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美人帝师后》 第一章 四下皆是浓稠的黑,除了不知从哪吹来的寒风灌进衣袖凉了一身外,没有其他任何能感知到的事物。 脑袋炸裂般发疼,镜面上,一个貌美的少年哼哼唧唧地醒转过来,伸手似乎在摸索什么。 【正在为您读取信息,请稍后......】 “嗯?” 【读取完毕,欢迎来到商王朝,您的任务是,从小教育暴君,并让他正能量值到达百分之百,若任务失败,您必须重为商王朝诞生一个明君。】 “啊?” 【正在为您传送,传送完毕,祝您任务愉快。】 ...... 俞宅中一片兵荒马乱,丫鬟小厮们急急忙忙地跑进跑出,不断有医师进入,一看他们凌乱的衣袍,就知是大半夜被“请”来的。 循夜的更夫路过往里瞅了眼,笑咧咧地骂了句,高高扬起木梆,“咣”得一声敲响铜锣,扯着嗓子朝那雕栏玉砌的宅子里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滚滚滚,哪来的穷酸货,晦气。”守门小厮嘭地将朱红大门关上,紧追着医师道:“那边那边,赶紧的,我家主子可受不得罪。” 门外更夫朝那三人高的大门啐了口,骂道:“草包而已。” 寝居里帷幔摇曳,三两丫鬟跪在床榻前小心翼翼为榻上人擦拭额间,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而被请来的医师则在外站了一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俞家的独苗有多金贵,那可是连天子都护着的。 “没事?没事怎么还没醒!我家主子自小身体就不好,何况还在金銮殿上流了一日的血!”大宅管家急得浑身哆嗦,忆起当时去接主子看到的场景,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眼泪都要彪出来了。 “庸医庸医!” 管家刚喊完,就听里面惊呼声,丫鬟们喊道:“醒了,主子醒了!” 床上貌美的少年眼睫微颤,宛如正在苏醒的蝶,管家急急跑进去示意丫鬟们小点声,屏气望着锦衾中的公子,试探地喊了声:“主子?” “嗯。”俞礼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声,头疼到快要炸裂,他皱紧眉头,纤细如瓷的手指抓紧大红大紫的被褥,疼得声音颤抖:“头,头好痛。” “快快快,换药,换最好的药!” 俞礼听着外面的嘈杂声,恍惚的意识回笼,他极力睁开眼,所见依然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那个声音说,这里是商王朝。 不知忙碌了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俞礼伸手碰了碰缠在头上厚厚的绷带,立即有个男音道:“主子可是还疼。” 俞礼顿了下,说道:“好些了。” 此话出口,管家整日吊着的心才总算落回了实处,结果又听自家主子突然冒出句:“我叫什么?” 管家吓了一跳,说道:“主子名俞礼,字明寂,怎么的,莫不是把头撞坏了?” “没,你下去吧,我睡会。” “是,主子只管睡,我去找钱公公告个假,明日不去上这什劳子的朝了。” 招呼着一屋丫鬟快要出门的时候,又听榻上的小祖宗叫了声:“刘常。” “主子叫我?” “出去吧。” 一行人放轻脚步鱼贯而出,待到门关上后,俞礼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哀呼道:“我竟穿成个瞎子?!” 不出所料的话,他应该穿进了前不久瞒着师父偷偷看的一本权斗文里,商王朝、俞明寂、钱公公等都一一对应上了。 这本书的主角名叫商以粲,当朝暴君,他上头有个师父,字明寂,名俞礼,就是个瞎子。在书中戏份不多,只不过是看在先皇的面上给他安的个帝师名头,实则被囚宫中受尽折辱。 俞礼摸着头上的绷带,完全想不通为何商以粲要这么对俞明寂,登位的第一天下令要砍的人就是自己师父,之后因为很多原因没杀成,就把人留在宫中折磨,虽说俞明寂曾经是七皇子党,但终究也没翻出过多大的波澜,不该是商以粲报复地最狠的人才对。 刚刚听那些丫鬟们谈论,现在他只是个谏臣,还没成为太子少师。 俞礼回忆着书里这会儿的局势,发现别人手里都握着王炸,他只有对三,根本玩不起! 且不说暴君商以粲从幼时起就手段残忍,眼里容不得沙子,单说这个身份就不适合留在皇城。俞家是坚定不移的七皇子党,他姐姐是七皇子的舅母,母亲是当朝先皇收养的义女,大商名义上的长公主,一家人到最后被暴君满门抄斩,俞明寂跟商以粲之间绝对不止书上写的那点仇怨。 “刘管家,刘管家!” 俞礼光脚跑下床,由于动作太急,一直覆在他眼前的黑纱散开飘落在地,俞礼被烛光刺得眯了下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能看见的...... 原主竟是装瞎? 还没来得及高兴,房门咔嚓一声,俞礼连忙捡起黑纱绑在眼前,刘管家在门口问道:“主子怎么了,可是又头疼了?” “顾不上了,你赶紧收拾家当,连夜离开京都!”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刘管家怀里还揣着告假的折子,见俞礼已经翻出包裹开始装东西,一时心惊胆战道:“可是主子又惹事了?” “我要辞官!”俞礼分不清哪些值钱,一骨碌将看着就很贵的全塞包裹里,见刘管家还愣愣地杵在那,催促道:“快去收拾东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出什么大事了跟奴说说成吗,奴虽没用,但大家一起总能想出个法子。” 俞礼呼出一口气,问道:“我头上这伤怎么来的?” 刘管家不明所以道:“主子今日进谏,非要当今陛下废长立幼,陛下没依,主子就......一头撞在了那金銮柱上。” “这就是了,这一撞可撞大发了。”俞礼捂着头上新鲜出炉的伤口,心道,他一个瞎子,是怎么准确无误地一头撞上柱子的,着实耐人寻味,再不走难不成等着皇帝来降欺君之罪! 不说皇帝,小暴君商以粲必定瞧出了猫腻,正算计着怎么把他的底细扒干净呢! 刘管家掏出怀里那本折子道:“那这告假折子......” “撕了,让执书来替我重写一份。” 执书是他的书童,一直以来充当的就是俞礼的手和眼睛,俞礼的所有事他全都知道,但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装瞎的事执书是不是也知道。 刘管家被俞礼弄得也焦急起来,出去招呼丫鬟们收拾行李,很快执书提着灯来了,恭恭敬敬叫了声主子,便坐在桌前执笔蘸墨,问道:“主子以什么缘由辞官?” 俞礼思索片刻道:“告老还乡。” “......”悬笔太久,一滴墨落在纸面,执书换了个折子,俞礼说一句,他便写一行,很快一封辞官折子就写好了,俞礼让执书把自己的官印也一同包好,嘱咐道:“明日寅时,你带着这些去宫门口找钱公公,让他替我交上去。” 执书收拾着笔墨,问道:“主子可是要回本家去?” “不回。”俞礼窝在摇椅里,眼中现出对未来的迷茫,这天大地大的,他也着实不知能逃到哪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绝对不是任人摆布的,那个声音让他做的,他凭什么听之由之。 一阵清风吹开半阖家的门扇,带进窗外垂落的花枝,摇下三五落英飘至俞礼身前,他伸手想接,动了动手指又悄无声息收了回去,瞧着外面的天色,明知故问道:“现在几更了?” “四更了。” “五更上朝,去让刘管家再快些,路上不能被撞见了。”俞礼身上还穿着朱红色的朝服,丫鬟进来替他换好衣服,临走时披了件御寒的斗篷,一路风风火火地被扶到前厅,刘管家擦着额头的汗赶上来道:“主子坐着稍等会儿,家业太大,一时半会收拾不完。”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带不走就算了,马车备好了么?” “备好了,主子您特地吩咐了要低调,所以停在后门,往南街直走便可出城门。” “我先去车上。”俞礼起身刚走几步,突听一道猫叫声,还未近他身便被刘管家驱赶:“哪来的野猫,别放进来冲撞了主子。” 俞礼顿住脚步,抬手制止道:“去拿点粮喂着吧。” 黑纱后的那双眼瞥过缩在花坛里的小黑猫,不过片刻,他便收回目光,快步往后门去了。 坐在马车上没等多久,几个奴役便抬着老大几个箱子装车里,刘管家做贼似地将声音压到最低喊道:“这四车装满,贴身丫鬟来一个就成,护院跟五个,把马都快给牵出来,只有主子坐车里的道理。” 俞礼头疼得厉害,眼见天就快亮了,马车这才驶了出去,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冲出逐渐苏醒的京都。 俞礼从扬起的窗帘往外望了眼,一辆印着五爪蟒纹的马车错身而过,晨光恰在此时破晓,为那辆明黄马车的檐宇镀上一层金边。 ※※※※※※※※※※※※※※※※※※※※ 阿礼:你们好呀,2020年的秋天,请多多关照~ 新文预收已开,打滚求收藏~ 《师尊不好当》 沈宁曾也是名震九霄的一代仙尊,可一朝失足,功法散尽,流转于每个异世界伪装白莲花完成任务。 再次回来时,他徒弟已成为修真界的顶尖大佬,听闻翻天覆地在找他。 而沈宁的最后一项任务,便是以白莲花的身份去勾引徒弟,让徒弟移情别恋,忘了白月光的自己。 沈宁:我绿我自己,刺激。 - 沈宁楚楚可怜:阿荆不要想他了,他有什么好的,哪我半分好。 晏荆:你最好。 沈宁心中暗喜,又觉生气,你能不能别这么快让我的马甲攻略上啊,这样显得我这个白月光很没面子诶! 沈宁作精上身:阿荆,你爱他,还是爱我。 晏荆:只喜欢你。 沈宁表面笑嘻嘻,气得想杀了孽徒,渣男,渣男!!! 沈宁功成身退,奄奄一息:阿荆,我死后,忘了我吧。 晏荆温柔地撕裂了沈宁的伪装,眼睛红得滴血:师父还想玩多久,都陪你,唯独别想再离开我。 沈宁:???!!! - 晏荆仰慕自己的师父,从小如此,于他来说,师父是天际的明月,高不可攀。 可他却亲眼看着师父被他所维护的众生逼死,晏荆疯魔了近百年,颠覆整个修真界,成为说一不二的修真界帝王。 晏荆不相信师父死了,发疯地去找他,原以为就要这般天长地久地守着那座空荡荡的墓宫到他死亡的那一天。 却又再次见到朝思暮想之人。 他一笑,整个世界又重新亮了起来。 第二章 一路颠簸,车夫被俞礼催促着,马车如一股旋风迅速碾过官道,车尾扬起漫天尘埃迷了行人眼鼻,引得连声怒骂。 车内,俞礼被颠得三魂六魄都快散了,他捂着嘴想吐又吐不出,头上的伤原本就还没愈合,这一折腾,又洇出血染红了绷带。 俞礼哑着嗓子唤来刘管家,半死不活道:“走多远了?” “哎呦喂小祖宗,这都走一百多公里了,要不让车夫慢下来。”刘常进来打眼一瞧,俞礼柔弱无骨地倚着,脸颊白得没有丝血色,连忙按了按俞礼的人中,才总算把人给救回来,未了翻出最软的绒毯又铺了层。 “才一百多公里?不行,再快些。” “主子啊,您这身子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再快,怕是到了江南,您半条命都得没了。” 刘常一看俞礼头上染血的绷带,就气不打一处来,数落道:“我一直跟您说,要扳倒太子爷不能来莽的,当今圣上一直向着太子爷,这些年无论太子惹多大事,不都被圣上一笔带过,咱们得慢慢来,您这一言不合就已死明志的,老爷夫人多心疼啊。” “那可未必。”帝王家自古无情,圣上若是真宠爱商以粲,怎么会让自己一个草包瞎子当他的少师。 听刘管家这话,他现在跟商以粲已经势如水火,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俞礼往后一躺,美眸一阖,佛系道,之后的事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马车又一颠簸,瞧见俞礼捂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刘常心都碎了,连声道:“好好好不提了,这官不当也罢,那浑水咱不去淌了。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主子您昏倒在金銮殿都没个人来送信,要不是奴看宫门都快关了主子还没出来,挨家挨户跑去问,还不知出了这档子事。” 俞礼听到关键,道:“你跟我详细说说。” 一提这事刘管家就来劲,连手比划着道:“奴送主子去上朝后便一直候在外面,眼见快下钥了官员们都陆陆续续出来完,也不见主子身影,便去询问跟主子您走得近的官,他们却将奴避之门外,奴发觉大事不妙,迫不得已求助恭亲王妃,得了助力进到宫里,一到金銮殿便见主子直愣愣地躺在血泊里,早已不省人事。” 忆起那一幕,刘常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起来:“恭亲王妃一直陪到宵禁才回去,在这皇朝中,也只有自家的人才信得过。” 这原主的人缘,可真差...... 说到恭亲王妃,俞礼脑海中首先冒出的就是一位温雅如花的女子,她是原主嫡亲的姐姐,原主之所以坚定不移地站七皇子党,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恭亲王是七皇子的舅舅,正儿八经的皇子党。 但现在,他哪派都不想站,云游四海去了,你们自个儿玩吧。 俞礼靠着软垫正想睡一会,顺便琢磨琢磨今后应该如何逍遥时,突听身后骏马驰骋声,如震雷般从不远处的地面传来,他撩起窗帘往后一看,见上百骑兵直追而来,吓得脸都白了,但也没忘他是个瞎子,抽回脑袋让刘常去看,边道:“可是追兵追来了?” 刘常看了同样心惊胆战道:“确是追兵来了。” - 金碧辉煌的殿堂中,朝臣们低垂着头一片肃穆,天子坐于九重台阶之上,冕旒遮挡着晦暗不明的双眼,更让底下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接着念。” 堂前的太监一哆嗦,颤颤巍巍地念道:“今年事已高,尤感力不从心,愧于朝事无作为,叹身累由近名,内顾觉今是,遂隐丘山,悬车告老。” 冕旒晃了晃,皇帝抵着太阳穴问道:“明寂今年方几何?” 御前公公道:“似有三七了。” “胡闹!”昭兴帝猛地一拍扶手,堂下朝臣立刻跪了一地直呼息怒,这反而让昭兴帝更头疼,他指着堂下满朝文武道:“朕听人说,明寂在这躺了整日,都未有人送个信回去?”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暗道:皇帝都没发话叫太医,他们还以为是昭兴帝故意的,哪敢自作主张啊。 皇帝震怒道:“以粲何在?” 御前公公伏在地上道:“太子爷今早刚回今,现下应该到府里了。” “叫他,叫他去把俞明寂给朕绑回来!” - “主子,这可咋整!”身后追兵将至,这会儿刘管家彻底慌了,回头一看自家主子却气定神闲的,不由急道:“要不咱跟皇上服个软,就回去吧。” “不回!”俞礼屏蔽掉刘管家絮絮叨叨的杂音思索片刻后,道:“我们分头走,六车打乱顺序,在岔路三三一分,再至岔路一分,如此到了有水的地方,你将我放下,我渡了河,在河那边等你到第二天,你若被抓,便叫执书来寻我。” “可主子您不能视物,奴怎敢放您孤身一人!” “瞎子自有瞎子的法子。”俞礼将脸沉下,刘管家便不敢再反驳,只好给俞礼收拾了些细软,再三叮嘱他一切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如果辨不清方向,就在原地等他来寻。 六辆车经过三个岔路后,只剩下一辆,身后的追兵也少了许多,马夫加快速度,在拐角的地方将俞礼放下,俞礼就地一滚藏身在草丛里,等马蹄扬起的尘灰落下去才弓着身子往水道去。 河边全是荒草,俞礼沿途寻了许久也没见船夫,脱了衣服打算游过去,一下水冻得直哆嗦,这会儿才入夏,河面的冰化了没多久,还冷得很。 渡过河差点舍了半条命,俞礼湿漉漉地躺在河滩上,反应过来这身子已经不是自己原本那具,就算不看医师,他也感觉得到,一身病苛,是需得用药罐子泡着才能长这么大的。 他这几番折腾,也不知折了多少寿命。 能新生,俞礼是感激的,可不想就这么白白死了。 俞礼积了些力气,捡起旁边的木棍装作拐杖,挣扎着爬起来,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他假装没看见,不躲不避地撞了上去,那人也不躲,被俞礼撞了个满怀。 俞礼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对不住,我看不见,没撞疼你吧?” 那人并不说话,俞礼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下,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长得很是俊美,可这脸太冷了,浑身都写着拒人千里之外,还穿着一身金黑戎装,小孩看一眼都能嚎三天,自此在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长这么凶就不要出来吓人了。 诽谤完,面上露出讨巧的表情,道:“若是没事,那我便先走了。” “你要去哪?”黑衣少年拽住俞礼的手,手劲很大,俞礼没挣开,无奈道:“放开,我要去就近的城镇。” 黑衣少年嗤笑了声:“你不是瞎子嘛,我带你去。” “你带我?”俞礼顿时警惕了起来,可见这少年的身形应该是比他小好几岁的,自己有什么好怕的,稍稍放了心,跟上道:“那谢过了,相逢便是缘,敢问少侠贵姓?” 黑衣少年牵手引着他,冷冷勾了勾嘴角:“我叫炽。” “赤?”俞礼没听明白,不过他原也没有深交的打算,听过便罢,一路上倒是跟这名少年相谈甚欢,从他那了解到不少地理风俗,俞礼在心里默默琢磨着,确定将来落脚的地儿。 迎着初夏的烈日走了大半天,总算看到小镇的门城,听到少年说到了,俞礼才露出点笑来,谢道:“多亏你,否则我走到天黑也不一定到得了。” 黑衣少年颇玩味道:“你一个瞎子,是如何得知何时天黑,何时天亮的?” “......”俞礼快速在心里编,那少年却没心思听他胡扯,说道:“你往前直走就是。” “哦。”俞礼有种被泼了盆冷水的感觉,转过身杵着木棍进到门城下,一行士兵立刻从两侧冲出将他团团包围住,俞礼冷汗都冒了出来,回头一看那名黑衣少年,却只见他扬长而去的背影。 炽...... 商炽! 俞礼两眼一黑,心绪激涌间气得吐出一口血水,商炽字以粲,他怎地就忘记了。 - “爷,求你了,让我进去瞧瞧我家主子吧,这只是点小心意,兄弟们都幸苦了,您拿去给大家买点酒肉。” 刘常悄悄往牢役兜里塞了些银子,才总算给了他一炷香的时间探望,刘常片刻也不敢耽搁,提着老大一个食盒冲了进去。 牢里潮湿,还有老鼠蟑螂,俞礼本身是怕这些的,但他又是个瞎子,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瑟瑟发抖地端坐着,刘管家一来仿佛见到救星,两眼发光道:“常常你终于来了,我快被饿死了。” “呸呸呸,主子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让我看看,你又瘦了。”刘常赶紧将饭菜拿出来,递了筷子给俞礼,说道:“我已经寄信给老爷了,咱家只要再捐个百万两金,皇上肯定会放主子出来的,主子且再忍一忍。” 刘常将石床上的旧被子扔了,叫仆役换上最柔软舒适的锦褥,一群人再把整个牢房里里外外打扫了番,瞬间焕然一新。 哪怕上坐牢,俞礼也给坐出了贵宾的尊贵感,屁股下垫着上千金的绒毯,端着白玉制的碗筷,再配上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美得仿佛画一样。 可有些依然是钱不能解决的,他身上的衣服还穿着昨天渡河的那一身,头上的伤似乎也发炎了一直疼得厉害,身上就没哪一处舒服,饥肠辘辘地闻着顶级大厨做的饭菜香却想干呕。 俞礼只吃了两口便放了碗筷,说道:“原也是我考虑不周,你让执书替我写封折子呈上去,就说我只是思家心切,想回去看看。” 他给皇帝一个台阶,昭兴帝看在钱的份上便不会太过计较。 刘管家试探地问:“那告老辞官一事?” “这个不改,我就要辞职!”俞礼一激动,头又开始疼了,刘管家连忙依着他道:“好好好,咱一定会辞掉的,我早说了主子不是当官的料,还是回家享清福好。” 俞礼:“......” - 宫门前,一名文弱小童不断朝里张望着,等到日头快落时才见着来人,他疾走两步上前,将怀里捂得温热的折子塞到那人手里,央求道:“钱公公,主子说您是信得过的人,劳烦您将这折子递到御前去,往后您找我家老爷要什么供奉都成。” “供奉倒是不必了,让你主子记住奴家的恩情就成。”发须皆白的老太监将折子揣入袖中,朝执书露出个宽心的笑,转身入了宫去。 然而这名御前太监并没去仁寿殿,而是转道去了东宫,这一块很少住人,宫人也被遣散得不多了。众所周知太子爷跟圣上的关系不好,前些年就搬出宫自立府邸了,只有偶尔才在这边小住两日,告诉其他人东宫是有主的。 而今日,碰巧的是,那位爷就在东宫里。 商炽衣襟大开袒露着结实的胸腹,散散懒懒地坐在池塘边沿的凉席上,手里拿的正是执书交给钱公公的那本折子,他一眼扫完上面的内容,勾起个诡秘莫测的笑,道:“这一撞,倒似把他脑子撞聪明了些。” 钱公公伏在台阶下,恭恭敬敬地问道:“依殿下看,这折子怎么处理?” “他既识趣,本宫就亲自替他写一封。”俊美无俦的黑衣少年扬手将折子扔进池塘中,溅起些涟漪不过片刻便沉入了水底。 ※※※※※※※※※※※※※※※※※※※※ 谢谢支持。 第三章 吱呀—— 昏暗的烛光下,牢房的铁门被牢头打开,他朝里面喊道:“俞官人,圣上宣你去上朝呢,出来吧。” 晨曦的薄光从天窗透了些进来,落在简陋的床铺上,闻声鼓着的棉被动了动,传出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我身体不舒服,可否给我杯水。” 牢役抱怨了声,被牢头一瞪,只好缩着脖子去取水了。 俞礼从被子里起身,一束晨光照在他身上,昏暗的牢房都因他的美貌而熠熠生辉,又美又惨,牢役们一个个看得移不开眼。 俞礼接过水喝完,身上勉强没那么热,也有气力思考了,问道:“你可知圣上叫我作何?” 牢头笑了笑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赦免俞官人,小的听人说,俞家又进贡千匹丝绸以及好大几箱的金银珠宝,一路风风光光地送进京来,圣上自然不会跟官人多计较。” 俞礼站不稳,由牢役们扶着走,就跟扶了个财神爷似的小心翼翼,牢头提点道:“俞官人只要跟圣上服个软,跟往常一样,这事就过了。” “嗯。”黑纱后那双眼眸光微动,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了金銮殿,俞礼被眼前的富丽堂皇震撼了一把,气氛死寂,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龙椅上的那人,低垂着头被送进去大气也不敢喘。 天子之威如凝实质地压在他肩头,无须多言,光是站在天子的脚下,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周围的朝臣一个个打量着俞礼,千人千面各有各的心绪,俞礼跪伏在地一声不吭,目光却偷偷辨认着站在前排的这些个官员,将他们的人名一一对应上。 孙尚书、傅丞相、恭亲王......目光往前移,瞅见一截金边蟒纹的衣摆,瞳孔微缩间,俞礼收回目光不再乱瞟。 商炽垂下眼睑,嘴角露出个冷笑来。 九重台阶上,一声冷哼道:“俞明寂你可知错!” “臣有罪。”俞礼毫不迟疑地回道,昭兴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正要说话,俞礼又道:“臣不该擅自离京,此举过于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臣回神细思后尤觉惭愧。” 昭兴帝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面前的那封折子上,片刻后才道:“朕谅你真心悔改,此事便揭过吧。” “圣上仁德,臣受之有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臣已无颜再面见圣上,望圣上削去臣的官职,将臣逐出京城。”俞礼俯身一拜,义正言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愿为自己的错过承担责任!” “......”昭兴帝被一哽,手指气得哆嗦,一拍扶手道:“放肆!” 天子一怒血染万里,朝臣们纷纷跪倒在地,俞礼被吓得也一哆嗦,鹌鹑似地低下头。 在场唯一站着的只有那一身蟒龙纹的黑衣少年,仿佛周遭的事都与他无关,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昭兴帝一看他,更糟心了,扶着头道:“明寂啊,朕知你受了委屈,如今还敢以死为谏的也不多了,朕也非是什么庸君,自不会贬罚为朕殚精竭虑的臣子。” 俞礼越听心底越凉,心里一个小人正揪着昭兴帝的耳朵大喊:我不是我没有! 昭兴帝目光再一次落在案前那封奏折上,说道:“既然你说朕教子无方,那太子便交由你代为朕教导,即日起,升为太子少师吧。”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砸下,俞礼傻了眼,不知道皇帝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就是想辞个职,怎么还撞火坑里去了。 就连一直置身事外高高挂起的商炽嘴角的笑也散了去,脸黑得如锅底。 散朝后,官员们一个个围上前,拱手道贺:“恭喜少师大人,贺喜少师大人,因祸得福,又升官了!” 俞礼敢说,在场没哪个是来真心道贺的,但他实在没力气怼回去,跪得太久,现在不止头疼,腿还疼,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昏昏沉沉地过了殿门,一眼就看见站在外面的商炽,俞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假装没看见错身离开,小暴君偏不如他意,开口叫住他道:“师父。” 那一声阴恻恻的,俞礼有种被死神盯上的错觉,回头看向商炽,却见他眯着眼笑盈盈的,腰身没弧度地微微前倾了下,作了个揖,便拂袖而去。 俞礼腿一软,差点跪下。 - 新任太子少师被抬回去整整躺了五日高烧才褪下去,这期间灌了多少坛药都数不清了,但丝毫也没让他心里对商炽的恐惧散去丝毫,导致就算褪了烧,也卧病了大半个月才恢复些活气。 原文中,暴君商炽发明过十大酷刑,每一样都能让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这每一样,都是从帝师俞明寂身上实践得出的。 俞礼只要一回想起商炽最后看他时的眼神,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刘管家端着药进来,瞧见主子气息又恹了些,着急道:“刚还好好的,这又怎地了?” “我觉得闷,想出去走走。”房间里满是经久不散的药味,俞礼不想再窝着了,他得打起精神来,既然没能逃离京城,就必须面对之后将会发生的一系列事,商炽登位是不可逆改的,他必须让俞家从皇权争斗中脱离出来。 “主子要不再躺几天吧。”刘管家目光闪躲,迟疑道:“现下外面对主子的评价不太中听。” 俞礼刚想说并不在意,可想起原主人设,只好浮出怒容道:“他们说什么了!” “说......说主子你买官。” 俞礼本家在江南,是商王朝的第一富豪,每年捐给朝廷的银子占国库的一半,当年这个娇生惯养的草包少爷贪图好玩跟着朋友一起上京赶考,没想到莫名其妙就中了个三甲,从而入朝当起了官,还每年都会升一级。 一个草包,还是个瞎子,原本并没有做官的可能,可昭兴帝不知怎么想的,生生将人留了下来。 这官,俞家还真买的光明正大,走的是合法正规的途径。 俞礼总觉这其中有猫腻,可原文对这一角色的描写并不多,一时也想不出是哪的问题,一想就头疼。 被刘管家逼着把药喝完,外面小厮拿进来一封信柬,道:“主子,有个奇怪的人送来封信,上面盖着皇亲国戚的印泥,奴才不敢耽搁,赶紧给您送来了。” 俞礼若有所思地接过信,问道:“送信那人可还说了什么?” “别的倒是没说什么,就留了句,恭亲王妃很想您。” - 十五的月亮是每月里最圆的,硕大一轮玉盘映在船坊后,倒影在河面也是一出美景。 商王朝袭了前朝的礼节,每到十五,晚上就最为热闹,无论大人小孩都会上街游玩,点个花灯猜会儿灯谜,再听听戏曲喝盏小茶,颇为快活。 所有人都快活,除了俞礼,今日便是跟恭亲王约定之日,他由执书领着一路到了西湖边,刚下马车,就有一艘小船驶过来,载着他们往湖中心的小楼去。 恭亲王名义上邀请他个瞎子去赏月,实则估计是想试探他的立场,成了太子少师,是否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被拂过湖面的凉风一吹,俞礼又连连咳嗽起来,执书替他加上外衣披着,道:“主子切莫忧心,只当是寻常会面,恭亲王怎么说也是主子的姐夫,不会过于为难我们。” “嗯。”俞礼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如果是原主或许会被哄着,但看过原著的他才不信野心勃勃的恭亲王会念及亲情,其人就如阴冷的毒蛇,掩藏在黑暗中吐着杏子。 西湖是京城里最大、风景也最美的湖,湖中心的摘月楼美姬俊少不知凡几,是文人墨客的温柔乡,被称之为湖中天堂。 小船从一座座船坊下驶过,下了船,有人引着他们入到最上层的雅阁里,执书正要跟着进去,那仆役却伸手将他拦住,道:“除了少师大人,其余人等不得入内。” 执书讨好道:“我家主子目不能视,我不在身旁怕惊扰了贵人。” “说了不能进就不能进!”仆役直接伸手将执书推倒在地,俞礼压下心里燃起的火气,对执书道:“无妨,你在外等着吧。” 房门被人从外关上,俞礼装作看不见得摸索着往里走,出声喊道:“王爷?” 没有人应他,可恭亲王分明就端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瞧着俞礼,而离饭桌的这段距离,放满了各种障碍,不仅有倒刺,还有捕兽夹。 这是要考验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金銮殿上那一撞果然给这些人留下了疑心。 俞礼没再往前走,嘀咕道:“难不成房里没人。”他转身开门想走,房门却怎么也拉不开,身后紫衣人这才出声道:“听闻明寂卧病多日,本王与王妃实在太忙,没能前去探望,明寂该不会生姐夫的气了?” “怎敢啊,您是我亲姐夫,皇城里最亲的人。”俞礼笑吟吟地转过身,道:“好姐夫,您就别打趣我了,这一路我都瞧不见心底甚是不安,可否请你扶我一把。” “我还当你升了官,忘了我这姐夫了。”紫衣人这才起了身,牵着俞礼到了桌前。 入座后,俞礼问道:“不是说一家人聚在一起赏月嘛,我阿姐呢?” “你姐昨日病倒了,改日再让你们聚。”恭亲王夹了一筷菜放在俞礼碗中,说道:“摘月楼新出的菜品,快尝尝。” 俞礼一看,被恶心地快要吐了,脸上的笑也快要支撑不下去,转移话题道:“我刚上来时特地数了数,这里是第八层,摘月楼不是有九层,顶层难道来了比姐夫还要尊贵的人?” 闻言,恭亲王的脸色沉了下来,却见俞礼一副无知的表情,忍着心里憋闷道:“自然,上面那位,不就是明寂你的新弟子么。” 商炽也来了? 俞礼手指微颤,原只是想激一激这位不甘人下的王爷,现下反倒让自己坐立不安起来。恭亲王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别说无干的人了,明寂快吃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这东西就是要趁热吃。” 确实得吃新鲜的,那碗里满满都是一节一节三分熟的黄鳝,有的甚至还在动弹。 “怎么,难道要本王亲自喂你?”恭亲王捏着俞礼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一手直接扯开了俞礼缚在眼前的黑纱,那双美眸被烛光刺得微微收缩,纤长浓密的睫毛立刻垂落挡住异常,恭亲王细细欣赏这张仙姿玉貌的脸,惋惜道:“貌冠京都,却非要遮着,明寂啊,你看得见吧?” 俞礼心脏狂跳,他睁着眼空洞地盯着前方,勉强笑道:“姐夫,你掐疼我了。”因恭亲王的手劲太大,疼得眸子里浮出浅浅的水波。 “吃吧。”恭亲王放开他,将碗推到他面前。 俞礼头皮发麻地端着碗吃了一点,胃里顿时一阵翻滚,他捂着嘴强忍着不吐道:“摘月楼新出的什么菜,姐夫我吃不惯。” “吃不惯就对了,少有人吃得惯,若是人人都能吃,那就未必是我所求的。”恭亲王慢条斯理地又给俞礼夹了一筷喂到他嘴里,却见俞礼并不下咽。 恭亲王冷冷命令道:“咽下去。” 风姿卓绝的矜贵少师面色隐忍,眼睫濡湿,清透的眼眸中水光潋滟,仿佛拥有勾魂摄魄的魔力,看得恭亲王心神晃荡陷于其中,等回过神,才惊觉自己竟因这双眼而失了神。 房门彭地一声被人撞开,撞门的侍卫退下,外面站着脸黑如碳的黑衣少年,他冷冷看着里面这幅景象,深沉得辨不出情绪。 恭亲王转头瞧见,眯了眯狐狸眼,假笑道:“太子殿下?” 座上俞礼一听到这称呼,惊吓之下没忍住,连着将这几日来喝的药全吐了出来,还有不少吐在了恭亲王身上。 ※※※※※※※※※※※※※※※※※※※※ 忘记标注了,第二章阿礼辞官那段话有部分出自蔡邕的《陈太丘碑文》 第四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片天地都跟着静了些,俞礼吐得昏天暗地,眼尾泛红。他倒是吐痛快了,恭亲王却并不痛快,门外的商炽也阴沉着脸,目光扫过满地的陷阱,对着恭亲王皮笑肉不笑道:“王爷好雅兴。” “不及殿下。”恭亲王想起自己刚不受控制的欲念,脸色十分难看,起身相迎道:“顶层月色甚美,怎地跑楼下来了?” “一个人赏月未免太过无聊,听人说瞧见少师也来了,想着邀他一同,不过现下看来,本宫的师父得陪其他人。” 商炽说这话时声音冻到骨髓里得寒凉,恭亲王笑意不改道:“确是,少师大人应了本王的邀,今晚得陪本王。” 他说着就要关门,商炽身后的护卫上前抵着门不让他关,气氛一触即发。 俞礼总算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执书递了茶水给他漱口,再将黑纱绑在眼前,小心翼翼扶着俞礼起身。俞礼身心俱疲,又觉好笑:“真没想到,我一个瞎子,有一天能有这么多人邀我赏月。” 执书扶着俞礼出了雅阁的门,恭亲王和小暴君一同回头看向他,今日俞礼穿了件月牙白的衣袍,外头罩了件曳地披风御寒,由于大病初愈,脸上没有太多血色,因为刚刚吐过,嘴唇红得异常,被执书扶着,弱不禁风的模样。 要说俞礼取下黑纱后,那长相在京城里绝对是排得上名号的,原文描述,就连摘月楼的名妓见过俞明寂的容貌后都自愧不如,暴君商炽拿他实践酷刑,唯独没动过的就是俞明寂那张脸。 俞礼刚被又惊又吓,这会儿还有些没缓过来,声音里带了点鼻音,对恭亲王道:“王爷,今日臣身子不适,只能改日再作陪谢罪了。” 执书扶着俞礼要走时,商炽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靠着墙,说道:“少师的病既然好了,明日便来东宫好好教导教导本宫吧。” - 俞礼一夜未睡,第二日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坐在梳妆桌前任由丫鬟给他打理头发。刘管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满脸喜色道:“主子,老爷来信了!” “哦。”俞礼情绪不高,奈何刘管家热情得很,召来执书念家书,整整五页纸,念到俞礼打理完头发、穿戴好衣服、再吃完早餐才总算念完。 