸颊上、脖颈中,凉丝丝的。可韩濯缨心里却像是笼着一簇火苗,透着些许暖意。 她偏头看一眼同行之人。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今天这一切,或许是天意。不然也不会一切都这样凑巧。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也向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轻笑。 她对自己说,就这么着吧。反正他失了记忆,无家可归,她也正好需要一个兄弟帮衬。那就当他是韩雁鸣,是她失散多年尽力维护她的同胞兄长。 这样,她也算有亲人在身边。 韩濯缨心中阴霾尽皆散去,心情莫名的畅快,连这纷纷扬扬的雪在她眼里都变得有趣起来。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渐少。韩濯缨却仍不紧不慢地走着。 等回到清水巷时,两人身上已落了不少雪。 迎面碰上邻居,邻居看见“韩雁鸣”,奇怪地问:“雁鸣不是去找名医治病了吗?”, 不等兄长开口,韩濯缨就含笑回答:“是啊,本来是要去的。可这不是下雪了吗?想着下雪天出远门不方便,这就回来了。” “也是,早上我就想说了,都快过年了,还不如等来年春天再动身呢。” 韩濯缨微笑点头,十分受教的样子:“你说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太过莽撞了。” 她心里却想,早上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不是隐患了啊。 与邻居作别后,韩濯缨转身敲门:“翠珠,开门,我们回来了!”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翠珠打开门,脸上的笑意在看到小姐身后之人时,瞬间僵住,“少少,爷?你不是……” 韩濯缨压低声音:“回去再说,我好冷的。” “哦?好的。”翠珠见她脸色发白,先按下心头疑惑,将两人迎了进去,又匆匆忙忙帮小姐拂去发顶、肩膀上的雪。 “他不走了。”韩濯缨声音很轻,接过了翠珠递过来的手炉。 暖意顺着手心很快蔓延到全身各处,她四肢百骸都觉得舒服自在。 “不走了?”翠珠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自行拂去身上落雪的少爷,声音极低,“是他不肯吗?那怎么办?不是说他留下来会有危险吗?” “不是他不肯,他听了我的话后,怕连累我们,倒是很愿意离开。”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是我临时改了主意。” “为什么啊?”翠珠不解。 韩濯缨垂眸,说出今日碰到青云卫一事。她抱着手炉,声音很轻:“算了,就这样吧。反正街坊邻居都以为他就是我哥。有他在,也能免去不少麻烦,就留下他好了。他本性不坏,以后尽量引导他向善……” 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既是在给翠珠解释,也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各种依据。 翠珠瞧了“韩雁鸣”一眼,掩嘴一笑,悄声道:“他哪里用引导啊?本来就不是大坏蛋。小姐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 韩濯缨笑笑。也是,他容易相信别人,难怪之前会作为死士替别人卖命。他武功高又易相信人,还是留在身边更让人放心。 翠珠担心他们受寒,动作麻利去厨房煮了姜汤,给两人各盛一碗。 韩濯缨很快一碗姜汤下了肚,一抬头却见对面的兄长皱眉抿唇,神色为难又纠结。 “怎么不喝啊?” 谢泽将手边的碗推得更远一些:“不急,等会儿再喝。” “等会儿就凉了,姜汤要趁热喝才有效。”韩濯缨忽的想到什么,狐疑地问,“你是不是不吃姜啊?” 谢泽表情微微一滞,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喜欢姜,平时菜肴中放一些切碎的姜丝提味,他能勉强接受。但面对一碗姜味极重的姜汤,实在是难以下咽。 韩濯缨看他神色就明白过来,轻笑:“那怎么办呢?喝姜汤是为了防止受寒。” 谢泽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不喝姜汤我也不会受寒。” 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然而韩濯缨并不想让翠珠的辛苦白费:“那万一呢?你若真得了风寒,我会担心的。” 少女语气里的担忧格外明显。谢泽不知道这中间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他不应该让妹妹担心。罢了,一碗姜汤而已,又不是毒药。 他端起碗,一鼓作气屏息喝下。 姜汤入口,又辣又涩的气味瞬间窜了上来。他不自觉双眉紧锁。 手中的碗还没放下,谢泽就惊觉口中被人塞了一物,凉凉的,甜甜的。 他先是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九藜丸。 韩濯缨站在他面前,白嫩的手心摊开,赫然是包裹九藜丸的油纸。她笑意融融,声音又嫩又脆:“甜的。” 确实是甜的。熟悉的清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很快掩盖了姜汤的辛辣与刺激。 谢泽默默将九藜丸咽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姜汤好像没印象中那么难喝,身上也暖洋洋的。 喝了姜汤,用过午膳,韩濯缨回房休息。萦绕在心里多日的事情终于解决,压在她心头的巨石也跟着移去。她本来只是小憩一会儿,却不想竟睡了一个多时辰。 待醒过来时,地上的积雪约足足有一寸厚。 雪已经停了,清水巷的人们正在各自门口扫雪。 韩濯缨将扫帚往兄长怀里一塞:“哥,你也去扫雪吧。” 谢泽疑心自己听错了:“我?扫雪?” 他活了十七年,还从没干过这种事好么? “是啊。”韩濯缨一本正经,“咱们家只有你、我和翠珠三个人。你不去,是想让翠珠那个小身板去,还是你妹妹我去啊?哥,你不疼我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刻意拉长了尾音,还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分明是在撒娇。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他忽然觉得,选择留下来,或许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但这会儿看着“妹妹”满是期待的脸,拒绝的话不知怎么就很难说出口。他握着扫帚,面无表情:“扫哪里?”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4 19:27:16~2020-05-05 19: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柚子 9瓶;西瓜北、emm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福星 “来来来,我跟你说。”韩濯缨眸中登时蓄满了笑意,怕他不清楚,她特意拉着他走到门口,指给他看,“呐,就跟街坊邻居一样,门前要扫出一条路来。” 谢泽声音淡淡:“知道了。” “那就辛苦哥哥了。”韩濯缨甜甜一笑,美目弯如黛月。 她如今拿他当亲兄长,对待他自然不像先时那般警惕疏离又心虚,该关心就关心,该支使就支使,当真正的家人对待,不知不觉在言谈举止中都亲近了不少。 这会儿他扫雪,她也不回去,就抱着手炉站在门口看着。 谢泽生平第一次扫雪,并不觉得辛苦,只觉得新鲜。他挥舞着扫帚,不多时就扫出一条通道来。 他刚一停下,韩濯缨就快步走上前去,接过扫帚,将手炉塞给他,由衷夸赞:“哥,你扫的真好,又干净又敞亮,辛苦你了。” 谢泽表情不变,只“嗯”了一声,前行数步后,才补充一句:“扫雪而已,也没什么辛苦的。” 韩濯缨微微一笑,晚间特意让翠珠做两个好菜犒劳他,她自己也去厨房帮忙。 这一顿饭,三个人吃的都很尽兴。 冬夜寒冷,韩濯缨早早就睡了。没有了烦心事,她夜里睡得也踏实。 整个清水巷一片安静,而韩宅前院厢房的灯却一直亮着。 谢泽看了会儿书后,就开始磨墨铺纸,笔走龙蛇。——厢房虽然简陋一些,但笔墨纸砚还是齐全的。 写好信,他静坐桌前,拿了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 长寿出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属下来迟,让殿下久等了,咱们现在就动身?” 谢泽放下书:“正要跟你说,我打算过两天再走。” “殿下?”长寿微愣。 “再过几天是父皇生辰,届时定会召我回宫。从这儿回去还方便一些,也省得路上奔波。” “可是……”长寿面显犹豫之色,“马车都在清水巷外候着了,给这家主人的酬金我也都带来了。” “还有酬金?这样吧,酬金留下,马车拉走。”谢泽瞧了他一眼,“我半夜不告而别,难免惹人生疑。还不如在此静待时机。” 长寿“嗯”了一声,心想,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留书出走。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心里清楚,他想到的殿下肯定也想到了。 谢泽取出先时写好的书信:“我这里有一封书信,是给皇上的,你拿去想法子交给他。” 长寿精神一震,连忙接过来揣进怀里:“殿下放心,肯定交到皇上手里。” 谢泽颔首,又指了指桌角。 长寿有些愣怔,很快反应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元宝,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谢泽眼皮抬了抬,神情有些许古怪。 “殿下?”长寿不解,“是有哪里不对吗?” 轻轻叹一口气,谢泽无奈地按了按额角:“你这抠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孤的命就值这点钱么?也没让你自掏腰包啊。” 他还以为长寿准备了多么丰厚的酬金呢,还特意说上一嘴。 长寿心中一凛,忙道:“殿下万尊之躯,岂是金钱所能衡量?只是长寿想着,殿下贸然拿出太多酬金给韩姑娘,难免惹人生疑。” 见他拿自己的话来应付,谢泽眉梢微动:“倒是出息了,知道用我的话来回我了。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直接给她了?” “殿下……” “罢了,你先回去。”谢泽摆了摆手。 “是。”长寿施礼出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封信第二日就到了宫里。 太子离开京城前往皇陵思过,已有两个多月。这段时日,朝中有为其求情的,也有落井下石的。各种奏折如雪花一般飞到皇帝案前。 跟太子有关的折子,皇帝统统留中不发,甚至不许身边侍从提起储君半句。 皇帝的态度琢磨不定,朝野内外都在揣测圣意。 而皇帝本人却在长华殿里翻着太子少时练字的纸张,连骂了好几声兔崽子。 跟在皇帝身边的夏公公掏了掏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作为皇帝的心腹,可是很清楚。别看皇帝一声声骂的厉害,平日里对其他皇子公主也疼爱有加。可在皇帝心里,只怕所有的子女都不及太子的分量重。 不说别的,单说只有这一个孩子,是从襁褓中就跟在皇帝身边,由他手把手教导的。这一点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皇上这次责罚太子,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懊悔。不然也不会近来在无人处把“兔崽子”挂嘴边了。 “夏公公。”一个小太监快步近前,呈上一物,压低声音,“皇陵那边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说是太子殿下的信。您看……” 夏公公眼皮微抬:“信交给我,你先下去。” 他接过书信,放轻脚步走至皇帝跟前,恭恭敬敬:“皇上,太子送了封家书回来。” “谁?太子?他爱送不送!”皇帝眉心一跳,面带怒容。 夏公公连连点头:“是,小的这就拿走。” “等等!”皇帝出声叫住他,清了清嗓子,“拿过来,让朕看看这兔崽子在信上写了什么。” 夏公公唇角微微勾起,躬身将信件呈上。 皇帝打开信件,身体微微后仰,认真看信。 太子这封信没说别的,只说自己梦到少时的一些场景,想起父亲,所以写封家书,向父亲问安。 薄薄的两页纸,很快就看完了。 皇帝斟字酌句看了好几遍,才道:“两个多月,就这么几句话……” 夏公公倒了杯茶,笑道:“信虽短,情却真。” 皇帝端起茶杯,似是自言自语:“前几天下了雪,也不知道皇陵那边冷不冷。” 夏公公只是笑,并不说话。 将满杯热茶饮下,皇帝放下茶杯,眉梢轻扬,眸色沉沉:“传朕旨意,万寿节之前,他若能赶回来,他所求之事,一切都好说。如果赶不回来……”他停顿了一下,续道:“那他也不必回来了!” “是!” 犹豫了一瞬,皇帝似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他能赶回来吧?” 夏公公笑笑:“回皇上,距离万寿节还有十来日,虽说冬天不好赶路,不过打个来回也是绰绰有余了。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挂念着皇上,肯定能赶回来的。” “孝心?”皇帝冷哼一声,“他是对他亲娘有孝心!朕若不允他所求之事,你看他回来不回来!” 皇帝骂儿子,又提及太子生母,夏公公不好接话,只垂手站在一旁,说一句:“殿下也是挂念皇上的。” 他从皇帝做皇子时,就在皇帝跟前伺候。平心而论,皇帝对太子父心拳拳,自不必说。但皇帝对太子生母的态度就让人看不明白了,继位十四载,对原配妻子毫无追封,亦不提起。甚至太子请求追封母亲,还被皇帝训斥责罚。 不过看眼下这情形,只怕是皇帝妥协了。 谢泽当天夜里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攥着那块镌刻着两条鱼的玉佩,默默地坐了许久。 他如今就在京城,并不急着回宫。他现在考虑的是用什么理由离开以及该怎么把两锭元宝给“妹妹”。 而韩濯缨这几日正为生计发愁。因为翠珠说,家里的钱只能供他们一年的开销。 “……若是出手散漫,那只能撑半年。”翠珠补了一句。 韩濯缨有些心虚,小声问:“我们花钱这么厉害么?” 翠珠极其郑重地点一点头:“小姐昨天还给我们每个人各添了两身冬装。” “买冬装不算乱花钱。”韩濯缨摆手,“不过坐吃山空终不是办法,节流不如开源,咱们得琢磨一下生财之道。” “做生意得要本钱……”翠珠思索一阵,“对了,找少爷。他是男人,他得养家糊口啊。” 她话音刚落,“韩雁鸣”就大步走了进来:“妹妹快看,我挖到了什么!” 韩濯缨闻言看去,只见他手里端端正正握着两锭银元宝。她先是一喜,随即想起一事,收敛了笑意:“在哪儿挖的?” “后院空地。本来是想翻整一下土地,没想到挖出了银子。”为了更真实一点,隆冬腊月,他握着锄头在后院挖坑。 “后院竟有这种宝贝?”韩濯缨伸手接过,细细端详,“庆和四年铸的元宝,是……我爹娘埋下的?” 不是父母,那就是二叔。不管是谁,她都有用这些银钱的资格。一百两银子,够用很久了。 如果不是他翻整后院空地,她和翠珠是决计不会发现这笔钱的。 天降横财,韩濯缨心内欢喜,竟伸臂抱了一下他:“你可真是个福星。” 乍然被人抱住,谢泽呼吸一窒,身体微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5 19:54:37~2020-05-06 20: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汩汩 10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谎言 见他这么大反应,韩濯缨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她上次突然被抱了一下,当时反应并不比他小。 深吸一口气,谢泽快速平复了心情:“不是福星,侥幸而已。” 他怎么可能告诉她,这两锭银元宝是他亲手埋下的? 韩濯缨也不与他争,只微微一笑:“那也很棒了,我也想有这样的侥幸。”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寻常人家一年也才花二三十两。 谢泽见她心情不错,索性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来意:“妹妹,我想出去做工。” “做工?”韩濯缨抬眸,“怎么忽然想起去做工了?” 翠珠立刻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只当是给他听到了。她讪讪的:“少爷,我就是那么一说,不是赶你出去赚钱。” “就算要出去做工,也得等明年开了春吧。”韩濯缨忖度着道,“眼看着就要万寿节了,哪有这会儿出去的?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有钱。” 谢泽神情不改:“正是因为万寿节,所以才更要出去做工。我听说万寿节张灯结彩,朝野同欢。身手好的人这个时候出去,可能会赚不少。” “可我们不缺那点钱。”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坐吃山空总归不好。”谢泽认真而诚恳,沉默了一瞬,他又道,“妹妹,养家糊口是我的责任。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不要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说话时眼睑垂下,长长的睫羽挡住了眸中的所有情绪。 韩濯缨虽看不清楚,但联系他话里的内容,也能猜测出他心内多么失落。 细想他这段时日确实没什么事可做,不然也不会折腾后院空地了。听他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强行阻止:“那好吧,我陪你一起?” 谢泽见目的达成,微微一笑,温和从容:“说什么傻话?以前不在你身边,所以没法照顾你。如今有我在,怎么可能还让你操劳?” 他声音不高,语气真挚。韩濯缨听在耳中,也觉得温暖。 这段时日,她开口要他做事,他从不拒绝。扫雪灌溉,打水劈柴。虽然一开始很生疏,但后来也都能做得有模有样。他的存在,确实帮她和翠珠分担了不少事情。 思及此,她轻轻“嗯”了一声,心想,有这么一个哥哥还真挺不错的。 见她点头应下,谢泽唇角轻扬,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 次日清晨,谢泽早早出门。 韩濯缨送他出了清水巷,低声叮嘱:“你只当是出门转转,散散心。如果没有合适的,就还回来。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钱。” ——有了新入账的一百两以后,她感觉自己说话都有底气了。 谢泽点头应下:“妹妹放心,我记下了。中午不用给我留饭。” “嗯。”韩濯缨塞给他一点碎银,“那你在外面别饿着。” 谢泽微微一笑,心想,这姑娘可比长寿大方多了,近来对他也够真心实意。 他离开清水巷后,径直往东市方向而去。 杜家银楼外面,早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长寿就靠在马车外,见他过来,立刻面露喜色:“宋公子已在城外了……” 谢泽直接回答:“先出城,见见佑安。” 他肯定不能就这样回宫。毕竟在外人眼里,他是从皇陵回来的。而且他这身衣服,也不适合面圣。 “是。” 长寿赶着马车出城,在城郊竹林外与宋佑安等人会合。 宋佑安今年十八岁,相貌与其父临西侯宋毅并不十分相似,更像其母王氏,生的斯文俊秀。 前段时日,太子养伤,他留在皇陵善后。数日前得到消息,他才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一看到太子,宋佑安就面露笑意,快步走了过去:“殿下身上的伤大好了?” 谢泽微微一笑:“当然。” 他心想,这还得多亏了你妹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宋佑安颇为感慨,一是为太子受伤痊愈,一是为皇帝召回。 虽然他早先心中就有猜测,知道皇帝必定召回太子,但真正当这一天来临,还是难免欢喜。 两人少叙一会儿,谢泽进了马车,换过衣服,与随行之人一起重新进城。 皇帝的万寿节即将到来,皇宫内外都极热闹。 太子刚一回宫,就被召进了长华殿面圣。 皇帝早在宫里等候多时了,一见到儿子,他张口就道:“你还知道回来!是不是朕不下旨把你召回,你就准备在皇陵过年了……” 谢泽神情恭谨:“父皇命儿臣在皇陵思过,儿臣不敢不从。无诏,不敢提前返京。” 他说的句句在理,但皇帝听得心头火起:“还真听话!朕让你去皇陵思过你就去思过,不让你提你娘,你怎么就不听呢?!” 谢泽垂眸不语,心想,其实也没有很听话。我受伤之后一直在京城来着。 想起这段时日关于太子的各种奏折,以及自己的种种复杂心思,皇帝心里的怒火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他语速极快,说话如同连珠炮一般,劈头盖脸好一阵喝骂。 足足骂了一刻钟,他才停下来。 谢泽也不还嘴,只垂手静静听着。只等父亲说完,默默递了一杯茶过去。 皇帝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接过来,一口气饮了个干净,这才又道:“皇陵那地方,反正你百年之后也会去。待两天就得了,还想长长久久住下去?还不算笨,知道写封信回来。” 谢泽默不作声拿过空杯子,重新斟满。 皇帝再次一饮而尽:“算了,你所求之事,朕允了。” 谢泽垂眸道谢:“多谢父皇。” “朕想过了。”皇帝缓缓说道,“你母亲去世之后,并无封赏,朕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旁人也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觉得你非嫡非长,这储君之位名不正言不顺,那就封吧。其实,朕不追封你的母亲,并不是朕讨厌她,而是……” 其中缘由,他不好对儿子细说,只重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先下去吧。” 谢泽抿了抿唇,沉默良久才郑重施礼:“儿臣替母亲谢过父皇。” 他从未见过生母,成长过程中,也很少听身边人提起过。他刻意询问时,旁人遮遮掩掩,不肯据实以告。 皇帝登基十四年,大封后宫,连早年府内早逝的侍妾都有追封,唯独对原配妻子只字不提。他甚至曾听过传言,说因为他母亲做了恶事,才会让皇帝恨她至此。 可这也不对,若是父亲讨厌母亲,那为何对他又是这般态度? 也是他长大之后,才渐渐知晓其中原委,不免为母亲抱屈。是以明知道会触怒皇帝,也要替母亲讨一个她应有的封赏,不能让她一直这么不明不白。 谢泽施了一礼,缓缓退下。他明面上离京数月,此番回京,要处理的事情着实不少。而且听闻他归来,前来探视拜访者甚多。 一通忙碌下来,已是天色微黑。 “殿下,皇上让您去长华殿共进晚膳。” 谢泽看看窗外天色:“知道了,这就过去。”他停顿一下,扬声唤道:“来人。” 长寿快步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清水巷,替孤带几句话……” 谢泽话一说完,长寿就不解地问:“殿下都回来了,怎么还……” 还用这“韩雁鸣”的身份去跟韩姑娘来往呢?连今晚留在宫中,也要去编个理由? 谢泽目光沉沉,静静地瞥了他一眼。 长寿立刻站直身体,吞回未说完的话,改而认真表态:“殿下放心,长寿一定带到。” 谢泽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你把孤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长寿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不再有丝毫异议。 谢泽这才满意:“去吧。” 其实谢泽自己也明白。他现在已回到宫中,完全没有必要跟清水巷韩宅再有任何联系。他大可以今日一去不回,连个理由都不用给。反正他又不是真的韩雁鸣。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今后跟她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他心里竟有些烦躁。 比起现在就戳破身世谎言,他反而更愿意让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天渐渐黑了,韩濯缨心内渐生不安。今日兄长出门之前,只说不用留中饭,言下之意是赶得上回来吃晚饭的,怎么直到天黑还不见他回来? 难道是迷路了?或是被人认出来了? 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韩濯缨紧绷的心神瞬间松懈下来,快步走到跟前,麻利打开了门。 在看清门外之人的那一瞬,她秀眉轻扬,面露惊讶之色:“哥……大哥?”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自己做了个封面,先用着。 感谢在2020-05-06 20:58:06~2020-05-07 20: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udy 3个;春日迟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风酒醒 5瓶;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很甜 门外站着的人斯文俊秀,赫然正是临西侯之子宋佑安。 真假妹妹之事,他已知晓。对于母亲的做法,他能理解,但他自己,却不能对这个叫濯缨的妹妹不闻不问。 毕竟十年前,年仅四岁的缨缨曾替他挡了一灾,险些丢掉半条命。而且她亲生父母双双去世,只余下她一人。 先时他因为太子之事忙碌,后来又身在皇陵。今日回京,他处理了公事,回家后稍作休息就来了这里。 看见数月不见的妹妹,宋佑安微一挑眉:“怎么?不请大哥进去坐坐?” 韩濯缨及时收敛了讶然之色:“大哥请进。” ——虽然她已接受了自己不是宋家人这一事实,也离开临西侯府,但宋家大哥上门看她,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宋佑安随她进入不大的厅堂,接过茶盏,借饮茶之际举目打量。 他长在侯府,出入宫廷,难免觉得此地简陋。可瞧一眼身侧的妹妹,却见她神情如常,并无一丝一毫的局促自卑。他暗暗放下心来。看来身份变化的落差,并未给她的心境带来太大的影响。 韩濯缨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这里简陋,招待不周,还请大哥见谅。” 宋佑安闻言蹙眉:“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就算你不姓宋了,我也是你哥。”他话锋一转:“这几个月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生活很方便,街坊邻居也热情……”韩濯缨挑着说了几件邻里和睦的趣事,对于所遇到的麻烦则绝口不提。 宋佑安边听边点头。她在外过得好,他也能放心。他们从小不在一块儿长大,她回京后,两人相处的时间也短。是以此刻相对而坐,才说得一会话,就双双陷入了沉默。 轻咳一声,宋佑安道:“你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好啊。”韩濯缨爽快应下。但她心里很清楚,答应是一回事,找不找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就是用晚膳的时候,韩濯缨自然请大哥留下用膳。尽管翠珠多做了几个菜,但桌上的菜肴对于侯门公子而言,还是过于简单了。 不过宋佑安吃的很认真,可韩濯缨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立刻站起身来:“大哥,你先吃着,我去开门。” 宋佑安下意识问:“谁啊?” 然而缨缨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已大步出去了。 韩濯缨迅速打开门:“……咦?你是?” 门外站着的人她从未见过,年岁不大,面色青白,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你是韩雁鸣的家人吧?” 韩濯缨心下狐疑:“是啊,怎么了?” “是这样,我们家主人想让他留在身边做事。所以今晚他就先不回来了,怕家里人担心,特让我过来说一声。” 长寿已记不得太子原话,但大致意思还是知道的。 韩濯缨问:“你们家主人是谁?” 面前之人尚未回答,她就听到大哥宋佑安带着疑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长寿?” 韩濯缨微讶:“大哥,你们认识?” 她去开门,宋佑安也跟着过来看看。谁知竟在此地看到长寿。 宋佑安点一点头:“嗯,这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来这里。” 长寿也没想到竟然会碰到宋公子。他念头转得飞快,殿下先时在清水巷养伤的消息并未告诉宋公子,眼前之事多半也不会想让其知道。 于是长寿抱拳:“原来是宋公子,真是巧了。我来带句话,如今话已带到,没旁的事情,我就先不打扰了。” 宋佑安跟他相熟,也不打机锋,直接问:“带什么话?” 韩濯缨也问:“所以你口中的主人是太子?” 那人要去太子身边做事? 宋佑安双手负后:“长寿,你说清楚一点。” 他竟不知道,缨缨什么时候能让太子心腹给带话了。 “这位韩姑娘,她哥在太子身边做事。今晚不能回家,托我给带句话。”长寿神情不变,煞有其事,“正好我到这边有事,就答应了。” 反正太子身边做事的人多了,难道宋公子还能一个一个去查? 宋佑安皱眉:“她哥不是我吗?我什么时候托你带话了?” 韩濯缨小声解释:“大哥,是我韩家的兄长。” 宋佑安神色一顿,怔了片刻,眉心又蹙得紧了一些:“韩家兄长?韩家不是没人了吗?” “有啊。”韩濯缨微微一笑,“我在韩家的兄长,三岁时走丢了。不过老天垂怜,前不久找回来了。” 沉默了一瞬,宋佑安问:“那他对你好不好?” 韩濯缨抬头,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挺好的,他对我很照顾。所以大哥也不用特别担心我。” 宋佑安抿唇,没有说话。 长寿见他二人都未生疑,自忖任务完成,他拱一拱手就要告辞离去,却被韩濯缨叫住。 “这位先生,你先等一等。” 长寿停下脚步:“怎么?姑娘还有事?” “我这儿有些东西,请你帮我带给他。”韩濯缨言毕匆匆回房,取了一个半尺方的小盒子,在长寿诧异的目光中递给了他,神情殷切,“我今日特意上街给他买了一些糕点,可惜他今天不回来,没法吃了,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带去?” 长寿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什么糕点?” “就是普通的桂花糕。”这确实是韩濯缨特意为“韩雁鸣”买的,但并不是非要在今天给他不可。之所以请长寿帮忙,不过是想让在场的大哥知道,她和韩家兄长感情不错,好让他放心罢了。 长寿掂了一下:“好吧,我试试。不过能不能带到,我就不敢保证了。” 韩濯缨依然道谢:“麻烦你了。” 摆一摆手,长寿拎着盒子大步离去。 夜色里,宋佑安沉默良久,轻叹一声:“你跟他确实很亲近。” 韩濯缨只是笑笑:“还行吧。” 她愿意留下“韩雁鸣”,也是因为他失忆之后,一片赤子之心,拿她当相依为命的亲人看待。她那时从临西侯府出来没多久,身边只有翠珠作伴,虽然认他当哥实属无奈,但她似乎也想要这么一个相互扶持的血亲。 “刚才我也没细问,你韩家兄长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长?什么时候到殿下身边做事的……” 宋佑安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韩濯缨按了按眉心,小声央求:“大哥,你可别问了,好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呢。” 宋佑安敛眉,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重新回到室内。 宋佑安略坐一坐,就提出了告辞。他心想,罢了,缨缨不清楚,向长寿打听就行。 那厢长寿离开清水巷后,直奔皇宫。携带事物出入宫廷并不容易,他也是经过盘查,才顺利进入。 此时谢泽早已结束了晚膳,在寝宫看书。 “殿下。”长寿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泽翻了一页书:“话带到了?” “带到了,几乎一字不差。”长寿的声音因心虚而略微降低了一些。 “她什么反应?” “除了有点不放心,没别的反应。”长寿话锋一转,“不过长寿今晚在韩家看见一个人。” 谢泽眉梢一挑,放下了手里的书,有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看见了谁?” 长寿小声回答:“宋公子。” “噢,是他啊。”听到这个答案,谢泽的语气不自觉轻快了一些,“宋佑安今天回京,去看看她也不奇怪。他看见你没说什么吧?” 长寿摇头:“没有,殿下先前在韩家养伤的事,没告诉宋公子。所以今日之事,长寿斗胆,也没敢让宋公子知道韩雁鸣其实就是殿下。” 说完这番话,他留神注意着殿下神色,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长寿放下心来,呈上方盒:“对了,韩姑娘托我把这个给殿下,不,是给韩雁鸣。” 谢泽眸中闪过兴味:“哦,是什么东西?” “回殿下,韩姑娘说,这是她特意上街给你买的糕点。可惜你今天没能回去,所以托长寿给带过来。”长寿有些忐忑。毕竟这糕点看上去平平无奇,经过他的一路奔波,有轻微的变形,况且还是冷的。 然而谢泽却拈了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品尝。在长寿惊讶的目光中,他轻声说了一句:“还挺甜。”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7 20:57:33~2020-05-08 21: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掬水月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牵手 “啊?”长寿将信将疑,就这?真的很甜么? 不过他当然不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只嘿嘿一笑:“甜就好,甜就好。” 谢泽眼眸垂下,并不接话,而是又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平心而论,这糕点与宫中御厨所做的相比,确实显得粗糙了些,卖相也称不上好,但他竟然觉得还真不错,有种别样的甜。 ——最多只比她上次给他吃的九藜丸差一点点。 如果不是已用过晚膳,他只怕会再用几块。 这是谢泽回宫的第一夜,感觉比他想象中要好不少。 次日便是腊月初七万寿节。天子过寿,朝野同欢。皇宫内外都极热闹。 皇帝在自己生辰前,召太子回京,这一举动,打破了皇帝要废储另立的传言。而在他生辰当日,则下了一道圣旨,要追封发妻林氏为后。 天子追封后宫,在情理之中,何况据皇帝所说,林氏乃是太子生母,是他的原配妻子,追封为皇后更是理所应当。但这道圣旨出来,还是引得百官议论纷纷。 因为众所周知,二十多年前,皇帝还是秦王时,娶的王妃姓董。婚后没几天,当时的秦王就偕同王妃去了封地就藩。十四年前,先帝驾崩,众皇子争位,北斗教入京,秦王带人进京平乱,后登基为帝。十四年来,宫中嫔妃不少,但后位始终空悬。 这些陈年旧事也没过去多少年,怎么如今皇上却说原配姓林呢? 当下便有人提出异议:“皇上,老臣记得当年的秦王妃是董公之女,怎么会姓林?皇上是不是记岔了?” 难道皇上是为了稳固太子地位,所以要抬高其生母地位?那也不必连发妻都给换了。 皇帝有些不耐:“朕说她姓林,她就是姓林。谁说她是董公之女了?朕偏说她是董公的远房侄女,不行么?朕的皇后姓什么,朕难道不比你们清楚?” “可是,皇上,有当年钦天监合的婚书八字为证……” 皇帝沉下脸,霍地站起身来:“合八字的是一个人,上花轿嫁给朕的是另外一个人,不行吗?” 见皇帝似有怒气,在场的朝臣俱面露惶恐之色。脑子转的快的,已知道当年之事必定有隐情。 “今天是朕的万寿节,朕也不想生气,只是想着给她一个应有的名分,也是给她、给太子一个交代。”皇帝目光沉沉,“难道非要让朕当着百官朝臣的面,说当年旧事?让朕好好过个寿吧!”略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音:“歌舞呢?” 伴随着丝竹声,有舞者翩翩起舞,现场再次热闹起来。 皇帝接过酒杯,狠狠饮了一大口,眸中郁气久久未散。 这么多年,他绝口不提原配,一是对其早逝心中有愧,不愿直面她已死亡的事实。另一个原因则是当年之事对他而言,也是十分屈辱的一件事。 天下皆知,他的妻子是他在做皇子时就认识,由他父皇在世时亲自指婚的董家千金。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父皇去世后,先帝继位,他地位堪忧,未婚妻董氏在他们成婚的前一天悄悄进宫,成了先帝妃嫔。 成婚当日上花轿的,是寄居在董家的孤女林双鱼。 在当时的情境下,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若非太子强烈要求,皇帝根本不愿提起旧事。 场下的歌舞虽然好看,但对于皇帝而言,并没有太稀罕。与百官同乐一阵后,他就觉得乏了,令众人散了,自去休息。 谢泽跟上去,郑重施了一礼:“多谢父皇。” 皇帝嘴角轻撇,轻哼了一声:“跟上来。” “是。” 父子二人进了长华殿,皇帝指了指案上一大摞奏折:“拿去看,都是恭贺万寿节的。你老子过寿,别人休息,你就别休息了。” 谢泽微微一笑,领命称是。 皇帝坐在不远处看着儿子在案前忙碌。 十七岁的少年已褪去了青涩,眉目间隐约有几分他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像林氏。 皇帝心内隐隐有遗憾,也有怅惘。若是当年他一开始不迁怒林氏,而是对她好些,可能现在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只是那时他太年轻,等他终于明白林双鱼在他心里的分量时,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太子谢泽这次回到京中,皇帝对他的信任看重更胜从前。 当然,这份看重的后果就是,谢泽直到腊月初八的傍晚,才有了机会出宫。 他略一思忖,换了衣衫,又让人备了一些御制腊八粥和宫中的精致糕点。他带着出宫,乘马车前往城东清水巷。 今天是万寿节的第二天,也是腊八节。清水巷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暮色刚一降临,韩濯缨就栓了大门。 ——“韩雁鸣”已有两日没有回来,如今还是在万寿节中,所以她猜想他今天多半也不会回来了。 冬日严寒,又是节日,翠珠下午去后街酒家打了一小壶桃花酿,晚间做几个好菜,两人相对小酌,只当是暖暖身子。 韩濯缨早年在边关时,跟在临西侯身边,偶尔也会饮一两盅。此时心情不错,不自觉就多喝了一点。 敲门声响起时,韩濯缨眨了眨眼睛:“是有人在敲门吗?” “我也听到了,可能是送腊八粥的。”翠珠有些迷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韩濯缨轻笑:“不可能不可能。送腊八粥的晌午之前都送了。” 京中旧俗,腊八节当天,相熟的人家会互赠腊八粥。今天上午,他们家已经送出并收到好多份腊八粥了。 敲门声仍在继续。 韩濯缨站起身来:“等一下,我去看看。” 房间里暖和,又喝了点小酒,所以她此时没穿那间黛青色的连帽斗篷,刚一出门,就被迎面冷风一吹。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小跑着到前院去开门。 谢泽在门外敲了好一会儿,正自疑惑,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就从内被打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 韩濯缨看见他,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哥,你回来了?” 虽然天色微黑,但谢泽依然能看到她脸颊的微红。他轻轻“嗯”了一声:“今天腊八节,赏赐了一些东西,我拿回来给你。” 说话间他已进去,并顺手栓上了门。 他很快注意到她衣衫单薄,立刻蹙了眉:“走,这里冷,回去说。” 韩濯缨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东西,下意识伸手想接过来。 看见她这个举动,谢泽心中有惊讶闪过,他迟疑了一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先时看她习武弄剑,也不觉得怎样,这会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才发现柔软细腻,略有些凉意。 他心想,女子的手和男子的,到底是不一样。 右手突然被人攥住,韩濯缨愣怔了一瞬,才转头看向他,眼神恳切:“……我是让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拿。” 谢泽屏息了一瞬:“……哦。” 他松开手,说了一句:“还是我来吧。”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似乎慢一点就能被窘迫给追上一样。 谢泽很快整理好了情绪,等到厅堂时,他云淡风轻地打开食盒:“这是御制的八宝粥和糕点,我特意带回来给你尝尝,还热着呢。” “你特意给我带的?”韩濯缨轻声问。 “那是自然。”谢泽点头,“有好东西肯定要留给妹妹啊。你还特意托人给我带了糕点呢。”他停顿了一下:“你快点喝,我不能出来太久,等会儿还得回去。” 韩濯缨抿了抿唇,心内有暖流涌动。她本来有不少问题想问他,但这会儿听他说,不能逗留太久,就只得暂时压下。 扫了一眼,见八宝粥满满一大碗,她就去拿了三副碗筷,均匀地分作三份。 第一碗,她递给了“韩雁鸣”:“你肯定也没舍得喝,是不是?” 至于剩下的两碗,她打算和已有醉意的翠珠分了。 “唔。”谢泽接过八宝粥,眼睛眨也不眨,诚恳极了,“确实还没喝。” “那我们一起,也尝尝宫里的八宝粥有什么不同。”韩濯缨笑了声,也端起一小碗。 一小碗八宝粥没多少。两人很快喝完,对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眸中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泽隐约觉得,今年的八宝粥似乎比往年的好喝一些。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欢喜 “你吃过晚饭没有?厨房里还有点饭菜,我去给你盛点?”韩濯缨放下碗筷,轻声问。 谢泽本来不饿,但喝了一点八宝粥后,反倒有了饥饿感。他点一点头:“也好。” 韩濯缨去厨房将剩下的饭菜端过来,又把醉了的翠珠扶到床上,除去衣衫鞋袜,照顾安睡。 待这一切收拾好,她才又回去看兄长。 天色已晚,谢泽于她暂时离开之际点亮了灯,此时正在灯下用膳。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的五官。韩濯缨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虽然吃的很快,但动作却甚是斯文优雅。 韩濯缨忽然对他的过去产生了好奇。尽管她对自己说,他已记忆全无,不论他以前是谁,只要他拿她当亲妹妹,那她就会一直把他当做真正的兄长看待。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谢泽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你站在那边做什么?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蹭蹭蹭几步过去,就在他旁边坐下。她摇一摇头:“我不吃了,我吃过了,我还喝了酒。” 谢泽眉梢轻挑,微微一笑:“我知道。” “嗯。”韩濯缨初时不觉得,这会儿酒劲儿上来,有了一点点醉意,她以手支颐,小声问,“你怎么到太子身边做事了呀?” 她的声音有着与往常不同的温柔,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定定地瞅着他。 谢泽心头一跳,取出帕子拭了拭嘴角,慢条斯理:“那天出门,正好碰到太子回京。他看我身手不错,就招揽我为他做事,我同意了。” 韩濯缨望着他,纤眉微拧,神情犹豫,欲言又止。 谢泽很少见到她流露出这种神情,这感觉对他来说,甚是新鲜,便也学着她的语气,放柔了声音:“怎么了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嗯。”韩濯缨点头,眸带恳切,“你能不能别去太子身边做事?” “为什么不想让我去?” “因为太子他……” 谢泽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太子他怎么了?”他倒是很好奇,她对于他的评价。 