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他舍身引祸水》 妖后 五更天色未晓,两仪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颜卿卿一身明黄朝服,牵着年幼的皇帝,在大太监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御座,所过之处,暗香浮动,撩人心肺。 文武百官早已左右分站,低眉垂目地捧着玉笏。 端王站在列首处,侧过脸,目光带了点醉意,在颜卿卿身上打了个转。他勾了勾唇角:“昨夜雨急风骤,娘娘睡得可安稳?” 这话问得无礼,然而端王党派势大,颜卿卿也不得不忌惮几分。她顿了顿脚步,微微一笑,轻声道:“尚可,劳端王挂心。” 端王眼中幽深,笑容变得意味不明。 年少初见时惊鸿一瞥,如今几年过去了,颜小姐成了颜太后,却也出落得更加妩媚动人。那一双桃花眼生得尤其好,仿佛清早的江面,总是雾气蒙蒙,无端就生出了一点欲语还休的意味。 此等尤物,合该在锦帐春宵中哭泣求饶,而不是被这一身密实的朝服包裹。 实在是……暴殄天物。 端王目光愈发放肆,颜卿卿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往前走,拾级而上,将小天子抱起放到御座上,随后自己坐在了御座后,两边的宫女将珠帘放下。 百官殿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随后逐一启奏。 当下胡人正侵扰边境,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边关已发了告急军报。颜卿卿昨夜收到后,一边在心中咒骂端王,一边将两位亲哥召进来,连夜商讨应对之策。 权臣在宫中皆有耳目,颜卿卿将军报公开,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作为切入口让群臣讨论出对策。 颜家势力在京城,北疆重将从属朝中各派,如今北疆要朝廷拨钱,拨多少,怎么拨,每一步都牵扯到朝中许多人的利益。 丞相道:“娘娘,茱州乃是我朝边境重地,万不可有所闪失。当务之急,还是先调拨军饷,增添军马兵器。” 太子太傅颜千钰道:“丞相,国库又不像您家钱庄那样取之不尽,滨州涝灾的折子还压在御书房呢,全拿去买马,滨州百姓吃什么?” 丞相也不恼,笑呵呵道:“那不知颜太傅有何高见?” 颜千钰懒洋洋道:“茱州舒老将军经验丰富,暂且辛苦他周旋一番,等滨州涝灾过后,朝廷马上拨钱过去。” 边境不过是想坑钱,等救灾之后,给不给再另说,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 颜卿卿道:“两位所言各有道理,其他爱卿还有何办法?” 正当众臣小声议论时,文官队列末尾处,一位青年走了出来:“陛下,臣有话想说。” 此话一出,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当今天子年仅三岁,虽不是太后颜卿卿所出,但颜太后摄政,乃是承了先帝遗命。也因此,只要颜家还在,亲王们谁也不想先出手,否则即使夺得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三岁孩童,连话都说不清,如何能指望有所回应?坐在上面不过是做样子,群臣奏章一向都是启禀太后的,那文官喊“陛下”,分明是对太后不满了。 对她不满的人多了去了,坊间是怎么编排她这个祸水的,颜卿卿也早就知道,所以当下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早些年她随先帝拜访过沈家,认出了下面的正是沈家大公子,叫什么名字倒是忘了。 此时此刻,沈大公子正挺直脊背,抬起一张清俊瘦削的脸,直视御座这边,目光仿佛想要穿过那层珠帘。 颜卿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陛下正在听着众爱卿讨论,沈大人不妨晚些再说。” “‘晚些’?”青年嘲讽一笑,“是等丞相与诸位大人讨论完如何分军饷之利后?还是等颜太傅想到如何栽赃舒老将军之后?” 此话如同冷水滴入沸油锅,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青年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围攻。 “放肆!” “沈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 颜卿卿皱了皱眉,身旁的大太监见状,连忙让御前侍卫上去将人拖走。 “此乃丞相贪污军饷的证据!”御前侍卫正要架起青年,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高举起来,怒道,“大夏如今内忧外患,尔等把持朝政,玩弄权术,置大夏子民于何地!” 丞相一派脸色大变,端王等人则开始煽风点火,青年被侍卫扭住胳膊,竭力嘶喊:“朝堂污浊,百姓怨声载道,我早已做好以死相谏的觉悟!” 颜卿卿看着青年激昂陈词的模样,心道,真是愚蠢不堪。 “丞相两朝元老,对大夏忠心耿耿,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她薄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珠落玉盘一般,“妖言惑众,祸乱朝纲,沈大人,你便去边南疆好生反省一下吧。” 御前侍卫架起青年,往殿外拖去,青年拼尽力气喊了最后一句:“妖后!你就不怕大夏战死的儿郎们找你索命!” 颜卿卿原本被他搅乱了布局,心中有些火气,此时听到他这话,反倒被逗笑了:“沈大人,哀家等着呢,安心去吧。” 御前侍卫将青年拖了下去,将那册子奉上,大太监接过后,正想交予颜卿卿,颜卿卿心中一动,随即看也不看那册子,道:“丞相为大夏殚精竭虑,哀家岂会听信这疯言疯语?撕了。” “是,娘娘。”大太监随后又转向众臣,当着众臣的面,将那册子撕得粉碎。 众臣脸色各异,丞相一颗心落回胸中,呵呵笑道:“娘娘英明,实乃大夏之幸!老臣以为,颜太傅所言甚是,舒老将军身经百战,收拾那些小打小闹,想必是不在话下的,还是滨州涝灾更为急迫。” 丞相在北疆也有人,既然他这么说了,拨钱一事便算是站在颜家这边。颜卿卿又夸了他几句,双方皆大欢喜地退朝了。 颜卿卿抱起睡熟了的天子,走出两仪殿,上御辇时吩咐大太监:“传哀家懿旨,让百里无忌派一队人,沿路保护沈大人。” 大太监领命而去。 两个月后,颜卿卿在御书房批奏折时,神武军统领百里无忌求见。 脸上带着刀疤的大胡子男人进来后,直接跪了下来:“臣有辱使命,沈大人遇袭身亡,请娘娘责罚。” 颜卿卿一愣,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来丞相也是花了不少钱买他的命,不怪你。” 只是往后二十年的时日中,她经历了许多风浪惊险,却也再没有人像那位沈大人那样,如此激动地细数权臣的种种罪状了。 她从怀柔忍让到铁血手腕,一步一步分化收拢,双手沾满鲜血,将百废待兴却还算清明的山河,还给长大成人的皇帝。 弥留之际,她回光返照,混沌了许多天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她看到弘武帝胡子拉碴的脸,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哭得仿佛当年闹着不肯上朝的邋遢模样。 “皇儿……”颜卿卿想到了昏迷时常做的梦,梦里那傲气的沈大公子又在骂她“妖后”,她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宫墙,轻声道,“哀家一生无悔,唯独半点遗憾……等哀家去了,给沈家那位大公子烧点纸……告诉他,哀家不负先帝之托……” 不然黄泉路上被沈大公子堵个正着,到时候身边又没有侍卫,那可如何是好? 弘武帝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人,就看到她眉间显出疲态,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颜卿卿听到弘武帝喊了起来,整个仁寿殿似乎都乱成一片,所有声音混在一起,仿佛卷入了一个漩涡,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她时而感觉自己在云中,神魂都在飘荡一般,时而又觉得自己在水底,浑身沉闷,时而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化作了一粒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颜卿卿的意识终于慢慢回拢,嘈杂声渐渐变大。 “神武军办案!所有人给老子出来!”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响声。颜卿卿猛地惊醒,睁开眼,随后又被门外的烛火闪了下,忍不住皱着眉又闭了闭眼。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有人走过来一把将她拎起,她惊呼一声,就听到对方啧了一声,嫌弃道:“怎么是个小丫头。” 另一个人道:“还是个小孩儿,要不这个就算了吧。” 拎着她的那人又说:“算个屁,侯爷说了,整个醉音阁都要抓回去。” 颜卿卿养尊处优许多年,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她再睁眼时已适应了光亮,冷着脸道:“放肆!” 所有声音一滞。 颜卿卿被抓着腰带提在半空,方才没来得及注意,但她看地毯的花纹,已经发现这并不是她的仁寿殿,四周竟然一个宫人都没有。 方才她隐约听到神武军三个字,匆匆一瞥,这两人确实穿的是神武军的制服,而神武军的统领百里无忌,正是她大哥十八年前提拔的人。她冷冷道:“让百里无忌来与我说话。” 此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两人竟然不认得她,她也就不轻易表明身份,等百里无忌来了再说。 听到她这话,两人均是一愣,随后腰带上那只手终于将她放了下来。 抓他的人问道:“百里,你俩认识?” “陈辉大哥,你看我像来得起醉音阁的人吗?”那被唤作百里的人仿佛脚被烫到了一般,连忙往后跳了一步,疯狂摆手,一脸震惊地看着颜卿卿,“喂你别乱讲啊,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呀!” 颜卿卿落了地,看到对方时也傻眼了。 眼前的百里无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神武军最低阶制服,白白净净,一脸慌张的傻样,跟颜卿卿印象中的刀疤大胡子男人相比,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除了他手上那块胎记——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甚至色泽,都是一模一样。 一个奇怪的想法隐隐冒了出来,颜卿卿缓缓地低下了头,伸出自己的十指——粉粉嫩嫩的小圆甲,煞是可爱,跟她入宫前不染蔻丹的双手,也是一模一样。 颜卿卿:“……” 她抬起头,朝百里无忌招招手:“你过来。” 百里无忌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竟然就听了这小丫头的话,乖乖地走了过去,然后被她飞快地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一下。 百里无忌当即嗷地一声,痛得差点跳起来:“你干什么!” 颜卿卿:“我想看一下这是不是梦。” 现在看出来了,这不是梦。 ※※※※※※※※※※※※※※※※※※※※ 2020/11/2重写第一章 -------接档文分割线--------- 《折金枝》 心狠手黑长公主(南楚)x忠犬化狼皇太子(东唐) 重锐十二岁时,谢锦依将他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给了他一个楚国太子的身份,又在他十六岁时,任由刺客以长剑贯穿他的胸口,引出了背后的叛党,将其一网打尽,为真正的太子荡平前路。 两年后,楚国内乱,谢锦依仓促出逃,在东唐边境撞入天罗地网之中,被人拦腰掳至马上。那本该已死之人贴着她耳边,气息灼热,声音森冷:“长公主殿下,我以后即使再下地狱,也要拉着您一起。” * 严密软禁下,谢锦依毫无俘虏的自觉。 重锐面无表情:“阶下囚凭什么与本宫谈?” 谢锦依诚恳道:“凭本宫能扶你继位的本事。” 重锐嘲讽道:“本宫不缺谋士,只差侍妾。” 谢锦依疑惑:“东唐皇子这么穷?妾侍都养不起。” 重锐:“……” * 谢锦依坐在廊下对雪饮酒,半醉半醒。 重锐看她眼尾艳若红鲤,无声地摸了过去。 谢锦依抬起膝盖抵着重锐胸口:“做什么?” 重锐喉结动了动:“姑姑,我冷,抱抱我。” 谢锦依不耐烦:“滚,本宫也冷。” 重锐将她打横抱起:“那我给姑姑暖一下。” *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目之所及全是敌军。 重锐浑身脱力,利箭破空而来,有人策马飞奔,翻滚而下,将他扑倒,躲过那致命一击。 他怔怔地看着那早被他送走的人:“你回来做什么?” 谢锦依微微喘着气:“你不是说下地狱也会拖着我吗?” 【注】 1.架空 2.双处,1v1 3.女主比男主大1岁,美艳霸王花 4.男主忠犬黑化成狼但不狗,出场时已经是狼 5.强强苏爽不矫情,专心搞事业,认真谈恋爱 惊凰 入夜后,安平坊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青楼、乐馆、赌坊等等集聚此地,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文人雅士,甚至是王公贵胄,都喜欢来安平里寻乐。 醉音阁是安平里一家新开的乐馆,因为乐师全是异域美人,所以吸引了不少客人,最近风头正盛。 一刻钟前,醉音阁内香风阵阵,流光溢彩,客人们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听着金发碧眼的美人抚琴,偶尔有诗兴大发的,还会即席挥毫。 然而,就在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帮官兵突然涌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整家乐馆给封了! 有人认出那是神武军,而且还是副统领亲自带兵。只见那神武军副统领进来后,先暴喝了一声:“神武军奉天子令搜查,所有人报上身份,随神武军走一趟大理寺,违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客人里的高官子弟都崩溃了。 “不是吧!听个曲儿听到大理寺去了?!” “完蛋了,我家老头不得把我腿都打断了……” …… 醉音阁分成三层,其中一层二层是雅座,对客人开放的,第三层则是乐师们的房间。仅仅过了一刻钟,此时阁内所有人都已按身份分好类,被神武军分批带往大理寺。 副统领留在现场继续查看,抬起头就看到两个下属带着一个女子,从三楼走下来。他催促道:“百里无忌,陈辉!你们两个动作快点!” 百里无忌和陈辉连忙应了一声:“是!” 颜卿卿原本正跟在百里无忌后面,陈辉跟在颜卿卿后面,陈辉一听到副统领的话,推了推颜卿卿,不耐烦道:“走快点!” 颜卿卿还没从重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冷不防被推了一下,陈辉力气又大,一头磕在了百里无忌背上,脚下一滑—— “小心!”眼看着颜卿卿就要直接滚下楼梯,幸好百里无忌反应快,转过身来托了一下她的手肘,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形。 颜卿卿抓住扶手,当即回过身,抬头看了陈辉一眼。 方才房间昏暗,两人都没看清颜卿卿的容貌,此时房外灯火璀璨,两人看到她的瞬间,都有种被闪晃神的感觉。 颜卿卿的目光往下移,落到了陈辉的手上。 她的眼神很平静,但百里无忌和陈辉不知为何,看着自己眼前这小姑娘,心底有种怪异的感觉。 太镇定了,简直跟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毫不相符!平日里,别说异国人,就算是城里的普通百姓,一听到要被关去大理寺,谁都会害怕慌张吧? 陈辉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他毕竟年纪要大些,在神武军呆的日子也长,当即恶声恶气地恐吓道:“看什么!不过是醉音阁一个卖艺的,在大夏混口饭吃,就要听大夏的规矩!老实点儿,否则有你好看的!” 颜卿卿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一副服从的模样。 刚才还在房间里的时候,百里无忌问了她一些问题,第一句就是“你是醉音阁的乐师吧,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是一个让颜卿卿再次震惊的问题,因为从房间的窗口外,她看到了远处的皇宫,知道这就是京城。 她是颜家四小姐,当年她出生时,看命先生说她活不过十二岁,然后给她爹出了个主意:在偏僻乡间处养到十二岁,十二岁前不要让人知晓她的存在,也不要起名字,这样即使阎罗王要人,判官在生死簿上也找不到名字,自然也勾不了魂了。 因为看命先生一番话,她十二岁生辰过了之后,她爹才将她接回京城,世人才得知金吾卫颜大将军家,不止有两位少爷,还有一位千金。 能出现在京城,她应该已经十三岁左右了。她家大哥一直跟随太子,假设她现在是十三岁,那么去年皇帝遇刺,驾崩前将镇守边疆的太子召回来,随后将皇位传给太子,而她两年后便会进宫封妃,从此颜家直上青云。 刚才她告诉百里无忌,她叫颜卿卿,可百里无忌听完后只是点点头,再也没其他反应,倒是陈辉,说她一个异国人竟然还起了个大夏名字。 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她人在艺馆?她还是颜家千金吗?或者金吾卫统领还是她爹吗?莫不是颜家出现了什么变故? 眼下情况不明,颜卿卿不想得罪陈辉。 “陈辉大哥,算了,”百里无忌连忙打圆场,随后又朝颜卿卿安慰道,“姑娘莫怕,只是回大理寺走个过场,很快就能回来了。” 神武军是皇帝直辖禁军之一,身份地位都要比其他普通军队高。在这两人眼里,颜卿卿连本国百姓都不是,不过是一个异国乐师,哪怕不小心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关心。 这百里无忌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一直没有仗势欺人。 颜卿卿朝百里无忌点点头:“多谢。” 百里无忌脸色微红,陈辉哼了一声,三人继续往下走。 一楼二楼早就被清完场,原本这个时辰,醉音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所以乐师们大多都在外头陪伴客人,所以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没被带走。 神武军的搜查正要收尾,颜卿卿在百里无忌的看守下,被带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狱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走廊又窄又长,每隔一小段路才点一个火盆。火光跳跃时,更映得墙上的影子像群魔乱舞,衬着不知道从哪个牢笼中传来的呻/吟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百里无忌打开一个空牢笼,朝颜卿卿努了努下巴:“进去吧。” 那牢笼里除了地上铺了一层干草,什么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有一团黑影“吱吱”叫着,在干草里窜来窜去。 还有墙上那斑驳的黑褐色痕迹,也不知道这里面曾经发生了什么。 颜卿卿:“……” 百里无忌转头一看她那脸色,心道这才对嘛,总算知道害怕了。 他安慰道:“放心啦,我估计明天一早就能放人咯,咱们侯爷是读书人,讲道理的,不会滥杀无辜。” 颜卿卿忍不住说道:“读书人就不会滥杀无辜了?谁告诉你的。” “咱们侯爷是普通读书人吗?”百里无忌一脸“你不懂了吧”的表情,“咱们侯爷的沈家是书香世家,出过好几代国子监的司学大人。虽然侯爷是武将,但他可是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位文武双状元呢,文韬武略,从不冤枉好人!” 颜卿卿:“……” 姓沈的。 书香世家出身的。 家里还出过几代司学的。 别说整个京城,就是整个大夏国,也就只有那么一家。 颜卿卿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那个身体单薄的文官,恨极了她这个摄政太后。听说那沈大公子在流放路上,曾痛心疾首地说过,早知如此,当初沈家一定拼死反对那妖后入宫。 此时此刻,颜卿卿脑里只剩下四个字反复横跳。 天!要!亡!我! 手无缚鸡之力变成文韬武略,无权文官变成神武军统领,还是双状元出道,还封了侯爵——颜卿卿敢肯定,这沈家大公子,也是跟她一样,是重生的没跑了。 还有,说不定他是从婴孩的时候重生的,所以才能改变他那原本的弱鸡体质。 心念电转间,颜卿卿又反应过来一件事了。 莫非颜家真的出现什么变故?所以她才落得如此田地?是沈大公子搞垮颜家的?不,不太可能,否则她早就被沈大公子搞死了,哪里还有命在这里瑟瑟发抖。 但不管如何,沈大公子已经重生逆袭,走上人生巅峰,而她此时还想不起来沈大公子的全名,且她的小命此时就被拿捏在对方手里。 仿佛重生前两人的身份对调了一般。 颜卿卿欲哭无泪。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万一那沈大公子看到名册上“颜卿卿”三个大字,那她就玩完了! 颜卿卿的这个念头刚萌生,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飘来“侯爷”“里面”等字眼的声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颜卿卿生无可恋。 百里无忌显然也听到了,看到颜卿卿还呆在原地,一把将她扯到牢门前,把她推了进去,熟练地将门锁好。 “你!”颜卿卿扑到门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无忌。 从前百里无忌一直为颜卿卿所用,即使重生后,百里无忌还未认识她,她也下意识将他当成自己人,此时顿时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百里无忌飞快说道:“侯爷来了,你别说话了!” 颜卿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进了大理寺,名册已经到了沈大公子手里,她不可能逃得出去,即使逃了出去,人家要捉拿她,简直易如反掌。 事到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别让他发现她也重生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卿卿马上贴到墙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把脸埋在双臂间。 狱卒谄媚的声音响了起来:“侯爷您看,百里无忌就在那儿。” 百里无忌也恭敬道:“下属百里无忌,见过侯爷。” 颜卿卿心中一紧。 要来了。 果然,另一个人开口了:“将门打开。” 一阵哐当声过后,那人又道:“都退下吧。” 其他人应声离开。 颜卿卿一听,不由得在心中呐喊:都退下?为什么要退下?沈大公子你要杀人灭口吗! 铁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颜卿卿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微微动了动脑袋,从刘海与手臂间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双乌皮履。 来人停在她跟前,声音自高而下:“颜卿卿,总算找到你了。” ※※※※※※※※※※※※※※※※※※※※ #小剧场之大夏版排位局感言# 作者:有请当事人形容一下此时的感受。 颜小姐:哀家堂堂百星荣耀王者,身披传说皮,坐拥全英雄,手持满铭文。如今一朝重回倔强青铜,没皮肤也算了,毕竟哀家天生丽质。没铭文也还行,猥琐发育也能翻盘。但是,没英雄可用就过分了吧? 沈侯爷:低端局鱼塘炸鱼,高端局大杀四方,双倍快乐。 沈侯 夜风从狭小的窗口卷进来,在狱廊中穿过,墙上的火把疯狂跳动,光影飞快变幻。 “抬起头。” 那声音毫无起伏,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颜卿卿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跟前的高大男人。 沈家世代从文,即使沈大公子这一辈弃文从武,依然长了一张清俊的脸,带着沈家特有的书卷气。 若换上锦衣私服,就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了。 然而,此时此刻,沈大公子一身武袍,将本就宽肩窄腰的身段,显得更加挺拔,每一处都昭显着力量。 他腰侧佩刀,背着光,一张脸半明半暗,微微垂着眼看向颜卿卿,目光幽深。 他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随着烛火的跳动忽明忽暗,形状多变,仿佛里面藏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随时都要跳出来,将旁人扑倒撕碎。 颜卿卿一开始还在装害怕,现在是真有点抖了——沈大公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这变化有点大啊。 不过,正如百里无忌所说,沈家家风清正,桃李遍天下。就算沈大公子长歪了,应该也不至于忘了根本。 眼下她不是颜太后,只是一个无辜少女,她就不信他能一刀劈了她。 颜卿卿当机立断,雾雾朦朦的桃花眼迅速浮起一层水光,怯生生地看着他,一副怕得想哭又不敢流泪、想说又不敢吭声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的祸水之名。当年多少人愿意拜倒在她的罗裙之下。仁昭帝经常表示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只要她一撒娇,仁昭帝都对她千依百顺。 沈大公子果然一愣,微微动容。但是,不过瞬间的功夫,他眼神一凛,抬手按在了刀柄上,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妖孽。” 颜卿卿:“……” 什么?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沈大公子,你这有点不讲道理啊? 沈大公子上前一步,颜卿卿正想往一旁缩,忽然感到脚尖被什么轻轻顶了顶。脚背一沉,她低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只老鼠跳到她脚背上。 也不知道那老鼠在这狱中有什么奇遇,长得肥胖圆滚,毛色发亮,看起来日子过得非常不错。 颜卿卿见过朝堂厮杀,见过刀光剑影,但是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那霸气的身形,竟比她的鞋子还大。 黑不溜秋的老鼠歪了歪头,盯着颜卿卿。 颜卿卿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老鼠忽然吱吱两声,猛地顺着颜卿卿的脚背,飞快地往上窜。 “啊啊啊啊——!!!”颜卿卿尖叫不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整个人蹦了起来。那老鼠顿时滚落在干草上,却丝毫不怕人,又向她扑了过来。 颜卿卿都要被吓疯了,也来不及看清楚,慌不择路,一头就撞在了沈大公子身上。 沈大公子身板硬,被撞了也纹丝不动,只是皱着眉。反倒是颜卿卿,被沈大公子的身板反弹了回来,退了半步,脚下没站稳,又摔在了地上。 颜卿卿用手撑在地上,细嫩的掌心/被/干/草刮破了,疼得她倒抽冷气。原本还只是做做样子的泪光,当即就修成了泪珠,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 而那可恶的老鼠,竟然还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苍天呐!!!颜卿卿在心底疯狂呐喊,狼狈不堪,顾不上疼痛,正要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时,沈大公子出手了。 只见他“刷”的一声,反手抽出佩刀,干脆利落地将它掷了出去。 