听完才觉前面冗长一段全是废话,总结起来就后面一段话:“望儿安心留京辅佐圣上,家里一切安好无须挂念,不必回家探望,若思之心切,吾可来京一趟。” 刘管家喜红了脸,激动道:“老爷可是要上来了?” “未必,估计就说着好听呢。”俞礼从这封信看出他爹娘的态度,这是告诉他别辞官,也别回去,这二老是铁定了心要站七皇子。 拾掇好,俞礼坐上马车前往太子府,虽说昨晚商炽叫他去东宫,但他人又不傻,商炽早年就搬出了宫自立府邸,去了东宫恐怕连毛都看不着一根。 初夏亮得早,俞礼到时天已经大亮了,他在前厅坐了会儿,去禀报的仆役回来道:“太子爷现下还睡着,少师大人喝着茶等等吧。” “嗯,多谢。”俞礼早料到了,心不浮气不躁地又坐着等了老大半天,喝了好几盏茶,又吃了几碟糕点,没甚架子得跟太子府里的仆役们都聊熟了,临近称兄道弟的时候,才总算有人来回禀,太子起了。 可算起了,再不起他都要以为商炽永眠了。 俞礼被人领着,穿过重重连廊,走了半柱香才到后面的主居室,还未近前,便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以及鞭子打在肉-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 领路的仆役已经习以为常,没露出任何异样,恭恭敬敬将俞礼引进门,说道:“到了,若没别的事,奴才就先下去了。” 俞礼鼻尖充斥着刺鼻的铁锈味,眼中映出地面上大片大片血泊,他恍惚地点了点头,由执书扶着才不至于腿软跪在地上。 鞭罚的那几人奄奄一息得被拖了下去,很快有仆役提着水桶娴熟地冲洗地面,商炽站在血泊的尽头,把玩着血迹斑斑的长鞭,勾着嘴角道:“让师父见笑了,大清早来了几个不要命的扰人清梦,又不肯招是谁派来刺杀我的,本宫就打几下出个气而已。” 俞礼长袖下的手指哆嗦了下,腿软得走不动路,商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师父怎么不过来?” “你心性如此暴戾,大商交到你手里,是要亡朝的节奏!”虽怕,但原主不怕死的人设照样得支撑下去,只不过说完俞礼腿更软了,全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执书身上。 商炽听完却并不生气,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师父说的是,下次本宫处理得再利落些。” 商炽转身进了厅房内,立即有美貌的丫鬟提着热水进去将浴桶灌满,执书扶着俞礼入到厅内,小声提醒道:“主子小心台阶。” 俞礼顿了下,依言抬脚越过地上还没被抬走的死尸。 隔着一道屏风后烟雾寥寥,商炽强健的身影被午时的阳光照射在屏风上,听得里面一声轻笑,道:“可惜师父是个瞎子,辨不出地上那玩意儿是不是你府上的。” 俞礼纵然捏紧手指,朝执书的方向望了眼,执书低下头在他手心无声息地画了个勾。 商炽又道:“既然没人来认领,便抬下去喂院里养的狼吧。”此话说完,才有暗卫进来将那具尸体抬走,屏风后静得只有水声,俞礼的心脏犹如被一张巨掌捏住,紧张地悬在嗓子眼。 “滚!”丫鬟们原本好好地服侍商炽沐浴,也不知犯了什么错,突然被商炽连人带衣服得撵了出来,里面传出咣咣啷啷砸东西的声音,每响一声俞礼就吓得一抖,整个人如同在即将崩碎的玻璃上。 伴君如伴虎,小暴君还没成君,就已经比老虎还难对付了,他要拿什么教导小暴君! 俞礼原想趁机先撤退,正要走时,商炽在里面说道:“这些个丫鬟都看腻了,长得再好又怎及得上少师大人的万分之一。” 拿金贵的首富之子跟丫鬟相比,就连执书面色都不太好看了,俞礼倒是面色不变,风淡云轻道:“太子谬赞,臣不过中人之姿,登不得台面。” “你进来,替本宫更衣。” 俞礼迟疑了下,却也没胆子忤逆小暴君,弄个不好指不定将来怎么报复他。俞礼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摸进屏风后,便杵那了。 袅袅水雾弥漫在这片空间,商炽端坐浴桶中,一头泼墨般的长发垂落在外面,他闭着双眼,俊容阴沉得很,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可就算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也丝毫不减眉宇间的俊美。 商炽的母后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商炽倒也袭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尊贵与威仪。 “站那干嘛,衣服在你左手边。”商炽不耐烦地睁开眼,眼睫上的水滴一颤落了下来,划过硬朗的脸庞,俞礼恍惚察觉到这个少年不为人知的脆弱。 他摸索着慢慢往左手边去取衣物,忍不住问道:“那些杀手......伤着你没?” “你说呢?”商炽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身,身上□□直接迈出浴桶,大概真当俞礼是个瞎子,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地拿毛巾擦身子。 俞礼手一抖,刚拿到手的衣物差点就扔了出去,此时他真心希望自己是个瞎子。 商炽的体魄堪称完美,腹肌结实分明,腰细腿长,水珠滑落过躯干形成道道十足性感的水线。俞礼不经意扫过他两腿间,顿时生出了些自卑。 一张毛巾突然朝他扔了过来,商炽道:“给我擦背。” 俞礼默默深呼吸一口气,摸索着走了过去,手指碰到商炽的一瞬间立刻缩了回去,闭着眼装成真瞎子胡乱给人擦了擦。 商炽背后有好几道狰狞的伤痕,足以想象都是些要命的伤,有过几道,就证明商炽从鬼门关走过几回。 耳边传来声轻笑:“少师大人,怎地脸这么红?” “热......热的。”俞礼强制定下心,快速给他擦完,正要收手,那货却又道:“腿也要擦。” 俞礼捏着毛巾不动了。 “怎么?反正你又看不见,无论擦哪心里都不该有压力吧?”商炽的声音万分恶劣,瞧着俞礼那张比女人还艳丽的脸,心里就不由自主升起一股莫名的暴戾情绪,以及摧毁欲。 俞礼短暂愣了下后,定住心神,将他腿也擦干了。 商炽胸口起伏,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俞礼倒是笑得春色无边,还问:“你那里要擦吗?”说着俞礼拿毛巾就要伸手,商炽猛地拍开他的手,惊得后退了两步。 俞礼气定神闲道:“那可以换衣服了吧,里衣是哪件?” “出去。”商炽夺过衣物,指着外面抬高声音喊道:“出去!” 黑纱后艳艳的桃花眸调侃地看了商炽一眼,俞礼大获全胜地出去了。 执书连忙上前扶着俞礼,直到离开太子府,他才担忧地问道:“太子爷没把主子怎么样吧?” “没事,商炽当真行事乖张,逼着我吃他豆腐,你说他那脑子怎么想的。”嘴上虽如此说着,可俞礼不由自主想起了商炽出浴那一刻旖旎的光景,不由恍惚了下,路没踩稳,差点摔着。 执书连忙扶好他,抬头看见俞礼的脸后大惊失色道:“主子,你你你......” “怎么了?”俞礼本就心里有鬼,被执书这一惊心都快跳嗓子眼了,却听执书道:“您流鼻血了!” ※※※※※※※※※※※※※※※※※※※※ 阿礼:听我解释,我真是个瞎子,什么也没看到。 第五章 俞礼流鼻血这事,弄得整个俞府又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刘管家以为他上火了,急得不得了,药换了一味又一味,生怕是前段时间留下的隐疾。 然而只有俞礼知道自己流鼻血的真相,他看着忙前忙后的刘管家,心里好一阵愧疚。 回来后他便彻查了杀手的事,遗憾的是无论往哪个方向查线索都断了,仆役们都说跟那名杀手不熟,他是前几年被买进府里的,没想到潜伏这么久才动手。 商炽倒是有好几天没招惹他,俞礼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百无聊赖地在自家宅子里溜达,突看到一只黑猫从院墙外跳进来,执书说道:“自从那天主子喂过它后,这猫就时不时会来咱府里串个门。” “它应该是有主的。”俞礼说完这句,有眼尖的丫鬟带着鱼干来,笑嘻嘻地问道:“主子要喂猫吗?” 还没等俞礼答应,执书立刻制止道:“猫不干净,主子本就身体不好,要是被染了病可又得折腾好久。” 听完这话,想起每日吃不完的药膳,俞礼也失了兴致,摆了摆手,杵着纯金打造的盲杖敲敲打打地走了。 这盲杖着实太重,虽说只有两指粗细,拿不了一会就得手软,俞礼才走半截路就累得喘气,额角也溢出汗来,此时起了风,执书将外衣披在他身上,道:“外面风大,主子进屋歇着吧。” “我有一件极为迫切的事要你去办。” 执书瞬间严肃了起来:“主子您说。” “去叫刘管家给我打根银的,不要金的了。” 俞礼一直不知道执书是否知道自己装瞎的事,比起盲杖还有一件事极为迫切,支走执书后,俞礼将自己关在房里,翻出一封信纸,写了封家书。 原主冒着欺君之罪也要装瞎,他的父母肯定是知情的,这背后必定牵扯着什么,俞礼不打算这样被动下去,他得探探自己父亲的口风。 可是这信要怎么寄出去...... 思及此,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执书在门外道:“主子,如兰公子应了邀,来给您唱戏解闷了。” 如兰公子?俞礼皱眉思索,总算从原文的后千章想起这个名字。 原文出现那么多人物,之所以给俞礼留下印象的是,这人几次暗闯皇宫想救出帝师俞明寂,最后被暴君商炽抓住,当着俞明寂的面凌迟而死。这给了俞明寂特别大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最终病逝。 是个关键人物,须得一见。 听说玉如兰的名气大得很,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角,原主去年冬日递的请柬,排到今年夏日才应,还没来得及听上一曲,倒是被俞礼捡了个漏。 由执书扶着,去往后院搭建的戏台子。仆役们听说大名鼎鼎的如兰公子要来唱曲,都可高兴了,围在戏台子后面,等着一听天籁。 俞礼到时,丫鬟们已经利落得给俞礼落座的美人榻铺好绒毯,摆好果盘糕点,水晶杯里添了刚从冰窖里冻过的果汁,再支了个棚子遮阳,俞礼一落座,立即有一个丫鬟给他捏肩,一个丫鬟给他剥葡萄,还有一个丫鬟负责摇扇子,比皇亲国戚还享受。 俞礼心里装着事,直到台上开嗓他才回过神,目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落在戏台上,化着浓重彩妆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着当朝开国皇帝的故事,俞礼听了一会,听明白这位名角戏词中的暗喻后心中一惊,玉如兰正在讽刺开国皇帝呢。 幸而在座能听懂这层暗喻的只有他一人,丫鬟小厮们只顾着欣赏玉如兰的好声音去了,而众所周知俞礼不过是个草包,如此玉如兰才敢这般胆大妄为吧。 就算是这样,俞礼也不敢再让他唱下去,借故自己身体不适,让刘管家叫戏班停了表演。 刘管家紧张兮兮地扶着俞礼问道:“可是晒久了头晕,主子哪不舒服可千万别憋着不说。” “就心底慌得很,大概是午时吃得多了,积了食。” “那奴陪主子走走。”刘常松了口气,正想问俞礼想去哪的时候,俞礼说道:“难得如兰公子来府里一趟,你把他也叫上陪我说会儿话吧。” 俞礼被大群人众星捧月地走到莲塘边,这会儿莲花正开得盛,有蜻蜓点过水面落在清丽脱俗的莲花上,贴身丫鬟见俞礼心不在焉的,忧心他心情不好反倒让自己身体跟着垮掉,便寻了些街头巷尾听到的笑话有声有色地说与俞礼听。 俞礼倚坐在栏杆上,吹着湖面来的清风笑得双肩微颤,鼻尖嗅着莲花的清香,心情总算好了些。他一笑,比盛时的莲花还璀璨夺目,天地都似乎明朗了许多,仆役们也跟着欢喜起来,执书看主子心情好,才问道:“从太子府回来,主子就似乎藏着心事,可否跟执书说说?” “被你看出来了。”俞礼嘴角的笑意稍稍落了下去,黑纱后的眼眸也黯然了:“我始终不知,要怎么当好太子少师。” 如果非要站一派,俞礼肯定选择抱商炽的大腿,可想要抱到这条金大腿却也并没想象中那么容易,且不说他的家族跟七皇子商熔绑在了一起,就单说商炽,似乎就对他颇有敌意,那狼崽子的眼里,时刻都藏着一把刀,想了结了他的命。 执书转动眼珠思索,揣摩着主子的心思,说道:“要不主子先投其所好?” 说话间,刘常带着卸完妆换上常服的如兰公子穿过□□小道,倾世佳人自花团锦簇中而来,衬得满园繁花都成了点缀,他衣摆拂过石砖,朝俞礼拜了一拜,道:“如兰见过大人。” 玉如兰长得极美,男生女相,朱唇凤目芙蓉面,但并不显女气,面上虽盈盈带笑,骨子里却透着股漠然,总给俞礼一种常练武之人的利落感。 俞礼觉得自己多想了,他们名角也是自小得练身子的,两者应该差不了多少。俞礼起身道:“难得请来如兰公子,总觉得这么放你走了未免遗憾,你随我游园散心吧。” “好。”玉如兰上前扶着俞礼,细心提醒他小心脚下,俞礼黑纱后的眼中露出些疑惑,他有种错觉,玉如兰似乎很熟悉他,这让俞礼有些慌,因为他不知道原主跟玉如兰是什么关系。 两人走在前面,仆役们都跟着后面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俞礼试探道:“我与如兰公子许久未见了,都快忘记当初是怎么与你相识的。” 玉如兰轻轻笑道:“大人贵人多忘事,不必记得这点小事。” 一招不行,俞礼继续试探:“我不知该如何待你。” 要是他跟玉如兰毫无干系,这话就显得无头无尾,但玉如兰并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很自然地接道:“我曾说过,大人有任何请求,我都会倾尽所有为大人实现,大人无须思考如何待我,我待你真心便可。” 只不过说完这话,玉如兰却明显对俞礼疏远起来,原本扶着他的手改为虚扶,距离也落远了半步。 俞礼顿住脚,黑纱后的眼眸定定看着重新戴上戏子面具的玉如兰,说道:“那我要让你死呢?” “义不容辞。”玉如兰的声音宛如天籁,没有一丝迟疑地回道。 俞礼忽地笑了起来:“我不要你死,只想让你帮我送封家书,这封家书除了我父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将封了漆的书信塞到玉如兰怀里,随后露出疲惫的表情:“我累了,你到账房领了赏钱就回去吧。” “是,大人保重身体。” 待玉如兰走后,俞礼招来执书道:“派个人跟着玉如兰,将他出了俞府的行踪一五一十告诉我。”黑纱后的眼眸晦暗不明,他望着前方,犹如望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 俞礼又躺了几日,都快忘了他还是个拿俸禄的朝廷命官。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房里加起了冰盆,炎热的夏天开了头,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筹备入夏的衣物,更换床单被褥。 探子回报,玉如兰出了府买了个信封,请了书生给信封写好地址后,将另一个信封塞到新信封里,便托镖局的人亲自送到江南,之后就回了摘月楼,再没出来过。 俞礼当时正在跟先生学琴,这是他个假瞎子少有能做的娱乐活动了。 一只黑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到俞礼脚边蹭了他的腿,这一月的相处让猫对俞礼亲近了许多,俞礼也挺喜欢它,放下琴跟猫玩了起来。 黑猫朝他叫了声,从他手里跳了出去,走了两步又朝他叫了声。俞礼疑惑地跟着猫出了后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快就找不着那只猫了。 俞礼杵着盲杖正要回去,突听一道熟悉的尖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回过身看到钱公公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黑猫,弯腰正要进轿。 他跟钱公公也见过几次,原文说这位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原主跟他的关系也不错,平常有什么事,钱公公都会托人来告知他,俞礼想起最近正愁的事,出声喊道:“钱公公!” 钱亿转头一看,见是新任的太子少师,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抱着猫从街那头走了过来,道:“少师大人,你看奴家这记性,忙得都忘了这儿是大人的府邸,没进来拜访还请见谅。” “公公自是个大忙人,与我这闲人不同。”俞礼嘴角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钱亿见此放松了些,道:“少师大人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家?” 俞礼弯了弯眼角,道:“我听到你怀里猫声,好奇问句,公公还养了猫么?” 钱亿微微顿了下,才重新堆起满脸褶子的笑:“是奴家养的,宫里不许养,奴家养在外边呢。” “真是挺巧。”俞礼意味不明地说了这句,拉过钱亿的手悄无声息塞给他一块金叶子,轻声道:“钱公公,有件事我还想麻烦你替我打听打听。” 老奸巨猾的公公欲拒还迎地收了钱,同样小声道:“大人有什么事只管说,还客气什么。” 俞礼笑了笑:“我想问问,太子爷素来喜欢什么,平时又都在做什么。” 钱亿把眼一转,道:“这我哪知道,奴家在圣上面前当差,得回去给你问问。” “那就劳烦公公了。” 钱亿转头就去了太子府把这事告诉给了商炽,商炽朝池塘撒了把鱼粮,眼中毫无情绪地看着争相夺食的金鱼,慢悠悠道:“喂鱼便不能给它们太多,适当给一点,让它们自己夺食,若给满,鱼便心无斗志只顾享受。” 钱公公小声道:“殿下,听人说,鱼只有七秒的记忆。” 商炽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钱亿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吭声。商炽心里窝火道:“你回去告诉他,本宫最喜欢的是听人凄厉的惨叫声,最爱做的是想法子怎么折磨得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后他又恶劣地加了一句:“若对象是俞明寂,就更妙了。” ※※※※※※※※※※※※※※※※※※※※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太子喜欢听少师大人娇-喘,喜欢把少师大人折腾得欲生欲死,求之不得。 第六章 钱公公差人回了俞礼,只不过托人传来的话没有原句那般血腥,而是委婉地说:“殿下最喜欢听哀泣求饶声,最爱将人弄得奄奄一息生死不能,若少师同殿下一起,他就更开心了。” 俞礼听完,越想越不对劲,脸上一言难尽,吓得又病了几日。 一连整月都没上朝,圣上也不催,他不上朝皇帝也能少掉几根头发,这日不知怎地想起了这位新任的太子少师,宫里钦旨太监拿着圣旨前来颁旨,说为了方便,让俞礼即日起搬去太子府,替他好好教导太子殿下。 俞礼哆哆嗦嗦地接了旨,忍不住问身边的刘管家:“抗旨不遵我们家得给多少钱?” 刘管家心惊胆战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了,可能会掉脑袋。” 俞礼望天长叹一声,只能收拾好包裹滚去了太子府。 去了才得知,圣上并不是偶然才想起他的,而是因为最近太子殿下又搞了件大事,惊动满朝官员都上奏参本,圣上一怒之下罚了太子半年俸禄,令他禁足思过。 这些年来,太子做过的荒唐事数都数不完,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朝臣们都已经心灰意冷,认为商炽本性已定,从骨子里头顽劣不堪,改不了了。是以俞礼虽说是升了官,但还不如不升,这烫手山芋没人想接。 此次太子爷当街纵马,马跑一路便撒一路的金子,看众人挤破头地哄抢而放声大笑,金子砸得许多老百姓受伤,再加上引起踩踏,伤者数不胜数,且那金子还是走的圣上修皇陵的账,等于拿自己老子的棺材本撒着玩。 而这也只是这些年太子商炽干过的荒唐事中算平淡的了。 俞礼被执书扶下马车,太子府紧闭的大门打开,下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刘管家不放心俞礼,也跟着来了太子府,问好主子住哪家房后,便带着仆役们将带来的被褥衣物之内的搬去,他们甚至还给俞礼收拾了座椅器具等布设,将那房里原有的都移走,全都布置上自家带来的,竭力给俞礼一种还在自己家的错觉。 敲敲打打装修到晚间,俞礼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见太子府的人准备吃食,一问才知,圣上还罚了商炽五日不得进食,只能饮水饱腹,自家主人都不能吃,府里的下人更不敢吃,厨房就没准备吃的了。 刘管家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家主子可金贵得很,你们府里不给备饭,我叫自己府里弄好了送来!” 俞礼止住他道:“没事,你们要是饿了就回去吃吧,我身为少师,没教导好太子,本该以身作则,一同受罚。” 刘管家听得心里难受,他宁愿自己饿死都不愿主子挨饿,又怎么会在这个关头自己去吃独食,当即一跪在地,磕了个响头:“奴也陪主子一起受罚!” 俞府跟来的仆役全都跪在了地上,跟着道:“奴愿一起受罚!” 俞礼心底升起股暖意,素来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些,让大家起来后,问起旁边的李侍卫:“太子此时在何处?” “殿下应该在祠堂。” “带我去吧。”既然住了过来,还是得跟商炽打个招呼。由李侍卫带着到了祠堂,俞礼望着面前紧闭的扇门,李侍卫道:“殿下平日里心里不舒服,就常待在祠堂,少师大人跟殿下打过招呼后便出来吧,这会儿的殿下不好招惹。” 李侍卫见俞礼身姿纤细,风一吹就咳嗽,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惹人垂怜,李向不知不觉就操心起,现下殿下心底不痛快,担忧少师进去后会被殿下欺负,便一直守在门口,时刻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俞礼进到里面,鼻尖闻到浓郁的酒气,他抬眼一扫,正对门的案台上只放了一块灵牌,上面刻着一行金字:忠武孝仁皇后卿芊芊。 “你来作甚。” 商炽支着一条腿坐在窗台上,冷厉的酒水倾泻至口中,一部分顺着下颌流过莹白的脖劲,隐没在衣襟中。他仰头喝完一蛊,扔了酒壶抹了把殷红的嘴角,侧头看向俞礼,嘴角勾起抹讥笑:“也是来看笑话的?” “我是个瞎子,可看不到笑话。”俞礼的目光从那块灵牌上移开,瞧见商炽脚下已经躺了好几个空酒壶,估计泡在酒水里有一阵了,他提醒道:“你喝醉了。” “本宫何时醉过。”商炽跳下窗台,踩着软绵绵的步子摇摇晃晃走向俞礼,俞礼为了避免跟这醉鬼撞在一起,只好一退再退,最后退到墙角无处可退,商炽才停下,抬手抵着墙,将他禁锢在臂弯之间。 小暴君疯起来不要命,俞礼除了拿黑纱后的美目瞪他外,不敢轻举妄动。 察觉到俞礼在瞪他,商炽扯了那眼罩,痞子似地笑道:“师父,要瞪我就光明正大来,你这双眼瞪起人来也蛮好看,真让我怀疑,你其实......”商炽附耳道:“不是个瞎子。” 俞礼心尖震颤,商炽抵着他的耳根一路往下嗅了嗅,笑着说了句:“还熏了香,但也盖不住那股苦涩药味。” 言罢一口咬在俞礼颈侧舔舐,俞礼整个人崩到极致,身体颤栗不已,腿一软差点坐下去,商炽托着他的腰,似乎对他的脖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混......混账!”俞礼蓄起力气一把将他推开,脸色红得滴血,导致装出的严厉表情一点也没威慑力。 小暴君退了两步,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容越来越恶劣,仿佛找到了普天下最好玩的事。他想,他大概是真的醉了,才会被俞明寂吸引,忍不住去嗅他的气味。 小暴君又坐回窗台开始喝酒,一壶接一壶,外面的月色落在他身上,清冷得很。 “师父这身子比女人还病弱,估计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酒吧。” “怎么没喝过。”俞礼接过酒壶微微抿了口,顿时呛得咳嗽连连,破损的身体撑不起他这般撕心裂肺地咳嗽,慢慢伏在了地上,瘦削的肩膀直颤,眼尾也泛起红来。 喉间越咳越火辣辣,这股火一直烧到心里,让俞礼喘气都艰难。 这酒比他想象得烈多了。 快要窒息的无助下,商炽捏开他的下巴将一碗清水喂给他,俞礼这才好些,止了咳,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侧,白皙如玉的皮肤在月光下莹莹发光。 祠堂很静,只有俞礼的喘息声,那声音急促粗重,明明他只是在喘气,却让商炽浑身燥热得很,这股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心底窜起股怒火,思绪如同被困住的猛兽在囚牢里横冲直撞。 俞礼缓过气后,撑着墙起身道:“谢谢,我先回去了,你爱喝就喝吧。” 他承认他不会喝酒了,比起面子,还是命更重要。 商炽见他就这么翻脸不认人地就走,而自己似乎却被困住,气得将酒壶狠狠砸在他脚边,吼道:“俞明寂,你给我等着,本宫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俞礼气得回头瞪向商炽,惊悚得看到商炽眼眶下一划而过的泪水,他赶紧装作瞎子的模样,伸手摸着虚空往外走。 要是被商炽发现自己看到他落泪,这条小命可就玩完了! 打开门一股风吹起俞礼的墨白长袍,等在外面的李侍卫见他没事才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只是......他一细瞧,少师大人脖劲边,怎么有道红红的牙印。 - 俞礼没吃饭的第三天,便浑身没力气得下不了床,刘管家悄悄拿了吃食,也被他拒了,看着俞礼毫无血色的脸,刘常又急又心疼,求爷爷告奶奶道:“主子,您好歹就吃点吧,别到最后太子没怎样,反倒你自个儿身体垮了。” 俞礼如何又不想吃,他闻着那阵香味就觉胃饿得生疼,顿时面色又白了分,□□道:“快拿走,别让我闻到。” 他都决定了,一定要抱好商炽的大腿,但是原主之前跟商炽闹得太僵,他不好一下子就转变态度,只能用这种方法悄无声息地拉近关系。 面上还是得跟商炽保持距离,不然恭亲王那边不好交代。 刘常心疼得很,正要撤走膳食,贴身丫鬟正巧进来,迟疑道:“奴婢刚听人说,太子爷早在一天前就用膳了。” 俞礼:“......” 刘常更心疼了。 俞礼也为自己心疼了把,接过刘常手里的碗,喝了大口银耳粥,直到恢复了活力,才有力气问道:“商炽这几日在做什么?” “殿下似乎挺忙的,每日里太子府进进出出不少人,像是在搞什么大事。” 俞礼皱眉沉思,依照原文来看,这个时候正是商炽和恭亲王一党斗得最凶的时候,商炽是个睚眦必报的,他不痛快的时候就能让所有人都跟着不痛快,这会儿估计正在找恭亲王的麻烦。 “替我更衣,我得去看看!”吃饱了肚子,俞礼瞬间满血复活,爬起来换上衣服。 坐在梳妆台前,丫鬟仔细地替他束发,撩起长发时眼尖得看到主子颈侧暧昧的红印,主子的皮肤本就白,这红印就格外明显,像是白雪上的落梅,给人缠绵悱恻的香艳感。 丫鬟手一松,梳子从手里哐地一声落在地上,俞礼疑惑地从镜子里望向贴身丫鬟,见丫鬟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脖子,哆哆嗦嗦带着哭音道:“是谁如此大逆不道,竟敢冒犯主子!” 俞礼身体一僵,提了提领子把那牙印盖住。因得丫鬟着一声喊,房里伺候的下人都跑了进来,亲眼瞧见那红印的丫鬟更是哭了,同大家说主子屋里进了采花贼。 刘常刚撤了膳回来,听到屋里喧闹声,进去叫他们别吵到主子。丫鬟将事跟刘管家一说,刘管家大惊,当即跪地哭了起来:“我原以为太子府守卫森严,便没带侍卫来,老奴该死,一个不慎让主子受了委屈。” “我......没......” 然而刘常却并不听他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悔不当初:“您可有哪儿不舒服,同老奴说,老奴禀明圣上,定要让那贼人碎尸万段!” 主子连日没进食,要是被采花贼轻薄,定是没力气反抗的,要再被捂住了嘴......刘常两眼一翻,把自己吓晕了过去。 ※※※※※※※※※※※※※※※※※※※※ 俞礼:你想得过多了。 第七章 刘管家一晕,院里更是乱了套,一瞬间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主子屋里进了采花贼,轻薄了主子。 流言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太子府的人都知道,有采花贼入了少师大人的屋。 随后整个京城都开始在传,有贼人钦慕太子少师美貌,差点把人给日了。 然后大家纷纷在猜是哪位少侠如此有胆量。 太子府里,俞礼手忙脚乱地解释:“我真没事,只是被蚊子叮了下而已。入夏正是蚊子最毒的时候,往后房里放盆丁香花就成。” “可是......”贴身丫鬟转了下眼珠,想说主子身上的红印并不像蚊虫叮咬,俞礼打断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再说下去就真要解释不清了。 等人都退下后,俞礼压低声音对贴身丫鬟道:“这是你跟我的秘密。” 原本情绪低沉的小丫鬟两眼亮起光彩,重重点了点头,替俞礼束起长发,择了个金玉制的头冠戴上,瞧着镜子里那张美轮美奂的脸,悄声问道:“主子如此维护那人,莫不是您的心仪之人?” 可是她一日有大半时间都是跟在主子身边照料的,也没见主子接触过谁,暗地里担心主子会因眼盲吃了亏,被别人骗了感情。 俞礼听到她这话,差点呛岔气,可若说不是的话更不好解释了,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让她专心束发。 镜子里那道牙印咬得极深,这都三天了也没消退,商炽那狼崽子大概是想咬死他一了百了。 他也是之后才听刘管家说,那日是商炽母后的忌日。 俞礼正要出门时,俞府的家丁上门来找他,说是摘月楼的如兰公子递的信,要求必须送到他手上。他接过信拒了丫鬟去找执书,自己关上门拆开封漆,拿出里面那一份从浔阳回过来的家书。 这封家书的火漆也好好的,没有被拆开的痕迹,上写是浔阳钱庄窦夫人寄来的。 窦夫人,俞礼的生母。 信纸开篇闲聊了些家常,让他好好当官注意身体,之后再逐渐步入正题,暗示俞礼在皇城一切小心,切莫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不瞎的事,尤其是离皇帝越远越好。 这封信并不是寄到俞府去的,而是寄给了玉如兰,再由玉如兰转交给他。 俞礼连着信封一起点燃,看着它窜上火舌慢慢染成灰烬,火光映在他眼中明明灭灭,直到彻底烧完。 - 诺大的太子府并没太多下人,显得很是空旷。俞礼由执书扶着到了太子商炽居住的院子,身后跟了两名仆役抬着重重的书箱,到院门前,一名劲衣男人伸手将他们拦住,冷面道:“太子此时不便见客。” “这就对了,我专门挑太子不便见客的时候来的。”俞礼言笑晏晏,往身后指了指,道:“劳烦你去告知他,臣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侍卫抬手往后扬了下,房檐上落下一道黑影进入禀报,稍后那名暗卫回来朝侍卫点了点头,俞礼一行才被放进去。 走到书房门口,俞礼隐约听到恭亲王的名讳,有人在道塞北连日未降雨,大旱导致农民春天种的粮食全都枯死,然后又一位老臣说,大旱前未提前开水库,是地方官的失职,而地方官却说此前上报过奏折,被通政司扣下了。 俞礼心里一跳,如果没记错,他升官前,似乎就在通政司当值。 仆役们将书箱放下,引起动静,书房里的人立即停止说话,一名小厮开了门,见是俞礼,立刻笑道:“原来是少师大人。” 屋里的官员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路过俞礼时冷声一哼,片刻也不寒暄,直接拂袖走了。 待人走完,俞礼才进书房,商炽背靠太师椅痞里痞气地坐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靠在书桌上,一手转着毛笔,正低头看一本卷轴。 俞礼进来还没站稳,商炽便出声道:“今年春末,塞北生乱,一群乌合之众自称奉天之命,要推翻商王朝复兴前朝,皇帝令本宫带兵平乱,一离京,俞少师便忘了此前吃的闷头亏,在朝上跳着要皇帝废了本宫这太子之位。” “......”俞礼接过执书递来的茶,喝了口压惊。 商炽似笑非笑道:“俞少师和恭亲王连手演了一出好戏,可把本宫整惨了,刚杀完余孽,不日塞北便大旱,开放水库的折子一直递不到御前,塞北百里疆域民不聊生,颗粒无收。民间这时流传起谣言,说本宫残暴无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一来塞北就引起大旱,实为旱魃转世。” 俞礼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原主这可给他留了个要命的烂摊子。 “不过嘛,本宫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商炽放下那本卷轴,站起身慢悠悠走至俞礼身前,弯下腰一寸寸逼近他,阴恻恻道:“只要你答应本宫一件事,本宫便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商炽离他太近,那双眼锋芒无比,似乎想要透过俞礼眼前黑纱看到后面那双躲闪的眼睛。 “什么事?”俞礼嘴唇哆嗦了下,黑纱下尖削的下巴被商炽粗鲁地抬起,那唇晶莹如上等的玉脂,一张一合都极尽诱惑。 商炽眼底越来越阴沉,手指加重力道,疼得俞礼脸色苍白,朱唇被迫张开,他才放开,声音低至冰点:“以后见我时,不许把眼遮住。” 俞礼:“......” 就这? - 被冰盆弄得十分凉爽的房间里,俞礼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日双眼无神,防止以后会在商炽面前露了破绽,练着练着俞礼眼睛抽起了筋,差点弄出个斗鸡眼。 执书带来消息,打探到最近朝里的风声,说是塞北大旱的事并没牵扯出五品以上的官员,只有几个通政司的被拉出去顶了罪。 俞礼揉着酸痛的眼睛,问到:“塞北递来的折子是不是我给藏起来了?” “是。”执书垂着头道:“主子不止藏了起来,还烧了。” “......”俞礼揉了揉额角,只觉头一阵阵地痛,这光是一件,指不定原主还留了别的烂摊子,只是现在没被发现而已。 “塞北这场大旱,伤亡情况呢?” “好在朝廷赈灾的银子到得及时,没酿成太大祸端,唯一几个受伤的还是因造谣,被太子打的。” 商炽这脾气,无论谁惹了他都得报复回去,根本不在乎自己得不得民心,这也难怪之后百姓揭竿造反。 到了下午,俞礼让执书挑了些有关收拢民心的书,带着又去了商炽的院子,想要打探下商炽的口风,他总觉得商炽的条件未免太草率了,心底犹疑不定,担心自己被商炽整了。 俞礼带着书刚到,还没见着商炽,就有人通报说卿疆大将军求见,他赶紧往偏房一躲,打算避开这个镇守塞北的大将军。 卿疆是商炽的外祖父,一直带兵驻守塞北,这次因为皇帝的寿辰才被召回京。 