韩濯缨蹙眉,脸色洇红,她略微偏了头想一想,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干巴巴说了一句:“我不想让你去。” 毫无缘由,仿佛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 谢泽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韩濯缨有些不满,喝了酒后,分明很清醒,可好像又有点迷糊:“你没有以前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万一你……” 谢泽略微怔了一瞬,很快意识到了她在担忧什么。他心念微转,慢悠悠道:“哦,这个啊。你是怕我被认出,被抓起来?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听说,我以前就是在太子手下做事。不久前受了伤,竟然把从前的事都给忘了。太子之所以要用我,也是因为我是他身边旧人的缘故。可惜找了太医,也没能恢复从前的记忆……” 他叹一口气:“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不过没关系……” “可是,你刚才还说,是他看你身手好……” 轻咳一声,谢泽又道:“那也是个原因。”他压低了声音:“太子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只因为我身手好,就直接让我留在身边?我一个新去的,还能让他身边的人帮我带话?” 韩濯缨顺着他的话一寻思,感觉从情理上看,好像真的没毛病啊。她点一点头,模样认真:“也是。那,你身边的朋友们以前有没有听你说过你家人?” “以前没听我提起过。”谢泽表情不变,越说越自然,“我们这种人,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哪还有家人?现在听说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有了家,都替我高兴呢。” “啊,这样啊。”韩濯缨越发放下心来。忽然,她想起一事,又拧了眉:“不对,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 “你要是一直在太子身边做事,那青云卫的人为什么要抓你?”韩濯缨回想起那个姓齐的青云卫指挥同知,“他还说你是死士……” 谢泽心念急转,神色却丝毫不变。他不慌不忙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饮了,才抬眸直视她:“你说这个啊……” 韩濯缨点头,一脸好奇。 谢泽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压低了声音,有几分神秘:“你知道,宫里的贵妃娘娘姓什么吗?” “姓什么?”韩濯缨对后宫妃嫔还真不了解。 “大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摄六宫事的贵妃娘娘,姓齐,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就是她亲侄子。他们和东宫,有那么一点不对付……” 他言尽于此,余下的让她自己领悟吧。反正当初她哄他的时候,也说的头头是道。 韩濯缨面露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他说的一切合情合理,听上去毫无破绽,总结下来,就是太子亲信,孤身一人,武功高强,人品靠谱,还一门心思拿她当亲妹妹看。 那她这个兄长认得很值啊。 这些天虽然不再担心他被青云卫发现抓走,但她还是隐隐担忧,万一他被旧日的同伙找到,重新走上老路。可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韩濯缨心里欢喜,伸臂就要去抱一下他。 然而她刚伸出胳膊,脑海里就浮现出曾经的一幕。于是,她及时收手,小声嘀咕:“啊,我忘了,你讨厌我……抱你。” 看一眼她倏然收回去的手,谢泽眼神略动了一动,心想,其实没有讨厌。 不讨厌你的拥抱,也不讨厌你这个人。 否则他不会以“韩雁鸣”的身份留在此地养伤,更不会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虽然面对她时,他也要演戏,但在韩宅的生活,真的能算上轻松惬意了。 说来也怪,明知道她不是合格的名门千金,知道她为了保住房产不惜撒谎骗人,而且两人的初遇也绝对算不上美好,可他仍然对她生不出讨厌来,只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谢泽原本只打算送了东西就走,但不知不觉竟耽搁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结束洗漱,看着她房间的灯熄灭,他才起身离去。 次日清晨,翠珠得知有从宫里带出来的八宝粥,激动而惋惜:“热热还能吃吧?天这么冷,肯定不会坏。哎呀,昨天应该叫醒我的……” “你喝醉了,还是我扶你去睡的。”韩濯缨摇一摇头,“你的酒力,还不如我呢。” 她回想着昨晚的事情,颇觉庆幸。她虽然喝了酒,思绪缓慢一些,可好在基本还是清醒的,没说什么奇怪的话,还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想想都高兴。 翠珠到底还是将那一小份御厨做的八宝粥加热一下给喝了,还不忘评价一句:“到底是御厨做的,就是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是说不出来的。 进入腊月后,时间仿佛变得更快了一些。这些天,坊间百姓议论最多的就是刚刚过去的万寿节以及皇帝追封皇后一事。 天子登基十四载,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如今追封林氏女为后,不仅朝堂,民间百姓也有不少猜测。 传的最广的是今上的未婚妻董氏小姐婚前出逃。无奈之下,林氏替嫁。没想到当时处境堪忧的秦王后来竟成了九五之尊。 这故事极具戏剧性,是以谈论的人也多,连在临西侯府的宋雁回也听说了。 对这件事,她毫不意外,因为前世也是这般。至于别人说的林氏从替嫁孤女成为皇后是命好,她并不赞同。如果真命好,就不会死后追封了。 不过这些跟她关系不大,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一直记得,上辈子太子谢泽年前在她长兄宋佑安的陪同下到临西侯府做客,并和宋家二小姐一见钟情。后来天子赐婚,结成连理。 为此,她这段时日一直恶补规矩仪态,也努力梳妆打扮,为的就是届时让他一见倾心。 可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马上就是新年了,为什么太子还不来宋家做客? 她不知道的是谢泽正在前往清水巷的路上。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9 21:02:36~2020-05-10 20:2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风酒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妹妹 略一思忖,宋雁回去书房找长兄宋佑安。 宋佑安正在看父亲临安侯的来信,忽听小厮来报,说二小姐求见。 “稍等一下,我这就来。”他放下信件,起身出去。 看见长兄出来,宋雁回福了福身:“大哥。” 她回到临西侯府数月,在嬷嬷的教导下苦练仪态规矩。如今盛装之下,举止有度,颇有侯府千金的风范。 宋佑安还礼:“二妹妹。” “大哥这些天都能在家里吗?”宋雁回好奇地问。 “是啊。”宋佑安点一点头,“要过年了,自然是要歇几天的。” 这个妹妹眉眼之间与家中的另外两个妹妹都有些许相似之处,果然血缘是不能改变的。尽管对于她的一些事情不太赞同,但一码归一码,宋佑安对这个突然换回来的二妹,并不是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毕竟是他亲妹妹,当年之事,她也受了不少苦。 思及此,宋佑安神色柔和了一些:“你大姐姐和三妹妹这些天也都会在家。你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有心事,都可以跟她们说。当然,问我也行。” 宋雁回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大哥是太子伴读,那大哥和太子关系好么?” “太子性情随和,对我们这些身边人当然很好。” “那太子会到咱们家做客吗?我能见到他吗?”宋雁回小声问。 宋佑安眉心微蹙,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他转念一想,寻常人对皇室感兴趣也很正常。于是,他笑了笑:“太子殿下有时也会来咱们家。不过今年可能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今年他没有提起啊。”宋佑安如实回答,“都快过年了。就算他要来,只怕也是明年了。” 宋雁回面露失望之色:“怎么会这样?” 见她这般模样,宋佑安心生不解:“他来了,咱们好生招待。他若不来,咱们也乐得自在。这也没什么。” 他安慰的话语,宋雁回根本无法听进去。她满心都是失望和意难平,她以为凭借先知的优势,提前准备,肯定能让那个人一见钟情,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命运。 可为什么她重活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呢?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么? 宋雁回摇一摇头,不。她既然能多活一回,那说明上天是眷顾她的。韩濯缨上辈子能得到的,她这辈子也一定可以。而且还会得到的更多。 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宋家二小姐。 “我知道了,大哥。”宋雁回努力平复心情,“我还想着,大哥和太子是朋友,会邀请他到咱们家做客,我能有机会长长见识呢。” 她说到第二句话时,宋佑安神色微变,本要立刻纠正她。但是听到她下一句话,他心头微微一滞。家中的另外两个妹妹自小都做公主伴读,虽然内里辛酸,但在旁人看来,绝对是风光无限。 二妹妹没在府里长大,也从未进宫过,可能会羡慕遗憾,这也正常。是以,他只是微微一笑:“以后可能会有机会。” 宋雁回勉强点一点头,心里烦躁至极,也不知道大哥这话是不是安慰他。但很显然,他现在不可能主动邀请太子来做客。 那她怎么才能见到他并让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呢?她得想个法子。 临近新年,太子谢泽这些天格外忙碌。直到腊月二十八的午后,他才有了空闲,换过衣衫,找了点碎银子,又命人驾了一辆青布马车,出宫前往清水巷。 马车在距离清水巷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 谢泽下了马车,步行而去。 刚拐进清水巷,还没到韩宅门口,他就听到了韩濯缨的声音:“是左边吗?” “太左了,太左了,要向右一点点……”这是翠珠在说话。 谢泽快走几步,看见韩宅门口,韩濯缨正踩在梯子上贴春联。而翠珠一边扶着梯子,一边在下面指挥。 “好了。”韩濯缨将春联贴好,双掌轻击,直接利落地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她后退数步,仔细端详了一下,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可以。” 一不留神,竟退到了一个人身上。她一回头,看见“韩雁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轻轻“咦”了一声,凤眸闪过笑意,出声嗔怪:“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我刚到。怎么现在就开始贴了?不是除夕才贴么?”谢泽指了指春联,“颜色也……有点奇怪。” “这个啊,我以前在边关的时候,那边说,‘二十八,贴花花’,所以腊月二十八就要贴窗花和春联的。提前贴上,提前迎接福气。”韩濯缨停顿了一下,“至于颜色,二叔过世不足一年,就不用红色了。” 她这是结合两地风俗。 谢泽略一点头,表示知晓。 这竹制的梯子不算特别重,是韩濯缨和翠珠一起抬出来的。此刻贴完春联,又有免费的劳力在,她自然不会再动手,只冲兄长一笑,指一指梯子,面露恳切之色:“哥——” 少女眸中淌着光,溜溜一转,灵动慧黠。 谢泽唇角弯了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不用她挑明,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但他还是故意面露疑惑:“怎么了?” “把梯子扛回家啊,只贴了门口的,堂屋、后院,还都没贴呢。你都回来了,总不会还让我来吧?”韩濯缨一脸的理直气壮。 “好吧。”谢泽不与她争,只是扛一下梯子而已。雪也扫过,菜也浇过,扛梯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甚至将院内其他各处的春联窗花一并给贴了。 他贴春联时,韩濯缨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提示:“高了,高了,低一点……” 贴春联对于谢泽来说,格外的新鲜。他有心逗一逗她,是以明知道正确方向,还是故意出点差错。 虽然背对着她,但听着她脆生生的声音,也能想象她的神色。 冬日的阳光不算热,照在身上,颇为舒服。谢泽很享受此刻的简单惬意。 韩濯缨却有点急了:“你下来,我来,一点默契都没有。” 谢泽这才收敛了玩闹的心思,认认真真配合着把余下的春联窗花贴好。 翠珠早端了温水过来。 谢泽洗手之际,还不忘强调一下:“还是有默契的。” 韩濯缨只是“啧”了一声,没接这个话题,而是兴致勃勃地问:“你是回来过年的吗?休息几天?我们明天……” “我不能待太久,等会儿就得走了。” 韩濯缨微微一怔,有些遗憾:“好吧,过年也不能在家里。” 将她的失望尽收眼底,谢泽感觉心口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过你放心,我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的。” “嗯。”韩濯缨遗憾,却也能理解,“那你在外面小心一点。如果不能做了,或是太危险,那就不做了。咱们还有一百多两银子呢,够花很久了。” 根本不把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的谢泽:“……唔,你说的是,我会考虑。” 他的确不能久留,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就离开了。 韩濯缨送他出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回家去。 而谢泽离开清水巷没多久,就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中坐着的斯文青年,正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待看清马车外的人时,吃了一惊,连忙吩咐车夫:“停车。” 马车刚一停下,青年就跳下马车,向反方向快行几步:“三公子!” 太子谢泽排行第三,有时在宫外行走,身边人会唤他三公子。 谢泽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驻足,回头看向来者。他眉梢轻挑:“佑安?” 马车里的青年,正是宋佑安。他今日看了父亲临西侯的来信,父亲在信中提到对缨缨的一些安排。所以在二妹宋雁回离开后,他就命人驾车来了清水巷。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太子,可真是巧了。 宋佑安上前一步,见太子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奇怪,就低声解释:“我有个妹妹住在附近,所以来看看。” 谢泽微微一笑,心想,真巧,我也是。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10 20:22:58~2020-05-11 19: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欣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赠礼 “殿下这是……”宋佑安压低声音,他这才注意到太子衣衫简单,显然是微服出行。 谢泽挑了挑眉梢,神色不改:“哦,我有些私事来这边处理一下。佑安尽管自便,不必管我。” 宋佑安点一点头:“殿下注意安全。” “你放心,有暗卫跟着。”谢泽随口回答,而且他自幼习武,上次受伤也是因为受了暗算。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各自前行。 清水巷就在眼前,宋佑安干脆弃了马车,大步前行。 见韩宅的门掩着,他直接抬手敲门。 “韩雁鸣”刚走没多久,就又传来敲门声,韩濯缨第一反应就是他忘了什么事情去而复返。 “等一下,来了。”韩濯缨应着,快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哥,你是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临时换成:“大哥……” 宋佑安牵了一下嘴角:“你怎么知道是我?心有灵犀?未卜先知?” “都不是。”韩濯缨摇头,将他请了进来,“我韩家兄长刚走,我以为是他落下东西,又折回来了。没想到是大哥。他刚走,说不定你还碰到他了呢。” 宋佑安脸上笑意微敛,轻声道:“我来的时候,只碰到了太子。” 韩濯缨不以为意:“是啊,他就是在太子身边做事。” “太子暗卫?”宋佑安猜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细问。”韩濯缨招呼大哥坐下,“大哥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佑安开门见山:“父亲来信,信里提到了你。” “信呢?”韩濯缨顿时紧张起来,“我能看看么?” 临西侯驻守边关,家眷都留在京城,唯有这一个女儿阴差阳错来到他身边。他御下极严,但在她面前除了严父之外,还兼任了慈母的角色。 身世大白后,韩濯缨离开临西侯府,并没去边关,不仅仅是因为宋雁回那番话,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不想看到父亲失望的脸。 她并不像在临西侯府表现出的那般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宋佑安喝了一口茶:“信我没带来,不过信里的内容我还记得。” “他说了什么?”韩濯缨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声音里透出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父亲说,他俸禄还可以,名下也有点产业。三个女儿养得,四个女儿也养得。如果你在京城待着不舒服,可以回边关。”宋佑安迟疑了一下,“他还说,在边关也能帮你择婿。” 韩濯缨听到“三个女儿养得,四个女儿也养得。”就鼻头发酸,眼眶泛红。 明明刚得知身份变化时,她能冷静自然地接受任何结果。可这会儿听到父亲仍愿意当她是女儿,她心内又酸又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难以言说的酸涩后知后觉涌上心头,她偏过脸,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揩掉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至于大哥补充的那句话,她则根本就没听清。 宋佑安又道:“信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今日刚到。父亲还不知道你跟你韩家兄长相认一事。如果你想去边关,等明年开春,我派人送你。” “我……”韩濯缨转过头来,除了眼眸微红,已看不出任何异常。 “如果你不愿。”宋佑安视线低垂,又续了一句,“可以留在京城。除了你韩家兄长,我也永远是你大哥。” 他私心里,是希望缨缨留在京师的。父亲当日让她回来,是想让她回京嫁人。她若真的重新去边关,岂不是要永远留在那里?边关的条件比起京城,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韩濯缨收敛情绪,理智渐渐回笼。她现在姓韩,又有“同胞兄长”,若是再去寻找父亲临西侯的庇护,不用宋雁回评价,她自己也觉得过于厚脸皮了一些。 不过父亲仍当她是女儿,还愿意接纳她,庇护她,她还是很开心的。 “我先不过去吧。”韩濯缨垂眸,忖度着道,“我如今过得也挺好,以后还能过得更好。你帮我给爹爹带话,说我现在很好,等再过一段时间了,我自己去边关看望爹爹。” 她抬起头,下巴微扬,有些小小的自得:“我的功夫还是爹爹教的呢。” 宋佑安笑笑:“对,只有你。” 提起此事,他心里隐隐有愧疚。她之所以能得父亲传授武艺,还是因为十年前替他挡了那一灾,差点丢掉半条性命,才会留在边关,从小学武强身健体。 宋佑安定了定心神:“那就这样,你先在京城安心待着。至于你以后的婚姻大事,我也会留心。” “啊?婚姻大事?”韩濯缨愣怔了一下,“太早了吧?我还小呢。” 她还没及笄呢。 宋佑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现在身份不比以前,又没有母亲为她张罗,他自然要多多费心。 快过年了,临西侯府事情多。宋佑安不好久留,略坐一坐,就告辞了,顺便还带走了韩濯缨的信。 他离开以后,翠珠小声嘀咕:“早知道世子愿意认小姐,还不如……” “不如什么?” “……也不是说不如,就是说,我们当初可以不要那个少爷……”翠珠指了指前院厢房的方向。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要保下这个房子,我没有其他选择。反正,他就是雁鸣。” 当时她已离开临西侯府,断然不会回去求助。而且涉及宗族之事,外人也不好插手。“韩雁鸣”出现的很及时,虽然中间她曾担心了好久,但他确实给她带来了好运,也让她又有了家和家人。 她私心里希望,他就是真正的雁鸣,是她那个在战乱中走失了的同胞兄长。 翠珠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就这么一说,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 这是韩濯缨在清水巷过的第一个新年。 京城风俗和边关不太一样,不过基本上的守岁、祭祖、拜年都差不多。 韩家几乎没有亲戚,相互拜访的也只有清水巷的几个相熟邻居。 “你哥大过年的也不回来?” 韩濯缨笑得温和:“是呢。他在外面忙。” 她心想,在太子身边做事,肯定会忙啊。只是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他到底为太子做什么事,难道真像大哥猜的那样,是个暗卫? 谢泽这些天确实忙,皇帝祭祖、接受朝拜,他身为储君,都要忙碌。明明是新年,却少有休息的时候。 偶一瞥眼,看到院中红梅开的好。他的心蓦的一动,一个念头倏地浮上心头:她肯定会喜欢。 他当即剪了两枝,命人拿了一个白瓷瓶过来忙活。 “长寿!” 长寿快步到跟前:“殿下。” 谢泽指一指桌上的红梅,微微一笑:“觉得怎样?” 长寿细细端详:“很好。” “嗯。”谢泽颔首,“那你辛苦一趟,把它送到清水巷,回来再领赏。” “……是。”长寿压下疑问,老老实实抱着白瓷瓶出了门,直奔清水巷。 之前见过一面,所以韩濯缨一眼就认出了他:“长寿先生?过年好啊。是不是我哥又让你帮忙带话?” “不是带话。”长寿摇头,从背后取出装着红梅的白瓷瓶,特意强调,“这个给你,太子殿下亲自剪的,亲手插的。” 韩濯缨接过来,眸中闪过讶异:“太子殿下?” 长寿意识到说错了话,他咳嗽一声:“啊,殿下不是赏赐给你的,是赏赐给你哥,你哥托我转交给你,让你好好欣赏。” 他自忖说的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白瓶红梅,暗香浮动,完全符合韩濯缨的审美,她不由地心生欢喜。想到兄长得到赏赐,总不忘送回家里,她心中更暖,眸底也浮起笑意:“多谢殿下,先生也辛苦。这赏赐是殿下身边的人都有吗?” “怎么可能?只有你……们有啊。”长寿拧眉。 这种荣幸,除了皇帝陛下,也只有这位韩姑娘了,公主们都没有的。身为殿下亲信,他一点都不羡慕,真的。 “唔……”韩濯缨眨眼,手里的白瓷瓶似乎变重了。 看来殿下对她哥很看重啊。 ※※※※※※※※※※※※※※※※※※※※ 谢泽:我觉得“哥”字可以去掉,谢谢。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11 19:33:35~2020-05-12 19:3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机会 恰逢新年,韩濯缨也不会让长寿空手而归。她去取了点碎银子用红封包了,只当是酬谢。 同时她又托长寿带了一些干果糕点给韩家兄长:“我不知道宫里有没有这些,都是自己家里买的。” 长寿拂了她一眼,心想,还算有良心,也不枉殿下看重你。他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帮你试试,可不保证一定带到。” 韩濯缨再次郑重道谢,待长寿走后,她将白瓷瓶摆放在厅堂显眼位置,看了又看。 总感觉太子殿下对“韩雁鸣”不一般呢。 长寿则回宫领赏,并奉上带回的干果糕点。 谢泽放下手头的事情:“怎么样?” “殿下,韩姑娘收到后很喜欢,还让长寿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谢泽点头,微微一笑,颇为满意:“事情办得不错,去账上领赏吧。” “谢殿下赏。”长寿精神抖擞,施礼告退。 走出数步后,他忽然想起一事,他跟韩姑娘说的那番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回想了一下,嗯,确实没问题。 今天这一趟不错,收两份钱呢。 过了正月初五,新年的气氛渐渐没那么浓了。 初九傍晚,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清水巷韩宅的平静。 韩濯缨刚一打开门,邻居马大娘就几乎扑进了她怀里:“韩姑娘,你救救我们家吧!”说着就势要跪倒。 “大娘,怎么了?”韩濯缨连忙扶起她,请她进去。 马大娘抹了一把眼泪:“韩姑娘,我实在是没法子了,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跟你开口……” “大娘,别急,你慢慢说。” “小吉你知道吧?我最小的那个孩子。”马大娘抓着她的衣袖,一脸恳求之色,“他这几天一直昏迷不醒,请了大夫来看,开了药方。可去药房才知道,那些药,家里的钱根本就……” 韩濯缨会意:“买药需要多少?我这里还有一点。” 马大娘垂下头,艰难开口:“……五十四两。” 翠珠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我家里全凑起来,也才只有十一两。”马大娘擦拭着眼泪,“他爹说不然就算了,不治了,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倾家荡产。剩下的四个孩子还要吃饭呢。可我不能不管啊,大夫说喝了药能治好的,又不是没救了……” 她说着说着,已有些语无伦次:“韩姑娘,我可以立字据,按手印,我肯定会还的。” 韩濯缨一面安抚她,一面示意翠珠去拿钱。 然而翠珠却迟疑着道:“小姐你过来一下,我忘了钱放在哪里了。” 韩濯缨起身跟过去:“钱不是一直由你收着么?” 翠珠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小姐打算借多少?” “直接凑个整,五十两吧。” “小姐!”翠珠急了,“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也才二十两,咱们借二三十两,也算尽了邻居的情谊。哪能直接就借五十两啊?你还真指望让他们还啊。” 韩濯缨却道:“能拿得出来就借啊,救人性命要紧,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就回不来了。” 见翠珠心中不舍,她又说道:“如果因为钱没凑够,小吉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于心不忍,是不是?” 想到小吉的面容,翠珠重重顿足,她确实不忍心。于是转身回去取出珍藏的银锭,交给马大娘:“大娘,你也知道,我们家没多少钱,这些你拿去吧。” 马大娘接过钱,连连道谢,又指天发誓:“你放心,我们一定还的。” 因为孩子等着吃药治病,马大娘拿了钱匆匆离去。 翠珠整整一下午都兴致不高。她不是不想救小吉,只是马大娘家五个孩子,花钱的地方多,这五十两很有可能就打水漂了。而小姐从来都不是精打细算的人,余下的银钱未必能用太久,更别提给小姐攒嫁妆了。 难道还真指望韩少爷啊?他自己都还没娶妻呢。 不过好消息是那些名贵的药材真的有用。小吉服了药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几天后韩濯缨与翠珠去探望时,他已经能下床了。 马大娘拉着小吉给她们磕头,连连道谢,又当场拿出字据,再三表示,有生之年肯定会把钱还上。 翠珠一直没出声,只背过人悄悄揉了揉眼睛。 回到家中后,她小声问:“那咱们怎么赚钱?再这样下去,剩下的钱也不知道够咱们花多久。” 韩濯缨笑笑:“我们可以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翠珠点一点头:“嗯。”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上街。与其说是寻找机会,倒不如说是闲逛。适合女子谋生的出路还真不多。 “要是本钱够,还能开个铺子……”翠珠语带遗憾。 韩濯缨正要接话,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闹:“让一让,快让开!马惊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只见一辆马车正横冲直撞奔来,行人纷纷避让。而街道正中央,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童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韩濯缨想也不想,纵身飞奔过去,一把抱了那个孩子,险险避开。 小孩仍在哭着,惊了的马车还在失控的状态中,驾车的车夫不知怎么竟被甩了下来。 韩濯缨来不及安抚小孩,将其塞给随即赶来的翠珠:“你先照顾一下。”她则飞身去追疾驰的马车。 她在边关多年,人还没马背高时,就已学会骑马,对付惊马自有一手。 但饶是如此,等她制住马时,马车已跑出好远,她自己额头也渗出了汗。 “是,是你救了我吗?”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女子探出头来。 这女子年纪不大,衣衫服饰华贵,但现下看起来实在是狼狈不堪。发髻散乱,摇摇欲坠。 韩濯缨擦拭掉额头的汗:“确实是我制住了马车,你怎么样?没事吧?” 女子摇头:“我没事。” “人没事就好。”韩濯缨点一点头,待要离去,却被叫住。 马车里坐着的姑娘此时大概已经平复了心情,她略微整理一下发髻,从马车中下来,冲韩濯缨施了一礼:“方才姑娘出手救了我,我心中甚是感激。姑娘如果无事,可随我一道去家中小坐,我父母定然也感激不尽。” 她虽然受了惊吓,但动作仪态落落大方。 韩濯缨摇头,她出手控制马车,只是因为不想让马车伤人罢了:“你的谢谢,我心领了。不过到府上坐坐就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情。” 然而那姑娘却并不放弃,追问:“你能有什么事?忙到连去小坐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韩濯缨双目微敛,心想,她怎么就不能忙了? 她后退一步:“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个挣钱的法子。” “找挣钱的法子?”那姑娘眨了眨眼睛,似是不解,“你想挣钱不是容易得很么?还用特意找法子?” “嗯?”韩濯缨好奇,“此话怎讲?” “你既然身手了得,为什么不去宫里应征女傅呢?” “女傅?” 姑娘面露讶然之色:“你不知道吗?皇上下令,要选一个身世清白、武功高强的女子,进宫教导公主武艺。虽然没有官职,但一应待遇参照太子少傅,还怕没有钱吗?”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12 19:32:32~2020-05-13 17: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henalan 8瓶;stay、宁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女傅 韩濯缨比她更惊讶:竟有此事? 太子少傅官居正二品,若是同样的待遇,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她听后确实有些心动。 于是,韩濯缨冲这姑娘颔首致意:“多谢姑娘指点。” “这有什么可道谢的?你刚才还救了我呢。”姑娘眼睛微眯,唇角上扬,“要真想谢我,等选上女傅了再说吧。我姓陈,就住在楚国公主府。” 韩濯缨瞬间了然,这位是楚国公主之女。 说话间,车夫与侍从们也匆匆追了上来,又是请罪,又是道谢。 陈姑娘居高临下:“回去自己领罚吧,连辆车都控制不好。”她拎着裙裾重新回到车上,又扭头看向韩濯缨:“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韩濯缨只回答一句:“我姓韩。” “好的,我知道了。”陈姑娘点头,放下车帘。 一行人重新离去。 “小姐。”翠珠不知何时追了上来,骄傲而得意,“小姐,我们要有钱了,刚才那个小孩儿的爹娘说,要重金酬谢你呢。” 韩濯缨摇头:“重金酬谢倒也不必,举手之劳而已。翠珠,我现在有个新的想法。” “什么?” 韩濯缨眸中漾起笑意:“教公主习武。” 翠珠一脸的惊讶:“啊?” 经过打听,韩濯缨确定那位陈姑娘所说一事属实。东市墙上,就贴的有告示。 六公主体弱,太医声称,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学武。皇帝心疼这个自幼丧母的女儿,就采纳了太医的建议,下令选召通晓武艺的女子来教导公主习武,酬金丰厚。 身世清白、武功高强,韩濯缨觉得每一条要求她都完美符合。 机会难得,为何不一试? 前期准备工作不算复杂,五个邻居做保就能有应征资格。韩濯缨平时与人为善,街坊邻居也愿意帮她这个忙。 听说此事后,马大伯还特意赁了一辆马车,要送她过去。 他执意相送,韩濯缨也就答应下来。 马大伯赶车将她送到了皇宫北门口外。还有一段距离,他就不敢往前了。 韩濯缨跳下马车,步行前去。 皇宫北门口外,排了一支不短的队伍。 韩濯缨大致扫了一眼,居然有四十来个人。她心下暗暗称奇,她原以为来应征的不多呢,没想到人还不少。她默默站到了队尾。 五六个青云卫在队首维持着秩序,口中不停地说着:“不许私藏兵器”、“必须有人作保”。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竟然又遇见那个姓齐的青云卫同知了。 想到两人前两次见面的场景,韩濯缨不着痕迹将身体缩了缩,试图让前面大姐挡住他的视线。 然而大姐身子一动,齐应弘就看见了她。 今日在场之人要么意气风发,要么紧张不安。像她这般怯生生站着的,还真不多。 看清她的脸后,齐应弘拧了眉,大步走上前来。 韩濯缨见已无处可藏,索性扬起脸,笑得明媚:“官爷,真巧啊,在这里看见你。” 齐应弘双手抱臂:“我说过我姓齐。” “齐大人。” 虚指了一下队伍,齐应弘问:“你怎么在这儿?你知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韩濯缨小声道:“我知道啊,皇上要给公主选女傅,我就是来应征的。” 齐应弘睨视着她,冷面无波:“女傅要会武功。” 自己前两次在他面前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会武的模样。韩濯缨不想横生事端,就垂了头,轻声细语:“我知道啊,我稍微会一点点,就来试试嘛。万一运气好,成了呢。听说会有很多钱。” 齐应弘神情一滞:“你很缺钱?” 他回想起自己初见她时的场景,或许她真的没多少银钱。 韩濯缨轻轻点了点头,随着队伍前进了数步。 齐应弘正要说话,忽然队首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排在前面的女子中,有人因为携带兵刃被取消资格,又哭又闹。他匆忙上前查看。 见无暇再顾及她,韩濯缨暗暗松一口气。 前面的大姐扭头问:“你认识他?” 韩濯缨“嗯”了一声:“有过两面之缘。” 总共就这么点交集,再多的就没了。 因为知道“韩雁鸣”以前就在太子身边做事,她底气十足,也不像先时那般心虚。 很快轮到了韩濯缨,她轻松通过了检查,和其他女子一起排队,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往前走。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殿宇巍峨,辉煌壮观。一行人皆屏息敛声,小心翼翼,被带进偏殿中,按座次坐好。 女傅的选择不是单纯的只看武艺,而是分成文试和武试两个步骤。 此刻每个人的面前的案几上都摆放着笔墨纸砚。 “虽然是教导公主习武,但也不能是大字不识的无知村妇,必须得识文断字。”为首的太监高声道,“这里有几道简单题目,请各位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作答。” 韩濯缨低头看题目,确实很简单,是《论语》贴经,而且还多是给了上句要填下句。 这些题目对她而言,并无难度。她很快答了,待一炷香燃尽交了卷。 一群人在偏殿等候。不多时,就出了结果。简单的《论语》贴经,竟淘汰掉了一大半人。 偏殿中应召的女子,只剩下了十三个,皆垂手而立。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太监迎了上去:“宋女官也来了?” “周公公。”这是一个略带冷意的声音,“贵妃娘娘让我来看一看。娘娘说,毕竟是公主身边的人,功夫固然要紧,也不能太粗鲁愚笨,带坏了公主。” 周公公笑了两声:“娘娘说的在理。通过文试的人都在这里了,这是名单。宋女官请过目。” 宋女官轻轻“嗯”了一声。 韩濯缨也同众人一起垂着头,但听这宋女官的声音,隐隐约约颇为熟悉。 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来,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 宋女官一身宫装,高挑纤瘦,正低头看着名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蓦的转身,朝韩濯缨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韩濯缨动作飞快,垂下头。 但宋女官显然已经看见了她,纤手一指,面无表情:“你,跟我出来一下。” 韩濯缨出列,随她走出偏殿。 两人在殿外圆柱后站定。 韩濯缨行了一礼:“宋女官。” 对面的宋女官柳眉紧蹙:“你叫我什么?”她才十六七岁,但面容严肃,威仪十足。 韩濯缨抿了抿唇,换了称呼:“姐姐。” 这位宋女官不是旁人,正是临西侯府的大小姐宋清兮。 韩濯缨刚回京时,就是宋大小姐出面,请了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她规矩礼仪。可惜没教多久,就有了身世大白一事。韩濯缨离开侯府,那位嬷嬷则改教宋雁回了。 和这个曾经的长姐接触不多,但韩濯缨在她面前,会下意识地收敛心性。 她猜想,可能是因为宋清兮板着脸的样子有些像父亲严肃时的模样。 “你来应征女傅?” 韩濯缨点头:“是。” “为什么?” “我符合要求,所以就来了。” 沉默了一瞬,宋清兮道:“你不适合,放弃吧。” 韩濯缨不解:“为什么?我可以努力试试啊。” 宋清兮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这不是努力了就行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韩濯缨依然不太明白,但再要追问,宋清兮已然远去。 她略一思忖,既然她人都已到了这里,也顺利通过了文试,就算真不适合,那也得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05-13 17:58:24~2020-05-14 16:4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姬十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委屈 相较于文试,武试则复杂一些,分为骑射和比武两个部分。 韩濯缨自小在边关长大,骑马射箭都难不倒她。她使出看家本领,顺利成为八名复试者之一。 至于比武则是最关键的环节。 八个女子两两一组比试,所有兵器的尖端都用软布包着,蘸上石灰水,以对手身上白点的位置和数量来判断输赢。胜者之间继续比试,直到剩下最后一个。 韩濯缨连赢两次之后,场上只余下她和另外一个对手。 几番交手,韩濯缨衣衫干净,而她手里的兵刃直接对准了对方的咽喉。 这一场依旧是她胜了。 韩濯缨缓缓吐一口气,心想,这也没有不适合啊。 “韩姑娘,贵妃娘娘唤你过去。” 韩濯缨点一点头,并不意外。没有皇后,后宫以贵妃为尊。贵妃娘娘要见她,很正常。 很快,她被带到了齐贵妃所住的霜云殿。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民女韩濯缨。”借回话之际,韩濯缨抬眼打量着齐贵妃。 她听说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是齐贵妃所出,按理来说,齐贵妃年纪应该不小了。但听声音还甚是年轻,容貌也保养得宜。 齐贵妃垂眸:“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本事,很不错了,看赏。” 太监捧着金锭玉器过来。 韩濯缨知道价值不菲,辞不敢受。 齐贵妃却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收下吧。你拿这些钱回去,或是置办良田,或是经营店铺,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韩濯缨瞬间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但疑心自己猜错了。 她试探着问:“娘娘,民女什么时候开始教公主习武啊?” 齐贵妃似笑非笑,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慢条斯理:“拿了这些钱财,还教什么公主啊?主动请辞,把女傅之位让给更有需要的人,不好么?”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韩濯缨忽然明白宋清兮那句“这不是努力了就行的”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见她没有立刻感激涕零地应下。齐贵妃心中不悦,语气冷硬:“小姑娘,骑马、射箭都会有意外发生。正月里本宫不想多事,所以你此刻才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你好好掂量掂量,聪明一些,不要因为一时意气,遗恨终生。” 明晃晃的威胁,韩濯缨当然听得出来。她心内愤懑,但也很清楚,作为一个平头百姓,还是在皇宫里,她不能跟贵妃抗衡,而且听说贵妃身后还有齐家。 只是,既然不以文试和武试的结果为准,为什么还要折腾这一通? 抿了抿唇,韩濯缨轻声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民女明白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既然民女不能教导公主,那也不敢接受这么多财宝。” 她面无表情,告辞离去。 刚随着太监走出霜云殿没多久,韩濯缨就远远看到了宋清兮。 宋清兮也看见了她,示意小太监后退一些,近前道:“被为难了吗?”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通过文试的名单里,有一个姑娘姓齐,是齐贵妃的侄女。她本事不及你,但她有个贵妃姑姑。所以,一开始你就输了。”宋清兮眼眸低垂,“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韩濯缨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先出宫再说。” 宋清兮略一沉吟:“也好。” 两人就此作别。 今日之事,与齐贵妃的预期不同,不过虽有波折,但最终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这段时间,齐贵妃也算看明白了,太子储君之位稳固,而她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与后位无缘了。