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妈妈系统(快穿)》 第 1 章 “娘,你救救相公吧,他是被人骗了。如果不给钱,赌坊的这些人一定会砍断相公手的。” 另一个女声传来,“娘,人只要沾赌就是一辈子。你别看二弟妹哭得那么惨,二弟是不会改的。” 江舒涵刚睁眼,还不等她看清楚状况,就被两个年轻妇人扯着她的袖子哭喊。 她揉了揉眉心,等脑子缓了缓,才抬眼打量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土坯墙,茅草房,显而易见的简陋与贫穷。 拉着她的两个年轻妇人,一个是原身的大儿媳张氏,一个是二儿媳周氏。 起因是前天正月初二,二儿子带着儿媳去岳家拜年,被不着调的小舅子怂恿去赌坊赌钱,欠下了二两银子的赌债。 二两银并不多,但是对于这个贫穷的家来说,却是一笔大钱。 江舒涵正在消化脑海里的信息,就听跪在地上的柳二郎扯着她的裙摆嚎啕大哭,“娘,娘,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他们会打死我的。” 江舒涵低头,就见一个鼻青眼肿的年轻男子撞入她眼帘,她差点被吓着。无他,这打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嘴唇肿得老高,跟猪头没什么两样…… 她发愣时,一直在屋里补觉的柳大郎抱着一个小女孩从屋里冲出来,“娘?娘?花儿发热了,您快给她看看。” 张氏听到女儿发热,也顾不得劝婆婆,赶紧迎上来,“怎么了?花儿怎么了?” 到底是孩子比较重要,江舒涵丢下柳二郎,上前摸孙女的额头,“哎呀,怎么这么烫?” 这孩子瞧着才一岁多,发这么高的热,要是救治不吉时,搞不好会烧成傻子。 江舒涵也顾不上二儿子一家,从怀里摸出钥匙,跑回自己房间,开箱子拿钱。 重重的木匣子,铜钱哗啦响,江舒涵不用打开都知道,这里一共是2563文钱。 原身是个非常节省的人,恨不得一文钱掰成八瓣花。 这些钱每到夜里,原身都要数一遍。而后开始为小女儿的嫁妆发愁。 江舒涵捧着木匣子出来,刚要把钱交给大儿媳,就听院子里传来二儿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手一个哆嗦。 接钱的张氏也吓得不轻,但却下意识把木匣子夺过来。 穷人不看病,看病要人命。 她成亲三年,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疼到骨子里。 家里本来就穷,二弟平时没给家里挣钱,现在还沾赌,要她来说,就该给二弟一个教训。 江舒涵也没夺回来,径直出了院子。 刚刚她只顾着看自己的任务对象,也没顾得上看这十来个打手以及满院子的围观群众。 江舒涵看向为首这个打手,这人叫李田,在镇上赌坊当打手。就是他把周氏的二弟给带坏的。现在又想勾她儿子学坏。原身对他恨得不得了。 江舒涵同样对李田没好感,冷着脸上前打断,“别打了。我给你钱。” 要不是接下来要逃荒,江舒涵巴不得李田把这奸懒馋滑的柳二郎打残,省得他以后再跑进赌坊赌钱。 李田果然停了手,“哦?”他手一伸,“拿钱来。” 江舒涵从怀里掏出一张田契,“要钱没有,要田有的是。你且等着便是。” 家里钱肯定是不够的,反正马上就要逃荒了,家里的田也得白扔,卖了还赌债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田眼睛一亮,往前走两步,想要夺田契。 江舒涵冲二儿媳道,“你去把族长叫来。” 李田微微蹙眉,很快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虽然田地卖给谁都是卖,但一般人卖田都是优先卖给族里。 一来保证一大片田都一个姓,便宜要让给自家人,田地向来是有价无市。尤其是良国已经传了三百年。田地都被世家大族瓜分干净。百姓手里的田地少之又少。 二来卖田以后,他们还得在村里住着。自然乐意卖给大家一个好。 李田有些可惜,但是他们在柳家地盘,还真不能做的太过份。 周氏挤开人群跑出去。 江舒涵冲大儿子一家道,“你们先拉家里的牛车去县城救花儿。” 柳大郎将孩子塞到媳妇怀里,刚要去套牛车,突然反应过来,“娘,为什么要去县城啊?” 明明去镇上更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娘听说县城有个田大夫特别擅长治小孩的病。” 县城有个田大夫倒是真的。不过江舒涵让大儿一家去县城治病,却是因为县城在南边。逃荒的时候,他们肯定要往南逃。肯定会经过县城。 之所以不往北逃是因为北边是辽国,那边有大批城防军驻扎,很难逃过去。就算他们侥幸出去,没有辽国户籍,一旦被抓,就会贬为奴隶,是生是死全在主人一念之间。 柳大郎不疑有他,立刻应是。 柳大郎去套牛车,江舒涵让张氏开箱子,替她收拾衣服,“花儿这病也不知道何时能好,你俩多拿点换洗衣服。” 张氏想说再怎么难治,最多也就一个月,不用拿这么多衣服吧? 原来江舒涵动作麻利,给这一家三口每人收拾了两三套衣服以及鞋子。 张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婆婆乐意救花儿,她已经很感激了,实在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跟婆母犟嘴。 衣服,被子,粮食,柴米油盐通通装上。 柳二郎捂着腮帮子,目瞪口呆,“娘?您这是要搬空家里吗?” 家里拢共才六袋粮食,居然给大哥大嫂搬了五袋。 江舒涵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说。你怎么当二叔的?花儿病成这样,家里只有那点钱,要是药钱不够,难不成要让你大哥大嫂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柳二郎看了眼大嫂,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大嫂才二十出头吧。又不是以后不能生。 只是他到底心虚,见亲娘发火,不敢再说什么。 “记得要去县城。治好了再回来。”江舒涵看着张氏抱着花儿坐上牛车,车上堆满了东西,叮嘱老大两口子。 江舒涵摸摸花儿,调整了下花儿额头上的布巾。 这个孩子两世都没能活下去,希望这次能救回来。 送走大儿子一家,江舒涵站在院子里,看着浑然不觉的村民们重重叹了口气。 昨天,江舒涵在家喝醉,迷迷糊糊中绑定了老妈高能系统。 她的任务就是穿越一个个世界帮助任务人完成任务。 这次是她第一个任务。 一个江舒涵从未听过的朝代,应该是平行世界。 在良国以前的历史跟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样的,唐朝灭亡以后,没有五代十国,更没有“黄袍加身”的宋朝,而是良国,至今已传承了三百余年。 通常到了这时候,一般都是王朝末期,天灾人祸不断。要么改朝换代,要么西汉过渡到东汉。 可惜原身第二世没有活到最后,要不然她也能在前期押宝。 她现在位于良国最北的青州府安照县。 再过几天,这个县乃至整个青州府都会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 整个青州府尸横遍野,九死存一。而仅剩的那个一,也没有躲过人祸。 原因是朝廷派钦差治理瘟疫,那钦差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信奉“宁杀错,不放过”,将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全部射杀。 当然原身一家并不知道这些。 第一世,原身一家早在瘟疫爆发没几天就陆续染病而亡。 第二世,原身快一步,在钦差到来之前,带着一家老小就已逃出青州。 可惜那时候整个良国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在造反。 原身一家七口人,历尽千辛万苦,中途死了五人,才好不容易逃到沙江县。原身仅剩的大儿子被逼上了战场,也战死了。原身伤心欲绝,吊死在城墙。 原身的任务很简单,只要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江舒涵低低一叹,多么质朴的愿望。 “族长来了!” 围观群众自动让开一条道。 江舒涵打起精神,上前冲族长作揖,“族长,二郎在外面欠了赌债。” 族长是个读书人,身上自有文人清高的一面。听到柳二郎赌钱,他当即皱眉,看向江舒涵也带了几分不满,“老嫂子,你这样可不行,孩子得严格管教。我们柳氏一族,还从未有人沾过赌呢。他这是败坏我们柳氏的名声。” 这古代聚族而居,族里的规矩甚至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而族长是一族之长,可见权力之高。 江舒涵恭敬应是,“二郎欠债,哪怕是为了咱们柳氏的名声,我也不能欠债不还。只是家里穷困,拿不出那么多钱财。所以才想着将家里的田卖了还债。” 族长捋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也行。”他看了眼江舒涵,“你想卖多少两?” 江舒涵低低一叹,“家里一共有五亩好田。我打算全卖了。” 原身一家为了过活,还赁了族里十亩。当然这是族田,不属于她,自然没资格卖。 族长微微蹙眉,来前周氏已经告诉他,柳二郎欠了赌坊二两银子。 安照县一亩上等良田八两银子,中等田六两银子,次等田四两银子。 欠二两银子,卖一亩足够。 不止族长这么想,围观群众也是同一个想法,一个个都觉得江舒涵疯了。 卖田还债这是没办法,谁让儿子更重要呢。但是把田全卖了,这可就不聪明了。 有那村民们冲江舒涵指指点点。 而有那看准机会的村民们却想到了商机。反正江氏也是将田卖给族人,他们自然也有机会。 族长刚要开口劝,周氏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娘?卖了田,咱家吃什么喝什么。” 良国现在的田税极高,要交五成,这还不包括人头税和徭役。 他们全家就指着这五亩好田呢。 族长也觉得江氏脑子有问题,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给她没脸,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江舒涵,“这二两银子,我先借给你。” 江舒涵没有接银子,执拗地问,“族长,我请您来是想问一亩好田值多少两银子?” 原身还真不知道一亩好田值多少两银子。 他们家这五亩好田也是传了好几辈,这么多年既没有多一亩,也没有少一亩。 族长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但还是沉着脸答道,“八两。” 江舒涵看向赌坊李田,“你们赌坊能出多少两?” 族长有些不悦,“江氏,你卖的是我们柳氏的田地。是不是应该先卖给族人?如果族人不要,你才能卖给他人。” 江舒涵摆了摆手,“族长,我们家正缺钱,应该是价高者得”。 说完她不再理会族长,目光移向李田。 李田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们可以出到九两。” 正如族长所说,柳氏以前没出过赌徒。如果他们能在柳氏地盘买下良田,赌坊就可以借此机会跟柳家人接触,勾他们去赌坊赌钱,这钱迟早能赚回来。 为此李田很高兴多出一两。 江舒涵满意了,从怀里掏出田契,“一亩九两,我这是五亩好田。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族长脸色铁青,开口阻拦。 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村民们也纷纷加入队伍劝阻,江舒涵却都不为所动。 李田没带那么多银子,好在他也机灵,十来个弟兄七七八八凑起来,还是凑出四十三两。 “借据呢?” 赌坊欠债的时候,都要签一份借据。而且上面还都是高利贷。 三天前柳二郎只是欠了一两半的银子,三天过后,已经涨到二两了。 李田从怀里掏出借据,江舒涵将借据给族长过了一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族长被江舒涵这么下面子,正恼羞成怒呢,哪肯帮她看。 江舒涵也不生气,叫了村里一个正在念书的孩子将借据读一遍。 这孩子年纪也不大,识字不多,读起来磕磕绊绊。 好在大概意思没错,上面又有柳二郎的指印。 确认无误后,江舒涵直接将借据给撕了。 ※※※※※※※※※※※※※※※※※※※※ 新文开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 2 章 赌坊的人很快从柳家院子撤走,柳二郎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氏扶着柳二郎起身,嘴里不停抱怨,“卖一亩地就好啦,干甚全卖了?” 柳二郎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敢说。 就在这时,一个皮肤白白净净,长相秀美的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娘?娘?” 小姑娘气喘吁吁扶着墙根,顺着围观群众让开的道挤到江舒涵面前,“娘?大伯不在家。大伯娘不肯借钱。” 小姑娘白皙的额头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焦急和自责充满整张脸,“娘,都是我没用。” 江舒涵看着面前的柳小丫。在古代,十五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小女儿因为没有多少嫁妆,前来提亲的男方条件都不怎么好。这让原身很沮丧。 早上赌坊的人带着柳二郎找上门,更是给了原身一计重击。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儿子被人跺手,所以就让小闺女去找大伯家借。 可惜没借来,原因是柳大伯得知二侄子沾了赌,早早躲出去了。 江舒涵拍拍柳小丫的肩膀,刚要劝她不要自责,眼尾扫见族长甩着袖子就要离开。 江舒涵顾不上柳小丫,叫住他,“族长且慢!” 族长头也不回,“既然你主意这么大,何必叫我来?” 村民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江舒涵绕到族长面前,朝他重重施了一礼,“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族长见谅!” 读书人都爱面子,族长也不例外。 但是真正让他生气的却不是面子,而是族里的田落到赌坊手里,以后族人处境堪忧。 别看族长只是个秀才,但他却是真真正正的实干派,要不然他也不会培养出一个进士儿子。 没错,族长的大儿子在江陵府沙江县任县令。 第二世原身一家就是因为半路遇到族长一行人,才没有全部死于非命。 所以江舒涵很乐意将有瘟疫的事情告诉族长。 人多力量大,路上被人砍被人坑的时候,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再不济,族长好歹有路引,他们也不至于被官府当成流寇抓起来。 族长不想搭理江舒涵,他刚刚那么苦口婆心劝她,可她倒好,愣是为了那一两银就把田卖给别人。 江舒涵装作没看到他的不满,“族长,我有一事相告,事关族人上千条性命。” 这话说得这么严重,族长顿步,回头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江舒涵却示意二儿媳关门。 村民们很好奇,但人家已经赶客,他们也不好赖着不走。 江舒涵将族长请进堂屋,刚要给他端茶倒水,族长抬手打断,“不用,我不渴,你刚刚说事关族人性命,究竟是何事?” 江舒涵叹了口气,坐到他对面,“族长,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将田契卖给赌坊吗?” 族长一怔,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嘲讽,明晃晃写着“难道你不是贪图那一两银子吗?” 江舒涵也没指望族长回答,而是自顾自摇头,“只是多了一两银子,得罪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我二儿子只欠了二两赌债,我没必要将五亩地全卖了。” 族长确实很好奇。要说江氏傻吧?他不认同。 一个寡母将两儿一女养大,还给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还不曾卖过一亩地,怎么可能傻?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族长想不通,直截了当问,“你想说什么?” 江舒涵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今天这一出,我昨晚就梦到了。” 可惜她穿来的时间有些不凑巧,要不然她能当一次预言家。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事情一样能验证她所言不虚。 族长沉吟片刻,“然后呢?” “我还梦到咱们县将有大灾难,甚至整个青州府的百姓全都死绝了。” 族长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打断,“休要胡言!” 江舒涵知道他不信,空口白牙咒人死,这种话谁愿意相信?她跟着起身,“我梦到大郎爹抓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带着儿女逃出青州。族长若不信可以去县城,第一个染上瘟疫的正是县蔚家的表小姐。她是从陈留那边来的。” 她之所以知道这事,正是第二世,原身带着一家人逃到陈留县,遇到族长一行人。 当时陈留已经沦为瘟城。人,牛,马,羊等所有能喘气的活物全部死绝。 正是那时,原身从族长口中得知安照的瘟疫就是拜县蔚家表小姐所赐。 族长的二儿子在县衙当捕快,县蔚是他的顶头上司,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而原身几乎很少去县城,就算去了,她也没机会见到县蔚家的人,更不知道县蔚家的表小姐来自陈留。 族长想通这一茬,面色凝重几分,又坐了回去,“你接着说。” 江舒涵见他信了三分,继续道,“三天之内,县里必会发生瘟疫,而且是鼠疫,非常容易被传染。后来朝廷下令封锁青州,派了钦差下来,钦差让士兵把人全部射杀。尸体一把火全给烧了。” 族长拧眉,“还有呢?” “我们一家在钦差到来前逃出青州,逃到沙江县。就是你带我们去的。你去过沙江吧?沙江县的城楼跟咱们县不一样,城门楼上还刻有花纹,那边的护城河也特别宽,都能在里面养鱼了。还有那边的梨子跟咱们这儿也不一样,叫沙梨,味道特别甜。” 族长的神色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郑重。 县蔚家有表小姐这事还可以打听。但是沙江远在千里之外,除了他去过,村里没有人知道。 江氏更不可能知道。所以她还真的梦到了? 此事事关重大,族长不敢轻易下决断,“那好,你先跟我去趟县城。若这事是真的,你当立一大功。” 江舒涵微微一怔,去县城?既然族长相信她的话,不应该召集大伙归拢东西逃荒吗?怎么先去县城了? 族长见她疑惑,多说了几句,“既然你说三天后才会爆发瘟疫,我们可以去县城,让县令把城门关上。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县就安全了。” 族长想的也简单,只要把源头给解决了,他们就不用逃跑了。 他们柳氏的根在安照,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根。逃荒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而且逃荒是那么好逃的吗?他带着族人只能投奔大儿子,沙江路途遥远。而陈留是瘟疫区,在安照南边,要去沙江还得绕开陈留。谁知道陈留附近的县城有没有感染瘟疫呢。 所以能不逃就不逃。 江舒涵却不像族长那么乐观,“可是咱们安照北边就是驻扎军。要是那些兵得了瘟疫打进来,怎么办?” 族长微微一顿,想了想,“那就让县令大人派人告诉他们,让他们提前做防范。” 士兵远比百姓更容易服从命令。江舒涵最终还是点了头。 如果真能阻止这场瘟疫不用逃亡当然更好。 就算他们阻止不了,去趟县城,起码她还可以买点物资囤着。 系统将她丢到这古代倒也没有赶尽杀绝,起码将她的小公寓也给带过来了。 小公寓就像一个独属于她的空间,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她穿越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哪怕再过几十年,还是一样。 她的小公寓里有许多东西都是这古代没有的。随便拿出一样,都可以卖不少钱。 江舒涵这一答应,族长倒是对她的说辞又多了几分信服。 族长要回去换衣服,起身告辞了。 江舒涵秉着双管齐下的原则,吩咐家人两件事。 一是背地里通知亲朋好友,让他们有所准备。他们信不信是一回事,他们家通知与否又是另外一回事。 二是让柳小丫和周氏在家收拾东西。 “东西别带太多,万一真的要逃,咱们要贵精不贵多。” 柳小丫和周氏点头答应。柳小丫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倒是周氏神情还有点呆滞,对婆婆刚刚说的话难以相信,“娘,这事是真的吗?” 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也经常做梦啊。别说瘟疫了,她连自己变成大鸟,飞上天都有过。 可她从来没把这事当真。可婆婆咋就相信自己的梦是真的呢? 江舒涵不想浪费口舌,随口道,“如果是假的,咱们大不了再回来。要是真的,咱们可是捡回一条命。家就在这儿又丢不了。” 周氏想想也对,便闭嘴不说了。 江舒涵打算进城买东西,自然要带着柳二郎一块去。 族长带着小儿子,四人乘着族长家的马车一路奔驰出了村子。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怎么走了? 没过多久,周氏也拎着包袱出了村子。她要赶紧通知亲戚,至于他们信不信,这还真说不好。 话说,江舒涵四人到了县城门口。 守城衙役让他们下车盘查。 外地人要有路引,本地人要有户籍,才能进县城。 江舒涵看到柳新把户籍递过去,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竟忘了让老大两口子拿户籍。 也不知那两口子有没有想起这茬。 族长见她面有难色,“怎么了?” 江舒涵将老大带孩子去县城瞧病一事说了,“孩子烧成那样,我一着急就忘了这事。” 主要她头一回当古代人,原身从来也没去过县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们一路上也没遇到老大两口子,想来他们已经进城了。 倒是族长突然道,“县城有个田大夫也是你梦到的?” 江舒涵愣了一下,点头。 村里人生病很少到县城抓药,县城物价比乡下贵太多,原身又是个抠搜的性子,就算看病也只会到镇上,怎么可能会到县城。 马车缓缓向城内行驶,车身晃晃悠悠,族长稳稳坐着,眼里多了几分凝重。 第 3 章 到了县衙门口,族长三儿子柳新进去叫二哥出来。 族长写帖子,县令应该也不会拒绝,但是总不如找自己人来得快。 柳武很快随着三弟来了。 柳新掀开车帘,柳武一眼便看到自家老爹正坐在里面,“爹,你怎么来了?” 族长招手让二儿子靠近,“我问你一件事,你需马上去办。” 柳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点头应是。 “你去打听你们县蔚家有没有来个表小姐。从哪来,什么时候来的?” 柳武张了张嘴,“爹,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黝黑的脸庞羞得通红,难不成爹想给他娶妻? 县蔚家的表小姐虽然隔了一层,好歹也是亲戚,倒也正合适。 族长倒是没看出儿子的异样,倒是江舒涵看到这小子红红的耳尖,脸拉得老长,“有重要的事。快去打听。” 柳武这才注意到他爹对面正坐着柳婶子,旁边还有柳二郎。 他们两家已是出了五服,关系有点远,爹怎么会跟他们一块进城呢? 不等柳武想明白,族长已经挥手,“快去快回!” 柳武应是。 接下来,柳新将牛车赶到柳武在县城租住的小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非常小,只有两间房。柳武自己住一间,另一间是柳新的住处。 柳新在县城书院读书,晚上住在这边。 这次休沐回家看望父亲,正好给亲爹赶马车。 江舒涵来前把银子全都带了,但是这钱是用来购买物资的,自然不可能花钱去住客栈。 柳二郎好奇打量这处宅子,江舒涵想着待会见完县令得找个借口出去采买。 柳新从外面买了些包子进来,一人两个,还热着呢。 “我和我哥也不会做饭,所以平时都是买着吃。大娘和柳二哥将就着用吧。” 江舒涵笑着向他道谢,“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这么好的细粮,咱们一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已经很好了。” 江舒涵没有说错,原身简朴,信奉钱是省出来。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的都是粗粮。 柳二郎吃了一口包子,眼睛瞪得溜圆,竟然还是肉馅的? 他当即又咬了一大口。 江舒涵看见他这副心大的蠢样就来气,剐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二两银子能买多少个肉包子啊!” 柳二郎狼吞虎咽的动作顿住。 是啊,这肉包子再香也不过三文钱一个,二两银子能买一大筐肉包子。 他心里后悔不迭,当初不该被小舅子鼓捣几句,就跟着他进赌坊。连累家里花了这么多钱。 这会也不觉得肉包子香了,心疼得不行。 另一个包子拿也不是,吃也不是,可怜巴巴看着亲娘。 最终他狠狠心,一咬牙,将那肉包子呈给老娘,“娘,您吃吧!” 江舒涵也没客气,将油纸包好,踹进怀里。 柳新瞧见这一幕,差点笑出声,好在他还知道分寸,硬生生忍住了,下意识瞄了一眼他爹。 族长好似没看到,拿着包子吃得相当斯文,慢条斯理咀嚼。 柳新当即也不看了,认认真真吃包子。 四人吃完包子,柳武终于打探好消息回来了。 柳新迫不及待迎上去,“二哥,怎么样?” “爹,两天前县蔚家来了位表小姐,我听下人说是从陈留来的。” 两天前?江氏根本没有出过村。 族长心里猜测越发肯定了,当即写了一封帖子,交给二儿子,吩咐他,“你帮我把帖子呈给你们县令,我要见他一面。” 柳武接过帖子,“爹,有什么事吗?” 族长将事情简简单单说了一遍。 柳武一听接下来会有鼠疫,当即一个哆嗦,下意识搓搓自己的手背。 万一是真的,那县城岂不是要遭殃。 柳武不敢耽误,立刻去送帖子。 族长看向江舒涵,“走吧,咱们一块去。” 柳新拧眉,“爹,那我呢?” 族长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交给三儿子,“你先去买些粮食囤起来。” 江舒涵将四十三两银子也全部给了柳二郎,“你买些粗粮和食盐,再去买两匹马。”想了想,这钱可能不够,“如果马太贵,就只买一匹吧。” 家里好歹还有一头牛,就算速度不如马,也比没有强。 交待完,江舒涵就跟着族长一块出来了。 族长走了几步,突然问,“你就不怕你二儿子又去赌钱?” 江舒涵摊了摊手,“那也没办法。我现在也没旁人可用。” 族长叹了口气。 两人到县衙门口,守门衙役似乎早就得到柳武指示,请他们进去等。 两人被请到前厅等候,大概过了一刻钟,方县令才姗姗来迟。 县令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白胖,眼底却有一片青黑,显见在女色上没什么节制。 进来后,方县令看到族长,哈哈大笑,“原来是柳秀才,失敬失敬。” 族长姓柳,名诚,字茂林。二十岁中秀才,乡试多次不弟。 柳族长上前行礼,“学生不请自来,还望大人见谅。” 方县令摆了摆手,“听柳武说,你有事要见本官?” 族长看了一眼县令左右。 方县令见此屏退左右。 下人走个干净,方县令看了眼江舒涵,“这位是?” 族长给他介绍,“这是我族弟的未亡人。学生带她来见大人,是因为她昨晚梦见青州将有大事发生。” 方县令捋了捋胡子,“哦?” 族长靠近方县令,压低声音,“她梦到陈留那边近日有鼠疫发生。不日就要传到咱们县。” 方县令脸一板,笑容不再,“休得胡言。” 要不是面前这人是个秀才,又有个在沙江当县令的儿子,方县令早就把两人撵出去了。 族长没被吓住,拱了拱手,“大人,虽是梦境,但是她足不出户,却可以梦到第一个得了鼠疫的是县蔚家的表小姐。学生让二儿子去查过,她确实是从陈留那边来的。” 到底是鼠疫太过吓人,方县令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叫随从进来,“你去找个郎中去县蔚家给那个从陈留来的表小姐诊治,看看她有没有得鼠疫。” 江舒涵上前,“大人,鼠疫有潜伏期,一般是两到八天。” 如果曾预防接种过的人潜伏期会延期至9~12天。 当然这古代也不可能预防接种,所以她只说了大概天数。 两天前从陈留来的,从陈留到县城要三天时间。至少还得再过三天,表小姐一直没有症状,才说明她没有得鼠疫。 方县令沉吟片刻,挥手让随从先去检查。 族长拱手,“大人,鼠疫事关众大,是不是先下令封城?如果有其他人从陈留那边来了,也会防不胜防。还有边防军那边是否通知一声?” 方县令挥了挥手,“不急。我先派人去陈留查看此事真假,再封城也不迟。” 方县令招了两个衙役进来,让他们现在就去一趟陈留。 两个衙役领命而去。 过了半个时辰,随从来了,“表小姐确实病了,高烧不退,咳嗽,饮食不节。但郎中说也可能是受凉,并不一定是鼠疫。” 从陈留到这边相隔百里,要说水土不服,也太过牵强。 但夜里着凉,确实很有可能。 方县令到底不放心,“让县蔚家人好生照顾,尽量将人隔离起来。明日和后日再派郎中前去查验。” 随从领命而去。 从县衙出来,江舒涵看着过往的街道忧心忡忡。 表小姐是第一个传染过来的人,但是这两天时间,不可能没有第二个从陈留过来的人。 等表小姐确诊,方县令再下令关城,还来得及吗? 族长宽慰道,“你别担心,出外贩货都得要路引。守城衙役那边有备档。很快就可以查实的。” 事已至此,江舒涵再怎么忧心也是无用。 她四下看了看,“我随便逛逛,你先回去吧。” 族长点了点头,交待一遍住址,一个人走4了。 江舒涵到底不放心,古代的马就相当于现代的豪车,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四十三两,买完马,估计所剩无几。 如果真要逃,吃就成了问题。 她现在卖点东西,多买点粮食,将来也不至于抓瞎。 江舒涵一路问人到了一家古代卖胭脂水粉的店面。 女掌柜见她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眼神带了几分懒散,“大姐,您要胭脂还是要香粉呢?”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只有这两样吗?” 女掌柜笑了,“还有抹脸的面油,面脂,唇脂,香丸,香饼,黛粉,花钿,额黄,皂角,澡豆。” 江舒涵问,“你们店最贵的东西是哪个?” 女掌柜一愣,眼睛扫向她带补丁的衣服,意思是“你买得起吗?” 江舒涵故作不知,唬着脸问,“怎么不能问吗?” 女掌柜摸不清对方到底有没有钱。看穿着确实没钱,可江舒涵板起脸却很有底气。 一般没钱的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江舒涵不像。 其实她哪知道,江舒涵确实一文没有。她在现代就是习惯了。哪怕身上没钱,也能逛街问价,心里一点都不虚。 就靠这一招就把女掌柜给唬住了,给她介绍店里最贵的一款香粉,“这款香粉用的是珍珠粉,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就这么一小盒要十两银呢。” 十两?确实挺贵。江舒涵也有一套化妆品,两千多块。 但是江舒涵不好拿出来。一来检验化妆品使用效果得花不少时间。 二来太过新奇的东西,她怎么解释它的出处?要是这些人问她要配方,她上哪拿去? 所以她想拿出一样这个年代就有的,而且能卖几百两的那种,然后她再找一套说辞,就能把人糊弄住了。 她左右看了看,“只有这些吗?”她摸摸手指,“我听人说县城有一种水,喷在人身上香香的。你们店卖吗?” 女掌柜一愣,听着像是熏香。但是熏香是熏衣服的。根本不是水啊? 女掌柜一时竟被江舒涵问住。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几个姑娘,为首的姑娘衣着华贵,头戴帷帽,看不清长相。 不过看她浑身气度以及这排场,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第 4 章 女掌柜眼睛一亮,热情迎上来,“哎哟,方小姐,本店又进了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您进雅间,我给您拿?” 方小姐抬了抬手打断女掌柜,侧头看向江舒涵,“这位大娘刚刚说的可是蔷薇水?” 原本江舒涵见女掌柜云山雾罩,似乎并没有听过香水,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现在又看到有贵客登门,想来卖香水这条路走不通,她正想去别处看看。没想到这方小姐竟然开口跟她说话。 江舒涵愣了愣,蔷薇水?对哦,这古代管香水叫蔷薇水。 南宋刘克庄有诗,“先帝宫人总道妆,遥瞻陵柏泪成行。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 这个蔷薇水就是后世所说的香水。 原身出身底层,自然不知道有蔷薇水,江舒涵刚刚也只是试着问问掌柜。如果这古代有香水,她就拿出来卖。要是没有,她再换别的。 没想到这个小地方还有人知道蔷薇水,江舒涵赞道,“对。方小姐果然见多识广。” 方小姐还没开口,她旁边的丫鬟得意道,“那当然了。我们小姐可是县令家的小姐,什么不知道。不过蔷薇水是大食国进贡给良国的贡品,一年也只得三十多瓶,大娘想要买它,可是走错地方了。” 当然从良国到大食国的私船也能带回些,只是这东西很得贵妇们喜爱,京城贵妇们翘首以盼,哪轮得到安照县这种小地方呢。 方小姐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她有个表姐入宫为妃,初时很得皇帝宠爱。曾经赐给表姐一瓶。姑姑进宫看望表姐,回来后炫耀,她才知道的。 江舒涵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香水,“方小姐且看。” 方小姐脸上难掩惊讶。不过她戴着帷帽,旁人倒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江舒涵手里的正是一瓶蔷薇水,re调香室的醉芍药,价格亲民,40毫升,黑色玻璃瓶身,晶莹剔透。 江舒涵只用了几次,她打开盖子,朝空气中喷了一下,“你们闻闻。” 清爽中夹杂着甜甜的脂粉味,香味久久不散。 方小姐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你……你这……” 这香味远比她姑姑形容得还要持久。 江舒涵摸着瓶身,爱不释手,“当年我因缘际会救了一位贵人,侥幸得了这么一瓶蔷薇水。原本想给女儿当嫁妆,可惜,哎……若是价钱合适,我想给它找个买主。” 方小姐微微一动,双手不自觉攥紧。 她旁边的丫鬟立刻秒懂,看着江舒涵简陋的衣着,伸出一个巴掌,“大娘,我们小姐出五百两买了。这蔷薇水确实难得,只是咱们安照是个小地方,你说谁家肯出那么大价钱买这么个不实用的东西呢。” 丫鬟以为江舒涵没什么见识,却不想江舒涵一句话将她堵死,“当初送我的那位贵人说这瓶蔷薇水少说价值千金。” 价值千金其实只是夸张的说法。这蔷薇水再珍贵,充其量也只值上千两银子。 丫鬟笑了,“大娘,你刚刚说的是京城,咱们安照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人家自己就有海船,哪用得着到外头买。” “既然你出不起价,那就算了。”江舒涵握紧瓶身,转身就要走。 丫鬟原本想用低价买下,没想到江舒涵是个倔脾气,一言不合就要走。 担心小姐责备她办事不利,更担心这大娘把香水卖给旁人,丫鬟赶紧把人拦住 ,“哎,你急什么,我没说出不起价啊。” 她伸出巴掌,“一口价,五百五十两。这是我能出得起的最高价了。” 江舒涵想了想,多伸出一根手指,“六百两,我已经便宜你们四百两了。” 丫鬟咬咬牙,“五百六十两。”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五百七十五两成交。 在两人商量价钱期间,方小姐直接上了二楼,女掌柜乐颠颠给她介绍各种胭脂水粉。等江舒涵两人讨完价,她东西也挑完了,下了楼冲女掌柜道,“把我刚刚挑的全部送到县衙。” 女掌柜乐得合不拢嘴,捏着帕子送他们出去,“是。” 江舒涵收了银票,在店里采买了五十块皂角和五十袋澡豆。 出了脂粉店,她又到布店买细纱布,到粮店买粗粮和细粮,到兵器店买些趁手的刀剑和匕首,到杂货店买水囊,到鞋店买鞋子。 她拉拉杂杂买了一大通,大部分都装到空间,少部分提溜回住处。 江舒涵提着东西到了院子,柳二郎正在院子里帮柳新卸粮食。 柳二郎手里只有四十三两银子,一匹马要三十五两,后头的板车花了一两银子,又买了二两银子的粗盐,剩下五两银子全买了最粗的粗粮,有一千两百斤。 柳新手头银子比较多,足足买了五倍还多。 族长看到她回来,冲她点了下头。 柳二郎凑过来,要接她手里的东西,“娘,您哪来钱买这些东西的?” 江舒涵信口胡诌,“刚刚在一条街上遇到一个人贩子用蒙汗药药到一个小孩,我上前帮着抢孩子。那家人为感谢我送我这些东西。” 柳二郎眼睛一亮,“这也太好了吧?” 居然有这么多皂角和澡豆,难不成这家人是开脂粉铺子的? 族长和柳新也微微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江舒涵绕到族长面前,“族长,我觉得咱们得做两手准备。” 族长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总想着往外跑?” 江舒涵被他一噎,这不废话嘛,这古代又没有抗生素,得了鼠疫全靠身体硬抗。她这原身已经四十多了,又常年劳作,得了鼠疫就得死翘翘。 “外头乱着呢。”族长低低一叹。 江舒涵无话可说。这话她没法反驳。 原身第二世制造舆论,有不少人被她鼓动逃出青州府。逃亡期间死于鼠疫的人却只有三成。大多数死于土匪和乱党之手。 江舒涵干巴巴道,“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不能指望县令。瘟疫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前世她也经历过非典。但是她所处的时代和国家,医疗条件发达,官员素质好。 而这古代呢,官员不干实事,狠心绝情。医疗条件完全跟不上,抗生素更是还没出现。再加上青州府地广人稀,想要控制难上加难。 柳新也跟着一块劝,“爹,我觉得婶子说的对。万一真的有鼠疫,咱们怎么办?” 族长被两人说动,当即让柳新和柳二郎回村通知村民,“跟他们说,可能有鼠疫,让他们自己决定。” 接着族长又交待几家,“一定要劝他们进城。” 江舒涵注意到族长说的这几家条件都不差,更要紧的是,这些人家壮劳力比较多。 怪不得第一世,族长逃跑没有带上原身一家呢。 瞅瞅原身这一家,女人孩子占了大多数,逃荒带上他们,就相当于带上了一堆累赘。 柳新和柳二郎各自赶着一辆马车回去。 江舒涵也没闲着,“我去看看我孙女。你去吗?” 族长一愣,他去干什么。 江舒涵试探道,“你不认识田大夫?” 第二世,田大夫跟族长一块同行。因为有他在,族长一行人至少有一半没有染上鼠疫。 既然要做两手准备,她以为族长肯定也会带田大夫一家。 族长摇头。他平时很少进城,跟田大夫只能算是面子情。 江舒涵想想,估计是柳武跟田大夫很熟吧。毕竟柳武是衙役,对各家铺面都很熟悉。 江舒涵一路问人到了田大夫的医馆。 药铺不大,一个胡子半白的老头正在给人诊脉,另一个药童正在给病人抓药。 等病人提着药包走了,江舒涵上前寻问柳大郎三人的下落。 那药童想了想,点头,“两个时辰来过,抓完药,他们说要找个脚店先住下。什么时候看好了再回去。” 接下来药童唠唠叨叨道,“其实师傅跟他说了,药拿回去吃一样的。没必要待在县城。他偏不听,非说是亲娘吩咐的。我就没见过这么轴的人。” 江舒涵笑了,柳大郎还挺听话,“他们有说住哪个脚店吗?” 药童摇头,“没有。”他指了指右边,“你出门往右拐走两百步就会看到一家脚店,那家价格便宜,许多行脚商都住那边。” 江舒涵谢了又谢。 按照药童所说的方向很快找到一家脚店,问了店小二。 小二领她进去。 这脚店比江舒涵前世上学的学校宿舍条件还要差,走廊里狭窄,大白天,小二还得提油灯才能不撞墙。 好不容易走进去,敲了门,江舒涵看到张氏。 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连个可以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 “娘?你怎么来了?”张氏有些惊讶。 江舒涵走进去,看到床上的花儿睡得正酣,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你们的粮食呢?” “停在后院,相公在后面看着呢。” 阴暗潮湿是老鼠最喜爱的地方,这个地方根本不适合养病。 江舒涵当即就让张氏收拾东西,“我们先搬去族长那边。” 柳新和柳三郎今晚肯定回不来。院子里只有族长,柳武和她住,可以挤挤。 如果不方便,她也可以另租一间干净清爽的房间。 等方县令确定陈留那边有鼠疫,也不用特地跑过来通知他们。 张氏急了,“娘,咱们刚交的钱。就这么走了,人家能退钱吗?” 刚住了两个时辰就退房,太亏了。 退是不可能退的。但江舒涵哪还顾得上这个,摆了摆手,指了指墙面一块明显被雨水浸湿的地方,“这地方不适合养病。” 说完,她也不理会张氏,转身就走。 张氏见婆母铁了心,咬了咬牙,开始收拾包袱。 江舒涵到后院发现柳大郎正躺在自家粮袋上睡大觉。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睡得这么香的。 江舒涵上前拍拍他肩膀。 柳大郎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娘?你怎么来了?” “娘进城有点事,你这样不行啊,天这么冷,你就这么睡在外头,肯定要得病的。” 柳大郎拍拍自己的胸口自信满满道,“娘,我身体好着呢。” 江舒涵看着他这大块头,“行啦,赶紧走吧。” 柳大郎倒是比张氏爽快,什么都没问,亲娘说什么就什么,一句废话都没有。 两人赶着牛车从后门出来,绕到脚店前面,江舒涵进去通知张氏抱孩子上车。 张氏却将花儿往江舒涵怀里一塞,转身进了脚店。 说好了一天十二时辰收五十文,他们才住了两个时辰,必须得退钱。 第 5 章 “艾玛,丢死人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脚店里面,张氏跟店小二理论。脚店门口挤了一堆围观群众。 张氏时不时还指指外面,说自己怎么怎么不容易,老人抱着孩子在外面等,遭了老大的罪。你们脚店不能这么黑心,云云。 江舒涵心里一万个吐槽。 别说这古代了。就是现代,定了酒店,住了两个时辰,人家也不可能退房钱啊。 偏偏张氏这理直气壮的劲儿,活脱脱把“我穷我有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江舒涵嫌丢人,叫又叫不出来,只能搂着花儿,背对着大家,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没过多久,小二实在招架不住张氏的胡搅蛮缠,去里间请掌柜出来主持大局。 掌柜担心张氏再嚷嚷下去,他生意都没得做,终于咬牙同意退一半钱。 出了脚店,张氏像只骄傲的公鸡,“娘,你看钱能退。” 江舒涵叹了口气。是退了二十五文钱,可他们站在人家店门口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又怎么算? 算了,不想跟张氏讲这些大道理,左右原身也没让她教他们为人处事。 柳大郎偷摸给媳妇一个赞赏的眼神,张氏笑得更得意了。 到了住处,族长看到这一家四口回来,关切问,“孩子怎么样?” 张氏抱着睡得正甜的花儿,笑着回道,“好多了。田大夫给抓了药,吃完后,就睡了。” 江舒涵看向族长,“族长,这附近还有空房出租吗?” 族长看了眼一家三口,房子肯定不够住的,“我去问问。”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房东家还有一间空房,可以出租。 他们只租两天,交一百五十文就行。 张氏和柳大郎嫌贵,江舒涵却二话不说交了钱。 晚上柳大郎一家三口去那边住。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族长出去拜访朋友,江舒涵则继续出去采买。 天快黑的时候,族长和江舒涵回来了,跟他们一块回来的还有柳新等人。 一百多口子,将这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更是堵得前面那条小巷水泄不通。 好在族长早就找好地方安置他们。 八户人家,每家派出两个主事人到这边小院开会。 这八户,除了族长家,江舒涵家,还有田大夫家,屠户家,猎户家,花媒婆家,铁匠家,陈瞎子家。 除了田大夫是柳武特地请来了,其他人都是跟他们一个村的,跟族长家和江舒涵家都沾亲带故。 江舒涵也交待柳二郎带他大伯一家过来。可惜柳大伯不相信侄子的话,怎么都不肯来。 族长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既然都拖家带口来了,说明大家还是相信族长的。 族长也没废话,让他们多买点粮食。 原本他还以能说服方县令关闭城门,赶在瘟疫爆发之前,将疫病关在安照之外。可惜方县令并不信任他,依旧敞开城门,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人感染,就能传染一片,再加上没有药治。留下来只能等死。 他现在就在等,只要方县令那边确定瘟疫是真的,他们立刻往外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几家得到指示,连夜去买粮食。 柳大郎想跟着一块去,跟亲娘商量,“花儿抓药花了一两银子,还剩下一两多,娘,要不咱再买点吧。” 江舒涵答应了,让他出去跑一趟。 还不等他们买完粮回来,柳武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院子,“爹,真的是瘟疫。” 这一声就像水滴进油锅里,瞬间炸开了锅。 还不到三天时间,表小姐还没有确诊一定是鼠疫,但是那两个去陈留的衙役快马加鞭,来回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回来了。表小姐的家人确实都已经死了。他们问过郎中,这病从未出现过。至于是不是鼠疫,还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病确实能传染。 陈留那边已经引起重视,不少人家开始燃烧艾草。整个陈留笼罩在一片烟雾当中。 方县令得知此事立刻下令封城,只许出不许进。方县令担心百姓得知真相,闹得人心惶惶,对外下令封锁消息。 然后命令衙役调查近几日进城的行脚商,将他们全部拘在一起。 百姓们以为这些行脚商涉及案件也没有当一回事。 而柳家这边,没人再怀疑江舒涵的梦境。这是老天爷特别关照他们柳家,特地托梦给江氏。如果他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那就太浪费老天爷偏疼他们的一片心了。 买完粮食,第二日一早,八户人家,一百多口子赶牛车马车出了安照县。 而城里的大多数百姓还云里雾里,站在道路两边看热闹,间或指指点点。 这些人以为柳家一行人是商队。 古代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很低,因为这些围观百姓言语间都带着点鄙夷。 柳二郎气性大被人这么指指点点,气得脸一鼓一鼓的。 江舒涵坐在马车上,拍了下他后背,连连催促他快走,“别耽误时间。” 柳二郎这才闷声赶马车,忽视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一行人顺利出城,没走多久,又停下了,原因是江舒涵与族长到何处落脚起了分歧。 族长一心想到沙江找大儿子。他的理由很简单,到何时何地,有兵有武器就有底气。他儿子是个县令,兴许他们也能在这乱世建功立业。 江舒涵才不管建功立业,她只想让家人都活着。原身第二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沙江,安稳日子没过两日就死了。 现在处于王朝末期,瘟疫只是个□□,接下来各地会出现叛军,整个良国将会乱成一锅粥,而他们这个一百人的队伍在叛军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就算没遇上叛军,各地也要仔细审查,怎么说也是从青州府出来的,肯定要查查他们身上没有瘟疫,才会放他们离开。 江舒涵的意思是找个山里隐居,等乱世过了,他们再出来。 青州这边的山都很矮,不好藏人,但是蜀地那边山多,不仅山型陡峭,而且易守难攻。只要他们找一处山头藏进去隐居,朝廷就算想搜山都找不着。 两人吵起来,其他家凑上来打圆场。 花媒婆话说得最好听,“咱们边赶路边商量。不能在路上吵啊。这瘟疫可是要命的事儿。吵架的功夫,就有可能往外蔓延了。” 江舒涵和族长都同意了。八户人家分成两排在前面走着,边赶路边商量到底去哪比较好。 江舒涵和族长意见很大,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最终只能投票表决。 江舒涵这边只有花媒婆一家支持。一来两人都是寡妇,她与原身所求的都是儿女平安。二是媒婆有点迷信,得知江舒涵能梦到死去的相公,就觉得江舒涵是得了神仙点化,将来肯定有大造化。 其他人却觉得去沙江更好。一是因为族长有建功立业吊着。二是因为族长是个秀才。这古代的人对功名看得特别重,有这样的人领路,那些衙役不敢拿他们当流寇,更不敢随意打骂。 无论江舒涵把梦里的情形说得有多可怖,都没能打动这些人。 江舒涵原以为自己用托梦能让大家信她,没想到这些人更信权力。 江舒涵有点小失望,问族长,“我打算去蜀地,我们到何处再分开?” 族长劝也劝过,她仍旧一条道走到黑便也不再劝,“出了青州府,到张关县,那边有一条三岔路口,我们往南,你们往西。” 江舒涵点点头,“以后若有机会再见望你们都能平安无事。” 话说得很漂亮,但江舒涵却不打算放弃。花媒婆家只有三个壮劳力,最小的儿子才十二,还不能顶事。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真遇到劫匪,估计也够呛。 所以她必须趁这段时间,跟大伙搞好关系,尽量忽悠几个跟她一块走。 原身不识字,也没有功名,她打算尽可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来打动大伙。 想通之后,江舒涵笑容不减。 前后都有鼠疫,只能抢在陈留瘟疫蔓延之前逃出青州府,要不然其它州府反应过来,他们就算想入城都没人接收。 江舒涵家有两辆车,每辆车都装了七八百斤的粮食,江舒涵抱着花儿坐在前头的马车上。后头牛车粮袋上堆满衣服被褥以及生活用品等等。 她这都算好的,其他家买的粮食更多,偏偏又没买那么多牲口。东西堆得冒尖儿,根本没法坐人。就连小孩子都要下来走。 江舒涵有意交好其他人家,让花媒婆家和屠户家最小的两个孙子上车。 花媒婆打算跟着江舒涵走,咧着牙花子向江舒涵道谢。 江舒涵摆摆手,“咱们一路长着呢。不值当。” 屠户也走过来向江舒涵道谢。 他们家人口最多,他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三个成了亲,孩子生了一大堆。最小的孙子才将将一岁。这么点的孩子最是经不起颠簸的时候。 江舒涵主动帮忙,他自然也领这个情。 而江舒涵之所以要帮屠户,是因为他跟族长家关系比较远,反而跟他们家还没出五服。 这一走就走了两个时辰。来前他们就已蒸了馒头,饿的时候,就自己啃馒头,渴了就解开肚子上挂的水囊,喝了几口解渴。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田大夫的提示,大家喝的都是凉白开。 古人也很有智慧,田大夫这个古人不比江舒涵这个现代人逊色。 这让江舒涵也有一种挫败感。 但她很快想到两个办法,一是像红军走长征那样,把用长布条绑裤脚。 她不是医生,不知道啥原理,但是红军都这样绑,肯定有道理。所以她也就这么做了。 二是自己缝头套。 再过两天就到陈留地界,他们要从陈留边上绕路。如果遇到从陈留那边逃出来的病人,碰巧感染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江舒涵缝制出古代版简易头套。 除了眼睛这块用一层细纱布,其他部位都是三层细纱布。整个套头上,将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再缝制手套,从上到下的皮肤全面遮掩,无一处可以被蚊虫叮咬。 田大夫见他们一家如此打扮,有些好奇,拿过来瞅了瞅。 《周礼》和《南史·梁武帝本纪》都有记载:尸体是病毒的载体,处理好尸体就可以杜绝瘟疫蔓延。 江舒涵将皮肤全部遮住,这个用意让田大夫想不到,“你这是?” “鼠疫除了尸体和老鼠可以传染,蚊虫、苍蝇、蝴蝶、蜘蛛、蜈蚣也会。” 田大夫闻所未闻,“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舒涵神神秘秘道,“梦里。” 原身不识字,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以及女儿都是睁眼瞎。她要说自己从书上看的,也不现实。只能用梦来解释。 田大夫将信将疑,江舒涵笑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左右只是费了点细纱布而已。” 田大夫突然睁大眼,一个乡下老太太居然也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这太不可思议了。 柳武在旁边指挥大家走路,听到这话,诧异地看了眼江舒涵,转头就将这事告诉他爹。 没过多久,其他家也都缝制了头套。 江舒涵见大家脑袋都套上头套,腿上也缠了布条,露出微笑。 张氏小心眼作祟,跟江舒涵小声抱怨,“学我们,也不见他们领我们的情。娘,你何苦告诉他们。” 江舒涵微微蹙眉,“大家都是同伴,一路上要互相帮助,你别这么斤斤计较。” 之前跟脚店掌柜那么计较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处于关键时候,江舒涵万万不能让老大媳妇拖后腿。 张氏见婆婆生气,压下心头的不甘心点头应了声是。 一行人不知疲倦,走了两天两夜。每天只睡三个时辰,累极了随便找处干草地儿,连席子都没有,铺上被子,衣服也不解,盖着被子这么睡了。 得亏这边没有山,要不然从山上跑下来狼啊,虎啊,准把他们叼走。 醒来后,大家吃点干粮继续赶路。 其他人走路有多辛苦,江舒涵不知道,但她坐在板车上,屁股都快坐僵了,尤其是花儿坐在她大腿的地方就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她一样难受。 第 6 章 离陈留还有十里地的时候,族长让大家停下来歇息顺便蒸点干粮。 江舒涵从马车上跳下来,缓缓腿脚,让儿子女儿儿媳全部歇着,她一个人负责生火做饭。 她有原身记忆,再加上她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野外生存能力也不差。找了几块石头,很快搭出一个简易灶台,支上大铁锅。 旁边就有小水塘,大家争相去打水。 江舒涵原想提一桶上来,先把水煮开,然后用这水蒸馒头。反正也不喝,应该没事。 但是没想到,她提水的时候,看到水塘旁边有几只死老鼠,这荒郊野岭怎么会有死老鼠呢?而且还聚一堆。 江舒涵瞧着头皮发麻,当即阻止大家喝水,“万一这水塘里的水被病毒感染了,大家都活不了。咱们各家把水囊里的水凑凑,等到下个地方再多打点水吧。” 大家面面相觑。 花媒婆用树枝翻了翻死老鼠,“不一定是鼠疫呢。而且这些老鼠跟平时也没啥区别啊。” 江舒涵嫌恶心,“我说的是万一。这地方离陈留这么近,谁知道从里面出来的人有没有染上鼠疫呢。” 花媒婆抖了抖身体。显见也是吓得不轻。 最终大家还是被鼠疫吓怕了,没敢用这小水塘里的水,一家家将水囊凑一起,到底还是凑足够蒸干粮的量。 吃完干粮,大家继续赶路。 很快就到了陈留边界,族长让大家表决,“中间这条路是去陈留,那边肯定是不能去的。左边是博兴,右边是寿安。”他看向江舒涵,“我觉得走哪条道比较好?” 江舒涵想也不想就道,“博兴不行。那边离陈留很近。就算现在还没传染,过不了多久也会沦陷。” 这话江舒涵没有说谎。第二世,原身到达陈留,博兴那边也逃过不少难民。感染人数虽没有陈留那么多,但也没好多少。 族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去寿安吧。” 往右拐,大家快步跟上。 江舒涵的小女儿柳小丫从来没走这么长路的路,腿都走僵了。江舒涵瞧着不忍心,便让她上车抱着花儿,自己下来走。 这一下来不要紧,江舒涵总算明白大家有多苦了。 古代又不像现代是沥青铺的马路,这儿的路都是人一脚一脚走出来的,下雨天,车轱辘一滚,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她时不时还得帮忙推一把。 只走了半个时辰,江舒涵就受不了。 她真没脸说自己是生在农村。总觉得现代的农村跟古代的农村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她回头瞅了眼小女儿发白的脸色,到底不忍心,硬着头皮又走了半个时辰。 柳小丫也察觉到母亲走路越来越艰难,很是贴心,叫二哥停下来,换母亲坐。 柳二郎停下马车,车子刚停稳,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很重很重,好像有许多人。 一回头,嗯,确实很多。乌泱泱的全是人。柳二郎瞅着,这得有几百口子。而且人家几乎人手一匹马,最中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前后四匹马拉着的。场面比他们大多了。 他还在这边感慨呢,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回头了。 这群人骑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眼睛的功夫就到了他们跟前。 江舒涵被原身那些记忆吓怕了,当即就将花儿从马车上抱下来,警惕地看着这伙人。 柳武看到领头那人,摘下头套,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诧异,“方管家,您这是?” 众人都听明白了,原来这些是方县令家的人。 当初在县城决定要不要逃荒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举手选择逃跑,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兴许方县令很快能将鼠疫控制制呢?” 这话言犹在耳,但方县令一行人这么快就出现狠狠扇了那人一巴掌。 方县令一行人足有三百多人,除了家眷,大部分都是他府上的家丁,个个身强体健。 比起屠户这种只有表面能唬人,这些家丁是有真功夫的,身上配备都很精良。 柳武刚靠近,关切的话刚落下,族长也扎了头套,走过来。 