功高盖主说得就是卿疆,塞北常年驻守着一支骁勇善战的精兵,导致匈奴不敢进犯商王朝,这支兵不听令皇室,不听令权臣,只听虎符之令,而有一半的虎符,正是在卿疆大将军手里。 也不知道卿疆在书房跟商炽说了什么,俞礼藏身在隔壁,一边念着我不是想偷听,一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听到书房传出道怒喝:“这么好的机会,若追究下去就算扳不倒恭亲王,也能让商熔一党元气大伤,你居然就这样放过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的事,俞礼刚还在怀疑商炽会不会说话不作数,看来反而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看卿疆这态度,似乎并没对商炽有几分纵容。 俞礼缩回脑袋不再偷听,他看着手里带来的那一叠书,心思百转千回,一时难以言说。 七皇子商熔身后有舅舅恭亲王,太子商炽背后是镇北军卿疆,他们倚靠的都是些虎狼之辈,踩在悬崖边去争夺权柄,稍不注意就将摔个粉身碎骨,以皇子的身份成为被摆控的傀儡。 皇帝升他为少师,绝不是一气之下的行为,而是要制衡这两派。 书房内,卿疆咬牙道:“别忘了你母后是怎么死的,半月后便是皇帝的寿辰,你好好准备吧。” 直到卿疆摔门离开,俞礼才带着书去找商炽。 书房的门半开着,门外的仆役没一人敢进去收拾,俞礼推门入内,看到商炽低垂着头站在屋中间,脚下碎了不少瓷器,额发挡住他的眼,黑沉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是说,在我面前不许戴眼罩吗。”商炽邪邪地挑起嘴角侧头扫了眼俞礼,斑驳的窗格光影下,俞礼瞧见他一旁脸侧青红得很,肿了不少。 商炽肯定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估摸着也是因为俞礼是个瞎子才把他放进来。 俞礼便也装作真瞎子,取下黑纱后的眼眸空洞无神,盯着前方虚空道:“我给你有找了些你用得着的书,上次拿你的是治国与驭下,这次是有关民心政德。” 商炽往后一退坐在书桌上,抱臂高抬着下巴:“我不需要,少师就别费这些心力了,滚吧。” 俞礼偏不滚,杵着盲杖走过去硬是将书放在桌子,道:“我是你师父,这是我的职责。” 而且也谢谢你......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商炽打断了。 “师父?”商炽声音带笑,脸色却阴沉得很,看那样子似乎想将俞礼生吞活剥,但作为瞎子的少师自然是看不见的,吓得只能偷偷在心里哆嗦,可还是忍不住嘴贱道:“你叫过我师父的。” “俞明寂!”商炽猛地伸手掐住俞礼的脖子,脸上褪去伪装,眼眶红彤彤地瞪着他。 俞礼不知哪里又惹到商炽了,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挣扎起来:“你打算在太子府杀我吗?” 商炽神智回笼,薄唇紧抿,总算松开了俞礼的脖子,气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至少,你还不敢在自己府里杀我。”俞礼弯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对商炽散了些的惧意又笼上心头,他刚刚察觉到了商炽对他的杀意,那一刻商炽真心想杀掉他。 而他只是想亲近下他,难道商炽从没被人亲近过? 缓过气后,俞礼虽怕,但还是执着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压下拦奏折的事?总之,谢谢你,商炽。” 听卿疆的意思,如果将他拉下台,能牵扯出更多七皇子背后的势力,这分明是一件想也不用想就能分析出利弊的事,为什么商炽这疯子却选择压下。 可一面又想把他杀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刻商炽的脸窘迫地通红。 正在这时,俞礼恍惚听到一声机械音: 【正能量值加一。】 ※※※※※※※※※※※※※※※※※※※※ 俞礼抹泪:动了,正能量值终于动了! 第八章 正能量值终于动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俞礼几乎不敢相信朦胧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居然真的存在,但商炽为什么突然正能量了起来,就因为他说了句谢谢? 商炽捏紧了衣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当时他看着俞明寂的眼睛,一时冲动下就说了那话,既然下了承诺,他就不是轻易反悔之人。 可这怎么能说出口。 一阵沉默后,商炽恶声恶气道:“关你屁事,本宫乐意,少师大人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哦。”俞礼激动的心情偃旗息鼓,他原以为是商炽对自己改观了,但看起来非也,抱大腿之路还漫漫无期。 不过正能量值能加一点,还是有进步的。 俞礼刚被掐喉身体有些不舒服,但他来的目的还没达成,必须让商炽学会如何爱民如子,说不定正能量值还能飙升。 俞礼强撑着,一边咳嗽一边指了指桌上的书道:“这些策论还请殿下在这几日看完,臣也好在圣上寿辰那日交差。” “我凭什么听你的。”商炽嗤笑了声,拿起笔晃了晃,摊开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由于角度的问题,俞礼看不到他写了什么,自顾自道:“太子如今还未及冠,按理说应该去国子监上课,只因臣被命为殿下的师父,圣上免了殿下的课业,但若是让圣上知道臣这少师之位只是个虚职,恐怕殿下免不了要往国子监走上一趟了。” 俞礼回忆起来太子府前,刘伯对他说的话:“奴担忧主子去了被太子欺负,特地打听了下太子爷的秉性,发现一个蹊跷的地方。” “宫里的老太监说,太子爷幼时还是个知礼数的,可自十岁那年一场高烧后,太子好似换了个人,行事喜怒无常,手段残忍,曾还往皇帝的酒里下过毒。” “之后被卿将军带去了塞北,在尸体堆里摸爬打滚了好几年,这才好些,只不过回京后,太子爷更加阴骘邪佞、让人琢磨不透,走在他身边都瘆得慌。” 握过刀剑的从来讨厌书笔,俞礼料定商炽不会想去国子监,还是会让他这个少师的名头维持下去。 果真,商炽听完后攸地一笑,放下笔道:“看来少师在来府前做过不少功课,我又怎好辜负师父这份敦敦教诲之心,看就是了。” 他展开那张纸吹干墨迹,摊开在俞礼眼前,戏谑道:“这书上我有甚多不解,也劳烦师父留下来为弟子一一解惑。” “这是自然。”俞礼死得头晕眼花,商炽几句话间居然在纸上画了个乌龟,还在旁边指名点姓地写上他的大名:俞明寂。 不就欺他看不见! 俞礼忍着没当场把画撕了,告诉他突然复明的医学奇迹。 由于情绪起伏太大,俞礼胸口一阵闷痛,以拳抵唇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尾绯红,身子单薄得如同一张薄纸,风一吹就能飘走。 商炽突觉没了意思,收了那张画,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以后少来招惹我,你既是商熔那派的,就别来我眼前瞎晃。” “可我也是......你的少师。”俞礼喝了茶也没止住咳,反而咳得更撕心裂肺,胸腔仿佛破旧的老风箱,要把肺都咳出来才罢休。 商炽锋利的眉宇皱了起来,喊道:“去传御医。” 侍卫得了令,应声后快步去了。 俞礼脑袋昏昏沉沉的,咳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早知自己身体不好,但之前也折腾过几次都没出大问题,这还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每呼吸一口都如同是将尖锐的刀片吸入肺里,摧朽拉枯得刮着他的肺。 炎炎夏日,他竟冷得直发抖。 迷迷糊糊醒来,他已经躺在床上了,这院里除了守夜下人的床,唯一一张就是商炽的,看这样子,他应该是躺在商炽的床上。一名御医正替他把着脉,收回手摇了摇头,起身对太子道:“恕老臣无能,并没探到病症,少师大人脉象虽十分虚浮,但并无异常,从表面上看,少师大人只是体弱。” 商炽的脸色十分阴沉:“那不从表面看呢?” “这......这......”御医抖着手抹了把额角溢出的虚汗,道:“臣无能。” “是挺无能的。”商炽森森笑了下,一脚踹在御医屁股上,喝道:“滚,开不出调理得当的药方,你这身官服也别穿了。” 御医连滚带爬地滚了。 俞礼醒后头痛无比,浑身乏力,说话都是气音,但还是坚持笑了下:“我原以为,你会把我扔那不管,随便我是死是活。” 商炽糟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惨白也懒得计较,吩咐下人先去煮碗姜汤来。 下人领命去了。 这会天色临近傍晚,一天的热气还没完全褪下,房间里便供了炭盆,烤得整个屋子都热烘烘的,仆役进屋不过一会就满头大汗,然而就算这样,裹在厚棉被里的俞礼依然冷得发抖。 俞礼盯着头顶的床帐,意识恍惚,浮浮沉沉如滔天巨浪里的小船,用力挣扎才能不被淹没。原来这个身子比他以为的还残损,五脏六腑都好像腐烂了,只剩下外表美丽的躯壳。 迷糊中好似有人在喂他药,喂了又溢溢了又喂,反反复复,随后像是谁看不过,一把抢过碗猛灌了一口到嘴里,然后再抵着他的嘴一点点渡了过来。 俞礼呛了下,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他已出了一身汗,发丝凌乱得湿透在身下,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睡了一觉的原因,身体轻松了许多,俞礼有种从鬼门关逃回来的错觉,侧头一看,商炽正坐在桌前,以手撑着头假寐,桌上摆着本书,正是他昨日带来的《善民策》。 俞礼静静看了商炽一阵,他总觉得小暴君在他面前上展现的情绪更真实,有外人在的时候,商炽一直沉着脸,就算不说话也能让人心惊胆战,根本猜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 或许是因他是个瞎子的原故,商炽才不屑于伪装,在俞礼面前难得能放松些。 那要是哪天商炽发现他是装瞎,窥见商炽不为人知的一面的自己,会不会被这暴君剜了眼睛,变成个真瞎子? 俞礼吓得咳了一声,小暴君猛地睁开眼,立刻握住桌上的长剑,周身杀意凛然,似乎还没回归神识,神魂处在战场的厮杀中。 俞礼心跳加速,赶紧收回视线放空双眼,喊道:“刘常,我渴了......” 商炽看了他一眼,起身倒了杯水递到俞礼手里,在商炽静静的注视下,俞礼心惊胆战地喝完水,正想干脆蒙头继续睡算了,就听商炽道:“你就没怀疑过,为何身体这般弱,连御医都查不出原因?” 俞礼怔了下,摩挲着手里的白瓷杯,道:“可能是自小落的病根,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大清了。” “刘常等下会来接你,你先睡着吧,过几日搬回你自己府里,本宫自会向皇帝禀明。” 俞礼自然巴不得搬走,经过几次死里逃生,他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距离产生美。商炽周身笼罩着一层阳光都照不进去的阴云,暴君的雏形已成,反正一时半会而改变不了,须得用古人的书籍徐徐感化。 商炽拿过他手里的碗放到桌上,踱步往外走,走至门口停了许久,俞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背影,提心吊胆的等待下,却见商炽又折了回来,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叠书。 那是俞礼昨日带来的,都是些关于如何做个明君的策论。 “我不走。”俞礼出声对着虚空处道:“少师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无论我此前如何,今我为少师,被你称了一声师父,往后你都可以信任我。” 去他的徐徐感化,没倾尽全力试过怎么知道,商炽不能当个好皇帝呢。 - 在商炽床上又躺了半日后,刘常赶来火急火燎地把他接回了自己院里,从俞府来的一群人忙上忙下,生怕自家主子遭了罪。 俞礼心神俱疲地躺在床上,麻木地被刘常一碗接一碗得灌药,正想着要如何把商炽的正能量值加得更高,刘常不知想了些什么,先是红了眼眶,给俞礼喂第二碗药的时候,居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俞礼满脸疑惑,他莫不是命不久矣了。 “你......怎么了?”刘管家哭得俞礼心惊胆战,左思右想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不应该会危及到生命自己还没发觉吧。 “没什么,让主子见笑了。”刘常抹了把眼泪,俞礼心还没放回实处,就又听刘常道:“主子可有什么愿望还没实现?” “......”俞礼心头一咯哒,战战兢兢道:“我心无所求的倒是没什么愿望,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刘常心里难受得紧,他是自小看着俞礼长大的,俞礼要进京任职,他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就怕别的人照顾不周让小主子委屈。 小主子遭了太多罪,已经再遭不起了,应该舒舒服服得活下去,却终日泡在药罐子里,还因这双眼,连远点的地方都去不得,如今又被太子折磨得差点丢了性命。 刘常越想越难受。 “主子,你好好休息,想要什么跟奴说,奴拼了老命也得给你送来,这些日子别管朝廷上那滩浑水了,吃点好的,等身体养好了,咱回江南去,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 刘常通红着眼眶,收了药碗,给俞礼掖了掖被子,便拉上门出去了。 余留俞礼目光虚浮地盯着床帐顶子,彻底慌了,开始胡思乱想,他这一病究竟还有几日可活,刘管家说回江南,还说水土养人,是已经跟他父母商量好要把他葬到江南吗? 这会估摸着陵墓的位置都在挑选了吧。 俞礼脸上浮出一瞬的空白,随即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绝望地想:他快要死了,可商炽的正能量值才只加了一点。 ※※※※※※※※※※※※※※※※※※※※ 俞礼:我会成为穿书界死得最早的那个吗? 第九章 这会儿,俞礼才好好思考了起来,人之将死,他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 说实话,这条命本来就是他捡来的,来到这个朝代后,俞礼凡事都想得很开,从不给自己找不痛快,活得也洒脱,把命看得也挺淡然。 但巧就巧在,他刚下定决心想尝试着好好教导商炽,如果能改变商炽的性子,后世也不会将他称为第一暴君,说不定也能看到商炽在位时的政绩。刘常说商炽幼时还是乖顺的,一个人没缘由会突然疯魔,疯到要全天下为他陪葬。 至少,俞礼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脆弱和孤立无援。 梦想很远大,可是......拥有远大梦想的他就快死了。 俞礼捂着疼痛的胸口,胡思乱想了半天,爬起床赤脚走到桌前,双眼无神地碾磨,打算趁死前写一封信交给商炽,让他往后待民如待自己的儿子,少发明一些酷刑,善待有功之臣,远离宦官,最重要的是不要弑父,就算他这个皇帝是亲笔御书的,留了这一笔,就会被安上个来历不正的名头。 洋洋洒洒地写了满满一大篇,只希望自己这个短命师父的死,能多少带给商炽点触动。 最后,俞礼在落笔处写道:“你才是乌龟!” 说起来,他还是被这只王八给气死的。 这满满两张纸,皆是肺腑之言,字字泣血。俞礼认认真真写完,封到信封里,叫来执书,让他把这封信偷偷放在太子的床铺下。 “你就说我有东西落在太子屋里头了,进去取的时候动作麻利些,放好就出来。”正常人都不会时时查看床铺下面,等商炽发现床铺下的信,估计他也已经去了吧。 俞礼望向深蓝天空,叹了口气。 执书疑惑地领了信封,见俞礼状态不对,再三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你快去吧。”俞礼疲惫极了,窝在摇椅里,阖上了眼睛。 执书答应着赶紧去了,俞礼歇了会儿,拿了盲杖打算出去走走,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刘常一脸喜气道:“老爷来信说,跟主子您小时候玩得最好的二狗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叫您过年回家看看。” “我都是个快死的人了,看什么看,能不能撑到那时候都难说。” 刘管家心里一咯噔,急道:“主子您这是说哪的荤话,呸呸呸,什么要死了,可别再说出口吓唬奴了,主子您定能好好的,长命百岁!” 俞礼一怔,定定盯着刘管家,问道:“我没得绝症?” “小祖宗你赶紧别说了,快呸三声,不然老天爷会当真的。” 俞礼顿时喜笑颜开,张嘴开始呸,呸了第一声后,他反应过来,急得跳脚:“快去,快去把信追回来!” - 信最终并没追回来,等找到执书的时候,他刚从商炽的房里出来,俞礼绝望地望着戒备森严的主屋院落,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借口能再进去一趟。 不过信放得隐秘,在商炽发现前总能找到机会溜进去。 如此心惊胆战的等候中,京城因即将到来的万寿节而热闹起来,不断有京外的官员借昭兴帝寿诞之喜入京述职,这其中阵仗最大的当属卿府三公子,鲜衣怒马地驶进城门,从人满为患的长街御马急驰而过,吓得路人四处奔逃,险些丧命于马蹄之下,一时骂声连连,而被百姓唾沫攻击的卿府三公子却仰天大笑。 “让开让开,爷拉的可是给皇帝的寿礼,挨着碰着了爷让你们掉脑袋!” 一名老叟赶紧拉过即将撞上马蹄的孕妇,吓得魂都快没了,哀叹道:“这京城又多了个混世魔头,日子可怎么过啊!” 孕妇捧着大肚子尚存后怕,问道:“老伯,那人是谁啊,天子脚下,怎敢如此?” “那是镇国大将军的三子,名叫卿雪藏。” 短暂骚乱过后,张灯结彩的京城恢复热闹,没事做的由巡逻军领着将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个干净。正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时候,寿辰的前一天晚shang,皇帝咳血了。 这事传得极为隐秘,若不是俞礼身在太子府,还不一定知道。当晚睡得正熟时,俞礼被院外焦急的脚步声吵醒,他院里的下人们跟着也醒了,太子府逐渐亮起灯,仆役们走路都将头低到胸口,大气也不敢喘,气氛压抑至极。 刘常从外面打听了回来,附在俞礼耳边道:“圣上咳血了,太子被急召进宫。” 正揉着睡眼的俞礼瞬间清醒了,低声问道:“谁跟你说的?” “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李向。他让我转告主子,今夜让下面的人千万别出太子府,明日等宫里传旨,若无事,再入宫赴宴。” “知道了,你吩咐下去吧。”俞礼靠在床榻上,疲惫地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文里确实有说过昭兴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是他没想到,昭兴帝吐血的剧情来得这么快。 这之后,太子商炽跟七皇子商熔的博弈,才算真正开始。 刘常将带来的参汤暖在炉上,轻声道:“主子累了就歇着吧,外边有奴盯着呢。” “我睡不着。”俞礼道:“你能跟我说说,你所知道的昭兴帝吗?” “奴之前一直住在江南,来了京城也未有机会面见圣上,还真没法跟主子说。不过......”刘常思索了会儿,道:“不过奴跟别府的管家经常来往,是以也听了两句闲话。” 说到这,他走去将门窗关好,压低声音道:“那谣言说,商王朝来历不正,先皇并非是禅位,而是弑主夺位,当年血洗皇宫埋下这个秘密,这罪业便一直流传在皇室的血脉里,是以商氏子丁凋零,传到如今,只剩太子和七皇子两位殿下。” “不过,原本国相是说这罪果会让皇室永远单脉相传,直到亡国,但因当今皇帝给力,生了两位皇子,这谣传倒是不攻自破了。” “你们还真敢说。”俞礼笑了声,随即剧烈地咳了起来,刘常赶紧给他顺了顺后背,见参汤热暖了,倒了碗递给俞礼喝。 “主子还是早点睡吧,奴能熬,主子可熬不得。” 喝完汤后,俞礼身体热了起来,额上也冒出了汗,困意渐渐泛了上来,他将碗还给刘常,叮嘱道:“以后这些话,切莫再说出口。” “是,主子放心,奴知道的。” - 这一夜对有些人来说格外漫长,更多人却毫无所知熟睡着,在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黑暗中时,皇宫灯火通明,禁军严阵以待地守在宫门严格盘查进出者的身份。 宫女们低垂着头疾步走在宫道上,整个皇宫压抑到极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寝宫内,香炉中升起袅袅香烟,大内侍卫严守在寝门外,御医一波接一波得被请了进来,隔着层层帘幕为皇帝诊脉,总管太监跪在一旁,见御医收回手,紧忙着问道:“圣上这是怎么了?” 御医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嘴唇哆嗦了下,道:“圣上这是中了毒。” 外间跪着的一群人全都将头磕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牵连,钱公公问过另外几名诊脉的御医,也都说是中毒,好在伤口不深,又得及时救治,暂时并无大碍。 钱亿狠狠甩了下拂尘,气急道:“谁人竟如此大的胆子,将那畜生带进皇宫!小邓子,你去命禁军务必将那孽畜给圣上抓回来!” “是。”小太监奉命快步去了。 此时殿外报了声:“太子殿下到——” 始终未出一言的皇帝这才出声道:“去叫炽儿进来。” 等商炽入内时,昭兴帝已下了床榻,披着件明黄色的外袍坐在御案后,以拳抵唇咳得面色青黄。 商炽站定在中堂,并不行礼,瞧见昭兴帝这幅病弱之态,眼底浮出了冷冷的笑意,道:“以粲参见圣上。” “你已经多久没唤过朕一声父皇了?”说完这话,昭兴帝咳得更厉害了,身旁伺候的太监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调节道:“现下太子大了,喊不出口也......” “本宫只是觉得恶心而已。”商炽截断了老太监的话,看着昭兴帝如今的模样,又讽刺又好笑:“你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安稳地坐在皇位上,我却不能,你每次看着我的时候,就没觉得恶心吗?” “商以粲!”饶是昭兴帝对他心存愧意,也容不得自己的儿子如此再三出言侮辱,老太监递来的茶一口没喝,直接狠狠砸在了商炽头上。 一行血水自额发淌过俊美邪妄的脸,热茶泼在脸上,皮肤瞬间通红,更显他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带着满满的恶与恨,商炽咬牙道:“你让我,觉得自己活着都是罪!” 昭兴帝气得身体直颤,弯腰重重咳嗽了声,老太监吓得跪在地上,恳求道:“太子爷您就少说两句吧。” “罢了。”昭兴帝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阵,挥手道:“你下去吧。” 商炽转身就走,一名侍卫正巧入殿与他擦身而过。那侍卫提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黑猫,跪在地上给昭兴帝磕头后道:“圣上,这是在您寝宫外发现的,猫的爪子上有毒。” “拿出去处理了。” 昭兴帝受惊,正是因为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黑猫,把昭兴帝挠伤,才引发旧疾吐的血。 而宫里却是下了禁令,不许养猫。 “真巧,又是猫。”商炽讥讽地笑了起来,踱步回去从侍卫手里接过那猫,言笑晏晏的,但脸上的血水和烫伤让他这个笑显得格外阴森,他道:“这猫我认得,我母亲养的那只猫就是全黑的,它应该是那只猫的儿子?或者孙子?” 昭兴帝震怒:“你母亲只有忠武孝仁皇后!” “那你暗室里画像上的那个女人是谁?谁得了皇帝倾尽六宫的宠爱却依然只能被藏于暗室?” 昭兴帝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一刻万人之上的皇帝苍老了许多。 “朕所做还不是为了你,太子之位也永远是你的,难道这还不够你解气?” 可是帝王之言,有哪几句是真心的? 黑猫在商炽手里虚弱地睁开眼,见到他后正要张嘴叫,金碧辉煌的寝殿上,商炽捏住猫的口鼻,垂死之下黑猫拼命挣扎起来,商炽目光阴郁,却在黑猫即将脱力时松了手。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那一刻脑海里闪过身着墨衣坐于花亭的少师俞礼,怀里抱着黑猫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黑纱下的嘴角微微挑起,风和日丽岁月静好。 商炽怔怔道:“有个人挺喜欢这只猫,我要它活着。” ※※※※※※※※※※※※※※※※※※※※ 你们好无情,我带着丰富的存稿回来却看到收藏都掉光了tat 第十章 自那晚后,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寿节也因此延误,朝中派系彻底泾渭分明,暗中斗法,与此同时三年一度的科举开展,新鲜血液即将涌入朝堂,局势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日俞礼接到宫里递来的折子,让他去翰林院督查科举事宜。这是他升值后第一份要务,就极为棘手,科举相关的案卷堆挪成山,每年科举前都需提前论撰文史,其任务量又大又杂,是最被嫌弃的差事。 俞礼脚不沾地得忙了起来,又被同在翰林院当值的王侍郎使了几个绊子,一时间更是头大,科举当日才得了空闲回府休息。 这中途,恭亲王给俞礼递过请柬,估计是想商议收拢会考人才的事,被他以公务繁忙推了回去,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俞礼满心思都放在了自己作死写的那封信上。 自那晚从皇宫回来后,商炽变得越发暴戾,当晚邀了梨园的戏班子来唱亡国曲,戏子们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又不敢不唱,战战兢兢地唱到天亮,天明时,商炽给了一大笔赏钱,此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不喝。 如此过了五天,李向不得不来找俞礼,那会儿俞礼刚灌了一碗药,正待喝第二碗时,李向冒雨闯入,朝他跪伏着磕了个头。 “少师大人,我实在不知该向谁求助,这些年来,殿下身边从未出现过真心待他的人,每个人都带着目的,或恐惧他,或忌惮他,或需求他,思来想去,唯一能帮到殿下的,或许只剩少师一人。” 俞礼倚在床上,放下到嘴的药碗,苦笑道:“你说错了,我也恐惧他,忌惮他,又需求他。” 李向红着脸支吾了半天,说道:“俞少师与旁人,不同,殿下待俞少师,亦不同。” - 由执书撑着一柄油纸伞,俞礼端着煮好的莲子羹去到商炽的院子,整个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执书上前敲了敲门,意料之中没人来开。 执书看着被冷风吹得脸色苍白的俞礼,迟疑道:“要不主子先回吧,等雨停来再来。” 俞礼摸着屋子边沿往前走,说道:“人不吃不喝,七天就会死,商炽再厉害,也是个人。”他摸到窗檐,对紧随后面的李向道:“撞开。” 平时李向是决计不敢的,但这会儿估计是俞礼给的勇气,他抵着手肘奋力将窗扇撞开了,俞礼便端着莲子羹翻了进去。 落地后,俞礼拍了拍衣摆上的尘灰,捧着莲子羹转过身,却是吓了一跳。 除了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房里暗得犹如黑夜,商炽便处在这黑夜的中心,披头散发犹如厉鬼般,脸上凝固着未干的血迹,整个人死气沉沉没有活气。 要不是开窗翻进来时光透了进来,刺得商炽偏了下头,俞礼还以为他被仇家谋杀在这个屋子里了。 商炽撩起眼皮子看了俞礼一眼,又重新阖上,甚至懒得动口赶他走,反正他也是个瞎子,看不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俞礼也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瞎子,端着莲子羹摸索地放在桌上,朝虚空喊道:“商炽我知道你在的,送你的书你不爱看也不打紧,别把自己关在房里呀,你那些侍卫可都快急死了。” 商炽不理睬他,满身疲惫地坐倚在床榻下,俞礼走近了些才看到,他旁边躺着一只猫,跟商炽一样,奄奄一息的。 那只猫俞礼见过,正是常去他府里蹭吃蹭喝的小黑猫。 商炽不时会抬手抚摸下那猫,神色比之俞礼这假瞎子还空洞,俞礼磨磨蹭蹭地摸索过去,轻轻碰了下商炽,道:“我煮了莲子羹,你放心,我没那个胆子在你吃食里面下毒。” “你来做什么?”那声音枯朽得很,如迟暮老人般喑哑。 俞礼看着他这样,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就算是任何一个无关之人此番模样,都难以让人不触动。 没有天生的恶人,或许商炽这个未来的暴君,在原本也是想过要好好治理天下的。 原文提及,幼时商炽是整个商王朝最出挑的一位皇子,聚万千光环于一身,不过九岁便写下治理水患的策论,被朝臣们争相传看。忠武孝仁皇后在他十岁那年病逝,随后不久,商炽便性情大变,有传言称,商炽并非皇后亲子,他的母亲,是一位见不得光的人。 如果光是如此,商炽不可能会崩溃,这背后必有隐情。 “我煮了莲子羹,还是热的,可等会就凉了。”俞礼摸回去拿了碗,又回来,露出个浅浅的笑:“我听人说,你爱吃的。” 钱公公收了他的金叶子,却没告诉他有用的消息,俞礼便缠着钱公公问东问西,才听来的。 俞礼舀了勺朝前递了下,商炽将头偏到了另一边,明显不配合。 俞礼收回手,坐在旁边抱着自己的莲子羹,借体温让它能凉得慢点,一边说道:“说个笑话给你听,你要是笑了,就乖乖把莲子羹喝了,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商炽理也不理他,俞礼便当他默认了,自顾自说道:“有天葡萄太冷了到太阳下晒太阳,晒着晒着,他就成了葡萄干。” 一连说了好几个,商炽没笑,俞礼反倒自己憋不住捂嘴笑了,商炽沉脸看着他,俞礼渐渐也觉没了意思,悻悻地闭了嘴。 可大概是刚刚笑得太急,把肺里的气笑岔了,紧接着俞礼打起了嗝,试过喝水憋气都止不住,最后泄气道:“你不喝.......嗝......的话,我就.......嗝......自己喝了,嗝。” [正能量值:加二,累计:3%。] 恍然间,他看到黑暗中的商炽勾了下嘴角,如同冰消雪融,沉寂在黑暗里太子爷触到了光。 俞礼欣喜地张了张嘴,想说你笑了,可奈何他装的是瞎子,不能戳破商炽,正抓心挠肺地思考要怎么让他自己承认时,商炽接过他怀里暖着的莲子羹,一口口灌进胃里。 俞礼屏息看他喝完,眼中溢出淡淡笑意,正要开口说什么时,一张口却又是一声:“嗝~” 俞礼:“......” “我旁边躺着一只猫。”商炽喝完莲子羹,往后倚靠在床沿边,将剩了的那点食物放在小猫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小黑猫睁开眼,这才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叫唤。 “嗯?”俞礼状似才发现,朝叫唤处伸手,摸到那软乎乎的一团,小猫的肚子一起一伏,抬头蹭了蹭俞礼的手。 小黑猫已经没力气吃放在它面前的食物了。 商炽道:“我原本是想比比,我跟它谁先死的。” “为什么要这样?” 俞礼拿自己做参照物开解他道:“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光是活着就已经身心俱疲了,但他们也是想要好好活着的。”他望着虚空眉眼忧郁:“我虽不知道花是什么模样,天空是什么颜色,但也是想要活着的。” 商炽眸色幽深地看着他,半晌后才道:“你不是七岁才失明的么?” “......”完了,给我三分钟,让我想想怎么圆。 俞礼急中生智道:“我说的是不知道开在我面前的花这会是什么模样,不知道这会儿的天空是昏黄色,还是青靛色,亦或者深蓝色。” 商炽收回目光,掀起嘴角嗤笑了声:“有什么可看的,瞎了好,才看不见那些恶心事。” “你走吧。”商炽突然就出声下逐客令,刚刚那点温情就好似俞礼的错觉。 但商炽看起来,确实有了点活气了。 俞礼走之前顿住脚步,壮着胆子问道:“那猫可以给我养着么,兴许它还能活。” 商炽闭着眼不说话,俞礼便当他默许,把猫抱走了。 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经执书提起,俞礼才想起忘记把那封信也拿出来了。李向隐约听到一两句他们的对话,问道:“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我去给你取来。” “没,对了,能否带我去一趟祠堂。” 那间祠堂从来只有商炽能进,但李向承了俞礼的情,没多问便带他去了,俞礼让他们等在外面,入到祠堂里关上门,取下黑纱后他在房里转了一圈,并没任何特殊的地方,如果忠武孝仁皇后并不是商炽的生母,按理说,他没必要再单独立个牌位出来供奉。 俞礼满腹疑问,目光落在那尊牌位上,一个想法凭空冒了出来,随即大步上前取下那尊牌位翻转过来,背后赫然刻着三个字: 无名氏。 - 之后几日,俞礼一直呆在自己院里照顾小黑猫,拿药给它吊着命,刘常时不时会告诉俞礼些商炽的近况,这日刘常道:“自那天主子去过后,太子爷好了不少,今日还出门去了。” 刘常以为俞礼让他盯着太子,是想传消息给恭亲王那边,是以问道:“王爷那边许久未见了,是不是要见见了?” “是该见了。”俞礼戳了戳小猫软乎乎的肚子,决定与恭亲王彻底说清楚自己的立场,并且,他还要让整个俞家从皇子斗争中脱身。 小黑猫抽搐了几下,口中吐出白沫,刘常大惊地将俞礼的手拿了回来,道:“主子别再碰它了,可别过了病气。” “它真的活不了了吗?”俞礼眼中流露出不忍,医师说小黑猫是误食了毒药,因为吃得少,且那毒药属于积于体内慢慢挥发的那种,所以一直支撑到现在。 小动物的生命比人更脆弱,一生病,就是致死的。 俞礼低声道:“近日京中有大理寺的人在暗中调查哪些人家里养过黑猫,恰好不久前皇帝突然咳血,宫中的说法是旧疾复发,但也有消息漏出来,说皇帝是中了毒,这毒跟小黑中的毒,会不会有联系?” “小黑是钱公公养在宫外的,如果要带进宫也并非难事,可为何之后却落到了商炽手里......” “主子您快别说了。”刘常吓得脸色灰白,小声道:“那是天家的事,无论皇帝是旧疾还是中毒,都与主子无关,主子权当不知情,等这猫死了,把它一埋,这事就过去了。” “如何无关,刘伯你知道,自我升任太子少师后,就与朝廷的争斗脱离不了了。” 这只黑猫,说不定就是他握住自己命运的引线。 “刘伯,我近日又想听曲了。” - 城西迎凤楼,商炽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替自己与对面之人各斟了杯酒。一阵河风带着莲花香吹了进来,拂动他额前碎发,其下的眼睛深幽无光,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水天一线。 楼下不远处就是贡院,今日正巧是会试后放榜的日子,告示栏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探头探脑的张望着,红纸一贴上,蜂拥得往前挤,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名次。 商炽记得,前段时间,俞礼便在忙科举的事。 外面诸多学子,朝气蓬勃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其中大部分的年纪都比商炽大,但与之对比,商炽却暮气沉沉,仿佛这尘世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为之心动欢喜。 卿疆说得口干舌燥,喝酒润喉之际发现商炽在走神,皱眉敲了敲桌面,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听着的。”商炽收回目光,晃着金樽里的酒,道:“黑猫的事,不是我做的。” 卿疆沉思道:“不是你,就只能是商熔,除了钱亿,还有谁知道那猫是你养的?” 一人的身影自脑中一闪而过,商炽仰头喝完那杯酒,道:“无人知道。” 商炽站起身一袭披风曳地而落,更显那身姿瘦削了许多,他道:“没别的事,本宫就先走了。” 卿疆眯了下眼,正要怒斥一二,突见商炽目光扫过楼下长街时,定了很短暂的一瞬,卿疆敏锐地察觉到,放眼望去,正见一辆十分奢华的马车停在楼前,一位书童下了轿,恭恭敬敬地掀起半边帘子,随即里面伸出一只如玉的手,扶着门沿微微借力,一名姿容绝艳的墨衣人从里出来,由书童扶着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来者眼缚黑纱,扶病之姿,甫一出场,便成了整条街的焦点。 ※※※※※※※※※※※※※※※※※※※※ 俞礼:以粲别怕,我来护你。 - 感谢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清凉油清清凉凉地雷x1;烟脂地雷x1;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途 7瓶;29867130 2瓶;按时吃饭 1瓶;凉西米 28瓶;晓途 1瓶;安安 10瓶;烟脂 10瓶;枫希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10-14 21:12:53~2020-10-15 20:0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途 7瓶;29867130 2瓶;按时吃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一个时辰前,俞礼刚命执书写了封请帖递去摘月楼,便察觉到商炽正能量值在波动,问过刘常后得知商炽应了卿疆的邀,去了迎凤楼,一想起那爷孙俩的关系,俞礼坐立不安,生怕好不容易升的这点正能量给卿疆整没了。 俞礼看着眼前这栋十分气派的楼宇,问道:“这是我名下的?” “是啊,不止这酒楼,大大小小还有钱庄、秀坊、珍宝阁、书铺等等。”执书脸微微泛红,低声道了句:“还有一家青楼也在主子名下,不过老爷夫人不许您去那种地方。主子您先看迎凤楼的账本,青楼的账本我以叫人送过来。” “就我这身体,去了也没用,大可不必这样。”俞礼朝酒楼走去时,正在想怎么应付卿疆时,一名身穿轻甲的士兵小跑至俞礼面前,抱拳道:“大人,卿将军请您上楼一叙。” 执书顿时紧张起来,扶着俞礼无声息拦在他身前,佯笑着问道:“我家主子与卿将军素来无交集,不知将军可是有何事吩咐?” “小的奉命行事,大人只管上去便是。” 俞礼安抚地拍了拍执书的手,朝那名士兵颔首道:“劳烦领路。” 贡院前的学子们望着那个倾世绝艳的人进了迎风楼,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总算打听到那般人物竟是太子少师,天下文人之师。 不由钦慕不已,幻想若是能同朝为官,与这样的人共事,该是何等风光。 而对楼二层的青衣书生却恃才傲物,看着楼下一张张对俞礼仰慕的脸很是不屑,此时一位小厮急冲冲上楼冲到青衣书生旁,满脸喜色地报道:“少爷,您中了会元!” 红纸的第一位,赫然是吕韩衣三个大字。 上楼后,俞礼推开厢房的门,与正要开门离开的商炽撞了个正着,俞礼听到卿疆在里面吼道:“你以为,出生于阴暗的人,能接受得了光的炽热吗?” “用不着卿将军费心,别忘了,你只是个外卿。” 商炽阴沉着脸,拉过俞礼的手要带他一起走,但没想到俞礼却反牵着他进了厢房,仿佛看不到卿疆的怒意,微笑道:“见过卿将军。” 袖摆下的手轻轻回握了下商炽,无声收了回去。 卿疆按压下没发作完的气,起身邀请:“让少师见笑了,快入座。” “哪里,以粲性子顽劣了些,惹得将军生气,我应当自罚一杯。”俞礼由执书扶着入了座,让他递了杯酒给自己,正要一饮而尽时,手中酒杯被商炽一把夺走,直接洒在了地上。 商炽低吼道:“俞明寂!” 俞礼丝毫不生气,兀自又倒了杯酒,道:“殿下倒还记得臣不善饮酒,但这杯酒是不得不敬的,敬将军前些年在塞北对殿下的照顾,如今到我接手,才知要教好皇子的不易之处。” 这话一语双关,颇有种帮商炽跟卿疆划清关系的错觉,但他笑得滴水不漏,让人捉摸不透。 卿疆心里有些不舒服,又不好发作,举杯与他同饮,俞礼拉着商炽也坐了下来,让执书又给卿疆斟了杯酒,与之周旋道:“将军恐怕也知,我这身子一年比一年不如意,恐怕见不到塞北的风光,只能从将军口中探听一二,想知道些殿下当年在塞北的模样,不知将军可否赏脸跟我说说。” 一句一个将军唤得,卿疆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说起了些当年的趣事,比如那会儿商炽刚去军中,识不得兵器,拿了柄没开刃的□□就在战场里摸爬打滚了一整天,要不是自小就生了颗狼心,保准活不下来。 又比如商炽十二岁时跟人拼酒喝醉后,抱着根柱子喊娘,被营里的兄弟们笑了大半年,自那以后,他喝酒便从没醉过。 再比如,商炽十四岁领兵打了第一场胜仗,老将军想给他开个荤,让军妓洗干净了等在他帐中,结果把商炽气得大怒,裹着被子把美妓扔了出去,连同营帐都换了顶新的。 “那会儿,军中那些兄弟个个都调侃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好男风去了。” 俞礼撑着晕沉的头笑了笑,才一杯他就觉得有些醉了,但面上却不显,还灌了卿疆许多酒,跟他聊了不少,等卿疆放下防备后,才道:“匈奴一直骚扰我朝边境,有将军作为军中顶梁柱,才让匈奴一直不敢正面来犯,但如今将军年岁大了,也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不知贵府子弟可有中意人选?” 卿疆放下手中酒,朗笑了声:“都是些不成器的,不足道也。” 卿府里有三位小将军,头两位都被当今圣上故意养废了,还剩个跟俞礼同岁的幼子尚还知礼,习得些武艺,因怕皇帝忌惮而故意藏拙,被世人以为是个同样养废了的纨绔,韬光养晦多年,最后成了商炽争夺兵符的劲敌。 卿疆手里的兵权,是必然不能落到智谋双全之人手中,落也只能落到商炽手里。 “我听闻,卿府三公子倒是不错。”俞礼看似恭维地露出个笑来:“天色不早了,改日俞某再登门拜访。” 今早察觉到商炽正能量波动,俞礼才反应过来,要让商炽顺利地成为一个明君,不光要教善民的大道理,还得从商炽身边将那些牵制他的人给扫清。 这其中最大的隐患,就是卿家。 待人走后,房里咔嚓一声,酒杯被卿疆捏碎成了数片,脸色难看到极致。 从迎凤楼出来,俞礼吹了个冷风,还没从醉意中回神,就被商炽扯上了太子府的马车,执书急得在外大喊,马车不管不顾地疾驰了出去。 “你这是作何?”俞礼扶着额角按了按,眼前的黑纱被商炽一把拽了下来,水光朦胧的醉眼暴露出,俞礼抬眸望着虚空,皱眉道:“让马车开慢点,不然吐你车上。” “你是故意来迎凤楼的?你安的那些眼线,我早该处理了。”商炽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礼的眼睛,直把俞礼看得心底发虚,嘴硬道:“我只是恰巧来查看账本,又恰巧被卿将军叫上楼,哪有那么多刻意为之。” “依本宫看,也没有那么多凑巧之事。” 俞礼咬了咬牙,醉红着脸道:“那我就算是故意的,你又作何?” 外面挂着的宫灯照进车厢内,灯影绰绰下,太子少师被激得眼尾泛红,眼中更显醉意,目光虚浮地跃过商炽的脸看着半空,素来苍白的脸上浮现着酡红,又脆弱,又美极。 他要作何......此刻他拿这人,并没辙。 俞礼掩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商炽这才想起对外面道:“行舟,开慢点。” 他心头窝火,这火源于俞礼饮的那杯酒,明明不会喝还非要喝,他弄不懂俞明寂为什么要这般,因为弄不懂,所以生气。 他自以为看清身边人的嘴脸,可唯独,看不透俞明寂。 俞礼咳得急了,怕自己咳晕过去,拉着商炽磕磕绊绊地说道:“你能。” 商炽皱眉道:“什么?” “你能沐浴光。”俞礼急喘了口气,眸子盈盈生辉,说道:“也能让你所统治下的时代,成为史书上最辉煌的一笔。” “只要你愿意。” 俞礼撑不住酒意睡了过去,手仍紧紧抓着商炽的袖子,他靠着车壁脑袋被颠簸得一点一点,慢慢靠在了商炽肩上。灯光从被风掀起的车帘照了进来,阴骘冷峭的少年太子侧头看向那乌黑的头顶,其下阖着浓密的羽睫,在如玉高挺的鼻梁两侧投下好看的阴影。 太子少师的每一寸一毫都是金雕细琢,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用珍贵药材堆砌成的。 商炽静静看着醉倒的年轻少师,心思深沉无比,他可不觉得俞礼之前跟卿疆那句话仅仅只是一句恭维,这人比他想的还藏得深。 可俞明寂现在又为何如此,以前不是跟那些人一样觉得他无药可救吗。 马车外,行舟一手拉着马缰,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就被影舞敲了脑袋,他不服气地转回头,仰头灌了大口酒,迎着夜里的寒风道:“俞礼究竟有何才德当殿下的师父,连李向大哥都对他另眼相待!” “帝王的制衡之术而已,我们都不过是京城这盘棋局里的一子。”影舞抢过行舟手里的酒也喝了口,被呛得鼻子通红,行舟嘲笑道:“小姑娘就别学人喝酒。” “我手里拿过那么多条人命,可不是你口中的小姑娘,驾好你的车。”影舞仰头直接将整壶酒都喝完了,未了一抹嘴,将酒瓶子往马路上摔了个粉碎,马车急驰而过,余留京城万家灯火。 - “主子,起来喝口醒酒汤再睡吧。” 迷迷糊糊中,俞礼听到刘伯熟悉的宠溺声,他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张开嘴,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汁灌进口中,但刘常却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喂他,俞礼懒懒地睁开眼一看,见刘伯踌躇道:“主子,这不是在自己床上,不可如此,弄脏了可得罪不起。” 俞礼还有些没回过神,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落在床帐顶子上的金丝杜兰花上,问:“那这是在谁床上?” 刘伯小声地说:“这是在太子爷床上。” 俞礼顿时清醒了,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惊讶极了:“我怎会在他床上!” 刘伯一张老脸都窘红了,提醒道:“昨晚小主子您喝醉了,到了太子府也硬拽着太子爷的手,说什么都不放,还念叨些什么,你可以,你行,你要是说不行就不是男人,全府可都听着了,得亏太子爷没生气,还把主子抱回了屋里,吓得奴可是一夜都没合眼,生怕主子再说出些什么胡话来。” 俞礼扶额道:“你不必说得这么详细。”他越想越窘迫,脸跟着也越来越红,最后哭丧了脸:“为什么不让我忘了,刘伯,有些事是不必记得的,我原都忘了的,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再让我想起。” 甚至因为刘伯的提醒,俞礼记起来了,他抱着商炽的手睡了一夜,哈喇子都流到了商炽肩上,中途商炽几次拔剑想砍了他,但大概是觉得让他死在自己房里晦气,勉强留了一命。 俞礼惊恐得摸了摸自己脖子,幸好,还没断。 刘常亦是一阵后怕:“今早我来的时候,生怕一开门,面对的是主子您的尸身。” 俞礼喝完醒酒汤,发着懵愣愣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这是在商炽房里,还是在商炽床上,而他的那封信就压在床铺下面! ※※※※※※※※※※※※※※※※※※※※ 系统:宿主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第十二章 俞礼当即就伸手摸向床铺下面,正此时,房门嘭地一声被人推开,一名穿着黑衣很是酷酷的少年在门口喊道:“少师大人既然醒了,就赶紧回去吧。” “我还困,走不动道。”俞礼赖在床上不起,被窝下的手掩着里侧的边沿摸了一圈,都没有,正想换一边摸,但那暗卫在门口盯着,一时不好行动,只得闭眼装睡。 刘常以为自家主子是真的困,便讨好着对行舟道:“要不就让他多睡会儿,反正太子去上朝了,说是督查今日的殿试,顺带商议万寿节的事宜,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听到万寿节这三个字,俞礼心里咯噔了声。万寿节是文里的一个转折点,原本万寿节还会因为各种恶劣的原因再推迟几次,预兆商王朝的败落。在宴会上,昭兴帝发现卿府三子藏拙,与镇国将军卿疆的关系彻底恶化,随之一年后,昭兴帝病逝,商炽继位,卿疆把持军权,生谋逆之心。 而现下剧情变化,万寿节较之文中提前了,不知其中的重要人物还会不会起到原有作用。 在俞礼沉思时,行舟冷哼一声抱着剑走了进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礼,恶狠狠道:“我看你又要耍什么花招,今日我非得盯着你,休想趁殿下不在时使坏。” 俞礼将被褥盖过头不理他,心说:我躺着,你站着,看谁撑得过谁。 刘常离开的一个时辰后,俞礼把朝臣间的关系网理清,抬起被角发现那家伙还直愣愣地站在床前,动都不曾动过。这会随着日头升至中空,气温也升上来,俞礼闷在被子里热得慌,忍不住掀开被子,对行舟体贴道:“你站着不累吗?不然坐着吧。” 行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休想分我心。” 他不说倒还没这心思,一说俞礼就来了意思,说道:“我渴了,既然你没事做,就替我倒杯水过来吧。” 行舟抱着剑不为所动:“你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去倒。” 俞礼义正言辞道:“可我没眼睛呀。” 行舟被哽了一下,按捺住没动手打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倒了杯茶来,快到俞礼手还没往床铺下伸过去,行舟就回来了。 俞礼慢腾腾喝着茶,喝完后躺回床上,行舟也抱着剑站回原处,将眼睁得圆溜溜地盯着俞礼。 房间里安静了半个时辰,行舟刚以为俞礼睡着了打算松懈下,就听他道:“我衣服哪去了?” 行舟一口气没上来:“我哪知道!” “我身上真的只穿了件单衣,你家殿下不会趁我醉的时候对我行不轨之事了吧?”俞礼露出惊恐的表情:“卿将军都说,他们怀疑太子好男风,昨晚下来,我的清白还在吗?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我家殿下才不会做这种事!!!就算是碰谁,也不会碰你!”行舟被俞礼气得脸红脖子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休想......想污......污蔑殿下!” “那我的衣服呢?” 行舟气得忘了初衷,当即跑出去朝院子里那群躲在墙角里的暗卫吼道:“你们谁知道俞明寂的衣服哪去了!” 俞礼趁他走了,赶紧爬起来翻床铺下面,他身上是真的只穿了件单衣,恐怕因为昨天醉酒又坐车吐到了身上,被丫鬟换走了,无论怎么,他都不会觉得是商炽脱的,说那番话完全是为了把行舟气走。 正摸着床铺下,手指触到信封一角,俞礼面色一喜正要再伸长手将它拿出来,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道:“你在作何?” 俞礼吓得一抖,迅速把手抽回以撅屁股的姿势趴在床上,丝毫没反应过来这举止的不雅观,急忙慌慌张张地掩饰道:“我我我......我摔倒了,要人扶......扶才起得来。” 俞礼偷偷打了下自己的嘴,行舟的结巴居然会传染人! 商炽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手一拽将被褥披头盖在了俞礼身上,然后把他抱起放在了床上,眉宇皱成了一团:“李向去给你拿衣服了。” “哦。”俞礼捂在被子里,心里遗憾得要命,他离那信就差那么一点点! 商炽说完就走到书案前忙自己的,他身上还穿着上朝的官服,那身朱红官服穿在挺拔少年郎的身上,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若不是脸色太过沉郁,显得暴戾无情,恐怕京城里的小姐们早就求着各自爹爹递画像给圣上了。 俞礼蠢蠢欲动地还想寻机会把信拿回来,李向已经拿着衣服进来了,他不好再赖在床上,慢腾腾地穿了裤子又穿衣服,眼神直往床铺那处瞟。 明明就一步的距离,他在床的这头,信在床的那头,却像隔了天涯般远。 俞礼心脏抽痛,快要受不住被这样虐了,眼一闭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拿到信就往嘴里塞,此后生死由命,先了却一桩心结再说。 他正一时冲动打算行动时,房间被人闯入,午前的阳光照得满堂明亮,行舟气红着脸,指着俞礼朝商炽喊道:“殿下,他他他......他污蔑你!说说说......” “说商炽英明神武智谋无双,这是污蔑吗?”俞礼边穿衣服,边把行舟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随后将外袍往身上一披,带子都还没来得及系就走了过去,道:“我跟你家殿下有要事相商,还请你先出去。” 行舟看到俞礼这番孟浪的模样后,脸更红了,半晌后咬牙道:“不,我就要站在这,我是殿下心腹,从来不需退避。” 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这姓俞的妖精就是存心想勾引他们殿下。 “行舟,出去。”僵持间,至始至终安静写折子的商炽执笔蘸了下墨,冷冷地出了声。 行舟的眼眶一瞬间红了,满眼写着殿下你变了,不甘心地问了句:“俞明寂的裤子,真是殿下您脱的吗?” 商炽面不改色道:“是。” “?”俞礼慌了。 行舟也慌了,仿佛世界观崩塌一般,狠狠瞪了眼俞礼,这才不甘心地拉上门出去。 商炽放下笔,静静看着俞礼,道:“说吧,什么要事?” “嗯......”俞礼眼一转,问道:“我上次给你带的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 俞礼确实看到他桌旁那几本自己给他的书,瞧着像是还做过批注,那为何正能量值却迟迟不涨?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直以为只要以书里的大道理感化商炽,总有一天这位暴君会重返正途,可如今看来,看书似乎根本没用。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商炽觉得有些好笑,起身走到俞礼面前,周身的寒气瞬间冻得俞礼脸白了几分,商炽道:“本宫自八岁便熟读经纶,四书五经,古今经典无一遗漏,你认为我需要看这些无用的策论?” 俞礼被逼得一退再退,想起书中商炽的那笔笔暴-政,气恼道:“你既然什么都会,知道要如何善民利政,为何还要......” “还要什么?”商炽危险地眯起眼,黑瞳深邃得渗人,俞礼清醒了几分,转口道:“还要我这个少师,不就显得我这草包探花更草包了?” “我说过,你不需要管我,太子少师不过有名无实,你觉得你配?”商炽发散的气势压得人险些呼吸不上,在俞礼撑不住快腿软时,商炽回到书案前,下了逐客令:“若是没别的事,少师就请回吧。” 俞礼心里虽一阵阵难受,但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既然知道教大道理不能让商炽提高正能量值,他就得弄清让商炽加正能量值的真正原因。 第一次是因为他说了句谢谢,第二次是因为他讲的笑话逗笑了商炽。 俞礼迷茫了,他怎么觉得这两者似乎并没什么关系? “还不走,是要我送你出去?” 商炽脸上已经显出些不耐烦,俞礼试探地道了声:“谢谢?” 商炽冷倨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是在问:想死? 俞礼实施方案二,找了个笑话讲:“太子殿下送人,肯定不是单纯的送,而是真的会送个人!哈哈哈。” 商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满脸风雨欲来之状,俞礼立刻识时务地说了句这就走,转身作盲人状摸索着往门外溜。 用背影表达:我是个瞎子,你别跟我计较。 走至门口,俞礼哀伤地看了眼床铺,小声道:“下次,我一定再找机会,爬上商以粲的床!” 正要迈步跨过门槛时,商炽突然出声道:“万寿节在后日举行,明日一早你随我启程去金佛寺进行承天礼。” 万寿节的前一天,皇帝需携皇家子嗣至佛寺上承天意,下顺民德,第二日一早,文武百官行跪拜礼朝贺,各国使臣来访进贡并为皇帝贺寿,中午为国宴,夜晚为家宴。 承天礼不止皇家的人,还需重要官员、皇帝及太子的三师二内都在场。但太子只有个少师,并无少傅、少保,也没结过姻亲,是以承天礼商炽能带的只有俞明寂一人。 俞礼应了声,嘴角再次翘了起来。 商炽说他少师之位有名无实,可却愿意带他去承天礼。 既然不想认他为师,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无视掉? 俞礼用眼角余光瞟了眼提笔写字的商炽,刚偃旗息鼓的斗志又燃了起来。 那三点正能量值不是白加的,等加到一百,他跟商炽的关系又会好到什么程度呢? 屋里的商炽抬头望向俞少师离开时的背影,悬笔太久,笔尖的墨汁惊扰了宣纸,染出一朵灿烂的烟花。 俞礼的笑容就如同一粒石子投入了沉寂已久的湖面,商炽的目光柔软了不少,提笔就着晕开的那朵墨迹,写下两字: 欢喜。 ※※※※※※※※※※※※※※※※※※※※ 此时的俞礼:等加到100%,他跟暴君的关系肯定很好吧? 系统肯定道:嗯,很好很好! 良心系统,童叟无欺。 第十三章 翌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时,俞礼便被丫鬟们从被窝里拾掇出来,换上件朱红金纹的朝服。 俞礼迷迷糊糊地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说道:“感觉这似乎不是我原本那件。”这件瞧着都要精细不少,檀木链子金玉吊坠处处彰显富贵,云纹暗莲在光下耀耀生辉,比他以前的朝服好了不知凡几。 贴身丫鬟小寺掩嘴笑道:“主子自是没穿过,自主子升任太子少师后,这还是第一次穿新朝服呢。” 镜中男子长眉明目,水唇淡红如樱桃,被朱红朝服衬得肤如雪,发如瀑,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寺颇为不舍地给俞礼戴上眼纱,叹息道:“主子这双眼若是好的,还有那四大美人什么事。” 俞礼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父母既然让他装瞎混迹朝堂,总有非如此不可的原因。 刘常千叮咛万嘱咐地将俞礼送上随行的马车,又吩咐执书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主子,一定要记得准时喝药,最后犹是不放心,想跟着去又脱不开身。 俞礼坐在车厢里,扬起窗帘朝外面道:“刘伯,我虽然是个瞎子,但也不至于会把自己弄丢,你不必太过担心我。” “不行的,来京城前,老爷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护好小主子,京中凶险万分,切不可大意。” 正此时商炽由暗卫簇拥着路过,无声望了眼不远处太子少师那架马车,俞礼瞟到商炽的衣角,立刻跟刘常转移了话题。 行舟小声嘟囔道:“一个不参与夺嫡之争的普通京官,未免保护过头了。” 见殿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行舟立刻闭上嘴,撩开车帘扶着殿下上了马车。 车队缓缓行上官道,商炽闭目养神坐在软垫上,心思沉到谷底,行舟说的确实没错,俞明寂不拉帮结派,除了他以外也不曾在朝堂上树敌,用不着如此草木皆兵,是俞家将独子保护过头,还是在这京中,真有需要防备的人? 能让富甲一方连皇帝都礼让三分的大富商忌惮,能有谁? 心思百转间,被小暴君盯上的俞礼正没心没肺地捻着果盘里的蜜饯吃,执书从带子里拿出罐一早熬好的药汁,递给他道:“主子,吃完早点把药喝了,免得凉了失了药效。” 俞礼捧着药罐子脸立刻皱成了一团,突然问道:“执书,你是不是什么都听我的?” 执书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答道,“自然是。” “那就把药倒掉,刘伯要是问,你就说我喝过了。”俞礼早就看不惯这药了,但他又不好跟刘伯耍混,如此好不容易没被盯着,自然能快活几天是几天。 执书坚决道:“不行,这药主子已经喝了十几年,从未间断过,主子还是忍一忍喝了吧。” “我不喝!”俞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执书你自个儿尝尝,这药苦得是人能咽下去的东西吗,再说我这儿身体状态很好,是药三分毒,喝太多药在身体里积攒了毒性,才导致经不得风吹雨淋。” 执书迟疑了,用勺子舀了一点尝了尝,确实苦得让人几乎想吐,再一看主子现在确实挺健康的,一两次不喝应该出不了大事。执书正要取回药罐,边道:“那我先留着,要是主子不舒服了,再......” 俞礼直接撩开窗帘,扬手将药倒了个精光。 刘伯可是个人精,但凡留下一丝破绽,都能被他那双鼻子嗅到味。 他想赌一赌,要是自己不喝这药,会怎样。 倒完药,俞礼心里舒坦多了,点心都多吃了几块。金佛寺离京城尚还有不少距离,马车颠簸得人直犯困,俞礼打了个哈欠,正想打个盹时,听到外面喧哗声,他扬起车帘问道:“怎么了?” 执书坐在车头回过头道:“没事,是卿府的三公子追上来了,此次由他负责皇室众人的安全,不过听人说这人挺混账的,也不知为何圣上竟把这等要紧的差事交给他。” 当然是为了试探卿府。 俞礼放下帘子又坐了回去,万寿节是原文的第一个转折点,在这日卿府与昭兴帝彻底撕破脸,卿疆为护本家起了夺权的心,以至于继位后的商炽处处被制衡,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灭了母族满门,留下千古骂名。 既然要把商炽教导成一个明君,就得从这时起就改变剧情,说不定,还能让商炽以后过得没那么痛苦。 提高正能量值也能顺利些。 俞礼想着想着阖目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到了金佛寺山顶上,执书轻声将他唤醒,压低声音说道:“这儿圣上在正殿同主持论佛,主子随我从侧门走,免得惊扰了圣驾。” “好。”俞礼睡得迷迷糊糊,头脑还有些不清醒,跟着执书进了侧门,再由小僧带着去了落脚的厢房,稍作歇息后,就有人来传唤,承天礼开始了。 通天高的祭坛上,昭兴帝有德高望重的主持引路,手奉香烛一步一台阶走到至高处,长长的衣摆铺在石阶上随步履移动,其后跟着仅有的两位皇子,各自手捧贡盘,上到祭坛后由主持接过,供奉给诸天神佛。 高达百米的祭坛下站着随行的官员,最前列盘腿坐着布衣僧人合手念诵经文,一声声诵钟敲响,昭兴帝将香烛插在香炉上,先敬奉祖先,再奉神佛,面朝苍生歌颂自己在位时的功绩,并诏书大赦天下免税赋三月,与民同欢。其下官员们跪在地上听昭兴帝不要脸的自我夸赞,直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俞礼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向祭坛上,烈烈的太阳下,商炽依旧穿着一袭黑色龙蟒袍,身姿挺拔气势非凡,而他身旁站着的人却白得无暇,不止衣服是金白色的,连头发也是全白,皮肤同样白得如发光,那人正是七皇子,商熔。 被原文描述得病态扭曲,精神失常的终极反派。 在俞礼看他时,商熔似有所觉回头看了过来,隔着漫漫距离与俞礼四目相对,俞礼愕然撞见那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娃娃脸微微愣神,商熔弯眸朝他笑了笑,随后便转过了头。 昭兴帝兴致颇高,从天亮将自己夸到了天黑,再由主持夸,主持夸完了他继续夸,听得俞礼直犯困,昭兴帝到底有多少功绩,俞礼这个看完全文的再清楚不过。 昭兴帝虽无大过,但也绝没大功德,反而因其多疑而误贬了不少好官,导致皇权分散,政权一半落到恭亲王手里,兵权一半到了卿疆大将军手里,作为商王朝的第二任皇帝,可谓当得太过失败。 别人当皇帝,开国后少说也有两百年的鼎盛期,他直接搞得第三代就被起兵谋反了。 所以说,昭兴帝将自己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出来在祖先面前自夸一番,着实是很不要脸。 不要脸的昭兴帝总算讲得渴了,于天色昏黄时冠冕堂皇地收了个尾,满脸喜色地招呼大家一同去吃斋饭。 跪了一天又饿了一天的俞礼被执书搀扶起,感忽觉到全身力气仿佛抽空,身子一软差点摔了回去,执书连忙扶好他,担忧道:“主子可是累着了?” “或许吧。”俞礼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被晚风一吹身体冷得直抖,搓了搓胳膊道:“太子府的车队是今晚回去还是明早?” 他既随着太子爷来的,自是得跟着一块走。执书也清楚这道理,说道:“刚问过了,说是走夜路危险,明日一早回。” 执书扶着俞礼跟着四散的官员去往金佛寺的食堂,路上俞礼觉得身体实在不适得很,不光浑身没力气,心脏仿佛被一只举手拽住,让他喘不过气直冒冷汗,俞礼越走越慢,最后停住脚,半靠在执书身上,嘴唇苍白得很,道:“先回去,我走不动了。” 执书这才发现异常,大吃一惊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因为太过忧心,他声音说得很大,不少官员都注意到了这边,有几个跟俞礼不对付的冷嘲热讽道:“这财主家的公子就是金贵,才跪了一天,就仿佛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俞礼身体虽虚,但他也不能让人平白嘲讽一顿,翰林院当值时王孟德就频频给他使绊子,新仇旧恨加诸一起,当即就硬撑着站直了,嘴皮子一张就道:“我就是有钱,你就是没钱,这便是差别,你酸也酸不来。王大人既然如此耐跪,要不再跪个三天三夜证明下自己。” “你!”王孟德气得胡子朝天,然而俞礼也就强撑着硬气了一会儿,身体便又软了下去,脱力得往后倒了下去。 原本王侍郎都冲上去打算跟俞少师干一架了,还没碰到俞礼就倒了,王侍郎眼睛都看直了,正在此时,一道黑衣从旁出现接住了往后倒的俞礼,王孟德一看来人,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恶人先告状道:“是俞少师先羞辱臣,臣还没碰他,自个儿就栽下去了,臣真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王孟德心里简直要把俞礼连爹带娘骂一顿,八成是看太子来故意碰瓷他的! 俞礼被商炽半抱着,眼皮子都没力气睁不开,只得在心里跟王孟德进行思想层面的互骂。执书急得不行,将俞礼从商炽怀里扶了回来,问道:“太子殿下,不知可有随行的御医?” 商炽冰冷地看了王孟德一眼,对跟在身后的李向道:“去传御医。” 俞礼在心里想,商炽好歹还有点良心,刚有些宽慰时,喉中一股腥甜从胸口直窜上来,嘴一张,一口鲜血猛地被吐了出来,随后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主子......主子!”执书吓得魂不附体,王孟德同样呆住了,正在所有人都方寸大乱时,商炽拦腰将俞礼抱了起来,大步往别院的方向去,影舞跟在他身后提醒道:“殿下,王侍郎......” “让他跪着,少师一日醒不过来,就跪一日。” ※※※※※※※※※※※※※※※※※※※※ 被碰瓷的王孟德:******** 第十四章 昏黄的烛光下,御医战战兢兢地替床榻上的人把脉,一连把了三次,才探准虚浮的脉象,再翻了下眼皮查看其瞳孔后,御医总算起身,对坐在外间等候的太子爷道:“殿下,从脉象上看少师只是身体虚弱,吹了风而导致的咳血,但老臣思觉恐非如此,不知可否看一看少师日常喝的药?” 商炽颔首后,执书连忙将随身带的药递给御医,御医辨认完,摇头道:“这些药太过复杂,有些本是不该放在一起,但因有相解之药而能相融,恕老臣看不出其玄奥之处,但这药确实能强身健体,补其虚亏。” 执书憋得脸都红了,支吾道:“你说了这么多,却没一句有用的。” 御医哑然,而商炽至始至终未发一言,捧着茶盏扶了扶面上的茶沫,房间里就此沉寂了好一会,只有杯盏相撞的声音,半晌后,商炽道:“可有吹个风就呕血的前例?” 御医伏在地上磕了个头,胆颤道:“未......未曾。” 商炽轻描淡写地落下句:“那你再细瞧瞧。” 一滴冷汗至御医额前落下,他慌忙擦了擦,又接过执书手中的药材辨认,再将其碾成粉沫尝了尝,左思右想后犹疑道:“这许是续命的药!” 执书心里一咯噔,脸又白了几分。他怎么从未听说,主子是靠喝药续命的? 这庸医到底可不可靠! “臣与药材打交道了几十年,定然错不了。”御医展开讲起长篇大论,执书听不懂药性什么的专业道理,只知御医想表达的意思,主子原是活不长的,是因为这些药融合煎熬在一起后,将之服下才得以延长寿命。 商炽拧了下眉,问道:“少师这是得的什么病?” 御医迟疑了下,心头欲哭无泪,但依旧是道:“臣没诊断出病,估计是母胎里留下的毛病,只要照常喝以往的药,不日少师便可醒转。” 有句话御医掩下来没说,若少师不是体虚,那就极有可能是中了一种只有皇帝才能支取的奇毒,若给少师下毒的是皇帝,御医就算再有百个胆子也不敢吐露分毫。 此时房间灯影一晃,影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昏暗之处,朝商炽禀告道:“殿下,圣上传你过去陪同听法师传道。” 