以前她还默许儿子搞点小动作,但现在她觉得还是跟太子搞好关系,更靠谱一些。 如今机会就在面前,她自然不肯白白错过。 她之前曾提过一次让侄女齐家玉做太子妃,可惜被皇帝给拒绝了。可如果家玉能抓住机遇,和太子日久生情,那么皇帝也不会反对了吧? “请宋女官转告六公主,就说结果已出,她的女傅是家玉。” “是。”宋清兮垂眸,施礼告退。 宋清兮是二公主伴读,二公主去年出嫁,她则做了宫中的司礼女官。她性子冷清,对所有人都淡淡的。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竟和宫中大部分主子关系都还不错。 所以齐贵妃才会让她去转告这一消息。 还未到公主所住的宫殿,远远的就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宋姐姐!宋女官!” 宋清兮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华服少女正在阳光下冲她招手。她勾一勾唇,点头致意:“陈姑娘。” 这是楚国公主之女陈宜玲。 楚国公主是皇帝胞妹,少年时期跟皇帝相依为命,其驸马也为皇帝当年登基出了不少力。皇帝厚待楚国公主一家,对这个外甥女也格外疼爱。 陈宜玲笑嘻嘻问:“宋姐姐,女傅选出来了吧?我来迟了,没赶上。” “结果已出,是……” “别,你先别说。”陈宜玲伸手打断,自信满满,“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姓韩?” 宋清兮讶然:“你认识……” “我就知道是她。”陈宜玲笑的得意,仿佛与有荣焉,“她的本事我见过,我也问了小太监,说有位姓韩的姑娘,骑射双绝,武功高强。不是她还能是谁?” 宋清兮摇头:“陈姑娘有所不知,文试、武试的第一名的确姓韩,但是贵妃娘娘选中的女傅却另有其人。” 陈宜玲双目圆睁:“齐贵妃?她选了谁?” “齐姑娘。” “齐家玉?”陈宜玲提高了声音,“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她凭什么?她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呢!不就是想着六公主跟太子表哥关系不错,她好近水楼台么?” 宋清兮微微一笑,眉目淡然:“齐姑娘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不过贵妃娘娘选的女傅确实是她。” 陈宜玲双眉紧锁:“齐家玉当女傅,那韩姑娘呢?她不是文试武试都是第一么?” “她只能白辛苦这一趟了。”宋清兮叹一口气,遗憾而惋惜,“平民百姓,自然不能与皇亲国戚相争。” 陈宜玲冷笑出声:“韩姑娘不是皇亲国戚,可我是。我倒想请皇帝舅舅评评理,问他知不知道他眼皮子底下就有这样的以权谋私。” 宋清兮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 “哼!真让他们得逞,那才是一点公道都没了。你怕齐贵妃,我可不怕!六公主又不是她生的,凭什么她来插手!”陈宜玲直接道,“宋女官,你不必再劝,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陈宜玲大步离去,而宋清兮则轻轻弯了弯嘴角。 她不爱管闲事,但这个时候,既然有人想出头,那她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当然,对于这些事情,韩濯缨并不知晓。 离开皇宫后,她发现马大伯竟然还在老地方等着。看见她过来,他还招了招手:“韩姑娘,怎么样?” “没选上。” 马大伯心思一动,安慰道:“选不上也没什么,就当是进宫见世面……别难过……” 韩濯缨只勉强笑笑:“还好啦,我也不是很难过。” 她心想:皇帝如今让公主习武来强身健体,达官贵族模仿者肯定不少。她不能教导公主,总能教导一两个大家小姐吧?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但她还是十分的憋闷。 等她敲开家门,看到开门的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韩雁鸣”时,压了一路的委屈瞬间爆发,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她直接伸臂抱住了他:“哥……”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因为要入v了,所以明天晚上更新推迟到十二点以后,届时有肥章掉落。 v后我会努力更新的。 下一篇接档文《招惹》 一句话简介:被我渣过的前任登基了。 十五岁那年,许长安女扮男装的秘密被发现。自此家中地位一落千丈。数日后,父亲领回了一个失忆少年,准备收为义子,继承家业。许长安不忿,蓄意勾引了那个少年…… 四年后,新帝登基。已经是司药女官的许长安收拾了行李准备逃跑。因为新帝曾经差点成为她的便宜哥哥,还被她始乱终弃过。 偶然得知,皇帝不记得那段孽缘,许长安悄悄放下了行李,继续保持自己坚强寡妇的人设。直到某一天,她被皇帝堵在墙角:“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朕驾崩了?” 阅读指南: 1、1v1 2、男主前期失忆少年,后期黑化君主 3、女主事业脑 感谢在2020-05-14 16:48:27~2020-05-15 14: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chikei 3瓶;ssr、change 2瓶;咕咕、潼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封赏 谢泽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要从慧慈法师说起。 慧慈法师原本姓薛,是谢泽的祖母孝成太后的堂妹。当年姐妹俩一起入宫,她在堂姐去世后, 对其留下的子女颇多照顾。后来孝成皇帝崩逝,先帝继位, 她被迫出家。今上登基以后,要接她回宫奉养,却被她拒绝,就重修寺庙,好生善待。 今日是慧慈法师俗家的生辰,皇帝让儿子代他前去探视。 多年来,慧慈法师对晚辈示好的方式从未变过,每次都要给谢泽塞各种各样的素点心。 谢泽心念微动,不自觉地便想起了他那个时常给他打包糕点的“妹妹”。 于是,从慧慈寺出来后, 他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拐进了清水巷。 细算起来, 从腊月二十八到现在, 他还没见过她。 一想到即将看见她, 他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来。 然而到了韩家他才发现, “妹妹”并不在家。 “你说, 你家小姐去应征做女傅?” 翠珠点头, 正要细说, 敲门声骤然响起。她面露喜色:“是小姐回来了吧?” 谢泽上前开门, 门一打开, 就看见了他正想见的人。 两人目光甫一接触, 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踉跄着扑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满怀,谢泽下意识回抱住她,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和温柔:“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韩濯缨更觉得委屈气闷,眼泪顿时大有决堤之势,哭得气息不匀:“哥,哥哥……” 谢泽自认识她以来,何曾见过她有这般委屈而又脆弱的时候? 心中蓦的升腾起莫名的怒意,伴随着浓浓的心疼和怜惜。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温声安慰:“别哭,别哭,我在,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他声音温和,动作轻柔,似乎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在他的安抚下,韩濯缨冷静下来,理智也渐渐回笼。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点一点头,小声抽噎:“我们先回家,回家说。” “好。”谢泽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头的种种情绪。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满是泪痕的脸刺得他胸口微痛。 擦拭了眼泪,喝了杯茶水后,韩濯缨情绪逐渐平稳。她也为自己先前的失态而感到难为情,但这么哭了一场后,确实舒服多了。她抱着手炉,小声道:“都怪你,本来我也没有特别难过的。一看见你,反倒忍不住了……” 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更像嗔怪。 可能是因为拿他当做可以依靠的亲人,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尽情宣泄自己的委屈。如果不是回来看到了他,她大概就默默接受现实,或许还会反过来安慰翠珠。 谢泽静静地听她说完原委,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所以你想做这个女傅么?” “我想有什么用?我还能跟贵妃娘娘的侄女争吗?”韩濯缨用凉帕子轻轻按了按眼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又红又肿。 她很少这么狼狈。 谢泽双目微敛,一字一字道:“如果你想要,那我就帮你拿过来。是你的就该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其实一开始从翠珠口中得知她去应征女傅时,他内心深处并不完全支持。她若进宫,教导六皇妹武艺,两人说不定哪天就碰巧在宫里遇上了。届时谎言戳破,他们势必不会再如同现在这般。 可是眼下见她委屈成这个样子,他当然也不再是先前的想法。 身份谎言一事,以后小心些就行。但是他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欺负?原本该属于她的女傅之位,她可以不想要,但旁人绝不能夺走。 韩濯缨只当他仍是在安慰自己:“那我肯定是想啦,不然我干嘛这么辛苦的去参加文试武试啊?我很早就出门了,还排了很长的队。我听说待遇参照太子少傅,好多钱呢。” 她重重叹一口气:“可惜了。齐贵妃拿钱给我让我放弃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意气用事,一文不取。错过了一次有钱的机会。我就该把钱都拿了!” 见她说话孩子气,谢泽微微一笑:“那才有几个钱?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什么啊?”韩濯缨今天消耗力气太多,确实有些饿了。听他提起吃的,注意力不自觉偏了一点。 谢泽将从慧慈寺带回来的素点心拿给她。略一思忖,他补充道:“太子赏的,我今天随太子去了慧慈寺。” 慧慈寺的素点心外观精致,色泽诱人,细嗅之下,有沁人心脾的香甜气息,在京城颇有些名气。 韩濯缨也听说过,看着面前的糕点,猛然想起太子先前赏赐梅花的事情。她抬眸看了“韩雁鸣”一眼,眼神有一丝丝奇怪。 谢泽敏感察觉,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吃?” “不是,我很喜欢。”韩濯缨摇头,只是她心底再次浮上了那个念头,太子果然很看重他啊。 吃过糕点,喝点温茶,肚子不饿了,韩濯缨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她一向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迅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泰然处之。可现在她觉得能有个亲人在身边,能让她在委屈的时候,对着他哭一会儿、倾诉心中的苦闷,也未尝不是一种纾解方法。 她已不像先时那般难过,开始慢慢同他说些闲话:“哥,你是不是太子的暗卫啊?我听我大哥这么猜的。啊,我以前的大哥是临西侯府的公子,给太子做伴读,你应该认得的。” 谢泽神色不改:“嗯。不过我认得宋公子,他却不认得我。” 韩濯缨点一点头,并不觉得奇怪。暗卫嘛,名字中带个“暗”字,肯定不会和其他人有太多接触,神秘一些也是应该的。 她想了一想,问:“那你们平时怎么保护太子?是躲在树上?躲在房梁上?还是藏在床底?对武功的要求高么?” 这些问题,她好奇很久了。 谢泽微怔了一瞬,眸底滑过笑意,轻轻摇一摇头:“这不能说。” “好吧。”韩濯缨寻思着这可能属于机密,“既然不能说,那我就不问了。” 不知不觉中,暮色四合。 韩濯缨起身点亮了灯:“你今晚留下来用饭么?” 灯光下,她的眼睛已不像初时那般红肿。 谢泽点一点头:“好。” 他原本没有在这里用膳的想法,但她今日难过,他想多陪一会儿她。 在厨房忙碌的翠珠整治出了一桌菜。她厨艺尚可,不过与宫中御厨,还远远不能相比。 用过晚膳,谢泽留下一些碎银子,说是近来发的月银,交给妹妹做家用。 “嗯。”韩濯缨心想,这得让翠珠单独保管,不然她自己出手散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这钱给散了。 时候不早,看她似是已经从委屈情绪中走出来了。谢泽暗暗松一口气,又叮嘱翠珠好生照顾,这才转身出了门。 刚一走出清水巷,谢泽脸上温和的笑意就不见了。 他走近一直等候的马车,声音低沉:“走,回宫!” 马车在夜色中向皇宫驶去。 此时的长华殿与平时大不相同。 二十四盏宫灯的照耀下,长华殿亮如白昼。 皇帝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神情无奈:“所以你等朕这么久,就为了说齐贵妃处事不公?” 陈宜玲重重点头:“不公,大大的不公。皇帝舅舅信任贵妃娘娘,才会把为公主选女傅一事交给她负责。贵妃娘娘这么做,就是辜负了你的信任,也辜负了公主的期待。” “可是,朕听齐贵妃说那个韩姑娘,出身乡野,礼数不周。齐贵妃是怕六公主跟着她耳濡目染,学一些乡野之气,才会更改人选的。” 这件事皇帝已经知晓了,齐贵妃刚跟他打过招呼请罪,并说明缘由,他虽不满齐贵妃的先斩后奏,但她毕竟跟他多年,他也也没打算深究。 因为在他看来,齐贵妃的确做的不妥,但这并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只是给六公主选一个教导武功的师傅,又不是真的选太傅。六公主身体不好,找个会武功的女子教她学武强身也就行了。 陈宜玲火气蹭蹭蹭窜了上来:“她说什么,皇帝舅舅就信么?她分明就是以权谋私,存心偏袒自己侄女!说韩姑娘出身乡野,那齐家玉就很了不起吗?她爷爷以前不也是王府家奴……” 她这会儿明白了,她来迟了,皇帝舅舅先入为主,听信了齐贵妃的话。 皇帝面色微沉:“放肆!” 陈宜玲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怏怏不乐,硬邦邦道:“舅舅,是宜玲失言,可我就是不服。” 皇帝一向疼爱这个外甥女,也不是真的生她的气。此时见她梗着脖子请罪,也有点哭笑不得:“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爱管别人的事?” 陈宜玲低声道:“什么别人的事?这分明是不平事。” 一方面,她看不惯齐贵妃的所作所为,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韩姑娘是在她的建议下才进宫应征女傅的。 人家韩姑娘帮了她,她非但没能给人家指一条康庄大道,还让人家白辛苦一场后受了大委屈。她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不耐:“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朕意已决。” 陈宜玲正欲再说话,忽听太监来报太子殿下求见。 闻言,皇帝长眉一轩:“让他进来。” 看见陈宜玲在此,谢泽有些意外:“陈表妹也在?” 陈宜玲依然气呼呼的,但还是行礼问好:“太子表哥安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悦。 皇帝笑着打趣外甥女:“还委屈呢?” 陈宜玲轻哼了一声:“我不委屈,文试武试都是第一、却被迫让贤给别人的韩姑娘才委屈。” “韩姑娘?文试武试都是第一?”谢泽眉梢轻挑,心中讶异之极。陈家表妹竟然认得她? 他本就是为此事为来,没想到竟有人先于他来找皇帝。不过这样也好。 停顿了一下,谢泽问:“是给六皇妹选女傅的事吗?” 听他提起,陈宜玲眼睛一亮,自以为来了援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不等皇帝开口,她就干脆利落将齐贵妃为了抬举侄女逼迫韩姑娘让出女傅之位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齐贵妃本来就是处事不公,以权谋私嘛,还说人家韩姑娘出身乡野,礼数不周,恐带坏了公主。既然文试第一,那肯定是通晓诗书的。又怎会是蛮横无理之人?要我说,礼数不周无大碍,心坏了才是真的坏……” 皇帝听得直皱眉:“不过是桩小事罢了,何必给她扣这么大帽子?什么心坏了……” 如果说齐贵妃心坏了,那他岂不是不辨好坏? 正在给皇帝倒茶的谢泽忽然开口,不疾不徐:“儿臣以为,这不是小事。既然下了诏书,制定了规则,就该按照规则来。否则要规则何用?此事传开,不但对贵妃娘娘和父皇的名声有妨碍,朝廷也将失信于人民。” 皇帝接过儿子倒的茶,默默喝了。 看了一眼父亲的神色,谢泽眼帘垂下,继续说道:“父皇是有道明君,是儿臣楷模,想来不会因偏爱贵妃而徇私,让臣民寒心。” 皇帝岂会听不出儿子这句话的用意?他冷笑一声,小声嘀咕:“哼,你少拿话压朕,你很乐意看到朕失信于齐贵妃是不是?” 谢泽微微一笑:“儿臣怎敢?贵妃娘娘通情达理,想必也不愿意看到父皇为难。”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才道:“算了算了,那就还选那个韩姑娘吧。只是选个女傅,你们一个个搞得跟封侯拜相一样,都来朕这儿罗唣。” “真的?太好了,皇帝舅舅真英明。”陈宜玲喜动颜色。 素来听说皇帝舅舅偏爱太子,果然不假。她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皇帝舅舅都不为所动。而太子表哥只简单说几句话,就立刻扭转了局势。 皇帝故意逗她,板着脸,慢吞吞道:“这就英明了?” “当然啊。”陈宜玲想起一事,小声道,“那,贵妃娘娘要是不愿意怎么办?万一游说两句,舅舅又改主意了怎么办?” 皇帝一脸无奈:“你想怎么办?” 谢泽低头饮茶,掩去了唇角的笑意,状似漫不经心道:“皇上圣谕,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他这么一说,陈宜玲瞬间明白过来,她击掌笑道:“对啊,圣谕。皇帝舅舅可以下旨啊。有了圣旨,再改也不可能了。” 皇帝瞥了儿子一眼,也不知他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过这个事,确实是齐贵妃做的不妥,若是她早些开口,说她心里已有人选,他也不会下令选召、大张旗鼓搞这一遭。等结果出来,她再塞人,分明是授人以柄。 说来说去,都是齐贵妃的不是,那他也不必觉得这么做不给她留面子。 这么一想,皇帝心里舒坦了许多:“那就下旨。” 既然要拟旨,那就不只是让韩姓女子教导公主武艺这么简单了,少不得要赞美一通,再赏赐些珠宝布帛以示对这位女傅的尊重。 陈宜玲越发欢喜,却又有了新的担忧:“那贵妃娘娘若是记恨她,以后处处给她使绊子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了。齐贵妃的确有私心,可还真称不上恶毒。她若心狠一点,在比赛骑射时做点小动作,武试的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这样吧,朕会提点她。” 他从小长在宫中,见识过太多狠毒手段,齐贵妃这样的,在他眼中只能用“单纯”来形容了,否则他也不会让她掌管后宫。只要敲打一番,摆明态度,她知道该怎么做。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再说了,你当朕不存在么?” 陈宜玲做个鬼脸,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皇帝这才看向儿子,问他今日去慧慈寺之事。父子俩又闲话一会儿,他才让儿子退下。 谢泽刚走出长华殿,就看见一个人影朝他小步跑过来。 他心中一凛,沉声喝问:“什么人?” “太子表哥,是我。”陈宜玲的声音很轻,听着有些怯怯的。 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在这儿做什么?” 有太监提了灯走上前,灯光下,陈宜玲脸色微红,含羞带怯。她垂首,轻声细语:“表哥,我是特意等你的。” “等我?有事?” “明天外面有灯会。我想请……”陈宜玲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谢泽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宜玲抬起头来,壮着胆子道:“我想请表哥帮我一个忙,约宋公子出来,就在望月楼。” “嗯?”谢泽眉梢轻挑,“宋佑安?” 陈宜玲连连点头,双眸晶亮:“嗯。” “你找他做什么?”谢泽不记得这个陈姓表妹和宋佑安有什么交集。 “啊呀。”陈宜玲顿足,又羞又急,“表哥,你真是……明天上元节啊。你说我找他做什么?当然是一块儿到街上走走,看看花灯。难不成还共商国是?” 上元节? 谢泽心念微动,轻笑出声。他倒是忘了,明天正月十五。如此说来,他这个陈表妹,竟然中意宋佑安么? 陈宜玲听他轻笑,只当他在取笑自己。她跟这个表哥来往不多,只敢小声嘀咕:“笑什么?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跟谁一起去赏花灯么?” 谢泽之前还真没想过,他凭直觉认为,灯市人多,是以一直兴趣不大。有这功夫,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静呢。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他脑海里倒是浮现起了一个人的面容。 她应该很喜欢吧?热热闹闹,到处都是花灯。或许明晚可以陪她去走走? 思及此,他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太子表哥,行行好……” 谢泽颔首:“行,我明日帮你问问。” 陈宜玲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离去,而谢泽却还在想着清水巷的韩濯缨。也不知她现在心里好受些没有。他很好奇,她明日收到圣旨后会是什么反应。 韩濯缨今晚睡得很早,为了应征女傅,她起了个大早,奔波一天,情绪波动也大。所以兄长走后没多久,她就洗漱休息了。 次日清早起来,她照例在院中练武,神采飞扬,看不出丝毫异样。 翠珠原本还小心翼翼,怕勾起她伤心事,但见她似是雨过天晴,就渐渐放下心来。 “小姐,既然少爷把月银都交给小姐做家用,那小姐就不用想赚钱的事了。” 韩濯缨随口应下,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她还是想自己赚钱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开门!有圣旨!” 韩濯缨惊讶异常,她连忙去开门。 只见门外停着一驾马车。几个小太监正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而为首的大太监则手捧圣旨进了大门,神情庄严肃穆。 “谁是韩氏濯缨?” 韩濯缨上前一步:“我是。” 大太监笑眯眯的:“接旨吧,韩女傅。” 这一声“韩女傅”让韩濯缨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当即行礼听旨。 而这道圣旨的内容更让她难以置信。 皇帝夸奖她文武双全、举止有度,要她教导公主武艺?还赏赐金银珠宝、衣衫布帛? “韩女傅,快接旨谢恩啊。”大太监出声提醒。 韩濯缨稳了稳心神,轻声问:“敢问公公,皇上这是何意?” “皇上的意思,不都在这圣旨里头写着么?”大太监老脸笑成了一朵花,“恭喜韩女傅了,以后教导公主,宫里各位主子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韩濯缨一时难以接受。直觉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她又试探着问:“贵妃娘娘昨日建议我主动辞去女傅之位,现在皇上圣旨又下来,我该怎么请辞,才能既不得罪皇上,也不得罪娘娘,还请公公教我。” 所以她是要现在主动再辞一次么? 她的神情看起来诚恳极了。 大太监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长长的眉毛耷拉下来:“韩女傅,娘娘虽然暂掌六宫事,可她也要听皇上的。皇上既已下旨尊你为女傅,其他人便动你不得。明白么?” 韩濯缨点头,表示受教:“明白。” 那就是说,虽然齐贵妃支持自己侄女,可皇帝依然选了她。 本来她对女傅之位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没想到今天还能奇迹般地收到圣旨。 看来齐贵妃也不能一手遮天嘛,但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看昨日贵妃态度,分明是胸有成竹。 想了想,韩濯缨问正在指挥小太监搬运赏赐的大太监:“敢问公公,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我还以为贵妃娘娘……” “韩女傅。”大太监打断了她的话,笑得有些高深莫测,“韩女傅既然能让太子殿下为你据理力争,又何必明知故问?” “什么?”韩濯缨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 “是啊,昨晚先是楚国公主家的女儿,后是太子殿下,先后替你说话,才让皇上下了这一道旨意。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韩濯缨心念急转,楚国公主的女儿,肯定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位陈姑娘。她帮助过陈姑娘,对方感念,帮她说话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太子殿下…… 不期然地,韩濯缨耳畔回响起“韩雁鸣”安慰她时,说过的话:“如果你想要,那我就帮你拿过来。是你的就该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她眸子蓦的一缩,猛然意识到,他说这句话不是安慰,而是来真的。 这念头让她的心不自觉快跳了几分。 多半是他回去求了太子,太子才会替她出头。 她心内一时间五味杂陈,又酸又暖。 她心想,既然有人肯为她努力争取,那她一定要做好这女傅,不能辜负了他们。 韩濯缨拿出些碎银子打赏了几个公公,待他们走后,她就回房间研究教导计划。 毕竟后天就要正式做女傅了啊。 皇帝下旨尊韩濯缨为女傅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齐贵妃犯了头疼病,手抖没拿稳,连摔了两个茶盏,霜云殿中人人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她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诞育了两个皇子,还打理后宫之事。皇帝平日里对她态度还不错,但这般不给她留情面,还是头一遭。 明明昨天已经说好了,皇帝也答应了,怎么就出尔反尔了呢? “娘娘,听说是太子殿下……” “我知道!”齐贵妃没好气打断了宫女的话,能让皇帝改主意的人不多。她猜也猜出来了。 喝了口茶,重重放下茶杯,齐贵妃低声抱怨:“家玉也真是不争气!” 她这个侄女,要是武功高一些,也不至于让她这般为难了。她特意添了文试,都没能让家玉成为女傅。 到了下午,皇帝派了身边的夏公公去霜云殿。 “娘娘,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夏公公脸上挂着笑意,“皇上怕委屈了娘娘,所以派老奴过来看看,想让娘娘宽心。” 齐贵妃扫了一眼赏赐,心气儿稍微顺了一些。 她倒也不缺珠宝,只是皇帝此时赏赐,落在旁人眼中,那就是她并未因女傅一事触怒皇帝。 皇帝这是在圆她面子。 这么一想,齐贵妃心里自在一些:“劳烦夏公公转告皇上,就说本宫明白。” “皇上还说,齐姑娘眼下功夫是差了些火候,可如果勤学苦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届时若是宫中又有了小公主,齐姑娘再去教导武艺,也是一样的。” 齐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小公主?皇宫里连续六年没有添丁进口了,还能有小公主?就算真有小公主,那能学武艺,也得到许多年后了吧? 但是皇上这么说了,她还是得含笑谢恩:“嗯,本宫知道了。” 夏公公告辞离去后,齐贵妃连续喝了两杯茶水才将心头的火给熄灭。 不过,他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家玉武功不济,当不了女傅。那当女傅的徒弟总可以吧?她可以去求求皇帝,让家玉每日跟着六公主一道学武,不依然可以近水楼台么? 只陪着学武,不做女傅,皇帝应该不会拒绝吧? 齐贵妃暗暗叹一口气,心想先前真是魔怔了,白折腾一遭。在皇帝跟前讨了个没趣不说,只怕还会让太子疑心自己会因此事记恨于他。 前几年她儿子私底下做的小动作,她都知道一点,太子肯定也不会一无所知。最近他们是老实了,可谁知道东宫是否记恨呢? 她此次是为了从长远处跟太子搞好关系,所以才会让齐家玉去顶替女傅之位。可若因为这一件事,让太子产生误会,从而关系交恶,那可就很不好了。 想了又想,齐贵妃按着眉心:“去,挑一些新奇的,给东宫送过去。就说……提前给他准备的寿礼。” 太子的生辰在二月初,这也不算提的太靠前了。 不过太子谢泽今日并不在东宫。 昨晚经陈家表妹提醒,想起今天是上元节。他又答应帮她问问宋佑安的口风。本来此事交给长寿去办也行,但他转念一想,反正他都要出宫,不如自己走一趟好了。 宋佑安是他伴读,两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对临西侯府,谢泽并不陌生。 临西侯府的门房看见了他,微微一愣后,快速反应过来,飞奔回去通传。 此时宋佑安正和二妹宋雁回说话。 现实与前世的记忆之间出现了差别,这让宋雁回焦躁烦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逼着自己冷静再冷静,同时在宋佑安跟前旁敲侧击。 可惜她又不能把话挑的太明白。 下人匆忙来报,说有贵客到。 宋佑安对二妹说一句:“二妹妹稍待,我去去就回。”就大步离去。 他匆忙赶到前院,竟看见太子谢泽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宋佑安微微一笑:“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情光临寒舍?” 谢泽也不与他废话,缓缓说道:“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人?带什么话?” 谢泽近前一步,略微压低声音:“楚国公主之女,托我问你,望月楼去不去?” “啊?”宋佑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听明白后,一脸的惊讶之色,“陈,陈姑娘?去望月楼做什么?” “你说呢?”谢泽瞥了他一眼,回想起昨晚陈家表妹说的话,“上元节,肯定是在街上走走,看看花灯。难道还能共商国是?” “这……” 谢泽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话我带到了,去与不去都随你。我先走了。” 宋佑安满怀心事送走了太子殿下,心不在焉回到后院,看见了仍在等候的二妹。 宋雁回随口问:“大哥,什么贵客啊?” “哦,是太子殿下。” 宋佑安话刚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了。他面前的二妹妹忽然就变了脸色。 “太子?刚才太子来了?”宋雁回脸上青白交加,神情怔忪,“大哥,你……太子过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 她一直想着见他一面,让他对自己一见钟情。为此她做了多方努力。可现在,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却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宋佑安心里有些不自在,他知道二妹想见一见太子,可是太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总不能强行留下太子,让二妹妹前去拜见吧。 再说,太子有什么可见的? “太子来去匆匆,没有多待。以后还有机会……” 但这些泛泛的安慰话语,宋雁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红了眼眶,转身疾走。 宋佑安叹一口气,只得追了上去。 谢泽还不知道,他的短暂拜访所造成的影响。他正在赶往去清水巷的路上。 韩濯缨今日格外忙碌,自领旨以后,她就开始根据自身经验,潜心钻研教学计划。 直到将近酉时,她才基本整理好。期间多个邻居拜访祝贺,皆由翠珠自行招待。 见她闲下来了,翠珠才敢去找她说话:“小姐,你看过皇上的赏赐了么?” “没有啊。”韩濯缨摇头,她今天忙得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哪里会去看赏赐? “金银珠宝可以先收起来,这布你看怎么办?”说话间,翠珠就抱了一匹布到她面前,“布料是好布料,可这颜色、花样,怎么看都不像最新的。” 韩濯缨细细瞧了瞧,确实如此。她略一思忖,说道:“我以前我听我娘说,御赐的布帛有时候会是陈年积存下来的,不时兴很正常。你挑着看一看,有满意的,咱们就留着做衣服。若是觉得不好看,就低价卖给布庄好了。” 翠珠扁了扁嘴,立刻抱紧了怀里的布匹,似乎怕谁抢去一般:“御赐的布啊,怎么能低价卖?要卖也是高价。” “也行。”韩濯缨笑笑,顺着她的话,“那就高价卖。” 翠珠欢喜极了。 韩濯缨也高兴。几个月前刚离开临西侯府时,她们只带了两个包裹,唯一的容身之所,还有族人虎视眈眈地想夺走。可现在才过了数月,她就又有了家人,有了傍身的银钱,有了女傅这一新身份。 看来老天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嘛。 忽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竟看到兄长大步走了过来。 她脸上有错愕一闪而过,怔了一怔后,她大大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有笑意自眸中流泻出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向他靠近,鬓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摇曳生辉:“哥,你回来啦?” “嗯。”看见她,谢泽的心情也莫名畅快好多。他故作不解,问,“怎么这么高兴?” 韩濯缨微微偏了头,笑吟吟道:“看见你高兴啊。” 谢泽眼神略动了一下,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在说笑,还是在说心里话。 见他没什么反应,韩濯缨笑笑:“好吧,其实是今天皇上下旨了,要尊我为女傅,还赏赐了一些东西。我本来以为我要当不成了呢,失而复得,当然高兴。” 谢泽唇角微勾:“如此说来,确实值得高兴。” “今天来宣旨的公公说,是楚国公主的女儿和太子殿下帮了我。楚国公主的女儿我知道,那天她的马车惊了,我帮了她一把,也是她建议我去应征女傅的。所以,她帮我并不稀奇。不过太子殿下……”韩濯缨停顿了一下,神情笃定,“太子殿下那边,是你帮我求的情吧?” 谢泽眉梢轻挑,并不否认:“是。我说过,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都夺不走。”略一思忖,他又补充:“齐贵妃那边,不必担心。” 他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可韩濯缨心里却无法像他这般平静。她喉头像是被梗住了一样,眼睛也微微发涩。 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最终只是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轻声道:“哥,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真心实意地拿我当家人。 谢泽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字?” “对,不需要。”韩濯缨重重点头,迅速换了话题,“哥,你今天也能出来么?” “嗯,上元节,殿下准了假。” 韩濯缨不疑有他:“那挺好,你可以好好歇一晚了。” 虽然不太清楚暗卫的工作究竟是怎么样的,但她总觉得他们肯定睡不好。 “我今晚……” “你跟我……” 两人同时开口,完全不同的话语,都怔了一瞬,齐齐笑了。 “哥,你先说吧。” 谢泽也不推让:“今天上元节,听说京城有灯会,待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 “好呀。”韩濯缨应声回答,“我还没看过京城的灯会,你也没看过吧?” 谢泽下意识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暗卫怎么可能……”韩濯缨的话戛然而止,“不对啊,你不是……” 话刚一出口,谢泽就反应过来。他神情不变,慢悠悠道:“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应该是没看过。” 韩濯缨心想,也是。 怕她深想下去,察觉到不妥。谢泽直接问:“你呢?你方才想对我说什么来着?” “哦,我啊,我是想跟你说,皇上赏赐了我五匹布,我想挑出来一匹给你做衣裳。你知道你的尺寸吗?” 韩濯缨注意到他几次回家,几乎都是同样的衣裳。还是她之前给他买的。 他拿月银补充家用,而她也该帮他张罗衣衫鞋袜。一家人,本来不就是该互帮互助么? “衣服尺寸?”谢泽摇头,“不知道。” 这等小事,东宫中有专人记录,他又怎会知晓? 韩濯缨一琢磨,他回家日期不定,且每次都待不了太久。请裁缝上门来量,显然不合实际。还不如她帮着量了,以后直接告诉裁缝。 于是,她直接说道:“那你等一下,我去找根软尺,我帮你量。” 有了之前几次买衣服的经验后,谢泽对于制作新衣这件事,隐隐有些许期待。他点一点头:“好。” 韩濯缨十三岁以前根本没碰过针线,去年临西侯过寿,她悄悄准备了两个月,要亲手缝制一件长袍送给父亲做寿礼。虽然最终结果并不是很成功,但裁剪衣服的准备工作,她还是很了解的。 她迅速拿了软尺过来,见他正立于院中,宽肩窄腰,身形修长。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笼了他一身,金光点点,越发显得他眉目英挺,丰神俊朗。 韩濯缨晃了晃手里的软尺:“我要开始量了啊。” “嗯。”谢泽依旧站着,笔直如松。 韩濯缨身材高挑,可在他面前也堪堪只到他肩膀。抬手、踮脚去量他的肩宽,终究是不太方便。 她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你矮一些嘛,这样我怎么量啊?” 谢泽配合着屈了屈腿,好方便她的动作。 韩濯缨就站在他身后,两人离得很近,他甚至可以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温热的呼吸落在他后颈处,柔柔的,痒痒的。酥麻感瞬间蔓延开来,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章真的很长。 本来想拆分成三章的,但为了显示我的粗长,就三合一了。 我要是天天都这么厉害就好了。 陪伴 偏偏韩濯缨毫无所觉, 仍低着头将软尺铺的平平整整,认真测量。 正月的衣衫不算单薄,但谢泽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手滑过他肩头时, 带起的颤栗。 谢泽脑中空白了一瞬,立时反手向后,一把攥住了她“作乱”的手。 他这动作突然,韩濯缨吓了一跳,怔怔地问:“怎么了?” 谢泽神色一顿, 深吸一口气,垂眸掩饰自己的异样, 声音低低沉沉:“没事,有点痒。” 韩濯缨轻笑出声:“原来是痒啊, 还以为怎么了呢。那我快一点。” 她在心里记下肩宽,又去量他的腰围。 谢泽已恢复了正常站姿, 双手微抬,任由她用软尺环住他的腰。 他眼帘垂下, 看着少女螓首低垂, 乌发披背,就那么专注地在他身前忙活。乍一看去,就像是她低头环抱住了他一样。 这让谢泽心里一个激灵。 可能是怕他痒, 所以她动作又轻又快, 然而不经意间, 还是会隔着衣衫碰触到他的身体。 明明之前也有太监给他量过衣衫尺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谢泽忽然觉得, 让她帮自己量, 或许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在她看来可能是一件小事, 而对于他,暖心的同时也有点不大好受。 “好了。我都记在心里了,等我拿笔记下。”韩濯缨拿着软尺快步回房,似是生怕迟一些,就会记混一样。 谢泽长长吁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还好,总算是结束了。 韩濯缨找了笔墨,将自己量好的尺寸,认认真真记下。 唔,只做衣裳不行,还得添几双鞋子。 将记录着衣裳尺寸的册子收好,韩濯缨再次走出房间,直接低头看向他的鞋。 这是一双黑缎朝靴。 她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做工不一般。 “怎么了?”谢泽后退一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靴子,心里不由地咯噔一声。 他今日出门,换了衣衫,鞋袜上却并未留心。如果仔细看,或许能看到黑色缎面下绣着的暗色龙纹。 韩濯缨指了一下:“你这靴子,是殿下赏的吗?” 因为没凑近看,她倒不曾留意到靴子上还有花纹,只是看款式和做工,推测不是寻常百姓家所能有的。 “唔。”谢泽倏然松一口气,很自然地回答,“是啊。” ——就算她看出了异样,也能用这个理由混过去。 下次出门,一定得记着鞋袜一起换了。 韩濯缨没有追问,只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谢泽点头,神色如常:“嗯,还行。” 这种程度的谎言,他完全可以脸不红心不跳。 今天的晚饭格外的早。 翠珠悄悄冲小姐招了招手:“小姐,我那会儿听你跟少爷说,你们打算等会儿去看花灯?” “是啊。”韩濯缨道,“听说京城的灯会很热闹。等吃了饭咱们一起去,拿点碎银子,遇到好看的,再买几盏,回来挂在院子里。” “小姐……”翠珠迟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我能不能不跟你们一块儿去啊?” 韩濯缨有些诧异:“你另有安排?” 翠珠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今天琳娘过来,约咱们一块儿去看花灯,小姐当时在房里忙。我想着反正晚间也没旁的事,就答应了。可是现在少爷回来了,总不能一起过去啊。” 毕竟是上元节,而且她还隐约听说马大娘曾经想让少爷跟他们家结亲。这要误会了也不太好。 韩濯缨略一思忖:“那行,你多带些钱,注意安全,玩的开心一些。” 有了她这句话,翠珠心头大石落了地,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今晚就跟琳娘她们玩儿了。” 可能因为急着看花灯,翠珠略扒了几口晚饭,就声称饱了要出门。 看了一眼兄长,韩濯缨慢悠悠道:“翠珠去跟别人玩了,那就只能咱们两个一起去看了,可惜。” 谢泽眉梢轻挑,心想,有什么好可惜的?这分明是正合他意啊。 他原本就没想过带那个小丫头一起。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虽然已经入夜,但各处依旧亮堂堂的。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灯笼,出了清水巷往东走。一路上能看见不少行人拎着灯走过。 整个东市仿佛笼罩在一片灯海之中。 灯多,灯的花样多,看灯的人也多,好在人来人往并不拥挤。 在边关时,韩濯缨也去看过花灯,但不论是数量还是花样,都不能与此刻所见的相比。 置身于灯潮人海中,她的心情也莫名畅快。每看到一盏新奇的灯,她都不忘同身边人分享:“哥,你看,看那个走马灯……” 谢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唔,不错,你想要?” 这东市的灯虽然多,但论新奇精致,还差一些。 “我不要。”韩濯缨摆手,“那么大怎么拿啊?我就算要,也只要那种小小的,很精致的。” 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还偏过头,冲他一笑:“哥,你觉得呢?” 灯光下,她肌肤赛雪,眉目含笑,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分明比街上所有的花灯都要亮。 谢泽心头一跳,唇畔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嗯,好。” 他心里倏地浮上一个念头:怪不得人们喜欢出来看灯,确实好看。 京城中最好的看灯地点是望月楼。听说那里不仅有各种花灯,还有猜灯谜、杂耍等活动,更有各种各样的美食。 不过望月楼离清水巷远,韩濯缨自然不会为了看灯就跑那么远。在她看来,东市的花灯就已经很让她惊叹了。 她拉着“韩雁鸣”就在东市附近,看灯、猜谜,也买一点时兴的小零食,两人一路分着吃。 “哥,我记得你爱吃甜的,但又不喜欢姜。所以这姜糖,我就一个人吃了啊。” 少女说话间还举起手里扎着一小块姜糖的细竹签凑到他眼前给他看。她脸上明晃晃带着笑意,眼里还簇着光,眼珠溜溜一转,灵动慧黠。 谢泽眼神略动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去,一口咬走了那一小块姜糖。 韩濯缨望着空空的竹签,目瞪口呆:“你……你不是不喜欢吃姜么?” 谢泽快速咽下口中姜糖,这才慢悠悠道:“是不喜欢,但可以试试。” 蔗糖的甜中和了姜的辛辣与刺激,倒比他想象中好接受一点。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一脸震惊的样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与此相比,他那点不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谢泽眼尾上扬,墨黑的眼底蕴着笑意,心中莫名畅快。 上元节,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子的短暂造访如同一块石头,在临西侯府的湖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 大过节的,宋雁回哭着将自己关进房中,谁也不肯见。 宋佑安无奈,只得去敲她的门:“你到底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大反应,难道就因为她没见到太子?可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宋雁回难过又失望,但她回房途中,经冷风一吹,已然醒悟过来。她不能对宋佑安发脾气,她要达成心中所想,还得依靠他的帮忙。 “……我只是觉得,大哥你从来都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把我当成亲人……” 宋佑安无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要真不拿她当一家人看,就不会巴巴地追上来。虽然她和缨缨相比,他因为陈年旧事,更心疼缨缨一些,但也绝没有不把雁回当妹妹看,否则就不会容忍她的一些行为。甚至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他在府里从不提起缨缨,连去探视,也是悄悄地私下进行。 他想,或许是因为雁回从小不在府内长大,骤然回来,身份巨变,所以才会心思敏感、疑神疑鬼、行事也有些极端。 他对自己说,但这并不是她的错,这是她的人生经历造成的。作为家人,应该多包容、多劝导。如果连最亲近的家人都因此而疏远她,那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于是,宋佑安定一定神:“二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宋家人,我们怎么会不把你当亲人呢?你的话,我也有放在心上。只是那是太子,是君,咱们是臣。他不发话,我们不好强行拜见……” 他耐着性子说了很久,从君臣之别说到家人的想法,说了好一会儿,宋雁回才平静下来。 她清醒的意识到,现在的她和太子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长兄宋佑安。她不能跟宋佑安交恶,还得跟他搞好关系,这样他才能真正起到搭桥作用。 见她似是想明白了,宋佑安松一口气。正要离去,却听二妹妹在他身后问了一句:“那,他以后还会来吗?” 宋佑安脚步微顿,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是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见太子这么执着。他回头问:“你是不是以前见过殿下?” 宋雁回摇头:“没有。” 她见到他时,还是上一世。她记得她看到他和韩濯缨相视一笑,眉梢眼角俱是情意。当时她就眼睛发痛。那样俊朗的男子,那般尊贵的身份,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所以重活一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宋家二小姐的身份嫁入东宫。 “既然以前没见过,那你问他做什么?”宋佑安皱眉,怕她再伤神,他就又补充一句,“反正以后有缘,自会相见。” 略一思忖,宋佑安去找了母亲王氏。 母亲正在礼佛,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待她结束后,他就直接说明了来意:“儿子想请母亲在二妹妹身上多费费心思。” “是有人克扣了她的吃穿用度吗?”王氏忙问。 “不是。”宋佑安觉得背后说这些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是她数次向我打听太子,我觉得此举不太妥当。” 王氏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倾慕太子?” 宋佑安摇头:“那也不像。” 王氏沉默了一瞬:“到三月,她就要及笄了。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话锋一转,她又续道:“不止是她,还有你,还有清兮,都老大不小了,一个个的,亲事都没着落。清兮是要做女官,至于你,连个心仪的姑娘都……” 宋佑安神色一顿,低呼出声。 “怎么了?” “儿子还有些事,去去就回。”宋佑安想起来了,他今日只顾着二妹宋雁回的事,一直在开解她,竟忘了太子带给他的那句话。 那位陈姑娘在望月楼等他。 不论如何,都不能爽约。 现在天色已晚,宋佑安使人驾了马车前去。 可惜路上人多、马车也多,平时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的路程今晚竟然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等他到达望月楼,已是亥时。 望月楼附近人山人海,他找了半个时辰,也没看见那位陈姑娘的身影。 冷风袭来,眼见着实在找不到人,宋佑安只能先行离去,将此事暂且搁下。 东市的花灯种类虽然不及望月楼多,但也极其热闹。 不过亥时过后,天越发冷了,灯市的人也渐渐少了。 韩濯缨左手提着一盏“兔子”,右手提着一盏“荷花”。她偏头看一看兄长,小声提议:“哥,咱们也回吧。” 谢泽自然点头应允。 他手上也没闲着,尽是“妹妹”暂时吃不下的零碎美食,用干净油纸包着。 离开东市后,越靠近清水巷,越安静,也不再似街市上那般明亮热闹。 不过手上有灯照明,身边有人陪同。韩濯缨丝毫不胆怯害怕,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瞥一眼身侧的人,她觉得温暖又踏实。 等他们回到家中,发现翠珠早已回家,还细心准备了热水。 大家累了一天,都有些乏了,就各自洗漱休息。 谢泽今晚仍歇在了韩宅前院厢房。 上次留宿此地还是一个多月前。但是这么久没住人,房间依旧干净整洁,被褥松软,想来是时常有人打扫照看。 这让他心里有一点点暖。 谢泽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次日清晨一大早,他就悄悄离开了。 韩濯缨知道他在太子身边做事,行动神秘,来去匆匆,倒也不觉得奇怪。 早饭后,她去他房间转了转,开窗通风,又略微收拾了一下桌子。房间里很整洁,基本不用怎么收拾。 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半开的书,韩濯缨动作微顿,上前将书合上收好。 她记得兄长睡前有看书的习惯,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她看见书,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生父留下的那几本手札。 手札里记录的事情不少,其中就有韩雁鸣身上独有的胎记、痣等记号。 ——韩靖后来基本上放弃了找到雁鸣的想法,接受了儿子大概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但也希望在地府和儿子团聚时,能一眼认出来。 这些东西,万万不能给“韩雁鸣”看见。只要给他看见,他就会立刻意识到他不是韩雁鸣,会知道他们之间其实毫无关系。 韩濯缨迅速收拾好房间,回去就将所有手札都找出来,一起锁进了一个小箱子里。 只要小心一些,这辈子都不会给“兄长”看见。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永远以兄长的身份留在她身边。 当然,她也会全心全意地待他好。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不如昨天粗长,但我希望明天可以多更一些。 担心 正月十七。 天还没亮, 韩濯缨就出门了。 清水巷离皇宫较远,她特意买了一辆马车,又长期聘用邻居马大伯驾车送她进宫。 清晨路上人少, 马大伯将车赶得飞快。等到了皇宫北门口时,才刚天光大亮。 韩濯缨动作利落跳下马车,大步往宫门口走。 “韩女傅, 来的好早。” 皇宫门口有个小太监一看见便迎了上来。 韩濯缨一眼认出这是前天曾到家中搬御赐物品的太监之一。她笑一笑,点头致意:“公公。” “小人奉命在此地迎接女傅, 女傅请随小人进宫。” 韩濯缨对皇宫不熟悉, 有人带路, 自然更好。她跟着小太监,行走之际, 也出声询问:“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回女傅的话,小人姓张。” “张公公。”见他神情恭谨, 韩濯缨也微微含笑, 态度甚好。 张公公细细叮嘱了她不少,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是那句话, 宫里最大的主子是皇上。咱们只要做好自个儿的事就行。” 韩濯缨点头称是。反正她也只是教公主习武罢了。 “皇上的意思呢, 是想先见一见女傅,至于教导武艺一事, 并不急在这一时。”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有些意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寻常百姓家里请西席,父母还要去看一看呢,何况是公主? 只是她长这么大, 还从未见过皇帝。一想到要见九五之尊, 她紧张之余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 皇帝仍在早朝。 韩濯缨被带到了一处偏殿中等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她的视线从香炉里燃着的香转到面前的糕点上,最后在回落到袅袅轻烟上。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说早朝结束了。 今日事情不少。退朝之后,皇帝招呼太子上前:“今日那个韩女傅进宫,你随朕一道去看看。” 谢泽跟在父亲身后,眼神微动,口中拒绝:“儿臣就不必见了吧?” 他并不想在此刻戳破谎言。 皇帝有些诧异:“那日你为她说情,朕以为你至少要见一见的。” 谢泽唇角微勾:“父皇,儿臣说情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父皇,为了公道。” 他这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异常诚恳。 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皇帝嘴角轻撇:“在你老子面前,大可不必说这样的场面话。” 谢泽微微一笑:“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 “算了,不去便不去吧。”皇帝也不勉强,只摆了摆手,“朕自己去见一下。” “是。” 韩濯缨面见皇帝,依着规矩行礼,毫无差错。 皇帝看她容颜端丽,举止有度,绝非齐贵妃所说的那般为人粗鄙、礼数不周。 看来贵妃评价果然有失偏颇。 “免礼吧,起来回话。” “谢皇上。”韩濯缨借起身之际,眼角的余光暗暗打量皇帝。 眼前的皇帝四十多岁,颇有威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看着有些眼熟。但到底哪里眼熟,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多大了?” “回皇上,民女十五。” 皇帝轻轻“啧”了一声,闲话家常一般:“才十五岁就有这样的本事也不容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起学武了?” 韩濯缨如实回答:“回皇上,民女幼时体弱,大夫建议学武强身,所以父亲就抽空教导。” 想到临西侯,她胸中泛起暖意,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认她这个女儿,也愿意接纳她。 “体弱学武?”皇帝长眉一轩,“倒和公主是一样的缘故。”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父亲作何营生?竟会武功?” “民女生父是读书人,并不会武。”韩濯缨抬眸,一字一字道,“但民女的养父曾领兵作战,现镇守西北边境。” 皇帝闻言有了兴趣:“西北边境?你养父是谁?现任何官职?” “回皇上,民女养父姓宋,单名一个毅字。” “宋毅?临西侯?”皇帝微眯起眼,“他的养女?朕记得他镇守边关,家眷并未随行,这养女……” 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抚掌而笑:“朕记起来了,原来是你。” 韩濯缨心下微微讶然,皇帝知道她? 下一刻,她就听皇帝缓缓说道:“朕记得,十多年前,宋家有个小丫头,看见歹徒打晕了哥哥要带走,就冲上去咬着歹徒拼命阻拦,使得他们没能成功带走宋家公子,她自己却落入了坏人手中。后来被带到边关,九死一生。你不会是那个小丫头吧?” 皇帝日理万机,但对这件旧事还有印象。一是因为皇帝对临西侯府很关注,否则也不会让其子女皆入宫做伴读。第二则是因为那小丫头当时太小了,面对歹徒却毫无惧意,着实让人惊叹。 韩濯缨抿了抿唇,轻声回答:“皇上说的那个小丫头,好像就是民女。”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做过最有名的事了。 “哦?”皇帝兴趣更浓,“朕很好奇,你当时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勇气?” 韩濯缨略一思忖:“回皇上,可能是源于对家人的爱?” 事情过去十一年,当时的细节她都已记不清了,更何况是那会儿的心理活动?不过细想起来,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也是。”皇帝颔首,“不过你既是宋家丫头,怎么又改姓韩了,还说什么生父、养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韩濯缨早已能坦然面对身世,所以此刻神色格外平静:“回皇上,因为民女并不是真正的宋家女儿,现已回归本家。” “哦?” “民女出生那年,京师大乱。韩宋两家都在广恩寺避难,两家女儿于同一天生产,所以……” “混乱中抱错了孩子?原来还有这么一桩故事。”皇帝笑笑,目光幽远,“如此说来,也是当年叛乱所致。” 去年真假千金一事时,皇帝正与太子因为追封林氏一事而争执,无暇他顾,对此事并不十分清楚。 韩濯缨垂首:“是,民女还要替天下人谢皇上当年提剑入京,平定叛乱,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话皇帝爱听,也是他生平得意事之一。 “唔,临西侯当年出力也不小。”皇帝站起身来,“你父亲一身本事,你若得他亲自教导,那完全担得起女傅一职。不止是六公主,其他公主你也能教得。” 何况她从小就是个有胆量重情谊的人。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不顾齐贵妃颜面,下旨尊她为女傅,这一决定十分正确了。 不自觉地,他神色越发缓和:“那朕就把公主交给你了,也不图她武功高强,只求她能平安健康。” “民女定不负皇上所托。” 皇帝挥一挥手:“去吧,去见见公主。” 韩濯缨施礼告辞,暗暗松一口气。——尽管皇帝态度随和,但是在君王面前,她还是难免紧张。 刚行得几步,她就被皇帝叫住:“对了,除了公主以外,还有其他几个人,你也一并教了吧。”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贵妃娘娘的侄女,她败于你手,也想跟你学学。” 韩濯缨有短暂的愣怔,贵妃娘娘的侄女?齐贵妃原本内定的女傅?打不过就拜她为师?这位齐姑娘好胜心这样强的么? 皇帝看了她一眼:“当然,一切还是要以公主为重。其他的,不用太在意。至于贵妃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主要是齐贵妃又来求他,说只是多教一个人而已,在他看来不是大事。而且他也不想连续两次为点小事驳贵妃面子。 “是。”韩濯缨再次施礼,皇帝这句“贵妃那边不用担心”无疑给她吃了定心丸。 不过她还是有点发懵。齐姑娘的想法,她实在是不太能理解。 事实上,齐家玉自己也很不情愿。明明今天是正式拜见女傅的日子,可她仍留在齐贵妃的霜云殿苦苦哀求。 “姑姑,我真要去拜那个姓韩的为师么?”齐家玉眼眶微红,“就不能让我也做女傅?我今年都十六岁了……” “你还好意思说!”齐贵妃有些不耐,“你但凡武功好点,或是提前跟我打个招呼,都不会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以为什么事都很容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就这个跟六公主一道学武的机会,还是我帮你求来的!” “可是……” 齐贵妃重重放下茶杯,声音转冷:“没有可是!你既然想日久生情,就要抓住机会!你以为别的法子我没想过吗?” “姑姑……”齐家玉心下委屈。 齐贵妃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一时的挫败不算什么,能走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你又不打算在武术上胜过她,只是想多个能接近太子的机会。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齐家玉垂下头,“侄女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快去?今日行拜师礼,可别迟了。” 齐家玉怏怏不乐,但转念想到太子,她只能点头应下。 —— —— 拒绝了父皇的提议后,谢泽就回了东宫,在案前忙碌,处理一些皇帝交给他的奏章。 可是,不经意间,他就会想起她来。 今天毕竟是她进宫正式做女傅的第一天,虽然相信她的本事,但他还是不大放心。 ——尽管他已经提前派了一个小太监去帮她。 谢泽按了按眉心,扬声唤道:“长寿!” “殿下。”长寿大步上前,垂手等待吩咐。 “你等会儿去瑶华殿一趟,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话说出口,谢泽心里舒坦了不少。 六公主就住在瑶华殿。 长寿小声问:“殿下,是看六公主,还是看韩姑娘?” 谢泽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这……”长寿小声道,“那就一起看吧。” 谢泽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 长寿收回视线,心想,若真不在意,那就不会让他特意去看看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以前他奉命去清水巷,以后可能要多次去瑶华殿了。 今日阳光甚好,瑶华殿外尤其不错。 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并排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眼睛用帕子盖着,意态悠闲。 韩濯缨心下猜测,这两位大概就是六公主和她的伴读。 她听人说过,六公主体弱,皇帝怜惜她,就接了跟她同龄的临西侯府三小姐做伴读。虽说是伴读,但因为公主不常读书,倒更像是玩伴了。 小太监快步走到其中一个跟前:“公主,韩女傅来了。” “来了?”六公主身体一动不动,“哦,给女傅看茶,我再躺会儿。” 韩濯缨目瞪口呆,这跟她想象中的拜师,一点都不一样。 另一张躺椅上的宋净兰小声道:“公主,不能继续躺了,女傅来了,得正式拜见女傅。” “哦,那好吧。”六公主的声音听着依然懒洋洋的。 她说着抬起头来,揭掉眼睛上的帕子,冲女傅笑笑:“女傅见谅,公主……二姐姐?” 这个韩女傅,不是她曾经的二姐么? 宋净兰一下子坐起身来:“怎么是你啊?” 只听说选出的女傅姓韩,但竟没想到居然是她。 六公主刚揭掉帕子,仍双目微阖,叹一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兰兰,你又忘了,你比我还大两个月。” “不是,我不是叫你二姐姐,我是说这个韩女傅,是我以前的二姐。” “啊?”六公主懒洋洋的,扭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啊,就是她啊,确实跟你不太像,跟宋女官也不像。” 提到长姐,宋净兰扁了扁嘴,小声嘀咕:“大姐姐肯定早就知道了女傅是谁,却不告诉我。” 韩濯缨一时也不知道这公主是什么态度,她稳了稳心神,轻唤一声:“公主?” “唉。”六公主缓缓起身,行了一个弟子礼,“女傅安好。” 韩濯缨还了半礼:“公主安好。” 宋净兰神情犹豫:“我还叫你二姐姐吗?” 她在家里时间短,跟这个二姐相处也不多,何况现在又有了真正的二姐姐。 韩濯缨摇头:“你既是公主伴读,要陪同公主一道学武,那就也跟公主一样,叫我一声女傅好了。” “是,女傅。” 早有太监端了茶过来。 六公主与宋净兰各执一盏茶,行拜师礼。 韩濯缨各饮了一口,缓缓说道:“公主,我如今奉皇上之命,教你武艺。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毕竟身份有别,她要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女傅太客气了。父皇尊你为女傅,延请你教导我,那我们自然是先师徒,后君臣。” 六公主说话格外的慢。 韩濯缨点一点头:“如此便多谢公主了。” 通过观察,加上近日张公公透的底,对六公主的大致情况,她心里基本有数了。 六公主虽有太医照看,有名贵药材养着,但因为生来体弱,又养尊处优很少活动,所以身体较寻常人差不少。 六公主慢悠悠道:“哪里,哪里。” “能否请公主换一身衣服?”韩濯缨问。 “什么?” 韩濯缨解释:“公主衣饰繁琐华贵,美则美矣,却不宜行动。为方便学武,还请公主换一身简便的衣服。”她看一眼宋净兰,补充一句:“你也一样。” 六公主眨了眨眼睛,看看韩女傅身上的衣饰,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好吧。” 六公主和宋净兰去内室换衣服。韩濯缨则认真思索着该从何教起。 公主已经十二岁,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不过好在皇上所求也只不过是让公主身体强健一些罢了。 进宫之前,她还想着,如果公主难相处,她该如何让其心悦诚服。但通过方才的接触,她发现公主只是懒洋洋的,人倒是挺随和。 这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正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濯缨只当是公主换好了衣服,回头看去,却发现不是公主,而是应征女傅那日所遇到的对手之一。 这位姑娘才十五六岁年纪,虽然生的不算十分美貌,但皮肤白皙,楚楚可怜,让人印象深刻。 她心下了然,这大概就是齐贵妃的侄女。 齐家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柔:“韩女傅,皇上和娘娘发话了,让我以后也和公主一起跟着你习武。” 韩濯缨笑笑,客气几句:“其实你功夫不差,我教不了你多少……” 她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齐家玉轻声道:“韩女傅既然觉得我功夫不差,为什么不把女傅之位让给我做呢?” 韩濯缨愣怔了一瞬: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利用权势抢夺别人的东西失败以后还不死心? 她心里有气,却笑了一笑,声音比对方更加轻柔:“没办法啊,因为我文试武试都是第一,皇上又亲自下圣旨尊我为女傅,我也不能辜负了我这一身的本事和皇上的期待,你说是不是啊?” 齐家玉尚未说话,奉太子之命来看一看的长寿却先“噗嗤”笑出声来。 他觉得,太子殿下可能白担心了。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早点感谢在2020-05-15 14:57:07~2020-05-18 21:3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忘记打分的傲娇总裁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雾缭绕 20瓶;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lchikei、潼冉、咕咕、星深染雪 3瓶;果酱 2瓶;长安姑娘、姬十七、8652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动 六公主做事一向很慢。 宋净兰换好衣裳, 发髻都重新梳过了,而六公主才刚刚换下衣服。 任由着宫女为自己更衣,六公主慢悠悠问:“兰兰,你这姐姐, 是好人吗?” “应该是。”宋净兰想了想, “我爹教出来的, 不会很差。” 她对父亲并无多少印象, 因为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她一直认为, 皇帝之所以让他们兄妹时常出入宫廷,就是因为父亲镇守边关,家人却不能随行的缘故。 毕竟公主伴读, 名头好听,于朝廷局势却毫无影响, 不过是显示一下皇帝对他们家的重视喜爱罢了。 幸运的是她在宫里的生活还不错,因为六公主这个人很好相处。 六公主缓缓颔首:“也是, 如果真的很差, 太子哥哥也不会帮她。” 待公主也收拾好, 两人一起出去。好巧不巧,正好听到韩女傅那番话以及长寿的一声轻笑。 六公主本来不觉得怎样, 听见不知是谁噗嗤一声,她也忍不住笑出声。 听见韩女傅的话,齐家玉本就又羞又气,如今听到笑声,又添了一层难堪, 白嫩的脸蛋瞬间胀得通红:“……” “我听说, 齐表姐要同我一道跟韩女傅学武。不如现在就行了这拜师礼吧。”六公主缓缓说道, “茶应该还没凉。” “拜师礼?”齐家玉面色发红,秀眉微蹙,疑心自己听错了,“这还要拜师礼吗?” 韩濯缨微微一笑,语气诚恳:“是啊,公主刚行过。” 齐家玉自然不想跟眼前这个韩女傅行所谓的拜师礼。对方年纪未必有她大呢,还抢走了她心心念念的女傅之位。 但是想到姑姑的叮嘱,想到这是好不容易争得的机会。她只得将那些不甘不愿给压下去,温温柔柔,声音细细:“是家玉的不是了,这就敬拜师茶。” 此人情绪转变之快,让韩濯缨暗暗一惊,不由地心生警惕。 早有宫人端了茶盏过来。 齐家玉收敛情绪,认真施了一礼:“请女傅用茶。” 虽然不知道齐家玉为什么非要跟着学武,但是此刻看着她老老实实向自己施礼,韩濯缨承认,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畅快。 她接过茶,饮了一口:“我既为女傅,奉命教公主习武,若有顾不到你的地方,还请谅解。” 齐家玉笑笑:“女傅说笑了,自当以公主为重。” 她近来力求温柔有礼,当然不能在人前失去颜面。 六公主此时才看向一旁的长寿:“长寿,太子哥哥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回公主,殿下没别的吩咐,只让小的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长寿回答着公主的话,视线却瞥向韩濯缨。 韩濯缨有些奇怪,他看她做什么?她心思微微一转,难道是兄长又托他带话?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生出几分欢喜和期待。 六公主慢悠悠道:“我这儿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先回去吧。” “是。”长寿再次施礼,临转身前又深深看了韩濯缨一眼。 韩濯缨寻思着这眼神可能大有深意。但此刻不少人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先忙正事要紧。 “公主以前学过武么?” “没有。”六公主摇头,“不过,以后会好好学的。” “那咱们就从最基本的学起。” 韩濯缨从小在临西侯身边长大,知道不同的人学武有不同的方式。像六公主这种只为强身健体的,不管是难度还是强度,都要容易许多。 六公主十二岁,性格懒散,但对于学武这件事,倒是挺配合。将近半个时辰,就能将一套入门的拳法给顺了下来,乍一看去还有模有样。 “很好,先歇一歇吧。”韩濯缨看了看太阳,“今天才第一天,也别累着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宫女匆忙走到公主身边,或递茶、或擦汗。 六公主脸蛋红红的,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女傅,我学的好么?” 韩濯缨笑笑:“公主招式记得好,姿势也漂亮。” ——虽然她抬手踢腿都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但是刚开始,自然要以肯定鼓励为主。 “真的?”六公主面露喜色,“那看来我在学武上还是有天赋的。” 韩濯缨微微一笑:“当然。” 她特意选这个作为入门,就是为了激发公主对学武的兴趣,不能让其一上来就觉得太难以至于望而却步。 六公主有些小得意:“兰兰,你听到没有?我学武也有天赋。” 宋净兰尚未回答,一旁的齐家玉就轻声道:“公主冰雪聪明,可这……恕我直言,这拳法虽然好看,但未必实用呢。若真与人对敌……” 她声音轻轻柔柔,但话里的内容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正兴致勃勃,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六公主唇畔的笑意瞬间凝住了,扭头看向韩女傅。 韩濯缨扫了齐家玉一眼,冲六公主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公主学武不到一个时辰,齐姑娘就想着她以后跟人对敌的事,是不是早了一些?” “也是,我才刚学嘛。”六公主想了想,又看向齐家玉,“我觉得韩女傅教的挺好的呀,我学的很高兴,乐意跟着她学。你若是认为她教的不好,你不喜欢,那你不学就是了。反正父皇是给我选女傅,又不是给你。” 韩濯缨唇角微微勾起,心想,六公主这话说的漂亮,她喜欢。 齐家玉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公主方才明显是在兴头上。可她看见韩女傅,一时控制不住,就想刺两句。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跟着学武的目的,柔柔一笑:“是我的不是了,忘了公主学武是以强身健体为主。” 就将此事轻轻揭过。 此时已近晌午,该用午膳了。 齐家玉心里憋屈,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要去看姑姑,就先行告辞离去了。 六公主则邀请韩女傅一道用午膳。 见她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六公主询问:“女傅是担心她找贵妃娘娘告状吗?” “嗯?”韩濯缨反应过来,公主指的是齐家玉。 “女傅不用担心,今天之事,你没有错。就算她有贵妃撑腰,你也不用怕。” “不是担心这个。”韩濯缨摇头,“我是在想要不要去跟太子谢个恩。” 一是因为在女傅之位上,太子殿下帮了她;二则是“韩雁鸣”在太子身边当差,今天是她正式做女傅第一天,她挺想见他的。 “谢恩?也行。”六公主声音很轻,语气甚是诚恳,“女傅,我们今天累,懒得动弹,找个宫女陪你去,可以么?” “当然可以啊,多谢公主了。” 韩濯缨简单用过午膳,就在宫女的陪同下,前往东宫。 骤然听说韩女傅求见,谢泽眉梢一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要见孤?” 长寿点点头:“下面人是这么说的,说韩女傅特来谢恩。” 谢泽略一沉吟:“就说孤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她,请她回去吧。” “是。”长寿施礼,大步退去。 然而他刚行几步,就被叫住。 “等等。”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长寿,把她请到偏殿。孤不好见她,但韩雁鸣应该可以。” 他对自己说,总不能让她白跑这一趟。 长寿应了声是,心想,我猜就是这样。 韩濯缨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快走几步上前:“长寿先生?殿下怎么说?” “殿下忙,没空见你。”长寿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殿下请你移步偏殿,那里有其他人见你。” “是我哥么?”韩濯缨双眸一亮,脱口而出。 她丝毫不为太子不见她而失望,反正她更想见的是兄长。 长寿斜了她一眼:“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韩濯缨不说话,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她想,肯定是他啊。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谢泽这次特意将鞋袜一并换了,确定并无破绽后,才进了偏殿。 偏殿里焚着香。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得此地亮堂堂的。 韩濯缨正侧头盯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耳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喜,立刻回头,果真看见兄长正站在光影里,正向她走来。 她今日进宫,第一天当女傅,见皇帝,教公主,虽然应对自如,并无差错,但心里的那根弦一直绷着。此刻看见亲人,她欢喜比平时更甚。 反正四下也无旁人,韩濯缨几乎是小跑着过去,伸臂就去抱他,仰着脸冲他笑:“哥。” 笑容灿烂、声音清甜,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欢喜和信赖。 不知怎么,谢泽忽然想起上元节那晚,两人一起看灯时的场景。那时她的眼睛也是如现在一般的明亮。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章虽然短,但是我更的早啊。 明天多更一些,相信我感谢在2020-05-18 21:31:22~2020-05-19 09: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 8瓶;凯风自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相见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 有些陌生,但是,却并不讨厌。 还未等他进一步深想, 他的手臂已被身侧的“妹妹”挽住。 “哥哥,你猜我今天见了谁?”韩濯缨声音很低,双眸晶灿, 脸上明显带些兴奋。 “你见了谁?”谢泽顺口问。 虽然此地并没有旁人, 但毕竟是在宫里, 提及天子, 少不得要小心一点。于是韩濯缨踮起脚尖, 凑到他耳畔, 声音很轻, 一字一字:“我见到了皇上。” 皇帝今日召见韩女傅一事,谢泽自然知晓,此刻听她说来,也不觉得意外。但是, 她用气声说话, 且低语之际,呼吸就萦绕在他耳边,颤栗感骤然生出,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见他神情一顿, 后退了一步。韩濯缨有点懵, 她眨了眨眼:“怎么了?啊,我忘了, 你……也见过皇上, 是不是?” 轻咳一声, 谢泽已恢复了正常, 他略一点头:“嗯。我在宫中做事,自然有机会见到陛下。你今日面圣,感觉如何?” “皇上跟我想的不一样,相貌很威严,人又很随和,长的还挺面善的。”韩濯缨瞥了一眼面前的兄长,心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哥哥的相貌似乎跟皇上有一点点相似? 见她望着自己,神情古怪,谢泽心念微动:“怎么?是皇上为难你了?” 他觉得,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应该不至于。 “没有,没有。”韩濯缨连连摇头,“皇上态度很和善,还夸了我几句……” 毕竟是在宫中,她自不敢妄议天子相貌,就临时改了话题:“对了,我还见了六公主,公主也好相处。目前看来,做女傅不太难……” “嗯。”谢泽微微一笑,如果真是件棘手的差事,他也不会让她做。 “可惜了,虽然都是在宫里,但皇宫这么大,又不在一处,我们也不能时常见面。”韩濯缨叹一口气,有些许遗憾。 不过想到做女傅的待遇,这点遗憾就又不算什么了。 谢泽唇角微勾:“我们可以回家见面。” 在宫中,确实有些不便。 “你这两天怎么样?殿下对你好不好?”韩濯缨话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的可能是废话。 虽然不曾见过兄长和太子相处,但是仅从一些小事上,也能看出殿下对兄长甚是信任依赖。 赏赐亲手裁剪的梅花、帮他妹妹说情、还允许他在偏殿中与妹妹相见…… 如果这都不算好,那什么才算好呢? 果然,下一瞬,她就看到兄长毫不迟疑地点头:“好。殿下素来体恤身边人。” 韩濯缨点一点头:“那还挺不错的。” “对了,哥,我昨天去了一趟张记裁缝铺,请手艺最好的大师傅给你做衣服。还买了一辆马车,今天就是马大伯赶车送我来的。我跟他商量,让他每天都送我,我付给他报酬。反正我现在做女傅,不缺钱。还有一件事,我还一直没跟你说,前段时间,马大娘家的小吉病了,问咱们借钱,我就做主借给他们了,他们可能要还很久……” 她轻声细语,说着近来家中小事。 原本她没想过说这些,尤其是借钱一事,她当时就直接做主了。 但是前不久她没跟他打一声招呼,就去应征女傅。他得知此事后,想尽办法帮忙。这让她有一些心虚,后来便想着,他既是家中一员,那大小事宜,都该让他知道的。 “家里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谢泽对这些小事,没什么意见,不过听她闲话一般,娓娓道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停顿了一下,他又问:“你针线功夫怎么样?” 前天她说要量尺寸做衣服,他还以为是她亲手给他做的呢。原来是请裁缝啊。 韩濯缨很诚实地摇头:“很不好。是不是你衣服破了洞,想缝一下?可以找翠珠,翠珠比我强点。” 她十三岁以前根本就没碰过针线,首次接触就直接试图缝制衣衫。大概因为没有循序渐进,所以辛辛苦苦几个月,效果却很一般。 后来回京,养母王氏请了人教她,可惜刚上手,她的身份就发生了变化。她搬出临西侯府后,也没再认真学过。 “不,衣服没破。”谢泽摆手。他基本不穿破了的衣服,就算真破了,针线上的宫人们也能缝的看不出一点破绽。 “那是怎么了?” 略一沉吟,谢泽缓缓说道:“二月初二,我过生辰。我想着,如果你针线好,随便做点什么给我也行。” 他每年过生辰,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要费尽心思给他挑选礼物。他这个“妹妹”总不能一丁点表示都没有吧? 他对她,可比对他那些兄弟姐妹上心多了。 韩濯缨蹙眉,一脸的狐疑之色:“二月初二,你的生辰?你不是失忆了么?你想起来了?你都想起什么了?” 可是,也不对啊,如果他想起来,没理由继续认她啊。 对此,谢泽早想好了说辞:“想起什么?你说生辰吗?我们这样的人,哪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年哪月?二月初二是殿下的生辰,殿下.体恤身边人,这么多年,我们都跟着殿下一起过生。” “这样啊……”韩濯缨悄然松一口气,心想这样说来,也有几分道理,“嗯,以前这样就算了,以后你该按照你自己的生辰来嘛。” 等等,韩雁鸣的生日是哪一天来着? 韩濯缨想了想,她只记得手札上提到韩雁鸣的体貌特征与年龄,却不记得具体生辰是哪一日。不过可以回去找找,看记的有没有。 于是,不等兄长开口,她就又道:“这样,你既然说以前都是那一日,今年就还先按二月二好了。你想要什么啊?我给你买。” 她现在手上有钱,只要不是很贵的,都能满足。 谢泽微微一笑:“如果要花钱买的话,我也能买。我只是想着,如今有了妹妹,若是能得一件妹妹亲手所制之物就好了。”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 平心而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对她来说,有那么些许为难。略一思忖,她点了点头:“好。” 他为了她向太子求情,只因为她想做女傅。就算不是他的生辰,他的这点小心愿,她也不想拒绝。 大不了就拿出前年给父亲缝制衣衫的劲头出来。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可她神色认真、眼神坚定,仿佛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 谢泽眸中漾起笑意,又问:“妹妹的生辰是哪一日?” “三月初三。” 谢泽眉梢轻挑,心想,二月二、三月三,这倒是很巧了。他略一挑眉:“今年及笄吗?” “嗯。”韩濯缨点一点头,说到及笄,她情绪忽然就有些低落。 去年她刚回到京城时,养母王氏还曾说过,要好好教导她,等她年满十五岁,会有盛大的及笄礼。可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今年她及笄,陪在她身边的,大概只有翠珠和他了吧。 想到自己还有家,还有亲人,她那点失落很快散去。她笑了笑:“等到那一天,你看能不能跟殿下告假。” “嗯。”谢泽颔首,心里却想,若你及笄,那我肯定是要来的。 韩濯缨唇角弯起。 虽然身份换了,但她及笄的时候,还是有家人在的嘛。 毕竟是在皇宫中,虽然殿下允许他们见面,但似乎也不好时间太久。 又简单说几句话后,韩濯缨就道:“那我先回去了啊,等会儿还得继续教公主呢。” 谢泽颔首:“好。” “那我走啦。”韩濯缨冲他挥了挥手。 谢泽只含笑看着她。 待她离开东宫之后,长寿才悄无声息走了过来:“殿下。” 谢泽瞥了他一眼,收敛了笑意:“走吧。” 今日没能当面向太子殿下谢恩,却成功与兄长会面。韩濯缨心情甚好。她随着宫女回到瑶华殿,又一次见到两个小姑娘坐在躺椅上,仍用手帕遮着眼睛晒太阳。 看时候还早,韩濯缨也不出声,只在旁边站着。 反倒是六公主慢悠悠问:“女傅回来了?” “嗯,回来了。” “见到太子哥哥了吗?”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没有见我。”韩濯缨心想,但是我见了我哥啊。 六公主语速极慢,语气倒也诚恳:“没见到就没见到吧。他挺忙的,女傅不要介怀。” 韩濯缨只是笑笑:“我知道的。” 她原本也没指望着太子一定会见她。 “我们现在就起来练武吗?” 韩濯缨看了看太阳:“稍微再等一会儿吧。” “也是,齐表姐还没回来。”六公主附和。 韩濯缨没有接话。她心里清楚,她现在教公主的,齐家玉完全没必要跟着学。 所以,她真是搞不懂那位齐姑娘。 齐家玉今日午饭时分,也不用膳,径直在姑姑齐贵妃面前倾诉。 齐贵妃冷眼听侄女哭诉,待她实在没力气了,才道:“你只管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就行了。如果还是觉得憋屈,那趁早回家干净。” 齐家玉不做声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吗? 