族长刚靠近,就见一直冷脸打量他们的护卫直接一鞭子挥了过来。 柳武哪想到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护卫会来这么一下,吓了一跳,赶紧护着亲爹往后退。 族长没被打着,但柳武后背硬生生挨了一下。那护卫似乎是想震慑住他们,又挥了几鞭子,柳武身上的棉袄都被抽破了。后背很快挂了彩。 方管家冷冷看着一行人,“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众人呆若木鸡。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合就挥鞭子打人,这有没有王法啊。 江舒涵看向护卫后面那辆马车,方县令正好掀开车帘,两人四目相对,方县令神色微微一顿,目光移向方管家,“怎么停下来了?” 方管家上前禀告,“大人,有两匹马似是生了病,不知道是不是鼠疫。这行队伍里正好有两匹。您看?” 方县令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方管家拍了下巴掌,所有护卫从马上跳下来,抽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过来。 江舒涵抱着花儿,跟着大伙一块往后退。这些人的眼神不像是要抢马,倒像是要把他们一块解决似的? 其他人也跟江舒涵一个想法。 要马,你就牵呗,有必要抽刀吗?还一起上来,瞧着怪吓人的。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隔着白纱,看了一眼这群人,“征用他们的马即可,饶他们一命吧。” 众人又是一惊。难不成这些人还真要杀了他们? 什么仇什么怨?凭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招谁惹谁了? 方管家挥了挥手,前面两个护卫走上前。 江舒涵扯了下柳二郎,生怕他舍不得马,跟这些人拼命,“算了,马就给他们吧。” 那两个护卫劈剑将绳索砍段,将马牵走。 而族长家的那匹马也没有幸免于难。 柳武忍痛想上前跟他们理论,被其中一个护卫毫不留情踢开。 这方县令翻脸不认人。众人气愤难当,但碍于他们人多势众,到底不敢硬拼。 更何况方县令到底是官,他们是民,民不与官斗,这是古代的生存法则。 大家再气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骑着他们的马一点一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等人走了,田大夫赶紧从自家马车上翻找药箱。 抹药的时候,各家当家人齐齐围过来。 屠户脾气暴躁,一拳头砸在地上,“这狗官!刚刚居然要杀了我们?要不是嫂子把陈留有瘟疫的事情告诉他,他能这么快就逃吗?而且他还把安照百姓全扔了。这狗官不得好死。” 屠户这话也激起猎户的不满,“就是!自打这狗官到咱们安照县,三不五时就收税。我进山逮毒蛇等于拿命博,卖来的钱全进了他的口袋。凭什么?狗日的。” 其他人也都愤愤不平,争相讨伐方县令。 江舒涵见他们越说越激动,劈手打断,“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咱们逃命有紧。” 方县令这一逃,安照等于群龙无首,瘟疫就会往各个地方蔓延。 他们必须得赶在这些人前面逃出青州。要不然等其他地方知道这边有瘟疫一定会关闭城门不让他们进去。 时间很紧迫!扯这些有的没的,除了能过过嘴瘾,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吗? 不能! 大家齐齐住了嘴,面上讪讪地。 族长也发话了,“咱们赶紧走吧。” 柳族长再心疼二儿子,可为了赶路,也只能让下人扶二儿子趴到板车上。 八户人家里,族长家人口最少。 他早年婆娘就已没了,请了个奶娘和两个下人照顾三个儿子的起居。 奶娘跟着大儿子去沙江照顾他起居。两个下人各赶一辆牛车。另一辆牛车之前坐着族长和小儿子。现在二儿子伤了,自然不能赶车。 他自己和小儿子一起推着板车往前走。 “族长?他们留下的两匹马,还要吗?”那两匹马病奄奄的,明明没人栓着,可他们也不跑。就这么随意歪在路边,眼皮耷拉着,连叫声都显得那么无力。 族长看向田大夫,田大夫仔细看了一眼,“这两匹马很有可能已经得了鼠疫。” “那就不要了。”族长摆了摆手。 大伙吓得不敢再靠近,跳上牛车开始赶路。 到寿安需要三日路程。 第一天,大家还能用蒸干粮留下的硬水润润口。 第二天,连硬水都没有,大家已经渴到说不出话。 大人还好些,小孩子本就体虚,根本受不住。 偏偏地头水井里的水都很脏,里面有许多小虫子,根本就不能喝。 江舒涵看着虚弱不堪,已经睁不开眼的花儿。这个孩子之前生了病,好不容易退烧了,不仅没好好养身体,反倒跟他们吃苦受累。江舒涵出了个主意,“咱们用麦苗捣点汁,煮开给孩子们喝吧。” 大家纷纷看向一望无际的麦地。 这些麦苗有三尺高,绿油油,要是没有这场瘟疫,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可这些都是粮食啊。” 大家都是在地里刨食吃的农民,爱惜庄稼是本能。听到江舒涵要拔麦苗,一个个心疼得不行。 江舒涵叹了口气,用不了多久,整个青州府就会尸横遍野,钦差焚烧尸体,春风一吹,所有庄稼都会毁于一旦。 不过这些不好跟大家说,她反问他们,“是庄稼重要,还是你们的孩子重要。如果你们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在他们地头放些铜板,就当咱们买的。”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大家纷纷从身上摸出铜板放到地头,然后开始拔麦苗。 想要榨汁,那就得拔掉成片成片的麦苗。 大人们直接放嘴里嚼,小孩子脾胃弱,得煮开了喝。 半个时辰后,花儿才喝上一小碗麦苗汁。 小丫头喝了一口,一股青草香,咧着小嘴笑了。 张氏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跟着一块笑了。 大家解了渴,纷纷收拾东西继续上路,唯有江舒涵站在地头眺望。 族长走过来,“怎么了?” 江舒涵指着这一片地,“你没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吗?” 去陈留那一路,他们好歹能看到有人在地里干活。但到了寿安地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碰到。 陈留发达,寿安穷困,不应该是越穷的地方,地里刨食才越多吗?这大片的田地怎么没有百姓劳作呢?这麦地里可是有那么多杂草需要拔呢。 族长眉头紧锁,还真是。他定了定神,“那咱们进城小心点。要是这边也传染鼠疫,咱们只能绕远路。”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江舒涵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第 7 章 一行人走了三天,终于到了寿安地界。 寿安县城门敞开,几个守门衙役守在门口,看起来与安照没什么两样。 难不成这个地方还没有染上瘟疫? 他们将信将疑,慢慢靠近。 守门衙役拦住他们的去路,严厉呵斥,“干什么的?路引呢?” 柳武出发前已经为他们办好了路引。 守门衙役接过路引,随意瞄了一眼,招呼其他人上前翻牛车上的麻袋。 他手里拿了把刀,直接往袋子中间往里戳。 待戳到粮食,几个衙役互相交换眼神。粮食带得还真不少。这下面袋子硬邦邦的,不用问,就知道全是粮食。 “哎,哎,官爷,这是我们的口粮,您把我们的牛车拉哪啊?” 屠户急了,这官爷将他们的包袱全部扔到地上,直接将牛车牵走,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屠户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些粮食可是他们家的命,衙役全给拖走了,他们吃什么。这会儿,他也忘了自己平时最怕官爷,大着胆子上前阻止,“官爷,你们不能拉走啊?” 那衙役举刀威胁,横眉立目叱道,“再敢废话,全部当流寇处置。” 屠户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往后退。 紧接着其他人家的粮食也被拉走,江舒涵拉着要跟衙役拼命的柳大郎,“算了,让他们牵走吧。” 这古代的官就算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先是要他们的命,这些又抢他们的粮。 这是刚走了土匪,又来了强盗啊。 眼见牲口和粮食都被抢走,大伙如丧考妣,跪到地上,放声嚎哭。 这些衙役好像听不见,眼底只有得到意外之财的狂喜。 原以为抢粮食就够惨的,但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有个衙役翻到族长家板车上有一箱子书,当即就喊了几个衙役过来。 如果刚开始只是抢劫,现在开始要命了,几个衙役将族长一家全部捆绑起来,“这人一定是安照派来的奸细。跟前头那些是一伙的。” 大家跪在地上都忘了哭,江舒涵也傻眼了。这怎么回事? 怎么还把族长给抓起来了?就因为这些书? 族长被抓,大伙也不哭了,赶紧上前求情。 铁匠抢在最前面冲衙役不停点头哈腰,“官爷,这里头一定有误会,他是我们的族长,他不是奸细。” 那衙役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你说他是你们的族长?那你跟他是同族?来人呐,将他们统统收押。” 话音刚落,就从城里面蹿出来上百个手执大刀的衙役,有些人穿着皂衣,有些人穿的却是便服。 江舒涵瞅着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儿。 古人对面容是非常在意的。 就比如科举选官,先不谈他们的殿试成绩,“身、言、书、判”作为首要条件。 身就是体型和外表,长相最基本的要求是五官端正,不能是歪瓜裂枣,还得要仪表堂堂,用老百姓一句俗话就是“横有横,竖有竖”,否则很难在百姓面前立官威。 言就是说话,得要口齿清晰,会说雅言(官话),否则说一口乡音,跟百姓和其他官员交流困难,有碍治事。 书就是字要写得工整漂亮,这对经常得看折子的皇帝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字写得丑,皇帝看着就费劲,还怎么看? 判就是要会判断,思维要敏捷,审判明断。官员要是没有判断力,很容易变成昏官。 在这四条标准之中,“身”居首位,也是最重要的。因为观瞻所系,放在最前面就起强调作用。 除了科举,还有刑法。 古代对犯了事的犯人,其中有一项就是在脸上刻字。这是警告百姓,不要轻意犯法。 而这些衙役,前头那几个还算方正,后头出来的这些就没法看了。 瘦瘦矮矮,脸上长麻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几个脸上刻了字。瞧着那字刻上去时日不长,疤痕还很清晰,呈现粉红色,刀痕赫然是个“盗”字。 所以这些人不是真的衙役。 似是印证江舒涵的猜想,从里面走出一个体型魁梧的大汉。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身上穿着铠甲,面容严峻,气势逼人。 这人江舒涵认识,不,确切点讲,是原身认识。 第二世原身带着大儿子逃到沙江县,全城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到城门抵抗,最终还是被叛军攻陷。那个打开城门骑着高头大马,踩着百姓尸体进城的将军正是此人。 他叫卫异。两军对垒的时候,原身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情。 别看他一脸络腮胡,其实他现在才十八岁。他有个妹妹相依为命,当地县令看中他妹妹的美貌,强行将她掠去。卫异得知,半道将妹妹抢回。县令一计不成,改为诬陷卫异偷盗,将他捉拿下狱。 他妹妹为了救她,向县令献身,等卫异释放,她却吊死在县衙门口。 卫异血气方刚,痛失亲妹,一怒之下,将跟他关在同一个牢房的囚犯全部放了。 当时他在牢里拜了两个兄弟,老大叫李起,老二叫李木,两人是匪寇,身后跟着一群小弟,他们冲进县衙将县令一家团团围住。 这些全是原身道听途说,但是江舒涵没想到卫异老家居然是寿安。而且还离他们这么近。 难怪原身第二世,没有听到寿安的消息,更没遇到这边来的难民呢。想来这会李起和卫异已经将百姓全部被困在城中,普通百姓根本没法出去。 眼见这些衙役把他们这些人团团围住,很快想通事情原委的江舒涵扑到族长面前,一下下捶打他的背,一把鼻涕一把累,哭得那叫一个绝望,“你个老不死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了你。年轻时,我被官员调戏,想要自尽,一了百了。是你非要考科举,跟那些官斗。这下好了吧,还没等我享你的福,儿子就被官打得半死不活。你考这个秀才有什么用。人家想杀你就杀。你个杀千刀的,我真是命苦啊。” 边嚎边把柳武背上的伤亮给其他人看,指天骂道,“方县令,你个不要脸的大贪官。老天爷,怎么不把你收了。” 不说这些衙役是什么反应,柳氏这边的男女老少看着江舒涵都傻眼了,觉得她这是发癔症了。 族长和她啥时候成两口子了? 柳大郎以为他娘疯了,悲从心来,一把抱住他娘的腿,“娘?娘?我是大郎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搞不清情况,所幸都闭了嘴,任她发挥。 江舒涵揽住柳大郎,让他的脸埋进她怀里,“大郎,娘没忘你,你看看你二弟后背被方县令打得多重啊。”说完,也不等他说话,她拽着其中一个衙役的袖子哭喊,“官爷,我老婆子命苦啊。早知道这些书会害人命,我何必砸锅卖铁供老头子读书呢。”边说还边踢这些书。 对于读书人而言,江舒涵这做法等同于侮辱圣贤。 这些衙役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卫异。 卫异看了一眼江舒涵,又看了眼柳武背后的伤。 柳武后背上的伤是实打实的,尤其是脖颈处由于没有衣服遮挡,这会瞧着已是血肉模糊。哪怕涂了药还是有些吓人。 这些人都是一个族的,应该不会打这么狠。还真有可能是方县令打的。 还有她刚刚说砸锅卖铁供老头子读书,卫异也是相信的。瞧瞧他们身上穿得这么磕碜,再看看这家人,明明人口最多,却只有两头牛,想必他们家为了读书卖了大部分田地。 卫异冷着一张脸打量这些人,大家齐齐屏住呼吸,吓得连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惹怒对方。 族长终于回过神来,跪下来给江舒涵重重磕了一个头,“是我对不住你。跟着我,一辈子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羞愧难当,“是我无能啊。” 他掩面自泣,江舒涵抱着他的头失声痛哭,声音凄惨,闻者落泪。 柳小丫顾不上脚疼,一瘸一拐跑过来,跪到卫异面前,不停磕头,“官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江舒涵的两个儿子也齐齐抹泪,柳武和柳新也是如此,其他人不明情况,被这些衙役凶神恶煞瞪着,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也都湿了眼眶。 卫异看到柳小丫额头都撞青了,眼底似是动了恻隐之心,挥了挥手,“带他们去丁字街。” 江舒涵见衙役们纷纷收了刀,跟族长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牛车没了,粮食没了,只有衣服还在。 他们被这些衙役押送进城。 刚走没几步,血腥味扑面盖地袭来。众人忍着害怕,偷偷摸摸四下张望。 只见城门右手边立着一个木架子,上面吊着许多人,全都五花大绑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其中一人,她们两天前才见过,赫然是方县令。 方县令嘴上被堵得严严实实,看到他们一行人,情绪异常激动,拼命想要挣脱,晃动那双肥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柳新咬牙切齿地瞪着方县令,“这个狗日的活该。二哥就是被他下令打伤的。” 江舒涵只是随意瞟了一眼方县令,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住了。确切地说,是那些躺在地上的死人。 这些死人各个年龄段都有,最小的仅仅只有九岁。更多的是年轻人,有几人他们之前还有过一面之缘,赫然是方县令的那些护卫。明明这些人都会武功,人数又多,居然全部身首异处。 显然这个地方的叛党至少在五百人以上。 而她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硬拼肯定不行,看来她还得想别的办法。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突然噗嗤一声。方县令人头落地,刚刚还骂骂咧咧的柳新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些年岁小的孩子们头一回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哇哇大哭。 大人们腿都吓软了,瘫倒在地。这些衙役居然敢杀方县令?谁给他们的胆子? 第 8 章 到了丁字街,他们被衙役赶进一条有很多院子的巷子。 因为之前江舒涵在城门口哭诉那一场,衙役理所当然认为她和族长是一家子,所以将他们安排在同一个院子。 至于其他人被安排到离他们不远的院子里。 每家院子都有四五间房子,也就是族长家才盖得起这样的房子。上好的青砖青瓦,上好的黄花梨家具,还有这些博古架和书架,估计以前是读书人的家。 这么好的房子给他们住,大家丝毫不觉得欣喜,反而觉得怪异。 “娘?那边有人。”柳二郎眼睛尖,很快发现隔壁院墙躲着一个人,正勾头往他们家瞧。当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又很快缩着脖子退出去了。 江舒涵示意柳二郎上前打听。 柳二郎踩着一块石头,趴在院墙,跟对方一阵嘀嘀咕咕。 没一会儿,柳二郎就回来了,小声道,“娘,我刚刚问了那人。他说丁字街各个巷子口都有人把守。没有令牌出去,弄不好当场就被那些人咔嚓掉。” 这是不允许他们逃出去,把他们关起来呢。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串锣声,紧接着其他院子的人全都跑出来了。 江舒涵一行人将行礼放进屋里,匆匆忙忙走出来。 所有人都聚在一处大院子里。这院子看起来比其他院子都要宽敞气派。偏偏原本是花园的地方被挖了一个大坑,里面全是粪。 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丁字街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将乙字街人从衙署挑回的大粪沤肥。 除了族长,大家都是干惯农活的。没人有异议。 院门口有个衙役监督他们干活。 江舒涵拿着烘舀沤粪,趁那衙役不注意,凑到几个陌生人跟前打探情况。 整个丁字街关了足有两百多人。除了他们这一百多人,剩下都是原县令家的下人。这些人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 江舒涵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那么仇恨读书人?” 那些人翻到族长家的书就想把人砍了。这是跟读书人有仇吧? 那婆子瞅了门口衙役一眼,“还能为啥。现在这个县令是冒牌的。他以前在山上当山匪,被读书人坑下山,才被逮进牢里的。所以他特别恨读书人。这条巷子以前住的都是读书人。” “那些读书人呢?” “多半都被罚去当苦役了,一旦有人对他们不满,那些冒名衙役咔嚓一下就把他们的脑袋全拧下来了。你们能被分到丁字街,已经算是他们开恩了。” 江舒涵眉头皱紧,这种人居然还能招揽那么多百姓打赢沙江,走的是狗屎运吧? 接下来江舒涵跟这些人套近乎。这些人也想知道他们的来历,江舒涵半真半假讲了一点。 真的部分:他们确实是从安照来的。假的部分:她们不是为了躲瘟疫而是投奔亲戚去的。 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江舒涵回了自己的队伍,招手叫其他家的当家人凑过来。 八个脑袋聚在中间,其余人帮忙打掩护。 江舒涵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大伙。 不等其他人开口,陈瞎子先憋不住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沤肥吧?大家快想想办法吧。” 他是瞎子,本来就不能干这些活。但是活太重,连半大孩子都得出来,就不用说他们这些大人了。 其他人比陈瞎子好不了多少。有的看族长,有的看江舒涵。 这要搁以前,他们绝对不会问一个女人的意见。但江舒涵在城门口露那一手把大家都镇住了。 尤其她刚刚分析,在城门前,她就已经猜到这些衙役不是真的衙役,而是叛军,他们就越发佩服她反应迅速,并且还能在短时间想到解决办法。这种到了紧要关头,还能临危不乱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服。 族长低头思考,没有说话。 江舒涵示意大家往西看。 “我仔细问过了,寿安除了南北两道门,西边还有座山。如果我们想逃出去,唯有翻山这一条道。” 大家都是穷苦人,山路再怎么崎岖,他们也不是没走过。江舒涵倒是不担心这些人嫌路难走,但是…… 她顿了顿,不得不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他们,“我听那些人说这山上有大虫,曾经跑下山咬死过人。” 就发生在去年,咬死好几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的。 “啊?大虫?那不得了。”大家齐齐看向猎户。这么多人里只有猎户会打猎。 猎户脸青一阵,白一阵,手都快摇出残影来了,生怕大家真让他打虎,声音都开始结巴了,“我……我没打过老虎啊。” 安照有山不假,但是那山里没有猛兽,别说老虎,狼了,就连野猪都不见几只。顶多就是毒蛇,野兔,野鸡之类的。 猎户拍拍他肩膀,宽慰大家,“那没事,万一遇上,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打呗。反正也比在这沤粪强。而且打下来的猎物,咱们还可以吃啊。” 这话刚出口就被江舒涵否决了,“那些野物体内带病毒。我曾经梦到好多人就是吃野物吃死的。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咱们得自己解决口粮。” “怎么解决口粮?一天只给两个馒头,就算咱们想省,也省不下来吧。” 这也是屠户很想离开这儿的主要原因。像他这样的壮汉,一顿吃三个馒头也就勉强填饱肚子。一天两个,要不了多久,他就得饿得头晕眼花。 江舒涵想了想,“咱们来的时候,那些街道的铺面还是开着的。咱们当务之急是先出去。只要咱们有一人能出去,然后想方设法藏点粮食在山上。不就行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方法不错,但是该怎么出去呢? “咱们先凑凑银子。然后再决定人选。” 八户人家,除了江舒涵只有几十文,其他人都给了小几两,族长给的最多,足有十两。所有人加起来,一共凑了二十三两银子。 万幸的是进城时那些衙役没有搜身,要不然他们连这些银子都保不住。 江舒涵不是不想出银子,而是她手头有多少钱,家里人都有数。她现在拿出来,用什么理由? “银子有了,咱们商量看看由谁出去。” 大家齐齐看向江舒涵,就连族长也数意她。 江舒涵缩了缩脖子,她看起来很像命短鬼吗?居然让她去送人头。 屠户头一个推荐江舒涵,“嫂子,你比我们都机灵。在城门口,要不是你率先反应过来,我们都要被抓走了。” 其他人点头附和。是啊,以前大家对江舒涵的印象就是抠。一件衣服,三个孩子轮着穿。大的穿完,小的穿,小的穿完做鞋面。一点都不浪费。 花媒婆也很赞同,“我以前也以为我自己会说话。但是我没想到遇到真章时我这么怂。面对那些人,我肚腿子直打颤。” 其他人也称赞江舒涵临危不惧,胆子贼大。 高帽一顶接一顶往她头上戴。 江舒涵听着都无语,翻来复去,就是这些老掉牙的夸赞。她都听腻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答应了。 一是她家出的银子最少。二是她根本不想留在这儿沤肥,臭得慌。 接下来大家聚在一块商量该怎么出去才最稳当。 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很快大伙就出了好几个主意。 排除掉不靠谱的,剔除掉危险的,大家决定用最安全的办法。 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庭院里一片霞光。 丁字街最大的院子里,大伙沤了一个多时辰的肥,额头上全是细汗。 直到一个大娘缓缓推着运粮车走到门口。车轱辘声几乎刚停下,大伙全扔掉手里的粪舀,齐齐围过去。 说是运粮车其实就是板车上摆着两个竹篓,里面装的都是粗粮蒸的窝窝头。 窝窝头数量有限,动作稍微慢一点,就没了。所以大家干活的时候,都是竖着耳朵的。 几百个人一齐围上去,有人还没摸到窝窝头,就被其他人给拽出来了。被拽的人不甘心,又去拽前头的人。 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不少人干架。 江舒涵没去抢,而是凑到大娘面前。 大娘蹙眉,“干啥?” 江舒涵握住她的手,“大妹子,我孙女生病了,请你行行好,跟那些官爷说一声,让我出去给我孙女抓药吧。” 花儿已经不发烧了,但是这些天吃得太差,孩子没什么精神,身子骨虚得很。 大娘眼睛一亮,“抓药?你有银子吗?” 江舒涵苦着脸摇头,“我没银子,但我女儿会刺绣,绣得可好了;我大儿媳手脚麻利,洗衣服收拾家务利索的很;还有我会做饭,咱们那儿十里八乡摆喜宴全找我……” 其实田大夫比她更合适去药铺帮忙。但是请人帮忙,不是你会什么才给人拿什么。而是别人想要什么,你给什么。先打动这个大娘,看看她想要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她话还没说完,这大娘劈手打断,“你会做饭?好吃吗?” “好吃,好吃着呢。”江舒涵忙不迭点头。 原身没吃过多少好东西,自然也不会做。但她会啊。 她工作后,为了省钱买房,就自己做饭。厨艺也练出来了。虽比不上正经厨师,但是比普通人还是强上不少。 大娘兴致更高了,“那你都会什么?” 江舒涵掰着指头数了一通家常菜,“宫保鸡丁,小鸡炖蘑菇,红烧肉,肉沫茄子,蚂蚁上树……地三鲜……” 她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大娘听得目瞪口呆。 瞅她衣服上这么多补丁,不像是吃过好菜的。可她居然能报出这么多菜名,看样子不简单。 大娘想了想,“那我下午给你带菜,你帮着做一个。我尝尝味道。要是真行,我可以把你推荐给将军。” 将军?江舒涵一愣。 大娘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飞快改口,“错了,不是将军,是县令。” 江舒涵心想,这大娘所说的县令应该就是李起。 李起冒认县令一事,直到钦差来了才爆发。 因为这时候的李起并没有杀害真县令,而是把他关进县衙后院每天折磨他。 当然折磨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让真县令每隔一段时间就给知府写工作报告。 知府也就不知道他的下级在他眼皮底下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傀儡。 等他得知此事,整个青州府已经变成一座瘟城,他就算想管,也无暇顾及了。 第 9 章 到了下午,大娘果然守信,给她带来小鸡,蘑菇和各种调料。 江舒涵让二儿媳进灶房帮她忙。 大娘却抢先一步,自告奋勇道,“我来帮你吧。” 江舒涵眼神闪烁了下。其实如果她坦坦荡荡跟自己说想学做菜,江舒涵为了出去说不定还真愿意教。但是她摆明想偷师。如果她学会了,自己还能出去吗?江舒涵很怀疑,不过她也没拒绝。 做菜看起来容易,想要做好,调料的份量,顺序和时间以及火候都至关重要。 既然对方有心学,江舒涵自然不能让她如愿。 接下来江舒涵将大娘使得团团转,一会剥葱,一会剥蒜。 趁对方不注意时,往锅里放点调料。 一道菜很快出锅,可大娘却连一半步骤都没学记住。 “味道怎么样?”江舒涵见她夹了一筷子,不停咀嚼,就是没有评价,不免好奇起来。 虽然她挺自信,但是每个人口味不一样,谁知道这人好不好她这一口啊。 大娘吃完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夸张地竖了个大拇指,“真的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鸡。” 江舒涵笑了,“谁说不是呢。你别看我经常给人做饭,但我自己吃鸡的次数太少了。我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还没成家,一家老小全等着吃饭。真是吃不起。” 大娘不爱听这个。咋地啦?还想跟她哭穷啊?她可没钱给。 大娘装作没听到,将菜盖上,放进篮子里,剩下的调料也一股脑全装进篮子里,“行,我现在就将菜献给县令,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她大步出了院子。 等大娘走了,其他人全围进来。 灶房里还残留着鸡肉和蘑菇的香气,勾得人心痒痒。 逃荒这一路,大家一点油水都没进肚子,乍然间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一个个皱着鼻子不停地嗅,好像要把灶房里的香味全部吸进肚子里似的。 花媒婆拍着大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哎哟,这香味也太好闻了吧?你啥时候这么会做菜的?” 江舒涵信口胡诌,“这有什么难的。你多倒点油,放点大料,再差的菜也得香。” 除了族长将信将疑,其他人还真信了。主要是他们家炒菜也没多倒油,不知道得香成什么样儿。 不过大家不关心菜怎么烧,比较关心结果。 江舒涵习惯“尽人事,听天命”。一计不成,大不了就再换一个。再不计,她就跟那大娘讲条件。 当然这是不得已的办法。毕竟这个大娘看起来不像个善心人,她得再看看。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已经尽力了,要是真不行,咱得想别的法子。” 这就是对自己的菜没什么信心。 想想也是,那大娘一看就是穷苦人。被江舒涵糊弄住很正常,可那冒牌县令以前可是山匪,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不一定看得上。 江舒涵原以为第二天才能得到结果。没想到大娘来得这么快,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就去而复返。 大娘老脸皱成一朵菊花,双掌相合,“成了。我们县令非常喜欢吃你做的菜。” 江舒涵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她弯了弯唇角,“那我啥时候去给他做饭啊?” “不急,明儿一早,我就来找你。” 江舒涵再三向她致谢。 大娘支支吾吾不肯走,江舒涵心领神会,示意大儿媳把东西拿来。 张氏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进了屋,很快提着一个包袱出来。 江舒涵将包袱塞到大娘手里,“来的时候,只剩下些衣服,这里面有块布料,原想给女儿陪嫁,现在大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就当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块布料是大红色,只有新嫁娘才会穿的。原身一直给女儿攒的好料子。 也是来了这古代,江舒涵才知道古代的面料很多时候可以当钱用。 大娘手伸进包袱里探了下,手指搓了搓,滑滑溜溜,应该是丝绸的,确实是好料子,她拿包袱的手紧了紧,笑得合不拢嘴,“好,以后有啥事尽管找我。” 一家人送她出去。 江舒涵示意两个儿子去别家将这消息告诉他们。 张氏回了身,撅着嘴不高兴道,“娘,她这也太贪心了吧。那可是你给小妹留的嫁衣。” 江舒涵歉意地看着柳小丫。她空间里倒是有许多好东西。但是她没法拿出来。 小丫头看了眼母亲的眼神,善解人意道,“大嫂,娘,如果这块面料能让大伙出去,我很乐意送出去。你们就别伤心了。” 江舒涵拍拍小丫头的手,“等咱们安稳了,娘一定给你挑个好夫婿。” 到底还是小丫头,听到夫婿二字,小脸羞得通红。 第二日一早,大娘过来带江舒涵去县令家做饭。 路上,江舒涵装作不经意间,随口问道,“对了,咱县令叫啥名啊?” 大娘仔细想了想,“叫刘耀祖。” 这个名是真县令的名字,江舒涵在嘴里念叨几句,确定没听过这个名儿。 大娘将江舒涵带进县衙后院,自己就先走了。她还有一堆事要做。 江舒涵被个婆子带到灶房门口。刚进院子,江舒涵就看到院里有好几个下人坐在枣树下的石桌上唠嗑。 他们唠得正起劲儿,连江舒涵走进来都没发现。 江舒涵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他们,“请问,谁是管事的?” 有一个方头大耳的男人看过来,在江舒涵身上扫了一眼,“你就是陈大娘推荐来的?” “对。” 那男人点了点头,“我姓高,你以后叫我高管事就行。”他抬了抬下巴,“先去做两道安照菜吧。大人新纳了个小妾是安照人,吃不惯我们做的饭菜,你做两个你们那边的菜给她送去。” 江舒涵终于明白自己为啥会被选上了。她就说嘛,以她的水平怎么也不可能超过这些专业大厨啊。何着她是沾了老乡的光。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为了当厨子,江舒涵也不在意,很快打起精神到灶房找食材做菜。 她干活的时候,有几个伙计趴在门口勾头往里瞅。看到她切菜似乎不怎么专业,几人交换下眼神。 准备好材料,江舒涵开始炒菜。 专业的厨师会颠锅,既可以让菜受热更加均匀,也可以让调料分散更均匀。可惜江舒涵不会。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两样算是基本功。江舒涵连这都不会,大家也没兴致再看了。 纷纷凑到管事面前嘀咕。 “大哥,你就放心吧。她做菜肯定不咋的,不会影响咱们哥几个的饭碗的。” 在县令家厨房做事,那可是个美差。谁都想把这份活干好。每一个新厨子到来,他们都会考察一下。要是厨艺好,他们就拉拢。拉拢不成,就排挤。总归得跟他们一条心。 要是厨艺不好,估计不用他们出手,人就得被主家辞了。所以他们通常都是放任不管。 江舒涵做了一荤一素。炒完后,将围裙摘下,“高管事,那小妾住在哪个院子啊,我给她送饭。” 高管事起身,“先不急。你先吃。” 江舒涵一怔。他能有这么好心?可是一细想,好家伙,原来是让她先试菜。 高管事还没答话,他旁边的小弟补充道,“前几天,春满园有个厨子在饭菜里下了毒。差点没把我们大人毒死。” 江舒涵哑然。怪不得这县令不敢去饭馆请厨子呢。原来是被吓着了。现在草木皆兵,拿她也当坏人了。 江舒涵也不废话,拿筷子尝菜,饭桌上还剩下两个馒头。 江舒涵拿起一个馒头,就了小半碟菜,正当她进军第二个馒头时,高管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盘子,瞪了她一眼,“行啦,你这是特地给方夫人做的。试一口就得了,你还想全部吃光啊?” 这人懂不懂规矩。谁家试菜把自己肚子试饱的?虎不虎啊? 江舒涵咽了口唾沫,将手里的馒头往怀里揣,“这个我拿回去给我小孙女吃。” 一个凉馒头,高管事也不在意,“方夫人住在芳秋院。你出门往右拐,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棵桃树就往右拐,走三十来步就能看到了。” 江舒涵记下来,把菜放到托盘里,用盖子盖住,按照高管事刚刚说的出门。 这芳秋院倒是一点也不难找,江舒涵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 只是她到了院子,却看到几个颇有姿色的小丫鬟正站在廊檐底下嘀嘀咕咕,其中一个丫头脸皱得一鼓一鼓的,显然是在生气。 江舒涵哪怕是个现代人,也知道这古代大户人家规矩多,她也不敢上前,站在原地问,“几位姑娘,方夫人的饭菜来了。你们谁给接着呀?”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一个个头摇成拨浪鼓,谁也不肯进去送饭。 其中有个绿衣丫鬟最为年长,几人齐齐看向她,都在等她拿主意,她冲江舒涵抬了抬下巴,“你进去送给夫人。” 她?江舒涵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皱了皱眉。这一个个避如蛇蝎,准没好事。 “发什么愣呀,赶紧进去!”绿衣丫鬟皱眉呵斥。 江舒涵骑虎难下,她一个帮厨自然没人家丫鬟来得体面,两厢对视后,她只能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做好被对方臭骂一顿的准备,缓缓推开门。 门刚刚开了一条缝,迎接她的是瓷器,就这么噼里啪啦摔到她脚下。得亏她有心理准备,飞快往旁边跳了一步。房门顺势被她推开。 “方夫人,你说你这是……” 江舒涵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容貌上乘的女子飞奔过来,快速将门关上。 江舒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她得挨对方一顿打才能出去? 江舒涵正胡思乱想间,方夫人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托盘,随意往桌上一丢。 扯着江舒涵的胳膊就往屋里带,江舒涵懵了,生怕她像容嬷嬷那样拿针扎她往后退了几步,“方夫人,你这是?” 方夫人冲她嘘了一声,“我是方小姐。买你蔷薇水的那个。”她将袖子凑到江舒涵鼻子下,“不信,你闻闻?” 江舒涵看了眼方夫人。之前她卖香水给方小姐的时候,对方戴着帷帽,她确实看不清方小姐的长相,只有个模模糊糊糊的印象。 不过这人身上的味道确实是她卖给方小姐的那瓶香水。这香味可是独一份,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 这人确定是方小姐无疑。 第 10 章 “你这是?” 江舒涵还没问清楚情况,手里就被方小姐塞了几张银票。 “大娘,麻烦你帮我把这银票送给我弟弟。他还那么小,被关起来,一定过得很辛苦。” 江舒涵这会终于猜到事情原委了。 李起杀了方县令,将方小姐关进后院,用家人的性命逼迫方小姐为妾,这么恶心的手段逼迫一个弱女子实在太过下作。 江舒涵对方小姐多了一丝同情,“你弟弟被关在哪啊?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在甲字街。今年九岁,叫方行山。” 九岁?江舒涵突然想起一事,心不由往下沉了沉。江舒涵看着方小姐欲言又止。 “大娘?你放心,我不让你白帮。”方小姐以为江舒涵不愿帮忙,立刻将银票一分为二,“这一半是你的,另一半麻烦你送给我弟弟。我就这一个弟弟,求你了,大娘。” 说着就要给江舒涵跪下。 江舒涵把人扶起来,“你先别跪我,我问你,你弟弟是不是穿着一件蓝色绸缎对襟袄,下面穿着鹿皮短靴。那鞋头还镶嵌一对红珠?” 方小姐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对,对,大娘,你是不是见过我弟弟?” 见过,她当然见过。她刚进寿安县城大门,看到第一个死人就是方县令以及他的儿子,江舒涵叹了口气,“我确实见过。不过他是躺在地上的。周围全是死尸。” 方小姐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嗡响成一片,脑子就像被重物狠狠捶打了一下,她茫然四顾,拼命想要抓住江舒涵的衣服。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力,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坐在地,整个人晕了过去。 “方小姐?方小姐?”江舒涵没想到她听到消息突然晕了,开始慌了。 听到她的叫喊,外头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推门而入,待看到晕厥在地的方夫人,几个丫鬟立刻将方夫人扶起来。 有个丫鬟伸手在方小姐鼻端试探了下,眼睛一亮,“有气,快去请大夫。” 几人把方小姐抬上床,绿衣丫鬟看向江舒涵,“你怎么回事?让你进来送饭,你怎么把方夫人给气晕了?” 江舒涵也颇为自责,早知道这方小姐这么禁不住打击,她应该委婉一点的。 江舒涵没有解释,一声不吭站在边上。 郎中来的很快,施了几针,方夫人悠然转醒了。 醒来后,她朝众人脸上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到江舒涵身上,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江舒涵坐在床沿,“方小姐,我……” 方小姐抬了抬手,娇俏的小脸满是楚楚可怜,“是真的吗?” 江舒涵愣了好半响,点了点头。 已经晕过一回,总不可能再晕吧? 方小姐捂着脸失声痛哭,却又拼命忍着没有哭出声。 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姑娘,原本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一朝家变,父死弟亡。 江舒涵听着这压抑的哭声有些难受,想了想,还是安慰道,“方小姐,兴许你母亲还活着。这个县令不杀女人。” 倒不是这个假县令有多么仁慈,而是这假县令看不起女人。觉得这些柔弱的女人对他构不成威胁。 方小姐哭得更伤心了,“我亲生母亲在生我弟弟时就已没了。” “啊?”江舒涵一呆,这么说甲字街里住的方夫人是她后娘? 她哭了一阵儿,突然哽咽道,“大娘,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你出去吧。” 江舒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走到桌前,江舒涵看了眼托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趴在床上哭成一团的女子,心中不忍,“方小姐,你别忘了吃饭。你母亲要是知道你糟践自己的身体,她会难过的。” 陷入痛苦的方小姐对江舒涵的劝慰无动于衷。 江舒涵低低叹了口气,任谁发生这种事都不可能像没事人一样,她转身出了门。 江舒涵刚关上门,几个丫鬟就迎了上来,“方夫人怎么说?她没事吧?” 江舒涵摇头,敷衍道,“她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回了灶房,江舒涵帮大家洗菜切菜。 两个时辰后,高管事送完饭菜回来,看到江舒涵冲她道,“方夫人很喜欢吃你做的菜。以后她的饭菜都由你来做。” 江舒涵愣了愣,方小姐吃饭了?那她应该打起精神了吧?那自己要给她做点好吃的。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咱这菜都不新鲜了,我能去集市买点菜吗?” 高管事点了点头,示意一个帮厨过来,“让小赵跟你一块去。你看上什么,就让他付账。” 江舒涵很想一个人去,但人家不信任她,不肯让她负责采买,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家里小孙女生了病,我能顺道去药铺抓药吗?” 高管事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江舒涵期期艾艾问,“那我有工钱吗?” 几人面面相觑,刚来一天就要工钱?最终还是高管事给了她十文钱,“你这刚来,只能先给你支十文。这已经是宽待你了。” 江舒涵也不嫌少,忙不迭向他致谢,“没事。大不了,剩下的我自己上山采。” 高管事给了她一块牌子,“这个牌子千万要保护好。现在城内在戒严。没有牌子不能随意走动。” 江舒涵点头应是。 接下来,江舒涵和小赵一块去买食材。 回来的路上,小赵拎着东西一个人回来了,江舒涵自己去药铺抓药。 十文钱自然不够一副药钱,江舒涵自告奋勇去采药。 大夫眼睛一亮。 自打全城戒严,他们药铺的药材是一天比一天少。很多方子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根本配不成。 现在有人能上山采药,他自然求知不得。 大夫给江舒涵画了几幅草药图,江舒涵记在心里。 第一天,她身上没钱,去粮店买粮肯定会招人眼。 她只能先去趟山上。 山脚下也有衙役把守,看到她亮出的令牌,这些人才放她进山。 上元节还没到,天气还很冷,土地冻成疙瘩,草药自然是少之又少。 她挖了一个多时辰,看了眼天色,担心误了晚饭,提着篮子回了药铺。 大夫看到她只摘了半篮子草药,勉强答应给她配一副药。 江舒涵提着药包,先去了趟县令府。 江舒涵将药包先交给高管事,“请您先帮我保管。等我做完饭回去,您再给我。” 高管事见她这么识趣,接过药包,“行。” 做完饭,江舒涵拿回自己的药包回了丁字街。 到家的时候,其他人都在他们家堂屋等着呢。 见她回来,大家将她团团围住。 “怎么样?有没有买到粮?” 江舒涵摇头,“第一天,我担心有人跟着我,所以只抓了一副药。在山上挖了一个小坑。” 地太硬了,她没有趁手的工具,挖得很慢。 大家也没嫌她慢,“慢慢来。接下来,你可以去买粮食。毕竟咱们每天只吃两个馒头,确实吃不饱。你贴补家人,也很正常。” 江舒涵点点头,“行。就按你们说的来。” 接下来几日,江舒涵开始四点一线的生活。 早上先去县令府给方小姐做饭,方小姐似乎变了个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但是脾气收敛不少。她做的菜,方小姐几乎一点不落,全部吃完了。 江舒涵没有急着走,守在旁边看着方小姐吃饭,那个绿衣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夫人,大人已经同意您在后院骑马溜达了。这可是殊荣啊。” 方小姐脸上竟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江舒涵总觉得这笑有几分诡异。可是她暂时想不通,只能闭嘴不言。 从县衙后门出来,江舒涵上山采药,到药铺换钱。 中午做饭,然后上山采药,到药铺换钱。 最后第二天上山采药的时候,先去一趟粮店,买完粮食藏到山上。 又过了七八日,江舒涵听到一件事,方小姐答应当李起的小妾了。 虽然方小姐住在县衙后院已经有段日子了,但是方小姐一直誓死不从。每个上门劝她识时务的人都被她撵走了。 那些丫鬟背地里都在嘲笑方小姐不自量力,都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敢嫌弃县令。等她把县令大人耐心磨没了。看她怎么收场? 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可就在这时,她却突然答应了。 江舒涵一脸石化?这什么情况? 突然她脑海浮起一个念头,难不成方小姐是想刺杀李起? 不是不可能啊,两个至亲之人都已经死了,方小姐万念俱灰,铤而走险,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舒涵趁着送饭的机会,问方小姐。 对方也没否认,只轻轻看了她一眼。 江舒涵急了,“你一个弱女子哪有力气杀他?你这是自寻死路。” 见她真的担心自己,方小姐笑着安抚她,“大娘多虑了。正如你所说,我哪有力气伤他。这后院都是他的人,我也弄不到迷药。” 她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包袱,解开包袱皮,露出一个盒子,手帕包着盒子递到她面前,“这里面的银票,你拿去用吧。就当是我送你的谢礼。谢谢你告诉我真相,让我下半辈子没有蒙在鼓里。” 江舒涵没有接,虽然她和方小姐接触时间不多,但她看得出来,方小姐是个气性很高的人。不说她和李起之间隔着几条人命,就说李起不用八抬大轿娶她,而是直接纳她。以方小姐的性子都不可能答应。 之前跟李起周旋只是为了她弟弟。弟弟没了,她唯一的念想也没了,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同意给李起当小妾呢。 方小姐低低一叹,“你早点逃出去吧。如果他们知晓是你告诉我真相,你会没命的。” 江舒涵强忍着泪意眨了下眼睛。这是个好姑娘,明明她自己才是最危险的,却还能为她着想。 江舒涵为方小姐难过,她已经猜出来方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可是她却帮不了方小姐。 江舒涵神色呆滞抱着木盒一直出了县衙,在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卫异骑着高头大马回来。 第 11 章 江舒涵这才注意到,自己太过伤心,竟不知不觉走了前门。 江舒涵立刻侧过身给卫异让道。 对方刚从她身边走过,突然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她一眼,“你们是从安照过来的?” 江舒涵心一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连忙点头应了声是。 卫异却没走,突然问了一声,“你女儿定亲了吗?” 江舒涵愣一愣,小丫?他问这话难不成是对小丫有意思?想到方小姐,江舒涵下意识就要点头,却见卫异已经大步离去,丢下一句,“那就是没定了。” 江舒涵:“?” 她很快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我女儿已经定亲了。” 她喊声极大,也不知卫异有没有听到。 这一整天江舒涵都是忧心忡忡,等她到了家,看到院子里摆了几个竹筐,里面摆得满满当当的点心果品之类,“这些是?” 张氏焦急迎上来,“娘,这是县蔚大人派媒婆送过来的。说是想求娶小丫。您快去看看小妹吧。她正在屋里哭呢。” 任谁要嫁给一个叛军都得哭。等他们逃出去,被别人知道,他们连命都保不住。 其他家的当家人看见江舒涵回来,同样着急,“嫂子,这是怎么回事?小丫一直待在院里好好的,那个什么县蔚大人怎么会看上她呢?” 大家齐齐看向江舒涵。 这是怀疑她卖女儿?江舒涵真冤,“估计是县城门口那一遭。” 她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在城门口,小丫跪下来给卫异磕头,说不定那时他就对动了心思。 柳大郎拍着大腿,气得咬牙切齿,“小丫要是嫁给他就毁了呀。” 族长皱紧眉头,“不如我们先拖拖。小丫毕竟才十五,这个年纪成亲太早。咱们先逃出去要紧。” 只是定亲,等他们逃出去,矢口否认不就完了。 江舒涵默然不语。 拖字决没问题,但是让她暂时忍气吞声答应小丫跟卫异定亲却不行。 女人家的名声多重要。 就算他们逃出去,如果将来是叛军胜了,新皇登基,小丫身上就有了污点。 但是他们眼下根本没有权力拒绝。毕竟对方可是县蔚,一不高兴即有可能像李起那样,把他们全部咔嚓掉。 江舒涵让大家先回去,她明日亲自去跟县蔚说。 大家看着江舒涵,欲言又止,有人想劝她忍一忍,有人想劝她识实务为俊杰,不要惹怒他们。 但是他们说不出口。不是自己女儿,他们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换成自己女儿,他们怎么也不会推她出去送死。 而且一旦说出口,他们关系就有了裂痕,以后就算想弥补都弥补不了。 “快回去吧。这事肯定能解决的。”江舒涵装作没看到大家吞吞吐吐的样子,客气地送他们出去。 大家低低一叹。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就是一死。 送完这些人,江舒涵让两个儿子和儿媳去睡觉。她进屋安慰小丫。 柳小丫眼睛已经哭肿了,看到江舒涵进来,扑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哭得很是压抑,“娘,我不想嫁给他。” 江舒涵摸摸她脑袋,“娘知道。明天娘就回绝了他。” 柳小丫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抚好柳小丫,江舒涵倒头就睡。 第二日,县令纳方小姐,特地摆了几桌宴席,江舒涵一直忙到晌午,也没有机会去找卫异。 累了一天,她饿得前胸贴后背,随便拿了两个馒头,就着剩下来的菜,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吃。 谁知卫异的随从来找她了,递给她一个牌子,“县蔚大人让你们先从丁字街搬出来。这是新家的钥匙,福安街第三户人家。” 江舒涵接过钥匙,“那我们村其他人呢?” “他们啊?大人没说。” 下午搬家,江舒涵向高管事讲了假,高管事得知她女儿要嫁给县蔚大人,很大方地批准了。 江舒涵将一家人接出来,族长一家从明面上来说,跟她是一家子。 这两家人出来,其他人在后头瞧见很是羡慕。 花媒婆拉着江舒涵的手,一个劲儿嘱托,“你们一定想法子也把我们接出去。” 江舒涵点头,“好,我一定会尽力的。” 搬完家,第二日一大早,两家人都去山上采药卖钱换粮食。除了张氏要留在家照顾花儿。 大家一齐出力,远比江舒涵一个人使劲的好。 采药只是个由头,事实上他们买的粮食远远超过他们采药挣的钱。 看着大家将粮食埋好,族长小声道,“这山上的粮食已经有上千斤了。咱们还是早点走吧。”他担心拖下去,县蔚会逼着小丫定亲。 江舒涵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其他人接出来。” 丁字街有那么多人看守,他们得找个万全之策才行。 “不如咱们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族长敲了敲桌面,想出一个好法子。 大家围过来,齐齐问道,“什么叫声东击西?” “咱们让县蔚家着火。他家离丁字街那么近,那些衙役肯定会去帮忙。而且那么多空屋子,咱们也不用担心会伤了人命。” 这倒是一个法子。 两人很快敲定放火细节。 但是还不等两家人实施,就发生一件大事。 话说昨晚李起真风得意,新纳的小妾可是难得的美人胚子,他喝了点酒,想要回房与美人共度春宵,没想到还不等他宽衣解带,门外就被人拍响。 李起心有不满,但听下人回禀是他二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只好披衣起床。 方小姐搂着她,忍着羞意给他来了个深吻。 李起欲念又起,正想把美人压到身下蹂1躏,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传来,而且声音越发急促,李起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手忙脚乱穿衣服,回头瞅见小妾不满,陪着笑,哄她一会儿就回来。不等方小姐说话,他匆匆忙忙往外跑。 李木在客厅不停转圈圈,看到大哥出来,不等对方叱责,立刻趴到他耳边耳语几句。 李起虎目圆睁,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声音大到能震塌屋顶,“你说什么?陈留发生瘟疫?真的假的?” 李木急得直跺脚,“大哥,这还能有假。不止陈留,就连安照那边也沦陷了。要不然那个方县令为什么带着全家跑了。” 李起心里一个咯噔。对啊,县令没有上头允许是不能轻易出城的。 “大哥,听说这次瘟疫传得特别快,能在人身上藏好几天。最近从这两个地方来咱们县的人特别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染上瘟疫?咱们可得早做打算啊。” 瘟疫可是要人命的事情。原以为他们冒名顶替能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这种事。搞不好,他们都得死在这儿。 李起就是个莽夫,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李木是个读书人,给他出主意,“大哥,咱们先把这些外地人全部关起来,如果有人得了鼠疫,当即射杀。” 李起眼里滑过一丝阴狠,“干啥还要等啊。全部将他们处死。把尸体全部烧了。一了百了。” 李木心有不忍,刚要再劝,就听下人急匆匆进来回禀,“大人,方夫人发了高烧。” 李起心烦意乱,当即斥道,“有病赶紧去叫郎中给她治。我又不是大夫。” 下人吓得不轻,连连应是。 李木蹙眉,似是想到什么,“大哥,你这刚纳的小妾好像就是从安照来的吧?” 李起眼珠子都快瞪圆了,“你是说?” 膀大腰圆的汉子硬是打了个寒颤。要是她真得了瘟疫,那他岂不是? 李起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李起也不例外。 李起叫了个随从,“快去请个郎中给方夫人诊脉,一定要给我看仔细喽。” 随从着急忙慌跑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从进来禀告,“大人,那郎中说方夫人得了鼠疫。” 李起差点瘫倒在地,他刚刚虽然没跟她圆房,可也亲了她,“这……” 李木咬牙切齿道,“大哥,她一定是故意的。” 前阵子,他大哥杀了方县令和他儿子以及那些反抗的护卫,女眷全部收押。 这小妾颇有姿色,大哥起了色心,将她关到后院。刚进来,她还寻死觅活,后来也不知怎地想通了,答应嫁给他大哥。 现在想来,这小妾多半是知道自己得了鼠疫,就想拉着他大哥一起死。 李起咬牙切齿,“这女人好歹毒的心肠!”他冷着脸吩咐下人把方夫人抓起来严刑拷打。 下人刚进后院,推开门就发现方夫人已经咬舌自尽。 正如李木所猜想的一样,方小姐是县令之女,知廉耻,怎么甘心委身于杀父仇人。得知自己弟弟已死,她想到鱼死网破。 她想起来前的路上有两匹马已经得了鼠疫。 鼠疫传染极强,说不定其他马感染上。而那些马都是难得的良驹,李起自然不愿意分给别人,那些马就关在县衙后院。 方小姐借口出去透透气,特地去马厩看过马,正如她猜的那样,有一匹马染上了鼠疫,只是一直无人察觉。 她就这么染上了鼠疫。只要李起碰过她,他必死无疑。 想通关键的李起,脸色都变了。 谁都怕死,李起当即命人将方县令的家眷全部处死,尸体全部焚烧。 第 12 章 江舒涵这伙人也因此遭了殃。毕竟他们也是从安照逃过来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感染鼠疫呢。 李起派卫异将这些人全部斩杀。 卫异带人匆匆赶到他的别院。 江舒涵这一伙人全部被衙役推倒在地,衙役将他们围成一圈拿着刀凶神恶煞指着他们。 “头,下令吧。” 李起院里发生的事,江舒涵一伙人自然无从得知。衙役找上门,将他们全部揪到院子里。他们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难不成这些人知道她要放火了? 就算知道,也没必要全杀了吧? 花儿才一岁,这么点的孩子都杀,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性? 卫异神色复杂看着这伙人,柳小丫头发凌乱,以为她娘为了她拒绝卫异。卫异这才恼羞成怒想把他们全部处死,她吓得浑身颤抖,膝行几步,想要求情。 那衙役刀尖指着她,大声呵斥,“不许靠近,再靠过来,我手下绝不留情。” 柳小丫停下,跪在原地给卫异磕头,不停地磕,额头很快沁出血来,“你放了我家人吧。