寒光一闪,佩刀带着强劲的力道,将那老鼠穿体而过,刀刃钉入地板三寸。那老鼠却没被一刀毙命,犹在挣扎,叫声凄厉。 佩刀仍嗡鸣不止,刀身微晃,颜卿卿起身时,几根发丝飘到刀刃边上,马上断了半截,悠悠落到干草上。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颜卿卿见识到了沈大公子武功不凡,佩刀还吹毛断发。 她被这老鼠和佩刀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又觉得胃中一阵翻滚,连忙别开脸,抬起袖子掩住口鼻,然后飞快地站起来,“哒哒哒”地跑到牢笼的另一侧,与那老鼠拉开了最大距离。 沈大公子将刀拔了出来,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颜卿卿。 惊魂未定的颜卿卿:“……” 沈大公子进一步,颜卿卿退一步。 沈大公子再进一步,颜卿卿只好又退一步。 等到沈大公子停下来时,颜卿卿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沈大公子的手骨节分明,紧紧地握着佩刀刀柄,刀尖上还残留着血迹。他比颜卿卿高一大截,看向她时还得低头垂目。 他微微眯了眯眼。 终于找到她了,仿佛过去十七年的功夫,都是为了今天的相遇。 上一世,这妖后与一众权臣沆瀣一气,把持朝政,大夏风雨飘摇。他弹劾私吞军饷的丞相,却被定罪流放,死在了途中。他心有不甘,临死前唯有一个想法:若一切能重来,他沈少洲定要改变这该死的命运! 苍天有眼,他竟然真的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到他刚出生的时候。 上一世他身子羸弱,这辈子他从会走路就开始练武。 上一世从文无实权,甚至因此丧命,这辈子他文武双状元,甚至卡着皇帝被刺杀的时机,救驾有功,被封了宣平侯,接管神武军,一跃成为御前新贵。 然而他一打听,却发现颜家根本没有千金。 直到今晚,皇帝再次遇刺被救,刺客疑似逃入醉音阁,他下令将醉音阁所有人都带回来一一审查。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名册,“乐师颜卿卿”五个大字,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难怪他找不到,敢情这妖后根本不是颜不易亲生的,只是因为那美貌,被颜家看中后收养,然后送入宫中迷惑皇帝! 他当即连刺客也不管了,直奔过来,终于见到了她。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眼底风暴积聚。 这桃花眼,这泪痣,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即使还未长开,却已见祸国殃民的雏形。 是她没错了。 沈少洲紧了紧手中的佩刀,骨节咯咯作响。 颜卿卿大气不敢出,后背紧紧抵着墙,看沈大公子眼中情绪翻滚,看他脸上阴晴不定,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不是怕死,但是她怕疼。 而且,这样死了一点都没有意义。 要不给沈大公子朗诵一下沈家家训? 沈少洲对家训倒背如流,上辈子正是死磕家训,自己一腔孤勇化作热血,救不了苍生,也救不了自己。 他的命运已然改变,他还要改变大夏的命运。 绝不能让大夏再次出现摄政妖后。 沈少洲抬起手,刀锋映出他带着杀气的双眼。 眼前的少女身子单薄,微微发抖,一张小脸毫无血色,更显得那双泪眼瞳仁漆黑,粼粼水光又蒙着一层雾气,即使抿唇不语,他却也从那双眼中,看出了说不尽道不完的委屈。 眼泪从那张稚嫩的脸上滑落,吧嗒一声落在刀面上。 少女微弱地求饶:“大人……” 沈少洲的刀刃停在了她的心口前,却再也进不了分毫。 时隔十七年,他终于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是与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上一世,给他定罪的声音慵懒又倨傲,每个尾音都仿佛带了一个淬毒的钩子,撩人又致命。 而此时,这一声“大人”却是紧张害怕又卑微,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落水的小奶猫,可怜弱小又无助。 眼前的少女还没落到颜家手中,还没入宫为妃,还没迷惑皇帝心智,更还没成为妖后,将大夏搅得腥风血雨。 此时此刻,她不过是醉音阁一个琴师,这般年幼,估计都还没开始登台。 沈少洲问自己:真的非杀不可吗? 他要的不过是改变大夏的命运,不过是阻止妖后的出现。 滥杀无辜,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颜卿卿一边抽噎,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沈大公子。半晌后,沈大公子的刀刃又微微逼近了一点点,胸口处的衣裳被压得凹进去了一点,颜卿卿感到了那尖锐的压迫感。 颜卿卿:“……” 不是吧?弄了半天,还是不能放过她吗? 半晌后,沈少洲终于缓缓开口道:“嫁给我,或者死。” 颜卿卿:??? 这沈大公子的心,已经不是落入海底的针了,是天地宇宙间的一颗尘埃。 这个死亡选择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大公子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颜卿卿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心神俱震,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沈少洲上一世因为身体羸弱,不愿拖累好人家姑娘,所以终身未娶。到了这辈子,他自重生起就为逆袭做准备,一刻都不敢松懈,自然也无暇在这方面浪费时日。 妖后……不,颜卿卿就在眼前,可他下不了手。 杀不得,不能放,那他便自己收了,免得她入宫作乱。 沈少洲清秀俊朗,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宣平侯,是很多京城女子的梦中情郎。他在心中挣扎一番,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不料这颜卿卿竟然没有马上答应,他脸色一沉,声音冷硬:“我数三声。你若选不出,三声之后,我送你上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 #小剧场之宣平侯的秘密食谱# 德昭三年春,修贤馆新入学,各家小朋友开始互相认识。 没多久,大家开始三五成群结伴,只剩下三岁的沈少洲,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双手捧着一个竹筒,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着里面的东西。 有孩子看他一个人怪可怜的,跑过去邀请他一起玩泥巴。 沈少洲喝完了最后一口,放下竹筒,“呵”了一声:“幼稚。” 那孩子看着他嘴上一圈白沫:“你还没断奶?” 沈少洲面无表情:“这是羊乳。” 对方挠了挠头,不是很明白断奶和羊乳有什么关系。 这沈少洲明明自己就还喝着奶,居然说他幼稚? 也许,就像家里的大人所说,三岁小孩儿总是这样不可理喻的。 难题 嫁,还是不嫁,这不是一个问题。 但是,颜卿卿还是想努力挣扎一下——万一沈大公子良心发现了呢? “三。”沈少洲开始了死亡倒数,看着眼前脸色犹豫的少女,声音愈发冰冷。 “大、大人,卿卿很仰慕大人,可是卿卿还小!”颜卿卿飞快地说道,“卿卿不想耽搁大人,大人值得更好的!” 虽然颜卿卿确实是不想嫁给沈大公子,但她也是真的为他好。 她不知道这身体到底几岁了,但是就凭这浣衣板一样的胸脯,十三岁不能再多了。按这算起,她至少要再过两年才嫁入沈家。 很久之前她就听说了,因为沈家家训严明,沈家的男子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许多京中少女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倒追沈家大公子。甚至有老臣私下请旨,让她这摄政太后给臣女和沈家赐婚,只是她不愿插手,最终不了了之。 这么一来,不难推断了——沈大公子不但是童子身,而且还处了两辈子。 上一世沈大公子病殃殃也是没办法,但这辈子身强力健,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别憋坏了。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和她极限一换一呢?彼此放过不好吗? 然而,令颜卿卿意想不到的是,沈大公子脸色更难看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继续:“二。” 颜卿卿:“……” 干嘛呀? 这是生气了吗? 沈大公子的心好难懂。 从前只有别人觉得她心思难料,可如今她觉得遇上对手了。 颜卿卿仍不死心:“卿卿出身低微,配不上大人……” 沈少洲太阳穴突突地跳,额上青筋暴起。 这颜卿卿,说得他好像年纪很大一样,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七而已! 每每出门巡逻,他不知拒绝了多少女子的罗帕。如今他为了这妖后赌上自己一生,她还敢挑三拣四! 简直不识抬举! 怎么办,他有点后悔了。 他刚才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觉得这妖后可怜。 要不还是一刀捅了算了。 “一。” “嫁嫁嫁!” 沈少洲和颜卿卿的声音同时响起。 唉,可惜了……沈少洲依依不舍地将刀收了回去。 可恶,姓沈的你给我等着……颜卿卿流下了屈辱的眼泪。 事已至此,沈少洲心中开始盘算:虽然颜卿卿远不到及笄之龄,娶是不能马上娶的,但定亲的消息可以先放出去。最好是能让陛下指婚,那颜卿卿从此就与后宫没有关系了。 他瞥眼看到颜卿卿,思绪一断,皱了皱眉:“哭什么?” 颜卿卿字字泣血:“因为感动。” 沈少洲神色稍缓:“你放心,我会去醉音阁给你赎身的。今晚你先跟我回侯府,以后便在侯府住下吧。” 颜卿卿心如死灰,宁愿呆在这牢笼中。 沈少洲率先出了牢笼,回头朝颜卿卿道:“过来,跟我走。” 颜卿卿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跟在沈少洲后面。 沈少洲身高腿长走得快,颜卿卿不得不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走了没多久,沈少洲听到后头的喘气声,一回头,看到颜卿卿提着裙裾,在后头努力地跑,头发都有些乱了。 沈少洲停了下来,一脸复杂地等她跑到自己旁边,随后才又继续走,但脚步已经明显放缓了许多。 颜卿卿仰起脸,眉眼一弯,唇角微微翘起,见他余光瞥过,她随后又马上抿住唇。因为刚才哭过,她眼角还带着一抹绯色,仿佛一尾鲜艳的红鲤,游过那眼眸中的温润清泉,荡起几分隐秘的春色。 只是因为他放慢脚步迁就她,她便这般高兴吗?沈少洲想起了那呼风唤雨的颜太后,又看看如今身旁连高兴都不敢笑出来的少女,心中蓦地腾起了一股罪恶感。 沈少洲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问道:“晚上吃过了吗?” 话音刚落,颜卿卿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咕”的一声。声音之响亮,让沈少洲和颜卿卿都是一愣。 若说刚才那仰头一笑是故意的,这一出如此不雅,却是不在她的预料之中。颜卿卿马上捂着肚子,尴尬得双颊和耳尖都红了。 沈少洲却忍不住笑出声,语气爽朗:“走,带你吃好吃的。” 看着局促不安的少女,沈少洲忽然就释然了。 颜太后是颜太后,颜卿卿是颜卿卿。 颜太后心机深沉似妖怪,颜卿卿年幼不谙世事。 他把颜卿卿拦截下来了,有他看着,定会让她走上正道。 颜卿卿之前和沈少洲斗智斗勇时,沈少洲一直冷着脸。此时沈少洲笑起来,脸上毫无阴霾,颜卿卿自诩阅人无数,此时居然觉得沈少洲有几分好看。 颜卿卿不由得暗自感叹:可想而知,在刚才的生死博弈中,她承受了多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以至于压力骤减时,让她觉得看谁都眉清目秀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弱小可怜的形象,小声地“嗯”了一声,道:“谢谢大人。”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离入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沈少洲听到入口处有人在吵闹,声音时大时小。 醉音阁的客人中有不少官家子弟和权贵,今晚是统统都被拉到大理寺狱了,他们的家人自然免不了担心。但皇帝遇刺不是小事,各家应该也收到风声,谁会这个时候来闹事呢? 拐弯后,沈少洲果然看到入口处站了一堆人,狱卒们拦在门口,有人回头看到沈少洲,激动地喊道:“侯爷出来了!” 所有人往狱廊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铠甲的中年男子大喝了一声“滚开”,推开狱卒们,大步朝沈少洲的方向走去。 “欸欸!老颜,别冲动啊!” “哎呀,别劝了,快捞人吧!” 狱卒们被中年男人推散后,另外两个中年男子紧跟其后,最后还有四个少年,前前后后七个人,一下子涌进了那狭小的狱廊,直接将沈少洲的出路堵死了。 “沈少洲!把老子的女儿交出来!你——”中年男人原本怒气冲冲,然后看到沈少洲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顿时呆住了,随后马上调整脸上的表情,粗大的嗓子尽量放缓,朝那个小脑袋挤出尽量和蔼的笑容,“卿卿,来,过来爹爹这里。” 颜卿卿看着对面那群人也呆住了。 那不是她爹颜不易吗? 后头那两个不太认得,最后面那四个里面,她二哥和三哥都在! 她赶紧看了一下颜不易身上的武袍,跟印象中的别无二致,又想起刚才他直呼沈大公子的大名,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爹还是金吾卫上将军,颜家没有垮! 她还是颜家四小姐,是颜家的小宝贝! 此时她甚至还有心思注意到,原来沈大公子叫沈少洲。 “爹!”颜卿卿激动地喊了一声,发自内心地热泪盈眶,撒开腿就想冲过去,被沈少洲伸手拎住了后领。 沈少洲冷哼一声,警告地看了颜卿卿一眼,低声道:“刚才的事都忘了?你以后只能跟着我!” 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真的沦落为一个乐师啊,显然其中发生了什么巨大误会。现在她既然还是颜家的掌上明珠,她当然是要赶紧甩开沈少洲了。 她爹是三品官员,她大哥之前跟随太子镇守边疆,曾经救过太子的命,深得太子信任。她到京城的时候,太子已经登基一年了,太子回京的时候还带了她大哥——她背靠大山,还怕区区一个宣平侯? 然而话虽如此,醉音阁一事实在有些蹊跷,颜卿卿在弄清楚之前,不想和沈少洲撕破脸皮。 沈少洲下手没轻没重,后领勒得有些紧,颜卿卿痛呼一声,颜不易又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大晚上被关在大理寺狱中这么久,跟沈少洲单独呆在一起这么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怒喝道:“沈少洲,你干什么!放开她!” 颜不易冲了上去,沈少洲冷哼一声,将颜卿卿拨到身后,颜不易见状,简直气炸了。 他家的小女儿自小身子弱,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小心供着养着,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沈少洲这厮居然这么粗鲁地对他老颜家的宝贝! 颜不易抬手出掌,快如闪电,五指一收,如鹰爪一般抓向沈少洲肩膀,沈少洲当即矮身错开,伸手格挡,两人就此过起了招来。 “哎呀!别打架!” “老颜!侯爷!两位可都是朝廷命官呐!” 两个中年男子分别是吏部尚书冯文彬,光禄大夫焦俊,本来是带上自家儿子,陪着颜不易到这里,想私下跟宣平侯沈少洲讨个人情,将颜不易的女儿提前放出来的,谁知道如今两人竟打起来了。 冯文彬和焦俊一边朝缠斗中的两人劝道,一边回头朝目瞪口呆的狱卒们喊:“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去分开他们!” 狱卒们面面相觑:“可是……”他们上去也只有挨揍的份啊。 中年男子身后一个少年道:“你们要是不上去,这事闹到圣上面前,他们也没什么,你们可不一定。” 一语惊醒梦中人,狱卒们当即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冲在颜不易和沈少洲之间,将两人隔开。 颜卿卿一看机会来了,刚要贴着墙往对面走,谁知沈少洲却是一直都有留意她,此时简直被她气笑了,强横地几掌拍开身边的狱卒:“颜卿卿,你给我站住!” “竖子猖狂!”颜不易也冲出了重围,眼看着沈少洲准备拉住颜卿卿的手臂,颜不易沉膝运气,一跃而起,踩着狱卒的肩膀,抢先一步落在颜卿卿的身后,挡在沈少洲的跟前。 沈少洲一心都在颜卿卿身上,被颜不易杀了个措手不及,生生挨了颜不易一掌,顿时闷哼一声,捂着肩膀连退几步。 颜卿卿马上转过身,正好看到沈少洲脸色惨白,嘴角一道血线蜿蜒而下。 ※※※※※※※※※※※※※※※※※※※※ 颜·一代妖后·顶级白富美·宫斗赢家·政斗王者·权力巅峰·卿卿:感动,像他妈做梦一样。 解谜 下手太重了! 颜卿卿见颜不易还想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爹!” 她人小力气微,颜不易一根手指就能拨开她,但颜不易还是顺着她,停了下来,只是朝沈少洲怒目圆睁。 沈少洲喉头腥甜,抬手擦了擦血迹,在下巴留下一片淡淡的红色。他一声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颜卿卿,目光如刀。 “哎呀娘哟!”冯文彬感到头都大了,忙不迭跑到沈少洲跟前,“侯爷你没事儿吧?” 沈少洲仿佛没听到冯文彬的关心,颜卿卿被他看得遍体生寒,又有些心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颜不易感到小女儿在害怕,他脸色一黑,脚下一挪,直接挡住了沈少洲的视线,沉声道:“千钰,先带你妹妹回去。” 后面四少年中有人马上应了一声“是”,正是颜家二公子颜千钰。 颜千钰快步走上来,正准备牵起颜卿卿的手,就听到沈少洲冷笑一声:“陛下今夜遇刺,命本侯封查醉音阁。颜卿卿乃是醉音阁乐师,与此案有重大干系,本侯看谁敢带她走!” 颜卿卿震惊地看着沈少洲。 重大干系? 沈大公子,这锅够大的啊,你怎么不干脆说她就是刺客? 这话一出,颜千钰和颜卿卿都不敢动了,颜不易几乎要喷火,怒道:“简直一派胡言!老子的闺女什么时候成了醉音阁的乐师!沈少洲,你信不信——” “欸欸欸,老颜,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焦俊连忙打断颜不易后面要砍死沈少洲的话,朝沈少洲赔笑道,“侯爷,卿卿是正儿八经的颜家千金,从小身子不好,从前一直住在乡间。当年她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了,十二岁前不能起大名,还不能让人知晓,好叫生死簿上连名字都写不出来。这不,十三岁生辰一过,老颜才把人接到京城里来。” 沈少洲根本不信:“焦大人,你看本侯像傻子吗?” “不敢不敢,”焦俊在官场上打滚多年,上来就先给对方戴高帽,“侯爷乃是大夏最年轻的状元,谁敢在侯爷面前自作聪明?老夫不说别的,就只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侯爷,侯爷听完再做判断,到时候该关的关,该放的放,可行?” 焦俊此人八面玲珑,沈少洲办事简单直接,按着沈少洲的性子,原本是不屑与焦俊这类人来往的。 可沈少洲记得上一世,这看似长袖善舞的老油条,最后并没有留恋官场,而是告老归田后修建私塾,为寒门学子散尽家财。那些学子里面有人上京赴考,沈少洲恰好与之结交,从他们口中,沈少洲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焦俊。 于是沈少洲看在了焦俊份上,道:“焦大人请说。” 沈少洲显然已是愿意退一步,其他人自然也乐见其成,于是焦俊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颜卿卿是昨晚到的京城。 因为颜不易还要巡城,家中只有二儿子颜千钰没有官职,成天闲着,于是颜不易便让颜千钰先带几天妹妹,等颜不易忙完了,再好好办个宴会,借机通告各家。 颜千钰平日跟各家纨绔厮混惯了,一直是圈中老大,此时多了一个小尾巴,也没觉得有什么,于是第二天便带着颜卿卿一起出去玩了。 颜卿卿见什么都新鲜,大家也很喜欢这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一群半大少年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带着她游画舫看表演,带着她吃吃喝喝,小姑娘玩了一天心满意足,晚饭还没吃,便累得趴在颜千钰背上睡着了。 新开的醉音阁风头正盛,少年们几天前就订好了位置,要是晚上错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订得到。 颜千钰知道,大家今天为了迁就自家妹妹,已经特意避开了那些少儿不宜的地方。这醉音阁只是个乐馆,他原本也是想着带妹妹一起听听外国曲子,然后再回家的。 于是颜千钰背着颜卿卿,与朋友们一起走进了醉音阁。醉音阁的老板看到颜卿卿正在熟睡,便说醉音阁三楼有给贵客休息的房间,问颜千钰要不要用。 就这样,颜千钰将颜卿卿背到三楼的客房,让她先睡着,打算等他们听完曲儿,他再带她回家。 谁也没想到,曲儿听到一半,神武军就冲进来了,不容反抗地将所有人带走,颜千钰甚至都还不及去一趟三楼。 给颜不易通风报信的,还是他那三儿子颜百聪。当时颜百聪也在夜巡,听到同僚们一脸八卦地说着什么,他一向不太关心这些,但是听到“醉音阁被封”,猛地想起二哥曾问他要不要今晚一起去醉音阁,连忙主动打听醉音阁发生了何事。 颜百聪听完,就知道他那二哥和四妹摊上事了,当即跟同僚临时换班,心急火燎地跑去找颜不易了。 颜不易知道这事之后,只觉得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颜不易与夫人感情深厚,可惜夫人七年前过世了。三个儿子从小都是被粗放养大的,皮糙肉厚,唯独小女儿身子一直虚弱,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着嘴里怕化了,夫人临终前也一直牵挂着。 为了迎接小女儿回京,颜不易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私下朝相熟的、家中有女儿的同僚打听:娇滴滴的女娃娃,应该要如何喂养。 然而,颜不易真是千防万防,防不住自家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让他带妹,结果带到大理寺狱去了! 颜千钰平时都跟哪家公子厮混,颜不易心中有数,其中就有冯文彬和焦俊家的。一番折腾后,他终于打听到沈少洲正在南狱,正是冲着一名叫颜卿卿的女子去的。 他当即拖着冯文彬和焦俊,先到关押贵族的北狱,将各自儿子捞出来,然后一行人再到关押平民的南狱,将沈少洲堵了个正着,打算解释清楚,让沈少洲先放人。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焦俊交代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卿卿年纪这么小,老父亲怕有闪失,肯定着急嘛。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现场一阵沉默。 颜不易冷哼一声,回头他还得仔细问问他家卿卿,要是沈少洲对她做了什么,他定不会放过沈少洲。 他冷冷道:“沈大人但凡把下属提交的资料先看一遍,定能发现其中的纰漏。就算要审,沈大人放着一堆胡姬不审,第一个审的居然是本官十来岁的小女儿?” 颜卿卿心道,沈大公子怕是一直视铲除妖后为己任,看到颜卿卿三个字,估计双眼都放光了,哪里还有心思看其他。 这一通解释听起来太过凑巧,沈少洲说道:“搜查时,神武军曾与颜卿卿确认乐师身份。”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颜卿卿不是颜不易亲生的了。 颜不易哼了一声,沉声道:“千钰、卿卿,你们两个上来。” 颜千钰不明所以,牵着颜卿卿上前,颜不易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并排站好,抬手搭在一双儿女肩上,朝沈少洲道:“本官这不肖子,没别的本事,就是长得好看,隔三岔五惹烂桃花。” 颜千钰嘴角一抽,忍不住回头看了颜不易一眼:“爹,您要夸就不能好好夸吗?” “闭嘴!你这个混帐,回头老子再收拾你。”颜不易瞪了瞪颜千钰,颜千钰缩了缩脖子,只得乖乖站好,颜不易才继续道,“这京中里头,除了颜家人,谁还能长出这个眉眼的,你且找出来,要是找得出来,老子给你提鞋。” 沈少洲已经猜到颜不易的目的了,目光在颜千钰和颜卿卿之间流转。 颜不易冷冷道:“我家老大老三长相随我,老二老四随夫人。现在我家老二老四站在一起,沈大人可要看仔细了,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能不能看出是兄妹。” 颜家三子里面,虽然只有二公子颜千钰身无官职,京城人对他却是无人不知,只因他是京城第一公子,眉眼间风流天成,不经意的一瞥常常让京中少女怦然心动。 此时颜不易一说,还特地将颜千钰和颜卿卿放到一起,众人才发现,兄妹俩眉眼竟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连泪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冯文彬惊奇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沈大人,这真的是老颜亲闺女。”焦俊哈哈两声,随后又回头朝另外两个少年招了招手,让他们也上前来,朝沈少洲介绍道,“这是我儿,那位是老冯家的公子,今天是跟颜二公子一起的,也可以作证。” 两位少年点头如捣蒜,差点就对天起誓了。 事已至此,沈少洲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上辈子他对妖后的过去没太在意,谁知道她竟有这样的经历,难怪他之前一直打听不到。也是阴差阳错,今晚这事让他误以为她是醉音阁的乐师。 好险,要是他真的杀了颜卿卿,颜不易肯定要跟他拼命,沈家从此也不会好过。 颜不易虽然脾气暴躁,但就沈少洲观察,颜家父子都是忠良,也不知道为何会养出一个妖后来。 颜卿卿归京,颜不易肯定要宴请一番,到时候皇家也很可能到场,要是被皇帝或者哪个皇子看上就麻烦了。 沈少洲心中盘算,看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 #小剧场之京城双璧# 沈少洲:你看本侯像傻子吗? 焦大人:不敢不敢。 颜千钰:像啊像啊。 沈少洲:如果我只是像,那你就是真傻子。 颜千钰:…… 颜卿卿:别谦让了,京城双璧,一傻傻两个的。 沈少洲&颜千钰:??? 千金 颜不易今晚强行提人,不管颜千钰和颜卿卿跟刺客有没有关系,这都是不妥的。但确如颜不易所言,沈少洲如此办案,将官家千金投入南狱,也是不妥的。 但沈少洲如果要娶颜卿卿,需得过颜不易这关。他心中盘算:今晚颜不易气在头上,他需得让颜不易先消气,后面再以登门道歉为由,让颜不易对他改观。 于是,沈少洲双手一拱,朝颜不易微微弯腰:“是晚辈冒犯了,请颜大人见谅。” 颜不易冷哼一声,场面再度进入胶着,冯文彬和焦俊又开始打圆场,颜卿卿拉了拉颜千钰的袖子,趁机小声问道:“二哥,大哥呢?” 颜卿卿听完事情经过,总算明白这乌龙是怎么发生的了。可是,她印象中,仁昭帝登基第二年,好像没发生过刺杀。而且,即便发生刺杀,以仁昭帝对她大哥的信任,应该是她大哥查案才对,为何是沈少洲负责? 颜千钰今晚闯了祸,害妹妹受了这苦,正愁她会讨厌他,没想到她居然主动问话,连忙道:“卿卿忘了吗?大哥正跟着太子殿下守边关,平日咱们都见不着的。” 颜卿卿:“……” 见颜卿卿一脸震惊,颜千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大哥自从去了边关,就没回来过。逢年过节,父亲就只带着他和三弟回老家看卿卿,没想到卿卿此时最先问到的,竟是他们大哥。 颜千钰问道:“卿卿是想大哥了吗?” 想,她当然想! 如果太子还没登基,她大哥还没回来,那现在坐着龙椅的,竟然还是德昭帝?可德昭帝不是去年就应该遇刺身亡,然后太子回来登基吗? 