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掌心娇》 第一章 暮冬的京城,刚下过一场小雨,天色灰蒙蒙的。时是申时中,御茶坊外停了一辆马车。丫鬟掀开车帘,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行了出来。披风将她的身形遮得严实,兜帽盖着头,只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面。 候在店外的小二迎上前,可一眼看去,便呆了呆。实在是那女子容貌太过出众——螓首蛾眉,朱唇玉面,说是仙姿佚貌绝不为过。只是此时她低垂着眼,神色间难掩忧虑。 他看得时间长了些,便有丫鬟挡在了他身前。小二自知失礼,连忙低下了头:“见过宋小姐。宋小姐里面请。” 被认出了,宋云桑沉默扯了扯兜帽,将脸遮得更严。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茶楼,宋云桑曾跟爹爹来过此处,小二认出她倒不奇怪。她身旁的丫鬟道:“我们约了人,清茗房。” 小二连忙在前带路。一行人鱼贯入了茶楼,来到三层。推开包间门,便见房中坐着个八字眉的瘦高男人。男人见到宋云桑,起身大步迎上前:“大小姐,你来了。” 宋云桑颔首示礼:“李先生。” 李先生李荣三十岁出头,是侯府的前幕僚。小二送上茶水,关门退下。李荣一脸忧心忡忡问:“大小姐,你和夫人还好吗?” 宋云桑根本没心情客套,可碍于礼节,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李荣见她心神不宁,连连摇头哀叹:“真不料我离开侯府一年,侯爷便遭了这大难。早知如此,当时我便不该离开。” 这哀叹让宋云桑一直沉闷的心口愈发堵得慌。她脱了披风,默默在桌边坐下,双手在衣袖遮掩下,无意识抓紧了衣角,一时没有接话。 李荣口中的侯爷,便是宋云桑爹爹。昨夜突然来了圣旨,将宋侯爷下了昭狱,侯府男丁也尽数被衙役抓走,包括宋云桑年仅六岁的弟弟。宋云桑和侯府主母曹氏商量半宿,今早分开行事,试图联系人手搭救。可曹氏去找了几位与侯爷相熟的高官,却无一人肯见她;宋云桑去找她的闺中密友太子妃,却得知太子昨夜被皇上软禁,太子府也被御林军围了,不允人进出。 情势恶化太快,猝不及防。仿佛一夜之间,天就变了。侯府一众女人失了主心骨,俱是惶惶。便是此时,离开侯府一年的前幕僚李荣传讯约见,说他有办法帮忙。 这种时候,便是一线希望,也不敢放弃。只是宋云桑身为侯府嫡女,又是未出阁的姑娘,本不该单独与外男会面。可主母曹氏奔波这半日,竟是染上了风寒,呕吐眩晕。宋云桑无奈之下,只得带上几个强壮嬷嬷和丫鬟前来茶楼。 宋云桑平复了下情绪,切入了正题:“李先生说有办法救我爹爹,是什么办法?” 李荣显得有些为难。他扫视一众丫鬟嬷嬷:“这个……大小姐可否让旁人退下?” 宋云桑犹豫片刻。她理解李荣想要保密,毕竟他要搭救的是昭狱里的人,自是不敢让太多人知晓。思及情况的确无奈,加之此处又是人来人往的茶楼,宋云桑还是应了好。她让嬷嬷丫鬟都退下,房中只剩她与李荣两人。宋云桑又问:“李先生,你现下可以说了吧?” 李荣忽然呵呵笑了。他收了那副忧心哀伤模样,上下打量宋云桑:“云桑啊,你可知道,去年我为何离开侯府?” 宋云桑心便是一沉。她的名字,哪是这人该叫的!这李荣不规矩,明显是不安好心! 宋云桑开始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是错误了。她板了脸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先生若是存心消遣我侯府,那我便不奉陪了。” 她站起身,李荣却抬手拦住了她:“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诉你。我早就看上了你,去年你及笄,我便找了你爹爹提亲。可你爹爹拒绝了我便罢,竟还将我赶出了府!” 他的神色扭曲起来:“他骂我痴心妄想,我怎么就痴心妄想了?我不就是没个一官半职么?可这十余年,我对你爹爹一腔忠心,他怎么就看不见?!你爹爹就是个势利眼!” 宋云桑不料会听到这种过往,着实被恶心坏了!她很想冷声斥骂这个人渣,可是,她生气了。 宋云桑打小便有个毛病,一生气就会涨红脸,喘气也会又急又乱,就连心跳都会跟着加快,身体更是会软得打颤。若是升级到和人吵架,她甚至还会控制不住流眼泪。她也不想这样,一直想学得更强势些,但十六年了,这毛病就是改不了,好像是身体的本能一般…… 宋云桑努力平稳语气:“大概因为先生你又丑又老又穷又没本事,我爹爹才骂你痴心妄想吧。” 她很想拿出侯府大小姐该有的姿态,骂得更威严更有气势,可身体不听话。一句话软绵绵说完,她便红了眼眶。李荣本也被她的话气着了,但见宋云桑这副模样,却又双眼放光。 都说京城第一美人是太子妃,可见过宋云桑的人,心中十之八九不这么想。如果说太子妃是人间一等一的美人,那宋云桑就是仙人之姿。她的美没法用语言形容,但一分一毫都完美到了极致,看一眼都让人酥到了心里。现下这泫然欲泣的样子,更是娇媚动人…… 李荣恶毒道:“原来你和你爹爹一样,也是个妄想攀附权贵的势力小人!我现下犯了案,只能躲躲藏藏靠偷抢果腹,都是拜你们父女所赐!你还嫌我丑?告诉你,等你被发配教坊司,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的恩客多得是比我还丑还老的男人,那时你就会后悔今日的话了!” 宋云桑一侯府大小姐,一直被宋侯爷小心宠着,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她气得够呛,脑子虽然还清晰,身体的反应却更剧烈:“不要脸!宋府还没倒呢,轮得到你在这恶心人?!等我爹爹出狱,定要你好看!” 她也不擅长骂人,急急就想离开。吵上这几句,她已经气得手脚哆嗦,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不料衣领被人拎住,随后便是一阵大力!布帛的碎裂声传来,宋云桑身形踉跄退后两步,“咚”地摔在了地上! 李荣手上拿着半截外裳,笑得猥琐:“云桑衣裳破了,没法出去了吧?还是在这好好陪哥哥吧!” 宋云桑只觉大事不妙!她以为茶楼中人来人往,她又带了嬷嬷丫鬟,李荣定是不敢做什么。可早有案底的李荣显然比她想象得更龌龊。他毁了她的外裳,再行逼迫之事,她若是闹僵开来,名声便是彻底毁了,往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不说,不定都没法嫁人了!他便是想借此逼她忍气吞声。这人的目的就是羞辱她,报复侯府…… 宋云桑气得头晕。她今日已奔波了大半日,求助无门不说,竟还碰到了李荣这种落井下石之徒。宋云桑话便脱口而出:“滚开!陪你?!我还不如去陪裴孤锦!” 乍听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字,李荣也有些意外。可他很快嘲笑道:“原来云桑喜欢裴大人啊。是,裴大人的确一表人才有权有势,但他看不上你啊!” 他朝着宋云桑逼了上来:“传言裴大人床上龙精虎猛,青楼女子都吃不消他,哪会要你这种娇娇弱弱的女人!你若是跟了他,怕是没两三天便会死在床上。不如找个哥哥这般会疼人的……” 宋云桑哆嗦着攥拳,就准备喊人!便是名节不保,她也绝不放过这个畜生!却不料便是此时,包厢门被人重重踢开! 宋云桑惊得猛然扭头!便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那个令她畏惧的声音冷厉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包厢外有了脚步声,想是客人们离开了。宋云桑身体微僵,本能朝角落缩了缩。而那人用力关上房门,周身裹挟着萧杀寒气,朝宋云桑大步行来! 他走得很快,不过片刻便越过宋云桑,挡在了李荣面前。李荣手中还抓着宋云桑的残破衣物,一脸震惊:“裴大人,你怎会在这……” 话未说完,裴孤锦便抓起他衣领狠狠一掼!桌椅被撞飞,杯盏碎裂!李荣摔在地上,口吐鲜血!他挣扎想要爬起,裴孤锦却闪身逼近,单手利落卸了他下颚!男人唇边勾起冷笑,反拧住李荣手指,猛然用力! 指骨折断的声音清晰入耳,宋云桑整个人都僵了。裴孤锦好似忘了宋云桑存在,起了杀性。他抓住李荣头发,拿起那颗头颅就往墙上猛撞!他的动作快而有力,宋云桑已经分不清那晃动的红,到底是男人红色的飞鱼服,还是四溅的血迹…… 咚咚的撞击声持续了十几下,戛然而止。裴孤锦将李荣甩在地上,站起身,缓缓朝宋云桑看去。 ※※※※※※※※※※※※※※※※※※※※ 《暴君的小良药》求预收! 夏如茵是尚书家庶女,艳冠京城,却自幼体弱多病。 恰太子挑奴婢,竟荒唐点了数十官员之女。夏如茵被迫顶替嫡姐,入了东宫。 太子肖乾凶残恶名在外,夏如茵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安心等死,却意外结识了一名俊美侍卫。 侍卫脾气很坏,抢她的吃食,抢她的贴身小衣,强行住在她屋里。 却又对她很好,大费周章帮她实现遗愿,笨拙照顾她,别别扭扭逗她开心。 后太子登基,夏如茵拉着侍卫的手抽泣:“我今天的遗愿,是想和你成个亲。” 侍卫暴躁帮她抹眼泪:“成成成!别整天遗愿遗愿!朕富有四海,还救不了你一条小命?!” *** 肖乾自上一世记事起,便能感受到旁人的情绪。 每日被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折磨,肖乾生生活成了暴君。 重活一世,肖乾只想给人找不自在——首先就从那些背叛他的臣子开始,抢他们的女儿做奴婢。 怎料这肆意之举,竟是让他找到了他的小良药,夏如茵。 靠近她,他的世界便一片清明,悲欢只属于自己。 小良药弱得风吹就倒,一天一个遗愿。 肖乾嘴上烦着嫌着,暗中宠着惯着,把一颗心全搭了进去。 第二章 裴孤锦挺直的鼻梁上挂着零星血滴,嘴角残留着阴郁笑意。宋云桑对上他的眼,颤抖只想后退,背却靠上了墙壁。逃无可逃的感觉再次袭来,宋云桑想起了两人的初遇—— 一年前,皇后邀了数十贵女进宫赏花。游玩过半,皇后忽然说太子要来,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贵女们早听说太子要选妃了,猜到今日是让太子见见众人,隐隐兴奋。宋云桑的好友黄思妍拉着宋云桑,借着收拾仪容的名义,躲去了一间偏殿里。 殿中无人,黄思妍压低声对宋云桑道:“桑桑,其余贵女不足为虑,可是你……” 宋云桑连忙摆手:“我不和你抢!思妍你这般聪明,那个位子便该是你的。” 黄思妍的爹爹也是侯爷,可黄侯爷不如宋侯爷是户部尚书,只在京中领了个虚职。如今黄家日渐衰败,黄侯爷便一门心思将黄思妍嫁入东宫。宋云桑与黄思妍交好,早就知道此事,也的确没生过争夺之心。她道:“我爹爹说了,我这性子,往后就要嫁个后宅清静的,若是入了高门大院,定是要被人欺负。” 黄思妍轻叹口气:“我知道你不会与我抢,可你这般漂亮,若是太子殿下看上了你,怎么办?” 宋云桑想了想道:“那我就推脱身体不适,在此处歇息,思妍你一人过去便是。” 黄思妍颔首:“这法子可以。那你便在此等着,我回头来找你。” 黄思妍稍后便离开了。宋云桑让丫鬟在殿外守着,自己装病,倚在小榻上假寐。这么闭眼躺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却听见了一声轻笑。 竟是个男人的声音!宋云桑吓得连忙睁眼,便见面前站了个高大男子。男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穿红色官服,可宋云桑偏偏有种他在金光闪闪的错觉。实在是这人的装扮一言难尽:腰间悬着硕大的玉佩,蹀躞带上满是金银珠玉,黑色披风上暗金丝线十分惹眼,就连那宝剑剑鞘上,都镶嵌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宝石…… 这身装扮若是出现在其他人身上,定是会喧宾夺主,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没品味。可男人长相实在是好,眉飞入鬓,眸若寒星,轮廓便如画笔勾勒,俊美利落。配上他强势锐利的气场,竟是生生将那一身装扮的滑稽感镇了下去。此时他的薄唇轻勾,是个漫不经心的姿态,可看着宋云桑的目光却是灼灼…… 宋云桑还以为丫鬟走开了,才被这人进了来,急急坐起。可还不待开口解释,却看见丫鬟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这作恶之人是谁,实在不做他想! 宋云桑大惊:“你把她怎么了?!” 男人勾唇笑道:“放心,只是打晕了,晚些自会醒来。”他顿了顿,仿佛咀嚼品味一般唤道:“桑桑。” 这两个字缓慢入耳,宋云桑头皮一炸,清晰感觉到了被野兽盯上的危机。她也曾被其他男人爱慕,却没有哪个人的爱意,能似这人一般强势直接,让她觉察巨大压力。男人朝着宋云桑走来:“在下锦衣卫指挥使,裴孤锦。” 宋云桑急退两步:“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裴孤锦笑容不变脚步不停,直至将宋云桑逼到角落。他低声道:“嘘,乖点。你若喊人,我便将你装病欺君之事说出去。” 宋云桑脸色一白:这人听见了她和黄思妍的对话!她的背已经贴上了墙壁,而裴孤锦堪堪立在她身前,与她相距不过寸许。男人真的很高,足足高了宋云桑一头,就像一座山一般,彻底笼罩住了她…… 裴孤锦慢条斯理道:“宋小姐到底有没有身体不适,传太医来问诊一番便知。到时审问起来,得知你竟是不愿嫁给太子,这才特意装病躲在这……”他倾身凑近,低笑:“不愿嫁太子?这分明就是看不起皇室。你猜,陛下会治侯府什么罪?” 宋云桑瞬间气红了脸!她克制着颤音道:“你也不必吓唬我。这事可大可小,我爹爹对太子一向忠心,你便是闹了开来,太子也定会站在我爹爹这边。届时,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裴孤锦低头看她,一时没说话。宋云桑不敢与他对视,也不知他在看什么。她恨不能缩进墙壁里,或是遁地离开,裴孤锦却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也不笨啊。” 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她的皮肤,宋云桑眼中立时蓄满了泪。她狠狠去推他:“别碰我!滚开!登徒子!” 裴孤锦顺着她的力道退后,又踱步行开,一掀下摆,好整以暇在榻上坐了下来:“宋小姐不必如此戒备,方才不过是说笑,我没有恶意。今日现身相见,只是想和宋小姐说一声,裴某府中除了仆役,只得我一人,是真真正正的后宅清静。顺便,还想问宋小姐几个问题。” 宋云桑捂着自己被捏痛的脸,努力凶狠道:“你休想从我这打听到任何消息!” 可惜没凶成功。这句话出口,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下来了。裴孤锦“啧”了一声:“哭什么啊。我只是想问,你平日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首饰衣裳?……” ………………… 那天,宋云桑最后还是回答了裴孤锦的问题。因为裴孤锦说她若不回答,他便自己去查。他说,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方法隐秘,他也不介意全程跟踪宋云桑几天,偷看她吃饭洗澡如厕。她现下还记得他直勾勾看她,不舍得挪开眼的可怖模样。后来还是黄思妍回来,才将她解救了出来。而现下,侯府失势,在封闭的茶楼包厢,他再度困住了她。 宋云桑的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裙摆,只觉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可出乎她意料的,裴孤锦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面无表情移开了。男人毫不留恋越过她,甚至没再分给她一个眼神,便大步行出了包厢。 徒留宋云桑呆坐在原地,不可置信。她听见裴孤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李荣拒捕,现已自尽。尸体在里面,你处理干净。” 他的手下应是。裴孤锦的脚步声到了楼梯口,却又停住了,不带感情补充道:“先让宋小姐离开,你再进去。” 应是声再次响起,随后,嬷嬷和丫鬟进了包厢,慌张将宋云桑围住。宋云桑被掺扶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裴孤锦……就这么离开了? 这真的……真的太不像他了。自初见后,这个人便阴魂不散,只要宋云桑外出,他便会出现纠缠。他做得实在难看,一来二去,许多贵女都知道了宋云桑和个男人扯不清,宋云桑丢尽了脸。三个月前,裴孤锦又一次堵住宋云桑,宋侯爷终于忍无可忍,去找他大闹了一场…… 思绪至此,宋云桑微微皱眉。是了……似乎便是自那次大闹后,她再也没见过裴孤锦。之前她只以为是爹爹加强了守卫,裴孤锦没法得手,现下却反应过来。应该是爹爹想了什么办法,裴孤锦才对她失了兴趣。加之现下侯府失势,他便更不愿意与她有牵连。 宋云桑为裴孤锦的异常找到了原因,却又想不明白,既然他对她没了兴趣,今日为何会突然闯进来杀了李荣。最后,她只能归结于李荣本就是裴孤锦的办案对象。 丫鬟买了新衣裳,宋云桑换好后才离开。终归是有惊无险,宋云桑平复了下情绪,决定再跑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依旧被御林军把守。丫鬟去找主事官员,赶回来道:“大小姐,他同意你进去了!但是说只能待一刻钟。” 宋云桑心中一喜。虽然只能待一刻钟,但可以进人了,便是松动。想来今早她离开后,黄思妍周旋得力。宋云桑带着丫鬟进了太子府,便见到了太子妃黄思妍:“思妍!” 她朝着黄思妍小步跑去,而黄思妍伸手搂住了她。宋云桑自昨夜积累下的恐慌就像找到了出口,鼻子一酸,就想哭了。黄思妍叹口气,拍了拍她的发:“莫哭。浪费时间,还要弄湿我的衣。” 宋云桑:“……” 宋云桑只得将眼泪憋了回去。两人在案几边相对落座,黄思妍令下人全退下。宋云桑仔细打量黄思妍。太子大婚后,两人见面次数便少了,黄思妍看着瘦了些,但气度却愈发沉稳雍容了。她知道宋云桑在看自己,却只是自顾自沏着茶:“我还好,你也还好,客套话便省了,我和你说说现下的情况。” “你爹爹下狱,是因为闽浙暴民造反了。” 宋云桑一惊:“因为开海之事?” 茶水稳稳倾倒入杯,黄思妍缓声道:“对。你爹爹是户部尚书,开海禁、行商贸之事,是他和太子力主推行的。当初皇上也是听到能收许多赋税,这才动了心。结果实行三年,非但没收到税赋,还引来了倭寇作乱,民不聊生,现下更是终成动乱。” 宋云桑替爹爹委屈:“可是,新政推行,总会遇到困难阻碍。我爹爹一心为国为民……” 黄思妍放下茶壶:“闽浙府员上奏时,提到流民传唱的歌谣中,暗指你爹爹收受商人贿赂,才会力主开海。皇上阅后大怒,将你爹爹下昭狱,又将太子召去训斥。”她顿了顿:“随后,太子与惠妃私会勾奸,被皇上撞见。皇上杀了惠妃,软禁太子,废太子监国之位。” 宋云桑:“!!” 一番话自黄思妍口中平淡说出,却是让宋云桑大惊失色。若说闽浙出了事她还有所预料,后面这一段太子与宫妃有染,发展却是太过意外。宋云桑张嘴复又闭上,半响才说出一句:“太子、也不像会与宫妃有染的人。” 黄思妍冷笑:“他和谁有染,我不管。我只管帮他保住太子之位,才能保住我家族的将来。”她将茶盏推给宋云桑:“太子这边的人已经行动起来,联名上奏为太子喊冤,请求皇上彻查昨夜之事。皇上碍于天家颜面,暂未同意。”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人人自危。我嫁入太子府才五个月,根基不稳。我可以请人帮忙营救你爹爹,但他们不一定会听,听了也不一定尽力。”黄思妍放柔了声音:“云桑,你得自己想办法。” 宋云桑难过又失望握住茶盏,垂头没有说话。黄思妍再叹口气:“我给你指条路。” 宋云桑抬头。黄思妍直视宋云桑:“你爹爹下的是昭狱,你去求裴孤锦吧。” ※※※※※※※※※※※※※※※※※※※※ 这个时间点楠竹已经重生了,重生时间是三个月前。 接档文《与会读心的摄政王互穿后》求预收! 文案如下: 杜晓晓入睡后,时常会穿到摄政王顾重渊身上,因此知晓了这位大佬暴戾无常的秘密:他能听见旁人心声。 顾重渊事务繁忙,便是入夜也有公务。杜晓晓兢兢业业扮演好摄政王角色:知道了。下去吧。明日再奏! 因为知道了太多事,为了不被顾重渊灭口,杜晓晓每天三百六十度花式躲避与他见面。 然而还是没躲过。一次赏花宴上,她与顾重渊撞个正着。 杜晓晓:完球qaq。 顾重渊因为自身异能,二十年没睡过一次好觉,这段时间,却是意外熟睡了数次。 顾重渊先是疑惑,而后沉脸:听手下汇报,他昨夜还在府里散步。 正打算彻查,却在赏花宴上,碰到了个心中尖叫的姑娘。 杜姑娘: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大佬饶命! 顾重渊:呵呵:) 第三章 宋云桑脸色白了:“求他?思妍,你不知道三个月前,我去祭拜母亲,他、他……” 三个月前,便是宋云桑上一次见裴孤锦。那天是宋云桑母亲忌日,宋云桑带着十多个家丁和二十余嬷嬷丫鬟,去山中祭拜。声势这般浩大,倒不是她想摆侯府的谱,而是为了防裴孤锦。所幸一行人到了山中,裴孤锦也没有出现。 宋云桑放了心,令家丁嬷嬷们四下把守,开始焚香打扫。她在墓前和母亲说了许久话,眼见日头近午,这才吩咐下人准备回城。却不料东西才收拾好,宋云桑忽觉头脑眩晕,就这么昏了过去! 待她转醒,发现自己在一间破旧小房中。她正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个裴孤锦。裴孤锦见到她清醒,倾身压下,凑在她耳边唤:“夫人。” 宋云桑被这声“夫人”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滚带爬躲去床里:“裴孤锦!你、这是哪里?!” 裴孤锦压低声道:“我决意落草为寇,便将你抢来,做我的压寨夫人。”他扣住宋云桑脚踝,将她往自己拖:“今天便是咱们的大喜之日,夫人还想躲去哪里?” 宋云桑惊得胡乱挣扎:“放手!” 许是她反抗太激烈,裴孤锦倒是松开了她。宋云桑躲回床里,慢慢找回了神智,这才意识到裴孤锦又在吓唬她了。裴孤锦得是多疯,才会放着好好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做,去落草为寇?宋云桑气得呼吸混乱身体发软,哆哆嗦嗦质问:“你迷晕了我?” 裴孤锦挑眉:“怎么可能?”又勾唇一笑:“迷晕你怎么够,当然是迷晕了你们所有人,谁让你带这许多人出来。” 他上下打量宋云桑,话说得人模狗样,目光却是放肆毫不掩饰:“你爹爹上回找我,说贵女们最看重名声,让我也为你考虑考虑。这回我便低调着来,避开了旁人,绝对不影响你的声誉。桑桑,我可体贴?” 宋云桑受不了他这赤.裸裸的视线,又被这脑回路气红了脸,说不出话:“你、你……” 裴孤锦摆手:“行了,知道你害羞,也不用你夸我,下午好好陪陪我便是。”他站起身,正了正自己的暗金色披风,宋云桑这才看见,他的披风上安了个硕大的金纽扣,整个人看上去愈发金光闪闪。男人见她瞧了这一眼,慷慨道:“喜欢吗?送你。” 他摘下那奇丑的大金纽扣,递给宋云桑。宋云桑缩着身子不接:“我要回家。” 裴孤锦脸色一沉,金纽扣被捏得变了形:“下床,陪我吃饭。” 宋云桑抱紧自己,咬住了唇。裴孤锦等了等,一声冷哼,一脚踩上床,将她抄了起来! 宋云桑被他捞汤圆一般捞起,整个人都僵了!裴孤锦却是稍稍和缓了颜色,朝屋外行去:“你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旁的我不敢保证,这京城里不会有你的流言。”男人朝着她笑:“谁敢嚼你舌根,我就拔了他舌头,好不好,桑桑?” 那天,宋云桑被迫陪着裴孤锦吃了餐午饭,又在初冬的山风中赏了一个下午风景。有没有看到风景宋云桑不记得了,她就记得裴孤锦逼她作诗,还指定要将他写进诗里去……宋云桑几次被气到哭,吵又吵不赢,打又打不过。好容易让裴孤锦同意了傍晚放她回家,临到傍晚,裴孤锦却又沉了脸。 裴孤锦狠狠抱住她:“桑桑,咱们都认识十个月了。”他松开些许,低头看她:“你什么时候才嫁我?” 男人语调带上了冷意,眸色也沉沉:“我已经够耐心了。你回去便和你爹爹说愿意嫁我,让他同意我的提亲。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你若还这样……” 宋云桑的身体因为紧绷而轻颤,而裴孤锦重重在她脸侧一咬,哑声道:“我可就要抢了。” ……………… 思及过往,宋云桑生生打了个寒颤。男人灼热的呼吸仿佛还残留在她脸侧,宋云桑实在说不出口裴孤锦都咬她了。她只是连连摇头:“不,我不想,我不想去求他……” 黄思妍安静看她,半响方道:“我也想找个爱我惜我,与我情投意合的男人,简简单单过一辈子。可这人生,便是有取有舍的。” 她放柔了声音:“桑桑,我不劝你。你若是真不想求他,便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过吧。我这边若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宋云桑离开太子府时,神思依旧恍惚,脑中一直转着黄思妍的那句“有取有舍”。她知道黄思妍的未尽之言。愿意做和要去做,是两回事。每个人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抑或是不能失去的东西。她要不要去求裴孤锦,不过是看她心中,为救爹爹能付出几分罢了。 宋云桑真想救爹爹,可她也真怕裴孤锦。这么一路心乱如麻回到家,宋云桑先去见主母曹氏,想告诉她朝中情况。却被告知,自称受了风寒的曹氏,在她离开后不久,也急急离开了。丫鬟说是有位贵人约见,只道有营救侯爷的办法。曹氏等不及她回来,便自己去了。 宋云桑觉得有些古怪,不论是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说能救侯爷的“贵人”,还是病到“眩晕呕吐”还要出门的曹氏。可人不在府上,她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先回了自己院子。 傍晚时分,曹氏终于回来了。宋云桑去了厅堂,便见一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斥骂丫鬟,正是侯府主母曹氏。见到宋云桑出现,曹氏住了嘴,焦虑迎上前:“云桑,怎样?见到太子妃了吗?” 宋云桑点头,将局势说给曹氏听。曹氏便又开始骂:“什么收贿赂!侯爷若是会收贿赂,侯府至于这般穷酸?真是天大的冤……” 宋云桑心里本来就乱,被她一骂,就更乱了。情势的确不好,可胡乱发脾气,又有什么意义?宋云桑此时方意识到,曹氏是个扛不了事的。曹氏出生小户,本只是侧室,是宋云桑母亲过世了,宋侯爷不愿再娶,才勉强将她扶正做了侯夫人。现下这情形,府中都没个男丁可依靠,曹氏身为主母还这般沉不住气,要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办?两人一起拿下人撒气吗? 宋云桑找了张椅子,默默坐下了。曹氏骂了好一会,总算平静了些,又想起了李荣:“那李荣有办法救侯爷吗?” 宋云桑并不想细说这事,只含混说李荣因为被爹爹赶走怀恨在心,叫她们过去意图羞辱。曹氏正好接过丫鬟送上的茶水,听言一下就摔了茶盏,骂道:“当年我便觉得他不是个好的!果然是个趁火打劫的混账!” 她并不在意宋云桑如何被“羞辱”了,只是气李荣敢爬在侯府头上。宋云桑幽幽道:“夫人既觉得他居心不良,又为何劝我过去看看?” 曹氏骂声一顿,讪讪道:“那不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吗?” 宋云桑没再逼问。她有些怀疑曹氏劝她去见李荣,是想支开她单独去见那“贵人”:“夫人下午去见了谁?” 曹氏一声轻咳,理了理鬓发:“是二皇子府上的林管家。” 宋云桑真没想到会是二皇子的人:“林管家说二皇子可以救爹爹?” 曹氏点头。宋云桑还来不及欣喜,却见曹氏又吞吞吐吐道:“他还替二皇子讨要你过去。” 宋云桑心中便是一沉。当今皇上有五子,大皇子夭折,三皇子是太子,二皇子较太子年长两岁,已经娶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而现下,这位二殿下显然并不打算让宋云桑正式进门,否则,他也不会派个管家来找曹氏,“讨要”她了…… 宋云桑努力平缓语气:“怎么个讨要法?在京城哪里弄所宅子,将我养做外室吗?”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是了,二皇子为人温润亲和,知孝悌守礼仪,一向得人称赞。如今他府上已经有了三位佳人,若是再着急纳我入府,难免被人议论他沉溺女色,于他的声誉有损。” 这番话出口,宋云桑便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逼得她红了脸。曹氏有些尴尬:“云桑,林管家说了,二殿下娶那三个女人,不过是为了她们的家族,他对你才是一见钟情一往情深。这几年他的确是要先委屈你当外室,可再过上两三年,他定会将你迎入府中,给你名分。” 宋云桑腾得站起!曹氏被这气势吓了一跳,却不料下一秒,宋云桑眼泪便夺眶而出:“夫人你还真存了应允他的心思?爹爹是太子一脉,如今太子被软禁,我转头便跟了二皇子,你让旁人怎么看侯府,怎么看爹爹?