我嫁给你,我一定嫁给你。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卫异心都跟着颤了颤。 这话太熟悉了,熟到他突然想起他妹妹。 当初妹妹也是为了他给那狗官磕头。 只是此时他却处于那个狗官的位置。 什么时候他卫异也变成跟那狗官同一类人了? 到底是自己心动过的姑娘,卫异不忍心再看,随手招了个下属过来,交待对方几句。那下属领命而去。 空旷的街道,行人寥寥。 不少百姓躲在楼上,打开一条缝看着街道。 自打封城,街上已经很少这么热闹了。 只见上百个人全部被五花大绑捆起来,老人孩子,男男女女,什么年龄都有。 “他们要抓我们去哪啊?”江舒涵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放火的事情了,他们更像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族长想了一路,终于让他想出来一条。 那就是瘟疫爆发了。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陈留离这边只有三日路程。瘟疫本就蔓延极快,直到现在才爆出来,已经算晚了。 猜到是这个原因,族长已是面如死灰。 这些是叛军,杀人如麻,自然不介意自己刀下再添几条人命。 族长不说话,面色却相当难看。江舒涵左思右想,总算想明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他们。 江舒涵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意识到活着真难。 那句老话“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她今儿可算是领会到了。 他们到了山脚下,看到媒婆,屠户,铁匠等人,那么多人全部站在一个大坑里。 看守的衙役将江舒涵一行人也推进大坑。 这是想将他们就地活埋? 大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搂着孩子嚎啕大哭。 孩子们被大人情绪所感染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小丫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肿着一双眼可怜兮兮看着卫异,想求他放过他们,可是卫异居高临下看着她默不作声。 “头,下令吧。” 几十人弓箭手团团围住大坑,全部拉满了弓,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卫异迟迟没有下令,看着哭成一个泪人的柳小丫,他手指摸向自己的手腕,这里系着一根红绳,是他妹妹临死前帮他寄上的,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柳小丫的眼神总让他想起妹妹,那么孤独无助,让人怜惜。 卫异突然开了口,“放他们走。” 这声音很轻,听着还有些飘,其他人听得不是很清楚。 倒是一直等他回复的衙役听见了,不可思议看着他,“头?” 卫异指着其中一个孩子,眼神犀利,“他还那么小,你也忍心?” 那衙役看着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孩子,有点不忍,别开目光,“可是大人那边?” 虽然他们也杀过人,甚至习以为常。但是这么点的孩子,他们还真下不了手。 “大人那边交给我。”卫异抬了抬手,“大人不想让寿安百姓染上瘟疫,那就把这些人全部丢到山上,是生是死,全由老天来定。” 衙役一怔,看向不远处的山,这山不高,却很长,跟陈留县相连。因为山里有老虎曾经下山咬死过人几乎没人敢进山。 这些人进山,是生是死,真的很难说。 衙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那就听头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江舒涵一伙人全部赶进山。 直到这些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卫异才回县衙请罪。 李起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得了瘟疫,你竟然放他们走?山上有野物,要是我们吃了怎么办?” 卫异干巴巴道,“那我们不吃野物。那些孩子太小了,我看着不忍心。” 李起骂道,“妇人之仁。” 卫异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其他人缩着脖子不敢求情,生怕触他霉头。李起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他们早就习惯了。 大家齐齐看向李木,这世上也只有李木能劝得动李起了。 这三人坐牢的时候,那些衙役三不五时对他们兄弟用刑,李起身子骨好,能撑过去。但李木身子瘦弱,卫异好几回故意惹怒衙役,才让李木缓口气活到现在。李木投桃报李教卫异识字,是以两人关系极为不错。 李木帮着说好话,“大哥,卫异虽有错,但他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放了也就放了吧。” 李起瞪了他一眼,“你说得倒轻巧。他忤逆我,你还为他求情?” 李木叹了口气,“大哥,卫异是我们的兄弟,难道你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责怪他吗?” 李起气道,“就因为是兄弟,我才更生气。如果连他都不听我的,将来我们还怎么成事?” 李木拱手,“是,大哥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卫异罪不至死,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李起到底还是给亲弟弟这个面子,“那就打二十大板。” 李木冲卫异使了个眼色,卫异心领神会扣首,“多谢大人。” 还不等卫异起身,门外有衙役连滚带爬冲进来,“大人,城门外有不少难民涌进来。我们要招架不住了。” 李起骤然大变,大手一挥,“关城门!立刻关城门!” “是!” 李起看向卫异,“你这二十大板先记下。现在城门紧急,你先去处理。” “是!” 卫异走后没多久,李起一阵头晕目眩,李木赶紧将人扶住,“大哥,你怎么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李起,目露关切。 “快去叫郎中。” 不多久,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诊完,这大夫眼神突然一变,面色如土,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要夺门而逃的架势。还不等他逃走,就撞到一个人身上,他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儿,哆哆嗦嗦道,“大人,大人得的是鼠疫。” 李木吓了一跳,鼠疫?大哥染了鼠疫? 话说另一边,江舒涵一行人找到埋粮食的地方,将粮食全部挖出来。男人背一大袋。女人背半袋,很快就将一千斤粮食分完了。 之前他们江舒涵和族长把两家人的衣服和水囊全部埋藏在这儿,以备随时方便逃走。几个水囊还是满的。全部翻出来挂在身上。 “翻过这座山是什么县?出了青州府吗?”原身是个路痴。就拿第二世来说吧,明明比别人有先知,也早几天逃跑。却硬是比别人绕了一大圈才到陈留。 寿安这边原身从未来过,江舒涵还真不知道这山对面是哪里。 族长叹了口气,“是出了青州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翻过这座山应该是兴隆县。” 他有一本地理志,就是关于寿安的,迷迷糊糊记得些,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可惜他的书都被那些人给没收了,要不然也能翻出来看看。 江舒涵在脑海里翻找一遍,她前世没来过这边,还真不知道兴隆在现代叫啥名,“兴隆离张关有多远?” 众人也齐齐看向族长。 族长看了她一眼,“你还想去蜀中?” “那当然。”这个目标不会变,江舒涵肯定点头。 她话音刚落,屠户就道,“我们家也跟你去蜀中。” 铁匠忙道,“我们家也去。” 猎户看了眼族长,欲言又止,显然也有点心动。 倒是陈瞎子掐着手指算了一卦,“蜀中一路艰险,沙江危险重重。” 沙江和蜀中距离此地一样远,路程上属于半斤对八两。但是蜀中山多,到了目的地,他们不会面临人的危险,却要面对野物的攻击。 可是到沙江呢?面对的就是人的危险。两厢对比,还是人的危险更大一些。野物毕竟可以预防。只要设置好陷阱,他们也能保存自己。可是面对乱党,他们真的毫无办法。 江舒涵明显注意到大伙听完陈瞎子说完这些话,脸色好了许多。看来大家都很相信陈瞎子,难道他卦象真这么准? 江舒涵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丢开。 现在已经有四户人家投靠她,江舒涵算了算,人数已经占了一大半。就算他们这几户人家到山里隐居,真遇到老虎,他们也不怕了。 族长想劝大家一起去沙江,但大伙差点被杀,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想建功立业呢。更何况面对那些叛军土匪,族长的功名根本不顶用,甚至还有可能成为那些叛军攻讦他们的借口。 族长猜到大家心理已经起了变化,也没再开口相劝,“咱们先下山吧。” 山路不好走,对于盲人来说就更加困难了。陈瞎子被儿子搀扶着,走得越发慢了。到最后,陈家人商量,三个儿子轮流背。 如果之前走的那几天路用辛苦来形容。这一条山路足以用荆棘之地来形容了。 到处都是碎石,在山脚下还完好无损的鞋,走到一半已经裂开一道口子。甚至有几人,鞋底已经磨破了。 他们不得不脱下一件衣裳,裹住脚,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胆战心惊走了一天,大家才停下来歇息。 猎户坐到一块大石上,用拳头捶自己的腿肚子,“我原以为能打个猎,给大家加个餐。但是这个山怎么这么奇怪啊?一路上我都没碰到猎物。” 这也忒稀奇了。就算这山里的野物也感染了鼠疫,至少尸体能留下吧。可他们走这一路,真的一个都没碰到。这也太不正常了。 倒是江舒涵知道一点。因为陈留瘟疫已经爆发,城里到处都是尸体。猎物全部跑下山饱餐了。 不过这山的异常远远不止这些。他们走这一路,越往里走,野菜就越少。 要知道寿安是在北面,他们在北面的山上还能挖到草药什么的。怎么到了南面,阳光更为充足的地方,能吃的野菜反而越来越少了呢。这显然不符合自然规律。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江舒涵叮嘱大家,“等咱们下了山,一定要聚在一起,千万别落单。” 柳武看向江舒涵,“你猜到什么了吗?” 江舒涵点头,轻轻一叹,“山那边的人可能缺吃的。” 众人一惊,缺吃?那岂不是干旱了? 等他们下了山,却发现并没有,麦子长势极好,道路平坦,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要是这边干旱,那他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 感谢在2020-04-23 10:11:53~2020-04-24 11: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下了山,他们走了几里地终于看到一处村落,大家兵分三路去敲门。 门迟迟没人开,好不容易有户人家开了门,却只露出一条缝,警惕地看着他们,“我们家没粮,你们去别处要吧。” 江舒涵面面相觑,“我们不要粮,我们想讨口水喝。” 那人看见他们身上背着粮袋,松了一口气,“你们往西走,那边地头有一口井。你们自己去取水。” 说完,啪嗒一声关上大门。 江舒涵看向其他人,那两家也回来禀告,“他们不肯开门。有家人站在墙头给我指了路。” 这家还给指路,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大家往西,离老远就看到有几人正坐在水井旁烤东西。 屠户眼睛一亮,哈哈大笑,“总算碰到人,咱们问问去。” 江舒涵忙道,“不急。你看他们一个个穿的都是啥呀。” 众人经她提醒这才注意到这几人穿着脏兮兮辩不出颜色的棉袄。一个个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这些人是…… 不等江舒涵回答,这几人已经发现他们,眼里就像迸发出希望的火光,齐齐爬起来,往他们这边跑。 为首的屠户伸长胳膊,阻止大家前进,示意大家戒严,做好打架的准备。 他们之前的武器全部被衙役收去了,手里拿的是从山上折来当拐杖的木棒,听到屠户这一声喊,大家齐齐举起来。 这几人跑到他们面前,扑通一声就给他们跪下,“求求你们,给口吃的吧。” 大家面面相觑。 这一个个哭得那么惨,饿到瘦成皮包骨头,屠户手里的木棒也不忍心再打下去。 族长示意他们先起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一人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是从蜀中来的。” 江舒涵急切问道,“为什么?” 蜀地是易守难攻的四塞之地,山又多,哪怕进山至少也不会饿死。为什么要逃荒呢? “我们那边发生地震,死伤惨重,余震一波接一波来,房屋倒塌,山体滑坡,官府不仅不免税还要加税,不交就得服苦役。我们村壮劳力被抓去一半,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我们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逃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他们可以逃到蜀地躲避瘟疫,没想到蜀地竟然地震了。 那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求你们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众人齐齐看向江舒涵,这应该就是山上野菜都被挖光的理由吧? 他们身上的粮食也有限,但江舒涵感激他们提供消息,还是均了点粮食给他们。 份量很少,吃干的不行,勉强能煮半碗黑面糊糊。 这些人也不嫌少,一个劲儿向他们道谢。 江舒涵看着这些人从下面提水,水桶拎上来,几个人就这么趴在水桶上喝。 张氏抱着花儿找到婆母。花儿之前病着,哪怕这会已经好了,可是也吃不了生小麦。她已经饿了一天一宿了。 小肚子空瘪瘪,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蔫头耷脑趴在张氏肩膀上。 张氏瞧着心疼,“娘,花儿不能喝这水。田大夫说她得喝点粥暖暖肚子。还有咱们都饿这么久,也得蒸点馍馍。” 在山上,他们没办法,只能喝冷水嚼麦子。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村东,总不可能还这么吃吧? 江舒涵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柳大郎眼睛都瞪圆了。 这么大锭子起码得五十两吧? 江舒涵看了眼柳小丫,“是那个人偷偷塞给我的。” 江舒涵确实没撒谎,卫异趁人不背往她身上塞了十两银子。不过接下来还得买牲口,她偷偷把十两换成了五十两。 柳小丫微微一愣,低下了头。 张氏眼睛亮晶晶,“娘?去买个锅吧。再看看能不能买到水囊。” 江舒涵点头,走到族长面前,“没有锅,我想着去村里看看,能不能买张锅。” 族长还没回答,屠户已经苦了脸,“我之前剩的银子全都买粮食了,一文钱都没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逃荒前,为了买牲口和粮食,他们几乎掏空大半家底。仅剩的那些也用来买这些粮食了。 族长脱掉身上的衣服,用牙咬掉袖子一角,从里面扯出一块布。里面塞了一张十两的银票,这银票是四通钱庄发行的,在全国任意一家四通钱庄都能兑换。 江舒涵将自己那锭银子拿了出来,“咱们再看看能不能买个牲口。让小孩子坐上。不能让他们跟着咱们傻走。” 花媒婆忙不迭拍大腿,“牲口暂时就别买了吧,蜀中那边那么多难民,别回头再被人抢了。咱们买板车吧。多买几辆。” 他们算是怕了。一头牛得要十八两银子。说被抢就被抢。 板车不值几个钱,应该没人抢。 大家一致赞同。 江舒涵将钱递给几个壮劳力,花媒婆也跟着一块去。她长得面善,去叫门,估计人家看到她,兴许能给开门。 其他人家聚在一块商量接下来该去哪。 “除了蜀地,还有哪些地方山比较多?”江舒涵看向族长。 他看的书比较多,想必知道这些地理知识。 不像她虽然知道山西,贵州,浙江和福建山多,但是她不知道这些地方在这古代叫啥名,万一露了馅,那她人设就崩了。所以只能问族长。 族长想了想,“贵阳,并州和应天府都有山。” 他话音刚落,柳武就道,“并州和应天府不行,这两个地方离青州太近,谁知道会不会传上鼠疫。” 众人也觉得有道理,“那就去贵阳吧。” 族长叹了口气,很不赞同,“贵阳那边山匪林立。就凭咱们这些人抢得过那些土匪吗?” 众人面面相觑。躲进深山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大家面色不怎么好,倒是族长突然道,“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听听看。” 众人打起精神做洗耳恭听状。 “咱们不一定躲进山里。咱们可以找一处安生地儿。”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之前梦到整个良国都在战乱。你们想想青州瘟疫,蜀地地震,百姓走投无路,流民增多,是不是已经出现乱象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别说,真的乱起来了。 “处于乱世,哪还有安生地儿啊?”江舒涵摇头叹气。 “我说的安生地只是相对的。”族长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线,“去年我大儿子给我稍信。他曾在信中提起襄州谷城县县令是个软骨头。如果有乱军入城,他一定会开城投降。如果你们不想经历战乱,不如去那里安家。” 大家眼睛一亮,这个好,他们不想打仗,他们只要活着,江舒涵蹙眉,“可是这种县令一般都是贪官。” “贪是一定的。现在哪有官不贪的。但是他不会太过份。”族长叹了口气,“所以我们逃跑这一路还得想办法多赚点银子。只要喂饱了他,大家就有好日子过。” 他想了想,“就算喂不饱他们,等我们一家到了沙江,我也可以给你们稍点银子,让你们日子过得好点儿。” 众人看着他,“族长,你不跟我们一起去谷城?” “从谷城到沙江只有几日路程。我先把你们送到谷城,然后再去沙江。” 潜台词就是兴隆到沙江这条路,谷城就在节点上,顺道儿的事儿。 族长为了拉这些人,也算是费尽心思了。不过江舒涵也不介意。 山里躲不了,到襄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原身只想孩子活着,过好过差都行。 到了目的地,大不了,她再找个借口把空间里的银子拿出来用。 这边刚商量好,花媒婆已经带着壮劳力们回来了。 “买到三口大铁锅,咱们八口人流着用。只买到两辆板车。咱们把粮食放车上,五岁以下的孩子全部坐车上。每家出两个壮劳力轮流推。” 大伙没意见。 花媒婆将剩下的银子分明退给族长和江舒涵,“我敲门,他们怎么都不肯理我,我说高价买,他们才肯开门。” 铁锅在老家一口才五百文,好家伙到这地方,半旧不新,花了六百文。 板车就更是如此了,一两银子能买个全新的,这个旧的花了一两五百文。 族长给的是银票,村民不识字,不肯要。江舒涵的银元宝被绞掉一角。 没有称,所以就大差不差的。 吃饱喝足后,他们抹抹嘴走了。 那几个流民原想跟着他们一块走,但是跟到一半,实在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渐渐被他们甩没了。 他们走了两天才到张关。 还没到张关城门口,就看到乌泱泱一群流民排在门口,两眼无神瞅着城门。 等他们车轱辘靠近,这些流民突然动了起来,齐齐往他们这边扑。 江舒涵吓了一跳,飞快抱起车上的花儿,将她紧紧搂住,护着她不停往旁边闪,以躲避流民的冲击。 其他人也是如此。 妇女们抱着自家的孩子,而那些家里孩子比较少的,也没有只顾自己逃命,而是随便抓起一个孩子往后跑。 而壮劳力们为了护住粮食跟流民抵抗。 流民成千上万,齐齐扑过来,犹如一抔黄土落入大海,很快被冲散。 眼见柳大郎被流民们推到地上踢打,江舒涵将花儿塞到张氏的怀里,上前扯开压在柳大郎身上的流民,“不要了,粮食不要,你们拿走吧。” 那几个流民不知疲倦,一拳拳砸到柳大郎身上,江舒涵气急败坏,用尽全身力气将板车往这些流民身上推,“去死吧!” 有的流民被板车冲倒,有的眼睛尖飞快躲开,柳大郎躺在板车底下,总算能喘口气。 而柳二郎这边比柳大郎好不了多少,刚才流民冲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抱了半袋粮食,然后就被流民群殴了。 饿急眼的流民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柳二郎双手难敌四掌,很快粮食就被抢去。 那些流民还不放过他,要扒他的衣服。这么冷的天,要是没有棉袄,人不得活活冻死? 柳二郎这次抱着肚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江舒涵冲过来的时候,柳二郎已经被揍得鼻青眼肿,谁也不知道江舒涵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就这么扎向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 脖子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大动脉非常多。哪怕江舒涵没什么力气,男人还是很快断了气。 鲜血喷到其中一个流民的脸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惨叫。以江舒涵为圆心的这片区域就像被谁按了暂停键,一个个呆愣当场。 柳二郎爬起来,看到亲娘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而他娘头一回杀人,人已经完全傻掉了。他刚要走上前安慰他娘,就见另一边有个流民正冲他亲娘冲过来。 他下意识夺过他娘手里的匕首,冲那人挥了过去。 江舒涵前二十六年,活在五星红旗下,唯一经历过的苦难就是非典。 但也就是戴戴口罩,宅在家里学习,根本没见过死人。 这会亲手杀了一个人,她只觉得两腿颤抖得厉害,那人的鲜血飞溅到她脸上,那血好像会燃烧,烫得她皮肤犹如在油锅里滚过一样,钻心的疼,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 14 章 这场争斗也不知过了多久,用沙漏来算大概有半个时辰,但对于江舒涵这伙人来讲,几乎是度日如年。 也许只是一瞬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倒在你面前。 直到张关城门楼上一声鼓响,有个士兵站在上面喊话,“每人一两银子,有路引,有户籍,三样缺一不可,方能进城。” 底下人炸开了锅。要是他们有银子,他们至于抢别人吗? 大家不再争抢,纷纷找同伴商量。 板车早就被流民抢走了,江舒涵让大儿子抱着儿子扯着嗓子喊,示意其他人聚过来。 刚才那么多流民冲过来,他们这支队伍早就被冲得四分五裂。 柳大郎,柳二郎这一通喊,八户人家从四面八荒挤过来。 不,不对,确切来说是九户人家。 花媒婆还带来她小孙子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有他们帮忙,我孙子就要被那伙流民踩死了。” 这几人身上只穿秋衣,这么冷的天嘴唇冻得发紫。 但他们浑身的气度跟其他流民不太一样。 为首那个男人二十出头,姓许,名观,字文仲,冲族长拱了拱手,“在下是江陵府人,到锦城拜访师长,没想到……” 他摇头叹气。瞧他们穿着,想来这一路遭了老大的罪。 花媒婆给大家解释,“他比我们还惨。驾着一辆马车过来,车上的包袱被褥,身上的衣服,粮食全部被抢走了。就连马都被杀了,板车也被这些拆了当柴火烧。” 怪不得冻成这样。 族长按住自己的伤处,“你怎么没去抢呢?” “我是读书人,圣人教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怎么好跟他们同流合污呢。”许文仲苦笑不已。 江舒涵心想,还真是书呆子! 许文仲看向族长,重重施了一礼,“在下家中颇有资产。不知能不能跟你们一道走。若是诸位肯收留我们,等到了目的地,我必有重谢。” 大家齐齐看向族长。 族长看了江舒涵一眼,“你银子还在吗?” 进城每人需交一两银子,他们大人加小孩一共一百零五人。 许文仲有三个仆人,加起来四口人,虽然不多,但是这四两的入城费怎么办? 江舒涵点了点头,流民冲过来的时候,她早就将银子扔进空间了,可是放在明面上的钱肯定不够,她要不要再从空间掏银子? 族长身上的衣服被流民扯破,之前藏银票的那只袖子也被拽掉了,他撕破另一只袖子,从里面又掏出一张银票,无奈苦笑,“这是最后一张了。” 之前那十两银票早就被乱民抢走了。 五十两银票以及江舒涵手里四十多两的银子,他们自己人都不够。更不用说稍带这四人了。 江舒涵想了想,“你们去问问吧。要是能带上,咱们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关键这个许文仲是读书人。这古代没有家底的人家轻易不敢送孩子进私塾读书考科举。要是真能带他,到了沙江,也许他们也能得一笔感恩费。 族长看向许文仲,“你有没有功名?” 许文仲眼底满是惊喜。他原本已经做好要饿死在张关城外的准备。没想到他一时善心救了人,竟能峰回路转,他忙不迭点头,“有的,我去年刚中的秀才。” 两个秀才一块去求情,说不定还真能开恩。 其他人进城费都得由族长和江舒涵掏钱,这两人都同意了,大家自然也没有意见。 上百口子往城门口挤,到了城门口,几百个士兵站在门口,每个人手执长1枪警惕地看着他们。 张关县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往西是蜀地,往北是青州,往南是江陵府,要塞之地,城门高大巍峨,城墙巨石堆砌,护城河足有几十尺宽,易守难攻。 也因为它的地理原因,所以张关县可以组建护卫队,上限是一千人,看来这些士兵就是护卫队的。 族长和许文仲捧着秀才文书,各家的户籍,路引和银两上前。 其他人在他们三步开外的地方等候。 江舒涵时不时回头瞅一眼那些流民。 这张关县因为设置了一两银子的入城费看似无理,却也无形中做了一件对张关百姓好的事情。 现在青州那边除了他们还没有人逃出来,主要是因为陈留县令怕城内发生瘟疫之事传到外头,影响他的仕途,下令封锁南城门,难民们们只能往北逃。很快整个青州府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直到后来瘟疫大爆发,百姓们冲破南城门,不少难民才逃到了张关县。 因为进城收费,限制了进城人数,不少难民被拦在外面。等张关县县令得知青州府发生瘟疫,立刻下令封锁城门,再也没人能进。也断绝了瘟疫继续往南边蔓延。 现在城楼上许多士兵头戴盔甲站岗,每个人手里都架着弓箭,底下流民根本不敢靠近。 看着这些士兵,江舒涵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看来什么时候得有刀剑,才能保护好自己。 她这念头一闪而过,不等她再深想,周氏推了推她的胳膊,“娘,族长让我们过去。” 她抬眼看去,可不是嘛,族长正冲他们招手呢。 于是一百多口子就这么进了城。 张关县不愧是要塞之地,哪怕城外有大批难民等着入城,可也不影响他们的繁华。 这堵城墙似乎将两个世界隔绝开了,城外的流民还在贫困线苦苦挣扎,城内的百姓安居乐业,讨论哪件衣服更好看。 这样的宁静才是他们期盼的落脚点,如果张关县不是离青州这么近,江舒涵很愿意留在这个城。 她四处打量,街道两边的铺子商品琳琅满目,卖家站在门口热情吆喝,无数百姓穿梭在街道间,时不时进店挑选相当于。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张关县的有钱人远比青州府那边还要多。 走在这样的街道,大伙很快忘记自己是在逃荒,屠户大着嗓门道,“幸好咱们族长有功名,要不然那些士兵根本不会开恩。” 他们的银子满打满算才九十六两,差了足足十三两。 确实挺幸运,但是大伙却乐不起来,毕竟他们现在身无分文,粮食也被抢走了。接下来该怎么走? “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可是住店钱呢?”花媒婆问起这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 其他人也齐齐看向族长。 族长是真没钱了。他们家确实比别家富,但是前两年刚给大儿子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掏空大半家底。之前那上百两银子还是这两年两个儿子给的孝敬。 江舒涵空间里倒是有银子,但她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拿出来吧? 她想了想,“不如咱们先去脚店,看看能不能赊欠。咱们到街上找个活干。咱们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一点活都找不着吧。” 壮劳力可以给人当苦力。陈瞎子可以给人算命,田大夫可以给人看诊。哪怕就是女人都可以给人浆洗衣服。就连族长和许文仲也可以给人写信。 族长一锤定音,“行,就这么办。”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百步,终于找到一家脚店。 为了省钱,上百口子只要了十间房。 不是他们不想省,而是脚店的房间特别小,十个人一间,床上地上就得全部躺满,人挤人才勉强够住。 “那个可以先欠着房钱吗?入城费交了一百两。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我们打算先去干点活。” 脚店掌柜看着这伙人,身上造得不像样。这也就罢了,关键他们个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哪个掌柜心大要他们干活? 脚店掌柜摇头,“不行,小本经营概不赊欠。你们有钱,那就进来,没钱就别堵在门口妨碍我做生意。” 说着,示意小二撵人。 江舒涵面子薄,被人撵,有些下不来,“走吧,现在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咱们先去挣钱吧。” 柳武有些气不过,狠狠瞪了掌柜一眼,哼道,“狗眼看人低。” 柳新赶紧扯了二哥的手,“二哥,别惹事。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捕快啊。” 其他人也纷纷劝柳武消气,“先挣钱要紧。” 大家找了条巷子,各家当家人聚在一块商量,“咱们每家留一个女人和一个壮劳力看孩子。其他人全部找活。以两个时辰为限,如果有事,记得先过来通知一声。” 大家齐齐点头。 江舒涵家留了张氏和柳二郎。张氏要照顾花儿,柳二郎是因为伤得太重,就算出去找活,估计也没人要他。 其他家也多半如此。 江舒涵让周氏带着柳小丫,“你们一个会刺绣,一个会打络子,去布庄看看能不能挣俩钱。” 柳小丫想跟亲娘在一块,“娘去哪?” “娘手粗,人家也不要我。我看看能不能找点别的活。” 她之前做的菜糊弄住普通人还行,这些开饭店的厨子那都是祖传的,刀工打小就练,比她强多了。 所以江舒涵还真不打算给人做菜。 可别的,她也不会啊。 花媒婆凑过来,手肘碰了她胳膊,“咱们看看能不能给人洗衣服。大钱挣不着,几文钱糊弄下自己的嘴应该没问题。” 这种廉价劳动力,江舒涵看不上眼。 而且她本来就够累的了,还去干这么辛苦的活,心里就抵触。 江舒涵摆摆手,“我再找找旁的吧。你带你儿媳去吧。” 花媒婆见她不乐意,也没勉强,“行,兴许你运气好能想到别的赚钱法子。” 江舒涵笑笑,跟其他人分开。 她在街道上行走,许多行人看到她,都捂着鼻子躲开。 江舒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衣服脏得不行,脸上也没洗。 于是她钻进旁边小巷子,敲了一户人家的门,借了点水,将自己手脸抹干净。 然后五指为梳,将头发简单扎个发髻。 至于衣服太脏?那没办法了,没有换洗衣服,只能将就着穿。好在原身的衣服都是深色耐脏的。用水拂一下,脏得倒是不那么明显。 从小巷子里出来,没人再躲着她走了。 布料店,瓷器店,糕点店,客栈,酒楼酒肆,这么多店居然没一个是她擅长的。 到了这古代,江舒涵才知道自己以前学的英语和韩语有多么没用。 就算对面有个外国人,她都不好凑上去跟人家搭话。否则她怎么跟别人解释,她会外语? 她一路溜溜达达,直到到了一家脂粉店。 虽说她现在没香水可卖,可她除了对化妆品有所了解,其余一概不知。 进去看看,说不定她能找到活呢? 想通之后,江舒涵迈步进去。 店里只有一个女掌柜,长相很普通不说,还纯素颜,连粉都没擦一下。想当初,她上大学的时候,每年暑假都勤工俭学卖化妆品,都要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 漂亮的妆容除了让人眼前一亮,还给人一种很专业的感觉。 想想你连自家卖的东西都不用,别人怎么相信你家的东西好呢。 女掌柜打量她的衣着,不太确定对方有没有钱,还是客气招待了,“大娘,您想要什么呀?” 张关县虽不大,地理位置却很便利,一条官道通往三个府,这个脂粉店生意不怎么样,东西倒是挺齐全。 江舒涵问了几样东西的价格。 张关明明比安照要有钱,但物价几乎相差无几。 江舒涵又试探女掌柜,问效果如何,这女掌柜口才也不怎么样,她也没用过,只说挺好。 赞美之词都那么匮乏。 不过江舒涵却觉得这正是自己的机会。 第 15 章 江舒涵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掌柜的,跟你说实话,我正在找活干。我想给你店卖东西。”她拿着一盒香粉,“我要是给你卖掉一盒,你能给我多少工钱?” 女掌柜一愣。从未有过呀,她之前不是没招过小二。但是店里生意太差,导致她连工钱都开不起,无可奈何,只能将小二辞掉,平时就自己卖货。她这店生意不好,除去铺子租金,一个月勉强够维持生活。 现在听江舒涵想要找工作,她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听到她后一句话,这才意识到这个法子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啊。 卖完才给钱,没卖就不用给,多好的事儿。 女掌柜眼睛一亮,脸上笑容也真诚了些,“如果你真能卖掉一盒,我可以给你八文钱。” 八文?那她卖掉二十盒,就有一百六十文了。 江舒涵又问黛笔,面霜,香粉,胭脂,口脂之类的佣金。 女掌柜一一答了。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在柜台那边看到一个小篮子,“这篮子呢?” 这小篮子里放了些针头线脑。 有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女掌柜就做点绣活赚点散碎铜板,听到她要这个小篮子,“这篮子不值什么钱,一文钱就行。” 主要是很小,里面仅仅只能放几块点心。 江舒涵也不嫌弃,将篮子里的针头线脑放到一边,将刚才她问的几样挑最便宜的塞进去,刚好可以将篮子装满。 柜台有些碎布头,江舒涵从里面挑出一块大红色的,她裁了一点,充作红绳,将那几样化妆品扎起来,还特地扎了个蝴蝶结,修掉边角上的毛毛糙糙,倒也相当漂亮。 “你这是?”女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准备把这些连篮子一块搭售。”江舒涵算了一下。这六样东西一起卖,总价是360文钱,她可以赚到三十文钱。 这么多加在一起,她给大家便宜十文钱,去除篮子的一文钱,好歹可以赚到十九文。 打定主意后,江舒涵站在门口大声吆喝,“便宜啦,便宜啦,谁家嫁闺女,进来看看哟,香粉胭脂大减价喽。”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贪便宜的人。不多时就有那贪便宜的人站在门口问,“你说什么便宜?” 江舒涵把自己扎好的篮子凑到她面前,“胭脂水粉。您家有闺女吧?” “我家有仨闺女,你说有没有?” 江舒涵笑了,“哎哟,大姐,您真是太幸运了。咱们家的店在这儿开了十来年,从来也没便宜过。你呀,正赶上我们老板过生辰,为了讨个好彩头,这一篮子全买了,可以便宜十文钱。” 那大娘眼睛瞪圆了,“便宜十文?”她摸着篮子,稀奇得翻看,“那这东西多少钱?” “350文,平时都卖360文的。” 大娘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往后退,“啥?要360文?哎哟,这不当吃不当喝的,咋卖这么贵,不行,不行,我不要。” “哎,大姐,你先别急着走呀。这东西可以把你闺女化得比天仙还好看。你说你辛辛苦苦把闺女养那么大,难道就不想给她找个好人家?” 大娘迟疑了。这世上就没有一个母亲不想让自己闺女高嫁过好日子的。她家条件一般,闺女平时要干活,皮肤晒得有点黑。 江舒涵看出她有些心动,再接再厉,“大娘,您要是不相信,把你闺女叫来,我保准把她化得比天仙还漂亮。” 大娘努嘴,“我上哪给你叫闺女去。我这进城买菜,也没带她呀。” 就在这时,大娘拉着女儿进来,“我闺女来了,你给我闺女化,你要是真能把我闺女化成天仙,我就买。”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妇人。 江舒涵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真的。其他人可以给我们当个见证。我马翠花说话算话。” 江舒涵笑了,“行。我给你化。” 胭脂水粉店都有样品,方便顾客查看它们的质地和颜色。 女掌柜将试用品拿过来,江舒涵让这小姑娘坐在中间,“你们站在四周,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将这小姑娘变成天仙的。” 这小姑娘底子不错。缺点就是皮肤有点黑,眉毛有点淡,毛孔粗大。 这些都是化妆品可以弥补的。 虽然她没怎么用过古代化妆品,但是不外乎修饰缺点,提升优点。 接下来,大家看到江舒涵帮小姑娘洗脸,抹面霜,敷粉,描眉,画唇,抹腮红。 江舒涵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这发髻可以修正她脸型太过瘦弱,显得人格外端庄大气。 刚才还瘦瘦弱弱,一股小家子的丫头,经过她一双巧手,变成端庄的大美人。 旁边有个小媳妇看直了眼,赞不绝口,“哎哟,大娘,你以前是喜婆吧?这手太巧了。” 喜婆?江舒涵抽了抽嘴角,她有那么老吗?但江舒涵还是点头,“是,我以前经常帮我们村里的新嫁娘化面妆。大家都说我手艺好。你们觉得呢?” “好!我家大闺女今年都十五了,正在相看人家,你也给我来一套。” 开口的赫然是刚刚进店的大娘,江舒涵收钱,还不忘恭维她一句,“买一套给仨闺女用,划算着呢。” 那大娘笑得一脸褶子,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江舒涵冲大伙道,“不要篮子,可以便宜一文钱。你们要篮子吗?” 刚刚江舒涵化妆的姑娘的亲娘拍着巴掌道,“我不要篮子了。这篮子那么小,能干啥呀。” 其他人也道,“我们也不要篮子。” 一会功夫,就有三个顾客交钱。都是过日子的妇人,这篮子那么点儿,根本装不了多少东西,没一个要篮子的。 等这波人走了,江舒涵将属于自己的佣金收起来,剩下的全交给女掌柜。 女掌柜从来没见过江舒涵这么会卖东西的人,有心想留她下来,“要不然你在我这常干吧。” 江舒涵笑了,也没推辞,“我得回去问问其他人。要是大伙都没挣着钱,我还真得多在你这干几天。” 女掌柜笑眯了眼,“那行。” 两个时辰还早着呢,接下来江舒涵继续吆喝。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两个时辰就到了,江舒涵接完接下的钱,急急忙忙往回赶。 到了之前那条巷子,其他人也都回来了。 大家聚在一块报账。 大部分人干的都是老本行。 屠户带三个儿子,到菜市口帮卖猪肉的杀猪,那家生意好,忙得不可开交。杀一头猪,屠户只要二十文钱,那屠户二话不说就雇了他。四个人杀了三条猪,挣了六十文钱。 铁匠带着三个儿子到铁匠铺帮忙打铁,两个时辰只要了十五文。三个人共挣了六十文钱。 陈瞎子给人算命,今天运气比较好,遇到个很倒霉的商人,想求卦卖什么东西能挣到钱,陈瞎子建议他卖粮食,他说得头头是道。商人听着很是心动,直接给了五十文赏钱。 他的两个儿子没他这份本事,只能给人搬东西,每人只挣了五文钱。 族长和许仲文没去给人写信,而是去书肆帮忙抄书,两个时辰抄了一本三字经,每人挣了四十文钱。 田大夫带着儿子到药铺,他帮人诊脉,儿子负责捣药,挣了四十文钱。 猎户家和花媒婆家没法干老本行,只能给人家干点杂活,每家只挣了十五文钱。 大家齐齐看向江舒涵家。 周氏和柳小丫一个帮着缝帕子,一个帮着打络子,加起来挣了十三文。 柳大郎跟着陈瞎子的儿子一块帮人搬东西,也只挣到了五文钱。 许仲文没有孩子要照顾,只留了个受了重伤的下人在这边养伤,剩下两个下人去帮人搬东西。 柳武重伤,柳新年幼全都留在原地。 江舒涵将自己的钱袋倒扣,里面的铜板哗啦哗啦躺到地上,有的滚远了,小孩子弯腰帮着捡。 “一共是114文。娘,你干啥去了,一次挣这么多?”周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家也齐齐看向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柳二郎二次猜测,“该不会又救了人吧?” 要不然也不能挣这么多钱。只能是走了狗屎运了。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我帮人卖东西去了。你们瞧,我嗓子都快喊哑了。” 那女掌柜也是个缺心眼的,她渴成这样,对方也不知道给她倒碗水。而她为了招呼客人,根本没想起来喝水。 江舒涵将所有钱收起来,看着大伙,叹了口气,“现在咱们有472文,这点钱只够住店,买粮食我看够呛。” 472文听起来好像挺多,但是他们人也多啊。而且还有一大帮孩子。 屠户捂着肚子,他本来胃口极大,饿这么久,还干那么多重活,现在累得不行,“那咱不住店了。先紧着吃吧。我都快饿扁了。” 江舒涵摇头,“大人行,孩子不能在外面冻着。这样吧,咱们给孩子们开两间房,每间房留个大人看着。其余人就睡在外面。” 这也是没办法,吃喝住行,吃第一,其他都得为它让道儿。 大伙一致赞同。 三十五个小孩,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像柳新和柳小丫这种已经属于大人范畴了,只能跟他们一样住在外头。 江舒涵去交钱,一间房要五十文钱,两间就是一百文,热水免费。 江舒涵讨价还价半天,掌柜就是一分不让,没奈何江舒涵只能交了钱,让张氏和另一个小媳妇进去陪着,给孩子们弄点开水喝。 从进城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没吃没喝了,大人都饿得受不了,更不用说孩子了。 安置完孩子,江舒涵拿着剩下的钱到对面铺头铺买馒头。两文钱一个的馒头,小孩子吃半个,成年人吃一个。一顿就得吃到将近一百文。那他们挣的银钱根本不够吃。 柳武围着馒头左看右看,也不敢用手碰,主要手太脏了,“掌柜的,你家这馒头怎么比我们那小了两圈啊?” 村里人几乎很少买粮食吃。更不用说吃馒头这种细粮。 柳武不一样,他几乎天天都是到街上买包子馒头。 馒头铺掌柜愁眉苦脸道,“蜀地那边地震,粮店里的粮价暴涨。我这也是没办法。” 这理由也挺合理,也怪不了馒头铺。 只是这拳头大的馒头仅够塞牙缝的。 江舒涵到底没舍得买,回到巷子里跟大家一块商量,看看怎么吃才最划算。 第 16 章 巷子里,九户人家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吃。 花媒婆头一个发声,“咱们不如去买个大铁锅自己蒸些窝窝头,买馒头不划算,那玩意填不饱肚子。” 再说明儿一早他们还得再吃饭。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 花媒婆话落,屠户就在后头附和,“谁说不是呢。我看咱们只给小孩买馒头,大人全都吃粗粮。等明天中午赚完钱,买个大铁锅,咱们吃点粗粮。起码得让肚子吃饱啊。” 铁匠立刻反对,“买锅可以,但是别买大铁锅了,你瞅瞅咱们好不容易在兴隆买的锅,才用几回呀,都被那群难民抢了。我看还是买瓦罐吧。那个便宜,就算真被别人抢走,咱们也不心疼。” 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只是这样也不好,因为瓦罐太小了,煮一锅粥得要很长时间。他们现在不仅饿,而且还很累,需要时间休息。 江舒涵叹了口气,“瓦罐先不急,咱们也没柴禾,也没砖搭灶。不如先跟脚店掌柜商量借他们锅用用。蒸点干粮。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 江舒涵给花媒婆钱,让她带着几个小子去粮店买些粮食,她去跟脚店掌柜商量借锅。 脚店掌柜这次倒是没再冷脸,“你们蒸一锅干粮给我五文钱。还得避开店里最忙的时候才行。” 这五文钱既有借锅的费用,也包括柴禾钱。 江舒涵咬牙答应了。 当天晚上,孩子吃上细粮馒头,大人们吃上杂粮馒头,能拉嗓子的那种。如果江舒涵的空间里没有吃的,她兴许咬咬牙,硬着头皮也就吃下去了。她将窝窝头瓣成两半,分给柳大郎和周氏。 倒不是她偏心,而是这两人之前出了大力气,只吃一个馒头,根本吃不饱。 柳大郎孝顺,不肯要,“娘,你吃吧。我一个够吃的。” 江舒涵摆手,“娘不饿,我在店里卖货的时候,肚得饿得咕咕叫,掌柜给我塞了个馒头,娘现在还不饿。” 柳大郎这才肯接。 周氏吃完一个半窝窝头,肚子依旧干瘪瘪的,听到婆婆这话,羡慕得不行,“娘,要不然明天我也跟你一块去卖东西吧?” 江舒涵看着周氏。原身这个二儿媳跟她那个喜欢赌钱的弟弟一样都喜欢投机取巧。很不得原身喜欢。 不过在江舒涵看来,投机取巧也有嘴甜这个优点。为了多挣钱少干活,周氏保准能笑成一朵花。 江舒涵点头,“行啊。那你明儿就跟我一块去吧。” 周氏眼睛笑成一条缝。 第二日,江舒涵带着周氏去脂粉铺卖货。其他人也各去找活干。 那些有手艺的人还好说,倒是体力活不好找。 昨天他们走过两条街刚好碰到有户人家要搬家。今天却没这好事。柳大郎一行人在街道上转悠一圈,差点被衙役当流寇给抓了。 好在柳武跟着一块去了,说明自己身份,跟大家套交情,这才幸免于难。 中午集合,江舒涵依旧是挣得最多的。她今天把周氏半边脸化了妆,顾客看到对比,争相购买。 不过等族长和许文仲两人回来,才是真正解了他们的燃煤之急。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事也算是开了大家眼界。江舒涵以前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地痞无赖之种混混才会舔着脸向人伸手要钱。 没想到读书人也行。 这两个秀才还真是舍得下脸给张关县县令写了拜帖。 县令接待了他们,然后族长透露自己要去沙江找当县令的儿子,没想到在你们县衙城门外,被流民给抢了。现在身无分文,厚着脸皮请你支援。 县令便问起族长儿子的身份,而后二话不说送了两人一百两银子的程仪。 程仪,没错就是程仪。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叫路费。 一般古代上级、亲友远门旅行,作为下级或亲友,都会送给他一笔钱以供旅途花销。 这县令之所以送给族长这么多程仪,当然不是看他秀才身份,而是看中族长大儿子县令的身份。 官员同在官场多多少少会有点交集。 这县令和族长大儿子是同年,族长也算是半个长辈了。 送一百两程仪传出去也是美事一桩。 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大伙终于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他们买了四辆板车,买了十几个瓦罐,三十个水囊,上千斤粗粮和五十斤细粮。剩下的银子暂时先收起来。 路上大伙看族长的目光都带了几分羡慕。 有个县令儿子可真好啊。哪怕人不在这儿,也能借借他的光。 张氏碰碰柳大郎的胳膊,“咱们将来有了儿子一定也要送他读书。” 柳大郎红着脸,“读书是那么好读的吗?看看族长读了这么多年书才中秀才。说明读书也得看天份,不是啥人都能读的。”他叹了口气,“再说了,咱们能有命活着就不错了,你还想那么远。” 张氏张了张嘴,有心想反驳,但是想想他们现在还在逃荒,想那么多也没用,便闭嘴了。 一行人走了半天,停下来歇歇脚,族长和许仲文说道,“今晚肯定要歇在荒郊野岭了。” 许仲文点头,“下个镇得要两日路程。咱们肯定赶不上。还是让大家停下来歇歇吧。” 有张关在后头拦着,那些难民没那么快涌过来。他们不用像之前那样赶。 族长点了点头。 大伙停下捡柴禾蒸干粮,越往南走,路边的小溪就越多。 而且这边还没有瘟疫,水完全可以喝。 不过这些水属于地表水,哪怕古代不像被现代化学品污染,但这些水里也有许多细菌。 江舒涵知道木炭可以过滤,但她们现在没有,只能让大家将水烧开,沉淀一刻钟后再喝。 这些是大人喝的,小孩子脾胃弱,要是喝这种水生了病那可不得了。所以大家凑凑各自的水囊,专门煮了一瓮给孩子们喝。 吃完干粮,大伙继续赶路。 走了两个多时辰,离老远他们就看到一户茅草房立在道路口,门前还挂着一个旗子,上面写了个“酒”字。 这是一个酒家,有酒就说明有水。 中午大伙听田大夫说那小溪里的水不怎么干净。喝了很有可能会得病,大伙吓得不轻,只润了润口,不敢多喝。这会有了人家,就能敞开肚皮喝了。 大家欢天喜地,一个个也都有了劲儿。 许文仲笑道,“去年我们经过这儿的时候,喝过他家的酒,味道真是不错。这家女掌柜特别好说话,咱们进去借宿一晚吧。总比露宿街头要好多了。” 族长听着直皱眉,什么人会在这荒郊野岭建房子呢。而且这儿离山不远,就不怕山上的猛兽下来撕了他们? “她一个人住?” “不是,夫妻俩开的店。”许文仲笑了,“她男人不爱说话。都是女掌柜招呼我们。” 大家松了一口气。 到了茅草房,从里面走出一个弱柳拂风的女子,热情招呼他们进去。 许文仲上前跟她打招呼,“女掌柜,可还记得我们。去年我们在这儿投宿过。” 女掌柜细细打量他们,连连点头,“对对,快请进。” 许文仲跟女掌柜商量借宿一晚的事,女掌柜一口答应。 江舒涵看这女掌柜病奄奄的,给她介绍田大夫,“这位是郎中,女掌柜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哪儿不舒服?” 女掌柜微微一愣,捂着胸口直叹气,“小妇人近日身体欠佳,就不劳大夫了。” 江舒涵囧了一下,这意思应该是月事来了吧? 江舒涵便也没再说话,女掌柜示意大家进来,“你们要喝酒还是吃饭?” 江舒涵看向田大夫,他冲这女掌柜笑道,“我们先喝酒。” 女掌柜点头,进里间喊了相公。 不多时,出来一个与她年龄相近的男子,身材壮硕,一看就是猎户出身。 他从里面拎出一桶酒来,斟满后将碗扔到他们面前。 他动作娴熟,碗几乎是从桌上飞出去的。又因为用了巧劲,碗一丝不差落到众人面前,碗里的酒一点都没洒出去。 小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纷纷拍巴掌叫好。 男掌柜不苟言笑,只淡淡道,“客官们慢用。” 眼见他要转身进屋,江舒涵叫住他,“你们这边可以蒸干粮吗?我们想借锅一用。” 男掌柜看了她一眼,硬帮帮道,“随你们。不过你们得自己上山提水砍柴。” 江舒涵笑了,“那当然。” 等人进去了,田大夫已经用银针试过毒,冲大伙摇头,“可以喝。” 大家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要验毒。 江舒涵将自己那碗分给两个儿子喝了。 这古代的酒其实跟水差不了多少,度数还没有劣质酒高。江舒涵不喜欢白酒,她更喜欢红酒,甘甜味美,还可以美容养颜,缓解身心压力,改善睡眠质量。每当她累极的时候,总是喜欢喝一杯红酒,然后很快就可以入睡。 喝完酒,壮劳力们全部上山砍柴挑水,女人孩子留下来歇息。 等他们从山上回来,女人们开始蒸干粮,往水囊里灌凉白开。 这一折腾,眼见着天黑了。 大伙商量在这酒家住一宿,明儿早起赶路。 这酒家没房间歇息,他们就坐在凳子上趴着,凳子不够,就在地上打地铺。总归比睡在荒郊野岭来的强。 大家赶了大半天的路,累得筋疲力尽,很快鼾声四起。 江舒涵等大家睡着溜进空间。 这是她的小公寓,四十平,在寸土寸金的江城,二十六岁的她打拼了四年才终于买下这处属于自己的小窝。 以前她的小公寓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现在小公寓已经被她堆满,东西摆得到处都是。 吃的,喝的,用的,将客厅挤得满满当当,连块可以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她太累了,根本顾不上收拾。江舒涵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一天居然会身处垃圾堆,却不想着收拾,而是直奔卧室睡大觉。 她真的太困了,眼睛累到睁不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 江舒涵没想到自己竟梦到那个渣男。 她和渣男谈了三年恋爱,原以为情投意合,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组建一个新家庭。 没想到在他生日那天,那个渣男劈腿,被她当场逮到,她直接甩了他一耳光将他踹了。 过了没几天,媒体上到处都是他结婚的消息。 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江舒涵差点气成一条河豚,将他们旅游时,从酒庄买回来的红酒直接扔进垃圾筒。 江舒涵眼睁睁看着,那个发泄过后扔旧觉得不解气的自己喝了半瓶白酒,躺在沙发上醉得人事不醒。 她将垃圾筒里的红酒拿起来,那渣男踹了也就踹了,红酒有什么错呀。花那么多钱买的,扔了多浪费。 她打开红酒,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开始喝,沙发上的自己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竟没觉得对方诡异,反倒为了那瓶红酒争执起来。 上半夜江舒涵几乎在争吵中度过,下半夜才慢慢进入梦乡。 ※※※※※※※※※※※※※※※※※※※※ 有亲们说文里有bug。可能我灯下黑。如果有亲觉得哪里不妥,指出问题并说出你的答案。 比如物价不合理,你认为多少才合理。 为表谢意,今天加更,定于18点。谢谢大家。 第 17 章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太阳高高悬挂在天际。窗外鸟鸣婉转,晨风温柔吹在脸上,好像妈妈温柔的手在轻轻的抚摸。 江舒涵一夜醒来,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做个早饭,脑子突然一个激灵。 糟了!她睡到现在,大伙该不会以为她被狼叼走了吧? 江舒涵立刻闪出空间,依旧是昨晚借宿的酒家,只是大堂怎么这么乱?桌椅板凳歪歪扭扭,这什么情况? 难不成他们已经走了? 不应该啊,她好歹是柳大郎和柳二郎的亲娘,他们不应该丢下她才对。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里间门帘被人掀开,男掌柜扶着女掌柜,身上背着包袱,从里面出来。待看到江舒涵,男掌柜眉毛竖起,如临大敌拔刀。 就是这个下意识动作,让江舒涵头皮发麻,她这是遇上黑店了? 江舒涵微微蹙眉,手伸向后面,从空间调出一把刀。 男掌柜劈头砍过来,江舒涵不是他对手,快速往边上躲闪,男掌柜砍了空,江舒涵将手里的刀冲女掌柜扔去。 男掌柜回神,瞠目欲裂,飞快去救娘子。 只是他刚刚把人抱住,脖颈往就被人横了一把匕首,江舒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许动!要不然我砍死你。” 杀过一回人,江舒涵已经不像第一回那么害怕了,手里的匕首稳稳地落在男人的脖子上,“说!我的那些同伴呢?” 男掌柜没想到会有一个落网之鱼,他昨晚明明往屋里吹了迷魂药,份量下得很重,别说只是一百多人,就是再来两倍都没问题。 他昨晚站在门外,一夜没睡,根本没看到有人从屋里出来,这老女人到底是怎么躲过一截的。 他沉着脸在想对策,江舒涵根本不给他机会,匕首用了点力,鲜血渗出血来。 女掌柜吓得尖叫出声,双手捂脸,生怕江舒涵狠下手杀她男人,“大娘,大娘,你别动手。你那些同伴被我们关到地窖里了,再过两个时辰,他们就会醒了。我们没杀他们,您饶了他吧。他也不想的,我们是迫不得已啊。” 江舒涵没兴趣知道他们有何苦衷,反正跟她也没关系。她沉着脸呵斥,“解药呢?” 女掌柜跪下来,一个劲儿求饶,“没有解药。两个时辰自动就会醒。” 江舒涵看了眼她的小身板,想来以她的力气也搬不动那么多人。她示意女掌柜过来,将匕首移到她脖子处,踢了下男人,“你去把人抱过来。” 男掌柜僵直着身体,江舒涵见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便猜到他不老实,将身体藏到女掌柜后面,扣得更紧,“如果你敢动歪心思,她立刻丧命。我说到做到。” 男掌柜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投鼠忌器,向江舒涵求情,“你别乱来,我把人抱上来就是。” “那就别拖延时间了。我性子急,你要再打坏主意,我就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江舒涵冷着脸怒瞪着对方。 男掌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娘看起来慈眉善目,竟这么狠心。 江舒涵冷冷道,“如果他们真的没事,我就放了你们。” 这两人迷晕他们,肯定有所图谋。既然不图命,那就是图财了。想必族长身上的银子都被他们搜刮干净了。 男人最终还是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抱着孩子进来,这是花媒婆的小孙子。 等男掌柜又去地窖抱人,江舒涵伸出手指在孩子的手腕处把了下脉,确定脉搏跳动,没死,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男掌柜抱人的过程中,女掌柜试图打动江舒涵,哀声央求,“大娘,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再往前面走几十里地就是县城。我们原本住在城里,可是那县太爷太黑心了。总是找各种理由让我们缴税,我身子骨弱,干不了重活。他为了我才铤而走险……” 江舒涵气笑了,“县太爷黑心,你就来抢我们。怎么着柿子捡软的捏啊。县太爷剥削,你们去抢他呀,凭什么抢我们?我们就是一伙逃荒的,瞧我们都造成什么样了,这么多人连口铁锅都没有,你们居然还打起我们的主意,简直丧良心。” 女掌柜羞愧难当。 江舒涵趁此时机问女掌柜情况,“那个县城外地人能进吗?收不收入城费?” 女掌柜苦笑不已,“本地人都收,外地人收得更狠。行脚商进城最低都得五两起。”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他们这么多人,岂不是要五百两起步? 