沈少洲重生,文武状元,宣平侯,神武军统领…… 颜卿卿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一点思绪,飞快地朝颜千钰问道:“二哥,沈少洲为什么会被封为宣平侯?” 颜千钰虽然奇怪她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告知:“因为他去年救驾有功。” 果然如此!颜卿卿忍不住扶额。 去年那场刺杀策划周全,若非事前知道,德昭帝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沈少洲偏偏重生而来,知道那场刺杀,还将德昭帝救了下来。 这下麻烦了,德昭帝本来就是不喜太子,所以才将太子调去边疆的,上一世若非暴毙,最终谁登基都很难说。 如今大哥跟太子绑在一块,万一德昭帝对太子动什么心思,颜家说不定要被拉下水。 因为上一世英年早逝,沈少洲是肯定不知道,上一世的大夏后来渐渐恢复,她甚至能肯定,在皇儿亲政后,大夏会有海晏河清的一天。如今沈少洲对她的印象,就只停留在她摄政第二年,显然对她成见很深,否则也不会步步为营了这么久,却犯下方才她父亲所说的低级错误。 不过,既然沈少洲刚才在牢笼中没有杀她,说明沈少洲的心还没变黑。 可是,经过刚才一番,沈少洲会不会彻底黑透,就很难说了。 颜卿卿之前不知道太子还没登基,满心以为只要回到颜家,就能安心做她的颜四小姐,所以刚才直接抛下沈少洲。她此时正苦想着,要如何挽回沈大公子对她的怜悯。 沈大公子圣眷正浓,在太子登基前,得将沈大公子和颜家绑在一块才行。 反正,刚才在牢笼中拿刀威胁她的,也是沈大公子自己。 颜卿卿心中果断地有了想法。 此时,经过冯文彬和焦俊的协调,颜不易和沈少洲已经达成共识:沈少洲放人,颜不易不提沈少洲私自审问颜卿卿一事。 颜不易在颜卿卿面前蹲下身,一脸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卿卿莫怕,爹爹带你回家。” 颜卿卿看了看沈少洲,沈少洲也在看她,跟她目光相接时,他微微一愣,脸色有些不自在,随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可是,沈大人说了,”颜卿卿露出一脸迷茫,“沈大人要带卿卿回侯府,卿卿以后是要跟着沈大人的。” 所有人:“……” 沈少洲心中咯噔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颜卿卿。 这妖后是想害死他吗! 冯文彬和焦俊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向沈少洲。 冯文彬一头冷汗:“侯爷,卿卿还小啊。” 焦俊一脸痛心:“侯爷,你怎么这样啊。” 狱卒们一副“完了我们好像听到了什么要被灭口的秘密”的惊恐表情。 没想到宣平侯竟是这样的宣平侯! 颜不易刚熄灭的怒火又噌地腾升,猛地站起来,转头怒视沈少洲:“沈少洲你这个畜生……” 沈少洲:“……” 颜千钰和颜百聪也冲了上来,握紧拳头。 颜千钰质问道:“沈少洲!你对我们家卿卿做了什么!” 沈少洲尽管已是两世为人,却始终称得上是正人君子,这也是他在京中深受少女们喜爱的原因之一。 重生之后,他自觉不是迂腐之人,但对小姑娘下手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这个锅他不是很想接。 可颜卿卿说的话,确实就是他说过的原话。 他向来敢作敢当,不屑于撒谎,但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颜卿卿人小话也说不清,他就算想解释,颜家父子估计也不会买账。 更何况,他确实是要娶颜卿卿的,虽然这无关情爱。 在今夜之前,沈少洲这一世十七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他预想的轨迹发展。然后,自从遇到颜卿卿之后,一切都朝着未知的方向脱离。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来日再登门造访颜家了。 “我不曾动颜四小姐分毫,”沈少洲飞快地冷静下来,看着颜家父子,道,“但是我与颜四小姐,已经私定终生了。” 颜家父子:“……” 其他人:“……” 好胆色!颜卿卿直想给沈少洲鼓掌。 她不由得感慨,看来这沈少洲即使重生了,本质依然没变——上一世舍身进谏,这一世舍身引祸水。 虽然她向来不喜这类人,但如今还是德昭帝当政,德昭帝都一把年纪了,她可不想被德昭帝看上。沈少洲既然是德昭帝跟前红人,与沈少洲暂定婚约,对她也是一种保护。等太子登基后,再解除婚约,她便能恢复自由。 众人仍是一脸震惊的状态,颜卿卿只得拉了拉颜不易的袖子:“爹爹,卿卿饿了。” “啊……是爹爹不好,”颜不易回过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千钰、百聪,你们先和卿卿回家,照顾好卿卿。” 颜千钰和颜百聪戒备地瞪了沈少洲一眼,应了一声是,然后颜千钰牵起颜卿卿的手,颜卿卿本来还想等颜不易一起走的,被颜千钰强硬地拖着往外边走。 儿女们离开之后,颜不易再也无须顾忌,看着沈少洲的眼神已经隐隐带了杀气。 南狱里静得可怕,狱卒们在一边瑟瑟发抖,谁也不敢说话。 冯文彬和焦俊硬着头皮劝了几句,听到颜不易终于回了一句“放心”后,带着各自儿子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颜不易拍了拍腰间的刀,向沈少洲斜睨一眼,道:“衣冠禽兽,想必不过如此。” 沈少洲面不改色:“晚辈并未走歪门邪道。” “老子不跟你废话,”颜不易冷冷道,“到外面去,老子教你做人。” 德昭十七年八月二十九日,圣上微服出宫遇刺,幸未受伤。刺客逃入安平坊,宣平侯率神武军追击,锁定乐馆醉音阁,并将馆内所有人等带回大理寺狱。 因刺客于狱中自尽,醉音阁其余人等被释放。 八月三十日一早,百官入朝,有几位看到宣平侯府马车的,正要上前恭维几句,就看到宣平侯沈少洲顶着一脸淤青,面无表情地从马车上下来,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众官:“……” 宣平侯少年得志,是今上的御前红人,而且武艺超群,昨晚才伏击完刺客,那一脸伤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疑不定,虽然好奇得要死,却谁也不敢上前问。此时又有眼尖的人“咦”了一声,指了指另一辆驶近的马车:“那是……颜府的马车?” 颜家武将出身,家主颜不易是金吾卫上将军,颜府离皇宫也不远,颜不易很少坐马车上朝,许多人还是头一回看到。 颜千钰昨日带着妹妹游玩,同行的少年里有家里管得严的,天黑前便回了家,因此逃过了醉音阁一劫,还有的跟家里大人提到,原来颜家还有位四小姐。 大人们刚才来的路上,一来二去,颜家喜迎千金归来的事便传开了。在宣平侯那边说不上话,跟金吾卫上将军那边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于是众人又朝颜府的马车走去,然后看到上将军颜不易,顶着宣平侯同款的淤青,杀气腾腾地从车上跳了下。 颜不易黑着脸,目光从眼前众人扫过。 众官:“……” 颜不易看了前面的沈少洲一眼,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大步走入宫中。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家里的晚辈昨夜也被迫走了一趟大理寺,那人便道:“听我家堂弟说,昨夜他在醉音阁也碰到颜家二公子来着。” 颜二公子处处浪也不是头一回了,颜将军应该不至于为了颜二公子跟宣平侯大打出手啊……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宣平侯与颜将军都深得圣心。两位顶着一脸伤上朝,陛下肯定少不得关爱一番,到时候各位同僚便可知道发生何事了。 ※※※※※※※※※※※※※※※※※※※※ #小剧场之不要脸的秘密# 颜不易:不要脸。 颜千钰:不要脸。 颜百聪:不要脸。 沈少洲:跟你们的宝贝颜卿卿学的。 颜卿卿:??? 沈少洲:如果我现在要脸,颜卿卿就会变成更不要脸的妖后,颠倒是非黑白残害忠良。 颜卿卿:…… 流言 “当初不过匆匆一瞥,可缘分这种东西哪……”说书的年轻人夸张地感叹一声,合上扇子,摇头晃脑道,“有时候就是这么妙!那会儿沈大公子和颜四小姐,一个在石桥上,一个在小舟上,周围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缘定一生……” 京城荷香楼,这里有最实在的酒水,最地道的小菜,以及—— 最新鲜的瓜。 荷香楼王老七,说书界的传奇人物,上一世颜卿卿即使忙得天昏地暗,偶尔也会挤出点时间,微服出宫捧场。 不过,眼下的王老七还只是王阿七,未来将荷香楼带得风生水起的老板,此时还在来京路上,所以无需提前抢位,也能在二楼占得雅座。 “那颜将军岂不是棒打鸳鸯了嘛?” “是啊,听说前几天早朝上,侯爷请圣上赐婚,颜将军不愿意,两人当着圣上的面又打了一架呢!” “嗐,可不是嘛!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提个亲都这么轰轰烈烈,当真是刺激……刺激哪!”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随后又想象了一下皇帝劝架、百官拉架的情景,都忍不住佩服宣平侯。王阿七摇了摇手指,一脸神秘地说:“这——就是老丈人对未来女婿的考验!” 已经成了亲的客人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想起了自己提亲时的艰辛日子,一时间对宣平侯深表同情。 离王阿七不远处,屏风后的雅间里,颜百聪额冒青筋,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破月刀了,偏生对面两人,还在嬉皮笑脸地点评。 颜卿卿摸了摸下巴,满意道:“可以啊,这嘴皮子功夫,我差点都信了。” 颜千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补充道:“比桃桃居的讲得好。回头给他赏点钱,让改下话本,给沈少洲那厮整个青梅竹马。” 眉眼相似的兄妹俩对视一眼,跌宕起伏地“哦”了一声,默契地笑而不语。颜百聪只觉得荒唐,蹭地站起来,提刀道:“我去警告一下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 “哎,三哥!”颜卿卿连忙拉着颜百聪,颜百聪不好用力挣脱,只得又坐了下来,“这么认真做什么?认真你就输了。” 大夏广纳天下各地人士,民风开放,颜卿卿被叫了二十年妖后,常年霸占大夏家家户户茶余饭后时间,这点京城小话题,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就是,小聪聪你急什么呀?京城里的说书先生多了去了,你还想一个个揍一顿不成?”颜千钰将颜百聪的刀收到自己身侧,“陛下都说了,等卿卿再长大些,要是两家到时候真的有意,再赐婚也不晚。” 颜百聪捏了捏拳头:“现在闹成这样,还有哪家公子……” 还有哪家公子敢提亲? 沈少洲在醉音阁一案又立了功,不要赏赐,只要一道婚旨。哪怕皇帝看在颜不易面上,最后还是赏赐了事,但沈少洲几乎就等同于和世人宣布,他看上颜家四小姐了,也就相当于一道暗示:谁敢跟他抢人,就相当于跟宣平侯作对了。 颜家父子生气的事情就在这儿:颜家什么也不缺,颜家的女儿自然是喜欢谁就嫁给谁,而不是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被动做出选择。 “三哥你想啊,屈服于沈少洲淫/威之下,这就不敢来追求我的,不要也罢。”颜卿卿无所谓地挑着花生米,安慰她三哥,“相反,要是有人大胆站出来,那该是多么有气魄的一个勇士!” 颜卿卿知道沈少洲的意图,他不过是不想她进宫。他请皇帝赐婚,不管皇帝赐不赐,皇帝都已经知道这臣子是看上颜家四小姐,而这臣子多次救驾有功,皇帝自然也就不会再对颜家四小姐出手。 至于会影响她的姻缘这件事,她倒是不在意——无他,现在这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她还真没几个看得上的。而那些有点本事的,能入得了她眼的,她掐指一算,如今应该都还在苦兮兮地熬着。 颜千钰的想法最直接:京城中年轻人那么多,今天谁和谁眉来眼去,明天谁为谁冲冠一怒等等,数都数不过来,大家也就听听。只要身份还在,一切都不是事儿。 于是一来二去,这里最坐不住的就是颜百聪。他没颜千钰那些花花肠子,没想到自己这妹妹小小年纪,就说出这样的话。 他与这妹妹自小就不在一处长大,他本就不怎么会说话,妹妹从前对他也是爱答不理。二哥与她长得像,又会逗她开心,每次父子三人回去看她时,她也只跟二哥最亲。 然而,那夜从大理寺南狱出来之后,这妹妹居然主动跟他说话了。跟二哥出去玩的时候,也会眼巴巴地叫上他一起,着实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颜百聪说她也不是,顺着她也不是,只得道:“那卿卿是喜欢你说的那种勇士了?” 颜卿卿灵动的双眼一转,道:“不喜欢。” 颜百聪:“……” 颜卿卿笑眯眯地朝颜百聪挪了挪,抱着他的胳膊:“三哥怎么老想着要把卿卿嫁出去,三哥不喜欢卿卿吗?” “没有的事!”颜百聪一脸尴尬,连忙解释道,“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颜千钰哈哈大笑,朝颜卿卿招了招手:“行了,你别逗你三哥了。你三哥不经逗,不然待会儿当真了,要哭给你看的。” 颜百聪满脸通红,不满道:“我什么时候哭了!” 颜卿卿也笑了起来。 她这三哥年少老成,总是沉默寡言,所以上一世她小时候,总是有些怕他,也就跟他不怎么亲近。 再后来,她入宫了,两人就更生疏了。她初摄政时步履艰难,大哥手握禁军在京中守护她和天子,边境战将们分属朝中不同派系,胡人来犯之时,只有三哥主动请缨,重挫胡人大军,却也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她从来都没有好好了解过她的三哥。 这一世,她不会让他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和二哥去玩,不会让他默默地站在他们背后,更不会让他命丧战场。 一切都还来得及。 外面的王阿七发散话题,已经说到了那些仰慕沈少洲的女孩们,在得知沈侯爷向颜家提亲后的心情了:“那可真是无数春闺梦醒,大把少女心碎。” 三人又听了一会儿,颜百聪看了看窗外的光景,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要是晚了过去,神武军的拉练就结束了。” 颜千钰和颜卿卿点点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颜百聪摇了摇头,唤人来结了帐,三人这才离开了荷香楼。 五天后,颜府将会设一场庆归宴,并已一一发了请帖。以颜家的人脉,收到请帖的,基本都是大富大贵人家,只有一人是例外的。 那就是曾经醉音阁楼梯上,扶过颜卿卿一把的百里无忌。 颜不易回家之后,问过颜卿卿当晚的事,知道百里无忌这么个人,特地吩咐管家将这年轻人也邀请过来,庆归宴当天还得备礼答谢。 百里无忌是不可多得的将才,颜卿卿正愁不知道要拿什么借口去跟他接触,没想到她爹就给她送来了,于是她便打算亲自给百里无忌送过去,以示诚意。 女儿这份心是好的,像极了颜夫人,于是颜不易也不好阻挠,但他又对颜千钰带妹不放心,便让颜百聪告一天假,陪着颜卿卿往神武军走一趟。 神武军校场在东门外,颜家的马车载着兄妹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东门。颜百聪出示令牌,守城士兵验过后,放马车出门。 神武军的拉练,分整体操练和小队练习两种。颜家兄妹来的时候,整体练习已完毕,如今正是小队练习的时候,校场上六人一队,队内互相练习。 颜千钰等人下了马车后,看到校场上一大片人,练得热火朝天,根本看不出来哪个是他们要找的人。 颜百聪走上校场,找到一个校尉,询问百里无忌在哪里。 颜千钰和颜卿卿在马车旁边等着,只见颜百聪朝那校尉说了几句,校尉摇了摇头,随后朝场边武器架那处一指。颜百聪点了点头,朝校尉抱了抱拳,然后就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道:“走吧,百里无忌在武器架那边。” 校场上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由专人负责分发,待到拉练完之后,需要完成回收、检查、修理等工作。 百里无忌正忙着给人换武器,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自己,抬头却看到两位华服公子,身后跟了一位胡服少年。 那胡服少年躲在高个华服公子身后,扒着华服公子的衣袖,探出头来,冲百里无忌笑了笑。 百里无忌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没反应过来,旁边已经有人朝那两位公子打招呼:“颜二公子好,颜三公子好!” 百里无忌张了张嘴吧,终于想起来那胡服少年是谁了:“是你……” 时下女子流行穿胡服骑马,今天颜卿卿想着来校场,为了不那么显眼,也作了一身男装打扮,穿了翻领对襟的月白色胡服,头发简单地束起来,不加修饰的小脸,衬得那双眼睛更大了,活脱脱的一位美少年。 颜千钰拿出一张请帖,双手递到百里无忌面前,微微一笑:“多谢百里兄那晚帮了我妹妹。五日后,颜府设宴,庆祝妹妹返京。若百里兄得空,请到府上一聚。” 此言一出,便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不知谁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除一个编换颜府一张请帖,挺值的嘛!这百里的算盘可打得真好。” “啧,就他?” 百里无忌握了握拳头,面有怒色,却没有一句反驳。 颜卿卿一愣,马上低声问颜百聪:“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颜百聪有些无奈,正要解释,这边的骚动已引起其他人注意,有人喝了一声:“都围在那儿干什么!” 众人连忙散开,顷刻间武器架旁只剩下百里无忌和颜氏兄妹。 颜卿卿循声望去,与沈少洲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 #小剧场之如何破解京城绯闻逻辑# 宣平侯府内。 家仆甲:天哪,少爷,您今天多了个青梅竹马! 沈少洲:什么玩意儿? 家仆乙:您的青梅竹马对您一往情深,与您和颜四小姐陷入了三角虐恋! 神沙洲:青梅竹马对本侯一往情深,关本侯什么事?又不是本侯对青梅竹马一往情深。本侯和颜卿卿之间,有其他人什么事儿吗? 众人:好、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酸了 校场平日操练有序,若是出现什么异常,远远就能看到。沈少洲正与下属巡视,看到有人聚集,下属怕被沈少洲治个御下不严的罪,马上就出声喝止了。 没想到,兵崽子们散开后,剩下的居然是颜家两位少爷,一位胡服少年,以及百里无忌。 那颜家二公子,此时此刻手上还捧着一张请帖,封面是龙飞凤舞的一个“颜”字,鎏金闪耀,大老远都能被闪到眼。 下属们顿时眼神开始飘忽起来了。 尽管沈侯爷什么也没说,但醉音阁一案之后,两位禁军统领在大理寺打起来,第二天自家上司朝圣上请婚旨,又被姑娘她爹当面揍了一顿,这事已是传得人尽皆知。 那天下朝后,沈侯爷二话不说,回到军中第一件事,就是以办事不力为由,把百里无忌和陈辉,从神武军中除名。 如今颜家两位公子亲自给百里无忌送请帖,这……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沈侯爷强势宣布看上了颜四小姐,但颜四小姐对百里无忌有什么想法,然后沈侯爷仗势报复打击百里无忌一样。 颜家兄妹看到沈少洲,脸上表情微妙——爹不是说禁军统领今天都会在宫里吗?这沈少洲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皇帝确实召集了所有禁军统领,商讨军/事。沈少洲为此提前多日准备,呈上的建议受到皇帝采纳,便提前结束了商讨。 从皇宫出来后,沈少洲到校场看一下,没想到就碰到了颜家的人。 他今日穿了紫色虎纹官服,虽是武官朝服,但毕竟少了铠甲,加上他脸色白皙,五官清俊,看着倒更像是一位少年文官,与那夜明灭灯火中一身煞气的将军,简直判若两人。 沈少洲看到颜卿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神色,心道这妖后今天总算没瞎。他背着手,脸色沉着地走到武器架旁,身后两位武将亦步亦趋。 百里无忌连忙朝沈少洲等人躬身抱拳:“小人见过诸位大人。” 旁边颜家三兄妹中,仅颜百聪领了个八品官职,而且这是沈少洲的地盘,三人朝沈少洲行拱手礼。颜卿卿又脆又甜的声音一出,周围的人才发现,这雌雄难辨的美少年,竟然是个小姑娘! 再结合她与两位颜少爷的亲昵,已经有人猜出这就是颜家四小姐。 颜千钰与颜百聪动作行云流水,颜卿卿略显生硬,眼神总忍不住往自己兄长边看。众人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颜四小姐自从不在京中长大,行礼动作生疏也是正常的。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有些笨拙的动作,紧绷的唇线微微松了松:“不必多礼。” 颜卿卿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听到沈少洲这话,她马上抬起头,微微扬着下巴看向沈少洲。 受她这一礼,也不怕折寿! 沈少洲挑了挑眉,觉得这小妖后当真是有些新奇。 胆子变大了,都敢直视他了。这是回颜府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叫做私定终生了吗? 对面三人里,显然颜千钰才是拿主意的人,沈少洲的目光轻轻在请帖上掠过,看了一眼旁边拘谨的百里无忌,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颜卿卿,朝颜千钰道:“颜二公子,现在神武军正在拉练,刀剑无眼,万一误伤了就不好了。有什么事,可等拉练结束后再说。” 沈少洲与颜千钰被称为京城双壁,素来都互相看不惯对方。 沈少洲对这外号极为不屑。他好歹一个文武双状元,颜千钰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他沈少洲脑子有问题才会想去跟一个纨绔比,简直掉价。 颜千钰是心想老子不过不出手,一出手得吓死你。 与世代从文的沈家相反,颜家以武出身,颜千钰却不喜刀剑,从小也是舞文弄墨的。只是后来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多了,别人提到颜家二公子,重点都在那些事上面。他不入官场,是因为颜家军权在手,他父亲是陛下的禁军统领之一,大哥在边疆,如果颜家再出一个文臣,朝中势力就该不平衡了。 沈少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颜千钰懒散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指间还夹着那张请帖,道:“本来也没什么事,替我家妹妹来道声谢,送张请帖,送完就走。” 说着,他再次双手将请帖递给百里无忌,诚恳地说:“百里兄,请。” 颜卿卿眨了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百里无忌。 沈少洲瞥了颜卿卿一下,眼神微转,落到百里无忌上。 沈少洲身旁的下属身姿挺拔,目光微微斜视,盯着百里无忌。 四周拉练的神武军儿郎们,手上兵器撞击声不停,眼珠子却都四下乱转,来回在百里无忌身上滚动。 百里无忌:“……” 这帖子烫手,他不敢接。 方才百里无忌被神武军的人嘲笑,大意就是说他为了攀上颜府,被赶出神武军也无所谓了。颜卿卿没来得及问,但也猜到前后原因,知道因为那夜在醉音阁里,百里无忌弄错了她的身份,导致沈少洲判断失误,沈少洲将他开除出神武军了。 她不是很清楚神武军的规矩,但百里无忌确实犯错了,以沈少洲那死板的性格,不至于公报私仇,应该是秉公处置了。 此时沈少洲就在旁边,百里无忌不接她那请帖,也是情理之中。 颜卿卿自觉对不起百里无忌,有心想帮他解围,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替他说话,神武军的人只会更看不起他。 颜千钰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无忌:“百里兄?” 沈少洲面上看不出喜怒:“想去便接,不想去便拒绝,不必多想。” 话是这么说,但百里无忌还是不敢去的,但人家颜小姐都亲自来了,要是被当面拒绝,那得多难受啊。 百里无忌又想起醉音阁那夜,颜卿卿朝自己道谢的认真模样。 这小姑娘心地挺好,跟沈侯爷还挺般配。 百里无忌不想掺和这些公子小姐间的事情,正准备拒绝,颜卿卿上前一步,拉了拉颜千钰的衣袖:“二哥。” 颜千钰有些无奈,拿自己妹妹没办法,顺势放下了手。 颜卿卿朝百里无忌微微颔首,笑了笑:“百里公子恪守职责,我与兄长们本不该在公子执勤的时候打扰,是我们唐突了。” 她那双桃花眼瞳仁漆黑,目光迷迷蒙蒙,不管看什么,都是满眼真挚,百里无忌一下子脸就红了,连声说道:“颜小姐言重了。” 沈少洲面无表情道:“本将还要去巡查,便先不奉陪了。” 说完这句之后,沈少洲正要转身,颜卿卿叫住了他:“大人,卿卿有话想与大人说。” 颜千钰和颜百聪俱是一愣: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神武军所有人都一副暗中观察的模样:都说他们老大与颜小姐互相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情定大理寺,老大为了颜小姐三番四次挨了未来老丈人的毒打,那是拼尽全力主动争取婚姻大事。 连日以来,这些桃色流言到处飞,可刚才看他和颜小姐之间,似乎不比陌生人之间熟多少,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都大半天了,这两人才终于说上一句话,还是人家小姑娘主动先开的口,所有人嗅到了内情的味道:侯爷这天降的姻缘……另!有!内!情! “嗯?”沈少洲脚下一顿,扬了一个轻轻的鼻音,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反倒是颜卿卿飞快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有些紧张。 沈少洲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眼下实在不太合适,只得继续继续绷着一张大公无私的脸,吩咐下属先去巡逻,随后朝颜卿卿道:“那便随我来吧。” 颜卿卿跑了过去,颜千钰和颜百聪无奈的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御武监设置在校场旁边,是武官的办公之所。军机之处,闲杂人等若无手令,是进不来的。沈少洲领着三人进去,吩咐随从去沏茶。 那随从正要走,沈少洲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声朝随从说了两句,随从脸上翻过一丝惊讶,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落座不久后,随从为众人上茶,还给颜卿卿放了一碟鲤鱼形状的糕点,那鲤鱼栩栩如生,各不相同,有红白相间的,金黄色的等等,仿佛只要一注入水,便能游动起来。 颜卿卿有些意外,这糕点不是…… 沈少洲端起茶,道:“这是苏贵妃上午赏赐的甜点,颜小姐试试?” 不,不用试了,她上一世就觉得这玩意儿挺腻的。颜卿卿一脸腼腆地拒绝:“鱼鱼这么可爱,卿卿不舍得吃。” 噗—— 沈少洲差点被呛到,一脸复杂地看着颜卿卿。 他没记错的话,她得有十三岁了吧,十三岁的姑娘家是这样的? 沈少洲掩饰般地咳了两下,问道:“颜小姐方才说,有话想与本侯说?” 想来应该就是要给他送请帖吧,然后再说点希望他能去庆归宴的话吧。 如果去赴宴的话,到时候肯定不能空手去,得送一份礼物的。 送什么好呢? 回头得好好想想…… 颜卿卿不知道沈少洲瞬息间心思千回百转,她点了点头,问道:“沈大人,你可以让百里无忌,重新回神武军吗?” 沈少洲:“……” ※※※※※※※※※※※※※※※※※※※※ #宣平侯语录# 沈少洲: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读者:不,只有你。 微甜 颜卿卿找他,是为了百里无忌? 沈少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暗自对自己说,虽然上一世,他一个名门忠良以命相谏,她不但没有帮他,还给他定罪,但这一世,她会给小人物求情了。 虽然那只是一个杂役,但她不分贵贱,亲自送请帖来了。 心地善良,本性率真,只要继续保持不长歪,就不会成为上一世那祸水妖后。 