爹爹他一向爱惜名声,夫人怎能做这种令他寒心之事?爹爹他若是出狱,你又让他怎么与太子相处?” 曹氏便恼火起来:“我让侯爷寒心?天地良心,我都是一心为了侯爷,为侯府!今日也没有外人,我话便放在这里,二皇子便是讨要我,我为了营救侯爷,也愿意给他做牛做马!何况二皇子天潢贵胄,你跟了他,难道会吃亏?云桑,侯爷对你不薄,你怎么就不能为他想想!” 宋云桑心中一片悲凉,却又怒火中烧。爹爹下了昭狱,侯府里的下人还没乱,曹氏这主母却先昏了头失了智。这人也不想想,二皇子连名分都不给,显见就是想白赚个便宜的,难道还真会为了她,去掺合开海失利和闵浙暴.乱之事? 可她都不愿和曹氏说这些。宋云桑真不想哭,可既然要吵架,她便控制不住。宋云桑只能哭着道:“好,夫人既然是一心为侯府,那这事,我也可以同意。” 曹氏一喜,却见宋云桑抹着眼泪继续道:“只要云碧给我做伴,咱们姐妹,一起去给二皇子做外室。” 曹氏入侯府后生有一女,便是宋云碧,只比宋云桑小一岁,如今也及笄了。曹氏那抹笑意立时僵在了嘴角:“云桑,你……你这是何必!二皇子要的只是你,你又何必拖上你妹妹!” 宋云桑抽噎着道:“拖上妹妹什么?下火坑吗?夫人不是说,二皇子天潢贵胄,我跟着他不吃亏么?我拖上妹妹去享福,有什么不好?还是在夫人心中,云碧跟他便吃亏了?云碧比我更重要?” 曹氏被噎住:“我、我不是这意思!主要是,二皇子没说要云碧啊。” 宋云桑袖子都被眼泪打湿了:“他不说,但他心里肯定喜欢。他只要我一个,咱们侯府一送送去俩,多诚心啊!他一高兴,营救爹爹就更上心了。夫人一心为侯府,肯定没异议。爹爹一向待云碧不薄,云碧也肯定愿意陪我去。” 曹氏被她拿话堵得死死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最终却只得讷讷道:“现下不是还没到这一步吗。这件事,咱们再商量商量。今日也忙了一整天了,我便先回去歇息了。云桑你也早些睡吧。” 宋云桑打了个哭嗝:“送、送夫人。” 那哭腔加这一句“送夫人”,真真如送丧一般,好生凄惨。曹氏的脚步一顿,攥了攥拳,还是快步离开了。她铁青着脸回到自己院中,一旁的嬷嬷见了道:“夫人消消气,大小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审时度势,心高气傲,这才不肯做人外室。你多劝劝她,她便会明白夫人苦心。” 曹氏冷笑:“劝什么劝!她这么能装,我不过说她几句,她就哭得像死了亲娘似的!我算是看清了,和她争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我!理都被她说了还不够,委屈也被全她占了!到最后,旁人还要怪我欺负了她!” 她愤愤坐下,恨声道:“她不同意?她凭什么不同意!她不过一待嫁姑娘,我却是侯府主母。侯爷不在,让她跟谁,还不是我说了算!且再等等看看情况。若是侯爷那边没转机,我便是捆,也要将她捆去二皇子床上!” 宋云桑送走曹氏,也是心力憔悴。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明日再思考到底该怎么办。可今日注定不平静。亥时末,宋云桑被叫醒了。她急急赶去主屋,便见到曹氏手中拿着一封信,正焦躁走来走去。 曹氏见到她,连忙将信纸递出:“云桑,你看看。” 宋云桑接过看完,如坠冰窟!信上说,皇上今夜收到了宋侯爷收受商人贿赂的证据,大发雷霆!宋侯爷处境堪危! 宋云桑捏着那薄薄信纸,指节泛白:“这信,是谁送来的?” 曹氏道:“是林管家送来的。”她抓住宋云桑的手,急道:“云桑,算我求你了,你便跟了二皇子吧!他们都说那昭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爹爹身体本也不好,若是用起刑来……你爹爹哪里撑得住!” 宋云桑脸色苍白,身形于火烛光影中,摇摇欲坠。今日下午,裴孤锦带着阴郁笑意的面容浮现在脑海,宋云桑自曹氏手中用力抽手,推开她朝门外行:“你去回绝林管家。这事……”她闭了闭眼,终是做了决定:“我还有办法。” 第四章 宋云桑离开主屋,却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爹爹书房。书柜一角立着个大花瓶,宋云桑将花瓶几番旋转,墙壁便悄然打开,露出了藏于其中密室。 这是侯府的藏宝室,听说是爹爹的爷爷建的。侯府现下掌家的是曹氏,可这个地方,爹爹却只告诉了宋云桑。银钱和寻常物事都放在后院库房,密室中则摆放着几十个箱子,里面存放着侯府几代人积累下的贵重财物。宋云桑几年前曾和爹爹来看过,似乎有些好东西。 京城有传言,裴孤锦是个爱财的俗人。宋云桑曾奇怪为何这种话都能流传开,见过裴孤锦后才知道,实在是他爱得太招摇,俗得太光明正大。宋云桑已经决定去求他,但还抱着一线希望,她可以不付出自己。她想来此找些礼物,看看能否以财帛动人心。不定在裴孤锦心中,就爱好宝物甚过爱好她呢…… 可她打开木箱,却只看见了空空的箱子。宋云桑十分震惊:怎么回事?她记得几年前她来时,这木箱中的珠宝分明是满的啊! 宋云桑连忙打开另外几十个箱子,发现其他箱亦然。她一时呆愣,无法接受侯府的宝物不翼而飞了。 但不翼而飞是不可能的。宋云桑想了想,若真是遭了贼,爹爹一定会告诉她。既然爹爹什么也没说,那定是他自己用了。可是爹爹一向不讲究,侯府的生活也并非奢靡,甚至被曹氏称为“穷酸”,那这些真金白银,又去哪里? 有记忆闪过脑海。开海禁的第一年,闵浙就有过小型的暴动。倭寇作乱,稻田被毁,没有粮食,饿殍遍野。爹爹当时奉旨去了趟闵浙,开仓调粮的同时,还号召大户捐钱捐粮,这才将流民安抚了下来。 闵浙地区有五大家族,势力强盛,在大靖朝都是能横着走的。这五大世家不好相与,想让他们捐赠,定是不容易。爹爹当时一定是做了什么,才逼得他们不得不放血,就比如……带头捐钱捐粮。 宋云桑眼眶一下就湿了。她为自己爹爹不值。她的爹爹明明就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会拿自家银两,去填国家的窟窿。可现下,他却被关在昭狱,性命堪忧。皇上认为他贪污,而万里之外的闵浙,还有数不清的流民骂他中饱私囊。 宋云桑于昏暗的密室中,说出了那句今日在她脑中盘桓不去,却始终没有机会出口的话:“我爹爹没有受贿!” 回应她的,只有轻微的烛火噼啪声。宋云桑蹲在箱边,细细抽噎了一声。然后她站起身,将这些箱子关上,行到密室尽头。 角落里还有八个木箱。不同于其他木箱是棕灰色的,这八个木箱上了红漆,看上去十分喜庆。宋云桑打开红木箱,看到了满满当当的珠宝,松一口气。却是同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些箱子里的珠宝,是爹爹给她准备的嫁妆,也是这间密室里,爹爹唯一没有动用的东西。宋云桑将箱中的东西拿出来,多数是女儿家的首饰,少数是男式物件和家中小器具。她翻找半天,选了几条腰带,还有些玉佩项链扳指,这才出了密室。 回到屋中,已过子夜。宋云桑拿了个漂亮的檀木小盒将东西装起,又行到衣柜旁,翻出了塞在角落的一个妆奁。 除了那被捏到变形的金纽扣,裴孤锦还送了她很多东西。第一次收到他的礼物,是初见后的第三天。她和几位贵女相约去城郊游玩,却被裴孤锦拦下。男人将她带去街市,硬是为她买了许多首饰衣物,又直接给她送到了府里。 宋云桑气不过,裴孤锦一离开,她便吩咐丫鬟将东西扔了。怎料第二天起床,宋云桑便看见那本该被扔了的东西,竟然好好摆在桌上! 宋云桑吓得身子都凉了,急急将丫鬟们叫来询问,却没人知晓。宋云桑鼓足勇气去找裴孤锦,质问是不是他干的。裴孤锦只是笑眯眯道:“胆子大啊,敢扔爷送的礼物?”他拍拍宋云桑的脸,凑近对她低语:“再有下次,东西就不会放桌上……会穿戴在你身上。” 有过这一遭,后来裴孤锦送的东西,宋云桑真没敢扔。她打开妆奁最底层,里面躺着块玉佩。裴孤锦说这是他的私物,若她想找他,找个锦衣卫给他看这东西便行。 宋云桑拿着玉佩,去了府门外。两个锦衣卫靠着门柱,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爹爹被下昭狱后,侯府的出入口便多了锦衣卫把守,但并没有干涉府中人进出。宋云桑行到两人身前,微微倾身:“二位大人,我是宋府宋云桑,有事想见裴大人。希望二位什么时候方便,帮我传个话。” 她拿出玉佩,那两人看见,站直了身。其中一人笑道:“宋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快通传。” 宋云桑便再行了一礼,退回了府中。她估摸着明日这两人换班时,便会去给裴孤锦送消息,快的话,明日上午她便能见到裴孤锦了。她回房简单再洗漱了下,上床休息。明日要与裴孤锦交涉,她需要精力。 她好容易强迫自己睡着,迷迷蒙蒙间,却听见了椅子拖动的声音。凌晨丑时,四下皆静,这声音便显得特别突兀。宋云桑努力睁眼,便见屋中火烛已然亮起。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椅中,声音低沉又冰冷:“宋小姐差人找我来,自己却睡下了。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宋云桑瞬间清醒了。她爬起身,本能拿被子裹住自己:“裴大人……对不住,我不料他们传话这般快,我以为明日你才会收到消息。” 裴孤锦垂着眸,冷漠道:“找我何事?说罢。” 宋云桑抿了抿唇。她并不想在卧房中见裴孤锦,毕竟她最想达成的,是通过钱财解决问题,而卧房实在太私密。可裴孤锦已经来了,她却也不好再特意改地方。宋云桑捏紧了被角:“可否……请大人先回避,容我穿衣?” 她以为裴孤锦一定不会同意,可出乎她意料,裴孤锦冷哼一声,站起了身。男人行到门边,背对她而立。 宋云桑急忙穿衣,片刻后道:“好了。” 裴孤锦这才转身,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宋云桑依旧害怕他,可绝境给了她勇气:“裴大人,我听说,皇上昨夜收到了家父收受贿赂的证据。是什么证据?” 裴孤锦看也不看她,漠然答:“抱歉,事关机密,裴某无可奉告。” 宋云桑怔了怔。她开始觉得,今夜的裴孤锦十分奇怪。他的一言一行,和三个月前她记忆中那个裴孤锦,有太大的差距。宋云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遂行到桌边,端起那个檀木小盒,送到裴孤锦身前:“劳烦大人今夜跑一趟,云桑准备了些小礼物,还望大人喜欢。” 她将木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珠宝。裴孤锦盯着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目光终于落到了宋云桑脸上,皮笑肉不笑一扯嘴角:“宋小姐,你这是在干吗?” 那假笑也一闪即逝,裴孤锦语调无波:“你是在贿赂我吗?”他抬手,勾起串玉质项链,拎去宋云桑眼前:“就用这种东西?” 他手腕一转,那项链便坠入盒中。玉珠撞上扳指腰带,发出清脆碰撞声。宋云桑脸色有些白。两人相识这一年,裴孤锦虽然蛮横霸道不讲理,却一直是追着捧着她的。如今他却这般高高在上漠然嘲讽……宋云桑不适应。 宋云桑本就不知该如何行贿,此时愈发无措。她勉强笑了笑:“大人说笑了。大人如此地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只是宋家的一点心意。”她折腰低头,放轻了声音:“大人,我爹爹没有受贿。大人若是能为爹爹洗清冤屈,侯府便是倾家荡产,也会报答你的恩情。” 她捧着那盒子送上,一头未及梳起的青丝顺着她的动作滑下,露出了半截细腻凝白的脖颈。她感觉裴孤锦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是惯常的令她不适的热度。随即,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压抑:“报答我的恩情?” 宋云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明白他的压抑是何意。她心中揣测,木盒却被推开。裴孤锦冷声道:“我不稀罕。宋小姐若是没旁的事,那裴某便告辞了。” 他绕过宋云桑就要离开,宋云桑只觉心坠了下去。是她天真……还侥幸期待,能以财物解决问题。可裴孤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哪是这般好糊弄的?侯府境况如此,也的确拿不出什么他稀罕的的东西,除了……她自己。 宋云桑直起了身。她觉得脸上火烧一般烫,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认清了残酷现实后,还不得不前行的羞惧。她几番张嘴,终是在裴孤锦即将出门前,开口唤道:“裴大人请留步。” 裴孤锦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宋云桑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颤声道:“请大人帮忙救我爹爹,我、我……”她的身体亦是轻颤,片刻才说出那句话:“我嫁给你。” 这话出口,宋云桑咬紧了唇。她明白自己即将付出什么,那些难堪的未来充斥在她的脑海,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恐惧。她知道裴孤锦会心动会转身,会将他曾经说过那些放肆的话付诸行动,而她却不可以再退避…… 没关系。能换得裴孤锦相帮,这便够了。她能做得真的太少,能以她的清白换爹爹的性命,是桩合算的交易……她不矫情。 她似乎听见了裴孤锦一声冷笑,而后,男人果然转身,朝她行来。他在她身前停步,熟悉的贴近距离,熟悉的压迫姿态,可那双眸中,却并不见熟悉的热度。裴孤锦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宋小姐为何会认为,裴某想娶你?” 宋云桑怔住,茫然仰头:“三个月前,你……” 裴孤锦打断了她的话:“那是三个月前。”他的笑容敛去:“是,那时我鬼迷心窍喜欢你,一心想娶你。可现下,我改主意了。” 他盯着宋云桑,一字一句道:“宋云桑,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干吗要纠着一个你?” “爷想开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扯上关系。” 第五章 宋云桑怎么也不料裴孤锦会拒绝,更不明白为何裴孤锦说这些话时,看着她的目光会带着凶狠憎愤。宋云桑见过他惊艳、痴迷、灼热、放肆……各种各样的目光,却不知道有一天,他竟也会这样看她。 怎么回事,裴孤锦……是恨她吗?可不过三个月,期间他们甚至不曾相见。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裴孤锦改变这般大?困惑与羞惧涌上心头,可还不待宋云桑想明白,裴孤锦便后退转身,大步离去。 宋云桑一惊!她不知道裴孤锦不想娶她了,她还能拿什么筹码换他帮忙,但她不能就此放弃。她唤道:“裴大人且留步!”可这次,裴孤锦甚至没有理会她。宋云桑慌张小跑着追了上去,在房门边拦住了裴孤锦。她一把抓住裴孤锦衣袖:“大人,且等等!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改主意——” 裴孤锦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男人神情冰冷道:“我的玉佩呢?还我。” 宋云桑只觉心中那根弦崩得愈紧:他想拿回他的玉佩!没了玉佩,她想见他更是无望,这事便彻底没了挽回余地! ——他是真不想和她再有联系! 宋云桑几乎是本能朝旁看去,便见那块玉佩安静躺在书桌上。她回屋后,顺手将玉佩放在了那,现下想藏一藏都难。裴孤锦将她的视线看得真切,扯出袖子,就朝书桌行去。 宋云桑急急去拦,可裴孤锦步伐很大,宋云桑根本追不上。男人将玉佩拿在了手里,宋云桑只堪堪扯住玉佩上的坠子。裴孤锦眉峰蹙起:“松手。” 宋云桑觉得自己从来没做过这般丢人的事,却是不肯松手。她看着裴孤锦,眼睫颤动:“大人已经将东西送给了我,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裴孤锦冷笑:“你说你不要。” 宋云桑结巴了下:“我、我现下想要了。” 裴孤锦嗤道:“我现下不想给了。” 他抓着玉佩一拽,宋云桑却抓得紧,他没拽动。裴孤锦再用力一扯!宋云桑便一个踉跄摔在了他脚边,脑袋“咚”地磕上了书桌!而她的手……竟还抓着那玉佩坠子不放! 裴孤锦:“……” 裴孤锦扯第一下时,宋云桑便感觉坠子差点脱手。她急急将那些丝线缠住手指,果然,裴孤锦又扯了第二下。这下他真用了力,宋云桑踉跄一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是借势朝前一摔,跪坐在了地上!她的力道没控制好,脑袋便又撞上了书桌。 宋云桑痛得眼眶立刻含了泪。她捂着脑袋,半响方仰头,双眸雾蒙蒙的看向裴孤锦。裴孤锦目光与她对上,咬牙道:“有意思吗?” 宋云桑咬着唇不答话,却只是抓着坠子不放。裴孤锦盯了她片刻,松开了玉佩:“这是我亲人遗物,你若再敢丢了它……” 宋云桑连忙将玉佩捂紧在胸口。裴孤锦威胁的话一顿,神色一言难尽,最后只丢下句“我定要你好看”,便转身,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徒留宋云桑坐在地上,心有余悸。丫鬟终于能进房,将宋云桑掺扶起,宋云桑这才发觉自己身子都软了。她脑子乱糟糟的,一方面因为自己今夜的幼稚卑劣的举动羞耻,另一方面,却庆幸她到底留住了玉佩。 可留住了玉佩,就有用吗?裴孤锦这边似乎已经没了路。他恨她,铁了心不再与她相见。到底为什么呢?裴孤锦三个月前的追求太直白热烈,现下却变了个人,实在不合常理。宋云桑思来想去,有了个推测:应是三个月前,爹爹与裴孤锦大闹一场时,说了什么话。裴孤锦耿耿于怀记恨于心,这才决意与她一刀两断。 宋云桑捧着丫鬟送上的热茶,抿了一小口,心中默默想:爹爹可……真厉害啊。裴孤锦这般肆意妄为的人,爹爹都能几句话制住他。但爹爹便是再厉害,也还是被人陷害了。官场真可怕。 宋云桑本还想着裴孤锦不肯帮忙,那她便再去找找旁人,现下却歇了这心思。她觉得自己若是病急乱投医,不准会被骗得骨头渣都不剩。还不如再试试去找裴孤锦,一则爹爹下得是昭狱,正归这人管,二则,好歹这人曾经真心实意喜欢她。他生气了,她便伏低做小,让他出了那口气。他心里舒畅了,帮忙的事或许还能谈。 宋云桑做了决定,却再也睡不着。天蒙蒙亮,她便召来丫鬟梳妆。锦衣卫辰时换班,她打算放下身段,直接跟去找裴孤锦。可才出小院,却又撞上了曹氏。曹氏急匆匆迎上前:“云桑,听说昨夜裴大人过来找你了?” 曹氏早听说裴孤锦喜欢宋云桑,也知道他来提过几次亲,却被宋侯爷拒绝了。她是不赞成宋侯爷的。条件这么好的夫婿,可遇不可求啊,怎能因为宋云桑不喜欢便不要?她一个姑娘家,她懂什么啊! 听到下人禀报裴孤锦夜闯宋云桑闺房时,曹氏便是一喜。她以为裴孤锦近期没再来提亲,定是被宋家这对父女气跑了,没想到裴孤锦竟还对宋云桑念念不忘。这人可是圣上心腹,他如果肯帮忙,那怎样都比不露面的二皇子强! 曹氏视线不住往宋云桑下半身瞟,猜测昨夜是否发生了什么。宋云桑被她看得不自在,裹紧了身上披风,退后一步:“是,他来过,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曹氏也看出了宋云桑这状态,不可能是承过欢的。但昨夜没欢好,不代表没说定什么。曹氏笑得眼角堆起了细纹:“那他来找你,和你说了什么?” 宋云桑犹豫片刻,措辞道:“我求他帮忙救爹爹,他拒绝了。” 曹氏笑容一滞:“他拒绝了?你没有向他示好?” 宋云桑隐隐不悦,可身旁也就几个丫鬟嬷嬷,她还是答话道:“有。我说,他若帮忙,我便嫁给他。” 曹氏脸色便又不好看了:“云桑,你这是之前将人得罪狠了,人家记恨呢!这下好了,侯爷如今落在了他手上,他暗中给侯爷使点绊子,侯爷都吃不消啊!” 宋云桑其实也担心这个。便是裴孤锦不愿意蹚浑水帮她救爹爹,她也想送上门让他出出气,和缓下关系,至少确保他不会在昭狱中刁难爹爹。可辰时将近,加之她也不愿与曹氏多说,遂只道:“夫人不必太担心,我再出去一趟,看看情况。” 她带着丫鬟离开了,而曹氏留在原地,恨恨盯着她的背影。嬷嬷在旁问:“夫人,你也先去吃些东西吧,莫要饿坏了身子。” 曹氏这才转身,却是骂道:“真是个蠢的!昨夜那裴孤锦既然会来找她,心里难道会没想法?定是她不知情识趣,又惹了人生气,人家才会拒绝她!这下可好,侯爷本就处境堪忧,她竟还得罪裴孤锦!”她脚步加快,低声道:“不能再等了!安排下,今晚,就将她送去二皇子那!” 宋云桑丝毫不知曹氏正算计着她。她跟着换班的锦衣卫去了镇抚司。已是朝阳初升,镇抚司大门外时不时有官兵出入。带宋云桑来的锦衣卫道:“我现下便去通传,宋小姐可要找个地方歇脚?” 宋云桑摇头道:“多谢大人好意,我在这等便是。” 那锦衣卫也不勉强,转头进了镇抚司,宋云桑和丫鬟秋眠则站去了街道旁。宋云桑穿着披风带着兜帽,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来来往往的官兵都会好奇看她一眼,可看了这一眼,他们脚步便会一顿,随后不自觉放慢。 丫鬟秋眠眼见镇抚司门口都有些堵了,甚至有官兵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话,慌了神:“小姐,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你今日……怎么突然化妆呀?” 宋云桑往日便是素颜,也是倾城之色,今日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妆扮,真是一丝一毫都娇艳惑人。秋眠劝道:“这若是哪个不长眼的上来做点什么,小姐你这名声可就毁了!” 宋云桑也不料会这样。她没被这许多男人围观过,心里也慌。可思及裴孤锦提过几次让她来镇抚司找他,她又觉得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名声什么……既然决定了走这一步,她又何必再在乎名声? 宋云桑轻声拒绝道:“我是来伏低做小的,便该有伏低做小的姿态。还拿自己当大小姐避着人,不够诚心。” 她将兜帽扯得更低,垂头看脚尖,隔绝了各式各样的视线。过了一炷香时间,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都挤在这干吗!一大早没事做吗?!” 四下问候声响起:“裴大人。” 裴孤锦语调森寒:“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脚步声纷乱,官兵们四散。片刻,一双黑靴停在宋云桑面前。宋云桑身体有些僵,手心仿佛忽然出了汗。她努力平稳情绪,调整表情抬头,露出了一个笑:“裴大人。” 然后她便撞上了裴孤锦铁青的脸。男人周身的寒气甚至胜过这暮冬的天:“你来这干什么?!” 饶是宋云桑有所预期,也被裴孤锦这模样吓着了。她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大人曾经说,希望我也能主动来镇抚司找你……” 裴孤锦打断:“那是曾经!昨夜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改主意了!”他厉声斥喝:“我不想看到你,回去!” 宋云桑便是幼时也不曾被这般训斥过,呆呆看裴孤锦,半响方张了张嘴:“我、我是走路过来的,有些累了,可以去你那歇一歇吗?” 裴孤锦冷冷看她,宋云桑与他对望,还是坚持不住,别开了头。冬日的冷风灌入眼鼻,她觉得眼眶热热的。她不愿离开,却又不知如何转圜,正觉无措之际,却见裴孤锦转身,一言不发进了镇抚司。 宋云桑怔住,片刻急急跟上。一路心思重重进了屋,宋云桑抿紧了唇,抬手抚上了披风系扣。裴孤锦立在门边,冷声道:“你在这呆着,我让人弄辆马车……” 他转头,话语瞬间顿住。宋云桑已经将披风解下,裴孤锦这才看清,她戴着他送的发簪发饰,佩着他送的项链手镯。这便罢了……大冬天,她竟然穿着他送她的纱衣。艳红的纱衣层层簇簇堆在她的肌肤上,愈发衬得她肤色胜雪,眉目如画…… 裴孤锦“砰”地甩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干什么?” 第六章 裴孤锦砸门的力度太大,震得门板都抖了抖。宋云桑身体亦是一颤:“我就是……觉得屋里挺暖和……有点热。” 裴孤锦冷笑:“大冬天,你穿这个,和我说热?”他沉着脸,大步朝宋云桑行去:“既然热,也不必呆屋里了。出去外面吹风吧!” 裴孤锦抓过秋眠手中披风,就要给宋云桑兜头罩下!宋云桑几乎能预料到他的下一步,他会扯了她丢去屋外,然后再不管她。事态远比想象中更糟糕,宋云桑心思混乱,咬咬牙,直直跪下! 她这一跪,吓呆的秋眠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了。裴孤锦的动作顿住,那披风却是没再罩下来。男人朝旁行开一步,背对她道:“宋小姐这又是作甚?!” 那声音中,满满是咬牙切齿的暴躁。宋云桑双手撑地,俯身叩首:“我不热,我穿这衣裳,只是想讨大人欢心。大人若是不喜欢,我可以换。”她小心朝前爬了些,跪在裴孤锦身旁:“只求大人宽宏大量……我爹爹以往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不要与他计较。” 裴孤锦垂手而立,半响没说话。屋中没有炭火,宋云桑其实冷得骨头都凉。她的鼻尖寸许处便是尘泥,真真是从来不曾这般卑微过。 宋云桑摸不透裴孤锦。似乎自两人相识后,这人便不曾按常理出过牌。她自认没法揣度他的心思,便也不敢自作聪明玩弄心机,不如直接把话说清。她跪了片刻,看见裴孤锦朝旁行了一步,也想跟上。却不料裴孤锦忽然抬脚,狠狠踢飞了木椅! 厚重的红木八仙椅飞起,撞在墙上,轰然碎成了渣。裴孤锦几近粗暴喝道:“起来!” 红木碎片溅在宋云桑眼前,宋云桑便是一个哆嗦。裴孤锦森然道:“你再不起来,我便让人给你爹爹上刑。” 宋云桑慌忙爬起身。她抓着裙摆站在那,裴孤锦却又不说话了。宋云桑紧张偷看他,便见他正看着她的裙摆。红色纱衣的下摆,灰扑扑的泥渍特别明显,是她方才跪出来的脏污。 宋云桑愣了愣,躬身用手去拍,可手也是脏的,反而越拍越脏了。裴孤锦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手上。宋云桑犹豫着拿出块手帕,擦拭手上的污泥。 裴孤锦收回视线,漠然开口道:“宋小姐多虑。你爹爹不曾有得罪我的地方,又何谈计较?只是你昨夜所求之事,裴某实在无能为力。今早圣上才召我入宫,令我彻查太子与惠妃私通之事。你爹爹那边,我怕是没法过问了。”他顿了顿:“这样吧,我叫负责此案的千户过来,往后有什么问题,你去找他。” 宋云桑意外听到太子的消息,心中便是一喜。圣上既然愿查,就代表态度松动。太子若能重新得到圣心,于营救爹爹也有益。可裴孤锦想将她踢给旁人,她却不能答应。宋云桑道:“大人说笑了。整个锦衣卫都在大人掌控下,其他人不过是听令办事。我爹爹的案子,最后也还是要大人定夺的。” “所以,你这是赖定我了。”裴孤锦不辨喜怒道:“宋云桑,你便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宋云桑就是赖定他了。裴孤锦是现下最有能力,也是最有可能帮她的人。没来由的,宋云桑便是知道,一定要死缠烂打待在他身旁,才有可能让他消气。宋云桑小心措辞道:“我只是担心爹爹,想跟着大人,看看事态进展。大人身边总该要个端茶送水的人吧?云桑愿服侍左右。” 裴孤锦一时没答话,屋外却传来敲门声。裴孤锦看了眼宋云桑,将披风扔给她,冷声道:“穿起来。”这才行到门边。 宋云桑重新穿上披风,总算感觉身子暖和了些。裴孤锦开了门,与那人低语了两句,那人便离开了。裴孤锦立在门旁,忽然笑了一声:“宋小姐想跟着我?” 宋云桑应是。她躬身,柔顺道:“大人查案不方便时,我可以回避。求大人体谅……” 裴孤锦打断了她的话:“行,想跟便跟着。你去镇抚司门外等,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宋云桑不料裴孤锦这么快同意了,一时还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想支开她,暗中从后门出去。可裴孤锦真要躲,她也没办法,只得应好。她朝屋外行,却听见裴孤锦低声唤了句:“宋云桑。” 宋云桑脚步顿住,回头看去。裴孤锦侧身立在阴影中,神情看不真切:“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宋云桑怔住。她不明白裴孤锦这话是何意,可裴孤锦却不再多说,越过她大步离去。 宋云桑在镇抚司门外等了近一刻钟,裴孤锦带着两名锦衣卫出来了。宋云桑这才松一口气。她让秋眠找个地方等,自己则跟着三人朝街口行。裴孤锦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宋云桑快步追在他身后。她也不敢问裴孤锦要去做甚,就怕惹裴孤锦厌烦。有心说些什么讨好裴孤锦,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气氛有些古怪,还是一名锦衣卫上前一步,笑着朝裴孤锦道:“裴哥,这位姑娘是谁,不和我们介绍下吗?” 裴孤锦脚步不停,声音冷淡:“她是谁,你不会问她吗。” 那锦衣卫哈哈一笑:“能有如此姿容,入得了我们裴哥眼的,除了宋小姐,我也想不到旁人了。”