齐贵妃给她递了杯水:“能忍吗?” “能。” “那行,你吃点东西就过去吧。”齐贵妃挥了挥手,“别三天两头往霜云殿跑。有这功夫,多想想怎么接近东宫。” 齐家玉小声道:“我也想啊,可我能怎么办?” “太子生母早逝,由皇上亲自教养,今年十八岁了,身边也没个女人。你生的不差,只要抓住机会,温柔一些,懂事一些,赢面还是很大的。”齐贵妃叹一口气,“算了算了,你自己把握吧。” 其实她也知道,侄女齐家玉这两年人前人后已经刻意温柔了许多,但温柔并不只是说话声音轻一些。 这个道理,她这侄女可能还不太明白。 韩濯缨发现,午后的教导异常顺利。 六公主兴致极高,学的非常认真。而宋净兰毕竟是将门出身,虽没学过武,但进益极快。就连齐家玉,也一改之前的态度,一直保持着沉默。 结束以后,六公主面露不舍之色:“女傅明天早些来,我还要学。” 韩濯缨笑笑:“好呀。” 六公主给了她一块腰牌,她可以携带着腰牌出入皇宫。 到了宫门口,韩濯缨才发现,马大伯不在。 清晨入宫时,她不想让马大伯白白等着,干脆就让他先回家忙碌,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再来接。 可现在,马大伯还没到。 韩濯缨寻思着,可能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那就先等一会儿好了。 她正自等候,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你在这儿做什么?” 韩濯缨循声望去,看见了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 他穿着青云卫的服饰,就站在她不远处,面无表情看着她,显然是刚从宫里出来。 韩濯缨今日教导公主一天,挺累的,现在也没了跟他周旋的必要,就直接回答:“等马车回家啊。” 齐应弘皱了皱眉:“你,从宫里出来?” “嗯。”韩濯缨点头。 齐应弘敏感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但她话里的内容却更让他惊讶。她竟然真的是从宫里出来的? 联想到上次见她的场景以及齐家玉最近闹的事情,一个猜测倏地浮上心头,他有些不可置信,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一些:“你就是韩女傅?” “是啊,我姓韩,现在教六公主学武。”韩濯缨也不隐瞒。 反正也没隐瞒的必要,他是齐贵妃侄子,齐家玉是齐贵妃侄女,他们都是一家人。 齐应弘神色讶异:“你是韩女傅,你,你会武功?”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明明很害怕,却大着胆子同他说话。看向他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也带着明媚而又青涩的笑意。他下意识就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若是习武之人,在当时的情景下,又怎会是那种反应? 可是,她竟然会武功,还远在家玉之上。 齐应弘双眉紧锁,心头窒闷,有种浓浓的被欺骗的感觉。可是,他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从没说过自己不会武,上次她还告诉了他要去应征女傅。 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韩濯缨点头:“是啊,会一点。” 她也知道自己先前的表现不像是习武之人,不想前后反差太大,她勉强笑了笑:“不过肯定不能与齐大人比。” 齐应弘默不作声,心想,这笑容跟以前的并不一样,不像是欢喜,反倒像是敷衍。而且她今日对他的态度极其冷淡。 明明上次见她时,她还不是这样的。 齐应弘心念微动,是因为姑姑和家玉的缘故吧? 这件事,确实是齐家做的不地道。 抿了抿唇,齐应弘道:“家玉胡闹,我替她跟你道歉,这件事是齐家不对。不过还好没成大错。” “诶?”韩濯缨有些意外。 她与他数次见面,他都是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没想到竟会为了家人所做的事情道歉。 ——齐贵妃和齐家玉本人还没有任何表示呢。 这么一来,她对他的态度不自觉认真了一些:“你如果没参与的话,不用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错,再说,我现在已经是女傅了。” 齐应弘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心想,果然是这么个缘故。 看了看天色,他问:“你家的马车什么时候到?我送你回去吧!”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家中只有她一人,他猜测,或许马车也只是她的托词。 韩濯缨摇头拒绝:“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听她拒绝,齐应弘神色有些不耐,声音也越发冷了:“天快黑了,别磨蹭,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 正说着,韩濯缨眼睛一亮,冲一辆正赶过来的马车招手:“我在这儿呢。” “你看,我们家马车过来了,我先走了啊。”韩濯缨不再同他叙话,大步向马车走去。 马大伯一脸的不好意思:“韩姑娘,对不住,有点事耽搁了,你没等太久吧?” “还好。” “是四子病了,我去请了大夫……”马大伯仍在解释,“以为能赶得及……” 韩濯缨人已经进了车厢,问道:“四子没事吧?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毛病,说是小孩嘴馋,正月里吃太多,积了食……” 韩濯缨点头:“没事就好。咱们回吧。” “哎。”马大伯应一声,调转了车头。 见马车远去,齐应弘移开了视线。 今天是韩姑娘第一天正式在宫里当差,他这边却出了差错,马大伯不免羞愧又尴尬。 他一面赶车,一面小心搭话:“韩姑娘,跟你说话的那个官爷是谁啊?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哦,那是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韩濯缨想了想,“你觉得他眼熟,可能是因为年前的一天晚上,他曾带人到咱们巷子里抓人?当时动静可不小。” “原来如此。”马大伯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晚的事情他自然记得,不过青云卫深夜拍门,说是缉拿要犯。他们一家老小,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垂手站着,哪有胆量去偷偷瞧瞧为首的官爷长什么样? 那为什么看着眼熟呢? 马大伯想不明白,干脆摇一摇头,认真赶车。 六公主第一天学武,皇帝自然关注。晚间他还特意使人去瑶华殿去询问,得知公主今天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皇帝暗暗点头:“嗯,看来学武这方法还挺管用。” 夏公公奉上一杯茶,笑道:“这也是皇上英明。” 皇帝接过茶饮了,并没有接他的话。 今天学武,虽然更像是花架子,但六公主累得不轻。平时会在晚上跟她说话的好朋友宋净兰,今天又回家去了。 六公主干脆早早洗漱休息了。 宋净兰作为六公主的伴读兼最好的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宿在瑶华殿的。今天没打招呼,天黑回家,宋家上下都很意外。 “怎么了?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你被欺负了?”看见幺女,王氏连声询问。 旁边没有外人,宋净兰干脆不顾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都不是。皇上给六公主选女傅,教公主习武。” “我当是什么呢?”王氏轻笑,“学武又不是什么难事。你爹爹自小习武……” “不是啊,娘。”宋净兰摇头,“我想说的是,女傅是二姐姐……” “二……”王氏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僵住,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宋净兰望着母亲,轻声道:“就是那个二姐姐啊,现在姓韩的。” 王氏嘴唇轻颤:“她,她怎么会去做女傅?” “我也不知道。”宋净兰小声道,“不过大哥应该知道这件事吧,我听说,贵妃娘娘想把女傅之位留给自己侄女,是太子殿下出面,才没能成。” 太子多半是看在宋佑安的面子上。 双目微阖,王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兰兰,这件事你在家里就不要提了,尤其是别在你二姐姐跟前说一个字。” “嗯,我知道。” 母亲早就下过明令,严禁任何人在府中提起先前的二小姐。 静默了片刻,王氏又道:“你在宫里时间久,她要是有难处,你……” “我明白的。” 母女两人低声说话,而外面的宋雁回却变了神色。她原本只是听说宋净兰回家,想亲近一些,却不想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她心里满是怔忪:怎么会这样?韩濯缨进宫做女傅教公主习武?不可能啊,她记忆中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真是大哥宋佑安从中帮忙? 她只觉得一阵寒气自脚底生出,冻得她手足冰冷。 那个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她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疾走。 韩濯缨发现,她的生活渐渐走上了新的轨道。 每日清晨早起进宫,傍晚打道回府。 六公主性格随和,很好相处,在学武这件事上还算用心。她每天中午都同韩女傅一道用膳,还让人在平日自己晒太阳的地方多摆了一张躺椅,供韩女傅休息使用。 公主尊敬女傅,其他宫人太监自然更加尊重。 韩濯缨感觉,这女傅生涯还颇不错。除了根本不需要她教导的齐家玉偶尔会刺她两句以外,简直堪称完美。 但是她回到家中,就开始有烦恼了。 她答应了兄长,要亲手缝制一样东西送给他。 半个月的时间,对她而言,可能有点短。 结合翠珠对难易程度的分析,韩濯缨决定选择最简单易做的荷包。 忙里偷闲、认认真真,耗时将近半个月,韩濯缨终于做好了一个还不错的荷包——和两个失败品。 “小姐,这次做的已经很好了,跟我都差不多了。”翠珠在一旁很给面子。 韩濯缨瞧了她一眼,轻声道:“我觉得,那是因为你针线也不太好的缘故。” 翠珠扁了扁嘴,不说话。 “就它吧,也没多少时间了。”韩濯缨做了决定,“他要是嫌弃不好,我明年给他做更好的就是。” 翠珠有些诧异,明年还做?她默默叹一口气,心想,小姐对少爷可真好。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我换了个封面,自制的,可能也很丑。 感谢在2020-05-19 09:44:06~2020-05-20 23: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迟迟 3个;如燕儿 2个;34637724、小汤圆要吃肉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良 10瓶;神奇少女嘉 6瓶;哎呀、小洒不爱喝小酒 5瓶;清时羡 3瓶;躲在被窝里喝旺仔、橘子柚 2瓶;曼珠沙华、花叶姑娘、潼冉、今心为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撞破 二月二, 龙抬头,也是太子谢泽的生辰。 今年谢泽十八岁,皇帝送了他一份大礼。 二月初一, 皇帝下旨令已成年的大皇子与二皇子即日出京就藩。 消息一出,震惊朝野。 成年皇子就藩,原本的确有这么个规矩,但之前没有人听到丝毫的风声。 先前还有人暗地猜测或许要等到今上驾崩,新皇继位才会让诸皇子前往封地。——毕竟皇子就藩后,无诏终生不得返京, 做父亲的难免不舍得儿子。以前就有过不少这样的先例。 皇帝如今下这道圣旨, 在外人看来, 就显得有些突然了。 不过谢泽并不意外,他很清楚。父皇之所以这么做, 一是稳固他的储君之位, 不想让其他皇子再动心思, 以免发生兄弟阋墙的惨剧;二则是因为他年前被暗算的事情,他稍微透了点风声后,父皇有所察觉, 所以才会下此明令。 当然, 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这对于身为储君的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虽说这道圣旨很突然, 但毕竟有祖宗法度在, 朝中倒也无人公开反对。唯有大皇子的生母齐贵妃数次求见皇帝,哭红了一双杏眼。 皇帝初时还宽慰几句, 后来就有些不耐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齐贵妃也不敢说让皇帝收回旨意, 只翻来覆去强调:“皇上, 臣妾实在是舍不得他……” “舍不得?舍不得……”皇帝双手负后,踱来踱去,略一沉吟,“那朕对外公布,说齐贵妃薨逝,让你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私底下随着他去就藩怎样?这样你们母子就不必分开了。” “这……”齐贵妃目瞪口呆,“皇上,臣妾并无此意。” “嗯。”皇帝颔首,“朕觉得也是。老四还未成年,你也不可能抛下他,只随老大去。” 本来就不算能言善辩的齐贵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恳求道:“皇上,就不能等一等么?让他在京城多待两年?” 封地甚远,一旦前去就藩,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以前也有皇帝疼爱儿子,生前一直不让其就藩的啊。 “等?等到什么时候?”皇帝瞧她一眼,“等到朕龙驭宾天,他再使点手段、好去跟太子夺位?” 齐贵妃只得道:“他不敢有这份心思……” “既然没这份心思,那就早去封地吧。”皇帝挥了挥手。 皇帝态度甚是坚决,齐贵妃磨破嘴皮也没有用。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她十分清楚。小事上,皇帝很好说话。遇见大事,他只要拿定了主意,那她怎么哭求都没用的。 不过好说歹说,皇帝总算是同意让他们稍微缓两三日再离京。 于是,二月初二,太子的生辰就变成了饯别宴。 谢泽年纪尚轻,没有过寿时大摆宴席的习惯。若是以往,他完全可以推拒,可眼下这情形,他再若拒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是以他就答应了在生辰当日与兄弟姐妹一起,在东宫小聚。 只是如此一来,他今晚就不能回清水巷的家见那个叫缨缨的“妹妹”了。也就是说,他今天若见她,只能在皇宫,还必须在白天。 谢泽略一思忖,忽然扬声:“长寿!” “殿下有何吩咐?”长寿快步上前。 “你去瑶华殿找韩女傅,帮韩雁鸣带句话。就说请她过来一趟。” 长寿迟疑了一下,有几分不确定:“是殿下要见她,还是韩雁鸣要见她?” 谢泽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你觉得呢?” 想了想,长寿小声道:“是韩雁鸣。” 得,他又问了句废话。 恐怕韩女傅目前还不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 谢泽“嗯”了一声,挥一挥手:“去吧,回来再领赏。” 一听说领赏,长寿立刻精神起来。转念一想,不对,今日是殿下生辰,即使不走这一趟,他依然可以领赏啊。 待长寿离去,谢泽才起身去换衣服。 他对自己说,这也不是非要见她,是之前已经约好了,不能反悔。而且,比起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他更愿意在生辰当日,和她在一起。 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 唔,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她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贺礼。 —— —— 二月初二这日,韩濯缨照例进宫教导六公主武艺。临出门,她不忘带上了自己辛苦缝制的荷包。 经过东市时,她心念微动,让马大伯暂时停下。她则拐进一家铺子,买了一些油纸包着的九藜丸,小心塞进荷包中。 ——虽说荷包不行,但看在九藜丸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太嫌弃吧? 今日齐家玉不知因何缘故不在,六公主学武的兴致也不高,才练得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拉着韩濯缨说话:“女傅,今日是太子哥哥生辰。” 韩濯缨点头:“我知道。” 不止是太子生辰,太子身边那些不知名姓不知具体年龄的暗卫也在这一日集体庆生。为此她忙了十来天。 “所以,我今天不能太累了,晚上还要留些精力赴宴。”六公主有些惆怅,“我父皇下了旨,让大皇兄和二皇兄即刻就藩,今天我们见这一面,以后恐怕就不会再见了。” 韩濯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轻轻“嗯”了一声。她以前也有很多家人,那时虽然天各一方,难以相见,但心里知道彼此还是互相挂念的。后来她就没有家人了,只有“韩雁鸣”。 六公主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他们留在京城,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韩濯缨心想,也是。宫里规矩大,她如今和兄长同在宫中做事,但除了第一天见过一面以外,这十来天,竟都不曾碰过面。 不过还好,今天应该就能见到了。以太子对兄长的看重,想必会实现他的小心愿。 想到这里,韩濯缨唇角微勾,心中充满期待。 平日六公主认真习武,没人来看。今天她难得偷懒一次,却被逮个正着。 已经出嫁的二公主今日进宫,知道六妹妹近来为了强身健体而习武,就和陈宜玲商量着一道过来看看。 这一来,就见六公主悠闲地半躺在躺椅上,用帕子遮着眼睛,好不惬意。 而宋净兰正认真比划着。 二公主心头的怒火蹭的就窜了上来。她们姐妹六人,存活于世的却不多。不同于兄弟争权夺利,姐妹之间相处极其融洽。六妹妹身体羸弱,不是长寿之相。所以父皇以太子少傅的待遇延请女傅,就是为了让六妹妹习武强身。 为此还闹过一点风波,连她在宫外都有所耳闻。 眼前的一切让她第一反应就是女傅失职,不肯认真教导。 二公主当即就皱了眉:“谁是韩女傅?” “是我啊。”韩濯缨迎了上去。 她见过楚国公主府的陈姑娘,并不认得说话的女子,但见其衣饰华贵,不经通传就能进来,对其身份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只怕不是公主,就是皇妃,却不知为何面带怒容。 二公主脸色不善:“皇上尊你为女傅,让你教导公主,你就是这么教的?把公主晾在这儿,你自己跑去指点别人?” 韩濯缨尚未回答,一旁的六公主就掀开了遮目的手帕,轻声道:“二姐姐,这不能怪女傅,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歇息的。不信你可以问兰兰。” 宋净兰立刻停下手中动作,一本正经附和:“是的,六公主想着今晚有家宴,担心练武时间太久,到时候体力不济,所以请求韩女傅准许她稍作休息。” 韩濯缨微微一笑,心想,倒没白教她们,知道帮女傅说话。 二公主知道可能是误会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是吗?” 陈宜玲道:“肯定是啊,她们都这么说了,又怎么会有假?再说,就算真歇一会儿也不打紧,如果一直练武,会很辛苦的,六公主的身体也受不了。” 说完,她又冲韩濯缨眨一眨眼睛。 两人视线接触,韩濯缨微微一怔,冲其点头致意。 她能做女傅,这位陈姑娘也帮了不小的忙。 “是啊,二姐姐。”六公主也道,“韩女傅教的很好,我挺喜欢的,你不要说她不好。” 二公主冲动脾气大,但性子却不十分坏。轻咳一声,她缓缓说道:“如此说来,适才是我误会女傅了,女傅莫怪。” 韩濯缨忙道:“公主也是关心妹妹,又怎会怪罪?” 六公主不想听她们继续这个话题,就命人看座奉茶:“二姐姐,陈表姐,你们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谁说的?我正月十六刚过来,还陪了父皇一道用膳。”二公主脱口而出,“是你懒,不肯出门。” 六公主扁了扁嘴:“那陈表姐呢?” 陈宜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不远处的宋净兰一眼,很快又移回了视线,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我啊?我前些天生了一场病,就一直没出门。” “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生病?严不严重?现在好了吗?” 陈宜玲又瞧了一眼宋净兰,随即垂眸,眼神微黯:“就是去看花灯,着了凉,回来就病了。早就好了,是我爹娘不放心,非拘着我,不让我出门。” 在场几人纷纷出言安慰。 只有宋净兰心内有点奇怪,她与陈姑娘交集不多,对方为什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莫不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她摸了摸脸颊,并未摸到什么。 而陈宜玲则转了话题,她笑嘻嘻提议:“六公主休息得如何?若是歇好了,就给我们看看你练的成果呗。” “可以吗?”六公主眸中闪过期待,眼睛却看向了韩女傅,“女傅。” 韩濯缨有些想笑,慢悠悠道:“公主如果不累的话,可以试试啊。我就怕公主还没歇好。” “我歇好了。”六公主腾的从躺椅上起来,自信满满:“那我就给你们看看,我入门的功夫。你们可不许笑我啊。” 众人自然保证不会。 六公主身材纤细,今日穿着粉色衣衫,一套简单的拳法打下来,虽然只是花拳绣腿,但乍一看去,还真不错。 二公主边看边点头,一脸的赞许之色。她扭头看向韩女傅:“我不知道女傅功夫如何,不过六妹妹的气色和精神头确实好了很多。女傅辛苦了。” 韩濯缨笑笑,客套了几句。 一套拳法打完,六公主兴致勃勃请姐姐点评,而陈宜玲则凑到韩濯缨身边。 “上次说你是韩姑娘,现在就要叫你韩女傅了。” “还要多谢陈姑娘。”韩濯缨神色诚恳。 “嗯。”陈宜玲状似漫不经心,“我说话不顶用,真正帮上忙的,是太子表哥。” “我知道的。”韩濯缨笑笑,“感谢陈姑娘,也感谢太子殿下。” “你那天帮了我,我也帮了你。咱们算扯平,不用感谢。再说,我也不是为了帮你而帮你……” 韩濯缨唇角微勾,顺着她的话道:“其实,那天在街上,我也是。” 陈宜玲一愣,继而笑出声,觉得有趣极了:“我的名字是宜玲,你呢?我只知道你姓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濯缨也不瞒她:“我叫濯缨,韩濯缨。” “濯缨?”陈宜玲神情微讶,她思绪急转,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不自觉变得急切起来,“你,认得宋清兮吧?” 不等韩濯缨回答,她就又道:“你以前姓宋,对不对?” 沉默了一瞬,韩濯缨如实回答:“是。” 这些事情,只要有心人去查,肯定能查明白的,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但我真没想到……”陈宜玲的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要我说,你当年就不应该管他!” “什么?”韩濯缨有点懵,没听明白。 陈宜玲却不肯再细讲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别人,她对宋佑安有意,所以对他的事情格外关注,连他幼时旧事,她都打听过。 上元节时她鼓足了勇气约他共赏花灯,那天为了好看不臃肿,连衣衫都穿的单薄,一个人满心欢喜在望月楼等了许久。可他竟然没有出现。她等到亥时不见他,心灰意冷地回去了。回头就病了一场,也决定就此收起心思。 她不讲,韩濯缨自然也不追问。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不是忸怩拘谨的性子,还有着堪称巧合的初遇,一来二去的,竟然熟络不少。 临近晌午,六公主留陈表姐和二姐姐一道用膳。而韩濯缨则被人叫了出去。 外面等候的人二十来岁,极瘦,面色青白,人却很精神。 是太子身边的长寿。 对于韩濯缨来说,长寿意味着太子的亲信、兄长的传话者。每次只要长寿出现,必然会带来兄长的消息。 是以一看见他,韩濯缨眸中就漾起了笑意:“长寿。” 长寿眉梢轻挑:“韩女傅。” 以前不还叫长寿先生的吗?现在知道他不是先生就改口了? “长寿,是我哥托你带话吗?”韩濯缨的声音透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他要跟我说什么?” 长寿不轻不重“嗯”了一声:“韩雁鸣说,让你过去一趟。” “去哪里?我现在可以去吗?”韩濯缨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宫里不能随意走动,会犯忌讳的。” 她在宫里待了十来天,对宫里的大小规矩倒是熟悉了不少。 “我既然过来接你,那肯定没问题。”长寿瞧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殿下允许了的。” 韩濯缨闻言唇角弯弯:“那就多谢殿下了,也多谢长寿。” 她心想,果然如此。 虽然不曾见过太子殿下,但也能看出他是个好人,还是对她哥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他对“雁鸣”也太体贴了吧。 同六公主打了个招呼后,韩濯缨就随着长寿前往东宫。 仍是上次的偏殿。 她的兄长正双手负后站在案前。 虽是背影,可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轻烟袅袅,阳光正好。 有光线透过窗棂洒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越发显得他高大俊美,宛若天神一般。 韩濯缨不由地有些怔忪,心想,他若是不当暗卫,以他的相貌气度,在外面也会被人以为是大家公子吧。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忽然回过头来。 韩濯缨视线来不及收回,就骤然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她怔了一瞬,很快红唇漾起笑意:“哥。”她走向他:“好巧啊,还是这里,上次我等你,这次你等我。” 谢泽神色微顿,心想,不巧,这次你可没抱我。 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也只是在心里短暂地想了一下。 “我们已经有好久没见了。”韩濯缨小声嘀咕着,伸手入袖袋去拿荷包。 “十四天。”谢泽心里想着,其实也不算很久。 他在宫里,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消息。只是见面不太容易。 两人现在关系融洽,相处着也舒服。他目前并不想改变现状,就尽量减少在宫里见她。 “呐,这是我亲手做的。”韩濯缨将荷包递到了他面前,“你看满意不满意。” “哦?”谢泽饶有兴致接过,仔细端详。这就是给他的生辰贺礼? 这是一个竹青色荷包,荷包上光秃秃的,一点花纹、字样也没有。不过看上去还算平整,针脚也细密。 他心里忽的浮上一些异样情绪。荷包啊,这世上有许多姑娘喜欢用荷包来表明心意的。 不过,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韩濯缨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紧张而又期待。 谢泽伸手捏了捏,发现荷包里居然还盛着东西:“这是……九藜丸?” “嗯。”韩濯缨点头,一脸认真,“我想着,只做荷包会有些单调,所以……” 谢泽失笑,随口道:“其实如果觉得荷包单调,可以在上面绣点竹子、绣点草,或是绣些……” 他没说完的话在看到妹妹的神色后咽了下去。 她瞪了他一眼,脸颊鼓鼓的,漂亮的脸上明显写着不满。 谢泽很少见她这个样子,明明是生气,却又像是在撒娇。这让他心里似是有一片羽毛拂过,痒痒的。 “你说的好容易哦,你以为绣点花样,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啊。”韩濯缨有些委屈,“我以前都不怎么拿针线,就因为你想要,我辛辛苦苦去做,手都扎伤好几次,你还嫌弃不好。前年我给我爹做长衫,做的比它差多了,我爹都不嫌弃的……” “我并没有嫌弃。”谢泽连忙表示,“你是我妹妹,你给我什么,我都会喜欢,又怎会嫌弃?” 韩濯缨心里这才畅快了,脸上的笑意明晃晃的,眼中似乎还簇着光。她下巴微抬,水眸晶灿:“既然不嫌弃,那你以后天天戴着。” 这才是她的最主要目的。她辛苦这么久才做出来,可不能白费了。 “好。”谢泽想也不想,这于他而言,是一桩小事。他微微皱了眉,“你扎伤了手?” “可不是?”韩濯缨有心想显示自己做荷包的不容易,便举起了手给他看,“你瞧。” 谢泽一垂眸,就看见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此刻倒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他正要说话,却神色忽的一变,冷声喝问:“谁在外面?” 韩濯缨微讶,也转头向门窗处看去。 门窗关着,但从光影上看,外面分明是有人。 韩濯缨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谢泽心思微沉,他早发过话,不允许人靠近,谁会站在外头?他轻轻拍了拍韩濯缨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惊慌,而他则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打开了门。 阳光瞬间倾泻进来。 韩濯缨蓦的瞪大了眼睛,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当今皇帝! 皇帝双手负后,面无表情、目光沉沉看着他们,脸上看不出喜怒。 短短数息间,韩濯缨心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其中想的最多的就是:宫中严禁私会。 她不知道皇帝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但她觉得她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身为女傅的她为什么会和太子的暗卫在一块儿。 不能让皇帝误会。 于是,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见过皇上,这,这是我,是民女的哥哥。” 她拉着兄长一道施礼,却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0 23:11:37~2020-05-21 23: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拾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479112 15瓶;绯紫、34637724 10瓶;一颗柚子 5瓶;巫希、常在 2瓶;今心为念、曼珠沙华、玖久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坦白 皇帝之所以此时出现在东宫, 还要从昨日那道圣旨说起。 五个指头不一般长,他对自己子女的感情也不一样。谢泽是原配嫡子,是林双鱼唯一骨血, 又是他亲手带大,在他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可对于其他孩子,他也并不是一丁点慈父心肠也没有。 此番出于种种考量, 他下旨让两个儿子离京就藩, 虽然态度坚决, 但内心深处, 也隐隐有一些不舍与怅惘。 他们此次一走, 意味着终生不得返京。即便他这做父亲的将来龙驭宾天, 他们也只能在封地遥遥凭吊。 这么一想, 皇帝心里就有了几分惆怅。于是他放下手中公务, 信步前往东宫。 时候尚早, 他的那些子女到晚间才会在此小聚。 皇帝便随口问起:“太子呢?” 太子在偏殿,且发过话,不许人靠近。 但这道命令对皇帝而言, 并不管用。 给长寿十个胆子, 他也不敢去拦皇帝陛下, 只能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无事发生。 皇帝刚到偏殿门口,就听到儿子的声音“你是我妹妹,你给我什么,我都会喜欢, 又怎会嫌弃?” 似是在跟哪个妹妹说话?语气还挺温和。 皇帝微一挑眉, 是了, 今日是泽儿生辰, 他们兄弟姐妹小聚,或有谁提前到,准备了什么礼物。 唔,倒也算的上兄妹情深。 然而,下一瞬,皇帝就听到了那个“妹妹”带着笑意的声音:“既然不嫌弃,那你以后天天戴着。” 皇帝微微一怔,心头有惊讶闪过。 这声音虽隐隐有些耳熟,但似乎并不是他女儿。 自己女儿的声音,他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皇帝正自疑惑,还没等他推门去问,就听到儿子一声冷喝,紧接着门被人从内打开。 偏殿里的一男一女还挺眼熟。 男的是他亲儿子,女的则是他六女儿……身边的韩女傅? 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皇帝愣怔了一瞬。 比起眼前的画面,韩女傅话里的内容更让他震惊。 这是她哥哥? 这明明是他儿子啊! 他没聋,也没瞎,不至于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这个韩女傅是觉得他老糊涂了还是笃定了他眼神不好,怎么敢当着他的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深吸一口气,皇帝平复一下心情,指了指儿子,问韩女傅:“你说这人是你的谁?” 神情、语气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见皇帝似是不太相信,韩濯缨连忙又认真强调了一遍:“回皇上,这是民女的同胞兄长。我们同在宫中当差,但平日里各司其职,并不见面,因为今日是他生辰,所以太子殿下格外开恩,准许我们在此见上一面,望皇上恕罪。” 她心中疑惑,这是有哪里不对么?搬出太子名号,是否可行? 她不提太子还好,她这一提,皇帝的神色越发古怪。他下意识看向儿子,唇角勾起,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同胞兄长?太子开恩?” 看这姑娘不像是糊涂的模样,倒像是真的不知道太子身份一般。 难道是儿子有意欺瞒身份? 如果是太子有意欺瞒,那就有意思了。 父亲的到来让谢泽十分意外,他初时惊讶,却很快回过神来,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父亲。 两人视线交汇。 多年父子,皇帝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眼中的求恳之意。 太子年岁渐长后,已很少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他还不动声色轻轻摇了摇头,分明是在恳求自己不要拆穿。 一时之间,窝火、不解、好奇……多种情绪交织,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对儿子的疼惜。 皇帝压下心头疑问,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眯起眼睛,指一指儿子,语气不善:“你,随朕过来!” “是。”谢泽提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知道父亲这是同意了替他遮掩。 今日的一切出乎意料,见皇帝完全不同于记忆中的随和,且还一脸凶相要带兄长出去,韩濯缨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心里不由泛起担忧:“哥哥……” 谢泽低声道:“别怕,皇上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他声音温和从容,还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皇帝冷眼看着,心中有讶异,还有一些杂乱的思绪,他脑海里隐隐约约浮起一个猜测,却不甚笃定,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不耐:“还在磨蹭什么?快点!” “是。”谢泽依言上前。 韩濯缨却更加不安。她自我感觉也没犯大错啊,怎么皇帝今日反应这么大?浑不似上次面圣时随和。 难道真是因为不满他们私下见面? 也不知会不会连累太子…… 临走之际,皇帝回眸瞥了一眼韩女傅,见其秀眉微蹙,面含忧色,不似作假。他心里“啧啧”两声,倒更加好奇了。 脚步微顿,皇帝轻咳一声,吩咐这位韩女傅:“对了,朕找他问话,你且在此地等候,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擅自离开。” 韩濯缨忙道:“是。” 皇帝双手负后,大步离开,示意儿子跟了上来。 见四下并无旁人,皇帝才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朕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女儿!还同胞兄长,你娘可只生了你一个。” 谢泽顺手就给父亲斟了一杯茶:“父皇息怒,先喝杯茶。” 皇帝瞥了儿子手里的茶盏一眼,却没有接:“别每次都用茶来糊弄朕!小兔崽子,这招在你爹这儿不管用!” 谢泽:“……儿子真的只是想给父皇倒杯茶而已。” 同时思考一下怎么跟父皇解释此事。 皇帝没好气道:“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韩女傅?朕没认错人吧?” “确实是她。”谢泽放下了茶盏,“父皇没认错。” “那她怎么说你是她哥?”皇帝脸色微沉,“冒认皇亲?连朕都想瞒过?以为朕糊涂了?” 略一思忖,谢泽决定将事情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父皇,此事怪不到她头上去。她是真的以为儿子是她亲兄长。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当着父皇的面,说自己跟您儿子是一母同胞亲兄妹。” “是么?”皇帝目光沉沉,“那她为什么会以为你是她哥?”他双目微敛,继续追问:“难道你跟她兄长生的一模一样?天下也没这么巧的事吧?而且你还顺着她?还想拉着朕一道隐瞒?” 他早猜到此事另有隐情,此刻就想知道所有真相。 “父皇,此事说来话长……” 皇帝从儿子手里将茶盏拿过来,一口气喝了,又将空茶盏塞回去:“那就从头说来,朕今天有的是时间。” 谢泽没有急着给父亲续茶,却开始郑重请罪:“还请父皇恕儿臣欺瞒之罪。” “嗯?”皇帝眉梢轻挑,微觉惊讶,没想到儿子是这般反应。他缓缓开口,“你说。” 他倒是想知道,儿子会说出什么来。 然而,让他更加惊讶的是,这小兔崽子说的并非是韩女傅相关,却是另外一桩事。 “……当时情况紧急,儿子担忧,就私下进京,刚入城就中了埋伏,还意外得知父皇遇刺……” 皇帝的神情渐渐凝重,也收起了先时好奇、看热闹的心思。他眉心紧蹙,脸上浓云密布,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所说的,可都属实?” ——其实儿子刚说完,他就已经信了七八分。年前因为谢泽提出要追封林氏一事,他们父子之间发生了冲突。他冲动之下责骂了儿子,令其去看守皇陵。 随后各种奏章就如同雪花一般飞到了他的案前。若说没人从中运作,他是不信的。其他皇子的那些小心思,他可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们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这也是他此次突然下旨令成年皇子就藩的一个原因。 他去慧慈寺看望于他有恩的姨母,回来途中遭遇行刺。当时他还想着这不像行刺暗杀,更像以卵击石。 联系今日谢泽所说,那这分明就是为了陷害太子,挑唆他们父子关系的同时,试图致太子于死地,其心可诛。 谢泽垂眸:“儿子不敢欺瞒父皇。” 他说完将衣领向下拉了半分,胸前伤痕若隐若现。这伤口愈合不足半年,还未完全褪去,他又皮肤白皙,是以伤痕格外明显。 皇帝腾的站起身来,唇线紧抿,目光锐利如鹰。 这个儿子,从牙牙学语时,就养在他身边。如今看到其胸前伤痕,怒意裹挟着心疼汹涌而至,他胸膛剧烈起伏。 谢泽继续请罪:“孩儿不经允许,私自返京,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心中酸涩,双目微阖:“责罚什么?你是朕的亲儿子,若是听说你老子有难,你却因为怕责罚而假装不知,那朕才是白养了你一场!朕要怪,也只会怪你不早些告诉朕。” ——他嘴里这么说着,内心却很清楚。换了旁人,肯定也不敢开口说出原委。但是这小兔崽子在他心里却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个儿子,皇帝没有怀疑猜忌,只有心疼与爱惜。若是他自己养大的儿子都不能信,又能信谁呢? 况且儿子也是信任他,才会选择将所有真相告诉他。 皇帝声音蓦的缓和,招一招手:“过来,给朕看看。” 谢泽却摇了摇头,神色诚恳:“已经好了,就不给父皇看了,省得父皇担忧难过。” 皇帝瞪了他一眼:“难过个屁!谁说朕看了就会难过?茶呢?这会儿怎么不倒了?” 谢泽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茶奉上,递给父亲。 皇帝一口饮尽,将空茶盏重新塞给了儿子,这才慢悠悠道:“朕知道当时有人背后使小动作,想让你失去圣心,他们好借机上位。不过朕还没糊涂。此次让你两个哥哥就藩,京城里会安生不少,也能彻底绝了他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本朝藩王与前朝不同,只有封号,并无封土。只有爵位俸禄,却无封地的管理权。离开京城,就是被困在封地的富贵王爷,一生出头无望。 谢泽垂眸,十分理解的样子:“儿子明白。” 两个兄长固然有小动作,他从容应对之余也自有办法悄悄让父皇自己察觉。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被赶到封地去。 “明白?”皇帝眉梢扬起,“既然明白,那你就跟朕说一说,为什么那韩女傅会以为你是她哥?你倒是让朕也明白明白啊!” 将年前一事揭过,皇帝又将话题给拉回了原点。气氛不知不觉就缓和了许多。 谢泽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父皇,儿子年前受了重伤,阴差阳错,被她所救,她以为儿子是她失散多年的同胞兄长,一直悉心照料。儿臣当时,既不能出城,也不能回宫,就顺势应了下来,在她那儿养伤。” 皇帝沉吟:“如此说来,她是对你有恩了?” 谢泽颔首:“可以这么说。” 当然他也帮了她,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父皇了。 皇帝暗暗点头:“难怪你在女傅之位上帮她,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谢泽笑笑:“女傅选拔,她文试武试都是第一,却遭受不公正待遇,儿臣只是帮她拿回她应得的而已。换了旁人,儿臣也会出手帮忙。” 皇帝斜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是么?” “是。”谢泽认真回答。 皇帝虽然不太相信,却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不对,你去年腊月初回宫,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始终瞒着她,也没跟她说出真相?” “嗯。”谢泽弯了弯嘴角,“儿子觉得有这么个妹妹也不错。” 一则他习惯于现在两人相处的感觉,二则他也担心,她一旦得知真相,就与他保持距离。届时两人形同陌路,那就没意思了。 “那就一直瞒着她?” “嗯。”谢泽心想,他们这算互相隐瞒。 皇帝略一沉吟:“这样吧,她既于太子有恩,又误以为你是她兄长。那朕将错就错,收她为义女,你觉得如何?” “……收她为义女?” 皇帝点头:“是啊,你的妹妹,不就是朕的女儿么?你不是觉得有这么个妹妹不错么?朕干脆帮你过了明路怎么样?朕收她为义女,你也不必担心失去这个妹妹了。” 平心而论,这个提议很不错,甚至对韩濯缨而言,可以说是天大的恩赐了,但谢泽此刻心里却不情愿。在他看来,她是特殊的,和宫里真正的妹妹并不一样。 他抿了抿唇,一字一字道:“儿臣觉得不怎么样。”