所以,他应该开心的。 沈少洲努力稳住自己,甚至还试图勾起嘴角,好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欣慰的样子:“就这?” 颜卿卿看着沈少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听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品着那两个看似简短,却意味深长的“就这”二字,有点摸不透沈少洲的想法。 看起来气得不轻……也是啊,沈大公子最恨以权谋私这种事了,她现在不就相当于走后门吗? 颜卿卿犹豫了。 沈少洲还在等着她开口,颜百聪看不得自己妹妹窘迫,正想说话,被颜千钰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坐着。 颜千钰悠哉游哉地捧起茶,施施然抿了一口,幸灾乐祸地看着沈少洲。 御武监内一时间非常安静,简直落针可闻。 颜卿卿有些犯难:她要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让沈少洲饶了百里无忌呢? 这沈大公子看着一根筋,但应该不傻。如果她表现得太聪明,让他看出她也是重生,指不定哪天,他就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但百里无忌的事,是不能不管的,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直接问沈少洲:“可以吗?” 沈少洲早就已经笑不出了,声音平平道:“不可以。” 情理中的反应,颜卿卿早有预料。她“啊”了一声,摆出满脸失望,看了他一眼后,低下了头,无精打采,像一朵蔫了的小花。 那不过是短短一眼,却让沈少洲心中有些烦躁。 颜卿卿今日一身胡服打扮,脸上不施粉黛,干干净净,那双瞳仁本就大,顾盼间波光微动。刚才她那一眼带了点委屈,沈少洲都有点怕她一眨眼,那点波光就会化为眼泪就掉下来。 居然还要为百里无忌哭? 沈少洲不由得怀疑,在醉音阁一案当夜,颜卿卿和百里无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的,是不让颜卿卿进宫变成妖后。如果她不进宫,将来也是要成婚的,虽说嫁谁都能让她进不了后宫,但万一她的夫君驾驭不了她,色迷心窍,以颜家的权势,她一样能接触到皇帝皇子,一样能翻起风浪。 百里无忌一副妻奴相,所以百里无忌和颜卿卿之间,即使有什么,他沈少洲也不会允许的。 除了他沈少洲,这京城里还有谁能压得住这妖后? 颜千钰摸了摸颜卿卿的小脑瓜,瞥了沈少洲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沈少洲,不可以就不可以,这么凶做什么?” 沈少洲根本没将颜千钰放在眼里,只沉默地看着颜卿卿,却不做任何解释。 颜百聪见颜千钰开口了,直接提出了个解决方法:“让百里无忌来金吾卫吧,神武军不呆也罢。” 沈少洲眉头一皱,颜卿卿却先一步,否定了自己三哥的建议:“不。” 其他三人都十分意外,尤其是沈少洲,目光里已经带了点探究的神色。 颜卿卿心道,金吾卫全是贵族少年,十有七八都是绣花枕头。百里无忌去金吾卫,不就是等着被欺负么? 更何况,禁军中,神武军和龙武军实力最强,百里无忌只有在这两军之中,才能成长起来。 颜卿卿抿了抿唇,迎着沈少洲想要看透她的目光,深呼吸一下,仿佛即将说的话,要耗费她的许多勇气。 沈少洲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又有些无奈,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应该……没有吧? 不就是和他说话吗?至于这么紧张?他又不吃人。 沈少洲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颜卿卿带着几分不解的声音:“如果不是百里无忌,我那时就摔下楼梯了。那楼梯那么长,摔下去不死也得残了。他既没有仗势欺人,还救了我,你为什么不能让他回神武军?你不是说过……说过……” 说到这里时,颜卿卿脸色微红,声音渐渐小了,看着沈少洲欲言又止。 沈少洲被她看得一头雾水。 这是生气了?不像啊。 有点像害羞……可是这突然害羞也说不通啊。 颜卿卿在桌底下踢了颜千钰的脚跟一下,颜千钰会意,无声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食指,表示他知道了。 沈少洲又在等她开口,没想到等了半天,却等来了颜卿卿一句闹脾气般的“算了”。他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眼圈一红,猛地站起身,鼓着腮,准备往外走。 沈少洲:??? “诶诶,卿卿!”颜千钰连忙跟着起身,拉住颜卿卿,笑道,“这有什么好气的呀?” 颜卿卿却低着头,挣了几下,没挣开:“二哥……” 她清脆的声音带了点微哑,颜百聪听得有些心疼,冷冷地看着沈少洲。 沈少洲:“……” 他刚才做什么了吗?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啊。 这颜卿卿突然哭起来,怪他? 主要是,这顏卿卿哭什么? 颜千钰要拉颜卿卿回座位上去,颜卿卿不愿意,颜千钰凑到颜卿卿耳边,沈少洲隔得远,也听不到他到底说了什么,但等颜千钰说完后,颜卿卿显然没那么抗拒了。 沈少洲看得一愣一愣,一时想着,这颜卿卿才十三岁,他就已经看不懂了,以后还得了?一时又想着,颜千钰这纨绔还是很有两把子的么…… 不对,他为什么要自己泼自己冷水? 他正想着,颜千钰就开口了:“沈侯爷。” 颜千钰刚才还直呼沈少洲的大名,此时规规矩矩喊一声侯爷,沈少洲也不会傻到觉得对方真的将他放在眼里。 但是颜千钰刚才和颜卿卿说了悄悄话,颜千钰接下来说的,肯定是跟颜卿卿有关的。 沈少洲正襟危坐:“颜二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便直说了。”颜千钰道,“百里无忌救了卿卿,你与卿卿是什么关系?这几天闹得人尽皆知,硬是将我家卿卿和你绑在一起。怎么,救了未来宣平侯夫人,还换不来一个神武军的编?” 沈少洲没想到颜千钰会拿这件事来说,而且听颜千钰的意思,好像还看穿了他对颜卿卿无意? 也未必是看穿了——平日一堆女人都想要他负责终生,搞得他唯恐避之不及,就怕万一出什么误会,自己一身清白就没了。 别的不说,御武监什么时候来过姑娘家?也就是今天仅此一次。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别说进御武监,到神武军的校场边,他就该让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都这样了,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沈少洲知道,颜千钰方才这话,应当也是颜卿卿刚才想说的,只是她没好意思说完。 看来颜卿卿心里,也是认定她以后是做要宣平侯夫人的女人了—— 一想到这里,沈少洲心中感觉有些微妙,那大概是心虚,愧疚,怜惜,大概还有一丝说不上到底是酸涩还是酸甜,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他沈少洲,两世为人,一向行得正站得直,却仗着权势,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任由流言四起,实际上对她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沈少洲心中一软,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看着颜卿卿,认认真真地解释道:“百里无忌是可塑之才,但是办事不够细致,也不够果断。这次处罚,就是要他好好反思,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他重新回神武军的。” 他这话一出,颜卿卿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居然还关注到百里无忌了?若是这样,想必沈少洲以后也会多多提拔他。 “原来如此,”这真是意外之喜,颜卿卿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沈大人。”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没想到侯爷是在为下属着想,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颜千钰戏谑道,“我刚才还以为,卿卿不识礼数,给百里无忌递了帖子,反倒没给侯爷这未来夫君,惹侯爷生气了呢。” 沈少洲:“……”就你叭叭有嘴,少说两句会死? 颜卿卿:“……”糟糕,还真是!她竟然给忘了! 被颜千钰这样一提醒,颜卿卿总算知道,刚才沈少洲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就这”二字,到底是为什么了。 他们本来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沈少洲的。 不过是瞬息的功夫,颜卿卿已经想到了如何挽救。 “为什么要请帖?”她眨了眨眼,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请帖是给普通客人的入府凭证,可沈大人自然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哪里需要帖子。” 颜卿卿看着沈少洲,脸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去,衬得那桃花眼中目光潋滟,让人心荡意牵:“沈大人,五日后,颜家庆归宴,卿卿等你。” 沈少洲只觉得喉间一紧,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上一世,妖后裙下之臣前赴后继,飞蛾扑火一样。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由着她说出来,总是带了几分旖旎。 好半天,沈少洲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 ※※※※※※※※※※※※※※※※※※※※ #颜小姐语录# 颜卿卿: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旖梦 沈少洲送走了颜氏兄妹,等神武军的拉练结束后,也回了自己的宣平侯府。 用过午膳后,沈少洲去了书房。他在堆满了卷宗的架子上,抽出了其中一卷,上面标着“颜氏卿卿”四字。 这是不久前,沈少洲的下属奉他之命,查到的关于颜卿卿的资料。 如醉音阁那夜被告知一般,颜不易将颜卿卿养在乡间深宅,颜卿卿平日也很少被放出来,所以里面记载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之事。 当时他粗略翻了一下之后,心里还曾觉得颜卿卿也是有点可怜。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将卷宗就放到一边了。 此时,沈少洲再次打开卷宗,想看一下颜卿卿有什么喜好,却发现里面相关的信息不多,只写了她大多时候都在老宅中,连玩伴都没有,只有颜氏父子偶尔回去看一下她。 沈少洲放下卷宗,叹了一声,感觉有些头大。 这可如何是好,几日后去赴宴,要给颜卿卿送点什么呢? 他思索片刻,沉吟开口:“秋冬。” 贴身小厮秋冬连忙应了一声:“在。” 沈少洲将卷宗放回书架:“去打听一下,各家准备给颜卿卿送什么。” 秋冬愣了一下:“啊?” 沈少洲背着手,那神情仿佛赴考前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秋冬有些无语:“少爷,您这是去讨颜四小姐欢心呢,还是去打仗呢?” 沈少洲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让你去就去。” 秋冬咳了一声,提醒道:“少爷,咱们府里只有您没成亲。” 追女孩儿这种细致活,他秋冬可比少爷有经验多了。 宣平侯府里的仆人不多,都是从沈家调过来的,在沈家的时候就已经服侍了沈少洲至少五年,其中秋冬年纪最小。 而秋冬与沈少洲同岁,与沈少洲一同长大。沈少洲上一世在流放途中被刺杀,秋冬还给他挡刀。也因此,沈少洲重生后,待秋冬总是比其他仆从亲近许多,说得上是情同手足。 就在半年前,原本作为宣平侯府唯二单身汉之一的秋冬,竟然也成家了。整个偌大的侯府,只剩下宣平侯本人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 “没成亲是我的问题吗?”沈少洲瞪了秋冬一眼,“颜卿卿才几岁,我又不是禽/兽!” “哎呀这不是重点,”秋冬是真的服了,只得道,“别人送什么都没关系,重点是少爷您送的东西,得让颜四小姐喜欢呀!” 沈少洲摆摆手,示意秋冬赶紧滚:“那你顺便去打听一下,颜卿卿喜欢什么。” 难道不是以打探颜四小姐的爱好为主,顺便打听各家准备送什么吗?少爷咋还反过来了?秋冬忧心忡忡地领命而去。 书房里又剩下沈少洲一个人了。 他坐到案桌前开始看公文,那横折弯钩的笔墨,却像是活了一般,沈少洲只觉得什么也看不进去,满脑都是颜卿卿那雾气蒙蒙的双眼,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声温软的“卿卿等你”。 沈少洲猛地合上公文,站起来,扛起大刀,到院子里虎虎生威地耍了起来,发泄那无处安放的躁动。 直到夜幕降临,沈少洲方才觉得好一些。 然而,到了晚上睡觉时,沈少洲却还是梦见颜卿卿了。 “臣……拜见贵妃娘娘……” 四周一片黑暗,沈少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天地间只有他,以及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华贵宫装,衣袂飘摇,露出修长的脖颈,腰肢盈盈一握,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 她挽着飞仙髻,发间首饰鎏金点翠,更衬得她乌发如云。她朝他轻轻一笑,嫣红的唇,皓白的齿,那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眼尾处带着红晕,那颗泪痣仿佛要沁出血来。 “臣……” 沈少洲跪在地上,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说不出再多的话了。 她来到他跟前,俯身伸出手,攀上他的脖子,柔若无骨的身子贴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她顺势坐在他腿上,贴着他的耳边,呢喃声娇媚入骨,带着几分慵懒:“沈大人……” 沈少洲猛地惊醒过来,翻身坐起。 窗外月明星稀,银光倾斜而入,让一方尘埃在黑暗中无所遁形。 真是要命了!沈少洲忍不住捂了一下脸。 一想到颜卿卿才十三岁,看到生人时,还怯生生地躲在兄长身后,沈少洲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一声禽/兽。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颜卿卿……等等,那不是,颜卿卿。 梦里那张娇媚的脸,在沈少洲脑中挥之不去。 那不是颜卿卿,是颜贵妃。 他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因为仁昭帝想请他父亲入朝。于是,那一国之君便携着宠妃,亲自来沈府与他父亲相谈,而那时他还在备考下一年的科举。 颜卿卿……不,颜贵妃那天的打扮,跟他方才梦里的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就算不是颜卿卿,而是颜贵妃,那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可是皇帝的妃子! 虽然那是上一世的。 另一个问题又来了,颜贵妃跟颜卿卿,说到底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唉——” 沈少洲哀嚎一声,抱着被子倒在床上。 难道他真的憋坏了?要么明天去一趟万花楼? ※※※※※※※※※※※※※※※※※※※※ 沈侯爷的红包能发得出去吗【暗中观察.jpg】 探听 近日皇帝险些遇刺,各支禁军都加强了防备,宫内宫外的巡守,每轮都加了一倍不止的人手。 颜不易忙得脚不沾地,但女儿的庆归宴却是马虎不得,大小事务,都让府中的管事老陈先报给他过目。 颜百聪告假一天后,不得不回归军中,颜府里又剩下个不靠谱的老二,以及那捧在手里都怕摔了的小女儿,颜不易心中一百个不放心。 颜不易赶着出门公干,朝老陈交代几件事后,又千叮万嘱颜千钰:“千钰,最近城里管得严,别带着卿卿到处乱跑。” 颜千钰正在喝粥,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爹。” 颜卿卿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朝颜不易笑道:“爹爹放心,卿卿不乱跑。” 她今天梳了双平髻,刘海带着些许弧度,轻轻地覆在额间,耳侧垂着发梢,让本来就小巧的脸蛋更加精致了,看起来乖巧中又带点俏皮,一笑起来,让颜不易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明明是京中贵族少女常见的打扮,可颜不易就是觉得,即使再普通,落到自家闺女身上,也是特别好看的! 颜不易朗声笑道:“好了,爹要走了,卿卿多吃点儿!” 颜不易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喊了一声“老陈”。 管事老陈跟了上去:“老爷?” 颜不易脸上仍挂着笑意,满意道:“给服侍小姐的丫头赏点钱,以后每天都要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少穿胡服。” 老陈连忙应下。 颜千钰远远地往门外看了一眼,估摸着颜不易已经出门了,用肘子碰了碰颜卿卿的手:“哎,卿卿。” 颜卿卿咽了一下鲜嫩的汁水:“嗯?” 颜千钰咳了一声,道:“哥哥今晚要出去玩儿。如果爹问起,你就说我去参加诗会了。” 那就是实际不是参加诗会了。颜卿卿舔了舔嘴角,继续问:“不带我去吗?” 她从前起早贪黑,每天都在努力搞死政敌,或者努力不被政敌搞死,好久没像如今这般清闲愉快了。 大夏的盛世繁华,不抓紧享受一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颜千钰一脸认真地拒绝了她:“不带,小孩儿不早点睡,会长不高。” 颜卿卿一阵无语,她这二哥看着吊儿郎当,却是当权臣的好苗子。他上辈子官至太子太傅,与大哥一文一武撑在她背后,她这个摄政太后才没有被掀下来。 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他常用的忽悠技巧。 颜卿卿道:“去青楼就直说。” 颜千钰将嘴里的粥喷了出来,颜卿卿连忙捧开自己的碗。 颜千钰又连忙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下人听到后,舒了口气,然后才一脸求饶地小声道:“哎哟好妹妹,真不能带你,被爹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颜卿卿道,“今天锦绣阁送衣裳过来,我不出门。” “甚好甚好,”颜千钰放心了,又笑嘻嘻道,“二哥其实也不单止是为了寻开心,那是顺便给卿卿看着未来夫君。” 颜卿卿拿着汤匙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看着颜千钰:“沈少洲?” “就是他。”颜千钰一脸神秘地说,“昨天晚上,好像有人在万花楼碰到他。” 颜卿卿一噎:“‘好像’?” 颜千钰扼腕道:“是,那人跑太快了,他们没看清。” 那估计就是了,也就沈大公子这样的,逛个青楼都被怕看到。颜卿卿无所谓道:“看着他干嘛呀?京中也有很多好看的小哥哥,卿卿来日也少不得多看几眼的。” “卿卿要是想看小哥哥,那还不简单嘛!”颜千钰打了个响指,“过几天就能看到了。” 过几天便是颜府设宴,到时候京中有名号的家族都会来,各家的公子自然也会随长辈而来,这也是颜不易设宴的重要目的之一。 在颜不易看来,沈少洲趁着自家女儿年幼无知,一顿坑蒙拐骗,颜不易无论如何是吞不下这口气的。 可对于顏卿卿来说,情爱两字除了误事,再无其他。 上一世是她傻,信了仁昭帝的鬼话,说等她以后碰到对的人,她就懂了。可他为了个女人放弃帝业,她还哪里有空去等劳什子“对的人”,后半辈子都在收拾皇帝家的烂摊子。 这辈子,颜卿卿不想再当那倒霉的接盘女,说什么也要让仁昭帝登基后,老老实实地呆在帝位。 如今沈少洲平步青云,一腔抱负,又有上辈子的记忆,处理起大夏的政务,想必也得心应手。如今大夏难在各地府兵问题,不过他心中应该有数,那就让他去烦恼好了,也尝一下她上辈子头疼的滋味。 颜卿卿之前就想过了,先让沈少洲冲在前面,实在不行,还有二哥和她。如今,她只需要好好享受当颜四小姐的快乐。 比如说,去那传说中的小倌管看看,去认识各家的公子小姐,顺便照拂一下如今过得很艰难的未来栋梁们。 颜卿卿嗯了一声,会心一笑:“那二哥给排一下座位,不够俊俏的离我远点。” 颜千钰捏了捏颜卿卿的脸:“小卿卿,你跟二哥真是太像了!等过些时候,二哥再带你去长见识!” 颜卿卿心道,能不像吗?本来也是你教出来的。 前天可不就是他们兄妹二人互相配合,沈少洲才说出了他对百里无忌的安排。只是如今还不是她二哥入朝的时机,他的智慧聪敏平时都点在了风花雪月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有侍女过来朝二人福了福身:“二少爷、四小姐,锦绣阁的老板娘来了,是给小姐来送新制的衣裳。” “嚯,”颜千钰挑了挑眉,朝颜卿卿笑道,“卿卿,锦绣阁可是京中第一绣楼,就连皇后娘娘也对锦绣阁的手艺赞不绝口。今天老板娘居然亲自上门,卿卿好大的面子。走,咱们过去会一会她。” 两人来到前厅,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迎了上来,朝他们盈盈行礼:“颜二公子、颜四小姐日安,奴家是锦绣阁的掌柜,今天特意来给颜四小姐送货的。” 颜千钰点点头,笑道:“有劳冯老板。” 锦绣阁的几个伙计,早就各捧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叠好的衣裳,就等自家老板给客人展示。冯老板引着二人来到伙计们跟前,拿起第一套衣裳,开始逐一介绍。 顏卿卿对衣裳很满意,冯老板十分热情,主动与顏卿卿聊天,颜千钰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终于发现冯老板这是趁机打听他妹妹的喜好。 “京城里也有不少小姐,在锦绣阁订制武袍,骑马的时候穿,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冯老板笑道,“四小姐喜欢骑马吗?改天可以再做一件武袍。” 顏卿卿心道,你看我这身板,像是喜欢骑马的吗? 她还没开口,颜千钰便悠悠道:“我们家卿卿跟她们可不一样,大宛马太烈了,卿卿还是更喜欢那些聪明的小动物。” 冯老板恍然:“也是,四小姐一看就是温婉娴静的。” 颜千钰又道:“听说西域商人铁图木最近得了只‘雪灵’,下个月便会拍卖出去。这玩意儿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哪,也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冯老板暗暗记下,任务可算完成了。她又客套了一会儿,兴高采烈地告辞了。 等她走了之后,颜卿卿又问:“‘雪灵’是什么东西?” 颜千钰扑哧一下,狡黠道:“这你就别问了,留点惊喜,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 惊喜是肯定没有了,顶多到时候他挡在四妹面前,让受到她的惊吓小一点——没办法,老爹说了,不能让沈少洲那厮有一点点机会。 离颜府不远处的小巷里,秋冬看到冯老板总算出来了,连忙跑过去,问道:“姑奶奶,怎么样,问到了吗?颜小姐到底喜欢什么呀?” “鹦鹉。”冯老板耸了耸肩,道,“那小姑娘不是自小身体不好吗?听说以前也是一直关在老宅里,很少出门的。鹦鹉可是会说话解闷的呢!铁图木手上有一只雪灵,是最顶级的鹦鹉,但是要拿去拍卖的,你看侯爷要不要亲自走一趟。” 秋冬连连点头:“谢谢姑奶奶,辛苦了辛苦了!” 冯老板摆摆手,大度道:“小事。多少人都盼着侯爷赶紧名草有主,放其他少年的心上人一马。” 这沈侯爷一天不成亲,就一天引京中无数少女尽折腰。她家的大侄子守着邻家妹妹,都要愁死了。 秋冬握了握拳,郑重道:“我们家侯爷会努力的!” 冯老板点点头,拍拍秋冬的肩膀,潇洒地走了。秋冬带着这打探来的重要情报,赶回了宣平侯府,直奔沈少洲的院子。 “少爷!”秋冬兴高采烈地跑进书房,“我打听到颜小姐喜欢什么了!” 沈少洲从文案堆里抬起头,眼神一亮,随后又咳了一声,一副淡定的模样:“哦,是什么?” 秋冬道:“鹦鹉!” 沈少洲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秋冬不解地看着他:“少爷,你怎么了?” 沈少洲明明记得,上一世有地方节度使上贡了一群鹤,文臣对这祥瑞之禽也极为喜爱,都赞不绝口,唯独颜卿卿被吓得花容失色,扑到昭仁帝怀里,昭仁帝当即命人把鹤群带走。 自那之后,宫中也不得出现飞禽,就连御膳中,连鸡/头都不能有。 因为贵妃害怕尖嘴的动物。 沈少洲捏了捏眉心:“你确定?这是颜卿卿自己说的吗?” ※※※※※※※※※※※※※※※※※※※※ #小剧场之青楼风波# 若干年后。 颜卿卿:沈大人,德昭十七年九月初六那晚,听说您去了青楼? 沈少洲:啊这……夫人,现在都弘武五年了…… 颜卿卿:心虚了?呵,男人。 沈少洲:不不不,我没去过青楼,只是奇怪夫人为何当年不问。 这都多少年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家夫人说的这天有什么特别。 颜卿卿:你怎么证明? 沈少洲想了想,只得道:成亲那晚,嗯……夫人觉得……为夫像有经验的人吗? 颜卿卿:…… 沈少洲:夫人? 颜卿卿:好了我知道了,是没去。 拆招 秋冬挠了挠头,道:“是啊,我特地托锦绣阁的老板问的。” 沈少洲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了两步,眉头一皱:“这不可能。” “哎呀少爷!鹦鹉可爱小巧又解闷,谁不喜欢?”秋冬急了,劝道,“那个胡商铁图木就有一只顶级的呢!咱们赶紧去西市跑一趟,回来教它说几句好听的话。” 能拿去拍卖的,那鹦鹉肯定不简单,说不定还通人性呢!先抓紧时间带回来,培养两三天感情,让它感受他家少爷的好,到时候它跟了颜小姐,天天说上少爷几句好话! “你让人去请锦绣阁的老板过来。”沈少洲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秋冬忙不迭点头:“那咱们去完锦绣阁,就去西市。” 主仆二人匆匆出门,到了锦绣阁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店内一群娇客非富即贵,与京城双璧之一的宣平侯不期而遇,矜持的还会抬起扇子半遮脸,隔着距离羞涩偷看,大胆的就直接上前打招呼。 沈少洲颔首回礼,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店内伙计上来迎客,秋冬忙道:“劳烦这位老哥,我们找冯老板。” 冯老板已经听到外头热闹的声音,出来后看到是宣平侯,愣了愣,随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下秋冬。 秋冬小跑着过去,小声地朝她道明来意。她听了之后忍不住笑了笑,将两人请进招待贵客的内堂。 沈少洲坐下后,也不绕弯子,让冯老板说一下她询问的经过:“原话复述即可。” 冯老板点点头,将她问了什么,颜卿卿说了什么,颜千钰又补充了什么,全部重复了一遍。 沈少洲听完后,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这不是跟他说的一样吗?秋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少爷特地跑来,重新问一遍是为了什么。 沈少洲朝冯老板道了声谢,带着秋冬离开了锦绣阁。 “少爷,咱们现在去西市了不?”这可是少爷讨媳妇的第一步,秋冬摩拳擦掌,“听说胡商喜欢收现金,要不咱们先回去拿点金子?” 沈少洲哼笑一声:“不必,我们不送鹦鹉。” 他就说呢,颜卿卿怎么可能会喜欢鹦鹉,原来是颜千钰故意混淆视听。 京中各家大多都有儿女,颜千钰那家伙八面玲珑,跟谁都熟,那些人就算要打听,也是跟颜千钰本人打听。 剩下那些迂回曲折旁敲侧击的,都是跟颜千钰不对付的了。 看来颜千钰是铁了心不让他接近颜卿卿了。幸好他是重生的,不然花个几百两黄金当冤大头,还得被颜卿卿嫌弃,让颜千钰看笑话。 “啊?为什么?那我们送什么呀……”秋冬忽然又想起个事,提醒道,“对了,少爷,今晚别去青楼了,老爷喊您回沈宅吃饭。” 沈少洲差点脚下一滑,怒道:“胡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去!” 昨晚他去万花楼也只是一时冲动,在门口转了一圈就走了,什么都没干。 沈少洲觉得有些心累——他要接近颜卿卿,可颜卿卿身边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他身边的秋冬…… 神仙对手和猪头队友,莫过如此。 太难了。 但是真男人无惧挑战,他沈少洲是不会打退堂鼓的。 颜家喜迎千金,是京中近期最受关注的事情了。不止沈少洲,要参加颜府庆归宴的每一家,都精心准备礼物。 市井说书先生们早已摩拳擦掌,托人搭上颜府的下人们,务求对方告知宴会当日的情况,好让他们拿到最新鲜的素材。 九月初十日一早,就连德昭帝,也在早朝快结束的时候,开金口让颜不易与颜百聪当天不必值班,赶紧回去操办宴会。 颜不易谢恩后,德昭帝又朝沈少洲道:“沈爱卿。” 沈少洲恭敬道:“臣在。” 德昭帝抚了抚胡子,乐呵呵道:“勉哉。” 颜不易:“……” 沈少洲:“……”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心道皇帝陛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少洲拱手俯身:“臣谨遵圣上教诲。” 早朝散后,群臣各自忙去,颜不易父子得了皇帝口谕,算是访假一天。 此时,颜府的下人们已经忙碌起来:大红灯笼高挂,府里府外喜庆又气派;院中搭起了戏台,供请来的戏团名伶登场;筵席铺排,酒香醇厚…… 管事老陈主动给颜不易汇总进度,一切都井井有条,颜不易非常满意。 将近傍晚时,陆续有宾客前来。到了太阳落山时,颜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卿卿!”颜百聪在颜卿卿房门前喊道,“你还要多久呀?” 颜卿卿拿着小镜子左看右看,应道:“很快啦。” “可是半个时辰前,你也是这么说的。”颜百聪有些无奈,“世叔们和他们家的公子小姐都到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理了理颜卿卿的发梢,颜卿卿放下镜子,拿起一把绫绢扇,提着裙裾走到门边,打开房间,朝目瞪口呆的颜百聪道:“好了。” 颜百聪一脸惊艳:“卿卿,你今天可真好看。” 夸奖的话,颜卿卿听过不少,但自家三哥的,还真是头一回听到。颜卿卿心情大好,挽起颜百聪的手臂,忍不住想逗他:“真的吗?三哥不会是哄卿卿吧,外面其他家的姐姐会比卿卿好看吗?” 颜百聪连忙表示自己是真心话,颜卿卿怕他再说下去要对天发誓了,连忙打住。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前厅,来到颜不易身边:“爹。” 颜不易原本正与众人闲聊,见女儿来了,连忙向他们介绍颜卿卿,又向颜卿卿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同僚。 能跟颜不易站在一起的,至少都是三四品的官,颜卿卿朝他们行了个万福礼:“卿卿见过各位叔叔。” 众人终于见着了颜不易的宝贝女儿,少不了一番打趣,又轮流变着说法夸颜卿卿。 颜不易见颜卿卿身边没有丫环随侍,皱了皱眉头,问:“珍珠呢?” 颜卿卿道:“卿卿让她去办点事了,待会儿就回来。” 颜不易只得点点头,颜卿卿又说了几句讨喜话,拉着颜百聪偷偷溜开了,跑到院子里的戏台附近。 颜不易特意请了最受欢迎的戏团,台上的名伶俱是年纪轻轻,形貌体型一等一的好,平日都是一座难求,于是戏台前围了不少公子小姐。 颜千钰等人也在,看到颜卿卿和颜百聪出来,连忙朝他们招了招手:“卿卿,小聪聪,这边!” 颜千钰身边还有平时一起玩的纨绔们,颜卿卿返京第二天,颜千钰曾经带着颜卿卿出门,纨绔们早就见过她。 只是,今日的颜卿卿,又与他们之前见的不同。 她本就生得杏靥桃腮,今天那眉眼显然细细地勾勒过,眼尾狭长微扬,樱唇轻点胭脂,原本的五分青涩顿时被压下去三分,添了一丝艳色,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穿了一身湖蓝色齐胸襦裙,胸前微微起伏,宝蓝色丝绸蝶结别在上面,挡住大片白皙的肌肤。她提着裙裾朝少年们跑来,手臂间的纱罗披帛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身后扬起,让这抹湖蓝色更显鲜活。 少年们呆呆地看着颜卿卿。 之前素着脸的孩子气小姑娘,摇身一变,变成了娇滴滴的少女,清纯中又带了点若隐若现妩媚,让这些平日里万花丛中过的少年们,居然一下子都拘谨了起来,居然没人先开口说话。 颜卿卿来到众人跟前,看看前几天还一起嬉闹、此时却不吭声的少年们,又看了看颜千钰:“你们这是怎么了?” “好妹妹,过了今晚,咱兄妹俩以后一个蓝颜榜榜首,一个红颜榜榜首,称霸京城。”刚才颜卿卿跑起来的时候,刘海微乱,颜千钰伸手替她理了理,随后笑得跟狐狸一样,在众人面前打了个响指,“诸位,愿赌服输。” 众人如梦初醒,一脸尴尬,纷纷表示“必须的必须的”,又连忙朝颜卿卿问好,让随从们捧上礼物,争先恐后地献给颜卿卿。 颜卿卿有点应接不暇,此时一个侍女飞快地跑了过来,在颜卿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众人只见颜卿卿挑了挑眉笑了一下,随后朝他们说了一声“失陪”,便提了提裙裾,跑开了。 颜卿卿跑开时那瞬间的飞扬神采,仿佛前面有什么是她等待已久的,让少年们的热情,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蔫了下去。 颜千钰皱了皱眉,朝那侍女问道:“珍珠,你刚才朝小姐说什么了?” 侍女看出了情况不对,战战兢兢道:“小、小姐下午吩咐奴婢,让奴婢在街上等着,要是看到宣平侯府的马车,就马上回来告诉小姐……” 颜百聪说道:“那现在就是沈少洲来了?” 珍珠点了点头。 颜千钰一愣,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糟了”,然后拖着颜百聪一起,追着颜卿卿的方向冲去。 被三兄妹留在原地的少年们:“……” 琥珀 此时院中已来了许多客人,颜卿卿一路穿过,对上他们惊讶又惊艳的眼神,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随即又神色坦荡地继续往前跑。 “那是?” “是颜小姐吧,你看后头那不是颜家两位公子?” “还真是他们。这么急匆匆的,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 颜卿卿跑到门口时,候在门口迎客的两个家仆,连忙朝她行礼。 宣平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沈少洲正好挑起车帘。听到仆人的声音时,他抬起头往门内一看,刚好看到颜卿卿朝他跑来,身后纱罗飞扬,一脸笑意灿若星河,像话本里说的小仙娥一样。 颜卿卿有些气喘,一手扶着门边,只看着沈少洲笑。 赶上了! 去神武军校场那天,她说了会等沈大公子来,虽然没有提前迎接,但这应该也算可以了吧?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微红的脸,蓦地感到心中一软,眼里也带了点笑意。他脸上不似平日那样淡漠疏离,唇角微翘,仿佛太阳下的雪山,虽仍是冷,但总算有了些暖意。 他下了马车,朝颜卿卿点了点头:“颜小姐。” “沈大人。”颜卿卿回了个礼后,看到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有些意外,随后笑着朝那人打了声招呼,“百里!” 百里无忌碰了个大盒子,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碰到盒子里的东西。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脸色微红,朝颜卿卿磕磕巴巴地行礼:“颜小姐好。” 那天从神武军校场回来后,颜卿卿虽然依旧遣人给百里无忌送帖子,但觉得他应该是不来了,心中还有点惋惜。 没想到,沈少洲居然还把百里无忌带过来了。 这沈大公子,人好像还不错么……颜卿卿这样想着,朝沈少洲抿唇一笑:“沈大人真好,还顺路捎百里一程。” 颜府家仆热情地上前来迎接,引沈少洲和百里无忌进门。沈少洲一边走,一边仿佛不经意提起道:“百里无忌现在是本侯的近卫。” 什么?!颜卿卿十分震惊,脚尖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往地上扑去。沈少洲反应非常快,出手如电,手臂横在她腰腹前,一把就将她捞住了。 地面离颜卿卿的鼻尖不到四尺,她惊魂未定,只听得耳边沈少洲有些无奈的声音:“颜小姐怎么总是这般容易跌倒?” 沈少洲觉得这颜卿卿也是神奇。 之前百里无忌跟他说了,所谓出手相救,也不过是在醉音阁扶了她一把。颜家武将出身,就算是那到处撩骚的颜千钰,也有一身拿得出手的轻功,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到了颜卿卿这里,别说武功了,走路都容易磕磕碰碰。 臂弯间的细腰不盈一握,还非常柔软。少女衣服上熏过香,沈少洲闻到淡淡的花果味,清新微甜,带着活泼的气息,在他心头跳跃。 想她颜太后叱咤大夏朝堂二十年,十天内差点扑街两次,实在是丢脸……颜卿卿一脸尴尬,挣扎着站好:“一点意外,问题不大。” 从前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专人扶着,即使闭着眼,都能从寝宫床上到两仪殿御座。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百里无忌居然成了沈少洲的近卫! 她是希望借神武军锻炼百里无忌,沈少洲却直接把她的人给收了?如此一来,将来真的发生什么事需要站队,以百里无忌的性格,既然跟了沈少洲,就绝对死忠于沈少洲。 颜卿卿心想,可恶!这沈大公子真的是……上下前后左右,全方位无死角地在断她的路啊。 沈少洲不知道颜卿卿心中所想,只看到她神色好像一下子又蔫了,开始揣测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让她不高兴了。 秋冬之前说了,小姑娘脸皮都很薄的。 这两天,秋冬给他整理了一张“与颜四小姐交流时,可能用得到的话语”,并配套了对应的表情,说是集合了宣平侯府所有已婚前辈的经验精华,请他务必滚瓜烂熟。 但是,这种突发情况,秋冬的小秘籍里面,并没有提到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 沈少洲正要开口,颜千钰拖着颜百聪,终于追了过来,一边将颜卿卿拉到背后,一边风度翩翩地沈少洲笑道:“沈侯爷,欢迎欢迎。” 颜百聪也朝沈少洲行了个礼,看到颜卿卿疑惑的眼神,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二哥在搞什么。” 两人本以为,这京城双璧会唇枪舌战一番,谁知道颜千钰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带头请人进去,叮嘱侍女家仆们好生招待。 沈少洲一进颜府,便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千金小姐们抬起小扇子,目光热烈地黏在他身上,有些机灵的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上前,与颜卿卿姐妹相称。 “颜妹妹,可算见着本人了,以后咱们要多来往来往……哎呀,侯爷,您也来了呀!” “颜妹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哎呀,侯爷,婉儿失礼了,婉儿见过侯爷。” 颜卿卿:“……” 哦豁,这些小姑娘们,拿她当与沈大公子搭讪的工具人? 沈少洲神色渐冷,扫了那几个少女一眼:“几位小姐无需多礼,自便即可,不必管本侯。” 毕竟侯爵的身份摆在那儿,少女们见他脸色不愉,很快又散开了。来客中许多官场中人,都知道沈少洲的脾气,也不敢过多打扰。 只是,沈少洲没想到,自己这边的千金小姐们散开了,颜卿卿那边的公子少爷们却来了。 刚才颜卿卿突然跑开,少年们也没有浪费时间,让自己的随从捧着来不及送出的礼物,打算前来重新牵起话头。 沈少洲看着那群正在走过来的纨绔们,抢占先机,朝颜卿卿道:“颜小姐,今日本侯为你准备了礼物。” 闻言,百里无忌精神一振,上前一步,双手递出大盒子:“颜小姐,请。” 颜千钰如临大敌,也上前一步,道:“我代卿卿多谢侯爷美意。来人,将侯爷的礼物放好。” 沈少洲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千钰:“这礼盒上的布盖久了,本侯怕闷着里面的东西,还是让颜小姐先揭开了吧。” 纨绔们已经到达现场,但宣平侯在前,谁也不敢放肆,只得等在一边。 颜千钰原本是想着,让仆人先把各家的礼物都收了,等宴会散了后,让颜卿卿自己再慢慢拆,他再把沈少洲那鹦鹉挑出来,隔得远远地拆给她看,这样不至于产生太大的惊吓。 千算万算,没想到沈少洲那厮看起来清冷禁欲,刚才在门口看他家卿卿的眼神,分明就很不对劲!现在还蹬鼻子上脸,想让卿卿拆礼物,博她一笑! 颜千钰还在脑筋急转弯时,颜卿卿从他背后伸出手,将礼盒上的绸布一把扯了下来—— 颜千钰:“!!!” 完了! 让妹妹当众花容失色,颜千钰觉得自己已经预定了他爹一顿胖揍。 他正当绝望之际,却听到自己妹妹低低地惊呼一声,随后她居然还走上前去,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下一瞬,少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天哪!是狮子猫!” “啊啊啊好可爱!我也好想要!” “这品相,应该是雪狮子吧,好漂亮呀!” “呜呜呜侯爷是怎么得到的,我之前托人问了好久,一个个都说没有……” 绸布下是一个精致的木笼,里面白色毛茸茸的一团,百里无忌将笼子打开,沈少洲将里面那团小东西抱出来,一手托在怀中,一手轻轻抵住它的下巴处,指节分明的食指在它下颌处轻轻挠了挠。 “喵——”那狮子猫终于抬起了头,露出脸来,舒服地在沈少洲手中蹭了蹭,随后懒洋洋地睁开了眼,左眼如大海般冰蓝,右眼如琥珀般澄金。 宣平侯沈少洲的一双手,握着生杀予夺之权,一把流云刀更是让人闻风丧胆,从来没人见过他一双手还能如此温柔地逗猫。 少女们纷纷发出尖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啊啊啊我死了!我不想做人了!!想做侯爷怀里那只猫!!! 女孩子十有八九,都拒绝不了猫,颜卿卿也不例外。 颜卿卿走到沈少洲跟前,那猫转头看着她,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撒娇一般,让颜卿卿忍不住笑了。 沈少洲俯下身,让自己与她一个高度,把怀里的狮子猫往她那边一递:“送给你,喜欢吗?” “喜、喜欢……”狮子猫毛色白得发光,漂亮的鸳鸯瞳清澈透亮,鼻尖粉粉嫩嫩,活像一只小白狮,颜卿卿觉得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沈少洲,眉眼一弯,“谢谢沈大人,它有名字吗?” 颜卿卿手上还拿着一把绫绢扇,单手接猫对她来说有点难度,沈少洲自然而然地将扇子接过,颜卿卿觉得不妥,可沈少洲已经将猫放到了她怀中:“还没有,颜小姐取它起一个吧。” 颜卿卿顿时就把扇子给忘了,看着狮子猫那金澄澄的右眼,笑道:“那便唤‘琥珀’吧。” 沈少洲点点头:“好。” 众人都要看傻眼了。 颜千钰用手肘捅了捅颜百聪:“三弟……” 颜百聪也沦陷在那猫的美色中了:“好可爱啊。” 颜千钰:“……” 原本打算跟在宣平侯后面送礼的少年们,默默地示意随从们将礼物收起来,低调地交给负责收礼的颜家家仆。 宣平侯这一手大招放出来后,谁还敢上去接着自讨没趣? 夜宴 夕阳的红光照进颜家大院,颜四小姐抱着雪白的猫儿,仰着脸与宣平侯沈少洲说话,映着碎光的双眼微微带着弧度,盛着想藏却藏不住的笑意,让人的心也情不自禁也雀跃起来。 宣平侯微微低下头,认真地听着,侧脸被余晖镀上了一层暖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温和了不少。 众人看着颜四小姐与宣平侯,以及两人中间的那只狮子猫,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沈侯爷!” 前厅内的高官们看到院中突然聚了一堆人,都知道院中大多是各家的公子小姐们,怕发生什么事,便一起出去看一看。 谁也没想到,被围在中间的是宣平侯。 以及老颜家的宝贝闺女。 嗐……那情那景,怎么有点神仙眷侣的意思…… 老油条们都知道颜不易与沈少洲不对付,今天是颜府的喜宴,可千万不能闹起来的。焦俊长得白胖,最适合当和事佬了,于是先声热情地给沈少洲打招呼。 众人如梦初醒,沈少洲也是一愣,回过神,抬起头看到颜不易和一群同僚站在对面。 颜不易的目光落到了沈少洲手里的扇子,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将此人叉出去。 颜卿卿一看颜不易那脸色,连忙抱着狮子猫,跑到他跟前,朝他抬了抬怀里的猫,一脸高兴道:“爹爹,你看,是沈大人送的!好漂亮的猫儿呀!” 颜卿卿很少这样大笑,她献宝般的模样,让颜不易的脾气顿时消失了。 “这小猫是很漂亮。”颜不易叹了一声,点点头笑了笑,摸了摸颜卿卿的脑袋,随后又看向跟在颜卿卿后头的沈少洲道,“沈大人有心了。” 应当的。沈少洲心道,但他知道见好就收,诚恳道:“恭喜颜将军父女团聚。” 颜不易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沈大人,里面请。” 沈少洲道:“多谢颜将军。”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沈少洲朗声说了几句感谢宾客的话,请众人入座,家仆们随即纷纷引着诸位客人到筵席处。 颜不易正要带着颜卿卿入席,对她道:“卿卿,准备吃饭了,把猫儿给珍珠抱着吧。” 筵席按着官员、千金、公子划分,颜卿卿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女们,试探着问:“爹爹,卿卿想与姐姐们坐一起,可以吗?” 颜不易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马上笑道:“当然可以,卿卿多交些朋友。” 多跟一些优雅娴熟的千金们来往,以后便可以跟她们串门,便能少跟老二那小混帐到处跑。 颜不易朝珍珠道:“珍珠,带小姐过去,伺候好小姐。” 珍珠应了一声,便引着颜卿卿走到小姐们的那桌筵席。她们走过来的时候,少女们便已经注意到,此时也十分热情,争先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颜卿卿本来也是想趁着这机会,与几家小姐认识认识的。她看了一圈,大部分都在了,只有一位还没见着。 她双手叠在膝盖,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样,问道:“姐姐们,夏侯姐姐是不是还没来呀?” 这么多家的小姐坐在一起,颜卿卿唯独问了夏侯家的,本来想跟颜卿卿套近乎的一些少女上露出妒忌的神色,其中有一个幸灾乐祸道:“颜妹妹说的是夏侯雪吗?她估计是不会来了。她与那凌傲飞一直不清不楚,凌傲飞最近明说了,不会娶她,夏侯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这会儿哪敢出门。” 颜卿卿:“……” 夏侯雪可是她大哥未来的爱妻,她颜卿卿未来的大嫂,这凌什么飞是哪儿来的宵小?竟敢朝他们颜家的人下手! 她想着德昭帝还活得好好的,导致太子无法登基,她大哥也回不来,她大哥就没法和大嫂夏侯雪相识,于是想着趁今天跟夏侯雪相识,好帮大哥把人看着。 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晚了一步了? 另一个女孩显然是跟夏侯雪交好的,听到别人取笑夏侯雪,当即脸色一黑,冷笑道:“李淳媚,出门见人都不漱口的吗?嘴巴这么臭。” 这女孩显然是个直性子的,话说得直白,席间上当即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李淳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哼了一声,嘲讽道:“陶楚鸢,这事京中谁不知道?就算你看上了夏侯星,可人家喜欢的是焦家小姐,就算你在这里给他姐说好话,人家也还是看不上你。” 李淳媚一句话连消带打,把话题又带了回去,不但将夏侯家的姐弟带上了,还将李淳媚拉下了水,众人纷纷一副“有故事”的期待表情。 就连颜卿卿也多看了两眼李淳媚,低声朝旁边的女孩问道:“这位李淳媚姐姐是?” “她小姨是楚嫔,”那女孩一边看戏,一边回答道,“楚嫔最近圣宠正浓呢。” 颜卿卿心下了然,她就说呢,李淳媚说话透着熟悉的味道,原来还真是后宫的风格,想必是那位楚嫔教出来的。 陶楚鸢显然没这等心计,没维护得了夏侯雪,反倒让李淳媚将自己和男子扯到一起,陶楚鸢怒道:“李淳媚你有病吧!” 李淳媚的目的就是要激怒陶楚鸢,眼下陶楚鸢这样,李淳媚得意道:“本姑娘自然没有,倒是你,相思病又重了吧?” 陶楚鸢柳眉倒竖,眼看她随时准备拍案而起,颜卿卿没有多少犹豫,朝李淳媚笑道:“李小姐,京中流言蜚语多,卿卿向来是不信的。” 众人本来还在看热闹,谁也没想到颜卿卿会突然这么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陶楚鸢一句脏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正要冲李淳媚喷去,此时正张着嘴巴,脏话卡在喉咙处,随后又听到颜卿卿补充了一句—— “卿卿素来仰慕夏侯姐姐,可惜今日未能相见。” 陶楚鸢把下巴推了回去,眼里的高兴都要溢出来了。她咳了一声,拿出了大家闺秀的样子,朝颜卿卿道:“不可惜,反正我经常找她玩,你要想见她,跟我说一声就成,我们一起去。” 李淳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小声道:“这白痴陶楚鸢,没看出人家是怕她尴尬,才这么说的么?还当真了她。” 没想到,颜卿卿紧接着就说:“那真是太好了,择日不知撞日,就明天吧。” 李淳媚:“……” 陶楚鸢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好的呀!” 颜卿卿已经表态了,今晚各家的小姐中,有不少是倾慕颜千钰的,自然不会去得罪颜卿卿,于是话题就此揭过,没多久,席间就变得一片和谐。 颜卿卿上一世虽被称为妖后,但知心好友还是有几个的,其中夏侯雪与陶楚鸢便是其中两个。她今晚趁机与她们结交,但人多说话不方便,所以也没有过多交谈,只与陶楚鸢约定第二天拜访夏侯雪。 晚宴尾声,各家陆续告辞,颜卿卿走出席间,公子们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她,正想上前搭讪,却见她往那个穿着侍卫袍的少年走去。 “百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么?” 颜卿卿一出来,就看到站在墙边的百里无忌,在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颜小姐,我在这里等侯爷。”百里无忌见她还抱着琥珀,笑道,“看来小姐真的很喜欢侯爷的礼物,这可是波斯人准备上贡给陛下的,侯爷花了很大功夫才买了下来。” 颜卿卿直到现在,都还是习惯不了百里无忌这模样。 她上一世初次见百里无忌的时候,百里无忌已经是一个刀疤大胡子男人了。在五王之乱时,他曾率着百余人,冲进被重重包围的后宫,将她与天子救出来。 没想到这辈子,百里无忌跟了沈大公子。 颜卿卿问道:“沈大人对你好吗?” 要是不好,欢迎弃暗投明,大不了她想办法,在龙武军给他找个差事。 “侯爷其实人很好的,虽然很多兄弟都怕他。”百里无忌想了想,然后脸上又露出些不好意,“其实今晚我原本是不来了的。” 见颜卿卿眼中有疑惑,百里无忌解释道:“我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所以……” 颜卿卿一愣,她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她疏忽了。 “侯爷昨天来问我,要不要做他的近卫,我都要高兴坏了。”百里无忌笑了笑,继续道,“然后侯爷就说,今天随他去颜府赴宴。” 以近卫的身份来,百里无忌就不需要另外送礼,既顾及了百里无忌的自尊,又没有让颜卿卿几天前白走一趟送请帖。 颜卿卿心道,没想到这沈大公子动不动就扛起刀砍人,但心思还挺细腻体贴的嘛。 她正想着,百里无忌忽然喊了一声“侯爷”。她转过身,就看到她爹与沈少洲并肩而走,百里无忌麻利地赶到沈少洲身边。 颜卿卿也跟了过去,颜不易见到她,哈哈一笑:“卿卿,这猫儿都抱了一晚上了吧,手不累啊?” 沈少洲听了,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颜卿卿又举了举琥珀,握了握它的小爪子:“琥珀还小,轻着呢!” 颜不易脸上通红,显然喝了不少酒。他一把拍了拍沈少洲的肩膀,感叹道:“小伙子,不错!挺有办法!” 沈少洲也一身女儿红的醇香味道,谦虚道:“颜将军过奖了。” 颜卿卿:???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 哭唧唧求收藏。 密友 夜色渐深,颜府中的客人们陆续告辞。 颜不易打了个酒嗝,朝沈少洲道:“酒量不错。” 沈少洲脸上不见一丝醉态,笑道:“颜将军承让了,晚辈下次再讨教。” 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沈少洲的风评一直不错。颜不易与沈少洲同为武官,在醉音阁一案之前,颜不易素来对这位晚辈也颇为欣赏。 颜卿卿实在搞不清楚眼下的情况,怎么才一顿饭的时间,她爹对沈少洲的态度就大转变了呢? “爹,”她试探着问,“您醉了吗?” 颜不易哈哈一笑:“是啊,醉了醉了,卿卿替爹爹送一下沈大人吧,爹爹走不动啦!” 颜卿卿:“……” 爹,您这是醉得不轻。 沈少洲闻言,唇角微扬,看着颜卿卿不说话,眼神明亮。 颜卿卿只得道:“沈大人,请。” 沈少洲笑意愈深道:“有劳。” 两人并肩往大门走,珍珠和百里无忌跟在后面。院中人来人往,却都自觉避得远远的。 颜卿卿心中嘀咕,这些人有必要么? 沈少洲走得很慢,一段路两人走得比平时都久。到了门口时,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外面,沈少洲上了马车,朝颜卿卿道:“回去吧,我走了。” 颜卿卿点点头:“嗯。” 说着,沈少洲仍在车厢外,颜卿卿还站在门口。 沈少洲在等颜卿卿转身回屋里去。 颜卿卿在等沈少洲进车厢回侯府。 两人相对无言。 百里无忌:“……” 珍珠:“……” 沈少洲忍不住笑了,颜卿卿也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沈少洲先开的口:“你先回,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好吧。”颜卿卿垂下眼,抿唇一笑,“那沈大人,卿卿先回去了。” 沈少洲道:“好。” 于是颜卿卿转过身,往府里走。 珍珠见状,偷偷一笑,朝宣平侯行礼后,也跟上了颜卿卿的步伐。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她走到拐角处时,又回头看了一下他们这边的方向,见他们还没走,飞快地跑了进去,于是那抹鲜活的湖蓝色,终于彻底不见了。 沈少洲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柔软。 他掀起车帘,坐进车厢内:“走吧,回侯府。” 百里无忌恭敬道:“是,侯爷。” 颜卿卿一路闷头直走,将琥珀交给侍女后,回了自己房间。 珍珠去张罗沐浴的热水、花瓣香囊等,回来时见颜卿卿眉头紧皱,一副严肃的模样。只是,她家小姐再怎么严肃,到底只有十三岁,仍未长开的小脸配上这表情,让人觉得可爱得紧。 珍珠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刚才不是还很高兴的吗?” 颜卿卿回过神,摸着下巴,沉吟两声,然后说道:“珍珠,你觉得沈大公子……唉,算了,没事了,沐浴吧。” 京城中一般看到沈少洲都喊“侯爷”,珍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颜卿卿说的是宣平侯。珍珠点了点头,一边伺候颜卿卿解下衣裳,一边笑道:“侯爷是人中龙凤,小姐可是担心侯爷被抢了去?” 颜卿卿坐进浴桶,心道:不不,她不担心,她真心希望有人来收走他,感化他。 她完全不敢想象,若是沈大公子发现她也是重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刀捅了她都算轻了的。 “他不是和二哥并称京城双璧吗?