他朝着宋云桑一拱手:“宋小姐,久闻大名。” 这人说话倒是十分圆滑,看着是夸宋云桑,其实还是在奉承裴孤锦。可惜裴孤锦不领情。他一眼剐去,那锦衣卫便笑容一滞,干巴巴道:“小的曾元良,宋小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的。” 宋云桑偏头看去。这是个和裴孤锦年纪相仿的青年,长相还算清俊,看服饰是位镇抚使,自称“小的”,实在是太谦逊了。宋云桑猜测是之前裴孤锦在他面前提过自己,他才会这般奉承着,却不知道现下裴孤锦已然变了心思。 宋云桑倾身一礼,道了句“不敢”,又追去了裴孤锦身后。这回,曾元良没再凑上来,而是与另外一名锦衣卫一起,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四人行过一条街,来到了一间小院前。 院中跪着几名仆役打扮的人,裴孤锦领着两名锦衣卫上前,和那看守说话。宋云桑自觉在几米外等候。几人小声嘀咕了一阵,曾元良忽然朝宋云桑看来,神情有些诧异,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宋云桑被看得心提了起来。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暗中揣测,却见路上一直没开口的那名锦衣卫行了过来,朝她道:“宋小姐,在下魏兴。裴大人说你不必在此等了,先进屋去。” 宋云桑忽觉不妙。裴孤锦为什么会派魏兴过来,特意带她先进屋?若是三个月前,宋云桑会认为裴孤锦怕她吹风着凉,可现下,他显是想将她抛到一旁的,又怎会再特意关心她。再加上曾元良看她的惊异神情…… 宋云桑开始惶惶,却也没法拒绝,只得跟着魏兴朝屋里行。本就是阴天,小院采光不好,屋中光线黯淡。魏兴依旧沉默,领着宋云桑,悄无声息在老宅中穿行。幽暗的回廊藤蔓丛生,宋云桑已经听不见街上的人声,背脊有些发寒。魏兴却终于停了步。他推开一旁的右厢房门:“到了。宋小姐请。” 木门开得很小,房中没点灯,一片昏暗。宋云桑小心跨入其中,才走了一步,却听身后砰地一声响!房门竟然被关上! 宋云桑心猛地一跳!她缓缓转头,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悬空的脚! 宋云桑猛然捂嘴,强行将惊呼吞下!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看,却是无法自控一点点抬头……便见一个面色泛青神情狰狞的男人吊在房梁,舌头长长垂下,正双目圆睁怒视她! 宋云桑踉跄连退几步,身体撞上了门板!她颤着手去拉门,却发现根本拉不动。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房中忽然起了阴风,寒气刺骨。那吊死鬼晃动了下,好似下一刻便会扑上来,向她索命…… 宋云桑手脚冰凉,哆哆嗦嗦转身,用尽全力拍门:“魏大人!魏大人!开门!” 门外毫无动静。仿佛一瞬,世界便只剩下了这间封闭的房。冷风丝丝缕缕灌入披风,就好像有什么正站在她身后,对着她后颈吹气。宋云桑不敢回头,抓住门板扯了扯,忽然便红了眼眶。 她知道裴孤锦为何会这么快同意让她跟着了,也明白在院中时,曾元良为何会诧异看她了。裴孤锦正巧得知了这上吊者的死讯,要来查看,而她又纠缠着要跟着他。于是,他特意令人将她关来这屋中,想让她知难而退。 ——他这是赶她走呢。 宋云桑身体剧烈颤抖。她自小被呵护着长大,就连杀只虫子都不用自己动手,将她和个死人关在一起,她害怕……非常怕。可她不能逃。她逃了,裴孤锦这条路便也断了。 想要救爹爹的信念就如火种,在宋云桑心中燃起了一簇小小火苗,不够明亮,不够温暖,却足以让她支撑住自己,不瘫坐在地上。宋云桑将头贴上门板,喘气混乱,却是不再砸门,也不再出声呼喊。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宋云桑的身体渐渐停了颤抖。她对着那门板唤道:“裴大人。裴孤锦……你在吗?” 是裴大人裴孤锦,而不是那魏兴。她等了等,依旧没有动静。宋云桑吸了吸鼻子,怀疑裴孤锦先去审问院中仆役了,这样的话,她得在这和这死人待上一两个时辰。她松开门板退后一步,刻意不去看那挂在房梁上的尸体,打算找个地方坐下。可吱呀一声,门却被人推开了。 裴孤锦立在门外,面无表情看她。宋云桑与他对望。裴孤锦一扯嘴角:“宋小姐看上去不大好,是被吓着了吗?” 宋云桑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动作都有些僵。裴孤锦仰头,绕着那具尸体看了一圈,语带嘲讽:“宋小姐不必逞强。若是吃不消,还是回家歇着吧。”他压低了声:“都说冤死者有执念,会在这世上滞留不去。若是这位缠上了宋小姐,裴某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宋云桑眼睫颤动,却是行到裴孤锦身旁:“大人百邪不侵,我跟紧你便行。” 裴孤锦声音转冷,一声嗤笑:“你当我是门神吗,百邪不侵?” 宋云桑微仰起脸:“大人会保护我的。” 她说这话时,神色并不谄媚,亦不殷切,只有一种分外简单的纯粹柔软。裴孤锦看着,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可真是惯会拿捏他的。即便他重生归来,也是一样。可她也真是丝毫未变。明明看上去柔弱又顺从,却敏感,执拗,倔强……生着副怎么捂也捂不热的铁石心肠。 ※※※※※※※※※※※※※※※※※※※※ 桑桑现在还不熟练,多来几次就熟练了! 裴孤锦咬牙:她还要怎么熟练?!别说下跪逢迎了,这衣裳她上辈子都没穿给我看! 第七章 裴孤锦转开脸,阴沉喝道:“魏兴曾元良!过来检查!” 回廊转角处,魏兴和曾元良行了出来。两人将吊着的尸体取下,裴孤锦也再不管宋云桑,在房中四下查看。宋云桑犹豫片刻,站去了角落。她的确说了要跟紧裴孤锦,但若是打扰了他办案……她觉得裴孤锦会将她一脚踢开。 死者是惠妃宫中一名公公,昨天向主事太监告了假,出外办事一晚。他本该今早回宫,却被下人发现吊死在了房中。宋云桑将三人的零星片语拼凑出了这个大概,又忆起裴孤锦所言,今早圣上让他彻查太子与惠妃私通之事,猜测这太监之死,定是与太子私通案有关。 既然是案件,那这公公……难道并不是自杀?这是惠妃宫中的人,有人却将他灭口,是不是说明惠妃被人陷害了?那和惠妃私通的太子,是不是也是被栽赃? 这想法一出,宋云桑精神一振。太子若能重新掌权,定会尽力营救爹爹,黄思妍处境也不会那般艰难。她的视线期冀追随裴孤锦,希望他能还太子一个清白。可几人将整座宅子都翻了个遍,却并没有发现线索。 裴孤锦召来仆役,开始问话。仆役给出的信息繁多而杂乱,宋云桑在旁听着,试图从中分辨有用线索,却终是头脑混乱放弃了。裴孤锦大多时候闭目听着,偶尔插几句话。宋云桑偷偷看他,十分意外这人也有耐心沉稳的时候,只是相识近一年,这种耐心沉稳都不曾给她。 她以为自己偷看的隐蔽,却不料裴孤锦还是有所感。男人忽然睁眼偏头,与她视线撞上。被抓个正着,宋云桑急急低头,再不敢乱看。 一个时辰后,仆役审讯完毕。曾元良朝裴孤锦道:“下人们昨夜都没听到什么异常声响,难道此人真是自杀身亡?” 裴孤锦却道:“他昨夜特意出宫,为得就是买那玉雕。宫中负责人事的蔡公公爱好玉雕,他十之八九是想找蔡公公活动下,往后调去个好去处。”他食指敲了敲桌子:“试问,一个一心为前途奔波的人,又怎会自杀?” 宋云桑微微睁大了眼。她其实也隐约觉得不对,却并没能从细碎信息中理出这条线,裴孤锦一说,她才恍然。裴孤锦却又道:“但这并不能作为证据。凶手很小心,没留下任何线索,我们便是知道这是他杀,也揪不出凶手尾巴。” 案件陷入僵局,曾元良见状提议道:“那,我们去清泉山庄看看?” 清泉山庄是京城郊外的行宫,引温泉入庄,皇上最喜欢去那休养。前段日子皇上便去那小住,留太子在京中监国。闵浙暴.乱的消息传出,皇上大怒,召太子去清泉山庄训斥。便是在那里,太子与惠妃私通,惠妃被勒死,草草火葬。 曾元良道:“此事若真有蹊跷,现场定会留下证据。那日圣上盛怒之下连夜回京,大人想是没时间检查,不如现下去查探一二。” 裴孤锦意味不明暼曾元良一眼:“外出时我要随侍圣上左右,当时的确是急急离开了,没机会检查。可事发这许久,即便清泉山庄里有证据,也早该被人毁了,不必白跑一趟。” 宋云桑张了张嘴。她迫切希望太子能洗清冤屈,自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希望。她觉得裴孤锦背负圣命,按说应也是这般想。那即便清泉山庄中的证据很大可能被人毁了,他也应该再去看看。可裴孤锦却连去都不愿去…… 办案之事,宋云桑实在没经验,还是没敢胡乱插话。曾元良却是点点头:“裴哥所言甚是。那我们现下怎么办?” “怎么办?”裴孤锦站起身:“都中午了,吃饭。” 他吩咐曾元良留下善后交接,自己真去街上找酒楼。宋云桑裹紧披风跟在他身后,垂头闷闷一言不发。她曾听裴孤锦说过,他为了抓捕犯人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但现下,他却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吃饭。相较而言,这也实在太懈怠了…… 宅院不远处便有一家酒楼,裴孤锦行进去,小二立时殷勤迎上来。裴孤锦却摆摆手道:“天字三号房。” 他径直上了三楼,推开了天字三号房门。屋中竟是已经有了个人。一小老头坐在桌边,见裴孤锦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见过裴大人。” 魏兴挥退小二,将门关上。裴孤锦在老头对面坐下,自怀中摸出个小瓷瓶:“这东西,”他将瓷瓶放在桌上,慢声道:“你见过吗?” 老头直起身,伸手去拿那瓶子。可还没摸着瓶子,目光却不意落在了宋云桑身上。老头双眼一亮:“哟!裴大人,这位……难道是苦主?”他竟是抛下裴孤锦朝宋云桑行去,眼珠恨不能贴宋云桑身上:“哎哟小姑娘,遇上什么事了?老夫定会帮你……” 宋云桑没料到这神展开,惊得连退几步。裴孤锦脸色一沉,身体微动,是个起身的姿势。可他并没有站起,而是很快坐了回去,朝魏兴一个眼色。魏兴便上前两步,用力推开那老头! 老头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这才老实了,回去桌边拿起小瓷瓶。宋云桑朝着魏兴倾身一礼,低声道:“谢谢魏大人。” 魏兴没有表情点头。宋云桑又朝裴孤锦看去。裴孤锦正低头抿茶,似乎根本不关心她方才有什么境遇。老头研究着瓷瓶中的粉末,忽然开口了:“了不得啊,了不得……” 裴孤锦放下茶杯:“你认识。” 老头嘿嘿直笑:“裴大人,这东西你找小老儿,真是找对了。这瓷瓶中的药粉名唤宁情散,吃下后会欲.火焚身,又心神恍惚如处梦境。药方已经失传很久了,你是从哪弄来的?” 裴孤锦不回答,只是问:“我想找这东西的主人,你可有法子?” 老头露出了为难模样:“这个……” 魏兴自怀中摸出了一沓银票,放去桌上。老头立时笑容满面:“有,有。这药方中,有一味配方是冰蛇卵,十分珍贵。放眼大靖,也只京城两三家药房有这东西。你只要找到谁买了冰蛇卵,自然便能找到这药粉的主人。” 裴孤锦拿回瓷瓶,再不看那老头:“滚吧。” 老头连忙拿了银票,躬身道谢行了出去。宋云桑却是心中一惊!欲.火焚身,又恍如梦境……若是惠妃被人下了这宁情散,神思恍惚去纠缠太子,幕后之人再设法引皇上过去看到那一幕…… 宋云桑此时方才有了种真切感,摆在她眼前的,是一起惊天大案。陷害惠妃之人,身份一定不简单。也是同时,她明白裴孤锦为何不去清泉山庄了。因为清泉山庄中的证据,他已经得到了,便是这药粉。他来这酒楼也并非懈怠,而是为了和这老头会面。且他手中有药粉这事,他特意瞒住了曾元良。只是方才他的行事太过自然,宋云桑才没意识到。 那么,曾元良是谁的人,才会让裴孤锦警惕?裴孤锦的身边,难道只有曾元良这一双眼睛?这京城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在盯着他? 宋云桑忽然意识到,今早裴孤锦说没时间过问爹爹的案件,也不全是推辞。和太子惠妃相比,她爹爹实在是无足轻重,太子之案不水落石出,裴孤锦的确分身乏术。且他被圣上推到了暗流中心,多方角力下,想找到真相还太子一个清白,也十分困难。 她爹爹怕是得在昭狱待上一段时日了,只希望裴孤锦能尽快找到线索……宋云桑脸有些白,心事重重朝裴孤锦看去,却意外对上了裴孤锦的目光。男人一扯嘴角:“怎么,宋小姐这是被那老头吓着了?” 宋云桑定神,摇了摇头。裴孤锦一声冷哼,站起身朝魏兴道:“我下去点个菜。” 魏兴道:“我叫小二上来……” 话未说完,裴孤锦已经自他身旁经过,重重一拍他肩头:“我下去。” 裴孤锦下了楼,却并没有找小二点菜,而是出了大门。他行到街边偏僻处,不过片刻,一名面目普通的年轻男子便出现在他身旁。男子低声问:“裴大人有何吩咐?” 裴孤锦冷着脸道:“方才从酒楼里出去那老头,”话到此处,他顿住,神色复杂,半响没了下文。那男子等了等,不明所以:“我看见了。那老头怎么了?” 裴孤锦莫名暴躁起来,放弃一般怒道:“去给我打他一顿!往死里打,留一口气就行!” ※※※※※※※※※※※※※※※※※※※※ 裴孤锦:吓我家桑桑,死老头活腻了! 裴孤锦:……不是,都说不纠着她了,我管这个干吗? 裴孤锦:呸!爷还偏要管了! 宋云桑:??吓我最厉害的人不是你吗……… 第八章 裴孤锦出去后,屋中只得宋云桑和魏兴两人。宋云桑忽然意识到,她可以和魏兴聊聊,或许能打探到什么消息。虽然这人不爱说话,但宁情散的事裴孤锦没瞒他,显是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宋云桑试探道:“魏大人,你和裴大人熟悉,知不知道裴大人这三个月……为何不来找我了?” 魏兴神色间有些疑惑,显然不料她会问这种问题。可他想了想,还是道:“我不知道裴大人为何不去找你,但三个月前,裴大人抓捕凶犯时受过一次伤。”他在腰侧和腿根处比划了下:“伤在腰和腿上,大人足有半个月没下床。” 宋云桑意外:“伤得重吗?现下可好彻底了?” 魏兴道:“伤得挺重,但大人身体向来好,半个月后便又来镇抚司了。” 宋云桑点点头。既然能去镇抚司,就意味好了七八,若是真想去找她,肯定没问题,所以不是受伤这个原因。宋云桑又问:“那他这三个月,可有提起过我?”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聊这种事,宋云桑也觉得羞愧,磕巴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在意……他是不是对我或者我家人有什么不满?” 魏兴又想了想,摇头:“这个真没有。” 裴孤锦竟是没有提过他与她爹爹的争执。宋云桑有些意外。她觉得裴孤锦此人行事肆意,若真是因为她爹爹的话耿耿于怀,在魏兴这种自己人面前,肯定会透漏两句。可他没有,这却是什么原因?难道,他并不是在介怀那次争执? 正思量,房门却被人推开,裴孤锦回来了。宋云桑连忙将思虑抛至脑后,迎上前道:“大人请坐。” 她偷偷看裴孤锦,发现裴孤锦脸色比出去前还难看,心中七上八下。却是为裴孤锦拉开椅子请他坐下,又翻开桌上茶杯,端起茶壶为他斟茶。 茶壶嘴碰到茶杯沿时,却被一根手指架住了。宋云桑紧张看去,便见裴孤锦阴沉道:“别给爷整这些难喝的次等货,白白占了爷的五脏庙。” 宋云桑端着茶壶僵立,一时不明白裴孤锦这是何意。她小心道:“这酒楼的茶叶的确不正宗,不如我去隔壁给大人买些好茶?” 裴孤锦一声嗤笑:“不敢劳烦宋小姐跑腿。”他将手中东西掼在桌上:“我拿了这个。” 宋云桑这才看见,裴孤锦原来带了坛酒上来。房门此时又被推开,曾元良行了进来:“裴哥,都办妥了。” 裴孤锦随意一抬手:“坐吧。” 曾元良和魏兴便都坐下了。宋云桑没敢坐,而是拿了酒杯,准备给三人斟酒。裴孤锦却又冷冷道:“拿酒杯作甚?淹蚂蚁呢?” 宋云桑抱着酒坛愣愣看他。裴孤锦嫌弃一皱眉:“换碗!” 曾元良一声轻咳,打哈哈道:“竹叶青啊,裴哥今日好兴致。” 宋云桑抿了抿唇,轻声道:“我这就去拿。” 她将酒坛放下,急急出了包厢门,找小二要了酒碗。小二送来四个酒碗,宋云桑拿了三个,为三人摆上。她自觉态度十分谦卑,真真是伺候人的模样,可裴孤锦神色却愈发难看了。宋云桑提心吊胆去拿酒坛,便听裴孤锦的声音再次响起,阴冷而压抑:“你自己的呢?” 宋云桑脚步僵住。她扭头,看向裴孤锦:“我……我也要喝?” 裴孤锦直直盯着她:“不喝?你存心扫我的兴?”他冷漠道:“行,不喝你回去。” 宋云桑眼睫颤动,说不出话。直至此时她才明白,裴孤锦原来在这等着她。他知道她不能喝酒,便是一点米酒都会醉,更别提这还是烈酒竹叶青。现下她不喝,便是扫裴孤锦的兴,她得离开。她喝了,又会醉倒,也没法跟着裴孤锦。 他这是铁了心要赶她走。可裴孤锦越赶她,宋云桑越不敢离开。他越表现得不愿与她扯上关系,宋云桑便越认为事态严重,愈发不敢随性。宋云桑握着酒坛的指节泛白,半响方道:“裴大人既然说了,云桑喝便是。” 她果真给自己加了个酒碗,裴孤锦便笑了:“宋小姐痛快。加满些,咱们先干三碗。” 宋云桑手便是一个哆嗦。她也不敢倒少了,真给四人倒了满满一碗。裴孤锦端起酒碗,一扬头,率先将酒水喝了干净。酒碗落在桌上,发出清晰的碰撞声响。曾元良和魏兴如得指令,也端起酒碗,一口气干了。 宋云桑白着脸坐下,盯着面前的酒碗。裴孤锦笑容不变:“宋小姐,就等你了。” 宋云桑脑中,无数记忆碎片飞速滑过,最终定格在几个月前。某日外出,她又被裴孤锦截住,被押去了酒楼陪他吃饭。那天,裴孤锦也要了一坛酒。他拎着酒坛看着宋云桑笑,宋云桑被他笑得心慌:“我不会喝酒,我一沾酒就醉。” 裴孤锦挑眉:“是么?是谁初见那天,告诉我她最爱喝酒的呢?” 宋云桑咬着唇不答话。裴孤锦的声音压了下来:“小骗子,满嘴没实话的。还说最爱吃羊肉,其实平日沾都不沾。”他伸手拧了宋云桑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骗了我,哪能这么容易就算了。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还要补偿?!宋云桑气得涨红了脸:“明明是你逼我在先,还不许我骗你?” 裴孤锦低低一笑:“我逼你?”他摇头叹气:“桑桑,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逼。” 宋云桑听言忽觉不好,便感觉裴孤锦手上用力,掐住了她下颚!男人嘴角带笑咬开了酒坛封口,就将那酒坛朝宋云桑嘴边戳去! 宋云桑根本不及躲闪,那冰冷的酒坛口便贴上了她的唇!宋云桑急急抿唇,那酒水才没有入她的口,可唇上却是打湿了一片。宋云桑惊得慌忙挣扎,裴孤锦却自个松开了手,收回了酒坛。 宋云桑抬袖用力抹唇,红着眼眶看裴孤锦。裴孤锦在那酒坛口上舔了下:“……甜的。” 烈酒的呛鼻气味还残留在宋云桑唇上,哪有什么甜味?可下一秒,宋云桑看见了酒坛口上浅浅的红色痕迹。她明白过来,眼泪夺眶而出,哆哆嗦嗦骂道:“裴孤锦,你不要脸!” 裴孤锦灌了口酒,一瞬不瞬看宋云桑,热烈都写在眼中:“以后没我允许,不可以涂口脂。”他舔了舔唇,声音沙哑道:“再让我看见你随便涂口脂……我就帮你吃干净。” ……………… 那饱含侵略的目光仿佛还在灼烧她的皮肤,宋云桑忽然便有了决定。她端起酒碗,一点点低头,唇贴上碗沿,轻轻抿住……然后,没了动静。 酒碗保持着平平角度,再没有倾斜下去。呛鼻的酒水贴住宋云桑的唇,却一滴都没进她嘴里。宋云桑保持这姿势片刻,这才放下酒碗:“裴大人,我喝不了酒,更喝不了这种烈酒。” 裴孤锦自是早有所料,一声嗤笑:“行,喝不了酒,我也不勉强。魏兴,送宋小姐回府。” 魏兴站起身,宋云桑却道:“等等。”她的心跳愈发剧烈,脸色已是绯红,却是强迫自己迎上裴孤锦的目光:“我请人替我喝了这酒,便算是我喝的,可好?” 她端起酒碗,送至裴孤锦面前。碧色的酒碗边缘,一个浅浅的红色唇印点缀其上,娇艳欲滴。再往下,是如葱的手指,指尖带着诱人的浅粉色,手背手腕却凝白如雪…… 宋云桑已经顾不得有旁的男人在场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不是昭然若揭,可她不介意再露骨些。只是她到底做惯了循规蹈矩的贵女,便是心中无师自通了些旁门左道,可真正做起来,还是笨拙的。羞耻与急迫混杂在她体内,宋云桑举着酒杯,感觉头脑阵阵晕眩。 房中却忽然安静了。曾元良笑容敛去,魏兴别开了头。裴孤锦的脸色便在这安静中,一点一点阴鸷了下来:“……你说什么?” 裴孤锦神色阴沉得可怕。宋云桑便是坐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对男人的诱惑都是致命的。而现下,她生涩、羞惧,却以一种献祭的主动给出诱饵……简单笨拙,却反而更令人产生欲望。她根本就不明白,这能让男人疯狂。 宋云桑的确不明白。她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再被裴孤锦逼问这一句,愈发不知所措。她只当自己做得不够好,手开始颤抖,几乎要端不住那小小酒碗。可她不能放弃。裴孤锦的手就放在桌上,此时正紧紧攥着拳。宋云桑伸手,一点点覆上了他的手。她用愈发柔顺的姿态,颤声央求:“裴大人,你帮我喝了这酒,可好?” ※※※※※※※※※※※※※※※※※※※※ 谢谢moonligth的地雷*2,谢谢阿朗的地雷! 谢谢风是否吹过的营养液*70,谢谢阿朗的营养液*50, 谢谢lee、瓜子的营养液*10,谢谢谬谬、傅则生、abby的营养液! 第九章 裴孤锦阴沉盯着那只覆在自己拳上的手。宋云桑的手很软,就如她的身体一般。她怕他,因此根本没敢用力,那只小小的手愈发轻得如云朵一般。她的指尖触上他的手背时,裴孤锦被冰了下,脑中忽然便冒出个想法:她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可下一秒,他便将这令他愤怒的想法刻意抛在脑后。裴孤锦森然道:“我若不帮你,你又待如何?” ——去求曾元良和魏兴吗?! 约莫是他太凶了,宋云桑手都是一颤。她的眼眶迅速泛了红,眸中溢满了水汽,要哭不哭的模样。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裴孤锦心中便又是一阵暴躁。 宋云桑并不懂裴孤锦的言下之意,她以为这话就是拒绝,只觉再无办法。果然,下一秒,裴孤锦便狠狠挥开她的手,又夺了她手中的酒碗,朝墙上一砸! 瓷器碎裂声刺耳,宋云桑眼中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终于滑落了脸庞。裴孤锦盯着她,周身气场压抑,脸色愈发难看。他猛然站起,宋云桑本能朝旁缩了缩——她以为他要来抓她了。可裴孤锦并没有。他只是一言不发,大步行出了房。 他一离开,宋云桑的眼泪更忍不住。曾元良十分尴尬,朝着魏兴使眼色:“要不要去看看裴哥?” 魏兴一板一眼道:“不用,裴大人消气了,自然会回来。” 曾元良:“……” 曾元良只得自己起身:“我出去看看。” 他也出了包厢,房中只剩个低调宛若背景的魏兴。宋云桑没了压力,拼命拿着袖子抹眼泪,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觉得丢脸至极,做出了这种勾引之事,却没半点用,只白白让人看了笑话。然而这种往常能让她闭门不出的天大羞愧,此时竟然不算什么。她更在意的是,她扫裴孤锦的兴了,她给了裴孤锦一个完美借口赶她回府……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次她没能跟着裴孤锦,第二次、第三次失败就更容易……再发展下去,裴孤锦甚至可能收回玉佩,避着再不见她。宋云桑心中绝望,却忽然听见了汩汩流水声。 宋云桑停了抽泣,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魏兴已站起了身,正拿着那坛酒,朝屋中的盆栽里倒。见宋云桑看来,魏兴道:“就说我喝完了。” 宋云桑怔怔看他。她不觉得这法子有用。酒没了,再找小二要一坛便是,酒楼还能没酒水提供?可魏兴竟会违背裴孤锦指令,向她表示善意,她心中感激,遂还是朝魏兴道了句:“谢谢。” 便是此时,房门被人推开,宋云桑身体一僵。可陌生的声音却传来:“哎,两位客官,碳火来了!”原来是小二。 小二给房中加了许多碳火,又上了菜,这才退下。又过片刻,裴孤锦和曾元良回来了。裴孤锦面无表情坐下,可瞥到一脸泪痕眼眶通红的宋云桑,神情便是一滞。曾元良为他盛饭送上,裴孤锦收回目光,拿了筷子夹菜,只做无事发生一般。可胡乱吃了几口,却又愤愤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宋云桑正等着他发话赶自己走,听到这声音,如闻号令,身体便是一颤。裴孤锦看得真切,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下。他咬牙片刻,压低声音道:“去洗脸!哭成这样,给谁看?” 嗯?他……不赶她走?宋云桑心中生出希望,连忙应好起身。她找小二要了水洗干净脸,回到包厢吃饭。那空酒坛就一直放在桌边,宋云桑时不时看它一眼,可直到他们吃完,裴孤锦也没再碰过它。 危机来得气势汹汹,却又消弭得无声无息。宋云桑跟着三人下了酒楼,也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让裴孤锦转了心意。包厢中加了碳火后十分温暖,宋云桑吃饱了暖和了,又振作了些。可行到酒楼门口,却见到店外赫然堵着四匹马。小二殷勤迎上前:“大人,你要的马匹,小的给你领来了。” 宋云桑心中咯噔一下: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必须骑马?可她不会骑马,这还怎么跟着裴孤锦?无怪裴孤锦也不提喝酒的事了,原来是另外找了法子甩开她! 曾元良上前接过一条马缰绳,笑着递给裴孤锦:“裴哥,我们去哪?” 裴孤锦斜了眼跟在身后的宋云桑:“去邻县惠妃家走一趟。” 宋云桑很快反应过来。就算惠妃与太子是被人陷害,也定有什么前因。否则正常情况,太子不可能去一位娘娘住所,更别提与她独处一室了。幕后之人挑上了惠妃与太子,不准是因为这两人本就有故事。 想通了这个,宋云桑心便沉了下去。去惠妃家是办案正事,邻县又远,步行不现实。她想继续跟着裴孤锦,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裴孤锦改换马车去邻县,二是找个人骑马带她。 马匹都已经送来了,换马车显然难度更大。找人带她的话……宋云桑自是想找裴孤锦的,可忆起方才失败丢脸的勾引,她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曾元良和魏兴。 和男人共乘一马,对宋云桑来说,实在太过亲密了。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宋云桑趁着曾元良与裴孤锦说话,小步挪到魏兴身旁。她攥紧了披风,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魏大人……我不会骑马。一会……你可以带我一程吗?” 她的声音又软又小,混杂在车水马龙中,魏兴根本没听清:“宋小姐,你说什么?” 宋云桑能对一个认识一天的外男说出这种话,真真是耗尽了勇气。让她再说一次,她一时都无法开口。裴孤锦却忽然扔了马缰绳,语气冷冽仿佛混着冰渣:“我让你去领马车,你怎么领了马?” 小二呆呆张大了嘴:“马车?可是、大人……你不是说,四匹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音,改而连连躬身:“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没听清,请大人不要怪罪。小的这就去给你领马车。” 裴孤锦却已经快步离开:“不必了。” 裴孤锦脸色阴沉。他怕他再不快点离开,便会忍不住对宋云桑做些什么。这马的确是他让小二去镇抚司领的。他本该明日再去惠妃家,但为赶宋云桑走,他决定将这事提前。这样,就算喝酒被宋云桑躲过了,骑马也定能让她知难而退。 可宋云桑竟然纠缠上了!前世他与宋云桑夫妻五年,清楚宋云桑并不是个多坚持的性子。可一旦坚持起来,却执拗到可怕。上一世,她只在一件事上坚持过,便是救她爹爹。而现下,很显然,宋云桑已经将“缠着他”和“救爹爹”划上等号了。 为救爹爹,她不惜向他下跪,不惜吻个唇印给他……现下更是不惜和男人同乘一匹马!而她竟然……竟然找了魏兴! 裴孤锦强迫自己打住。说想开便是想开了,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和她扯上关系。他已经放下了,他只是重生才三个月,很多习惯一时改不过来罢了。裴孤锦咬牙平复情绪,曾元良却追了上来:“大人,我去领马车吧,你们在这等便是。” 裴孤锦拒绝道:“不必。既然时间都已经耽搁了,今日便先不去邻县了,改明日。”他顿了顿,又道:“你说得在理,清泉山庄那边,还是得过去看看。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清泉山庄,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带魏兴去仵作那边看看。” 曾元良领命离去。裴孤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烦躁唤道:“魏兴!” 魏兴上前两步:“大人,何事?” 宋云桑无意识想要跟上,裴孤锦却凶狠瞪她一眼。宋云桑被看得不敢靠近,退后几步,站在远处。裴孤锦这才恼火低声道:“找家成衣店,给她买身棉衣!” 却说,宋云桑一下午战战兢兢,就怕裴孤锦再折腾什么花样。可裴孤锦竟是没再为难她。魏兴约莫是见她冷,还好心给她买了身棉衣。