商炽站起身,走前看了眼床上晕睡的俞礼,那双美极的眼紧闭着,眉宇微拧,嘴唇微张,一头青丝散乱在床头再沿着床沿落在地上,烛光洒在病态苍白的皮肤上,如同莹润的美玉,脆弱又珍贵。 商炽站了片刻,却是什么也没说,安排了些侍卫守在外面,便迈步出了别院。 等房间里的人散去后,执书也拉上门揣着药包急忙煎药去了,此刻他心里懊悔不已,就不该听主子说的把药倒了,连累主子受苦。 因为太过焦心,他没留意到拐角处一闪而过的黑影,如一股阴风般卷进了厢房中。 - 佛堂内,传说有大神通的圆真法师正与昭兴帝侃侃而谈,外殿传来弟子玄奥悠长的诵经声,商炽和商熔静侍一旁,听圆真法师说那些大道理。 昭兴帝眉宇显出些思虑,请教道:“朕如今已感身子大不如前,心中尚还有诸多抱负未能填平,每次思及此,悔恨年轻时做的诸多错事,可否请圣僧为朕指点一二。” 佛台上以纯金镀造的佛像在烛光的照辉下散发着普度众生的金光,佛祖手指拈花,慈悲得看着台下论道的几人。 圆真法师指引昭兴帝与商炽商熔回视永远不会闭目的佛祖,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才道:“善宿菩萨曰:是动是念为二,不动则无念,无念既无分别,通达此者,是为入不二法门。陛下,世间之事往往越想追逐,则会越陷越深,韶华已逝,过往之事已为定局,不如无念,则不动。” “可又如何能无念。”坐拥天下的帝王脸上露出罕见的苦涩,虚浮的目光慢慢聚在不耐烦侯在一旁的商炽身上,轻声叹了句:“炽儿和他母亲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朕对她的愧疚,也只能在朕的皇儿身上弥补。” 商熔浅浅一笑,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附和道:“是啊,小时候宫人们却说皇兄同忠武孝刃皇后并不像,如今再看,明明像极了。” 商炽的心思并不在这里,随了他们怎么说,昭兴帝被自己儿子的蔑视拂了面子,脸色冷到了极点,气得砸了手中杯盏,喝道:“商以粲,你便是如此同圆真法师学道的!” “学道?”商炽漂浮的思绪这才收了回来,看着昭兴帝冷笑起来。 他怎么敢,作了那样的事,他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再提起。 以为拜个佛就能洗清罪孽了么? “学道,哈哈哈。”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癫,商炽眉眼狠辣,邪气横生,走至金佛下,一手扯着桌布扬了面前的奉台,水果香烛摔落了一地,香灰飞洒在空中,商炽便于那漫天香灰下,扬声道:“我不信鬼神,偏就不敬神佛。” 金佛依旧慈眉善目,微笑看着其下一切,外殿也依旧诵经声不绝,压抑着看不见的脏乱。 在昭兴帝惊愕的视线中,阴骘无常的商炽转过头来看向他,森森笑道:“我又没做亏心事,圣上自个儿信就是了,别强拉着旁人。” “圣上多拜几拜,免得夜里我母亲回来找你诉说衷肠。” “你......!” 正此时,一名侍卫急忙来报:“圣上,金佛寺的别院进贼了!卿雪藏已领禁军赶来护驾,还请圣上和两位皇子待在佛堂不要走动。” 昭兴帝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见商炽脚底着火似地快步出了佛堂,丝毫没把侍卫的话放心上,不由气得连声骂了句:“逆子逆子,有什么要紧事就不能好好待着吗!” 商熔依旧笑意浅浅,目送商炽消失在门外。 - 厢房中暗得仅有从窗口投入的月光,一个裹在夜行服里的暗影坐在床头,扶起不省人事的太子少师,一手捏着下颌让他嘴唇张开后,将一枚乌溜溜的药丸推进口中。 俞礼被瞬间充斥鼻腔的苦涩呛了下,浓密纤长的眼睫颤抖着,又被喂入一口凉茶,终于悠悠醒转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之人。 黑衣人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别出声。” 这声音十分耳熟,毕竟没有谁的声音能好听到让人过耳不忘,俞礼愕然且不可思议地试探:“玉如兰?” “是我。” 玉如兰拿枕头垫在俞礼后背让他靠得舒服些,这才摘下面纱露出昳丽非凡的面容,朝俞礼笑了笑,道:“此前你递了函书来摘月楼,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做?” 他问得极为自然,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一直不知自己跟玉如兰是什么关系的俞礼只好顺着他道:“我倒确实有件事不明白,心想你在摘月楼消息更灵通些,便想让你留意一二。” “明寂只管说便是。”玉如兰微笑地看着他,目光柔软得让人几乎沉溺其中,俞礼慌忙定住心神,说道:“我想知道,商以粲十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他性情大变,那年宫里进行了一次大换洗,我已经找不到知情的人了,只好从你这边问问。” 月光下,身着黑衣的玉如兰眸光流转,说道:“商王朝四十三年,忠武孝仁皇后因病逝世,大权旁落恭亲王手,旁人都说商炽是在母后去世后疯的,但实则据我了解,早在三个月前,他就疯了。” 俞礼心脏落入谷底,问道:“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好好一位小太子,明明饱读圣贤未来风光无限,却变成如今这般喜怒无常,乖张暴戾?” “很早的时候,宫中有传言,说商炽并非皇后所生,你还记得太子爷的生辰是哪一年吗?” “是先帝死后的第一年?” “对,有件事十分悚然,相传先帝死后还没送入皇陵的那七天里,光庆皇后诊断出了喜脉。”玉如兰眼底深黑暗藏锋芒,提醒道:“光庆皇后正是在先帝的第一任皇后逝世后的第二年送入宫中的,年仅二十风华正茂,在忠武孝仁皇后前,是京中权贵圈里真正的第一美人,而那会,先帝已过六十。” “六十岁根本不可能再诞下龙嗣。”俞礼猛然触到这份密幸,恶寒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刚捂着额头,玉如兰就伸出纤纤素手替他按压太阳穴,柔声说道:“但这一切究竟如何,都随着光庆皇后自缢随葬先帝而封入尘土,将此事与太子爷联系起来,也仅仅是我根据些细枝末节凭空猜测的而已。” “不,不对,就算商炽是光庆皇后跟昭兴帝的私生子,也不至于让他疯魔成这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昭兴帝又不是只有商炽这一个皇子,为什么就能纵容成这样,再三忤逆都只是不痛不痒地罚一下而已。 而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文中却并没解释,直到他穿进来,才知不单纯只是一个设定而已。 一时心绪震荡下,俞礼连连咳嗽起来,咳得嘴唇不正常得殷红,玉如兰替他顺着背,道:“这些事与你无关,你若想知道,我会尽全力去调查,但我更希望的是,你能离得远一些,不要沾手太子商炽的事。” “我知道,就这一回。” 说话间,院子里传来喧杂声,纷乱的脚步闯入院内,李向正守在太子少师的院子外,拦住想闯入的禁军,道:“不知出了何事?” 卿雪藏领着一行禁军朝里望了眼,笑嘻嘻地说道:“没别的事,就是一只不长眼的小贼似乎从这边跑了,我带人来看看。” 他说罢便要硬闯,李向等人奉命除太子外任何人不得进出,当即拔剑相向,李向的剑堪堪抵在卿雪藏脖劲前一寸,正要闯入的卿三公子不得不停住脚步,脸上吊儿郎当的笑透出了冷意:“向哥,你这是作甚,我就随便看看。” 他抬起根手指将脖劲前的剑刃推开,笑眯眯道:“既然不让看就算了,别生气别生气。” 转身往回走时,卿雪藏脸上的笑瞬间落了下去,扬手招呼禁军道:“走!” 一行人正要离开,紧闭的厢房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推开,一位身着墨白常服的男子长发披肩走了出来,他眼覆黑纱,身姿孱弱,黑纱下的脸苍白如纸,腰侧青丝被开门时的风吹起又落下,一袭墨衣仿佛凝结了全天下的笔墨。 “卿三公子既然要看,便让他看吧。” ※※※※※※※※※※※※※※※※※※※※ 商炽:自从十岁那年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了。 感谢在2020-10-18 19:16:04~2020-10-19 19: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荀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卿雪藏转身一见,眼中闪烁起戏谑的异彩,道:“我道为何太子爷的院子不肯让人进,原来是在屋里藏了个大美人。” 被如此调戏,俞礼却并不生气,双手拢在袖子里慢腾腾走了出来,面带微笑道:“若我没记错,卿三公子的官职似乎比俞某稍低一截,怎么?这难道就是卿府的家教?” 卿雪藏嗤笑了声,懒洋洋地作了个虚礼:“下官见过俞少师。” “卿三公子赶紧搜吧,夜里风大,我还赶着回去休息。”俞礼咳了两声,李向忙上前虚扶着他,卿雪藏也不客气,没甚诚意得道了声得罪,禁军立刻涌入院中,搜查起院里的每一个角落。 俞礼气定神闲地等着,一刻钟后,搜查的禁军一无所获地回来,卿雪藏扫了院子一圈后,脸上再度挂起吊儿郎当的笑,连声道:“抱歉抱歉,下官这也是奉命行事,下次请大人喝酒赔罪。” “卿三公子职责所在,无须道歉。”俞礼面上端得方雅,心底却是松了口气,等禁军走后,他回到屋中关上门,玉如兰从横梁上跳了下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反而连累了你。” “可现在外面全是禁军,你不能就这么出去。”俞礼刚说完,敲门声纵然响起,玉如兰手立刻握在剑柄上,俞礼的一颗心同样七上八下的,勉强定下心神对外道:“谁?” “主子,我刚听李向大哥说您醒了,就急忙端着药过来了,这次您可别再倒了。” 是行舟。 俞礼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行舟来得正好,开门将行舟一把拽进来后立刻又将门关上,行舟被拽得没站稳,手里的药差点洒了出来,他急急端好药,正想说话,抬头却见屋里站着个十分眼熟的黑衣人,吓得脸上一片空白。 俞礼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去找件太子府侍卫的衣服来。” 行舟虽不解,但也并没多问,将药碗放在桌上便出门去了,俞礼捧着药刚喝了一半,行舟就带着衣服回来了,还不知从哪顺来了女子梳妆的工具,一并递给了玉如兰。 房外传来侍卫交谈的声音,俞礼等人走远后,才压低声音道:“等会我闹出动静,你趁乱混进侍卫队里快速离开。” “多谢。”玉如兰换上太子府侍卫的衣服,正坐在镜前用执书带来的简易工具易容,盈盈美眸透过镜子睹向俞礼,愧疚道:“给你添麻烦了,除了太子的事,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倒也没......”俞礼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急促地咳了几声,片刻后道:“确有一事,听说卿雪藏常爱去摘月楼厮混,还曾一洒千金让你单独为他唱一曲,你们关系如何?” 镜子里玉如兰脸色有些古怪,语气也冷了些:“只是偶有见过,并无过多交际,他这人,没表现的那般无知。” 那次卿府三公子付千金要他唱淫词艳曲,玉如兰直接在戏楼上将千金洒下去还给了他,楼下的卿府三公子被劈头盖脸的金子砸得鼻青脸肿,就此跟他结了仇。 不过这事只在爱去摘月楼那一圈的人里传,俞礼仅知道个开头,但看玉如兰的模样,也猜出那之后恐怕闹得很不愉快。 冷风吹过烛台,烛影颤动间,俞礼垂目道:“若是可以,我倒希望他真是个纨绔。” 玉如兰神色复杂,轻声道:“你为何......明寂,朝廷之事,我们都不愿你过多插手。” 俞礼愣了下,黑纱后的双眸定定看着玉如兰,玉如兰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个我们指的还有哪些人? “但只要是你所想,我都会帮你实现。”玉如兰的眸光比窗外月色还温柔,那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昳丽无比,随后玉如兰用透明的木胶贴着眼尾往下拉,整张脸跟着大变了个模样。 俞礼心里有太多疑问,张嘴正要追问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们的房门外,那每一步的频率和落脚时的轻重俞礼都十分熟悉,心跳快到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立刻站起身打开窗对玉如兰道:“商炽回来了,你从这里走,藏在窗檐下,我会找机会让你离开。” 玉如兰没再耽搁,翻身跃出窗,与此同时,房门嘭地一声被人撞开,俞礼作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面部表情,才回过身一脸茫然地看向虚空,问一旁的执书:“是谁来了,都不敲门?” 月光从大开的房门倾洒进屋内,商炽背对月色,带着杀伐之气,周身仿佛笼罩在阴霾中,他目光越过俞礼,最后落在了桌上那半碗药上。 “是太子爷来了。”执书同样戏精附身,十分自然地伸手关上窗,边道:“主子您刚醒,别站在窗边吹风了,我扶您回去。” 俞礼微微颔首,由执书牵着正要离开窗边,商炽慢慢踱步进来,拦住了俞礼的去路,冷飕飕地说道:“桌上的药刚喝了一半,少师就醒了,不接着喝完就站在窗边吹风,是不是好得太快了些?” 商炽眉目阴戾,心脏抽得生疼,他担心俞礼会出事,急忙赶过来,却没想到,那贼是为俞礼而来,俞礼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表面上义正言辞地说要辅佐他,可背地又与人私会,这就是他的忠心?! 商炽强忍着心头催枯拉朽的暴躁,额角青筋直跳,眸子中酝酿着剧烈的罡风妄图摧毁所有背叛他的一切,他已经再也容不了一丝一毫的背叛,他已经受够! “商炽,你冷静些。”俞礼被商炽的气势压迫得心跳如擂鼓,正能量值波动发出刺耳的警笛声,昭示之前所做的努力即将清零,他情急之下脱口道:“我永远都只会是你的人,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以你登帝为前提。” 俞礼死死抵在窗口不让商炽再进一分,惊吓之下本就病态的脸更苍白了几分,他自黑纱后回视商炽锋锐的目光,强撑道:“以粲,你吓到我了。” 由于尚在病中,太子少师的声音微哑,放轻了说话反倒显得像是在撒娇,商炽僵硬了瞬,看到俞礼黑纱下苍白的脸,以及面对他时紧绷害怕的模样,徒地生出股后悔的情绪,眼中死寂般的黑沉在动摇,正这时,窗下突响起微不可闻的声响,商炽面色一凛,盯着俞礼冷声道:“窗外是谁,让开!” “没人......”俞礼抵着窗户退无可退,开始瞎扯犊子:“刚刚执书说窗外有只猫,我才来看......” 话还没说完,商炽直接抬手推开窗,原本就靠着窗扇的俞礼蓦地被这么一弄,后背失了支撑跟着后仰了下去,悬空之下他匆忙伸手勾住商炽的脖劲,商炽被拉得弯下腰,误打误撞的,唇前碰撞到了一抹温润的柔软。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俞礼几乎呆滞,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眨了眨眼,心跳快到无以复加,耳根腾得窜起火热的绯红。 执书默默带上门出去了。 月光从窗口洒落进来,俞礼坐在窗上,衣衫随着夜里的微风飘起,不知什么时候商炽扶着他的腰拉起了他,两人的喘息交织在一起,等俞礼回过神时,商炽已经阴郁着脸站远了,一向俾倪傲然的太子爷脸上难得闪过抹无地自容的窘态,没再看俞礼一眼匆匆拂袖走了。 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 而这时,俞礼再次听到那道机械虚渺的声音自他脑海冒出: [正能量值:加十,累计:13%。] 亲一下就能加十点? 俞礼心思活络起来,回头看向窗外已不见玉如兰的身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俞礼回到屋里,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半碗药闷着鼻子喝完,心头尚存大难逃生的后怕,同时又一边思索再亲九次商炽的可能性。 但很有可能还没亲到九次,他就已经人头落地。 如果亲行不通,那其他肢体接触呢? - 一夜将尽,月亮尚还高挂空中盖着乌云制的被子打瞌睡,金佛寺的小僧们便陆陆续续起床洗漱了。 更早起的僧人将从山下河流里挑来的水灌满水缸,便是寺庙这一日的水源。 其实金佛寺也是有口井的,但是圆真法师说那井里的水只能用来食用,是以每日便得有僧人下山将梳洗的水挑上来,否则,整个寺庙臭着也断然不会用井里的水。 紧接着醒的是朝廷里的那些重臣,他们苦逼得还要赶去上朝,就连昭兴帝也不例外,寅时一刻就起了,整理好仪容便上了御驾,启程回宫。 由圆真法师领着金佛寺的僧人们,跪地恭送圣上。 整个金佛寺,睡到最晚的只有文竹院里的少师俞礼,太阳爬上山头值班时,看着这个懒虫,气呼呼地发出更炽热的阳光,俞礼被晒得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挡住太过刺眼的阳光,张嘴想叫执书时,才发觉嗓子干哑发不出声。 执书听到里屋的动静,走进来掩上窗户,道:“主子先吃点糕点,再把药喝了,我们也得赶紧回去了。” 俞礼哑声道:“怎么这么晚了,圣上他们呢?” “一早都走了,太子爷留了马车,让李向大哥守着,说等您睡醒了自己回就是。”执书递了打湿的毛巾给他擦脸,擦完脸,俞礼接过茶漱口,这才下床换上衣服。 收拾妥当后,俞礼出了院子,去跟主持拜别完往外走时,意外得在昨日晕倒的地方撞见了还跪在地上的王侍郎。 此时的王侍郎已经在众多同僚的眼皮子下跪了一日一夜,不仅失了面色还得罪了太子爷,这会趁同僚们都走了便跪坐着休息,满身疲倦得揉着酸痛的膝盖,一听脚步声立刻跪直了,抬头却见是俞礼一行人,面上顿时浮出怒意,讽刺道:“俞少师真是好手段。” 本想装作没看见的俞礼不得不停下脚步,执书在他耳边轻声解释道:“跪着的是王孟德王侍郎。” 俞礼奇怪道:“他为什么跪在这里?” 总不该是商炽看他被王孟德气吐血,所以罚王孟德跪在这的吧? 执书还真就道:“是太子爷罚的。” 俞礼:“......” 执书续道:“走的时候太子爷特地吩咐,让王侍郎跪满三天三夜。” 俞礼藏于黑纱后的眼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愤愤不平的王侍郎,今年王侍郎也有四十了,正是老寒腿开始作祟的年纪,要是跪个三日,非得大半个月都下不来床,况且说到底,他吐血是自己作的,王孟德刚巧倒霉得撞上了而已。 不过商炽倒是给他出了口恶气,这便足够了,俞礼道:“王侍郎起来吧,你那一言两语还刺激不了我。” 他可真是宽仁体贴大方。 王孟德揉着膝盖颤颤巍巍得站了起来,恨极地看着俞礼,气得手指都在抖:“你给我等着,别让小辫子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不弄死你!” 俞礼正想去扶的手悬在空中顿了会儿,随后收了回来,喊道:“李向。” “是。”不需言语,李向已然明白,上前一脚踢在刚刚站起的王孟德膝盖上,王孟德吃痛下再次跪了下去。 俞礼迈步越过他时,说道:“王侍郎既然喜欢跪着,那便听太子爷的,跪够三天三夜吧。” 王孟德要怎么整他那是后话,但他现在就能治得王孟德不痛快。 ※※※※※※※※※※※※※※※※※※※※ 俞礼:正能量值每天都在波动,每天都心惊胆战害怕要被系统强制怀孕。 一直不露面的系统【嗑瓜子ing】:别挣扎了,你看看文案。 第十六章 走出金佛寺后,李向去将马车牵出来,俞礼等在佛门檐廊下避日,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没一会他就被晒得晕乎乎了,执书见此道:“主子站这别动,我去给您取杯凉茶来。” “不必了,等会李向就来了。”俞礼抬起衣袖朝自己扇了扇,风再小也聊胜于无。 突然间,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清凉了许多,隐约有股好闻的幽兰香漂浮在空中,侧目一看,见一名身着金裟的和尚朝他走了过来。 那和尚长得慈眉善目,袈裟上的梵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亮的暗光,他走在那一处,那一处便仿佛自成一方空间,隔绝了尘世的喧闹与浮杂。 俞礼放下扇风的衣袖,听到圆真法师出声道了声佛号:“施主,可否听老衲一言。” 执书警惕地看着莫名出现的老僧,不太想让他靠近自家主子,俞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谦和道:“愿闻大师赠言。” 圆真笑了笑,一股清风拂过檐廊,佛门前的菩提树簌簌摇动,圆真的声音悠然如另一个世界的低语:“老衲感应到施主带着使命而来,或许这对施主来说,仅仅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但对于这里的人,却天冠地屦。” 俞礼心中怔然,看圆真的目光彻底变了。 他知道,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圆真笑意和蔼,双手合十朝俞礼弯了下身,而后又道:“施主以后若遇到难处,金佛寺永远是你避风港。” 等俞礼从惊愕的情绪中脱离时,眼前已空无一人,执书焦急地唤道:“主子?主子!他跟你说了什么,听完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了。” “没事。”俞礼恍惚了下,说道:“就闲聊了几句。” 此时李向驾着马车回来了,俞礼迈步朝马车走去,执书怕他摔着,只好咽下满肚子的疑问,扶着他上了车。 皇帝寿辰是个举国同欢的大日子,但因为被上一次昭兴帝吐血弄出的波折后,这次的典礼比之以往低调了不少,即便如此,也依旧繁华而盛大。 城门守备军严正以待,各国藩王携重礼前来贺寿,一辆赛过一辆华美的马车驶过京城的主干道,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艳羡不已。不仅如此,就连许多戏班子都在这日无条件对外开放,免费表演《麻姑献寿》讨好龙椅上那位皇帝,街上也陆续出现了杂技摊子,贩卖各种与贺寿相关的福纸、花灯,一时间,整个京城比过年还热闹。 俞礼坐在车厢中,听着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表演杂耍的卖艺人口中喷出一股烈火,在空中窜起一个寿字,紧接着掌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昭兴帝这样的皇帝都能得百姓爱戴,为什么商炽上位后却怨声载道,没人记得他所做功绩,却将他的每一笔暴行记得刻骨铭心? 明明那些在当下看似残酷的改革,在后世看来却十分先明,拉扯着工业、农业、商业、军事都突飞猛进。 而这样的暴君,在与全天下背离又被子民舍弃后,彻底心灰意冷。商炽让商王朝到达巅峰,也亲手毁掉了这个王朝,全天下都统统为他陪了葬。 活得轰轰烈烈,留下累累骂名。 正能量值要如何才能加到一百...... 俞礼撑着下颌,蹙眉陷入沉思,在此过程中,马车缓缓停住,执书撩开车帘问道:“主子,要回自己府里一趟吗?” 俞礼愣了下,问:“什么自己府?” 执书无语道:“主子莫不是忘记了自己在京城还有个府邸吗?” “......”确实忘记了,俞礼抵唇咳了声,道:“不回了,去太子府吧。” 印着俞字标记的马车启程从俞府大门路过,府门口聚着等候主子的下人们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从自家门口毫不留情地驶过,顿时俞府愁云惨淡,大家伙纷纷自省是不是那儿让主子不舒服了,主子居然呆在太子那里都不肯回来了! 马车上,执书道:“离宫宴还有半个时辰,这会儿回去来回一转估计赶不及。” 俞礼思索了下,招手让执书附耳过来,悄声对他道:“你去找两个靠谱又武功绝佳的,让把卿府的三公子绑了,别让他去参加宫宴,事成后每人赏金五百两。” 执书被俞礼的安排震惊得瞪大了眼,满脸不堪设想:“主子你是病糊涂了么,绑卿三公子作甚?” “我看不惯他。”俞礼不愿细说,只道:“你照做就是,悄悄的,别被人发现。” 车帘外驾车的李向:“......” 很抱歉,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已经听到了。 执书寻了个由头中途下了车,很意外李向没有多问,他回头看了眼俞礼,咬了咬牙,转身去了。 马车驶到富丽堂皇的皇宫门口停下,李向扶着俞礼下车,对大内侍卫出示了太子府的腰牌后,由内侍领着往里走。宫道上有年轻貌美的宫女成列走过,瞧见俞礼穿着的是从一品的官服,便规规矩矩行了宫廷礼仪,胆大的宫女偷偷抬头打量这个年轻又俊美的朝廷重臣,一时俏脸绯红。 待没人后,那名宫女问旁边的人:“刚刚过去的是哪位,我怎么一直没见过?” “你自是见不着的,那可是太子少师,圣上默许可以不上早朝,是以就连守宫门的内侍都很少见过他呢。” 宫女道:“那你又是如何认出的?” “因为朝廷上高居一品,又这么年轻且貌冠天下的,仅有少师俞明寂了,可惜自小一身病苛,还是个瞎子。” 宫女诧异地掩嘴道:“他竟看不见吗?太可怜了。” “是啊,好可怜。” 此时俞礼正面无表情的抬脚迈过门槛,执书不在,李向又神经大条忘记提醒他,这种时候他便只能假装巧合得自食其力,避免出丑。 宫宴举办在御花园后宴请群臣的高台上,还未近前,便听到不少爽朗的笑声,平日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朝臣们这会儿也放下了立场,彼此侃侃而谈,举杯畅饮,气氛正欢。 高台中央有舞女随奏乐起舞,翩若惊鸿,媚眼扫过席间众人,引得不少皇亲贵胄躁动不已。 一名姿色颇佳的舞女假意跌倒,柔若无骨地倒在独坐前排的商炽案上,歉意地道了声殿下恕罪,素手勾起酒壶,倒了杯清酒奉给商炽,美目霞光流转:“妾身先自罚一杯。” 商炽冷冷睹了眼美人,自顾自喝着自己的酒,完全没搭理她。 不少人都看着太子爷这边,因为角度问题,还以为商炽喝了舞女倒的酒,一有这先例,稍有些权势的就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勾搭上中间起舞的那些舞女,那媚眼撩拨得他们坐立不住。 俞礼便在此时入了席,刹那间,起舞的舞女,奉菜的宫女统统都失了颜色。他眼前蒙着黑纱,但即便如此,也衬得在场尽是些庸脂俗粉,少师俞礼清贵、不可染指,一出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进京贺寿的藩王、使臣等人都纷纷问起侍从:“来者是何人?” “该是太子少师俞明寂。” 新科状元吕韩衣原本被众人拥簇着,俞礼一来,其他人都似忘记他了一样,吕韩衣杵在那里,脸色气得铁青,凭什么俞礼一个草包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今天他就要趁此机会,让俞礼当众出丑! 端坐一隅的华服亲王侧头睹向步入席中的少师大人,握着酒杯的手指不由收紧,一旁的恭亲王妃将之收入眸底,转头看见俞礼时,露出温柔至极的笑,那笑意化入眼波中,如春水般缱绻。 “阿礼。” 俞礼听到女子的呼唤声,那是江南独有的吴侬软语,转头看去,一位身着华丽宫服的女子端坐在宴席前列,巧笑嫣然地朝他招了招手道:“到阿姐这儿来。” 那女子柳眉杏目,一双眼极为传神,端着国色天香的气质,每一举一动都大方得体,让人的目光也追随着她而变得拘谨。 这种国宴上,能坐在恭亲王身旁的,只有素来闭门不出的恭亲王妃,俞浮禾。 俞礼的嫡亲长姐。 看着她时,俞礼脑中一瞬闪过一个画面,头挽双髻的小女孩伏在桌前艰涩地学着江南水乡的腔调:“糯......叶粑......粑。” “阿嬢阿爹次......枇杷。” “康这儿喏。” 小女孩念着念着捂着头闷声哭了起来,出口却是京腔:“我学不会,好难,阿礼好难啊。” 桌上趴着的幼儿懵懂地看着小女孩,伸着藕臂拍了拍她的头顶,软软糯糯地:“阿......巴,阿巴。” 书中说,俞府的大小姐年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哑了一年多,之后才会说话。不过这事知道的人甚少,那期间俞浮禾随孕中的母亲到乡下的别院养胎,再回本家时,已毫无异样。 李向扶着俞礼自莺莺燕燕中走到亲王的桌前,俞礼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态度对俞浮禾,正想先中规中矩地行个礼时,俞浮禾已起身拉着他坐了过去,关切道:“听闻你在金佛寺又病了,该向圣上告个假,好好呆在家中养着。” “只是染了风寒,不碍事的。” 况且是这种转折剧情,他得亲眼看着才能放心。 俞浮禾的关怀情真意切,见俞礼确实不似传的那般病重,一颗悬了整日的心这才放下,拉着俞礼嘘寒问暖了许久,直到恭亲王咳嗽提醒,她才察觉时候已不早了。此时案桌上的荔枝已被她剥了满满一盘,指尖沾着晶莹的果汁,好看的指甲缝都染上了黑,她浑然不在意,将那盘荔枝递给俞礼,浅笑道:“阿礼,快回去吧。” 俞礼接过阿姐给他的荔枝,应了一声,由李向扶着往自己的案座走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端庄温柔的恭亲王妃,她也正满眼不舍地同样看着阿礼,手里紧紧拽着手绢,在俞礼回头时,却故作轻松地朝他笑了笑。 她知道他不瞎。 这个念头几乎立刻窜上俞礼心头,不过想来也正常,毕竟是他亲姐。 俞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捡着果盘里剥好的荔枝吃,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太子商炽的对面,隔着中间起舞的舞女,瞧见太子爷正一杯杯喝着酒,没人敢上前跟他寒暄,他那处就一个舞女歪歪扭扭地趴在旁边,正在俞礼看好戏似地以为商炽桃花运来了的时候,商炽一抬眸对上了那双黑纱后戏谑的眼。 片刻后,商炽对身边的暗卫说了句什么,那名暗卫快步离开了宴席,没一会儿,带着一群侍卫进来将那舞女架走了。 舞女吓得花容失色,不住哭喊着求饶,商炽冷漠地用帕子将她触过的地方擦了个干净,丝毫没怜惜之心。 朝臣们都见怪不怪,自个儿喝自己的,唯独俞礼眼纱下的嘴角微微抽搐,商炽这是因为他看了一眼,才叫人把舞女扔出去的? 不会吧? 俞礼觉得过于惊悚了些,小暴君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况且他是个瞎子,商炽应该还没发现那封信吧?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烟烬雪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席间气氛正至高潮,奏乐声一变,舞女们纷纷退了下去,群臣停下谈笑,片刻后,昭兴帝的御辇停了下来,万人之上的帝王走了下来,威仪压得群臣跪了一片,统一高呼道:“祝圣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一声高过一声,浪潮般席卷皇宫上空,引得龙颜大悦,抬手虚扶道:“诸位爱卿快请起,今日举国同欢,不必拘礼。” 乐师敲击编钟,发出古老悠远的乐声,群臣重回各自的位置,使臣开始捧着自家王上送来的贺礼进献,各地藩王以及朝臣也都陆续奉上礼品,大太监嗓音尖细地念着长长的礼单,每念一声,便有人自席间起身,对昭兴帝说一句祝语。 万寿节的国宴已经开始,原本该负责寿宴防卫工作的卿雪藏却始终没有出现,卿大将军此时面色十分阴郁,周身笼在低气压之下,不断有内侍附在他耳边禀报,随后卿疆越加郁气,旁的人都喜笑颜开,唯独他这一方冷若冰霜。 俞礼吃着荔枝,见此嘴角翘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正暗自大爽时,大太监念到了他的名字:“俞府太子少师俞明寂,献七彩琉璃盏一套。” 俞礼站起身正要中规中矩说一句贺寿语时,席间有人起哄道:“明寂既为太子少师,天下文人所向之人,必然文采斐然,不如作贺寿诗一首,让尔等见识见识少师俞礼的风采。” 一袭话出后,席间不少人都等着他出丑,众所周知,俞明寂是俞家给买来的探花,一路开着绿灯升官惹了不少人眼红,实则就是个草包,很多朝臣都看不惯他这股作风,但奈何这还是在皇帝手底下光明正大买官当的,不服也只能憋着。 憋到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弄一弄俞礼了。 席间有一青衣人站起身,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光作诗怎能体现出少师的文采,不如以燃香计时,在香灰洒落之前,作完贺寿诗。” 俞礼识得说话这两人,前一位之前在太子府见过,是太子门下幕僚,而第二位,正是新科状元郎吕韩衣,在还没成为状元前,就是太子的忠实粉丝。 原文中,吕韩衣对商炽的痴迷程度不亚于私生饭,偷窥、跟踪、安插探子在商炽身边记录他的一举一动,为了商炽甚至出卖自己的本家,只为让商炽找到机会一举将乱党清理。 但之后,还是被商炽送上了行刑台。 面对这两人故意挑衅,俞礼不动声色。 恭亲王妃拧着手帕正想为俞礼解围时,商炽皱了皱眉,重重放下酒盏,目光锋芒如利刃般扫过起哄那群人,冷声道:“够了,本宫看你们就是太闲,今年南方大水还没人治理,不如从你们中挑几个出来?” 太子一怒,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也不是不可。”俞礼将寿宴上每个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笑意浅浅地站起身。 他没想到商炽肯为他说话,既然他已经决定扶持太子,自然得让商炽手底下的那帮人服气才行。 不过,要他作诗,这些人也得付出听的代价。 俞礼朝昭兴帝鞠了一礼,言辞恳切道:“我若燃香灰落间作出一首诗,圣上可会给下官奖赏?” 始终坐于高座未发一言的昭兴帝问道:“明寂要何奖赏?” 俞礼笑了下,迈步越过案桌,道:“听完这诗后,孙尚书和吕郎若服气,便随我一同到翰林院论撰文史,学习那些有识之士的政见吧,以此还能开拓视野,不局限于朝廷争锋中。” 这话明里暗里将在场的人全讥讽了一番,被点名的那两人更尤觉刺耳,吕韩衣正是年轻气盛时,受不得激,当即一甩衣袖,道:“好!我若服气,不仅替你论撰,以后也给你做牛做马,随叫随到!” 俞礼黑纱后的双眼弯了弯,双手拢在袖中,在袅袅香烟中迈出了第一步,他目光停落在潭边柳树上的两只燕子,叽叽喳喳叫着特别好听,俞礼心思回转,作出第一句诗:“双燕衔柳绕指飞,似恋繁商不肯归。” 只一句,便让全场哑然无声。 一股微风拂过,燃香上燃尽的那一截香灰颤了颤,俞礼继续道:“清风明月好时光。更何况,绮筵张。” 他闭上眼装着真瞎子,朝前一边走一边念:“借指青天比福寿,常与日月相争明。昭应天安民同庆,兴国邦,帝无疆。” “好!”几位藩王纷纷拊掌直叹,太子少师文采果真天下一绝,那对仗中的第一个字,对应的可不就是昭兴帝三字! 