那咋成? 两个时辰眨眼即到,太阳已经升起来。 难得的好天,正适合赶路,却被这两个黑心的给搅和了。 江舒涵越等越烦躁,直到大家渐渐醒醒。确切地说,所有大人接二连三醒了,半大孩子,尤其是花儿这种年龄小的还昏迷不醒。 田大夫给孩子们检查过,这药对脑子有点危害,但不致命。 所有人醒来后,看到江舒涵拿匕首指着女掌柜,都有点懵。 江舒涵也不跟他们废话,把事情简简单单讲了一遍。 当然她不可能告诉大家,她是因躲到空间睡觉才没有被他们迷晕,而是说半夜起来上茅房。 田大夫猛拍额头,自责不已,“都怪我。我睡得太死了。” 身为大夫居然被人迷晕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大伙倒是能理解田大夫,大夫也是人,赶了大半天的路,脚底都磨出血炮,眼皮根本就睁不开,没发现很正常。 族长叹了口气,“不怪你。咱们现在商量该怎么处置他们才是。” 照大伙来说,这两人肯定干过不少缺德事。 要不然也不会有迷烟这种下三烂的东西。 女掌柜拉着丈夫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请你们饶了我们吧。我相公也是为了我。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常年还得吃药。拖垮了他,他也不至于犯这事。我们没有杀过人,顶多就是劫点财。我们去年才建的房子。这是我们头一回干。不信你问他!”她指着许文仲,“去年我们还接待的他,我们根本没有动他。” 许文仲这会已经无地自容了。要不是他把大伙领到这儿,大家也不至于会遭此横祸。 花媒婆激动得拍大腿。头一回就抢到他们头上。哎哟,他们咋这么倒霉呢。咋啥坏事都摊到他们头上了。 屠户一脸庆幸,“得亏嫂子晚上去茅房,要不然咱们又得饿肚子了。” 大伙看着江舒涵眼里都带着感激。 还别说,以前也没觉得江舒涵有多能耐,可自打一块逃荒出来,才知道她有多厉害。 卖东西挣钱,一个人顶他们十个,二十个。 就说运气吧,绝对是这上百人里数一数二的。 死去的相公托梦,不托给儿子托给她,想想有多信任她吧。 再就是半夜上茅房都能救他们。 大伙纷纷看向江舒涵,让她给拿个主意,怎么说这两人也是她抓住的。 族长也没意见。 这还真叫江舒涵难住了。 要是她把两人揪去官府。 男掌柜脸上必定会刻字,太侮辱人了,这项刑法不好,她现代人接受不了这个。 女掌柜肯定也要坐牢,就冲女掌柜这么柔弱的身体,搞不好会死在牢里。 他们图财,江舒涵也不能要他们的命吧? 所以她想了半天,福至心灵道,“不如咱们把他们的锅拿了吧?咱们就缺这个。然后再看看他们有没有酒和粮食。就当是赔偿咱们的损失费了。” 让抢钱的人倒贴钱,那是比坐牢还难受。 大伙一致赞同,觉得她这主意不错,便宜了他们大伙。 族长拿回属于自己的银子,将店里的酒,锅,粮食搬了一半到板车上。 江舒涵将女掌柜放了,“你们好自为之吧。再苦再累,也不是你们抢劫别人的理由。这次我不送你们去官府,也是看在你爱护娘子这份心。下次再落到我手上,我可不会再轻饶了你。” 男掌柜向她深深鞠躬,“多谢大娘饶我一命。” 他真的没想到大娘居然肯放过他,没有揪他去官府。想到自己脸上被刻字,要不是念及娘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女掌柜抹眼泪,嗓子有点沙哑,“大娘,你放心,我们再也不抢别人钱了。” “但愿你们真的改邪归正。”江舒涵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宽慰他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们且等着吧,那个县令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乱世就要来临,像这种蛀虫肯定会引起民愤,死亡离他不会太远了。 男掌柜轻叹,“但愿吧”。 一行人重新上路,江舒涵把女掌柜说的事情跟大伙说了一遍。 刚刚大伙还为得了粮食和锅高兴,江舒涵的一句话就把大伙浇了个透心凉。 每人五两银子?比张关县那个县令黑多了。 这些贪官污吏啥时候才能死绝呢?官员不是为民做主吗?官员不是百姓的父母官吗?为什么他们就像一条条蚂蟥整天只想着吸他们的血,从来不为他们做一点好事呢。 大家心情格外沉重。 大伙聚在一块想办法,一直到了县衙门口,谁也没有想到好法子。 族长和许仲文拿着文书上前寻问。 两人是秀才,这些衙役倒是给他们点面子。没有收五两,只收了一两,但是其他人半点不留情,必须交五两。 大伙看着族长。 银子都是族长的,如果他带着家人抛弃他们,大伙谁也不能说什么。 大家眼巴巴瞅着族长,柳武拉着亲爹到旁边商量,“爹,咱们这几人上路肯定不行。这世道太乱了。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再碰到事儿呢。” 族长叹了口气,二儿子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可是他们银钱不够也是事实。 “爹,要不你先进去县城,求见县老爷,说不定他也能送你点程仪呢?” 族长抽了抽嘴角。他二儿子这是要钱上瘾还是咋地?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坦然。 不过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边在商量,另一边也在商量。 发起人是猎户,“咱们这么多家多亏族长和江嫂子才度过一个个难关。虽然族长跟咱们不是一路。可咱们得记这个情。等咱们到了襄州落了脚,咱们也得送送族长,把他们一家送到沙江才行。” 屠户点头,“应该的。咱们欠了人家多少情啊。他为咱们大伙搭了多少银两啊。咱们一辈子都还不起,只能为他们尽份心了。” 这世道如此艰难,短时间他们是没有银钱还族长了。 但他们得记着这份情,能帮的一定帮。 另几家也同意了。唯有江舒涵忧心忡忡,送他们去沙江?半道再遇到土匪咋办? 大伙都看着她,等她表态,江舒涵暗搓搓想,要不然她找个理由把银子拿出来得了,省得她还得忧心柳大郎和柳二郎的安全。 没想到花媒婆拍了下手背,“照我说江妹子不用,她呀,跟族长算是互相帮忙。要是没有她,族长差点死了。” 花媒婆说的是在寿安城门口,族长差点被守城衙役给咔嚓的事情。 其他人想想也是,“对。对,江嫂子不用。” 这边商量好了,猎户就去找族长,正好族长跟二儿子也商量好了。 族长刚要开口,猎户抢先打断他,“族长,你这一路帮了大伙这么多忙,我们心里都记着情。你放心,咱们一定给你们平安送到襄州。” 族长和柳武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带了几分笑意。 族长笑道,“好!” 他把自己的打算说了,“甭管能不能借到,我一定会回来。” 柳武示意江舒涵也跟着一块去,“大娘,你运气好,兴许有你跟着,咱爹能要到更多银子。”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她还运气好?啥时候她也成锦鲤了?她一个现代人到这古代做任务,以前没经过的苦这回全遭了一遍。 以前她最惨的事情也就是被渣男骗。现在呢?她觉得她现在每天都比被骗要惨多了。 身心俱疲,天天吃不饱饭,喝不了干净的水,还得不停的走,鞋底都磨破了,还得走。她停下来的时候,腿肚子硬帮帮的,肉都崩紧了。 就这还运气好?这些人是不是拿她寻开心呢? 柳武话落,其他人忙不迭附和,“对,对,让江婶子跟着一块去。有她跟着,差不了。” 就这样,族长,许仲文和江舒涵三人进了县城。其他人守在城外等消息。 就连江舒涵都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成了锦鲤,城内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将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第 18 章 江舒涵三人交了银子,进了县城,很快就被县城的寂静给惊住了。 明明两边有那么多商铺,可是店门全部紧闭,街头巷尾没有一个人,像一座空城,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难不成今天是交税的日子?”许仲文猜测,可是也不对啊,交税哪有挤在一天的。 “不是夏收才交吗?哪有正月里交税的?”族长想也不想就反驳了。可他紧接着又想到那个女掌柜说这个县令贪得无厌,赋税极重。所以正月交税还真有可能,他重重叹了口气。 一阵凉风吹来,空气中多了几分冷意,江舒涵情不自禁搓了搓脸,紧皱眉头,“这县令再这么胡搞下去,很容易出事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到底百姓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这县令不拿百姓当人看迟早会遭到反噬。 三人连找个人问路都不行,只能顺着前面的道一直往前走。一般县衙占地面积是最大的,很容易就能看到。 三人走了几百步,突然巷子口传来震耳欲聋的骚动声。竖着耳朵仔细听,好像还传来阵阵欢呼声。 难不成他们猜错了,今天不是在交税,而是有什么大型庆典? 三人面面相觑,快步往前走。 他们刚跑几步,身体就像被人点住了穴道,瞬间定住了。 只见街道尽头涌过来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声势浩大,举着拳头疯狂呐喊,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还摇晃一样东西。 他们离得太远看不太清那是什么东西,可等这些人一靠近,三人看个正着,顿时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 哪怕江舒涵杀过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 那……那是一颗人头。 那男人抓的是头发,将那颗人头甩啊甩,脖颈处还流着鲜血,随着他的摆动,鲜血洒到其他人脸上。 但是人们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兴奋,笑得很肆意,张狂的大笑,整张脸都舒展开来的笑,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笑,甚至那笑,在江舒涵看来已经有些癫狂,这些人都神智不清了。 三人都懵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处,傻傻地看着这群人往他们这边靠近。 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伙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眼见就要撞个正着,江舒涵三人眼急手快闪进旁边小巷子。 江舒涵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从人群里抓住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大娘,“大妹子,你们这是?” 那大娘正兴奋得不行,听到她这话,斜了她一眼,“你们不是我们县的人?” 江舒涵点头,“是啊,我们是外乡人,恰巧路过。” 大娘拍着大腿激动道,“哎哟,你们太走运了。我们刚把这狗官给杀了。”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道,“这个狗官不把我们百姓当人看。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说到这里,她拂开江舒涵,赶紧跟上,“不行,我要去看狗官挂在城门口。” 江舒涵心里大松一口气。 看热闹的百姓不嫌事大,好像全城的百姓都出来游街了。 别说江舒涵这个现代人,就连族长和许文仲这两个古人都没看到如此犯众怒的县令。这是有多招人恨啊。居然连那些窝囊至极的人都奋起反抗了。 三人站在边上等了好一会儿这条队伍才终于走完。 “咱们回去吧。”江舒涵笑了,不用交入城费。他们可以省一大笔钱了。 族长竖起耳朵,似乎又听到什么声音,他看向刚刚街道那头。 只见又有一群人涌了过来。 跟前面这群人相比,这群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空手的。 他们不是抱着板凳就是抬着桌子,这些东西造型别致,都是上好的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连县令的家都没放过? 族长示意两人跟上,“那些人说不定会烧毁卷宗。咱们赶紧去阻止。” 对于读书人来说,书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那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的。 说完这话,他撩起袍子,丝毫不顾形象,在大街上狂奔。他身后的许仲文紧随其后跟上。 可怜江舒涵一把老骨头还要陪他们一起跑。 三人吭哧带喘一路跑到县衙,族长找到县衙书库,这里面是专门摆放县衙卷宗的地方。 书库门前有十几个人围着几圈,有个男子正举着石头一下接一下砸锁。 江舒涵落后两人好几步,等她到时,锁刚好被那男子砸开,锁头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一群人冲了进去,在里面翻箱倒柜,待确定里面只有这些书册,大伙将书全部扔到地上,不停跺脚发泄自己的怒火。 为首那人气急败坏道,“费了老大劲儿才砸开,居然只有书?咱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吧?” 族长唬了一跳,也顾不上他们人多,赶紧阻止,“不行!不行!” 为首那人回头,越过人群看向出声的族长,眼神冰冷,“为什么不行。这狗官不拿我们百姓当人看,逼我们大冬天给他采石,我爹娘就是被他害死的。我烧他书怎么了?” 族长视书如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书毁在自己面前。他挤进去,挡在那人面前,“不行。你要敢烧这些书,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许仲文也挤过来,跟族长视死如归,“加我一个。” 这是打算以死相逼。江舒涵抚了抚额,这两人是不是傻啊。以死相逼这招只对在乎你们的人才有用。不在乎你们的人根本拿你们当笑话,好不好? 果然话落,为首那人不相信两人是真的爱书,冲其他人嗤笑一声,“看吧,那狗官还有朋党。兄弟们,咱们绝不能饶了他们。” 其他人凶神恶煞朝族长两人围了过来。 眼见这伙人要对他们不利,江舒涵忙凑过来,腆着脸冲他们笑,“大家别急。他们也是为你们好啊。” 为首那人气笑了,“怎么为我们好了?” 江舒涵指着他身后的书,“这里面放的都是本地卷宗。放着那狗官收取苛捐杂税的罪证。有了这些罪证,朝廷就不会敢杀那些义士。你们想想,那些义士冒着生命危险,替咱们讨回公道。咱们为了一时气愤就毁了这些罪证,岂不是置他们于死地?” 为首那人愣住了,他身边的那些人也觉得江舒涵说得有道理啊。 这些贪官收了那么多税,贪来的钱肯定会记账。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有的人少收了,有的人多收了? 为首那人见大家打退堂鼓,看了江舒涵一眼,也觉得对付这两人没意思,更何况他还有其他事要干,冲其他人挥手道,“走,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一群人很快往后院冲。那里才是银钱最多的地方。 等人走了,族长和许仲文齐齐抹汗,向江舒涵拱手,“多谢!” 江舒涵摆了摆手,“你们进去挑挑,看有哪些卷宗比较重要,赶紧挖个坑埋了吧。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人烧。咱们又不能一直在这看着。” 族长和许仲文点头应是。 江舒涵对这些书籍没兴趣。她转身进了后院。 后院到处都是人。造型精致的花园此时一片狼藉,以往精心照顾的花草树木被人随意踩踏。 哪怕江舒涵不懂花草,也看出来几样花草价值不菲。 可这些人视这些花草为无物,时不时踩上几脚,那些娇贵名贵的花估计也救不回来了。江舒涵在心里暗道可惜。 她往前走几步,就见不少人从屋里抱东西出来,有的是花瓶,有的是碗碟,有的是枕头。 甚至有人拿着农具在花园刨坑,似是想掘地三尺找财宝。更有人在相互争同一样东西,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争吵声,挖地声,抱怨声,此起彼伏,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江舒涵躲着人群走进一间书房,这房间里面没什么人,架子上的书扔得到处都是。书架被人歪七扭八推倒在一边。 江舒涵蹲下1身捡起一本书,竟是《说文解字》。江舒涵心中一动,将地上的书捡起来。 这些书都是科举书籍,等乱世过了,肯定要恢复科举。到时候也能给孩子们用。 江舒涵挑书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进来瞧一瞧,待看到里面只有书,又飞快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江舒涵将自己挑的二十多本书籍全部收进空间,刚想从书房退出来。眼尾一扫看到书架歪倒的右下角有一盆兰花正歪倒在地。 江舒涵上班工作桌上摆的是非常好养活的绿萝。她领导书桌上摆的却是兰花。 听他说过,那兰花是他花高价拍来的,一株就花了上万块钱。 当时在他们部门引起不小轰动。大家都说他有钱烧得慌。 可他却告诉他们,上万块的兰花根本算不得什么。 第10届亚太兰花大会开幕,当时一株名为“素冠荷鼎”的莲瓣兰估价高达1500万。就他所说,那株兰花是稀世珍宝,市面上极其少见。 他当时还拍了照片,那株兰花叶面清脆油糯,花为正格素心荷瓣,圆润厚实,短宽而嫩糯,花色洁白,无一丝杂色,舌瓣洁净,鼻头金黄。整珠花色泽协调,玲珑剔透,似美玉天成,清香怡然。 当然她只看过照片,具体长啥样,她还真不知道,只记得花色是白的,花瓣像荷花。 而她下面这株兰花,花色也是白的,花瓣如同剥皮的豆粒。她不懂这兰花价值如何,但是这品相瞧着比她领导办公室里的那盆还要雅致。 江舒涵小心翼翼将花盆移出来,幸好,只是花盆碎了,花没事,他们一路逃荒,也没时间打理,她直接将花盆放进空间。 忙完这些事,她不再耽搁,径直回了前院。 刚进院子就看到族长和许仲文两人在前院挖坑。这两个都是五体不勤的书生,这么长时间下去,也仅仅只挖出一个小坑。 倒是周围堆了十来个木箱,这些箱子没盖上,里面码了一摞摞书。 这两人干活费劲样儿,江舒涵看着都着急,赶紧上前道,“我来吧。” 族长年纪大,额头全是汗珠,听到她要帮忙,扶着腰,一个劲儿喘粗1气,“得挖深一点。要不然放不下这么多箱子。” 江舒涵点点头,她这个身体是干惯农活的,手上力气也大,没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大坑。 只是下一秒,她觉得下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怎么都铲不动,她微微蹙眉,弯腰拂开土,竟然从下面拔出一个木匣子。 这木匣子长四寸,宽三寸,厚三寸,沉甸甸的,颜色古朴,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好东西。许是埋藏时间有点久,匣子表面的铁片已经生了锈。 ※※※※※※※※※※※※※※※※※※※※ 感谢在2020-04-28 16:11:41~2020-04-29 11:5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妞0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妞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族长正坐在木箱子上捶打自己发酸的腿肚子,看到她手里有个木匣子,赶紧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 就在这时从后院拱手走进来好几个人,江舒涵听到动静,下意识将木匣子扔进坑里,又用脚驱土盖上。 那几人走过来,看到他们,神情颇有些不悦,踢了踢族长身边的木箱子,“这里面什么呀?” 族长热情答话,“都是书。我们担心有人把这些罪证给烧了,所以就给埋起来。你们要不要也来搭把手啊?” 那几人嗤笑一声,伸手在木箱里翻了翻,的确都是书,将书扔到箱里,扭头走了。 族长抹了把汗,大松一口气。 等人全都走了,族长压低声音问,“那木匣子呢?” 江舒涵重新翻出木匣子,“在这儿呢。等咱们回去再看。这儿人多眼杂,不安全。” 族长点了点头。 将书全部埋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县衙的档案太多。箱子不太够,大多数书都是用麻袋装,然后直接扔进坑里。希望这些书能早点重见天日。要不然还真有可能烂在土里。 三人从县衙退了出来,打算回县城门口。 刚走没几步,就见屠户和花媒婆两人结伴往这边赶。看到三人,两人忙迎上来,“哎,你们怎么才回来呀。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江舒涵笑笑,“我们去县衙帮着埋书呢。现在县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就说话的功夫,他们身边来来往往跑过很多人。 花媒婆拍着大腿,激动得不行,“哎哟,可不是嘛。我们刚刚差点吓尿。那些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把县令脑袋挂在城门上。还有城门那几个衙役也被那些人打死了。脑浆子都出来了。” 江舒涵搓了搓胳膊,只觉得渗得慌,她上前挽着花媒婆的胳膊,“走,咱们边走边说。”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不忘瞅两旁的街道。 刚刚还紧闭的铺面此时已经开了一大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这是移开头顶那片乌云,露出蓝天白云,神清气爽,发自内心的喜悦。 到了一家粮店门口,族长冲几人道,“我先进去定粮食,你们把他们叫过来吧。” 他累得腿都抽筋了。能少走一点是一点儿。 江舒涵比他们还累,当即就冲屠户和花媒婆道,“对,我也在这边歇歇。你们快去把大伙叫过来。” 屠户见两人说话还不忘摸自己的胳膊,想必累得不轻,也没废话,“行,我们这就去。” 定完粮食,江舒涵三人到旁边酒楼要了一间雅间。 时辰也不早了,他们今天不急着赶路,先看看匣子里有什么宝贝再说。 木匣子上的锁已经生锈,江舒涵用块石头将锁敲开。 打开一瞧,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个金锭,上面刻有印记,铸造时间,重量和铸造人。 “这是十两。” 一个是十两,十个就是一百两。 他们这是发财了? 江舒涵望着这匣金子眼冒金光,又咽了口唾沫,冲族长道,“咱们怎么分啊?” 照理说这匣金子是她找到的,她应该占大头,但是见者有份,而且没有她,族长一样能挖到这金子。 族长还没开口,旁边的许仲文道,“这匣金子你们两人分了吧。我就不参与了。” 虽然见者有份,但是他这一路吃喝都是他们支援的。 要没有他们慷慨相助,他肯定要饿死在张关城外。 就说他们进了张关城,找县令要程仪,那县令也不是看在他的面子才给的。而是冲族长长子的面子。这银钱,他拿了烫手。 族长笑道,“见者有份嘛。你要是一点都不要,咱们也不好意思拿。” 许仲文摆摆手,“我真没跟你们客气。你们商量着怎么分。我不参与。” 见他真的不要,族长看向江舒涵,“不如你拿五个,我拿四个,剩下一个留着路上花销。” 江舒涵想了想,“我也拿四个吧。咱们再买几头牛,总拉板车,咱们只能露宿荒野。上回的事,不能再遇到了。” 就拿昨晚吧,他们就是睡在半道上的,叫几个壮劳力守夜,但是大伙真的太困了,根本撑不住。 半夜有狼叫,大伙全都吓醒了,一夜都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赶路。 族长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行吧。就这么办。 商量完这事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仲文开门,屠户和花媒婆站在门外,“你们咋到这边吃饭啊,这里面饭菜多贵呀。” 都穷成啥样了,居然跑这边吃饭。刚刚那粮店掌柜告诉他们,他们还以为粮店掌柜在跟他们说笑呢。 族长起身,“大伙都来了吗?” “都在门口杵着呢。”也不敢进来啊,他们一个个造成那个样儿,进来都怕脏了人家的地儿。 江舒涵啥也没点,但是来这地方,就不可能一点钱都不给。 她给小二一把铜钱当赏钱,问他这附近哪儿有脚店。 那小二给几人指了路,送他们出去。 出了门,花媒婆拉着江舒涵的袖子,“你刚刚吃啥了,给人家那么多铜板?” “我们借地方用用,特地给的赏钱。” 花媒婆一副你烧包的表情。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 到了粮店,族长示意几个壮劳力往板车上拖粮食。 结完账,族长手头那块碎银子快要花没了,一样糙的粗粮,份量一样,价格却贵了三成。 “这怎么越往南走,粮食反而越贵了呢?” 要知道江南可是渔米之乡,就算全国闹干旱,南方也会有雨水。可是这边粮价却比张关还要贵。 族长想了想,“估计这边的商人已经知道蜀地干旱的事情了。” 这儿离蜀地不算远,商人逐利,估计想将粮食运到蜀地那边高价卖出。之所以这边比张关贵,是因为张关县令算是个比较能干的官员,严格控制物价。所以商人不敢随意涨价。这边县令刚死,价格还不由着商人随意定吗? 定好粮食,他们直奔脚店。 这次一共定了十一个房,每个人都能进店休息。 这些壮劳力们听到大家都进去休息,连连摆手,“哎,这不行,咱们得省着点花。” 有人抓抓头发,“是不是咱们快到襄州了呀?”所以才可着劲儿花? 族长笑而不语,依旧掏钱定房间。 女人们去灶房蒸干粮,各家出了两个管事人挤进族长家的房间。 当大伙看到两个金锭摆放在席子上,一个个都愣住了。 普通老百姓别说金子,平时连银子都少见。这会看到有两个金锭,屠户下意识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咬。 金子是很软的金属,只要是真的金子,一定能咬动。 大伙目不转睛盯着这金锭看,待看到屠户从嘴里拿出来,上面有两个牙印,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哎哟,妈呀,真的是金子。” 声音有点高,其他人下意识朝他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小声点。 财不露白,当心招贼。 大伙纷纷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 屠户压低声音问,“族长,这金子哪来的呀?” 族长看了眼江舒涵,嘴角勾了勾,“是嫂子挖坑挖到的。” “哎哟,我的娘咧。嫂子这运气真是绝了。”几个大男人纷纷朝江舒涵翘大拇指。 江舒涵摆了摆手,“我只是碰巧了,要不是族长让我挖深一点,我真未必能挖到。”想到县衙后院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唏嘘,“可惜咱们去的太晚了,县令贪的那些银子早就被人抢走了。” 要知道这县令可是个大贪官,可她进后院的时候,没看到有人抬箱子,只看到那些人抢日常用的东西。估计杀了县令的那伙人早就将贪污款全部抬走了。 还有县令的那些家眷家丁,她一个也没看到,估计也一块抓走了。 花媒婆摇头,“这就已经了不得了。要是搁俺们,连这点金子都找不着。” 其他人连连附和,“对,这就不少了。” 江舒涵笑笑,转移话题,“趁天还没黑,咱们赶紧拿这些金子买牲口。这个县城没了县令,朝廷很快就会派新县令下来。咱们还是早点逃吧。” 主要他们是外地人,要是被本地人推出去当罪魁祸首,那才是真的冤枉。 大伙连连点头。 现在有钱了,他们也不用担心牛再被人抢去。而且自打后头有张关县拦着,他们一路上也没遇到多少难民。 江舒涵看了眼屠户的脚,“还得买鞋。” 大家齐齐看向屠户。他的鞋已经不能称之为鞋。木板当鞋底,麦草当鞋面,再用麻绳裹着脚,一直缠到腿弯。就这脚底的麻绳时不时还会被磨破,他还得停下来,重新换麻绳。 其他人比屠户好不了多少。他们脚上穿的是草鞋。只有族长和江舒涵两家当初因为提前出来,两家的包袱都被埋到山上,走的时候,挖出来正好用。 后来粮食被抢,钱全交了入城费,他们更没法买鞋子。 哪怕族长后来要到一百两程仪,这些人也不好意思问他要钱买鞋,实在是张不开嘴,毕竟大伙一路吃喝都指着这一百两,钱得花在刀刃上,不能浪费。 现在不一样了,手头有钱了,江舒涵不忍心看见大家穿这么简陋的鞋。 大伙看着江舒涵的目光多了些感激。 族长点头答应,向各家女人统计,各家要多少双鞋子,要多少码。每人两双,统计好后,他叫了几个壮劳力一块出去添置东西。 女人们到灶房烧水洗澡。自打出了寿安,他们就再也没洗过澡,头发都打结了,造得比叫花子还要惨。 江舒涵累得不行,让两个儿媳妇忙活,自己先回房间歇息。 累了一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过得这么惨。 没有肉,没有鱼,每天粗粮下肚,就连大米粥都成了奢望。 江舒涵四仰八叉躺在木板床上,睡得香甜。 第 20 章 江舒涵站在小公寓里,一阵香味直扑到她鼻端,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这是红烧鸡翅的味道。她闺蜜夏夕的拿手绝活。 她寻着香味飘进厨房,夏夕正穿着围裙掀开盖子铲鸡翅,想尝尝看有没有入味。 鸡翅酱色浓郁,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夏夕怕烫到嘴,迟迟没有下嘴。 江舒涵馋得直流口水,凑过来,“我尝尝。” 说完,也不等夏夕反应,迫不及待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一股热气从肉中涌出来,带着味浓香醇的肉汁儿,她全身的细胞都跟着一起舒展开了。吃下一个香气四溢的鸡翅,嘴里仍有余味。 她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馋嘴样儿。夏夕却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不减肥啦?” 减肥?江舒涵恍然想起她之前加班,饮食不规律,暴饮暴食,胖了两斤,立志要减肥,决定晚饭后只吃一根黄瓜和一个西红柿,就啥也不吃了。 现在想想,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太傻了,明明这么多美食摆在她面前,她却偏偏虐待自己。 现在傻了吧?想吃也吃不着了吧? 江舒涵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减肥了,我以后再也不减肥了。” 说着,她拿起一双筷子给自己又夹了一个鸡翅,正当她往嘴里塞,突然耳边传来--- “娘?娘?” “嗯?谁在叫我?”江舒涵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砸吧两下嘴,肉香味渐渐散去。 她的鸡翅?谁把她鸡翅抢走了? 睁开眼,张氏抱着花儿站在床边。 花儿洗得干干净净,因为瘦弱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此时正滴溜溜地看着她,对视两秒,弯着小身子拼命想要凑到江舒涵面前。 江舒涵抖了个机灵,彻底醒了。 对哦,她穿越了,二十六岁的未婚女青年变成四十多岁的老大娘。 “娘,花儿想吃鸡蛋了。您能不能跟族长叔说说,让他买几个鸡蛋,蒸点蛋羹给孩子补补。” 江舒涵愣了愣,“他们回来了?” 张氏点头,“回来了。买了四头牛。” 江舒涵蹙眉,“怎么才四头啊?” 一头牛十八两银子,他们有二十两金子,起码能买十一头呢。 张氏细声解释,“这边一头牛要二十两银子。比咱们老家那边贵。族长还买了些粮草。钱得省着点花。” 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了下。刚说要省着点花,她又要给花儿吃鸡蛋,好像在打自己的脸。 但是花儿一直蔫蔫的,小脸蜡黄。她这个亲娘看着心疼。 江舒涵揉了揉眉心,是啊,牛也要吃东西的,他们等同于又添了四张嘴,想了想,“我们不找族长。我去给你们买。” 张氏疑惑地看着她,“您还有钱?”钱不都交给族长了吗? 江舒涵分到金子这事,不打算告诉其他人。原身很想给小闺女找个好人家,这钱可以留一部分给小闺女成亲时当压箱底。要是儿子儿媳知道,肯定不让。在后世,她可见过太多因为财产分配起争执的人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前在县衙后院捡到点散碎银子。没有多少。我偷摸藏起来了。” 江舒涵随口找了个理由就出了房门。 狭窄的走道里,到处都是人。仔细一瞧还都是他们这伙的。 大家有的洗澡,有的蒸干粮,蒸好后,就挨个敲门让大伙尝尝,先垫垫肚子。 江舒涵走了半截道儿就有十来个人给她塞馒头。这粗粮贵是贵,但是磨得比北方的细,吃进嘴里,也不那么拉嗓子。 大伙吃得那叫一个满足。但是江舒涵不一样。 磨得再细,也改变不了它是掺了麦麸的杂粮,她打算出去买鸡蛋的时候,吃点空间里的肉包子。 这还是她在安照时买的,空间可以保鲜,当初放进去热气腾腾,现在拿出来依旧如此。这一路只要找到机会,她就吃一个。 因此她一一谢绝拒绝大家的好意。 没过多久,她提了一篮子鸡蛋回来。 拎回房间,江舒涵直接塞给张氏,让她到灶房全都煮了。 张氏瞧见这么多鸡蛋,眼底迸发惊喜的神彩,一迭声应了。 没一会儿,张氏就煮好了鸡蛋,还给花儿蒸了一碗鸡蛋羹。 小丫头好久没吃过这个,馋得不行,不等张氏吹凉,嘴巴伸得老长又要吃。 江舒涵让周氏给各家孩子每人分一个鸡蛋。她买鸡蛋这事瞒不了,倒不如把她之前找的说辞过了明路。 大头她都给大家用了,这点散碎银子自己留着也不亏心。 周氏把鸡蛋用衣服兜着,很快出了房门。江舒涵从篮子里捡了鸡蛋,在床沿磕了两下,开始剥壳。 她也得补补,这一路累大劲儿了。 她还不忘给两个儿子一人扔一个,“你们也吃。” 柳大郎手忙脚乱接过,“娘,我一个大老爷们吃什么鸡蛋啊。你们吃吧。” 这话说的,男人就不是人啊,这一路上柳大郎就差把自己当牲口使了。 江舒涵劝道,“你这一路出了大力,也该补补,吃吧。” 这一路上,轮到他们家推板车,都是柳大郎推的。柳二郎性子奸猾,不是腰酸就是腿痛。明明是两兄弟,柳大郎推车的时间比柳二郎多三倍。得亏老大实诚,要不然两家准得干起来。 柳二郎不像柳大郎这么懂事,他拿到鸡蛋,连句客套话都没有麻利剥皮。 江舒涵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哎,你说说你输的那二两银子可以买多少个鸡蛋呀。” 柳二郎嘴里正吃着蛋黄,听到亲娘这话噎得够呛。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江舒涵把剩下的鸡蛋用被子盖住。 打开门,来人是花媒婆,冲江舒涵道谢,“你说说你还给我们送鸡蛋,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应景似的,其他房间也开了,各家都走出来一个当家人过来表达自家的谢意。 江舒涵摆摆手,“没事。我在县衙后院也捡了一点碎银子。家里孩子太小,我就没拿出来。我还怕你们介意呢。” 大伙互相交换眼神,眼底有一丝了然,却很快换上笑脸,“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大头你们都大方拿出来了。小头自己揣着还不是应该的。” 另一个忙道,“就是。你这已经很仁意了。咱们沾了你的光,这是多少年修来的福气。我们要是再不知足,那就太贪了啊。” “对!对!” 大伙一个劲儿附和,江舒涵陪他们闲聊一会儿,让他们回去吃干粮,今天早点睡,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大伙这才回去了。 江舒涵转身回屋,周氏不知何时已经溜进屋里,正坐在床边巴拉鸡蛋壳,嘴里不满地嘟哝着,“我说为什么让我去送鸡蛋呢,何着你们躲在屋里偷吃。让我一人啥也吃不着。” 江舒涵白了她一眼,把被子掀开,“这么多鸡蛋,还能一个都不给你。”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一个扔给她。剩下的全交给张氏,“这些鸡蛋是花儿的口粮,你可得看好了。” 老二两口子都不是好饼。跟自己侄女抢吃这种事,他们干得出来。 张氏忙不迭接过篮子,“是,娘。” 周氏心有不满,但是看在手里已经有一个的份上,还是没吭声。 倒是柳二郎扶亲娘坐下,“娘,你刚刚说你在县衙后院捡到银子了,真的假的?你捡了多少啊?” 江舒涵拂开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地,想从我手里抠过去,给你送进赌坊作赌本啊?” 柳二郎苦哈哈看着江舒涵,“娘,您能不能别总提赌坊的事啊?我都已经改了,我保证下回再也不去赌钱了。” “不去赌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关键你得正干啊。你瞅瞅咱们这一路,为了挣点路费,十八般武艺都用尽了。除了那些有手艺的,勉强能养活自己。那些没手艺的,给人家搬麻袋都没人要。你就不想想将来也学门手艺?” 柳二郎愣了愣,学手艺? 他还真学过。 原身为了这个二儿子也算是操碎了心。这二儿子是个奸懒馋滑的主儿。地里的活几乎全是大儿子干。他呢,只知道躲懒。 原身担心二儿子将来饿死,就托关系,找人脉,找了个木匠让儿子当学徒。前三年要给师傅当牛做马,他只干了三个月,实在受不了那份苦,就跑回家了。白白浪费原身搭人情以及逢年过节送的那份礼。 等他们度过灾荒,江舒涵还得给他们找一份活计。让他们下半辈子不至死于非命。这样她的任务才算是真的圆满了。所以学门手艺很有必要。 江舒涵见他低头不答话,抱着胳膊看着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识字,你不学门手艺,你能干啥呀?” 柳二郎皱着脸,一声不吭。 江舒涵指着地上,“你要么站着吃,要么坐地上,这床就这么点地方,你好意思坐床上吗?” 柳二郎乖乖溜下床,看着亲娘坐到床上啃干粮。 这地上有点潮,要真躺下,身上的衣服估计得湿。 他就这一件衣服,要是冻病了,可没人给他看大夫。 柳二郎想了想,去灶房抱了稻草铺到地上。 一家人津津有味吃着干粮,也不知周氏从哪里弄来的咸菜,配上干粮还挺下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柳二郎爬起来开门,是高屠户的大儿子,一脸喜意冲他们招手,“快快快,快出去。” ※※※※※※※※※※※※※※※※※※※※ 下章入v,前三天订阅非常重要,影响夹子排名。我想要个好名次。请大家支持一下吧。v后,我会多更哒。 预收文《穿越之五好家庭》求收藏 【文案】 小庄村有一户姓林的人家,老大一家从上到下全都勤劳肯干;老二一家截然相反,男的懒,女的馋,生的孩子又懒又馋。 突然有一天林老太爷去世,林家被迫分了家, 全村百姓等着看林老二家笑话。 却不想人家日子越过越好。 土坯房推倒盖了砖瓦房,良田置上了,就连孩子娃都开始读书识字。 一句话简介:虽然我很懒,我很馋,但我能致富。 第 21 章 “啥好事啊?” “前头有个善人盖房子发彩头了, 咱们快去抢。” 这边盖房子上梁是大事儿,不少人家为了添喜气,会发彩头。这彩头多数都是蒸好的馒头,在顶上点个红心, 漂亮又喜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甚至有红花生和红枣。一家之主站在屋顶, 往下抛彩头。 抢的人越多, 这户人家就越兴旺发达, 而抢到彩头的人也沾了喜气,财气和福气。总之抛彩头的人和抢彩头的人都会好运绵绵, 皆大欢喜。 听到有这好事, 大伙也不吃馒头了,纷纷爬起来,摩拳擦掌待会儿要多抢一点。 大伙齐上阵,到的时候, 许多百姓围着房子站成一个圈。 有个老头站在房顶,抱着个篓子正冲大伙吆喝。 待吉时一到,房梁上完,老头开始往下抛彩头。 底下喊得越大声, 他往这边抛的次数就越多。 他们这一百多人, 扯着嗓子拼命喊,那老头听到呼喊声,一下接一下往他们这边扔。 彩头像雨点似的从天而降落到地上, 大人孩子齐齐弯腰捡。 下面捡彩头的人太多,老头准备一篓子的彩头没一会儿就散干净了。 回去的路上, 大伙争相分享自己的成果。 “我还捡到几个糖块呢。”花媒婆喜滋滋道。江舒涵有些惊讶, 在原身记忆里, 这里好像只有红糖, 白糖和糖霜三样东西。这怎么做成糖块? 花媒婆见她有兴趣,给她塞了一块,江舒涵细瞧了瞧,居然是用油纸包的麦芽糖。 江舒涵笑了笑,将糖塞给了张氏,让她喂给花儿吃。 她自己塞给花媒婆一些红枣,这东西她空间里有。她特别喜欢吃红枣,每次去超市会买一包。逃荒这一路,她除了偶尔吃几颗甜甜嘴儿,剩下都留在空间里。这次抢到红枣,她也有机会拿出来了。 花媒婆笑了。以前她觉得江嫂子很抠搜,不敢跟她来往,生怕被她占便宜。没想到人家这么敞亮。看来传言也并不可信。 这一晚,柳大郎和柳二郎睡在地上,花媒婆家人口多,她三个儿子过来一块睡地上。 第二日一早,他们整装待发往城外走,路上大伙发现城内已经生了乱相。 比如当街就有人抢东西,刺溜一下从他们中间穿过,飞快闪进旁边巷子里,拐了个弯儿人就没影儿了。 再比如江舒涵就亲眼看到有个小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偷走一个妇人的钱袋,哪怕那妇人很快反应过来,也认出谁是小偷,可对方根本不承认,反而倒打一耙,说妇人诬赖好人。 他们一路出了城,孩子们坐在牛车上,旁边大人看着,以防有哪个孩子掉下来。 张氏看着花儿终于有了点精神气,忍不住翘起嘴角,也有心情跟旁边的周氏咬耳朵,“娘刚才居然帮那个妇人太出乎我预料了。” 之前江舒涵就一再叮嘱他们少管闲事,没想到她自己却插一脚帮那妇人作证,说那个就是小偷。 后来也从小偷身上搜到了钱袋,证据确凿,那小偷没话说,只能灰溜溜跑了。 “谁知道呢。”周氏发现自己越来越猜不透婆婆的心思了。以前婆婆跟大嫂几乎一个鼻孔出气,平时也不待见她。可是逃荒这一路,婆婆好像变了个人。怎么说呢? 好像变得不那么小气了。而且也有本事,居然能让大伙都听她的。 虽然不知道婆婆为什么帮那妇人说话,但婆婆做的事一准没错。 其实这两人猜不到,也不怪她们,而是江舒涵看见那妇人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进城买粮,想到乱世中死去那么多人,心有不忍。与大伙而言,只是耽误了点时间,对那妇人来说,却是一条人命。帮一把,还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走过七八个县城,倒是没再发生什么冲突。每到一个县,他们就找家脚店休息,然后补充物资。直到他们过了大江(后世的长江)。 到了南边,就好像直接从秋天过度到了夏天。越往南走,天气就越热。他们不得不脱下厚厚的棉袄,只穿一件秋衣。 但是走了两天,他们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前面田地出现了细微皲裂。 南方跟北方都种麦子,但种植方法却截然不同。北方天气干燥,需要在地头打井,用来浇灌田地。而南方恰好相反,南方雨水多,在地头挖沟,将田里的水排进水沟。 可就是这样多雨的南方,田地居然出现了皲裂,这说明南方今年大旱。 要知道干旱多是发生在北方,南方被称为鱼米之乡,向来雨水多,百年难遇的干旱居然发生在南方了。尤其他们越往南走,就越是缺水。 屠户等人一辈子没有出过安照县,又因为不识字,根本不懂南北差异。可是族长和许仲文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眉头却皱成一个川字,几乎能夹死苍蝇。 江舒涵不免有些惊奇,原身第二世到了沙江,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干旱? 她仔细想想,他们那时过了张关县,半道被另一伙乱党抓走,直到半年后才找到机会逃到沙江,而那时许多地方都没有干旱。 不过也足以说明这场干旱持续得非常短暂。至少今年的秋收没受什么影响。但是夏收,江舒涵还真不是很清楚。 虽然他们现在碰到干旱,可是江舒涵不免有些庆幸。 良国后来为什么大乱,就是因为各地天灾不断,官府不仅不体恤百姓,反而加收苛捐杂税。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揭竿而起。 现在刚干旱,动乱只是刚刚开始,远不到后来那么疯狂。只要他们加快脚步到了襄州,一切就能稳定下来了。 柳大郎的注意力没在土地上,而是田野里那些正在往地里灌水的农民,“这些小麦都开始发黄了,还能抽穗吗?” 江舒涵摇了摇头,或许就是因为南方发生干旱,所以后来南方才会比北方更乱。 大家都是种地的庄稼人,开始感同身受叹起气来,“多可惜啊。都长到膝盖了,要是抽不了穗,这一季就白种了。” 这才三月,天就热成这样。接下来只会更热吧? 得亏这些人住在大江边上,有水挑。要是再往南走,那边没有河,又该拿什么灌溉呢? 到了一处村庄,族长示意大家先停下来,“咱们先在这边歇息,多灌点水蒸点干粮。再往前,可能会更干。” 他们进村找几户人家借灶房蒸干粮,族长找到村长寻问这边的情况。 这村长看起来是个实诚人,摇着蒲扇,愁眉苦脸道,“已经有半个月没下雨了。搁咱们这儿,太不正常了。以前咱们三不五时就会下一场小雨。现在冷不丁没有雨,地里的庄稼受不了,叶子都打蔫了。咱们天天去大江挑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粮食。” 农民靠天吃饭,现在老天不赏脸,一个个都愁得不行,脸上也没了笑模样。 族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村长问他们打哪来,族长简单说了一遍。 村长问,“大江北面怎么样?地也干吗?” “不干,我看小麦长得挺好。”族长笑道。 村长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要是那边也干旱,他们日子可能真要过不下去了。 吃完干粮,江舒涵一行人就告辞离开了。 再往前走,到了镇上,族长特地多买了些粮食,粮价又贵了三成。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接将四辆牛车全装满。 不仅如此,他还买了四辆板车和木桶,桶里全部装满了水。 出发没多久,他们路上遇到不少牛车马车,这些人的车上几乎都装着木桶。一问才知,里面都是水。 屠户不满有些焦急,“族长,南边缺水,咱们还继续吗?” 族长叹气,“不往南走,咱们待在这儿,只会被人当成流寇。” 江舒涵宽慰他,“或许只是这一段干旱呢?再往前走就不干旱了。” 至少沙州那边就没有发生过干旱。江舒涵猜测干旱只是部分区域,并不是整个南方都干。 屠户等人见两人都坚持往南走,也就没再说什么。 又往前走了三天,土地还是一样干,依旧没有下雨。而且天更热了。 这天他们停在一处村落,这村子的庄稼全部都干枯了,没有一点绿意,就算现在下一场雨,都救不活的那种。 村子右侧是片农田,干枯的麦子差不多被人们踏平了。位于正中间的地方此时已经聚集了上千人。看这些人的神色,他们不用上前打探消息就知道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这天不下雨,吃喝就成了问题。 而这个村子离大江几百里路,挑水也不怎么方便。 村长不得不组织村民们挖井。平时喝的浅水井已经不出水了。老人孩子嘴唇干得起皮,一个个面如死灰。 走在最前头的屠户停下来,回头看向族长,“族长,怎么办?他们这村子没水。” 走了三天,他们水囊里的水也没了。大家又饿又渴,该怎么办呢? 族长叹了口气,“咱们原地歇一歇。等他们打上水,咱们看看能不能买水喝。” 帮他们挖井肯定不行,他们又渴又饿,身上根本没力气。 大家歇了半个时辰,直到孩子们饿得实在受不住,也不知是哪家孩子带头哭,其他孩子跟着一起哭起来。哭声让大人们越发烦躁,想骂孩子,可是喉咙里干涩的厉害,一张嘴,撕心的疼。 江舒涵看着张氏怀里的花儿,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往那打谷场走,柳大郎见此也跟了过去。其他人也三三两两跟在她后头。 他们这么多人在村口休息,村民们早就注意到了。 但是大家一个个渴得不行,也就没那么大好奇心,全都眼巴巴盯着水井。 他们这是南方,往常打井只要五米就有水。但今年也不知道咋回事,这都挖到十米了,还是没有出水。 村里的壮劳力轮着下去,挖累了就拉绳,出来后,换另一个人下去。 江舒涵一行人走过去,有个村民拦住他们,“你们干啥?” 江舒涵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要去江陵府,路经此地。原本想讨口水喝。没想到这片缺水,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村民们齐齐摇头,“咱们已经挖了好几天了,还是没挖到水。你们哎!” 大家同病相怜,江舒涵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全都围在井口盼着出水。 就在这时,有几辆牛车缓缓驶进村子,车轱辘声惊醒大伙。众人听到动静回头,这下子村民们全都动了,“村长,村长,水来了。” 众人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大家不再围着水井,纷纷跑上去围着那几辆牛车。 “娘?咱们不去看看吗?”柳大郎见他娘不仅不往前凑,反而往水井边去,赶紧叫住她。 江舒涵摆手,“那几辆牛车上面装的是木桶,肯定是从大江那边运来的水。村里这么多人,他们自己都不够分,咱们肯定没戏。”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没再凑上去。 不过他们还是回头瞅了两眼,那些村民们纷纷拿碗装水。人太多,水太少,每人几乎只能分到碗底的量,也只够润润喉。 牛车停下来,又换了几个青年坐上去,很快又驶离村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江舒涵靠近井口,井口挖了个大坑,上面横了两根木板,有个男子站在上面,时不时从下面提小桶。这古代的井都是人工一点点从地下挖成的。 江舒涵注意到倒出来的土只有一点点湿度。 真的只有一点点,甚至没办法融合成泥。 “是不是选错地方了?”江舒涵问旁边的村民。这人一看就是以打井为生的手艺人。他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就像在泥土里滚过一圈似的,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格外显眼。他摸着泥土,眉头已经拧成一股麻花。 那村民看了她一眼,“不可能。这片地以前艾蒿丛最多。这边要是打不出水,其他地方更不可能了。” 艾蒿丛?难不成古代就是用这种办法判断哪有出水点?这有科学依据么? 江舒涵还在腹诽,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躁动。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村口又跑过来几个人,跟之前不同,这几人明显带着噩耗。还没到跟前,就大声呼喊,“村长,村长,不好了。” 大家竖着耳朵听怎么不好了。 紧接着,就见那伙人跪在地上嚎哭,女人们扯着嗓子哭喊,“天呐,县令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我们哪还有粮食上交啊?” 柳二郎几人凑过去问,回来后跟大伙咬耳朵。 简单来说,就是县令并没有因为干旱就免除他们的赋税,反而催他们提前一个月上交。 从来没听过田税要提前的。这简直不把百姓当人看。 江舒涵叹了口气,这一路作死的县令还真多呢。 因为听到这个噩耗,刚才还在挖井的村民们也泄气了。 还挖个屁啊,马上就要死了。至于渴死还是饿死,有区别吗? 这些人坐在地上等死,江舒涵这伙人聚在一块想办法。 肯定不能再往前走了。谁知道南边有没有水。所以他们只能留下来帮他们挖井。 “可咱们不知道在哪挖啊。”花媒婆知道挖井挺难,要找出水点,还得需要绳子,铲子,小桶等工具。要是井下遇到突发状况,他们也不知道该咋办。 要不然一口井也不至于要十来两银子。而且打井手艺都是从祖辈流传下来的秘方,轻易不外传的。他们对此一窍不通。 江舒涵自然也知晓这些道理,但是他们别无选择,“我刚刚听那个打井的说,在艾蒿丛生长过的地方挖。咱们也试试吧。多挖几个坑。兴许真能挖到呢。” 到时候让那个挖井的人先教他们怎么挖。毕竟这井,他们也带不走,将来还得留给这村子使用。他们应该不会不愿意。 至于秘方什么的,马上就要渴死了,估计那个挖井人也不会死守着不放。 有人看着皲裂的泥土,迟疑道,“可他们都挖不到,咱们就能吗?” 江舒涵摊了摊手,“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吗?死马当活马医吧。” 族长一锤定音,“咱们把牛车上的粮食全部卸下来,让几个壮劳力往回运水。剩下的人留在这边挖井。双管其下,总之不能让大伙渴死。” 大江的水还没干,大不了,他们往回走。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大伙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第 22 章 族长去跟村长谈, 谈得很顺利。对方答应让他们挖井,还特地让挖井人教他们挖井的门道。如果真能挖到水,到时他们免费借灶房给大伙用。 商量好,族长就安排壮劳力们轮流挖井。 到处都是干旱, 一片白茫茫, 别说艾蒿丛了, 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都没留下痕迹, 没办法他们只能随便找几个坑往下挖。 很快天就黑了,大伙点了火把继续干。 女人们则是抱着已经哭累的孩子们躺在地上睡觉。 她们身下只是铺了些麦草, 现在天热, 倒也不怕冻着,可是蚊子特别多。 他们到附近河边捡了几根已经枯萎的苦棒(学名蒲棒),点燃后,味儿很大, 熏蚊子却格外有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已经渴到说不出话来,村口传来车轮碾动的声音。大家拿着火把靠近,发现是他们的牛车回来了。 与他们一块来的, 还有之前出村的那几辆牛车。 终于有水喝了, 女人们把孩子们全都叫醒。 却不是直接喝,而是煮疙瘩汤,上面蒸馒头。 大人孩子都有, 每人只有比浆糊还要稠的疙瘩汤。再给一个馒头,小孩们倒是能吃饱, 大人们勉强能压住饿。 “我们在半道上一处老井打的水, 听人说大江那边水位已经下降一指有余了。” 族长声音干涩得厉害, “再换几个人连夜去运水。咱们接着挖。我还就不信了会没水。” 众人齐齐应是。 一连好几天, 他们都是在“轮着运水,轮着打井”中度过的。 而村民们还有两日就要交税,一个个都待在家想办法,根本没心思管水井的事儿。 直到这天中午,村子里来了几个陌生人,整个村子都像是被点燃了。 这几人穿着青布长衫,干干净净,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脚上黑布鞋,从马车上下来。 为首的男子神情倨傲,他单脚踩在村口那块大石上,冲大伙道,“大家想要卖儿卖女的,快点带孩子过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小爷我辛辛苦苦走一趟。下回不定啥时候才能过来。” 江舒涵一伙人也凑过来看热闹。听到是买孩子的,柳武脾气爆,当即受不住了,气得脸色铁青,“爹,这群龟孙子是人牙子。这是趁火打劫啊。” 族长抬了抬手,示意他说话小声点。人家买孩子而已,不想卖可以不卖啊。激动个啥! 屠户倒是说一句戳人心窝的话,“现在这世道,卖了,孩子也许还能有条活路。不卖,那就是个死。” 给人当牛做马是可怜,但是留在这地方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柳武无话可说。 而这些百姓再怎么不舍,还是回家牵孩子,然后让这些人牙子挑挑捡捡。 “你这闺女长得也太磕碜了,骨头架子都出来了。只能给你半两银。” “太少了。您再给加点。我这妮子可是养了十年,就是光粮食也不止这点钱啊?” “嫌少?那你找别人去。这也太瘦了,领回去能干活吗?” 那村民赔笑,“大爷,我闺女能干着呢。要不是最近缺水,她也不至于瘦成这样。您领回去,给她吃顿饱饭,立马能养回来。” 就在这时,柳新冲着大伙喊,“爹,爹,出水啦。” 随着这声稚嫩的惊呼,大伙齐齐回头。 出……出水了? 村民们听到这声呼喊,一个个也顾不上卖儿卖女,齐齐凑过来。 的确是出水了,拎上来的小桶里几乎全是泥浆,再冒一会儿,泉眼就能全通,水会越来越清的。 村民们齐齐欢呼。 那个之前负责挖井的村民冲大伙道,“我就说吧,这下头肯定有水。”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之前没跟你说。我重新选了地方。” 之前她向这打井人请教怎么挖井,他照实说了。但是当他听江舒涵要另选地方,他头摇成拨浪鼓,说她胡闹。 艾蒿丛下面打井,这是他爹教他的,没有艾蒿丛,哪来的水?瞎耽误功夫。 江舒涵被他说得有点发毛,但是她曾经看过一本寻宝的漫画书,不知变通的人就会一直往下挖。懂得变通的人就会换个方向。 水和宝物是同一个道理。 而且这古代都是笨方法,越往下挖,井底的氧气就越稀薄。十米已经是极限了,再挖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她就让壮劳力下去,用手去试探井壁泥土的湿润度。哪边更湿润,她就在那个方向离井口大概十尺距离重新挖坑。 为了提高成功率,她让大家挖了四个井。 幸运的是,有一个真的出水了。 村长冲那村民道,“看吧,人家不懂挖井都比你能干。叫你以前不跟你爹好好学手艺。” 江舒涵这才知道这小伙子其实也是半调子。 他家祖传挖井,可惜他不学无术。等他爹一走,整个人就抓瞎了。 江舒涵笑着解围,“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教我们挖井的技巧确实有效。” 更难得的是这人居然没有藏私,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们。 大伙一听也不再翻旧账。 倒是那几个人牙子跟过来,抓着刚才要卖闺女的村民问,“哎,你闺女还卖不卖?不卖我走了啊?” 那村民有些犹豫。有水当然是件好事,可他家还是没钱交税啊。 江舒涵扯了下村民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你傻啊。到处都在缺水。哪怕卖水,你也能把税交上,干啥要卖女儿?” 那村民一愣,卖水? 跟他一个普通村民,江舒涵不想浪费口舌,直接找村长商量,“这十里八乡只有你们这村子有水,咱们何不卖水呢?”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身上盘缠也是没了,所以才留在此地费心费力挖井。” 村长很干脆答应了,“那行。咱们一块卖水。” 江舒涵笑了,这村长倒是个实诚人,没有借机敲他们竹杠,要不然井在村子里,人家不给他们用,他们也拿人家没辙。 村长冲那几个人牙子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撵人,“你们走吧,我们不卖孩子。” 