宋云桑跟着两人跑了几家药房,便到了傍晚。 夜色已暮,她该回府了。宋云桑有心晚上也跟着裴孤锦,可未出阁的姑娘主动跟着男人去过夜,这举动含义太直白,实在挑战她的底线。宋云桑挣扎再三,还是放弃。可临分别时,她却是躬身朝裴孤锦道:“云桑明早卯时,在镇抚司等候大人……不见不散。” 裴孤锦漠然转身,什么也没说,便自顾自离去。宋云桑松一口气。既然没反对,那便是同意了。魏兴又主动提出送她回府。宋云桑一路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事,感觉情势似乎有了转机——裴孤锦应是没那么生气了,下午才会对她放任了些。 这真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宋云桑愈发觉得自己这死缠烂打的策略正确,或许再给裴孤锦几次机会折腾她,他便会彻底消气,救爹爹的事也就有指望了。回府后,她去找曹氏互通消息,却听说曹氏风寒加重,现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宋云桑只得前去探望。嬷嬷将她请进了屋,关上了门。曹氏卧房窗户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熏香气味。宋云桑没见到伺候的丫鬟,一时以为曹氏已经睡下了。她犹豫片刻,还是行去床边,却发现床上也没人。 这屋中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宋云桑心中咯噔一下。昨日她与曹氏争执的场面在脑中闪过,宋云桑急急转身,就朝门外跑去!可还不待她跑到门口,却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 宋云桑:魏大人可真好。又帮我推开那老头,又帮我倒掉酒,又帮我买棉衣,又送我回家。 裴孤锦:……他还把你关在尸体房间。 宋云桑:那不是你指使的? 裴孤锦:…… 裴孤锦:对,对。坏事都是我指使的,好事都是他自己干的! 第十章 宋云桑迷蒙转醒,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房中。她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双手却被细铁链铐在了床头。回忆起曹氏的话“二皇子讨要你过去”,宋云桑只觉心沉到了谷底! 这里应是二皇子的别院。曹氏竟然撕破脸,强行将她迷晕送给了二皇子! 屋中无人,宋云桑低头打量自己,心中便是一阵发寒。她的棉衣已经换了,现下一身淡粉色轻纱,纱质轻透,比她今日穿得那身还更不像话。这副洗干净送上床的架势,今夜要面临什么,宋云桑还能不明白? 宋云桑依旧认为,二皇子连个名分都不愿给她,定是个想白占个便宜的,根本不会去救爹爹。可进了这院子,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看这锁链,二皇子也不像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样子,不定已经将她当成了禁脔。曹氏不会管她死活,爹爹又被关在昭狱,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宋云桑咬紧了唇。她得自己逃,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爬起身,用力去扯那铁链,可她的力气太小,努力扯了半天,也只是白白将手腕扯红了一片。宋云桑改而去床上翻找,希望能发现个暗格,里面藏着锁链钥匙或是刀。她的确找到了几个暗格,可里面的东西……却是让宋云桑头皮发麻。 正惶然恐惧之际,房门却被人推开了。宋云桑惊得猛然扭头!便见一年轻男子行了进来。 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生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宋云桑曾在大典上远远看过他一两次,当时还觉得此人气度温润、高雅不凡。可现下,那如玉气质却再不可寻。男人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行到床边,看了眼被翻开的暗格,朝着宋云桑挑起了眉:“哟,这么着急呢,自己就忙乎上了?” 宋云桑脸色白了:“……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尹思觉在宋云桑身旁坐下,手指在暗格中的物事上抚过:“有没有喜欢的?本王心情好,今夜让你挑。” 让她挑,然后呢?宋云桑脸色愈发白得可怜。她躲开了些,颤声问:“殿下,你说只要我跟你,便会救我爹爹……你打算如何救?” 此情此景,除了讲道理拖延些时间,宋云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她以为尹思觉好歹会敷衍她两句,那她便可以反驳拒绝,不准就会等来转机。可尹思觉竟是恍若未闻,自言自语道:“你知不知道,一年前,我在宫中见过你。” 宋云桑紧张看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说起这个。尹思觉便露出了一个微笑,慢声道:“便是在太子选妃的赏花会上。” 太子选妃?那便是她与裴孤锦初遇的那日。宋云桑不记得那时见过尹思觉,可见没见过,这并不重要吧?尹思觉特意提起此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尹思觉倾身凑近,笑容愈大:“那么多好姑娘,京城家世好又漂亮的贵女,都在那了,任太子挑选。当然,我还是第一眼便看到了你,你实在太出挑了。你知道当时,我怎么想吗?” 宋云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直觉尹思觉要说出的话她不该听,听到了,她便会再也逃不出这个地方。她急急捂住耳朵:“殿下,殿下!我一介女流,殿下不必与我推心置腹!” 尹思觉却被她这捂耳朵的举动逗笑了。他心情似乎更好了,抓住宋云桑手腕将她双手拿下,偏偏就凑去她耳畔道:“我当时想——凭什么啊。” 凭什么?这、这是什么意思?宋云桑不明白,却只想尹思觉别再说了。可尹思觉还要继续:“不过,没关系。不管你会不会成为太子妃,我都迟早要得到你。” 这话却让是宋云桑瞬间通体冰寒!尹思觉似乎只是表达了他对她的欲望,可往深处想,他说就算她做了太子妃,他也要得到她…… 如何得到?若她真是太子妃……他还打算强抢吗?! 宋云桑用力抽手,捂住耳朵缩起身体,确定尹思觉是真将她当成了禁脔。所以他懒得拿外面那副芝兰玉树的样子骗她,所以他一见面便露出了本性,甚至敢在她面前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话! 尹思觉却是舒坦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时间也不早了,安置吧。”他抬起双手,示意宋云桑为他宽衣:“好好伺候着。我挺喜欢你的,你爹爹那边,我会想办法。等过几年局势好了,也会给你名分。” 宋云桑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尹思觉等了等,脸色便不好看了:“宋云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自个扯了腰带,就要欺身压上! 却说,裴孤锦回府后,不过多久,曾元良也回了京。他向裴孤锦汇报没在清泉山庄找到有用线索,又询问裴孤锦这边进展如何。裴孤锦下午其实已经找到了购买冰蛇卵的人,正让魏兴深查,可对着曾元良,却只是说毫无进展。 曾元良这才告辞离开。裴孤锦则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衫,悄无声息跟上。曾元良先去酒楼吃了个便饭,再出来时,便谨慎了许多。他一路小心警惕,时不时停步四望。不得不说,他的反追踪能力很强,但跟踪他的人是裴孤锦。直到他到达目的地,也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他。 这是一间看似普通的宅院,曾元良在门口与侍卫低语几句,侍卫便将他领了进去。裴孤锦这才自街角阴暗处行出,望着院落朱红色的大门,露出了一个阴郁的笑。 这间院子,是二皇子尹思觉的私宅。前世裴孤锦作为二皇子的鹰犬,曾多次来此密谈。若非被二皇子认可的自己人,是不可能知道这地方的。可前世,直到曾元良害死裴孤锦,也不曾暴露他投靠了二皇子。 宋云桑猜测得不错,曾元良有异心。这个裴孤锦一手提拔上来的“忠心”“兄弟”,其实是前世背叛裴孤锦,害死裴孤锦的白眼狼。 裴孤锦没有在重生的第一时间杀了曾元良,便是知道要害他,曾元良还远不够资格。这人只是被推出来的棋子,背后主谋另有其人。是以这三个月,裴孤锦一直暗中留意曾元良,想顺藤摸瓜,找出他的主子,却一直无所获。 曾元良此前并未投靠谁。可想是如今朝堂暗流涌动,狗便也闻风而动,为锦绣前程改认主人了。 原来上一世,真正害死他的人是尹思觉。答案终于浮出水面,裴孤锦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上一世他便有此猜想。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上一世为救宋云桑爹爹,他是投靠了尹思觉的。五年时间,他真没少为尹思觉办事,尹思觉又为何要费尽心机杀他? 裴孤锦想不到原因,可确认了仇人,便是好事一桩。他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宅院门前,一眼熟的嬷嬷背着个人下了车,急急进了宅院。 裴孤锦脚步顿住,眯眼仔细看去。他没看错,这是宋府的马车,马夫和嬷嬷也是宋府的人。方才被那嬷嬷背着的人,虽然被披风严实包裹住,可看那身形,裴孤锦便知道是宋云桑。 怎么回事?宋云桑为何会被送来这?而且显然,她已经昏迷了。有什么信息在脑中飞速闪过,裴孤锦忽然沉了脸。 ——他终于明白了上一世,尹思觉为何处心积虑要杀他了。 第十一章 犹记前世,尹思觉便是一个月前,对裴孤锦暗示招揽的。裴孤锦身为圣上心腹,自是不将一位皇子的招揽放在心上。他只是打了个惯常的太极,不得罪人将此事敷衍了过去。可此后,宋侯爷下了昭狱。裴孤锦查探之下,却是寻到了蛛丝马迹,发现这事与尹思觉有关。 尹思觉行事慎密,布局又多在闵浙,谋划时间足有三、四年之长。裴孤锦发现了端倪,却得不到圣上允许去闵浙找证据,难以翻案。为救宋侯爷,裴孤锦只得投靠了尹思觉,以他的效力,换尹思觉饶宋侯爷一命。 他记得那天谈判过后,尹思觉笑问他:“之前我几次三番与裴大人联系,裴大人却对我不理不睬。如今为救宋侯爷,却是主动找上了门。看来裴大人对那宋小姐,可真是用情至深了。” 彼时,裴孤锦刚得到宋云桑没几日,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就爱听尹思觉这话。他看似谦虚苦恼实则满心炫耀摆了摆手:“殿下问这话,定是不曾见过我那娘子。她生得那般模样,若是求起我来,别说救她爹爹,便是要裴某的命,裴某也得给她啊。” 二皇子笑容一滞:“娘子?” 裴孤锦并没在意尹思觉这表情变化,他只恨不能将自己的春风得意昭告天下:“啊,忘了说了,十天后便是良辰吉日,也是裴某与宋小姐的大喜之日。殿下届时可要来赏个光。” …………………… 裴孤锦立于街角,将这段记忆仔细过了一遍,终于能将不对劲的地方串联起来。尹思觉关于宋云桑的那句问话,看似是闲聊,实则是试探宋云桑在他心中到底占了几分。听到他要娶宋云桑,尹思觉当时表情就不对,虽然很快又笑着道了恭喜,可那反应……倒像是看上的东西被人抢了,一时郁结难以消化。 原来尹思觉早就盯上了宋云桑!只是前世,这人为了拉拢他,竟然强压下了自己的欲望,没和他争抢。五年后,尹思觉稳坐太子之位,圣上又重病不久于世,不再需要裴孤锦了,自然要抢回宋云桑。 但裴孤锦岂是能被抢妻之人!尹思觉知道裴孤锦将宋云桑看得极重,又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设计杀了他。 怎么也是位皇子,尹思觉……还真能忍啊!裴孤锦心中冷笑。前世他上了这人的贼船,不得不为其作恶,可这些作恶,最后却成了这人治他死罪的砝码。早知道一切就是尹思觉自导自演,他临死前便该咬死他,拖他下水,不让他好过…… 可也只是想想。裴孤锦狠狠呼出口气。当时他已经下了昭狱,千夫所指必死无疑,根本不敢和尹思觉翻脸,就怕翻脸之下,尹思觉会对宋云桑不利。他算是为宋云桑操心到了死,宋云桑却依旧不肯原谅他…… 裴孤锦烦躁捶墙,逼自己不要再想。眼下的问题是,他重生后这三个月冷落了宋云桑,今日又对宋云桑凶狠斥骂,尹思觉应是从曾元良处听到了消息,以为他对宋云桑没了兴趣,于是对宋云桑出手了。他若是放任不管,宋云桑这辈子便算是毁尹思觉手上了。 裴孤锦几乎是没有犹豫便决定,他得救宋云桑。这才不是因为他还在意她,而是为了对付尹思觉。上辈子尹思觉害死了他,这辈子还想睡他女人?做梦去吧! 可想到自己昨夜才说过的话,裴孤锦又止步了。他再不会和宋云桑扯上关系,这若是明着去找尹思觉要人,打草惊蛇不说,不是还得和宋云桑扯上关系,被宋云桑发觉不对劲? 裴孤锦心思一转,有了主意。被他安排在宋府盯梢的暗卫此时也赶来了,急急向他禀告:“大人,曹氏迷晕了宋小姐,将她送给了二皇子!” 裴孤锦点头:“我知道。”他一扯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你去通知魏兴,让他赶去十八街路口等着。然后你去城北……” 却说,宅院中,尹思觉不愿花时间哄宋云桑,打算直接用强。宋云桑吓得哭泣求饶,尹思觉却根本不理会。他正将宋云桑逼在床尾,却听见房门被砰砰敲响:“殿下!殿下不好了!走水了!” 尹思觉皱眉,还是起身开门。烟尘扑面而来,尹思觉被呛得连连咳嗽,这才意识到情况严重。林管家急急道:“也不知哪里起的火,眨眼功夫就烧了半个宅院!现下火势太大,控制不住了!” 尹思觉看去,便见黑夜之中火光冲天!这宅子建有密室,是他专门用来藏珍宝钱财的,这被若是被烧了还了得!尹思觉一下就绿了脸:“赶紧找衙役救火!” 林管家应是,转身就跑。尹思觉回头看了眼宋云桑,悻悻朝侍卫道:“把她送去十六街那边,我晚些再过去。” 便有嬷嬷进屋,给宋云桑套了身外衫,将她拖去了马车。宋云桑逃过一劫,却还是不安全。她猜测尹思觉是顾忌宅中什么重要东西,所以要在那等到火灭。可等他处理完,还是会来找她。她被铁链铐住了双手,马车里有两名丫鬟,马车外还有八名侍卫嬷嬷。看管很严密,可路上人多,这又是她唯一的逃跑机会。 宋云桑逼自己镇定下来。她透过被风吹动的车窗帘,朝外看去。这条街道冷清,见不到什么行人。她要去的地方是十六街,途中却会经过繁华的十八街。宋云桑决定等到了十八街再逃跑,就以二皇子强抢民女做由头,把事情闹大。二皇子压不住了便会收手,她这才算安全。 她安静等了一刻钟,马车行到了十八街。宋云桑憋足一口气,就打算冲出马车,却听到马车外一阵喧哗! 锣鼓鞭炮声由远而近,一并传来的,还有欢快的音乐。宋云桑心中便是一喜:这声音……有人在舞狮! 声音到了近处,马车停了下来,应是被人群堵住了。宋云桑又等了等,侍卫们忽然喝道:“干什么?!退开!这里有马车你们看不见吗?!啊!” 惨叫声响起,马车中的两个丫鬟俱是一惊。她们着急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却不料身后有人重重撞开她们! 宋云桑看准时机跳下马车,便见街上已经乱成了一团!舞狮队将侍卫和嬷嬷冲开,一些行人又混杂其中,将他们们阻拦住。如此天赐良机,宋云桑掉头就跑!她记得顺天府府尹就住在附近,那人是爹爹故交,定是会帮她脱困。可她没跑两步,丫鬟却追了上来,与她拉扯。宋云桑一个对两,手还被铁链拴着,哪里是对手!眼见就要被拖回马车,宋云桑着急大喊:“救命!二殿下强抢民女唔!” 她只来得及喊这一声,身旁却突然窜出了个男人!他一把推开那两丫鬟,又将她扛在肩上,朝街口飞奔!他的速度极快,宋云桑头朝下,只能看见身旁的人影在飞速后掠。她片刻才回过神来,以为这也是二皇子的人,强撑着在颠簸之间断续呼喊:“救命、强抢、民女——” 可颠得太难受了,宋云桑喊出的声音,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那人脚步一顿,忽然反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一个旋身!宋云桑只觉天旋地转,便被他打横抱在了胸口! 宋云桑昏头转向抬头,却是看到了一黑巾蒙面人。这不是二皇子的人。若是二皇子的人,定不会这副打扮。那这横空冒出来的人是谁?又要带她逃去哪里? 奔跑之间,风吹动那人的黑巾,掀起了底下尖尖一角。宋云桑看见了那人的喉结,脖颈,只差一点,便能看清他的下颚,却听那人低低一声骂!下一秒,一只手便兜住她后脑,劈头盖脸将她按在了自己胸前! ※※※※※※※※※※※※※※※※※※※※ 更新时间改在早上9点啦~ 裴孤锦冷笑:是,爷上辈子是舔狗,怎么着?爷这辈子不舔了! 此时一只宋云桑路过。 裴孤锦:……汪。 第十二章 宋云桑只觉后脑传来大力,脸便“咚”地一声,重重撞上那人坚实的胸膛!她痛得眼泪差点冒出来,感觉鼻子都要被撞歪了,挣扎着就想抬头。可那人只是按住她脑袋飞奔,就是不让她起来。 宋云桑猜测他不愿自己呼喊,惹了旁人注意,遂努力发声:“我不喊了,你放开我!”可那人不知穿着什么衣裳,有厚厚的毛絮,宋云桑被闷其中,只能听见自己含混的“唔唔”声……只得放弃。 这么飞奔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喧哗声被远远抛在了身后,那人终于停了下来。他将宋云桑放下,动作太过麻利以至于宋云桑差点摔倒。她一个踉跄,那人急急扶了她一把,又很快收手。 宋云桑这才看清,这人原来穿着身夸张的舞狮服装,应是舞狮队的。不准便是听到了她那声“强抢民女”,这才路见不平出手帮忙。宋云桑揉着鼻子红着眼眶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那人皱眉盯着她,眼神似乎不甚开心。宋云桑忽然觉得这神情有种莫名的熟悉,正巧一阵风吹起面巾角,宋云桑忍不住就低了些头,想要看看面巾下那人的模样。那人却反应很快退后一步,冷冷看她。 宋云桑立时察觉自己不妥,不敢再冒犯。她小心翼翼问:“敢问公子姓名?将来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谢。” 那人却朝宋云桑身后看了一眼,一言不发掉头,疾步跑了。 宋云桑正不明所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宋小姐?” 宋云桑扭头,便见到了魏兴。魏兴没有在意那个古怪的舞狮人,只是问:“你怎会在这?” 宋云桑再去看街角,那舞狮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宋云桑只得按下疑惑,将今夜曹氏将她送给二皇子的事一番讲述,又恳求道:“我知道那人是二皇子,魏大人定是为难。我只求大人将我送去……” 魏兴却打断了她的话:“不为难,我直接送你回府,再派些人过去保护你。” 宋云桑愣住,半响方道出句:“这事涉及到二皇子,魏大人不用请示下裴大人?” 魏兴道:“不必,裴大人早有计较。” 宋云桑:“……早有计较?” 宋云桑真不懂,这种事裴孤锦怎能早有计较。魏兴却十分可靠道:“不必多问,走吧。” 他转身,官靴踩在街边灯笼的光影里,宋云桑便是一怔。她忽然回想起被倒扛着逃跑时,她似乎看见那舞狮人,也穿着一双这样的锦衣卫专用的官靴。那黑巾之上的眉眼再度浮现在脑海,宋云桑细细回忆,觉得自己真见过那双眼睛。而魏兴又正好出现在这里……难道那个舞狮人,是裴孤锦? 宋云桑心中生出了这个怀疑,却立时觉得这不可能。那舞狮人若真是裴孤锦,自有千百种方法救她,干吗要黑巾蒙面假装路人?宋云桑摇头将这想法抛之脑后,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侯府已是戌时末。宋云桑与魏兴辞别,深深吸气,缓步行进了府里。她让秋眠召集府中所有人,自己则在厅堂等待。侯府的内务宋云桑前几年便有参与,因此不过一炷香时间,侯府仆役们便挤了满满一堂。半刻钟后,曹氏也领着丫鬟嬷嬷急急赶来了。 想是已经撕破了脸,曹氏见到宋云桑也丝毫没有心虚,反而生气质问:“宋云桑,你怎么回来了?” 宋云桑看见她,只觉心中升起阵阵怒意。她强压着情绪道:“夫人问这个问题前,不如先与大伙说说,你设计用迷香将我迷晕后,又将我送去了哪里?” 曹氏知道这事瞒不住,索性理直气壮道:“我将你送去了二皇子处。怎么,我是侯府的主母,难道还没权决定你的婚事?我将你嫁给二皇子,难道还委屈了你?” 宋云桑只觉怒气直逼心口,脸腾地红了:“是,你是主母,你有权安排我的婚事。可你说这是嫁?那你倒是说说,三书六礼在哪里?” 她掀起外衫,露出了底下半透的纱裙,颤声道:“不经婚嫁,你迷晕我,将我打扮成这样,送去二皇子私宅——我这是连外室都不如啊!你若是觉得你做得没问题,那不如我现下便去别家请几位夫人来,将这事说与她们听听?” 丫鬟嬷嬷们看清那轻透的纱裙,都是一脸震惊,觉得曹氏这行为实在不妥。更有心疼宋云桑的老嬷嬷直接道:“夫人此事做得也太过分!云桑她好歹也是侯爷嫡长女,我们侯府的大小姐,便是没法做二皇子的正妻,那也要堂堂正正进门做侧室!夫人你这般欺人太甚,就算不怕往后侯爷追究,难道还不怕外人戳你脊梁骨?” 附和声响起,曹氏脸色便不好看了。她先是斥骂那说话的老嬷嬷:“放肆!什么时候主子说话,轮得到你这贱奴插嘴?!”又转向宋云桑:“云桑,我知道我这么做你不高兴,可这不是事急从权吗?侯爷现下在昭狱,我这几天日日夜夜担心他,担心得都生了病!二皇子又说只要你肯跟他,他便会救侯爷,我才会出此下策。如今这情势,我便是想操办你的婚事,也有心无力啊!” 她行到宋云桑身前,摆着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三书六礼重要,可你就不能为了侯爷,先委屈些许吗?” 宋云桑又气又恨又恶心!她手脚都开始颤抖,半响才努力平缓着语气道:“夫人这是觉得,还是我不识大体了?我就应该忍了这委屈?” 曹氏叹道:“这便要看在大小姐心中,侯爷到底有多重要了。” 她也不明着回答,只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丢回给宋云桑。宋云桑笑了一声,眼泪却是气得下来了:“好,好!那夫人可知道,我为何会现下回府吗?” 曹氏倒是警惕了些:“我不知。” 宋云桑转向众人,哭着道:“因为二皇子想要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妹妹,宋云碧!” 曹氏张着嘴,傻了。宋云桑哭归哭,动作一点不含糊,便趁机行到她身后,将一名少女拖了出来,正是曹氏的亲生女儿宋云碧。这姑娘倒是个本分老实的,只是被曹氏管教长大,性子有些怯懦。她被宋云桑拖到了堂中间,脸上才显出了呆滞神情:“姐姐……二皇子,要的是我?” 宋云桑含泪点头:“对,他想要的人是你!为救爹爹,你可愿意跟二皇子?” 曹氏这才反应过来,大怒冲上前,吼道:“宋云桑,你胡说什么!二皇子要的人就是你!林管家和我说得清清楚楚,侯府大小姐宋云桑——我亲耳听见的!” 宋云桑便哭着和她对吼:“林管家弄错了!二皇子要的人就是云碧妹妹!二皇子和我说的清清楚楚,侯府二小姐宋云碧——我亲耳听见的!” 她转向众人,又将袖口撩起:“我穿着这种衣裳,躺在二皇子床上,可二皇子不碰我,还将我送回了府,这能是什么原因?就因为二皇子心里有云碧妹妹!他看都不愿看我一眼,还生气侯府弄错了人,说我们不够诚心!” ※※※※※※※※※※※※※※※※※※※※ 桑桑这是用最怂的样子,吵最狠的架(? 裴孤锦:放着我来啊! 第十三章 曹氏脸色白了。和她接触的人是林管家,和宋云桑接触的人却是二皇子,谁更可信一目了然。她慌了,拼命摇头:“不,不,二皇子要的人真是宋云桑……” 宋云桑:“如果二皇子要的人是我,我现下会站在这里?” 曹氏答不上话,众人纷纷点头。宋云桑又朝宋云碧问出了那个问题:“好妹妹,在你心中,爹爹重不重要?为救爹爹,你愿不愿意跟二皇子?” 宋云碧呆愣片刻,就想去看曹氏。宋云桑却用力握住她双肩晃了晃,眼眶含泪逼视她,不让她扭头。如此情形,宋云碧根本没法说不,只得道了句:“我、我听姐姐的……” 她这句话出口,曹氏身形便是一晃,险些站不稳。曹氏冲上前,朝着宋云碧就是一个耳光!骂道:“蠢货!”又狠狠推开宋云桑:“不行!” 宋云桑被推得连退两步,索性跌坐在椅中:“怎么不行?夫人能迷晕我,将我送去二皇子床上,怎么轮到云碧就不行?!不是说事急从权吗?不是说为了爹爹,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吗?我娘亲走得早,你一直欺负我便算,现下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偏心!” 曹氏差点一口血呕出来!她一直欺负她?她倒是想,可之前有侯爷在,她哪里能欺负到她!前几年侯爷就开始将府内的大小事务分给宋云桑管,为此她这个主母没少被嘲笑,宋云桑竟然还有脸说她欺负她?! 可仆役们却目光怜悯看着宋云桑,显是信了这话!秋眠和几位丫鬟嬷嬷还赶紧上前安抚。便听宋云桑呜咽着吩咐:“我没事,快,赶紧给云碧妹妹换身衣裳,送去二皇子宅邸。二皇子还等着呢!” 秋眠便领着几个丫鬟嬷嬷,去拖宋云碧。曹氏一惊,带头冲上去,一边打一边骂:“谁敢!谁敢动我女儿!” 宋云桑红着眼:“曹氏,你是只顾着女儿,不想救侯爷了吗?!侯爷待你不薄,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将曹氏曾经说过的话一一奉还,真是堵得曹氏哑口无言。曹氏将秋眠几人推开,这才行到宋云桑身前,挤出了一个干笑:“云桑,这事……将你送给二皇子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可你也不能将云碧送过去啊。你自小和云碧一起长大,难道就忍心毁了她一辈子?!” 宋云桑手支着额,眼泪滴滴掉落:“那夫人就忍心毁了我一辈子?” 曹氏连忙赌咒发誓:“不不!我保证,不管那二皇子到底要谁,我都不理了!我绝不会再将你送给谁!” 宋云桑凄然一笑:“我不能信你。你是主母,想害我不是轻而易举?还是将云碧送给二皇子,早日将爹爹救出来,我才安心。” 曹氏又是一口血呕在心口:“你、你……”她忍气吞声道:“云桑,我要怎么做,你才安心?” 宋云桑终是停了哭。她接过秋眠递过的手帕擦眼泪:“夫人这般德不配位,必会给侯府带来灾殃……你是爹爹的妻,我不好处理你。还是请夫人回院,安生歇息一阵吧。”又扫视曹氏身旁的丫鬟嬷嬷,打了个哭嗝:“至、至于这些人,关去柴房。” 她还是一副哭过后的虚弱模样,可曹氏脸色却立时难看:宋云桑……竟是要软禁她! 曹氏不甘也不愿,可看了眼被打红了脸的宋云碧,还是没敢反对。她冷冷道:“好,只要你在外奔波时,不会觉得人手不够就行。” 宋云桑气息幽幽:“人手不够,总好过后院失火,夫人你说是吧?” 曹氏一声冷哼,转头就走。总算是摆平了家务事,宋云桑松一口气,只想赶紧缓一缓。却不料此时,听见了一阵喧哗!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数十锦衣卫手持绣春刀,将厅堂团团包围起来! 曹氏才走到厅堂门口,见状吓得又退了回来。她一退,其余丫鬟嬷嬷们也慌了神,忍不住跟着后退。一群女人缩在堂中,挤成了一团。 锦衣卫们几步一人在堂前散开,面无表情而立。绣春刀在灯笼烛火中泛着寒光,没人说话,气氛一时紧绷,静得连喘气声都能听见。这压抑的安静中,却有一人自不远处的黑暗中,步步行了过来。 来人一身红色飞鱼服,眉目俊美,神色却阴郁,不正是裴孤锦!男人越过持刀的锦衣卫,进了厅堂,一声轻笑:“大晚上的,侯府这是做什么呢?人这么齐。” 他扫视一圈,目光略过双眼红肿的宋云桑时,笑容有了片刻凝滞。男人垂了眸,忽然沉默。宋云桑也不知所以,见曹氏躲在人群中不敢出声,只得上前几步,倾身道:“见过裴大人。不知裴大人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因为哭过吼过,她的声音有些绵软沙哑,灯笼暖黄烛火下,脸上的泪痕格外明显。这副模样配着那泛红的眼眶和鼻子,看着真是分外可怜。裴孤锦抬眸,那假笑便敛去了,沉了脸:“我收到禀报,宋侯爷下昭狱后,你们与朝廷命官勾结,意图阻扰查案。” 宋云桑怔住:与朝廷命官勾结?裴孤锦这是……在说她吗?他嫌白日她跟着他烦人,是以寻了个由头过来找麻烦…… 裴孤锦神色愈寒:“圣上宽厚,暂不将侯府女眷收押入狱,你们却如此不知感恩……” 宋云桑只觉不妙,急急上前一步:“裴大人,这几日我们虽与朝廷官员有所接触,却只是正常往来,并无阻扰之心,请大人明查!” 裴孤锦直接转身,留给宋云桑一个后背:“来人!将曹氏抓起,关入昭狱!” 宋云桑愣了一下:原来……在说曹氏?不过昨日,曹氏的确跑了十余高官家,倒是比她接触人更多,裴孤锦杀鸡儆猴也不一定。便有两名锦衣卫上前,架起曹氏往外拖!曹氏吓得腿都软了,口中连呼冤枉!经过裴孤锦身旁时,曹氏突然大喊:“裴大人!裴大人我有话说!” 她赖坐下来,借机挣开了抓她的人。又急急攥住裴孤锦衣摆,压低声道:“裴大人!求裴大人绕我一次,我、我今夜便将宋云桑送去你府上!” 宋云桑正在旁边,将这句话听了个真切,立时一阵恼火。她倒不是介意被送给裴孤锦,毕竟她自个都做过这尝试,可曹氏将她当成货物送人换好处的心思,却是让她气愤。