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千娇百媚》 第 1 章 醉娇颜 9.14/向阳葵 第一章 延和九年,十一月初七。 低沉悠长的丧钟划破安谧的夜空,皇帝驾崩了! 琉璃瓦覆上白雪,丹墀柱挂上白绫,一片白茫茫中,只余红黄相间的招魂幡迎风猎猎作响,伴随着梵音笼罩禁宫,冰冷彻骨的寒冬更添几分萧瑟。 曙光未泄,寒风凛凛,窝在宫门脚下的值夜的宦官们被人踹醒。 宦官们脑袋昏沉,还未清醒,就听到管事监丞吊着嗓子说道:“那位离京多日,你们这些小崽子皮都松了,都给咱家紧一紧,免得过会儿触了那位的霉头,犯了忌讳,到时候可别怪咱家没提点你们!” 守门的宦官们都是品阶低的答应长随,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胆子大的低声问:“督公回京了?” 那管事监丞似乎在为自己消息灵通而得意,没有回话,先是装腔作势地踮脚拉下被风卷到墙头的白绫,才慢悠悠的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嗯。” 宦官们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僵滞片刻,急匆匆地整理起衣冠,他们值夜的宫道直通新帝的承昭宫,督公回京后首要大事必定是去拜见新帝,现在还未到换值的时辰,他们避无可避。 看他们没出息的样子,管事监丞脸上带着鄙夷,刚想嘲笑几句,远处就传来阵阵步伐声,他脸色一变,忙收起笑容,带着众人,往两侧避让,低头噤声,战战兢兢地立在墙跟前,哪里还有方才的气焰。 远处一行人抬着肩舆又快又稳地穿过一道道宫门,肩舆之上,坐着的便是他们口中的督公——周津延。 等脚步声淡出耳边,管事监丞才敢抬头,擦擦额间的冷汗,看着那周津延的背影,眼里闪过艳羡,这人比他还小个十来岁,却早已大权在握。 周津延年仅二十有三,穿赐服,乘肩舆,独掌西厂,威风显赫。其耳目爪牙遍及朝野,上到朝臣的家族秘辛,下到百姓的零碎琐事,无一不在西厂的监管之下。 他也是个玩弄权势的好手,手段毒辣阴狠,虽是宦官,但朝中无人不怵他,不过他也因此落了个权佞的名头。 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先帝对他的宠信,三个月前他被任命为西北军监军使,替先帝慰问视察边关。 而后先帝驾崩,太子继位,新旧更迭,为防动乱,新帝上位后第一道旨意更是给了他,急诏他回京坐镇护驾,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这位的恩宠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管事监丞轻吁一口气,心中感叹往后日子可要难过了! 等着周津延从承昭宫出来,已是天光大亮,太阳高升之时。 他在宦官们的簇拥下,重新坐上肩舆,冰雪消融,青砖路上积了水,宦官们抬着肩舆,步伐比来时慢了许多。 孟春走在肩舆左侧,抬眸看周津延,迎着日光只瞧见他冷峻的侧颜和过分苍白的脸色:“督公日夜兼程连赶了四日的路,可要先回灵境胡同休息?” 周津延往后靠了靠,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虚点两下:“去乾清宫。” 乾清宫乃先帝生前的寝宫,新帝登基后,觉得那处刚死了人,不吉利,另辟了承昭宫居住,为此新帝登基不过五日,案头已经堆满了劝谏的折子,方才新帝见了周津延宛如见了救星一般,把折子全都推给了周津延,周津延就在那儿处理了两个时辰的折子。 孟春想到关在乾清宫的那两位,道:“何劳您大驾,卑职这就让人把她们提到咱们衙门,您回去歇着就好。” 周津延嘴角扯出一抹笑,眼神却格外渗人:“到底是先帝看上的人,进了宫,封了位,尊重些。” “督公说的是,是卑职冒犯了。”听出周津延语气中的怒意,孟春咧嘴,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说到底也算她们倒霉,谁让她们与先帝的死扯上了关系。 先帝在位十余年,早年虽功绩不显,但也算勤恳中庸,只这几年开始有些糊涂,沉迷酒色,贪图美色享乐,朝中大事全交由亲信处理。 十一月初,先皇后为还是太子的新帝择选太子妃,宣了京城未出嫁的姑娘入宫,谁知竟被先帝撞见,挑了两个颜色最为出色的纳入自己后宫,一个封为安嫔,一个封为容妃。 安嫔和容妃进宫当日,先帝为庆新得美人,大摆宴席,吃多了酒,淫-性渐起,还未下安嫔的榻就翻了容妃的牌子,只不过他还未见到容妃就一头栽倒在净房里,再也没醒来。 先帝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津延多年的谋划更是付之东流,如今算不了死人的帐,只能拿活人出气了。 ***** 乾清宫侧殿,炭盆只余点点火星,桌上的茶盅里飘了一层薄冰,整个大殿如同冰窖一般,一点儿生气也无。 不过屏气凝神还可以听到一股细弱清浅的气息声,寻着声音而去,内殿龙纹罗汉床上坐着一娇小的身影。 万籁俱寂的乾清宫忽然有了一丝动静,那道身影也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幼安闷疼的心尖儿一抖,猛地抬眸看向殿门,外头脚步声错乱,他们去了隔壁,隔壁正是与她一同入宫的安嫔。 想起进宫后的遭遇,幼安那双长而媚的狐狸眼瞬间蓄满泪珠,睫毛颤了颤,但她很快咬住嘴唇,克制住泪意。 她记得哥哥的话,哥哥说,往后她就是一个人了,要坚强,要勇敢,因为他和姐姐不能再帮她擦眼泪了。 幼安吸吸酸得厉害的鼻子,她很听话,可以忍住的,哥哥要是知道她从进宫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会不会夸她? 幼安喉咙一哽,她知道,肯定会的! 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什么,是殉葬?还是去太庙做尼姑?她还没有侍寝,是不是也有可能被放回家? 幼安心里有了期待,但很快,隔壁响起的哭泣声,将她的幻想打破。 哭泣声短促,很快就消失了。 不知隔壁发生了什么。 幼安身体又是一颤,她努力睁大双眸,莹白的双手死死地攥在了一起,紧张害怕到了极点,她竟开始胡思乱想,这世间最富丽皇宫也不过如此,隔着墙竟然还可以听到隔壁的动静,还比不上她家呢! 幼安想笑,可漂亮的眼眸中却是怎么也无法掩盖住的惊恐惧怕。 殿外沉重的脚步声复起,“支呀——”一声,殿门从外推开。 一连串穿着褐衫带着圆帽的人走进屋,立在两侧,开出一条小道,周津延从后面阔步走来,目光一凝,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狐狸眼。 看着不远处的娇影,众人呼吸不由得放轻,孟春更是瞪圆了眼睛,原以为那安嫔已是难得的美人,谁曾想,这位才是真正的绝色,满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位有这般容貌的,难怪这位被封妃位,只可惜…… 美人窈窕丰盈,肤色白皙,面庞精致小巧,有双水雾蒙蒙的狐狸眼,一颗泪痣点在右眼眼下,饱满的红唇微张,便是穿着素白的丧服也难掩其千娇百媚的姿容。 无需做出勾引的姿态,只这样瞧着你,就已将男人的心捏在手掌之中。 幼安看出来人眼中的不善,瞳孔微缩,卷翘浓密轻轻害怕地扇了扇,仿佛一只精美的瓷器鲜活起来,流光溢彩。 周津延盯着她的脸,脚步不停,往内殿走,踩在地衣上,发出闷响。 众人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掩饰般的低下头。 孟春余光瞥了周津延一眼,周津延眼神凉薄冷漠,似乎并未惊起一丝波澜,孟春唾弃自己,羞愧地想,督公果然就是督公,这份镇定淡然不是常人能有的。 孟春跑到前头,和刚刚审问安嫔的架势一样,他为周津延搬了一张圈椅放在床前,擦干净椅座椅背,等他落座。 周津延却径直略过他,往罗汉床走去。 幼安不知他们是何人,也不知他们会对自己做什么,只是随着这位看起来像是首领的人靠近,她胸口一片冰凉,小小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往下拽,手指本能地松开,撑在床上,往里躲了躲。 周津延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一般,微微俯身,如鹰隼般无情的凤目紧紧盯着她,宽大且骨节分明的手掌缓缓抬起,虎口张开。 幼安想起隔壁的消失的哭声,心中一骇,面颊毫无血色,偏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心脏飞快地跳动,一股窒息感蔓延全身。 悲哀地想着,他要掐死自己吗?幼安极力忍耐住眼泪,可眼眶和挺俏的鼻尖却在慢慢泛红。 空气中弥漫出一丝诡异。 孟春也摸不准他们督公这是玩的哪一出。 幼安没等到喉咙发出疼痛,而是觉得下巴传来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的触感,随之慢慢地转移到了右脸,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来人的拇指按上她的面颊,似乎压在了她泪痣上,然后用力擦了擦。 殿内一片死寂,幼安屏住呼吸,震惊地看着他。 幼安在兄姐的护佑下长大,从来不曾受过这等委屈,更不曾离一个陌生男子这般近。 这些日子小小的心脏承受了太多的情绪,害怕和委屈一同涌上,再也装不下,最终化为了泪珠,控制不住地沿着面颊滑下,落入周津延的掌心。 ※※※※※※※※※※※※※※※※※※※※ 来啦,来啦,推迟了好久,才开文,真的很不好意思,开文前三天,留言都有红包啦! -- 谢谢开文前小天使们的灌溉和投雷。 第 2 章 第二章 美人落泪,盈盈欲碎,脆弱又娇怜,那颗泪珠子便是夺人心魄的明珠,再加之其遭遇,任谁瞧了都会心存不忍,只想让人将其拥入怀中,捧在手心,放置心尖百般疼爱。 只可惜,幼安面前的这位不是寻常男子。 周津延俯身罩着幼安,压迫感十足,他目光停在她的泪痣上好一会儿,直到她的泪珠落到自己掌心,按着她泪痣的指尖微僵,看着尤带温热的泪珠子,眉心蹙起,俊美的面容带上一丝阴郁。 孟春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里咯噔,完了。 他们在周津延手底下做事,对他喜恶算是了解,他讨厌旁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的,更讨厌沾上血渍泪渍类的流液。 果然,就见周津延直起修挺的腰身,拿出一方洁白无瑕的绢帕,覆盖住碰过幼安的右手,慢斯条理地擦拭起来,从掌心到指尖,没有放过任何角落,动作优雅又矜贵,只是他的动作不像是在擦手,反倒像是在擦拭一把见血的宝刀。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但一举一动无一不直白的透露着嫌弃。 幼安脸颊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都呆住了,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被嫌弃了? 周津延撩起眼皮,斜瞥了她一眼,把脏了的绢帕递给孟春,转身往圈椅前走。 幼安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碰到一片濡湿,顿时又难过又羞愤,难过是没有做到答应哥哥的,羞愤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就像是破了个大洞,不断有人往里灌着凉风,眼泪彻底止不住了。 冷风穿堂,白绫飘荡,静谧的大殿内,幼安毫无顾忌地哭成了个泪人儿。 周津延靠着椅背,掌心只剩下绢帕滑过的触感,他冷眼盯着幼安,支着手肘,指腹慢悠悠地按着额角:“不许哭!” 幼安泪眼朦胧想这人声音怪好听的,不过…… 她手背拂过眼睛,又带下一串泪水,撇撇嘴,侧过脸,不理他,她还记着他嫌弃她的事情,明明是他主动来碰她的,她都没有嫌弃他呢! 更何况,这人究竟是谁啊?好霸道的,她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为什么他连哭都不让,幼安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也没有以后了,何不哭个痛快。 幼安愈发放纵,眼泪不断的涌出,她非常想哭出声,她也这么做了。 周津延嗤笑,他倒是不知道,现如今还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隔壁屋子那个,他只一吓,就止住了哭声,这位倒是胆子大的,看来还是他西厂名声不够响亮。 周津延右腿随意搭上左膝,目光带着审视,他刚回京,还未有空闲换丧服,身上依旧穿着织金蟒袍,大片的过肩蟒纹,绚丽又霸气的纹样穿在他身上并没有压制住他的气场,反而在他的俊容的衬托下显得暗淡了些。 幼安打小就爱哭,她自己也琢磨出,不使脸扭曲又能让兄姐心软的哭法,从默默垂泪,到小声抽泣,不管从哪个方位来看,都漂亮得像是一幅画儿,这些哭法都像是刻在了她骨子里一样,她此刻只是无意识地用了。 眼泪从睫毛下缘中部成串坠落,沿着饱满嫩滑的面颊滑至线条流畅的下颚再从精巧的下巴落到衣襟上,秀气的鼻尖翕动,被她咬的红艳的嘴巴微微张着,泄出一声声令人心疼的哭声。 孟春在一旁都看直了眼,虽然他不算男人,但也这不妨碍他欣赏美人。 而周津延在西厂诏狱中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哭法,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哭得不让人心烦的这是头一个。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周津延有闲心欣赏她哭,他可没个好性儿,更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 眼瞧着周津延脸色不好,孟春到底不忍这样一个人美人受苦,站在周津延椅子后头劝道:“娘娘也别哭,问您几句话,您如实回答就可,督公最是好讲话的了。” 周津延警告地瞪了孟春一眼。 孟春摸摸鼻子,傻笑了一下。 娘娘?幼安哭声停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她更难过了,嘴角一瘪,眼泪吧嗒又掉了下来。 幼安的兄长姐姐最吃她这一套,她想要什么,只要掉几颗眼泪,就都如她愿了。而她们也不舍得幼安哭这么久。 进宫后自然不会有人哄她,这样的哭法,虽是痛快,但也伤身,幼安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哭过了,脑袋昏沉,心口剧烈抽疼了两下,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毛病,可是她停不下来,她只想把她这几日的害怕和恐惧都哭出来。 幼安手掌捂着心口,轻咳了两下,大口喘息着,白嫩的小脸也变得通红,不知道是哭久了接不上气了还是被寒风吹的。 但就算这样,也阻碍不住她没个消停的眼泪。 周津延见她这模样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不过看她哭个不歇,额角突突跳了两下,皱眉,没见过比她还能哭的:“想来娘娘是要换个地方问话了?” “娘娘配合些,要是去了西厂情况可不一样了。”孟春急忙拔高声音,提点道。 这回幼安可听清了,西厂?再回想前头一句话,督主? 幼安沾了泪珠黏成撮的睫毛轻轻颤抖,一双含了水珠,清澈透亮的狐狸眼,傻愣愣地盯着周津延,眼周泛淡红,妩媚天成,最能蛊惑人心。 幼安岂会没有听过西厂的名头,那眼前这人就是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督主周津延了!她不安地抿抿嘴巴。 周津延目光凌厉,眉梢微挑,任由她打量,幼安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周津延和幼安四目相对,而一旁的孟春低头憋住笑意。 周津延道:“娘娘还要再哭会儿?” 听出他的嘲弄,幼安抽抽鼻子,更觉得丢脸,身体不适,心中烦躁,使她坐立难安。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坏念头,最后无力又悲哀地耷拉下了小脑袋,既然都动用到西厂了,她的下场想必会很惨淡吧,可是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啊! 纪幼安今年刚及笄,在纪家排行第三,父母去世的早,是由姐姐和哥哥养大的。 几日前,她随已经分家的隔房婶婶入宫参加皇后的宴会,她从来都没有要入宫的念头,哥哥也和说,她只是来宫中游玩的,这些家世不显的姑娘只是来凑数的,必不会当选。 只是没有想到突逢巨变,宴会中皇帝亲临,第二日纪家便收到了她要入宫的旨意。 周津延看着她红润的脸色瞬间褪成惨白,脸上的泪痣格外显眼,顿觉无趣,脂腹摩挲了两下,口气冷淡:“来人,送容妃娘娘去吧!” 孟春有些意外,这就完了?孟春看看幼安再看看周津延,难不成督公也动了恻隐之心? 但周津延依旧是那幅冷情冷性的模样,孟春摇摇头,当真是自己想多了。 轻咳一声,招呼了后头的人上前。 西厂番子随身挎着长刀,一同逼近。 幼安被吓住了,慌手慌脚地站起来,颤着声音:“去,去哪儿?”好听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周津延语气不耐:“娘娘想去哪儿?自然是你该去的地方。” 幼安手指无措地捏住衣摆,送她去陪先帝吗? 心脏猛地跳动,一股胸腔的窒息将她掩埋,幼安眼前一黑,腿一软,直往地上栽去。 ***** 幼安了无生趣地靠着迎枕,手臂搭在床沿上,让匆匆赶来的医士诊脉。 而方才抱住她,让她免于与地面接触deq周津延正站在窗前听孟春回话。 “容妃娘娘的父亲是九年前曾任工部侍郎的纪和明,兄长是前年的探花郎纪忱,年初定职顺天府通判。 先帝封妃的旨意送到纪家后,纪忱连夜进宫请先帝收回旨意,先帝大怒,撤了他的官职,并杖责五十,第二日便派人去接了容妃入宫,结果当夜先帝就驾崩了。”孟春小声说道,心中忍不住唏嘘。 周津延颔首吩咐:“去查查,纪家是不是住过月芽胡同。” 孟春领命。 周津延看了一眼坐在床前诊脉的太医,脸上露出不耐:“好了?” 这位太医只是个刚入宫一年的医士,这个时候皇室宗亲都在灵堂为先帝守灵,为预防意外,太医院的御医,吏目都调去了前头,剩下医士留守,专门给小宫女小内侍看些小病小灾的。 被周津延一问,这小医士一下子慌了神,虽觉得手中脉象有些奇怪,但万不敢让周津延等待,忙收回手,起身恭敬地答话:“容妃娘娘出现晕眩状况,主要是因腹中空鸣饥寒导致,再加上受了些惊吓。” 这个病由,周津延还是第一次听说,嘴角微抽,转头看向床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丧气的幼安。 幼安强作镇定,回瞪瞪她的周津延,反正她马上就要死了,她也不怕他这个西厂督主,幼安宽慰自己。 周津延扬了扬下巴,让孟春过去。 孟春走到床前:“娘娘想吃些什么?” 是送行饭吗?幼安这几日被关在侧殿,送过来的饭菜要么是馊的,要么是冷的,她根本无法下咽,早就饥肠辘辘了,但她不敢抱怨,深怕招人眼,被拉去殉葬。 可现在她还有什么顾忌呢? 幼安张张嘴:“想吃肉。” 孟春一噎:“娘娘,现在在国丧期间。” 幼安撇嘴,哦!她忘了,她现在是个小寡妇了!可是…… 幼安蔫巴巴地说:“我都要死了,应该没有忌讳,不用守孝了吧?” ?? 孟春摸不着头脑,回头看周津延。 周津延抱臂靠在长案上,闻言,扯了扯嘴角:“饿两顿,死不了!” ※※※※※※※※※※※※※※※※※※※※ 暂定每晚九点更新,有事情会请假! -- 这章也有红包啦,谢谢大家来看小哭包幼安! -- 感谢在2020-09-14 21:43:04~2020-09-16 01:4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猫咪三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momo、白昼梦舟、淘淘仙、张张张张娉、惊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碧城于安 161瓶;今天减肥了吗 77瓶;亦木欢、猫咪三三 20瓶;一笙有你 10瓶;坨坨 5瓶;elle_zj1979、一只长颈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第三章 大哭一场后,脑袋发懵,浑身不适,幼安又满心都是事事不如意的难过和再也见不到兄姐的悲伤,虽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转头恹恹地瞅了他一眼,撅撅嘴:“不给就算了。” 她语气硬邦邦的,只是她声音软,自带着一股娇态和任性。 或许是知道他们不会满足自己的要求,幼安安静下来,仿佛她已经接受现实了,只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从她眼尾滑过。 幼安连忙用手背擦开,一声不吭,这幅模样比方才的哭泣还招人疼。 小医士和孟春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齐齐看向周津延。 周津延眉心一跳,西厂办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练就了他一双可以看破人心的凤目,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情实感,他自然辨别得出,冷笑一声,床上那小东西,演到他跟前了。 这时廊下传来声音:“督公,下雪了。” 众人看向窗户,鹅毛大雪倾斜而下,砸向窗棂,发出闷响,一直开着的殿门飞入雪花,地衣很快便被沾湿,外面道路估摸着是寸步难行。 周津延收回目光,朝殿门一指,随后亲自拉开圈椅坐下,一副看戏的架势看着幼安。 小医士抱着药箱退下去,动作飞快却又不失敬畏,孟春则是随手使唤了个小宫女,嘱咐了几句。 幼安乖巧地垂眸,但可以透过薄薄的眼皮子看到她眼珠子是如何在灵巧地转动,交叠摆在腹前的小手更是不安地扣紧。 她哽咽了一下,要说她方才是做戏想讨肉吃,这会儿是真的伤心了。 幼安的父亲曾任湖州府知府,在幼安六岁才调回京城,幼安来到京城后最喜欢的便是京城冬日漫天飞舞的大雪。 而如今这大雪却成了她最讨厌的,恐怕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是如何丢下还在病榻的哥哥,冒着风雪被一顶小轿接到这座红色牢笼的。 幼安怨念地想,那人把她夺进宫,害得哥哥受伤,让她不能再与家人相见,马上还要她殉葬,她恨他也是应该的,她凭什么要为他守孝呢。 幼安情绪波动得厉害,周津延满意了,捧上内监递上来的茶盅,悠闲自在地抿了一口茶。 胸口的闷疼越发强烈,理智告诉幼安她不可以再想,可是她控制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却是满殿茶香。 幼安抿抿干涩的唇瓣,殿内茶壶里的水还是第一日留下的,中途也没有人来添换,等她想喝的时候,里头的水早已结成冰块。 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津延:“我也想喝。” 侧殿的火盆重新燃起,幼安捧着烫手的茶盅,小口小口的啜着,时不时用余光瞥瞥周津延。 周津延自在地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腿上搭着厚重暖和的毛毯,身后有宦官帮他捏肩,他眉眼舒展,优哉游哉的模样看的人眼红。 他还真是会享受,幼安心里冒酸泡泡,这会儿他们虽在一室吃茶,不需多久,只等雪停,他们估计就要送自己“上路”了吧! 幼安摇头,暂时将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抛之脑后,暗自观察起这位传说中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西厂阎罗王,若不是亲眼见到,幼安只会以为他是京城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呢! 不过…… 幼安眼神不合时宜地下滑,落到他腹部下方。 真可惜啊! 他竟然是个太监! 