几个人牙子面面相觑,“你们可想好了。两天后就要交税,你们有银子交吗?” 这个村子是同一个姓,卖的孩子都叫他阿爷,村长刚刚看到卖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听到人牙子的话脸都黑了,不耐烦道,“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人牙子气急败坏,但想到还可以去别处,便也没有纠缠,转身走了。 接下来,江舒涵就跟村长商量怎么运水卖。 “咱们可以挨家挨户宣传,让他们过来买水。”江舒涵举起一个小桶,“这一桶水五文钱。统一定价。” “当然这些都是小钱,想要赚钱,还是卖给大户人家。你们把水运进城。价钱提十倍。肯定有的是人买。为了确保安全,你们要多多带人,免得被抢。” 村长连连应是。 江舒涵这边也是按照这个方法。 让江舒涵诧异的是,“你们这么大的村子怎么才四头牛啊?” 再穷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啊? 那村长摇头叹息,“没办法,一直缺水,人都没水喝,牲口更没有了。最后都渴死了。咱们全给吃了。” 江舒涵安慰他,“没事。赚到钱,你们很快就能买回来的。” 村长苦笑道,“不指望了,只要能把税全部交齐,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舒涵一行人在这个地方逗留大概十来日,赚了五百多两银子。 刚开始是用牛车拉着卖水,后来大家见这钱太好赚,男人女人纷纷挑水进县城卖。 许是这县城地势比较高,许多家挖井都没出水。 他们把水运过去就相当于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一碗水一文钱,多的是人抢着买。 要不是他们还要赶路,大伙都想待在这个村子一直卖水。 牛车上,几乎大半都是水。粮食已经不多了,孩子们全都下来走路。 屠户还有些恋恋不舍,“这么挣钱的营生,我这辈子头一回碰到,还真是舍不得。” 铁匠也笑了,“我也是。”他看着前方,眼里隐隐有一丝哀愁,“咱们再往南,会不会也缺水。咱们运的这些水又够几天的呢?” 花媒婆愁的是,“这地方到处都在缺水,我担心半道上会有人抢我们的水。” 不是没有可能。他们去卖水的时候,好几回水桶都被那些快要渴死的人打翻了。 “怎么能不走呢。”江舒涵叹了口气,“这个地方的县令比之前那个掉脑袋的县令还贪,现在世道这么乱,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发生一场□□。咱们早点躲开也是件好事。” 大家还真没想到这茬。想到上次那个县令脑袋挂在城楼上,一个个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打了个冷颤,太吓人了。 族长挥了下鞭子,咬了咬牙,“走!别再说丧气话。有人抢水,咱们就跟他们打。” 这一路上还真遇到嘴唇起皮的难民,大伙将几辆牛车围成一个圈,不许这些人靠近。 江舒涵给他们指路,“再往前走十里就有一个村子有水井,你们可以去那讨水。” 又走了五十里,这些难民听到前头有水,又看到江舒涵一行人这么多人,没敢跟他们拼命,硬是咬牙,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五十里,好家伙,这些人已经是渴到极点了。有上来冲撞的。男人们就会用木棍把他们打开。女人们则是护着孩子护着水。 洒了一部分,喝了一部分,水很快又没了。 再往前走五十里,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柳武在前面探路,回来后告诉大伙,“前头有座山,山上有水。” 大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到山脚下看到百姓每人手里都拎着个水桶,正排队取水。这条队伍像l型。山脚下的这片田,小麦已经全部枯萎,不少百姓在这边搭起了土灶。很多很多个土灶,起码有几千个。 他们一行人错身从百姓身边走过,直到他们走到l的拐角处,山上有不少衙役拿着长1枪站在边上维持秩序。 柳新小声嘀咕,“爹,看来这个县的县令还挺靠谱。” 他们这一路看到太多县令不干人事,剥削百姓,不拿百姓当人看。而这个县令却还能让衙役维持秩序,不免好感大增。 “咱们在这边歇一歇,蒸点干粮,再走两天就能到襄州了。”族长示意大家停下来。 大伙听到这话都都很高兴。 大家将牛车赶到前面,然后拎着木桶过来。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他们啊。 “爹,我看咱们不如买水吧?”柳新看到有个穿着青衣的男子拎着水桶从山上下来,提议道。 大伙也觉得这主意挺好。 天这么热,好半晌也不见他们这队伍往前挪一下。轮到他们,估计都渴死了。 江舒涵拦住青衣男子,对方一脸警惕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要是敢抢水,我就喊了啊。到时候把你们全都抓进牢里服徭役,你们可得想清楚再动手。” 怪不得大家都老老实实排队没人敢抢呢,原来是县令给衙役下了铁令。 江舒涵心里腹诽,面上带笑,打消他的疑虑,“不是,这位小哥,我们不抢水,我们买。你这桶水多少钱啊?”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伸出一个巴掌。 花媒婆抢先开口,“五文呀?那行。” 青衣男子白了她一眼,“大娘可真会说笑。我排了三天队,好不容易才接到这么一桶。五文钱就想买走?你想啥美事呢。”他抬了抬下巴,“一口价,五两!” 这回不等花媒婆出声,其他人全都急了,“什么?五两?你想钱想疯了吧?” “就是。我们在前头,像你这样的小桶,我们才卖五文钱。” 青衣男子抱着木桶,“又不是我们求你们买的。不要拉倒。我这水要给一大家子喝的。”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咱们还是别买了。太贵了。襄州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咱们得省着点花。” “就是。还有两天,咱们就能到襄州城了。咱们忍忍吧。不喝也没事。” 江舒涵看着大伙,“如果襄州城也没水呢?咱们不就渴死了吗?” 众人被问住了。 是啊,襄州要是没有山泉水,到那时咱们怎么办? 江舒涵宽慰大伙,“咱们先买几桶。大家先解了渴,吃顿饱饭,等轮到咱们,每人接一桶水,到时候也卖给别人,这钱不就赚回来了吗?” 咦?还真是,这钱能赚回来啊。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第 23 章 大家买了三桶水, 煮了一锅疙瘩汤,每人吃个三分饱,决定停在这地方排队。 排了两天三夜, 终于轮到他们了。 这山泉水孔很小, 出水口只有小拇指大小, 水速极慢,江舒涵偷偷计算过,等一小桶需要五分钟。 这小桶就跟她在办公室养的那绿萝盆差不了多少, 三小桶才能装满大木桶。 等完水,大家用了一小半。然后继续赶路。 大约过了两天,他们终于进了襄州地界, 这边已经有了点绿意。庄稼也不像他们途经的那些地方全都死绝。这边起码还有能一半收成。 等他们到了谷城县,绿色就更多了,一望无际全是长势极好的麦子, 再过一个月就能收了。 或许也正因如此,这边的难民远比张关城外多了数十倍。 而且这些人明显有备而来,全部带着家当, 将不大的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足足排了四五条街那么远。 “入城费要二两银子。”族长前去打探消息, 回来告诉他们。 二两银子,他们这一路买了粮食, 买了很多个木桶, 这会手头只剩下六百三十四两银子。 一百零九个人, 银子倒是足够。 头一次, 江舒涵等人在难民们羡慕的目光中, 赶着牛车进了城。 可惜他们自豪不过三秒, 进了城, 大伙才发现城里到处都是难民,随便哪个巷子都有不少难民。 “咱们该怎么办?” 租房子肯定不合算。总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拿巷子当家吧。 跳上逃荒睡地上,那是没办法。 可到了目的地,再这么干,安全就没了保障,更何况孩子也受不住。 许仲文倒是给他们寻到一个好住处,“我家在这边有个别院,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在那里。” 众人眼睛一亮。 倒是族长有些迟疑,“咱们先去看看,说不定你们那管事已经收了流民呢?” 收流民耕地,价钱可以便宜不少,很多人家都喜欢这么干。 许仲文一想也是。 一行人到了许府别院。 许仲文上门敲门,有个老汉过来开门,看到来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立刻跪下给他磕头,“少爷,您这是打哪来啊?” 许仲文虚扶他起来,“路经此地。咱们这边还有空房吗?我带了些朋友回来。” 这处别院以前住的都是许家管事。这些老管事有了钱,就把一家老小全接过来,便都在外面置了房子,这处别院几乎空了一大半。 老汉忙不迭点头,“有,有,最后一进院子还空着呢。” 许仲文松了一口气,示意大家进来。 这一夜,大家终于能放下心来睡个踏实觉了。 每家都分到了一间房,虽然床还是不够,大多数还是得睡在地上,但是好歹不用早起赶路了。 第二日,大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来后,有下人过来通知他们到前院用饭。 原来许仲文一早吩咐别院里的管事,他要摆答谢宴。 这管事确实很能干,很快就张罗出几桌像样的饭菜。 有鱼有肉,有酒有汤,有荤有素,馒头管够,大伙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席间许仲文给大家敬酒,感谢大伙一路上多番照顾他。 大伙连称不敢。昨晚太累了,也没仔细看。可今早起来,他们才发现这院子有多大。 三进院子,每排都有十几间房子,每进院子都有客厅,有茅房,有灶房,有水井。 一个别院都这么气派,可见许家也是富贵人家。 大家对待许仲文也没有之前那么放肆了,反而多了几分拘谨。 许仲文也明白这些人的不自在,宽慰大家,“拿这儿当自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 大伙连连道谢。 他们进城也看出来了,襄州城没有发生干旱,许多难民都抢着过来。他们住的空房间租给别人少说也能租一两银。 比许仲文四人一路上的花销多多了。 席间许仲文和族长商量,明天出发前去江陵。 族长看向大伙,问他们的打算。 最终族长一家和田大夫一家决定去江陵,其他人家决定留在襄州。 他们深信江舒涵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因为她,他们这一路才能化险为夷。所以大伙决定继续跟随她。 不过大伙还是按照约定送他们去沙江。 路程虽不算远,但是襄州和江陵府毕竟是两府,现在各个地方都很乱,有这些壮劳力们护送也多了一重保障。 许仲文给族长敬酒,“我听下人说江陵府那边也不安份。” “那边也干旱了?”柳新年纪小,首先急了。 “那倒没有。沙江有条江,虽然比不上大江深。但还不至于干旱。”许仲文叹了口气,“我听管事说那边涌进不少难民。县城治安很乱。不少人家都出事了。许多流民都被拦到外头去了。” 这种情况要么是管理出了问题,要么是县城太小,接收不了这么多难民。 江舒涵看向族长,提了条建议,“我看让这些难民干徭役挺好。让他们干活,发给粮食,这样他们才没时间生事。” 族长摇了摇头,“法子虽好。但是实施起来却有难度。江南大部分都在干旱,蜀地那边又有地震。粮食从何而来?” 江南和蜀地算是产粮最多的地区,这两边都遭了灾,哪还有粮食可调。 江舒涵一想也是,便也没再出主意。 第二日一早,大伙出来为他们送行。等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花媒婆看向江舒涵,“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啊?” 江舒涵笑了,“咱们还有银子呢。你们还怕饿死?” 之前的四百多两银子,族长一分不要。再加上许仲文为答谢他们特地送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一共有七百一十六两。 昨晚,他们按照成年人的数目给各家发了银子。每家都分到一百多两银子。 “咱们先去买粮食吧。”花媒婆碰了碰她胳膊。 “行啊。” 县城粮价飙升,几乎是安照的五倍,就这还供不应求,许多人抢着买。 店家担心有人囤货,每人每次只能买十斤粗粮。 粗粮粗到里面有一大半带壳,面几乎都看不到多少,就这粮店门口的队伍都排了三条街那么远。 江舒涵回家拿袋子,两个儿媳妇守在门口,蔫头耷脑,“你俩杵在这干嘛呢?快点把老大老二叫出来。咱们排队去买粮。” 张氏低着头不吭声,周氏往张氏后面躲,小声道,“娘,大哥和相公去送族长了。” 江舒涵眨了眨眼,“送就送呗。”她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不对啊,我刚刚咋没看到他们呢?” 给族长送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啥还偷偷摸摸的。 张氏和周氏越来不自在了,侧头身子,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江舒涵。 “你俩给我老实交待,他俩干啥去了?”江舒涵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周氏绞着手指,从张氏身后探出头来,小声道,“他们非要送族长到沙江。我们拦都拉不住。” 江舒涵差点气了倒仰。 啥玩意?去沙江?这俩是嫌自己命长了吗?居然跑去沙江。 江舒涵转身就想跑,赶紧把人追回来要紧。可她刚跑出去,步子还没迈出几步,就被张氏抓住胳膊,死死拖住,“娘,您别去了。他们也是为我们好。” 江舒涵想要甩开她,却发现张氏抱得太紧,根本甩不动,“什么为我们好?沙江那么乱,他们是去送死吗?” “娘,他们人那么多,肯定没事的。所有人都去送,只有他俩不去。以后别人怎么看他们。”张氏情绪有些激动,“咱们不能只想着眼前这点事儿。还得多看看将来。咱们得跟大伙抱着团,不能排外。” 这话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鼠目寸光了。江舒涵抚了抚额。什么抱成团?现在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说再多,江舒涵也知道自己没法拦。人都已经走远了。她要是真把两儿子拦回来,估计两人都得恨她。 这柳二郎不是最怕苦怕累吗?他居然也去送他们了。 江舒涵坐下来直叹气。这古人的心思,她还真不懂。面子难道还能比命更重要? 花媒婆带着几个儿媳从屋里出来,每人都拿着几个麻袋,“走吧?别耽搁了。” 江舒涵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留下来的这些人得好好活着。想活就得有粮食。 接下来大家啥事也不干了,天天守在粮店门口排队买粮。 每隔两三天才能轮到他们一回。 孩子们全部待在院子里,哪也不许去,江舒涵和花媒婆两个老大娘天天看着,然后每天蒸几锅馒头,给排队的人送过去。 江舒涵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蒸馒头都能疼得受不了。 原身前几十年下地干活,腰本来就不好。她这天天弯腰蒸馒头,手疼,腰酸,眼睛胀,精神就有些不济。 “我这手受不了了,我想跟老大媳妇换换,你呢?”江舒涵想跟张氏换换。排队起码不用干活,而且到了晚上,还可以躺下来歇息,要不然她这身子骨真的受不了。 别看花媒婆叫江舒涵嫂子,其实她年纪比江舒涵还大六岁。但谁让她嫁的男人比江舒涵辈份小呢。 这会听江舒涵说累了,也直了直腰,“行啊,我也去排队。” 两人到了粮店,从队伍中找到各自的儿媳妇。 张氏吃着馒头,江舒涵让她回家带孩子,她留下来排队。 张氏点头,给婆婆让位置,前面的周氏有点不乐意了,从地上爬起来,“娘,我也想回家。我都在这边排了好几天了。我身上都臭了。” 能不臭嘛,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衣服没换过,脸没洗过,除了吃饭时,婆婆来时,替换上茅房,其余时间都得在这边守着。 江舒涵抬了抬下巴,“回去得蒸馒头,你确定你想回去?” 周氏迟疑了。回去还得干活?那还是算了吧。 懒婆娘!张氏嫌弃得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走了。 张氏刚走没多久,街头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寻声望去,一匹快马从街头冲撞过来。 这马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撞翻好几个路人。 可大家谁也不敢有意见,头并头聚拢在一起,勾着往远瞅,“刚刚那个是不是驿骑?” 驿骑就是驿站骑马送信的人员,一般都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才会派驿骑。 这么快的速度一定是发生大事了。有那好事之人跟在后头去打听。 江舒涵脑子一团乱麻,会不会其他地方乱起来了,知府让这边的县令派衙役过去镇压? 又或者其他地方缺粮,征调这边的粮食? 队伍议论声此起彼伏,说什么的都有。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江舒涵已经从第三条街排到第二条街。 有人从县衙出来,有那认识他的人就指点其他人,“这人是县蔚小舅子。他肯定打听到消息了。咱们听听他怎么说。” 江舒涵也竖着耳朵听。 那人被大家围着,说得口若悬河,奈何江舒涵离得比较远,根本听不清。 但是并不妨碍她知道,因为他这边讲过,其他人就学给周围人听。 原来离他们这儿百里之外的陈仓县,有个叫张大胆的农民聚众谋反,更胆大包天的是这人居然敢带人围困洛阳,意图将皇帝拉下来。 良国都城位于洛阳,陈仓离洛阳不过几十里。但是洛阳有那么多御林军,他们怎么敢围困洛阳。说他叫张大胆,他还真大胆啊。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县蔚小舅子毫不留情嗤笑,“这贼人胆子也太肥了,居然敢跟皇上做对?皇上可是真命天子。” 有人也跟着他一块附和,“对啊,天灾人祸又不是皇上的错!” 等县蔚小舅子一走,百姓们立刻变了脸。 “哎呦,这昏君可算是到头了。几百年了,多少次谋反,哪个跑到洛阳围困了?” “我看也是。想想咱们县干旱,那狗官却还是要我们交税,后来我听人说,不是县令非要收,而是皇上逼的。税不交上去,县令就得掉脑袋。” “就是,这狗皇帝在龙椅上坐着,高高在上,哪里管咱们的死活。自打他登基,税一年比一年多。这皇位也该换个人坐了。” 本地百姓顾忌多,根本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而这些流民们居无定所,只能窝在巷子里。 就算有人想抓他们,绕几个圈就没影了。因此言语上便也放肆许多。 江舒涵低低一叹,大家更多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却猜不到皇帝之所以八百里加急,其实是在向各州府求助。 除了要塞之城可以有护卫军,良国各个州府也可囤兵数千以备不时之需。 照理说,皇帝的御林军应该是实力最强,但良国养了太多蛀虫,这蛀虫蚕食月国方方面面。 就拿这御林军来说,建国之初,的确都是能者居之。 往后几代,却要看家世才能进。到现在,里面几乎全都是酒囊饭袋在里面滥竽充数。 别说让这些人抵御贼人,他们能按时点卯就算不错了。 御林军尚且如此,京城的守城军队亦是如此。 皇帝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被人蒙蔽,更不想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各州府官员请求援助,于是端着架子,说张大胆这群起义军是乌合之众,你们派几个兵过来就能把人收拾了。 他不拿起义军当回事,底下人自然也不拿起义军当回事。派几个兵去有什么意义?又不是去搞笑的。所以没一个官员肯去。 这就跟烽火戏君侯有异曲同工之妙,大家一致认为,谁去谁傻。 于是皇帝就悲剧了。 第 24 章 听到这些人议论皇帝, 周氏听得心惊胆战,小声嘀咕, “娘,这些人也太大胆了,居然敢说这种话,他们不怕被人抓进去砍头吗?” 江舒涵嗤笑一声,还抓进去砍头,皇帝有没有命活下来都两说呢。她摇了摇头,“反正跟咱们无关。” 又过了几日,一大早又有一辆驿骑打他们身边经过。没过多久,整条街再次沸腾了。 这次远比上回更加热闹。 洛阳百姓守了半个多月, 没有援兵救援,城内弹尽粮绝, 百姓不得不开门投降。张大胆带领的起义军入驻洛阳,由于之前洛阳百姓顽固抵抗, 起义军损失惨重。张大胆非常恼火。进城后,他丧心病狂将全城百姓全部屠杀, 就连孩子都没放过。 大家听着都觉得渗人,不少人都露出怜惜的神情。而那有亲戚在洛阳的人家更是嚎啕大哭。 周氏吓得面色如土, 捂嘴呕吐, 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嘴里嚷嚷着,“我的娘咧,这也太狠了吧,怎么下得了手呀?” 这段记忆在原身脑海里可算是刻骨铭心。江舒涵每每想到都要不寒而栗。 其实真相远比屠城更让人难以接受。 张大胆带领的起义军攻进洛阳后, 很快发现朝廷谷仓里的粮食已经发霉。 明明各地都在干旱, 朝廷的粮食宁愿放在粮仓里发霉, 也不拿出来救济百姓。 起义军很是恼火,直接将皇帝及一众官员全部拖到菜市口凌迟处死。 因为起义军大多数都是农民,哪怕粮食发霉,他们也舍不得丢掉。 不少起义军吃了这些发霉的粮食一命呜呼。 张大胆为了慰劳自己的起义军将全城百姓尽数屠杀,将活生生的大批百姓,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悉数纳入巨舂,顷刻磨成肉糜。 这个在后来称为“舂磨砦”,百姓俗称“捣磨寨”。 这等禽兽行径简直猪狗不如。哪怕张大胆费尽心思隐瞒,但是起义军军纪散乱,根本瞒不住。 江舒涵之所以知道,也是后来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到了举国皆知的地步。 现在这些人还不知道捣磨寨的事情,只是当个乐子来听。可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战火很快就会波及到全国。 没过多久,大伙听到张大胆在洛阳登基,国号定为“大齐”,改元金统。 这消息传回来没多久,百姓们议论纷纷。 有的说换皇帝好,新皇帝也是农民,肯定可以体恤百姓。 有的说这皇帝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必定是个暴君,跟前面那个半斤对八两,都是一路货色。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是直到捣磨寨的事情传来,大伙一致统一,这张大胆绝不会是个好皇帝。他只会比前一个更狠。 流民得知此事,更加绝望了。 江舒涵夜里都能听到有人嚎哭的声音。声音凄厉,宛如刺进她心里,让她无法安睡。 她如此,其他人比她好不了多少。 洛阳离襄州并不远,谷城会不会是下一个洛阳呢?到那时,他们还命可活吗? 就在他们彷徨不安,不少人发现谷城县令好像变了一个人。 之前城外那么多难民,他根本不管,整天龟缩在县衙。 可皇帝丧命没多久,他出来了,积极安抚流民,大力劝说商贾出钱,给这些流民修建收容点。甚至他还命粮店多放些粮。 周氏闹不清状况,问江舒涵,“娘,这县令是吃错药了吗?” 皇帝死了,他反而出来主事了。就他这样,难不成以为皇帝死了,该轮到他当了? 江舒涵嗤笑起来,“还能为啥。担心流民造反,把他也给杀了呗?” 江舒涵猜得没错。郑县令的确是被张大胆这伙起义军给吓傻了。 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居然把皇帝给活剐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钱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于是郑县令为了自己的小命,主动联络商贾,让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要让谷城平平安安,不出一点岔子。 这些商贾跟在郑县令后头赚了不少钱。自然不希望他下台,所以还真的听他话,做了些实实在在的好事。 这天江舒涵买到三十斤粮食,整个人都精神了。 周氏笑得合不拢嘴,“要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多粮食就好了。怎么也能撑到秋收。” 张氏过来接粮食,神色有些郁郁。 “你怎么了?”江舒涵以为发生什么事,立刻追问。 张氏把麻袋放到地上,“娘,相公临走前,不是说沙江离这边挺近的吗?这都半个月了,怎么人还没回来啊?” 周氏一愣,也反应过来了。 她天天在这边排队,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居然连日子都给忘了。 可不是嘛,一眨眼都过去半个月了。相公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氏着急,江舒涵比她还着急,她的任务对象不止面前这两个儿媳还包括那两个儿子。他们要是出了事,她任务就算失败了。 江舒涵反复在原身记忆里搜寻过,沙江那边后来有没有发生啥大事。 可惜的是,原身这时候并没有到沙江,还真不清楚的情况。 她只能安慰自己要冷静,“再等等吧。兴许他们留在沙江有事呢。” 她想了想,“如果再有几天还不到,我就去找他们。” 张氏吓得一个劲儿摆手,“这可使不得。您也不知道沙江在哪儿,要是迷路了,可怎么好。” 她再怎么焦心相公,也不敢让婆婆一个人去沙江。 江舒涵想想自己一人去也确实不现实,她提议道,“我让许府管事帮忙打听吧。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往沙江送信。” 就算她知道驿站可以寄信,但她一个人也不好出城。可许府管事就不一样了,人家有户籍,跟官府里的人常年打交道,肯定有办法。 许府管事从看门老头那边得知此事,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他们也怕东家出事。当即叫人寄信去了沙江。 被江舒涵惦记的一伙人此时处境并不好。 沙江闻名知其意,其境内必然有一条名叫沙江的江。 虽然沙江不如大江宽阔,也不如它长,但是也算是沙江县最大的江了。 到沙江必然要坐船,族长一行人上了两条船,船驶到江中央,有两条大船从对岸飘了过来,船上赫然是一群水匪。 族长一行人吓得跳江逃跑。可惜的是这些水匪身经百战,水性极好,族长这伙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全部活捉了。 于是他们就被带到了水匪居住的小岛上。 身上的银两全部被搜刮干净。这些水匪让他们给家人写信,让他们送粮食过来。 原来到处都缺粮,甚至不少地方都在限粮。水匪们自然不可能在一个地方逗留那么多天,于是开始打劫人赎粮的主意。 族长不敢跟这些水匪说自己大儿子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从青州逃荒而来。 许仲文当仁不让写了信回去,让家人准备粮食。 许仲文家里经商,商人心眼天生比普通多一点。许老爷很快发现儿子信里有蹊跷,于是就去报了官。 许家在江陵府也算是大户人家,与官府关系极好。府衙那边立刻出兵剿匪。 水匪所居的小岛并不大,再加上岛上粮食短缺,不少兄弟们都上岸抢粮了,只留了一小半看家。 官兵过来围剿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水匪心性狠辣,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就想把族长这伙告密的全杀了。 没想到族长这些人趁这些日子他们看管不严,将绳子已经磨断了。 就等着水匪开门呢。 这一开门,双方就打起来了,比起不要命的水匪,族长一行人打仗没什么经验。几乎人人都受了重伤。 半个月后,一脸喜意的张氏突然过来告诉江舒涵,“相公来信了。那个县是十天前写的。那个送信的把信给送到别地去了。今儿才收到。” 这古代的快递哟,还能更不靠谱吗?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她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真的不想挪窝。 周氏忙不迭问,“他信里说什么了?” “信里说沙江那条江出现水匪。被他们抓进去关了好几天。好在县令带人把水匪全部抓了。他们受了点伤,大夫让他们暂时不要移动。等两个月后,再回来。” 说到最后,张氏已经心疼上了,“肯定是受了重伤,要不然也不会躺两个月。” 周氏倒是个没心没肺的,还安慰张氏,“肯定没事。要是真有事,他也不会告诉你了。” 这话还有点道理。要真受了很严重的伤,估计就得想尽办法瞒着了。 江舒涵诧异地看了眼周氏,她居然也会安慰人,还挺难得。 又过了几日,井然有序的街道再次乱起来了。 准确来说,百姓们听到张大胆带兵到了城门外,一个个吓得撒腿就跑。 是人都怕死,只要对活还有一点点渴望都不想死。大家慌了神,横冲直撞。 撞完人,连句道歉都没说,继续往前冲。 被撞的人,爬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没掸一下,也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刚刚还排得老长的队伍顷刻间消失不见,整个县城变得如同一座鬼城。 郑县令是个软骨头,张大胆几乎刚到县城门口,他就马不停蹄,带着衙役开门迎接。 张大胆就像回自己家一样,一点阻碍都没有,大摇大摆进了城。 张大胆这次带来的起义军足有两万之多。 他之所以会来谷城,也是他手下逮到一个驿兵,从对方口中得知,襄州这边没怎么闹灾,谷城今年应该能大丰收。 他底下这么多兄弟的口粮还没着落呢,于是他带兵攻打襄州。 这些县令几乎个个都是软骨头,仗还没打呢,全都开城投降了。 张大胆身穿盔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本县粮食还有多少粮食?” 郑县令恭恭敬敬回了一个数。 张大胆旁边站着一位拿着羽扇的军师,听到郑县令的回答,掐指一算,很快回道,“禀皇上,口粮只够维持一个月的。” 夏收已经开始了。等粮食晒干,他们就可以就地片收田税。 张大胆淡淡地道,“夏收收上来,还有一个月,足够了。” 他明明用很轻松的语气,可配上他那张明显纵欲过的脸,无端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 郑县令在心里瞧他不起,但还是没有坑声,或者说他被张大胆的话给难住了。 啥叫“还有一个月,足够了”? 难不成他要打仗? 正如郑县令想的那样,张大胆刚到县城,屁股还没坐稳呢,就要粮了,下一步就是征兵。 “我听说你们县城收留了许多难民。把他们全部编入军队。我要带他们去打仗。” 郑县令都结巴了,“打……打仗?这么快?” 郑县令是正儿八经考上的科举,哪怕没在军队待过,也知道打仗前先要训练。这一个个都是生瓜蛋子,怎么上战场? 张大胆见他反对,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怎么?你对朕的旨意有意义?” 这么些天,张大胆在军师的指点下,已经褪去土气,说话也添了点气势。 郑县令连称“不敢”。 他认命似的去下面颁布这条消息。 没多久,江舒涵一行人很快就知道官府把流民全部充入军队。 衙役也找上门过,见他们都是些弱质女流,很快又走了。 张氏拍着胸脯一个劲儿庆幸,“得亏他们去了沙江。要不然就惨了。” 打仗那是要死人的。他们之所以逃荒就是为了能活着。 倒是那群流民大多数并不介意。当兵好啊,当兵就意味着有口粮,他们再也不用费劲心思去抢去偷了。 说到底,没钱的流民才是大多数,有钱终归是少数。 新编入伍一共有五千多人。 没过多久,张大胆就带着一万五千人去攻打夔州。其中五千新编入伍,一万是之前他带过来的老兵。 夔州距离襄州有好几百里地,他就带着这些新兵蛋子,胆子不可谓不大。 他这一走,带走了谷城县县衙所有存粮,却留下了一万军队驻守在襄州。 这些士兵毫无军纪可言,看上什么东西,直接就拿,不给就抢。看到漂亮姑娘,更是直接拽进屋里行事,惹得民怨沸腾。 可是百姓敢怒不敢言,年轻女子根本不敢出来。 又过了一个月,张大胆迟迟没攻下夔州,粮食却已见了底。 他留下的大将陈福把粮店搜刮干净。就这还不够,带着兵挨家挨户搜百姓粮食。 江舒涵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早在知道张大胆进了谷城县,她就将之前买的粮食埋起来了,现在房间里所剩不多。 因此士兵们前来搜粮的时候,女人们并没有藏粮食,而是往自己脸上抹灰。 士兵在院子里翻找过后,往女人堆里瞟了一眼,看到她们一个邋里邋遢,头发乱成狗窝,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江舒涵送他们出去。 等人全部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怎么有种鬼子进村的感觉呢? 陈福好不容易集齐上万斤粮草,派五千士兵送去,出了县城五十里,就与另一伙起义军撞上了。 这伙起义军头领,如果江舒涵在的话,一定认识。不是旁人,正是李木以及卫异。 说起这两人,不得不提起李起。当初他被方小姐传染,得了鼠疫,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李木担心自己也感染上,带着兄弟们逃出寿安。 没过多久,就听到皇帝被张大胆杀了,对方已经自立为帝。 这事给了李木一个启发,带着兄弟们攻占了好几个县城,很快积攒了一些威望。 比起“人屠”张大胆,李木显然更得人心。 他攻城后,杀掉为富不仁的贪官以及作恶多端的富户,不仅不会屠杀百姓,而且将得来的钱财分一小部分分给老百姓。大部分留下来充当军费。 另一方面,他极力拉拢本地乡绅。这些都是读书人,而李木也是个秀才,当初要不是被狗官陷害,断了他的仕途,他也不至于跟哥哥铤而走险当了匪寇。 他这个举措得了百姓和士族乡绅们两方的好感。不少士族乡绅也愿意在他身上押宝,赠予他不少银两,也因此李木的军队越滚越大。 由一开始的八百人发展到现在的八千人。而且这八千人都是经过好几次厮杀留下来的精锐。 无论从人数还是实力,李木都远胜对方。这两支实力悬殊的队伍碰上,谁胜谁负,结果显而易见。 等陈福得知消息,带着剩下五千人赶到时,那五千士兵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 陈福又气又恨,可是很快他就没这些烦恼了,因为他带的这五千很快也命丧在敌人手里,就连他自己都被人砍了脑袋。 县衙,郭县令听到衙役回来汇报,城门外又有军队要入城。 他还以为是陈福去而复返,可是等他开了城门,才发现来的是另一伙人。 李木自称威武大将军。 自从张大胆称帝后,各地陆续爆发起义。不是称王就是称帝,郭县令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自称大将军。郭县令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做官就是为了捞银子,不想凑这个热闹,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所以他乖乖跟在李木身后。 当李木问起县城还有多少粮食时,郭县令心里一个咯噔,这一个个都是饿死鬼吗? 前一个刚把粮食搜刮完,这新一个又要搜。这是不给百姓留条活路啊。 郭县令是个贪官不假,但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底线的贪官。他只收富人的银子,穷苦人的银子几乎很少收。 一是这些穷人没那么多银子。二是他怕穷人闹出事来,影响他的官声。 郭县令跪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大将军,县城真的没有粮食了。陈福把粮食全都搜走了。那些还是从百姓家里搜出来的。接下来百姓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李木听得直皱眉,“你说什么?这些是从百姓家里搜的?” 这些人是不把谷城百姓当人看啊。居然连百姓的存粮都要搜。 李木相比李起要有脑子许多。而且他本身就是读圣贤书的,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要想收复这个县,当自己的根据地,就得安抚好百姓。 李木当即让卫异把他们截获的粮食拿出一半给郭县令,“这一半,你在县衙门口设置施粥点。别让百姓饿死。” 郭县令还以为自己听茬了,他会这么好心? 郭县令想抬头确认,李木皱眉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冷,“怎么?你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郭县令忙不迭点头,“下官能办好。” ※※※※※※※※※※※※※※※※※※※※ 感谢在2020-05-01 21:58:36~2020-05-02 22:4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000潼南万事通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菲茜雪、博君一肖doi粉 10瓶;王子的玫瑰、coc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5 章 话说江舒涵这边, 听到有人敲门,立刻过来开门。待看到来人,江舒涵当即激动得两眼通红。可算回来了, 她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她扯着嗓子冲院子里喊, “老大媳妇, 老二媳妇,你们男人回来啦。” 随着她这声喊,其他家也冲了出来。 女人孩子, 老爹老娘原本正在屋里揉面团蒸馒头,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似的,一个个全往外冲。 随后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看到平安归来的亲人,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全都都流出了泪。 这一路真的很揪心。 遭罪的男人们差点以为自己没命回来,在家的女人们担心得不行。双方都不好受。 “儿子啊,你可算回来了, 可担心死老娘了。以后哪也不许去了,就留在这儿吧。” “不说要两个月才回来吗?怎么提前几天回来了呢?” 男人道,“担心你们, 在那待不住, 就回来了。” 江舒涵看着完好无损的柳大郎和柳二郎, 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 出去两个多月,这俩人黑了也瘦了, 瞧着也精神了。 她叹了口气, “你们这突然回来,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男人们不明所以, 纷纷问怎么回事。 女人们经江舒涵这一提醒, 也开始担忧起来。 “咋地啦?老嫂子, 为啥这么说?”屠户有点不解。 江舒涵让大伙回屋拿板凳, 各家媳妇给他们烧水做饭。 事情安排妥当了,每人都坐下来,江舒涵才开始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前段时间县城被张大胆带着军队来了。挨家挨户搜粮食。我们把粮食挖坑藏起来了。可是我们本来就没多少粮食。” 花媒婆拍着大腿,激动道,“粮食只是一方面。最要命的是征兵。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全要去当兵。一个月前张大胆就把这些新兵全都带走了,说是要去打仗。直到现在人还没回来呢。”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他们这次死里逃生,必有大福。所以他们紧赶慢赶回了家。没想到遇上征兵。 那他们往回赶,不正好入了人家的套吗? 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都有些胆怯。当兵啊,那可是会死人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很响,能把人耳膜震坏的那种高分贝音频。 之前陈福的兵在城里胡作非为,普通百姓轻意不敢上街。 现在听到这么响的声音,一个个躲在巷子里勾头往外瞧。 江舒涵冲这些男人道,“你们先别出来,我去瞧瞧。” 她一个老太太,也没人会拿她怎么样。 花媒婆也跟在她身后,“我跟你一块去。” 两个老大娘颠颠跑到巷子口。 对面那条巷子也有人看,四目相对,大家心照不宣,纷纷看向街道。 外面巷子里的兵有点远,声音听着不太真切。 两人贴着墙壁,好半晌江舒涵才听全了,“说他们的军队把李福的兵给打败了。他们还给咱们发粮。” 花媒婆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发粮?有这好事?” 她正愣神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百姓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原来大家听到新来的将军把张大胆留下的兵全部杀死了,而且他还给百姓发粮施粥。就冲这两点,大伙相信这新来的将军一定是好人,大伙一个个都乐了。 江舒涵和花媒婆也从巷子里冲出来,拦着那几个士兵问。 对方扯着嗓子喊,“我们大将军是好人,军纪严明,绝对不会滥杀无辜,更不允许侮1辱妇人。” 大将军? 花媒婆忙不迭问,“敢问小哥,你们大将军姓甚名谁?” 这小兵也没那么多顾忌,“姓李,单名一个木字。” 江舒涵脸上的笑容淡了点。 李木?咦?不是李起吗? 要知道李木一直以兄长马首是瞻,怎么可能会自己当大将军。难不成李起遭遇不测了? 还有一个,他们不是应该困在寿安县吗?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谷城? 这跟原身第二世的记忆不一样啊,他们提前了整整三个月到了江南。 难不成是她这只蝴蝶带来的效应?那李木会不会像他哥一样攻打沙江? 就在江舒涵愣神的时候,花媒婆一把抱住了她,又蹦又跳,“哎哟,江嫂子,我这去告诉大伙,咱们不用担心了。李将军是个好人。咱们有粮吃了。” 说完,她就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江舒涵看向那名士兵,久久没有说话。她想问李起的事情,但是又担心惹祸上身。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第二天一早,李木军队在谷城街头训练,无数百姓前去观看。 大伙有粮食吃,也有心情出来逛了。 “瞧瞧人家这军队,比张大胆带来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那些人一看就是花架子,来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他们出来训过。怪不得败给李将军呢。” “谁说不是呢。我们县城有这样的将军照着,将来再也不怕被人占了。” 百姓们看着李木军队一个个训练有素,心里升起了自豪。 江舒涵一伙人也在人群里。 突然她的胳膊被周氏拍了一下,“娘,你快看看,那个是不是卫异?” 江舒涵顺着周氏的视线看去。 卫异头发被高高束起,整个人散发冷峻气息,此时他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第二排。他前头是身披盔甲的李木。 从气质上来看,卫异比李木更像将军。但李木身上有文人气质,气质温和,脸上常年带笑,很容易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当初在寿安,那些衙役一个个都想杀了他们。要不是因为卫异法外开恩,不忍心杀害无辜放了他们。 他们也不会活到现在。这会看到卫异,大家脸上都带了笑意,跳起来冲他挥手。 这会大家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卫异了。更不用担心他们会被卫异所连累。 身份真的是个好东西。 以前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卫异就是冒名顶替的叛军。他们这些跟叛军有所接触的人自然也没好果子吃。 但是现在皇帝没了,张大胆这个皇帝根本就不得民心,百姓们对他没好感,自然也不承认他。 所以卫异不再是乱臣贼子了。 这小片的人争相蹦着向卫异招手,卫异想不注意都难。他视线扫到江舒涵时,下意识想要寻找柳小丫的身影。 但他注定失望了,柳小丫被之前陈福那些兵弄怕了,今天根本没出来。 卫异有些失望,但还是冲他们点了下头。 “娘,你看卫将军向我们点头了呢。他还认识我们。”周氏相当激动。 乱世当中,什么人最可靠。当然是武力高强,能保护他们的人。 要是小妹能嫁给卫将军,他们一家再也没人敢欺负了。 江舒涵面露苦笑,没说话。别以为她没看到,卫异刚刚明显在人群里搜寻一圈,他想看谁,答案一目了然。 这群士兵走过,不少姑娘给他们扔花。卫异长相周正,自然也不例外。 周氏瞧着替小妹着急,“娘,你看那些姑娘都看上卫异了。咱们是不是该把小妹叫出来啊?” 江舒涵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你小妹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到底谁主江山,江舒涵还真不知道呢。 就比如刘邦和项羽。历史上,项羽是名副其实的好人,而刘邦呢?连亲子都可以舍弃的小人。可偏偏最后刘邦打败了项羽,建立了汉朝。 所以有时候登上皇位的,不一定是好人,更有可能是伪君子。 现在良国这么乱,到处都在起义,其中不乏比李木聪明,比李木有钱,比李木更会做人的将军。 她现在把柳小丫嫁给卫异,要是李木最后失败了。柳小丫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鼠目寸光。 周氏被婆婆警告似地瞪了一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提这事。 下午,李将军开始给大家发放口粮,必须一家子拿户籍前来领取,不允许代领。 哪怕是刚刚出生的婴儿,都得由父母抱着来领,谨防冒领这事发生。 各个年龄段的人,分到的口粮完全不同。 口粮发放完全按照年龄估算和身高。不是你说多少岁就多少岁。 领完粮食,师爷会按户发给你一份新的户籍资料。 这份资料官府有备档。 就是这份资料让江舒涵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许是后世那些经验作祟,江舒涵觉得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拦着两个儿子,不让他们去领粮食,“我们女人孩子去领就行了。你们别去了。” 张氏心疼粮食,成年男子可以领五十斤粮食,多好的事啊。 她婆婆居然不让。 柳大郎也舍不得那粮食,“娘,你就让我二弟去吧。咱们家粮食本来就不够。你不让我去,咱们以后吃什么呀?”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大不了咱们买。反正之前咱们家分到一百多两银子。够咱们吃一阵子的。” “娘,江南到处都在干旱,下半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粮店粮食已经翻了好几倍了。您那一百两银子恐怕真不够咱们一大家子生活的。”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大不了咱们就赁十亩地,肯定够你们吃的了。” 主要她空间里还有不少粮食,吃上三年都没问题。 柳大郎说不过他娘,求救般眼神看向二弟。 柳二郎哪敢跟亲娘犟嘴啊。之前就因为赌输二两银子的事,他娘三不五时就要拿出来呲他一回,他这会还心虚气短呢。 江舒涵见两个儿子没话说了,哼道,“给我老实待在家养伤,哪也不许去。” 江舒涵这一举动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花媒婆拉着江舒涵到背静处,“你这是干啥呀?便宜不占白不占,那是咱自家的粮食,咱们领回来,天经地义。” 江舒涵也说不好,“我就是觉得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心里总觉得不怎么踏实。你们再想想吧。” 她看向其他人。她表明了态度。大家愿意听她的,那就别去领,不听的话,以后出了啥事,也不能怪她。 大家对江舒涵还是相信的,要不然也不会跟着她留在谷城了。见她说得这么严重,大伙聚在一块想办法。 花媒婆信江舒涵,主要是江舒涵这人非常邪乎,运气特别好。既然她觉得这事有问题,可能还真有问题。 花媒婆想了想,“不如咱们看看能不能再买到粮食,咱们要是能买到,咱们就不去领。” 许是这一路看到太多的贪官,乍然间碰到李木这样的好官,大伙就不怎么信。而且之前李木还要杀了他们呢? 谁知道他会不会翻脸无情呢? 大伙之所以想领粮也是因为担心买不到粮食,听到花媒婆这么说,觉得先去粮店看看。 于是大伙拿着钱和麻袋到粮铺问。 粮铺掌柜齐齐摇头,“咱们这粮食已经没有了。还得再等些日子,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调过来。” 其实是调不过来的,整个江南,大部分地方都在闹灾,襄州没有闹灾。这边都没粮食,其他地方就更没有了。 大伙出了粮店,看着街道上欢天喜地抬粮食回家的百姓,一个个都犹豫了。 就在这时,有几个读书人打他们面前走过,“县衙门口张贴告示了,说是没有新户籍的百姓要当成黑户,要到城门口服苦役。” 大伙面面相觑,江舒涵眼急手快,拦住一个读书人,冲对方作了个揖,“这位小兄弟,你刚刚说县衙门口贴了告示,什么苦役?” 那读书人有点倨傲,轻飘飘看了江舒涵一眼,不怎么高兴回她,“是啊,县衙门口贴着呢。如果没有新户籍,逮到要服苦役的。” 大家面面相觑。 江舒涵心里的预感更强烈了。 为什么李木要迫切给大家办理新户籍呢? 一定有所图谋? 屠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嫂子?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去服苦役啊。那不是人干的活。” 屠户说完,猎户跟在他后头附合,“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走一路看一路吧。反正大伙都这么干,咱们好歹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就算真有麻烦,咱们也能一起想办法。” 其他家也都是这个意思。 柳大郎见大家都去排队了,急道,“娘,咱们也去吧。” 张氏也跟在后头跺脚,“娘。” 周氏扯了下柳二郎的袖子,两人异口同声道,“娘,咱们去吧。” 江舒涵叹了口气,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个关于销售的故事。 说是一个好的服务员不是问顾客需要什么,而是问需要红茶还是绿茶?给顾客做一个选择范围。这样顾客就会下意识觉得自己只能在这两个里面选。从而丧失自己的自主权。 李木此举正是如此。 要么领粮食办新户籍,要么服苦役,是个人都知道选哪条。 可是就算她猜到李木有目的又怎样。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没有户籍就是黑户,被抓到只能干苦役。除非她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谷城,可是外面更乱。逃出去就是个死。 而且要新户籍干什么事,她暂时还不知道,或许李木只是为了能更好管理属于他的城,才制定新户籍。 江舒涵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现在多想也无益。 这天下午,领完三袋粮食,大家兴致很高,吃了顿饱饭。 席间男人们讲起他们这一路的见闻,陈瞎子虽然眼睛瞎,嘴皮子却很溜,一段平平无奇的故事在他讲来都能生动活泼。 大伙听了直叫好。大家也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欢呼。 这个夜晚算是为了庆祝他们终于获得短暂的平静。 吃完饭,大家各回各屋睡觉。 第 26 章 谷城来了李将军, 李家军军纪严明,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大伙对他们心生好感。女人们终于可以重新上街了。 除了粮店暂时没有开门, 瓜果蔬菜倒是时不时有贩子进城兜售。 即便如此, 大家依然愿意买, 毕竟粮食短缺, 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张氏一大早就被婆婆派出来买菜。 市面上的菜也都翻了五倍还多, 他们现在只吃得起白菜萝卜, 其他菜根本买不起。 这天早上, 张氏买了五颗白菜。倒不是她不想多买, 而是天热,菜容易烂掉。买这五颗白菜, 加点粗粮, 够他们吃两天的。 她背着麻袋出了菜市口, 刚转身就听到一个摊贩正在叫卖, “白面喽, 细白面哟, 雪白雪白的白面哟。一斤只要五十文喽。” 在安照的时候, 细面价格一斤要七八文。 到了这边, 一斤要六十多文,这小贩居然只要五十文。 想到家里的花儿,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吃得特别少,她知道花儿是不喜欢吃粗粮。 小孩子嗓子眼细, 粗粮拉嗓子。许多家孩子的嗓子又红又肿,但是没办法。他们只能吃这些。 张氏见花儿吃不下, 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张氏站在摊前, 看着这些白面馋得厉害, 她想上前买些,又担心被婆母责备。 她犹豫不决,其他人却没有她这些顾虑,襄州以北在闹干旱,那边颗粒无收。虽然他们这儿没有闹旱灾,但是粮食都被陈福搜刮走了。 后来李将军分给他们一些,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挨到秋收。 现在这儿居然有细面卖,哪怕价格贵得很离谱,大家全围了过来。 “这细面好白啊?磨得好细啊。” 小贩踩在板车一头,盯着大伙,“哎,不许尝啊。一斤要五十文呢。本来就比别家便宜。你这一尝我得亏多少钱啊?” 大伙见贩子盯得太紧,生怕他不卖给自己,一个个点头,“行,我们不尝。你啥时候还来啊?我多要点。” “你要多少斤啊?” “五百斤,有吗?” 小贩点头,“我们只有这一千斤细面。我们家的粮食藏得比较隐秘,那些人没找到。这天也热了,要是生了虫子就得坏了。所以才拿出来卖。” 大伙一听这人只有一千斤,前头那个就要了五百,忙不迭叫道,“给我一百斤。” “我也是,我也要一百斤。” 眼看着大家一百斤一百斤的买,张氏终于崩不住了,骂就骂吧,大不了她以后多干些活。 她给小贩讲价半天,对方咬死了五十文一斤,不肯便宜。 张氏赔着笑脸说了一通好话,最后小贩被她磨得实在没法了,终于发了一回善心,“我最多送你一两?” 一两就是五文钱,占到便宜的张氏笑了,“好,好。” 张氏背着这一百斤粮食和五颗白菜,有些吃力,背一段歇一会儿,歪歪扭扭回了家。 江舒涵见她这么晚才回来,“你这是买了啥啊?家里正等着炒菜呢。” 待看到她身后的麻袋,江舒涵愣了,“里面什么东西?” 张氏两手交握在一起,手心没一会儿就冒了汗,小声回道,“是细面。我在摊前买的。” 江舒涵眼睛都差点瞪圆了,“真的假的?居然还有细面卖?” 她知道张氏最近心情不好。因为花儿最近没什么食欲,每天吃得极少。但是张氏不知道,她几乎每隔一天就给花儿开一次小灶。吃的还是细面馒头。 花儿才一岁多,讲话不利索。江舒涵都是背着其他人偷偷喂给花儿吃的。 小孩子本来吃的就少,吃过馒头,自然就减了食欲。 可她也没办法跟张氏解释。粮店都没粮食,她这细面馒头从何而来? 张氏见婆婆没发火,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回实处,“不多,只有一千斤,连半柱香都没用,就全部卖完了。” 江舒涵心里也高兴,这下子她不用面对张氏这张苦瓜脸,也不用再心虚了,“那行,你给花儿煮碗面糊吃吧。” 张氏忙不迭应了。 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周氏听到两人说话声,腆着脸凑过来,“娘,也给我们吃一点吧。我们也好久没吃细面了。” 这馋样儿,居然跟侄女抢食吃,江舒涵白了她一眼,装作没听到扭头回屋了。 张氏也没搭理周氏,将粮袋小心翼翼背进屋里。 周氏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想越不忿。凭啥啊,买了细面应该大家一块吃才对。她也好久没吃细面了。 晌午,张氏和周氏一块做饭。 张氏舀出来的一碗白面随手搁在锅台,想着等锅开了,将面用冷水搅搅,再放进锅里。面糊糊就做好了。 可是周氏趁着张氏切咸菜的功夫,动作飞快抓了一小把细面塞进嘴里。不给她,她就偷吃。 “呸!呸!呸!” 周氏连呸三口,“这什么白面呐,怎么一点面香味都没有。反倒一股子土味儿?” 张氏听到动静回头,看着周氏手背不停抹嘴,“你怎么了?” 周氏瞪了她一眼,掐着腰,“还我怎么了?你买的什么白面呐?一点味儿都没有。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张氏不信,三两步走过来,用手指沾了一点白面,放嘴里尝尝,咦,好像真没有面味儿。 周氏见她一脸难以置信,拍着巴掌乐了,火也不烧了,冲出发灶房扯着嗓子喊,“娘,娘?你快来啊。” 院子里,柳大郎和柳二郎正在修补桌椅板凳。 江舒涵正在门前逗花儿,听到动静,翻了个白眼,“这一天天的,让她做点事,事儿可多了。” 柳小丫在旁边做针线,听到这话,也有些无语,“娘,兴许二嫂真有事呢。您就去瞧瞧吧?” 江舒涵抱着花儿刚要起身,周氏已经冲了出来,拍着大腿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娘,大嫂买的白面是假的。一点白面味儿都没有。” 柳大郎和柳二郎纷纷停下手头的活,齐齐看向周氏。 张氏端着碗从灶房出来,面色相当难看,“娘?” 江舒涵将花儿放下来,让她自己扶着椅子站着,看向两个儿媳,“到底怎么回事?” 柳大郎和柳二郎也走过来尝白面。 两人齐齐往地上吐,“呸呸呸!” 柳大郎不忍心责备娘子,柳二郎却没有这层顾虑,“这啥玩意啊?”拧眉看着张氏,“大嫂,你这在哪买的。多少钱买的?”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张氏想到自己买了一百斤假白面,身子都跟着颤了颤了,抖着嘴唇,闭了闭眼,小声道,“我在菜市口买的,一斤只要五十文,我就买了一百斤。”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她的老天爷啊,过了半辈子,头一回花这么多钱,居然还让人给骗了。她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挣钱多难啊,尤其是现在,她男人这么个壮劳力到劳力市场都没人要。