俞礼如沐春风地笑了笑,在闭眼一片黑暗的情况下,肆意往前走着,不用看,他也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正紧张地盯着那段燃香。 本两句就可以结束,但他构思着宴席上的一幕幕,一时意动,即兴道:“云杉美姬频倾酒,才子佳人笑语中,人人心在玉炉烟,动笙簧,弄影茫。” 正此时,香灰随着微风飘落在香炉中,最后一字落音,席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就连昭兴帝都朗声大笑了起来,连呼三次:“好,好,好!” 俞礼并未当即就睁眼,他听着捧喝声一时有些得意,便又多走了两步,正想停下说句什么时,猝不及防踢到了个障碍物,顷刻失重绊倒了下去。他在心底直呼乐极生悲,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回,这下又得被朝臣笑话了。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到来,俞礼跌进了个硬邦邦的怀抱中,疑惑地睁开眼,商炽那张俊逸无铸的脸赫然映入眼底。 他竟无知无觉地走到了商炽的案桌前,刚刚的障碍物正是商炽身前的案桌,他就是踢到案桌后失重倒在商炽怀里的。 身下酒水瓜果洒了一地,俞礼一张脸腾得红透了,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还不如摔在地上呢! 原本热烈的掌声慢慢的,慢慢的,歇了下去,最后归于寂然。 一群人瞠目结舌,注视席中风华绝代的那两人。 商炽看着俞礼,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俞礼原以为他会像对待之前那个舞女一样让侍卫把他架出去砍了,但商炽并没有,甚至还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状似安抚。 但这反而让俞礼更惊悚了。 更更更惊悚的还在后面,正能量值加了! [正能量值:加五,累计:18%。] 行舟以极快的速度将俞礼拉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刚刚大放异彩的俞少师就要命不久矣时,神奇的是,一向暴戾无常的太子爷并没追究,自顾自摆正了撞歪的案桌,又拾起落地的酒盏,这才看向俞礼,伸手在怀里掏了掏。 俞礼心跳如雷。 所有人都睁大眼看着,想知道是不是赐死的令牌,但商炽却掏出个治跌药的瓶子,递给俞礼,破天荒地说了句:“擦擦。”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 一直想入太子门下的吕韩衣嫉妒得红了眼,腾地站起身,道:“俞明寂,你念诗就念诗,干嘛对太子爷投怀送抱!” 俞礼:虽然我看不见,但你是真的瞎。 面上依然端得温润,道:“吕郎可服气了,若是不服可也作一首贺寿诗咱们让圣上评比评比。” 吕韩衣红着脸支吾了半天,俞礼的诗已经堪称千古一绝,他要是在这之后作的比俞礼差,便是自取其辱,顷刻间他将利害关系分析出,比起来还不如大方承认服气,去翰林院做事总比丢人强。 但就这样认了,他这个新科状元的面子往哪搁! 俞礼见他一直不答,笑了笑,转问孙意衡:“尚书大人可服气?” 孙意衡倒是承认道:“老臣倒是没料到少师大人有如此才华,服气!” 昭兴帝道:“既然如此,孙尚书同吕韩衣一块,到翰林院给明寂帮个忙吧。” 帝王一言已出,两人哪还敢回驳,只能跪地领命。 俞礼勾了勾嘴角,但是那笑却生出了点落寞。 他原不是非要出风头的性子,可想起当初商炽说他不配当他少师,俞礼就难受得很,没穿来前,他亦是书香门第金贵着的公子,他想得商炽一个认可,也不想让别人再嘲笑,太子爷的师父是个草包。 大太监继续念着接下来的礼单,俞礼回了自己的座位,这才看向一直握在手心的药瓶。 这种药他识的,是宫廷御用之物,治疗伤口再好不过。此时不用看也知,自己腿上定然淤青了大片,当时大家都只顾看他出丑,没想到商炽却还记得,他受了伤。 俞礼心底触动不已,他投之以桑榆,商炽便也报以桃李,若是天下人善待商炽,何愁商王朝不出明君。 正神思恍惚时,大太监念到了卿家献上的礼品,所有人都看向卿家的席位,却只有卿疆一人起身对昭兴帝贺寿,昭兴帝看了一圈问道:“雪藏呢?” 卿疆一脸菜色,当即跪地道:“犬子身体不适,恐扫了圣上兴致,故以躲在府中,托我捎话给圣上,祝圣上圣体康健,万寿无疆。” 俞礼从思绪中回神,嘴角带笑,黑纱后的双眸却冰冷一片,卿疆说这话时,心里估计巴不得昭兴帝早些死吧,毕竟送了两个女儿进宫,两个女儿都不明不白得死了,自己两个儿子又被昭兴帝弄废,唯一的三子还得躲躲藏藏被人诟病,不弑君都已经算忠义,哪还会希望昭兴帝万寿无疆。 如今他让卿雪藏来不了寿宴,昭兴帝发现不了卿府三公子藏拙的事,不知道能不能稍微活得久一点,给他时间在商炽在登位前将正能量值加满。 高座之上的昭兴帝慰问了几句,转而问起商炽:“你同雪藏一块回京的,可有同你说是哪不舒服?” 他不问卿疆,而问商炽,说明已经起了疑心。 商炽起身道:“似乎肠胃不适。” 昭兴帝让人给卿府送了点药,此事便揭过了,大太监继续念着礼单,俞礼抿了抿嘴角,接着吃阿姐给他剥的荔枝,无意间抬头时,正对上商炽锐利探究的目光。 俞礼手指间晶莹剔透的荔枝滚落了下去,他连忙心虚地收回视线,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脏又快速跳了起来。 那一眼他看出,商炽知道是他绑走了卿雪藏! 这座京城内的一个个,怎么都藏得这么深! 在国宴轻歌曼舞时,卿疆口中卧病在床的卿雪藏,正自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悠悠醒转过来。这间屋子里唯一奢侈的就是从天窗降下的那束光,然而这光也离卿雪藏特别远。 卿雪藏浑身无力,刚挪了一下脚,黑暗中就传来一道喑哑怪异的声音:“主人,他醒了。” 脏乱的角落窜过只老鼠,奇诡的嘶嘶声不时响时停,那束阳光照亮的方寸地方满是干涸的暗沉血迹,那血迹还泼墨般染在墙上,地面铺着的那层枯草下也不知是谁的断骨。 卿雪藏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声音里所唤的主人,那人穿着一袭艳极的红衣,头上一根血玉簪松松散散地挽着长发,背对他坐在离光束不远的地方,一条白色小蛇缠在他的手腕间,阴森森地盯着卿雪藏吐杏子。 红衣人居然还能忍得恶心,在这般肮腥的地方倒了杯茶喝,喝完后慢腾腾合上盖子。他仅露出一点侧脸,光是那一点完美无瑕的轮廓,就能看出是个倾世的美人,况且声音也好听如天籁,温温柔柔的,全然看不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红衣美人道:“卿公子,劳烦你在此处待上片刻,只要你乖些,明日天亮,我等自会完好无损地放你回去。” 卿雪藏嗓音干涩的嗤笑了声:“既然敢绑我卿三,何不露个真容让我看看,是谁如此有胆魄。” “这有何难。” 红衣人噙着一抹笑,侧过半张脸,狭长的丹凤眼微扬,赫然是名动京城的玉如兰。 ※※※※※※※※※※※※※※※※※※※※ 执书:主子让我去找靠谱又武艺绝佳的【微笑脸】 第十八章 卿雪藏被刺鼻的腥气刺的咳了声,见是玉如兰后,反倒懒洋洋地往后靠在朽烂的木柜上,脸上露出纨绔特有的□□:“怎么?想我想得这么狠,绑也要把我绑来?你直说啊,直说我就算在千里之外,也非得去摘月楼找你一度春宵。” 黑暗里的杀手狠狠踹了他一脚:“嘴巴放干净点!” “哈哈哈,这就不干净了?还有更不干净的,要不要听?”卿雪藏咧嘴笑得颇不怕死,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尤为醒目,然而玉如兰至始至终也没任何反应,神色未动丝毫,垂目又喝了口茶,才淡淡道:“有人一千两买你一天一夜。” 之前踹卿雪藏的那人讥讽道:“我看这东西根本不值一千两。” “所以我觉得很值,就接了。”玉如兰轻轻一笑,刹那间再森罗的地方也宛如仙境。 卿雪藏人不正经,思想也龌龊,当即就道:“爷怎么就不值一千两了,爷可还是个处男,如此风华正茂俊逸非凡,被你们玩弄整整一天一夜,怎么说也得要五千两才行啊!” 玉如兰摸了摸盘上指尖的小白蛇,嘴角勾了勾。 卿雪藏坚持讨价还价,誓要把自己的身价提上去:“爷可是卿府的三公子,京城里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爷跟你说,你要不开一个拍卖会,绝对能给你竞价到万两白银。” “你倒是......”玉如兰目光闪动了下:“不知廉耻。” 卿雪藏嬉皮笑脸道:“但若要是如兰公子买我,爷分毫不要,还倒贴。” 玉如兰眸底一贯的柔情蜜意,看人似含情脉脉,出口的话却极为无情:“把他的嘴,给我缝上。” - 国宴过后,俞礼算是名声大噪,以贺寿诗名动京城,彻底摆脱了草包探花的名头,一时间,无人不知少师俞礼的风采,那首燃香间所作的诗被文人墨客争相传看,倾慕非凡。 正是风光无限时,却有一个声音以迅如闪电之势飞快得传遍整个京城。 由于腿疼,那会儿俞礼留宿在东宫午睡,脱下了繁琐的官服,正穿着一袭宽松飘逸的白衣趴在凉榻上看执书给他带来的盲文书。外面的花枝探进窗户,洒下三两花瓣,俞礼摸着盲文,觉着这书颇为奇怪,说是话本子,怎么看了这么久也不见女主出场? 反而话本里的男二戏份颇多,跟主角间的互动也十分奇怪。 看盲文书的感觉尤为新奇,他无聊间不知不觉已看了大半,看着看着,他就看到男主和男二亲在一起。 俞礼心道:大概这个朝代里男子间亲亲抱抱不是稀罕事? 再接着看,他看到了男主和男二宽衣解带。 俞礼:“......”或许是天气太热了,也没什么,挺正常。 再之后的剧情,就不正常了,男主和男二上床了! ??? 俞礼一脸被雷击中的表情,僵硬地将书翻到前面仔仔细细又看了看,确定没有女扮男装的剧情,男二真真切切就是个男的! 发现新大陆的俞礼惊讶地微张着嘴,忆起当时执书给他带来盲文书时说的评语:“丹青妙笔,拍案叫绝。” 俞礼整个人都恍惚了,他怎么就没看出,执书居然还是个资深腐男,并且妄想着把他也带腐? 还是说,原主原本就喜欢看这些? 正在俞礼怀疑人生的时候,破例入宫的刘常端着熟悉的汤药进来,俞礼连忙做贼心虚地将盲文藏在毯子下,接过药熟练地闷着鼻子灌了下去。 刘常欣慰地看着,突想起外面的那则传言,留了个心眼打听道:“主子,听说您在宫宴上对太子爷投怀送抱,太子爷不仅不推开,还纵容您如此,外间都说你们早已......私定终身?” 噗的一声,俞礼将药全喷了出来,喷了刘伯一脸,随后拼命地咳起嗽来,刘常顾不得擦自己的脸,忙过去顺了顺小主子的背,慌道:“主子别急,我也就问问,若这事是真的,奴也绝不会传信回去告诉老爷,定为您守口如瓶。” 俞礼咳得更凶了。 他想要解释,但咳得说话磕磕绊绊,脸也憋得通红,这在刘常眼里像是因为事情暴露而害羞。刘常焦心地递了茶给他喝,边说道:“奴也只是怕主子您被太子爷欺负,想问问你俩走到哪一步了?” 俞礼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道:“没......做......”没做什么。 刘常舒了口气:“没做就好,主子您这身体,可扛不住太子爷的。” 俞礼气道:“想......”想什么呢你! 刘常怒道:“主子您可不能想,那可是太子爷,未来要继承皇位的,您跟他能有什么未来。” 俞礼急着想解释清楚,越急咳得越凶,说话越含糊:“我们......清......”我们清白的! 刘常扼腕痛惜:“主子,就算你们亲过了,那也是不作数的。” 俞礼:“......” 这话他没法反驳了,他们确实亲过。俞礼放弃了挣扎,仰躺在软垫上,咳得撕心裂肺,直把气都咳顺,最后咳得眼眶通红,他望着抵窗的花枝,声音都哑了。 这番模样看在刘常眼中,无比像认清事实后在那落寞失神,那红红的眼眶,让刘伯也跟着老泪纵横。 他家小主子自小就遭了许多苦,到长大了,没料到于情爱上亦是诸多波折,刘常心痛不已,疼惜地对俞礼道:“主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那一人,你与他,到底不是一路人。” 在刘常看来,主子入朝当官就跟玩票似的,总有一天还是得回江南继承万贯家财的。 俞礼不知道短短的时间里刘常已经在脑中杜撰出了本有关他跟商炽的虐恋话本,他抬手摆了摆,已经不想再同刘常多言了。 等刘常叹着气走后,俞礼摸出毯子下的话本,接着看故事打发时间,然而,等待他的后续剧情,居然一路向小黄-文一去不复返。 男主和男二之后的剧情里一言不合就上床,吵架后上床,庆功完上床,洗个澡也洗床上去了,总之,之后几乎没有剧情,全是淫-秽、香艳无比的床-戏。 也不晓得是不是刘常刚刚那一席话的影响,俞礼恍惚间,居然带入了商炽的脸,忆起上次看到商炽沐浴后蓬勃的胸腹,在金佛寺拦腰抱他时有力的手臂,还有宫宴上那个坚硬又温暖的怀抱...... 俞礼渐渐脸色潮红,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如烫手山芋般丢掉了手里的书,长长呼出口浊气,低语道:“这也太有悖人伦了,商炽要知道我看小黄文带入了他的脸,不用等继位,非得现在就把我砍了。” 俞礼刚如此说完,就听到外面的内侍们喊:“太子爷。” 商炽来了?! 俞礼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寻思着将盲文书藏哪时,房门就被人推开了,他只好把书压在屁股下坐着,心惊胆战地等着商炽来问罪。 他一早就猜到商炽忙完会来找他,毕竟他绑了卿大将军的儿子,辈分上商炽的舅舅,商炽甚至可以怀疑,他是听了商熔的安排,绑架卿雪藏意图对他不利。 由于在屋内,俞礼并没带眼纱,眼神只好虚浮地看着前方,道:“我可以解释。” 商炽眉宇阴郁得很,但比起初见时,似乎少了些什么,俞礼听他问:“解释什么?” “我绑卿雪藏的事......”俞礼尾音突地一扬,随即震惊地看着商炽,商炽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握起他的小腿,褪了鞋袜撩起里裤。那腿修长细瘦,白皙的皮肤上却出现青青紫紫的瘀伤,商炽动作轻柔地给他抹上药膏,从头到尾都没提卿雪藏一句。 窗口的花枝被微风吹得直颤,繁秾的枝头落下一阵花雨。 阴郁的太子低着头轻柔得给他上着药,鬓发随风拂过紧抿的嘴角,眼神专注得仿佛全天下只有这一件事需得他去做好。 俞礼听到他道:“你若是真心待我,我亦会诚心奉你为师,俞明寂,我不是个好人,若是我发起疯来的时候,你得离我远远的。” 这大概已经是商炽这些年来,能说出的,最好听的话了吧。 俞礼抬起手,拍了拍小暴君的头,与此同时,耳边听到虚渺的声音: [正能量值:加二,累计:20%。] 拍头也能加正能量值?! 俞礼还想再多拍几下,那只不安分的手却被商炽恼怒地扯了下来,但他依旧十分开心,不光是因为正能量值的突破,还是因为,商炽对他的态度转变,让他看到了希望。 暴君并不是注定的,只要他耐心引导,商炽也能成为千古一帝。到时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也能欣慰书中这个人物,有了个好的结局。 突然间,瘀伤被商炽合着药膏推开,俞礼手指蜷缩,紧紧抓住身后的背垫,疼得蹙眉倒嘶了口气,莹白的指尖也因太过用力而泛红,原本脸上留存的笑意在商炽按压时顷刻散了,那双清澈如溪泉的双眸蕴起雾气,碍于面子,他紧咬着下唇忍耐,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轻点,疼!” 商炽抓住他不安分想往回收的腿,压下心头异样的情绪,果真放轻了力道。 少师俞礼生得极美,长眉入鬓,朱唇明眸,那美因长年累月的病弱,似琉璃般易碎,显得无比矜贵。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是俞家举天下财力娇惯出来的,比之商炽这位尊贵无比的太子,还要金枝玉叶。 哪怕放轻了力道,俞礼依然疼得快要岔气,奈何腿被商炽抓得死死的收不回来。 俞礼腾着水雾的眼无着落地看着虚空,长睫颤抖如受惊的蝶翼,踢着脚带哭腔道:“不擦了,求你了以粲,不擦了。” 什么叫乐极生悲,他算是体验了个彻底。 商炽停了手,俞礼立刻将腿收了回去,吸了吸鼻子,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啪叽掉了下来,恍惚间,他察觉到商炽的脸色有点古怪,顺着商炽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他挪动间,压在屁股下的盲文书暴露了出来。 这个朝代的盲文书还没有现代那么科学化,而是用刻字的方式,让盲人通过触摸阅读,是以这种字体的每一笔画都十分粗,每个字有指头般大,俞礼身下这书就十分厚,当时商炽突然进来,为了让书显得小一些,他就平摊开坐在上面,导致此时书里的内容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了商炽的眼皮子底下。 开端一行就极为劲爆...... 小生意乱情迷地声声唤着尚郎,眼中蒙了层水雾,房中不断升温,那白面小生承受不住地哭道:“尚郎~轻点,疼!” 俞礼:“......” 节操啊,你怎么突然就碎了!!! ※※※※※※※※※※※※※※※※※※※※ 俞礼:碎了的节操还能粘起来吗? 系统:碎了的节操不要扔,裹上鸡蛋液沾上面包糠,油锅里滚一圈,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肖战要按时吃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房间静得无比,俞礼肉眼可见地石化成雕像,然后咔嚓一声自中间裂开了。 正在商炽伸手去拿那本盲文书时,俞礼一个激灵,扑过去将书压在身下,脸红得滴血,支支吾吾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无聊看看......” “不是,是无意间发现这原来是本......”俞礼羞耻地说不出后面的话,他急得眼眶都红了,往日的机灵劲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 越是辩解反而越像不打自招,商炽静静听俞礼我我我了半天,突地俯下身,俞礼顿时哑了口,茫然地看着突然靠近的商炽,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就算近看,也没有丝毫瑕疵,商炽的眼睫很长,且十分浓密,其下眼瞳深邃地仿佛要将人囚溺而亡。 在这样一双眼的注视下,俞礼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恍神间,没察觉身下压着的盲文书被商炽抽走,等反应过来,商炽已经没收了他的书,一脸邪妄道:“一字一字摸读太费时了,要我给你念吗?” “不了吧......”俞礼突然觉得现在任何解释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了。 商炽说罢,还真的给他念了起来:“威猛大将军没理会白面小生的求饶,继续用......” 那声音没有丝起伏,冷淡地仿佛只是在念一篇寻常的治国策论,俞礼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羞耻得顾不上商炽的身份,抬手去堵他的嘴,抬高声音打断道:“别念了。” 他刚一眼扫过,后面的文字无比粗俗,写这本文的作者似乎放开了自我,用最粗鄙的话绘声绘色地描述这场荒秽乱象。 唇猝然吻到手心,商炽念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愣了愣,抬眸阴郁地看向俞礼,俞礼仿佛被灼伤般心惊胆战地收回手。 正此时,一身劲装的影舞悄无声息出现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禀报道:“殿下,家宴就快开始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昏黄的晚霞漂浮在落日下。商炽站起身,说道:“你腿上有伤,待在东宫哪都不要去,等本宫一起回太子府。” 俞礼在他走前急忙说道:“那你记得带枣泥糕回来。” 东宫许久没生过火了,让他饿一晚俞礼自觉自己的身体是扛不住的。 商炽顿了下脚,也没个回应,便带着他的盲文书走了。 东宫常年没人居住,显得格外冷清,不知不觉月上中空,俞礼躺得无聊,拄着盲杖出去转了转,才发现这里不是一般的大,金雕玉砌,路都是用会反光的大理石打造的,园子里的花开得极为灿烂,贯穿整个东宫的河流也清澈见底,河底不知铺了什么石头,被水光折射出点点星光,整个东宫美得像仙境一样。 原文中说,商炽出生便为太子,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皇后住在不远处的坤宁宫,而东宫内,只有一位嬷嬷教养商炽。 如今,东宫和坤宁宫,都已空置许多年,当年这座皇宫中,究竟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少师大人。” 俞礼听到谄媚的呼唤,转过身,看到昭兴帝身边大太监躬身道:“圣上有请,少师大人请随奴才来吧。” - 家宴进行到一半,人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要说历史中哪个王朝的皇室之间最淡漠,商王朝当之无二,不仅子嗣单薄,且亲王也少,各地藩王和品级稍低的妃嫔又没资格参加家宴,是以帝王的寿辰家宴,竟连一桌都坐不满。 昭兴帝此刻坐在内殿里,看着面前清冷的一幕,喉中泛起一股腥甜,但他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命人唤御医,而是混着茶水咽了下去。 外面家宴的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没人知道昭兴帝一直在内殿里,等人都走完才穿着尊贵无比的皇袍从帘幕后走出。 桌上丰盛的菜肴甚至都还是热的。 这时天空外绽放起一簇又一簇绚烂的烟花,庆祝皇帝的寿辰,大街小巷老幼妇孺都簇拥在街上观看,昭兴帝亦孤身一人站在空荡的金殿前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烟花,一朵朵熄灭又一朵朵绽放开,皇宫外歌舞升平盛世天下。 钱亿在他身后低声道:“圣上,俞少师来了。” 昭兴帝收回目光,那眼中的落寞如潮水般收了回去,又成了生杀予夺的帝王:“请他进来吧。” 这是俞礼第一次单独面见圣颜,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他看着天空绚丽美好的烟花,静静等待着传唤。 乍明乍暗的光影下他身姿玉树临风,被烟花照亮的侧颜安静恬淡,立于繁花中,引得收拾残席的宫女们纷纷拿眼偷瞧他,脸色桃红心猿意马。 钱亿出了殿门见此一幕,迈着碎步来传唤道:“少师大人请进吧。” 俞礼颔首,钱亿随行在他身旁搀着,压低声音说道:“待会儿圣上问什么,便照实答就是,殿下还未走远,已得知少师被圣上传唤的事,正在赶回来。” 俞礼眸光一动,他捕捉到钱亿话里透露的信息。 按理说钱亿是昭兴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他虽经常拿钱收买他,但两人关系也只限于金钱交易,没必要钱亿为了他去通知商炽。 又想起钱亿养的黑猫当时奄奄一息地出现在商炽手里,俞礼蓦地醒悟过来,钱亿竟是商炽安插在昭兴帝身边的人。 那自己此前那么多次找钱亿打听商炽喜好之类的,岂不是都被商炽所知晓?! 俞礼痛恨得闭上眼,想投河自尽、一了百了,但愿天堂没有欺骗。 钱亿道:“大人,到了。” 俞礼呼出口气,自黑纱后抬眸看向面前的珠帘,一国之尊的身影在珠帘后影影绰绰,钱亿替他拂起帘子,俞礼杵着盲杖走了进去。 内殿,昭兴帝负手而立,正温情注视着面前悬挂的画像,画像上是一名姿容绝艳的白衣女子,头戴金簪,唇畔带笑,眉目艳丽得倾尽万里江山,眸中娇嗔,留存少女的天真烂漫。 只一眼,俞礼震惊得呆住了,因那女子长得同商炽极为神似,同样颠倒众生的美,区别是女子是娇柔的美,商炽是邪魅的俊美,若将女子嘴角的笑压下,眸中的娇嗔换为冷冽,眉目的艳丽改为阴郁,就是女版的商炽! 商炽的生母难道真不是孝仁皇后? 昭兴帝听到动静回头时,俞礼已掩下震惊,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参见圣上,圣上安康。” 他刻意朝着偏离昭兴帝的方位行礼,把自己当做个真瞎子假装没有睹见这个秘辛。 宫廷的贵重熏烟中,昭兴帝微微露出点笑,不怒自威,抬手道:“俞爱卿不必多礼,今日叫你过来,只是想闲谈一二。” 俞礼状似才从说话声反应过来昭兴帝的位置,窘迫地直了身。 他自认为同昭兴帝没什么话好说,但作为臣子,也只能候着,等昭兴帝开口。 昭兴帝坐回塌后,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问道:“能过来吗?” “可以。”俞礼点着盲杖,闭上眼不去看路,几次都险些以为快撞到什么东西,他辨认着昭兴帝的动静,艰难地走到塌边,摸索着坐了下来。 这一路所用的时间或许在旁人看来并不长,但俞礼却步步惊心,因为他知道,昭兴帝一定在冷眼观察着他,一旦被发现自己是装瞎,就是灭全族的欺君之罪。 茶盏响动的声音下,昭兴帝果然道:“当时你一头撞在金銮殿的柱子上,可把朕给吓了一跳,同样也叹为观止,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精准辨认出柱子的方位。” 俞礼垂着眸子,掩在袖下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道:“臣自知身为谏臣,必有以死为谏之时,所以......一早就记好了柱子的位置。” 昭兴帝喝着茶,房中一阵漫长的沉寂。 君主不言,俞礼便也忐忑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昭兴帝叹了口气,道:“明寂你曾说朕教子无方,商炽若成帝,黎明百姓必将迎来最黑暗的时代,可朕......又能如何,商熔那孩子虽看着文弱,但知子莫若父,他那股冷血的天性,若成为下一任商帝,必以暴治国,才是百姓之祸。” 俞礼很想说,你两个儿子都半斤八两。 面上恭敬道:“二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商王朝只会越发鼎盛。” 想起俞礼曾正义凛然在朝廷上公然指责他的样子,对比如今,昭兴帝觉得有些好笑,便摇头失笑起来,误以为道:“以粲那小子,没少折磨你吧?自你升任太子少师住去太子府,比起以往沉稳了不少。” 俞礼谦逊道:“太子待人虽冷淡,但也并未苛待我。” 昭兴帝瞧着俞礼这一身病苛的模样,之前亦听闻他病过好几场,此时看着也虚弱,脸色苍白得很。再细数俞礼自去了太子府,就一直告病没来上朝,便更觉得俞礼受到了苛待。 沉吟片刻后,昭兴帝道:“你若受不住了,就同朕说,俞家......这些年帮扶了朝廷不少。” 俞礼起身朝昭兴帝跪了一礼,低头应了声是。 又是一阵沉默后,昭兴帝意味不明道:“贺寿诗作得不错,倒是一改你以往作诗的风格,朕没想到,明寂竟真有探花甚至状元之才。” 这话颇有点昭兴帝在讽刺他自己的意味,俞礼不敢接话,将头磕在手背上谢恩,昭兴帝审视地看着他,突说道:“喝口茶再回去吧。” 听言俞礼跪直身,伸手去接茶,却见昭兴帝拿药瓶在茶盏里洒了些白色的粉沫,才将那杯茶递给他。 俞礼捧着御赐的茶,面色白了几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恭恭敬敬道了句:“谢圣上。” 两眼一闭,将茶喝了下去。 ※※※※※※※※※※※※※※※※※※※※ 俞礼:一茶下肚,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t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从内殿出来时,外面已经月明星稀,夜里的风冷得很,吹得俞礼一直抖,他从长长的台阶往下走,闭着眼,把自己装作真的瞎子。 无论是眼前的路,还是未来的路,他都看不清了。 直到此时,俞礼才醒悟过来,昭兴帝、恭亲王、商炽、商熔为什么生就这般阴冷的性格,这座皇宫就像一顶大染缸,从里面出来的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莲。 俞礼不敢睁开眼,闷头走了许久,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去了。这时候宫人们都已经就寝,整个皇宫看不着人,俞礼走得累了,喘着气重重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他咳出了一口血,红艳艳地染在手心上。 昭兴帝为什么要在茶里下药? 俞礼想不明白,原著关于这个身份的介绍寥寥几笔,可以说,还没发挥存在的作用,就因病死了,俞礼觉得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死,他答应了商炽,会辅佐他登上帝位的。 俞礼靠着花树坐了下去,撩起衣袖,里侧湿了一小块,这是他刚刚在喝药时借眼盲之故偷偷洒进去的,俞礼小心捏着那块湿掉的布料,将还没干透的茶水拧到小瓷瓶里装好。 闷头咳嗽时,察觉到有人站定在他身前,俞礼以为是商炽来寻他了,忙将手上的血偷偷擦在衣服上,抬眸一看,却是恭亲王。 俞礼一颗心顿时凉到了冰点。 恭亲王不知为何宴散后还没回府,此时依旧穿着华贵繁琐的朝服,冷眼注视着俞礼,等他咳嗽缓下来时,道:“你为何要躲我?” “我没......”刚说两个字,俞礼又觉胸口闷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咳得胃也痉挛,疼痛使得他面无血色,刚将养好的身体,再次残破般,生机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俞礼觉得喘气都艰难。 恭亲王皱了皱眉,沉肃道:“本王给你的请帖都被回了,还说没在躲我?俞明寂,本王看你如今当了太子少师,胆子也跟着越来越大了。” 俞礼之前下定决心要跟商熔一边划清关系,但经过今天,他改变了主意。这些个主子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他若是不使些手段,恐怕也会落得跟原主一样的下场,不知哪天就会莫名其妙生场大病,两脚一蹬就归天去了。 他暂时得先利用恭亲王这边布条暗线,为商炽登位之后铺路。 思索间,俞礼哑声道:“那时商炽派了人盯着我,才没能来会面,是我的不对,下次不会了。” 孟常诸俯下身捏起俞礼尖削小巧的下巴,一手扯掉碍眼的黑纱,盯进俞礼澄澈的眸子中,狠声道:“别忘了,俞家跟七殿下作的交易,你就算是想投奔商炽,只怕你也玩不过商炽的手段。” 俞礼抿了抿唇,被迫扬起头,一头青丝滑落肩头露出单薄的肩和纤细的颈,他将目光落在虚空处,明明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里面却清澈地犹如一汪清潭:“你是我姐夫,我自然是向着你的。” 听到姐夫这个称呼,不知为何孟常诸脸色更沉了些,蓦地松开手,俞礼脱力地靠坐在花树上,撞得头晕眼花,肺腑仿佛刀刮过般疼。 正此时,俞礼听到一声细柔的呼唤:“阿礼?” 俞礼脸上扬起欢喜的笑,朝那声音望了过去,回应道:“阿姐!” 俞浮禾站在柳树下,见确实是他,喜红了脸小跑了过来,无声看了恭亲王一眼,道:“王爷您先回去吧,我同弟弟说会儿话。” 恭亲王嗯了声,等他走后,俞浮禾扶着俞礼起身,发现他身体冰冷得很,一细看,她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了下去,慌张关切道:“阿礼,你哪不舒服,今天没喝药吗,刘伯呢?” 这便是至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逞强。 经历宫廷晦暗后的俞礼再次感受到亲情,不由眼眶温热,一一答道:“只是吹了点风,今早喝过药了,刘伯有事回了府里,我刚面见了圣上回来时迷了路,这才遇到王爷。” 听到面见圣上这句,俞浮禾搀着俞礼的手不由收紧,面色十分苍白:“圣上......叫你去做什么?” “就聊了聊商炽。”俞礼提及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俞浮禾满眼都是心疼,脱了自己御寒的外衣搭在俞礼肩上,轻声道:“阿礼,圣上就没派个人送你回去?” “没......” 俞礼愣了下,之前他还没察觉,这会想起来只觉毛骨悚然,昭兴帝怎么会想不到要派个人送自己回去,他没派,不是忘了,恐怕还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这个瞎子,能不能再次让他叹为观止地顺顺当当回到东宫。 俞浮禾轻轻握住俞礼的手,柔声道:“现在别怕了,阿姐在。” 她将外衣脱给了俞礼,自己便穿得十分单薄了,晚间的风一股股吹来,俞礼看到她冷得微颤,想将外衣还给她,俞浮禾见此笑了起来,说道:“阿姐穿不着,我里面可还穿了好几件呢。” 但分明只有一件单衣...... 俞浮禾刚说完,反应过来她一时竟真以为阿礼瞧不见,不由窘迫地解释道:“你身子弱,一病倒是会丢掉命的,阿姐冻一会儿没事,你穿着吧。” 俞礼握着那件女子轻盈的纱衣,上面还带着阿姐的体温跟香气。如今他总算知道,为何原主那般倔得要站商熔一派跟商炽互视仇敌了。 有这么好的阿姐,自然是以姐姐的立场为先。 俞浮禾牵着俞礼带他回东宫,路上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感慨道:“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牵着你,在外玩得野了,半夜才摸着小路回家,那会儿你比我矮许多,经常哭着闹着要我背,现下,阿礼都比我高了。” 俞礼道:“该我背阿姐了。” “你可背不动我。”俞浮禾嘴角酝酿着醉人的笑意,眼中仿佛星辰闪烁般温柔,一袭缥缈的水蓝裙裾随风吹起,虽没有绝艳的美貌,但当你看着她那双温柔至极的眼,任何浮杂都会随之沉淀,岁月静好亦随之而至。 俞礼回握着阿姐,说道:“等我身体好了就背你,你那么轻,肯定背得动。” 月光似水,星空万里,这座黑沉沉的皇宫都因俞浮禾的到来,而变得明亮。 “好啊,那阿姐可就等着了。”俞浮禾露出期盼的神色,道:“我一直在等你好的那一天,等有一天你可以不再假装活在黑暗里,等我们脱离桎梏,能自由自在地安排自己的人生。” 俞礼沉默了,难道阿姐知道他身体弱另有原因,那她口中的桎梏,是指昭兴帝吗? 如果猜得不错,原主考上探花并不是皇帝卖官,而是他故意给原主安排的牢笼,要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可到底是为什么? 原主身上,或者说俞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阿姐。”俞礼慢慢停下脚步,俞浮禾回头温柔地看着他,俞礼思索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俞浮禾也不催促,那双眼仿佛能包容万物。 俞礼咬了咬牙,问道:“恭亲王......对你好吗?” 