忽然周津延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幼安赶忙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喝了一大口茶,白净的耳廓悄悄泛红。 有西厂在,下面的人也不敢糊弄,动作极快,没一会儿一个圆脸小宫女就捧着托盘,给幼安送膳食了,膳食也简单,不过一碗白粥和几叠小菜。 幼安虽遗憾没有心心念念的荤腥,但念着这是她最后一餐了,肚子又空荡了许久,容不得她挑三拣四。 她搁下茶盅,柔声对着小宫女说:“帮我拿些糖吧!” 小宫女愣了一下,这个要求不过分,她爽快的应下。 幼安用勺子搅动着白粥,纤细的手指紧捏着勺子柄,娇媚妖艳的小脸带着忧愁和犹豫,眼神偷瞄周津延,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来。 来回几次,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说!”周津延忽然开口。 幼安一惊,傻眼了,看向他的额头,他长了三只眼睛吗! 周津延睁眼,凤目清明,带着一种,你不说出个由头来,就弄死你的眼神,威胁力十足。 幼安到底畏惧他的名声,吓得结结巴巴地开口:“督公,可不可以让我写,写一封遗书,再帮我送给我哥哥。” 她一脸讨好,竖起一根指头,表示就一封信。 周津延剑眉慢慢地皱起,凤目微眯,带着一种幼安看不懂的神情。 幼安心头一紧,脸色白了又白,挤出一抹难堪的笑容,但还是鼓起全部的勇气:“我哥哥会担心,我……” 她有些说不下去。 “你写遗书做甚?”周津延眼神从上而下扫视着她,最终落到她脸上,语气也不太友好,重复了一遍,“饿两顿,死不了。” 什么意思?幼安有些不明白了,她自然知道少吃几顿,不会死,可是,可是…… 不知怎的,幼安心里冒出了个猜想,眼睛忽然一亮:“我,我知道,只是,我不用殉葬?” 周津延冷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没有再回她。 幼安也不生气,转而期待地看向孟春。 孟春连忙小声说:“娘娘,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规矩了。” 惊喜来得太快,幼安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我朝之前有过的啊!” “高宗时期已经废除了。”孟春道。 他说的真切,幼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终于放心,傻傻地笑了一声:“那之前你们要送我去哪儿啊?”真是把她吓死了,语气里不由得就带了嗔怪。 幼安也忽然明白方才周津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那分明就是在看傻子。 “娘娘话这么多,是觉得不用殉葬,失望了?娘娘若是舍不得先帝,臣可为娘娘求个恩典。”周津延轻啧一声,懒懒地说道。 幼安连忙摇头,脸色都变了,坚定地说:“我不是。”她知道他权势滔天,他说的话,也真的都能办到,深怕他当真。 周津延哼了一声。 幼安小手撑着桌案,探身凑到周津延小声强调:“我没有哦!”然后飞快地坐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孟春贴心地告诉她:“为了给新帝后妃腾宫殿,您和先皇后与其他妃嫔都需要搬去西宫。” 虽然顶着先帝后妃的名头让幼安觉得有些膈应,但不用死的消息将这些不快都冲散了。 那小宫女也正好捧着一叠装满白糖的小碟子回来了。 心口的大石头没了,幼安带着劫后余生,峰回路转的松快,笑眯眯地接过小碟子,真心实意地谢过小宫女。 小宫女红着脸:“这是奴婢该做的。” 周津延凤目微撩,将幼安的动作尽收眼底,幼安一手捧着碟子,一手攥着勺柄,舀了整整三大勺的白糖拌入粥碗。 周津延一愣,一股甜腻从口中漫开,眼睛有些疼。 再看那位,仿佛是在享用什么极品佳肴一般,眼角眉梢都透着满足。 等幼安用完膳,外头的雪也停了。 周津延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幼安看着他的背影,叫住他:“督公。” 周津延脚步微顿,侧身,脸上依旧带着不耐。 幼安漂亮精致的狐狸眼弯起,盛满细碎欢喜的光芒:“多谢督公。” 她生了一幅娇艳妩媚,玩弄人心的相貌,笑起来却带着傻甜的娇憨和天真,猝不及防撞进了周津延的眼眶。 ※※※※※※※※※※※※※※※※※※※※ 幼安就是个整日乐颠颠的小傻子。 -- 这章也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16 01:44:58~2020-09-16 22: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张张张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第四章 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黄色的琉璃瓦尖挂着粗粗的冰溜子,昏暗的天空下,宫墙间的长道上只零星有几个小内监小宫女埋头行走在晨色之中。 先帝驾崩不过月余,尚在丧期,但入了腊月,将近新年,人们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透出一丝喜气,新帝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派人着手筹办除夕宴,虽有诸多忌讳,只到底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朝臣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了。 此刻万物尚待苏醒,咸安宫的东配殿温肃斋殿门紧闭,厚重的门帘随着呼啸的冷风飘动,殿内只有两个不大不小的炭盆燃烧着,床几椅案样式寡淡素净,内殿里花纹老气的苍色床幔围绕着架子床。 若单看殿内的装饰,只以为里面住的是位老媪,但掀开床幔,里面裹着厚重棉被,睡得香甜的分明是位正当妙龄,姿容妩媚的年轻女子。 幼安云鬓松散,白皙如瓷的肌肤被被子闷得粉扑扑的,浓密的睫毛乖巧的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那颗泪痣竟衬出几分妖艳。 忽然外头吵嚷起来,声音又细又尖,幼安在睡梦中好像也有意识地嘟了嘟丰润的嘴巴。 珠珠端着盆用手肘抵开门帘和屋门,快步进屋熟练的用脚把门关好,放下盆,走到床前先用火剪子拨了拨炭火,试图让它烧旺盛点,做完了这些才掀开床幔,脆声唤道:“太妃,该起床了。” 幼安黛眉紧蹙似乎已经快要醒来,但她却蠕动着身体,往下深埋,装作没有听到。 珠珠显然有了应对她赖床的手段,狠心掀开被子的一角,寒冬腊月屋内这点炭盆根本无法阻挡寒气,幼安光滑白嫩的细足暴露出来,没一会儿幼安就服输了。 幼安飞快地把脚缩回锦被,不开心地揉揉眼睛,幽怨地瞅着珠珠。 狐狸眼迷蒙蒙的,满脸不高兴,但这张脸太漂亮了,一笑一嗔都令珠珠心醉,珠珠笑眯眯的,也不恼。 珠珠便是那日给幼安送粥的宫女,先帝驾崩,乾清宫里的宫女重新分配到各个宫殿,巧的是她正好来到温肃斋,她好脾气地说:“娘娘再不起要迟啦。” 幼安作为太妃每日须得给太后请安。 幼安很不情愿地哀嚎了一声,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蓦地院子里传来摔盆声,幼安唬了一跳:“怎么又吵起来了?今儿是为了什么啊?” “今早康太嫔与她的宫女说闲话,嘀咕了几句成太嫔不爱干净,碰巧被成太嫔听到了,成太嫔爱面子,自然不会轻易揭过,然后两人就吵起来了。”珠珠一边将床幔挂起来,一边说道。 吵嚷声愈响,幼安觉得自己脑袋都要大了:“她们怎么天天都吵架啊!” 先帝身边的老人除了皇后和两个贵妃,其余的都已经去世了,剩下的俱是近几年新册封的且都没有生养,人数众多,勉强才塞进了慈宁宫,咸安宫和寿贤宫这三座宫殿。 先帝偏爱美人,后妃的位分和相貌挂钩,幼安凭着这张脸得了个妃位,也因此能独住咸安宫的东配殿。 正殿住的是淑贵太妃,西配殿则是在争吵的康嫔和成嫔的,后面的阁楼空间大,也住了两个人,分别是贤太妃和与幼安一同进宫的安太嫔。 淑贵太妃一心向佛,不问俗务,咸安宫一直都乱糟糟的,幼安私以为哪怕她们打起来,贵太妃都不会管。 幼安裹着被子任由珠珠服侍她洗漱完,才下床,站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寒颤,好冷啊! 她赶忙小跑到衣架前,拽下厚袄,给自己披上,小手捏着长袄的毛领子,呆呆地望着炭盆里可怜的点点星火,仿佛冻傻了。 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了,她还没有习惯,她总忍不住想家,想哥哥姐姐,想那个永远都暖和温馨的,属于她自己的屋子。 她环顾四周,她撇撇嘴巴,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她都不喜欢。 可是她知道,她现在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幼安吸吸鼻子,眼里掺杂着委屈,渐渐的有了泪意。 “太妃您先抱着,还暖和着呢!”珠珠整理完床铺,发现夜里给幼安暖脚的汤婆子还是温热的,欣喜地抱给幼安,“不过有些重,您多使些力。” 幼安被珠珠推到椅子上坐着,抱着又重又大的汤婆子,嘴角翘了翘,其实屋子里还是有一样值得她喜欢的,那就是可爱的珠珠! 幼安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小手搭在裹着包布的汤婆子上,忽然手腕一僵,她低头瞧瞧汤婆子再瞧瞧珠珠。 !! “珠珠,这是我暖脚的!”幼安委屈巴巴地说道。 珠珠挠挠头,理直气壮地说:“太妃难道还嫌弃自己的脚不成?” 幼安瞪她:“嫌弃!” 珠珠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她过去把汤婆子拿走,放到柜子上,回头看幼安,眼里写着这样总行了吧! 幼安从椅子上跳起来,气鼓鼓地飞跑到放铜盆的架子前,用力搓洗自己的手。 她像个幼稚的小姑娘,珠珠笑出声,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幼安的情形。 那夜皓月皎白,幼安身着绣满繁花的华衣,头戴花冠金钗,珠珠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子,乘着月色而来,美的动人心魄,像是误入凡间的妖精,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乾清宫。 珠珠走在她前面,为她提着宫灯,心里激动,她想那时在场的所有宫人都和她一样以为自己将要见证一代宠妃的诞生,而道路前方等着幼安的将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结果下一刻就听见一声尖叫,接着安嫔颠颠撞撞从寝宫里跑出来,一脸惊恐,仿佛屋内有只恶鬼。 一阵敲门声响起,珠珠回神,拿了条干净的巾子搁在幼安手边,往门口走,这个时辰是膳房来送早膳了。 “姐姐拿好。”那送膳的小内监福喜嘴甜。 珠珠拿着餐盘来接餐,和他闲聊了几句。 珠珠瞥见食盒深处出还有几碟没见过的早点,留了个心眼,随口问:“那里头是什么?不是我们主子的吗?” 福喜和珠珠未进宫前是同乡,关系不错,便和她多说了几句:“那都是康太嫔的。” 康太嫔位分比幼安低一等,东西却多了几样,珠珠觉得不对劲,以为他们膳房克扣她们份例,眼瞧着就要发火。 福喜知道她误会了,拉住她低声说:“姐姐别气,康太嫔的份例自然是比不得容太妃,只是她和印绶监的掌司是老熟人,特意嘱咐过膳房,这才……” 宫中人情往来,珠珠也是懂的,但她还是有些生气。 福喜左右看了看,此刻康太嫔和成太嫔已经闹完,各自回屋了,见院中无人,福喜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珠珠一愣,随后涨红了脸:“康太嫔可是正经主子!先帝的嫔妃。” 福喜摇头:“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没人管吗?”珠珠都听傻了。 “姐姐说笑了,这谁能管得住?不过心知肚明罢了,你当上头那位不知道?”福喜也不瞒她。 福喜提好食盒,准备去给康太嫔送早膳,看珠珠还傻站着,又好心说了一句:“姐姐也别怪我多话,弟弟我瞧着满宫的娘娘没一个比得上咱们容太妃的,若她愿意,别说一个掌司了,便是那人也使得。” 他说着,还猖狂地用手指了指西边。 珠珠见他越发口无遮拦起来,立刻怒道:“快滚!仔细被那人听到,剁了你的舌头。” 福喜也惊觉自己说道了不该说的人,脸色顿变,他们都知道这皇宫里最不能得罪的不是龙椅上的那位,而是西厂阎罗王。 连忙找补道:“求姐姐忘了我方才的话吧。” 眼瞧着他都快被吓哭了,珠珠心烦地摆摆手:“快走,快走,别停这里碍眼了。” 福喜道了一声谢,跑走了。 珠珠神色恍惚地进了屋,幼安已经坐在桌前等着她了,正眼巴巴,期待地望着她手里的餐盘,见还是老样子,失望地扁了扁嘴巴:“我都要吃腻这些了。” “等三个月孝期过了就会好了,现在不能吃荤腥,大冬天也没有多少好东西能吃了,娘娘熬一熬。”珠珠强颜欢笑地说道。 其实她知道,日后的境况恐怕也好不了多少,这宫里的人最会捧高踩低,太妃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油水捞,自然没有人精心伺候。 虽说有份例在,但把持吃穿用度的二十四监局最会糊弄人,什么都是他们说了算,不仅不能开罪他们,还要讨好他们。 幼安蔫蔫的“哦”了一声。 ***** 用完早膳,幼安便穿戴整齐带着珠珠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 结果到了慈宁宫,慈宁宫的嬷嬷却出来说太后身体不适,免了今日的请安。 幼安站在角落里,看着众人变化莫测的脸色,觉得定不会只有她一人想骂人。 但不管心里作何想法,众人很快就带上了关切的面具,陈情一番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珠珠扶着幼安跟在众人后头往回走,地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先前幼安在上头摔了一跤,有了教训,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得小心翼翼。 幼安一直低头看着地面,生怕再次摔倒,细眉轻轻地蹙着,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 “腿好酸啊,太后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呢!”幼安小声和珠珠抱怨说,但她其实知道太后这是在给她们立规矩。 “等回去后,奴婢给您烧水暖脚。”珠珠劝慰说。 “要是不用自己走路就好了!”幼安甩甩冻僵了的脚,一抬头,前方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副肩舆,肩舆上的座椅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坐垫。 幼安刚惊讶地呼了一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那宫门里走出来,径直坐上肩舆。 幼安偏头,那宫门上的牌匾的确刻的是北司房三个大字,她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过这不妨碍幼安嫉妒他。 周津延回头看见一张满是嫉妒的小脸,愣了一下,眼神微妙。 ※※※※※※※※※※※※※※※※※※※※ 谢谢大家热情评论,这章依旧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16 22:05:39~2020-09-18 00:1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读书使我快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momo、张张张张娉、读书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读书使我快乐 207瓶;坨坨 10瓶;梦衍 7瓶;人间蜜桃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第五章 北司房坐落在慈宁宫西侧,两堵高墙和宽敞的宫道将其隔开,北司房往北穿过一道宫门便是幼安居住的咸安宫,而往南一排宫苑则是司礼监掌管处。 北司房又称文书房,专为皇帝处理机密文书,主管内外大臣奏章等大小事务,司礼监太监皆出于此。 周津延被一众掌房送至宫门口,跨过门槛,坐上早已备好的肩舆,嘱咐了几句,却发觉他们心不在焉地往他身后瞥,心有所觉,手臂搭上靠背,侧倚着望过去。 即使穿着颜色老气且厚重的长袄也难掩幼安的绝色,乌发盘成高髻,露出冻得通红的耳朵和小脸在枯淡的冬景衬托下更是艳丽娇媚。 小小的人儿,眸子却亮得吓人,周津延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嫉妒。 对于这种眼神周津延并不陌生,甚至习以为常,但与那些人究其原因无外乎是利益纠葛,但她…… 他眉梢微扬,思索片刻,脸上难得出现不解。 幼安脚趾头都冻没了知觉,嫉妒与不平衡慢慢地了羡慕,她也好想坐啊! 周津延一向敏锐,察觉到她眼神变化和视线转移,有些错愕,抬头看了一眼灰扑扑的天空,嗤笑了一声。 一旁走神偷看幼安的宦臣们听见笑声,惊了一下,回过神,紧张地看着周津延。 周津延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回吧,给你们三日,我只看结果。” 众人连忙齐声称是:“卑职明白,督公慢走。”说完又朝着不远处的幼安行礼:“容太妃大安。” 说完不敢再逗留,恭敬地退下了。 见到这几个宦官姿态卑微,俯首做小的样子,幼安感到一丝痛快,但她也明白这全是因着眼前这个人,而她借了他的势。 这一个月来,幼安日日都会经过此处,时不时就会碰见这几个掌房,但他们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规矩过。 以往他们看自己,仿佛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肆无忌惮打量她的眼神,令她恶心。 幼安打心底里觉得厌烦,所以平常也不爱出门,安生的躲在那间小屋子里。 余光瞥她那傻样子,周津延扯了一下嘴角。 幼安原来准备等周津延动身了再走,但等了一会儿,他还没有走,忽然福至心灵,猜测他可能是在等自己?有话和自己说? 幼安犹豫了一会儿,踩着被雪水浸湿的绣鞋走过去。 按规矩周津延是宦官,幼安是皇妃,周津延该起身对幼安行礼,但是直到幼安站到他跟前,他还是纹丝不动,悠闲地靠着椅背,气焰嚣张,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幼安怪罪。 若是以往,幼安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她进宫前没学过宫规,进宫当日就成了太妃更没有人教她规矩了,况且她打心底里抵触自己的身份,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要行礼是正常的。 但那几个掌房刚请了安,两相对比,幼安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不过即便如此,幼安也只敢在心底偷偷地腹谤,毕竟这人可不是普通的内监宦官,弄不好可是要进西厂诏狱的。 幼安想起传言,怕怕的。 周津延仿佛才看到幼安,敷衍地颔首,便当过请安了:“容太妃近来可好?” 幼安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见面三分情,她配合地软声说:“多谢督公关心,一切都好。” 周津延明显看出她瘦了,她的脸小了一圈,他比量着应当没有他手掌大,因此显得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狐狸眼更醒目,目光从她泪痣上移开,凤目微垂,只能看到她小巧饱满的红唇,而下巴被镶在衣领的毛领挡住,心里突然闪过一抹可惜。 他记得抚过她下巴的触感。 再往下看,便看到她湿了的绣鞋。 幼安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安的动了动,尴尬地把脚往马面裙里缩了缩。 周津延坐在象征身份的肩舆之上,身旁围绕着以他为尊的内监,高高在上,气势矜贵。 自己却穿着灰不溜秋的冬袄,鞋袜湿透,估计脸也被风吹得通红狼狈,在他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自己狼狈窘迫,幼安忽然就不高兴了。 幼安仿佛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再也不是纪家捧在手心的姑娘,兄姐的疼爱,无拘无束优渥的生活全都离她而去。 墙头的乌鸦叫了一声,幼安眉眼带上一抹恹态。 周津延看她异常乖顺地模样,挑了挑眉,转头看着落在宫墙之上的乌鸦,慢悠悠地笑了笑,恶劣地戳穿她:“撒谎!” 幼安:“……” 好气,幼安觉得他奇奇怪怪的,难不成要她说在宫中过得很不好,到那时他说不定会指责她不敬,幼安很想没有教养的冲他翻个白眼,可是她不敢。 只敢趁他移开目光时,悄悄地朝他的后脑勺瞪了一眼。 哪知就这一下,周津延忽然回头。 四目相对,幼安明亮的狐狸眼瞪得圆圆的,她根本没有想到会被他撞破。 “嗯?”周津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娘娘的眼睛怎么了?” 幼安头皮发麻,开始慌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舔了舔唇瓣,看着他的脸色,绞尽脑汁地编道:“我,我被风沙迷了眼。” 周津延仿佛恍然大悟:“是吗?” 幼安认真的“嗯”了一声,心中叹气,她哪里是被风沙迷了眼,她是被风沙堵了脑。 幼安怕他不信,拿出她惯用的招数,飞快地逼出了几滴眼泪,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一颗颗的滚落,状似可怜地揉揉眼睛:“是真的。” 说哭就哭,也算个本事了,周津延眼里闪过兴味,莫名觉得她现在鲜活的模样,比刚刚那幅神态顺眼的多。 幼安捏着珠珠塞到她手心的绢帕擦擦泪珠,眼睛鼻尖嫣红,像是上了一层胭脂,妩媚动人,用着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我眼睛好像好些了,但一吹冷风眼睛就疼,还请督主恕罪,我先回宫了。” 周津延抽了抽嘴角,看着她扮戏。 幼安试探了转身,见他没拦着,歇了一口气,来不及得意她有本事诓骗了西厂堵主,拉着珠珠赶忙离开。 瞧她害怕的模样,周津延好像更开心了,抬手敲了敲扶手,宦官们稳稳的把肩舆抬起,跟在她们身后。 “太妃,您慢点,小心摔着。”尽管珠珠也恐惧着周津延,但她还是小声提醒道。 一直窝在墙头的乌鸦忽然叫了一声,拍拍翅膀,飞向天空。 幼安胡乱点点:“我知道。” 结果话音刚落,脚底一个呲溜,宫道上响起两声闷响。 少顷—— 幼安小手紧紧地握住圈椅的扶手,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泪痕,眼眶蓄满泪珠,流不尽的泪水还在往下掉,细弱的肩膀颤抖着,身上的袄子沾着雪水,看起来又脆弱又可怜,令人十分不忍。 幼安擦擦眼泪,看了一眼走在肩舆旁边的腰背挺拔的周津延,倒吸一口凉气,脚踝仿佛疼了。 幼安忍不住抽泣一声,赶忙捏着绢帕,捂住嘴巴,现在好了,她终于坐上肩舆,不用她自己走路,可是她好像高兴不起来。 ※※※※※※※※※※※※※※※※※※※※ 这章评论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18 00:12:10~2020-09-18 23: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猫咪三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momo、承认错误吧、张张张张娉、读书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咪三三 48瓶;染染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第六章 幼安丢了脸,又崴了脚,坐在肩舆上眼泪越掉越多,呜呜咽咽地问同是一脸焦急的珠珠:“骨,骨头,是不是断,断了啊!” 周津延最不喜娇气爱哭的人,若依他平日里的性子,遇到这事,最多随手指个内监送她回去。但许是她这幅样子太狼狈可怜,逗乐了周津延,导致他动了一丝恻隐之心,难得大发慈悲,把肩舆让给了她。 不过幼安也不是寻常人,或者说她对周津延还不甚了解,宫里头的那些人精儿们宁愿爬回去也断不敢做周津延的肩舆。 而她全然沉浸在担心骨头断了的恐惧中。 听她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和她的侍女说话,周津延嘴角闪过一抹笑。 幼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哭声渐消,擦了擦脸,扒拉着扶手,转头小心翼翼地往周津延走的那一侧挪了挪。 见她探出上半身,周津延眼皮一跳,呵斥道:“坐好!” 幼安缩了缩肩膀,抽抽哒哒地应了一声:“哦!” 幼安爱惜小命,老实地坐好后,打量着他的脸色。 周津延这人相貌其实是极为出色的,但由于他的身份和手段导致常人不敢议论,幼安又一次在心底可惜,他竟是个宦官。 幼安可怜兮兮的小声叫他:“督公。” i 周津延侧头看她红彤彤的小脸,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幼安本就绯红的小脸涨得更红了,扭扭捏捏地软声问:“督公会给我请太医吗?” 她满脸的担忧,声音哽咽,仿佛周津延摇头,她就要会伤心欲绝。 周津延无语,忍着心中不快,眉头拧紧,他就该把她丢在雪地里,不管她,幽幽地道:“娘娘放心。” 听出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幼安眼眶泛红,但是她还有话没有说完,脚踝很疼,她担心的要命。 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说:“那可不可以,帮我传一位医术好一些的太医。” 幼安觉得上回那个小医士好像有点儿不靠谱,她怕治不好,脚落下病根,呜呜~ 她不想做一个小瘸子。 周津延自然清楚太医院医士的水平如何,上回那个是太医院没人,拿来充数的。 太医院近年来内部混乱,医士之职多由富贵商贾纳捐包揽,除了个别有真才实学的,大都是来混几年资历,准备出宫回家开药铺的,内部早已形成一条利益链,暂时动不得。 周津延看了幼安一眼,似乎意外她看人精准。 他没有说话,幼安以为他觉得自己事情多,张了张嘴,安静下来。 她没了动静,周津延抬眸,果然,他就知道。 幼安咬着唇,低着头,默默地落泪。 若是她哥哥在,定会给她找京城最好的大夫,可是眼前这人不是哥哥,幼安也不敢使性子。 温热的眼泪在脸上化成冰水,呛了一口凉风,幼安咳嗽的上气接不上下气,心脏又开始闷闷的作疼。 周津延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眼泪的,烦躁地说:“可以。” 他凶巴巴的,幼安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却莫名的安心了,吸吸鼻子,气顺了,胸口似乎也没有方才那般疼痛,轻咳了两声:“谢督公。” 周津延嗤笑一声,阴森森地看看她。 幼安抚着心口,心中腹谤,传言说西厂督主阴晴不定,果然不如,她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讨好的笑。 ***** 到了咸安宫,宫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幼安猜测她们可能去后面的英华殿拜佛了,太妃们住的宫殿周围旁的不多,小佛堂大佛殿倒是多得是。 肩舆一停下,珠珠就绕过来,扶她起来。 幼安嘶嘶抽着冷气,歪歪扭扭的被珠珠搂在怀里,走的东倒西歪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 好在一旁有个小内监机灵,跑过去搭了一把手,托着幼安的手臂把她送进温肃阁。 幼安坐在圈椅上,温温柔柔地朝他一笑。 含着水雾的狐狸眼动人心魄,尖尖的眼角像是钩子一样,那小内监害羞到耳朵都红了,殷切地说:“太妃这样舒服吗?奴才给您找个垫子垫着。” 看得周津延眼睛疼:“安分地坐着。”又指着那小内监:“你出去。” 幼安不明白她怎么不安分了,委屈地撇撇嘴。 周津延无视她,让人找了汤婆子,去外面舀了雪装在里头,让幼安敷脚踝。 珠珠搬出一张圆墩坐在她脚边,抱起她的腿放在怀里,把她脏兮兮,湿了的绣鞋脱了下来,露出一双小巧的脚,见袜子也湿透了,珠珠心疼地解开系带。 此时屋内可不只有她们两个人,幼安羞窘,不好意思脱袜子,弯下腰,推着珠珠的肩膀,挣扎了两下。 珠珠正自责先前没有扶稳幼安,很是心焦:“娘娘,没关系的,不用避讳。”她暗示地眨了眨眼睛。 幼安这才想起,周津延不能算是男人。 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眸对上周津延漆黑的凤目。 周津延一直抱臂站在一旁,并没有落座,幼安从他一直拧着的眉头猜测,他可能是在嫌弃屋子简陋。 “呵呵。”幼安眨眨眼睛,手指捋了捋发髻上炸开的碎发,坐直了,尴尬地笑了两声。 周津延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幼安忍着变扭,任由珠珠帮她脱下袜子,玉足小巧漂亮,脚背莹白,五个脚趾头却是冻得通红,看起来有些可爱,不过随着裙摆的掀起,露出让人心疼的红肿的脚踝。 珠珠托着冰冷的汤婆子,轻轻按上她的脚踝。 又刺激又酸疼,幼安眼眶红红的,忍了忍,没忍住又哭出来。 娇气!周津延移手臂背在腰后,别开目光。 *** 太医院官署在东江米巷西口,进宫要走很长一段路,幼安以为最少要等一个时辰,结果没过多久孟春就拉着一位太医跑过来。 徐闻官袍被孟春扯得乱七八糟,喘着大气,但脸上一点儿怒气都没有,站定了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给幼安和周津延拱手作礼:“卑职见过容太妃,见过督公。” 徐闻今日进宫给皇帝后妃请平安脉,因此才能来的这般快。 周津延看起来与他是熟知,点了点头,示意他去给幼安看看。 徐闻先净了手,才用手指去轻轻触碰伤口,幼安眼泪吧嗒直掉,觉得丢脸,她很快就用手擦开。 徐闻友好地笑了笑,转身打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宽长的盒子,掀开盖子,里头竟然是各式各样的点心。 竟然还有幼安最喜欢的柿子饼,巴掌大的柿子饼裹着厚厚的柿霜,十分诱人。 “娘娘挑个尝尝。”徐闻轻声说道,也解释道,“娘娘们金枝玉叶,有时候吃不得苦药亦或是磕了碰了都不得疼时,吃些点心,会好上很多。” 徐闻出自杏林世家,年纪轻轻便坐上左原判的位置,除了拥有一手好医术,还有一副好脾气和好相貌,从刚入太医院到现在,一直都是后宫娘娘们最满意的一位太医。 幼安狐狸眼亮晶晶的,手指探向长盒,要了她最喜欢的柿子饼。 周津延目光似有似无地瞥过这边,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幼安目光灼灼地盯着手里的柿子饼,咽了咽喉咙,咬了一小口,是珍宴阁的柿子饼!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家。 徐闻一边观察她的脚踝,一边闲聊,转移她的注意力:“娘娘是头一个挑柿子饼的,这是珍宴阁的,常人吃不惯这个味道。” 珍宴阁是京城最受欢迎的糕点铺,除了柿子饼每一样都卖的很好,这家的柿子饼又甜又腻,喜欢吃的人很少,偏幼安喜欢的不得了,生怕有一天,他家不卖柿子饼了,每次去买都买很多。 幼安面颊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微肿,鼻尖也是红扑扑的,却又是满脸餍足和开心,模样娇憨傻气。 周津延见她的注意力全被柿子饼吸引住了,指尖摩挲了两下,不禁想起几年随御驾狩猎时,不小心射到的小狐狸。 移开目光,转身出了屋子。 这时徐闻已经仔细看完幼安的脚踝:“好在只是筋肉扭伤,没有伤到骨头,冰敷也算及时。” “是督公……”幼安好不容易得了一块柿子饼,吃得慢吞吞的,好似在品味什么佳肴,闻言,刚想说是周津延教的,却发现屋内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她楞了楞,喉咙卡住了。 “太妃的伤不严重,休息七八日便好,过会儿取冰,再敷四五次,明日换了泡上药汤的热巾子同样的操作便可。”徐闻贴心地说,抬手拿起巾子擦了擦手,提笔写上药方。 幼安点点头,咳了一声,方才在外面呛了一口风,现在还有些痒痒。。 徐闻见此,又让她伸出右腕,帮她把脉。 幼安低头,将左手里的柿子饼吃干净。 “娘娘平日里用了什么药?”徐闻问。 幼安觉得这位太医医术真好,至少比之前那位好,那位诊了许久都没有发现的事情,他这一会儿就知道了:“是自己配的药,有丹参,黄芪,附子,川芎……” 多是治疗心疾的药材,徐闻没再多问,只将方才写好的药方划去几样,重新改了改。 幼安只在她母亲腹中待了七个月,出生时便带着心疾,在纪家的仔细呵护调理下才能平安长大,到如今心疾已经转好,只在哭狠了喘不上气或是神经太过紧绷的情况下才会发作,但时常吃药保养总是免不了的。 她常吃的一味药并不昂贵,只是药材十分复杂琐碎,分布在东南西北各个地方,要凑齐也很不容易,而且多味药材熬制的药汤自然十分苦。 偏幼安嗜好甜,最受不了苦味,她哥哥便想了办法,将其吃的药制成药丸,虽制作困难且不易存放,但能让幼安少受点苦,便是好的,总归家里能时常供应着。 幼安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只药瓶,里头的小药丸已经空了一大半,剩下的不过只能让她吃到月底。 幼安捏着药瓶,也不知道家中情况怎么样了?姐姐知道她进宫的消息了吗?哥哥身体有没有好些? 幼安眼眸黯淡下来,想她平日里在家仗着兄姐的宠爱,总是胡闹,如今离了他们才惊觉,她们对自己呵护,幼安擦擦眼泪,难过极了。 珠珠把幼安换下来的脏衣物收好,等到明日浣衣局来取,回屋时,见后面阁楼的安太嫔鬼鬼祟祟地望她们这里打量。 安太嫔瞧她发现了自己,也不藏着了:“你家主子在吗?” “太妃在呢,不过我刚刚出门了,不知她休息了没有!”珠珠没有先放她进来,只脆声说道。按说这位安太嫔与他们太妃同一日进宫,又一起撞上了先帝驾崩之事,遭遇相似,本该比旁人亲近些,但她每次碰见她们太妃总是闪躲避开,今儿倒是难得主动过来。 “那劳烦珠珠姐姐帮我进去看看。”安太嫔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珠珠点头进屋,没让她等太久,就过来迎她进去了。 幼安见安太嫔的时候情绪依旧不高,但因为总归是一个宫里住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家又是第一次上门,幼安不好意思拒绝。 但她发觉安太嫔自进屋后便坐立难安,没话找话,从幼安的容颜气质夸到屋内的摆设。 幼安茫然地看了看屋子,有些疑惑,这屋子勉强说句规整,哪里有她夸的清雅脱俗,明显是为着旁的事情过来的,她附和了一声,就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有事儿找我?” 安太嫔听她直白的话,有些尴尬,静默了好长时间,等得幼安快不耐烦才小声问:“妾身方才好像看到了西厂的周督公?” 说到周督公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低了许多,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 幼安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宫里也不是没有人的,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点点头,指指自己的右脚:“喏!从慈宁宫回来不小心摔倒了,正好被督公瞧见了,他就送我回来啦!” 安太嫔一愣,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念叨了一句:“是吗?” 她想起周津延,打了个寒颤,她不相信那人有这样的好心。 “我骗你作甚?”幼安觉得奇怪。 “他怎么会送你?”安太嫔皱眉看着她。 幼安不喜欢她质问的口气:“或许因为好心?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那你自己去问他呗!” “我要歇息了,珠珠送客。”幼安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更糟糕了。 安太嫔讪讪地笑了笑,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纠缠了。 ***** 那边徐闻离开咸安宫后,直接出了宫,但是出宫后并没有回东江米巷而是独自去了灵境胡同。 灵境胡同有座灵济宫,而灵济宫前头正是天下无人不知的西缉事厂,一个超度亡魂,净化心灵,一个却专做这世上最见不得人的血腥勾当。 因西厂恶名远扬,这条巷子格外冷清,位于皇宫脚下却是阴森骇人,只时不时有档头番子低头快步穿过胡同。 但若是进过西厂便会发现里面并没有传言所说的尸体遍野,头颅高挂的景象,反倒是一派清幽雅致。 徐闻熟练地走进西厂后院,步入暖亭,四方暖亭内除了石桌石凳还置了一张躺椅,躺椅上铺着毛色润亮十分贵重的白狐皮,周津延闲适地半躺在上头,闭目养神,手边是茶几,沁人心脾的茶香和亭外的红梅相撞,弥漫整个暖亭。 徐闻不用他开口,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寻了位置落座,吹开茶沫,抿了一口茶,道:“周公公,倒会享受。” 周津延手指点向自己空了的茶盅。 徐闻骂了他一句,给他添满,搁在茶壶,说道:“昨夜陛下招幸了一个婕妤。” 周津延笑了一声,是讥讽也是不屑,是睁开凤目,眼里没有一丝笑意:“照旧。” “三个月的孝期没到,这回不用你动手,若是折腾出什么事情,朝中哪个老臣会放过他。”徐闻声音平稳。 一双桃花眼蔓延着坏水儿,哪里半点温和斯文。 “凭那些老东西?”周津延挑眉,十分张狂。 徐闻嗤笑,捏了一块碟子里的点心入口,甜到发腻,皱眉,艰难地咽下,嘟囔:“我就不明白,弄这么甜做什么?反正你又不爱吃,下回让厨房做淡些。” 周津延闭眼,不理会他胡言乱语。 徐闻显然已经习惯他的态度,剥了一只柑橘解腻,望着外面飞舞的雪花,道:“顾铮快回来了吧?” “嗯。”周津延应声。 白雪茫茫,朔风凛冽,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年关将近人们都在家中围炉闲话,筹备新年,受了伤的幼安无事可做,更是在夜幕降临前就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了。 幼安睡到昏天黑地,结果第二日刚醒就听到了不好的消息。 珠珠为难地看着她,支支吾吾地说:“外面都在传,您得罪了督公,被他打断了腿。” ※※※※※※※※※※※※※※※※※※※※ 周公公:我没有,我发誓! -- 这章也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18 23:58:12~2020-09-20 06:5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岁念i 2个;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肖水水水 13瓶;hah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第七章 幼安软发乱糟糟地蓬在脑袋上,十分潦草,但配上她的那张充满惊愕却明艳妩媚的小脸,又莫名多了分精致。 她一双美目迷茫地看着珠珠,小爪子抓一抓头发,没听懂似得:“啊?” 其实谣言从昨儿下午就开始流传了,昨日在场的众人都把目光放到了摔倒的幼安身上,不曾注意有个小宫女从那边路过,那小宫女瞧见周津延的肩舆,吓得不敢靠近,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跑开了,谁知就这么巧,那一眼恰好就看到幼安狼狈地倒在地上。 小宫女嘴巴不严实,转头就告诉了别人。 阖宫上下无人不知上任司礼监大太监殉了先帝,掌印之位就此空缺。 新帝登基后,自然由西厂提督兼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周津延暂统司礼监事务,沾了周津延手的东西就从来无人再能夺走,说不准过两日皇帝的擢升的旨意就下来了。 而司礼监有小内阁之称,除了拥有涉政之权,还掌管皇宫内礼仪刑罚等一切事务。 幼安身为宫妃自然在他的纠察之下,如此一来,小宫女的话十分可信了。 更何况幼安的确是受了伤,她脚崴了,没法给太后请安,便派珠珠前去慈宁宫替她告假。 不知情的人自然会猜测何故这般巧合?刚传出她得罪了周津延,她就病了。 一来二去,流言就这样传开了,众人煞有其事地说的真切,仿佛那个时候,她们都在场亲眼瞧见一般。 “……说您被丢回来的时候,双腿血肉模糊。”珠珠小声说。 幼安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才把嘴角闭上,团着棉被砸到床上沉默了一会儿,爬起来:“我只是崴了脚而已,哪里就断腿了!你瞧瞧好着呢!” 珠珠按住她掀被子的手:“娘娘!” 幼安捋捋凌乱的秀发:“哦!这不是重点。”幼安小脸一板:“这不是瞎编吗?太离谱了,大家怎么就相信了呢!” 没人比幼安这个当事人还了解情况,当时因为害怕周津延想赶快离开,但由于道路打滑,她走的太快,才摔倒。 虽然那个时候,她悄咪咪地在心里埋怨了他几声,但看在他借自己肩舆的面子上,幼安早就不生气了。 “许是因为那人是周督公吧!”珠珠诚实地说。 “可是没有人看到他身边的孟春帮我请太医吗?”幼安脑仁子发懵。 珠珠尴尬地说:“她们说因为您伤势太严重,怕您在他手里丢了小命,这才给您请了太医,毕竟您身份不一般,是位皇妃。” 幼安听着这些离奇的话,有些无语:“那有说我究竟是犯了什么值得他打断我腿的错处吗?” 珠珠摇头。 周津延出了名的手段阴狠毒辣,行事目中无人,却凭着皇帝信重,坐到如今的高位,显赫当权,自然有人不服。 曾有人当文武百官指着周津延的鼻子骂他阉党作乱,祸害朝纲,那人下场自然不好,没过几天周津延就带着西厂番子抄了他的家。 这样一个恶名在外的人出了事,大多数人是会下意识站在他的对立面,同情弱小。 如今幼安就是那个弱小,和以往一样,宫人们下意识地会脑补成是周津延故意找茬,毕竟一位手无缚鸡之力,遭遇令人同情的弱女子再过分能做什么错事呢! 幼安如今算是明白周津延在宫人们心中是什么样的形象了。 幼安先前听过许多西厂提督的传言,也本能的惧怕他,嗯…… 她得承认,现在依旧如此,但接触过几次,觉得他这人虽是阴晴不定,但也没有宫人们说的那般吧? 幼安带着疑惑沉思。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坐起来,结果碰到了右脚踝,脸色微变,眼睛鼻尖酸酸的,要是周津延以为是她在传谣,届时该怎么办。 她揉揉闷疼的心口,感觉自己要被气得犯病了。 珠珠看她动作,面颊发烫,走神想到,幼安一身冰肌玉骨,四肢纤长,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身姿妩媚,珠珠作为女子,看了都脸红。 心中又不免替幼安可惜。 幼安只顾着惆怅地蹙着眉头,完了,完了,她可太惨了。 难不成要她瘸着脚走出去,专门替他辟谣,这样也太傻了吧! ***** 第二日,幼安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收拾妥当,出门了,好在经过两日的冰敷热敷,脚踝的疼痛得到缓解。 幼安撑着珠珠的手,慢慢地往慈宁宫挪动,累极了,冰天雪地里后背竟起了一层薄汗。 一路招摇,晃到了慈宁宫,她来得最晚,其余太嫔太妃们这时已经到了。 看到幼安全乎的站在面前,众人停下说笑的声音,似乎都很意外。 “太妃没事儿啊!”康太嫔惊讶道。 寿贤宫的德太妃带着笑意道:“康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你和容妹妹住一个宫呢!” 康太嫔脸色一僵,撇过头不说话了,但眼神一直似有似无地往后瞥,想要听听幼安怎么说。 唯一探望过幼安的,畏畏缩缩站在人群边缘的安太嫔也看过来。 她们都以为自己得罪了周津延,明哲保身,不与她扯上关系,远离她也是常理之中,幼安一直都明白的,她笑眯眯地说:“我只是脚踝扭伤了,不是什么大病。” “那外头怎么传成那样?怎么都与周督公扯上关系了?”德太妃想听的,绝不仅仅是这些,她把在场的人都想知道的问题问出来,毕竟人没事儿不代表没得罪周津延啊! 幼安俏生生地站在眼前,除了行动不便之外,并无不妥,面颊红润,一双勾人的眼睛笑得明艳,眼下那颗泪痣给她白净无暇的面容平添妖艳,活脱脱的一个妩媚娇憨的小狐狸精。 难怪先帝会招她入宫,众人心中泛酸,不过先帝已经驾崩,这样的美人无人欣赏只能在后宫蹉跎老死,众人又心理平衡了,若是她再得罪周津延…… 众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等着看笑话。 “我还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呢!我这脚啊,是因为地滑没站稳摔到了,喏!就在那儿,各位姐姐也要多加小心。”幼安还好心地给她们指了指路。 “不过运气好,遇见了提督,多亏了他好心借我肩舆,我才能不用受罪。”幼安一脸感激,很是庆幸的模样。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骗鬼吧! 那人会这么好心? “妹妹说的真的?别编这些话来诓骗我们。”德太妃扶了扶鬓角,观察着幼安的神情,她虽不信,但是也料她不敢编排周津延。 幼安心烦死了,怎么都不相信啊!周津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啊? “这是自然,提督因我的缘故卷入这场风波,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幼安站了许久,双腿又酸又疼。 蹙起眉头,眼泪夺眶而出。 她倚在珠珠怀里轻声抽泣,娇弱可怜,仿佛真是在为此苦恼。 德太妃见她神色不是作伪,她又哭着,也不好再打听,只略微宽慰了几句。 正好太后用完早膳,请她们进殿。 幼安擦擦眼泪,轻舒一口气,就这样吧!她彻底破罐子破摔,她已经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只盼着周津延听到谣言后,看在她认真解释的份上,别怪她。 其他人则是各怀鬼胎,心思浮动。 偌大的皇宫若无依仗,便如浮萍一般,任人揉捏,她们不是刚入宫的姑娘,见多了奴大欺主的事情了,自然明白其中心酸。 皇帝她们需要避嫌,只能找那些掌控内廷大小事务的大太监们做倚靠,二十四监的掌印们向来是宫里抢手的香饽饽,随意搭上一个,在宫里头行事都会方便许多。 若是运气好,搭上个相貌好的,更再好不过了,既能有个护身符,又能有个满意的打发宫里漫长孤寂夜晚的伴儿。 对于周津延,有心思找伴儿的,他并定是头一个被想到的,那样的极品便是没了那物件,也比肥头大耳的先帝强。 只可惜她们要么有贼心无贼胆,要么有胆子却寻不到勾搭的机会,不敢贸然行动,生怕惹怒他,得不偿失。 周津延稳坐肩舆,垂眸看着摔在雪地里的人,神色莫变。 孟春嘀咕:“这是第几个了?” 周津延终于黑了脸,不耐烦应付,抬手让孟春把这人“请”去了慈宁宫,不用细想,他已猜到造成这个情形的罪魁祸首是谁。 罪魁祸首全然不知自己无意中给周津延添了麻烦。 幼安扭伤痊愈,谣言又渐渐消失,而周津延也没有来找她麻烦,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多月以来,最真心实意的笑容。 同时也在庆幸还好她出门替周津延辟谣了。 ※※※※※※※※※※※※※※※※※※※※ 无辜幼安在线求救。 --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0 06:52:25~2020-09-21 06: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992896、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大大更新了吗 20瓶;霉霉 12瓶;肖水水水 7瓶;琉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第八章 幼安忽然打了个喷嚏,眨眨泪汪汪的眼睛,揉揉鼻尖。 珠珠停下手里的活计:“娘娘冷吗?” 幼安坐在屋内也穿的严实,摇摇头。 是有人在念她吗? 幼安觉得肯定是哥哥或者姐姐在想她。 不过…… 幼安狐疑地看了一圈屋子,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心口忽然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凉飕飕的,让人发毛,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珠珠不放心,开了衣柜拿出一件披风,裹到幼安肩头:“娘娘再忍忍,今天发份例,估摸着下午惜薪司会来送木炭,晚上就有红箩炭用了,等会儿我出门去一趟,去内府领月银。” 后妃每月都会按照位分,发放相应的份例,具体的四季略有不同。 而冬日最重要的除了棉衣就是炭火,幼安冬日每月可领红箩炭一百五十斤,另还有三百斤的黑炭,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幼安那点儿红箩炭抠抠搜搜,省了又省还是没有撑到发放份例的日子,提前两天就用完了。 厚厚的披风压着身上,幼安驱散那股怪异感,捧着热茶暖手:“雪刚停,外面怪冷的,等午后稍微暖和些,再去吧!” 她可舍不得让珠珠现在出去挨冻。 珠珠没答应:“我多穿点,就不冷了,娘娘别操心,我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 “那我陪你去。”幼安放下茶盅,抱着快要拖地的披风起身,准备换衣裳出门。 “您脚刚好,仔细又扭伤了,我很快就回来了。”怕她真跟着出去受冻,珠珠往快跑,推开屋门,短促的冷风吹过,她已经把门关严实了,一溜烟儿的跑没了人影。 幼安鼓了股面颊,只能坐回去,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发呆,难怪她们总去佛堂念经抄书,如今想来,也只能靠这些来打发时光了。 她原以为珠珠很快就回来,没想到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她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 雪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淌着,幼安踮脚眼巴巴地看着咸安宫的宫门。 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细瞧,却是福喜送来午膳,他红着脸给幼安请安:“见过容太妃。” 幼安摆摆手,让他起来,软声问他:“福喜你过来的路上见到珠珠了吗?” 福喜摇头:“珠珠姐姐说不定是贪玩,忘了回来。” 珠珠才不会一个人出去玩。 没有珠珠的消息,幼安很失望,勉强笑了一下,告诉他:“珠珠出门领月银还没有回来,已经有些时候了。” 看她笑,福喜红透了脸,给她指了内府的方向:“内府就在那儿,离咸安宫不远,您别担心。” 他们说话间,对面西侧殿康太嫔的侍女从屋内出来,插着腰喊道:“福喜你快点,饿着太嫔,要你好看。” 说完就甩了门帘,回屋了。 幼安连忙和福喜道谢,怕耽误了他的差事让他受罚,回想珠珠是如何取餐的,她赶紧进屋拿了托盘,捧在手心里递到福喜眼前:“你把饭菜给我,就去忙吧!” “哎哟,娘娘您歇着就好。”餐盘放在密封的食盒里,还热乎着,又不轻巧,福喜怎么敢让她亲自动手,瞧那细白的手,怎么也不是来干活的。 福喜帮她把饭菜送进屋,连忙提着食盒去了西侧殿。 康太嫔盯着福喜,开口道:“你们这些人啊,就算没根儿了,也难改死性,眼睛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我倒想知道容太妃究竟有多好看?” 要福喜说心里话,多好看他形容不出,但是满皇宫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容太妃这般出挑的。 福喜也机灵:“容太妃好看是好看,但她还像个小姑娘,哪里比得上太嫔有魅力。” 半真半假最能糊弄人。 福喜低头,仿佛害羞到不敢看她。 康太嫔眼里闪过得意:“看你殷勤,我还以为她想去她宫里伺候呢!” 福喜赔着笑脸:“太嫔娘娘说的哪里的话,要伺候也是来伺候您啊!宫里谁不知道您最体恤我们这些宫人,到您宫里就是来享福了。” “还算是趣儿,日后膳食先送我这边,做得好,我替你在赵公公跟前说说情,把你往上升一升。”康太嫔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地暧昧地刮了刮。 福喜心中作呕,反而表面上更加恭敬。 等出了门,福喜才用力擦擦脸,“呸”了一声,心里暗骂,什么玩意儿,不知道的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 赵亮顶天了不过一个印授监的掌司,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搭上那位! 隔壁屋的成太嫔躲在门后,将这动静尽收眼底,捂着嘴偷笑,等福喜给她送膳的时候,狠狠地夸了夸他! ***** 珠珠虽然是宫女,但她在幼安无依无靠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同吃同住,尽心照顾她,幼安自然也把她挂在心上。 幼安没动饭菜,而是准备出门找找珠珠。 但没有珠珠带领,她刚出宫门不久,就迷失在皇城内四通八达的宫道和隐在雪景里看似一模一样的宫殿中。 幼安看着又一次出现在眼前,不知道是谁推在假山上的小雪人,迷茫了。 咦!不对啊!怎么又回到这儿了。 幼安迷迷糊糊地想。 不远处被立柱架在空中的楼阁之上,一道锋锐的眼神紧盯着楼下,冷笑了一声,手指在掌心里的袖炉壁上摩挲了两下,转身下楼,蟒袍飞扬,直向那个晕乎乎的小傻子走去。 幼安惊呼一声,被人用力拉向身侧假山的洞-穴里。 幼安惊慌失措地盯着面前的俊脸,惊呼声断在了口中,她嘟嘟嘴巴:“督公你做什么呢!” 呵! 听听她埋怨的口吻,这像话吗! 周津延垂眸,幼安仰着的粉扑扑的小脸映入眼底,妩媚的狐狸眼幽怨地瞅着他,精致的鼻尖和面庞微红,形状姣好的唇瓣像是一个滴着水珠的红樱桃。 周津延呼吸微凝。 幼安前一刻刚确定了要走哪条路,被他这么一弄,都忘了,弯弯的黛眉蹙起,不高兴地看着他。 周津延回神,眼神凉飕飕地盯她:“太妃娘娘在外面说什么了?” 幼安一惊,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了转,难道外面又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可她没有听说啊!幼安心里有些不安,没了一开始的气焰,软声问:“督公说什么呀?” “是你告诉她们那日事情的?”周津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语气。 幼安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原来还是那件事情啊!幼安松了一口气,冻得冰凉的小手不好意思地拧了拧。 她在害羞什么!周津延眉心一跳,她还有脸笑!刚准备开口训她。 幼安就已经开始说道:“你不用谢我。” 周津延恶狠狠地瞪她,一字一顿地道:“谢你?对,我的确是该谢谢你。” 幼安弯起亮晶晶的眼睛,摇摇头:“没有,没有,这都是我该做的,总不能凭白让他们误会你。” 周津延诡异地察觉到她们好像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冷静下来,漫不经意地说道:“误会?” 流言夸张至极,传到最后已经太离谱了,幼安想他身居高位,可能没人敢告诉他,最初传的是他打断了她的腿,幼安好心解释道:“就是,就是外头说我得罪了您,被您打断了腿。” 幼安认真地把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了他,最后带着稚气的笑容:“那些话,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周津延似乎懂了,慢悠悠地点点头,看着她,觉得很新奇。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打断你的腿,嗯?”他靠着石壁,轻松悠哉地说。 洞-穴内安安静静的,只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幼安“啊?”了一声,小声说,“应当不会吧!” 周津延低头笑,眉梢微扬,鸦青的睫毛敛下,鼻若悬胆,薄唇勾起。可是他会啊!给他添了麻烦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周津延抬眸看她,小傻子呆呆地看着自己,小小的瞳孔里映着自己冷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给他添了麻烦,但一想到她专门帮自己辟谣了,他就想笑。 幼安看他笑了,也傻笑一声。 “为什么还特地帮我解释?”周津延对自己的名声一清二楚。 与他有关的传言不堪入耳,多到数不胜数,那些传言或真或假,有他做的,也有旁人做了栽赃到他头上的,他从来不否认辩解,甚至还推波助澜。 “看她们误会督公,我心里太过意不去啦!”幼安有些心虚,总不能告诉他,她害怕他因为流言找她算账吧! 周津延阴沉了半日的心情,莫名的转好。 有没有人告诉她,她眼底的狡黠泄露了她的小心思。 周津延站直,往前靠。 幼安只觉得眼前照下一片阴影,狭小的洞-穴内,呼吸紧凑,看着他靠近,幼安条件反射地伸手撑住他的胸膛。 周津延挑挑眉。 幼安盯着自己摸在他胸口的手傻眼了,慌张地松开,下意识地转身逃离。 周津延猛地伸左手挡在她脸前,被她小脸用力怼上石壁。 真是个傻子吧!真要砸上去,她的脸也别要了。 手背闷疼,忽然掌心像是被两把小刷子扫了两下,转移了他的痛感,周津延强劲有力的心脏痒了痒,连着背脊都僵硬了。 幼安还没有回温的小手扒拉着周津延宽大的手掌,慢吞吞地转身,尴尬地笑了两声:“我不是故意的。” 她要是故意的,周津延怕是要怀疑她是怎么长大的了。 周津延瞥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软绵却红通通冰凉的手背,扯了扯唇,抽回自己的左手,伸出右手连同手里的袖炉递到她跟前。 周津延扬扬下巴示意她接过去,无奈地道:“不看路?” 幼安瞥瞥凹凸不平的石壁,有些后怕,心慌慌的,下意识地接过来,手心暖烘烘的,渐渐的平静下来。 四目相对,气氛越来越奇怪,忽然外面道路上响起一个脚步声。 幼安偏头一看,真是珠珠。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借口,轻轻地说:“我的侍女来找我了,我先走啦!” 周津延眼睁睁看着幼安像只灵巧的小狐狸,飞快地窜出洞-穴,轻啧一声,他是来做什么的! ※※※※※※※※※※※※※※※※※※※※ 请周公公认清现实,不要嫌弃我们幼安傻!!!! --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1 06:44:17~2020-09-22 08:0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霉霉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 章 第九章 幼安跑出来,面颊的热度让她感到慌乱,她匆忙寻找珠珠的身影。 这个时辰路上行人稀少,顶着刺骨的寒风,一眼就可以看到珠珠缩着肩膀,埋头走得飞快。 幼安气喘吁吁地追上珠珠,在她面前站定,挡住她的去路:“珠珠。” 珠珠被突然出现在幼安吓了一跳,脚步差点没收住撞上幼安,思起她脆弱的脚踝,一脸后怕:“娘娘怎么在这儿?” 幼安说:“我在屋里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回去。” 珠珠心下感动,明白她是特地出来找自己的,忽然笑起来,抖开袖子让她往里面看,献宝似得说:“嘿,娘娘瞧瞧这是什么!” 幼安低头一看,才发现珠珠竟然装了满满一袖兜的橘子,惊喜地问:“哪里来的啊?” 珠珠拉着她往回走,神秘地说:“在后苑摘的。” 幼安看着又大又圆黄澄澄的橘子,还没吃就已经感觉到一丝甘甜在嘴里蔓延开来,她咽了咽口水,理智尚存,她担心地问珠珠:“可以随意采摘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但宫中一年四季果树繁多,主子们吃的是内府供上的,剩下的就被他们宫人捡漏了,只要别被人看见就好了。 珠珠小声说:“后苑归钦安殿管理,我干娘在那儿做管事嬷嬷,您放心,没事儿的。” 幼安忽然想起前几日她随口说她想吃橘子的话,嘴角翘起来:“珠珠,你真好!”说着伸手牵她,张张手却发现手里竟然还揣着周津延的袖炉。 哎呀!她忘记还给他了。 幼安又想起被她撞到墙上的手背,眼里闪过慌张。 “好精致的袖炉啊!”珠珠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惊叹一声,不过,这不是她们屋里的物件。 她刚到温肃斋就清点过器具,她记得当初她发现屋内没备上暖手的袖炉时,还专门跑去银作局讨要了一回,不过被他们推脱今年袖炉库存少,都先紧着新帝的后妃送去了,还说将近年关,下头的厂房都已关闭,等开春了才能有。 珠珠一听就知道有猫腻,虽然觉得委屈,但为了不给幼安添麻烦,忍了下来。 周津延的袖炉是银胎珐琅制的,炉罩上镶嵌着打磨光滑的玛瑙玉石,异常精巧,幼安怀疑这是御用之物,想来该是皇帝赏赐的。 这般想着,一时间都觉得烫手许多,幼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是如何从周津延手里得到袖炉的,只能低声说:“这是我在假山后面捡到的。” 她想等下次寻到机会再还给周津延。 珠珠疑惑谁能把这么贵重的袖炉随手丢下,不过:“娘娘拿着也好,免得被些宫人捡去卖出宫外,等以后有机会,我问问哪个宫里丢了东西,还回去就是。” 幼安胡乱地点点头。 两人回到温肃斋时,午膳已经凉透,珠珠借了淑贵太妃的小厨房把饭菜蒸热,囫囵吃了一些填饱肚子。 ***** 下午,珠珠正在陪幼安泡茶。 每月份例中,剩下最多的就是六安茶叶了,幼安喜欢喝淡茶,茶叶泡过三遍之后,幼安还能再泡两壶。 幼安往茶壶里丢了两颗捣碎了的橘子,又舀了一大勺红糖放进去进去,搅拌均匀,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 珠珠一言难尽地看着幼安,她们娘娘不像在泡茶,反倒像是在熬制什么毒药。 “娘娘,这能喝吗?”珠珠看着幼安,迟迟不将杯沿递到嘴边,这茶闻着便是奇奇怪怪的,她有些不敢喝。 “怎么不能喝啊?若是再加上牛乳好喝的不得了呢!”在家里的时候,幼安喜欢用淡茶泡各种鲜果,再加上糖和牛乳,她喜欢极了。 不过除了她,家里没有人能接受得了。 幼安尝了一口,发现有些苦涩,往里又添了一小勺红糖,喝下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珠珠抱着怀疑的态度,试探性地抿上一小口,然后吐着舌头,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幼安捂着肚子笑倒在椅背上。 珠珠红着脸,擦擦嘴巴:“娘娘!” 幼安笑弯了眼睛,摆摆手,自个儿又来了一大口,舔舔嘴巴,品味道:“真好喝!” 要不是日日与她生活在一起,珠珠都要觉得她味觉有问题了,喝了一口温凉的开水,洗去嘴里的味道,再不肯尝试。 幼安正诱哄着珠珠,外面忽然热闹起来,珠珠便道:“许是惜薪司送木炭过来了。”逃跑似得跑了出去。 出去一看,果然是惜薪司来人了,几个宦官抬着一筐筐木炭往后院送。 珠珠数了数发现不对劲,问他们:“这里有我们家娘娘的吗?” 其中一个宦官回她:“这是康太嫔和贤太妃的,姐姐不知道,我们惜薪司先前的掌印调去了司礼监,新来了一位李掌印,这位李公公定了新规矩,往后领份例需要各宫的宫人先去司里按个手印,我们才能给你们送炭。” “这样啊!”珠珠点头,表示知道了,“多谢公公了。” 这宦官被她一声公公叫得开心,好心说道:“不过这会儿天快黑了,惜薪司要落钥了,等明儿早晨姐姐再去吧!” 珠珠“诶”了一声。 幼安在屋内听得清楚,等珠珠无精打采地进来,宽慰道:“没事儿,再熬半天就是了。” 白天也就罢了,夜晚冷得厉害,她又是个不耐寒的,珠珠担心她。 果然随着天色转暗,屋内很快就凉了下来,说话间都在喷着白气。 幼安躲在被子里都在打寒颤,珠珠帮她把被子压好。 幼安小声劝她:“要不然你还是去取点黑炭吧!” 珠珠怎么肯答应:“大前天烧了黑炭,娘娘在屋内待了半个时辰就开始胸闷气短,现在就忘记了?” 幼安从出生起吃穿用度都是是最好的,冬日里屋内烧的炭火自然不必说,全是红箩炭这类的上等木炭,火力旺烧起来无烟无味,异常温暖也耐用,而黑炭虽也能取暖,但味道重,通常都是品阶低的妃子或者宫人屋里烧的。 “你把炭盆放在外殿,我在里面不妨事的,而且我好冷啊!”幼安故意颤抖着声音说,“等殿内暖和起来,你就去灭了,好不好?” 幼安见她不答应,放出绝招:“万一两个人都冻病了了,没个照应该怎么办?” 珠珠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被幼安说动,起身拿着筐子去了库房。 谁知回来的时候,满脸忧愁,说道:“下午他们送炭的时候,没把窗户关严实,库房进了雪,炭好像有些湿,我挑了几块,也不知能不能点燃。” 幼安穿了披风,踩着棉鞋走出来:“你试试看呢!” 珠珠点头,往熏炉里丢了火种,幼安探头好奇地看着,但幸运的是,黑炭很快就被点燃。 幼安松了一口气,拢拢披风:“那我回床上啦!” 珠珠点头,从自己床上挑了一条厚点的棉被抱到幼安床上:“娘娘别嫌弃我的被子,先将就一晚,等半个时辰后,我就把炭盆灭了。” 幼安也不推脱她的好意,笑眯眯地点点头。 珠珠不放心地看着她:“娘娘身体若有半点不适看,就叫我,千万别忍着。” 幼安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就开始点头。 珠珠无奈地帮她掩好床幔,去了外间。 殿内安静下来,炭味愈重,幼安觉得胸腔有些难受,翻身,脑袋从床幔里冒出来,伸出白嫩嫩的胳膊拿过床旁香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捧在手心,小口小口的抿着,嘟哝了一句:“明明就很好喝嘛!” 幼安把小杯茶喝光光,放回香几时瞥见下面隔层上的袖炉,心中一动,握在手心里,回到床幔里头,靠在迎枕上,仔细地观察起来。 “真是奢侈。”幼安见多了好东西,是个识货的,这炉盖上的珍宝怕是个个都价值不菲。 幼安碰碰冰凉的珍石,垂眸,忽然凑过去轻轻地嗅了嗅,竟然没有炭味,而是一股清冽的冷松味,和今日在周津延身上闻到的味道很像。 幼安像是忽然醒神一般,连忙把袖炉放回香几,缩回被子里,掩盖在被子下的小脸有些红。 或许是身体有些难受,幼安睡不着,睁着明亮的狐狸眼盯着床顶,一丝丝浓烟从床幔的缝隙里钻进来。 她楞了一片,猛地掀开床幔,此时整个屋子里都是浓烟,来不及反应,幼安眼泪已经被呛出来,她咳嗽着下了床。 这时珠珠也被呛醒,她反应极快,拖了棉被裹到幼安身上,把她推出殿外:“好像是烧到湿木炭了,娘娘去外面躲躲,我很快就好。” 幼安刚站稳,对面的东侧殿也有了动静,隐约传来恐慌声:“走水了吗?” 咸安宫的宫门也被人推开,一群宦官提着水桶冲了进来,幼安彻底傻眼了,事情好像朝她控住不住的方向发展了。 珠珠动作麻利,提着炭盆出来的时候,咸安宫内已经站满了大眼瞪小眼的人。 周津延冷着一张脸,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 幼安裹着厚重的棉被,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无措地看着他,眼睛里泪光闪烁,满脸通红,咳嗽了一声,小声说:“这是,是个误会。” 周津延扫了一眼还在冒烟的炭盆,挥手命宦官们出去,又让过来看热闹的康太嫔等人回去歇息,最后才看向幼安:“还请容太妃娘娘随臣走一趟。” ※※※※※※※※※※※※※※※※※※※※ 那个茶,别尝试,只有幼安这种小变态才喜欢,嗯…… 以后周公公也会喜欢! --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2 08:07:59~2020-09-23 08: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五号选手、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木欢 10瓶;晚舟 5瓶;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第十章 寒冷的夜幕中,周津延沉着一张脸,声音凛冽,声线平稳。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误会,周津延如是想,让手下的人把炭盆收好。 热闹吵嚷的宫院安静下来,幼安看着他的动作,默默的应了一声。 周津延带人进屋,转了一圈仔细巡查后才走出来,睥着幼安,神色莫变。 暗淡的宫灯在廊下轻轻地摇晃,显得十分凄凉,像极了幼安此刻的心情。 不!幼安想她还要更凄惨些,幼安一边默默掉着眼泪,一边垂头丧气地踩着台阶,走到周津延跟前,吸吸鼻子,一副不管怎么样,她都很配合的模样,软软地说:“走吧!” 周津延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冷冷地盯着她发顶上的漩涡。 幼安低着头,蹭掉挂在下巴上的泪珠。 珠珠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下回过神,追过去,小小地喊了一声:“娘娘。” 幼安不敢明目张胆地回头,只敢咬着唇瓣,偷偷用余光看珠珠。 珠珠扯扯自己身上的中衣,嘴里做着口型:“衣服。” 幼安自然知道她还现在裹着厚重的棉被,想到方才自己顶着这幅模样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念及此,幼安眼眶更红了,泪珠子在被单上晕开一朵朵泪花。 “去换衣服。”周津延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幼安头顶响起。 他的声音和其他宦官尖细的声音很不一样,幼安觉得耳朵有些痒,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周津延,嗫嚅了两声:“督公……” 幼安青丝披散在肩头,被包在身上的棉被压在下方,在脸侧推起弯曲的弧度,衬得她的那张小脸白玉无瑕,红红的狐狸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周津延。 周津延呼吸一滞,飞快地转移目光,望着东侧殿大敞的屋门,喉结滚动,似乎对自己的反应不满,又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幼安:“莫不是,娘娘需要臣伺候您更衣?” 幼安眼睛瞪圆,豆大的泪珠悬挂在睫毛上,她如遭雷劈,忙擦干眼泪,尴尬地直摇头,搂紧被子,慌乱地转身往屋里跑。 珠珠僵着手脚,追了上去。 周津延低头,眉心蹙起,片刻后,嗤笑一笑。 温肃斋内弥漫着久未散去的烟味,内间主仆两个俱是心神不灵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刚刚进屋检查什么。 珠珠弯腰帮幼安扣好立领长袄的盘扣,捧着云肩搭到她细弱的肩头,小声说:“都是我不好。” 幼安也怕的要命,她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关系,我们又不是故意的,过会儿好好解释就行了。” 