她一下子就给人骗了五千文。她怎么那么败家呢。 她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周氏原本还想趁机抖下威风,压压大嫂的气焰,这会子也说不出口了。 花儿看到亲娘哭得这样伤心,扶着墙,剩下的一段路连滚带爬窝到她怀里,小嘴也跟着一块嚎。 娘俩这么一哭,院子里的人全出来了。 “咋地啦?” “出啥事啦?” 老少爷们齐声问。 可把周氏忙坏了。连说带比划,一通解释。 等江舒涵把那袋粮食拿出来,大伙全挤进去,一人抓一把,眼睛盯着手心看,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又放进嘴里尝。 好家伙,真的跟白面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有白面味儿。 “这比石灰细多了。” 石灰也是白的,但是远没有这么白,而且石灰有刺鼻的味道,这个完全没有。 “这到底是啥玩意啊?”众人都糊涂了。 大伙摇头不知。 江舒涵示意张氏别哭了,“哭也不顶事。想想怎么弥补吧?” 张氏搂着花儿,看向婆婆,打着嗝儿,“咋弥补啊?” “你刚刚说菜市口的小贩卖了好几家?” 张氏点头,“是啊,都抢着买。一共有一千斤。” 江舒涵点了下头,把她怀里的花儿塞给柳大郎,“这东西肯定不是白面,止不定跟石灰差不多。要是吃进肚,说不定会死人。其他家要是吃进肚里,说不定会死人,咱们去告官,让官府的人查清楚,早点通知他们。” 这些人都是出身底层,不认识这东西。江舒涵认识。这是高岭土,在饥荒年代,许多人都是吃着这东西饱腹而活活胀死的。 张氏瞪圆眼睛,告官? 老百姓有句俗语,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她一个农妇去告官,不得再花银子吗? 张氏缩着脖子往后退,想了想,拽住江舒涵的胳膊,小声央求,“娘,你别去,进衙门告官要钱的。族长又不在。” 江舒涵点了她一下,“让你去就得了。出了人命,你心里过得去吗?” 张氏犹豫,可又一细想,又不是她让那些人吃的。再说了,谁知道吃这东西会死人呐? 婆婆瞎猜一通,就不怕县令打她们板子吗? 其他人也劝江舒涵,“外头这么乱,我估计县太爷不一定有功夫审案,你就别去费那个事啦。” 江舒涵摇了摇头,“总要试试。但求问心无愧。” 万一真的吃死了人,多可惜啊。 江舒涵如此坚持,张氏只好跟在婆母身后。 到了县衙,郭县令很快见了她们,得知买到假白面,郭县令只叮嘱两人,以后要小心谨慎,下回买粮食,最好尝一尝。 至于那几个骗子,他们会尽力抓的。 江舒涵见他敷衍自己,忙道,“大人,这假白面吃了会死人的。” 郭县令拍了下惊堂木,不耐烦道,“你怎么知道会死人?你又没吃过。” 要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郭县令早就把两人撵出县衙了。 他都忙成啥样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报官,当他整天像她们一样没事吗? 江舒涵挠了挠头,要不然她直接说这是高岭土算了。这古代是叫这个名吧?要不是可咋整? 她还没开口,郭县令挥了挥手,“行啦,现在县衙门外有大批难民等着编户呢。我真没功夫调人手帮你们抓几个小贼,赶紧回去吧。” 说完,惊堂木一拍,杀威棒抖动起来,衙役们齐齐高喊,“退堂!” 张氏看了眼婆婆,她脸色相当不好,却又在下一秒,甩袖子离开,张氏赶紧跟了出去。 江舒涵出了大堂,停住脚,张氏险些撞上,“娘?咱们回家吧。” 江舒涵茫然四顾,她想救其他人,却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这县令摆明了不管这几个百姓的死活。 “娘,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张氏见婆婆不理她,以为婆婆在生她的气,心里更加自责了。 要不是她贪便宜,婆婆也不会受这窝囊气了。 江舒涵侧头看了她一眼,“以后买粮食小心点。” 张氏‘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抬头,“娘,咱们回家吧?” 江舒涵点了点头,问她,“那几个骗子,你听口音是哪里人啊?” 张氏仔细回想了下,“反正不是咱们北方人。好像跟这边口音很接近。” 那就是南方人了。江舒涵松了一口气。如果就是附近县城,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碰到。 江舒涵出了县衙门口,其他人齐齐凑过来问结果。 得知告官没用,大伙劝她认栽,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江舒涵报官是为了抓骗子找回银钱,其实她真的只是想找到其他受害者,劝他们别吃那些高岭土而已。 江舒涵神色郁郁,柳二郎和周氏在边上一个劲儿说风凉话,责备大嫂浪费钱云云。 张氏脸色涨得通红,羞得不已,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江舒涵看着得理不饶人的老二两口子,扭头冲柳大郎道,“你明早和你媳妇一块去买菜,找那天买白面的人。告诉他们,那假白面不能吃。会死人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要是再遇到有人卖假白面,你们一定要回来告诉我。来不及的话,就先抓一个。” 柳大郎点了点头,柳二郎噗嗤一声笑了,“娘,那骗子有那么傻吗?骗一次还不够,还再来一次。” 柳大郎脸色不怎么好。江舒涵笑了,“你说得也有道理。不如明早你和你媳妇去其他菜市盯着。” 这古代的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外城又称为卫城,主要司职防御外敌及驻军营座。 内城是经济、司执及囤粮之地。 像以前老家,柳家就是住在外城之外。大片良田都是外城。要是遇到兵荒马乱,农民就会躲进山里。 像现在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就是外城,都是普通百姓住的地方。而内城都是有钱有势人住的地方。 整个谷城县外城很大,菜市起码有好几个。 老二两口子最是奸懒馋滑,担心他们不尽心,江舒涵又补充一句,“要是你们两人抓到骗子,娘奖励你们每人五十文钱。随你们怎么花。” 她想找到骗子。一是不想让他们再骗人。二是这高岭土可是好东西,烧瓷器缺不了它。要是她找到这些骗子,找到高岭土的所在之处,买下来,以后一家人的开销就有着落了。 柳二郎那双小眼睛闪着光,跟夜里的黄鼠狼有得一拼,拍大腿保证道,“妥了,娘,我们一定帮你把骗子抓住。” “好,娘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江舒涵又叮嘱道,“如果城南没有,你就去城北看。一个一个菜市问,总能找到一个他们没去过的。然后在那边蹲守。” “好。” ※※※※※※※※※※※※※※※※※※※※ 五号上夹子,更新挪到23点哦。 推荐基友文《穿越之细水长流》作者:卉苗菁彩 职场女强穿越古代努力进城生活 第三卷觅封侯 谢尚连中六元之后,红枣跟着进了京,成了京里罕有的大脚命妇,引来无数侧目。 第二卷童养媳 红枣终于如愿进了城,就是进城的方式有些尴尬——她成了谢家的童养媳。从此她多出一双爹娘不算,还有了一个小丈夫谢尚。 第一卷分家记 雉水县高庄村住着李高地一家人。李高地有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三个儿子。儿子们大了,李高地为了孙子的前途,决定分家。结果分家后,李高地忽然发现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三个儿子各自奔着自己的前程,呼啸而去。 第 27 章 从这天开始, 老二两口子就没人影了,每天一早揣着几个干粮出去,晚上才回来。 其他人看不到人, 就问江舒涵, 得知两人去抓骗子了, 都觉得他们异想天开。骗子是那么容易就抓到的吗? 大伙一致劝江舒涵别折腾俩孩子,“那骗子多精啊,哪是他们能抓住的呀。老嫂子,你就吃下这个亏吧。” 原身以前抠搜的形象太过深入人情, 无论江舒涵怎么解释都没用。她也就破罐子破摔, 不解释了,“我就是见他们整天在家说风凉话烦他们了。撵他们出去试试。至少我耳根子清静了。” 大伙想到柳二郎和周氏那俩活宝,确实不能留在家里,倒也不再劝了, “你这主意不错。是该这样。” 听到这话的张氏和柳大郎一脸感动看着婆母(娘), 心想娘对他们真是太好了, 他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等其他人走了, 江舒涵看向老大两口子, “你们找到那天跟你一块买白面的人了吗?” 张氏摇头,又是羞愧又是自责,“娘,我忘了那天都有哪些人跟我一块买白面了。” 她打小记性就不好, 再加上她天天出去买菜,每天认识的人太多, 真记不住。 而每天去菜市口买菜的人太多。 一个个问, 都把人家问烦了。甚至有好几回遇到脾气暴躁的, 差点跟她动手。 江舒涵想了想, “你们可以趁着买菜的功夫,跟那些菜贩子讲,最好把事情夸张一点。说真的有人吃死了。” 柳大郎为人比较实诚,听到亲娘让他编排故事,直搓手,“这不太好吧?” 老实头撒谎才更容易让人相信,江舒涵摊了摊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流言有时候可以杀人,但有时候也能救人。得看怎么用了。” 柳大郎还在犹豫,张氏却咬牙答应了,“娘,我听您的。我明一早就去跟那些菜贩子说。” “好。” 第二日一早,江舒涵带着花儿在院子里纳凉,花儿捧着一只小碗,正狼吞虎咽吃着鸡蛋羹。 她每天都会背着其他人给花儿蒸个鸡蛋羹吃。 这孩子真的太乖了,亲娘不在的时候,不哭不闹,非常安静。 吃饱了,一个人就在院子里玩。 院子里,其他家除了留个大人在家看着小孩子,几乎全都出去找活干。 就在这时,花媒婆颠颠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喜意,“哎哟,你咋没出去啊?” 江舒涵不解,“你乐啥呢?就像捡到钱一样。” 花媒婆努了努嘴,“我有啥好开心的。就是看到前头管事便宜买了几个下人。我替他们高兴呗。” 江舒涵被她逗笑了。 花媒婆从自己家搬了个小凳子出来,神神秘秘道,“哎哟,一个大活人连一两银都不到。只要每天给个馍馍就中。要不是现在买不到粮食,我都想领个小伙回来了。” 她边说边比划,“就这么高,十四岁的小伙子,前头买了好几个。说是家乡遭了灾。” 江舒涵有点好奇,“没有年龄大一点的?要壮劳力才好干活啊?” 花媒婆翻了个白眼,拍了下大腿,“你想啥好事呢。像那种小伙子还没入城,就被送到部队了。” 江舒涵奇了,“你咋知道的?” 花媒婆得意洋洋道,“我跟那些难民打听的呗。”她叹了口气,“到啥时候,年轻人才能有活头。像我们这些老婆子,卖身都没人要。” 刚才还兴奋呢,这会儿又多愁善感上了,江舒涵有点无语,嗔了她一眼,“你呀,命好着呢,卖啥身呀。竟说些胡话。” 花媒婆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今儿运气好,我几个儿子找到短工了,到人家地里拔草。这秧苗里面杂草可多了,每隔一段时间都得拔一次。” 原身是北方人,那边种的都是高梁小麦,没种过水稻。但江舒涵小时候种过稻子,虽然大部分都忘了,但拔草还是记得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老大两口子回来了。 花媒婆劝江舒涵,“明儿让你大儿子也去拔草吧。一天能得五文钱呢。能挣一点是一点儿。” 五文钱?居然连一颗白菜都买不到。这劳动力真够廉价的。 江舒涵很是嫌弃,柳大郎却是眼睛亮晶晶,凑过来问花媒婆,“花婶,大家找到活啦?” “是啊,活不累,就到城郊拔草。这活让男人干都白瞎了。可惜呀,人家只要男人。”花媒婆拍着大腿,十分遗憾。她原想让几个儿媳妇也跟着一块去的。可惜人家不要女的。说女的干活不如男的干活有力气。 可把她气得够呛,拔草是啥力气活呀,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干吗?可把他们给矫情的。 柳大郎心动了,“娘,我明儿也去吧。我们已经跟那些菜贩子说过了。” 张氏也十分渴望地看着婆婆,很希望她能答应。家里一直坐吃山空,整天闲在家也不是事啊。 江舒涵嘴角抽了抽,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行了,爱去不去,反正他们自己乐意干,她还能怎么说? 吃完饭,花媒婆非要拽江舒涵一块出去看热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瞧瞧热闹。这些难民有南有北,说不定咱们也能遇到几个青州那边来的老乡。” 就是这句话,让江舒涵没再拒绝。将花儿交给张氏,她就跟着花媒婆一块出来了。 花媒婆没夸张。 整个县城的确很热闹。尤其是内城门这片空地,许多人牙子站在台上吆喝。 这些流民没有新户籍,不能随意走动。 如果是来投奔亲戚,人牙子就会派人去通知他们的亲属来领人。给点跑腿费,再到衙门交钱,办理新户籍就成。 如果没有亲戚,那就看你有没有功名。 只要你有功名,哪怕是童生,都给你办新户籍。 如果没有功名,那就花大价钱办新户籍。这个价钱一般家庭出不起。 出不起钱的家庭,那就对不起了,只能入贱籍,站在台子上,任人牙子吆喝。 “走过路过的乡亲们停下来看一看啦,这是一家子,男的可以种地,女的可以织布,小孩可以给家里孩子当小厮。” 花媒婆碰了碰江舒涵的胳膊,“这一家子不错,一家子都能干活。” 江舒涵头一回看到买卖人,有点不适应。可是她又一细想,卖身总比吃人强,至少也是一条活路。 江舒涵转变心态,看向台上的人,仔细打量几眼,摇了摇头,“要是真不错,这男的年龄也不大,为啥不去当兵呢?” 这男的估计以前没有吃过苦,没什么力气干重活,所以军队才不要。 花媒婆想想也是。 江舒涵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眼,“你真想买人?” 花媒婆老脸都红了。她昨天就有这个想法。跟大儿子说了,没想到被大儿子一顿呲。说他们家就是泥腿子,总共也就一百多两银子。瞧着挺多,可是现在也买不到粮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呢。 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逃荒的时候,她听人说,那些大户人家收丫鬟小子,起码得给五两银呢,那还是活契。这死契才要一两。多划算啊? 再一个,将来她老了,儿女嫌弃不肯近身伺候,可以使唤下人啊。使唤别人,她没有心理负担。 基于这两点考虑,花媒婆就想买个下人。 江舒涵笑了,“既然你想买就买呗。你才是一家之主,孩子们都得听你的。” 话虽如此,但花媒婆也知道自己能不能当这个家,靠的是儿子。如果儿子不孝,不肯管她,她就成不了当家人。 她想了想,怂恿江舒涵,“嫂子,要不然你也买一个。我跟你一块买,大郎他们就没得说了。”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江舒涵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但她一定是运气最好的。哪怕她家马车被抢,也能给大家带来好运。 反正她就是这么邪乎一人。 如果江舒涵愿意买,她儿子只会夸她。将来江舒涵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汤。 江舒涵可不知道花媒婆的心思,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被看台上的人吸引。 “邢窑白瓷与越州窑青瓷都作为贡品向宫廷进贡,这一家四是邢窑白瓷的匠人。要价五十两。” 一般来说,一个人是一两银,一家四口,只会低于四两。但是这家却要价五十两。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不少人都听傻了,还以为人牙子喊错了。 可接下来人牙子又喊了一遍,这回大家听清了,确实是五十两没错。 花媒婆见江舒涵只顾着看台上的一家四口,待听到要五十两银子,她嘴巴张成一个o型,都快能塞鸭蛋了,“这也太黑心了吧?居然要价五十两。”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旁边江舒涵已经举了手,“这一家四口我要了。” 花媒婆还在呆愣中,江舒涵已经跨上台,冲那人牙子说了几句,对方迟疑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 然后花媒婆看见江舒涵背着大伙,小声问他们几个问题。 四人面面相觑,回答了一句什么,江舒涵这才笑容满面看向人牙子,问他怎么办手续。 花媒婆扒拉开人群,站在台下,跳起来冲江舒涵呼喊,“你傻啊,买他们一人都够买十个了。” 要她说,江舒涵这是被人骗了。一样的人,也没见他们比别人强壮,瘦得跟麻杆似的,别说打架了,就是弯腰干活都费劲。居然卖这么贵。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骗。 江舒涵示意她稍安勿躁,“没事。” 一手交钱,一手拿卖身契,而后领着四人下了台,花媒婆都跟着上火,“你呀你,你回家怎么跟你俩儿子说啊。前几天你那大儿媳才被别人骗了五两,你倒好,一下子花了五十两。”她挑剔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四个下人,“就这四人瘦成这样儿,连稍微重点的活都不能干。你买他们干啥呀?” 江舒涵没法跟她解释制作瓷器的匠人有多么牛。 别说花媒婆没见过瓷器,就连族长家都很少。族长家的瓷器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用。平时依旧有的是粗瓷大碗。 这粗瓷说是瓷,其实只是釉面黑陶碗。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就碎了。 质量差,釉面粗,胜在价钱便宜,家境贫寒都买的这种粗瓷大碗。 而瓷器,尤其是白瓷,价格翻了几十倍不说,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舍得买。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别着急,“他们是匠人,有大作用的。你别担心。” 花媒婆无语,她这都急得跟什么似的,人家可倒好,半点不放在心上。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 28 章 两人说话的功夫, 已经到了许家院外,花媒婆见她直不愣登往里冲, 抽了抽嘴角。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啊? 她就这么把人带回家,还不得干架啊?虽然柳大郎和柳二郎都很孝顺,但是现在日子这么难,她这一下子就花掉五十两,这不是败家这是什么。得亏她是长辈,要是小辈,柳大郎柳二郎非得把她打死不可。 花媒婆赶紧把人拉住,“我先进去帮你打探消息。你就这么带他们进去, 我担心你俩再吵起来。” 花媒婆也是一片好意。现在钱多难挣啊。尤其是外面乱成那样。 江舒涵看向花媒婆,瞧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别说她买这四人有大用,就算真没有大用,他们能把她咋地? 她才是当娘的,他们是儿子,当老娘的还要听儿子的,这不乱了套嘛。 江舒涵知道花媒婆性子软, 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受气小媳妇。 她抬手打断她, “行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不能惯着他们。我得让他们知道, 我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 说完, 也不理会花媒婆,招手让身后四人跟上。 花媒婆拍了下大腿, 得了, 她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真是白费口舌。 话虽如此, 她还是赶紧跟上去。想着待会儿吵架, 她也好帮着拉架。 正如花媒婆猜想的那样,柳大郎和张氏看到江舒涵身后带来的四人,有点懵。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这四人是娘买回来的,只以为是许府管事让这几人在他们家搭火。毕竟他们家人口算是这些家里最少的。 直到江舒涵把四人身份介绍一遍,两人这才变了脸色。 柳大郎掏了掏耳朵,“娘?您再说一遍,我刚才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 张氏也跟着点头,“对,我好像也没听清。” 江舒涵无语,至于嘛,居然还怀疑起自己耳朵来了。 倒是柳小丫没有怀疑自己耳朵,她率先反应过来,“娘?您是不是被人骗了?” 前头掌柜买了好几个下人,她也去看过了。真的特别便宜。 她娘可倒好,比人家贵十倍还多。这不是被骗,是什么? 江舒涵身后的四人站在原地,十分局促。 江舒涵淡淡道,“没有被骗。我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不是一直想学手艺吗?这四人就是有手艺的人。不比你们拜师划算?” 张氏身型晃了晃,所以说五十两真的花出去了? 柳大郎却是脸色大变,家里就那点钱,买粮食都不够吃,还买人回来。他娘这是傻了吗? 花媒婆担心柳大郎冲江舒涵发火,赶紧上前劝,“大郎啊,你娘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可不能跟你娘急赤白脸啊?” 这古代非常重视名声。父母状告子母一告一个准儿。但哪个父母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到大,是为了告他啊? 不都想让孩子孝顺吗? 像江舒涵一次花光家里这么多钱,出格的是把她揍一顿,那叫不孝。 但是言语上说几句,还真不能叫不孝。 再说外面都乱起来了,官府连骗子都不管,更也不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族长又在沙江,根本管不到他们。 别回头因为这五十两银子,母子之间再产生隔阂。那才是大问题。 花媒婆想得那叫一个深远,偏偏江舒涵不配合呀。 她觉得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五十两银子就相当于买了白瓷方子,多划算。 至于灾荒什么的,她也不怕,她空间里那么多粮食呢。 就算她不拿空间里的粮食,也可以买啊。离秋收也就两个多月,粮食很快就可以下来了。到那时,还怕没粮食可买吗? 江舒涵径直进了屋,神态非常自然,“行啦。不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吗?你瞅瞅你急成这样。你说你要是有本事,我至于为你操心操肺的吗?” 她神态自若,好像她花的不是五十两银子而是五十文。 其他家听到动静也凑过来,看见她从容的样子,面面相觑,互相交头结耳讨论起来,“是五十两吧?我没听错吧?” 有人愣愣点头,“是啊,没听错。” 有一个媳妇子拍着巴掌,“哎呀,那……那婶子咋……”咋这么浪费呀? 柳大郎被亲娘训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明明是她花了这么多银子,咋还骂他没本事呢? 他从小到大老实勤恳,村里人谁不说他正干?咋逃荒出来,他娘这么看不上他呢? 柳大郎这边难过,张氏却是真的哭了。 她本来就是极节省的人,跟原身如出一辙。 头一回买白面被人坑了五两银子,这几天夜夜失眠,恨不得抽死自己。不用别人骂,她心里就能愧疚死。 她这钱还没找回来呢,婆婆这边也被人坑了。 更可气的是,婆婆被坑了,人家还不认错,反而骂他们没本事? 这上哪说理去? 张氏人老实,做不出骂婆婆的事儿,却再也崩不住坐地上哭了。 这两口子就像是哭诉不懂事的儿子一样,甚至他们还不如有个不懂事的儿子,至少他们可以打。 可现在他们能干什么?他们能打吗?那必须不能。那可是亲娘。 他们说一句,亲娘有十句等着。到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柳大郎腹诽,他现在总算知道二弟两口子咋那么会掰扯瞎话了?这完全就是得了他娘的真传啊。 这两人在外面如丧考妣,其他人纷纷上前安慰他们。 屋里,江舒涵却是冲外头喊了一嗓子,“你们四人进来。” 王家四人一直低着头,任由院子里的人打量。 年前他们家乡被一伙难民抢了,他们主家带着他们一路吃树皮逃到了谷城。 到了谷城,主家的东西全部被抢,小少爷还发起了高烧。为了救儿子,主家把他们卖了。 五十两银子原先不过是一套瓷器的价格。更不用说他们会的是制瓷手艺。 可是没办法,县城的富户他们一个也见不着,只能被人牙子拉着人市去卖。 许是早上那些管事买了太多人,才叫江舒涵这个乡下婆子捡了便宜。 王家四人觉得这家人占了大便宜,可没想到这婆子的儿子觉得他们不值五十两。这可就有点看不起人了。 王家四人心里憋屈,可是又不敢跟主人呛声,只能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 听到江舒涵叫他们,王家四人松了一口气,赶紧进了屋。 江舒涵从屋后挪出一个面袋子,示意王三喜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王三喜抓了一把。整天跟这打交道,他几乎是一上手,就摸出来了。就是高岭土。 “您这是打哪来的?”王三喜是真的震惊了。 他一直以为只有刑州才有高岭土的矿山呢。没想到谷城这边也有。 江舒涵心下稍安。虽然她一早认为这是高岭土,但也怕出现意外。 现在就等着把那几个骗子抓到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柳二郎风风火火的声音,“娘?娘?我抓到了。” 江舒涵抬眼望去,越过外头那些看热闹的族人,看到柳二郎和张氏正压着一个个头矮小的男子出现在院子里。 张氏挤开人群,四下环顾,想搜寻婆婆的身影。 还不等她发现,江舒涵已经从里面走出来,张氏迎上来,“娘?就是这人。我俩蹲了好几天,终于守到这伙骗子去城南菜市口骗人了。” 众人齐齐去看柳二郎手下的男子,他嘴里塞着破布,脸上被打得鼻青眼肿,整个人几乎像虾米一样躬着身子。 柳二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娘?四个骗子跑了三个,要不是我机灵,连这个都抓不到。您瞧瞧,他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啥好人。以前指不定干过多少坏事呢。咱们把他送到官府吧。省得他以后再骗人。” 柳二郎以为江舒涵只想出口恶气。刚刚来的路上,就想把这贼人压到县衙,还是张氏担心婆母没看到贼人,不肯给他们赏钱,才坚持把人带回来。 江舒涵上前,拔掉男子嘴里的破布。 粗布男子当即跪在地上,哐哐哐磕头,“求求你们,别送我去官府。我留下来给你们当牛做马。求求你们了。” 脑门已经磕破,动作却是不停。 他对自己这么狠也没办法。要是他们把他送到官府,在他脸上刻字,那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他家里没粮,爹娘还躺在炕上等他伺候。他不出来骗,全家都得饿死。 江舒涵静静看着他,这孩子瞧着才十六七岁,颧骨突出,面黄饥瘦,明明应该是手脚最灵活的年纪,却被老二给抓住了。看来他家境应该不怎么好,身子骨很差。 柳二郎一把揪住粗布男子的衣领,一巴掌打了过去,“放屁!你跪下来求我们,就能还我们银子吗?你那假白面差点把我侄女害死,你知不知道?” 他这边还没把人松开,张氏就已经冲了过来,一阵拳打脚踢,双手挠他脸,拽他头发,边打边骂,“我叫你骗我,我叫你骗我。你个黑心烂肺的。你怎么不去死!” 粗布男子任由两人撒气,一动不动,直到头破血流,鼻孔只有出的气,没有进了的气,那两人才松开。 花媒婆瞧着不忍心,把两人拉开,“行啦,再打,他就要被你们打死了。” 张氏拽着粗布男子的衣领嚎啕大哭,“你还我钱啊。你还我钱。” 粗布男子鼻子的血滴答滴答落到衣服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大姐,钱已经给我爹娘买药了。我也是没办法了。” 张氏听到钱没了,更加崩溃,拳头再次落到粗布男子身上。 粗布男子闭上了眼,被人打死,总比被脸上刻字,然后干活累死的强。 他静静等待对方的拳头给他致命一击,却迟迟没有等来。 等他察觉出周围有点不对,缓缓睁开眼,就见一个老大娘蹲在他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如果你告诉我,你这假白面在哪挖的,我可以不把你送到官府。” 粗布男子愣一愣,他拼命睁大眼,想要看清江舒涵眼神。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骗他? 可他眼皮又青又肿,根本睁不大,他闭了闭眼,所幸放弃,“为什么肯放了我?” “那个假白面不能吃,有别的用处。如果用对地方,远比白面要值钱。” 高岭土能制出白瓷,一套好的瓷器能值几十两银子。 同等重量的白面远远值不了这个价钱。 粗布男子又是一呆,“真的假的?”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当然是真的。”江舒涵不耐烦起来,“你到底告不告诉我?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你告诉我那些假白面在哪挖到的,要么我把你送到县衙坐牢。你选吧。” 粗布男子能怎么选?他当然只能相信江舒涵,选择对他最有利的那一个。 江舒涵靠近粗布男子耳边,听他讲那假白面的地址。 讲完后,江舒涵点了点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只要签了卖身契,给我干十年活,我就放你归家。” 粗布男子松了一口气,江舒涵让王三喜把他带到屋里关起来。 其他人都听糊涂了,尤其是柳二郎,“娘?你是骗他的吧?那假白面有啥用啊?”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我说有用就有用。” 这古代人可真难沟通,哪怕她一再跟柳大郎和张氏讲,自己买下人有大用,可他们依旧嚎个不停,吵死了。所以她也就不解释了。反正在这个家,她是老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人再不高兴也只能听着。 她从钱袋里取出一百文钱塞到他手里,柳二郎当即喜笑颜开。 ※※※※※※※※※※※※※※※※※※※※ 第一个故事因为要上夹子,所以长了一些。但是也没多少章啦。大家莫急,么么哒。 第 29 章 第二天一早, 江舒涵带着两个儿子,周氏以及王家四口一块去了城外。 为了拉货,他们还特地跟其他家借了板车, 又向管事借了几样农具。 柳大郎及王家四口拉着板车。江舒涵在前面带路。 柳二郎不明白他娘要做什么, 凑到他娘身边磨她, “娘,你告诉我呗,你到底想干啥?”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 她之前买下人的时候,柳二郎不在家,所以也就没听到她要高岭土是为了烧瓷, 倒也耐心解释了一句, “那个土可以烧出白瓷。到时候你俩跟着王家人学习烧瓷, 也能养活自己。” 柳二郎倒不像柳大郎那样激动, 事实上,他一直想找个出力少,赚钱多的活计。听到他娘这话,眼睛登时一亮,“真的?” 江舒涵点头。 柳二郎乐得一蹦三尺高, “娘,太好了。”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烧瓷有他大哥就行了。他呢?可以帮忙卖瓷器。到时候他们五五分成, 以后他就吃香的喝辣的,自有好日子可过。 柳大郎见二弟这么高兴, 重重叹了口气。瓷器是那么好烧的吗?他咋不信呢? 一行人出了南城门, 走了一个多时辰, 才终于找到粗布男子所说的大山。 “娘?这山挺大的, 到底在哪啊?”柳二郎现在比江舒涵还要着急。他好像看到大把大把银子在他眼前飞过,就等着他去抓了。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指了指上面,“再往上走。” 一行人爬到半山腰,待看到有一棵树上扎着一块红布,江舒涵笑了,“就是这儿。” 这红布就是那伙人留下的记号。 柳二郎四下看了看,只有蝉鸣鸟叫的声音,“娘?那伙人会不会来啊?” 江舒涵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怕他们?” 她之前就问过粗布男子,他们一共是四个人卖假白面。已经抓到一个,剩下三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万一粗布男子撒谎,那也没关系,她有金手指,准保让他们束手就擒。 江舒涵按照红布往右拐,走了一片小树林,突然发现有一处山头,白1花1花一片。 江舒涵招手让王三喜去看看。 对方凑近,仔细看了看,“是高岭土没错。” 大伙齐齐凑近,这高岭土堆成一个小山似的,已经被那伙人挖了一小半。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只是这个小山,也太少了,“咱们大家四散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大家两两分开,开始寻找高岭土。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二郎眼睛尖率先发现了,喊了一嗓子,“娘?这儿有。” 几人转头往声音处走,很快找到柳二郎,发现他正在一处山坡上,“这片全是高岭土。” 大家聚过去,看到柳二郎脚下,被他扒开的地方,露出细腻的白色。不过里面有不少杂质。回去还得用筛子筛一下才好。 王三喜用树枝往下扒拉,“这下面都是高岭土。咱们不怕没土烧了。” 这山坡瞧着还挺大,应该够烧几百件瓷器了。 柳二郎兴致勃勃,浑身充满干劲。 几个人干了半个时辰就将带来的麻袋全部装满。男人们扛着麻袋下山,江舒涵拿着工具心情格外好。 柳二郎累得呼哧带喘,可这并不妨碍他大脑转悠,“娘?咱们住在人家家里,那院子那么小,不好盖窑吧?” 江舒涵点头,“当然盖不了。所以娘打算买个地皮。” 内城的地皮,以他们的身份买不起,但是外城地方宽敞,还是有机会的。 柳二郎半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咱家钱不够吧?” 他就算再不知事,也知道县城地皮很贵很贵。他家之前分到一百多两,被大嫂花掉五两,又被他娘买下人用了五十两,现在他娘手头撑死了七十两,这点钱别说买地皮了,连盖窑都成问题。 江舒涵笑而不语,“放心吧,娘有办法。” 她手头除了四个金锭还有方小姐给的一沓银票。 虽然现在粮店已经关了,但是钱庄的银票却一直可以兑换。 江舒涵之前没打算让这些银票重见天日,是因为她想等自己完成任务,将银票兑换成金子带回去。这钱是她自己赚的,拿回现代,她不亏心。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拿出来给其他人使用,哪怕是她的任务对象。 江舒涵运着高岭土进了城,没走多远,前头路就被人堵住了。 柳二郎跳下车挤进人群看热闹,江舒涵也跟着下了车。 前面有两伙人在打架,确切地说,是十几口壮劳力胖揍三个年青人。 一开始大家纷纷为那三人抱不平,生怕打出个好歹来。可等对方好言好语跟大家解释一通,大家不再上前了。 要他们说,这三人实在该打,就该下狠手打死。 一个个瞅着老实巴交,没想到心肠那么歹毒。居然卖假白面给人家,差点把人家小孩给害死了。不打他们打谁? 柳二郎和江舒涵听完前因后果,对视一眼,实在没想到另外三个骗子居然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就在大伙看得正热闹时,正在附近巡逻的衙役从对面挤了进来,制止他们再打人,如实交待犯案经过。 这十几人把事情经过简单详述一遍,这三人当即就被衙役戴上枷锁,押回衙门了。 柳二郎看向江舒涵,“娘,咱们要不要把那个骗子也报官?” 江舒涵抬头瞧了他一眼,“咱们之前说好了,他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就不将他送官。怎能言而无信呢。” 柳二郎歪了歪嘴,“可他确实骗了大嫂的银子啊?咱多亏啊。” 现在半大小伙只要一两银就能买到。那骗子可是骗了他们家五两,都够买五个人了。 那五两银算是过不去了,江舒涵抚了抚额,“没事,他给咱家当十年苦力,总能赚回来的。” 柳二郎心里虽有些不愿,但还是答应了。 回到许家别院,其他家看到江舒涵运回这么多车麻袋,纷纷问她打算做什么。 江舒涵示意大家稍安勿燥,叫了其他几家当事人到她家开会。 之间关在房间的粗布男子被带到外面看着。 房间里空出来,柳大郎和柳二郎一左一右坐在江舒涵旁边。 柳大郎旁边坐着花媒婆和她大儿子。 陈瞎子和他大儿子,屠户和他大儿子,猎户和他大儿子,铁匠和他大儿子拿着自家的板凳随便找了个旮旯坐着。 江舒涵清了清嗓子,“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说外面那高岭土的事情。对了,假白面是高岭土,那个可以烧瓷器。我买那四个下人就是这个用途。” 江舒涵话音落下,几家人都傻眼了。 花媒婆头一个问道,“不是,嫂子,你是打哪听说那土可以烧瓷器的啊?” 他们都是底层百姓还真不知道瓷器要用高岭土。再说他们也没买过白瓷啊,家里一直用的是粗瓷和釉面大缸。 要是族长和田大夫两人在,说不准还能说道几句。 江舒涵随口解释,“我在寿安的时候,伺候过几天方小姐,从她口中得知的。我瞧着那土挺像高岭土,所以才花高价把那四人领回来。” 大伙都被江舒涵的大胆给震惊到了。 只是听方小姐说几句,她就敢花这么多银子,这…… 这还是那个抠抠嗖嗖过日子的嫂子吗? “我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想不想一块搭火。”江舒涵笑了笑,“一是咱们都姓柳,有钱大家一起赚。二是我钱不够。买地皮,盖窑场,买煤炭需要不少钱。我手头银钱有限。” 她说得坦坦荡荡,其他人却犯起了嘀咕。 这跟以前不一样。之前江舒涵靠的是运气,失败了也没啥。 可这回呢?要是失败,他们损失的是大笔银子。 花媒婆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她一个妇道人家拿不了这么大的主。 在众人交头接耳讨论的时候,陈瞎子摸向怀里的龟甲卜,开始卜卦。 陈瞎子的大儿子信奉父亲的占卜之术,在旁边帮着看卦象。 算完后,陈瞎子久久不语,低低一叹,“你这生意虽好,我家却无法跟着分一杯羹。最多只能出到四十两。见谅见谅!” 江舒涵瞧着他的龟甲卜,真的假的?居然就这么决定了? 其他人听到陈瞎子的决定,立刻追问,“那我呢?你也帮我家算算吧?” 江舒涵之前梦境,让大家信服她,没想到她现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大家不仔细听,反而一心向陈瞎子占卜? 这太匪夷所思了? 她总觉得这些人太信卜卦不是一件好事。很容易被坑,瞧瞧这些人不是被她坑到了襄州吗?得亏她没有歪心思,要是她起了歹心,这些人恐怕被她卖了,还在帮她数钱呢。 她这边正胡思乱想间,陈瞎子那边却已经给各家算好了卦。 花媒婆家最多可以出到四十两,猎户家,铁匠家和屠户家只能出到十两。 虽然不知道这银两从何算起,但江舒涵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把这赚钱法子说出来跟大伙说一声,其实只是想让大家记她一份情。以后他们家有事,大伙也能帮一帮。 现在银钱出得少,她自个儿就赚得多,也挺好。 江舒涵让柳二郎把各家掏的钱记下来。 这个记是口记,毕竟这里头没一个识字。就算想用笔记,也不会写。 江舒涵为此有了急迫感,“你以后要是想当管事,那就得会识字。不识字,以后你怎么给大伙发钱?” 柳二郎听着亲娘的话很在理,“那我跟人家学。” 他这些天在外面蹲守骗子,跟一个专门替人代写书信的书生认识,请对方吃点东西,估计对方很乐意教他。 江舒涵没想到柳二郎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跟他以往偷奸耍滑的作派反差太大,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柳二郎坦坦荡荡任她打量,一副他要做个听话的好儿子的形象。江舒涵顿时放下了心,“行。一定要好好学。” 接下来,她到县衙买地皮。江舒涵要的这片区域没什么人,地段也算宽敞。三亩地花了她四十九两银子。 之所以买这么大,是因为烧窑的时候,会产生大量浓烟,最好和住处隔一段距离。 买完地皮,江舒涵又买了一批青砖。 因为流民增多,需要盖安置所,谷城的砖卖得特别快,不仅是县衙需要,还有百姓担心流民半夜闯进家中,纷纷买砖加高围墙。 得亏江舒涵要的砖瓦比较多,是个大定单,场主特别优待,特地给她优先,要不然还不知道排到何年何月呢? 买完砖瓦,江舒涵又到煤场买焦炭。 这会天气正热着,焦炭价格还没起来。江舒涵担心接下来天气转冷,硬是要了十几车。 柳大郎和柳二郎见亲娘一车车往地皮上拉货。 担心东西被人偷,哥俩带着王家四人夜里守在边上看着。 白天女人们看着东西,男人们去郊外山上伐木。 这些无主的山,树木都是可以随意砍伐的。这年代也没有保护环境那一套。尤其是南方,树林太多,好多林子都有瘴气,不能随意进入。 东西买齐,江舒涵头一件事是先给自己盖房子。 总住在许家,多有不便。人呐,到啥时候都得有自己的窝。 城里有几条巷子是棚子搭建的,里面有不少流民,柳二郎在外面喊了一嗓子,不少流民前来报名。 一排排青砖瓦房,上百个劳动力齐上阵,不到一个月就盖好了。速度之快,着实令人惊讶。 盖完房子,江舒涵一伙人火速搬了家。 这个窑场是属于大家的,所以这些房子也都是按照市场价租给大家。然后到年底分红。 其他几家得知要钱,也都没有意见。 至少这房子住得宽敞,一大家子不需要挤在一起。更不用天天睡在地上。而且到了年底,他们还有分红,等于左手倒右手,跟免费没什么区别。 有了家,大家开始往屋里添置东西。 比如桌椅板凳,床,柜子,锅碗瓢盆等等。 一段时间下来,各家都收拾得似模似样。 大家也不再忙着去挣钱,而是先忙起了窑厂。 江舒涵让王家四人盖窑,她自己带着签了十年卖身契的周石,两个儿子儿媳天天上山运高岭土。 一开始她想把山头买下,但是考虑到手头钱要省着点花,再加上这座山很大,但高岭土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买下来不划算。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将土运到窑厂那边。 左右无主山的土随便挖,也没人会管。 其他家得知此事,也跟着他们一块进山帮忙。 江舒涵便按照每天八文钱的工钱发给大伙。 第 30 章 江舒涵这边还没把窑盖好, 县城又发生一件大事。 这天清晨,他们拖着板车经过县衙门口,看到不少百姓聚集在那儿看告示。 这些百姓神情激动, 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他们心里一个咯噔,赶紧凑上前打听。而后齐齐炸开了锅。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流民逐步被县令收容。李木开始对内征兵。 他之所以会再次征兵, 是因为张大胆失去后援, 却没有掉转枪头攻打李木, 而是一鼓作气拿下了夔州。 进城后, 张大胆头一件事就是屠城, 全城百姓没留下一个活口。 因为他这一举动, 惹得民怨沸腾, 各个诸侯王纷纷表示要挥师南下讨伐他。 但这些人还没到夔州就因为各种原因被迫中止。 张大胆为了替部下报仇,意图在霜冻之前,重新攻占襄州,夺回属于自己的城池。 所以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粮草。 李木一早就让探子盯着张大胆, 自然也得知对方意图。如果他想战胜张大胆, 他这边就必须出一倍半的兵力,但他之前招来的流民体质太差,身子骨亏损太多, 短时间内根本养不回来, 更不用说参加高强度训练了。 他就把主意打到谷城这些早先逃过来的难民身上。 这些人经过好几个月的休整, 身体早就养回来了。而且这里面有不少身体素质都不错的青壮年。 所以也就有了征兵启示这一出,李木这一举措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但其实仔细想想, 他其实应该一早就想到要征兵, 要不然也不会强制大家办理新户籍, 不承认旧户籍的存在了。 柳氏族人不得不佩服江舒涵料事之准。但江舒涵却宁愿自己从未这么准过。 想必各个城门已经关闭了, 他们就算想往外逃也不可能了。 大伙只好拉着板车回了窑厂,女人们见他们去而复返,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纷纷围了上来。 而后柳家上上下下再次乱成一团。 无论张氏和周氏平时怎么不对付,此时两人却统一了战线,齐齐跪到柳小丫面前。 柳小丫吓得花容失色,从位子上跳起来,险险避开,“大嫂,二嫂,你们这是干什么?” 柳小丫不明白,江舒涵心里却是门儿清,一巴掌拍到桌上,狠狠瞪了两个儿媳一眼,“干啥呢?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逼小丫,这是成心想让我少活几年是吧?” 这话就差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她俩不孝了。 张氏不如周氏脸皮厚,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她也不想的,可是她真的不能看着相公上战场。 打战啊,说书先生说过,一将终成万骨枯。她不需要相公建功立业,她只想他好好活着,守在她们娘俩身边就好。 周氏跟张氏想得一样,抓着江舒涵的衣角,低声央求,“娘?您为二郎考虑考虑吧?小丫这么大了,她迟早得嫁人。那卫将军现在好歹是个将军了,对小丫不错,而且他对咱们家也有恩,小丫许给他,既是找到好归宿又能救二郎,哪儿不好了?” 柳小丫这才明白两个嫂子的意图,小脸憋得通红。 江舒涵沉着一张脸,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两个儿子,正要发火,突然外头挤进来一群人。 花媒婆看了眼正在抹泪的张氏和周氏,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老嫂子,你别生俩孩子的气。她们呀,也是为了自己的男人。虽然有私心,但也是人之常情。”她看了眼头埋到胸口的小丫,“就算小丫心里恐怕也想两个哥哥能活着。” 江舒涵脸色稍霁,看向其他人,“你们这是?” 屠户看了眼柳小丫,很快收回视线,“我们刚刚得知消息。孩子嫁啥人,有你这个当娘的来决定,咱们不掺和,我的意思咱们跟卫将军好歹认识。不知能不能求他见个面,看看能不能用银子抵名额。” 打仗除了比双方军队的实力还包括粮草,张大胆是个无所不用其及的人。李木好歹有点仁义道德,这些东西会束缚他。所以他筹集粮草也会束手束脚,比张大胆要难。 江舒涵面色好了许多,“行啊,我跟你们走一趟。要是真能成,是咱们的运气。”要是不成,他们也只能认命。 乱世里,躲得了这次,还能躲得了下次吗? 几家人面面相觑,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大家默默起身,江舒涵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柳小丫在她即将出去之前喊了她一声,“娘,要是真能救到两个哥哥,我不介意的。” 说完,她脑袋别向一边,眼底有泪花闪动。 她对卫异应该也有情窦初开的喜欢,但更多的是彷徨。 在这乱世,卫异能不能活下来尚且是未知数。她其实何尝不是在赌。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娘心里有数。” 柳大郎和柳二郎看着小妹羞愧难当,最终还是柳大郎憋出一句话,“娘,我都听您的。” 上战场就上吧,总不能让小妹毁了吧? 柳二郎见大哥都表态了,也点头附和,“我也听您的。” 江舒涵心里有了点安慰。面对战事,柳大郎和柳二郎心生胆怯,想要活命很正常。但是挣扎过后能说出这句话,可见两人心里也是有柳小丫这个妹妹的。到底是亲兄妹,感情就是比嫂子要深。 江舒涵看了眼张氏和周氏,瞪了两人一眼,“你俩别自作聪明,那是我儿子,难不成我想他们死。” 张氏和周氏被婆婆训,臊得脸通红,头快埋到脖梗了。 直到江舒涵出了院门,两人也没敢抬头看柳小丫,想来她们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地道。 话说卫异这边,自打进了谷城,就一直待在军营训练。 战事看起来好像是最近的事。但训练从来不是临阵磨枪,为了迎接这场战役,卫异作为将军与士兵们同吃同睡,把军营当成自己的家,一刻不得闲。 江舒涵一路问到军营,却被军营门口的守门士兵给拦住了,“军营站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赶紧退后!” 这声疾言厉色吓得其他人下意识后退几步。 江舒涵身子跟着抖了抖,身子却慢了半拍,根本没往后退,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那两名守门士兵刚要发火,江舒涵老脸笑成一朵花,“两位将军,我想求见卫异将军。我俩是老乡。” 守门士兵一愣,很快又打量她几眼,“老乡?” “对!我们都是寿安那边来的。你可以进去通禀一声,只要跟他说我姓柳,他一准知道。我们有要事想见卫将军,请两位小哥帮帮忙。”说完,江舒涵冲两人拱手作揖,姿态放得很低。 守门士兵将信将疑,可听她的口音确实是北方人。 如果这人真是卫将军的老乡,回头卫将军知道这事,以他的暴脾气,还不得把他们揍死。 想想卫将军训练人时的冷酷无情,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其中一个守门士兵用胳膊碰了对方一下,“你去看看吧。别回头真的耽误了卫将军的事。” 那守门士兵怕担责,也没废话,当即跑进里面汇报去了。 训练场,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练习摔跤。 卫异一身劲装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指点,偶尔还会给士兵做示范。 守门士兵到的时候,没发现卫异的身影,撞着胆子上前寻问卫异副将徐统,对方向人群里随手一指。 守门士兵找了一圈,才找到人,他跑过去,卫异刚好结束手上的动作,示意那几个士兵按照刚刚他教的练。 眼见几个士兵动作标准,他赞许地点了下头。 守门士兵赶紧上前汇报。 听到有个老大娘姓柳,卫异刚开始还有点懵,自打他到了谷城,他每天除了训练,根本没时间认识什么人。 军营重地更是少有女人,更不用说什么老大娘? 他挥了挥手,刚想说自己不认识,突然他想起上回带着士兵在街道上跑操时看到柳小丫的娘。 亲娘都活着,闺女应该也活着吧? 卫异不是没想过去找柳小丫,一来他太忙,二来他心里也没谱,担心对方已经定了亲嫁了人,他贸然找上门,对她影响不好。 从开春到现在这段时间卫异反思了许多。 一开始卫异杀县令只是为了报仇,可是好日子过久了,人也会变。遇到柳小丫,看到她的眼泪,他想起了妹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竟变成了跟那狗县令一样的人。 后来他逃出寿安,经历太多惨事,才找回原来的自己。 他希望柳小丫能一直安安稳稳活着,哪怕不是嫁给他。 没想到他没去,对方竟找上了门。 想到江舒涵似乎挺排斥他,现在却主动找上门,多半是柳家人出了事,更有甚是柳小丫被人欺负了。 卫异越想越急躁,跑步出了队伍,示意徐统好好训练。他径直往军营门口方向奔。守门士兵见卫异这么着急,拍着胸口一脸庆幸。 徐统看见卫异跑得这么急,微微有些惊讶,心念一转,招了个小兵示意对方跟在卫异后头,看看卫异要见什么人。小兵领命而去。 卫异来得很快,一阵风似地冲到柳家人面前。 其他人有些局促,江舒涵轻声咳了咳,“我……我来找你,是想问问征兵。” 卫异愣了愣,原来不是他们来找他,跟柳小丫无关。 他心下有点复杂,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失落,他很快缓了缓神色,“我只管训练不管征兵。李将军最忌讳越俎代庖,我真的没办法帮你们。” 见大家脸色都变了,卫异语气放缓,“其实当兵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外面这么乱,如果我们这些男子汉不加入战斗,如何保护后方的百姓呢?” 江舒涵点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有没有出钱免兵役呢?你们打仗应该也缺钱吧?两全其美不是挺好?” 卫异认真想了想,用钱免兵役,倒也合情合理,“我帮你们问问。不管消息是好是坏,我都会上门通知你们。对了,你们现在住哪儿?” 江舒涵把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了他。卫异记在心里,很快又跑走了。 回去的路上,屠户有点担心,“这事能成吗?我怎么觉得很悬呢?” “听天由命吧。”江舒涵摊了摊手。 其他人看着江舒涵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江舒涵知道他们的心思却故作不知。 她不知道原身到这地步会如何选,但江舒涵绝不会做出拿女儿婚事当筹码的事情。 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大家战战兢兢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下午,一家人正在院子里砍柴,卫异独自找上门。 柳家这院子收拾得不错。堆积如山的柴禾,小山一样的高岭土,上面铺着麦草。落叶扫成一堆。 孩子在院子里疯玩,男人在后头盖窑,女人们坐在廊檐底下纳鞋底,好一副悠闲自得的农家小院。 卫异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安静的画面,心都跟着暖了。 柳小丫牵着花儿,正在耐心教花儿走路,待看到有人在看她,眯眼看去。 卫异静静看着她,她没有梳妇人头,她没嫁人,卫异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容有点傻。要是他底下士兵看到,很难想像他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冷面将军。 其他人闻讯赶来,将卫异团团围住,“卫将军,是不是有消息了?”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齐齐围过来,很快卫异的身影消失在柳小丫的视野里。 卫异踮起脚尖,想要越过人群寻找柳小丫,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卫异微微有些失落,冲其他人笑,“是啊,有消息了。” ※※※※※※※※※※※※※※※※※※※※ 感谢在2020-05-06 11:37:56~2020-05-07 11:5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star 5瓶;娃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1 章 硕大的堂屋, 卫异被众人推到上座,江舒涵坐到他旁边,众人纷纷找位置坐下, 而后眼巴巴盯着他看。 一双双渴盼的眼神让卫异瞧着心热,他不自觉弯了弯唇角,“李将军已经答应了。可以用银子顶替兵役。” 众人搓着手激动得不行。 屠户攥着双手盯着卫异,几乎是在他活落,就跟着问道, “一人需要多少银子?” 他们家一共五个儿子, 除了小儿子不符合条件, 另四个都要入伍。 要是银子很多, 他们家可掏不起, 那…… 屠户不敢往下想,只希望银子能少点儿。 屠户这边问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盯着卫异看。 卫异动了动手指,“三十两一人。” 众人炸开了锅。三十两一人?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他们家总共才分到一百四十两银子, 除了买粮食和购置东西花掉十两, 以及建窑的十两, 还剩下一百二十两。 给四个儿子交完银子,他们手头一文钱没有。 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呢,粮价一直居高不下。 屠户家尚且如此, 其他家就更是如此了。 而江舒涵却直直盯着陈瞎子。 这瞎子卜卦水平可以啊。交完建窑的钱,剩下的银子都得给儿子交兵役, 手头一文不剩。跟他算的分毫不差。 江舒涵以前觉得算命都是骗人的, 但她这次是真的有点信了。想想穿越都有可能, 算命准一点, 不是小儿科吗? 历史人物中就有许多算命很准的,什么李纯风,袁天罡,吕后她父亲,都是算命高手。 江舒涵在这边感慨万千,其他人远没有江舒涵这么好的兴致,尤其是柳大郎和柳二郎。 其他家好歹还有银子为儿子抵兵役。可他们家呢?银子都被娘花完了。别说三十两,他们家现在连三两都没有。 柳大郎和柳二郎一屁股坐到地上,齐齐抹泪痛哭。这下好了,他们真的要上战场了。兴许连命都要丢了。 江舒涵抚了抚额,这俩傻儿子真是够了,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行啦,别哭了。大男人哭唧唧像什么样子,丢人不丢人!” 柳二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亲娘那黑得跟锅底有一拼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柳大郎缩着脖子起身,可怜兮兮凑到江舒涵身后。 江舒涵没搭理两人,扭头看向卫异,“让你见笑了。” 卫异摇头,“没事。” 江舒涵还要留卫异说话,示意其他人先回去。 等人都走了,江舒涵向卫异拱手,“多谢你之前偷偷塞给我银子,可算帮了我们大忙。” 卫异哪敢让长辈给他行礼,赶紧扶她起来,“婶子太客气了。我也是于心不忍。” 江舒涵点头。比起之前,卫异现在的态度好了许多。有点面对丈母娘的样子了。 柳二郎在边上插话,“卫将军,你能不能再借我们点银子?我……” 他不敢提妹妹嫁给卫异,免了兵役的事情。不仅是他娘不让,他自己也不忍心。士兵上战场有生命危险,卫异这个将军危险更甚。所以他就想厚着脸皮借点钱。 他们家有瓷窑,等瓷器烧出来,一准能卖钱。到那时,他就还卫异,加倍还都行。 江舒涵黑了脸,“出去!” 这话异常严厉,远非平时那样和善,柳二郎当即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还想再说几句,柳大郎却跳过来,捂着他的嘴,将人硬生生拖出去了。 这两人走了,江舒涵走到门前,冲院子里喊了一嗓子,“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做几个硬菜。咱们留卫将军在家吃饭。” 张氏和周氏也不知从哪个疙瘩蹿出来,冲这边‘嗳’了一声。 堂屋里,只剩下卫异和江舒涵。 重新坐下后,卫异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婶子,我知道你们缺钱。这银子先借你们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吧。” 江舒涵摆了摆手,“这不行。”她从袖子里掏出十两银子,“这银子还你。我家这俩傻儿子不清楚家底。