她看向裴孤锦,便见裴孤锦冷冷盯着曹氏,用力一扯衣摆!曹氏便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黑色官靴行了两步,定在曹氏脸前。裴孤锦一脚踩在曹氏背上,将她碾压在地,一字一句问:“爷看着像缺女人吗?你送个姑娘,爷就得放你?” 他脚上用了力,曹氏被踩得喘不过气,拼命挣扎。裴孤锦这才抬脚,将曹氏踢得滚了个翻身。那两名锦衣卫急忙上前,将曹氏拖了下去。裴孤锦看宋云桑一眼,冷冷一笑:“其余人就地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府门一步!”便径自离去! 宋云桑大惊!裴孤锦抓走曹氏便算,不允府中的人出外,这怎么行!没人周旋,爹爹那边可怎么办! 宋云桑眼见裴孤锦已经行去了院中,急急拎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裴大人,且等等!” 裴孤锦脚步微滞,却是没停下,反而步伐更快了。宋云桑好容易追上他,扯住他衣袖,急促喘气。裴孤锦被她拽住,终是停了步,却是不耐道:“宋小姐,裴某还有要事在身,就恕不奉陪了。” 他一扯衣袖,就要离开!宋云桑一回生二回熟,便顺着他这一扯的力道一个踉跄,“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裴孤锦:“……” ※※※※※※※※※※※※※※※※※※※※ 裴孤锦:行啊桑桑,长本事了啊,都学会碰瓷了。 宋云桑:爷看着像缺女人的吗,什么意思呀? 裴孤锦:…… 裴孤锦:字面意思,爷不缺女人,主要是缺你。 第十四章 宋云桑用力摔在地上,片刻方仰头,看向裴孤锦。月色不明,裴孤锦的脸隐在假山阴影中,神情看不真切。可他躬身下来,声音还是惯常的冰冷:“是我把你扯摔倒的吗?” 宋云桑便是一阵心虚。她不敢胡说,只是含混道:“我可能……哭太久,身体有些虚……不小心就摔倒了。” 裴孤锦默然片刻,直起了身。他越过宋云桑就走:“既然身体虚,那便早些去歇息。地上寒湿,宋小姐还是快起来吧。” 宋云桑一惊,急急爬起去追。裴孤锦听见声音,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下,却感觉宋云桑扑了上来,双手抓住了他的手! 宋云桑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她一手握住裴孤锦手腕,一手胡乱抓住了裴孤锦两根手指,死死不肯放。她感觉裴孤锦的手微微抽动了下,而后僵硬起来,只当他想甩开自己。她急急道:“大人别走!我、我……”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宋云桑话便脱口而出:“我心里难过!” 记忆中的一幕划过脑海。黄思妍嫁入太子府后,她的乳母过世了。黄思妍母亲早逝,与乳母关系亲密,得知消息后特意去祭拜。宋云桑陪她一并上山,在寺庙后院等她。她没等多久,裴孤锦便出现了。宋云桑那天心情不好,被他纠缠逗弄几下,眼泪掉得特别快。她哭着道:“思妍她乳母过世了,我得陪她,你今天别缠着我。” 裴孤锦堵在她身前,强行捧了她的脸帮她抹眼泪,声音有些压抑的灼热:“今天不让缠着,明天就可以缠了?” 宋云桑被他气得……哭得更厉害了。她挣开头扭过身,不想搭理他。裴孤锦不知挫败绕到她身前:“哎,怎么还哭更厉害了?我说笑的。”他凑近仔细打量宋云桑:“桑桑,你不高兴吗?” 宋云桑垂着头抹眼泪,没有否认。裴孤锦便皱了皱眉:“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宋云桑不理他,裴孤锦便去扯她的头发:“说啊。如果你真是心情不好,我就不吵你了。” 宋云桑被这利诱骗了,这才答了他一句:“不是说了吗,思妍她乳母过世了。” 裴孤锦皱眉看她,神情十分复杂,半响,他忽然抬手遮脸:“不是,她乳母过世了,你难过什么?” 宋云桑确定,她听见裴孤锦笑了。她心头愈堵:“那是思妍最亲的人!一整个侯府,谁都想要思妍出人头地,只有她乳母想她过得舒心!可她乳母病了,都没人告诉思妍,就草草葬了她!思妍都没来得及送她一程!” 裴孤锦抬头,脸上果然还有残留笑意。宋云桑顿觉自己鸡同鸭讲,抽噎了一声,转身就走。裴孤锦便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宋云桑忍不住回头:“你说我告诉你,你就不吵我了。” 裴孤锦挑眉:“我话都没说,哪里吵你了?” 他行到宋云桑身旁,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柄金簪。金簪又大又闪,造型一如既往的富贵逼人。裴孤锦笑道:“送给你,喜欢吗?”他见宋云桑不接,又晃了晃那金簪:“拿着啊。别难过了,许你个诺,这便算信物。有什么心愿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宋云桑这才接过那金簪,却是又递回裴孤锦,声音绵软道:“我就想你快点走。” 裴孤锦脸色瞬间阴沉,金簪一下就被捏弯了。 ……………… 忆起过往,宋云桑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着裴孤锦:“大人答应过我的,帮我实现一个愿望。那金簪我现下还收着呢,大人不能说话不算数……” 裴孤锦被她抓着手,脸色难看:“你已经许过愿了,你说,希望我快点走。” 宋云桑既怕惹恼了裴孤锦,又不敢乖乖听话。她嗫嚅道:“可当时你没走啊……你、你没帮我实现那心愿,我就可以换个……” ——不仅没离开,还凶狠抢了她的玉簪扔了,强迫她戴上那金簪。黄思妍回来看到金光闪闪的宋云桑都呆了。 裴孤锦的声音就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哦,是么?宋小姐这般条理清晰,不像是在难过。” 宋云桑一愣。她表现得太过急迫,的确不像是在难过。宋云桑立时呜咽了一声,眼泪便滴滴掉落在裴孤锦手背上:“我、我真难过啊……” 她才哭过,哭嗝都没停,眼泪说来就来。泪水滴落时,她感觉裴孤锦的手抽动了下,连忙将那两根手指抓得更紧。裴孤锦却没再做什么。宋云桑心里慌,便抓着他的手努力哭,眼泪生生将两人的手都打湿了。 起初这哭还是为了证明她的确很难过,可后来,这几日的压力爆发出来,想到爹爹入狱她四处求人,想到她今夜差点被人侮辱……宋云桑真是悲从中来,哭得泣不成声。可悲哀之中,她又觉得自己现下这举动卑鄙无赖,十分羞愧,只是不这么做,她又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办。 她哭了一阵,裴孤锦终是恼火喝道:“金簪在哪?!” 宋云桑哭声顿住,再开口时噎了一噎:“在、在我房中。” 裴孤锦长长呼出口气,忍耐道了两个字:“去拿!” 宋云桑明白过来:裴孤锦这是……答应兑现承诺了?! 她心中一喜,就朝前行去。裴孤锦却抽了下手。宋云桑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还牵着他!宋云桑连忙松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房中,宋云桑找出金簪,捧至裴孤锦面前。 裴孤锦没接:“宋云桑,你该不会要许愿,让我帮忙救出你爹爹吧?” 宋云桑当然有此想法,只是怕这玩笑似的一诺换不来裴孤锦帮这大忙,所以迟迟没敢提出罢了。便听裴孤锦道:“我和你说实话吧。我能不能救你爹爹,取决于太子能不能翻案。只有太子重获圣宠,从旁协助,我才有可能救你爹爹。” 他的未尽之言是,只有劝得圣上同意彻查闵浙暴乱案,他才有可能找到证据,为宋侯爷翻案。上一世,太子没能翻案,圣上迁怒宋侯爷,裴孤锦多方周旋费尽力气,也没劝得圣上同意他前去闵浙。万般无奈之下,裴孤锦才会选择投靠了二皇子,换宋侯爷平安。 宋云桑并不知晓这“从旁协助”的具体内容,却是已然通透:有些事情裴孤锦也无能为力,必须太子出面才能完成。她心中惊疑,不料裴孤锦会给她透这个底。这态度松动实在明显,宋云桑只当是金簪之约起了效用,万分感谢裴孤锦是个守诺之人。 宋云桑有心求裴孤锦好好营救太子,又想求他太子翻案后尽力营救爹爹,可现下的她最大问题是不能出府了,思来想去,还是道:“我只求裴大人这些日带着我,不要再赶我离开了。” 这话看似只提了一个要求,实则是两个。裴孤锦带着她,自然便不能将她关在府里。而她留在他身边,才好见机行事。裴孤锦这才接了起那金簪:“好。”男人盯着宋云桑,咬牙切齿道:“宋云桑,你可真是出息了……” 宋云桑被他看得惶惶,仿佛那些小手段都无处遁形。裴孤锦举着那金簪,搁在宋云桑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便看在这东西的份上,遂你一次愿。不会再有第二次——知道吗!” 宋云桑眼睫轻颤:“知、知道了。” 这副模样,倒像是她被欺负了!裴孤锦只觉一口火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半响只能退后一步,烦躁丢下句:“明日卯时一刻,在府门外等我。”便大步离去。 ※※※※※※※※※※※※※※※※※※※※ 裴孤锦只想把桑桑关在府里看好了,免得二皇子找她麻烦,然而桑桑只想缠着他hhhh 裴孤锦:好气哦,但又不能抓过来打。 第十五章 第二日,宋云桑早早起来,却没再在妆扮上太花心思,而是穿上了简单的男装。她觉得现下最重要的,是她别拖裴孤锦后腿惹他厌烦,穿身男装行事显然会方便许多。卯时刚到,宋云桑便在府门外等候,过了两炷香时间,一辆马车自街口驶来,停在了侯府门口。 驾车的人是魏兴,他朝着宋云桑点点头,跳下马车。车帘一掀,曾元良露了头,朝宋云桑一笑:“宋小姐,早。” 宋云桑应了句“早”。曾元良掀着车帘,裴孤锦跨步出了车厢。宋云桑见到他,不自觉绷紧了身体,躬身道:“裴大人早。” 出乎她意料的,裴孤锦上下打量她,竟是露出了一个笑。他下车在宋云桑身旁站定,抬手亲密正了正她的巾帽:“桑桑怎么这副小厮打扮了?” 宋云桑被这态度变化惊得身体都是一抖!怎么一晚的功夫,裴孤锦就这么……春风和煦了?!虽然两人相识一年,这人向来变脸比翻书快,但昨夜他才对她说不会再遂她的愿…… 曾元良显然也有些意外,在旁笑道:“别说,宋小姐这么一收拾,还真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裴孤锦暼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他捏着宋云桑下颚抬起,垂眸盯着她,语调亲昵,眼神却没有温度:“眉清目秀?桑桑便是扮小厮,也是个绝色倾城的小厮。” 曾元良站在裴孤锦身后,看不见裴孤锦的神情,意外得接不上话。宋云桑与裴孤锦对望,实在琢磨不透他想干吗,不敢不配合,又不敢太配合,只得柔声道了句:“裴大人,你捏疼我了。” 裴孤锦松手,笑了一声:“娇气。”他望着街道,语气宠溺:“早上想吃什么?你选吧。” 宋云桑不敢选:“大人决定就好,我在府中就吃过了。” “吃过了?”裴孤锦这才转头对曾元良道:“那便上车出发吧。你去买些早点带上。” 曾元良应是离开,裴孤锦和宋云桑则上了马车。车厢两侧有座椅,裴孤锦在一侧坐下。宋云桑犹豫片刻,想到曾元良一会也要上车,便坐在了裴孤锦身边。裴孤锦上了马车,又是那惯常的冷漠神色。他掀着车帘看窗外,目光不曾落在宋云桑身上,却是开口道:“坐那么远作甚?” 宋云桑愣了愣。车厢中就他们两人,裴孤锦是在对她说话。她的确本能坐在了角落里,可车厢就这么大,即便她紧靠着车壁,也只与裴孤锦相距五六寸的距离,哪里远了?但裴孤锦既然说了,宋云桑还是起身,坐得离他更近了些。 裴孤锦还是面无表情看着窗外。宋云桑见他没再说话,以为这距离可以了,稍稍放松些许,却不料裴孤锦放下车窗帘,忽然伸手一捞,便将她拉进了怀里! 宋云桑靠在他的肩胸处,身体立时僵了。男人惯有的强锐气场将她笼罩,宋云桑第一反应就是躲得远远的。可是很快,她记起了她的处境,一动不敢再动。她感觉她枕着的身体十分坚实,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极大力量。大冬天,他却只穿着单衣。男人身体的温度隔着布料传来,竟是意外滚烫……宋云桑脸烧红了。 她实在不明白裴孤锦为何会突然抱住她,正措辞询问,裴孤锦却冷冷丢出一个字:“哭。” 宋云桑:“……??” 裴孤锦不耐烦道:“我叫你哭。” 宋云桑明白了。她努力片刻,可此情此景,她的情绪转不过来,一时哭不出。她想坐直解释,裴孤锦按在她肩膀的手却用了力,不让她起身。宋云桑只得维持靠在他怀中的姿势,小声道:“大人,我、我一下也哭不出来啊……” 裴孤锦嗤笑道:“昨晚不是说哭就哭么,今天怎么就哭不出来了。” 宋云桑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她昨晚是假哭! 宋云桑心慌意乱,愈发哭不出来了:“我、我那时……” 裴孤锦“啧”了一声,低头,拇指就朝宋云桑眼睛按了下去! 这架势,宋云桑以为他要戳她眼睛了,吓得急急闭眼!却感觉那指腹落在她的眼尾,重重摩擦了下。裴孤锦习武,指腹上有厚茧,宋云桑皮肤娇嫩,这么一擦,眼尾立时泛了红。他又如法炮制,在宋云桑双眼眼周搓了一圈,宋云桑本就没消肿的眼立刻就红了,看着果真像哭了。 裴孤锦收回手,便是此时,车帘被掀开。裴孤锦落在宋云桑肩上的手摸上宋云桑的发,轻笑道:“好了好了,昨晚还没哭够吗?你乖乖的,往后我便不欺负你。” 曾元良一只脚跨进了车厢,另一只脚却顿在外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片刻,他干笑两声:“那个,裴哥,”他将一包烧饼递给裴孤锦:“你慢吃,我去外面坐,正好和魏兴聊聊天。” 说话间,他退出了车厢,和魏兴一并坐去了车辕上。厚重的车帘落下,裴孤锦松开宋云桑,一声冷笑:“不是说要嫁给我吗?我做什么了,就僵成这样?” 宋云桑终于直起了身,却还是不知裴孤锦为何突然亲近,心中依旧惶惶。可裴孤锦忽然提起嫁给他……宋云桑忍不住猜测,难道他故意这般亲近,只是想戏弄她看她的反应,以此嘲笑她不诚心?可再一深想,宋云桑又觉得不像。裴孤锦若只是想笑话她,干吗要逼她哭?这行事……倒像是做给曾元良看。 那么,曾元良到底是谁的人,裴孤锦要在他面前宣告两人已经好上?时间太过凑巧,昨夜那舞狮人的官靴又在宋云桑脑中闪过,宋云桑生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曾元良会不会是二皇子的人?裴孤锦做戏给他看,便是间接告诉二皇子别碰她? 这念头划过脑海,却又被宋云桑否定了。原因无他,裴孤锦此人肆意,对她向来是直来直往。他若有心护她,不可能这般偷偷摸摸拐弯抹角。 可不管曾元良是谁的人,裴孤锦是不是做戏给外人看,对着他的质问,宋云桑都得有所表示。裴孤锦正拿着油纸包拆烧饼,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回答。宋云桑鼓起勇气小心伸手,自他胳膊下穿过,圈住,然后微微侧身,将头靠在了他肩膀。 那如葱的手指摸索过男人的臂弯,一路怯怯行走,最后落在他的小臂上。宋云桑脸贴着男人的肩,放软了身体,轻声道:“大人,我愿意嫁给你。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裴孤锦的动作顿住,手僵在了空中。宋云桑心跳乱了起来,等待他的反应。可她等了等,却只等来了“撕拉”一声响。裴孤锦凶狠将油纸包撕烂,咬牙道:“松开!” 宋云桑强撑着没松手。她保持着贴身的姿势,微微仰起了头:“大人不高兴吗?为什么?我不习惯被男人抱,难道不好吗?”她的声音愈轻,轻到带上了隐约的颤:“我什么都不懂,难道不好吗……大人可以教我啊。大人想让我学什么,我便学什么。大人想要我变成什么样,我便变成什么样……” ※※※※※※※※※※※※※※※※※※※※ 裴孤锦:艹! 小剧场: 是夜,裴裴逼桑桑吃脐橙。 裴孤锦掐着桑桑,凶巴巴:好好学,别偷懒! 桑桑哭:呜呜呜不学了! 第十六章 宋云桑紧张看裴孤锦。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裴孤锦冷漠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从中漏出了些许痴迷与炽烈。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裴孤锦会立刻扑上来,撕了她的衣服……抑或是撕了她。可下一秒,那贪婪的欲望便不复可寻。痴迷与炽烈扭曲成了咬牙切齿的愤怒,裴孤锦压着声音低吼:“我让你松手!” 他看起来真的太凶了,凶到能让人只注意到他的煞气腾腾,而忽略他那俊美的长相。宋云桑哆嗦了下,老老实实收回了手。裴孤锦依旧愤怒:“往后没我的允许,不许碰我,不许说那些话!再敢和我拉拉扯扯……” 宋云桑红着眼看他,裴孤锦的话顿住。他咬紧了牙,半响才挤出一句:“你还委屈上了——” 宋云桑听言,缓缓眨了眨眼,神色间有些迷茫。这却让裴孤锦反应过来,那红眼眶不是宋云桑要哭不哭,而是刚刚被他用手指擦红的! 宋云桑便见裴孤锦脸色变了几变,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却又半天没说出话。她鼓起勇气辩白:“是大人先抱我的。” 又是“刺啦”一声,裴孤锦彻底扯烂了油纸包。他捏着那烧饼,低喝道:“闭嘴!坐去对面!” 宋云桑只得起身,坐去了他对面。裴孤锦大口撕咬着烧饼,仿佛那不是个烧饼,而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宿敌……宋云桑贴紧了马车壁,怀疑他在杀鸡给猴看。 车厢内有长久的安静。裴孤锦吃完了烧饼,又缓了一阵,似乎是恢复了平静:“宋小姐不必装出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你既然敢去找我娘,还有什么是会怕的?” 宋云桑一愣:“……我没去找过你娘。” 裴孤锦哼了一声,似乎是不相信。宋云桑不敢让他误会,解释道:“我真没去,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她顿了顿:“大人之前说,府上除了仆役只得你一人……我都不知道你娘还在府上。” 其实她根本就以为裴孤锦是父母双亡。她不知道裴孤锦的家中事,一则裴孤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家中情况本就没多少人知晓。二则裴孤锦不主动告诉她的事,宋云桑也不曾费心去了解,毕竟她是真不愿与裴孤锦有牵扯。宋侯爷只想为她找一家世清白的小门小户,往后生活顺遂和睦便好。而以她的条件,可选的成婚对象实在太多了,却绝不包括裴孤锦。 只是这话现下却不能说。裴孤锦嗤笑道:“那宋小姐定是也不清楚,我府上养了三十个美娇娘,却迟迟不肯收心成婚。我娘着急坏了,一直想找个好人家的姑娘逼我成亲生子?” 宋云桑愣住。她眼睫轻颤,半响方张了张嘴:“我……我不知道。裴大人不是说,你府上后宅清静么?怎么就、就养了三十美娇娘?” 裴孤锦一扯嘴角:“早告诉你我收了那许多女人,你还肯嫁给我?现下不一样。爷对娶你没兴趣了,自然懒得费力气骗你。” 宋云桑呆呆看他。裴孤锦竟然一直在骗她!他接近她,只是因为他娘亲逼他成婚,而他觉得她条件合适。他甚至已经有了数十妾室! ——这人,实在太坏太过分了! 裴孤锦还继续道:“我知道,今早爷抱了你,你生了不该有想法。可那是做给曾元良看的。实话便告诉你,曾元良是我娘的眼线。昨夜我娘突然找我去,向我逼问你的事,还催我赶紧娶你进门。她连你生辰八字都有了,难道不是宋小姐令人向我娘透漏的?” 她的生辰八字?这还真不是一般人会知道的。宋云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心里乱,却还是解释道:“可是,我真没有……” 裴孤锦倾身凑近,打断了她的话:“宋小姐果然厉害,心思都动到我娘那去了。可早说过,我改主意了。女人太烦,这辈子我都不会供个正房在府上。宋小姐若是还铁了心要贴上来,也行。我府中已经养了数十姑娘,也不差你一张嘴。往后便在我府上做个伺候人的,嫁娶什么,你想都别想。” 这番话说完,宋云桑脸色白了,抿紧了唇。做个伺候人的……这和外室有什么不同?甚至还更不堪。说什么改主意了,不就是看到她爹爹失势,觉得她不再是个好的成婚对象。无怪那次包厢中,魏兴说裴孤锦不曾提起与爹爹的争吵,因为裴孤锦根本就不是在计较那次争吵。无怪她爹爹遭难后,裴孤锦便对她如此冷淡,因为他的真心本就没有几分…… 这消息的冲击太巨大,让宋云桑下意识忽略了其他疑惑,就比如,曾元良真是裴孤锦他娘的眼线?她定了定神:“我真没找过你娘亲。曾元良既是你娘亲的眼线,许是他从哪弄到了我的生辰八字也不一定。” 宋云桑勉强道了这一句,便垂下了头。裴孤锦看着,心中咯噔一下。他只怕她下次还来勾引他,这才说了这番话。她再这么来几次,他真会管不住自己。可这话显是说重了,她不开心。 话已出口,裴孤锦也没法收回。他有些烦躁扯了扯衣领,强自露出了个嘲讽神情以作应答,便抱臂闭上了眼。宋云桑也不愿与他多讲,再没有说话。两人就在这古怪静默中,一路无言到了邻县。 惠妃父亲刘大人是位御史大夫,户籍就在邻县,致仕后便回老宅住下了。他膝下只得惠妃这一位独女,还是老来得女,自是疼爱无比。他原想着为她招位赘婿,却不料赶上了圣上选秀,他女儿入了圣上的眼,不仅入了宫,几年时间,还步步高升成了惠妃娘娘。 惠妃得宠时,曾为父亲翻修家宅,现下那院子在县里是一等一的气派,可现下,却是门庭冷落。听说就在几天前,这宅院还十分热闹,许多惠妃的远亲都投靠住在这里,希望能得到帮衬。可惠妃私通太子之事一出,这些亲戚便纷纷连夜告辞,就怕圣上震怒之下,他们会被牵连。不止远亲,没有卖身的仆役都跑了大半,现下宅院里见不到几个人。只是圣上被刺激得不轻,当晚便大病一场,倒还没时间处理惠妃的母族。 宋云桑跟着裴孤锦几人进了府,在厅堂等候,却迟迟不见惠妃的父亲刘御史。家丁们一番寻找,最后将他们带去了惠妃闺房。宋云桑在那个女儿家的房间中,见到了须发皆白、形容憔悴的刘御史。 裴孤锦立在门口,唤道:“刘大人。” 刘御史正对着墙上一副花卉画出神,没有搭理他们。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老人清瘦的身体上。朝阳与迟暮交织,画面莫名凄凉,宋云桑一时有些怔愣。 她昨夜求得裴孤锦答应同行后,便仔细回忆过这位刘御史,依稀想起爹爹对此人的评价是:铮铮风骨、嫉恶如仇。可这一刻,她没看到风骨,只看到了一位失去女儿、悲痛惨淡的父亲。 曾元良见刘御史没反应,大声咳了几下。刘御史这才转向他们,仪容倒还算体面:“怎么,圣旨来了?” 裴孤锦进了房,于厅堂踱步一圈,最后在刘御史面前站定:“圣上令我彻查惠妃私通太子一案。有些问题想询问刘大人,还请刘大人配合。” 刘御史神色格外沉静:“双双她做不出私通之事。你们若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罪证’,还是趁早死心。”他又去看墙上那花卉图,姿态倒是有了几分傲骨:“老夫孤身一人,已是了无牵挂,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裴孤锦淡淡道:“刘大人不必这般抵触。裴某此次前来,其实是想来查探令爱可有冤屈。” 刘御史转头与裴孤锦对视,片刻后漠然收回视线:“老夫虽已致仕多年,可裴大人的威名,还是有所耳闻。当年你能做出那种事,你的话,我便第一个不信。你也不必在我这白费口舌。” ※※※※※※※※※※※※※※※※※※※※ 宋云桑:听说大人府上养了数十美娇娘? 裴孤锦木着脸:我府上连亲娘都没有,哪里来得美娇娘? 为了不让桑桑勾引他,裴大人的谎越说越多。这个时候,我们静静等他翻车就好hhhh 裴孤锦继续木着脸:说得好像放任她勾引我,我就不会翻车一样。 第十七章 京城中,裴孤锦的“威名”的确远扬。这位指挥使大人在市井人家,也是位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传言他吃人心喝人血,是画皮一般长相惑人实则可怖的妖物。当然这种失真的传言,宋云桑是不信的。可她却知道,几年前广为流传的,裴孤锦与清流士子结仇的事迹。 这几年,圣上求仙问道太过,朝臣们纷纷上书。圣上多数时候装聋作哑,偶尔被骂得烦了,就责令锦衣卫廷杖一批臣子。一次,负责廷杖事宜是裴孤锦,彼时他还只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廷杖时会拿布巾堵住口舌,一则防止受刑者痛狠了咬舌,二则防止受刑者吱哇乱叫,惊扰了宫中贵人。 士子们是偷偷感谢这个小习惯的,他们觉得受痛哭嚎,实在有辱他们为国为民的气节风骨。不料裴孤锦偏偏另辟蹊径,以小板子压住人舌,不会咬舌,却不妨碍受刑者哭喊。那天受刑者哭嚎声一片,有硬骨头忍住了没叫唤,裴孤锦便亲自下场,使着暗劲一杖叠着一杖打,终于给人打得哭天抢地起来。 这次廷杖,宫中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士子们前所未有的丢脸。皇上却是圣心大悦,不久便升了裴孤锦的官,可裴孤锦“佞臣”“酷吏”的名声却就此传开,裴孤锦与清流士子的仇也就此结下。 这事发生时间是三年前,刘御史早已致仕。可他曾做过科举考官,门生甚多,那个被裴孤锦亲手打哭的臣子,便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刘御史厌恶裴孤锦,不相信不配合裴孤锦,也实属正常。 宋云桑听了刘御史的话,心中咯噔一下。裴孤锦不是个好脾气的,似乎除了圣上和曾经的她,其他人给他脸色,他都会变着法子奉还。宋云桑不信他有耐心和刘御史周旋。果然,裴孤锦面色平淡道:“曾元良,你去问他。” 宋云桑昨日陪了裴孤锦一天,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问讯时,若是碰上不好好交代的刺头,裴孤锦一般不会直接下场,都是让曾元良去逼问。而曾元良看着是个亲和的,其实是个笑面虎,逼供起来手段狠毒。宋云桑被裴孤锦支开了,没见到曾元良用刑,可刑讯后奄奄一息的人,她却是见过的…… 宋云桑转头再看刘御史。老人.妻女已逝,是真将生死置之度外,打定了主意不配合。如此人物,宋云桑不认为曾元良那惯常手段能成功。她不愿刘御史白白受一场折磨,而他们还得不到有用消息,没法为太子翻案。眼见曾元良笑嘻嘻应是,而裴孤锦则转身打算离开,宋云桑急急拉住了他的衣袖:“裴大人,且等等。” 裴孤锦停步,偏头看她。宋云桑朝他露出了一个笑:“何必劳烦曾大人,不如让我来问他吧。” 裴孤锦盯视她:“宋云桑,你又想干什么?” 宋云桑找了个理由:“大人带着我出来,我不能一点忙都不帮。” 裴孤锦一声嗤笑,显是不信这鬼话。他扣住她的手腕,将衣袖自她手中扯出:“不行。” 他倒是防着,连衣袖都不直接拽,不给宋云桑机会再“摔倒”。宋云桑却反握住他的手:“大人,你便让我试试吧!”她也不能当着曾元良的面说曾元良不好,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服裴孤锦,只能讷讷道:“惠妃已死,刘大人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心情不好。大人不如让我劝劝他……” 宋云桑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她发现这理由也不行:刘御史心情不好,那是刘御史的事,裴孤锦这种冷血之人,难道会在意这个? 可出乎她意料的,裴孤锦皱眉看她,神色渐渐恼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他吗,你就替他难过?宋云桑,你累不累!”他的语气中有藏不住的烦躁,可转向曾元良时,却还是丢下三个字:“让她问!” 他大步行出了房。曾元良和魏兴跟上。徒留宋云桑立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裴孤锦似乎是误会了她在难过,这才应允了她的请求。但是怎么可能?这人有数十妾室,还恶意欺瞒了她一年。这种无耻滥情之人,怎么可能顾忌她难不难过?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达成目的就好。宋云桑一路过来也想清楚了,裴孤锦对她无情卑劣在先,她往后也不必正人君子,有什么手段只管使便是,不必觉得心虚。 刘御史依旧立在那花卉图前,仔细盯着宋云桑。他忽然道:“你是……宋侯爷的千金?” 宋云桑不料他会认得自己,连忙点头:“刘大人认识我?” 刘御史应是:“前些年在侯府见过你,那时你还小,许是不记得我了。”却又叹气道:“宋侯爷在士子中颇受推崇,你又怎会……怎会和锦衣卫在一起?” 宋云桑黯然道:“我是为了救我爹爹。刘大人,是这样的……”她将爹爹和太子的情况一番讲述,最后道:“裴孤锦的确是受圣上之命,前来查探惠妃娘娘一事是否有隐情。此事不仅涉及你的女儿,更涉及太子,他不可能不尽心。便是他不尽心,京城中许多人还等着营救太子,我也可以将口信给他们带去。所以大人如果有什么线索,请务必告诉我,不准便会对案情有所帮助。”她顿了顿,轻声道:“你也希望还你女儿一个清白,对吧?” 刘御史沉默良久,终是道:“我不信他们,但我信宋侯爷。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一刻钟后。宋云桑心情沉重行出了房。