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1 23:09:50~2020-05-22 23:2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菲薇、陌香卡尔捏、西瓜北 10瓶;二货爱哲学 8瓶;猫大人、一块钱四个、木落 5瓶;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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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精准捕捉到了儿子这一瞬间的眼神,那不易察觉的温柔一闪而过,让他心里微微一顿。 电光石火之间,有一个念头在皇帝心底破土而出,悄然长大。 皇帝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泽儿,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做你的妻子啊?” “什么?”谢泽讶然,疑心自己听错了,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怪异的荒诞感。 他怔了一瞬,随即便笑开了,摇头:“父皇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她只当我是她亲哥,又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这样啊。”皇帝双目微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朕知道了,你去吧。朕也要回去了,朕留你问话这么久,只怕你这‘妹妹’也要担心坏了。” 谢泽虽与父亲说着话,可心里着实怕她担忧。 皇帝刚一离开,他就迅速往偏殿方向而去。 回头看一眼儿子的背影,皇帝缓缓摇头,笑骂一句:“小兔崽子,长大了啊。” 朕问的是你的想法,你回答的却是她不想。难道你自己内心深处竟是有这种想法的么? 虽然不太理解小年轻的复杂心思,但还是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 韩濯缨确实担心。 皇帝将兄长带走,又命她留在偏殿。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也不知道皇帝究竟会同兄长说些什么,会不会责罚于他? 今天长寿找她时,她还没吃午饭,就匆忙过来了。初时不觉得,现在倒饿了。 长寿端着茶水糕点给她送过来。 韩濯缨抬眸望着他:“长寿,皇上不会为难我哥吧?” “这个……”长寿扯了扯嘴角,“不会的。皇上最是仁善。” 他在心里补充一句,尤其是对太子。 韩濯缨略微放心了一下:“长寿……” “韩女傅,真的不会为难。再说今天还是太子生辰呢。” 宫里有主子过寿时,会比平时更宽和一些。 “嗯。”韩濯缨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这糕点我能不能吃一些垫垫肚子?我还没吃午饭。我知道这很失礼……” “不失礼,本来就是给你的,韩女傅稍等。” 虽说韩女傅只想吃一些零食糕点,但长寿却不会真的只让她吃点心。他匆忙让人去准备菜肴。 韩濯缨饿得狠了,就着茶水勉强用了两块点心。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时,她刚拈起第三块。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也顾不得点心了,直接站起身,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兄长:“哥,你回来了?怎样?皇上同你说了什么?怎么待这么久啊?没有为难你吧?” 少女回眸之际,一双眼睛波光粼粼,红唇微张,发间珠钗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谢泽笑笑:“没有,只是简单说几句话而已。” 她这种发自肺腑的担心依赖,让他心里格外熨帖。 “那就好。”韩濯缨松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你被叫走那会儿,我看皇上的神色,以为要责罚你呢。” 谢泽笑得云淡风轻:“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这儿又是东宫,皇上不会随意为难别人,还让我们兄妹多聚一会儿。所以你不必担心。” 听他这话,仿佛她先时大惊小怪一样。韩濯缨小声道:“你还说我,明明那个时候,你也很担心嘛。皇上面前,话都说不了几句。” 谢泽眉梢轻挑:“我方才有很担心么?” 他担心也只是担心父皇不配合,当场戳穿他的身份。 “有的。”韩濯缨极其肯定点了点头。 谢泽不与她争:“你说有那就有吧。” 他视线在她唇畔停留了一下,轻声道:“别动。” “啊?”韩濯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向自己伸出食指来,动作快而不失轻柔,在她唇边抹了一下。 “好了,方才唇边有东西。”谢泽退后一步,拂去了食指上的碎渣。 唇畔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韩濯缨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脸颊腾的就红了,又羞又窘,低头取出手帕递给他,要他擦拭手指。 谢泽瞥了她一眼,接过帕子:“怎么吃块糕点,都能吃成这样?”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韩濯缨的委屈劲儿就上来了,她瞪了他一眼:“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 她凤眸潋滟,这么一个瞪视,却是眼波流转,嗔意浅浅。 “我?”谢泽心神微动,挑了挑眉头。 “因为你今天生辰,我要来看你给你送荷包,所以午膳都没得吃,就巴巴地过来,担心了这么久,才吃这两块糕点,你还笑话我?” “我怎么会笑话你?知道你挨饿,我心疼还来不及。”谢泽知道是他疏忽了,“长寿也真是……” “你说人家长寿干嘛?这糕点还是他给我的呢。” 少女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嗔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尽是他的身影。 谢泽只是轻笑:“正好我也没用午膳,等下一起好了。” “你也没吃?”韩濯缨意外。 “是啊,我在等你过来,哪有这个心情?” 听说他跟自己状况一样,韩濯缨心气儿顺了许多,但还觉得不妥:“可是,我们去哪儿用膳?” “就在这儿,很快的。” 韩濯缨压低声音:“这里毕竟是东宫啊,会不会不好?” 谢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皇上和殿下都允了的。” 长寿亲自端了膳食过来,放下碗筷后,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宫里的规矩,太子殿下用膳,身边肯定要有人伺候的。不过眼下这场景,让他有些犹豫。他一个太子心腹去伺候一个暗卫,也说不过去啊。 拂了他一眼,谢泽淡淡地道:“长寿是要留下来一起吃么?” “不了不了。”长寿连忙摇头,“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 谢泽略一颔首,拿起了筷子:“嗯。” 有了先前的两块糕点垫肚子,韩濯缨此时已不十分饿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宫中用膳,但是和兄长一起、还在宫里的,却是头一次。 她总觉得不能留太久,是以匆匆吃了一些后,就停箸不食。 见她吃得不尽兴,谢泽心里有些遗憾,温声道:“你放心,太子殿下开恩,我们今天可以在这儿待很久。” 韩濯缨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位未曾谋面的太子殿下,是真的对她哥很好很好啊。 然而尽管兄长这么说,可她仍旧没有久留。因为片刻之后,长寿就进来声称太子有急事找韩雁鸣。 兄长不在,她也就匆匆离去,前往六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六公主依然没有习武的想法,她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衫首饰,要为晚宴做准备。 宋净兰在旁边帮她参详。 韩濯缨问了一句:“二公主和陈姑娘呢?” 六公主拿着一双吊坠耳环比划了一下,慢悠悠道:“她们去看五皇兄了。” “嗯。”韩濯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只是觉得公主今日有事不习武,她在这边比较多余。 六公主又道:“韩女傅,今日太子哥哥生辰,我们兄弟姐妹在东宫小聚,你要一起去么?” 韩濯缨摇头:“皇子公主相聚,我去做什么?” “这有什么?陈表姐和齐表姐都去的,你去了也无妨。” “我还是不去了。”韩濯缨心想,你也知道那是你表姐,勉强能算是亲戚,我一个女傅去做什么? “如果公主今天不再习武,那我可否先行回家?” 六公主呆愣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了。自个儿偷懒,还拘着女傅。那女傅就先回去吧,也好歇息一下。” 韩濯缨确实十来天不曾休息了,反正今日兄长也见到了,荷包也给了,回家歇歇正好。 她起身离去,而六公主则问宋净兰:“兰兰,看这个好看么?齐表姐是不是有个相似的?” 宋净兰想了想:“好像是有。” “那就不戴。”六公主道,“总不能跟她一样。” 为家宴做准备的,并不止六公主一个人。 齐家玉同样也在想着此事。 太子今晚在东宫设宴,她心中甚是欢喜。半个月了,她一直没机会接触太子,更别提日久生情了。 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可惜她姑姑齐贵妃却沉着一张脸,心情极差。 齐家玉知道,这是因为大皇子即将就藩的缘故。不过她跟大表哥年纪相差好几岁,感情不算深厚,是以也没有多不舍。不过在姑姑面前,少不得要多多宽慰几句。 齐贵妃按了按发痛的眉心,缓缓说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皇上主意定了,更改不了。” 齐家玉连连点头:“是啊,姑姑,你就别想了,放宽心吧。” 她心想,姑姑,你倒是看看我啊,今天不是你说的难得的机会么?倒是给我指点一下啊。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齐贵妃心念微转,轻声道:“今晚东宫家宴,你也去的,是吧?” “是啊,表哥一向疼爱我,我自当为他践行。” 齐贵妃眼睑垂下,兴致不高:“嗯,你去见见他,也去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看皇上的做派,将来四皇子长成,肯定也要送到封地去的。等今上驾崩,她一个贵太妃,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所以她必须跟未来的君王交好。 见姑姑终于谈到了正题,齐家玉立刻激动起来,却仍谨记着姑姑教诲,尽量轻声细语,温柔极了:“那姑姑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行呢?” “打扮好看一点,温柔懂事一些。你也不小了,该知道怎么做。”齐贵妃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眼,吩咐身边的心腹宫女,“去,给齐小姐好好打扮打扮。” “是。” 宫女手巧,齐家玉底子也不差,一通打扮下来,她自我感觉似乎变美了几分。 她动也不敢动,生怕毁了妆容。 虽说是晚宴,但事实上刚过酉时,东宫就热闹起来。 谢泽与两个兄长面和心不和,同其他兄弟也感情淡薄。所以对于这样的家宴,他着实兴致不大。 不过父皇发了话,让两位皇兄给他庆了生再走,他难免要打起精神来。 好在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在宫中生活多年,他也早习惯了戴着面具演戏。 他让人将玉清阁腾了出来,招待他的兄弟姐妹们。 二十四盏宫灯照得阁内亮堂堂的。 皇子公主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个个都带着笑意。哪怕是即将离京的两位皇子,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之色。 这些皇子皇女们,看上去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旁人倒也罢了,齐家玉心里却是越来越紧张。 这不行啊,半个月了,好不容易有次见面的机会,可是太子殿下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更别谈留下好印象从而日久生情了。 眼看着宴席即将结束,齐家玉有些慌了,她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直缩在角落里,殿下何时才能看见她呢? 咬一咬牙,齐家玉倒了杯酒,腾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了太子跟前。她还记得姑姑的教诲,温温柔柔福了福身,声音嫩得能掐出水来:“太子表哥。” 谢泽正自出神,忽然看见面前站了一个人。见这姑娘眼生,他挑一挑眉:“你是?” 今天除了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还来了几个表亲。他方才还看见了楚国公主的女儿,不过眼前这个,他并不认得。 终于成功搭话,齐家玉眼睛一亮,一时也忘了姑姑要求的温柔小意,她脱口而出:“殿下,我是家玉啊,齐家玉!” “唔,是你。”谢泽知道了,这是齐贵妃的娘家侄女,之前借齐贵妃的势,试图抢走缨缨女傅之位的,就是她。 “对,是我,是我。” 谢泽眉眼冷然:“你有什么事?” “我,我来祝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齐家玉原本想好了祝词,这会儿一激动,忘了一大半,只记得这句最简单的。她还执着酒杯,也不清楚是该自己喝下还是呈给太子。 这一犹豫间,她手腕一抖,盛的太满的酒就倾洒出来几滴,好巧不巧,正泼在太子腰间坠着的荷包上。 齐家玉蓦的双目圆睁,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以前看过的故事:男子赴宴时,被人不小心弄湿了衣衫,在更衣之际与伺候其更衣的人干柴烈火…… 她脸颊发烫,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趁着手抖将剩下大半杯酒给继续泼下去。 一抬头,却见太子殿下面色沉沉,眉宇凌厉迫人,眸底戾气大盛。 她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05-22 23:21:51~2020-05-23 21: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之 90瓶;感叹号店长 10瓶;雪之耳环 5瓶;迎光 3瓶;咕咕、倩倩倩倩、今心为念、二货爱哲学、归路.时间默笙、chenyul99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荷包 这荷包材质与款式, 都算普通,并无出奇之处。而它之所以能被谢泽坠在腰间,是因为这是他那个叫缨缨的“妹妹”赠给他的生辰贺礼。 谢泽今日收到不少贺礼, 唯独这个荷包最得他心。因为答应了她天天佩戴,他甚至特意挑了一身衣服来配它。 此刻竹青色的荷包上竟被人洒了酒, 被酒晕染的地方,颜色明显要深许多。 谢泽太阳穴“突突”直跳,嘴角绷得发紧。 看见太子殿下的神色,齐家玉脑海里只有俩字:“要完。” 毕竟有不少人在侧,她仍怀着一些侥幸心理,可手中握着的酒盏不受控制抖得更狠了,连说话都不自觉有些结巴:“殿,殿下,我, 我喝醉了……” 谢泽按一按眉心,强心压下汹涌而至的怒火,双目微阖, 冷声道:“既然喝醉了还过来做什么?来人, 请齐小姐出去醒酒!” 他话音刚落,就有内监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齐家玉身侧,作势要“请”她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这与其说是“请”出去,倒不如说是赶出去了。 齐家玉脑子轰然一震, 尴尬无措, 若真这么灰溜溜出去, 那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于是, 她身形未动:“我,我赔你一个荷包就是了……” 区区一个荷包,她感觉还是赔得起的。 她不提荷包还好,一提荷包,谢泽心头怒火更盛,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请出去!” 鲜少见太子殿下露出这种神色,内监不敢大意,只得又去“请”齐小姐。 齐家玉被“请”了出去,离开之际,耳中还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这位齐小姐,八字与孤相冲,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在孤面前的好。” 他说话声也不大,但话里的内容却让齐家玉一颗心凉了半截,几乎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这不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的意思么?那还怎么日久生情啊? 谢泽四岁被立为太子,在宫中生活多年,早习惯戴着面具演戏。这般不留情面,将对一个人的厌烦直接摆到明面上,还是头一次,众人心下无不暗惊。 二公主笑一笑,轻声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散了吧?我也有些醉了呢。” 她话一出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大皇子虽是齐家玉的亲表哥,但他刚被皇帝敲打过,又离京在即,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事,就也借着醉意告辞离去。 这场家宴就这么散了。 谢泽无暇细想在场诸人心内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担忧的是,这荷包是否还能保得住。 他解下荷包,放在灯下细细观看。 被酒滴泼湿的地方已经干了,只留下明显的酒痕和淡淡的酒气。 谢泽拧着眉,心内颇为懊恼。早知如此,他今晚就不该把荷包坠在腰间,更不该放任那个齐小姐近前。 他这才第一天佩戴,就出了这样的岔子。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得知此事后失望的眼神。 “殿下。”长寿端了一杯茶过来,小心道,“长寿瞧着这荷包也没怎么坏……” 谢泽怫然不悦,伸手指了指荷包上的酒痕:“没怎么坏?你瞧这是什么?” 长寿瞅了一眼,看到了淡淡的酒痕,他小声道:“其实可以让人洗洗,应该能洗掉。” “长寿,以后别把什么人都放进东宫。”谢泽双目微敛,“去让人打盆水来。” 长寿心头一跳,殿下这意思,莫不是要亲自动手清洗?他惊讶异常,却也不敢细问,只领命而去。 他隐约能猜出这荷包的来历,却不十分确定。若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是韩女傅所赠,那殿下…… 长寿摇一摇头,赶走心中杂念,还用得着靠这个验证么?殿下对韩女傅的看重,不是一清二楚么? 早有宫人依言端了清水、皂角、香胰等物。 长寿不敢让殿下亲自动手,便要提出代劳。 谢泽拂了他一眼:“你是以为孤不会么?” 年前在清水巷,他也曾浇菜洒扫。 “这……长寿不敢。只是不想殿下辛苦。” 谢泽没有说话,低头取出荷包里的九藜丸和双鱼玉佩,这才将荷包放入了清水中。 辛苦倒也不辛苦,只是她送给他的东西,他不想让旁人碰。 长寿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殿下清洗荷包复又晾起,丝毫不假手于旁人,他不禁暗自咂舌。 再一想到此事的具体始末,长寿心里忍不住感叹:这齐小姐也真是的,让人怎么说她好呢? 齐家玉被“请”出东宫后,腿就软了,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回了姑姑齐贵妃所住的霜云殿。 刚一见到姑姑,她就哭出声来,泪眼婆娑,抽抽噎噎,将今晚在东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姑姑听。 齐贵妃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按着眉心,好一会儿才道:“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是让你去交好的,不是让你去结仇的!本是让你去留个好印象,可你倒好,直接把他得罪了干净!你,你真是气死我算了!齐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她暗暗提醒自己数次,这是亲侄女,才勉强将那句已到嘴边的“蠢货”给咽下去。 “我也没想到啊。”齐家玉擦拭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一个荷包而已嘛,明明是他太小气……” 齐贵妃呼吸一窒,觉得自己脑仁有点疼。 偏偏侄女又仰着脸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姑姑,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气消了以后,觉得我人不坏,还挺特别?” 她恍惚记得,有种故事是欢喜冤家不打不相识的。 齐贵妃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不觉得,没可能。” 齐家玉泪珠落下:“这可怎么办啊?” “但凡你有个姐妹,或是你有你哥的一半,我也不会……”齐贵妃揉了揉太阳穴,“还能怎么办?咱们是奔着结亲去,不是奔着结仇去的!他既说你与他八字相冲,以后就收了这心思吧!” 皇帝那条路走不通,太子这条路也被侄女给走进了死胡同。再贸然近前,只怕真要结仇了。 “这就……放弃了?”齐家玉一脸的不可置信。 齐贵妃轻轻点一点头,不放弃还能怎么着呢?总之是不能指望侄女了,指望她,还不如招揽一些美女,细心培养呢。 齐家玉不说话,心里委屈大爆发。 放弃太子也没什么,反正太子对她凶巴巴的,也没个好脸色。但是一直以来,她陪公主习武,还尊那个韩濯缨为师,拜师茶都敬了,辛辛苦苦,忍气吞声,这么久的装孙子就白装了? 她还真是不甘心。 齐贵妃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侄女:“时候不早了,你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至于太子那边,明日再想法子示好。 齐家玉迟疑了一下:“那,六公主那边学武?” “你要想学,就继续去。如果不想学,那就不去了。” 齐家玉“哦”了一声,既然在那边也学不到什么,也不冲着见太子了,那不去便不去了。 但是她吃的亏不能白吃了啊。 韩濯缨还不知道她送出的荷包在今晚东宫晚宴上掀起的风波。她早早就回到了家中。 回到韩宅以后,她也依着京城旧俗,照房梁,驱害虫,忙忙碌碌,刚戌正就休息了。 次日清晨,韩濯缨精神满满,按时入宫,径直前往六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到了瑶华殿后,她才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一向懒散的六公主坐得格外板正,看见她后,轻声道:“女傅,以后就只有我跟兰兰跟你学武了。” “嗯?”韩濯缨问,“齐小姐不学了?” 说实话,她并没有特别意外。 六公主招手示意她上前,压低声音:“女傅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东宫晚宴上发生了一桩大事。” 她这一脸神秘的样子成功引起了韩濯缨的注意力,不由地也跟着压低声音:“什么大事?” 公主还没回答,她心里已想到了许多可能。行刺?暗杀? “昨晚,东宫家宴,齐表姐也去了。她不知道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着,借着敬酒的名头,竟把酒泼到了皇兄身上,还把我皇兄戴着的荷包给弄脏了。我皇兄当时就生气了啊,让人把她请出去醒酒,还说……” 六公主停顿了一下,模仿着太子的语气:“这位齐小姐,八字与孤相冲,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在孤面前的好。” “啊?”韩濯缨微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来,六公主口中的大事,跟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我皇兄都这么说了,她以后自然也不好长留宫中了。这不,一大早,齐贵妃那边就派人说,齐小姐身体不适,以后就不来习武了。” 对于这个结果,六公主还挺满意。她跟齐家玉感情不深,也无冤无仇,但对方总是不经意间打击她的自信。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以后齐家玉不在,她也能轻松自在一些。 韩濯缨只是点一点头,她是女傅,主要负责教导六公主学武,齐家玉学或者不学,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六公主显然兴致极高,继续道:“昨晚从东宫出来,二姐姐和陈表姐一直在猜,那荷包究竟是何来历,能让皇兄有这么大的反应。” 韩濯缨见她高兴,不想扰了兴致,也跟着问:“那她们猜出什么没有?” “二姐姐说,可能荷包不要紧,要紧的是荷包里盛的东西。可是,陈表姐却说,肯定是荷包的缘故。因为她离得近,看见那个荷包特别丑,一点都不精致,比针线房里手艺最差的绣娘做的都不如。可皇兄还愿意戴在身上,那能有什么缘故?只能是送荷包的人在他心里很重要啊……” 一旁的宋净兰小声插话:“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宋净兰一本正经道:“殿下心情不好,她倒霉,不巧碰上了。” “不会的,我皇兄养气功夫很好的。” “我是说可能……” 见两个小姑娘似有争论一番的架势,韩濯缨轻咳一声,做个手势示意她们停下:“好了,旁人的事情,我们就不聊了。昨儿情况特殊,今天可不能再偷懒了。” 六公主和宋净兰只得停下话头,开始认真学习武艺。 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光匆匆流过,很快就到了晌午。 韩濯缨刚陪着公主用罢午膳,就得知外面有人找。 她匆匆出去,果然看见了长寿。 ——她在宫里认得的人不多,兄长作为暗卫,身份特殊,很少在外走动,也就只有太子身边的长寿偶尔会过来带句话。 “长寿,是我哥让你来的?” 长寿轻轻“嗯”了一声:“韩女傅,你得随我走这一趟。” 看他神情凝重,韩濯缨心里也有些惊慌:“是,出了什么事吗?” “哦,韩女傅不必担心,小事而已。”长寿笑笑,“我的话,韩女傅还信不过么?” “自然是信得过的。”韩濯缨摇一摇头,随他前往东宫。 依然是东宫的偏殿。 兄长“韩雁鸣”已在那里等候。看见她进来,他招了招手:“用过午膳没有?” “刚吃过。”韩濯缨走了过去,轻声问,“哥,你怎么突然让长寿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他们之前在东宫偏殿见过两次,一次是她去向太子谢恩,太子当时繁忙,不便见她,就开恩让她和兄长见了一面。第二次就是昨天了。 “没有。”谢泽神情坦然,“昨天我不是突然被殿下叫走了么?我就跟他说,有些话还没说完,他今日就特许我们再见一次。” 韩濯缨点一点头:“殿下果然仁厚,通情达理。不过哥哥,我们昨天都见过了,今天再见不太好吧?毕竟是在宫里……” 昨日皇帝的突然出现可是吓坏她了。 “我找你有点事。”谢泽打断她的话,自怀中取出一物来,递到她面前,“你看看。” “咦,这不是我做的荷包么?” 谢泽指了指:“线头开了。” 他昨晚亲自动手,认真将这荷包洗了洗,晾在暖阁中,今早发现已经干了。荷包上的酒渍经过清洗,已然消失不见,但是荷包却开线了。 韩濯缨看见露出的线头,尴尬而又难为情,脸颊微微发红:“我不知道啊,我以为我做的很结实的。” 她想着虽然不算美观,但至少结实啊。怎么线头都开了? 谢泽声音淡淡,只阐述这一事实:“可它确实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濯缨竟从他脸上看到了类似委屈的情绪。 自己做的荷包不好,礼物才送出去一天就出了问题,韩濯缨自觉理亏:“那我给你补补?总不能重做一个啊。” 她拿起荷包端详,想看看如何补救,然而却发现鼻端似乎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 韩濯缨咦了一声,凑到跟前又嗅了嗅,确实是皂角的气味,还混着不知名的清香。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你用它放皂角了?不,你是不是洗它了?” 谢泽眉梢轻挑,也不瞒她:“昨晚确实洗过。” “好好的,你洗它干什么吗?说不定本来不会开线,你洗了它,它线头才出来了。”韩濯缨有些急了,“我就说嘛,我做的没那么差劲。” “被人弄脏了,所以就洗了洗。”谢泽随口解释。 “哥,你也是,我昨天刚给你,你就给弄脏了。洗就洗吧,还把线头给洗开了……”韩濯缨正说着话,忽然感觉脑海里似有一道亮光闪过,想抓却又抓不住。 见她神情有异,谢泽心头一跳,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韩濯缨摆了摆手:“不是,没有不舒服。我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韩濯缨微微偏了头,缓缓说道:“我今日进宫,听公主说,昨天晚上,太子殿下的荷包被人用酒给泼脏了,殿下发了好大的火。怎么这么巧,我给你的荷包昨天也脏了?” 谢泽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这是大意了。他竟没想到昨晚之事,她竟已听说。 韩濯缨越想越觉得太巧了一些,她继续道:“而且,我还听说,太子殿下佩戴的荷包并不好看,不会……就是这个吧?” 虽然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承认它丑。 谢泽睫羽垂下,思忖着如何解释。 然而下一瞬,他却听她一字一字,声音缓慢而清晰:“你是不是把我送你的荷包转送给太子了?”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荷包:谁说我只有半章 感谢在2020-05-23 21:48:40~2020-05-24 22: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叶璃纱 20瓶;夜拾玖 5瓶;潼冉 2瓶;曼珠沙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解释 “嗯?”谢泽讶然, 长眉一挑,将眼底浮起的情绪藏下。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猜测。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 见他没有立刻否认, 韩濯缨只当自己猜中了, 神情不自觉就变了:“你,真送给他了?你们果真关系不一般。” 她抿了抿唇,心里惊讶、失落、委屈种种情绪交织, 还有些“果真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不过太子和兄长究竟是何关系,她也不去深想,她的注意力还在自己做的荷包上:“可是你跟他再好, 也不能拿我给你做的荷包送他啊,现在荷包线头开了,你又拿来让我补……” 她拿他当亲兄长, 当非常重要的亲人,所以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花费了不小的力气去做荷包, 连续失败了几次, 才做成这么一个。虽然不好看吧, 可他也不能拿去送人啊,这置她的心血于何地? 谢泽听她这话明显不对, 连忙道:“我没有, 这荷包我一直好好保存着, 怎会送给旁人?再说, 我送殿下荷包做什么?” 什么叫果真关系不一般?怎么听着怪怪的? “那谁知道呢?上次他不还赏赐他亲手剪的梅花给你么?”韩濯缨并不完全相信他这迟疑后的否认, 觉得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我没有……”谢泽眉心突突直跳, 什么亲手剪的梅花?他上次亲手剪的梅花不是让长寿送给她了么? 韩濯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好好保存也会被人给弄脏吗?你还是不怎么跟人接触的暗卫。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都是不好看的荷包, 都在昨天被别人弄脏……他昨晚刚发了脾气,你今天就找我来补。” 只有一点相同还能是巧合,巧合多了,就让人不得不怀疑。 若她猜测的是真的,那这一连串的巧合都有了缘由,一切似乎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怪不得太子殿下会赏赐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原来哥哥也会反送给太子…… 太子和暗卫? 她留神观察着兄长的神色,不想错过其细微的变化。 谢泽静默一会儿:“我说没有,你信么?” “啊?” 谢泽目光幽远,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但是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自己戴的,从未假手于人,更遑论转赠给别人了。” 他的神情看起来诚恳极了,眸光澄澈而坚定,以至于韩濯缨不自觉地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迟疑了一下:“真的?” “妹妹是不相信我么?”谢泽眼睑垂下,勉强扯了扯嘴角。 明明是笑,可脸上分明是不被亲人信任的委屈与失落。 见他流露出这种神色,韩濯缨的心似是被刺了一下,隐隐有些疼,又有点惭愧。 她小声道:“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谢泽神色不变:“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确实挺巧。”趁着她现下心虚愧疚,他迅速转话题:“你看能补好吗?能的话,就在这里补了。若是不能,我就把它好好珍藏起来。” 反正是不能让她带回去缝补的。万一给谁认出来这与太子昨晚佩戴的是同一个,那就糟了。 “能的。”韩濯缨忖度着道,“我觉得不是很难。” “那就好。”谢泽似是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案上放着的针线筐,“长寿帮我问宫女借的,你看能不能用上。” 韩濯缨扫了一眼,见里面针线顶针剪刀,各种东西还挺齐全。她笑笑:“够了。” 穿针纫线,她重新拿起荷包。 仅仅是线头开了,其他方面没有太大的毛病。所以尽管韩濯缨不善女红,也没觉得特别艰难。 阳光穿过窗棂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她低头缝补着荷包,神情专注,侧脸安静而美好。 谢泽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有些出神。 只是线头开了而已,韩濯缨竟补救了一刻钟有余:“啊,这下好了。” 将缝补好的荷包重新递给兄长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来。 明明是他不小心把荷包弄脏弄坏了,怎么倒像是自己误会了他、欺负了他一样? “怎么了?”谢泽接过荷包,注意到她神色有异。 “没什么。”韩濯缨摇一摇头,“以后不准再给弄坏了,也绝不能送人。” 谢泽信誓旦旦:“我肯定不会。”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将此事轻巧接过。她回想起来,也倾向于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兄长真拿她做的荷包送给了太子殿下,那荷包出了问题,殿下身边自有手巧的宫女缝补,又何至于特意叫她过来补救? 荷包缝好,韩濯缨也没有久留,很快起身离去。 然而在回瑶华殿的途中,她仍没能彻底放下荷包的事。见到六公主后,她还问了一句:“公主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太子殿下佩戴的荷包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啊……”六公主想了想,不太确定,“我离得远,没看清,好像是青色吧?” “青色啊……”韩濯缨若有所思。 六公主不解:“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韩濯缨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只是觉得,这巧合的地方也太多了一些。不过一瞥眼,看见宋净兰腰间坠着的也是淡青色荷包,她就又释然了。 青色很常见,一样的颜色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是她兄长,这等小事上,她不该不相信他的。 下午韩濯缨教导公主习武,格外认真。没有齐家玉在旁边偶尔冷不丁的泼冷水,六公主和宋净兰也学的认真。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韩濯缨拿着腰牌离开皇宫。 等她走出皇宫,来到平时马大伯等候的地方,却没看到了马大伯,只看到了齐家玉。 齐家玉今日装扮与平时完全不同,她穿了一身红色劲装,手里执着一根马鞭。 她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看见韩女傅,齐家玉眼睛一亮,大步走了上来:“你怎么才出来?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韩濯缨下意识后退一步,面露不解之色:“你?等我?” 齐家玉虽然名义上跟着她习武半个月,但其间大多数时候都默不作声,一开口多半就阴阳怪气。两人也没什么感情,韩濯缨想不明白她等自己做什么。 “不然呢?我在这儿看风景吗?”齐家玉语气不善,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小意。 姑姑齐贵妃不让她去瑶华殿学武了,她今日便收拾了行李回家。但是离开皇宫后,她并没有即刻回齐府,而是在皇宫门口守着,就为了等韩濯缨。 先前她为了有机会接近太子日久生情,所以在应征女傅失败后跟着学武。如今希望破灭,她也没有再装孙子扮温柔的必要了。 那之前吃的亏,可不都要讨回来吗? 韩濯缨略一思忖,客客气气:“你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齐家玉不正眼看她,只拿眼睛瞅着手里的马鞭,漫不经心,“半个月里,我敬了你一杯茶,喊了你十一声女傅。你觉得我该怎么讨回来?” “讨回来?这还能讨回来?” 齐家玉道:“怎么不能?我怎么对你的,你照样对我做一遍不就行了?” 韩濯缨轻笑一声:“这不行,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回家了。” 她试图绕过齐家玉,却被对方用马鞭拦住去路。 “回家?你怎么回?”齐家玉冷哼一声,“你眼睛不好使吗?你们家车夫都被我赶走了,你还想怎么回去?” 韩濯缨有些不耐:“那你想怎么样?” “就是还回来啊,我当初怎么对你,你也怎么对我就行。”齐家玉自忖已经很让步了,“你敬我拜师茶,也尊我为师。” 然而韩濯缨却并没有听话照办。她微一勾唇:“你敬我拜师茶是因为你当时非要拜我为师,可不是我求你的。你当我很愿意收你这个徒弟么?当初我也说了,皇上尊我为女傅,我教习武艺自然以公主为重,你也应了的。怎么这会儿又跑来翻旧账?难道因为是昨晚喝的酒还没醒吗?” 听到“昨晚”、“醒酒”这样的字眼,齐家玉心里的火气蹭的就冒上来了,这可是她生平最大的耻辱。 齐家玉想也不想,直接扬手抡起鞭子就往韩濯缨脸上招呼:“大胆!” 韩濯缨身体向后,微微一仰,轻松避开。 与此同时,齐家玉扬起的右臂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攥住了。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扭头一看,竟是身着青云卫服饰的齐应弘。 韩濯缨心下意外,但转念一想,青云卫为皇帝做事,齐同知身居高位,出入宫廷也正常。不管是谁,看见自家妹子拿鞭子抽人,都会去阻拦的。 齐家玉瞬间变了脸色:“大哥,你干什么?快放手!” 齐应弘神情冰冷,声音也不带一丁点感情:“放手?放开你好让你在皇宫门口撒野么?” “又没有在正门口,已经走远一些了。”齐家玉小声争辩,“再说,我这也不是撒野,只是给她一点教训。” 她不怕爹娘,对身为贵妃的姑姑也是尊重多过敬畏,但是对于这个堂兄,她则是从小畏惧。 齐家玉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青云卫指挥同知眼中,根本就不够看。 齐应弘轻松夺去了她手里的马鞭,眉目冷然:“道歉!” “凭什么啊?”齐家玉不服,“我给她敬过拜师茶,还喊过她十一声女傅,凭什么要道歉?” 韩濯缨不说话,只静静看着。 齐应弘沉声道:“正因为行过拜师礼,尊她为师,所以才更应该尊重她。家里教你的规矩道理都忘了?还是说你想回去请家法?” 齐家玉眼眶微红:“连你也欺负我!我回家告诉爹去!” 她重重顿一顿足,劈手夺过马鞭,气冲冲掉头就走。她没进那辆有着“齐”字徽记的马车,而是走向不远处的一匹白马。 她快速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齐应弘蹙眉收回视线,问韩濯缨:“她没伤着你吧?” “没有啊。”韩濯缨摇头,微微一笑,“你来的很是时候,刚才多谢你了。” 虽然她自己也能躲开,但对方的态度和举动毕竟是善意的。 “人没伤到就好。家玉被我大伯给宠坏了,有些孩子气。我代她向你道歉。”齐应弘脸上没多少表情,但好在语气还算真诚。 韩濯缨心想,孩子气?她比我还大呢。不过她倒不至于不给这位齐同知面子。她只是有些讶异地问:“大伯?你是她堂哥啊?” 她还以为是亲兄妹呢。 齐应弘眸光微闪:“嗯,是堂哥。” 她这次看见他,比上一次要自然了一些,但和之前两次还不太一样。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心想,肯替堂妹道歉的人还真不多。她笑一笑,随口说道:“那你们感情还挺好。” 她唇角弯弯,眼中的笑意便流泻出来。 齐应弘神色一顿,鬼使神差解释了一句:“嗯。我从小父母双亡,被伯伯养大,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所以我跟几个堂弟堂妹关系都还不错。” 听说他父母双亡,韩濯缨意外之余,下意识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不是有意提及你伤心事的。” 她瞬间收敛了笑意,神情也变得小心了几分。 齐应弘却莫名的有些烦躁,他压了压眉毛:“不用道歉,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提起的。” 他父母十五年前死于京城那场动乱,他对他们也没有印象了,自不会因为提到他们而伤心难过。 时候不早了,韩濯缨急着回家,也无暇与他周旋,就道:“今天多谢齐大人,我得回去了。以后……” “你马车都不在,怎么回去?”齐应弘听她要走,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马车不在?”韩濯缨微微有些许不快,马车不在,还不是因为被你堂妹给赶走了? 齐应弘神色淡淡:“我见过,自然认得。” 韩濯缨定了定神,知道马车的事不能怪在他头上。她耐着性子道:“我可以走着回去,反正又不是特别远。” 马大伯应该没走远,走着走着就能遇见他了。 齐应弘拧眉:“从这里到清水巷,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你确定要走着回去?” “你——”韩濯缨本想解释的,可因为他这语气,她脸上浮现几分愠色,“不然呢?谁让我家的马车被你堂妹给赶走了呢?” 齐应弘眼神略动了一动,缓缓说道:“我送你。”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有点感冒,喝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更的比较少。希望明天可以多一些。感谢在2020-05-24 22:54:35~2020-05-25 22: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海胆精 10瓶;42226102 4瓶;试试就逝世、苜蓿 2瓶;默默、咕咕、潼冉、曼珠沙华、叶问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怀疑 不等她开口, 齐应弘就道:“我家的马车就在旁边。