说完,末了又添了一句:“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别怕!”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宽慰珠珠,还是在给自己洗脑。 珠珠苦着一张脸,勉强笑了笑,扶着幼安坐在妆匣前。 幼安透过铜镜看到珠珠还穿着中衣,忙推推她:“我自己梳头,你快去穿外衣,别管我了,你穿完外衣,给督主上茶,别让他觉得我们失礼。” 失礼?幼安说出口,丧气地叹气,再失礼也不过如此了。 珠珠虽然很紧张害怕,还是连声答应了。 幼安握握拳给她打气。 周津延坐在外殿,目光不善,第一次体会等人的滋味。 珠珠端起茶壶茶盅,小心翼翼地走到周津延身边,站在一旁的孟春上前接过来:“我来吧!” 珠珠巴不得被他拿过去,逃荒似得把托盘塞到孟春手里,走到角落里,不敢说话。 碰着茶壶壁,估摸着里头的茶水是温的,孟春没多想,握着茶壶的把手往茶盅里倒茶,看着壶嘴里流出的暗红色的茶水,惊讶地张开嘴巴。 悄悄观察着这边的珠珠也发现了不对劲,这是幼安摆在床头香几上的那只,方才她惶恐不安,忘了这茬,拿错了茶壶。 孟春回头看珠珠。 珠珠咽了咽喉咙,挤出一抹难堪的笑容。 孟春不知道她在搞什么,不放心给周津延喝这个不明茶水,刚要拿走,谁知有人动作比他还快。 周津延帮皇帝处理了一整日的折子,刚回值房,咸安宫便闹出了动静,他甚至来不及换衣服便过来了。 周津延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右手手指掐着鼻梁,重重地揉按,探出左手,从高几上拿起快被孟春碰到的茶盅。 孟春手掌僵悬在高几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周津延喝了一口茶。 周津延瞳孔一震,瞬间清醒了,含着那口茶,僵在了圈椅之上。 孟春看那表情,觉得大事不妙,眼疾手快地重新拿了一只茶盅递过去。 周津延却是抬手,挡住他递过来的茶盅,脸色恢复自然。 喉咙滚了滚,硬生生的把那口怪异的茶水咽了下去,随后慢悠悠地拿了素白的帕子在嘴角拭了拭,动作优雅,仿佛刚刚脸色大变的人不是他。 周津延吁出一口气,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漂亮的手指整理着袖口,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道:“去催催。” 对他熟悉的人,怕是可以听出,他语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孟春捡了帕子,顿住跟上去的脚步,举起茶壶闻了闻,小声质问珠珠:“这是什么?” 珠珠生若蚊蝇:“这是我们娘娘自己调制的茶。” 孟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摆摆手:“去瞧瞧太妃好了没有。” 珠珠“诶”了一声,刚转身,幼安已经急匆匆地走出来了。 “娘娘请。”孟春示意她们跟着。 幼安紧张地深呼吸,往外走的同时,轻轻地问珠珠:“怎么样?那人脸色好些了没?” 珠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纠结地看着她。 幼安也不是非要她回话,只是想通过说话,缓解心中的不安,干笑两声,看来是不太好了。 周津延独自一人快步走在前头,他个子高,步伐迈得大,幼安被珠珠搀着,还吭哧吭哧的急促呼吸着。 昏暗的宫道,幼安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心里乱糟糟的,还伴随着对未知的恐惧。 她们只不过搞了一场乌龙,不至于把她们带去西厂审问吧!进了西厂的人,没有能够全乎的走出来的。 要是他真要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她就,她就,幼安挫败了,她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幼安捏紧手里准备还给周津延的袖炉,她委屈巴巴地想,她就用袖炉砸他的脸。 幼安胡思乱想中,已经跟着他们来到一处灯火璀璨的宫殿。 幼安和珠珠局促地站在明亮的大厅内,周津延消失不见,孟春笑着对幼安道:“太妃娘娘请。” 珠珠要跟过去,却被孟春拦住了。 幼安看着孟春,欲言又止。 孟春说:“娘娘放心,不过是正常问话,珠珠姑娘不会有事儿的。” 接着幼安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奇特的是,这间屋子宽敞华丽,温暖如春,慢慢地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孟春送她进来后,就关门出去了。 幼安独自坐在熏笼旁的紫檀木短榻上,靠着软绵绵的垫子,心里微酸,揉揉眼睛,放置膝头,指腹上带着一丝水光。 眼睛疲惫地眨了眨,被炭火烘着,一股倦意席上心头,静谧温暖的屋子更加使人放松警惕,幼安又一次的把自己挪正,拍怕脸,嘟哝:“不要打瞌睡。”但她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扶手上靠。 不知过了多久,周津延推门而入,迎面便是一个斜躺在短榻上的娇影。 ※※※※※※※※※※※※※※※※※※※※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3 08:59:15~2020-09-23 23: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一尺高的短榻与火炉相邻,月白色的马面裙铺洒地屏,朦胧的灯火笼罩幼安,深蓝色的冬袄勾出玲珑的曲线,她胳膊弯曲搭在扶手上充作软枕,眉眼精致如画,粉面娇腮似桃花,周津延想起前日新得的那幅前朝名家所作的仕女画,画中美人不及她半分。 冷风卷着雪花飘入屋内,榻上那人细眉慢慢皱起。 周津延这才跨过门槛,进了屋。 屋内只听到周津延的脚步声。 寒气将幼安吹醒,幼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昏花的视线里一团绣在膝处的蟒龙纹越发清晰。 很眼熟的样式,墨青色的缎料,大片的蟒纹,玉革带束腰,和一张熟悉的面孔,幼安忽然一惊,猛地坐起来。 周津延抬手解开赐服外披着的貂皮斗篷,随手丢至架在火炉上的熏笼上:“太妃娘娘醒了?” 斗篷沾满风雪,猛一抖动,又一阵寒气袭来,幼安打了个寒颤,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想来她是疯了吧,竟然在这儿睡着了。 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小手紧张地握成小拳头摆在身侧:“督公。” 周津延唇角勾出笑,走至墙壁前的书案后,潇洒落座,目光扫过她,抬手:“坐。” 幼安倒是听话,扶着扶手重新坐到矮榻上。 不过幼安刚醒来,身体跟不上意识,她身子骨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情不自禁地往后靠着围屏,因她自个儿技术不精,盘好的发髻松松散散地挂在肩头,染着晕红的面颊印刻上云肩的花纹,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妩媚。 垂涎欲滴的红唇微微张着,胸口浮浮沉沉,自有一番暧昧的情态,偏她漂亮的狐狸眼里又是惶恐不安的。 周津延觑了她一眼,薄唇抿紧。 幼安歪歪头,看他,奇怪他为什么不说话,光盯着自己瞧,接着就看他忽然放松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扯了扯衣领,上下打量着她。 几乎是一瞬间,幼安察觉到不对劲,赶忙坐正挺直了腰板,晕红的面颊像是染了胭脂一般,红透了。 她指甲掐着手心,让自己随时保持清醒。 尴尬得只能朝他笑笑。 周津延舔了舔嘴角,哂笑一声,刚准备开口,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孟春的到来打破怪异的气氛,他恭敬地呈上茶水,拜过周津延和幼安又出去了。 周津延也不同她计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幼安绷紧的肩膀一塌,松了一口气。 周津延道:“太妃说说今晚的情况吧!”他这样倒是没有多严肃,淡淡的语气像是闲聊家常一般。 幼安连忙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从她们用光了红箩炭到惜薪司换了新规矩导致她们只能用湿了的黑炭,事无巨细,一一讲起。 她的侍女已由西厂一位掌班审问过,周津延看过供词,再听一次,竟没有觉得厌烦,目光落到她嫩生生的小脸上,幼安眉眼生动:“谁知守夜的公公们来的这么快,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就这样了,接下来的事情,督公都知道的。” 周津延想起穿过人群,看到她裹着棉被的狼狈的模样,真是令他诧异到以为看错了人,周津延方觉每每见到她,她好像都是十分惨淡的模样。 她好像根本就照顾不好自己。 “所以这件事,就是一个误会,我们没有做坏事。”幼安小心翼翼地解释,然后观察着周津延的脸色。 她和她的宫女说的倒是一样,炭盆也有人查过,没有问题。周津延明白今夜这场闹剧真如她们所说纯粹是意外。 周津延随口问她:“黑炭只今夜用过?昨儿前儿没烧炭?” 幼安没说自己闻着黑炭胸闷气短,只小声说:“红箩炭用完之后,就没有再烧别的木炭了,黑炭的味道不好闻。” 娇气的明明白白,周津延扯了扯薄唇,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茶:“前几日也不比今日暖和。” 幼安自然知道啊!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闻不了黑炭的味道,今晚烧黑炭也是因为她怕珠珠冻坏了,幼安看着周津延,眼睛忽然一亮,心里算盘打得直响。 周津延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指指她跟前的熏笼,不咸不淡地道:“我不缺木炭。” 幼安自然知道他不缺,毕竟这间空屋子都奢侈地烧着红箩炭,幼安酸溜溜地想。不过他不用,他属下们也许需要啊! “不是白送,是和您换,三百斤黑炭换五十斤红箩炭。” “他们也不缺。”周津延说。 “好吧!”幼安有些失望。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死心:“三百斤黑炭换三十斤红箩炭也不行吗?二十斤也可以!” 周津延想幸而纪家如今当家的是她兄长,否则怕是要不了几天她家就被她败光了,周津延端起杯盏掩饰忍不住抽动的嘴角。 他不说话,幼安只当他不同意了,撇撇嘴,叹了口气,幽幽地瞅着他:“夜里茶喝多了会失眠。”这就一会儿,她怀疑他那只大茶壶里的茶都被他喝光了。 她不说还好,她非要提这一嘴,清脆的一声,周津延把杯盏重重地搁在了案几上,瞪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是他想喝了吗,嘴里全是喝了她宫里的茶留下的诡异味道,浓茶都压不下去。 回味起那股味道,周津延咬紧牙齿,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握紧杯壁,又喝了一口浓茶。 幼安莫名其妙地皱眉,瞪她做什么? 不听她的劝,那就算了,反正到时候睡不着的也不是她。 这回儿已经到了深夜,幼安眼皮子开始打架,她努力睁大熬红了的眼睛,试探地问道:“督公还有旁的要问的吗?没有我就想回去了。” 周津延手掌握拳抵住薄唇,轻咳一声,他该问的都问的,摆手,表示她可以走了。 “那随我一起来的宫女呢?”幼安还惦记着珠珠。 “找孟春。”周津延眉宇紧蹙。 听这凶巴巴的语气,幼安不知怎的就安心了,想来珠珠也没有出事,也不指望他相送,站起来微微欠身,转头就走。 走到一半,忽而脚步微顿。 周津延握着杯盏把玩,嘴里全是浓茶的涩味,嗓音有些低沉:“舍不得走了?” 幼安装作没听到他的阴阳怪气,转身望着他:“我把督公的袖炉带来了。” 出门前,就想着带在身上,寻个机会还他。 周津延原本就没打算要她还,不过一个袖炉罢了。 但幼安却是不放心地走回来,站在短榻前,发现袖炉不在上面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把它提在手里拿过来了,怎么就消失了呢?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饶有兴味盯着她的周津延,脸颊热腾腾的,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弄丢,不还的吧! 她喃喃地说:“我没有骗你。” 周津延貌似贴心地道:“无碍。” 他越这样说,幼安就越着急,红着眼眶,执拗且认真地说:“是真的。”说着蹲下身,跪在地屏上,干净的手掌也撑着地屏,歪着脑袋在短榻下方扫视,果然,那袖炉就在靠着墙壁的塌腿前。 幼安想,这可能是她在打瞌睡的时候,无意中碰到,掉到地上滚到里面的。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仰着娇艳的面庞,眼睛弯弯的,笑起来露出贝齿,撸起袖子,胳膊探进去:“就在里面,我才没有骗你,等我您拿。” 周津延扶额,似乎无奈轻笑了一声,起身绕过案几,快步朝她走过来。 “马上就拿到了。”幼安。 周津延弯腰,手掌握着她细弱的胳膊,低声道:“起来。” 幼安赖在地上不起来,还有些嫌弃他挡住光了,推搡着他。 就在周津延要钳住她的臂膀,强制拉她起来的时候,她“哎呀”一声,摸到了。 周津延松开她的胳膊,拎了拎下摆,半蹲着看她。 她呼呼喘着气,面上带着潮红,好像累极了,白到晃眼的半截小臂露在外面,红了一片,甚至还沾了灰。 脏兮兮的小手捧着袖炉,抬起来,挑挑黛眉,十分神气:“喏!” 因着袖炉是按周津延手掌大小定制的,托在她手里,显得格外的大。 周津延低头笑了笑,拿出绢帕递给她。 幼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袖炉,袖炉上的玉石蒙了一层灰,她明白过来,他是要自己把袖炉擦干净再还给他。 她接过洁白的绢帕,盖到袖炉上,小心仔细地擦了擦,又认真地观察了袖炉,没有一丝损害,她才放心。 周津延皱眉,莫名有些气恼,真是个傻子。 他不客气的把袖炉拿回来,握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 幼安胳膊被他弄得生疼,但以为他在生气,自知理亏,不敢吭声,歪着脑袋看他的脸色:“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要不然,我还你一个,好不好?”幼安赔着笑。 周津延完全不知道她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周津延“呵呵”两声。 幼安窘迫的把自己袖子拉好,也是,她现在连炭都用不起,怎么还他,不过:“你放心,我哥哥有钱,很有钱!” 纪家祖上富足,她们这一支虽然是旁支,但也分得不少家财。 “督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一趟我家,明芜巷纪家,您拿我亲手写的书信给我哥哥看,我哥哥肯定会拿钱给您,不会赖账的。” 要是他真去了纪家,那可就误会大了。 京城人家最怕的就是西厂上门,周津延今日去了纪家,保准第二日西厂抄没纪家的消息便会传遍京城。 周津延一时失语,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低声道:“不必。” “好吧。”幼安咬着唇瓣,纠结的点点头,指指屋门,“那我走了。” 周津延盯着她的背影,她发髻散乱,长袄手肘处两团污渍,衣服皱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幼安打开屋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夹着冰粒往脸上打,砸得她脸疼。 她惊呼一声,捂住脸,往后退了一步。 周津延快步过去,把她拉到身后,一眼望去,竟看不见对面的屋子,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下软雹,砸在地上听见碎响。 周津延单手阖上门,转身低头看幼安。幼安白嫩的小脸被她的脏手揉得黑一道,白一道,真是可怜又好笑。 ※※※※※※※※※※※※※※※※※※※※ 这章也有小红吧啦~ -- 感谢在2020-09-23 23:54:49~2020-09-25 02:0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889019 2个;桃子momo、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lly 20瓶;亦木欢 10瓶;张张张张娉、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幼安最初没有防守,任由一颗颗碎冰粒直直地飞砸到她脸蛋儿上,又麻又疼,她一边揉着脸,一边掉眼泪。 听到周津延喉咙中含糊地溢出一声轻笑,带着取笑的意味,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周津延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过分冷漠,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下软雹了。” 他平静得仿佛刚刚的笑声只是幼安听错了。 幼安仔细盯着周津延看了看,周津延目光坦然,似乎还带着一丝对她刺探的目光的不高兴。 幼安皱起了鼻子,想来真的是她听错了!她轻轻地擦了擦花脸上的泪珠,朝他勉强地笑了笑。 她抽泣了一下,好奇怪啊! 周津延心中哂笑,这个傻子。 看她红彤彤的眼睛,她这般爱哭,是因为眼下这颗泪痣?周津延指腹蠢蠢欲动,反复摩挲了两下,没忍住,手臂缓缓抬起。 幼安视线从他身上绕开,往紧闭的屋门看去,哽咽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停。”天空下着那东西,在外行走都艰难。 周津延动作被她的话题打断,手臂若无其事的顺势背到腰后:“不用多久。”按照前些年的经验,最多一盏茶的时辰。 他笃定的语气让幼安下意识地相信了他。 两人往回走,幼安尖尖的眼角蓄着泪,痒痒的,幼安想要用手揉,结果还没碰到眼睛,手腕就被周津延攥住。 周津延捏着她的手腕,第一感受便是太细了,他稍稍用力估计就能掰断,下意识地放松力道。 幼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语调软和中带着埋怨。:“你做什么啊!” 周津延“啧”了一声,把她脏兮兮的小爪子提到她眼下,她的手五指纤长宛如削根葱,白嫩的手背却是有肉的,小小的福窝窝很是娇憨。 这是一双任谁见了都会赞叹一声的手,可偏偏这会儿手掌沾灰,又擦了眼泪,灰白黑三色相间,看起来实在是拉胯。 幼安不敢相信这样脏的手是她的,方才她还摸过脸!那她现在的脸…… 周津延见她反应过来,没好气地冷笑一声,丢开她的手腕,潇洒地走到书案后头坐在。 !!!幼安来不及管他,连忙从袖兜里抽出自己的绢帕,使劲儿蹭自己的面颊,正好刚淌过眼泪的面颊是湿润的,她一擦就擦掉了。 幼安想起那声笑,那肯定就是他在取笑她, 绯红的面颊忍不住气鼓鼓的,不过她又不能拿他怎么样,而且他方才还拦住自己揉眼睛。 幼安嘴里叽里咕噜嘀咕着,待抹不到赃物了,幼安余光偷偷地看周津延,手心搓着绢帕,脚步轻巧走到书案前变变扭扭地说:“谢督公提醒。” 周津延从书案上寻了本书翻阅,眼皮子都没朝她撩一下,淡淡地一声:“嗯。” 幼安讪讪地坐回短榻,两人相安无事地待着一起等着软雹停歇。 周津延在看书,幼安则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炭盆里的火星,眼皮子越来越重。 炭盆中木炭“吧嗒”一声,幼安一惊,不断往点的脑袋猛地下垂,幼安熟练地坐正,看向周津延。 这时已经与周津延所说的“不用多久”相差太多了,幼安根据炭盆里的火粗粗估计,怕是得有三刻钟了。 可是听着冰粒子拍打窗户的声音越发激烈,她不禁开始怀疑,今晚软雹还会停吗?他说的不用多久是多久啊? 幼安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啊!你也不过如此。 周津延被她眼神看得不自在,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尽的恼羞成怒,抬眸瞪她,不温柔地说:“有事?” 幼安声音卡在喉咙里,她不敢有事,她乖巧地摇头。 周津延给她使了个让她老实待着的眼神。 幼安撇撇嘴,低头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动了动坐累了的身子。 周津延目光在书案上摆放的杂书中搜寻,结果还真给他找到了一本有关天象的书,他飞快浏览书目,并未出现软雹相关的字样,他又仔细读过序,似乎有记载的言语但又不尽详细,只能慢慢啃读。 他并未注意到短榻上的动静已经消停了,屋外也是静悄悄的一片。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他凤目闪过欣悦,眉眼间带着意气:“你……” 周津延话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看着脱了鞋,窝在短榻上的幼安,周津延轻呼一口气,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合起书,放到书案上,悄然无声。 走到短榻前,半蹲着,将她的睡颜全部收入眼中,听见她微不可闻的鼾声,她睡得可真香,周津延竟然产生了羡慕。 探身慢慢地凑到她脸前,修长干净的手指抹开她耳朵前面的污渍,颇为嫌弃地蹭到她丢在手边的绢帕上。 瞥见绢帕上绣的花纹,两只手捏着绢帕为数不多的干净地方,冷眼瞧着三四根绿色长线绣在右下角,尾端点着鹅黄星点,周津延走起眉头,这不会是兰花吧! 能绣出如此之丑的花纹的侍女怕是早早地就被打发走了,能让她贴身使用的,怕只能是她自己绣的。 周津延嘴角抽抽,把绢帕丢回她手边。 幼安嘴巴忽然蠕动了两下,周津延后背绷紧,而她只是翻了个身,面朝围屏,背朝周津延,留个乱蓬蓬的小脑袋给周津延。 周津延挑挑眉梢,有些失望。 站直了,将熏笼上的斗篷抄在手中,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地回头,把斗篷抖开,半丢半放地搭在幼安身上,动作随意,像是不经意的动作。 斗篷的兜帽随着斗篷的飞动,正好盖到了幼安脸上。 她不会闷死在里面吧!周津延沉默了片刻,临走前,还是没有忍住把兜帽扯了下来,掖在她下巴下面:“麻烦。” 周津延完全没有想到若是这样就能闷死,他西厂诏狱怕早就成了坟场。 幼安恢复干净白皙的下巴蹭了蹭软乎乎的斗篷,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整个人往宽大的斗篷里埋。 周津延闭了闭眼睛,暗骂一声,阔步流星地离开。 次日幼安是被珠珠叫醒的,珠珠见她醒来,高兴坏了,扶她坐好,蹲着帮她把绣鞋穿好。 幼安再糊涂白天昼夜还是分得清的,这已经是第二日了,她伸了个懒腰,低眸看见出现在榻角的袖炉,眨了眨眼睛,抱过来,打开一看,空荡荡的内胆里有张纸条,龙飞凤舞两个字:送你。 幼安茫然了片刻,然后嘴角慢慢地前翘起来。 “太妃娘娘在笑什么?”珠珠好奇地问。 幼安拉着她的手:“还好是虚惊一场,没惹出大祸。” ※※※※※※※※※※※※※※※※※※※※ 这章也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5 02:04:36~2020-09-26 07: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幼安身边没有更换的衣物,只能依旧穿着身上那件手肘膝盖都沾了污渍的衣裙,好在珠珠手指灵活,用指头作梳篦帮她重新挽了个发髻,让她看上去干净了许多。 幼安揣着冰凉凉的袖炉,莫名其妙的开心起来。 