京中很多姑娘喜欢他,”颜卿卿双手攀着浴桶边缘,试探着问,“这里面,有没有哪家姑娘跟他,呃,那个……走得比较近?就是,有可能发展一下的,有吗?” “小姐,您不用担心呀,”珍珠一脸了然,“侯爷肯定会等您的!他从来就没跟哪家姑娘走得近。您放心好啦,您没看侯爷方才的眼神吗?平时都能冻死人,今天可是难得一见的温柔,那都是因为小姐您。” 珍珠每说一句,颜卿卿心中就凉一分。 珍珠还想继续说,颜卿卿马上道:“别说了。” 现在沈大公子还没对她有男女之情,但似乎已经在主动培养感情了。 这要是哪天真的动情了,然后又得知她是重生的,沈大公子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觉得她玩弄他的感情。 珍珠以为颜卿卿害羞,笑着不说了,专心地为她洗澡。 颜卿卿趴在浴桶边缘,枕着自己的手臂,心中对自己说道:颜卿卿,不慌,稳住,还可以抢救的!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重生的这几天,她和沈大公子总共就只见了三面。 第一面,是醉音阁那晚。沈大公子当时肯定是动过杀她的念头的,虽然后来改变了主意,但显然只是将她视作一个责任,所以才会提出将她带回宣平侯府。后来她爹来了,沈大公子得知她不是乐师,还被她爹揍了一顿,所以这第一面,沈大公子应该是讨厌她的。 第二面,是她跟着二哥和三哥,去校场找百里无忌,却刚好碰到了沈大公子。当时她为百里无忌求情,沈大公子拒绝后,被她和二哥合谋匡出了他的打算——到此都还算正常。然后就是二哥开了个玩笑,暗示沈少洲吃百里无忌的醋,她当场挽救,做口头邀约。 难道是因为那句“卿卿等你”?颜卿卿回想起沈少洲那天的表情,有些不太确定——不是吧,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是装个无辜,她重生以来不是一直都在装吗? 想到这里,颜卿卿脑中灵光一闪。 既然沈大人这么不经撩拨,是不是说明,沈大公子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姑娘们被他的一身杀气吓退,根本没人近得了他身? 好了,她明白了。 她这就去留意一下,哪家姑娘美貌撩人又胆色过人,给沈大公子安排一下。 反正她也不进宫,实在不行,她找个小公子拜一下堂,过个一年半载和离,或者她一辈子养着,都不是问题,反正都是为了让沈大公子明白,她是进不了宫了的。 等沐浴完之后,颜卿卿心中已有计划,美滋滋地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陶楚鸢果然一早就来了。 颜不易一看,自家闺女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心里也非常高兴,对陶楚鸢很客气,还请她多多关照颜卿卿。 陶楚鸢连声道:“颜叔叔太客气了,您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卿卿的。” 她和颜卿卿约好今天去看夏侯雪,颜卿卿已经迫不及待了,朝颜不易道:“爹爹,那我们出门了。” 颜不易乐呵呵道:“去吧,代爹爹朝夏侯大人问好。” 颜卿卿应了一声,便抱上琥珀,和陶楚鸢一起出门了。 陶家的马车就停在颜府前,两人刚一起上了马车,颜卿卿就问道:“楚鸢,夏侯姐姐是被一个叫凌傲飞的男人欺负了吗?这凌傲飞是什么人?” 陶楚鸢没想到颜卿卿上来就说这事,叹了口气,道:“唉,待会儿到了小雪跟前,你可千万别提这事儿了,够糟心的。” 颜卿卿“嗯嗯”两声:“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陶楚鸢道:“那凌傲飞是龙武军的司戈,今年年初那儿,小雪在上元节被李家那死胖子调戏,凌傲飞帮忙解围。” 颜卿卿问道:“然后夏侯姐姐就心动了?” 陶楚鸢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容易,是凌傲飞三番四次撩拨,小雪以为他对她有意思,就陷进去了。” 说着,陶楚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早就说了那厮不可信,小雪不听。凌傲飞那大猪蹄子,就是一头种马畜牲,到处撩拨发情,专挑平头百姓家里的姑娘下手,提起裤子不认账,青楼里也有许多相好。” 颜卿卿疑惑道:“可是,既然他名声那么差,为何还有人着道?” “我之前查过了,”陶楚鸢一脸嫌恶道,“那些被骗的姑娘们说的都差不多。那凌傲飞有一块祖传玉配,是给将来的妻子的。每个月不是有那什么蓝颜榜吗?那厮在前十里面,加上他还拿玉佩来哄骗她们,先是给她们,一夜风流之后又悄悄拿回去了。” 饶是颜卿卿见过不少龌龊手段,但听了之后也震惊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那……夏侯姐姐她……” 陶楚鸢哼了一声,道:“他暂时还不敢对官家小姐下手。小雪已经看清这贱人了,只是还放不下,咱俩今天就是去陪陪她。” 说着,她又伸手挠了挠琥珀的下巴,琥珀温顺地蹭了蹭,她高兴道:“小雪一定也很喜欢琥珀。” 颜卿卿干脆把琥珀放到她怀里,这让她更高兴了。颜卿卿道:“夏侯姐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陶楚鸢点点头,道,“咱们找几个人,给他套麻袋揍一顿?” “不,这太便宜他了。”颜卿卿唇角一勾,“既然他不知道要娶哪家姑娘,咱们就帮他一把。” 颜楚楚记得,京中有一家名唤“寻宝阁”的,专门做那拍卖的生意,是国舅开的。因此,被拍卖的东西一旦上了寻宝阁的台子,那便是价高者才能拿下来。 她慢悠悠道:“咱们先把凌傲飞的玉佩弄到手,然后放到寻宝阁里拍卖。” 陶楚鸢反应也很快,双眼几乎都要放光了:“然后我们再放出消息,让别人来抢拍!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太绝了!尤其是陈尚书家那两百斤的千金,一定要让她知道!每个月给凌傲飞冲榜,就数她最积极!” 两人飞快地达成了共识,摩拳擦掌地准备报复渣男。 筹划 收拾凌傲飞一事,看起来简单,但也要好好做一下计划。此时马车已到了夏候府前,颜卿卿和陶楚鸢决定另找时间商议。 颜卿卿看了一脸菜色的珍珠:“珍珠,这事你不能告诉我爹。” 天大地大,小姐最大。珍珠只好苦着脸点点头:“是,小姐。” 几人下了马车,夏候家的家仆是认识陶楚鸢的,见了她之后连忙应了上来,朝几人问好,将她们迎了进去。 夏侯雪的父亲是太学助教,读书人大多有股清高之气,夏候府内的摆设尽显雅正之风。 夏侯雪正在凉亭中抚琴,琴声透着几分哀戚,看到家仆引着陶楚鸢进来,旁边还跟了个眼生的小姑娘,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温声道:“楚鸢,这位姑娘是?” “这位啊——”陶楚鸢满脸戏谑,“前段时间,宣平侯不是挨了颜将军两顿揍吗?就是为了这位。” 即使夏侯雪好一段时间没出门了,但也在家中听父亲提过这事,毕竟那天她父亲也帮忙拉架,她虽然未能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得到那场面有多壮观。 原本夏侯雪与凌傲飞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后来被宣平侯这奇闻渐渐盖了过去,现在已经慢慢淡下去了。 “原来是颜姑娘,”夏侯雪有些惊讶,随后又笑道,“久仰大名。” 这话说得俏皮,陶楚鸢一听就知道,带颜卿卿过来是对的。她朝颜卿卿挤了挤眼,颜卿卿道:“夏侯姐姐好,卿卿刚从乡下返京,也没有什么朋友,以后可以和夏侯姐姐一起玩儿吗?” 夏侯雪原本就是心思单纯的姑娘,颜卿卿顶着一张乖巧可爱的脸,说话的声音又娇又软,夏侯雪看着都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只要颜姑娘不嫌弃,随时都可以来。” 颜卿卿熟悉夏侯雪的脾气,也知道她的喜好,挑着一些她感兴趣的话说,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小三岁的小姑娘。 夏侯雪看着颜卿卿,眼里有一点不解,腼腆道:“真奇怪,我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昨晚就有这种感觉。”陶楚鸢捏了捏颜卿卿的小脸,想到她出的主意,恨不得抱着她亲上一口,“简直太对我胃口了!” 颜楚楚和陶楚鸢在夏候府中呆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后,才提出告辞。两人还没商定好报复渣男的计划,于是去了家茶馆,坐下来细细商量。 凌傲飞这渣滓,陶楚鸢想教训他很久了。她头一回做这种事,心中觉得既刺激又期待。 这茶馆是她常来的,一进去先给掌柜扔了一锭金子,要包下二楼,掌柜眉开眼笑地让人清场,亲自引着这几位客人上去,让人上茶和点心。 颜楚楚被陶楚鸢强行装大人的模样逗笑了:“还挺周密。” “那必须的。”陶楚鸢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来来来,我想过了,咱们得先派人把那渣滓的玉佩偷过来。” 颜楚楚心道,十四岁的陶楚鸢果然还是太嫩了,捧起茶杯,耐心地问道:“这是不是有点直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这可有点难。” “这有何难?”陶楚鸢十分自信,“云易!” 她们此时正靠着二楼栏杆而坐,颜楚楚没明白陶楚鸢后半句,正喝着茶,忽然一道黑影“倏”地一声飞进来,劲风甚至扬起了颜楚楚的发梢。 颜楚楚被吓了一跳,当即被茶水呛着,咳得停不下来。 珍珠连忙给她拍背顺气,陶楚鸢怒视那翻身进来的年轻男子:“云易!你吓到我的朋友了!” 云易一身黑色劲装,一张俊脸小麦色,显然平日也习惯了伏在太阳底下。他面无表情道:“哦。” 陶楚鸢真是烦死这木头侍卫,正准备发火,颜卿卿认出了那男子,连忙道:“没事没事,咱们继续。你是想让他去偷吗?” 颜卿卿都不追究了,陶楚鸢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道:“是。” 说着,陶楚鸢又忍不住嘲讽道:“他也就剩下这一身功夫了。” 别啊姐姐,这可是你以后的心上人。颜卿卿哭笑不得:“高手千金难求,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云易脸不变色,仿佛听不到她们的当面讨论。 颜卿卿道:“玉佩是要拿到手的,但不能直接偷或者抢,万一凌傲飞去报官,我们就麻烦了。” 陶楚鸢挠了挠头:“可是,不偷的话,他总不可能自己双手奉上啊。” “怎么不可能?”颜卿卿狡黠一笑,“你忘了他是怎么用那玉佩骗人的吗?” 陶楚鸢反应过来了,震惊道:“你是说,找个女人勾引他,等她拿到玉佩之后,再转交给我们?” “差不多。”颜卿卿活像一只小狐狸,既可爱又狡猾,“而且我们不能让他报官,也就意味着:我们找的人,需得让凌傲飞抱着与之共度一生的念头,心甘情愿地将那玉佩给对方。” 陶楚鸢呵呵冷笑:“这渣滓贪慕虚荣,贪着小雪的才女之名,又嫌夏侯家八品官出身太低。也不看看他那德行,还想攀上一家身份高贵模样俊俏的,他配吗?” “不配,”颜卿卿点点头,“所以咱们给他配一个。” 陶楚鸢又犯难了:“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女人呢?” 颜卿卿道:“包在我二哥身上。” 两位京中贵女在茶馆密谋的时候,颜千钰在颜府书房中打了个喷嚏,手一抖,腕下狼毫笔尖一压,一团墨迹在纸上晕染开,原本好好的一副字写废了。 颜千钰虽一副贵公子模样,但身形丝毫不见单薄,裹在一袭云锦广袖长袍里,一封腰带更是勾得宽肩窄腰腿长。 他的贴身小厮阿金递了递手帕:“二少,这都深秋了,天凉了,穿这么少,你不冷吗?看这喷嚏,别是风寒了。” 颜千钰搁笔,捻起旧纸,重新铺了一张:“你懂什么,这分明是哪家美人在想我。” 阿金一脸无语。 颜千钰边写边道:“卿卿还没回来?” 阿金道:“二少,你一个时辰问几次,要不咱们让人去接四小姐回来?” “那不行,”颜千钰拒绝道,“可不能让卿卿觉得,她英俊潇洒的二哥像个老妈子。” 阿金翻了个白眼,道:“哦。” 颜千钰道:“去,派人去找四小姐,就说她三哥喊她回家了。年纪轻轻的,出去大半天了还不回来,不像话。” 阿金:“……” 阿金一脸头大地走出书房。 半个时辰后,颜卿卿回来了,直奔书房而来。 媚色 “二哥!” 颜千钰抬起头,就看到他那妹妹一脸兴冲冲地跑过来,乖巧地站在案桌旁边,对他的字露出一脸崇拜的模样,连声感叹赞美。 颜千钰被夸得飘飘然,又听到颜卿卿说有事想请他帮忙。 “卿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颜千钰豪迈道,“只要二哥有,那必须是会给卿卿的。” 颜卿卿眨了眨眼,道:“那二哥,你给卿卿找一个女人过来,要年轻的,妩媚的,床上功夫好的那种。” 颜千钰手一抖,又写废了一张纸。他压住心中的震惊,强笑道:“找来之后,卿卿想做什么呀?” 颜卿卿道:“勾引男人。” 颜千钰:“……” 颜千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想勾引谁?勾引沈少洲吗?卿卿这出去一趟,到底经历了什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不许她和陶楚鸢来往了! 颜千钰觉得自己写不下去了,放下笔,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卿卿啊,这种事呢,现在急不来的。等你长大些再学也不晚的……” 颜卿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二哥,你究竟说什么?” 颜千钰硬着头皮道:“二哥想说的是,沈少洲也不是那种人。而且卿卿,你要相信自己,凭你的容貌,别说沈少洲,就是随便拿下哪个皇子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等等,”颜卿卿越听越不对,连忙打住,“这跟我和沈大人没关系。” 她说了一下自己和陶楚鸢的计划,颜千钰总算听明白了,松了口气,随后又道:“这招够损的啊,陶楚鸢想出来的?” 颜卿卿道:“不,是我。” “但是对付凌傲飞这种恶人,就是得用非常之道。”颜千钰马上改口,“卿卿真是聪明,想出如此妙计,一定能给他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颜卿卿又问道:“那引凌傲飞上钩的人,二哥有人选吗?” 她们将会给这位女子伪造一个尊贵的身份,而这位女子必须容貌上乘,气质高雅,才能吸引凌傲飞的注意。 颜卿卿知道,她这二哥在入仕前锋芒尽敛,平日到处浪荡,却也因此结下不少人脉。 果然,颜千钰爽快道:“当然有,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你二哥。” “太好了,”颜卿卿一把抱住颜千钰的胳膊,“卿卿就知道二哥有办法!” “我写信让朋友把人派过来,应该几天就能到。”颜千钰解释道,“凌傲飞常年在京中寻找目标,所以一定不能用京城中人去接近他,否则容易露馅。” 颜卿卿连连点头,心道:不愧是要做一品大臣的男人,连戏弄人都想得如此周全! 颜千钰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知道颜卿卿和陶楚鸢的计划后,便非常积极地参与进来,主动包揽了去寻宝阁预定位置的任务。 万事俱备,只等那勾人的美人儿到位,就可以开局了。 几天后,颜千钰趁着颜不易和颜万聪夜巡,带着颜卿卿出门见老朋友。 颜府的马车上带着家徽,颜千钰为了低调,还特意租了个普通的马车。 颜千钰平日穿得跟孔雀化身一样,今晚却一袭鸦青长袍,外面还裹了件披风,连帽兜都戴上了。 颜卿卿也是同款打扮,哭笑不得道:“二哥,我们要是再蒙个面巾,都能去当刺客了吧?” 颜千钰摊了摊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道:“二哥怕咱俩打扮得太好看,今晚被掳了去。” 颜卿卿:??? 不是,二哥你确定是去见朋友吗? 马车驶进了安平坊,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家名为“醉清风”的酒馆前。 两人下车后,走进了酒馆。 就馆地处偏僻,馆内不大,装饰也简单,故而客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地做了几桌。虽然生意不好,掌柜脸上却不见愁色,看到颜千钰时,笑眯眯道:“颜公子,我家主人正在等您。” 颜千钰点点头,带着颜卿卿往里间雅座走去。 雅座外花草环绕,挡住了里面的光景,两人进去后,颜卿卿才发现里面坐了一男一女。 男子二十来岁左右,斜斜靠在矮桌边,身上暗红色的衣袍松松垮垮,露出半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一手支着头,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抬,懒洋洋道:“颜千钰,怎么才来?” 他喝了一杯酒,潋滟的目光落在颜卿卿身上:“是卿卿吗?来,到大哥哥这边来,大哥哥教你好玩的。” 颜千钰抬手捂住颜卿卿的眼,另一只手解下披风,劈头盖脸地甩向男子,盖住他的胸口:“展轻扬,把衣服穿好,别辣了小姑娘的眼睛。” 展轻扬旁边的女子轻轻一笑,媚眼如丝,眼里尽是道不完的情意:“颜公子,我家公子不过是开玩笑,何必这么认真。” 颜千钰带着颜卿卿坐下,打开酒瓶闻了闻,又让小二拿了一壶白开水过来,给颜卿卿倒了一杯:“卿卿,你喝这个。” 颜卿卿捧着茶杯,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 女子一脸惊奇地看着颜千钰,撒娇道:“哇,颜公子,你家还缺妹妹吗?” 颜千钰摆摆手,道:“不缺。” 说着,他又看了看展轻扬,道:“我以为你就派红凤来,你怎么也来了?” “本来就有事要办,刚好你来信了。”展轻扬笑得一脸暧昧,“老晋王纵欲过度,如今年纪大了,有难言之隐,花重金请我过来施针调理。” 颜千钰有些后悔将颜卿卿带出来了,一脸头大地捂着她的耳朵,求饶般地看着展轻扬:“大哥,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 颜卿卿:“二哥,捂住了我还是听得见的。” 颜千钰:“……” 颜卿卿脸不红心不跳,展轻扬玩味地看着她,一脸兴趣道:“说真的,我门派收徒不易,阴阳双修之功极需定力,我看你这妹妹就挺合适。” 颜千钰简直没脾气了:“你信不信沈少洲第一个先来砍死你?” 展轻扬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怕他?” “好了好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颜千钰看向红凤,道,“凌傲飞那边,你们有想法没有?没有的话就按我的来?” 展轻扬道:“不用另外费心了,老晋王会在郊外别苑治病,我跟红凤都是上宾,老晋王不会对外说的。红凤以晋王私生女的身份接近凌傲飞,他看见红凤进老晋王的别苑,自然就不会怀疑了。” 红凤轻笑道:“只要能近得了他的身,我便能让他神魂颠倒,颜公子放心。” 诱计 十月初一清早,太阳初升,西市街道两边的摊子已开张,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和还价声此起彼伏。 忽然,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捧月楼开了”,摊子前许多年轻男女扔下手里的东西,纷纷涌向街尾那座高楼。 捧月楼首层外有侍卫把守,防止百姓乱冲。十丈开外,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停满了各家的马车。其中,有几位衣着华贵的少女正坐在各自车上,隔空对骂。 “颜二公子每个月都是榜首,你们可不要太嫉妒!” “那还不是因为像你这样肤浅的女人太多?除了一张脸啥也看不到。沈侯爷就不一样了,能文能武,内外兼修!” “要我说这两位,一个到处拈花惹草,一个已经心有所属,还是张少爷身心单纯,更配第一公子的名衔!” “我呸!” 一旁的富家少爷们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其中一位啧了一声,道:“太可怕了,跟泼妇一样,难怪挤不上红颜榜。” “可不是?要说京中女子的榜样,那自然是关小姐那般优雅大气的。” “诶,此言差矣!你要是见过颜家四小姐,定会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我反正好多天睡不好了。” …… 正在众人讨论之际,捧月楼二层传来锣鼓声,四下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一个三十来岁的宦官在众人簇拥下,出现在捧月楼二层,朝下面众人尖着嗓子宣布:“诸位公子小姐,夏京十月蓝颜榜、红颜榜正式开选!蓝颜榜候选如下:颜家二公子颜千钰,沈家大公子沈少洲……” 每一个名字被念出来,捧月楼三层便垂下一幅巨大的丝绢画像,画中是对应的候选人,引起楼下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一长串名单之后,宦官总结道:“以上,投选正式开始!一票十文钱,请诸位适度投选,理性冲榜。” 话音刚落,首层的侍卫们分站两边,有意投选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进了捧月楼,前头的都是富贵人家,每人一口气砸了不少银子进去。 捧月楼对面的茶馆里,凌傲飞看着外面丝绢画中的自己,心中正估算着这个月能拿到多少钱,就听到旁边传来了谈话声。 “小姐,这便是咱们京中每月一次的榜选。投出来的钱,候选人与朝廷三六分……” “这么好?那我下个月也参加好了。” “呃,可是王……不,老爷说了……” “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这人好生无趣。” 抱怨的声音又娇又嗲,凌傲飞听着就感觉心中痒痒的,忍不住转头偷看,然后就见到一位绝色女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似是要离开,身旁的侍女一脸惊慌,显然是新伺候的,还没适应新主人的脾气。 这是凌傲飞见过最诱人的女子。 娇,柔,媚,且身段曼妙。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纱罗群,那丰盈的曲线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脚腕处戴了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直撩到人心坎处。 那女子即将经过,她的侍女正手忙脚乱地跟上来,凌傲飞连忙回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绝色女子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薄纱飞扬,擦过他鼻尖,香风迎面而来,让他心醉目眩。 凌傲飞又偷偷抬起了头,看着对方款款细摆的腰肢,小腹一阵阵发热,脑中竟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现出了对方在床榻上的模样:潮红的脸,迷离的眼,微张的唇,柔若无骨的手,笔直紧致的双腿…… 啪嗒—— 凌傲飞回过神来,这才感到自己鼻内灼热,出血了,落到了桌子上。 凌傲飞:“……” 想不到他凌傲飞百花丛中过了千万遍,居然也有对着女人流鼻血的一天。 这是什么人间尤物! 凌傲飞目光炽热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然后就看到一条帕子从那女子的袖间滑落。他愣了愣,然后心头狂跳,几个箭步冲上去,将那帕子捡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抛给掌柜:“不用找了。” “好嘞,谢谢凌公子!”掌柜眉飞色舞,朝凌傲飞道,“您慢走!” 此时此刻,颜卿卿和陶楚鸢坐在角落的桌子,穿了一身胡服,头发简单束起,眉眼都稍稍修饰过,颜卿卿甚至将那显眼的泪痣,用调过的颜料遮掉。 方才凌傲飞的反应,她们都看在了眼里。 陶楚鸢看得目瞪口呆,见凌傲飞猴急地跟了上去,又一脸不屑道:“看他那德行,跟八百年没开荤一样。” “那人家确实也长得漂亮嘛。”颜卿卿噗地笑了一下,又解释道,“不过主要是因为她的衣服已经熏了一晚上迷/幻/药和催/情/药。” 两人在凌傲飞进来之前,就已经早早地来这里占位做好,暗中观察。此时凌傲飞尾随红凤而去,颜卿卿和陶楚鸢也没有耽搁,结账后马上跟了出去。 捧月楼前依旧热闹非凡,百里无忌正踮起脚尖往里看,被旁边的秋冬扯了扯:“哎,百里你看,那不是颜小姐吗?” 百里无忌顺着秋冬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湖蓝色的小小背影,不太确定道:“看不到脸,不好说。不过那胡服的颜色,倒是和颜小姐在庆归宴上的衣裳,是同一个颜色。” 秋冬道:“嗐,你这不识货的,那可是特级贡品光羽锦!今年溯州一共才进了二十八匹,除去后宫的赏赐,剩下的几匹才赏给了大臣,颜小姐那一身,都顶你十年俸禄了!” 百里无忌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秋冬数落完后,才道:“那你都知道是颜小姐了,还问我做什么?” “百里啊,你现在少爷的私人侍卫了!要懂得凡事为少爷着想!”秋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没看到颜小姐是追着谁吗?” 百里无忌还真是没看到,只得问道:“谁?” 秋冬服气了:“凌傲飞!” 两人大眼瞪小眼,百里无忌等着秋冬继续说,秋冬等着百里无忌恍然大悟。 半晌后,秋冬死心了。 秋冬忧心忡忡道:“百里啊,你这样不行的啊,咱们少爷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姑娘,现在那姑娘追着别的男人跑,咱们是要给少爷分忧的。” 百里无忌总算明白了,但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于是虚心请教道:“秋冬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秋冬想了想,道:“这样,我去跟着颜小姐,你打完榜之后,去胡商那边看看,有没有好的球仗。过两个月那群外使又来了,到时候说不定又要跟咱大夏击鞠,少爷又得上场,他那破球仗早该换了。” 百里无忌老实地点点头:“好。” ※※※※※※※※※※※※※※※※※※※※ 今晚零点还有一更,求收藏求留言么么么么么哒 上钩 凌傲飞握着一条丝帕,穿过来往的人群,快步追上了那绝色女子:“姑娘请留步!” 一切都如计划中,红凤脚步一停,看着凌傲飞,恰到好处地露出一脸疑惑,微微蹙着眉。她身边的侍女上前半步,朝凌傲飞问道:“凌公子,不知有何事?” “‘凌公子’?”红凤凤眸半合,像是在思考,随后一脸恍然,笑道,“我就说怎么有点眼熟呢,方才捧月楼也挂出了你的画像。” 太好了,这美人儿对他有印象! “嗯,都是大家闹着玩的,姑娘看着笑一笑就好。”凌傲飞把丝帕递给红凤,然后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整个人透着勃发的朝气,“姑娘,你方才落下了一条帕子。” 论长相,凌傲飞不如颜千钰精致,让人过目难忘;也不如沈少洲清俊,让人心生敬畏。但凌傲飞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他开朗,平易近人,一对虎牙两分稚气,让他笑起来像个英俊可靠的邻家大哥,小太阳一般,看着就让人很温暖,是最容易让女人放下戒心的类型。 “多谢凌公子。”红凤忍住舔嘴角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贵族小姐的矜持,接过丝帕,羞涩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每位各有各的风采。初次入京便与蓝颜榜的公子相遇,当真幸运。” 娇俏的小脸飞红,更是面若桃花。 凌傲飞心神荡漾,顺势装作好客道:“既然有缘相遇,姑娘又是第一次来,凌某便带游一下京城的景点如何?” 侍女似乎不想自家小姐与男子有过多接触,提醒道:“小姐,咱们该回去了,您出门前答应了陪老爷用午膳。” “知道了,我爹这会儿估计都还没醒呢。” 女子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对侍女很是冷淡,随后又笑着朝凌傲飞说,“多谢凌公子,不如约在明日?” 凌傲飞点点头,又问道:“未知姑娘芳名?” 女子道:“赵凤。” 两人又说了几句,红凤便提出告辞了。凌傲飞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抬起手嗅了嗅掌中余香,里面有非常淡的龙涎香味道。 这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特级香料。 大夏江山姓赵。 凌傲飞心中暗喜:看来这次碰上了大鱼。 