俞浮禾恍惚了瞬,最开始奉旨嫁入京城时,她很害怕,恭亲王对她也并不好,成婚这么多年从未碰过她,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只是政治手段,也安守本分从未做过出格的事。 不过这些事,她永远不会跟弟弟说,她会把外面世界的肮脏都藏起来。 俞浮禾扬起浅笑,伸手揉了揉俞礼的头顶,柔声道:“挺好的。” 但她不知道,现在的俞礼已经不是她以前的傻弟弟了,轻易就看出她的伪装。俞礼想起原文中关于俞浮禾的结局,被暴君商炽诛灭九族,越发坚定想让俞家脱离皇位斗争,他道:“阿姐,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恭亲王,不再插手这淌浑水?” 风过无声,俞浮禾静静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温柔至极的浅笑:“阿礼,阿姐什么事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不行。” “为什么......”迷茫、不解、忧虑充斥在俞礼心间,他忍不住再次咳了起来。 急促咳嗽声如老旧的破风箱,俞礼掩着嘴,察觉一股腥甜直窜喉头,忙将之咽了下去,口腔里充斥着铁锈气:“皇帝如此偏爱商炽,商熔成功的几率很低,一朝败,俞家也会成为争权中的牺牲品。” 俞浮禾问道:“阿礼说起这,是为了太子爷吧?” “我......不单单是因为商炽。”俞礼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但我确实决定辅佐太子登位,恭亲王说俞家和七殿下作了交易,我不太明白交易是什么,但说不定,商炽也能承诺。” “你让我想想。”俞浮禾替俞礼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依依不舍道:“有人来寻你了,快回去吧,记得让刘伯给你煮碗参汤。” 不远处亮起一盏盏宫灯,内侍们呼喊的声音传了过来,俞礼往那边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俞浮禾,俞浮禾站在宫墙下的黑暗里,微笑着挥了挥手。 “大人!那边,少师大人在那边!” 内侍们焦急地提着灯跑了过来,领头的李向喘着大气道:“大人,您赶紧回去吧,太子爷找你都快找疯了。” ※※※※※※※※※※※※※※※※※※※※ 【小剧场】 刚穿来那会,有一天俞礼将商炽惹怒了,商炽一怒下砸碎了御赐的花瓶,回去后刘伯却满脸喜色。 俞礼问道:“你似乎很高兴?” 刘常道:“主子也应该高兴。” 俞礼:“我为何要高兴?” 刘常喜气洋洋道:“您已经快一个月没掺太子爷了,这次总算找到理由可以掺他一本了!” 俞礼:对不起,我向生活妥协了tat 第二十一章 俞礼想起商炽走之前叫他待在东宫哪都不要去的话,一时间竟有些害怕回去,转头想求助俞浮禾时,却看刚刚她在的那里已空无一人,只好硬着头皮随李向回了东宫。 俞礼原以为回去面对的是商炽的怒火,但出乎意料的是,整个东宫除了每个地方都亮了灯外,一切都十分平静。 殿门外跪了一连串的侍卫,看后背上的血迹该是受过罚,他们见着俞礼安然无恙回来,差点喜极而泣,俞礼安抚了一两句,走到商炽的寝殿门口,抬手敲了敲,里面并没有回应,李向小声道:“大人只管进去就是。” 俞礼心里发虚,摘了眼纱,一不做二不休推开了门。 房里没有点灯,只有庭院的灯光在开门时照亮了仅有的几尺,商炽此时正懒散地躺在凉榻上,长腿搭在榻栏上,黑靴将他两腿绷得细长笔直,一副孟浪疏狂的模样,看也没看俞礼,正自顾自喝着酒,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欢饮酒。 酒水至嘴角溢出,滑过有力的脖颈。太子爷生得太过俊美,带着邪气的阴魅,但因为他所散发的强势气魄,让人经常忽略他俊美得过分的长相,甚至不敢直视他的脸。 俞礼心惊胆战道:“我回来了。” 商炽一抹嘴角,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凉薄的弧度:“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你给我带了枣泥糕。”俞礼轻轻握住袖角,捉摸不透商炽这会儿是个什么态度,只好卖惨以求宽大处理:“我见了圣上出来后,没人引路,便自己胡乱走着,想着要是遇到宫人可以问个路。但是皇宫太大,走了好久也没听到人声,我又是个瞎子,只能摸黑一直走一直走......” 商炽冷倨的神色动摇了些,俞礼见此更加用力得卖惨,两眼虚无地盯着半空:“夜里风很大,肚子又饿,但想着你应该给我带了枣泥糕,得赶紧回去,回晚了你会生气,一着急,就摔到沟里去了,幸好遇到了恭亲王妃,她送了我一程。” 俞礼自认为这次自己超常发挥,演技突飞猛进,商炽却嗤笑了声:“你说你掉到了沟里?怎么衣服依旧干干净净的?” 俞礼:“......” 失算了。 商炽没在意他要怎么解释,放下酒壶道:“走近些。” 俞礼依言朝他那边走近了些,直到脚抵到凉榻,才停下。 之后便见商炽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看了他许久,支起身子似乎想摸他的脸,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半晌后道:“你很怕我?” 谁不怕你? 俞礼在心里吐槽了句,嘴上委婉道:“虽然看不见你的表情,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但听你的声音,感觉挺凶狠的。” “那我把声音放软一些呢?”商炽不知那根筋没搭対,真将声音放柔了,音量也低了些,像是在呢喃。 俞礼仿佛受到了蛊惑般,心跳徒然加快,这世上恐怕没人能抵得住商炽用这种声音同他说话吧。 恍神间,嘴里被喂进一块甜腻的凉糕,是枣泥的味道。 俞礼看向商炽,他坐在凉榻上,随着抬手投喂的动作,衣衫有一边宽松地滑过肩头,露出蓬勃的胸腹,身后过长的墨发铺散在榻上,昳丽的眉眼难得显出少年的局促和期翼。 “好吃吗?” 太犯规了。 俞礼窘迫地点了点头,想接过自己吃,商炽却道:“我喂你。” 俞礼不敢反驳他,万一忤逆他这小暴君可能又得发起疯来,只好随着他投喂。他刚借着月光看到,商炽领口里贴着体温放着的油纸包,油纸包里就是枣泥糕。 那块贴着油纸包的皮肤尚还留有被烫伤的暗红,商炽竟贴身揣着,是怕枣泥糕凉了吗? 俞礼胡思乱想着,一时没察觉,一口咬在了商炽指尖,房中突地安静无比,俞礼连忙退了一步,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俞礼坐到凉榻边沿,慢腾腾吃着糕点,心绪复杂得很,他原以为商炽会因为冒犯而生气,忐忑地等着降罪,但却见商炽盯着自己刚刚被咬的手指愣愣出神,那手指上还沾着枣泥糕的粉屑,商炽就这么......含进了嘴里。 俞礼惊恐得差点被枣泥糕噎死,此时此刻,他真心希望自己是个瞎子。 如果不是商炽不对劲,那就是他还没睡醒。 最后俞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里的,从头到尾都迷迷糊糊,直到他走时才明白商炽这异样的举动是从哪学来的,因为他一边吃枣泥糕的时候,商炽就在旁边看没收他的那本盲文书。 因为他是个瞎子,所以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小暴君该不会提前被他给带坏吧!!! 那可是原文中后宫空无一人的霸主,全文都没跟任何人产生过那方面的关系,洁身自好得极其苛刻,俞礼难以想象,要是因为受到他的影响,让商炽学会了不该学的,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俞礼自觉自己已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直挺挺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在心里为自己奏了一首唢呐。 片刻后,被窝里传出一道气若游丝的:“啊啊啊啊啊!” - 万寿节过后,随着藩王使臣等陆续回各自的封地,京城也慢慢回归正常的节奏中。这一场万寿节,给所有人留下最大印象的,就是国宴上传出来的那一首贺寿诗,不止文人墨客争相品读,乃至歌女舞姬都为此作曲,一时连街头小儿也诵得朗朗上口。 这诗或许比不上古人留下的千古绝句,但胜在以商王朝和昭兴帝为对象,从寿宴的角度展现出希望泱泱大国经久不衰的祝福,这个祝福也是百姓们所希望的,以昭兴帝的寿暗喻商王朝的寿,当日所有对昭兴帝的祝福都反馈于商王朝,也正是因此,吕韩衣才没办法作出更好的贺寿诗。 以至于大家如此喜欢这首诗,因为它不单单只是一首贺寿诗。 马车里,俞礼听到外面垂髫小儿拍着手唱童谣似地唱道:“双燕衔柳绕指飞,似恋繁商不肯归......”心里涌起股难以辨明的情绪,如果商王朝真能像诗里写的那样,永远昌盛下去该多好。 他转头看向端端正正坐着闭目养神的商炽,一时有些气馁,他穿来都快两个月了,商炽的正能量值才到20%,而且他始终不清楚商炽每次加正能量值的原因,之后留给他的时间已不满一年,说不着急是假的。 正在俞礼看着商炽出神的时候,商炽察觉到视线睁开眼,俞礼默默将头转向另一边,还好有黑纱遮着眼睛,商炽没瞧见他被发现偷看时紧缩的瞳孔。 商炽问道:“你在想什么?” 俞礼抿了抿嘴,道:“没想什么。” 总不能直接问商炽,什么时候能让你突然产生满满的正能量吧。 商炽再次闭上眼,车外一声声“似恋繁商不肯归”悠扬婉转,马车突地颠簸了下,俞礼借着晃动坐得近了些,试探地问:“以粲,你累不累,要不我给你捏捏肩?” 他还是不死心地想试试,肢体接触到底能不能像前几次一样,让商炽快速加上正能量。 商炽睁眼奇怪地看着他,俞礼大着胆子伸出万恶之爪,触着商炽的手状似瞎子地摸到肩膀的位置,学着执书给他按摩时的手法捏了捏,却并没等到正能量值增加的提醒。 商炽自始至终冷着脸,丝毫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俞礼忍不住问道:“如今我已名满盛京,应该配当你的少师了吧?” 他摆脱了草包之名,并让满朝文武百官刮目相看,如果能得商炽一句肯定,那他觉得就算是引起了昭兴帝的疑心也没关系。 可是商炽只看了他一眼,并没作出回应。 俞礼捏得手都酸了,泄气地要罢工时,马车突地又一颠簸,这一剧烈的摇晃,让本就侧着坐得并不稳的俞礼往前扑了去,额头撞到商炽结实的胸部,明明□□凡胎,但商炽胸口却跟石头一样硬,撞得俞礼头晕眼花,好半天没爬起来。 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是在勾引本宫?” 俞礼:“???” 俞礼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向商炽,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甚至因“勾引”这两个暧昧的字,车厢里空气都变得有几分旖旎,俞礼撑着昏沉沉地脑袋艰难地在马车颠簸中直起身,愠怒道:“我俞明寂行得正坐得直,受不起太子爷凭空污蔑。” 他是真被勾引这两个字给弄生气了,然而马车又一颠簸,行得正坐得直的俞礼猝不及防歪了身子,再次扑到了商炽怀里。 “......” 就连一向深觉自己脸皮很厚的俞礼,都腾地红了脸。 商炽垂目看向俞礼羞愧地埋在他怀里的头顶,一点一点念到:“威猛大将军大胜归京,于巡街的车轿中,白面小生替大将军捏着肩,不安分的手乱动,而大将军并没阻止他的放肆,闭眼任由人使坏,此时,车轿突地重重一颤,白面小生就势倒在将军怀里,那身子娇软香甜,凯旋而归的将军终于忍不住,在轿中......” “你到底看了多少了!!!” 居然还过目不忘地记住了,难怪商炽说他在勾引他。 俞礼此时只觉天雷轰隆地击中在他头顶,他怎么没看到原文中有这么一段,所以说,昨天一整晚,商炽都在房中看盲文书?! 商炽面不改色,仿佛自己念的并不是一段多么□□的情节,在俞礼即将被他整得崩溃时,露出个邪邪的笑容。 俞礼从没看他这么笑过,不是冷笑、嘲笑、假笑,而是发自真心的,带点温柔的笑。 或许,商炽也只会在一个看不见的瞎子面前,这样笑了。 满心绝望的俞礼再次听到正能量值增加的提醒: [正能量值:加五,累计:23%。] 原来,欺负他也能让商炽感觉到满满正能量? ??? ※※※※※※※※※※※※※※※※※※※※ 对的呢,第五章商炽就说了,他喜欢欺负你到哭。 第二十二章 俞礼坐在车内,深觉自己这个少师当得太失败了些,治国之道一样没教会,反而让原文里洁身自好的暴君从太子时期爱上了看淫词艳书。 还是断袖风月之类的。 深感自责的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心道要是商王朝因此而绝后,那他的罪过是真的大了。 马车一直颠个不停,何时京城的路这么崎岖了? 俞礼朝外面问了句,行舟回道:“近些日子京城涌入了些难民,导致路面堆了不少垃圾,行起车自然颠得很。” 俞礼撩起窗帘往外看去,路边卷缩着不少衣衫褴褛的妇孺,他们面色瘦黄,与京城本地人迥然相异,每个人都提着很大一个包裹,满身的污泥,路人们见了避而远之,甚至露出厌恶的表情。 “南方水患居然这么严重了?” 俞礼眼中流露出不忍,他眼前所见的恐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妻离子散,无数人葬身在泛滥的河浪中。 “历年来,水患便是朝廷最头疼的问题。”商炽神色极冷,他少时写过一篇治理水患的论策,当时年纪太小,将事情想得过于片面,现在才知,水患最大的难题不是如何去治理,而是如何找到不贪生怕死的人,去治理。 俞礼若有所思,直到回府还一直在想这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后,叫来执书,让他照着自己的写。 “治水之法,既不可执一,泥于掌故,亦不可妄意轻信他人言......”俞礼想起自己在后世所学到的那些更为先进的治水之道,一一念了出来,让执书记下。 他最清楚不过商王朝如今朝堂的局势,可用之人、可信之人实在太少,所以治水得从区域来,他点出了几人,这几人在如今还并不显眼,但原著里确实是清廉正直的好官,可惜文中,全都被商炽斩了。 俞礼希望借着水患之事,也能让这些可用之材被看到并得到重用。 执书快笔记着,心里暗暗心惊,这方法一出,朝廷势必将引起震荡,因为它剥削了如今笼权者手里的权,将权下分到各个水灾严重的区域负责人手里,这样一来,集权的官员势必会反对。 俞礼说得急了,喉头发痒,剧烈咳嗽起来,执书倒了热茶给他,犹豫地问道:“主子,你如今这般做,必然会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值得吗?” 俞礼喝了口茶润喉,笑道:“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他本就烂命一条,自打喝了昭兴帝给他的那盏茶后,越发觉得身体沉重无比,孱弱得遭不得风吹,阳光晒久了就会头晕。 他心里很清楚,他平白得的这条命并不长,既然如此,就更该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才对得起每日里价值上百两的续命药。 执书只好照他所说一字不漏地记下,未了俞礼又叫他写了封家书,询问浔阳城的受灾情况,虽然俞家足够富庶,但是人力在天灾面前,还是太过弱小。 弄完这些后,俞礼身心俱疲,侧靠在贵妃榻上替自己揉了揉太阳穴,执书叫人又加了个冰盆,让房里的温度达到最舒适的状态。 房间里静了会儿,执书收拾着笔墨,问道:“主子,我之前给你带的那本盲文书,可看完了,你觉得怎么样?” “......”俞礼自黑纱后看到执书一脸期待的模样,压下抽搐的嘴角,故作严厉道:“你上哪找的这种书,居然还让刘伯带进宫闱之内。” 执书一脸疑惑:“怎么了?不好看吗?可是书店的老板跟我说,这本是最畅销的,是以我才让他们专门刻印了盲文版。” 俞礼憋红了一脸,扭捏道:“你难不成就没看过?” 执书一脸天真模样:“自然是看过,不过只看了前面开端,文笔流畅,剧情不错,跟寻常话本子不太一样,主要是围绕男主写,女主一直也不曾见过,我觉得颇有意思,正想等主子看完了,再接着看后面的。” 俞礼:“......” 盲目推书不可取,他这次可真是被执书坑惨了。 没能阻止商炽掉进魔窟,俞礼只能尽早阻止执书道:“我看了些,一点都不好看,你也用不着看,书已被我扔了。” 执书一脸惋惜地应了声,俞礼再三吩咐:“以后不要再去买这些风月之物,你若是闲得很,我这里还有不少典籍,自可拿去翻阅。” “以后再不会了。” 一听要看那些枯燥乏味的书,执书连忙承认了错误。他不明白以前主子明明挺喜欢看这些的,如今怎么变了性子。 俞礼想起一事,问道:“之前叫你找人去绑卿雪藏的事后续处理得怎么样了?” 执书回过神,说道:“卿三公子受了点小伤,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他不知道是主子您做的,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抬回卿府了。” 抬回...... 真的只是一点小伤吗? 俞礼狐疑地看了执书一眼,不过也没太将这事放心上,他还得准备明早上朝的事,将治水的折子呈上去,面对可能会遇到的阻塞,得提前想好应对的办法。 翰林院那边有吕韩衣和孙尚书帮忙,他还真轻松了不少。 - 另一边,影舞出现在角落黑影里,朝正站在书桌前提笔练字的商炽抱拳半跪道:“殿下,探子都被处理干净了。” 商炽淡淡嗯了声,影舞生出几分不解,斗胆问道:“为何不让少师大人知道,是殿下您暗中帮他清理掉破绽,让卿雪藏猜不出是谁绑的他?” “为何要说?”商炽落下一笔,矫若惊龙的一字成形。 就算他没派人去替他收拾烂摊子,玉如兰那等聪明之人,也不会留下把柄让卿雪藏猜到俞礼头上。 商炽忆起马车上,俞礼问他自己已名满京都,是否配当他少师的话,不由心神恍惚了瞬,手腕没控住笔,在纸上落下重重的一笔,好端端一副字就这么毁掉了。 影舞道:“您说了,少师大人或许会对殿下更亲近些。” 她说得委婉,商炽却听得烦躁无比,甩手扔了毛笔,那笔落在上好的宣纸上,墨汁溅染得满是。影舞垂着头,再不敢多言。 商炽在屋内踱了两步,负手停在窗边,问道:“你认为,少师俞礼其人如何?” 影舞见自家殿下难得露出困惑的神色,眼中浮出笑意:“少师大人非池中之物,以草包之名于朝堂深藏五年,就说这份隐忍也是常人不能比的,他如今选择了殿下,不再潜藏,说明是真的决心辅佐殿下。” 即便她从小被□□成了冷酷无情的杀手,永远活在黑暗里,但女孩子的心思到底要透彻许多:“回望历朝历代,能流芳千古的帝王少之又少,千古帝王,悠悠万世,殿下确实需要一个能隐忍,懂进退,又藏得深的帝师来引导你。” 她再清楚不过自家殿下的脾性,自小就没人管教过他,性子是在厮杀的战场中成型,导致越发暴戾无常,没人教他怎么做,他就会胡作非为,疯起来几乎没有人性,甚至他自己都不觉得如此做有什么错。 商炽就如同一只暴厉恣睢的虎豹,需要一个驯兽人慢慢去引导,而俞礼,就是这个驯兽人。 房中沉默良久,影舞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商炽望着满院里争相齐放的花,声音罕见的低落:“少师之位,不是本宫说了配就是配,配不配,得你去问天下人。” - 此时,太子府的地下暗牢中,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牢门开了又关,那惨叫便被隔绝在石壁内震耳欲聋得回荡。 影舞跟行舟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正在用刑的暗卫回过头,收起血淋淋带着倒刺的鞭子,抱拳道:“头儿,这人嘴硬得很,始终不招,这都一个多月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也活不长了。” 绑在刑架上的血人森森咧牙大笑道:“杀了我,杀了我!” “灌药,不能让他死了。”影舞声音冰冷无情,当即就有人端着乌溜溜的药汁捏着那人的嘴硬灌了下去。行舟看得直皱眉,他很讨厌来这里,因为这里总充斥着恶心腐烂的血腥臭,加上眼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场景,让人几欲作呕。 “不舒服就出去。”影舞扫了他一眼,行舟立马将捂着嘴的手拿了下去,不服气道:“你都能行,我为什么就不能行了。” 影舞没理他,挑拣着桌上的刑具,找到个小罐子,她拨开盖塞走去大把大把洒在那血人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听着更为凄烈的惨叫声响起,慢悠悠道:“殿下最近无聊,新发明了一种刑罚,名为刨烙,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血人目眦尽裂的看着她,影舞面色冷白,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犹如地狱的勾魂使者,冷漠且详细地介绍道:“刨烙是指,将罪人像猪一样被清洗干净后,用刀子将附在肉面前的皮肤全刨掉,再一点点将肉烙熟,等伤口结痂后,再刨掉痂,如此周而复始地进行。刚好,这个刑罚还没找人试用过,你正好试试,试完后也许还能活着,记得写个用后体验给殿下。” 影舞抬手示意,牢役将一早准备好的刑具全摆了上来,将血人架在刨肤台上,一旁炭盆里烧着铁烙,绽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 惨叫声不绝于耳,行舟撇开吓得苍白的脸,跟在影舞身后正要离开时,那血人终于在惨叫中求饶了:“我招,我招!” 影舞嘴角勾了勾,转身看向奄奄一息的杀手,此人正是之前在俞礼第一次去太子府时,潜藏在太子府刺杀商炽的唯一一个活口。 杀手虚茫地望着压抑黑沉的上空,嘴唇哆哆嗦嗦,流着泪道:“是恭亲王妃,俞浮禾。” ※※※※※※※※※※※※※※※※※※※※ 准弟婿和大姨子之间的斗智斗勇。 第二十三章 自来了这里,俞礼第一次这么早起来,他被丫鬟小寺唤醒时,窗外的天空还黑得似浓稠的墨汁,连月亮都躲在乌云后呼呼睡着大觉。 三更天正是一天里最黑的时候,俞礼只恨不得裹在被窝里被抬去金銮殿。 迷迷糊糊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小寺摆弄着他的身体,俞礼第n次想,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他的主要任务难道不是提高商炽的正能量值吗,其他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刘伯见了心疼得紧,问他要不就不去上朝了,俞礼一边摇头一边说:“好。” 刘伯:“......” 昏昏欲睡地出门时正巧撞见穿着太子蟒纹服的商炽,那一身黑金的衣服将他衬托得越发俊朗威仪,俞礼揉着眼睛打了声招呼,正要往自己的车轿里钻,后颈子突地被抓住,行舟一脸不乐意地将他抓到了商炽马车里。 坐哪都是坐,俞礼没什么意见,屁股一沾坐凳就靠着车壁打起了瞌睡,睡意连连中,察觉到身上盖上了层毛毯,俞礼含糊地道了声谢,掩嘴打了个哈欠后,往旁边一歪再次打算睡过去。 车外的月光在此时亮了些,似乎在偷看这个比他还懒的少师,散发月光无情嘲笑着。 俞礼被马车颠得很不舒服,想念起以前的交通工具,他缩到角落里,窝成一个暖和的小基地。 不知怎地,迷糊中似乎感觉车速慢了许多,也不颠了,俞礼还没思考,汹涌的睡意就袭了来,在稳稳的行驶下彻底睡着了。 回笼睡得很香,直到车停他还没醒,商炽伸手晃了晃俞礼,道:“到了。” 俞礼拍开他的手,转了一面继续睡。 行舟在外面道:“殿下,再不进去上朝就真的迟到了。” 今天开的比往常慢了两倍不止,坐在车头的行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自家殿下沉迷美色不务朝事的错觉。 或许这不是错觉...... 他就说,俞礼肯定是被皇帝派来勾引他们殿下的! 任他在外面如何瞎想,丝毫也没影响到俞礼香甜的睡眠,商炽瞧着他微启着小口呼吸的水唇,眼中浮出浅浅笑意,过了会儿,那嘴角边溢出点不明液体,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商炽端正坐着,闭目养神,等着他自己醒过来。 外面的行舟急得团团转,又催了催:“殿下......真的迟到了。” 商炽闭着眼不为所动,对他来说,就算不去上朝也没事。 俞礼睡得香甜,裹着毛毯大半张脸陷在毛绒里,细白的绒毛烘衬着如瓷的肌肤,商炽睁眼看到时,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 这一戳,才发现俞礼脸上似乎并没多少肉,他伸手捏了下,那触感又滑又嫩,果真没什么肉,且被捏的那块地方还泛起了红痕。 商炽收回手,心道他也没用多大力气。 一番□□下,俞礼眼前缚着的黑纱都歪了,他被车帘外的光亮刺得醒转过来。属于那种,大脑醒了,身体却还在睡,眼睛也不听大脑使唤继续闭着的状况。 俞礼在心里草草挣扎了下就放弃了,开机失败,继续休眠。 随即就感觉到,有什么玩意儿正按在他唇上摩擦了下,一个温软的唇覆了上来,仅仅碰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俞礼心跳如雷,长睫颤抖个不停。 商炽是昨晚又看到什么新鲜剧情,想着来试试吗?! 如此同时,脑海里机械的提示音响起: [正能量值:加十,累计:33%。] 俞礼躺平了,并希望商炽再多亲他几口。 然而等了许久,商炽也再没了逾矩的举动,满满的失落感充斥在俞礼心里,俞礼拒绝不了亲一下就能涨十点正能量值的诱惑,毅然睁开眼,翻身扑倒毫无防备的商炽,恼怒道:“你要亲就多亲几下啊!” 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俞礼准备冒死一亲太子爷芳泽。 正在唇与唇即将相触时,车帘一把被人扬起,终于等不下去的行舟急哄哄道:“真的迟到了!!!” 然而却见车厢里的场景,上扬的尾音升至最高戛然而止,俞礼跨坐在商炽腹上,压着人似乎正在亲吻,一向强势的太子爷被压得后靠着坐垫,手扶在太子少师的腰上。 哗地一声,车帘立刻被放了下来,转身时行舟的脸已经红成了烤熟的番薯,又红又热,头顶都似在冒着烟。 原来......太子爷和少师大人在车里迟迟不出来,竟是在做这种事。 真是蓝颜祸水,太子从此不早朝,这样下去可还得了。 大商王朝的江山还要不要了! 车内,商炽突然出声道:“书里也有这段。” 现在俞礼对于这种事已经看得淡然了,甚至还有兴趣问一句:“讲了内容?” 商炽瞧着他,眼里辨不清任何情绪:“偷亲的是白面小生,威猛大将军被亲醒了,压着白面小生将他吻到窒息,两人干柴烈火。文里说,他们用的蟾蜍式,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姿势吗?” 被现代文化熏陶着长大的俞礼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脸一点点变红了,撒谎道:“不清楚。” 他总觉得,师徒间讨论的不应该是这种问题。 俞礼自黑纱后瞧见商炽的表情,暗暗怀疑,难道商炽真的不知道? 他回想起原文,商炽完全没有性-欲,从始至终也没跟任何人欢好过,很有可能,他真的不知道这些! 俞礼自觉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瞎子,商炽没有防备地流露出真实的一面,很可能这个秘密就永无天日了。 俞礼控制不住憋笑的嘴角,恶行昭著的暴君居然比在这方面如此单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炽察觉俞礼似乎在忍笑,心里生起股扭曲的怒意,一个挺身将人反压在了身下,声音冰冷没有一丝起伏:“那你要不要试试?” 俞礼瞬间笑不出了,默默捂着自己的衣带,磕磕绊绊道:“我知道每个人都对新鲜事物会有种好奇心,这很正常。我虽身为少师有为太子爷解惑的职责,但......这种事不能是师父教,得你自行与闺中之人摸索。” “为何师父不能教?”商炽慢慢靠近,冰冷的吐息拂在俞礼耳边,俞礼忍不住痒侧了侧头,心里十分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招惹小暴君。 他好声好气道:“我又不是你闺中人,你要是与我讨论这些,就是大逆不道、为世不容!” 说完更后悔了,他怎么忘了,暴君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离经叛道。 听完他这一番话,商炽果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俞礼提心吊胆了好久,直到车外的行舟憋不住在外面喊道:“殿下,要不回府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俞礼这才想起拼死拼活大早上爬起来为的什么,挣扎着从商炽身下逃脱,商炽倒也没难为他,轻易就松了手。 行舟在外面气呼呼地回道:“都快卯时了。” 卯时...... 朝都进行一半了,快的话说不定就快散朝了! 俞礼急忙撩开车帘跳下车,一时没留意到落脚的地方有颗小石子,脚一歪差点摔倒,这看在行舟眼里,就很暧昧了。 联系之前不经意睹见的画面,再一看俞礼被弄得皱巴巴的衣服,只能感慨,太子爷的腰力着实过人,把少师大人都弄得站不稳了。 俞礼走了两步,因脚拐了,走得扭扭捏捏。 这又看在了行舟眼里,再次感慨,太子爷似乎玩得太过火了,如此姿态怎可朝堂面圣? 俞礼捂着揣在胸口的奏折,心道一定要在今日奉上去。 看在行舟眼里,是痛心疾首,是不堪受辱。 - 此时,金銮殿上,朝臣们脸色沉肃,纷纷低垂着头等候,就连坐在龙椅上的昭兴帝都枕着手打起了哈欠,头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旁边候着的太监连忙上前扶着,轻声道:“万岁爷,要不散了吧?” 昭兴帝抬起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 “商炽到底在搞什么,让满朝文武等了他整整一个时辰!”昭兴帝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耍了,恼怒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气急道:“散朝!” “慢着。” 一听这道声音,简直比圣旨还管用,满朝文武站着一动不敢动,商炽自中间走来,神色俾倪,一袭蟒龙袍气势威仪,压得文武百官垂着头不敢与之直视。 昭兴帝隐怒道:“商炽,你如今真是越发不服管教了,我看六年的戎马生涯还制不了你,你非得终生被打发去塞北才罢休吗!” 商炽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没什么意见,塞北可比京城好。” 昭兴帝气得手抖,左右看了看面前没什么能砸的东西,便将太监捧着的那一叠折子劈头盖脸砸向商炽,吼道:“你当朕不敢?如果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朕早就......” “早就如何?” 漫天飞舞的奏折下,商炽眼眸猩红,双手紧握成拳,昭兴帝的声音戛然而止,满朝文武也跟着屏气敛息。 正此时,高大的殿门下,眼缚黑纱的俊美男子杵着盲杖走了进来,朱红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玉树临风,好似集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于一身。 “圣上且不用着急生气,殿下耽搁这些时辰,全是因臣体弱,不堪劳顿,车程才不得不慢了下来。” 俞礼好似真不知道昭兴帝给他的茶有问题,依旧一副恭敬谦和的态度,道:“殿下原是想着,朝臣们商量水患一事恐非一时半刻,圣上择选人才也得思虑一会,如此一来,这会献上计策,也更为合适。” 他走至商炽身边,自黑纱后看向几欲疯魔的太子爷,宽大袖摆下默默伸手握了握商炽的手,随后勾起如沐春风的一笑,将奏折递给大太监,再由他转交给昭兴帝,说道:“这是臣昨日写好的治水之策,还请圣上过目。” 昭兴帝接了,一脸不耐烦地翻阅着,随后他越看越慢,越看越心惊,这封折子里几乎写全了目前治水所遇问题的解决办法,详细地考虑到每一种水患产生后果的可能性,并针对其提前做出有效的预防。 从灾害产生前、灾害产生时、灾害产生后展开来讲,很多闻所未闻的策略层出不穷,官与官之间的牵制督促、每个区域上报情况进行对比、对官员实施赏罚制等等,最重要的一点,是从帝王角度来说,此法削弱了权臣势力,提拔了可用能臣。 权臣的削弱,就是帝权的增强。 昭兴帝转怒为笑,且笑得十分开怀,赞赏道:“大商得俞明寂,可保江山百年无忧。” 俞礼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昭兴帝又看了遍奏折,将之递给钱公公,道:“念给大伙听听,什么叫万全之策。” 钱亿奉命一字一句念了起来,朝堂中,不少人越听面色越铁青,钱亿刚一念完,就有人出列义正言辞地反驳:“这是动摇国之根本,简直荒谬!” 一人出头,后面便有更多的人跪地恳求皇帝收回成命,一时间朝堂喧杂如闹市,昭兴帝脸色冷沉得几乎要将那些口口声声说动摇国之根本的人就地正法。 这个治水之策,最难的一点,就是需要一个镇压得住满朝文武的人,做治水的领军人。 昭兴帝一扫台阶下跪了满满一地的朝廷命官,气得血气涌上喉头。南方百姓尚还生活在水生火热中,而京城里食俸禄的官却事不关己还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反对实行救援。 他勉强压下喉头血腥,哑声问道:“你们谁自愿前往?” 朝廷死寂一片,正在昭兴帝失望地打算就此作罢时,商炽站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接了旨:“本宫愿往。” 一言出口,朝廷上没了一丝多余的声音,俞礼脸色苍白,他是出策的人,再清楚不过,成为众矢之的有多危险。 他怎么也没想到,接旨的不是原文去治水的恭亲王,而是商炽。 那个文中描述没有人性的暴君。 ※※※※※※※※※※※※※※※※※※※※ 为了正能量值,有些人可能会舍弃些什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曦时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肖战要按时吃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从金銮殿出来后,俞礼还处在一个恍惚的状态,他知道太多历史上治理水患最后把自己折进去的京官,水患岂是儿戏,况且商王朝如今水患已经严重到淹没了好几座城池。他那个方案上,最重要的环节就是监督官事必躬亲,得站在治水的第一线。 他原本打算,献上这个计策后,就怂恿皇帝派恭亲王去,千算万算,没算到被商炽截胡,也没算到,一向宝贝着商炽的昭兴帝,会同意让商炽去。 或许昭兴帝眼里,在权利与亲情面前,他依旧会义不容辞的出卖儿子而去收复失散的权柄。 这个方案派商炽比派恭亲王,更保险,更有效。 “怎么?出来后就一脸丧夫相,本宫还没死呢。”