珠珠看她笑,也跟着放轻松,昨晚的阵仗把她吓坏了,幼安被孟春请走后,她紧接着被人关进了一间没有窗户光线暗淡只有一张小几和两只圈椅的小屋子里。 一个穿着西厂特有的褐衫圆帽的宦官审问了她一个多时辰,然后留她一人在那儿直到一刻钟前才被孟春放出来,领到这间屋子找到幼安。 见到幼安的时候,她正蜷缩在短榻上睡觉,与她那间犹如冰窟的屋子不同,这间屋子炭火烧得旺盛,都快将人暖化了,珠珠才放下心。 只是看到幼安衣服上的污迹时,她的心又被揪起,好在叫醒她后,她的状态正常,甚至还带着笑。 幼安和珠珠开门出去,干燥的寒风扑面而来,宫中静悄悄的,庭院中除了六个大缸之外别无装饰,所有屋门敞开,任由冷气穿堂,竟一个人影都没有。 幼安原先还打算去和周津延告别的,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心里开始打鼓,转头和珠珠面面相觑,仿佛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几乎是同时,两人转身迈着飞快的步伐往大门口走去。 站在宫道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两人才像是活过来了。 幼安认不清方向,还是珠珠点出这宫殿就在慈宁花园的东南方,正是司礼监掌印值房。 “司礼监掌印?值房?”幼安嘀咕了一声,跟着珠珠往咸安宫走。 珠珠小声说:“督公怕是马上就要升迁了。” 幼安对内廷了解不深,只知道周津延掌管西厂,权利很大,好奇地看珠珠。 “督公原先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西厂提督,如今前头的掌印太监死了,督公自然要接掌印的位置。”珠珠不敢大声谈论周津延。 幼安还是懵懵懂懂的,她未进宫前整日只知道吃吃喝喝,京城西街新开了家果子铺亦或是东街的胭脂铺上新了,她对这些了如指掌。 而朝中大事倒是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摇头,半点儿时政都不通,偶尔听见些什么,还是逛街时无意中入耳的。 就像周津延一样,她只听过朝中有位凶神恶煞的太监掌管西厂,专做行恶之事,人人惧怕。后来进宫遇见了他,相处过几次,才对他有了一些了解。 “坐上那位置大概就是与外庭的许阁老一般地位了。”珠珠思索了一下该如何表述,她了解也不多,索性给她举了个例子。 许阁老幼安还是知道的,首辅名臣,年纪轻轻便入阁拜相,而人们口中的年轻都已经五十三四岁了,而周津好像还没有二十五岁。 幼安嘀咕道:“那说明他和许阁老一样,很厉害喽!” 珠珠僵硬地点点头:“可以这样说吧!”但私底下无数人都在议论周津延,称他的提拔是蛊惑陛下,阿谀奉承得来的。 不过这些话,她万不能给幼安听。 回到咸安宫,却发现今日院子里这个时辰的人比往日多。 康太嫔头未梳,披着外衣,似乎是着急忙慌地起来专门瞧她的,站在廊下用手掩着口鼻,口气中似乎带着嫌弃,幽幽地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太妃了,没想到你还能回来,不过瞧你这模样……想来昨夜不好过吧!莫不是受罚了,你还好吧?” 说是关心,其实不过是幸灾乐祸。 康太嫔又瞧她两膝有灰,猜测她不会是被罚跪了吧!她忍不住快笑出声。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形容不堪,但也不至于臭烘烘的吧!幼安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地想。 尽管心里惴惴不安着,但面上却是笑眯眯的,像只小狐狸说:“多谢太嫔关心,原先昨晚就能回来了,但忽然下起软雹,路上行走危险,便在司礼监值房宿了一夜。” 幼安衣服虽然脏,但精神尚可,不像是受了一夜刑的人,康太嫔狐疑地指着她说:“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幼安不想和她说这么多,眼波流转,娇声说:“不小心从榻上滚到地上,好在身体没再摔伤,不过沾了一些灰罢了。” “就这样?”康太嫔声音拔高,“你屋里差点着火的事情也没同你计较?” “我屋里只是起烟,没有着火,本来就是个误会,我怎么会有事情呢!”幼安真诚地点点头,小手从宽袖中伸出来,托着一只袖炉:“喏!担忧我被冲进来要灭火的宦官们吓到,督公还送了我一只袖炉作为赔礼。” 康太嫔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震惊地看着她,是她没睡醒,还是幼安说胡话了? 幼安给她看了一眼袖炉就收回去了,揣着手,正经地说:“我先回屋更衣了,太嫔也早些洗漱吧!免得过会儿和成太嫔冲撞起来。” 每日雷打不动的行程被便是去慈宁宫请安。 东西两个侧殿各有各的烧水房,康太嫔和成太嫔同住西侧殿,自然公用一个,经常为谁先打水而吵起来。 可幼安认真的劝告听在康太嫔耳朵里,却只有满满的优越感,觉得她在瞧不起自己的嫔位。 康太嫔盯着关上的东侧殿殿门,气得直跺脚:“她怎么敢嘲笑我!” 侍女低着头,不好回话。 康太嫔气疯了,但一想能有几个人从那人手中毫发无损的回来?那袖炉昨儿白天还没见她用过,不会真是那人吧!想想那尺寸,那花样,再想想纪幼安耀武扬威的样子。 康太嫔忽然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这人不会勾搭上了周津延吧! 康太嫔早前从赵亮那儿打听过周津延,许多净了身的太监,心里极其阴暗变态,越是位高权重的越是喜欢玩女人。 而周津延这人只喜欢玩弄权势,送去他私宅的女人,从来都是刚踏入大门就被无情丢出去。 前些日子西宫那些女人在文书房前街拦周津延的事情,她自然也知晓,也忍不住心动三分,但由于赵亮的话,她不敢贸然行动,免得不仅没捞到周津延,还丢了赵亮,果然那些人没落得好下场。 如今细想,怎么回回都是纪幼安与旁人不同!怎么唯独她像是受到周津延偏爱! 脑中全是纪幼安妖艳妩媚的脸,康太嫔一口牙都快被咬碎了,这样一张脸,那人也喜欢? 暗骂一声:狐媚子! 幼安未进宫前,康太嫔也算受宠,先帝口头承诺许她妃位,结果没几天妃位被这个毛头小丫头沾了,康太嫔憋了满腔的嫉妒,无处发泄,要是纪幼安真与周津延勾搭上了,那她日后岂不是处处得意。 康太嫔思索了半天,忍住心中的恶心,对侍女说:“去一趟印绶监,告诉赵亮,我晚上去找他。” 回到殿内,珠珠脸色也有些不好,她惊恐且担忧地看着幼安:“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若是哪日被督公拆穿了,那可如何是好!” 珠珠很是忧虑,看闹脾气的小孩似的看幼安:“康太嫔的话,您忍忍就好了,何必为了和她赌气,撒这样的谎。” 幼安靠在炭盆旁边睡了一夜,口干舌燥的,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灌入腹中,打了个冷颤,却听见珠珠的话有些不对劲。 她看珠珠:“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吹嘘!” 她虽然编了些瞎话,但是袖炉的的确确是周津延送她的,虽然她也不明白周津延为什么要送给她,可能是觉得掉在地上的袖炉脏了?还是嫌弃这个袖炉被她用过? 幼安看着被她宝贝似得放在床头小几上的袖炉,忽然没有那么开心了。 “没关系,没关系,等找到袖炉的失主,我们悄悄还回去,不让康太嫔看见,您别担心丢脸。”珠珠以为幼安脸色不好,是因为经她提醒后怕起来。 幼安眼眶红红的,哀怨地瞅了她一眼:“我真的没有说大话哦!” ※※※※※※※※※※※※※※※※※※※※ 幼安脑门刻着大字:我没有吹牛! -- 这章也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6 07:56:48~2020-09-27 09: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见幼安反复强调的认真模样,珠珠的心软了一片,温声道:“好好好,我相信您的话。” 一瞧便是哄她的,幼安无奈之下也不强求了,扯着云肩的扣子往内殿走:“算了,我们还是赶紧换衣裳吧!” 昨晚动静大,太后娘娘必然也会收到消息,今早肯定等着她过去回话呢! 珠珠去了一趟茶水房,让几个做粗活的嬷嬷抬了一大桶热水进屋,给幼安擦了擦身子。 幼安冻得直哆嗦,颤颤巍巍的把巾子丢到热水里,着急忙慌地换上干净的里衣,钻到床上,裹着棉被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被窝里的汤婆子虽小,但被褥蓬松,竟一点儿也不比炭盆差,幼安盘腿坐在上头,舒服地眯眯眼,她开始喜欢这间朴素的小屋子了。 珠珠捧着她今日要穿得长袄过来,笑道:“娘娘怎么又赖到床上了,快来穿衣裳。” 幼安用棉被把自己裹得越发的紧,漂亮的小脑袋露出来,狐狸眼狡黠:“那珠珠做什么帮我灌汤婆子?” 珠珠笑嗔她一眼,坐在床边,把小几上的盛着温水的茶盏递给她。 幼安胳膊从锦被里伸出来,探到枕下掏出她的小药瓶,摇一摇瓶子里估摸只剩下七八粒。 珠珠很担忧:“药丸吃不了几日了,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大抵就要听天由命了,幼安倒出一粒放入口中,一股浓涩的辛苦味在口中蔓延,年年日日都吃的药丸,幼安却总觉得比在家里吃的要苦些。 珠珠连忙把最后一颗橘子剥了递到她跟前要她吃,被幼安偏头躲过去,接过去掰了一半塞到她嘴里,自己留了半个准备等会儿泡茶。 珠珠捂着嘴巴,好不容易才将橘子咽下,忽然记起一件事儿:“昨夜督公还喝了您的茶呢!” 幼安眸光微亮,没忍住,小声问:“他……觉得如何?” 珠珠顶着她期待的目光,喉咙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周津延拂袖离开的事,心虚地道:“督公喜怒不形于色,我没看出端倪,所以不知他是喜欢还是……” 幼安失望的“哦”了一声,不过至少还有一半他觉得这茶不错的可能!幼安迫切的想要一位与她爱好相同的人,这样就有人陪她喝茶了。 不过,幼安转念一想,那人好像也不是个有闲心品茶的,更何况她们又不熟。 珠珠不忍戳破她的美好幻想,转移了话题:“等给太后请完安,要去一趟惜薪司要炭火,娘娘可以留在慈宁宫蹭会儿炭盆或是回来,总之别像上次一样,出门受冻了。” 怕她不听,又说:“我回来时再给您带橘子。” 钦安殿的后苑离内府很近。 太后娘娘不苟言笑,平日里讲的最多的便是规矩女戒,幼安一听脑袋便疼,而没有炭火的温肃斋和外头一样都是冷冰冰的,幼安一个人待着多无趣啊,她不依地摇头:“我同你一块去可不可以?” “哪有主子往内府跑的。”内府都是宦官,珠珠总觉得带幼安去,不安心。 “我不跟过去,你给我找个地方等你,”幼安摇摇珠珠的手,“珠珠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幼安带着钩子的媚眼忽闪忽闪的,珠珠败下阵来,只能答应她,心里想着正好内府前头有座观景亭亭亭可以让她坐会儿。 ***** 慈宁宫 太后稳坐正首,肃声训话:“将近新年,外命妇请安的牌子逐渐多起来,过几日宫里命妇来往甚多,而你们身为皇家妇更该拿起端庄的气度,不可让人看了笑话。” 幼安跟着众人起身:“谨遵娘娘教诲。”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告诫了她们一番,才让她们离开,不过幼安被留在了堂中。 太后目光如炬,观察着规规矩矩坐在下首的少女。 幼安穿着最普通的青白色立领长袄搭水色披风,同色百迭裙,发髻更是简单,只簪了两排珍珠钗,打扮的越是简单越衬得她肤色粉嫩,那张明艳妩媚的脸蛋儿当真是宫里的头一份。 当初那么多女孩儿就属纪家女的相貌最出色,娶妻纳妻贤德为上,她本无意选她为太子嫔妾,谁知她被先帝看上了。 若不是先帝突然驾崩,留这等颜色在后宫,连她都忍不住忌惮,但她身为皇后自然要以先帝的命令为尊,不敢反驳先帝的旨意,遣人去接她入宫,只是没想到的是纪家女竟然不愿为妃,为此甚至连累兄长丢了官职。 太后心中不喜,只当她是个任性妄为,藐视圣恩,被纪家宠坏了的姑娘,谁曾想这些日子看下来,倒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不过…… 太后眼角的皱纹深陷,严厉地道:“昨日的事情,哀家都知晓了,虽说是个误会,但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幼安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再抬头时,眼角坠着泪珠:“妾身知晓,妾身日后定会小心谨慎地行事,不丢皇家的脸面。”说着还捏起绢帕擦擦眼泪。 太后看她一副受到惊吓,娇弱不堪的模样,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语气却是缓和了:“纪氏,你既已入宫,就要遵守皇妃的本分,端庄稳重,遇事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幼安忙憋住眼泪,绷紧眼眶,不让眼泪流下来:“妾身明白。” 以幼安的年纪做她孙女也是可以的,她又不像安太嫔已经侍过寝,到了这个年纪太后总是有些心软的,默了默:“罢了,往后时日长久,规矩体统慢慢来吧!” 幼安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哀家会给你再指派个懂规矩的宫人,一则平日里能好好教导你,二则可以帮你管理宫中事务以免再出现这样的意外。”太后说着。 这是觉得珠珠办事不利落,也是嫌她不稳重,幼安惴惴不安地出了慈宁宫。 擦干净眼泪,留下红彤彤的鼻尖和眼眶,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珠珠状态也不对,太后的话在脑海中回想,危机感顿起:“太妃有了新人,不会不要我了吧!” 幼安抛开脑中的杂念,脸上挂起笑容,故意逗她:“这可不好说,万一她更讨我喜欢呢!” 珠珠本就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幼安受到训斥而心生愧疚,听到温肃斋要来新人的时候,虽然不安,但她相信幼安绝不会因为新人而苛待她。 这会儿被幼安说的有些惊慌了。 幼安“噗嗤”笑出声,捏捏她的面颊:“逗你的,我最喜欢珠珠了,凭谁在我跟前都比不上你,更何况我们珠珠这么好,还给我摘橘子吃。” 珠珠羞恼又开心,搀着幼安带她往内府方向走。 ***** 珠珠让幼安在内府西边的观景亭等她,自己急匆匆地跑进了惜薪司。 惜薪司来来往往都是人,珠珠穿过人群间隙才进了屋内,找到穿着掌印规制服饰的王德安,好声好气地说:“温肃斋珠珠见过王公公。”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珠珠姑娘。”王德安阴阳怪气地说道。 昨日惜薪司的送木炭的两个宦官疏忽忘记关窗,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晚上两个宦官直接被西厂的人带走了,这让王德安在所有掌印面前丢了面子,现在只能拿话刺珠珠,不过在瞧见珠珠清丽的脸庞时,又变了脸色。 珠珠赔着笑:“公公说的哪里的话。” 王德安肥硕的身体笑得直颤,浑浊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她。 珠珠被他看得浑身不适,淡声说:“掌印给我文书,让我把字签了,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 王德安笑眯眯地起身,拿出册子递到她手上,乘机摸了把她的手,声音尖细:“姑娘慢慢看。” 珠珠公事公办,快速又详细地看过签字文书上的字,确定没有问题,不想与他们扯皮,确定了下午送木炭的事情,把册子递上去,转头就走。 王德安手指抚着下巴,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这时有个小宦官在王德安耳边嘀咕了几句,王德安看她:“你见过?” 小宦官摇头:“小的哪有那个福分,是小的听旁人说起的,真是只要见过容太妃的,没人不夸她。” 王德安眯了眯眼,朝珠珠的背影喊:“还请珠珠姑娘替我向容太妃问安,等臣有了空闲,必会亲自前去请安。”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珠珠感受到他的不怀好意,忍不住的生气,狠狠地搓了搓手背,依旧觉得恶心,一直到看见幼安才好些。 不过没有把王德安的行为告诉她,怕污了她的耳朵。 珠珠振作起来,带着幼安去了后苑。 今日珠珠的干娘不在,将近新年,宫中忙碌,像钦安殿这类清冷的宫殿的宫人都会被派去各处帮忙。 幼安不好意思摘,只在一旁看着:“要是有人过来,我就叫你。” 干娘不在,珠珠也有些心虚,再想被人瞧见了,影响也不好:“那就靠娘娘了。” 幼安郑重地点点头。 不过四周安静,人迹罕见,幼安把守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再加上一只只诱人的大橘子晃悠悠地挂在树上,也忍不住上了手。 两人野心勃勃地摘了两个满怀,珠珠把她怀里的橘子送到了她干娘屋里,把幼安怀里的抱过来,只给幼安留了两只分量足的大橘子拿在手里。 幼安笑嘻嘻的一手托着一只大橘子,乐颠颠地跟着珠珠穿过长廊往咸安宫走。 绕过一个宫墙脚,走在前头的珠珠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只橘子从她怀里滚出来。 幼安“咦”了一声,蹲下捡起那只可怜的橘子,问珠珠:“怎么了?” 珠珠没说话,幼安站起来一瞧,两步之外,一个身着赐服的背影出现在面前。 幼安倒吸一口凉气,远处空荡荡的橘子树随冷风挥舞枝丫,而她们两个怀抱橘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恍惚的想起珠珠说的话,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人瞧见。 那身影动了动,幼安脑子一抽,把橘子一股脑儿都塞到珠珠怀里,喊了一声:“快跑。” 自个儿一个箭步冲到前面。 踮脚,抬手,死死地捂住了周津延的眼睛。 珠珠傻眼了,僵在原地不敢动,错愕地看着幼安。 幼安蒙住周津延的眼睛,松了一口气,低声朝珠珠说:“放心,他应该没看到我们,你快走。” 是这样的吗? 珠珠结结巴巴地说:“那声音呢?” 幼安一愣,皱皱眉,粗起嗓子:“这样听不出来了,我数一二三你就跑,然后我松手追你。” 周津延听着耳边两个人,你来我往,明目张胆地糊弄他,简直匪夷所思!!! “一,二,三!”话音刚落。 珠珠听话撒腿就跑,而幼安被周津延牢牢地握住了手腕。 ※※※※※※※※※※※※※※※※※※※※ 幼安:掩耳盗铃第一人!自欺欺人个中好手! -- 有看到书名改了嘛?《醉娇颜》改成《娘娘千娇百媚》啦,要是不《娘娘是个大傻子》这个名字不好听,也是可以改成这个的。 --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7 09:03:36~2020-09-28 09: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分甜加芋圆 183瓶;?霏言霏语? 9瓶;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幼安迈开腿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跑,结果周津延一出手,她就被拦住了,脚步错乱,一个踉跄反身扑进周津延怀里。 周津延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捏着幼安左手手腕的细嫩软肉,力气大,硌得幼安生疼,而幼安的右手在转身站定时不受控制地拽住了周津延肩膀部分的衣料,细腰则是被周津延下意识扶稳她的手掌扣住,任由她都嵌入自己胸口。 连周津延都不曾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怀里软绵的触感太过真实,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幼安被突如其来地变化吓到了,惊魂未定地看着周津延,心脏停了一拍,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心尖漫开,脸色逐渐苍白,大喘了一口气才缓过来。 她紧张地咽了咽喉咙,睫毛轻轻颤动,手指一松,先把小手从他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拿开,悄悄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周津延身上凛冽好闻的雪松味也慢慢从她鼻腔消散。 几乎是同一刻,周津延放置她后腰的手掌也跟着移开。 幼安试图挣脱另一只被周津延攥在手掌中的手,但这回周津延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幼安仿佛也明白了这一点,放弃挣扎,抬起空闲的手挡在嘴巴前头,假装吃惊:“咦!督公怎么会在这儿。” 周津延丢开心头的那抹不自在,黑着脸,微微低头,过分冷漠的凤目睥睨着幼安,那样直白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小怪物。 而此刻小怪物正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周津延眉梢微挑,仿佛确定了某个事情,幼安真如同他所想一般,是个没有脑袋的小怪物! “比不得太妃娘娘‘闲情雅致’,微臣不过忙里偷闲,来此躲懒罢了。”周津延打量了她两眼,最终看向地上从珠珠怀里掉出来的橘子。 幼安面红耳赤,羞耻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既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人。 就在她以为周津延要对她发难时,他却忽然松开了握她手腕的手。 禁锢消失,徒留一片绯红,幼安揉了揉手腕,也不敢呼痛,小声说:“我也不闲,很忙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周津延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 这次幼安连带着耳朵都红透了,小而精致的耳朵暴露在冷空气中,十分可爱。 幼安干笑两声,也是,她是怕是宫中最没有事情可做的人了。 周津延好以整暇地看着她,似乎在期待着她还能做出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亦或是说出什么傻话。 幼安眼睛滴溜溜四处张望,不远处便是她刚待过的观景亭,那他是来内府办事?幼安明亮璀璨的狐狸眼蓄满笑意,体贴又关切地:“督公日理万机,想必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就不打扰您了。” “站住!”周津延声音冷肃。 幼安收回自己尝试性跨出一步的小脚,老实乖顺地束手站着。 周津延瞥了她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橘子。 幼安心都被他提起来了,抿着唇瓣,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周津延橘子被他灵活地把玩着,一下又一下地抛起橘子再稳稳地接好,果皮与他掌心发出的闷响,咚咚打在幼安心上,像是被钝刀凌迟一般,受尽折磨,眼神随着橘子上下起伏,慌死了。 “钦安殿的橘树?”周津延终于开口。 幼安心酸得要命,她好可怜,不过是为了吃个橘子而已,怎的就落到这般田地,她委屈极了,扁扁嘴:“嗯。” 听她声音不对,周津延往她眼睛瞧,果然,眼眶红彤彤的,泪珠子要掉不掉地挂在下眼睑上,眼瞧着就要掉下来。 周津延轻哂:“我骂你了?” 幼安摇摇头。 “那你哭什么?”周津延说。 幼安抬头看他,那颗眼泪沿着面颊滑落。 周津延手腕一颤,抛起的橘子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 幼安泪眼婆娑地看着橘子再地上滚了一圈,鼻翼翕动,红得像花瓣的嘴巴再扁一扁,“哇”的一声,大声嚎啕。 周遭安静,只听到幼安停不下来的哭声,周津延皱眉:“你别哭了。” 幼安不听话,眼泪掉得欢,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我,没有,没有偷橘子!”