如果真的是条大鱼,如果他把她拿下来,那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他也不用费尽心思每个月挤那蓝颜榜。 凌傲飞一路远远地尾随着红凤,发现她走到街头附近时,上了一辆马车,似乎是要外城外驶去。 他与西市很多店铺老板都很熟,当即借了一匹马,继续远远地跟着。他看到城门守卫在检查令牌时,对那车夫非常客气,这让他愈发肯定对方身份不低。 出了城后,随着路线的推移,凌傲飞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掩不住了。 那马车停在了老晋王的郊外别苑。 那赵凤,十有八九是老晋王的私生女。 凌傲飞喜滋滋地调转马头,策马往城里奔去,心中已在盘算如何安排行程,如何穿插或是英雄救美,或是落水湿身的戏码。 这厢红凤引了凌傲飞上钩,那厢颜卿卿和陶楚鸢早在红凤出城后,便没有再继续跟——显而易见,那凌傲飞已经魂都快被红凤勾出来了。 两人又在西市逛了一圈,这才各自回府。 秋冬远远地跟在后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御武监,马上提醒一下他家少爷。 此时沈少洲正在御武监拟公文,秋冬来了之后,见他在忙,只得先立在一旁,等得抓心挠肝。 沈少洲实在受不了秋冬那灼热的目光,搁下笔,问道:“秋冬,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见自家少爷终于理他了,秋冬忙不迭点头,一脸凝重:“少爷,您想想,多久没去见颜小姐了?” 沈少洲:“……” 沈少洲觉得,如果他不是重生的,不是知道秋冬对他忠心不二,他此时一定会命人将秋冬叉出去。 他缓缓道:“我在拟公文,你在问我这个?” 秋冬一脸忧心忡忡,沈少洲瞬间反应过来了,一个激灵,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颜卿卿出事了?” 沈少洲想到颜卿卿走路动不动就摔跤,心道莫非她从哪个高处摔下来?又或者不小心栽进井里了? 秋冬痛心道:“颜小姐没事,但是少爷你摊上事了。” 沈少洲看着秋冬,又是一阵无语。 秋冬着急了:“少爷!你能不能对颜小姐上点心!” 沈少洲叹了口气,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冬悲愤道:“颜小姐看上那凌傲飞了!” 沈少洲:“……” “这么突然?”半晌后,沈少洲半信半疑道,“可是为什么?颜卿卿眼光不至于这么差吧。” “少爷,你千万不能轻敌了,”秋冬劈里啪啦地说道,“那凌傲飞平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见谁都笑眯眯的,哪像你,年纪轻轻老是板着脸,京中哪个姑娘不怕你!” 沈少洲重新提起笔:“我不信。” 秋冬震惊了,他跟了少爷十七年,从来不知道少爷原来这般自信。 少爷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 秋冬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会儿,让沈少洲多在颜四小姐面前出现,赶走诸如凌傲飞之流的狂蜂浪蝶,沈少洲只当听不见。 主仆二人谁也没想到,七天后,沈少洲果然毫无预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震慑了一番那些碍在他面前的贵公子们。 此乃后话,此时此刻,沈少洲仍是淡定自若地写着公文,颜卿卿也还在自己家中等着红凤的好消息。 两天后,红凤带着一枚羊脂玉佩,秘密拜访颜府。 红凤将玉佩推到颜卿卿面前,娇笑道:“幸不辱命。” 这比颜卿卿预料中的要快,她一脸惊奇道:“真厉害,这就到手了,我以为怎么也得四五天。” “凌傲飞已经发誓今生非我不娶了,想学不?”红凤挑了挑眉,暧昧道,“我教你?” “喂喂!”颜千钰在一旁不满道,“我还在呢,当着我的面就想拐我妹妹?” 颜卿卿咳了一声,道:“不用了,谢谢红凤姑娘。” 五天后,便是寻宝阁开拍之日,也是凌傲飞付出代价的时候。 寻宝 最近这几天,追捧蓝颜榜的姑娘们发现,似乎很少见到凌傲飞公子露面了。 “今天凌公子又没出门吗?” 捧月楼外依然人来人往,两百斤的陈玉娇抬起头,看着丝绢画上玉树临风的凌傲飞,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捧住心口——那处正因为思念而隐隐有些疼痛。 陈玉娇是吏部尚书陈思吉的女儿,因着是陈家独生女,被家中宠上天,所以凌傲飞一直都对她和颜悦色,为的就是让她每个月给他投榜。 如今凌傲飞一心讨好红凤,无暇周旋在支持者们之间,于是陈玉娇连他的面都见不着。陈玉娇的侍女小心翼翼道:“小姐,您不要伤心了,对身子不好。” 陈玉娇哀怨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有个十来岁的小孩走过来,给她送了一封信,说是替凌公子转交给她的。 陈玉娇先是一愣,随后马上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信封,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字:十月初八寻宝阁,姻缘天定,凌家命定玉佩等待有缘人。 “这……”陈玉娇看懂了每一个字,也看懂了它们的意思,脸上虽然仍是不可置信,但眼中已经露出几分狂热。 侍女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了,兴奋道:“小姐,恭喜小姐!咱们明天晚上,一定要把那玉佩拍下来!” 送信的小孩又道:“凌公子说,请不要与其他人说这事,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提前准备。” 陈玉娇激动地点点头,大方地打赏了小孩一些钱,然后便急匆匆地赶回家,准备明天晚上要用的钱银。 小孩见那主仆二人离开了,这才又跑到街边,拐进巷子里。 陶楚鸢和云易刚才就在巷子里偷看,小孩朝他们伸出手,道:“信交到那胖小姐手上了。” 云易从怀中掏出一个老旧的荷包,掏出十文钱给小孩,小孩接过后,老练道:“合作愉快,以后还来找我,给你们算便宜点。” 陶楚鸢:“……” 云易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小孩这才一溜烟跑开了。 陶楚鸢道:“这小鬼还挺精。” 云易勒紧荷包的绳子,准备收回怀中:“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 陶楚鸢杏眼瞳仁骨碌碌一转,突然抢过他的荷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情:“这不是我以前送给你的吗?原来你还留着呀!” 云易面无表情道:“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买不起新的。” 陶楚鸢哼了一声,将荷包还与他,不乐意道:“云易你怎么这么讨厌,你就不能说‘小姐送的自然是要留着的’吗?” 云易点点头:“小姐送的,自然是要留着的。” 陶楚鸢:“……” 她刚才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自找无趣。 陶楚鸢与颜卿卿精挑细选了几位千金,俱是家底丰厚,相貌平平,身材不是肥胖就是柴瘦,然后二人分头行动,将拍卖玉佩的消息放给那几位千金。 寻宝阁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开的,背靠大树,开业以来没有人敢在里面生事端。这里每个月开三次大场,分别是初八,十八,二十八各一场。 如果人们有什么珍品想买个好价钱,可提前让寻宝阁做鉴定,若寻宝阁认为能上得了台,便可在最近的大场中进行拍卖,成交后,卖家与寻宝阁七三分。 即使是上一世,颜卿卿也还未去过寻宝阁,所以对这拍卖也有些好奇。 第二晚一入夜,她便和两个哥哥一起出门,前往寻宝阁。颜百聪直到上了马车,才知道颜卿卿和陶楚鸢的计划,听完后一脸头大的表情。 颜卿卿得意道:“红凤已经跟凌傲飞说了,拍卖会上有老晋王想要的一柄宝剑,凌傲飞就算倾家荡产也会将那宝剑拍下来。” 颜千钰一脸狡黠:“我和寻宝阁那边也说好了,凌傲飞的玉佩,会放到最后才拍卖。他买完宝剑,不会有钱再去拍玉佩了。” 颜百聪目瞪口呆,感觉面前两人简直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颜千钰平日没少和纨绔跟班们来寻宝阁,今晚也一样约了他们,所以提前定了两个包厢,把其中一个给了姑娘们。 寻宝阁前车水马龙,门前奴仆个个容貌出挑,女子美艳丰腴,男子英俊高大,均是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让客人们一下车便先开了眼福,心情愉悦。 颜氏兄妹下了马车,马上便有一男一女两仆迎了上来,柔声问好,随后将他们引了进去。颜卿卿问道:“凌傲飞到了吗?” 传闻颜四小姐与宣平侯已经私定终生,女仆没想到她居然一来到,问的居然是凌傲飞,心中有些意外,但脸色不变,回答道:“回颜小姐,凌公子已经到了。” 很好。颜卿卿点点头,不再多说。 几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寻宝阁,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已经有人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了。 “侯、侯爷?”美貌女仆高高兴兴地迎上来,但没过多久,渐渐地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宣平侯的马车只比颜府的马车晚了一点点,沈少洲故意落在他们后面,也没让颜家兄妹发现。 前几天在御武监的时候,沈少洲显然没将凌傲飞放在眼内。秋冬只得自己再四处打听,有事没事跟颜家下人套近乎,终于打听到,颜小姐今晚会来寻宝阁。 秋冬现在已经摸透了自家少爷的别扭心思了。 要是说让少爷去寻宝阁,假装与颜小姐偶遇,少爷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如果说寻宝阁里有颜小姐想要的东西,少爷就会愿意去了,还想着将那东西买下来,送到颜府去。 就是没想到,他和少爷一下车,就听到颜四小姐问凌傲飞来了没有。 此时此刻,他家少爷面无表情,脸色不太好看。 秋冬痛心道:“少爷,你看,我就说吧!现在可怎么办?”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越走越远的背影,回过神,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径自往里面走。 什么“怎么办”? 他沈少洲看上的人,他看谁敢与他抢。 拍卖 颜卿卿等人跟着侍娘走进寻宝阁。 寻宝阁外观似塔,内部装潢奢华,壁上均是涂釉青砖,因此非常容易产生回音,所以人们在这里交谈都特意压低声音。 一楼没有设置座位,只筑了一方高台,中间竖起一根半人高白玉石柱,上面放置了个通体漆黑的托盘,用于展示拍卖品。 二楼是客人的座位,全是独立的雅间。侍娘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颜小姐,您的雅间是二楼幽兰,颜公子他们则是在您旁边的翠竹。” 姑娘们的聚会,有男子在场总是不方便的,所以颜千钰和颜百聪都很识趣的没有跟在妹妹后面。 颜卿卿跟着侍娘上了二楼,看到每个雅间外都站了一名青年。侍娘主动解释道:“从前阁内发生过客人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所以如今每个雅间都会配一名武侍,保护雅间内的客人。” 颜卿卿点了点头,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客人闹事的。 她随后入了幽兰间,果然看到陶楚鸢与夏侯雪已经坐在里面了。陶楚鸢朝颜卿卿招了招手,摩拳擦掌,一脸兴奋道:“来来来,快!应该差不多开始了。” 颜卿卿笑着坐了下来:“不急,反正我们要的在后面。” 一楼进入的客人慢慢少了,几乎每个雅间都已经坐了人。不多时,二楼的烛火被灭了一半,二楼顿时暗了下来,客人们纷纷停下交谈,看向仍亮如白昼的一楼。 一个中年男人走上高台,声音洪亮地朝客人们问好,随后开始介绍拍卖的规则等。在他说话期间,已有侍仆将第一件拍卖品抬上来,放到托盘上。 中年男人道:“各位客官,第一件珍品,乃是五百年前云虚道长的真迹《云海现日》,一百银两起拍,加价五十两起。”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客人们便开始喊价,喊到七百五十两的时候,已经没有再加价了。中年男人朗声笑道:“恭喜荀公子,以七百五十两获得《云海现日》图!” 托盘上的《云海现日》图被换成第二件珍品,紧接着开始了后面几轮的拍卖。轮到第八轮时,上来的是一把宝剑,中年男人介绍完后,客人们开始竞价。 第一个喊价的人声音一出,夏侯雪听出那是凌傲飞的声音,顿时愣了一下。 陶楚鸢明知故问:“小雪,怎么了?” 夏侯雪回过神,苦笑道:“凌公子也来了。” “来了便来了。”颜卿卿握住夏侯雪的手,看着她的双眼,缓慢却坚定道,“夏侯姐姐,你没有错,即使在路上你和凌傲飞相遇,该绕道让路的是他,而不是你。他欺你骗你,我们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夏侯雪睁大了眼,微微张了张唇,心中有个地方蓦地一酸。半晌后,她眉间的不安终于解开,然后消散:“谢谢你们。” 三人说话间,宝剑的价格被抬到“三千两”,叫价的人明显少了,隔壁颜千钰懒洋洋地喊了一声“八千两”。 满座皆惊,寂静无声,唯有那声“八千两”在回响。 夏侯雪:“……” 颜卿卿心道,二哥得漂亮! 陶楚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负责拍卖的中年男子脸色不变:“八千两第一回,八千两第第二回——” 凌傲飞咬牙切齿地加价:“八千零一百两。” 凌傲飞原本还想在再拍一些其他珍奇小玩意儿,没想到颜千钰出来横插一杠,让这把宝剑就耗了他大半的钱银。他心中甚为火大,但一想到这是用来讨好晋王的,才勉强压下火气。 哼,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等他做了晋王女婿,他定要叫颜千钰好看。 “恭喜凌公子,以八千零一百两获得玄锋宝剑。”中年男子道,“解下来,是寻宝阁今晚最后一件珍品。说来也是巧合,这件珍品与凌公子大有渊源,不管最后此珍品花落谁家,在下都要和凌公子道贺的……” 凌傲飞本来已经站起身,准备去找掌柜交钱领剑了,听到这话时一头雾水,随后就听到了那拍卖人后半句。 “此乃凌家祖传玉佩,所有者将与凌公子结为佳偶,成为凌家少夫人——” “什么?!”凌傲飞大吃一惊,连忙冲到边上往下看,但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可他知道寻宝阁的都是珍品,“等一……唔!” 雅间外的武侍进来点了他的穴,让他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凌公子,凌霄阁拍卖期间,除了喊价之外,客官是不可以扰乱拍卖过程的。” 凌傲飞目眦欲裂。 他的玉佩,明明是给了赵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圈套?可他明明亲眼看着她走进晋王别苑;是被偷了?可赵凤说她将玉佩放在自己房中,谁有胆子进晋王别苑偷东西? 拍卖人继续道:“此玉佩一千两起拍,加价一百两起!” 玉佩一露面,窃窃私语四起,偏生这阁内设计得巧妙,回音清晰,客人间的调笑不可避免地传来传去。 “这凌傲飞想钱想疯了吧?这也拿出来卖?” “哈哈哈谁知道呢!” …… 凌傲飞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更要命的是,他听到了陈玉娇的声音—— “一千五百两!” 这下他终于确定,自己被下套了,因为陈玉娇平时是不来寻宝阁的。今晚她出现在这里,说明有人故意给她透露风声。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凌傲飞接连听到好几把熟悉的声音,全是平日给他投榜的小姐们。他急得都想哭了——让他娶这些丑八怪,他还不如选择夏侯雪! 幽兰间中,颜卿卿和陶楚鸢笑得差点在坐席上打滚,夏侯雪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多问,肯定是她这两位朋友的杰作了。 想必是花了不少功夫。 夏侯雪轻声道:“谢谢你们。” 颜卿卿弹了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道:“夏侯姐姐,这话说早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陶楚鸢在两人耳边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这无论如何也要让陈玉娇拍下来,而且要让她重金拍下来。花的钱越多,后面她爹去找凌傲飞算账时火气就越大。” 此时外面的叫价已经到了五千两,颜卿卿躲在窗花后面,没有对外露出脸,朝楼下喊了声“一万两”,引得场内气氛更加热烈。 男人们哈哈大笑,竞价的姑娘们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但陈玉娇依然非常坚定,出到一万一千两。 颜卿卿正想再意思意思地加一点,忽然有人道:“十万两。” 原本场内四处都是哄笑声,这声“十万两”声音不大,仿佛寻常说话一般,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可想而知,声音的主人武功内力有多高深。 所有人仿佛被突然掐住脖子一般,一时间全都安静了,面面相觑,都从周围的人眼中看出了“我是幻听了吗”的疑问。 不止是因为那高深的内力,更是因为那是一把男子的声音。 凌傲飞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幽兰间内,颜卿卿十分震惊,不可置信地感叹道:“竟然还有男子竞价?世上居然有如此疯狂之举!真没想到啊,这凌傲飞到底有什么好?连男子为了他都如此拼命。” “那、那个……卿卿啊……”陶楚鸢磕磕巴巴,咽了咽口水,“你……不觉得声音有点熟吗?” 颜卿卿刚才没太注意音色,更何况才那么三个字,她此时也想不起来是怎样的声音了,反问道:“没注意,怎么了?是你认识的人?” 夏侯雪平日跟其他人来往得不多,自然也没听出来异常,陶楚鸢一时又不确定了:“可能听错了吧。” 十万两高价,陈玉娇跟不下去了,只得哭着放弃了。 “唉,可惜了。”颜卿卿趴在栏杆上,好奇地往下看,想一睹那买下玉佩者的真容。 那出价十万两的人直接二楼翻身而下,翩然落到高台上,取走托盘上的玉佩:“钱去宣平侯府取,玉佩本侯先拿走了。” 拍卖人额上冒出冷汗,刚才开拍前的话,现在是一句都不敢说了。 颜卿卿:“……” 沈大公子?! 正当颜卿卿心神俱震之时,下一瞬间,她和转身看过来的沈少洲四目相对。 她脑子还没什么想法,身子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双手一收,细腰一扭,整个人缩了回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后她又懊悔了:这搞得她好像在心虚似的! 陶楚鸢和夏侯雪也已经懵了。 颜卿卿已经来不及跟她们道别了,只想赶紧离开,跑到雅间门口,正想问武侍后门怎么走,隔壁的颜千钰也跑出来了,朝走廊右边一指,道:“往那边走,快快快,二哥给你拦着沈少洲。” 颜卿卿二话不说,顺着颜千钰指的方向跑了,而颜千钰则拖着颜百聪赶去一楼。 沈少洲看着颜家兄弟朝自己跑来,颜卿卿已经快要跑到拐角处。他沉膝运气,足尖一跃,不过数息功夫,已经飞掠到二楼,截在颜卿卿跟前,让颜卿卿与他撞了个满怀,扣住她的腰,防止她跌倒。 “嗷!”颜卿卿只觉得眼前一花,鼻子被磕得有点痛,但一听到头顶的声音,顿时痛也顾不得了,只觉得魂都要吓没了。 沈大公子阴恻恻道:“颜卿卿。” 沈少洲一松手,颜卿卿当即挣扎出来,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清俊面容。只见他抬起手,指尖捏着凌傲飞那枚玉佩,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想要这个?” 震慑 沈少洲唇角微微勾着,垂眼看着颜卿卿,捏着玉佩的挂绳,上好的羊脂玉在他指间轻轻晃动,就像此时颜卿卿那颗被玄着的心。 颜卿卿硬着头皮强行微笑,道:“沈大人,好巧。” 沈少洲“呵”了一声:“不巧,听说颜小姐今晚会来,本侯才特意跟过来的。” 颜卿卿:“……” 沈大人,这就没法聊了啊。 颜卿卿飞快地眨了眨眼,沈少洲上前一步,离她又近了些,他高大的身材让她觉得有些危险的压迫感。 沈少洲微微俯下身,将玉佩递到她眼前,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想要?” 是啊,不然怎么把玉佩给陈玉娇呢?颜卿卿看了一眼触手可及的羊脂玉,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少洲一眼,试探着问道:“你会给吗?” 沈少洲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笑了:“你觉得呢?” 颜卿卿被他盯得心底发毛,然后就看到他将羊脂玉握在了掌中。 沈少洲收紧手掌,掌心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颜卿卿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扑上去握着他的手,失声道:“等等,手下留情!” 沈少洲微微眯了眯眼,催动内力,掌中美玉顷刻间碎成渣。他微微松了松手,一颗颗粗砂般的碎玉,顺着他的手缝掉落在地。 颜卿卿:“……” 十万两,那可是十万两啊! 沈少洲你这个败家子! 对得起你上辈子清廉朴素之名吗! 颜卿卿原本想着,如果沈少洲将玉佩给她,她给陈玉娇,那陈玉娇再把钱给沈少洲——十万两可能出不起了,但给个三四万,也是可以回一点本的。 他倒好,直接掰碎了,碎得粘都粘不回来。 图什么? 颜卿卿傻眼了,沈少洲面不改色,又看了看她还扒着自己的手。 她马上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颜卿卿尴尬道:“沈大人好功夫。” 沈少洲没接她的话,两人无言相对,更尴尬了。她一回头,果然看到各个雅间内探出一颗颗围观的头颅。 京城十月最热茶余饭后谈资,又被她预定了。 颜卿卿见沈少洲不说话,只得道:“沈大人,卿卿先告退了。” 沈少洲道:“我送你。” 颜卿卿婉转道:“卿卿和哥哥一起来的。” 沈少洲长腿一迈,率先往回走,不容拒绝:“这跟我要送你回去有什么关系。跟上来。” 颜卿卿扶了扶额,一脸认命地跟在他后面,沿路雅间内的人纷纷把头缩回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经过幽兰间时,陶楚鸢和夏侯雪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笑了笑,小声道:“没事没事,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颜千钰和颜百聪也赶回来了,颜千钰用眼神询问颜卿卿,颜卿卿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沈少洲道:“我替二位送颜小姐回家。” 啊?颜千钰嘴角一抽,正要说话,颜卿卿飞快地抢在他前面道:“是沈大人一番好意,那二哥三哥你们待会儿自己回去。” 颜千钰知道他这妹妹素来都很有主意,按住了想要说话的颜百聪,看向沈少洲,笑道:“沈大人既是有话想与我妹妹说,我们也不打扰,颜府的马车跟在你们后面就是。” 沈少洲知道颜千钰是在警告自己,当下也不说话,淡淡地说了一声:“走吧。” 几人下了一楼,往门外走去,各自上了马车。 四人离开后,寻宝阁内众人才纷纷重新活过来一般,放胆说话。此时凌傲飞也醒了过来,一走出雅间,就迎来了其他人的调笑。 “哎呀凌公子,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现在玉佩都碎了,凌公子以后还娶妻吗?” “嗐,你这话说的,不娶妻,可以娶妾的嘛!” 在哄堂大笑中,凌傲飞抓住了重点:“碎了?” 有人好心回答道:“碎了,落到宣平侯手中,以他那武功,当然是碎得不能再碎了。” 凌傲飞差点再次晕过去。 寻宝阁外,宣平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到街上。 车厢中间摆着张矮桌,燃着一盏微弱的灯。矮桌和灯盏都是固定,但烛火仍是不免随着气流晃动,映得车厢内半明半暗。 颜卿卿和沈少洲相对而坐,她低着头,等沈少洲开口。 沈少洲沉默地看着颜卿卿的头顶。 她似乎一直都很怕他。 但这也无可厚非,谁让他之前拿着刀抵在她心口处。 沈少洲道:“颜卿卿。” 颜卿卿抬起头,规规矩矩地回道:“在。” 颜卿卿这个模样,让沈少洲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小时候,私塾里被夫子提问的孩子,似乎跟她现在是差不多的,一副竖起耳朵听问题,努力想回答正确的模样。 “我这一生,纲常伦理之下,只要是你想要的,但凡是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他缓缓开口,“除了你想嫁与其他男子这件事之外。” 颜卿卿一直不明白沈少洲在想什么。 沈少洲是她上辈子的唯一一点遗憾。在她将他定罪时,她心中也曾不服气地想,等这个书呆子回来,她一定要好好欣赏他后悔莫及、感激涕零的表情。 可惜她只等来了他的死讯。 她一直在想,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重生。她上辈子一生无悔,哪怕是在沈少洲殿前辱骂她这件事上,她也不后悔,因为那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虽然无悔,却始终是遗憾。 她曾是大夏的摄政太后,沈少洲是她的臣民。她上一世期待过他回朝后有所最为,既然她没做到,若是此生他能一展抱负,她是为他高兴的,也愿意在力所能及之处帮衬他。 毕竟,成全他,便是在弥补她上一世的遗憾。 哪怕是在情爱一事,她也希望他能找到情投意合之人。 她没想过再次入宫为妃,实在是犯不着这样提防她,好好地看一下其他姑娘不好吗?颜卿卿实在是想不通,一脸疑惑地看着沈少洲,问道:“沈大人,你明明讨厌我,为何还要勉强自己呢?” 沈少洲一愣,刚想说自己没有讨厌她,却又听到她道:“那要不这样吧,你真要娶也不是不可以,成亲一年后和离?然后哪天你碰上情投意合之人了,你再娶也不晚。” 沈少洲只觉得心口血气翻涌,怒道:“胡说八道,我沈少洲岂是这等始乱终弃之人!” 打脸 沈少洲这一声又凶又狠,颜卿卿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他不说话了。 沈少洲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但颜卿卿的话,实在是让他上火。 她以为嫁娶之事是过家家吗?说成亲便成亲,说和离便和离。 就这小脑瓜,上辈子进了宫居然还能爬到皇后的位置,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后宫的其他女人都太蠢了。 该不会是进宫前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补脑吧? 要是她像上一世的妖后那般聪明就好了……这想法刚冒出来,沈少洲心中一突,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将那想法踩了回去。 不行,他怎么可以怀念那妖后?眼下这个有点蠢蠢的颜卿卿就很好! 沈少洲看着颜卿卿,她正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像一只浑身戒备的幼兽。 他忽然就心软了,有些挫败,又有些懊悔。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要吼你。” 颜卿卿有些意外,微微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瞳仁中划过一丝疑惑,本就雾雾朦朦的双眸,让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沈少洲撑着矮桌,借力翻身而过。颜卿卿还没应该过来,沈少洲已经落到她跟前,她下意识地旁边挪,被沈少洲抬手压住了衣角。 颜卿卿心头猛地一跳,感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低声喊道:“沈少洲!你做什么!” 