商炽同俞礼并肩走着,转头看到他一贯支着的盲杖,眼中流露出异样的情绪,说道:“我走之后,你就呆在太子府里,任何人叫你都别出去,包括皇帝。” “我跟你一块去。”俞礼捏紧手里的盲杖,雪色苍白的脸上满是坚持。 商炽好整以暇地看了他眼,嗤笑了声:“你去干嘛?水灾来了,我可保不住你。” “我能照顾好自己,商炽,这次水患不是儿戏,不是你一个人能扛下来的。”俞礼无比自责,他应该提前跟皇帝提议让恭亲王接手。 商炽弯眸笑了笑,初升的太阳照在碧瓦金檐上闪烁着耀眼的金芒:“这些年来,天大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扛过来的,在塞北弹尽粮绝时,回京城孤立无援时,于朝廷无立足之地时,但不依旧好好的,可能这就是古人说的祸害遗千年吧。” “你不是。”俞礼没忍住顶了句,道:“你不带我就罢,回去后我给你写份详细的治水步骤,你要是愿意信我,就按我说的来做。” “行啊。”商炽漫不经心地回着,走至金武门前突然停了脚,俞礼不解道:“怎么了?” “我数三声,钱亿会来叫我回去。”商炽嘴角露出一抹讽笑,俞礼一脸狐疑,然而当商炽数完三声后,身后果真传来钱亿的声音。 “太子爷且先等等,圣上有请呢。” 俞礼惊讶道:“你还学过算命?” 商炽勾了下唇,这不似笑的笑凉薄得很:“不过是上演一场父慈子不孝的场景而已。” 商炽去见他爹了,俞礼见此正好,自己乘了马车回去。 中途俞礼借口想下去走走,执书便扶着他下了车,李向跟在后面保护俞礼的安全。 街上人多嘈杂,俞礼故意往人挤人的地方领,趁跟李向拉开距离之际,问执书:“你之前说京城有许多家铺子都在我名下,那有没药铺?” “自然是有的,主子每日用的药材都是从自家铺子支取的,每日来给主子把脉的,也是自家门下的医师。”执书一五一十地回答后,道:“主子问这个做甚?” “去查账。”俞礼拿出了惯用的借口,执书去跟李向说了声后,李向执意要跟着,便一同去了俞家医馆。 俞家的首富之名不仅在江南人尽皆知,京城这一块也有很多人冲着其口碑来俞家医馆看病,以至满堂都是病患,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趴着的,比闹市还热闹。 俞礼一露面,杂役便立刻去后堂叫掌柜的,没一会,这家店明面上的老板恭恭敬敬地来将俞礼等人迎了进去,待人落座奉上茶点后,道:“少庄家可是有哪不舒服的?” 执书道:“把你们今年的账本拿出来,我家主子看看。” 医馆老板连连应好,吩咐人去取,重重一本账簿被抱了来,俞礼喝着茶,听执书一点点给他念每月的支出跟收益,以及一些金额比较大或支出繁杂的事项。 医馆老板道:“今年药材紧缩,是以从药农那购入的成本比往年贵了不少,但大庄家吩咐无论怎样也不能改变药材的售价,以至于收益落了下来,给人看病几乎是在做慈善。” 估计还是因为南方发大水的原因,黑心商将药材垄断了。 俞礼一一听着,一盏茶不知不觉喝完了,执书又给他续了杯,俞礼接杯盏的时候点了点执书的手,执书反应过来,道:“李向大哥,要不你去里屋歇着吧,这里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完。” 李向看了眼那叠厚厚的账本,道:“我去外等着。” 待人走后,俞礼放下茶盏,医馆老板也停下解释,问道:“少庄家来此,恐怕不单是看账本吧?” 俞礼笑了笑,道:“确实,铺子里可有可靠的医师?” “常去少庄主府上把脉的那位是主家那边调来的,此时并不在铺子里,铺里的医师都是家底清白的,其中一位医术最高,脾气也不小,可要叫来?” 俞礼道:“劳烦,不要让人知道。” 医馆老板自是不敢耽搁,没一会就将人带来了。 执书瞧着眼前之人,不可思议道:“这就是你说的医师?” 他原以为像这种医术高超又脾气不甚好的,必然是古板严苛的老先生,然而医馆老板带来的,却是个看着颇年轻的秀丽少女。 那名医师冷哼了声,声音清脆如黄莺鸣叫:“别看不起人,我虽比那些个老头年轻个把岁,但所学的本事可比他们强多了。等皇宫招贤时,我就是宫内头等御医。” 俞礼自黑纱后不动声色看了眼这女子,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头发用木簪高高挽起,利落干净,此时正一脸傲气地高抬下巴,不管在场的是谁,都得不了她恭敬。 俞礼说道:“以你的脾性,恐怕进宫后很难生存。” “你看不起我?”宣柳洇瞥了他一眼,柳眉倒竖:“我看你面堂苍白,吐息虚弱,也不像是长命的人。” 医馆老板已经明里暗里提点了好几次,听宣柳洇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顿时怒斥道:“这是少庄家!” 俞礼抬手扼制,道:“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提醒一句,那宫闱之内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姑娘不去,是福。” 宣柳洇闻言赤红了脸,别扭道:“我自有自己的判断。” 医馆老板不敢再让宣柳洇继续待着把俞礼惹怒,忙道:“快去给少庄家看看,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宣柳洇上前了一步,俞礼不动声色将手收在袖子里,宣柳洇明显不服管教,他可不敢给她把脉,万一瞧出他不是个瞎子,便是隐患一个。 他屏退众人,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后,从怀里将装着茶汁的小瓷瓶拿了出来,宣柳洇接过闻了闻,只道:“这不就是普通的贡茶?” “自是不普通的,不然我也不会来问姑娘。” 宣柳洇再次嗅了嗅,觉得俞礼不像是故意玩弄她,但一时半会,没有专门的提炼工具,她也不好下定论里面有什么料。 她嗅不出来的,只可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而她没接触过的,只有皇宫中的秘药,难怪这个好看的瞎子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宣柳洇收了瓷瓶,道:“给我点时间,我查出来会在下次见面时告诉你。” 没第一时间知道答案,俞礼难免有些失望,道了声有劳,起身随执书回了太子府。 待他们走后,宣柳洇还在看那个小瓷瓶,医馆老板进来看到,问起:“少庄家同你说了什么,可是病情加重了?” “他压根没让我把脉。”宣柳洇将瓷瓶揣进怀里贴身放好,走前忍不住问:“他是谁?” 医馆老板笑了笑,道:“那可是江南首富俞家的独子,上一届的探花郎,今年的太子少师,俞明寂。” 宣柳洇啧了声:“太子?可不是个好东西。” - 自从翰林院有吕韩衣和孙尚书帮忙,俞礼清闲了不少,平日里浇浇花,逗逗恹恹的小猫,日子过得倒也颇为惬意。而商炽却一日比一日忙了起来,过了今日,就要动身前往水灾最严重的城池,金陵。 俞礼闭眼写着治水的详细步骤,执书侍立在一旁,瞧着窗台上的小黑猫道:“它最近看着,似乎好一些了。” “医师说这是回光返照,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俞礼不知道小黑的故事,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小黑最后这段日子活得舒服些。 正此时,刘伯拿了封十分贵气的请柬来,说道:“主子,吕状元叫人来请主子参加后日的诗会。” 刘伯觉得这是件十分风光的事,毕竟诗会向来只有名声显赫的才子才有资格参加,吕韩衣邀请俞礼参加诗会,不就等于承认俞礼有才华,彻底摆脱草包的名声了嘛。 俞礼顿住笔,眉目微凛,他不认为吕韩衣这么好心,如果是因为国宴上自己压了他一头,打算借诗会报复回来他自是不怕,他担心的是这场诗会不单是鸿门宴那么简单。 “那人还说了什么?” 刘伯道:“说,您看过请柬就知道了。” 执书接过来看完内容,脸色铁青,俞礼问:“写的什么?” 执书道:“吕韩衣一介白衣,竟敢挑衅主子,说主子要是想彻底坐稳太子少师之位,就来,否则他就放言让所有人都知道,国宴上的贺寿诗不过是您提前找人准备好的,实则依然是个草包,怕露馅连赛诗会都不敢去。” 再以此来衬托自己,不计前嫌邀请俞礼去诗会想为他正名,这一品德多么宽仁谦和。 俞礼没管后半句说了什么,他听到太子少师这四个字后陷入了沉思,醒悟过来,之前他太在乎商炽的看法,想得到商炽一个认可,这会儿才明白,他配不配当太子少师,不是商炽说了算,而是全天下的文人得心服口服才行。 赛诗会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第二十五章 “我去。” 哪怕知道吕韩衣还有别的图谋,俞礼也想去试一试,错过了诗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机会,况且,他的时间也没那么多了。 执书担忧道:“主子,不然回绝了吧,我看那吕状元不是诚心相邀,就是冲着为难您的。” 刘伯看完请柬的内容,怒不可遏道:“我这就去找几个人,把那叫什么吕韩衣的,绑来打一顿!” “别。”俞礼失笑了声,执笔继续写治水策略,边道:“你若这样做,又得被这些文人大作周章,况且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执书始终有些忧心,但见俞礼已经打定主意,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俞礼将一张纸写满,明知故问道:“我可有写歪?” “有几行歪了,我再替主子抄一遍。” “你抄好后就拿去给商炽吧。”俞礼将笔纸递给他,揉了揉手腕,他如今学着在装瞎的情况下正常活动,如此才能不会被轻易识破,自从知道昭兴帝不安好心后,俞礼比起当初刚来那会小心了许多。 刘常道:“昨日夫人回了信来,说浔阳受了金陵那边的波及,目前情况并不乐观,但也不是太糟糕,让您放心,他们会照顾好自己。” 浔阳跟金陵间隔着一个徐州府,若是这都能被波及到,那说明金陵十分凶险,商炽此去祸福难料。 俞礼吩咐道:“小寺,去帮我收拾些衣物银钱,我打算回家一趟。” 小寺道:“可这会儿浔阳城在闹水患,一路上蛮民不少,主子等这事过去再说吧。” 执书边抄着稿子,边道:“主子回家只是顺道,实则,是想跟着太子殿下吧?” 俞礼发现,他这个书童就是个人精,几乎把事全看透了,便也不再瞒着,道:“你们替我保密,我也不全是为商炽,治水还得亲眼看看,才能对症下药。” 而且他想回本家这事也已经筹算了许久,他要知道原主身上的秘密,还要说服俞家脱离皇位争斗。 刘伯扶着他到外面透了透气,小寺收拾好包裹也抱着御寒的披风跟了出来,俞礼这才恍然发觉天气转凉了,再有一个多月,就将步入秋天,到时候水患若还没疏通,只怕百姓的生活会雪上加霜。 商王朝天热的时间短,天冷的时间更长些。 刘常说道:“如今京城又来了不少难民,当街乱得很,主子不该现在回浔阳。” 俞礼道:“得回,有些事必须得解决了。你吩咐下去,近日俞府省吃俭用,分些钱财去购买干净衣物与大米,再支些棚子收容难民,每日赠粥三次,但不能平白赠送,你找些事去支使愿意干活的,干了活,可免费吃三次粥,老幼妇孺除外。” 刘常不解道:“主子为何如此,直接赠粥不是更能得民心?” “此法既能阻止京中妄图借此懒惰者,也能让难民们不心生堕意,回到家乡后依然可以自给自足。” 灾后重建的日子更为艰辛,这便需要难民们保持劳役之心,回去后能快速适应艰苦的生活,如此才能让商王朝以最快的速度回归正轨,以免虎视眈眈的匈奴乘虚进犯商王朝。 刘常听言下去布置了,俞礼坐在亭子里歇了会儿,小寺替他披上披风,一股冷风携着凉意吹来,小寺瞧着天色道:“要下大雨了,这是将南方的乌云给吹来了么?” 俞礼自黑纱后同样看向天空,他带着眼纱,看世界都是黑沉沉的,而在这片黑沉中,出现一道鲜亮的身影,明明也是黑衣,但其上用金丝勾绘的蟒龙却是那般耀耀生辉。 商炽路过对面的水榭,身后跟了不少人,都行色匆匆的,似乎在商议些什么,商炽面色一贯的阴郁,侧头瞧见俞礼后,脚步顿了下,身后那群人跟着停了下来,看向湖对面的少师大人。 他一袭华衣坐在花团锦簇的亭子里,身后是昏沉沉的天空,如同一卷流芳千古的画卷,让人移不开眼。 在场人本不信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言,但如今见了少师真容,也有些动摇他跟太子爷是不是有些什么了。 美人沾了些桃色绯闻,最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 见商炽看向这边,俞礼碍于自己是个瞎子,不敢与之打招呼,小寺在旁边小声道:“太子爷在对面的水榭里。” “是吗?”俞礼这才转头朝向那边,商炽已经迈脚走了,那群人也紧跟着离开,从冷风携来的含糊声大约辨出,是在说水患的事。 小寺红着脸道:“太子爷刚刚驻足看了主子好一会儿,现下已经走了。” “他是明日一早离京么?”俞礼很清楚,但还是想问一遍,小寺不解其意点头称是:“主子可要去送一送?” “那么早,我可起不来。”俞礼喜欢迎接,但不喜欢送别,不过徒赠伤感,去送了他会更担心,害怕商炽遭遇不测,害怕地方官会阳奉阴违。 如果商炽因为治水出了意外,献策的他定不会好受。 况且他已经打算偷偷跟去了。 俞礼望向乌云压顶的天空,南方的大雨果真飘来了京城。 - 子夜时分,俞礼睡得迷糊之际,听到外面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倾盆大雨砸落下来,檐下淅沥作响,狂风吹得屋后的翠竹簌簌声不绝,外屋里亮起了灯,被惊醒的小寺撑着睡意烧了个炭盆,悄悄放进俞礼的寝居里。 一声声惊雷震颤在天地间,俞礼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商炽在这样的天气下离京,并非好兆头,而且雨大不能视物,或许商炽会选择再拖延一日? 他很快又反驳了自己的妄想,商炽雷厉风行,绝不会因为天气而延误本来的计划。 俞礼想着想着,越发难受,早知道就不把全部的压力施加在监督官身上,他原是想拿这个来对付恭亲王,如果商炽真因此出了意外,他会不会被系统抹杀掉? 胡思乱想间,俞礼没听到外面小寺轻呼了声太子爷,他自顾自想着策论里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被子突地被人掀起,冷风灌进,俞礼惊愕地抬头看去,一阵闪电恰巧将来人照得煞白犹如厉鬼。 俞礼:“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子府居然闹鬼!!! 是商炽杀的人太多了吗? 俞礼吓得心率加速,一把抓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在被窝里喊道:“你们鬼界不是有规矩,不吃躲在被子里的人嘛!” “大哥大爷大娘大婶,放过我吧,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转去找商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与我无瓜!” 商炽脸色铁青,冷声道:“你就这么轻易把我卖了?” 瑟瑟发抖的被窝顿了下,抖得更凶了。 商炽比厉鬼更可怕。 商炽冒雨前来,身上防雨的斗篷湿漉漉的,头发也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大力揭开被子,一身寒意纵然靠近俞礼,俞礼被寒气冻得咳了起来,边往后缩边道:“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一道闪电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一瞬后再次恢复昏暗,商炽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今日离京,你就不打算送送我?” 瞧他这副似乎有些委屈的模样,俞礼生了些愧疚,支吾道:“这才子时,就算送,也该等到卯时吧。” “不该。”商炽强势无比,脱了斗篷挂在衣架上,道:“你既不愿送,那便陪我到天亮。” 俞礼强打着精神支起身,问:“怎么陪?品茶聊天?还是敞心卧谈?” 轰隆隆的雷声中,商炽沉默了。 半晌后,他道:“你睡吧。” 俞礼:“???” 大半夜冒雨而来,就是为了看他睡觉? 这是哪来的恶俗癖好? 商炽一贯让人捉摸不透,俞礼也揣摩不准他是个什么心思,闻言真的又裹着被子躺了回去,并提醒道:“隔屋里还有间床,你要是困了,就去那睡会儿吧。” 商炽不答他,俞礼实在困得不行,但商炽在旁边要想入睡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不睡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商炽,之前担心得不行,结果被这样一吓,什么愁绪都被吓散了。惊吓过后俞礼万分疲倦,睁眼看了眼商炽,见他坐在不远处,小寺战战兢兢地进来给他泡了杯茶。 头发都湿透了,他就不怕感染风寒或者引发头痛? 俞礼自个儿身体弱,就觉得别人也一样,撑着困意起床披了件外袍,让小寺拿了张干手帕给商炽,支着盲杖坐到他对面,道:“你身上湿意太重了,擦擦吧。” 商炽松开头冠,放下一头墨黑长发,拿手帕草草将头发擦干。 俞礼还是第一次见这幅模样的太子爷,头发蓬松凌乱,大半湿润地贴在身上,侧头擦发的脸型格外好看,素来冷冽的目光在此时不复存在,暴戾太子爷的壳褪下,倒是能看出是个俊美的少年郎了。 俞礼掩嘴打了个哈欠,撑着头犯困,到底还记挂着商炽离京治水的事,说道:“你到了那边一切要以自身为重,我那本策论不必全照做,若有不解的地方,可看执书交给你的那封更详细的治水步骤。” 商炽擦着头发,没说话,俞礼自顾自道:“我要是睡着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声,本该为你送行的,不是因为雨大,而是......” 俞礼支着脑袋一点一点,低声道:“因为怕看到你的背影而觉得难受。” 待商炽擦完头发看过去时,太子少师已经支着头睡着了,外屋的烛光透过帘幕照了进来,昏暗的光影下,俞礼睡颜恬淡,安静得近乎乖巧,唯有呼吸绵长平缓,商炽突然间觉得,这道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就已经是全天下最美好的旋律了。 正此时,熟睡中的俞礼脑海里响起熟悉的提示音: [正能量值:加七,累计:40%。] 商炽起身将俞礼抱回床上,俞礼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靠了些,商炽顿了顿,还是将他放了回去。那床柔软得如同棉花,俞礼一躺下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商炽替他盖上被子,完事后站在床边久久也没想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他的生命中对他好的人寥寥无几,当有人冒死也要温暖他时,久冻在冰川雪地的他,就也忍不住向火焰靠近一两步。 温暖对于他来说如同饮鸩止渴,但他心底似乎是甘之如饴的。 商炽在房中站了许久,临走时到底没叫醒俞礼,路过炭盆时将拽在手里的那封信纸扔了进去,火舌瞬间舔舐上来,随后他披上斗篷迈入了大雨中。 太子府外已有随行的官员等着,这其中就有俞礼向昭兴帝引荐的那几位为官清廉的,商炽原本没注意过他们,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才发觉其品德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因为太过耿直,在朝堂才会步履维艰,混了几十年也还是个小官。 行舟见商炽出来,连忙撑起伞迎了过去。这会天空依然黑沉无光如同黑夜,太子府前亮了好几盏灯,在这片风雨中摇摇欲灭。 随行官员下了马车,朝太子爷行礼,其中一位问道:“少师大人没出来么,卑职还想当面同大人道谢。” 商炽道:“他睡着了,道谢之事等回来再说吧。” 殊不知他这话在旁人耳里听来分外暧昧。 商炽吩咐李向留守太子府盯着俞礼,大家瞧出太子爷心情似乎不太好,不敢触其霉头,沉默地上了马车。 天未亮时,一行车队低调地离开了繁华京城,前往水深火热的南方,如今尚有无数人流离失所,治水之事刻不容缓。 商炽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烦躁地睁开眼看向外面凋黄的枯枝,总觉有事要发生。 可他忽略了什么? 太子府内,俞礼打了个喷嚏醒了瞬,伸手够到枕头下的那封诗会请柬,眸子里的睡意顷刻散了个尽。 ※※※※※※※※※※※※※※※※※※※※ 你们说,商炽知道阿礼装瞎后,会怎么惩罚他?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17558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俞礼醒时天光已大亮,虽然依旧昏沉得很,但时辰确实已经临近午时,窗外还在噼里啪啦下着大雨,他不知不觉睡过头,商炽居然也没叫醒他。 这会商炽应该已经出城了。 小寺替他换好衣服,问道:“主子可要叫执书过来,准备明日的诗会?” “不必了,现在就算临时抱佛脚也没多大用。”俞礼捧着药碗把药喝完,待小寺下去后,他便闲不住了,口头虽说没用,但行动上却很诚实,抱着书缩在榻上看了起来,小黑猫卷缩在他脚边,最后的一点活气也快散了。 下人应该给他它喂过药了,但除了让小黑能稍微活久一点,并阻止不了死亡的来临。 俞礼心疼它,用毛毯将它裹着暖和些,这才复又拿起书,学习这个朝代惯用的押韵与对仗。 书桌旁的青花卷缸内放了不少原主曾经的即兴创作,俞礼看过,只觉惨不忍睹,草包之名应当不是诬蔑他,在此基础上他想要一朝翻身,确实有些艰难。 不知不觉一整天便在看书中度过,第二日的诗会如约而至。 这场诗会集结了天下所有出名的才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宣传得沸沸扬扬,俞礼一同意参加后,吕韩衣便让京城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誓要报国宴上折辱之仇。 俞府的马车停在书香馆,这会儿雨依旧下得很大,执书撑着伞扶俞礼下车,将请柬交给守门的小厮,小厮翻了下,把随行的侍卫们拦在外面,只破格让执书随行进去。 书香馆里笑声不绝,杯盏交错间,一首接一首对仗工整的好诗层出不穷,俞礼一路间收到不少关注,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好奇打量,或是瞧不起的清高模样,他都本分地当个瞎子一一无视了。上到三楼后,瞧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坐在席间,吕韩衣睹了他一眼,冷哼了声。 倒是没想到,孙尚书居然也在。 不过作为尚书,自然是得有才华的,倒也不奇怪。 孙意衡像是忘了之前的仇,扬着笑将俞礼迎了进去,边对众人介绍道:“想必大家一早就听过太子少师的名讳,如今幸得一见,就不表示表示?太子少师可等同于天下文人之师,咱都该以弟子之礼敬一杯。” 席间众人纷纷起身,笑容几真几假,朝俞礼举杯道:“百闻不如一见,少师果真好风采,那一首贺寿诗让尔等敬仰无比,希望借此诗会,能再一睹少师文采。” 俞礼道了声不敢当,众人纷纷笑着将酒一饮而尽,孙意衡也给俞礼倒了杯,示意道:“明寂兄也回个礼吧,这杯后,天下文人是一家,在场都是亲兄弟。” 执书拦住递来的酒,替俞礼婉拒道:“主子不善饮酒,不如这杯,我替主子干了。” 在场诸人神色变了变,孙意衡被落了面子,很不舒服,吕韩衣趁此嘲讽道:“这里所有人都能喝酒,就你俞明寂不行,还让书童代替,你把在场才子当什么人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于之酒亦茶茶亦酒,于之酒是酒茶是茶。”俞礼勾起嘴角,道:“盛情难却,在下便以茶代酒,如何?” 这是在说,在君子间喝茶喝酒没什么两样,在小人间才分得这么清楚,问他们是愿意当君子,还是当小人。 刚来,就压了众人一头。 俞礼接过执书给他倒的茶,回敬了在场所有人,这次没人再反驳,就连吕韩衣也只能闷头咽下这口气。 吕韩衣发现,自己不光是嫉妒俞礼能轻而易举的坐上太子少师之位,这个自己拼命也爬不上的位置,还嫉妒俞礼集结了天底下所有的好事于一身,从科举时在他面前就高高在上让所有人都想去巴结,现在他成了状元,而这个上届的探花却依然将他压得死死的。 他一直以为,太子少师必须得是德高望重的重臣才能担任,空有文采又如此,席间气氛正至高潮时,吕韩衣蓦地站起身,满脸倨傲道:“史有姜太、管仪等千古帝师在前,你当真认为,凭一首诗便能胜任少师之位,乃至后来的帝师?” 俞礼停下与众人的交谈,谦和道:“之前是在下目光短浅,以为只要获得太子的认可就行,如今才知,太子少师需获得的是,天下文人的认可,所以我来了这里。不是因为你拙劣的激将法,而是,千古一帝的背后,也得有个让人服气的千古帝师在引导指正。” 哪怕明知这是个鸿门宴,哪怕明知吕韩衣别有用心,可他就是来了,因为他不想让未来的史书上,自己成为商炽的污点。 原主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吕韩衣轻蔑一笑,道:“那你可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可在政事上展露锋芒?” 吕韩衣没上朝不知道,但在场有好几个都于朝堂上看过俞礼写的那篇治水之策,不由为吕韩衣汗颜了把。吕韩衣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还以为自己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不由更得意了。 风夹着雨从楼外吹了起来,俞礼一袭墨白常服端坐在那,倒没有多大反应,执书却忍不住暴脾气道:“若没记错,吕状元是御史家的公子,不知可有看过新出的治水律令,认为如何?” 吕韩衣不知他为何提起这,傲慢道:“如今水患之事人尽皆知,圣上出的律令我自然第一时间看了,其解决之法精妙绝伦,怎么,难道你还想说这是你家主子的主意?” 执书笑道:“正是我家主子献的计策。” 吕韩衣哈哈大笑起来:“如今你们这些书童吹牛都不打草稿了吗?” 他笑着笑着,发现孙尚书这些在朝为官的脸色十分难堪,他渐渐停了笑,看向孙意衡,孙意衡冷眼一扫他,朝俞礼举杯道:“少师大人卓尔不凡,能出此论策,文武百官皆敬佩不已,下官再敬你一杯。” 俞礼不卑不亢地道:“我也只是总结前人经验,再加以自己的想法,如今水患还未好转,确实算不上功绩。” 等届时水灾停歇,才能彻底堵住这些人的嘴。 外面雷声不绝,他不由又想起了商炽,这会儿商炽应该走了挺远了吧。 孙意衡仿佛看出他所想,说道:“水患一事得太子爷出马,必定马到功成,让你家书童也坐下来吃点东西吧,今日我们友好切磋,不必拘礼。” 俞礼便让执书在他旁边坐下,席间再次热闹起来,有人提议玩击鼓传花,花落谁家谁便用大家给的题目即兴赋诗半首,下一个接到传花的,完成后半首诗。 书香馆的小厮立刻送上个花鼓,拿一人蒙着眼击鼓,鼓声时急时缓,大红花不断在众人间传递,突地鼓声戛然而止,那朵大红花传到了吕韩衣手上。 这次的题目是雨。 以雨为题目,但是诗中不能有雨这个字。 吕韩衣信心满满地站起身,端出状元该有的本色,道:“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大家纷纷拊掌赞叹好诗,不愧是今年的状元郎,同时也在暗自思索什么样的后半阙才能配得上前半句。 鼓声混着雷声的背景音再次响起,这次众人都有些害怕被点上,那一声声仿佛敲击在大家心头,越发紧张起来,鼓声骤然一停,被传到大红花的那人连忙将之扔了出去,恰巧扔到俞礼怀里。 大家见此一幕,却并没有替俞礼说一句,吕韩衣更是一脸挑衅地看着他:“那便有请少师大人为大家开开眼界吧。” 那声少师大人尖酸刻薄,让人听着凉飕飕的,不怀好意。 俞礼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站了起来,黑纱后眸光流转,念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这一句接得妙极,吕韩衣上半阙辞藻华丽只描写雨天,而俞礼所接的下半阙,将上阙作成铺垫,写出了雨中的柔情,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词句虽比不上前阙华丽,但胜在意境华美。 谁胜谁输,一眼见晓。 吕韩衣脸色铁青,然而之后几次传花都没轮到他,只能憋着气,看别人即兴作词,中途俞礼又接到过几次传花,作上半阙没人能作出配得上的下半阙,作下半阙直将上半阙比得黯然失色。 吕韩衣见此脸色才好了些,他已经算是其中佼佼者了。 不知不觉,诗会进行了大半,俞礼大放异彩,那些原本对他还抱以怀疑的已经开始转变看法,有的甚至当场跟他称兄道弟,提前恭贺道:“今日诗会魁首非明寂兄莫属。” 若说之前有人怀疑俞礼是事前准备好的贺寿诗,那这次过后,俞礼算是彻底名盛京都,诗会上顶尖级别的文人都对他赞赏无比,其余人还哪敢妄言。 一道道雷声在外面震响,吕韩衣见自己的目的没达到,反而给别人作了陪衬,更是气恼,正要拂袖离去时,孙尚书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好戏还没开始呢。” “什么好戏?”吕韩衣以为孙尚书还有什么新招,便坐回去耐心等候,可等到诗会接近尾声,也没等到,正不耐烦时,他见俞礼撑着头晃了晃,软绵绵地伏在了桌上。 执书连忙过去询问,孙意衡笑道:“估计是累了,大家都散了吧,来人,送少师大人进屋休息。” 执书警惕道:“不了,主子该回府了。” 孙意衡道:“这会雨大,不如歇会再走,三楼有不少包厢,都可任意休息。”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让他留下来歇会儿再走。 俞礼浑身没有力气,能听到他们说话,但却仿佛隔得很远,他察觉到自己的茶里可能被下了料,更不可能待在这里任人宰割,好在执书无比熟悉他,他一皱眉,便知晓其心意,坚定拒绝道:“太子府的马车正等在外面,也没多远路程,就不叨扰了。” 吕韩衣看向这边,见俞礼并不像是累的,再一结合孙尚书刚跟他说的那番话,顿时反应过来其中暗道,可这跟他并没关系,他假装什么也不知,自顾自喝着茶。 孙意衡故作遗憾道:“那行,啸勇你去送一送少师大人,务必将人送上马车。” 被叫住的那人应了声,走在前面领路,执书没扶起俞礼,又不想别人碰自家主子,咬牙硬撑着将俞礼扶了起来,急忙离开了房间。 路上,执书小声问道:“主子,你怎么样了?” “这会儿只是没力气。”俞礼声音虚弱得很,几乎全身重力都压在执书瘦弱的身体上,苦中作乐地调侃道:“以我这身子,往后靠着你的时间恐怕还很多,你若再不锻炼得强健些,恐怕就真的扶不动我了。” 执书接道:“那主子为何不减减?” 俞礼没力气地笑了下:“我本就很瘦了,你还让我减,岂不成了骷髅人?” 从二楼下一楼的楼梯间里,啸勇突然停住脚步,执书警惕万分,想带着俞礼越过他,好在这个八尺大汉并没有阻拦,执书正要松口气时,后脖劲一痛,昏迷了过去。 俞礼落进了那人的怀里,徒劳地挣扎了下,威胁道:“你若是动我,俞家举全族之力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得罪。”啸勇直接将他扛在肩上,俞礼拼命挣扎时,听到楼梯转角处传来一道刻意压得喑哑怪异的声音:“太子少师您便省省吧,这会儿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还敢嘴硬?” 来人转过拐角,正是之前屡屡跟他作对的王侍郎。 王侍郎走过来抬起他的脸痛快地大笑,俞礼咬牙从袖口抽出来前藏着的利刃,狠狠刺向他的心脏,啸勇察觉急时,那小刀刚捅破王孟德的胸口,皓白的手腕就被截住,一股异香袭来,俞礼撑不住晕了过去。 染血的小刀落地,王孟德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低骂了句。 厢房内,吕韩衣因良心不安坐不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席,下楼正巧看到这一幕,在啸勇警觉地看过来时,他连忙收回头,紧张得心跳如雷,几经纠结后,还是义无反顾奔去马厩,随便牵了匹马出来,冒着大雨疾驰而去。 - 再次醒来,俞礼正躺在一间昏沉无光的屋子里,地面凉意蚀骨,外边雷声轰隆,一道道闪光将屋子照得时明时暗,俞礼借着短暂的光亮看到屋子里有不少人,王孟德便在其中。 王孟德的胸口被止了血,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用那个刻意被处理过的声音对那人道:“他是个瞎子,你只管玩他,别玩死了就成,反正等他被人找到时,也说不出你是谁。” 这些人穿的面料极好,应该也是来参加诗会的人,但看起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文人,反而更像玩票的纨绔子弟。 俞礼脸色苍白无比,惊恐的同时又觉得无比恶心,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孟德和孙意衡竟然能联合起做出这种事。 其中一人蠢蠢欲动地凑了上来,俞礼死咬着牙,胸口怒火滔天,一口血窜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王孟德见他醒了,讥诮道:“太子少师被人强上,这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天下,你就等着声名狼藉吧,我看到时候太子少师之位,你还保不保得住!” “你敢!” 俞礼双眼通红,死咬着唇,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依然没一丝力气反抗。 太子少师清冷华贵,眼缚黑纱,高傲地谁也不予垂怜,他躺在脏乱的地方,一头青丝铺散,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名纨绔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俞礼,俞礼紧闭上眼,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他心生出一股绝望,想挣扎可身体沉重得犹如重铅,正在他急得快哭时,脑海里响起正能量值跌破的警笛声。 紧接着,生锈的铁门被人撞开,一道闪电劈下,于轰隆的雷声中照亮来人身形,和那张宛如修罗的脸。 ※※※※※※※※※※※※※※※※※※※※ 正直善良仁德友爱。 击鼓诗出自秦观的春日。 明天入v啦,届时三章掉落,真的真的十分感谢大家的鼓励,磕磕绊绊地走到现在,习惯低谷也向往高峰,总之......谢谢大家!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时梦一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你是不会打碟。 5瓶;醉时梦一亭 2瓶;叮当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