她害怕连累珠珠,和珠珠的干娘。 周津延乐了,第一次碰见为了个橘子哭成这样的:“再哭,就要把别人引过来了。” 幼安幼安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着流出来,呜咽着,嘴里还一直在念叨:“橘子不是偷的。” 呜呜~好难过,她越哭越伤心,她想回家,家里有好多,好多橘子吃。 周津延自然知道这属于名不举官不纠的事情,说偷更谈不上了,她是后宫的主子,别说摘个橘子了,便是让人砍了橘子树,也没多大问题。 但她显然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慌慌张张的,把自己吓住了,周津延就是觉得她很好玩,倒没想惹她哭,轻啧一声:“得了,别再哭了!纪幼安!” 尽管他恶声恶气的,但幼安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了,一个太监叫她名字,她不仅没觉得受到冒犯,反而像是又戳中了她伤心地。 更加哭到停不下来,完全不顾及自个儿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后果就是她眼前一黑,身体忽然晃动了一下。 周津延皱眉瞧出她的不对劲,伸手托着她的手臂,扶稳她:“你怎么回事?” 幼安摇摇晃晃地站稳,沾满眼泪的手掌推搡着他:“你,你不要管我!” 周津延望着自己宽袖上的两个小小的手掌印,深吸一口气:“得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幼安抽抽噎噎地望着他,强调:“我没有偷橘子。 这可怜模样,这颤抖带着尾音的声音,真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周津延双手插着要,嘴角荡起一抹冷笑,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我当什么都没有看见,满意了?” 幼安从袖子里掏出娟帕,一边抽哒哒地给自己抹眼泪,一边说:“谢谢督公。” 周津延忍住骂人的冲动,目光灼灼地瞪着她。 幼安被他看得心里怕怕的,缩了缩肩膀。 周津延嘴角抽动:“你怎么那么能哭?” 幼安神色恹恹的,黛眉紧蹙,瞅了她一眼,闷闷不乐地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为了个橘子哭成这样?”周津延只差没将她没出息的话说出口了。 幼安苍白的脸色偷摸摸地爬上两抹晕红:“我才没有只为了这个。” 她弯腰捡起那颗比她还可怜的橘子,轻轻地拍去它果皮上的小碎沙:“我想家了,想回家。” 周津延愣了一瞬,薄唇微启,凉薄地说:“不可能。” 幼安默默地点头:“我知道。”素白的小手捧着橘子,她低头,指头在橘子上按了按,好可惜啊!橘子好像摔坏了。 周津延忽然有些烦躁,表面上却是越发的冷情:“回去吧!” 幼安点点头,转身之际,又望了他一眼,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把橘子塞到他手上:“多谢督公,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来摘橘子了。” 周津延扯唇。 幼安刚走,孟春就从内府出来寻周津延,低声走在周津延身后,低声说:“几个掌印都在等您呢!” 周津延颔首,手掌包着橘子,敛到宽袖中。 去了内府正堂,二十四监大大小小的掌印齐聚于此,周津延跨入门槛,堂内瞬间安静了。 周津延目不斜视,直接走到正手位置落座。 掌印们轮流禀事,周津延面无表情地听着,垂眸看着手掌里的橘子,嘴角牵了牵。 孟春坐在周津延手边,忽然闻到一股清新的橘子香,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周津延在剥橘子。脑子飞速转动,督公何时喜欢吃橘子了,这个橘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忽然周津延抬手,把橘子重重地放到了身前的案上。 孟春一瞧,那橘子皮虽然是完好的,但里头的果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 烂掉了!! 坐在下面的掌管宫中瓜果蔬菜的司苑局掌印,冷汗都要下来了,这橘子怎么回事?是他们司里的吗?不新鲜了吗?怎么是烂的? ※※※※※※※※※※※※※※※※※※※※ 这章也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8 09:27:24~2020-09-29 10: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昼梦舟 9瓶;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那边珠珠跑远了才停下,转头却发现幼安没有跟上来,瞬间慌了,又想起她不认路的毛病,连忙回头找她。 幼安与周津延分别后,急着要去找珠珠,顺着记忆中珠珠离开的方向,穿过一道宫门,瞧着脚上通往两个不同方向的宫道,犹豫不决,又怕再逗留一刻,周津延反悔,跺跺脚随便挑了一条路。 幼安着急,脚步飞快,拐过一道弯,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只听两声“哎哟”,被幼安撞到的珠珠险些没有兜住怀里的橘子。 幼安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定睛一瞧,正是珠珠。 两人齐齐松了气。 “娘娘,您没事儿吧?”珠珠担心地问,刚才情况太险,她没了主意,只知道听着幼安指挥。 幼安摇摇头,眨了眨被泪水浸过酸涩却分外清润明亮的狐狸眼:“放心吧!我没事。” 不待珠珠追问,她主动把珠珠怀里的橘子拿了一些放进自己的袖兜里,把橘子藏得严严实实的。 做完这些,两人相视一笑,虽然过程难言,但总归是收获满满。 兜里沉甸甸的橘香冲淡了幼安心头的闷气,以至于她回到冰凉凉的温肃斋时,仿佛间都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似乎是怕再出现什么意外,惜薪司的宦官午后就把炭火给她们送来了。 原先咸安宫几个嫔妃的木炭柴火等份例都归置在一个大库房内,大库房西北靠窗户的那一角便是幼安的,但现在那块地被雪水浸湿,再不好放不能沾水的木炭,淑贵太妃就另给她在后罩房里开了一个小库房存放木炭。 那库房小,勉勉强强才能将红箩炭和黑炭都放进去。 惜薪司这次过来的除了两个低阶的小宦官,还有一位掌司,珠珠认出这人便是上午在王德安跟前嘀嘀咕咕说悄悄话的那位。 这位掌司在王德安刚当上惜薪司掌印时就急匆匆地认他做了干爹,改名王银。王银身材瘦小,面色灰败,佝偻着背,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不免让人心生不喜。 幼安从正殿谢过淑贵太妃出来时,珠珠也带着惜薪司的人从后罩房过来,不过她瞧着珠珠好像有些不高兴。 王银上前殷勤地问安:“小的给太妃娘娘请安。” 幼安摆手让他起来,低头看正殿的石阶,准备下去。 王银见此,凑到她身前,抬起手臂让幼安搭着做扶手。 幼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珠珠就已经飞快地挤到她们中间,搀着幼安的手臂扶她下台阶,转头朝王银假笑一声:“不劳烦公公了,我来吧!” 王银只能被她挤到一边,干笑两声。 幼安不明所以的在珠珠的护佑下往温肃斋走。 那王银跟在她们后头,说:“知道上回害您受了罪,这次的红箩炭都是我们掌印亲自挑选的,您放心都是最好的那一批。” “替我谢过你们掌印。”幼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朝他道了一声谢。 王银像是看痴了一下,动也不动的盯着幼安。 珠珠瞧了心里犯恶心,想起被王德安摸过的手背,恨不得让他们惜薪司的人赶紧走,但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得罪他们,尚在寒冬,惜薪司有的是机会给她们穿小鞋。 只能故意提高音量:“想必惜薪司这几日繁忙,公公的心意咱们娘娘心领了,这会儿就不耽误掌司了。” 王银被她突然放大的声音叫回神,笑着点头:“那小的也不打扰娘娘了。”出去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珠珠站在门口,看他们走出咸安宫才回来。 “珠珠你怎么不高兴了?他们惹你了吗?”幼安撑着软软的下巴,好奇地看着珠珠。 幼安黑白分明澄澈见底的眼睛,让珠珠不好意思将那些话说出口,她泄了气,说:“他们惜薪是的宦官身上带着一股熏鼻的炭味,我怕您闻得不舒服。” 难怪方才王银一靠近,珠珠就挤过来,幼安心里感动,双手抱拳,朝她拜拜:“多谢珠珠。” 珠珠无奈地笑了笑。 幼安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急哄哄地让珠珠点上炭盆:“虽然天还没有黑,但第一日,可以稍稍放纵一下的,是不是?” 珠珠怎么会不答应呢! 不仅烧了炭盆,还往袖炉里拣了两块木炭再添上一块香片勉强可以当做香炭饼,盖好炉罩放置幼安手里。 幼安这才想起,她竟然忘了谢周津延把袖炉送给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要谢谢的,幼安有些懊恼。 这只袖炉制作上等,放着炭火触手并不觉得烫人,珠珠笑着说:“也不知是出自哪个制炉大家之手。” “等有机会,你去问问督公啊!”幼安暖着手,说的很认真。 那还是不了吧!珠珠赶忙摇头,她唏嘘地叹了一声,直到现在珠珠还是不太敢相信这只袖炉竟然是周津延送给幼安的。 幼安被她楞忪的表情逗笑,靠着被子嘻嘻直乐。 珠珠坐在杌凳上看幼安,很是无奈,思忖着,瞳孔忽然放大,慢慢地坐直了,像是想起什么一样。 那位督公对待她们娘娘好像有些特殊,借肩舆送袖炉,还有上午轻易揭过她们摘柿子一事,似乎都显得过分仁慈了。 珠珠在宫里时间不短了,周津延的事迹早有耳闻,他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啊! 这时幼安挪到床沿边上,趴在那儿剥橘子吃,似乎吃到了一只酸的,整张小脸都拧到了一块,皱巴巴的,珠珠想笑。 但幼安很快又若无其事管理好表情,拨开一瓣抬高手臂递到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珠珠,你快尝尝,这只橘子好甜吶!” 珠珠明知道这是瓣酸橘子,但被幼安这般哄着,谁又能拒绝呢!她伸手接过来。 幼安眼巴巴望着她,似乎在催促她,嘴角却是克制不住的上扬,带着恶作剧即将成功的得意。果然等她咬到嘴里后,幼安眼睛都在发光。 珠珠酸到打了个冷颤,真刺激! 笑过之后,似乎怕珠珠生气,幼安讨好地把茶盅递给她:“快喝一口!” 她还强调了一句,“不是我的橘子茶。” 珠珠心都软了,喝着她亲手递过来的茶,又在发愁。 皇宫就是一座大染缸,豺狼虎豹数不胜数,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而她们娘娘就像只误入其中的刚出生的小狐狸幼崽,生得上苍偏爱的美貌,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真不知幸运还是厄运。 想必随着日子越长,幼安的美好就越发招眼,不知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珠珠胡思乱想中,幼安又忍不住吃了一瓣酸橘子,把自己酸得龇牙咧嘴的。 珠珠嗔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呢!” “好爽!”幼安眼角闪着水光,灌了一大口她的橘子茶。 真是…… 珠珠深怕迟早有一日,她会把自己玩坏。 “这又甜又酸的,您可受不了刺激。” 幼安乖乖受训,不管珠珠说什么,她都点头。 ***** 王银回到内府时,正堂刚散场。 周津延今日特地来内府,就是为了安排大年节的事务,与众多掌印们在堂内坐了两个多时辰。 王德安萎靡不振地出了正堂的门,巧好看见王银鬼鬼祟祟朝他们这边望,瞬间精神了,心中一喜,窜到边上拎着王银的领子到一旁,迫不及待地问:“如何?长得怎么样?” 王银头点得飞快,竖起了大拇指:“小的没见识,还没见过比容太妃还漂亮的。” 周津延冷着一张脸快步往外走,忽然听到一个名号,脚步微顿,转头看看声音的源头。 王德安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心中不满,满脸的不高兴,抬头却看到了一双骇人的凤目。 一个激灵,瞬间变换了脸色,浮肿肥胖的身躯抖动,给他行了一礼:“督公慢走。” 周津延回头,给孟春使了个眼色。 孟春颔首。 等周津延的背影消失了,王德安才收起谄媚的笑容,一巴掌拍向王银的脑袋:“有什么话不能过会儿再说!” 王银连连称是:“您说的是,是小的没有眼色。” 王德安正了正衣帽,大摇大摆地回了惜薪司:“进屋给你爹我捶捶背。” ***** 夜深人静,英华殿佛台烛光闪动,佛像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位身形丰满的女子,忽然大殿殿门被人推开,一道敦厚的身影闪进来,蹑手蹑脚地朝蒲团走去。 女子似乎没有一丝察觉,任由来人走到她身后将她抱到怀里。 这时女子才有了反应,不过也只是配合地倒在来人怀里,在烛光的照耀下,看清女子的面庞,这人分明就是康太嫔。 康太嫔勾着赵亮的脖子,笑得风情万种:“这几日印绶监事情很多啊!” 赵亮搂着她,急不可耐地亲上她的脖子,粗喘着气:“这是自然!” “想必等皇帝,封宝之后,你就空闲了。”康太嫔仰着脖子,脸色冷淡,却故意做出难耐地声音,说话断断续续的。 “到时候臣就多陪陪娘娘。”赵亮猴急似地拉开她的衣服。 康太嫔拦住他的手:“这可是佛堂!” 赵亮捏着康太嫔的脸:“娘娘既然不想,叫臣来做什么?” 康太嫔脸色变了变,想到一会儿要他帮忙的事情,娇笑着指指佛像,说:“这不是担心嘛!” 赵亮毫不在意,动作越发张狂:“何必管那么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们这些人便是没了根,脑子里的那些龌龊事儿也不会少,更何况怀里的人是皇帝的女人,是平时高高在上的主子,现在还不是要匍匐在他身上,哄着他这样的阉人! 赵亮只要一想,浑身就开始发烫激动,即便是无法做全乎,过过手瘾也是好的。 康太嫔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咽下作呕的冲动,由着他肆意妄为,眼里一片死寂。 半刻钟后,康太嫔拢好身上的衣服,看着赵亮。 赵亮满脸春风得意,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这可是内府新供的上等胭脂,我特地给娘娘要了一盒。” 康太嫔满意地收下,把玩着胭脂盒,装作闲聊似的,不经意提到了周津延。 那赵亮瞬间变了脸色,谨慎地抬头看了看殿外,低声说:“你打听这些作甚?还是你看到什么了?” 赵亮一反刚才的作态,十分严肃:“娘娘还是少打听那位的事情,仔细引火烧身,那位可不好惹。” 见他避之不及的怂包样子,康太嫔心里一阵儿厌烦:“人家只不过好奇嘛!不过我的确是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康太嫔讨好地摸着他的手,眼里充满着向往,看着他:“我就是想帮帮你,若是真的,你或许可以通过这条线,搭上督公,你想想他手下的孟春不过和你一样都只是掌司,可他瞧着多风光,哪像有你三分辛苦。” 赵亮哼笑一声:“臣岂敢与孟春公公相提并论。”不过他嘴上虽是这样说着,但心思却活络开。 等周津延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那孟春保不准能混个秉笔太监,这日后相见,可大有不同了。 “娘娘仔细说说。”赵亮思前想后,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 康太嫔放心了,总算没有白来这一趟,也没有枉费她这一番“牺牲”,她用手抵开赵亮又凑过来的头,轻声说:“时辰不早了,宫门要落钥了,下回再来嘛!” 赵亮闻言心存顾忌,不甘心地放过了她。 片刻之后,康太嫔从大佛殿出来,与在门口帮她们望风的宫女一起回了咸安宫。 回屋前特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温肃斋,温肃斋的窗户上只透出一丝暗淡的光芒,康太嫔不屑地哼了一声。 温肃斋内安静沉谧,只有外殿还上着一盏落地烛台。 烛台旁摆了一张长榻,上面卧着珠珠。 往里走,床幔低垂,架子床上棉被轻轻地起伏着,被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幼安眉目舒展,烧尽炭火的精致袖炉被她摆在方枕旁边。 窗外风雪交加,她酣睡入梦。 ***** 而此时周津延刚从宫中回到灵境胡同,等沐浴过后,已是半夜三更,但是他还是披着狐皮大氅去了一趟书房。 “……申时三刻,惜薪司的王银带着两个长随去了一趟温肃斋,送容太妃的份例,大概两刻钟后便回去了,中途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孟春说道。 周津延食指在案上敲了两下:“继续盯着,有什么事,立刻来禀。” 孟春应声。 “回去歇着吧!”周津延缓了语气。 “这就回,”孟春点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抚州知府送来节礼,有一筐南丰甜橘,可要给您留点。” 下头各州知府年年都会准时送上节礼,周津延每次都让他拿去给底下的兄弟们分了,这会儿孟春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白日里的那只烂橘子。 周津延抬手抄起案上的一份暗报,往他身上丢去,冷声道:“把这封处理完了再回去。” 孟春绝望地抱着暗报,看着周津延氅衣翻滚,潇洒离开的背影,哀嚎一声。 他想不通那只橘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孟春苦兮兮地翻着暗报,励志要改变自己多嘴的毛病。 周津延回到卧房,手指搭上大氅的系带,顿了顿,轻啧一声,又开门走出去,回到书房。 孟春大惊,以为他还不愿意放过自己,刚准备求饶,就听周津延低声嘱咐。 孟春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周津延烦躁地问:“听见了!” 孟春从中听出了一丝难得的老羞成怒,蓦地高兴起来:“您放心,事情保证帮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周津延变扭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孟春兴奋地搓搓手,心里有个猜想,那只橘子怕是大有来历,说不准就是与她相关。 第二日,幼安醒来,正坐在被窝里发呆醒神,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从门口逐渐传来。 珠珠一脸惊慌地走到床前,看着幼安,不知从那儿开口。 幼安被她吓住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的木炭被人盗了!”珠珠的话,把幼安的心脏砸得稀碎。 “啊!?”幼安觉得天都塌了。 “不是,不是!”珠珠发现她的话有太大的歧意,改口道,“是黑炭被盗了!” 幼安高高悬起的心随着她的话平安降落,不是红箩炭就好!只不过那个贼是不是有点儿傻。 珠珠又皱眉摇头,一脸说错话的模样。 幼安深吸一口气,捂着心脏:“珠珠,你别吓我,你知道的,我经不起吓。” 珠珠歉疚地点点头,坐到床边拉着幼安的手,小声说:“黑炭全部被人盗走了是不错,但又多了一堆红箩炭,我粗粗估量差不多有一百五十斤,和昨日新送来的红箩炭堆差不多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必定有什么阴谋,珠珠愁死了:“娘娘,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淑贵太妃,或者太后。” 幼安听完这一切,轻咳一声,她大抵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她不好意思看珠珠,讪讪地说:“我可能知道是谁做的。” “嗯?”珠珠惊了。 幼安尴尬地笑了笑,满眼复杂:“应当不是小偷,是,是周督公换的。” 她也很迷茫,那时周津延都说不同意和她换了,怎么今早又和她换了?他怎么这般反复无常啊! 幼安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珠珠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感叹一声,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 十二点还有一更。 -- 这章也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9 10:02:00~2020-09-29 21: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20852、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幼安和珠珠坐在床上,大眼瞪着小眼。 “娘娘其中不会有诈吧?”珠珠措辞已经十分小心。 幼安小声说:“不会吧!我又没有怎么值得他骗的。” 珠珠一口老血憋在心头,只想摇醒她,大声告诉她:有的,有的,她的那张脸最值得被人骗了。 可是幼安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珠珠也无从开口,想给她讲讲宫里的腌臜事,让她警醒一点,都找不到切入口。 珠珠忍了忍,没忍住小声说:“娘娘,您小心一点周督公,他可能对您不怀好意!” 幼安疑惑:“为什么?” “他说不定想找您做对食!”珠珠双手竖起大拇指,对在一起,弯了弯。 “对食?” 这是幼安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十分新奇。 “您小点儿声!”珠珠红着老脸,挥着胳膊让她小点儿声。 幼安捂住嘴巴,小鸡啄米似得点点头:“我知道啦!那什么是对食?”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珠珠轻咳一声,忍着尴尬给她解释。 幼安听了一小会儿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大概就是和宦官结成对儿过和夫妻一样的生活:“嫔妃也可以吗?” “当然不行,对食通常是和宫女,但是很多不受宠的嫔妃和守寡的太妃太嫔们私下里也会和宦官……”珠珠说道。 “那不就是偷情?”幼安恍悟地说。 珠珠被她的直白噎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点点头。 幼安闻言便笑了:“那更不可能了呀!”她才不相信周津延看上她了。 “那您说他为何要给您送这个,还有库里的木炭?”珠珠指指她枕边的袖炉。 幼安眼睛灵动地转了转,沉吟片刻,像是找到了答案:“可能是因为他瞧我可怜?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随手打发给我,和扔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她肯定地点点头。 算了,她们娘娘还没开窍呢!珠珠无奈地说:“我先服侍您起身吧!再晚,就该迟到了。” “你别不信我的话,你瞧着,等有机会我一定会问问他的。”幼安拍拍她的手背,宽慰她。 珠珠扶额,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应声,并叫她起床。 幼安舍不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哼哼唧唧的想要再赖一会儿床,结果下场就是被珠珠绝情地掀开被子,拉了出来:“您忘了,这几日命妇们会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您说不准也要作陪的,听说别人都争抢着去,您也快些。” “我才不呢!