其实我们家不缺银子。” 其实她可以顺势收了卫异的钱,这样她就不用解释她银子的来历了。可是不行,要是柳小丫真的嫁给卫异,她现在借卫异钱,就等同于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以后柳小丫还能直起腰板吗?所以她不能借。 卫异愣了愣,直到江舒涵从掏出一张银票,他才真的确信对方真的有钱。 不过这十两银子,他却怎么都不肯要,“之前在寿安的时候,我们收了你们那么多牛车和粮食,这十两银子根本不够。” 想到这里,他将银票重新递了过去,“这些银票,您收下吧,就当是我们将军还你们的牛车和粮食的钱。您别嫌少。” 粮食肯定是还不了的,粮店根本不卖粮,他也弄不到,而他个人的份例也分不到这么多粮食。只能用银子抵。 江舒涵接过银票,她不相信李木会还给他们银子。那李家两兄弟不是啥好人。 一开始她以为李木比李起好点儿。可自打征兵消息一出,她才发现自己天真了。能在乱世称王称霸,能是啥良善人? 不过这钱,她拿着不亏心。他们的粮食,牛车,一应生活用品全被李家军扣在寿安了。 最可气的是,李家军差点把他们活埋。 一想到之前在鬼门关走过那一遭,江舒涵就一阵后怕。 将银票揣回怀里,江舒涵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想向你打听点事儿。” 卫异愣了愣,“婶子请说。” “你们怎么会从寿安到这边来呢?” 卫异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当江舒涵得知李起中了鼠疫而死,她明显愣了一下。 这么说方小姐真的把李起杀死了? 原身第二世死的时候,李起还活得好好的呢。反倒是李木早早就没了命。没了李木这个智囊团,李起早早称了帝,比张大胆还要早,李将军很快成为众矢之的,被各方势力打压。但是他底下猛将众多,直到原身死前,李起都还顽强存在着。 这一世,因为她这只蝴蝶告诉了方小姐事实真相,李起被她这只蝴蝶震飞了。李木侥幸活了下来。因为他是个读书人,本身比李起聪慧,用的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政策,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往下走。 这两个兄弟行事做风完全不同,但要说最后谁能胜利,江舒涵更倾向于李木。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疑都是伪君子。李木就非常有这个潜质。不过其他诸侯王实力也不容小觑,李木到底能不能一统天下,还是个未知数。 江舒涵眼神闪烁了下,又很快若无其事地问起其他人,“对了,我之前照顾的方小姐,她来了吗?” 卫异不知道江舒涵是间接害死李起的凶手,只当她是好奇问起前雇主,当下摇了摇头,“她得了鼠疫,传给了李起大哥,你们走的那晚,她就上吊自杀了。” 虽然江舒涵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她死了,江舒涵心里还是很难过。 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正是二八年华,生得花容月貌,本该嫁一个良人过上幸福的小日子。一朝家变,父亲兄弟接连惨死,万念俱灰,只想到玉石俱焚这一法子。真是可怜。 江舒涵叹了会儿气,好半天才岔开话题,“你们走前青州府怎么样了?” 卫异面色很难看,“很不好。我们走的时候,青州府来了个钦差,每到一个县城就四处派兵搜索,发现有人当即射杀。然后将尸体全部焚烧。青州府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这点跟原身的记忆对上了,但江舒涵再次听到,还是为那些枉死的人难过。 卫异是在这边吃了晚饭才走的。 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去的柳小丫,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听到他要走了,心里有些失落,轻轻拉开帘子一角。 正要转身离去的卫异,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侧头看去,两人目光交汇,柳小丫脸色唰得红了,忍着羞涩轻轻将帘子放下。 卫异忍不住低低一笑。也不枉费他特地跟大将军告假,特地来这一趟,虽然没说上话,好歹见了两面。 她比以前长得更好了,皮肤也白了许多,眼睛也比以前要亮。想起她之前跪在地上哭,卫异心想,她还是笑起来更好看。眼睛就像一汪秋水,望着他的时候,他心都跟着软了。 卫异刚走,江舒涵就召集大伙,先把卫异给的一千两分给大伙。这些银票足够他们抵扣各家男人。 大伙齐齐松了一口气。 接着,江舒涵又一五一十将青州府那边发生的事告诉大伙。 听到钦差屠城,花媒婆当即就嚎哭起来,“我就说嘛。我去城门口那么多回,为啥一次也没碰到青州来的流民,原来……” 虽然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惦记她已经出嫁的女儿。来前,她特地让儿子跑过去通知他们。可是亲家不信,不肯舍弃家业跟他们逃荒。 她的女儿呀。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拽着女儿跟她一块跑的。 花媒婆大儿子已经哭了,“娘!我大姐二姐死得好冤枉。” 两人的哭声很快引起其他人的共鸣。 谁家没有亲戚?谁能没有娘家? 就连柳大郎和柳二郎都跟着难过。来前他们还特地通知大伯一家,可大伯就是不听。 听到青州府都死绝了,想必大伯一家也多半丧命了。 男人,女人,孩子哭成一团。 江舒涵做不到感同身受,让柳大郎去买点纸钱,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咱们知道这消息有点晚,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头,有没有再饿着。” 如果真有神啊鬼啊,她希望这些纸钱能帮助他们。 其他家也停止哭泣,争相拿银子买纸钱。虽然他们也是过今天没明天,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漆黑如墨的夜晚,天空中点缀着无数颗小星星,一眨一眨的,就像一颗颗小眼睛,闪烁着朦胧的光晕。 夜色伴着清凉的风,轻轻吹打树枝,树叶沙沙作响,令人心旷神怡。 柳家窑厂,这一排院子,每家门前都有男人女人孩子围成一个圈,中间一个火盆不停往里填纸钱,火舌卷动着纸钱,飞快将其吞噬。 “大伯,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当时坚持拉着你们就好了。” 哪怕这个大伯没怎么照拂过他们一家,现在阴阳相隔,柳二郎不再记仇,只想让对方在那头能过得好一点,“我多给你们一家烧纸钱,您一定要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别再出事了。” “对,对。” 其他家也是差不多情况。亲人离世,平添了几分忧伤。也越发珍惜现在的家人。 第二天,县衙门口张贴出告示,可以用银子抵兵役。 告示一出,江舒涵这伙人就去上交了银子。衙役会按照他们的新户籍,查看他们的当兵名额,然后给他们一人一个福牌,上面印着免兵役字样。 拿到这福牌,大伙才松了一口气。 告示贴了没两天,官府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搜人。 如果有人成心躲起来,衙役就会直接把他的家人逮走。年龄大的卖身,要是年轻姑娘,脸蛋再长得好点儿,极有可能会卖到妓院。 只要稍微有点责任心的男人都不敢逃走。 一个月征兵工作彻底结束。 江舒涵很快注意到,街头巷尾少了许多流民。甚至普通百姓中也险少有青壮男子。 看来大多数人家根本出不起三十两银子,到最后也只能服兵役。 就在卫异紧锣密鼓训练新兵时,江舒涵这边的窑场终于建成。 王家四人开始制作瓷器。柳大郎跟在王家人后头一块学制瓷,学得很认真。 柳二郎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啥都想看,啥都学得不深。 还没等王家人的瓷器制成,张大胆带着两万士兵到了襄州城下。 李木连夜派卫异带着之前训练好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前去御敌。 前方战事如何,江舒涵不太清楚,她现在的心思全部都集中在瓷器上面。 这天下午,柳二郎捧着托盘,一路乐癫癫回了前院。 江舒涵正在陪花儿玩,听到动静,抬头看他。院里其他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抬头,“咋地啦?风风火火,好像被狗撵似的。” 柳二郎凑到江舒涵面前,托盘上放着的正是刚刚烧好的瓷碗。雪白透亮,没有一点杂质。 “这是白瓷?”江舒涵有些难以置信。这年代的瓷器居然一点花纹都没有吗? “娘,我们成功啦。”柳二郎心情很好。他日盼夜盼,终于成功了。 他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摩拳擦掌,“接下来,你们就看我的吧,我一定能给它卖出高价。” 他之前就已经去瓷器店打听过了。 因为刑州那边干旱,许多窑场都停了。那边的瓷器运不过来,他们这边的瓷器店都断货了。 他这边烧出新瓷器,一定能卖出去。 价钱肯定比不上刑州白瓷,但是多少也是一项收入啊。 大伙围着瓷碗打转儿,“还真的烧出来了。瞧着这瓷多滑溜啊,瞧瞧这颜色多好看啊。” “这得不少钱吧?” “应该是!” 大伙看着江舒涵,就像看着星星。她也太会赚钱了。 不过大伙也没有嫉妒,毕竟他们各家也投了钱,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也能分到点。 江舒涵拿起瓷碗,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很快发现下面居然有几颗小点点,“这个有瑕疵啊。不行。” 大伙看向那瓷碗底部,只有几颗针尖大小的黑点,又因为是在底部,根本不影响美观。 “这就不错啦。又不是在里面,嫂子,你别要求太高了。”花媒婆劝道。 江舒涵抚了抚额,她还真不是危言耸听。这可是卖给大户人家的瓷器。本来他们就没什么名气,这会再有点瑕疵,你还怎么跟人家谈价格? 江舒涵直接将瓷器往旁边一摔,瓷碗立刻四分五裂,看向柳二郎,“如果有瑕疵,一定要摔碎。不要觉得辛辛苦苦弄出来就舍不得摔。” 随着这声脆响,张氏心疼得一抽一抽地,“娘,这好好的碗,您怎么就给脆了呀?我们自家用也好啊?” “我们家里不是有碗吗?”江舒涵翻了个白眼,“而且我们要用,就得用最好的。以后客人要是来咱家,发现咱们在用瑕疵品,肯定会影响我们窑厂的名声。” 柳二郎不像大哥大嫂那样小气,当即点头应了,“娘,我听您的。” 众人看着好端端一个瓷器就这么碎了,心都跟着颤了颤。 不过大伙什么没说。这瓷器生意要不是她带着大伙,他们不一定能有分红。怎么经营还是听她的吧。 因为江舒涵这一精益求精,一个两百件瓷器直到八天后才烧出来。 这边烧制成功,柳二郎就马不停蹄去推销。 因为他们家的窑是新窑,没什么名气,瓷器店掌柜给的价格并不高。但是柳二郎算过,这个两百件瓷器他们至少有三倍利润。 柳家也是赶巧了。因为谷城县有个大户人家的老太爷去世,需要一批瓷器陪葬。外头的瓷器运不来,只能找本地瓷器。可是本地瓷器好的根本没有多少。 尤其是大件的,几乎很少有存货。 以前瓷器店倒是有,但是之前各家店都被张大胆那些兵上门捣乱过,瓷器毁了不少。 只剩下些小件的,偶尔有大户人家上门采买。可是当陪葬,用这些小件的,就太小家子气了。 于是柳二郎就捡了便宜。接了个大单子。 仅仅这一个单子,他们就能赚五十两银子。 这个单子对他们太重要了。为了防止有人拿瑕疵品充数,江舒涵几乎天天在窑厂盯着。间或跟王家人讨教制瓷。 经他们解说,江舒涵才知道,这时候的瓷器并不都是白瓷。 比如与邢窑白瓷齐名的越窑青瓷就是青翠莹润,世人也将这两样瓷器称为“南青北白”。 但是青花瓷,他们从未听过。 一个月后,交完瓷器,顺利拿到尾款的柳二郎,在亲娘的授意下,几乎将银子全部买了粮食。 今年秋天,全国各地没再干旱,但各地人祸不断。 进入腊月,土地结了冻,为期两个月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卫异亲自将张大胆斩首。张大胆的残余部落或死或逃,卫异也没派兵追,只将张大胆的头带回谷城交差。 经此一役,卫异的名声一炮而起,整个襄州就连黄口小儿都知道他武艺过人,有胆有谋,是个战无不胜的大英雄。 而众人口中的卫异此时却拎着一对活雁登上了柳家大门。 他此次是为提亲而来。 ※※※※※※※※※※※※※※※※※※※※ 瓷器中所说的件,并不是数量单位,而是大小。件数越大,代表这个瓷器越大。文中说的两百件瓷器,大概就类似咸菜坛子那么大。 感谢在2020-05-07 11:57:31~2020-05-07 18: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毛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2 章 古代男方向女方提亲, 活雁是最好的提亲礼物。可大雁太过难得,一般人家都是用白鹅替代。 不过这些人不包括卫异,他本身箭法极高。射两只大雁不在话下。 当院里人看到卫异提着活雁, 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微笑, 就连柳小丫都羞红了脸。 江舒涵没理会其他人, 请卫异进了屋,柳大郎和柳二郎也跟在后头进了屋,一左一右站在江舒涵两旁。 卫异请来的媒人很喜庆, 比花媒婆还能说会道,“哎哟,柳姐姐, 你家闺女可是有福啦。我们卫将军可是打败了张大胆的大英雄。您闺女要是嫁给他, 那绝对错不了。” 江舒涵笑着不接话, 给媒人递了赏钱, 然后招手让张氏带媒人去吃酒。 媒人被江舒涵这番作派弄懵了,下意识看向卫异,直到他点了下头,媒人这才跟着张氏出去。 等外人都走了,江舒涵才开门见山向卫异道, “你是英雄没错,但刀剑无眼, 如果我把女儿许给你, 回头你在战场上伤了胳膊。那岂不是要我女儿操持家务?” 她没有直接说战死,已经很委婉了。主要她也担心自己乌鸦嘴, 回头卫异再真的出了事, 那她还不得自责死。 卫异肯帮他们向李木求情, 她就记这份情。不愿意跟他撕破脸。 卫异脸色登时变了。 他很想替自己辩解, 说自己武功很好,绝对不会出事。可是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是将军不假,但是战场上,将军就是活靶子,敌军哪怕是个小兵都想取他的项上人头。他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我女儿今年才十五,我想再多留她两年。你若对小丫有诚意,不妨等李将军登上金殿再来求娶我女儿。” 柳二郎见亲娘放过卫异这么好的女婿,下意识扯了下他袖子。 江舒涵拂开他的手,看向卫异,声音放柔,“希望你能明白一个当娘的心。如果你不是将军,以你的聪明能干,我很放心将女儿嫁给你。可是现在不行。” 卫异明白江婶子的顾虑,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却没法怪江婶子。她是因为爱护自己的女儿,担心女儿守寡,所以才不忍心将女儿嫁给他。 他早早就没了父母,与妹妹相依为命,现在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有这么个为她打算的母亲,他心里只有高兴,哪还敢生气。 卫异就这么一声不吭带着媒婆走了。 而一直躲在屋里羞涩的柳小丫在听到她娘和卫异的对话,心里很失落。 晚上,江舒涵到柳小丫房间,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柳小丫拽着亲娘的胳膊,“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他帮了我们家这么大忙……” 要不是卫异帮忙,两个哥哥势必要上战场。搞不好,还得生离死别。她心里感激卫异。 江舒涵抬手打断她,“欠他的人情由娘来还,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自责。如果你执意忤逆我非要嫁给他,那才是伤娘的心。” 柳小丫久久没有说话。她娘待她有多好,她自然知晓。 只是她也是真的喜欢卫异。至于她是何时喜欢的卫异,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左右为难,江舒涵拍拍她肩膀,“好好睡吧。我只是让这门婚事晚两年,又没说不同意。好事多磨,你现在年龄太小,也不适宜生孩子。” 柳小丫心放了一半,随后小脸羞得通红。生……生孩子? 这一年年底,各家都分到了银子。虽然不多,却有一个好开头,大伙都有了期盼。 新年过后就是春暖花开。 襄州比安照暖和,路边的野花早早盛开。 经过一冬天的训练,士兵们已经初见成效,李木派卫异率军两万挥师江陵府。 江陵府自良国建国以来就是楚王的封地。良国最后一个皇帝被张大胆杀死后,楚王就以良国王叔自居,定国号“良”,年号“楚武”。 而远在成都府的吴王也很快响应,国号依旧是“良”,年号“吴仁”。 因为要区别两个良国,所以大家习惯称江陵府的良国为楚良,称成都府的良国为吴良。 江舒涵得知此事,心里暗道,终于来了。 就是这一年,原身的儿子战死了。 她没有办法阻止战争,只希望战争可以早点结束,有个开国皇帝早日一统天下,百姓方能有安稳日子可过。 她的愿望实现得很快。远比原身记忆里更快。 卫异只花了半年时间,就战胜了楚良。 楚王在王宫自刎而死,卫异押解楚王的妃嫔子女以及臣子家眷到了襄州。 李木对楚王之子没有手下留情,全部斩杀。而妃嫔及女儿全部没入教坊司。 楚良的臣子及家眷,男的全部贬为苦役,女的交由人贩子卖给底下百姓,银钱全部充作军费。 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着大地,高温使得人心生烦闷,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憋闷感。 江舒涵没有去瓷窑那边,而是坐在堂屋摇着蒲扇听柳二郎汇报上个月账目。 就在这时,柳大郎从外面闯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屠户等人。 进来后,屠户把所有孩子全部撵出去,而后让大儿子在外头守着。 江舒涵见他神色凝重,“你怎么了?” 屠户脾气直,藏不住话,“我刚刚在外头看到柳文了。” 江舒涵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柳文是族长的大儿子。 江舒涵在心里回忆,江陵府兵败时间比第二世提前了一个多月。 屠户见她沉默,以为她不信,不由急道,“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为了让大家信他,他还拉着柳大郎的胳膊,“大郎也看到了,我俩拉瓷器进内城,刚好看到的。” 柳大郎点头,“是啊,确实是他。” 花媒婆当即就信了,“那族长呢?柳武呢?柳新呢?” 屠户摇头,“我没看到他们。”他重重叹了口气,“肯定过得不好。” 这古代讲究连坐,柳文是犯人,族长作为他的家人肯定也跑不了。 猎户又问,“那咱们呢?要是别人知道咱跟柳文是一族的,会不会也把我们抓起来?” 这话倒是提醒江舒涵了,这古代不仅仅只是一家连坐,而整个九族都连座。 要不然怎么会有“一人得道,鸡犬生天”这句俗语呢。 江舒涵打量大家,在座的这些人好像只有她家是出了五服以及陈瞎子家是外来户,其他家好像跟族长家都没出五服。 “咱们有新户籍,又不是楚良那边的人。应该不会吧?”花媒婆吓得脸色铁青,很快替自己辩解。 “我觉得应该也是。”江舒涵敲了敲桌子,“咱们当务之急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看看能不能找到族长。他毕竟跟咱们一个姓。能帮的咱们一定要帮。” 大家倒是没什么意见。 但是出去打听消息,除了陈瞎子家同意,其他家却不敢去。生怕连累到自己。 江舒涵也没勉强,让柳二郎借着做生意去打听。 柳二郎总在外面跑,还真认识不少人。很快就从瓷器掌柜口中得知所有从江陵府押解过来的犯人都被贬成贱籍,再过三日犯人将会押送到东市公开叫卖。 柳二郎立刻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江舒涵。 没几天时间了,江舒涵立刻召集大家商量,“族长毕竟是跟咱们一个村子的,咱们得想办法把他们一家赎回来。” 大家没什么意见,不过赎人是要花钱的。江舒涵叫大家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一消息。 屠户头一个举手,“年前我们家分到了五两银子。散会我就拿给你。”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会拿钱。 江舒涵笑了,看向柳二郎,“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从过年到现在已经半年了,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光接大户人家的陪葬器皿,他们就赚了两百多两。 柳二郎掏出账本,“刚砍了松木,现在有一百七十三两。” 之前他们烧窑用的都是煤炭,不过王家人告诉他们,用松木烧出来的瓷器会更好。所以过完年,他们就招了不少人到山上砍松木。 花媒婆眼睛亮了,“足够了。” 现在流民这么多,人命根本不值钱。也就是江舒涵买的这四个人因为会烧瓷,所以才能卖这么贵。 族长一家也就是识字会读书,撑死了和王家这四人一个价,再贵就没人肯买了。 江舒涵想着,钱要是不够,到时候她再添点,便也没再纠结这个,她看向其他人道,“等我们买人赎回来了,肯定还得安置他们。” 屠户,猎户和铁匠三人举手,“我们给他搭房子。上回盖房子还剩下点砖瓦,应该能盖一间。先将就着住,如果赎回人还剩下银子,咱们再给他们接着盖。” 铁匠也还补充,“我给他们打个铁锅,刀和剪子。” 过完年,铁匠就拿到官府文书,开始重操旧业。现在他带着几个儿子开了个铁匠铺。生意还算红火。 虽然这些天大伙担心族长落难,会连累到自家,但是力所能及的小事,大家还是愿意帮忙的。 江舒涵笑了,“行。” 花媒婆举手,“我们家负责做些被褥啥的。” 陈瞎子发话,“我几个儿子能打点桌椅板凳啥的。手艺不咋地,但也将就着用。先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再说。” 江舒涵看了眼两个儿子,笑道,“我家孩子没一样拿得出手。到时候缺了啥,我们给掏钱买。” 花媒婆头一个响应,“你这才是大气。我们啥本事都没有。比不了你们家。” 其他人也纷纷恭维江舒涵。 就冲她能带领大家致富,每年给大家分银子,大伙就愿意听她的。 三日眨眼即过,一大早江舒涵就带着两个儿子以及陈瞎子的几个儿子,拉了两辆板车在东市外面的巷子里等候。 东市向来是最热闹的。买卖人口,招工,找活都到东市。 江舒涵一行人早早就占据了有利位置。 只要看到族长一家人,他们立刻举手将人买下。 人牙子带着一伙犯人上台,这些犯人从江陵府押过来,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形容憔悴,哪怕上台前特地洗过手脸,但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是骗不了人的。 这些犯人要价极低,甚至还比不过流民。即使要价很低,依旧没人买。 江舒涵有些奇怪,柳二郎在她耳边解释,“这些人手上没有茧子,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还不如买那些流民呢。至少那些人能干活。” 江舒涵叹了口气。 两人说话功夫,有人脸上长着横肉的管事上台挑人。 这人一看就凶巴巴的,挑人时目光好像勾子。被他看过的人,一个个吓得直往后缩。 柳二郎小声道,“这人是怡红院管事。专门挑漂亮姑娘。他也在咱们窑里定过货。不差钱。” 江舒涵好半天没缓过神。果然!柳二郎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稍有姿色的姑娘被他挑中了。 人牙子冲那管事伸出两根手指,那管事点了下头。 “到那种腌臜之地,卖身价可以多两成。但是一般良家姑娘不允许卖到青楼,被查到人牙子会倒大霉。但是不包括犯人家属。” 犯官家眷一般不会沦落到青楼,而是直接没入教坊司,通俗讲就是官妓。 青楼里的妓女被卖进青楼前大部分也都是贱籍。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有不少无良人贩子拐卖良家女子卖进青楼。 进了青楼,一辈子都出不来。自然也就无法告官。只能自认倒霉。 眼下世道这么乱,人牙子为了自身安全,不敢铤而走险接收人贩子拐来的女子,所以只肯将这些犯人卖进青楼。 江舒涵瞧着这些姑娘很可怜,心有不忍。 柳二郎瞧见,担心他娘乱发善心,“娘,这些姑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你就算替她们赎身,咱们也养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她们了。” 江舒涵愣神的功夫,那管事已经将女子全都挑走了。 接下来,都是男人。 这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奴仆,那种从骨子里就透出来的奴性是流民们所没有的。 江舒涵对这些人没兴趣,很快移开目光。她踮起脚尖,勾头看向后头,“怎么还没来啊?” 柳二郎忙道,“前面都是身体健壮的奴仆,这些人好卖。后头才是一家子的。不怎么好卖。就放后头了。” 说话的功夫又上来一排人,柳大郎瞧见来人,下意识拍了下他娘的胳膊。 江舒涵抬头,愣住了。他?他怎么也被卖了? 江舒涵下意识举手。 田大夫是大夫,属于会手艺的那种。这种人在人才市场也是很吃香的。要价自然也高,一口价十两银子。 江舒涵交钱。 田大夫脸上受了擦伤,嘴唇起了一圈燎泡,眼睛肿成一条缝。听到自己被人买了,拼命想睁开眼。 待柳大郎扶住他,田大夫没认出柳大郎,直到他看到江舒涵,才终于回神,“你……你?”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神,“是你买的我?” 江舒涵点头,“是我。”她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被卖呢?” 田大夫跟柳文八竿子打不着,柳文出事,也连累不到他啊。 田大夫摇了摇头,“真是时也命也。”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儿,江舒涵让柳大郎先带田大夫回去。 接下来,江舒涵又买到了族长,柳武,柳新,可惜没有柳文。 族长病奄奄的,刚才几乎是被人牙子用鞭子赶出来的。 江舒涵交钱的时候,他头重脚轻,人差点从台上栽下来,要不是柳二郎眼急手快将人扶住。他这一下非死即伤。 那人牙子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儿,生怕这单生意飞了,鞭子又要挥到他身上,江舒涵给拦住了,“我都要付钱了,他是我的人了,你再打不合适吧?” 人牙子听她肯要,脸上笑成一朵花,“那当然没问题。” 说着,生怕她反悔,立刻伸手要银子。 买到柳武,江舒涵才从他口中得知,“我大哥是犯官,不允许买卖。” 江舒涵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咱们先回去吧。以后我再想想办法。” 柳武只当她在安慰他,脚步蹒跚跟着大伙走。 江舒涵这才注意到柳武居然是赤着脚的。被他踩过的地方隐隐有一团褐色的血迹。 脚底板都破了吧?这得多疼啊? 江舒涵不敢让他走了,叫陈瞎子的大儿子背着他。 这三个人中唯有柳新好一点。脚上还有一双草鞋。这草鞋是他自己编的。这孩子每次从县城回来都会跟村里孩子一块玩,一来二去,也就学会怎么编草鞋了 。 从江陵府到襄州这一路,柳新因为年龄小,被关到同龄孩子住的地方。 柳武一直跟族长关在一块,为了照顾年老的父亲,柳武几乎扶着族长往前走。族长脚上的鞋磨破了,他就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给父亲穿。自己的脚倒是受了伤。 江舒涵瞧着族长面色潮红,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当即命柳大郎去请郎中。 到了家,柳大郎将族长安置到床上,田大夫跟他一块并排躺着。 许从人想要挤进来看看情况,江舒涵让他们先出去。 大夫来了,给两人诊脉,田大夫病得轻一点,开几副药,再养几天,注意休息应该就能好了。 族长病得很严重,一来他本身年纪大,身体不如田大夫好,二来他是犯官家属,带病修城墙。身子骨给熬坏了。 “这药里有人参,他这病除了人参续命,已经毫无办法。你们用吗?” 众人齐齐看向江舒涵。 柳武和柳新齐齐跪到江舒涵面前,虽然两人没有开口,但眼里的乞求让人没法不动容。 “治好要多少银子?”古代人参都是野生的,价钱自然比现代贵不少。她不确定自己的银子够不够。 大夫叹了口气,“估计得要一百两。” 一百两?大家齐齐瞪眼睛。 这四人赎身总共才花了十五两。族长的病就要一百两。这也太黑心了吧? 江舒涵却是松了一口气,“治。救人救到底。” 大家也没有意见。 柳武和柳新双目赤红,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两人齐齐给江舒涵磕了个头,“谢谢大娘。” 江舒涵扶两人起来,“你们别谢我一人,这钱是大家一起掏的。咱们是一个村子的。救你们是应该的。” 花媒婆点头,“是啊,别谢来谢去了。你们也帮了我们不少啊。” 逃荒那一路上,除了江舒涵,几乎都是族长掏的钱。他们记着呢。 柳新此时的心就像冰块被温暖的阳光抚慰慢慢化成一汪水。 就是在此刻,他心里烙下‘好人是有好报’这几个大字。 ※※※※※※※※※※※※※※※※※※※※ 下一更18点,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7 18:04:47~2020-05-08 12: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co 5瓶;娃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3 章 在族长和田大夫养病期间, 柳新和柳武除了照顾病人,就是帮着瓷窑干活。 江舒涵瞧着柳武走路还不怎么舒畅,就让他先歇息, 等养好了病再忙活也不迟。 哪知柳武执意不肯, “我闲不下来。不让我干活, 我浑身难受。” 江舒涵斜睨了柳二郎一眼,这个儿子是能躲就躲,这做人的差别咋那么大呢。 柳二郎察觉出亲娘的视线, 腆着脸冲江舒涵笑。 江舒涵移开目光,从身上掏出卖身契,“你要是真的闲不住,不如跟二郎一块去官府销户籍吧。我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咋弄。你以前在县衙干过, 应该知道咋弄吧?” 柳武接过卖身契,冲江舒涵千恩万谢, “大娘,这钱我们哥俩一定会还你们的。包括我爹的医药费。” 他知道要不是婶子因缘际会得了这个瓷窑,其他家根本舍不得替他们赎身。他会一辈子记她这份情。 江舒涵也没拒绝, “好!” 消完户籍,江舒涵就让柳新和柳武到瓷窑帮忙。 柳武身手不错, 有他带队, 要是遇到不开眼的, 也能多一份保证。 至于柳新识字,可以帮柳二郎记账。 这两人一来,省了柳二郎不少事儿。 江舒涵还让柳新教柳二郎识字。 之前她让柳二郎记账, 他可倒好用图当记号。 比如屠户家, 他直接画一只猪代替。然后分多少钱, 银子就画个银元宝, 铜钱就画一个圆中间一个方孔。多少两银子就画多少个银元宝,多少个铜钱就画多少个铜板。 画完后,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一目了然,就是小孩子看,都能看得懂。 江舒涵简直一言难尽。偏又没办法,之前他认识的那个秀才被征兵征走了,他自然只能想法子替代。 此刻有机会,她当然要让他学了。 柳二郎性子懒散,学了几天,发现认字太难了,闹着不肯学,江舒涵就以革职作威胁。这小子吓怕了,老老实实跟着柳新学字。 三日过后,田大夫病有了起色,人也精神多了。 大伙这才知道田大夫之所以被卖,完全就是殃及池鱼。 原来那天城破,田大夫刚好到县衙给柳文夫人诊病。然后他就被当成同谋一块抓了。 田大夫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愁眉苦脸连连叹气,“我几个儿子还在沙江呢。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了。” 田大夫突然被抓,他几个儿子找不到人帮忙。自打在江陵府押解那日,他就再也没见过儿子。 江舒涵也能理解,“沙江那边现在已归李将军辖下,我待会儿就让人送信。叫他们过来。” 田大夫冲大家拱手,“多谢你们。这回要是没有你们帮忙,我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没想到之前一路逃荒,竟为他结下一个善缘。心里也越发感激。 众人连连宽慰他,让他好好歇息,不要胡思乱想云云。 又过几日,田大夫可以下地,昏迷不醒的族长终于醒来了。 他醒来头一件事就是问二儿子,“你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柳武摇头,“我去牢房探过监。大哥看起来不错。” 族长久久不语。坐牢能有多好。 他声音还很干涩,嘴巴也惨白得厉害,“你大嫂呢?” 柳武面色暗淡,低着头,跪在床头,不肯看族长的眼睛,“爹,大嫂,她自尽了。” 柳文夫人是名门闺秀,自小学的是三从四得,哪肯入教坊司那种腌臜之地。城门被破,柳文被抓,柳文夫人就吞金自尽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不说族长一家三口,就说田大夫听到后,都跟着一块难过。 多好的女子啊,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这么死了? 江舒涵得知族长已经醒了,特地带着东西过来看望。 族长看到她,自是一翻感谢。 江舒涵瞧他这一病,似乎连精神气都被抽走了,只能安慰他好生休息,“也许有一天柳文就给放出来呢。” 这话完全就是宽慰。 事实上,柳文这种情况就属于古人常说的十大“遇赦不赦”之一的谋反。 楚良已经败了,除非吴良登基,看在同姓王爷的份上,还有可能对柳文法外开恩。 但是吴良是李木的对手吗? 江舒涵还真不能保证。 吴良比楚良要难对付,一是成都府山多,易守难攻,天然占有优势。李木想要灭掉吴良远比楚良要难得多。 二是吴王是个比李木还要聪慧的人。 自打皇帝死在张大胆之手,吴王一改之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悠闲姿态,变得雷厉风行。 先是以贪赃枉法罪名杀掉成都府知府,飞快接管成都府庶务。 后是征召天下,只要流民回来,他免掉他们之前所有税务,归还他们的田地,而且减税三成,不再征收任何苛捐杂税。 因为这一举措,不少流民都回去了。成都府的良田有人种了,士兵也有了。 族长多聪慧的一个人呐,很快明白江舒涵的善意,冲她道谢,便也没再说什么。 卫异从江陵府回来没几天,很快又率兵攻打其他地方的叛军。 他这一走就是三年。 虽然江舒涵没能见到卫异,但他骁勇善战的名声响彻整片大地。 襄州城街头巷尾没有一人不知道他的名头。 就连柳家人提起卫异脸上都露出钦佩之情。 英雄,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钦佩。 就连柳武和柳新恨卫异,都没办法否认卫异出色的领兵能力。 这一年,柳小丫二十了。 这个年纪再不说婆家,就要成老姑娘了。 这三年时间,随着李木地盘越来越大,不少外地商人也来这边进货。柳家瓷窑生意越来越好。 接触的人多了,前来柳家向柳小丫提亲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江舒涵有心为柳小丫挑个家境好的。 这天晚上,江舒涵在屋里盘算女婿人选,柳小丫敲门进来。 江舒涵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晚来找她,示意她坐下,“有事啊?” 柳小丫掐着手指,“娘?我二哥二嫂说你想给我许亲?” 这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江舒涵根本没听清。 可她脸上染起的那抹红晕让江舒涵连蒙带猜想到了,“是啊。你也不小了。” 柳小丫急了,“娘?你……你不是说?” 江舒涵拧眉,“怎么了?” 柳小丫见亲娘一脸无辜,忍着羞涩问道,“您不是将我许给卫大哥了吗?” 江舒涵挑眉?卫大哥?叫得这么亲密? 这两人私下里有过接触? 江舒涵仔细回想,不应该啊,卫异一直在外领兵打仗,两人哪有时间接触。而柳小丫根本不识字,鸿雁传书都没可能。 江舒涵抚了抚额,“你想嫁给他?为什么?” 她问得相当直接。本来她就是现代人,不会古人含蓄的那套说法。 柳小丫倒是没有察觉出母亲的异样,只是她绞着手指,低下头,耳朵尖都红了,心口隐隐发烫,“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江舒涵哑然。这小姑娘居然崇拜军人? 好吧,其实也挺容易理解。乱世之中,英雄远比书生要吃香。更何况卫异身手还那么好,一看就可以保护别人。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把你许给他。可是他也没来提亲啊。我总不能主动把你塞给他吧?” 柳小丫咬着唇,“您不是让他打完仗,等天下平定再来提亲吗?” 江舒涵一点都没有失信的自觉,“我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他这仗打得也太慢了。这都三年半了,还有一半没有收复。等他收复完,起码得再等三年。到那时,你就二十三了。你……” 柳小丫飞快道,“我愿意等他。” 江舒涵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是个情种。居然仅凭几面之缘就要等他。 江舒涵收了笑容,声音微微有点冷,“小丫,你有没有想过,等他打完仗,大将王称帝,他必定封侯拜相,你觉得他还会娶你吗?” 柳小丫羞红的小脸霎时白了,她愣了好一阵,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会的。他以前就是将军,不是照样来咱家提亲吗?他不会嫌弃我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最后,小姑娘都快哭了。 江舒涵没想到柳小丫对卫异挺上心。不过她对卫异观感挺好,她叹了口气,“你若真的想和他成亲,你就听我的。” 柳小丫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母亲。 谷城县城,车水马龙,像以前一样热闹。 外面兵荒马乱,襄州却是难得的世外桃园。 商人做生意,百姓种地,织户养蚕,各行各业井井有条。 一处茶寮里,几个读书人坐在里面喝茶。 其中一个青衣书生冲旁边同伴道,“哎,你听说了吗?李木将军要派兵攻打吴王了?” “要我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也就剩下青州和成都府没有拿下,青州也就罢了,那儿荒凉的很,哪怕知府称了王也不成什么气候。倒是吴良是个硬骨头,只要将它啃下,大将军就可以登基为帝。很快就会开科取士。到时候咱们的出头之日就要来了。” “那是自然。不过吴王实力不容小觑。咱们要想赢吴王,怎么也得派三十万大军吧?” “哪用得三十万!你还记得吗?肃州那战,卫将军以五万打败敌军十万大军,那战打得多过瘾。要我说李木将军只要派卫将军领兵,哪怕只给二十万士兵,绝对能杀得吴军屁滚尿流。”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另一桌,李木穿着一身便衣,身后跟着两个仆从,听到他们的对话,眸间隐隐有暗流涌动。 茶寮这边暂且不提,另一边,卫异正在自己的营帐擦拭刀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掀开门帘,呈上一封信件,“将军,外面有您一封信。” 卫异诧异看道,“信?” 这军营里谁人不知他卫异无亲亦无故,谁会给他写信呢? 卫异挑挑眉,“你帮我读吧。” 随从点头应是,打开信件,通篇白话文,内容很简练。 江舒涵通知卫异,她要给女儿说亲。如果他诚心想娶她女儿,需得每日到寺庙为她女儿点一盏灯。只要点满一百天,她就将女儿许给他。 这? 卫异都不可置信了,看着随从显些以为听岔了,“给活人点灯?” 他一直以为只有死人才需要点灯呢。 随从笑着解释,“这叫点灯供佛,借此向佛祖祈祷。这是本地的习俗。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给身体不好的孩子点满一百天,祈祷孩子平安长寿的。” 正常都是父母给孩子点或是孩子为表孝心给身体欠佳的长辈点。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会要求求婚者给自己的女儿点灯。 卫异拧紧眉头,“你说她这是何意?” 随从想了想,暗自猜测,“她或许是想借此拒婚。”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江氏此举是想考验求婚者的诚意。但是江氏不一般人啊。 之前江氏以天下没有平定拒绝将军。现在天下还没定,江氏搞这么一出,摆明是想借着这个要求毁约。 她特地巴巴写信过来,就是让将军自己做个选择。如果他办不到,那只能怪他对她女儿没诚意。不是她女儿的良配。 随从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难缠的岳母,当即拱手劝道,“将军,她肯定知道您要被李将军派去攻打吴良。您万万不可上她的当。” 点灯这个要求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将军可是要出征的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为她女儿点灯。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卫异斜睨他一眼,“依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随从捏着下巴,想了又想,“要不然等打败吴王,您再向李将军请旨?到时候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卫异翻了个白眼,“到那时再请旨?小丫都嫁人了。我岂可夺他人1妻子?” 随从也是个粗人,主意不多,头都快想秃了,还是没能想到好办法,“将军,那该怎么办?” 卫异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呢。” 他现在已经是将军了,李木登基后,他至少也能封个三品将军。 可是吴国还没灭。他要是为了一个女人就将天下置之不顾,是不是太过气短?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站在外面传训,“卫将军,主公召你。” 卫异骑马到了李木营帐,里面有十几个将军全都静候帐中。 这一年里,除了卫异升任二等骠骑将军,其他人也都根据军功升了值。打个打方,以前是卫异副将的徐统,现在已经是车骑将军了。地位紧次于卫异。 这个营帐里的将军分为五类,第一类就是李木这个大将军。 第二类就是卫异这个骠骑将军,徐统的车骑将军以及保卫李木安全的卫将军。 第三类是征东将军、征南将军、征西将军、征北将军。 第四类是中护军、武卫将军、中郎将。 第五类是奋威将军、扬武将军、虎威将军、立义将军等。 第五类已经算是杂号将军。在所有将军里地位也是最低的。 李木把所有将军叫来,就是为了商议平定吴良将军人选问题。 作为一个武将,自然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都想着建功建业。 李木话落,所有人都请求出征。纵使不能当统率,哪怕当副将,只要胜了,就能捞到军功。 李木笑容加深,视线落到卫异脸上,眉峰微挑,“卫将军可是有难处?” 原来卫异有些迟疑,没有向往常那样请求出征。 卫异确实正苦恼呢。一方面他很想建功立业,另一方面他又想娶柳小丫。 可这会儿两件事赶到一块了,不能两全。他就有些犹豫不决。 吴王有三分之一土地,更是号称有三十万士兵。别说三个月,就是给他两年,都未必能打下来。 等他凯旋而归,恐怕柳小丫早就嫁给别人了。 卫异跪下请罪,“将军,末将确实有一难言之隐。” 十几位将军齐齐看向他。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反倒像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 李木笑容不变,“哦?说来听听?” 卫异看向其他人,他就算娶不成柳小丫,也不能破坏她的名节,自然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讲究她。 李木示意大家先出去。 十几位将军抓耳挠腮想听,但是卫异摆明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也只能压住好奇心。 卫异单膝跪地,“大将军,我之前跟你说起过,我喜欢一个姑娘。” 卫异在军营射中一对活雁,带着媒婆上门提亲,李木都听人说了。 可李木也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这姑娘的母亲想等天下平定,才会将女儿嫁给你吗?” 卫异点头,“原本是这样没错。但是她女儿已经二十了。等不了那么久了。就出了这么个难题。” 接着就把江舒涵出的题目讲给李木听。 李木听罢,盯着卫异看,“所以你的意思是?” 卫异咬了咬牙,“大将军,如果您身边只有卫异一个将军,卫异愿意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是您现在手底下有十几个将军,他们能力皆不在卫异之下。要不是卫异侥幸比他们先认识您。得您识赏,想必他们军功早就比我还大了。末将希望能得您允许,留下来成亲。” 李木静默片刻。 他之前还想着,卫异功勋卓著,会不会功高盖主。百姓会不会只记得卫异不记得他李木。 现在听卫异为了一女子如此气短,他突然有点不认识这个人了。 正常人不应该是抓住一切机会往上升,好封王拜相,福音子孙吗?为何卫异会放着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不要,反而一心想要娶那个农家女子为妻。 这人是不是傻?只要将吴良灭了,他就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何必非要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家女? 卫异见大将军迟迟没有答话,一颗心跟着悬起来。 他知道大将军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大将军了。以前大将军教他识字,教他为人处事,两人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可是随着大将军的地盘一天天变大,底下能人辈出,大将军却很少笑了,更不曾对他推心置腹过。他心里明白大将军不是他兄弟,而是他上级。虽有些失落,但他也能理解。 卫异也不知道大将军会不会生气,但是他现在只能求将军念及旧恩,让他任性这一回,“大将军,卫异至今孑然一身,我父母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我为卫家传宗接代。我却至今都没有做到。请大将军成全。” 李木抬了抬手,压下满腹心思,“你让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卫异看不出李木喜怒,只能应声退下。 ※※※※※※※※※※※※※※※※※※※※ 下一章,这个世界就结束啦 第 34 章 卫异回了片刻民的营帐, 他的几个心腹过来打探消息。 卫异把自己的想法跟众人说了。 几个心腹都不能理解,“将军,此役您必定能够手刃吴王, 为何将这大好机会转送他人?” 卫异招呼他们坐下, 又叫来随从在营帐内支锅烤肉, 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武人吃肉动作豪迈,卫异拍拍自己的肩膀, “你们说咱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呀?” 大家面面相觑,“还能为什么。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娇妻美妾呗。” “是啊。保家卫国, 建功立业,我都做到了。但是我至今还未成家。”卫异仰着脖子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说句让你们见笑的话。我那未来丈母娘不是个善茬。看不上我,我呢, 贱骨头, 还就稀罕她闺女。不娶到手, 我心里头不舒坦。” 大家齐齐哄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大家都能理解。 有人提了个建议, “将军, 要不然我把她女儿绑起来, 送到你营帐, 你俩成了好事,她不乐意也得乐意。咱堂堂一个将军, 凭啥听她一个老太太掰扯呀?” 另一人拍着巴掌了附和, “这主意好!将军, 要不等天黑, 我就去帮你把人逮来?” 卫异虎目一瞪,“竟胡说!”他指着这些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说说你们这些人,跟着我识字,怎么做事还不动动脑子。” 那两人委屈巴巴看着他。这主意哪孬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那老太太不认也得认。 另几人打圆场,“将军,他俩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但他们也是为你好。” 卫异胡乱点了下头,“等咱们打完仗,大将军肯定要称帝。咱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鲁莽了。” 他朝那两人翻了个白眼,“把人闺女绑过来,那是犯法的。为了一个女子,你连自己脑袋都不要了?竟出这馊主意。” 那两人讪讪的,连连给卫异认错。 卫异也不是真的生两人的气,很快揭过这一茬。 其中一人道,“将军,那您只能乖乖留下来给她女儿点灯?” “我先把美人娶回家。”卫异笑了,“吴王那边士兵也不少。没那么快打败。到时候我再去追你们。” “大将军能同意吗?” 卫异想了想,“到时再看吧。” 李木决定下得很快,命徐统率领三十万兵马攻打吴良,即日出发。 营帐内,众将军听完李木下完这个指令,纷纷侧目,视线全落到卫异身上。 徐统也是愣了好一阵儿,等他确定统帅真的是他,才上前接兵符。 李木看着徐统,沉声吩咐,“本将将这三十万大军交付徐将军之手,希望你早日凯旋归来。本将自当为你庆功。” 徐统沉声应道,“谨遵大将军之令!末将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接下来,李木又点了几个将军当徐统副手。 但让人意外的是,卫异不在其中。 大家暗暗猜测,卫异之前说的难言之隐到底是何。 宣布完政令,李木让点到名的将军先回去准备,剩下的几位将军要留守襄州,防止敌人突袭。 但依然没有点卫异的名字。 等大家从营帐中出来,跟卫异相熟的武卫将军凑到卫异面前问,“卫将军与大将军之间可是起了争执?可需要我做说客?” 卫异笑着拱手,“卫将军此次留下确实有要事要办。与大将军无关。多谢武卫将军好意。” 武卫将军见他笑容不似作假,也没再说什么。 徐统营帐,随从很快进来,“将军,属下已经打探好了。卫将军此次没有出任主帅,是为了求娶一女子。” 徐统正在擦拭羽箭,听到这话,他猛然抬头,“哦?是何女子?竟让他连挣军功的机会都不要。”他眉头微皱,“可是大将军的亲戚?” “不是大将军的亲戚。听说是个农家女。”随从为难,“不过谁也没见过,好像姓柳。就是上回他射了一对活雁,但是被人家给拒了的那户人家。” 姓柳?就算是亲戚,那关系也很远了。徐统放心了,不由嗤笑起来,“为了一个女子,居然放弃封王封爵的机会。这整个一傻子。枉我一直当他当对手。真是可笑。” 自打入了军营,徐统就一直视卫异眼中钉,肉中刺。 他没有卫异那么好命,救李木于危难之时,也没有与李木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之情。 为了建功立业,成为上等人,他只能在战场上尽可能多杀敌人,努力向爬。 他做梦都想有一次自己当统帅的机会。可是大将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永远只让他当卫异的副将。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叫他等到了。而且这机会还是卫异自己拱手相让的。 徐统眼眸闪过亮光,也该叫世人知道,他徐统不比卫异差。 没过几天,徐统就带着三十万大军出发了。 而卫异每天早上趁着晨练的功夫,跑到山上的寺庙为柳小丫点一展灯。 风雨无阻,连续一百日,才带着礼物上门提亲,江舒涵答应了。 不过虽答应提亲,但江舒涵严格按照这古代的习俗标准,走完六礼。 六礼一过,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十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卫异和柳小丫成亲。 卫异在谷城买了一处宅子,婚礼就在这处新宅举行。前来贺喜的客人都是卫异出生入死的兄弟。 当然大部分好兄弟都跟着出征了。 留下来的这些人是去年那场战役受了重伤,不得不留下养伤。经过这几个月调养,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这些人闹着要看新娘子。 这些不嫌事大的皮猴子,没人管就上蹿下跳。卫异虎目一瞪,“等我揭盖头,有你们看的。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大喜的日子,估计卫异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大家齐齐哄笑,“怪不得老人们常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将军,您该不是耙耳朵吧?” 卫异笑骂,“滚犊子。老子是那种人嘛。”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面跑进来,“将军,大将军来了。” 卫异成亲,李木亲自登门贺喜,甚至还送了一幅字。卫异让管家收下,跪下谢恩。 李木笑了,坐到上首,“吉日已到,开始吧?” 卫异父母已去,李木这个上级,充当他的长辈。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傧相高声道,“送入洞房。” 柳小丫由喜娘搀扶,牵红两端,一个连着新娘,一个连着新郎。 看热闹的人跟着两人到喜房。 卧房挤得满满当当,人摞人,争相要看新娘子。 卫异用称杆挑开盖头,柳小丫出色的五官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怎样一位女子。 眼眸如春水清波,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两潭盈盈春水盈盈望着他,又飞快低下了头。 她头上戴着一套金头面,金黄的色泽衬得皮肤如雪一样白,在暖黄的烛火照耀下,皮肤细润柔亮,像上好的美玉。 她的唇粉粉嫩嫩,没有涂一点唇脂,反倒让她美得更加自然。 卫异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也不知谁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赞卫异艳福不浅,居然能娶到这么美的姑娘。 而后卫异整张脸就像煮熟的虾子,恼羞成怒赶其他人出去。 有几人哄笑,“哟,这么猴急啊?” “就是。你得陪我们喝酒。”说着,就勾着他的脖子往外拽。 另一个附和,“对,不醉不归。” 最后,卫异被灌得走路都打斜了,这些人才终于放过他。 卫异让管家好好招呼,自己歪歪扭扭出了厅堂,到了后院,他倚在廊檐下,吹了半个时辰冷风,酒醒了大半,才回了后院。 柳小丫正在吃点心,她娘说了,一定不要饿着自己。她偷吃两块点心,肚子不那么饿了。 卫异推门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柳小丫羞得低头,卫异则是笑得像个傻子,坐到床前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终于把你娶回来了。” 柳小丫只觉得被他亲到的地方一阵发痒,她咬着唇,忍着羞意问,“为了娶我,你没能领兵打仗,后悔吗?” 卫异摇头,“没有。” 柳小丫放了心。 新婚过后,卫异没能找到机会出征。一是徐统三不五时就传来捷报,根本不需要。 二是柳小丫是个农家女,不识字,不会管家,各种不适应。卫异给她找了些下人,她能被那些下人耍得团团转。卫异心疼坏了,对她着实不放心。 于是就自己挑选下人,教她识字。 就这么两年过去了,徐统终于打败吴良,活捉了吴王。 不日就要押送吴王及家眷到襄州。整个襄州的百姓全都夹道欢迎。 随之而来的是,徐统不败战□□号越来越响,很快超过卫异。 李木依旧像以前一样,处决了吴王。 接下来就是攻打青州,只是还没等李木整军待发,青州那边就投降了。 不战而降,自然是个好消息。 自此李木迁都洛阳,建国称帝。 李木其父是唐睿宗李旦之子惠宣太子李业的后裔。 八月二日,李木在长安称帝,复立唐朝(史称后唐),年号“建武”,立唯一的儿子李允为太子。 封徐统为定国公,任兵部尚书一职。封卫异为武安侯,统领御林军。 六年后,徐统大女儿被封为太子妃。一时间,徐家风头无两。 徐统仗着未来国舅爷的派头日渐恣意骄横,蓄养了许多庄奴,整日横行霸道,民怨沸腾。 皇上却对他诸多忍让,并不追究。 一年后,有苦主状告定国公强占民田,御史上门查问,徐统仗着太子妃父亲身份,丝毫不给面子,将御史赶走,皇帝头一次在宫人面前表露不满。 此后上奏言事,皇帝均不采纳他的建议,徐统越发怏怏不乐。 又一年,有部下告发徐统谋反,皇帝以谋反罪火速将其逮捕下狱,并抄家,灭三族,与他关系交好的将领也多受其连累,牵连致死者达三千人。 此案一出,震惊朝野。 彼时柳小丫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为此吓破了胆,闹着让卫异辞官,“我们有三个孩子,你不能只为你自己考虑。” 这几年来,柳小丫几乎不让卫异搞聚会。她牢记母亲的话,要尽可能缠着卫异,不许他再出去打仗。 现在她才知道母亲让她这么做的意义。别人当官能赚钱,她男人当官丢的是命啊。那还当什么官啊,她宁愿没有官,也得要男人活着。 卫异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徐统这些年,过得很得意,他不是没有羡慕的。但是他有娇妻在怀,孩子三个,渐渐弥补这些失落。 现在听到徐统死了,他心下只觉得可悲。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终于还是对徐统下手了。 徐统有没有谋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实力。