家玉骑着我的马走了,把马车留下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家马车应该没走远, 我自己过去找就是了。” “我跟你一起。”齐应弘神色淡淡, 续道, “这是家玉闯的祸事,我不能不管。” 他并不喜欢她的拒绝,明明一开始她刚见到他时, 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怕他,却还是大着胆子同他说话,看向他时, 虽也怯生生的,但娇憨天真,眼睛里滴溜溜的闪着光。并不似现在这般, 客气疏离。 这让他莫名有些烦闷,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她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韩濯缨见他态度坚决, 也不再与他争, 干脆随他去。她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同时留神观察着,看自家马车是否在附近。 齐应弘就在她身边不远处, 随着她的步调, 不紧不慢走在她右手侧。 马大伯果然没有离开太远。 韩濯缨行出了约莫一里地, 远远看到自家马车。马大伯就在马车旁边四处张望。 看见了她, 马大伯立时喜出望外, 搓着手上前:“韩姑娘, 我, 我今天到的早,可是有个很厉害的姑娘,说不让咱们的车在那边等,还让人来赶我。我只好先挪到这儿……我也不认识人,她又赶得急,我没法让人帮你带个口信。你没在那边等太久吧?” 马大伯平头百姓,很少有达官贵人打交道,见那小姐厉害,不敢不听从。这会儿看见韩姑娘,也难免尴尬惭愧。 韩濯缨知道这不能怪他,是以对他态度颇好:“还好,没等太久。” “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在那边等了?”马大伯小心翼翼地问,“要是在这儿等也太远了一些。我倒没事,就是怕韩姑娘你……” 韩濯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看向同行的齐同知:“这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问这位齐大人。赶走你的厉害姑娘,就是他的堂妹。” 齐应弘本能地不喜欢她这态度语气,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沉沉:“只要不在皇宫门口,不阻挡来往车辆,不有碍观瞻,都可以。此事是舍妹做的不对,我回去自会说她。” 韩濯缨微抬起头,眸中映着清浅笑意:“那就是说以后马大伯可以在原地等我,不必等特意跑这么远了?” “嗯。”齐应弘颔首。 “那就多谢齐大人了。”韩濯缨含笑点头致意,“我先回家去了,再会。” 她拎起裙裾上了马车,迅速放下车帘。 “韩姑娘坐好了么?”马大伯照例问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扬起马鞭,驱车前行。 韩濯缨今日有些累,也不知道齐家玉以后会不会继续来找事。她不怕齐家玉,这姑娘武功不济,手段也差点,但是齐家玉身后有个贵妃姑姑。这就有些棘手了。 所以她私心里还是希望齐同知能约束好自家堂妹。 马大伯一边赶车,一边同她说话:“韩姑娘,这位大人跟你很相熟?” “也没有很熟,只是见过几面。”韩濯缨笑了笑,“我在京城熟人不多。” “是吗?那可惜了。”马大伯叹一口气,“我还以为韩姑娘能有个当官的熟人,做事会方便许多呢。我看他倒是比他妹妹强一些。” 韩濯缨只是笑笑,没有应声。 马大伯不过是随口问几句,打一个哈哈就将此事给揭过了。 马车一直驶回清水巷,直到韩濯缨下车之际,马大伯才一拍脑袋,说道:“哎呦,我想起来了!” 韩濯缨正要跳车,冷不防听见他这句感叹,吓了一跳。还好她身手利落,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听到马车的声响赶出来迎接的翠珠刚好看到这一幕,当下便有些急了,匆匆去扶小姐,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韩濯缨摆了摆手,她自忖反应还算迅捷。 翠珠皱眉看向马大伯,忍不住出声埋怨:“大伯,你说话那么急,吓着人怎么办啊?” “我这不是没被吓着吗?”韩濯缨只是一笑,“怎么?连我的身手都信不过?” 马大伯则尴尬极了,一张脸微微发红。他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不管想起什么,都不该这么急,专挑小姐下车的时候说。” “翠珠!”韩濯缨拂了她一眼,“我真没事。” 翠珠这才噤声。 韩濯缨定一定神,有意缓解尴尬,就问:“马大伯想起什么了?” 马大伯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没吓着姑娘吧?我,我是说啊,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齐大人有一点神似你二叔?” “啊?”韩濯缨讶然,“我二叔?像吗?” 她这么一问,马大伯就有几分不确定了,小声嘀咕:“可能也像你爹?我也说不准。鼻子下巴那里,你不觉得吗?”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我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我二叔。” 她是在韩二叔过世后,才知晓身世回到韩家。至于父亲和二叔的模样,她也只在书房里看过画像。 画像到底不能完全还原人的相貌。 难道真的很像?会不会他和韩家有什么关系? “算了。”马大伯摆了摆手,有点尴尬地补充,“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再像能像过雁鸣去?雁鸣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 他收拾好了马车回家。 韩濯缨却仍站在原地,心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马大伯刚说齐同知像二叔时,她还隐约怀疑那会不会是真正的雁鸣。待听他说一句“雁鸣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她就沉默了。 马大伯口中的“雁鸣”是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那几分相像,还是她当时化出来的。 由此可见,马大伯的话并不十分靠谱。 而回到家后,翠珠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小姐,马大伯说的齐大人会不会是真正的少爷啊?” 韩濯缨抬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马大伯说的嘛,说有点像。万一是呢?” 与翠珠的明显激动不同,韩濯缨要镇定许多:“可是,马大伯也说雁鸣更像。所以我觉得马大伯的话不是很靠谱。” “啊?”翠珠面露失望之色。 韩濯缨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有机会了,还是可以验证一下的。” 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雁鸣还在人世?且就在京城?他们还认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翠珠却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兴致,拉着她问个不停:“怎么验证啊?滴血认亲么?我听说话本里都是讲的。” “不是啊,石神医说过,滴血认亲不准的。还不如看痣、看胎记看信物。”韩濯缨边走边道,“好翠珠,我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听小姐说饿了,翠珠才转移了注意力,匆忙去准备晚膳。 韩濯缨则去书房看了看生父的画像,再想想齐应弘的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还真有一点点像? 齐应弘直到韩家马车远去后,才转身回去。 等他回到齐家,天已经快黑了。 他刚进家门,就有小厮迎了上来:“大少爷,老爷找你。” 齐应弘只“嗯”了一声,并不意外,直接去书房见了伯父齐天德。 齐天德四十多岁,个头不高,微胖。看见侄子过来,他招一招手,问:“你怎么得罪家玉了?她一回来就告你的状?” 齐应弘简单说了今日之事。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她不对。”齐天德笑一笑,“她说你为了一个女人欺负她。我还以为你真有了相好的姑娘呢。” “不是。”齐应弘下意识否认。 不过齐天德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他很快皱了眉:“家玉这丫头净胡闹,贵妃娘娘先前还有意让她进宫,今天竟让人带话回来,说教我好生约束她。唉,早知她养成这么个性子,就该好好管束她,而不是由着她性子胡来……” 齐应弘默默听着。 齐天德说了好一会儿,才转了话题:“算了,我们不说她了。你爹娘的忌日下个月就要到了。我前些天还梦见你爹来着,我想今年给他们做场法事,你意下如何?” 提到父母,齐应弘神色微微一顿:“好。” 齐天德望着侄子,恍惚了一瞬,才道:“真快啊,一晃都十五年了,你也长大成人了。” 齐应弘胸口一滞,轻轻“嗯”了一声。 “你去忙你的吧,我再看一会儿字。”齐天德挥了挥手。 “是。”齐应弘施礼告退。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阴沉沉的,偶尔有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时间如流水般转瞬即逝。 初时韩濯缨还担心齐家玉会再来找麻烦,后来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听说齐家玉回到齐府以后,就被其父母给拘在家中,跟着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学习,不得出门。 当然,这跟韩濯缨关系不大。只要齐家玉不来找她的麻烦就好。 至于齐同知的身世,她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也没听说任何异常。 也是,如果不是骨肉血亲,齐家又怎会扶持重用他?齐贵妃的娘家侄子里,他可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 但马大伯的那句话到底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印象,如果有机会了,肯定要验证一番的。 只不过那日过后,她并没有再遇见齐应弘。 她依然每日教公主习武,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六公主武功上没太大长进,人却是看着精神不少,饭量也比以前大些。 对此皇帝甚是满意,二月底韩濯缨领俸禄时,还意外得到了皇帝赏赐的布料。都是京城流行的花样和颜色,韩濯缨很喜欢。 这天结束了学习后,六公主一面拭汗一面轻声道:“女傅,再过几天就是上巳节了……” 韩濯缨闻弦而知雅意,了然一笑:“公主想告假?” “嗯。”六公主点一点头,眼中有些兴奋,声音却有意压低了,“二姐姐和陈表姐约我出去玩,出宫去。” 韩濯缨并没有直接答允,她略一沉吟:“公主要在上巳节出宫的事,皇上和贵妃娘娘知道么?” “知道。”六公主雪腮绯红,“我跟父皇说了,他说,你自己找女傅商量。所以我就来找女傅了。” 见皇帝已然知晓,韩濯缨放下心来:“那行,到时候你注意安全。宫外和宫里不一样的。” “我知道的,有二姐姐呢。”六公主想了想,又问,“女傅一起去吗?人多热闹一些。” “我不去了。”韩濯缨自然拒绝,教导公主武艺是她职责所在,但其余时候,她就没必要硬凑上去去了。 “为什么啊?”六公主有些不快,“女傅是不想跟我一起去玩吗?” 韩濯缨自然不会承认,她轻笑着摇头:“因为那天是我的生辰啊,今年的三月三,我及笄,要跟家里人一起过的。” 及笄礼是一个女子极其重要的日子。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六公主便不再邀她同行,而是与好友宋净兰对视了一眼:“三月三及笄吗?” 韩濯缨点头一笑:“是啊。” 虽然今年不会有盛大的及笄礼,但是兄长答应了她,届时会想法子回家。到时候,有亲人,有翠珠,也很好了。 待韩濯缨离去以后,六公主才问好友宋净兰:“女傅及笄,我们是不是该送点东西作为贺礼啊?” 宋净兰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该的。” 这段时日,她跟着这个曾经的二姐姐学武,几乎都要忘了对方也刚到及笄之龄。以前接触不多,没什么感情。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不免有些唏嘘。 其实这个曾经的二姐姐,也挺好的。 可惜宋家只能有一个二小姐。 上次回家时,母亲王氏说过,等二姐姐生辰,会为她大办及笄礼。 至于这个曾经的二姐姐,现在的韩女傅……宋净兰觉得,或许她可以在其生辰贺礼上下些功夫。 于是,宋净兰这次回家后就翻出了自己的百宝箱,精挑细选后找了一个纯金吊坠。 这个吊坠并无明显徽号,款式模样也不算出挑,但是纯金打造,分量十足。不论是留着自用,还是熔了重新打造,或是换成银钱都可以。 她记得她有次曾听韩女傅不知是有意还是开玩笑说了一句“当女傅好啊,待遇堪比太子少傅呢”,隐隐猜测韩女傅在金钱上可能不是十分富有。 那这块吊坠就或许有用了。 “帮我找个好看的匣子给装起来。”宋净兰头也不抬吩咐丫鬟,“我可是要送人的。” “什么匣子?” 二姐姐宋雁回的声音蓦的响起,宋净兰心里一慌,下意识就要将纯金吊坠给藏起来,却迟了一步。 宋雁回眼尖,已经看到了,噗嗤一声笑了:“这只金猪看着憨憨的,不算漂亮,你打算送给谁啊?就不怕人家嫌弃?” 她原本是听说三小姐回家了,就想过来叙叙话,亲近亲近。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母亲吩咐过,宋家只有一个二小姐,至于那个名字,是绝对不能被提及的。如今在真正的二姐姐面前,宋净兰难免有些心虚,她含糊说道:“一个朋友,她应该不会嫌弃。” 宋雁回没有错过妹妹神情的异样,一个人的身影蓦地浮现在她眼前。 “是不是哪个男子?”宋雁回有意试探,含笑问,“你不会是跟谁私定终身了吧?” “私定终身”可不是小事,宋净兰下意识否认:“没有,不是男子,是我女傅。” “女傅?”宋雁回心口一缩,上次无意间听到的事情瞬间涌入脑海。果然是她! 肯定是韩濯缨!那天晚上她听说韩濯缨做了女傅,还多半是在宋佑安的帮助下。 至于这个宋净兰,对着她一口一个二姐姐,但私底下,还是念着韩濯缨。 这让她觉得不平而又恶心。 二姐姐是否知道女傅是谁,宋净兰不太清楚。但她还是连忙改口补救:“啊,我是说是女的。我要送礼物的,是个姑娘。” 宋雁回勉强扯了扯嘴角:“这样啊……” 她明面上算是认可了妹妹的说法,但心里却基本笃定了,就是给韩濯缨的。 韩濯缨和她同一日出生,再过几日,也该及笄了吧? 宋净兰常年待在宫中,相熟的朋友并不多,除了韩濯缨,她又能把这金猪吊坠给谁呢? 宋雁回忽然牵了一下嘴角,眼中荡过一丝笑意,如释重负一般:“不是男子就好。” “嗯嗯。”宋净兰点一点头,打算将此事揭过,却并没有注意到二姐姐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见姐姐不再追问,宋净兰悄然松一口气。家里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坚持到底。她并不想跟这个二姐姐生嫌隙。 虽然准备好了离去,但宋净兰并未立刻带着进宫,而是先留在了府里,打算届时偕同公主那份一起,让人直接送到清水巷去,也算是尽了情谊。 她这边轻轻松松就备好了礼物,而六公主却在一堆宝贝中挑花了眼。 “兰兰,我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你倒是帮我选一个啊。” 宋净兰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因为从小到达,她不止一次帮助公主在面对衣衫首饰时做选择。 “这玛瑙手串不行,玉镯也不成……”宋净兰直接道,“女傅两手腕上空空,应该不戴手环手串。你多看看别的吧。” 六公主一听,觉得有理:“那这把匕首行吗?虽然是匕首,但是镶满了珠宝。” 宋净兰端详一阵,郑重点头:“我觉得可以。” “那就它了。”六公主一锤定音,命人先收拾起来。 礼物备好,她心中的一块儿石头也落了地。 认真为韩女傅准备生辰贺礼的,并不只有这两个小姑娘。 从刚得知她今年三月三及笄起,谢泽就开始准备了。毕竟他作为她最亲近的兄长,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不用心。 谢泽自小长在宫中,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但他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太满意。后来心念微转,便想自己亲手做一枚发簪。 她上次赠他一个荷包,那他还她一枚簪子好了。 不过玉石好挑选,可玉簪的制作并不十分容易。饶是谢泽有玉匠指点,也花了不少的功夫才制作出了一枚他勉强满意的玉簪。 这段时日,两人都在宫中,却不曾碰面。这次她生辰,可要好好聚一聚了。 三月初二的傍晚,韩濯缨拿着腰牌走出皇宫。 行了数十步后,她就看见了自家马车以及倚着马车站立的马大伯。 马大伯看别人家马车外都有代表身份的徽记,就让妻子也绣了个“韩”字,缝在车帘上。 乍一看去,还颇像模像样。 韩濯缨冲他打了招呼,就先开车帘上车。 人刚进马车,她就怔了一瞬,眼中的笑意便盈盈地溢满出来:“哥!” 马车里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眉目俊朗,身姿清逸。 正是她的兄长“韩雁鸣”。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5 22:57:26~2020-05-26 22: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免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瘦的橘猫 8瓶;默默 2瓶;潼冉、??θ??、天池边上的伊小穆、日常书荒的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尴尬 谢泽眉眼淡淡的望着她, 墨黑的眼底蕴着浅浅的笑意:“嗯。” “韩姑娘,刚才我想跟你说的,可雁鸣不让, 想是要给你个惊喜。”马大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韩濯缨在兄长对面坐了, 眉眼弯弯:“确实是惊喜。” 马大伯驾车前行。 而韩濯缨则悄声问:“你怎么今天就出来了?能在家里待多久啊?” “跟殿下告假, 他准我待到明天。”谢泽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毕竟是妹妹及笄, 这可是大事,我不可不到。” 韩濯缨一眼瞥见他腰间所坠的荷包,是她亲手做的那个。看来并没有给太子, 这让她心里有些欢喜。她“啧”了一声,口中却道:“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 谢泽眉心直跳,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又发出这样的感慨, 只含糊一句:“殿下仁善,对身边人一向很好。” “嗯。” 韩濯缨不再深想,反正兄长在殿下身边做事, 殿下善待他, 倚重他, 是好事而非坏事。至于他们私交究竟怎样,她这做妹妹的, 也不必细问。 “你明日及笄, 都准备好了吗?”谢泽换了话题。 韩濯缨微讶:“这还用准备吗?我查了书, 不过就是礼者、赞者和傧相, 翠珠早些天就帮我请好了。” 他们在京城熟人也不多, 左不过是一些街坊邻居。因为她如今在宫中教公主习武, 顶了一个女傅的头衔, 附近的人也愿意高看她一眼。 谢泽拢了眉:“及笄毕竟是大事,也不能太随便了吧?” 他还记得二公主及笄时的排场。 “我没有随便啊。”韩濯缨解释,“再大也不过是个生辰而已。有你,有翠珠在,我觉得就很好了呀。” 她现在也不是将门千金,没必要也没能力特意张罗盛大的及笄礼。寻常人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个特殊一些的生辰罢了。 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嗯。” 见兄长面色不虞,韩濯缨只当他是因为没法给妹妹盛大的及笄礼而自责。她心里一软,有意转换话题逗他开心:“哥哥,先不说别的了,我只问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啊?” 她微微侧了头,眼波流转,语气轻快。 不等兄长回答,她就又道:“我很挑剔的,如果不好,我可不要的。” 说话间,她冲他伸出手来,白嫩的手心朝上,指尖还无意识地动了动。 谢泽屏息了一瞬,自怀里取出一个扁长的黑漆描金匣子,动作轻柔放在她掌心:“有,你先看看。” 韩濯缨轻轻握住,直接当面就打开了。 只见匣子里铺着一小块蓝色丝绸,蓝丝绸上则安安静静躺了一枚白玉簪。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拿起玉簪仔细端详。 没来由的,谢泽心内一阵紧张。他紧紧盯着她,并不想错过她丝毫的情绪变化。 韩濯缨见这玉属上乘,做工却有些粗糙,她心念微动,笑嘻嘻问:“哥,这是不是你亲手做的?” 谢泽眸光微闪,并不正面回答:“是又怎样?” “是的话,我就很喜欢啊。” 谢泽轻笑,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故意道:“那要不是呢?” “如果不是,那也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韩濯缨放在发间虚虚比了比,可惜此地没有镜子,她有些遗憾地将它重新放回匣内,“重点不是簪子,是这份心意啊。” 谢泽牵了下嘴角,谦虚两句:“嗯,是我做的,第一次做,做的不好。” “你怎么知道是第一次做?也许你之前做过,你不记得了呢。” 谢泽神情不变,点一点头:“嗯,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簪子我好好保存着,我给你做的荷包,你也绝对不能送人。” 谢泽有些无奈,她还记得这事呢。 此刻路上没多少行人,马大伯将马车赶得飞快。 忽然一个急转弯,马车内的韩濯缨正在观察匣子外面的花纹,也没留意,一个踉跄,直接扎在了兄长身上,脸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口。 谢泽下意识揽住了她:“小心些。” 她的长发散下,柔柔地铺陈开来,宛若一块上好的墨色绸缎。马车行驶中,似乎隐隐有暗香浮动。 鬼使神差的,谢泽竟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却又似烫手一般,迅速收手,改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春日衣衫轻薄,韩濯缨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手掌覆在她脊背上时的温度。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没事吧?”马大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刚才拐弯急了一些。” 韩濯缨立时回过神来,端正坐好:“没事没事。” 而谢泽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韩濯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悄悄看了看兄长的衣衫,心里甚是庆幸。 还好自己脸上没施脂粉,不然在他身上印一张脸,那可就尴尬了。 谢泽没有错过她的古怪神色,他轻咳一声,问:“你看什么?” 韩濯缨只是笑,并不如实回答。 她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可谢泽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闷热。 他索性将车帘掀开了一道缝。 凉风吹从缝隙吹进来,他才感到自在了许多。 韩濯缨也不管他,只将装着玉簪的匣子小心收了起来。 马车驶进了清水巷。 还未到韩宅门口,马大伯就“咦”了一声:“韩姑娘,你们家门口停了一辆车,你家是有客人啊。” “啊?”韩濯缨掀开车帘探头去看,果真看见一辆青布马车。她有些奇怪,“我在京城又不认识人,能有什么客人啊?天都要黑了。” 她心思微微一动,看向兄长:“会不会是我大哥啊?我是说,宋家那个。” 她记忆中,长兄宋佑安就曾在傍晚来探视过她。 谢泽神色微微一变,瞳孔倏地收紧,宋佑安? 若是宋佑安在此,肯定能认出他,那他的身份势必也藏不下去了。 “缨缨,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 “石头!”韩濯缨并未留心兄长说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从韩家出来的那个人所吸引了。 可能是听到了外面马车的动静,客人随着翠珠出来看。 此时马车停下来,韩濯缨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回头拉了拉兄长的胳膊,笑道:“不是我大哥,是石头啊。” 她兴冲冲下了马车。 而谢泽也早已看出此人不是宋佑安。 他心想,不是宋佑安就好。不过这个石头又是谁?为什么她看见石头这么高兴的样子? 谢泽跟着下了车,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个被叫做“石头”的男子。 这人约莫十六七岁,墨发高束,鬓如刀裁,相貌上倒也不十分出挑,但一身青衫,手摇折扇,无端给人一种潇洒落拓感。 一看见他们,这人就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向上扬起:“缨缨,好久不见啊。” 谢泽眉心微蹙,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喜欢这个人。 韩濯缨也笑:“石头,你怎么来京城了?” “不准叫我石头!”这人合拢了折扇作势就往韩濯缨头上敲。 韩濯缨尚未躲闪,斜次地,就有一只手伸出稳稳捉住了即将到她头顶的折扇。 是她兄长。 石头手里的折扇被格住了,他轻轻“咦”了一声,似笑非笑:“有点意思。” 谢泽松开手,神色淡淡:“别动她。” 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字,认真极了。 韩濯缨忽然就觉得,这情况有那么一些些尴尬。 她悄悄拽了拽兄长的衣袖:“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边关石神医的传人,石南星,是我的好朋友。”她停顿了一下,才又指了指兄长:“这个是我哥……” 不等她说完,石南星就一脸了然之色:“宋公子?” 与此同时,韩濯缨郑重说道:“韩雁鸣。” 她拂了石南星一眼:“不是宋家大哥,是我亲兄长。这个事比较复杂,咱们回家说。” 几人这才一起进门。 韩濯缨不急着说自己的事,而是问:“你怎么到京城来了啊?跟谁一起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她四岁那年被人挟持着带到边关,后来身受重伤,性命垂危,是临西侯身边一位姓石的神医出手救了她,还建议她学武强身健体。 从小她就认得这位石神医的传人。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离得近,时常一块玩耍。不过她刚认识他时,他还叫小石头,也是近几年才改了名字。 “打住!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到底是不是诚心问的啊?”石南星道,“就不能一个一个问?” 两人自小相熟,韩濯缨也不与他客气,笑道:“你一个一个回答不就是了?以你的记性,难道还记不住我问了你什么?” 一旁的谢泽脸上仍淡淡的,没多少表情,可心中却波澜迭起。 他不喜欢这两人无意间流露出的熟稔感。 这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于是,他轻咳一声,慢悠悠道:“妹妹也不必如此心急,这位石兄弟既是从边关过来的,那一路奔波,想必也早就累了。不如先让他歇一歇,旁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韩濯缨点头:“也对,都是我,看见他只顾着高兴,也疏忽了。” 谢泽眉心直跳:只顾着高兴? 石南星一甩折扇:“不算很累啊,我在这儿等你,已经喝了两盏茶。我下午就到了,要不是翠珠这小丫头拦着,我都去皇宫门口等你了。不错啊,出息了,都当上女傅了。” 说话间,几人已分宾主坐好。 翠珠再次端了茶水过来,听见这句话,笑嘻嘻道:“是呢,小姐,石头来了好一会了。” 石南星再次收敛笑容,郑重强调:“再说一次,不准叫我石头。” 翠珠才不怕他,放下茶盏,冲他做了个鬼脸就去厨房忙碌了。 今天家里人多,得多做几个好菜呢。 石南星又喝了一杯茶,才转向谢泽:“韩大哥,我想单独跟缨缨聊一聊,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谢泽眼皮抬都没抬,脸色却不自觉沉了下来。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慢悠悠问:“你想跟我妹妹单独聊什么?” 难道他们之间竟有什么私房话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听不得的么? 他面无表情,语速极慢。 韩濯缨一听就知道,他大约是有些不高兴了。她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他记忆不多,只知道兄妹俩是最亲近的人。现在石头的话,明显把他排斥在外,也难怪他心里不舒服。 “这是我亲哥,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当着他面说也是一样的。” 听到妹妹这句话,谢泽才觉得心头稍微自在了一些。他再度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一口。 “那我就说了?”石南星合上折扇,收敛了神色,“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年前侯爷修书回京,说你如果愿意还到边关去,就让宋家大公子派人送你过去……” 听他提到父亲,韩濯缨立刻认真起来:“嗯,我知道。” “但是信寄出去以后,侯爷又觉得你这人脸皮子薄,主意也大。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就算是心里想去,恐怕也不好意思开口直说,更别提主动过去了。派人来接你,你倒还有可能同意。” 韩濯缨听他转述,几乎能想象出父亲临西侯说这话时的表情。她轻轻“嗯”了一声,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父亲果然还是心疼她的,也很了解她。 “正好呢,我想进京见见世面,所以侯爷就让我过来顺道看看你。”石南星道,“你考虑一下,要是想回边关呢,咱们收拾收拾就动身,马车都是现成的。” 韩濯缨还没回答,谢泽先皱了眉,下意识看向她,她不会真的随着这个石南星回边关去吧? 她若真去投奔临西侯,那他们以后再见面可就难了。 韩濯缨心知父亲是真心接纳自己,而非有意客套。所以才会让长兄宋佑安递话之后,又让石头过来看看。 她刚从宋家出来时,确实举步维艰。不过现在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还颇不错。 略一沉吟,她轻声道:“我知道爹爹的意思,我也很开心。只是我如今在宫里做着女傅,又有韩家兄长,一时半会儿也不方便过去。等过些时日了,我再去看他。” 谢泽双目微阖,悄然松一口气。 再过几年,临西侯就回京了,她也实在没必要在路上奔波。 石南星“啪”地打开折扇,笑嘻嘻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从小就盼着有朝一日可以靠自己本事立足,而不是靠侯爷。如今都能做女傅来证明自己了,又怎会轻易放弃?”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没这么说,我的本事还是我爹教的呢。” 她将视线看向兄长,心想,至于做女傅这件事,诚然她确实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文试武试中都得了第一。但最后能成功做女傅,还离不开太子殿下的仗义相助。 确定她不会跟着去边关,谢泽仿似盛夏喝了凉水一般,浑身舒泰。他气定神闲,缓缓说道:“其实侯爷不必担心,有我在,断不会让妹妹受了委屈。” 韩濯缨笑笑,这一点,她自是相信的。 他以为自己就是韩雁鸣,一直尽力维护着她。 石南星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他跟“韩大哥”不熟,自然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而是再次转向了韩濯缨:“我们都一年没见了,你都不问问我,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你还能过得怎么样?左不过是看医书,记药材,跟着石神医行医。你过去十多年不都这么过的么?” 石南星摇了摇头:“没意思,真没意思。那我再问你,你猜猜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韩濯缨想也不想:“我爹告诉了你,你进京后又打听了就能找到了啊。” 这很难猜吗? 石南星再次摇头:“没意思,没意思。那你再猜一猜,我坐马车从边关到这里,行了多久?” “两三个月。我来的时候就这样。” “那你再猜一猜……” 石南星问题还没问出,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他循声望去,只见那位韩大哥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谢泽觉得这块石头着实聒噪,缨缨也是,跟这么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薄唇微勾:“我嗓子有些干,不知道石兄弟可有良方?” “嗓子干么?”石南星站起身来,几步到他跟前,伸指搭脉,“韩大哥脉象正常,并无大碍,多喝些茶水就好了。” 谢泽点一点头:“多谢石兄弟了。” 石南星轻轻拍了一下手掌,不甚在意:“不用谢,你是缨缨的大哥,那就跟我大哥差不多。搭个脉而已,小意思。” 谢泽长眉一挑,不置可否:“是么?”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是的。”韩濯缨点头,有意让兄长宽心,“哥,我们很小就认识了。我认识他时,他还……” 石南星直接变了脸色:“不准提石头这个名字!” “这次我没提,是你自己说的。”韩濯缨按了按眉心。 谢泽不想听他们废话,倒不仅仅是觉得他们吵闹,而是感觉他们似乎很熟悉很熟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直接问:“石兄弟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那估计要待很久了。” 谢泽颔首,又问:“那你在京中可有房产?是准备租赁呢?还是……” 石南星则直接转向了韩濯缨:“缨缨,你能先收留我一段时间么?”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6 22:54:23~2020-05-27 23: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沐朝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我颓废了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及笄 两人相识多年, 面对这个请求,韩濯缨自是一口应下:“好啊,反正家里房间也多。” 说完她又看向兄长:“哥, 你看让他先住在你隔壁的厢房怎么样?” 一声“不怎么样”被谢泽生生咽了下去,他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可以是可以, 只是……”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韩濯缨看向兄长。 谢泽略一沉吟, 神情诚恳:“只是我毕竟不经常在家, 妹妹和这位石兄弟, 男女有别, 恐旁人说闲话。不如我出资在附近帮石兄弟另行租赁一处宅院?” “不用了吧?”韩濯缨与石南星异口同声。 见他们如此默契, 谢泽胸口一刺, 不太舒服。他双目微敛,没有说话。 石南星道:“我有钱的,过几天就在附近置办房产,我还打算在京中开个医馆。” 他能听出来, 韩大哥并不欢迎他住下。想想也能理解, 他跟缨缨是好友,但跟这位韩大哥却没有任何交情。 韩濯缨则对兄长道:“哥,你不用担心外人闲话, 只说他是咱们家亲戚就行。亲戚进京投奔, 借住一下很正常的。咱们街坊邻居, 不会多话的。” 谢泽轻轻“嗯”了一声,听说只是暂时, 他心里稍微自在了一些。 这个石南星, 倒也识趣。 因为不想看这块石头跟妹妹搭话, 他干脆以主人之姿同客人叙话。 石南星生性跳脱, 话也多,跟韩濯缨自小一起长大,所以说话毫无顾忌。如今面对这位韩家大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韩大哥不太喜欢自己。 他初时不解,但转念一想,也正常。这天底下,恐怕也没哪个兄长会高兴看到自家妹妹和一个异性走的近吧?而且这个韩大哥还提到妹妹名声,京城里的规矩到底要比边关多一些。 不过他和缨缨,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不管心里怎么想,石南星在和韩大哥对话时,态度客气了不少,说话也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韩濯缨见兄长招待客人,就自己先去忙碌。 毕竟石南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些随从,总得先给他们安排住处,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待她收拾好,翠珠那边也做好了饭菜。 几人一起用膳。 好友重逢,石南星兴致勃勃:“不如我们喝两盅?” 韩濯缨尚未回答,兄长一记眼刀就飞了过来。她温柔一笑,娴静美好:“不了吧,明天还得早起呢。我们以茶代酒好了。” 谢泽颔首,对此还算满意。 石南星却觉得有些没趣,还以为两家老子都不在,能随意一些呢。 喝茶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多吃两口菜呢。 当然,翠珠的厨艺确实有进步。 用过晚膳后,韩濯缨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回房收拾了一些御赐之物。 石南星此番进京,并非孤身一人。他带的随行人员,并不会都跟着他一道留下。打尖休息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还要回边关去。 韩濯缨就想着让他们顺道给父亲临西侯带点东西过去。——尽管父亲并不缺那些。 她离开父亲一年,用他所教授的本事,当上了女傅,领过俸禄,获得赏赐。 她希望与父亲分享喜悦,也希望他可以放心。就算是换了身份,待在京城,她也能过好这一生。 珠宝首饰都不适合,能挑的也只有新赐的布帛和一副软甲。不过这些也够了。 想了想,韩濯缨又铺纸磨墨,埋头写家书。 如今的她已经能十分坦然地回首往事。可是胸中千言,到动笔之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思忖良久,也只写下寥寥数语,简单说明自己现下情况。 刚搁下笔,她就听到了外面的猫叫声。 附近哪有人养猫啊? 韩濯缨心念微转,就猜到了。 她出门一看,果然看见石南星猫着腰站在房门外十数步。她小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啊?找我有事?怎么还学猫叫?” “这不是怕你哥知道吗?”石南星说着抬手丢了一物过来,“接着!” “什么啊?”韩濯缨下意识接在手里,低头一看,是个小酒瓶。 “老头子的醉心酿。我出来的时候,拿了几瓶,带给你尝尝。” 韩濯缨在边关长大,偶尔也会喝几杯。今夜好友重逢,这又是石头特意带来的。原本喝一些也无妨,但转念想到晚饭时兄长的眼神,她也就没去打开塞子,而只是握在手中:“我先收着,以后再喝吧。” 石南星“啧”了一声:“没意思,现在怎么不喝?” “明天我及笄,万一喝多了,起迟了不好。”韩濯缨解释。 “及笄?”石南星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明天三月三是不是?” “是啊。” 石南星皱眉思忖:“那我可得给你弄点什么,不然显得我太不够意思了。” 韩濯缨只是笑。石头会送她什么,她大概能猜个七八分。 石南星哈哈一笑:“反正我这次出门带的东西多,挑出来几件给你也够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韩雁鸣”的声音响起:“怎么站在外面说话,不冷么?” 韩濯缨微讶,循声望去:“哥?” 她刚才跟石头说话,没注意到脚步声。 “嗯。”谢泽慢悠悠走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了两人中间,堪堪将两人隔开。 石南星暂住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刚听到动静时,他还不觉得怎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情越来越烦躁。 那个石头,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像什么靠谱的人。 于是他干脆穿衣下床,来后面看看。 星光点点,凉风习习。 他听到少男少女的低笑声后,开口说话。 看见韩家大哥,石南星略收了收性子:“韩大哥。” 谢泽颔首,神色淡淡:“嗯,时候不早了,石兄弟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这声音不高,但石南星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感到了丝丝来自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敢造次。 他稳了稳心神:“那行,缨缨,我先去睡觉,明天再找你。” 待石南星离去后,韩濯缨才问:“哥,你找我有事?” “你手里拿的什么?”谢泽不答反问。 “哦,石头给的醉心酿,我没喝,先收起来了。” 谢泽轻轻点一点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跟这个石兄弟关系很好啊。” 韩濯缨既然拿他当兄长,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瞒他:“嗯,他是我在边关时最好的朋友,除了翠珠。” 她确实认识石南星更早一些,但翠珠毕竟同是女孩子,朝夕相处,更亲密些。 她语气坦荡,不见丝毫暧昧与羞怯,还将其与翠珠相比。这让谢泽心情莫名的好转了一些。 “唔,你在边关朋友多么?”谢泽笑一笑,“我有些好奇,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不多啊。”韩濯缨摇了摇头,“大多数人都是长辈,年纪相仿的人很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每天跟着爹爹习武,很累啊。不过石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也要被他义父逼着背药典、认药材……” 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生活辛苦,但也挺快乐。 今夜没有月亮,可是谢泽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光。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韩濯缨隐约觉得兄长今晚似乎有些奇怪,跟她说话时似乎也心不在焉。 谢泽思忖着道:“确实是有几句话。” “那你说。”韩濯缨认真倾听。 谢泽略一沉吟:“缨缨,明天你就及笄了,以后就是大姑娘了。跟男子相处时,最好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从小相识,也不能太过亲密了。” 他自忖这话说的十分坦荡,也没任何问题。 他对自己说,她当他是兄长,他于情于理,确实该提醒她。这没什么不对的。 韩濯缨有些意外,没想到兄长这会儿来找自己竟是为了这个。她有点哭笑不得:“哥,这我知道的。