她问刘御史太子与惠妃之前是否相识,又问惠妃此前是否有什么异常,有没有提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刘御史给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刘御史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来邻县,似乎是白跑了一趟。可药店那边,也没听说有进展。如果说昨日宋云桑只是期待太子早日翻案,那得知爹爹的安危与太子的清白息息相关后,这种期待就转化成了焦躁不安。现在案件毫无进展,想要还太子清白,看起来困难重重…… 裴孤锦立在院中凉亭,看着宋云桑走近。魏兴站在一旁,曾元良却不知去了哪。宋云桑将供纸呈给裴孤锦,声音低柔道:“裴大人,我已经问过了。刘御史很配合,可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裴孤锦接过供纸,却还是看着她。宋云桑正垂着头,容颜依旧美好,可眉眼却恹恹,周身也是萧瑟、低落、郁郁。裴孤锦只觉心口那股气堵得愈闷了,烦躁捏皱了手中宣纸:“我都让你问话了,你还摆出这副死人脸,给谁看?!” 宋云桑一惊,强自收敛情绪:“大人对不住。”她也不敢说你查了一天却毫无进展,我焦急担忧,只得道:“我就是觉得……之前多少人巴着刘大人,现下出了事,却跑了干净……” 说到这,她却想到了侯府的处境,不是和刘大人一般无二?这么一想,再出口的话便有了真情实感:“侯府现下也是如此……果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裴孤锦冷着脸看她,半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以为他们能逃?” 宋云桑怔住,不明白裴孤锦是何意。可很快,她便明白了。裴孤锦将她带去了县衙,曾元良正在那与知县说话。见到裴孤锦几人出现,曾元良有些吃惊:“裴哥,你怎么来这了?” 裴孤锦只是摆摆手。知县连忙见礼,裴孤锦道:“将所有曾经呆在刘府的人——不论是刘家远亲还是家丁,都抓回来,我要问话。” 知县神色惊疑:“全部?” 裴孤锦面无表情点头。 知县心中叫苦,却也不敢怠慢,赶紧去召集县衙所有人,集体出动抓人。所幸他们熟悉情况,不过半个时辰,便将那些人逮了个七八。百余人塞不进县衙,只能跪在县衙前的大街上。知县躬身,小心向裴孤锦汇报:“还有十余人不是本县户籍,这两日拿了路引离开了,我现下便派人将他们捉拿归案。” 知县偷偷看裴孤锦,却发现裴孤锦正看着那漂亮小厮。那漂亮小厮也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没发现裴孤锦看她,还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裴孤锦脸色便是一沉,朝知县斥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一定要把所有人抓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 裴孤锦:只要我对媳妇好的时候别让她发现,我的人设就还是稳的! 裴孤锦:就是媳妇太难哄了,还总是多愁善感。 裴孤锦:啊呸!什么媳妇!我是说那个宋小姐! 第十八章 宋云桑以为接下来,裴孤锦要开始问话了。却不料他让知县将人都带去后院,只留了曾元良在那负责,自己带着她和魏兴出了县衙。三人一路穿大街过小巷,停在了一间小院前。 宋云桑心中升出希望。裴孤锦目的如此明确,不准是已经从别处得到了线索,特意来此求证。魏兴敲门没得到回应,又翻.墙进去,出来后对裴孤锦道:“大人,没人。” 裴孤锦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三人又行过一条街道,竟是在一家赌坊前停了下来。 赌坊门口立着个小胡子,正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见到裴孤锦和魏兴,他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宋云桑身上时,却是眼前一亮。小胡子迎上前:“哟,二位大人,这是第一次来小人这玩吧?” 这人眼睛倒是很利,裴孤锦和魏兴为了方便行事穿了便装,他却一眼看出两人身份不一般。他笑眯眯打量宋云桑,问裴孤锦:“这是大人要押的货么?” 宋云桑不懂这话,听言怔了怔,裴孤锦却是立时沉了脸。魏兴娴熟上前,用力推开小胡子,亮出腰牌:“锦衣卫办案。” 小胡子腿一软,立时跪了,口中连连告罪。又点头哈腰将三人带上了赌坊二楼。二楼有数十人,分别围在几张桌子前。裴孤锦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了一个青年男子身上。 那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长相还算清俊,眼中却都是血丝,显是一宿未眠。裴孤锦淡声问小胡子:“你们这,经常收抵押的货?” 小胡子连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小人方才就是嘴贱,开了个玩笑,小人是做正经生意的!” 裴孤锦偏头,暼他一眼,小胡子立时矮了一截:“大人,这个……咱们也是做生意的,总不能亏本啊。有些人赌输了没钱还,那能怎么办?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裴孤锦嗤笑了一声,却是问:“那个青衫男人,有没有在你们这抵过货?” 小胡子看去:“啊,你说朱兴安?这真没有!大人你有所不知,这朱兴安生得一副好相貌,勾搭上了刘府的丫鬟。那丫鬟是惠妃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自小与惠妃娘娘感情好,因为要嫁人了,这才没跟去宫中。” 他压低了声:“那丫鬟手头颇有积蓄,朱兴安自娶了她,这几年都出手阔绰。去年,他倒是说家里没钱了以后再不赌了,结果还不是天天来?不止天天来,一次他输了一位客人一千两银子,结果第二天就还清了!” 裴孤锦不动声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胡子想了想:“便是三四个月前。” 裴孤锦又问:“他输钱那位客人,是什么模样?” 小胡子一愣:“就一个中年男人,说是去京城送货路过这里,顺便来玩玩。大概这么高,不胖也不瘦,眼睛很小……” 他比划一通,裴孤锦冷淡听着。小胡子描述完,裴孤锦这才道:“去关店,就说东家有事。” 小胡子连连应是,急忙去赶客人走,裴孤锦则下了楼。他立在街口,低声朝魏兴吩咐:“一会朱兴安出来,你跟着他。让他注意到你,但等他进家门后再现身。” 魏兴心领神会,闪身进了巷子。裴孤锦则转身,朝一旁的茶楼行去。宋云桑连忙跟上。却不料裴孤锦忽然停步,扭头看她,眉头皱起:“你跟着我?” 宋云桑一愣:“那,难道我跟着魏大人?” 她觉得她还没那么好的本事,跟踪人不被发现。裴孤锦脸色变幻,又露出了那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片刻后,他冷冷丢下句:“在这等着。”也钻去了巷子里。 宋云桑不明所以。可过了片刻,小巷中有人出来了,却是魏兴。他行到宋云桑身旁:“宋小姐,上楼坐一坐吧。” 宋云桑一时气闷。所以,裴孤锦这是宁愿自己去干活,也不愿意和她单独待在一起? 这人真是……太过分了吧!之前看上她时,恨不能满京城追着她跑;一朝改了心意,就对她弃若敝履,故意这么扔下她,是想恶心她呢? 宋云桑咬着唇,提醒自己还有求于人。她与魏兴在茶楼坐了一刻钟,这才前往朱兴安家。这回院门是虚掩的,宋云桑在厢房见到了裴孤锦和朱兴安。朱兴安跪在地上,裴孤锦站在他身后,一脚踩住他的背。男人手中拿着一截麻绳,勒着朱兴安脖子。朱兴安双目圆睁满脸惊恐,拼力挣扎,却只能左右摇晃。 宋云桑这才注意到,朱兴安双手不自然垂落,原来是两条胳膊被卸了。裴孤锦微微倾身,姿态漫不经心,对比着朱兴安恐惧到狰狞的表情,反而令人望而生寒。他看到魏兴领着宋云桑出现,也没给任何反应,只是再倾身些许,凑在朱兴安身旁道:“忘了告诉朱公子,惠妃娘娘身旁的太监,昨日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朱公子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朱兴安被勒得脸都泛了青,双眼瞪得几乎脱框,根本说不出话。裴孤锦便笑了笑:“好巧,也和绳有关。”他重音道:“他是上吊自杀的。” 那一刻,宋云桑清晰看见了朱兴安眼中的绝望。裴孤锦却松了手,将那麻绳丢去一旁,泰然活动了下手腕。魏兴上前,将朱兴安提去椅中:“说!惠妃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朱兴安撕心裂肺咳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他的身体都在发抖,却还是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孤锦“啧”了一声,行到椅子旁。随着他的靠近,朱兴安肉眼可见颤抖起来。裴孤锦慢声道:“你若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听见我是锦衣卫时,会那般害怕? “你发现有人跟踪,便格外惊慌。听到我是锦衣卫时,你恐惧到失控大喊。你若不是心里有鬼,那给我解释下,你为何会这样?” 问话到最后,裴孤锦语气已然阴鸷。朱兴安哆哆嗦嗦道:“锦衣卫手段毒辣,我自然害怕……” 裴孤锦呵呵一笑:“魏兴,既然人家这般抬举我们,那便让他知道,什么叫手段毒辣。” 魏兴配合上前,就去拖朱兴安。朱兴安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我说!我说!” 魏兴松手。朱兴安瘫在地上呼哧喘气,半响方道:“我娘子燕燕,是惠妃娘娘入宫前的贴身丫鬟。惠妃娘娘时常照顾她,给她珠宝银两。可我这人好赌,去年就把家中钱财败了干净。三个月前,我带着最后几两银子去赌坊,想拼拼运气……就碰到了那个人。” “一开始,我赢了他很多钱,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越赌越大。怎料后来……后来反而输了一千两。那人逼我还钱,我哪里有钱?他突然凶狠起来,就要打断我的腿。我拼命求饶,那人才说,我听说你家娘子生得不错,让她过来陪我一夜,这一千两,我便一笔勾销。不仅一笔勾销,还可以再给你一千两……” “我真没想到燕燕能值这么多钱,自是答应了他。我骗了燕燕去城外破庙,却又担心起来。燕燕如果被人强占了生气了,跑去找惠妃娘娘告状怎么办?惠妃娘娘会不会帮她出头杀了我?于是我决定去破庙旁藏着,等那人完事,好好哄一哄燕燕,告诉她只要她赚了钱,我也不嫌她不干净。” “可我去了破庙外,却发现那人根本没睡燕燕!有五个男人围着燕燕,我听见有人自称‘咱家’。他们一直逼问燕燕,惠妃与太子是不是旧相识。燕燕起初不肯说,后来却受不了折磨,告诉他们惠妃娘娘的确是认识太子的。那还是三年前,娘娘入宫前的事。太子来这边办事,与娘娘偶遇,两人共处了几日,互生情愫。可太子接着就被派去了剿匪,半年没回京,娘娘则被迫入宫选秀,成了皇上的女人。” “他们确认了这个后,就带着燕燕去了河边……将她推下河,看着她溺死了。我实在太害怕了,也不敢报官,偷偷回了家。第二天便有人找我认尸体……邻里说燕燕是自杀的,因为我把她抵给了别人,她受不了辱,这才跳了河。大家都骂我,我却看到有个男人藏在人群中……昨夜那些人叫他周千户。我知道他们还没离开,我反应不对也得死,于是我假装相信了。我哭着说我该死,说我后悔了,他们见我没起疑,这才离开了……” 裴孤锦听完,面色无波道:“所以,你听到我是锦衣卫,以为是他们找来了,要将你杀人灭口……”他的话忽然顿住,皱眉看向一旁涨红了脸的宋云桑,忽然烦躁起来:“宋云桑,你还有完没完?!” ※※※※※※※※※※※※※※※※※※※※ 裴孤锦:你又为了陌生人生气! 宋云桑:他们算什么?明明是你气死我了╭(╯^╰)╮ 剧情告一段落,下章回归感情~ 第十九章 宋云桑刚听朱兴安说旧事时,心中还满是案件终于有进展了的欢喜。可越往后听,却是越觉气闷恶心。听到燕燕被溺死,朱兴安却偷偷回家时,宋云桑无法自控涨红了脸,却不料忽然被裴孤锦点了名。宋云桑一惊,不明白裴孤锦是何意:“大人,我、我怎么了?” 裴孤锦那句怒斥“你又生气”窜到了嗓子眼,却生生压了回去。他忽然反应过来,宋云桑生不生气,与他何干?他这般关注着,哪里是不和她再扯上关系?! 裴孤锦恼火收回目光:“……不要晃来晃去!” 宋云桑委屈!她不记得自己有晃来晃去。可她方才听得生气,许是不自觉动身体也不一定。这难道也碍着裴孤锦了? 宋云桑觉得裴孤锦一定是故意找她不自在,闷闷“哦”了一声,绷着身体不再动弹。裴孤锦见了,愈发烦躁:“行了,找家客栈,”他朝魏兴道:“你带上他,安排一下。” 魏兴应是,将朱兴安捆起。几人去了县里最大的客栈。魏兴将朱兴安关去客房,裴孤锦在大堂准备点菜吃午饭。宋云桑本来规矩站在一旁,却见裴孤锦朝店外看一眼,忽然朝她伸出手:“站那么远作甚?过来这里。” 宋云桑怔愣片刻,朝店外看去。街道转角处,曾元良正行了过来。宋云桑明白过来,行到裴孤锦身旁。裴孤锦虚虚圈住她,掐着时间点开了口:“桑桑想吃什么?” 曾元良正好进店门,笑着招呼了句:“裴哥,宋小姐。” 裴孤锦好似才看到他,点点头道:“县衙那边怎样?” 曾元良汇报道:“人太多了,知县将人手都调了过来,一上午也才做了三十八人的口供,都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 裴孤锦便道:“先吃午饭,今夜我们便住这了,问完再回京。” 曾元良应好,宋云桑犹豫暼裴孤锦一眼。她不料裴孤锦找客栈是真打算住一夜。明明只要有朱兴安这人证,再加上昨日宁情散的药粉做物证,便足够证明惠妃和太子是被陷害。刘府那些无关轻重的远亲和仆役,问与不问其实不重要。而且,就算要问,他怎么偏偏放过了还住在刘府的近亲和家奴?明明他们与惠妃才更亲近。 宋云桑莫名觉得,裴孤锦如此安排,根本就是在拖延回京的时间。可想到这两天,裴孤锦行事虽然捉摸不定,却总有奇效,宋云桑还是决定相信他自有谋算。 曾元良积极在旁介绍客栈名菜:“我之前来此办案,就在这家店吃过。这里的红烧狮子头很正宗,味道醇香口感嫩滑,裴哥一定喜欢。菜包鸡也做得很好,外皮酥香内里鲜嫩,裴哥也可以尝一尝……” 裴孤锦无所谓道:“那便都点了吧。” 他们聊天时,宋云桑通常是沉默的,此时却难得插了话:“曾大人很了解裴大人的口味。” 曾元良笑道:“那是自然,往日跟着大人办案,都是一起吃饭。” 宋云桑飞速看裴孤锦一眼:“那曾大人可知道裴大人母亲的口味?” 她问完这句,便怯怯敛眸垂首,就好像因为自己这问题害羞了。裴孤锦虚虚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动,终是扎扎实实按了下去。曾元良一愣,哈哈一笑:“我和裴大人母亲接触甚少,却不知道她的口味如何。宋小姐若是有心了解,不如直接问裴哥。” 接触甚少……宋云桑抬眸看向裴孤锦,便对上了裴孤锦冷冷的眼。男人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另一手在宋云桑脸颊一捏:“调皮。”又朝曾元良道:“你既在这家店吃过,便看着点吧。” 他则搭着宋云桑,将她拖到一旁。角落无人,宋云桑身体有些僵:“裴大人……” 裴孤锦将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压着声慢条斯理道:“宋小姐可以啊,敢在我面前套话。” 他随意把玩宋云桑散落脸颊的一缕发,姿态亲密,周身却是阴郁。宋云桑被他的气场彻底笼罩,不敢抬头。 她的确是在套曾元良的话,也知道自己此举可能激怒裴孤锦。可她方才忽然反应过来:曾元良若真是裴孤锦母亲的眼线,为何裴孤锦办案都要瞒他?这不合理。可若曾元良是朝中某人的眼线,裴孤锦又为何要在他面前与她故作亲密? 宋云桑实在想不通,便想偷偷试探下曾元良。可裴孤锦时常将她丢给魏兴,却从不将她丢给曾元良,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和曾元良独处,挣扎再三,还是决定当着裴孤锦的面冒一回险。 宋云桑知道这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强撑着道:“大人多想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裴孤锦一声低笑,热气打在宋云桑脸侧,激得她身体轻颤了颤。裴孤锦凑得更近了,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你猜对了,这人身份不只是我母亲眼线那般简单。你若再敢不知轻重乱说话,坏了我的谋算,”他的声音愈低,一字一句道:“我就把你抵去赌坊。” 宋云桑脸刷地白了。不得不说,裴孤锦的威胁花样百出,却每每一针见血。可才听过朱兴安那恶心人的旧事,就被裴孤锦这般威胁,宋云桑心里真接受不了。她自是觉得害怕,却又隐隐愤怒,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缓缓眨了眨眼。裴孤锦一声嗤笑,再不管她,行到桌边坐下。 曾元良点好了菜,魏兴也从二楼下来了,都在方桌边坐下。宋云桑一人独立片刻,也坐去了裴孤锦身旁。裴孤锦此时方告诉曾元良,朱兴安这边找到了证据,县衙那边就交给他们,他和宋小姐下午要四处转转。 曾元良心领神会,促狭应好。宋云桑筷子顿了顿,还是什么也没说。她食不言寝不语,但有曾元良在,就不会冷场。三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还喝着酒呢,宋云桑便吃完了饭。 裴孤锦掀着眼皮暼她,又收回了目光。宋云桑却是放下碗筷,朝魏兴道:“魏大人,待太子一案了结,那朱兴安会被如何处置?” 魏兴被她问了话,有些意外:“大概会杖二三十。” 宋云桑神色间便有些抑郁了:“他滥赌,将他娘子抵债,这才害他娘子惨死……竟然只杖二十吗?” 魏兴便一板一眼解释:“典妻虽不容于法,民间却有习俗。朱兴安甚至没有签订契约,都不能以典妻定罪。” 宋云桑沉默片刻,勉强一笑:“也是。为正妻者尚且如此凄惨,更别说那些做妾的了。” 这感叹却有些莫名其妙,魏兴便不接话了。裴孤锦正好将杯中酒水喝完,听言又看了宋云桑一眼。宋云桑便执了酒壶,为他满上一杯,轻柔道:“世道如此,女子艰难。云桑既然有幸跟了裴大人,裴大人可万万不要辜负了我啊。” 裴孤锦盯着她,将酒杯“嘚”地搁在木桌上:“我怎么觉得,桑桑这是话里有话呢。” 宋云桑姿态愈发柔顺:“裴大人多虑了。云桑只是觉得,这世间男子多是负心薄幸之人,一时感慨罢了。” 裴孤锦笑了:“行,”男人索性也搁下了筷子:“怎么负心薄幸,说来听听。” 宋云桑便垂着眼道:“沾花惹草朝秦暮楚,满口谎话没个真心。招惹了女儿家,又不负责任。喜欢的时候恨不能闹得天下皆知,不喜欢了便一点情面不讲。”她努力想要语调平和,可实在生气,喘气还是微乱,眼眶也克制不住泛了红:“堂堂七尺男儿,欺凌起女人毫不手软,碰上点事便恐吓威胁,实乃无耻典范。” 这话出口,魏兴倒是没什么反应,曾元良却是一口酒水呛在喉咙,连连咳嗽起来。裴孤锦便在这咳嗽声中,露出了个寒凉的笑:“桑桑只当女子艰难,男人负心薄幸,却不知这世上,也有女人没心没肺,辜负男人。” 宋云桑情绪一时收不回,抿着唇红着眼看他。裴孤锦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低头笑了一声:“就比如,你掏心挖肺待她,她却因为你的过错一直记怀,时时冷漠不说,眼看你要死了都不给句暖话……实乃无情典范。” ※※※※※※※※※※※※※※※※※※※※ 作者:所以你们一个无耻,一个无情。 宋云桑:呜…… 裴孤锦:!!我无情!我无耻又无情!行了吧?! 第二十章 宋云桑怔住。她承认方才说出那些话,是因为心中郁愤难消,实在管不住嘴。可她怎么也不料,被指桑骂槐的裴孤锦会是这个反应。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他笑起来的模样……倒好像她才是对不起他的人一般。 宋云桑气不起来了。她在脑中将裴孤锦的话再过了一遍,却又糊涂了:裴孤锦说的根本就不是发生在他俩之间的事,怎么也气得这么真情实感? 宋云桑实在不懂裴孤锦了。她半响才问出句:“那男人犯的是什么过错?” 裴孤锦却已经恢复如常,再不答宋云桑。他朝闷头吃饭的曾元良道:“瞧瞧,这还耍起脾气了。”他摇头:“今早跟着我去赌坊,那掌柜以为她是要抵的货,当时就不高兴了。后来又听到朱兴安抵他妻子的事,心里更不舒坦。” 曾元良终于从饭菜中抬起了头,附和笑道:“宋小姐许是被吓着了,裴哥你哄哄就好。” 裴孤锦轻哼:“我没哄吗?越哄越蹬鼻子上脸。”却是笑道:“这性子,也就我稀罕。” 他搂住宋云桑,胡乱揉了几下她的发:“行了行了,吃完就上楼休息,下午带你去逛街散散心。” 他都赶人了,宋云桑也不好再留,只得起身上楼,跟着小二进了房。房间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床铺被褥竟然全是新的。小二见她看着床,笑道:“是那位大人吩咐我们去买的,全新的丝绸被,可是咱们县里最好的床品!” 宋云桑有些意外。她有洁癖,总觉得外面的东西脏,用着不舒坦。但现下情况如此,她也不敢讲究,没想到裴孤锦倒是讲究上了,连带着她也沾了光。 她谢过小二,便坐在桌边等候。她准备等裴孤锦上楼问一问,确定下午还要不要去哪。可她习惯了午睡,吃饱饭便犯困,昨日一直走动还不显,现下一人呆着,便开始犯迷糊。宋云桑先是规矩坐着,后来却将手支在了桌上。 裴孤锦进房,便见宋云桑歪靠在桌上,已经睡着了。进屋时冰封的面具化去,裴孤锦关上门,面色复杂立在门旁。 他知道宋云桑习惯午睡,可这么一会功夫就坐着睡着,还是不寻常。记得上一世,他便是昨夜要了她,自觉十分隐忍,她却还是大病了一场。 裴孤锦皱眉,悄然行到宋云桑身旁,伸手轻探她的额头。温度如常。她没病,应还是这些天,担惊受怕心力憔悴累着了。可明明自己的事都操心不过来,看到旁人悲苦,还要跟着难过生气。他若还是按原计划将曾元良拖在刘府,讯问刘家人和那些家奴,她还指不定要怎么难过。现下倒好,他兴师动众让知县把那些逃跑的旁支仆役抓回来,她却因为他一句威胁,指桑骂槐撂脾气…… 但这就是宋云桑啊。裴孤锦收回手,低头看着女子安静的睡颜,心中自嘲:他不是早知道她就是这样,现下又在干吗?对着一个毫无前世记忆的人,他还认真控诉上了? 他真是……和她计较什么呢。 裴孤锦躬身,轻缓抱起宋云桑,朝床边行去。这人太娇气了,这种天气,若是放她这么睡,定是要生病。他小心将宋云桑放下,托着她的后脑,动作娴熟给她垫了个枕头,又去扯来被子给她盖上。不料被子盖到一半,宋云桑身体小小抽动了下,忽然睁开了眼。 裴孤锦手中的被子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宋云桑小腹上。宋云桑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却是迷茫,显然并不清醒。她本能道歉:“裴大人对不住,我睡着了。” 裴孤锦脸色一言难尽。宋云桑与他对望,渐渐回过了神。她看了看她坐的书桌,又看了看床,最后不解看向裴孤锦。裴孤锦神情便有些凶了:“醒了?醒了就睡进去。” 宋云桑:“什、什么?” 裴孤锦不耐烦道:“睡进去腾位子,你难道还想我睡书桌?” 他在床边坐下,开始脱靴。宋云桑明白过来,小脸泛白:“大人……大人这是要和我一起睡?” 她慌了,裴孤锦就淡定了,慢声道:“不然我抱你作甚?又为何让小二买新床单?曾元良魏兴带朱兴安住一间,我俩住一间。”他偏头斜宋云桑:“怎么,宋小姐不愿意?” 宋云桑不敢不愿意。她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还是咬牙,朝床里侧移去。裴孤锦脱了鞋便上了床,和衣躺下。宋云桑僵着身体靠在墙壁,头脑一片空白。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孤锦还躺在那,没有下一步。宋云桑终于忍耐不住偷偷看他,却见裴孤锦竟是已经闭上了眼。 ——裴孤锦……睡着了?! 脑子终于慢慢转了起来,宋云桑心中生出个猜想:裴孤锦特意和她睡一张床,难道还是在做戏?他想让曾元良以为他俩已经发生了关系。 宋云桑顿觉松一口气。她刚刚还想着要怎么问清楚,裴孤锦碰她是不是就代表他愿意帮忙救爹爹。若是他什么也不愿付出,只是想赚她便宜,她又该怎么办。所幸,裴孤锦到底没有无耻到这一步。 既然裴孤锦都睡着了,宋云桑便也想趁此机会再睡会。可方才被惊那下非同小可,宋云桑彻底精神了,一时又无法入眠。 宋云桑只好躺在床上养睡意。躺久了便想翻身,宋云桑忆起裴孤锦那句“别晃来晃去”,又不敢翻身。可越强迫自己别动,就越想动。宋云桑忍了一刻钟,实在忍不住了,憋住一口气,悉悉索索缓慢翻了个身。 裴孤锦没醒,呼吸依旧均匀,宋云桑松一口气。可这一口气没松完,她却发现她侧身对着裴孤锦,呼吸间会吹动裴孤锦脸侧的发丝。宋云桑眼睁睁看着男人的发丝被吹起,又落下,又被吹起,又落下…… 宋云桑:“……” 宋云桑只后悔没翻身去另一个方向!她试着放缓呼吸,可努力憋气间,呼吸反而更乱。裴孤锦的头发丝一时安静,一时被她吹得快要飞上天。宋云桑欲哭无泪,只得放弃。她安慰自己:左右裴孤锦也没被吵醒,应该,可能,没关系? 这么又躺了一阵,宋云桑终于迷糊有了睡意,也开始觉得冷。她发现自己还没盖被子,赶紧睁开了眼。裴孤锦依旧一动不动,睡得很沉。宋云桑胆子大了些,手脚并用偷偷摸摸,给自己盖好了被子。身上暖和了,宋云桑心中更放松了,闭眼准备睡去。可很快,她又睁眼:等等——裴孤锦还冷着呢。她给自己盖了被子,却不给裴孤锦盖被子,这个……是不是不大好啊? 宋云桑捏着被角,陷入了纠结。她不想和裴孤锦一起盖被子,却又担心裴孤锦醒来,会拿她一人盖被子这事刁难她——这还就是阴晴不定的裴大人能做出的事。思虑再三,宋云桑还是做出了“人在屋檐下,讨好裴大人”的决定。 宋云桑坐起身,摸索着捡起被子另一侧,给裴孤锦搭上。可盖住了脚,却发现上面只能盖到胸口。胸前扯一扯,脚却又露了出来。 宋云桑奇怪研究,终于发现她的被子盖横了。她个子小倒够用,裴孤锦个子高,却是短了。宋云桑轻轻将被子扯回,努力转了个方向。正准备重新盖一次,可才举起被角,却对上了裴孤锦冷冷的眼。 ※※※※※※※※※※※※※※※※※※※※ 裴孤锦:我只是装睡,我不是死了:) 第二十一章 宋云桑手一抖,惊得“呀”地一声低呼!被子掉落,遮住了裴孤锦下半边脸。男人露出的眼眸一片清明,哪像睡着的样子!宋云桑心慌意乱,磕巴解释:“我、我就是怕你冷,想给你盖个被子……” 裴孤锦忍耐道:“宋云桑,”他用力扯开盖在自己脸上的被子,砸去一旁:“你立刻给我躺下,睡觉!再敢动一下,信不信我办了你!” 宋云桑呆滞片刻,哆哆嗦嗦躺下,缩在了被子里。裴孤锦又将身上的被子全部踢开,神色十分难看。 ——若不是没法解释他为何抱她上床,他直接坐书桌便好,哪需要躺在这!本以为装睡一阵,宋云桑定是会睡着,却不料这人没消停了!又对他耳朵吹气,又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简直不能忍! ——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还怕他冷?他这一身的燥热都没处泄,只恨不能找个地方冲盆冷水凉一凉! 裴孤锦努力平稳呼吸,绷着身体不让自己冲动,却感觉身旁的人又动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只小手摸索着,怯怯覆上了他的手……肌肤细滑,柔弱无骨,微凉。裴孤锦缓缓转头,便见宋云桑整个人缩在被子中,只露出张娇艳的小脸:“大人如果肯帮我救爹爹,”她颤声道:“办了我……也可以……” 裴孤锦猛然攥拳,身体一瞬绷成了铁!下一秒,他突然一掀被子,兜头盖脸罩住了宋云桑! 宋云桑努力想要妩媚些,却因为紧张羞惧,头脑眩晕声音打颤。她算是看清了,裴孤锦只是不愿娶她,却并非对她本人不感兴趣。既然感兴趣,那她便有价值,救爹爹的事情也还能谈。不就是没名分么,想开了也不算什么。她陪他几次,他帮忙救人,公平交易,往后她还不用年年岁岁看着他心烦。 话出口的一瞬间,她又生出了马车中那种古怪的感觉。裴孤锦眼中突然燃起了火,好似下一秒就会扑上来,以炙热包裹住她,将她熔化。但他并没有扑上来,那炙热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宋云桑懵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她被裴孤锦用被子罩住了。 宋云桑本能就想扯开被子,却没扯动!被子两侧被固定住,裴孤锦竟然压住了被角,不放她出来! 宋云桑慌了。裴孤锦这是干什么?!难道……他觉得她的要求过分,因此生气了?他不会想用被子闷死她吧?这人手段凶残,还真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宋云桑被这猜测吓着了,哀哀求饶:“裴大人,我知错了,你放我出来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她求了半天,裴孤锦终于放过了她。宋云桑觉察压力消失,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瑟缩看裴孤锦。之前那炽烈的情绪再无迹可寻,就像那烈焰只是宋云桑的错觉。裴孤锦俊美的脸上覆着薄冰:“宋云桑,我说过,你爹爹的事,不是我能管的!” 