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更不允许他的女儿像他姐姐一样被人欺负。 卫异听媳妇的话向皇上递了辞官折子,皇帝不准,卫异一再坚持,皇帝勉强同意,为表皇恩,特准卫异的侯爵之位可以世袭。 江舒涵得知此事,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卫异和柳小丫头上的紧箍咒终于可以去掉了。 她撑着下巴想,李木一直忍徐统到现在才动手,恐怕他时日无多,想在临死前为太子清除这些功臣宿将吧。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了。 “掌柜的?你们要兰花吗?”一间花草铺,江舒涵上前寻问掌柜。 这些兰花是她之前在那个县令家找到的,一直待在她空间里。 她现在任务已经完了,这兰花带到现代,估计不值什么钱。可古代就不一样了。 古代兰花品种少,这盆兰花品相不俗,应该能卖上高价。 掌柜点头,看向她手中的花盆,居然是豆瓣兰,而且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而且这白还是柔白,花瓣丝纹清雅。 “这是您种的?”掌柜不确定地问。 “不是。是一位朋友所赠。我不会照顾这兰花,又不忍心看它落败,便想给它找个主人。” 掌柜激动得握住手,伸出五根手指,“这盆兰花,我可以出五百两银子。最高价了。” 虽然江舒涵认为这兰花比她领导那盆好看,但她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卖这么贵。 艾玛,不愧是贪官啊。就是懂得享受,连盆花都值五百两银子。 江舒涵心里高兴,面上却是不显,伸出两根手指,“七百两。” 这些商人精明着呢,说什么最高价,其实还是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掌柜面上为难,直叹气,“老夫人,这花值不了这么多银子。您要是真想卖,我再给您加一百两。” “就七百。”江舒涵一口咬死。 掌柜见她寸步不让,知道自己是遇到了行家,没法捡漏,只能咬牙答应了,“行。七百就七百。” 付钱的时候,江舒涵又叮嘱一句,“我不要银子,我要金子。你给我换成金子吧。” 掌柜给她拿的银票,“我这边没有金子,您要金子可以去钱庄兑换。” 江舒涵腹诽,她当然知道钱庄能换,可关键是钱庄兑换要手续费啊。她想省着点花。 卖完兰花,江舒涵去了钱庄。七百两银票直接换成了金子,交手续费的时候,心疼得要死。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舒涵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趟钱庄,将方小姐给她的一千两银票以及她之前卖香水用剩的银子,全部换成了金子。 江舒涵活到五十二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症,哪怕儿子们很快为她找了名医,用人参吊着,但还是没能救回来。 临死前,江舒涵给两个儿子分了家。 1122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恭喜宿主,任务等级一,帮助一家人平平安安活下去。已经顺利完成。因为你使用空间里的东西,可得三百积分。】 江舒涵挑了挑眉。她之前接任务喝醉了,只记得任务内容,忘了任务等级和积分的事儿,“任务等级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项任务,我们系统商城会自动为任务分级。积分是由任务等级和任务值相乘的结果。” 江舒涵瞠目结舌,“这个任务等级才是一级。你们是怎么分的呀?我他娘差点死了好几回,好吗?” “任务等级是由任务人发布的内容决定,而不是世界所处的环境所决定。任务发起人只提出你保证任务目标平安活下去。算是最初级。比如说这个任务,你如果用空间,将所有任务人都放进空间,直到若干年后,将人放出来。是不是相当容易?” 江舒涵愣了愣,还真是啊。如果她的空间能将除她以外的活物放进去,这个任务相当于送分题。可惜她现在的空间不给力,办不到。 江舒涵没再纠着不放,“那什么样的任务比较难呢?” “原则上来说,任务等级是没有上限的。” 江舒涵不明白,“为什么?” “有些任务,如果宿主执行失败,我们系统会自动扣除宿主相应的积分。下一个宿主接此任务时,任务等级会自动升一级。” 江舒涵明白了。如果有一百个宿主没有执行成功,那这个任务的等级就是一百。 不过这么多人都完成不了的任务肯定相当难。 江舒涵不纠结这个了,改问另一个问题,“如果不用空间里的东西,我能得到多少积分?” 1122:【完成任务才有积分。每个任务初始积分是一百。使用空间里的东西,有三倍积分。如果使用系统商城的东西只有初始积分。不用任何金手指,有十倍积分。任务失败,没有用任何金手指扣一百,使用空间里的东西扣三百,使用系统商城的东西扣一千。】 江舒涵捂脸。十倍啊?那就是一千分了?趁着系统还没走,“我怎么打开系统商城啊?” 【宿主需要一千启动积分。】 江舒涵腹诽,好坑啊。她现在的积分居然还不够启动商城。 【宿主是否要删除上个世界的记忆?】 江舒涵眨了眨眼,“为什么要删除?我觉得当人娘还挺有意思的。” 【随着穿越世界越来越多,宿主脑子可能会不堪重负,极有可能会出现记忆紊乱的现象。为了宿主安全起见,本系统非常人性化,提供删除记忆,淡化记忆或是压缩记忆功能。】 江舒涵捏着下巴,有些为难,“如果我在古代学习技能,你帮我删除,那我不就白学了吗?” 【宿主可以选择保留部分记忆。】 “哇!这么人性化?”江舒涵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她上一世可是学会怎么制瓷器的。如果她开抖音,教大家怎么制作瓷器,会不会引来很多流量? 江舒涵突然想到一件事,“古代的东西,我是不是也可以带到现代来?”积分什么的不重要,这点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可以支撑她在古代遭了那么多罪后,还不怨天尤人后唯一的安慰。 【可以。】 江舒涵捂脸狂喜?如果她到古代买到一副名家画作,岂不是发了大财? 想到这里,江舒涵突然想到她带回来的那些金子。 她一共攒了二十斤金子,即便古代金锭的含金量不如现代,但这么多,也值几百万了。 江舒涵跑回卧室从柜子里抬出箱子,这里面可都是她从古代带回来的宝物。掀开盖子,金光灿灿,跟之前放在空间里的模一样,太幸福了,她终于也成有钱人了。 江舒涵乐得倒在床上不停踢腿。 【宿主,是否修改记忆?】 江舒涵被打岔,也不生气,“帮我把做瓷器的技能保存下来,其他记忆全部淡化。” 随着一声叮咚,江舒涵觉得关于第一世的记忆好像淡化成一部电影。只保留最精彩的部分。其他日常信息几乎想不起来了。 “对了,我执行任务的时候,真实世界是怎么计算时间的?” 【十年抵一天。我们会自动保证宿主生命安全,不会让您的身体会保留在接任务之前的状态。】 也就是说,在她执行任务期间,她不吃不喝也不会死。 【宿主,是否招行下一个任务?】 江舒涵摇头,不行,虽然她现在只有电影的记忆,但是她肚子很馋,前所未有的馋。她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饱餐一顿。 等她吃饱喝足,她再开始新任务。 江舒涵想干就干,当即就去超市买菜。 原本她想打电话给闺蜜夏夕,可惜这小蹄子去外面出差了,没有口福,她只能自己独享了。 吃饱喝足后,江舒涵去外面散了一个多小时的步,而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才开始新任务。 1122机械声再次响起,【下个任务对象已经来了。】 “哪呢?”江舒涵四下张望,很快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她脸上沟沟壑壑,皱纹横七竖八交错在一起,那双包含沧桑的眼睛让人瞧着有几分不忍。 她双手捂脸,那枯瘦如老树皮一般的手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帮宝宝啊?宝宝可是她的亲弟弟呀。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呐。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呢?我怎么会生出这么狠心的女儿呀?” 她拍着大腿激动得不行,说话更是颠三倒四,江舒涵听得稀里糊涂,任由对方发泄。 直到老太太哭累了,跪到江舒涵面前,握住她的手,“那个系统说,你可以帮帮我,是不是?” 江舒涵被她这动作唬了一跳。这么大年纪给她下跪,她哪当得起? 江舒涵赶紧将人扶起来,“您老有话慢慢说。我能不能帮您。那也得您先告诉我,需要帮您做什么呀?” 江舒涵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万能的。她之前只做过一个任务,还是不要夸下海口的好。 老太太起身,“我只想让我的儿女相亲相爱?不要那么冷血,见死不救。你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只是这个要求,江舒涵觉得没问题,“行!” 随着她这声答应,她眼前一闪,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 开始新世界啦。下一个故事短,请亲们别养肥哦。因为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留言给我,我会根据你们的想法,适当做出修改。等我写完,你再留言,除非有明显bug,我一般不会改哒。谢谢亲们的支持。下一更在18点。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8 16:21:42~2020-05-0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aia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5 章 正阳县城南有家院子, 盖着两间砖瓦房,堂屋里摆着一张四方桌。 桌上坐着一家五口,男的五大三粗, 典型的北方汉子长相, 桌子朝西的位置坐着两个小姑娘, 挤在一起,正低头扒饭,好半天也没见她们往菜里伸一筷子。 桌子朝北的位置坐着一个八岁大的小男孩,虎头虎脑,脖子下面垫着围兜, 正冲着他右手边的奶奶撒娇, “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鱼。” 老太太笑得一脸褶子,轻声哄道, “好好好, 我们宝宝要吃鱼。吃鱼聪明。将来宝宝考上大学, 当个大学生。” 说着, 她将鱼碟端到自己面前, 专心挑刺,心想这草鱼刺太多了, 她要挑得干干净净才能给孙子吃。 谁知许宝听到考大学,撅着嘴哭, “我才不要考大学。” 大学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这个岁数就喜欢跟大人唱反调。 老太太见孙子生气了, 赶紧哄他, “好好好, 我们宝宝不考大学。我们宝宝吃鱼。” 说完, 挑好的鱼肉递到许宝嘴边。 许宝笑开了花, 小手指向爸爸面前那盘红烧肉,“我还要吃肉。” “好。”老太太伸着筷子要夹,可惜手臂不够长,她只好站起来。 许国强抢先一步,将那盘红烧肉端到他妈面前,用那种充满慈爱的声音问儿子,“宝宝还想吃什么呀?” 许宝噘着小嘴,小手指向大姐,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道,“我要大姐背,我不要坐着。” 许国强看向大女儿,“小杏,别吃了,快背弟弟。” 许杏没有任何不满,放下还剩下一半没喝的玉米碴子,默不作声站起来,蹲下来,方便弟弟爬到自己身上。 许英抬头瞧了一眼,又飞快移开,扒饭的动作更快了。 许宝爬上大姐的背,搂着大姐的脖子,踢着小短腿,小嘴嘚嘚喊驾,尤觉得不过瘾,让大姐围着桌子溜达。 老太太乐呵呵端碗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给许宝喂饭,“来,宝宝,再吃一口,再多吃一口。将来能长高高。” “我不嘛。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鱼肉。”许宝不耐烦推开碗,继续提要求。 “好咧。” 江舒涵就是在这时进来的,她手里端着刚刚出锅的菜。 许国强瞧见了,斜睨了她一眼,板着脸叱道,“怎么这么晚才端上来?” 江舒涵恶心得够呛,这什么一家子,吃饭居然不一起吃。何着原身是家里的老妈子吗? 不过她不能崩人设,扯了下笑脸解释,“这菜得煮烂一点。宝宝太小,不能吃太硬的。” 听到是给宝贝儿子做的,许国强就像会变脸似的,“还是你想的周到。” 老太太瞧了一眼,炒芹菜? 她夹了一筷子,吹了吹,递到孙子嘴边。 许宝只吃了一口,怎么都不肯吃第二口。老太太却像中了头奖一样开心,“哎哟,谁说我孙子不爱吃素的?瞧瞧这不也挺喜欢吃吗?” 许国强也赞道,“就是。我儿子以后肯定像我一样又高又壮!” 许宝听到爸爸夸他高壮,就像打完胜仗的将军骄傲得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老太太和许国强看到儿子这样,乐得哈哈大笑。 这一家三口爽朗大笑,许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捏着衣角,抿了抿嘴,在笑声中开了口,“爸?再过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们老师让我把欠的教辅费交了。” 笑声戛然而止,许国强啪得一声拍了下桌子,瞪了二女儿一眼,“什么教辅费?我不是让你用你姐姐的吗?为什么不能用她的?” 许英绞着手指,头几乎垂到跟桌子齐平,不敢抬头看着爸爸,“大姐的旧书被许宝给撕了。我没法用。” 许国强气得脸红脖子粗,“让你在家看着弟弟,你天天就知道躲到屋里。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 老太太这边也喂完饭了,跟着一块附和,“就是。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不还是要嫁人?英子,要我说你就别念了。还不如在家照顾弟弟。将来你嫁了人,还得你弟弟给你撑腰。” 听到这话,许英手指渐渐攥成拳。 江舒涵恶心得够呛,这一家都啥人呐。怪不得长大后的许英会这么恨他们呢? 她馒头也不吃了,冲老太太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妈,这丫头粗心大意,玩心又重,您要是让她照顾宝宝,我可不放心。宝宝还是得由您照顾才行。” 老太太笑成一朵花,得意道,“那当然。我是最疼我们家宝宝的。” 江舒涵在桌底拍了下许英的手,示意她别急。 许英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妈妈居然拍了下她的手? 许宝玩累了,要下来。老太太带着孙子出去溜达。 许杏这才有时间吃饭。 碗里的饭菜早就凉了,她却丝毫不在意,直接捧起碗就要吃。 江舒涵忙拦住,“都凉了,回头吃了,肚子该不舒服了。到锅里重新热一下吧。” 许国强面色阴沉瞪了她一眼,“重新热,不费柴禾吗?你个败家娘们会不会过日子?” 虽然柴禾不花钱,但是许国强也得回乡下砍才能弄到。她少用点,他不就可以晚点去砍嘛。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她是女孩子,天天吃凉的,身体受寒,将来有她受的。” 许国强听到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便没再说了。 许英愣了愣,还是乖乖去了。 许国强吃完饭,放下碗,把嘴一抹,两手插兜,溜溜达达出去了。 许英早就吃完了,没有要到钱,她打算去找同学帮对方写作业赚钱。她这边刚起身,江舒涵抢先一步叫住了她,“小英,你那书本费多少钱啊?” 许英回头,心跟着跳了起来,脸上写满希冀,“一百五。” 现在是2008年,家里这两个女孩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原本许国强只肯给两个女儿念到小学。偏偏2006年,国家免除学杂费,许国强秉持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让已经辍学一年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一块上了初中。 一百五对于这个家来说不算一笔小钱。 江舒涵身上只有十几块买菜钱,她想了想,“过几天我发工资,到时候给你,行吗?” 虽然只穿来这么一会儿,江舒涵已经看出来了,原身在这个家还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许国强在工地开挖土机,有工的时候,收入还不错。阴天下雨没工钱,就一分钱都没有。 原身在医院当保洁,收入极低。 她赚来的钱,手还没捂热就被许国强要去了。这许国强没什么大本事,抽烟,喝酒,打牌,找小姐样样全。 所以许英才会直接问许国强要钱。 江舒涵打算等月底发工资,直接给许英。 反正许国强这么要面子,肯定做不出去学校把钱要回来的事儿。 许英露出失望的表情。从开学到现在,每次要学费都是这套说辞。她都听腻了。 可是她不敢抱怨。万一爸妈不肯给她交学费,她就只能辍学了。 许英点了下头,蔫头耷脑出了堂屋。 江舒涵知道这孩子不信。 她更没想到自己这次居然穿进一本爽文小说里。 小说的女主正是原身的二女儿许英。 小说刚开始就是许英考上重点大学,面临高额学费,家里没有人为她高兴,却一个个反劝她不要读书。 许英没有屈服,坚持要上大学。为了挣学费和生活费。她不得不提前到大城市打工。 她半工半读念完大学,顺利进入一家大型企业工作。因为她肯吃苦,悟性好,很快被上级提拔,成为公司一名高管。 就在她事业节节攀升的时候,她原身家庭的父母找上门了。 她父母重男轻女,许英从小不被家人重视。这次主动联系,自然不是想她。而是向她要钱给她弟弟买房。 她念及他们的养育之恩,用首付款买断他们今后的养老费。父母答应了。 可惜她弟弟赌钱,很快就把房子输了,还欠了高利贷一屁股债,手指被高利贷剁掉三根。许老太太生生被吓死。许国强和原身不忍心看着儿子被那些要债的人打,再次厚着脸皮管她要钱。 这次许英坚决不肯给,父母闹到公司,给她造成很坏的影响,就连跟她相爱多年的男朋友也因此分手了。 为了不当吸血虫,许英不得不调到外地。 许国强和原身找不到冤大头,为了替儿子还债,像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一个人打两份工,两人身体很快就熬坏了,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双双殒命。而许宝像阴沟里的老鼠,开始他东躲西藏的人生。不到三十岁就死于乱巷当中。 关于原身一家的剧情就到这儿了。接下来就是许英在打脸渣夫和婆婆以及打脸同事的剧情。 原身死后魂魄不散,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二女儿会这么狠心,她明明有那么多钱,哪怕她手指缝随便漏一点都够宝宝花的了。可她就是不给,铁石心肠,冷血无情。 原身想不通,但是江舒涵却门儿清。 她虽然没有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她听过一句话:没经历过别人的苦,就不要劝别人大度。 就拿刚刚吃饭这样简单的日常来说,江舒涵要不是因为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任务。她真的很想把那许家母子训一顿。 儿子要什么给什么。女儿连菜都不敢夹,他们都当看不到。 一个孩子对自己的家没有归属感,等她翅膀硬了,迟早是要飞的。 也难怪许英上大学后,再也不肯回来。这样冷漠的家庭简直令人窒息。 如果原身的任务是两个女儿,她二话不说,就跟许国强离婚,拿回两个女儿的抚养权。但偏偏原身的愿望是让三个孩子相亲相爱。 短时间内还真就没法离婚。以许国强和许老太太宠许宝的劲头,她根本没机会将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全部争到手。所以她只能另想他法。 江舒涵望着外面的天空渐渐有了点头绪。 浓浓的夜色笼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蝉整夜整夜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江舒涵已经很久没睡这么简陋的硬板床了,怎么都睡不着。 正在她数着水饺强迫自己入睡时,大门被人啪嗒一声从外面推开,没过多久,一身酒气的许国强进了屋。 他歪歪扭扭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又开始撒酒疯,压到江舒涵身上,酒气喷到江舒涵脸上。 江舒涵恶心够呛,差点被熏吐了。 江舒涵一把推开许国强,许国强直接被她推倒在地。 也不知道磕到什么,发出砰得一声响。 许国强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扶着床帮,晕晕乎乎起身,他大着舌头指着江舒涵,声音暴躁,“你个臭娘们,你敢推我!” 他踉踉跄跄想绕过床到江舒涵这边打人。可他没走几步,又结结实实撞到床腿,整个人往下倒。 这一回,江舒涵眼急手快躲开了。 本就是六月,天气不冷不热,铺了一层薄被。盖的被子还被江舒涵给扯开了,他就这么直直倒下来,鼻子直接撞到床沿的铁柱上。 咔哒!江舒涵拉了下电灯绳,白炽灯亮得刺眼。更刺眼的是许国强那两管鼻血,滴答滴答落到床单上。 许国强揉了揉鼻子,待看清手指上全是血,他眼前一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江舒涵:“?” 何着他还晕血?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许国强,掐腰想了会儿,最终决定把他掀到地上。 反正他喝醉了,自己没找着床,也赖不着她。 弄好后,她毫无心理负担就这么躺下睡了。 ※※※※※※※※※※※※※※※※※※※※ 治愈+虐渣。 ps:发布任务的人需要付出灵魂的代价。所以发布人有好有坏。但任务是有要求的,比如不能知法犯法。 第 36 章 第二日一早, 江舒涵是被一串刺耳的尖叫声吵醒。 “我的老天爷?你怎么睡在地上啊,你这鼻子怎么了?跟谁干架啦?”老太太扶着儿子的脸, 左右打量。脸上没伤,不像是在外头打架啊? 许国强和江舒涵齐齐被吵醒。 江舒涵穿衣下床,许国强比她慢了半拍,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见问儿子问不出,瞪了眼江舒涵,“我儿子这鼻子怎么流血了?你怎么当人媳妇的?”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太也忒不讲理了, 他儿子流鼻血关她什么事?难不成以为是她打的。 江舒涵皱眉看着许国强,认真仔细看了一遍,猜测道,“兴许是昨晚喝醉了,摔到床上磕的吧?” 她指了下床单,上面有几滴血,在洗的发白床单上显得格外刺眼。 老太太面色不善, “他喝醉了, 你就不会扶他吗?” “我哪扶得动啊。而且他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睡了。”江舒涵换完衣服, 就要往外走。 老太太满肚子火还没撒出来, 见她就这么走了,忙不迭追在后头喊, “哎, 哎, 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走了?” 江舒涵头也不回, “妈, 宝宝得要吃饭了,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提起宝贝孙子,老太太也顾不上找江舒涵麻烦,拍了下脑门,“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刚刚宝宝起来,说要喝奶。你赶紧去超市给他买一瓶吧?” 江舒涵摸了摸兜,摇了摇头,“妈,我没钱。” 老太太一听,立刻回屋找儿子要钱。 许国强从身上摸出了几张纸币塞到老太太手里。 儿子不爱攒钱,有多少钱都装身上,老太太看到他手里连张百元大钞都没有,蹙眉,“咋就剩下这么点了?你昨晚打牌又输了?” 许国强本来就因为昨晚输了那么多钱心烦,不想提这事。如果他将实情告诉他妈,老太太一准没完没了唠叨,烦都烦死了,他摆了摆手,岔开话题,“没事。这不还有几天就到月底了吗?到时候就有钱了。” 老太太见儿子不耐烦,叹了口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给许宝买完牛奶,江舒涵急急忙忙吃完早饭,到原身工作的医院时差点迟到。 工作时间是:上午6:30~10:30;下午13:30~16:00。 江舒涵需要负责十个病房的卫生,到了之后,就手脚不停,将她负责的病房卫生全部搞好,才有功夫歇息。 江舒涵揉了揉酸痛的腰,像这种钱少活累的工作,她只干一天就差点要了她的老命。别回头她还没完成任务,寿命就先没了。 可她也不能干自己的老本行啊?她该怎么跟别人解释,她识字,而且会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呢? 为了不崩人设,江舒涵暂时只能咬牙做下去。 吃中饭时,江舒涵随便找了个空床位。这间病房有五张床,其余四张都有人。每张床都有人陪护。 隔壁这张床是母亲受了腿伤,女儿来陪护,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聊给孩子报哪所小学,这话题吸引了江舒涵的注意力。 这女儿江舒涵认识,叫王爱英,戴着眼镜,浑身散发书卷气,一看就很有文化,“妈,我跟人打听过了,启才小学蝉联三届第一。” 这是小升初考试,考中外国语中学的学生人数来排名的。 外国语中学是整个市数一数二的中学。只要能考上,这所中学,几乎有九成概率考上外国语高中。而外国语高中考中大学的概率有九成九。 整个县城没有人不知道外国语有多牛。所有小学都为考上这所中学而努力。 启才小学能够连续三年蝉联第一,实力相当雄厚。 王母听了很意动,“那就给孩子报名啊?孩子的教育得从小抓起。想当初你爷奶嫌弃你是个女孩,不肯供你读书,是我砸锅卖铁,咬紧牙关,供你读。你现在坐在公办室里打打电脑,工作多舒服啊?你再看看你那几个堂兄弟呢?全部在工地搬砖,累死累活,还没你一半来得多。” 她握着女儿的手,担心女儿走歪路,“你可不能跟你爷奶那样短视。” 王爱英被她母亲逗笑了,她母亲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供她读书。她也相当感激她母亲为她做的一切。 不过她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我倒是想送孩子去。可学费太贵了。” 王母一听这话,本能觉得不好。她女儿工资可不低,连女儿都说贵,那得贵成什么样啊? 王母眼巴巴看着女儿,“多少?” 王爱英给母亲夹菜,“一学期要两千八呢。” 因为启才是私立小学,所以学费和书本费都不免费。当然它贵也有贵的好处,起码师资力量比其他小学要好很多。 王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女儿,“多少?” 她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许多。其他病床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王爱英冲大伙不好意思笑了笑,这才小声回答,“不贵了。这还是我儿子通过笔试才只交这些钱的。听说没通过笔试,光赞助费就得交五万呢。” 五万?王母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都没缓过神。 刚刚她还觉得两千八贵,现在跟五万一比,好像就不怎么贵了。 王母咬咬牙,“给孩子念。你俩工资加起来足够了。大不了,以后就省着点花。孩子长得多快啊。你俩工资又不是不往上升了?” 王爱英刚刚还没下定决心,但听她妈的话,想着她妈小时候为了供她上学,也吃了不少苦。现在她工作确实比别人舒服。 她母亲尚且能做到,她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不提这两人,就说江舒涵听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她没办法离婚,为何不想办法把那两人调离呢。只要这两人不在,她就能教育许宝了。 许国强现在在工地开拖拉机,窝在这个小县城,几乎有一大半时间都闲在家。如果他去省城,不说工资高一截,起码他天天有活干。 而让许国强最在意的人就是许宝,如果她把许宝弄到这个启才小学,不说别的,就冲这赞助费和学费。许国强就得勤奋起来。 想通这点,江舒涵立刻捧着餐盒上前跟王爱英打听启才小学的事情。 王爱英见江舒涵穿着保洁的衣服,心想跟对方交好,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母亲有什么事,对方应该也乐意帮一把。 于是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江舒涵。 得到想知道的信息,江舒涵心下稍安。 很快到了月底,江舒涵发了工资,她拿的是最低工资标准,去除五险,只剩下五百三十二。 到了家,江舒涵就给许英一百六十块钱。 许英眨了下眼睛,捏着这多余的几块钱,抬头看着她妈,怎么还多了? 江舒涵揉揉她的脑袋,“剩下的钱拿去买文具吧,不是说再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吗?要是考得好了,妈有奖励。” 许英成绩是真的好。她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在学校里认真听课,认真做笔记,遇到不会的问题就问老师。 她的努力很快有了成效。当她第一次捧回奖状,想要得到大人们的夸奖。可惜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许国强,乃至原身根本不在意。 甚至他们还担心许英念太多书,性子变野,将她狠狠叱责一顿。 再然后她就学乖了,拿回奖状就放回自己的抽屉里。现在她已经攒了十几张奖状了。 许英听到妈妈要奖励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很是惊讶,一眨不眨看着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从来不在意你的人,哪怕她是你名义上的亲人,突然对你关心起来,别人是什么感觉,许英不知道。但她只觉得怪异,浑身充满不自在。总觉得母亲在憋什么主意。 江舒涵任由女儿打量。既然想让儿女相亲相爱,她就得当个好母亲,对他们一视同仁。 许英内向,人又聪明,警惕心强,想要取得她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得慢慢来。 晚上,许国强早早回来了,江舒涵正在铺床,听到动静,她下意识回头。这人居然转性子,提前这么早回来。 许国强手一伸,“工资呢?” 江舒涵摇头,“我打算明天带儿子去游东场玩。他上回看隔壁家的孩子去,吵着闹着要去。” 只要是给儿子花钱,许国强相当大方,点了下头,“行!” 手还是伸着。 江舒涵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对了,咱儿子得上学了。你之前给他攒学费了吗?” 许国强脸一僵。他向来是个没成算的。有多少花多少。刚发工资那会儿,家里大鱼大肉,月中半荤半素,月底几乎全是素。 不过这不包括许宝。无论家里再穷,老太太从来不曾苛待许宝。 许老爷子是在工地出事没的,公司赔了好几万块钱,都在老太太那收着呢。 老太太最疼许宝,经常用那些钱贴补许宝。 江舒涵见许国强一声不吭,来了气,“你能不能为咱儿子想想?他都八岁了。难不成你也想让咱儿子像女儿一样,一百多块钱的费用从开学拖欠到期末吗?” 许国强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婆娘会呲他,他皱了皱眉,冷着脸道,“小学免学费和书本费的。花不了多少钱。” 如果念公立小学确实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江舒涵要给儿子报私立小学。 “我打算给宝宝报市里最好的小学。一学期学费就要两千多。咱们现在不攒钱,拿什么交学费?你的脸吗?” 向来绵软的妻子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许国强面上挂不住。他心里知道,不能助长她这个歪风邪气,必须把她的利齿打掉。他劈头盖脸骂道,“你个臭娘们,你冲谁发火呢?” 江舒涵床上跳起来,随意扒拉着鞋子,一阵风似地从许国强面前刮过。 老太太抱着许宝出来了,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冲着儿媳不满道,“吵架什么?你就不能忍忍吗?”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忍忍忍,忍个屁忍啊。她抹着泪,嚎啕大哭,“妈,我也不想吵架。我这不是要给宝宝报小学吗?我之前工资都给他了,他居然一点钱都没攒下来。咱宝宝怎么上好的小学啊?他还这么小。” 一听是为孙子上学的事儿,老太太也急了,“那不能。肯定要给小宝上小学。” 许国强从里面出来,老太太骂道,“让你平时吃喝点。你还有个儿子呢。你怎么连儿子的学费都喝没了?” 许国强没要到钱,又被亲妈骂了一顿,有些委屈,但是他还真没法辩驳。 毕竟九月份,儿子就要上小学也是事实。至于江舒涵所说的上好小学,他也没意见。毕竟他儿子是他的宝贝蛋子,许家唯一的独苗苗,就应该念最好的学校。 江舒涵得偿所愿,趁热打铁提了个建议,“妈,明儿我们带小宝去学校看看吧?给他选个好学校。” 老太太不明所以,但孙子的事再小都是大事,她肯定要去学校看看,当即点头,“好啊。”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江舒涵休息的日子。一大早,她就带着老太太和许宝到了启才小学。 离得老远,学校门口就排了长长的队伍。 老太太暗暗咂舌,“这咋这么多人啊?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江舒涵把手里的文件袋塞到老太太怀里,接过她怀里的许宝,“妈,这么长的队,您先排着,我先抱许宝到里面滑滑梯那儿玩。你先跟人打听一下,看看这学校,好不好?” 老太太捏着文件袋,‘嗯’了一声。太阳这么大,可不能让她乖孙子晒着了。 等江舒涵抱着孩子进了学校里面,老太太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别说她还真挺好奇,这学校怎么这么多报名的人呢? 这一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老太太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这学校居然这么牛。她孙子要是在这小学念书,将来大学还用愁吗? 此时的老太太还不知道这学校好是好,但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抱着许宝,还没走到滑滑梯,江舒涵就感觉头发被人拔了一下。始作俑者正是许宝。 江舒涵侧头打量,许宝还冲江舒涵得意地攥了攥拳头,然后扯得更用劲儿了。 江舒涵回头看了一眼,反正离这么远,那老太太也看不到了。 江舒涵立刻扒开他的拳头,将孩子直接丢到地上。 都八岁了,又是个小胖墩,怎么也有六十多斤了,抱了这么一段路她胳膊都累酸了。也不知道那老太太怎么有那么多劲儿抱的。 刚放下,小胖墩就扯着嗓子哭起来。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江舒涵指着那滑滑梯,“你要不要玩那个?” 小胖墩刚嚎一嗓子,还没等他发挥出最佳水平,生生被她打断。但他还真挺好奇,于是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启才小学的滑滑梯比他现在待的幼儿园大。又因为是私立学校,有钱,新设备,所以颜色看起来很鲜亮。 小胖墩几乎是撒欢似地冲过去。 玩了一个半小时,江舒涵计算着时间,应该轮到他们了。她就抱着许宝往回走。 许宝正在兴头上,在她身上扑腾,拼了命地想下来。 江舒涵蹲下来,蛊惑他,“宝宝,我们现在去找奶奶,让她给你交学费,以后你就可以天天来这边玩了,好不好?” 许宝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点头,“好!” 江舒涵抱着许宝到门口的时候,还有三四个就轮到他们了。 江舒涵把许宝放下来,老太太赶紧抱起来,心肝肉地一阵疼惜。 江舒涵不忍心看,“妈,怎么样?” 老太太猛点头,“我刚刚问过了,这学校好着呢。”说到这里,她翘了个大拇指,“在咱们市排这个。” 看样子,老太太非常心动。江舒涵心里满意了。只要老太太满意,这事就等同于成功了一半。 很快轮到他们。 一男一女两个老师带着许宝进去里间笔试。 半个小时,三人出来了。那位女老师很遗憾表示,“您的孩子不符合我们学校的要求。” 江舒涵还没说话,老太太先急了,“啥要求啊?我们家孩子聪明着呢?瞧瞧他长得多机灵啊?身板多结实啊?” 两位老师一脸生无可恋,耐心解释,“您家孩子确实很结实,不过与我们校的办学理念不同。” 这年头老师说得够委婉,生怕刺激到家长,然后给自己惹来麻烦。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自然听得出来,见自己孙子被人嫌弃,她心里不舒坦。 江舒涵试探问道,“咱们可以出赞助费。” 老太太眼睛一亮,还能这么干?她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可以出赞助费。” 这两位老师对视一眼。瞅这两人穿着,不像有钱人呀? 所以他们刚刚才没说赞助费的事情。没想到还真出得起。 那男老师不得不提醒他们,“要交五万块钱的赞助费。” “什么?五万?你们抢钱哪?”老太太被吓住了,差点跳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狠心了。 两位老师眉头皱紧,“老太太,您也可以不选择在我们学校读书。我们是双向选择的。” 江舒涵生怕老太太惹人家老师生气,扯了下她袖子,冲两位老师笑道,“两位老师别介意。我婆婆太激动了。” 她压低声音冲老太太道,“妈,就这一次。咱们家就宝宝一个男娃。只要他将来能出息,这点钱算什么呀。” 老太太肉疼。什么叫这点钱算什么。这是五万块啊。 她老头子一条命才八万块。这五万块都够买他半条命了。 老太太视线落到大孙子身上,正在做她人生中最艰难的选择。要是孙子将来是个孝顺的,那她这钱就没白花。要是个不孝的,她这钱就等同于打了水漂。 可是排队时,那些家长说的话太让人心动了。 要是孩子出息,挣着钱,孩子吃肉,她也能跟着喝口汤。不像她养的儿子,长这么大,连给她买件衣服都不曾。 她也不怪儿子,本身挣得就少,自己都顾不来呢,哪还有钱孝顺她? 江舒涵瞅到她的视线,转了转眼珠子,福至心灵,蹲下1身,捏着嗓子柔声问许宝,“宝宝,你想不想天天来这学校啊?” 许宝歪了歪脑袋,显然已经把刚刚的事给忘了。江舒涵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他,“想不想玩滑滑梯?” 他眼睛一亮,大声道,“想。我要天天来。” 老太太对孙子是有求必应,见孙子有心向学,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老师,那我们教吧。” 两位老师点了下头,递了张表。 老太太和江舒涵都尴尬了。 老太太是文盲,江舒涵这个身体不识字,她又不能崩人设,所以只能干瞪眼。 女老师笑了笑,让两人说,她来写。 填完报名表,交费。 老太太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江舒涵留在原地等她。 半个小时候后,老太太钱拿回来了,一沓一沓钱交上去,老太太手都抖了。 交完赞助费,还有学费。 一次就花掉五万两千八,哪怕老太太再疼孙子,这会也心疼得不行。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提不起精神,身上无力,根本没法抱孙子,只能让江舒涵抱。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一直抱着回去,那她这胳膊就甭要了,她冲老太太笑道,“妈,我带宝宝去超市买点好吃的。您先回去吧。” 老太太没什么精神,冲她摆了摆手,没精打采回了家。 ※※※※※※※※※※※※※※※※※※※※ 感谢在2020-05-09 17:53:49~2020-05-10 11: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肥爱吃鱼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7 章 江舒涵带许宝到附近超市买了几个果冻, 又找了个凳子坐了会儿,等她歇够了,才牵着许宝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 许宝不肯走,非要她抱,江舒涵摇头,“我也累。不如你来背我吧?” 许宝露出惊恐的表情,想确定他妈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可当江舒涵真的要趴到他背上时,他像个小炮弹似地冲了出去。 跑得比兔子都快, 还累?都是惯的,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这孩子也不傻吗?就是忒懒了点。 江舒涵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家,老太太还在房间躺着。许宝拎着果冻找她。 原本他想找奶奶告状,但是老太太正心疼钱呢, 根本没空搭理他,撵他出去找姐姐玩。 许宝怏怏不乐出了屋。 许英忙着写作业, 许杏要帮忙扫地, 根本没空搭理他。 就在这时,许国强回来了,又找江舒涵要工资。 江舒涵下巴点了点老太太的房间, “妈回来后有些不舒服, 你快去看看她吧。” 许国强还算是个孝子, 听到这话, 将信将疑, 推门进了老太太那屋。 没一会儿,江舒涵就听到老太太中气十足骂儿子的声音。 江舒涵竖着耳朵偷听, 无非是骂儿子不争气, 连她的养老钱都惦记。 老太太这么心疼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赔偿款只给了八万块钱, 这么多年花用,估计只剩下六万不到了。 这五万两千八一花,眼见着钱见底,老太太能不发愁吗? 没过多久,许国强蔫头耷脑出来了,看到江舒涵跟没事人一样,他也来了火,“你干啥要给孩子报这么好的学校?” 江舒涵一脸无辜,“不是我,是妈非要念这所学校。我能有什么办法?” 许国强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就不会拦着点吗?” 江舒涵很大方地将收据递给他,“要不你去把钱要回来?” 许国强更气。要回来?那他脸不就丢光了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许国强一甩袖子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江舒涵撇了撇嘴,有句话叫啥来着,越没本事的男人脾气越大。许国强将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烂男人,长得再好看,她都不能要。 江舒涵到灶房烧了几个菜,做好后,盛了饭菜去找老太太,“妈,您好点了吗?” 老太太躺在床上病歪歪的,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声音,呻1吟声更大,没好气道,“死不了。” “妈,您真的很疼宝宝。等将来等宝宝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定会孝顺您的。” 江舒涵知道老人最喜欢听什么话。自然也乐意多捧她几句。 老太太果然不呻1吟了,翘了翘嘴角,言不由衷道,“但愿不是个白眼狼。” “妈,不过花您这么多钱,我觉得愧的慌。”江舒涵重重叹了口气。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硬帮帮道,“这钱就当是我借你们的。你们俩得还我。” 这可是她的棺材本儿。就这么花没了,她得找补回来。 江舒涵点头,“那当然。”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不过我没什么大本事。一个月就挣那么点儿。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您。”她突然眼睛一亮,“妈,我在医院里听人说省城那边房子卖得特别好。许多工地都抢着要人。宝宝他爸会开挖土机。要是去了省城,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呢。” 老太太坐直身体,面露惊喜,“真的?” 虽然她想儿子儿媳妇找补回来,但她也知道这俩人都没啥大本事。挣的钱勉强维持生活,哪有余钱还她啊。 “那还能有假。”江舒涵笑了,“前面向伟去省城干了好几年,你看看他家,楼都盖上了。不信你问问他妈?” 向伟和许国强从小一块长大,许国强一直待在县城工地。向伟生了仨儿子,压力大,所以就去省城打工。去年过年,向伟挣了不少钱回来,还劝许国强跟他一块去省城打工,别窝在这个小县城,没出息。 可惜许国强天生懒惰,过日子得过且过,就给拒绝了。 老太太接过江舒涵手里的碗,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有句话儿媳没说错。靠儿媳挣钱还她,这辈子也甭指望了,但是儿子不一样啊,他开挖土机,要是天天都有活,一个月工资不低。 吃完饭,老太太就去向伟家刺探情况了。她跟向伟娘不怎么对付,向伟要是来他们家都是捡老太太不在的时候。要是这事属实,她还真愿意让儿子干。 这晚老太太没有先睡,一直坐在堂屋等许国强回来。 久等等不来,她年纪又大,撑不住,就肢着胳膊,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许国强推门而入,将门推得啪嗒作响,她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老太太揉了揉眼,看到儿子脸色酡红,走路歪歪扭扭,她脸都黑了。 不过她到底心疼儿子,眼见儿子要摔倒,她赶紧上前扶住他,等她这一靠近,闻到儿子身上那么种重的酒气,她也来了火,啪啪啪打了他后背好几下,“一天天就知道喝酒。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许国强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大着舌头道,“妈,谁又惹你了?我收拾她去!”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除了你,还有谁会气我!” 一天天不省心。再这么下去,她的养老钱就没着落了。 扶着儿子回屋,老太太下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必须得拿出当妈的威严来。 第二日是周一,江舒涵早早上了班,三个孩子也都各自上学去了。 许国强喝醉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等他睁开眼,额头一跳一跳地,宿醉后遗症来了,他刚要伸手揉揉太阳穴,突然面前出现一张老脸,他一巴掌挥了过去。 可怜老太太送完大孙子,守在儿子床前两个多小时,有无数次想把他叫醒,可到底心疼儿子,没忍心叫醒他。 她这没忍心,可儿子呢?直接给她推了个屁股蹲! 尾巴骨着地,摔得那叫一个结实。本来老年人骨头就脆,许国强手上力道又大,这么一推,一股钻心的疼从尾巴骨直蹿到脊梁骨,疼得她“哎呦,哎呦”叫起来。 许国强推完后,才发现推的是他妈。当即吓了一大跳,连鞋也没穿,就扶起他妈,“妈,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着?” 老太太疼得不得了,整张脸皱成一团,疼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许国强吓得脸色更白了,“要不我背您去医院吧?” 老太太扯着他的胳膊,“不了!你扶我躺下来。” 许国强知道他妈这是省钱呢。不过他口袋里确实没什么钱,赶紧扶她躺下,连连自责,“妈,都是我不好。” 老太太趴在床上,缓过劲来了,哎呦哎呦直叫唤,“你妈这条老命迟早被你害死。” 这话不可畏不重!许国强有些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他妈一大早坐他床头吓他的。 不过许国强理亏,不敢还嘴,蔫头耷脑立在一边,听他妈唠叨。 老太太嚷嚷好一会儿,儿子一句话都没说,她也觉得没意思,开始说正事,“我跟你说,我给宝宝报名的钱,你得还我。那是你爸留给我的养老钱。” 许国强抿了抿嘴,“妈,我以后会挣钱还你的。” “你别给我提以后。我要你现在就去挣。”老太太毕竟是许国强的亲妈,一听这话就知道儿子在敷衍她。她心也跟着沉了沉。 俗话说的好,手里有钱心不慌,儿女也会更孝顺。 她没了钱,以后她想吃什么,买什么都得管别人要。 别看儿子是她生的,可他花钱大手大脚,自己都不够用。拿什么给她?所以她一定得把钱找回来。 “我问过向伟他妈了,向伟在省城工地当大工,一个月工资是你三倍。你明儿就去投奔他。我连他的地址都要到了。”老太太摸兜,不容拒绝道。 许国强惊讶地看着他妈,他妈居然主动跟向伟妈示好,能让他妈这么低声下气,那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惊讶。他飞快地转眼珠子。 老太太见儿子不肯接茬,瞅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脾气也上来了,“我跟你说,过年回来,你要是一分钱都不拿给我。你就给我滚出去。” 许国强还在做垂死挣扎,去省城挣钱是多,但是没日没夜干活,多累啊。哪有家里舒服,饭有人做,衣服有人洗,天天还能喝酒赌钱。这才是他许国强该过的日子。 他试图稳住老太太,“妈,我以后会挣钱给你的,我不用去省城……” 他话音还未落,老太太已经从床上跳起来,忍着尾巴骨的疼一下下往许国强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你个不孝子。你个没良心的!我拿我的棺材板给你儿子交学费。你居然不想着还。老头子,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生了这么个不孝子……” 许国强不敢还手,主要是他妈年纪大了,他只是轻轻推了一下他妈就疼成那样,他要是稍微用点劲儿,他妈还不得散架? 但是他妈可真敢下狠手啊,被打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许国强边躲边退,“妈,妈,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老太太停下手,“那你每个月给我寄一半工资。啥时候到五万啥时候停。” 许国强呐呐地应了。 于是江舒涵下班回来,老太太就把许国强要去省城打工的事说了。 江舒涵没想到老太太这么给力,居然只花了一天功夫就将许国强搞定了。 想到这里,她冲许宝道,“儿子,你爸爸要去省城挣钱了,到时候他寄钱回来,妈就给你买玩具,买书,买好吃的,好不好?” 许宝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拍着巴掌咧开嘴笑了,“好!” 许国强被儿子逗笑了,掐了下他的小脸。被许宝一拳头挥开,他也不生气,“以后宝宝想吃什么就跟爸说。” 许宝乐得咯咯直笑。 许国强看向两个女儿,对两个女儿,他没什么感情,只叮嘱一句,“在家要听奶奶和妈妈的话,知道吗?” 许杏和许英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许国强就背着包袱离开了家。 江舒涵一身轻松出了院子。 许国强支走了,接下来她还得想办法把老太太支走才行。 下了班,江舒涵回到家,开始洗菜做饭。 没过多久,饭菜上桌,许宝没看到肉,瘪着嘴就要嚎。老太太柔声安抚,好不容易将孙子哄好了,瞪了眼儿媳妇,“你怎么全买的素菜啊?一点肉都没有。” 江舒涵窘迫地翻出自己的兜,“妈,我身上只有几块钱。只能买素菜。” 老太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工资呢?” “不知道呢。宝宝他爸走的前一晚就不见了。”江舒涵虽然没有明说那钱是许国强偷的,但是潜台词谁都听得出来。 许国强临走前,确实想把她的钱搜走,可惜她早就藏到空间里了,他搜了一圈也没找到。 老太太噎了个半死,暗骂她一声没用。不得不回屋拿钱。 一张十块钱递过来。 江舒涵牵着许宝的手,“走,妈妈带你买肉去。” 许宝乐得颠颠的。 没一会儿,两人回来了。 老太太手一伸,“剩下的钱呢?” 江舒涵摊了摊手,“都花没了。” 老太太都不可置信了,把钱全花完了,瞧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儿,到底谁给她的底气,老太太怒了,“你怎么把钱全花光了?你个败家媳妇!咱家啥条件啊?你一顿饭花掉这么多。” 江舒涵指了指许宝怀里的牛奶,“没了!他吵着闹着要喝,我能不买给他吗?” 老太太呕死,想骂,又没法骂。毕竟是给孙子买的。 她狠狠瞪了江舒涵一眼,“下次我来买菜。” 江舒涵求之不得,比起宠许宝,这个家里,老太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果然,第二天老太太带着许宝买菜回来,老太太脸都黑了。 许宝被老太太惯坏了,一旦他想要什么东西,不给就躺在地上撒泼耍赖。 好几天过去,老太太的钱一天天比一天少。 以前八万块钱,许宝吃了好几年,也仅仅只吃了两万多。还剩下那么多,她也不着急。 但是现在她只剩下九千多,花一块,她都心疼得不行。 几天下去,老太太长吁短叹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江舒涵这才终于开口,“妈,我也想去省城打工。”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以及老太太全看向了她。 江舒涵忧心忡忡,“宝宝他爸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我怕他挣了钱也不会寄回来。不如我去那边一块打工。到时候我寄回来给您?” 这话简直说到老太太心坎上了。儿子啥德行,她这个当妈的还能不知道? 有了钱,他指定喝酒,抽烟,打牌去了。哪还想到给她寄钱啊?她之前用话威胁,究竟管不管用,她还真不知道。 儿媳妇要去,以她这软弱性子,她看够呛。但是儿媳妇去省城打工,她能挣到钱啊,到时候让儿媳妇挣钱寄回来,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拍板了,“那行!你也去。”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让儿子把工作打听好了,儿媳妇再去,这样保险一点。 老太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江舒涵没有意见。 于是老太太屁颠屁颠去小卖部给许国强打电话。 家里只有许国强一人有手机,其他人都没有。想打电话还得跑到菜市场门口的小卖部。只有这边还有这种计时收费的电话。 许国强这边当然乐意了。媳妇来了,他衣服就有人洗了,饭也有人烧了。多自在啊。 他很积极去打听。 只用了三天,他就回了电话,“妈,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给她在附近医院找了份保洁的活。机会难得,你让她赶紧过来吧。” 2008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许国强还是花了钱,特地托人才找到的这份活。别看工资没多少,许多人抢着干。 撂下电话,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就等着儿媳妇回来将这好消息告诉她了。 可她没想到,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儿媳妇居然才回来。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儿媳妇的右胳膊居然打了石膏,绷带吊着胳膊。 “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江舒涵惭愧得脸都红了,“我买菜的时候,一脚踩空,胳膊被折了一下。医生说三个月就能好。” 老太太声音拔高,“什么?要三个月?” 三个月不能工作,那就没工资。那家里的菜钱不都得她掏吗?她总共只剩下那么点养老钱了。 江舒涵头埋到胸口,一脸自责,“妈,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成这样。” 老太太把江舒涵狠狠骂了一通。什么连走路都不会,眼瞎之类的。 等她骂累了,老太太心疼得不行,“国强刚打电话回来,说给你在那边找了份保洁的活。你这胳膊受伤了,可怎么整?他可是花了钱的。” 江舒涵急得团团转,眼泪都快下来了,“妈?咋办哪?” 老太太也想问问她该怎么办呢? 江舒涵左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妈,要不然你去吧。你先代替我三个月,等我胳膊好了,我就去替你。” 老太太瞪圆眼睛,她?她怎么能行呢?她一把年纪了,有儿有媳的,咋能出去工作呢? 江舒涵见老太太不乐意,极力劝说,“妈,你才五十二啊,这么年轻。就是拖地而已,又不是啥了不起的活。您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老太太愣了愣。自打她娶了儿媳妇,她就再也没扫过地。再加上原身干活的时候,老太太总是在边挑剔着,她就越发觉得这活简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江舒涵看了眼许宝,可怜巴巴道,“妈,我想早点挣钱还您。您这五万块钱可是咱爸拿命换来的。却都给宝宝交学费了,我心里愧的慌。要不是现在找工作太难,我也不会让您顶替我。” 老太太瞅了一眼孙子,眼里有几分不舍。她去省城顶替三个月容易,但是她孙子会不会不认识她呀? 江舒涵见老太太犹豫不绝,忙把许宝抱到跟前,问道,“宝宝,你奶奶要去给您挣钱买好吃的,你高不高兴啊?” “高兴!” 老太太捏着自己干瘪瘪的钱包,咬了咬牙,“那行。我就顶替你三个月。你胳膊好了赶紧给我打电话。”看了眼孙子,又嘱咐道,“还有,你要天天在宝宝面前提我,千万别让他忘了我。” 江舒涵笑了,“嗯。一定。我一定天天提您。让宝宝记得他奶奶对他有多好,挣钱给他买吃的,玩的,还给他上好的学校。”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