只是我跟石头一年没见,所以才会一时忘形……” 她抬眸瞥了兄长一眼:“不过你这句,‘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真的跟我爹一模一样啊。” 这种掏心窝的提醒,也大概只有家人会说吧。 谢泽垂眸:“是么?” “是的啊。”韩濯缨今天心情好,甚至还挺了挺胸膛,皱着眉,模仿着父亲临西侯的语气,“缨缨,你以后可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调皮了。”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 谢泽唇角微微勾起,先时的那些燥热经风一吹,也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一些。 “哥,我累了,要是没别的话,我先回去睡了啊。” 谢泽原本还有些话,但听她说累,也只点一点头:“嗯,去吧。” 韩濯缨冲他摆一摆手,握着醉心酿回房了。 次日就是三月初三。 韩濯缨换上一身鲜亮衣裳,淡扫蛾眉,轻挑胭脂,对镜忙碌了好一会儿。 她本就容貌不俗,刻意装扮后,更添丽色。 “真好看。”翠珠忍不住夸赞,随即又有些遗憾,“可惜今天观礼的人不多。” 韩濯缨却只是一笑:“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要真来太多人,只怕你还嫌烦呢。” 她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她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日子里,没有父母长辈在。 不过还好,她现在也不算很孤单。 赞者、礼者、傧相都是附近邻居中威望较高、家庭幸福的。她们离得不远,是以早早就到了。还有些邻居小姑娘,年纪幼小、尚未及笄的,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韩宅一下子热闹起来,十来个女性,或谈论胭脂水粉,或议论邻里琐事。 翠珠一会儿招待这个,一会儿应付那个,忙得不亦乐乎。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感受:小姐说的是对的,来太多客人,她们会忙不过来的啊。 偏偏少爷跟石头,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 谢泽不耐烦同女客们打交道,就拎了木桶,拿个瓢葫芦,去后院浇菜。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管过后院的菜了,居然长势还不错。 而石南星则在被追问了家庭成员、有无婚配、现居何处等问题后,借机躲到了后院。 一眼看见正在浇菜的韩大哥,他想了想,也走过去,搭话:“这是韩大哥种的菜吗?长的可真好。” 谢泽一瓢水浇下,眼皮抬也不抬:“不是我种的,我只是浇水。” 石南星:“……哦。”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韩大哥聪明,知道到这边躲清静。” 谢泽“嗯”了一声,一是躲清静,二也是不想碰见熟人。 今天毕竟是她及笄,万一宋佑安或是谁过来,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届时他费心维持的谎言,将无法继续。 诚然一开始他只是顺势应下,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相处越多。他分明沉浸在她的信任与倚赖中,希望将这份情意长久地持续下去。 他不想看见她失望。 韩大哥态度冷淡,石头有些没趣,开玩笑般打了个哈哈:“感觉韩大哥不是很待见我啊。” 他原以为正常人总归要客套两句。没想到对方却抬眸拂了他一眼:“确实有点。” 对方这么直白,石南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问:“为什么啊?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谢泽放下葫芦瓢,一字一字道:“我觉得,你应该学会跟我妹妹保持距离。” 石南星:“啊?” 他忍不住想:京城果然规矩大。这个韩大哥怎么跟临西侯似的,生怕别人抢走自家宝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兄如父? 谢泽双目幽深,静静地看着他,分明是在等他的答案。 想了想,石南星点头:“好的,我会注意。” 可他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想,你也说了你不经常在家,难道还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守着她? 谢泽垂眸:“这就好。” —— —— 三月初三是韩濯缨的生辰,同样也是宋雁回的。 宋佑安原本想着缨缨那边冷清,他可以悄悄去看看。 可是初二晚上,二妹宋雁回就直截了当地问他:“大哥,你是不是想去清水巷?” “什么?”宋佑安心里一咯噔,脸上却并不显露分毫。 宋雁回凄然一笑,眼眶却红了:“可我才是你妹妹啊。你们让我留下,却又念着她,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不让她见太子,却帮韩濯缨进宫当女傅。把她置于何地呢? 面对亲生妹妹的质问,宋佑安心虚之余又有些惭愧:“自是把你当妹妹,当家人。” 看来他和缨缨私下有联系的事情,雁回知道。 宋佑安低声承诺:“你明天及笄,我就在家里。” “嗯。”宋雁回这才点头。 临西侯府的二小姐及笄,自然有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宋雁回自回府以来,很少在人前露面。王氏有心借着这个机会让众人知晓,宋家有女已长成。 虽然真假千金一事,京中已有人略微听说一些,但毕竟只是小范围内。 众人见宋家二小姐衣饰华贵,落落大方,也看不出长在乡野。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面上总归是要夸几句的。 及笄礼上来的多是女客,其实也用不到宋佑安。但之前的承诺让他不好在今日去清水巷。——万一雁回闹将起来,会很麻烦。 他真正的二妹妹似是有些偏激,这须得一点一点慢慢教导。 不过人虽不能前往,礼却是一定要去的。 宋佑安早早就备好了给两个妹妹的贺礼,挑出一份打发了小厮送到清水巷去。 —— —— 翠珠发现,今日来送礼的人还挺多。 附近的婶子大娘姐姐妹妹们来时或是带盒胭脂,或是送支黛笔,也有自己绣的帕子香囊等物。虽不贵重,但胜在有心。 翠珠一一记了,人情来往她也懂,这些日后都是要还的。 她没想到的是,宫里的六公主和临西侯府的三小姐一起使人送了及笄礼过来。 随后不久,楚国公主府竟也有礼物送至。 再接着,是临西侯府宋大公子的。 翠珠还挺开心。这高兴劲儿一上来,也无暇去埋怨家里不靠谱的男人了。 及笄快要正式开始了。 翠珠忙里偷闲来到后院,看到少爷正在浇菜,而石头就在旁边看着。 可能是因为只有一个葫芦瓢的缘故,气氛莫名有些怪异。 “少爷,石头,及笄快开始了,你们不来看看吗?” 谢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客人多吗?” “没有几个客人,就还那几个街坊邻居啊。” “嗯。”谢泽状似无意,又问了一句,“宋家那边没人过来?” 翠珠也不多想,如实回答:“大公子和三小姐都使人送了礼过来,人倒是没来。”她有些兴奋,又补充一句:“不止他们,六公主,还有楚国公主府,都有送礼过来呢。” ——如果小姐还是在侯府,那也就罢了。如今身在乡野,意义自然是不一样的。 “送礼的人呢?” “送礼的人领了赏钱就走了啊,还得回去复命呢。”翠珠觉得自己还挺有先见之明,之前特意换了零散钱。 谢泽颔首:“知道了,这就来。” 韩家不大的厅堂里,或站或坐,有不少女客,热热闹闹。 盛装打扮的韩濯缨被围在中间。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样,但及笄只有一次,她也能忍耐。 因为没有父母,她的及笄礼要简单的多。 谢泽也没进去,就站在厅堂外,静静地看着她加笄。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遗憾的是,她用的似乎不是他赠的簪子。 她昨天说喜欢,他还以为会在及笄礼上用到呢。 石南星就站在他身旁,目睹了及笄的全过程后,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地感叹一句:“及笄了,就可以议亲了啊。”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7 23:13:56~2020-05-28 23:2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629643 5瓶;躲在被窝里喝旺仔 2瓶;曼珠沙华、婷婷、遗世长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礼物 谢泽怫然不悦, 抿唇凝视着他,目光犀利如刀。 石南星不解,略一挑眉, 似是疑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他记得就是这样啊。 静默一会儿,谢泽才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缨缨就算将来议亲,也轮不到这块石头。 石南星一噎, 想要反驳, 却被翠珠招呼着过去搭把手。 今日人多, 好在有邻居帮忙, 又有石南星的随行人员相助, 未时过后, 客人渐渐散去。 谢泽自忖此次出宫时间不短, 本该礼成后就回去, 但一瞥眼, 见石南星正在缨缨身边说话。 两人年纪相仿,站在院中树旁,离得也近, 若不知情, 还以为是一对情深意笃的爱侣。 “缨缨, 你说, 今日这么多人给你送及笄礼,是不是我送的最合你心意?”石南星对此甚是自信。 谢泽脚步微顿,暂时打消即刻离开的念头,问:“哦, 不知石兄弟送的什么?” “是一些药。”韩濯缨回答。 石南星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什么叫‘是一些药’?我给你的可都是宝贝啊, 特制的金疮药, 效果特别好。还有各种常备的药物, 一般人我都不给他们的。” 韩濯缨瞧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旁人都送她胭脂水粉、衣物首饰,唯独他送她一小箱子的药。 “是不是最喜欢我送的?”石南星追问,“最有用了是不是?” 实用归实用,但韩濯缨却故意慢悠悠道:“有用归有用,可我还是最喜欢我哥做的簪子。” 谢泽微微一笑,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石南星却不满,合拢了折扇就又去敲她脑袋。 谢泽直接伸手,一把环住了韩濯缨的肩头,倏地后退数步,语气冷硬:“别动她。” 石南星手里的折扇敲了个空,目瞪口呆。 两次了,两次都落空了。 谢泽的手自缨缨肩头松开,他眉心微拢:“他要敲你,你怎么也不躲?” 韩濯缨惊讶抬头,眼眸波光粼粼,红唇微张,伴随着头上玉凤金钗晃动。她没想到兄长竟然会这样认真。 想了想,她小声解释:“我们就是闹着玩啊,他不会真的敲我。要是动真格的,他还打不过我呢。” 不过很显然,兄长并不想让她受委屈。他下意识抱着她后退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可靠。 谢泽只轻轻“嗯”了一声,他何尝看不出这两人只是玩闹?但是看出这一点,更让他心里不舒服。 合着这两人都把他的提醒当成耳旁风?他人站在这里,他们尚且如此。他若不在,还不知他们要怎样呢。 韩濯缨看兄长神色,也想起了他昨夜的提醒,有点尴尬和心虚。 她和石头自小相识,坦坦荡荡。但是昨晚刚答应兄长会保持距离,今天就当着他的面玩闹,未免说不过去。 韩濯缨轻咳一声,一眼瞥见翠珠,扬声唤其上前,详细询问今日各种进项支出。 她虽然在金钱方面不大上心,但也不能事事都让翠珠操心。而且这样也能转移话题,缓解尴尬。 翠珠自是一五一十说出来,还笑嘻嘻道:“小姐,你等一等,我拿账本给你看。” “账本?” “对啊。”翠珠有些小得意,“等一下。”她快步回房,取了账本出来,递给小姐,又忙不迭拉了把椅子过来:“小姐,你看。” “嗯。”韩濯缨点一点头,她就在院中桌旁坐下,随意翻看。 翠珠字写的不算好看,但清晰易懂。 “小姐,这是新的,都记着呢。只是有几份比较贵重的礼物,我还没看,想着等小姐亲自来打开。” 韩濯缨尚未接话,旁边闲着无事只能摇着折扇的石南星就颇感兴趣地问:“什么贵重东西?让我也开开眼呗。” 他之前隐约听翠珠说宫里的公主让人送了礼过来。他还挺好奇。 见小姐并未出言阻止,翠珠就兴冲冲回房抱了几个匣子过来。反正在场的也都不是外人,大家一起看看开开眼也无妨。 见那块石头跟着去凑热闹,原本不太感兴趣的谢泽也走了过去。 石南星坐在韩濯缨对面,而谢泽干脆就站在她身后。 楚国公主之女送的是一对玛瑙耳环,而宋佑安给的则是一对血沁玉手镯。 “这是六公主送的。”翠珠说着将其中一个匣子放在石桌上,“还有这个,一起送过来的,说是宋三小姐给的。” 韩濯缨打开木匣,看见一只镶嵌着珠宝的匕首。她轻轻“咦”了一声,拔出匕首。 匕首出鞘,在阳光下泛起一道寒光。 谢泽在边上瞧了一眼,认出这是宫中之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看来六皇妹出手倒挺大方。 他颔首,评价一句:“不错。” “嗯。”韩濯缨回头看他一眼,笑了笑,也点了点头,重新合上匣子,让翠珠先收起来。她则又打开了宋三小姐使人送来的黑木匣子。 她心想,这拆礼物的感觉很不错,像是在迎接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这个匣子略大一些,刚一打开,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然而里面放的并不是香囊,而是一只金光灿灿的猪型吊坠。 韩濯缨唇角微微勾起,这东西还挺有趣。 虽然不符合她的审美,但可能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偏爱这种吧。六公主给的匕首,不也是镶满珠宝吗? 她刚要伸手拿出来细看,手还没碰到,就被石南星一把攥住。 她微讶:“怎么了?” 谢泽也皱了眉:“你干什么?” 他出手迅疾,直接扼住了石南星的手腕。 石南星吃痛,快速松开手,另一只手却伸出去,将这个匣子揽过来,放在了自己面前。 可能是因为疼痛,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啊,我觉得这个挺有趣的,缨缨,你能不能割爱让给我啊?” 韩濯缨屏息了一瞬,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你都没看到,怎么知道挺有趣的?” 石南星眼珠子乱转,胡乱打量了金猪吊坠一眼,“啪”的一声将匣子扣上:“啊,我虽然没看清,但是金灿灿的,一看就不便宜。你知道,我这人最喜欢佩戴显眼的东西。” 韩濯缨的视线在他灰袍上停留了一瞬:“……你大可不必找这么奇怪的理由。” 连个玉佩都不戴,还能在脖子里挂个金坠子? “别的也就罢了,可这是那个三妹妹送我的及笄礼。我当天就转手给你,不好吧?”韩濯缨皱眉,回头看了兄长一眼,“石头,我要是把你送给我的东西当着你的面,今天都送给我哥,你会怎么想?” 她这个类比方法,让谢泽心里有些莫名的有些不快。他们的关系跟她和这石头能一样吗? 石南星斩钉截铁地表示:“好,很好,非常好,我很乐意。东西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我还能拦着?”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东西送给你,不是为了让它束之高阁,而是为了表明情谊,为了让它们在正确的地方发挥正确的作用。我就不信,你会天天戴着它。还不是让翠珠给收起来?” 他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韩濯缨竟无法反驳。 他将匣子抱在两只胳膊下,似是怕被人抢走一般。他小声央求:“好缨缨,我知道你舍不得。借给我玩两天也行啊……你看我为了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东西……” 他这类似于撒娇的模样,让谢泽心中不适。 谢泽当即蹙眉:“好好说话,别装腔作势。” 这么油腔滑调、死皮赖脸的小子,缨缨怎么会跟他相熟的? 石南星抿了抿唇,不出声了,却仍瞅着韩濯缨,眼睛眨个不停。 他容貌并不出挑,但生了一双无辜的下垂眼,很容易激发人的怜爱之情。 然而谢泽看得窝火,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你这是做什么?” 学小儿行径撒娇乞怜? 见石头死死抱着不肯松手,兄长又有些不快,韩濯缨忙打圆场:“行了行了,那你先拿去。小心点,可别弄丢了。” 礼物重在心意,反正兰兰的这个情,她领了。再僵持下去,只怕兄长要和石头闹得不愉快。 石南星喜出望外:“你放心,绝对好好保管。”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让翠珠将剩下的几样东西给收起来。 她瞥一眼石头,只见他将装有金猪吊坠的木匣牢牢抱在怀里。她无奈之余,又有些不解。 虽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看仔细,但也能看出这吊坠做工一般,还略微有些粗糙,只是个头大一些、分量足一些。她甚至怀疑兰兰把它送给她,是变着法子给她送金子的。怎么偏偏就合了石头的眼缘、巴巴地非要借走不可? 她总觉得这事儿里透着古怪,不过转念一想,她与石头相识多年,知道此人行事向来跟随本心,不拘小节。 所以,他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 石南星达成所愿,满面笑容。 韩濯缨则回头看看面色沉沉的兄长,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哥,你跟我来一下。” 谢泽垂眸看了她一眼,默默待她起身,随她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 此地只有他们二人。 韩濯缨才道:“哥,你昨晚说的话,我有记得。只是你也看到了,石头这个人一向热情。我们想保持距离还是很难的。” 谢泽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冷不丁问:“你对他没别的想法吧?” “什么?”韩濯缨没听明白。 谢泽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是说,你对他,没男女之情吧?” 这个问题梗在他心里有一会儿了,但骤然问出口后,他心头又浮上一些悔意,他怎么就直接问出来了呢? 万一她本来没这想法,经他这么一问,反而又有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轻笑出声,“我们是好朋友,他在我心里就跟翠珠差不多啊。” 少女的回答仿佛一阵清风,吹散了谢泽心头不知何时聚起的乌云。他冷眸微眯,唇角轻扬:“嗯,很好。” 这才对嘛,这个石头明显是靠不住的。 韩濯缨略一思忖,又道:“哥,我认为男女之事可以不那么着急,我现在教公主习武,我还想多教两年呢。所以你也别急着催我嫁人。” 今日来的女客中,就有人跟她说,长兄如父,她的婚事将来或许要兄长做主。 她觉得还是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表明想法比较好,也省得他万一哪天心血来潮帮她议亲。真定下来了,再反悔可就麻烦了。 她如今被尊为女傅,教导公主的同时,也能得到不少的报酬。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是靠自己本事吃饭,她感觉比每日待在家中要舒心得多。 谢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惊讶之余,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欢喜。 他唇角不自觉弯起:“嗯,可以,我觉得你这想法很好。” 韩濯缨悄然松一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并不反对呢。 这样最好,她认他当兄长,是想彼此都多个依靠,可不是为了多一个束缚。 他们两人说着话,而那厢石南星却将匣子打开,又认真看了看。 金猪外面果真有一层极浅的粉末。 他也不动手,只低头轻嗅。 淡淡的香味让他双眉紧蹙,收敛了笑意。 看见翠珠过来,石南星重新合上匣子,塞入袖中。 翠珠白了他一眼:“还看呢。” 石南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似是漫不经心地问:“翠珠啊,你们家小姐现如今跟侯府那边联系还多吗?” “不多。”翠珠怏怏不乐。 小姐当时几乎相当于是被赶出来的。 石南星不解:“那怎么大公子和三小姐都让人送及笄礼过来?” “大公子后来悄悄来过两次,至于三小姐。我们小姐不是在宫里做女傅吗?她教导公主习武,三小姐跟着公主一起的啊。” 石南星了然:“原来如此,我说呢。”他一晃折扇:“那,你们小姐和三小姐关系不好吧?你们小姐肯定是个严厉的师傅。” “你胡说什么?”翠珠瞪了他一眼,“我们小姐怎么严厉了?谁跟你说我们小姐和三小姐关系不好?要是关系不好,三小姐能让人送东西过来?这东西还好到被你抢了去?” 石南星“啧”了一声:“谁说我是抢,我这是借。缨缨都没说话,你嘀咕什么?” 翠珠凶巴巴地做个鬼脸,反唇相讥:“你以为小姐愿意,还不是你死皮赖脸?臭石头。” 从小一起长大,她可一点都不怕这个小石神医。 石南星作势就要拿扇子敲她,忽听一阵脚步声。 他站起身,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走来的韩家兄妹,清了清嗓子:“韩大哥,缨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什么事啊?你说。” 石南星缓缓说道:“是这样,我这次进京之前,侯爷还让我去侯府看看,带几句话。我昨天直接就到你这儿来了,并没有过去。现在你及笄礼也完成了,我想去侯府一趟。” 韩濯缨微微一怔,很快理好了思绪。她笑了笑,神色平静:“行啊,既然我爹让你带话。那你就去吧。” 石南星有点不好意思;“我可能会在那边住几天……” 谢泽直接道:“可以。” 这正和他意。 韩濯缨也跟着点一点头:“可以啊,你自己安排就行。” 她虽然离开了临西侯府,但也不会阻止石头跟他们来往。 那也是父亲的家啊。 石南星回房换了一身衣衫,今天便要动身过去。 见他离开,谢泽也放心一些。 尽管缨缨表示同这石头之间并无情愫,可他依然看石南星不太顺眼。 石南星等人与兄长一前一后离开,原本还热闹的院子变得安静下来。 韩濯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让翠珠栓上了门。 她今天也累了,在这个下午,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马车驶出清水巷后,石南星就变了脸色。 其实他方才跟缨缨撒了谎,临西侯前不久刚跟家里通过信,并没有要他带话。 他之所以要去临西侯府,是因为那个金猪吊坠。 仅仅是匆匆扫一眼,他还不至于非要把吊坠拿到手。只是缨缨打开匣子之际,鼻子极其灵敏的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味。 他从小跟着义父石神医,医术虽不算高绝,但也绝非泛泛。他年纪不大,对药、对毒,尤其感兴趣。 这金猪上的香味,他一闻就知道,是没石虫的粉末。和普通的香粉不同,这没石虫粉末是有毒的。 这毒并不致命,刚沾染时不见任何不良反应。然而数日后,皮肤接触的地方,会渐渐发痒,会起红点、疹子。 寻常人不知缘由,看到了只会以为是普通的湿疹,可若真按照湿疹去医治,那就完了。 他去年就见过一个,肌肤溃烂,惨不忍睹。 石南星想不明白,这金猪吊坠上为什么会有没石虫粉? 他刚一认出,就立刻阻止缨缨用手碰触。但犹豫之后,他还是没把真正原因说出来。 一则他那会儿还不确定,二则这礼物毕竟是宋家三小姐送过来的。 缨缨跟宋家关系复杂,中间还横着一个临西侯。万一这是个误会,或是中间另有隐情。他贸贸然揭开,使得两方生怨,那就不好收场了。 他也没脸去见临西侯了。 石南星觉得,自己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的。 他先探明真相,随后再跟缨缨细说。 不过,宋家的三小姐好像才十一二岁?应该不至于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吧?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8 23:28:28~2020-05-29 22: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条鲸 10瓶;婷婷 5瓶;凝竹雪、默默 2瓶;咕咕、回眸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相 马车行到宋家门口, 已经是申正时分了。 宋家门口停了不少马车,有下人正在门口送客,且多是女客。 石南星暗暗咂舌, 略一思忖反应过来。 是了,两个小姐同一天的生辰。缨缨及笄,那么真正的宋二小姐自然也及笄。 侯府千金及笄, 肯定要热闹。 石南星递了名剌,不多时便被请了进去。 今天雁回及笄,观礼者众多。此时客人渐渐散去,王氏正想歇息一会儿,忽听下人来报,说是边关有人过来。 王氏一见名剌上写着石成春义子, 呆愣了一瞬,忙道:“快请进来。” 她记得这个名字,医术超群,当年缨缨几乎丢掉半条命, 就是被他救回来的。 石南星大步走进来, 恭恭敬敬冲王氏施了一礼。 王氏见他年纪不大, 生的精神, 又是石神医的义子,干脆拿他当自家晚辈来看, 慈爱地问起:“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啦?” 石南星一一答了。 王氏越发满意,复又问道:“从边关过来, 侯爷让你带什么话啊?” 石南星郑重道:“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王氏微讶,但还是挥手令侍从退下:“到底是什么话?” 外人竟还听不得? 石南星略一犹豫, 问:“贵府三小姐可在府上?” “在的, 今日她二姐姐及笄, 她自是在家。” “不知可否请出一见?” 王氏:“……”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刚让我屏退左右。” 但她还是走到门口,吩咐在外守候的下人:“去请三小姐过来。” 做好这一切,她才问:“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让兰兰过来?” 石南星抿了抿唇,有些歉然:“夫人,此事关系重大,可能涉及人命。所以……” 一听说涉及人命,王氏的神色立时变了:“你说什么?什么涉及人命?谁要对兰兰做什么?” “贵府的三小姐可能给别人下毒。” “不可能!”王氏腾的站起,斩钉截铁,“我的女儿我清楚,她才十二岁,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情?说话是要讲证据的,看在石神医面子上,我敬你三分。你可别在这边空口白牙诬赖人。” 石南星有些讪讪的,他摸了摸鼻尖,小声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一定就是她,或许别人嫁祸也不一定。” 王氏冷静下来,面露狐疑之色:“你真是石神医的义子,从边关回来?” “不敢欺瞒夫人。不过在来侯府拜访之前,我在清水巷落脚。”石南星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王氏的神色。 听到“清水巷”三个字,王氏一怔,目光游离了一瞬:“缨缨……” 石南星点头:“是的。” 正说话间,宋净兰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娘,你找我什么事?” 石南星听这声音清脆,犹带有稚气,知道是宋三小姐。他自袖中取出黑匣子,她刚走进来,他便呈给她看:“三小姐可认得这个?” 宋净兰看见陌生人,心内惊讶,但看到此人手里所持之物后,更加惊讶。这黑色的木匣子颇为眼熟啊。 她凑近了细看,看见里面金光闪闪的吊坠,更加眼熟了,下意识就想伸手拿出来细看。 然而她手还未碰到,石南星就“啪”的一声合上匣子,猛地后退数步,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宋净兰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地解释:“我,我是看这个眼熟,像是我送出去的……” 王氏冲女儿招一招手:“兰兰,到娘这儿来。” “嗯。”宋净兰大步走到母亲身边。 石南星这才道:“三小姐没看错,确实是你送出去的。只是这金猪上,被人涂了一层剧毒,人初时接触,不觉得异样,但数日之后,就会生出红疹,再之后,肌肤溃烂,惨不忍睹。” 宋净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谁涂的?” “我也想问三小姐。” 王氏沉吟,问女儿:“你把它送给了谁?缨缨?” 宋净兰懵懵的点了点头:“嗯。她现在做我女傅,今天及笄,我人不能过去,礼总是要送的吧?我没想过要害她啊。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再说,我哪里来的毒啊?” 石南星略松一口气,方才这位宋三小姐进门时,他测试了一下,看对方的表现,显然不知道吊坠上有没石虫粉末。当时若非他反应迅速,她的手肯定碰到了。 王氏则问:“这上面真有毒?小石神医不会弄错了吧?” 石南星摇头:“绝对不会错。如果这毒不是三小姐下的,那么就是有人想毒害缨缨的同时,还嫁祸给三小姐。” 王氏倒抽一口冷气:“好狠毒的心肠!” 宋净兰则苍白着一张脸问:“女傅怎么样了?她没中毒吧?” 王氏也反应过来:“对,缨缨她……” “她没事,当时我在。”石南星道,“只是还需要夫人帮忙查出幕后黑手。” 王氏咬牙:“查,当然要查。” 竟有人想害她养女之余,嫁祸给她亲生女儿?就算她已决意不再管缨缨的事情,也要揪出这借刀杀人的黑手。 临西侯府人口简单,内宅也干净,多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恶事。但王氏毕竟是当家主母,费心思去查之后,很快就有了一些线索。 心腹周妈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王氏脸色铁青,神情怔忪,好一会儿才道:“小石神医先去歇息,你放心,最迟明日,我这边必定给你一个交代。”她又转向宋净兰:“兰兰,你也先下去吧。” 王氏又吩咐人带石南星去安排住处。 石南星也没拒绝。 待他们都离开后,王氏才一字一字道:“去请二小姐过来。” 宋雁回今日眼皮突突直跳,先时有客人在,还好一些。客人散去,她眼皮跳的更厉害了。听说母亲传唤,她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前行。 正房很安静,她刚走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 母亲王氏跪在佛像前,手里捻着佛珠。 宋雁回轻轻唤了一声:“娘。” 看见女儿进来,王氏停下手里的动作,随手抓起身侧的黑木匣丢给女儿。 宋雁回下意识接过,但看清匣子之后,脸色巨变,忙不迭地丢在地上,几步跑到桌旁,拎起茶壶,就要洗手。 将她这一串动作看在眼中,王氏慢慢阖上双眼,神情痛苦:“真是你做的?” 宋雁回脑袋轰的一声,有几分慌乱:“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你倒是知道这东西碰不得。你既然知道不能碰,你怎么能……”王氏眼眶发红,“兰兰她是你亲妹妹啊,你为什么要害她?” 宋雁回定了定神:“我没想过害她。” “……那是冲着缨缨的?”王氏眼泪掉下,“为什么啊?” 她的亲生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宋雁回面色苍白,“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宋家的女儿,你们却都一个个偏向着她。” 王氏闻言心如刀绞,当即垂泪:“偏向她?我若偏向她,就不会留下你,对她不闻不问。” 她为了照顾雁回的心情,对缨缨堪称冷漠绝情。在雁回的心里,她还是偏向缨缨的吗? “不闻不问?”宋雁回睁圆眼睛,“你们一个个说着不再跟她来往,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大哥帮她做女傅,兰兰悄悄给她送礼。这就是你们的不闻不问、不再来往吗?要真的不闻不问,这东西自然也到不了她手里。” “你……”王氏按着发痛的胸口,“缨缨做女傅的事,你大哥他事先不知情,并没有帮忙。兰兰也是跟着她习武,所以才会……可就算他们私下有来往,你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宋雁回知道事情败露,也不说话,唇线紧抿。 “你这是害人你知道吗?你不喜欢她,远着她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去害人呢?” 王氏知道二女儿性情有些偏,但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等恶事。 宋雁回轻声道:“我不是害人,我只是想让她得到她应得到的一切。我所有的苦难都是她造成的,她凭什么享福?” 王氏震惊而又惶然:“你以前过的苦一些,可现在不是苦尽甘来了吗?你还年轻啊,你已经回家了,你将来的路很长,你以后会很幸福的啊。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那她呢?她继续当女傅?出入宫廷,结交权贵?” 宋雁回无法告诉母亲,这远远不够。必须得将前世两人的命运完全交换,她才能甘心。她要嫁太子,做太子妃,做皇后。 王氏怔怔的:“她有她的路。” 宋雁回眼眸垂下:“我不甘心,我不想她过得好。我希望她孤苦无依、所嫁非人,终日辛苦劳作,没有片刻欢愉……” 她话未说完,就被母亲王氏给甩了一巴掌。 王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泪如雨下:“雁回,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你是不是恨她啊?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你恨她还不如恨我。是我没有看好你,才会让你流落在外。要不,你恨那些乱党,一切都是因他们而起……” 她原以为女儿只是因为过去所受的苦而偏激一些,好好对待,慢慢感化,总会好的。到今日她才知道,女儿心里竟有仇恨的种子。 宋雁回脸颊被打的地方隐隐发烫,她被母亲抱着,声音极轻:“我不恨她……” 只是想将前世两人的命运交换。 老天既然让她重生了,那就是眷顾她的。 王氏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了眼泪。看女儿神情,完全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懊悔愧疚,她心中更加难受。 这是魔怔了吧? 稳了稳心神,王氏说道:“雁回,从今日起,你搬过来与我同食同住。我礼佛,你跟着我礼佛。我念经,你跟着我念经。天长日久,总能把你的心性给掰正过来。”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王氏态度难得强硬起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歪路上走!” 她提高了声音:“来人!” 周妈妈等人匆忙而至。 王氏吩咐:“把二小姐的东西搬到我的院子来,以后她每日跟我一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这院子。” 宋雁回大惊,声音不自觉尖利:“你要软禁我?” “不是软禁你,是教导你。”王氏红着眼眶,“如果真软禁你,就不会把你带在身边。雁回,娘是盼着你好。” 她说到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哭腔。 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思绪急转,良久她才道:“好。” 王氏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人之初,性本善,这个孩子会教好的。 石南星次日清晨,又见到了临西侯夫人王氏。 王氏面色有些憔悴,强笑道:“查出来了,是府里一个婢女所为,她之前做错事,被我骂了,怀恨在心,所以才使了这下作手段。我已命人将她打了板子,发卖出去了。” ——宋雁回做了错事,但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她总归还是要护着的。而且缨缨也没出大事,她更无法狠下心来严惩,只盼着慢慢教化。 “啊,原来是这样啊。”石南星皱眉,“不过只是打顿板子发卖出去,太便宜她了吧?” 王氏神色微顿,缓缓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总不好打杀奴仆。我这不是想着缨缨无大碍么?惩戒一番,也就是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石南星点头:“啊,原来如此。那既然事情已查明,我也就不打扰了。夫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王氏挽留了几句,见他态度甚是坚决,也就没有强留,只挥手让他离去。 他刚一走出正房,就看见了宋三小姐。 两人正面相对,打招呼奇怪,不打招呼也尴尬。 宋净兰小声问:“查出来了吗?” 石南星点头:“查出来了,说是一个婢女所为。” “啊。”宋净兰有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这件事没有闹大,母亲说是婢女,可她心里很清楚,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接触过金猪吊坠、跟韩女傅不睦、又能让母亲费心遮掩的人还能有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母亲既已说了是婢女,她也不能公然拆台。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明白。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委屈韩女傅。 石南星冲她点头致意后,大步离去。 ——其实他也猜出了几分,所谓的婢女是推出来顶罪的。昨晚无意间得知临西侯夫人传唤二小姐问话,今日又听说二小姐今后与夫人同住,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呢? 当然他也不会傻到当面质疑,心里有数就行了。 毕竟是临西侯的妻子儿女,而那位真正的二小姐又与缨缨之间颇有渊源。 他思来想去,还是回去跟缨缨透个口风吧。 石南星离开临西侯府,直奔清水巷韩宅。 翠珠看见他,有些意外:“石头,你今天就回来了?” 石南星抬脚走了进去:“你家小姐呢?” “进宫了啊,小姐还要教公主习武呢,一大早就去了。” “好吧。”石南星轻拍脑门,“我倒是给忘了。” 翠珠伸手拉了拉他:“来来来,石头,你回来的正好。院子里有些柴,你帮忙给劈了吧?” 石南星指了指自己:“我?劈柴?” “对对对,就是你,你劈了柴,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石南星“啧”了一声,不太情愿,但还是将折扇反手插在衣领处,撸起了袖子去劈柴。 —— —— 昨晚一夜好眠。今天一大早,韩濯缨就进宫了。 到了瑶华殿,却只见六公主,不见宋净兰。 看见韩女傅过来,六公主笑道:“女傅,兰兰使人进宫告假,说是今日有些事,不能过来。” 韩濯缨只“嗯”了一声,表示理解。谁都会有脱不开身的时候。 “女傅,昨天家里热闹吗?我送你的匕首,你喜欢吗?” 韩濯缨笑笑:“喜欢的,多谢公主了。” 六公主有点得意:“那可是我精心挑出来的。” 韩濯缨轻笑:“我知道的,等公主生辰,我定然也给公主选一个可心的礼物。” 六公主眉梢轻扬:“那还要等好几个月呢。” “嗯,公主到时候记得提醒我啊。” 韩濯缨很喜欢同公主和宋净兰打交道。两个小姑娘年岁不大、性情随和,说话做事慢悠悠的,相处起来简直不要太舒服。 师徒二人略说会儿话,就又开始了今日的学习。 宋净兰不在,六公主午后又要跟着陈大姑学习插花,所以韩濯缨提前结束了今日的教学。刚交午时,她就拿着腰牌出了宫。 站在皇宫门口,韩濯缨有些犯愁。 没提前跟马大伯打招呼,他此刻不在,多半还在铺子里忙。她总不能拖着两条腿步行一个半时辰走回家吧? 只得先走着看着了。 韩濯缨行得数百步,听到整齐的脚步声。 侍卫开道,车马遥遥随行其后。周围百姓匆忙避让,韩濯缨也跟着站在了路旁。 身旁有人道:“这是太子仪仗。” 韩濯缨从未见过太子殿下,闻言便有些好奇,在人群中驻足观望。 也不知道兄长是否藏匿在附近。 然而距离远,还没等仪仗队中的太子銮驾靠近,她就惊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她下意识回头,竟是多日不见的齐应弘。 “果真是你。”齐应弘仍是一身青云卫服饰,他微眯起眼,沉声问:“你现在不应该在宫里么?怎么会在这儿?” “公主今天下午要跟着陈大姑学插花,所以我就提前出来了。” 看见他,韩濯缨不自觉便想起上次马大伯说的那句话。她也无心去看太子了,而是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十七八岁,身材高挑,小麦色皮肤,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巴坚毅。 她之前从没想过,但马大伯提醒过之后,她此时感觉,他似乎真的有些神似画像? 少女神情认真、目光专注,视线紧紧地黏在自己身上,齐应弘眉头一蹙,给她看得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伸手就去挡她视线:“你看什么?” 韩濯缨正看得认真,冷不防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她想也不想,直接就要把他的手给拂开,却被他一下子反扣住了手腕。 她轻轻“嘶”了一声,一双眼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泛出水光来。 他是在偷袭啊。 齐应弘方才完全是本能之举,行动快于思绪。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匆忙松开了手:“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是习惯了,没伤着你吧?” 太子仪仗越行越近。 坐于铜辇中的谢泽,仍在想事情,偶一扭头,看向了辇外,竟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微讶,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瑶华殿吗? 但是她的身影,他绝不会认错。 唯恐给她看出不妥,谢泽迅速偏过头去。然而一细想,又不对,她似是正在低头同别人说话,根本没看他所在的方向。 谢泽心神微动,再次看了过去。 唔,同她说话的人也很眼熟,分明是青云卫的指挥同知齐应弘。 谢泽皱了眉,他们怎么还有来往? 这个妹妹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太子仪仗队行的很快,不多时,正在说话的韩濯缨和齐应弘连同其他百姓一起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不让人省心的妹妹”韩濯缨面对着齐应弘的道歉,摆一摆手:“我没事。” 她指了指他的右臂,有点不好意思:“齐大人,我能看一看你的胳膊吗?” “什么?”齐应弘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古怪的请求?他胳膊不就在这儿吗?有什么好看的?过得片刻,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她大约是想让他撸起袖子给她看? 韩濯缨现在着实好奇,她回想了一下手札,觉得自己的下一个请求可能会更加失礼。她总不能说,给我看一下你胸前吧? 虽然她只是为了验证一下,理由正当,但还是有些尴尬。 她若让人除衣验看,只怕会被当成女登徒子吧?还不如邀请对方吃饭饮茶,借机做点手脚、弄湿衣衫…… 齐应弘沉默了一瞬,却问:“哪一条?” 韩濯缨瞬间眉眼弯弯:“右臂,手肘!” 齐应弘眉梢一挑,脸上渐渐有些惊疑之色:“你看这个作甚?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感谢在2020-05-29 22:53:54~2020-05-30 22:5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现场表演一个豹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30瓶;许栀子 10瓶;潼冉、默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