宋云桑开口前就想好了如何游说,可此情此景,那些话根本不敢出口。裴孤锦却直接掀了她被子:“你不介意我只办事不救人,行,脱衣!” 她介意!宋云桑白着脸往墙边缩了缩,拽紧了衣领。裴孤锦便是一声冷笑。宋云桑嗫嚅半天,却又道出句:“那……换点别的,行吗?” 裴孤锦一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待到反应过来,活活气笑了。男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什么换别的?” 宋云桑涨红了脸:“就、就换几个问题。”她怕裴孤锦一口拒绝,连忙道:“不是你回答不了的问题!我就想问,我爹爹会定罪为受贿,到底是因为什么证据?你说需要太子从旁协助,你才可能救我爹爹,又到底是需要太子做什么……” 话未说完,裴孤锦却打断道:“我问你拿什么换?!” 宋云桑剩下的话到嘴边,散了干净。她努力半响,才艰难道出句:“亲亲……行不行?” 裴孤锦笑了。他觉得自己可真是自作孽。宋云桑规规矩矩了这许多年,现下能这般毫不遮掩和他谈“交易”,不就是觉得他为人恶劣,便也不将道德礼义放心上?男人微垂了首,半响方道出两个字:“好,好。”再抬头时,笑容已经敛去。他指尖点上自己的唇:“来,亲这里。让我看看,你值不值我回答这些问题。” 宋云桑怔住,而后,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明明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裴孤锦真答应了,她却又畏惧了。那些不知哪来的孤勇此时不知躲去了哪个角落,裴孤锦周身惯有的强势压迫气息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宋云桑……不敢靠近。 她的目光顺着裴孤锦的黑绸衣袖向上,路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定在指尖下的那张唇上。裴孤锦的唇削薄,线条凌厉,看上去显得冷漠薄情又不好亲近。可宋云桑记得他咬她时的触感。那唇贴在她的脸颊上……滚烫,强势,侵略,充满欲望。那时她只想着逃远些,只想着将这个男人留下的热度擦干净,从来不料有一天,她要主动去亲他…… 她不动,裴孤锦声音愈寒:“怎么?不是说亲么?来不来?” ……来。宋云桑心中,终是答出了这句话。被褥乱成一团团,好似起伏的小山。宋云桑扶着墙壁半跪起,翻山越岭,靠近裴孤锦。她的手搭上他的双肩,然后倾身,一点点靠近。 女子半阖着眼,睫毛如蝶翼颤动,在下眼睑打下浓密的阴影。她的唇越来越近,裴孤锦记忆中,那些柔软、娇艳、诱人的过往也活了过来,越来越清晰。仿佛便是这寸许距离,他想要的,触手可及。 裴孤锦猛然抬手,抵住了宋云桑!男人四指落在宋云桑肩窝,没有用力,却轻易止住了宋云桑靠近。宋云桑缓缓抬眼。裴孤锦偏着头,神色看不清。宋云桑呢喃问:“大人?” 这声呼喊让裴孤锦回了神。他迅速推开宋云桑,下床穿鞋,丢下句:“婆婆妈妈,不换!” 便起身,大步甩门离开。 徒留宋云桑呆在床上。她心中也不知是失落多些,还是庆幸多些,但情绪却是奇迹般平缓了。宋云桑安静坐了一阵,默默在床上躺下。 左右人也得罪了,她追也追不上,不如睡吧。身下一半被褥是热的,那是裴孤锦方才躺过的地方。宋云桑犹豫片刻,往里挪了挪,免得裴孤锦回来休息没地方。 她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可裴孤锦一下午都没回房。傍晚时分,裴孤锦才出现,与县衙回来的魏兴曾元良一起,四人吃了晚饭。夜幕降临,裴孤锦带着宋云桑回房,开始看魏兴带回来的口供。宋云桑想在一旁伺候,却被裴孤锦拒绝了。男人命令道:“你现下就躺去床上,不许和我说话。” 宋云桑只得听令。空气中有淡淡香气,是裴孤锦燃的熏香。宋云桑便在这气息中,眼皮一搭一搭,渐渐陷入了梦乡。偶尔她努力睁眼,看见裴孤锦还坐在书桌旁翻看口供,烛火将他的侧影勾勒,那场景竟是莫名有些温暖。宋云桑犯着困不愿醒来,却觉得她可以心安。她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突然有凄厉喊声划破梦境:“救命!杀人啊——” 宋云桑忽地惊醒,急急坐起。烛火已灭,房中一片昏暗,只得半掩窗棂间漏进丁点月光。床尾依稀可见一人身形高大,抱着长刀斜倚,正是裴孤锦。他见宋云桑惶惶看来,倾身靠近,伸手轻抚她僵直的背脊。昏暗之中,男人双眸隐有流光淌动,那只手转而落在她肩头,安抚轻拍了两下。 ※※※※※※※※※※※※※※※※※※※※ 宋云桑vs裴孤锦,对战第一轮: 宋云桑:呜呜呜我慌。 裴孤锦沧桑点烟:莫怕……我更慌。 第二十二章 裴孤锦虚虚将宋云桑圈在怀中,是个保护的姿势。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仿佛这件事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亘古不变他就该这样。宋云桑怔怔看他,有种如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对门房中却传来刀剑相击声,伴着朱兴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将她拉回了现实。裴孤锦又轻揉她的发,沉声道:“别怕,就呆在这。” 他悄无声息行去窗边,一跃而下。宋云桑反应过来,穿鞋下床,跑去窗边张望。窗外早没了裴孤锦的身影!宋云桑慌了一阵,跑去门边,凑在门缝朝外看。 对面的房门被踢开了,屋中一片混乱。窗户破了,桌椅倒了,瓷器碎了一地。朱兴安瘫在墙角,衣裳下摆一片鲜红,显是受了伤。魏兴和曾元良正与五个黑衣蒙面人缠斗,刀剑划出一道道白光。 可五对二,魏兴曾元良明显不敌。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并不是他俩,招招都朝着朱兴安招呼。魏兴和曾元良掩护得狼狈,朱兴安被劈砍了一刀又一刀,身上到处都是伤。 宋云桑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魏兴他们挡不住了!可是裴孤锦呢?他去了哪里?!朱兴安死不足惜,可这人若死了,单单只凭口供,他们要怎么找到害死燕燕的凶手?! 这想法才冒头,便有黑衣人突破曾元良防线,一剑朝朱兴安刺去!利刃直直穿透朱兴安胸口,朱兴安身体抽动了下,滑落在地。 宋云桑瞳孔微缩!朱兴安死了! 那些黑衣人达成目标,一声呼哨全体撤退,训练有素纷纷跳窗。魏兴和曾元良也跳窗追出!宋云桑见他们都走了,这才打开门,跑去对面查看。朱兴安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死得很彻底,已是没法救了。宋云桑心慌意乱,蜷身跑去窗边,偷偷探头朝窗外看。这一看之下,她便是一呆。 月色之下,后院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现了身。裴孤锦长身而立,挡在五名黑衣人身前,手中斜握着一柄绣春刀。长刀刀锋泛着幽幽寒光,可他的眉眼……甚至比刀锋更冷厉寒凉。 五名黑衣人互望,并不慌乱。或许他们来此,本就做好了对付裴孤锦的打算。现下朱兴安已死,他们只想逃跑,这更是简单。三名黑衣人朝裴孤锦包抄上去,另两人一左一右,挡住了魏兴和曾元良。裴孤锦动了。男人身形快成了一道模糊黑影,反而是那刀尖亮眼如光芒,划破了夜幕……也割断了敌人的喉管!鲜血喷射而出,裴孤锦已到尸体之后。他抬手一掌,以那尸身挡住了另外两人的攻击! 他的动作极快,又狠又准,宋云桑甚至看不大真切。但不可否认,这一刻的裴孤锦强大到令人震撼。他仿佛天生就是为厮杀而生,男人身上隐藏的凶煞之气爆发出来,比他鬼魅般的身手更令人胆寒。 不过半柱香,尘埃落定。裴孤锦斩杀三名黑衣人,剩余两人见势不妙,自尽身亡。 四下忽然安静。客栈已陆续亮起了灯,宋云桑相信有许多人看到了这场打斗,可无人敢说话。魏兴是最淡然的,一声不吭开始检查五名黑衣人。曾元良还立了片刻,这才笑道:“裴哥这身手,进步飞速啊。” 裴孤锦一身的凶煞之气尚未消散,这让他勾唇笑时看着莫名的阴森:“还好,刚好够杀他们。不然就被他们逃了,是吧?” 宋云桑正想下去院中,看到这个笑,心中都瑟缩了下。可她还记得必须讨好裴孤锦,这么一场大战她若不问候几句,实在太不像话。她鼓起勇气下楼,行到裴孤锦几步远处时,却不想再靠近。裴孤锦脸上身上都是打斗溅上的血,血腥气刺鼻,昏暗光线下,实在渗人。 裴孤锦看见宋云桑,敛了那阴森笑容。方才房中的温柔守护好似幻觉,男人冷冷道:“站远些,别过来。” 宋云桑求之不得,急忙退后几步。却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慰问,僵硬弥补了句:“大人,你没受伤吧?” 大约是这问候太不诚心了,裴孤锦都不再理她。他问魏兴:“怎样?” 魏兴已经将五名黑衣人都检查了一遍,起身道:“都是英武卫的,果然是杨都督的人。” 裴孤锦听言“啧”了一声,神色不满且不悦。宋云桑却是怔住:魏兴说……果然? 有此疑问的显然不止她一人。曾元良脸色微变:“什么意思?裴哥你们难道早就查到了杨都督?” 魏兴没说话,只将那几具尸体拖去角落。裴孤锦偏头看曾元良,语调漫不经心,可那双眸却暗黑无光:“清泉山庄那边发现了些药粉,昨天我们查到了配药的是淑妃娘娘的人。” 宋云桑睁大了眼,不知该惊讶陷害太子惠妃的是淑妃娘娘,还是该惊讶裴孤锦早有进展!曾元良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勉强笑道:“竟是这样。惠妃娘娘入宫后,的确分走了淑妃娘娘不少圣宠。加之淑妃娘娘的哥哥是杨都督,官居一品,的确有陷害惠妃娘娘的能力。” 他朝裴孤锦拱手躬身:“朱兴安虽死了,但有那配药之人和这几名刺客,足够为太子殿下和惠妃娘娘翻案。恭喜裴哥又破一桩大案!” 裴孤锦似笑非笑一扯嘴角:“好说。只是我今日上午才查到朱兴安,今夜刺客便来了。是谁通知了杨都督,告诉他我们在这家客栈?” 曾元良笑容几乎维持不住,退后一步:“不是……裴哥,你不会怀疑我吧?” 裴孤锦手腕一抖,甩掉绣春刀上的血迹,慢声道:“我自然不会怀疑你。毕竟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总不至于这般忘恩负义。如今这情形,许是杨都督得知我们来了邻县,早就派人盯住了我们也不一定。” 曾元良松一口气。却不料裴孤锦面色忽冷:“但魏兴抓住的那只信鸽,你又要如何解释?” 曾元良僵在原地。宋云桑心神大震!原来……原来曾元良是杨都督的人! 宋云桑终于明白了,裴孤锦为何要在这县里住一夜。询问刘府那些远亲仆役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留给杨都督派刺客的时间!他早发现了曾元良的背叛,于是将计就计,以朱兴安为诱饵,让曾元良引杨都督来灭口!朱兴安的口供和指认,杨都督或许还能死不承认,可刺杀之事一坐实,他却再无狡辩余地! 这招实在高明,既暴露了曾元良,又抓了杨都督现行破了案,真是一箭双雕! 她还在震惊,却不料曾元良没法抵赖,突然目露凶光,竟是举刀朝她扑来! ※※※※※※※※※※※※※※※※※※※※ 裴孤锦:桑桑讨厌朱兴安?好的,他死了,我能救偏不救的那种。 大家国庆中秋快乐! 第二十三章 曾元良本就习武,又出其不意,宋云桑根本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转身!她知道自己逃不过,但预料中的桎梏或是疼痛都没有来临。她听见曾元良的惨叫声响起,而后有东西飞到了她身前……是一截握刀的手臂。裴孤锦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阴戾可怕:“就凭你,也敢……” 而后是拖拽挣动声,击打闷响声。曾元良的惨叫先是变了调,而后彻底消失……可那些声音却没有停。宋云桑几乎可以想象,裴孤锦是怎样阴郁笑着,踩塌了曾元良胸膛。 宋云桑克制不住颤抖起来,双腿发软滑坐在地。那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刀锋入肉声响起。裴孤锦压抑道:“回房。不许回头看。” 宋云桑不敢回头。她哆哆嗦嗦站起,软着腿进了客栈。房门关上,四周安静下来,夜晚平和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惊惧便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散。宋云桑渐渐缓了过来,开始思考事态进展。 裴孤锦有了足够证据,明日便可以面见圣上,为太子翻案。这实在是个好消息,极大地安抚了宋云桑饱受惊吓的心。可没来由的,裴孤锦的话忽然在她脑中闪过:“清泉山庄那边发现了些药粉,昨天我们查到了配药的是淑妃娘娘的人。” 宋云桑怔愣片刻,一个激灵:等等。裴孤锦昨天就查到了淑妃!有药粉和犯人,他已经足够证明惠妃和太子是被淑妃陷害,为什么今日还要来邻县查案? 是想多找些证据吗?宋云桑莫名觉得不该如此简单。她将今夜裴孤锦的所作所为回忆一遍,发觉了不对:魏兴检查完黑衣人尸体,告诉裴孤锦刺客是杨都督的人时,裴孤锦并没有找到证据的欣喜或是放松,反而神色不满“啧”了一声。 他抓到了杨都督参与此事的证据,还有什么不满?宋云桑心中疑惑,蓦地生出了个猜测:难道裴孤锦……想抓的人不是杨都督? 这才说得过去。裴孤锦已经推理出了幕后之人,设了陷阱请君入瓮,却不料只抓住了杨都督。 宋云桑只觉心沉了下去!这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杨都督出手,自己还深藏不露?! 联想到此次受害者不止惠妃,更有太子……宋云桑悚然一惊! 杨都督官居一品,淑妃更是皇上的女人,那他们的幕后之人……只可能是皇子! 所以,这次事件并不是宫妃争宠,而是皇子夺嫡! 宋云桑早就意识到了这是一起惊天大案,却不料,这案子大得可以捅破天!也是此时,她第一次生出了怀疑:爹爹被冤枉受贿,到底是普通的官场倾轧,还是……爹爹也只不过是被巨大暗流卷入的一颗棋子? 此念头一出,宋云桑通体冰寒!若只是官场倾轧,她想救爹爹虽然难,但好歹有希望。可爹爹若只是一颗棋子,想要救他,就必须破了整个棋局。这种事……别说她根本无法插手,便是对太子本人来说,亦是一大难题! 原来……这才是裴孤锦拒绝她的真正原因!他拒绝她,并不是单纯因为侯府失势,而是因为他知道事态严重。他知道这件事足以影响他的前程,搭进他性命。 无怪裴孤锦说不会娶她,她爹爹的事他管不着,却不介意收她做个伺候人的。他是在暗示她,他不保证会救出她爹爹,但可以适当帮忙。他不会娶她被侯府拖累,更不会为美色.诱惑,放弃前程、冒性命风险深入到皇族大案。 这交易……裴孤锦可真是算得精明啊。那她还要不要裴孤锦这“适当”帮忙? 宋云桑心中,很快给出了答案:要。查案这两天,她看到了一个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裴孤锦。这一年她认识的裴孤锦,轻狂、放肆、急躁,对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可办案时的裴孤锦,不动声色运筹帷幄,展现出来的谋略令她惊叹。 而爹爹现下几乎入了死地,境况比她预想糟糕太多。她需要这样的裴孤锦,比之前更需要他。他便是“适当”帮忙,能做得也比旁人更多。 如果说今日中午,宋云桑还顾忌着礼节规矩,勾引裴孤锦时束手束脚,明白爹爹真实境况后,她却彻底迈过了心里那道坎。裴孤锦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不过是因为风险太大,而诱惑不够,那她便再努力些……拿出足以令他心动的筹码。 宋云桑起身给屋中加了些炭火,想着裴孤锦如果回来,她就抓紧时间爬床。思绪到此,宋云桑顿住。她忽然想起,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伺候男人。裴孤锦府中可是有三十个美娇娘的,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裴孤锦伺候开心了。如果她伺候得不够好,裴孤锦会不会连这“适当”帮忙都不给她? 宋云桑瞬间压力倍增,开始担忧她能不能成功交易。她在屋中心思千回百转,怎料裴孤锦一夜没回。次日清晨,鸟鸣人声入耳,宋云桑迷糊睁眼,这才发觉天色已经大亮。 裴孤锦依旧坐在书桌旁,正在提笔写字。男人眼皮都没掀,只是淡淡开口道:“宋小姐倒是心大。” 宋云桑知道他在说自己睡着的事。宋云桑也懊悔。她只是躺在床上等裴孤锦,真不知道后来怎么会睡着。裴孤锦已经沐浴换了衣裳,闻不见血腥气,人也干净,本来正适合爬床。可现下天已经大亮,白日宣淫对宋云桑来说,有点过于挑战。宋云桑正在纠结,裴孤锦却放下笔,将纸张叠好:“给你一刻钟时间收拾,准备回京。” 宋云桑松一口气。不用白日宣淫了。先回京救太子才是正事,爬床之事……且等今晚。 上了马车,裴孤锦便靠着马车壁,闭眼休息。宋云桑考虑到他昨夜应是一宿未眠,没敢打扰。这么一路无事回到京城,已是正午。裴孤锦先回了镇抚司,让人准备进宫事宜,自己则领着魏兴和宋云桑去一旁的酒楼吃午饭。才上二楼,便听到有人道:“裴大人,好巧。” 宋云桑听到这声音,身体便是一僵。她几乎是本能躲去了裴孤锦身后,偷偷朝那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二皇子尹思觉。 尹思觉身边跟着几名士子以及数名侍卫,一众人立在包厢外,似乎也正打算吃饭。裴孤锦停了步,躬身一礼:“二殿下,好巧。见过二殿下。” 魏兴和宋云桑跟着见礼。尹思觉行到三人身旁,笑得温润:“不必多礼。你们也来这吃饭?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吧。” 裴孤锦沉默片刻,笑了笑:“这太叨扰二殿下了。” 尹思觉依旧温和:“何谈叨扰?裴大人若是不来,那可就是不给本王面子了。” 他这么说了,谁敢拒绝?裴孤锦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宋云桑:二皇子你搞快点,我还急着爬床。 尹思觉、裴孤锦:…… 谢谢雪碧不加热的火箭炮*14,谢谢46253204的火箭炮,谢谢阿朗的地雷*6,谢谢ww的地雷! 谢谢阿朗、妙妙猫、柠檬的营养液! 第二十四章 尹思觉满意微笑,转身朝包厢行去。宋云桑这才松开攥紧衣角的手,感觉手心都出了汗。 她很怕尹思觉,远胜过害怕裴孤锦。裴孤锦虽然行为放肆不讲规矩,还总欺负她威胁她,但就算昨夜他杀人时,宋云桑都没有觉察自己身处危险。可尹思觉却让她时时觉察自己身处危险。她没有忘记前夜,尹思觉毫无顾忌对她说的那些话…… 宋云桑直觉这人今日是冲着自己来的,且定不是好事,身体都僵了。她迈不动脚,却感觉肩上搭上了一只手。裴孤锦亲密搂住了她,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怎么?头还在疼吗?” 宋云桑惶然看他。裴孤锦神色间的担忧真真切切,好像她之前真的头疼了一般。宋云桑回神,明白过来:裴孤锦似乎也不想让她与尹思觉共处。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真是太好了!尹思觉正巧停步,朝他们看来。宋云桑蹙眉敛眸,倚上裴孤锦的肩:“疼,比之前更疼了。好难受……” 裴孤锦便一边帮她轻按太阳穴,一边责备:“让你在府中好好休息,别跟着我乱跑,你偏不听。”他转向尹思觉:“二殿下,我的……”他刻意一停顿,改了口:“宋小姐身体不适,就怕扰了殿下兴致。不如让魏兴送她回府,我陪殿下,可好?” 尹思觉目光落在宋云桑身上,宋云桑瑟缩了下,本能靠紧了裴孤锦。尹思觉再看向裴孤锦。裴孤锦顺着宋云桑的发,难得温柔安抚她。尹思觉便笑了:“既是身体不舒服,那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魏大人,宋小姐,咱们下次再聚。” 宋云桑这才站直身,却还不肯走。她抓住裴孤锦衣袖,低声道:“那大人……晚些会来看我吗?” 裴孤锦与她对望,宋云桑眼睫颤了颤。虽然场合不合适,但她还是想向裴孤锦要个承诺,毕竟她还念着要今晚爬床。裴孤锦约莫是又觉得她烦了,他背对着尹思觉,声音依旧和缓,神色却漠然:“我一会便要进宫面圣了,怕是没个半天回不来。” 宋云桑语调软得不像话,央求道:“那大人出宫便来看看我,好吗?” 裴孤锦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抓住宋云桑的手,扯出了自己衣袖:“行,你回府等着吧。” 宋云桑这才和魏兴离开。两人去镇抚司找了辆马车,却并没有回宋府。宋云桑征得魏兴同意,去了太子府。太子案有了进展,她想尽快告诉黄思妍。 这次入太子府很顺利,看守的官员甚至没有限制宋云桑时间。天色正好,宋云桑在花园中见到了黄思妍,快步跑上前:“思妍!” 黄思妍却并不似往常一般抱住她。她只是握住宋云桑的手,置于自己小腹上,微微一笑。宋云桑先是一怔,而后明白过来,瞪大了眼:“你有喜了?!” 黄思妍颔首:“虽然时间不巧,但到底也是好事。这会是圣上的第一位孙儿,对营救太子有利。” 宋云桑一句“恭喜”生生被憋在了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替丫鬟扶住黄思妍:“你真是……就不能单纯为自己高兴一次吗?你可是要当娘了。” 黄思妍示意下人退下,只是问宋云桑:“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难事?” 宋云桑便将裴孤锦找到淑妃证据的事告诉黄思妍。黄思妍听着,神情变幻,最终轻松起来:“我便觉得殿下虽有很多不足,但知伦理守孝悌,不像是会与宫妃私通之人。” 宋云桑眨眨眼:“他和谁有染,我不管?” 黄思妍暼她一眼:“他没做过这混账事,我们才好营救他。” 宋云桑抿唇笑了。可这笑容很快淡去,宋云桑又将她的猜测和黄思妍说了。黄思妍拧起了眉:“你确定裴孤锦当时的神色真是不满?” 宋云桑:“确定。他还‘啧’了一声,不满得很明显。” 黄思妍许久没说话。两人于阳光下走过了大半个花园,黄思妍才顿住脚步:“其实这些日,我一直试图插手你爹爹的案件。可资料直接移交了锦衣卫,裴孤锦拒绝给我们看案宗。皇上又大病一场,没人敢拿这种事打扰他。我们也猜到了,你爹爹和惠妃之事都是针对太子的布局,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确认。看来裴孤锦知道的比我们更多。”她顿了顿,轻声道:“二殿下可真是位人物啊。” 她将宋云桑不敢说出的话说了出来。淑妃无子,圣上的四位皇子中,只有二皇子尹思觉有设局的能力。黄思妍凝重道:“这么一来,你爹爹可就危险了。” 宋云桑早想清了这个,如今听到黄思妍这么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黄思妍握住她的手:“你别灰心。待到太子翻案,我便是逼,也要逼他尽全力救人。” 宋云桑心里好过了些:“谢谢。” 黄思妍便问:“裴孤锦对你还温柔吗?” 宋云桑先是一怔,而后明白过来。她低下头:“他都还没碰我呢。” 黄思妍:“什么?!” 宋云桑长长叹了口气:“之前我说嫁给他,可他说不会娶我,但不介意收我做个伺候人的。大约是不想牵扯到这事里吧。” 黄思妍沉了脸:“我之前虽然讨厌他纠缠太过,但以为他好歹是个爷们。结果你出了事,他还躲着了?” 宋云桑忍不住道:“他还骗我。之前他说后宅清静,其实府中养了三十个女人。是他娘亲看不过去逼他成婚,他觉得我合适,这才找上了我。” 黄思妍骂道:“狗男人!”她左右踱了几步,按了按眉心,显是气着了:“这人捏着京城官员大大小小的把柄,却没人知道他家中底细。我若早知他如此放浪,也不会让你去找他。” 她犹豫片刻:“桑桑,别求他了吧。等太子出来,再看看情况。” 宋云桑张了张嘴,半响方道出句:“可我觉得他有些本事……若是开始查案,太子那边,有更好的人选吗?” 她看着黄思妍,黄思妍沉默了。宋云桑便明白了。她爹爹的事若真要查,圣上十之八九会交给裴孤锦,太子这边能不能插上手不说,便是能插上手,也没有裴孤锦这般厉害又合适的人。 宋云桑勉强笑了笑:“其实我想开了。他不娶我也好,明码交易,等爹爹出狱,我就离开他。” 黄思妍脸色难看,终也是勉强点了点头:“行,左右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了你。” 宋云桑声音愈低:“现下就不知道,他到底愿意涉入几分。” 黄思妍冷笑:“还几分?你不必担心。他若敢碰你,我定能将他彻底拖下水。” 宋云桑连连摇头:“不行啊,要拖他下水,他干脆就不碰我。你不知道他拒绝得多坚决。” 黄思妍无奈看宋云桑:“笨呀。你别说你要他救你爹爹,你只说想去昭狱见爹爹一面。” 宋云桑:“啊?” 黄思妍指尖戳了戳宋云桑额头:“步步为营,明白吗?对付这种狗男人,你别操之过急,得用点手段。” 宋云桑恍然:“哦……” 宋云桑觉得有道理,黄思妍可太厉害了。又红着脸拉了她的手道:“你大婚时,教导嬷嬷给你的书呢?给我看看吧。三十个女人呢……我怕我不行。” 黄思妍愠道:“看什么看!随便上吧!还看书,没便宜够他?!” 黄思妍虽然这般说,可抵不过宋云桑忧心忡忡坚持要看,还是拿了一沓书给宋云桑。宋云桑回府后便躲在房中,认真研读学习,从图册看到话本,从脸红心跳看到头晕脑胀。晚饭后,她终于将书册扔到一旁,沐浴打扮。又令人将房中地龙烧热,只着轻薄纱衣,静待裴孤锦到来。 ※※※※※※※※※※※※※※※※※※※※ 桑桑磨刀霍霍向裴大人。 宋云桑:我躺好了,你来睡呀。 裴孤锦咬牙切齿:但凡我睡她一次,她都不敢这般胡闹! 第二十五章 却说,裴孤锦与尹思觉一众人进包间落座。宴席开场,裴孤锦便端了酒杯朝尹思觉道:“宋小姐身体不好,扫了二殿下的兴,裴某替她罚酒三杯,还望殿下不要介怀。” 尹思觉微笑举起酒杯:“小事一桩,裴大人不必记挂。” 便有人打趣开口了:“裴大人,那宋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要替她罚酒?” 裴孤锦看去,便见到了尹思觉的谋士范杨。这人是尹思觉的得力手下,因为工于心计,时常被尹思觉带在身边。这问题显然是尹思觉想知道的,但由范杨问出口,却不容易引起人警觉。 裴孤锦一杯酒喝完,又连干了两杯,这才笑道:“范先生觉得,她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情,周围人便跟着笑了。范杨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换了说辞,促狭道:“裴大人好艳福。太子妃成婚后,宋小姐可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人。如今她爹爹下了昭狱,京城里不知多少王公贵族盯着她,最后还是被裴大人抢了先。” 便有人跟着说笑恭贺。裴孤锦放下酒杯,忽而一笑:“这不一样。她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艳福,是个漂亮的小玩意。对我来说,却是心头好。范先生若真要问她和我是什么关系,”他勾唇,缓声道:“大约就是谁敢动她,我和谁拼命的关系吧。” 他说话时语调平和,极黑的眸却直直盯着范杨,莫名让人觉得危险。范杨脸色便是一僵。尹思觉一直安静听着,此时含笑打了圆场:“原来裴大人还是情深之人。” 裴孤锦神态恢复如常,摆手道:“谈不上情深。可自己的女人,总不能看着她受欺负。二殿下你说是吧?” 这话题便这么看似安稳揭过了。酒过三巡,裴孤锦以要进宫为由,提前告退。其余人不久也离开了,房中只剩尹思觉和范杨。范杨问:“殿下,你觉得那夜私宅的事,宋云桑可是告诉了裴孤锦?” 尹思觉脸上再不见温润神色,一派冷淡:“那定是说了,不然他为何这般放狠话给我看?”他面色愈寒:“我甚至怀疑,那夜放火烧了我大半藏宝、救走宋云桑的人也是他。” 范杨便拧起了眉:“这可不好办了。裴孤锦此人得圣上信赖,轻易动不得。” 尹思觉:“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有本事动他一般。” 范杨:“咳……” 尹思觉漠然道:“这人是没法拉拢了。他要护宋云桑,那便是我们的敌人,往后若有机会,除掉他。曾元良也死了,你再去看看锦衣卫里还有没有合适的人。” 范杨应是。尹思觉又道:“宋云桑留不得,派人杀了吧。”他摇摇头:“到底是个美人,可惜了。” 范杨犹豫道:“可裴孤锦说谁敢动她,他和谁拼命。若是惹怒了他……” 尹思觉嗤道:“他若真这般在意,怎么可能不将宋云桑接回府里?不过是说给我听罢了。我便是真杀了她,他也不过是少了个合意的女人,难道还真会找我拼命?” 裴孤锦不料自己说了前世类似的话,尹思觉却还是对宋云桑起了杀心。他进宫面见圣上,直到酉时末才出宫,找了家酒楼简单吃晚饭。 许是和尹思觉周旋了一场,裴孤锦心情不大好。他气宋云桑从来就没有保护自己的自觉。范杨的话真没说错,宋侯爷一入狱,京城里不知多少男人对她虎视眈眈。偏偏她还一无所知,四下抛头露面,就怕别人逮不到机会欺负她一般。前世今生,若不是有他护着,她怕是早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她就只惦记着找人救她爹爹。其实,他也不是不救的。虽然前世两人有许多不愉快,但好歹夫妻一场,这点情分他不会不讲。加之前世,也的确是他思虑不周,才会让宋侯爷死在返乡的路上。这件事就成了宋云桑无法释怀的心结,他也多少觉得有所亏欠,是以这辈子,他本就打算尽全力营救宋侯爷以作补偿。 