沈少洲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喊他大名,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笑:“不喊‘沈大人’了?” 颜卿卿顿时心虚,心道应该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看出来什么吧? 这要是换做从前,她早让人把沈少洲拖下去了,打个八十大板都算轻的。 颜卿卿僵着身子,沈少洲翻过来后便单膝点地,让自己比她矮了大半个身,放松身体,尽量减低压迫感:“你是不是怕我?” 颜卿卿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怕,只是心中觉得有亏欠,所以在沈少洲面前,她总是不够底气,无法理直气壮地拒绝他。 就这么瞬息的功夫,沈少洲已经断定,颜卿卿是真的怕他了。 没想到颜卿卿道:“不怕。” 沈少洲有些哭笑不得,心道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单膝跪在地上,隔着颜卿卿那宽大的罗袖,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回不是压衣角这么简单了,都已经直接上手了,颜卿卿一惊,下意识地甩手,却没能将沈少洲甩掉:“沈——” “嘘……”颜卿卿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沈少洲动作比她更快,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要喊,我不欺负你。” 这沈少洲重生之后长歪了!竟敢对她动手动脚!颜卿卿眼神慌乱,用另一只手去扒拉沈少洲,见扒不动,抬腿就踹。 颜卿卿这反应实在是超出沈少洲的预料。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刚才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突然浮出秋冬宝典里的一个“万能解法”。 秋冬说,要是对方不高兴了,你就拉着她的手,把脸凑过去,让她扇你耳光。 秋冬还说,一般姑娘都不会真的打,还会害羞,更何况颜小姐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软,肯定不舍得打少爷你——这法子简直是哄小姑娘的必备良方。 他今晚回去就把那破玩意儿给撕了! 沈少洲一身好武功,一打九都不在话下,可面前的小姑娘并不是什么彪形大汉,他不能弄伤她哪怕一丁点儿。 颜卿卿一脚踹过来,沈少洲焦头烂额,干脆也抬腿轻轻压住她,将她抵在车厢壁上。 颜卿卿彻底动不了了,但沈少洲怕弄疼她,并没有使多少力,她张嘴咬在了沈少洲掌肉上。 沈少洲:“……” 沈少洲虽然年纪轻轻,但长期握刀,掌心长了厚茧,刮得颜卿卿脸上不甚舒服,咬又咬不破,半晌后她终于冷静下来,恼怒地瞪着沈少洲。 沈少洲用打商量的口吻问道:“我放手,但是你不要喊,答应的话就眨一眨眼。” 颜卿卿眨了眨眼。 沈少洲将手掌从颜卿卿唇上移走,身子也挪开了一些。颜卿卿抬了抬仍被扼住的手腕:“放手。” 这跟之前想象的发展完全不一样,沈少洲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但这事是必须要继续的,否则莫名其妙拉着人家姑娘的手半天,显得他像登徒子一样。 沈少洲小声道:“我不是要欺负你。” “沈大人,你蒙着脸去拉其他姑娘的手试试,看看人家会不会反手给你一个耳刮子?”颜卿卿被气笑了,“你这还不叫欺负我?怎么,恃美行凶啊?” 沈少洲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了,但仍是小声道:“我不会去拉其他姑娘的手的。” 重点是这个吗?颜卿卿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冷淡地“哦”了一声:“所以你为什么要拉着我的手?” “我还不会讨姑娘家欢心,但我以后会懂的。”沈少洲深呼吸了一下,暗自鼓足勇气,把脸凑近颜卿卿被握住的手,“你不必怕我,我知道你心里生气,你打我好了。” 沈少洲说着,松开了颜卿卿的手。 颜卿卿也没客气,抬手啪地一声,扇了他一巴掌,他白净的脸上很快浮起一块红印。 车厢内突然安静。 沈少洲用舌头顶了顶有些发麻的脸颊,心道这丫头看起来身娇体软,力气却还不小,脸疼。 颜卿卿瞪着沈少洲,心中甚为火大。 这沈少洲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前一世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这辈子长得牛高马大,连脸皮都特别厚实。 手好疼! 四目相对,持续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沈少洲小心翼翼问道:“还打吗?” 颜卿卿终于忍不住了:“沈少洲,你是傻子么?” 沈少洲:??? 确认过眼神,她这真的是碰到个傻的。颜卿卿没好气道:“不打了。” 沈少洲问道:“那你消气了吗?” 颜卿卿眉头一皱:“我没生气。” 这就是还在生气吗?沈少洲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颜卿卿真怕自己跟他多说两句,就会跟着他一起变傻:“沈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还是回哥哥那边吧。” 沈少洲回过神来,连忙道:“既然你不生气了,那我们继续谈一下正事。” “‘正事’?”他们什么时候谈过什么事情吗?而且还是“继续”谈?莫名其妙地闹了一场,颜卿卿甚至都想不起来,之前跟沈少洲有谈过什么了。 沈少洲一脸严肃:“你喜欢凌傲飞?” 颜卿卿有点懵:“啊?” 沈少洲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将它递给颜卿卿。颜卿卿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上面详细写了凌傲飞每一桩欺凌民女之事。 “这两天我派人查过了,上面所记载之事,足够让他在大理寺北狱住几年。” 沈少洲道,“你莫要被这种人蒙骗了。” 颜卿卿反应过来了,沈少洲竟然特地去挖凌傲飞的老底。她也终于想起来了,她跟他上车,本来也是要给他解释凌傲飞的事情的。 这乌龙让她好气又好笑:“沈大人,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 说着,颜卿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之后,还唏嘘不已:“我们本来想撮合陈玉娇和凌傲飞的,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沈大人你出手挺阔绰。” 沈少洲:“……” 现在的小姑娘,挺狠的。 “沈大人,你要是没捏碎那玉佩,咱们拿去跟陈玉娇换,少说也能回个三四万两的本。”颜卿卿又有些惋惜地说,“沈大人,血亏了呀。” 沈少洲每个月在蓝颜榜前三,又有公职和侯位在身,十万两虽然不是小数目,却还是付得起的。事已至此,他只得道:“亏了就亏了吧,问题不大。” 颜卿卿心道那你可真是人傻钱多。 沈少洲咳了一声:“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凌傲飞?” 颜卿卿“嗯”了一声。 沈少洲又问:“那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不曾?” 颜卿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说过,是愿意嫁给我的。”沈少洲仿佛怕是颜卿卿抵赖,好心给她回忆了一下,“醉音阁那晚说了,方才也说了的。” 颜卿卿又“嗯”了一声。 沈少洲笑了笑:“那你看,既然你没有喜欢其他人,又愿意嫁给我,为什么要想着和离呢?” 说了半天,居然是因为她之前随口而出的一句话。 也是为难沈少洲了,竟然惦记了老半天,要不是他提起,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可是这话要她怎么回答? 颜卿卿只得道:“你们沈家不能纳妾,万一以后你有喜欢的人,那你怎么办呢?” 沈少洲有些难以理解,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会喜欢其他人?” 颜卿卿暗道一声糟糕,脸色不变道:“我二哥说的。” 二哥对不起,辛苦你再背一个锅,不然沈大公子就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沈少洲果然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但若真的沈、颜两家结亲,颜千钰就是他的大舅子了,他也不好在颜卿卿面前说她二哥坏话,于是便道:“没有万一,你别多想。” 颜卿卿道:“我娘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颜氏夫妇伉俪情深是全京城皆知,颜夫人去世多年,颜不易一直没有续弦。也不知道这对夫妻之间发生过什么,让颜夫人如此对女儿说。 但显然,他也不能反驳颜夫人传给颜卿卿的道理,只觉得颜家的男人们,简直就是拦在他和颜卿卿之间的三座大山——这还只是目前在京城里的,颜家的大公子还在边疆,那位上一世官至骠骑大将军,也不是好惹的。 沈少洲只好问道:“那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 接档文《折金枝》 心狠手黑长公主(南楚)x忠犬化狼皇太子(东唐) 重锐十二岁的时候,谢锦依将他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给了他一个楚国太子的身份,又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任由刺客以长剑贯穿他的胸口,引出了背后的叛党,将其一网打尽,为真正的太子荡平前路。 两年后,楚国内乱,谢锦依仓促出逃,撞入天罗地网之中,被人拦腰掳至马上。那本该已死之人贴着她耳边,气息灼热,声音森冷:“长公主殿下,我以后即使再下地狱,也要拉着您一起。” * 重锐面无表情:“阶下囚凭什么与本宫谈?” 谢锦依诚恳道:“被本宫扶持的皇子,都能继位。” 重锐嘲讽道:“本宫不缺谋士,只差暖床的。” 谢锦依疑惑:“东唐皇子这么穷?妾侍都养不起。” 重锐:“……” * 谢锦依坐在廊下对雪饮酒,半醉半醒。 重锐看她眼尾艳若红鲤,无声地摸了过去。 谢锦依抬起膝盖抵着重锐胸口:“做什么?” 重锐喉结动了动:“姑姑,我冷,抱抱我。” 谢锦依不耐烦:“滚,本宫也冷。” 重锐将她打横抱起:“那我给姑姑暖一下。” *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目之所及全是敌军。 重锐浑身脱力,利箭破空而来,有人策马飞奔,翻滚而下,将他扑倒,躲过那致命一击。 他怔怔地看着那早被他送走的人:“你……你回来做什么?” 谢锦依微微喘着气:“你不是说下地狱也会拖着我么?” 誓言 颜卿卿其实是相信沈大公子的。若他真的娶了她,若她能将重生的秘密守一辈子,想来他也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毕竟,以他那清高禁欲的性子,也不讲究什么情情爱爱,尽责任而已。 可万一哪天睡梦中,她说漏了嘴呢? 她不执著于要嫁与一个爱自己的人,但如果让她选,她宁愿养一个无权势的小郎君,毕竟那样的小郎君是要伺候她,看她脸色的。 而沈少洲,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权臣,日后还有升品级的余地,身份地位都要压她一头,她可不想被束缚个几十年。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找到一位奇女子,早日俘虏沈大公子的身心。 “若你有了心动的女子,不能瞒着我。”颜卿卿想了想,一脸认真地看着沈少洲,“我要祝你们白头偕老的,还会给你们送贺礼。” 沈少洲哭笑不得,这话说得,仿佛他真有个意中人等着和他拜堂一样。他好笑地点了点头,道:“好。” 颜卿卿看着他那神色,那分明就是哄小孩的表情。她皱了皱眉:“我是认真的。” 这沈大公子刚才让她甩耳光,甩完后还问她打够了没有,她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就觉得沈大公子脑子不太好使。 不严肃一点,她都怕他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 沈少洲只得绷紧脸,强忍着笑意,点点头:“我也是认真的。” 颜卿卿没好气道:“我看不出来。” 沈少洲想了想,干脆举起手,看着颜卿卿双眼,一字一顿道:“皇天在上,诸神为证,我沈少洲发誓,今生今世必不欺瞒你颜卿卿,不会凶你吼你,更不会负你。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沈少洲的声音清冷,干净,不含一点杂质,仿佛穿过层层沙石后的溪水,历经磨砺,却愈发清澈透亮。 一如他本人那般,即使经历过上一世的不堪,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沈少洲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却非常柔和,似乎还带了那么一点温情,颜卿卿怔怔地看着他,心底那片软地深处,仿佛有什么被他的誓言唤醒,一点一点地悄悄发芽,发热。 那一丁点温热,却不知为何慢慢地烧了起来,让颜卿卿脸上有些发烫,连耳尖都红了。 颜卿卿觉得自己有些顶不住沈大公子的目光,视线开始有些飘忽:“这……发誓什么的……大、大可不必……” 她就只是想着,若是哪天沈少洲有了心爱之人,千万别抱着跟她这妖后死磕到底的想法,生生错过了良缘。 所以这誓言,重点不是应该在有对象了赶紧告诉她吗?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呢,这要是换成山盟海誓好像也能这么说…… 颜卿卿顿时心虚了,她这算不算糟蹋了好人家的公子? 沈少洲看着方才还浑身炸毛,此时却突然温顺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笑:“我真的也是认真的,颜小姐现在看到了吗?” 颜卿卿有种想捂住脸的冲动:“看到了。” 沈少洲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颜府门前,两人下了马车。 颜千钰和颜百聪已经等在门口,颜卿卿跑了过去,沈少洲跟在她后面,脸上的印子被颜千钰和颜百聪看到了。 颜千钰挑了挑眉,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颜百聪的视线在颜卿卿和沈少洲之间来回,欲言又止。 沈少洲目光坦荡。 只要他够镇定,尴尬的就不是他。 颜卿卿朝沈少洲福了福身,脸上红晕仍未完全褪去,咳了一声,垂下目光:“劳烦沈大人了。” “不必客气。”沈少洲温声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颜卿卿 “嗯”了一声,点点头。想到之前庆归宴那晚,她送他出门时,他也是要看着她回府后再走,于是这次她学会了,转回身往里走。 走到拐弯处,她依然没忍住回头看了看,见他果然还在看着她。 颜卿卿又飞快地装作没偷窥,跑进内宅了。 颜府门外,颜千钰抱起双臂,斜睨沈少洲一眼:“沈少洲,要是回头老子发现你对卿卿动手动脚,老子要你好看。” 今晚与颜卿卿谈开了之后,沈少洲心情大好,连带着平日横竖看都不是东西的颜千钰,此时在他眼里也变得像个人。他难得朝颜千钰和善地笑了笑,道:“颜二公子多虑了,本侯不差那两年,等得起。” 颜千钰:“……” 这么嚣张,好想现在就揍他一顿! 颜百聪小声提醒:“二哥,你打不过他的。” “去,”颜千钰指挥起自家小老弟,道,“给我揍他一顿。” “……”颜百聪苦着脸,声音更小了,“我也打不过啊。” 那可是能跟他们爹打成平手的武状元,要是他能打得过,他也直接去考了好么。 颜千钰:“……” 沈少洲颇有风度地颔了颔首:“本侯先告辞了。” 颜卿卿今晚沐浴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珍珠一边伺候她,一边笑道:“小姐今天心情很好呀!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吗?” “也没什么,就是高兴。”颜卿卿知道,她爹平时会问珍珠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今晚寻宝阁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爹知道的好。 然而,她实在是低估了凌家的无耻程度。 那凌傲飞虽然只是龙武军的一个小小司戈,但父亲凌志斌却是龙武军的左郎将,跟随龙武军统领林征多年。 自家儿子花了八千两,买了把毫无用处的剑,还将传家玉佩给丢了,最重要的是丢尽了脸,凌志斌差点被气得当场去世。 剑是被金吾卫统领颜不易家的小子抬高价格的,玉佩是被神武军统领沈少洲捏碎的,各禁军之间本就是互相竞争的,凌志斌知道林征最爱面子,于是跑到他面前老泪纵横了一番,哭诉委屈。 林征一听,金吾卫和神武军竟然欺负他的老将,下朝时便去找颜不易和沈少洲理论。 颜不易前一晚正好夜巡,还什么都不知道,加上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于是皇帝前脚刚走,林征便和颜不易在两仪殿上互怼了起来。 “林大人,”沈少洲不慌不忙道,“寻宝阁乃是国舅家开的,昨夜之事,全都按着国舅的规矩来的,若不信,你大可去问一下国舅。” 林征冷哼一声:“明知道那是老凌家的玉佩,有你什么事?你就把它捏碎!” “他卖,我买,仅此而已。”沈少洲又将凌傲飞的罪状纸拿了出来,让林征看一下,“晚辈正打算下朝之后,往大理寺走一趟的。” 林征:“……” 禁军是皇家的门面,凌傲飞这事要是被捅出来,那小子丢了前程事小,牵连到龙武军的面子才是事大! 林征知道自己被老凌坑了一把,当即怒气汹汹地佛袖而去。 颜不易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先不管谁对谁错,反正林征跑过来骂他家崽子,就是林征不对。 虽说大家都是禁军统领,但排资论辈哪里都少不了,沈少洲年纪轻轻却两句话就让林征走了,看林征那一脸想打人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真是太爽了! 颜不易满意地点点头:“沈大人,不错。” 沈少洲谦虚道:“颜大人过奖了,晚辈不敢当。” 颜不易更满意了,随后和沈少洲一边殿外走,一边朝他问昨夜的事。 “唉,卿卿刚来京城,哪里知道什么寻宝阁,都怪千钰那臭小子把她给带坏了。”沈少洲解释了一番之后,颜不易听得一脸头大,露出老父亲的担忧,“我原本想着卿卿从前在乡间闷久了,这段时间先让她好好玩一下,来年开春再请教书先生给她上课。如今看来,不能再拖了,不然性子都野了。” 沈少洲心中一动,有想法了。 皇子 沈少洲一脸诚恳地说:“若是颜大人不嫌弃,可考虑一下知雅堂。” 颜不易心道我倒是想,但进不去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知雅堂每年正月十五之后,才开始招新,等不及了。” 一直以来,太学是朝廷专为男子而设的学府,女子不得入内。 若要家中女子知书达理,便得自行请先生到家中讲授。但富贵人家千千万,名师可遇不可求,久而久之,便出现了专门为女子而设的学馆。 这其中最有名的是知雅堂,由京中盛族李家创办。 李家和沈家同是书香世家,两家还联了姻——沈少洲的母亲,正是如今李家家主的姐姐。 于是,沈少洲主动提出了帮忙:“这无妨,知雅堂现在是晚辈的小姨在管,晚辈与她说一声即可。” 颜不易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沈李两家的关系给忘了呢! 沈少洲这么一说,颜不易当即心花怒放,觉得真是走大运了。 要知道,知雅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身份家世一样不能少,进去前还得先考试,考试通过了,还要和知雅堂的先生会面,让先生察其品性。 当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在里面占一席之地。 颜不易道:“那真是太多谢沈大人了!” 沈少洲深藏功与名:“举手之劳,颜大人客气了。” 而此时此刻,天还没亮,颜卿卿仍在被窝中,抱着软枕睡得正熟,丝毫不知道她的噩梦即将提前到来。 等她起来后,厅中已经摆好早膳,颜不易坐在桌边,一脸和蔼地朝她招手:“来,卿卿过来,爹爹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的红豆酥。” 颜卿卿在颜不易身边坐下,疑惑地看了看旁边的空位置:“二哥三哥呢?” “爹爹让他们在院子里劈柴呢,咱们不管他们。”颜不易给她盛了一碗粥,“爹爹有事情要和卿卿说。” 唔,哥哥们又被罚了……颜卿卿乖巧地点了点头,道:“爹,您说。” 颜不易摸了摸颜卿卿的脑袋,道:“明天起,卿卿去知雅堂学书吧。” 颜卿卿一下子被呛着了,捂着嘴巴咳了起来。 颜不易被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拍背顺气:“怎么了这是?高兴坏了?” 不,她一点儿都不高兴。颜卿卿欲哭无泪:“为、为什么呀?” 颜不易说道:“这是个好地方,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都进不去呢!卿卿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可她上一世已经去过了!里面全是大臣们的千金,每天名句赏识吟诗作对,弹弹琴跳跳舞再绣女工,当真是无聊至极。颜卿卿突然又想起来,上一世她是来年开春后才去的知雅堂,怎的如今现在就要去? 颜卿卿一脸拒绝:“爹爹,卿卿不想去。” 颜不易平日对她千依百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非常坚持:“不行,明天必须得去,爹好不容易托少洲去通融一下的。” 颜卿卿:??? 沈大公子你又做了什么? 还有,如果没听错的话,她爹刚才喊的是“少洲”吧?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颜卿卿本来想装病,但颜千钰比她早几年上太学,逃学的手段花样百出,全都试了遍,颜不易早就有所准备,连大夫都请好了。 “唉……” 到了第二日,颜卿卿只能乖乖坐在了知雅堂里。 知雅堂有好几个堂室,把学生按年龄划分为几等。颜卿卿所在的堂室不大,正中铺了一大片竹席,上面放了九张矮几,矮几前是先生的长案,上面摆了一些书卷。 堂室一侧是薄薄的竹帘,拉起后便是长廊,栏杆外一片水榭,坐在堂室中,转过脸就能看到湖光水色。 千金学生们陆续来了,九个位置很快便坐满了。 这些千金们其实都认识颜卿卿,因为不久前的庆归宴上,她们大多都有来,但都一副装作不认识她的目光,偷偷观察着她,然后飞快地与其他人交换眼神。 这里面全是跟她上一世不对付的,颜卿卿也懒得搭理她们,安静地坐在最后。 今日学琴,先生是在御前供职的琴师,抱着琴坐在长案前,馆侍们也为学生们摆好琴。先生朝众人道:“上回给各位小姐留了功课,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诸位练得如何了。” 颜卿卿:“……”所以她今天来是干嘛的,让耳朵受折磨吗? 先生朝颜卿卿道:“颜小姐今天刚来,便先听一下其他小姐的功课。” 有人小声笑了一下。 “没学过,怕是听了也无用。” “就是。” 先生用力咳了一声,说笑的人很快安静了。颜卿卿道:“先生,学生有些气闷,想出去一下。” 知雅堂一席学位千金难求,能进来的,都是经过重重筛选,必然是听先生的话的。 刚坐下就要说出去的,开堂以来也就只有颜卿卿一人了。 先生有些为难,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去吧。” 颜卿卿起来朝他行了一礼,退出了堂室,轻车熟路地绕过弯弯道道,来到了知雅堂唯一一个空室。 这里的布置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她将屏风拉开,把几张矮几拖到屏风后,拼到一起,做了一张简单的小床。 颜卿卿平日都是睡到自然醒,今日天还没亮便被叫了起来,现在简直是要困死了。她打了个呵欠,蜷缩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颜卿卿觉得脸上有点痒,迷迷糊糊地地睁开眼,然后对上了一双狭长的凤眸。 对方离颜卿卿很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瞳仁中自己的倒影,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继而浮起的盎然兴趣。 脸上那羽毛般的触感愈发真实,颜卿卿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人在摸她的脸! 颜卿卿心头一跳,脸色一冷,眼神刹那间变得清明起来,抬手拍开对方的手掌,往后一挪。 那人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意外。颜卿卿微微往后一退,快速拉开距离,翻身坐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向对方—— 十五六岁的少年,白衣金冠,长眉凤目,薄唇微微翘着。他一手支着下颌,见颜卿卿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微微眯了眯眼,目光缓缓地在她身上流转,仿佛一只休憩中的赤豹,忽然发现了可口的猎物。 那一瞬间,颜卿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冒上来,直冲头顶! 上一世端王的声音从回忆中浮了出来,在她脑中回响。 ——本王才是天道所归,娘娘若从了本王,娘娘便是皇后,依旧是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记忆里昏黄的寝殿中,端王不紧不慢地在榻边坐了下来,靠近想要往里面缩的颜卿卿,握住了她的脚腕,拇指不住地摩挲着她的肌肤。 记忆中的男人抬起头,眼中满是侵/略的意味,朝她微微一笑,成熟的面容与眼前的少年渐渐重合,变成如今还未封王的六皇子。 赵柏棠?! 他怎么会在这里! 颜卿卿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先行一步,撑着矮几就要往地下跳。 可她的脚刚沾到地,赵柏棠唇角一勾,伸手拉住了她,往后一扯,将她又扯得跌坐在矮几上。 赵柏棠手上又使了些力,将她拉近自己:“跑什么?” ※※※※※※※※※※※※※※※※※※※※ 明天周日就入v了,感谢一路至此的小天使们,我会继续写好每一节故事,期待v章与大家继续相见! 以及,接档文预收中,主角类型是作者从前写杂志稿时最擅长的那一类,如果小天使们有兴趣,可以点个收藏呀,么么哒! —————预收文文案分割线---------- 接档文《折金枝》预收中: 心狠手黑长公主(南楚)x忠犬化狼皇太子(东唐) 重锐十二岁时,谢锦依将他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给了他一个楚国太子的身份,又在他十六岁时,任由刺客以长剑贯穿他的胸口,引出了背后的叛党,将其一网打尽,为真正的太子荡平前路。 两年后,楚国内乱,谢锦依仓促出逃,在东唐边境撞入天罗地网之中,被人拦腰掳至马上。那本该已死之人贴着她耳边,气息灼热,声音森冷:“长公主殿下,我以后即使再下地狱,也要拉着您一起。” * 严密软禁下,谢锦依毫无俘虏的自觉。 重锐面无表情:“阶下囚凭什么与本宫谈?” 谢锦依诚恳道:“凭本宫能扶你继位的本事。” 重锐嘲讽道:“本宫不缺谋士,只差侍妾。” 谢锦依疑惑:“东唐皇子这么穷?妾侍都养不起。” 重锐:“……” * 谢锦依坐在廊下对雪饮酒,半醉半醒。 重锐看她眼尾艳若红鲤,无声地摸了过去。 谢锦依抬起膝盖抵着重锐胸口:“做什么?” 重锐喉结动了动:“姑姑,我冷,抱抱我。” 谢锦依不耐烦:“滚,本宫也冷。” 重锐将她打横抱起:“那我给姑姑暖一下。” *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目之所及全是敌军。 重锐浑身脱力,利箭破空而来,有人策马飞奔,翻滚而下,将他扑倒,躲过那致命一击。 他怔怔地看着那早被他送走的人:“你回来做什么?” 谢锦依微微喘着气:“你不是说下地狱也会拖着我吗?” 【注】 1.架空 2.双处,1v1 3.女主比男主大1岁,美艳霸王花 4.男主忠犬黑化成狼但不狗,出场时已经是狼 5.强强苏爽不矫情,专心搞事业,认真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