可他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他的事,不愿被她知道。不然他要如何解释,他为何不计报酬甘冒风险帮她?他不想再娶她,不想再困她在身旁,不想再重复前世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了。可她却偏偏要他同意救人,偏偏纠缠上了。 为了求他救人,她竟会主动提出嫁给他,更是说出“办了我也可以”这种话。客栈中,女子阖眼靠近献吻的模样在脑海划过,裴孤锦便觉一阵燥热,烦得心头火起。 他真不想见宋云桑。这人现下行事出格,与前世判若两人,他真怕什么时候就会管不住自己。可他一会还得去见宋云桑。太子之案进展如何,宋云桑定是巴巴等着消息。与其晾着她让她费劲打听,不如他直接告诉她,也免得她再折腾什么事情。 思及圣上已经将淑妃和杨都督收押,现下就等着三司会审,这期间他也没什么能做的,裴孤锦决定今夜过后,便回府闷几天不出门了,这样宋云桑总不至于再跟着他。 思量已定,裴孤锦去了宋府。宋云桑的小院竟然没有下人,裴孤锦心中忽觉不妙。他缓缓呼气,推开房门,便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然后他就看见了小榻上,只着红色薄纱,香肩半露的宋云桑。 宋云桑盖着件狐裘等裴孤锦,被暖气蒸得昏昏欲睡,却听见了推门声。她一个激灵,连忙将狐裘丢去一旁!再看去,果然是裴孤锦立在门外。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真见到裴孤锦,宋云桑还是不自觉紧张。寒意自门外灌入,毫无遮挡的胸颈和小臂立时起了小疙瘩,宋云桑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光裸的脚尖去探地上的鞋:“裴大人……” 话没说完,便见裴孤锦铁青着脸转身,狠狠将门砸上! “砰”一声响,宋云桑呆住了。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好打扮过,自觉很能看的过去,真不料裴孤锦会砸门走人。宋云桑一慌,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追了出去:“裴大人!” 只开个门的功夫,裴孤锦已经走到了小院门边。宋云桑被暮冬的夜风吹得颤栗,却管不得那许多,急跑几步扑在裴孤锦身上:“大人!大人等等!我、我不用你帮我救爹爹啊!” 她只想着不能放裴孤锦走,扑完才发现,自己搂住了男人的腰。现下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后背,男人体温传来,那滚烫热度让宋云桑生了错觉,好似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消失了一般。 宋云桑觉得羞惧,冰冷的身体却本能想靠得更紧。她并不想把爬床搞得那么直接,不想一上来就说“不用娶我不用救爹爹,带我去昭狱我就是你的”,可裴孤锦实在太狠了…… 宋云桑委屈道:“我只想去昭狱见爹爹一面,这对大人来说,总不是难事吧?” 她以为退步至此,总能解决问题。却不料,男人绷紧了身体,声音忍耐传来:“松手!” 他竟然……还要拒绝她!宋云桑头脑一时空白,却感觉裴孤锦猛然扣住她的手!那架势,凶得仿佛要当场将她犯事的手折断。可他缓了片刻,却是开始一根一根掰她的手指。宋云桑根本没法抵抗,不过片刻,便被裴孤锦从身上撕了下来,丢在一旁。 裴孤锦再不停留,快步走出小院。燥热蒸腾得他头脑晕眩,女子柔软的触感仿佛粘在了他身上。那熟悉的甜香诱惑着他,逼得他几乎失控,裴孤锦都不知他是怎样管住自己的。他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早点逃离这里。可晚风吹来,送来了隐约的呜咽。裴孤锦脚步僵住,再动不了分毫。 ——宋云桑哭了。 ※※※※※※※※※※※※※※※※※※※※ 宋云桑vs裴孤锦,对战第二轮。 宋云桑对你使用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裴孤锦:……先(快)撤(逃)! 宋云桑对你使用了“干啥啥不行,说哭就哭第一名”。 裴孤锦逃跑术被打断。 谢谢遥遥不知,我的右边坐着花仙子,鸭鸭鸭,ohmylove灌溉的营养液~ 第二十六章 宋云桑身体抖得厉害,也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过羞辱。如何不羞辱……她都不用他娶她,也不用他救爹爹,可她甚至连去昭狱一次都不值…… 宋云桑知道自己不该放弃,可她追了两步,却再迈不动脚。她也是要脸的,今夜能做出这种事,她已是彻底豁了出去,可裴孤锦却还看都不愿多看她。宋云桑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扶住院门滑坐在地,垂头低泣。 暮冬的夜风寒冷,却敌不过宋云桑心中的悲寒。她知道裴孤锦应是走远了,愈发管不住自己,哭声渐大。泪眼迷蒙间,她忽然看到了一双黑靴。宋云桑哭声顿住,缓缓抬头。裴孤锦不知为何,竟然去而复返。 月光黯淡,裴孤锦的神情看不真切。男人哑声喝道:“不许哭!” 宋云桑一口气抽到一半,生生憋了回去。裴孤锦躬身,打横抱起她,朝屋中行去。他关上门,将宋云桑放回榻上。宋云桑怔怔仰头,而裴孤锦扯过狐裘,将她整个包裹住。然后他行到一旁桌边坐下,也看向宋云桑。 宋云桑说不上裴孤锦是什么表情。男人脸上是惯常的冷漠,可这冷漠中,却又有些压抑的烦躁、恼怒以及无可奈何。宋云桑不明白裴孤锦的用意:他掉头回来……是暗示她方才的事,还可以继续吗? 可宋云桑一时又没了再主动的勇气。方才她没穿鞋袜就跑去院中,脚上沾染了泥污,实在不舒服。宋云桑下意识将脚埋在毡毯里摩擦,试图用那细密的毛绒将脚擦干净。她摆弄着自己的脚,又偷偷去看裴孤锦,便见裴孤锦盯着她光裸的脚,神情愈发诡异了。 宋云桑动作顿住,片刻抬手,去拍那弄脏的毡毯。裴孤锦目光又落回她身上。那些复杂的神色敛去,只剩下无情漠然。裴孤锦道:“以后不许再勾引我。” 宋云桑觉得裴孤锦真是好不讲道理。这难道不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吗?宋云桑争辩道:“大人昨日不是说,我若不介意做个伺候人的,不介意你只办事不救人,你也不介意收了我。我一不用你娶我,二不用你救我爹爹,我只求去趟昭狱……” 裴孤锦沉着脸打断:“我改主意了。我府上女人太多,不想再收你。” 宋云桑脸腾地涨红了。改主意?又改主意?!裴孤锦可太坏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善变的男人!宋云桑胸膛起伏:“大人都没试过,如何知道你不会喜欢?”她扔了狐裘跳下榻,几步行去裴孤锦身前:“大人总该给我个机会——” 轻纱之下,少女身体曲线影影绰绰。宋云桑清晰看见裴孤锦面色扭曲了下。男人凶狠道:“坐回去!穿好衣服!” 宋云桑一口气梗在胸口,就是不后退。她的手指哆哆嗦嗦去扯衣襟的系带:“这衣服不行吗?好,我换……” 宋云桑扯开系带,就打算自个脱光。裴孤锦猛然站起,暴怒喝道:“我带你去昭狱见你爹爹!” 宋云桑动作顿住,定在了那。裴孤锦……答应了?!他什么都不要,就直接答应了她的要求?!这……这她还要如何纠缠下去?! 裴孤锦脸色变幻,十分好看。他别过视线,恶狠狠道:“我承认,之前骗你纠缠你,是我不对。” 宋云桑茫然看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急转直下的剧情。裴孤锦便露出了不耐又不屑的神色:“作为补偿,明日我带你去昭狱见你爹爹。之前我纠缠你的事,便一笔勾销,”他停顿片刻,咬牙恨声道:“你也别再纠缠我了!” 说罢,他再不留恋转身,推门大步离开。 门再次关上,宋云桑还回不过神。这是……什么进展?裴孤锦不仅不要报酬答应了她的要求,还承认他之前不对,决定为曾经的过错补偿她……所以裴孤锦是个这么讲道理的人? 这话说出来她都不信。那裴孤锦态度的突兀转变,到底是什么原因?总不能是因为她哭了,他便心软了吧…… 一肚子疑惑得不到解答,可明日,她就能见到爹爹了!欢喜涌上心头,压过了方才的羞惧悲愤,宋云桑渐渐平复了情绪,开始思考可以问爹爹些什么问题。她想到凌晨才强迫自己睡去,却不知道裴府,裴孤锦仍未入眠。 裴孤锦回府后,在院中练剑练到了夜半。他出了一身大汗,可心头那股火却顽强燃烧,热得他心烦意乱。裴孤锦又去泡了个冷水澡,这才觉得身体的躁动平复了些。 可身体安分了,心中的烦躁却迟迟不消。前世今生的场景在裴孤锦脑中打架,他不知熬了多久,方才勉强入眠。许是想起了太多往事,梦境恍惚之间,他回到了前世。 也是宋府,也是宋云桑的房间。这是宋侯爷被下狱的第二天晚上,宋云桑坐在桌边,僵着身体垂着眼,不敢看他。 裴孤锦听见自己一声轻笑:“桑桑,我这么急急赶来你这,可不是想看你这么装哑巴的。” 宋云桑小脸有些白,依旧低着头道:“那,裴大人可吃了晚饭?” 裴孤锦笑道:“来不及吃。” 宋云桑明显露出了轻松神情,终于抬头:“我让人给大人准备。” 她起身逃似的就朝屋外行,却被扣住了手腕。裴孤锦站起,与她贴身而立:“别管晚饭了,饿一餐死不了。”他舔唇,在她耳边压着声音道:“可再等片刻,我都得疯啊。” 他的呼吸打在宋云桑脸侧,宋云桑明显瑟缩了下。裴孤锦指尖抚上了她的脸,没有用力,可宋云桑却是轻颤起来。她反应过来就想后退,裴孤锦却如猎食的野兽,迅猛扣住了她的腰。 他咬住那圆润耳垂时,宋云桑哭了出来。燥热充斥着四肢百骸,裴孤锦头脑眩晕,哑声哄道:“哭什么,不是说好了吗。” 宋云桑在他怀中连连摇头,抽噎着道:“我没有!你说成婚,现下还没成婚……” 裴孤锦去堵她的唇,含混道:“迟早的事。总归我答应你的,就不会骗你……” 他连哄带骗,总算逼得宋云桑点了头。纠缠之时,他只记得那逼疯人的满足,和宋云桑酥到骨子里的哭声…… 四更天,裴孤锦忽然睁眼,感觉到一片濡湿。宋云桑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裴孤锦在床上躺了半响,终是坐起身,狠狠抹了把脸。 他对她的欲念历经前世五年,丝毫不减,反而因为近日的克制,愈见炽烈。裴孤锦想,这个女人真是要他命了……她便是什么也不做,他也失了心智一般想要她。她却还总是不知死活凑上来…… 这人绝对,绝对不能沾,就连想都不该想。裴孤锦认命起身去沐浴更衣,却再没了睡意。想到自己在这不得安眠,宋云桑却定是在酣睡,裴孤锦就气得磨牙。 他在屋中胡乱走了一刻钟,终是愤愤换了身夜行衣,偷偷摸摸出了府。这么一路躲着巡城官兵,又避过宋府门外看守的锦衣卫们,他来到了宋云桑的院中。 房屋后侧,有一扇小窗。侯府没出事时,这里是有三四人看守的,裴孤锦每每还得不声不响打晕几个人,才能进房。现下却简单了。窗户竟然没上锁,想来宋云桑几次投怀送抱失败,便以为他对她没了兴趣,怎么也不料冷漠不屑的裴大人,竟还会偷偷深夜造访。 裴孤锦熟练推开小窗,潜进了宋云桑闺房。宋云桑果然睡着了,桃红色的被褥严实裹着身体,只露出一张娇艳的小脸。裴孤锦在她床头几步远处站定,一直翻涌的气血终于渐渐平静,开始思考自己为何来了这一趟。 在家中时,他太想过来,于是也就来了。他原以为是自己不愿一个人气闷,想来折腾宋云桑——或许是装鬼吓唬她,又或者是抓条蛇扔她床上。可站在她的床头,他却发现他并不想这么做。能在这样的深夜与她共处一室,安静看着她,已经是他逾越了……他喜欢。 回想前世,他们如此和平相处的时光也不多。倒不是宋云桑嫁了他还别扭。在兑现承诺上,她向来干脆利落,绝不食言。她说了她会嫁给他,会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她做到了。她只是不爱他,也不信他。 就在他们成婚后的半年,宋侯爷出狱返乡,而后死在了路上。官府给的说法是遭遇了流寇,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现下想来,那不过是尹思觉的布局,可当时的他真没法自证清白。这成了他与宋云桑争端的开始。她没法再面对他,她要求离开,而他不肯放。 如果当初,他能思虑更周全,阻止宋侯爷离京;如果当初,他能多一些耐心,等到宋云桑真心交付;如果当初,她提出离开时他能退一步,给她些空间……或许,他临死时的遭遇便会不一样。 ……………… 裴孤锦不知这样定定立了多久,忽然听见了细微声响。他循声望去,脸色变了。窗户上竟然凭空多出了一根手指!有人在外悄悄捅破了窗户纸!裴孤锦眯眼看着,便见那小洞中,伸进了一截小竹管,外面的人显是打算吹迷香。 梦境中的宋云桑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危机,难受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第二十七章 前有转醒的宋云桑,后有吹迷香的刺客,裴孤锦立在中间,绷紧了身体。宋云桑睁眼,神色迷蒙扫视房中,裴孤锦反应过来,抓起一旁宋云桑的衣裳,就朝她扔去! 宋云桑还没清醒,就被棉袄兜头盖脸罩了个结实!她“啊”地一声低呼,慌乱喊道:“谁?!” 窗外那人听见声音,一时没了动作,裴孤锦借机腾身跃起,朝着窗户重重一撞! 窗户轰然碎裂!裴孤锦飞身站在了院中。一名黑衣人连退几步,嘴边还举着那根小竹管。裴孤锦没带佩剑,二话不说捡了段树枝,就朝黑衣人头上劈去!黑衣人急急闪避!又扔了那小竹管,在腰间一摸,手中便多了柄软刀! 黑暗之中,软刀与树枝相撞,将树枝斩为两截!下一瞬,那闪着寒芒的银光又冲裴孤锦胸口而去!交手不过须臾,裴孤锦便知此人是个高手,一声呼哨! 喧哗声由远及近,守在侯府的锦衣卫赶来了。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裴孤锦追上,黑衣人反手便是一刀!裴孤锦闪身避开,黑衣人借机几个纵身,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校尉们赶到时,只见到了一身夜行衣的裴孤锦。有校尉还想冲上前擒人,领队的千户却认出了裴孤锦:“裴大人?” 裴孤锦将手中的断树枝扔了,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怒火:“刚刚来了刺客!你们……” 训话未完,宋云桑屋中却亮起了灯。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些颤:“外面、外面出什么事了?” 裴孤锦脸色微变,突然身形如鬼魅,几步冲出了院。校尉们懵逼立在原地,却见裴孤锦去而复返,自院门处探出了半个身子。他朝着千户比了个手势,千户一脸恍惚点头,朝里面答:“宋小姐,方才来了刺客,现下已经无事了。” 片刻,吱呀一声响,屋门打开了。宋云桑披着狐裘出门,神色紧张:“刺客?抓住了吗?” 她扫视一圈,没见到犯人或者尸体,脸色便白了。千户答道:“那人武功十分了得,被他逃了。” 宋云桑愈发担忧:“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千户想了想,实在没法从裴孤锦方才那一个手势,猜测出刺客的信息。他只得道:“暂时不知。宋小姐不必忧心,我们会彻夜守在这,定不会让你出事。” 宋云桑这才放松了些,感激道:“有劳大人了。” 她回屋,关上了门。千户连忙行去院外。大树阴影下,藏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千户单膝跪地:“属下失职,请裴大人责罚!” 裴孤锦却没再训斥,只是恼火道:“多调些人来,守住她院子。” 千户领命告退,先让跟来的校尉们守在了宋云桑院外,这才去镇抚司调人。裴孤锦越过半开的院门,看向那间亮灯的屋,眯起了眼。 竟有人派刺客对付宋云桑。这人是谁,实在不做他想。 可为什么呢?前世,他向尹思觉表明自己能把命都给宋云桑,尹思觉便隐藏了对宋云桑的心思。这一世,他说了类似的话,尹思觉却派人来刺杀宋云桑。前世与今生,到底哪里有不同? 裴孤锦思来想去,明白了原因。前世,他占了宋云桑后,次日便将她带回了府中。宋云桑被吓着了,又被折腾半宿,到府中便发了烧。他一时着急,还私下请了御医为她看诊。而这一世,他虽然放了狠话,却没将宋云桑带回府中,更没有表明他要娶她。 所以……为护住宋云桑,他还得将她带回府? 裴孤锦烦躁呼出口气,狠狠一拳砸在树上。“咚”的一声闷响,树叶打着旋落下,裴孤锦脸色忽然一僵。 等等——他府中应该有三十个女人,和一个逼他成婚的娘! 裴孤锦面无表情抠下一块树皮:然而他只有一府仆役,怎么办? 却说,宋云桑半夜被惊醒后,就没再睡着。竟然有黑衣人偷摸到了她房中,这真是太可怕了。所幸那人并没有伤害她,还被看守的锦衣卫们发现了,只能跳窗逃跑。唯一奇怪的是,她觉得打斗结束后,她似乎听到了校尉们喊“裴大人”。可她出外时,裴孤锦却并不在,宋云桑只能当是自己听岔了。 既然睡不着了,宋云桑便早早起了身。她先是吩咐厨娘做了些好吃的,又去爹爹书房密室里找了些金银珠宝带上,给爹爹狱中打点,最后还备了常用药和换洗衣裳。去昭狱一趟不容易,她想尽可能给爹爹多准备些东西。 辰时初,裴孤锦来了。男人脸色不大好看,见到宋云桑身旁抱着小箱子的丫鬟秋眠,脸色就更臭了。他冷冷问:“箱子里是什么?” 秋眠赶紧将箱子放下,打开。宋云桑拿起最上面的檀木小盒,这是专门给裴孤锦准备的金银珠宝。有了第一次失败的行贿,第二次行贿,宋云桑手都有些抖:“今早给爹爹收拾东西,看见了些小玩意,大人若是不嫌弃,便……” 裴孤锦漠然丢下四个字:“不要,拿走。” 宋云桑盒子都还没打开,一时定在那。裴孤锦躬身,自个将那箱子翻了个遍,直起身时道:“除了衣服,其他都不许带。”他转身头也不回道:“我在府外,快点出来。” 没办法,宋云桑只能让秋眠将衣裳打了个包袱,抱着上了马车。她本以为裴孤锦不让她带药和吃食,是故意不让她痛快。可进了昭狱后,她却怀疑自己误会了裴孤锦:他可能只是觉得没必要。 京城中,昭狱是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存在,可宋云桑看来,这里似乎并不可怕。没有血肉模糊刑讯场面,也没有犯人的哀嚎。事实上,宋侯爷被关在地上二层,光线好不说,其余牢房竟都空着,整个二层就宋侯爷一个人。 裴孤锦送到二层,便没进去了,只叫了个校尉给宋云桑领路。最里间的牢房里摆着一张小木床,以及书桌和椅子。宋侯爷衣裳干净束着发,正坐在书桌边看书,还是往日清瘦温和的模样。宋云桑哽咽唤道:“爹爹!” 宋侯爷听见声音抬头,愣住了:“桑桑?” 校尉打开牢门,也退下了。宋云桑抱住宋侯爷,眼泪就下来了。宋侯爷显然不知道女儿要来,也十分激动。他拍着宋云桑的发安抚:“没事,没事,爹爹不是好好的吗,别哭。” 宋云桑也不知裴孤锦能给她多少时间,不敢浪费,抹了眼泪退开一步,开始给宋侯爷讲这几天的情况。又问宋侯爷:“爹爹,圣上认定你贪污,到底是得到了什么证据?” 宋侯爷说话慢且平和:“并没有证据。就是思妍和你说的那般,闵浙流民造反,官员上奏时说他们的口号是清君侧,将近年闵浙民不聊生之事,安在了我开海之事上。” 宋云桑愣住:“所以二殿下派人来告诉我,圣上得到了你收受商人贿赂的证据……” 宋侯爷目光复杂看宋云桑:“是骗你们的。” 宋云桑抿紧了唇。原来圣上并没有得到确实证据。这看起来是件好事,其实却不然。如果有捏造的证据,那只要证明这是诬陷,便能还爹爹清白。可没有假证据,只因为“流民传唱的歌谣”,这却要如何证明爹爹清白、如何营救? 且圣上没有证据却将宋侯爷下了昭狱,只能说明两点。一,是他对力主开海的宋侯爷和太子不满已久,此次只是碰上导火.索,爆发了。二,他十分担忧害怕闵浙流民造反,不准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宋侯爷推出来做顶罪人。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宋云桑的心揪了起来。她以为爹爹被夺嫡之争牵连,已是最糟糕的境况,却不料,爹爹的情形比她想象中还要更艰难。他不仅卷入了夺嫡之争,更被圣上嫌恶了。 她心绪波动,宋侯爷却是开口了:“除了二殿下,还有人欺负你吗?” 宋云桑回神。她不在意自己怎样,只是急急道:“没有。爹爹,眼下这情形,我该怎么救你,你快教教我!” 宋侯爷长叹一声:“傻丫头。闵浙流民造反,圣上总要推个人出来发落,以平民怒。爹爹当年力主开海时,便想到了会有今天。你救不了爹爹,便不要再操心了。” 心中所想被证实,宋云桑眼泪再控制不住。她用力摇头:“不,你一定有办法。” 宋侯爷摸了摸她的发:“古往今来,思变革者多不得善终。我为官多年,开海乃是夙愿,现下虽未成功,却并不后悔。”他放柔了声音:“爹爹只是担心你。” 宋云桑哭得更厉害了。宋侯爷有些无措,去书桌里翻出了干净手帕,帮她擦脸:“可是裴孤锦带你进来的?” 宋云桑点头。宋侯爷端着手帕陷入了思索,半响方道:“桑桑,你嫁给裴孤锦吧。” ※※※※※※※※※※※※※※※※※※※※ 翻车的大门已经朝裴大人敞开! 裴大人曾经撒过的谎,终于要变成他即将流的泪hhhhh 8号也就是后天入v啦!明天还有一章免费章节,然后开v更13000,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呀~ 夹子排名要看均订,跪求8-11号大家不要养肥qaq 第二十八章 宋云桑一怔,怎么也不料宋侯爷会突然这么说。宋侯爷又道:“你可知道爹爹做了什么,这三个月,裴孤锦才没再纠缠你?” 知道裴孤锦并非和爹爹置气后,宋云桑也有过疑惑:“爹爹做了什么?” 宋侯爷摸了摸鼻子:“爹爹说和他大闹了一场,是说大话了。” 宋云桑:“??” 宋侯爷一声轻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请他吃了餐饭。酒席之上,我忧愁悲痛连连哀叹,只道你因为被他纠缠,夜夜以泪洗面,几次想要绝食或者自尽,却被人拦住了。” 宋云桑:“……” “爹爹你……”宋云桑有些哭笑不得,她爹爹在她面前,果真是一贯要面子的。又有些不敢相信:“你说我一直哭,还寻死觅活,他就没再纠缠我了?” 宋侯爷颔首:“正是。此人软硬不吃,行事又肆无忌惮,我也很犯愁,才想到了这办法。但是他能因此收敛,说明心中是真有你的。” 宋云桑垂着眼,不说话了。或许裴孤锦曾经心里有她吧,但分量总归不算多,且现下定是没剩多少了。他顾忌前程性命,已经“想开了”呢。宋侯爷左右踱了几步,继续道:“爹爹之前拒绝他的求亲,是因为爹爹还是侯爷,足够护住你。而裴孤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份太麻烦,你若嫁给他,往后生活怕是没个清静。可爹爹入狱后,却没法再照顾你。你如此相貌,还是得尽快成亲。” “这事难就难在,对你生了心思的是二殿下。你就算找个小门小户成婚,对方没权没势,也还是护不住你。裴孤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却是有这个能力。”宋侯爷站定,认真朝宋云桑道:“桑桑,你便嫁给他吧。” 宋云桑一时心绪复杂。她也不能说裴孤锦现下不娶她了,不仅不娶,她连爬他床都爬不上。遂含混道:“爹爹,别说这些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你也不要放弃。” 宋侯爷只当她还是不愿嫁裴孤锦,劝道:“其实抛开身份,抛开他做事手段,裴孤锦还是不错的。长相好本事大不说,重点是迷恋你,也堪为良人……” 他的话忽然顿住,神色有些尴尬:“裴大人。” 宋云桑身体也是一僵,转身看去,果然见到裴孤锦正立在不远处。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神色倒是如常,朝着宋侯爷点点头:“时间差不多了。” 宋侯爷便将未尽的话咽了回去。宋云桑依依不舍与爹爹告别,红着眼跟上了裴孤锦。两人一前一后行过一段路,宋云桑低低开口道:“裴大人,你能给我句准话吗?我爹爹他,到底还有没有希望出狱?” 裴孤锦没有回头,声音漠然传来:“有希望又如何?没希望又如何?难道没希望,你便会安心等着?” 他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她。宋云桑以为昨夜过后,她会羞愤交加,再不敢勾引裴孤锦。可清楚爹爹的困境后,她却发现,原来她能做的远远更多。宋云桑快走几步,抓住了裴孤锦的手:“大人且等等。” 裴孤锦几乎是立刻抽出了手:“有话说话!” 宋云桑仰头靠近,几近急迫问:“大人曾说过,只有太子重获圣宠从旁协助,你才有可能救爹爹。你是有办法救我爹爹的,是吧?” 裴孤锦冷冷道:“宋小姐不要误会。或许当时裴某没说清楚,你爹爹这案子要不要审理,怎么审理,都取决于圣上的命令。圣上让我彻查,我便去彻查,你爹爹若是无辜,我自会还他清白。这可不是我能有办法的。” 这真是个无懈可击的推辞。宋云桑没混过官场,当时便愣在了那。裴孤锦又朝前行,宋云桑回过神,追了上去:“裴大人!”她鼓足勇气:“你……你可听到了我爹爹说的话?” 裴孤锦脚步不停,根本不给反应。宋云桑小跑着追上他:“爹爹同意我嫁给你了。” 裴孤锦一声嗤笑:“那又如何……” 他的话被打断,因为宋云桑在他说出拒绝之前,扑入了他怀里!她紧紧抱住他,闭眼不管不顾道:“裴大人,其实、其实我喜欢你!之前那都是爹爹他不同意我嫁你!你是锦衣卫,他是清流,我只能管住我的心意。可现下爹爹也松口了……” 宋云桑昨夜便好好思考过,既然裴孤锦女人太多,她的身体不够诱惑,那不如换个思路,谈谈感情。宋云桑鼓起勇气表白:“我好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感觉裴孤锦身体僵住,半响,双手用力抓住了她胳膊!宋云桑以为他又要将她扯下来了——或许是她的演技太拙劣,或许是她的爱慕太突然不可信。她拼命往裴孤锦怀里钻:“别,别!别拒绝我!求你了,你就再喜欢我一次吧!” 她感觉裴孤锦的手僵在她的胳膊上,迟迟没了动作,心中生出希望。可下一秒,裴孤锦还是将她从身上扯了下来。宋云桑心都凉了,却见裴孤锦背过身,泄愤一般,双手朝牢门狠狠一砸! 铁质栏杆“哐啷”一声重响,在空荡的二层回荡。宋云桑被这惊雷般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低低一声呜咽。裴孤锦抓住栏杆背对着她,看不见脸色,可手背却是青筋暴起。男人气场太过可怖,宋云桑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倒拔起那栏杆,将她砸成肉泥。 宋云桑捂住嘴,克制着不要发出声音。却见裴孤锦转过身来,双眼赤红看她,扯着唇露出了一个笑:“好,你喜欢我是吧?” 他看起来像是气疯了,可嘴角的确是上扬的。那笑容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扭曲。宋云桑连退两步,颤声不敢答:“我、我……” 裴孤锦却没等她的回答:“好,好。”他偏头闭眼,片刻睁眼,咬牙道:“可巧了。昨夜我娘才在府里发了脾气,逼我带个好姑娘回去。你想和我在一起是吧?行,你跟我回府,假装我相好。” 宋云桑眼中含泪发抖:“假、假装?” 裴孤锦恶狠狠逼近一步:“怎么,宋小姐不愿意?” 宋云桑连退几步,背贴上了墙壁:“愿意,我愿意……” 她的一退再退似乎刺激了裴孤锦。男人猛然逼近,将她桎梏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他俯身低头,逼在她面前寸许,一字一句道:“让我看看……你是怎样喜欢我。” 墙壁被打得重重震了震,宋云桑眼睫也跟着颤了颤。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终是支撑不住,滑落了脸庞。仿佛被按下了休止符,裴孤锦粗重的喘息便是一顿。男人本能抬手,想去抹她的眼泪,可那手抬到一半,却又定住,片刻缩了回去。 裴孤锦退开,立在几步远处,不再出声。可宋云桑眼泪一旦开了闸,就没那么快停。她泪水湿了脸,却还害怕不敢呜咽出声。 宋云桑也不知道裴孤锦站在一旁看她做什么。可能觉得她要求太多,又可能是嫌她烦,总归她能猜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宋云桑甚至怀疑裴孤锦会改主意——他可能都不想将她带回府了,他想就地将她和爹爹关在一起。 裴孤锦脸色便在宋云桑的眼泪中,越来越僵。宋云桑终于克制不住抽噎出声时,他焦躁开了口:“宋侯爷出事当晚,我便和圣上提请,前往闵浙查探受贿之事。可圣上对你爹爹心存不满,不肯答应。只有太子重获圣心,劝得圣上同意查案,我才有可能救你爹爹。” 宋云桑哭声顿住,怔怔抬头。裴孤锦怎么……忽然就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不仅是告诉了她他需要太子做什么,甚至清楚表态他有可能救她爹爹。 裴孤锦对上宋云桑的茫然目光,便又露出了不耐神色。却是压着声音,仿佛怕刺激了她一般道:“告诉你这些,便算是你入府假装我相好的报酬。你现下就回去收拾收拾,今日傍晚,我来接你。” ※※※※※※※※※※※※※※※※※※※※ 当日,裴氏集团发帖: 急招30名女工,年龄15-25,要求:胆大心细演技佳,老实听话不作妖。 应聘现场: 应聘者甲:老板,演技好不作妖,能赚更多钱吗? 裴孤锦冷冷答:不能。演技好不作妖,能保你狗命。 应聘者:………… 下章入v啦,这几天更新时间改到凌晨哈!求不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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