我又没有亲人进宫。”幼安嘟哝道。 旁人积极是因为她们的母亲或是嫂嫂或是亲人有诰命在身的,能趁此机会,相见,一诉衷肠。 而她的母亲早已去世,她姐夫年纪轻还没有给她姐姐挣得诰命,没有亲人探望,她根本提不上兴致。 珠珠见她心情低落,忽然想到:“您不是还有位婶婶吗?” 珠珠口中的婶婶便是当初带她进宫参加宴会的那一位,她婶婶原先是随同伯父外放,因为她到了适婚的年纪,受她姐姐纪明安托付,特地回京帮她相看亲事的。 受到太后的帖子,本想带她进宫镀层金,回来能寻个更好的夫家,结果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她婶婶很是自责,回家当日便病倒了,后来在她进宫那日拖着病体送了她一程之后便离开京城,回了伯父任地。 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啊? 幼安闷闷不乐。 慈宁宫内,寒暄声不绝于耳,与幼安一个宫的成太嫔和安太嫔的母亲今日也进宫了,幼安孤零零地坐在椅子里,手指揪着披风的扣子把玩缓解尴尬,也假装不在意,直到听见成太嫔的母亲说她瘦了的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她羡慕极了。 她怕她再看下去,会得红眼病,寻了个机会溜了出去。 幼安想,好在还有地方容纳她,慈宁宫前面的慈宁花园冬梅盛开,她寻着香味入了梅林,她知道里面有座小亭子。 不过幼安没想到,这会儿亭子里还有人。 刚刚在殿内见过的,幼安隐约记得她是卫国公府的顾四夫人阮氏,她虽然身着命妇品级大妆,但瞧着和她差不多大,五官秀丽水灵,眉眼间透着一股书香□□之气。 阮氏瞧见她,似乎也很意外地楞了一下,随后便起身,微微一福,声音糯糯的:“妾身给容太妃请安。” “你别多礼。”幼安扶她起来,也不由得放柔了声音。 这位漂亮的小夫人红着脸应了一声。 幼安让她继续坐,她自己则是准备坐在美人靠上,落座的一瞬间,她披风上被她揪着玩了好一会儿的银扣子掉到了地上。 脆亮的一声,在只有四个人的凉亭内格外的清晰,阮氏和她的侍女都看过来。 幼安“哎呀”一声,有些懊恼,怎么就被她弄坏了,她朝那两人抱歉地笑了笑,捡起扣子,转头看珠珠,珠珠平时身上都会揣着针线包。 谁知几日不凑巧,珠珠在袖兜里摸了摸,竟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早上因为多说了一会儿话,耽误了一刻钟,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没有来得及拿针线包,难怪她总觉得有哪块不对劲,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幼安和珠珠互相看着,一股一言难尽地表情在她们脸上同时出现,这时旁边的阮氏细声细气地开口说:“我来吧!” 她解开腰间的小荷包,里面放着打理整齐的针线。 幼安哪能让她亲自动手,谢过她后,让珠珠去接过来。 “太妃娘娘没关系的,我针线活做得很不错。”阮氏脸色红扑扑的,有些兴奋。 穿针、引线、打结、缝合、收尾,她动作行云流水,一件极小的针线活,都被她做得很漂亮,针脚均匀平整,缝得十分完美。 幼安自己是个不会做针线的,看阮氏一番操作,觉得她太厉害了。 阮氏被幼安夸得面红耳赤的,又见她实在喜欢,便把挂在腰间的另一只荷包解下,送给了她。 而这期间,两人互相交换了名字,阮氏原来叫阮绾,湖州阮家的姑娘,比幼安还小一个月呢! 大抵这便是缘分了,幼安从出生到五岁这期间也一直随家人居住在湖州:“说不准我们小时候还见过面呢!” 只可惜幼安已经不大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完全没有印象。 “我小时候很少出门的。”阮绾轻声说。 “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就很好了,那你也别叫我太妃娘娘了,叫我幼安就好啦!”幼安笑容灿烂。 她像只明媚的小狐狸,阮绾弯弯眼睛:“幼安。” 虽然没有亲人探望,但幼安交到了一位朋友,也觉得高兴了,回去路上一直在询问珠珠关于卫国公府的事情。 她只知道卫国公府有个大将军顾铮,旁人就不太了解了。 “卫国公府如今是二爷顾铮当家。”当朝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小儿,怕是无人不知顾铮。 顾铮天生的将才,十八岁带兵出征西北,成功俘获外族五部首领,二十一岁领一千骑兵逼退外族一万精兵,二十四岁收回被外族占领一百余年的十二城,为保西北安定立下赫赫战功,到如今也才不过二十六岁。 今年西北又不大安宁,顾铮早早的请命挂帅,护卫边疆。 “周督公那时也被任命为西北军监军使一同出征,若不是先帝突然驾崩,他也不会回京。”珠珠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幼安。 幼安想起周津延挺拔的身姿和冷漠的凤目,是因为他上过战场才与旁的宦官不同吗? 不过幼安没有多想,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卫国公府,她印象中好像都没有这个人:“顾家的四爷呢?” “四二爷去年病逝了,”珠珠小声说,“说起顾家四爷,生前也是个人物了。” 顾四爷出身豪门世家,惊才绝艳素有麒麟子的称号,十七岁岁那年连中三元,状元及第,风光无限,一眼可以瞧见的坦荡光明的政途。谁知第二年气运斗转急下,突然身患不治之症,只能辞官养病,缠绵病榻五年之久,常年昏睡不醒,去年方才病逝。 原来如此,难怪幼安只听过顾二爷,不知顾四爷,他名声望的时候,她年纪还小,不过她掰着手指数了数,不对劲儿啊! “那阿绾是什么时候嫁入卫国公府的?” “顾四夫人是去年为顾四爷冲喜才嫁入卫国公府的,”珠珠告诉她,“不过新婚第三日,顾四爷就去世了。” 幼安停下脚步,忽然觉得她们两个的命运也太相像了吧!难怪会如此投缘。 ***** 离新年越近,日子仿佛就过得越快,转眼便到了小年,这期间周津延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往日两三次见一面也是有的,但是这回竟然连着七八日都没有碰过面。 幼安也逐渐的把那日珠珠说的话忘记了,安心地期待着过年,即便她总想家,但目前还是要好好地生活。 小年按照习俗得要拜佛烧香,所以幼安提前几日就开始抄佛经了,这会儿正把抄好的都整理起来,准备晚上去佛堂烧了。 手里动作不停,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没觉得厌烦,反而跟着笑起来,往年这个时候,家里也很热闹。 屋门打开,院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屋。 “这是我们宫里的,你们可别多拿!” “知道了,就属你事情多。” 珠珠带着两个粗使嬷嬷,抬了两大筐的东西进屋,重新关上门,又安静了许多。 珠珠和两位嬷嬷把筐里的动静一一拿出来,今儿内府趁着小年,把各宫过年的份例都送来了,刚刚外面吵吵嚷嚷的,就是在分东西。 幼安望着两个大筐眼睛都直了,拿起镇纸压在佛经上,蹬蹬蹬地跑过去。 “里头瓜子,果仁,蜜饯,甜桔,娘娘能想到的都有。”有个嬷嬷笑眯眯地说道。 “还有娘娘心心念念的柿子饼。”珠珠兴奋地告诉她。 幼安一听觉得她快要幸福地晕过去了。 珠珠从幼安放月银的匣子里抓了两把铜钱塞到两个嬷嬷手里,笑着说:“辛苦两位了。” 两个嬷嬷没有推脱,大方的收下:“老奴们就在茶房待着,娘娘有事儿尽管招呼。”她们不进屋伺候,只做些温肃斋的粗活。 与对面东配殿不同,她们主子和善,待她们也大方,所以她们也尽心伺候着,关系一向不错。 幼安是个承情的,又给她各抓了一大把瓜子,再分了两个果子和一些零嘴儿:“多谢嬷嬷们平时的照顾。” 等她们出了屋,幼安就彻底收不住了,连忙拆了柿子饼的包裹,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吃起来,虽然遗憾没有珍宴阁的柿子饼好吃,但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满足了。 “柿饼是这世上最好吃的食物!”幼安肯定地说。 珠珠反对。 “反对无效。”幼安脆声道。 幼安喜欢吃柿饼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她曾经计划着要装病,请上回帮她看脚的那位徐太医过来帮她诊脉,借此机会可以蹭他的柿子饼吃。 但是被珠珠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珠珠告诉她,若她生病来的只会是太医院那些开着苦药方的老太医,徐太医根本就轮不到她。 幼安很是失望,但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只能默默地打消这个念头。 ※※※※※※※※※※※※※※※※※※※※ 这章也有小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9 21:18:24~2020-09-29 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208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珠珠只给幼安吃了两块柿子饼,剩下的包好放进柜子,关好柜门隔开幼安虎视眈眈的目光,淡淡地说:“大前天夜里您才嚷嚷着牙疼,这都忘啦?” “您就是平日里吃太多甜的了。”珠珠也不看幼安,只利落地收拾手里的东西,桌几上摆上新鲜瓜果,瞧着都有过年的气氛了。 幼安浓密卷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红樱桃似得嘴巴不满地撅了撅,偏又寻不到理由反驳,便假装没听到,擦干净沾了柿霜黏糊糊的手指,从椅子上起来,回到书案后继续整理佛经。 院中的吵嚷声忽然升高,书案临着窗,幼安吓了一跳,手腕一颤,佛经被她捏皱,她拍拍心口自己安抚自己。 珠珠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幼安身边:“又是康太嫔和成太嫔,方才就开始吵嘴了,我怕被她们波及,赶忙拾了东西回来。” “你做得很对。”幼安赞同地点点头,那两个人吵起来不管不顾的,还会拿别人作刀子。 珠珠把她已经整理好的佛经放进编篮里,小声说:“这次是为了一盒青枣,瓜果跌跌碰碰表皮不漂亮也是正常,我拿回来的那盒有几个表皮都发黑了,成太嫔运气好挑到了一盒好看的,那康太嫔非说内府故意针对她,成太嫔自然不乐意她拿自己作伐子,就驳了她几句。” “你当你是谁,人人都要哄着你么?再来恶心我,我就把你那些破事都抖出来!”成太嫔大声骂道。 声音清晰地传进幼安耳朵里。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好不热闹。 幼安和珠珠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耳朵贴着窗棂。 康太嫔似乎被她噎住了,竟没立刻回嘴,过了一小会儿才气急败坏地说:“你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成太嫔往日里都吵不过她,这会儿难得强硬:“你瞧我敢不敢!” 这之后,院中便安静一刻,一串儿脚步声踩得地面咚咚响,然后便是两道摔门声。 就这? 幼安站直了腰,软乎的面颊因为贴窗棂贴得紧,印上梅花纹。 看见对方脸上的痕迹,两人脸一红,诡异地尴尬了。 珠珠轻咳了一下,幼安小声嗡嗡了一句:“我们才不是看热闹,只是为了听听情况,要是她们打起来,我们才好去劝架!” 珠珠点头:“嗯,对!” 幼安嘴角微动,没忍住,弯腰笑出声,媚意天成的狐狸眼满是亮晶晶的星光。 西宫大佛殿小佛堂众多,按说也够用了,但今儿是小年,佛堂里人挤人,幼安估摸着等到用晚膳的时辰,人也应该少了。 幼安和珠珠出门的时候,对面东配殿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等她们离开了,东配殿一扇屋门悄悄地打开。 珠珠握着绛纱灯,幼安提着备好的礼佛祭品,慢悠悠地往英华殿走。 英华殿地处皇城偏僻的西北角,远离吵嚷的宫宇,若无大节礼,必定是十分冷清的。 与路上行人擦身而过时,鼻息间也都是浓浓的香火味。 结果到了英华殿才发现,人依旧是多的不得了,宫妃宫女挤满了大殿。 两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夜幕降临,天黑了,才轮到她们。 宝相庄严,香火缭绕。 幼安虔诚地拜过每一尊佛像,希望天上的神佛们能够保佑她的家人平安顺利。 幼安双手合十,闭着目,愿菩萨保佑哥哥身体康健,仕途顺遂,保佑姐姐婚姻美满,儿女绕膝。 浓密的睫毛下似乎有颗晶莹的水珠,来不及看清,就被幼安用力眨去。 幼安睁眼,眼角泛红,她抿抿唇,菩萨呀!菩萨,如果您不嫌弃我贪心,可以再许我一个愿望吗? 她又闭上眼睛,唇角轻轻地动了动,最后再保佑她不愁衣食,每天都有柿饼吃! 幼安弯唇,接过珠珠递给她的三炷香,稳稳地插入香炉中,香烟盘旋直上。 接下来便是把幼安抄好的佛经供奉到地藏菩萨佛像前。 最后再去佛堂后院墙角烧些纸钱。 两个小宦官守着宫门,其中一个忽然看见远处起了烟:“你瞧那边是不是烧起来了?” “嗨,应该不是,估摸着是哪个佛堂的,或者,”另一个宦官挤挤眼,调侃,“又是哪位娘娘烧了炭。” “这些金贵的娘娘们,娇生惯养的,哪里懂得这些。”宦官摇摇头,笑着说。 那天恰好他也当值,对那日的事情再清楚不过,脑子里出现闯入咸安宫时的情形,不禁又感叹了一句:“容太妃的确漂亮。” 他没有听到附和声,转头一瞧,另一个宦官像是呆住了一样,仰头看着远方。 “怎么了?”他跟着看去。 那人回道:“好,好像真的烧起来了!” 周津延这几日一直在安排皇帝去京郊皇陵祭拜先祖之事,这会儿才将皇帝送回承昭宫。 孟春急匆匆地跑过来:“督公,咸安宫走水了!” 周津延闻言,眸色一沉,脑中出现一个小傻子的身影,加快步伐,阔步走下御阶:“人都安全?” “这个还未知晓。”孟春欲言又止,低声说。 周津延拧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急躁在心底蔓延。 刺人的目光让孟春心底逐渐没底。 “是东配殿起的火,火势一直蔓延到了正殿,后阁的安太嫔与贤太妃无碍,淑贵太妃在慈宁宫因此没有受伤,只有成太嫔胳膊烧伤,康太嫔受了惊吓!”一宦官见周津延过来了,忙上前禀道。 周津延脸色难堪:“容太妃?” “容太妃好像去英华殿拜佛了!”宦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火基本熄灭,宫人们在扑灭最后的火星,周津延扫了一眼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众人,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个身影。 周津延黑着脸:“去找了?” 那宦官哪里想得到,答不上来,恨不得趴到地上。 孟春见情况不对,忙指了几个人,抢先开口:“你们几个快去看看。” 周津延不等他们行动,抬脚就往英华殿走。 幼安摸摸耳朵:“珠珠,外面是不是有些吵啊?” 英华殿因为常有僧侣诵经,宫墙砌得厚,隔音效果十分好。 珠珠摇头:“不知道啊?” 她抬头只看到高耸的红墙,她鼻子翕动,倒是闻到一股不同于香火的木焦味。 幼安低头看看火盆,念了一声经,往里再丢了几张纸钱:“是我这里的味道吧!” 珠珠有些不确定,走到院门口听了听,几个不甚清晰的词钻进耳朵。 “我怎么听到着火了?”她疑惑地说。 幼安丢纸钱的手停了停:“啊?” “我出去瞧瞧,娘娘待这儿别动。”珠珠说。 幼安站起来,拍拍手:“我一个人在这儿害怕,我们一起去。” 她刚抬脚,就看见珠珠变了脸色,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督公。” 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站到幼安身旁。 “你说谁?”幼安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珠珠还没有来得及回她,周津延就出现在眼前, 幼安瞧着周津延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周津延沉着脸,胸膛起伏大,盯着幼安,凤目黑黝黝的,也不说话。 “娘娘您没事儿就好,咸安宫走水了。”孟春上前解释道。 火光照着幼安茫然懵懂的小脸,她看看周津延难看的脸色,再低头看看烧得十分旺盛的火盆,她慌张地摆摆手:“不是我!” ※※※※※※※※※※※※※※※※※※※※ 国庆快乐,中秋快乐! 双节快乐! — 这回是真的烧起来了。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09-29 23:59:23~2020-10-01 11: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499289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岁念i、张张张张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舟 10瓶;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周津延一行人阵仗极大,气势汹汹的,他又板着一张臭脸,给了幼安一种回到那个慌乱夜晚的感觉。 再一听又是与起火有关,幼安担心死了,生怕他们以为又是她惹出的祸事,连忙解释,想要与其撇清关系。 又担心他们不相信,幼安急的脸都红了。 洋洋洒洒说了大堆,周津延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只盯着她满是生机的面庞,紧绷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吐出一口浊气,垂眸笑了一声,冷漠的面庞仿佛都融化了。 幼安舌头打结,眼眸微缩,他在笑什么? 一股凉意从后背窜上来,她洁白的贝齿轻轻地扣着唇部,小声说:“这回真的不是我。”他都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她声音委屈极了,听着可怜巴巴的,眼泪也蓄势待发:“您别吓我!” 眼瞧着她又要掉金豆豆,周津延心口一窒,眼角抽了抽,他怎么吓她了? 收了笑,再吓人能有她吓人? 见他又摆出那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幼安吸吸鼻子,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小心肝儿虽然颤了颤,但总觉得没有那么瘆人了。 “敢问容太妃娘娘,现在几时了?”周津延看着她问,情绪不明。 幼安疑惑地想,问她,她也不知道啊!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带着一丝不确定,回他:“大概戌正了?不过我也说不准,要不然您问问旁人?” 她给出真诚的建议。 呵!他是这个意思吗?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周津延瞪她。 原来他问的是这个呀!幼安嘴巴微微嘟了嘟,带着些微撒娇似的的埋怨:“今天拜佛的人好多,我等了许久,所以才耽误到此刻啊!” 还不是因为先帝的嫔妃太多了。 幼安抱怨的意思昭然若揭,周津延嘴角若有若无抽了一下。 火盆里的纸钱已经燃尽,清幽的院子瞬间暗了下来,幼安怕黑,往珠珠身旁靠了靠。 黑暗中,周津延眼神晦暗,罢了,一时也说清到底是想要她安分地待在自己宫里别出门乱走,还是要庆幸着火时,她巧好不在咸安宫,免于遭受连累。 转身往外走,步伐沉沉。 幼安忙挽着珠珠的胳膊跟上去,她觑着周津延的脸色,试探地问:“督公不会真是来缉拿我去审问的吗?” “你若是想,也行!”即使烛光暗淡,她的眼睛也灿若星辰,湿漉漉地望着他,格外让人心软,周津延瞧了一眼便不在看,快速地移开目光。 幼安脑袋摇的像只拨浪鼓儿。 总归是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周津延莫名欣慰。 踏出英华殿,就吵闹许多了,幼安张望着小脑袋,看宫人们往前头跑去。 “咸安宫烧成什么样子了?大家都没有出事儿吧?”焦炭味渐浓,幼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着火的是咸安宫! 周津延尊口难开,幼安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问他,而是转头看向孟春。 可愁坏她了,幼安惦记着被珠珠关在箱子里零嘴儿,若是全没了,她只要一想想,便觉得心疼。 孟春走到她身边回道:“娘娘放心,温肃斋除了门窗熏了烟味,其余的都完好无损。主要是东配殿烧得不成样子了,正殿受到牵连,烧坏了一面墙,娘娘们……” 孟春讲得细致,幼安因为关切,也听得认真。 周津延回头淡淡地看着她们。 “多谢公公。”幼安乖顺地道谢。 孟春十分谦虚:“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臣该做的。” 周津延面无表情:“孟春。” 孟春抬头时候脸上还挂着刺眼的笑。 而他身前的那个也偷偷的用余光瞥他。 孟春疾步回到周津延身旁,侧身倾耳,等候吩咐。 “无事。”周津延冷冷的。 孟春摸不着头脑,心里存着犹疑。 寂静只听到脚步声的宫道中,珠珠忽然开口: “娘娘小心,前头又块青石板翘起来了。” “在哪儿呀?”幼安睁大眼睛盯着地面。 这时孟春看到周津延脖子动了动,似乎往后瞥了一眼。 孟春眼睛蓦地一亮,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他想起之前种种,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也难怪,容太妃生得这幅好模样,督公再怎么厉害,总归也还是个凡人。 孟春暗地里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要寻个蛛丝马迹,没注意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实心的一团肉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幼安将将停稳脚步,张着嘴巴看着地上的孟春,连她都似乎感到肉疼了。 孟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快速地爬起来,拽着官帽,遮住丢人现眼的自己。 周津延没好气地指了个小宦官去扶他。 孟春忙推脱:“不用不用,多谢督公,卑职皮糙肉厚,经摔。”说完,他又转头朝一旁被吓住了的幼安笑了笑:“臣该死,让娘娘受惊了!” 幼安连忙摇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软声说:“我没事儿,你还好吧?” 孟春摇头,等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才龇牙咧嘴地抽了一口凉气,也没个心思去想那些弯弯道道的了。 前车之鉴就在前头,幼安看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 周津延扯了一下唇角。 幼安刚看到咸安宫,一个管事监臣就急匆匆跑到周津延跟前,看救星一样看着周津延:“督公就等您回来拿个主意呢!” 今晚这地儿肯定是不能住人了,太妃嫔们的住所得安排。 幼安贴着宫墙站,闻言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着周津延,他刚刚丢下这里的烂摊子,是去找她的吗? 可是他既然不是去缉拿她的,那是为什么呢? 周津延略作思考,沉声吩咐:“贤太妃去明成馆,,……,容太妃去吉云楼。”周津延看了幼安一眼。 幼安吸浓烟吸得浑身难受,正捂着嘴巴干咳,听到她的名字,耳朵竖起来。吉云楼?想了想,好像是咸若馆与慈宁宫花园中间的一个小楼,与司礼监掌管处相邻。 管理监臣应声:“卑职会尽快安排妥当。” “娘娘这边走。”管理监臣转头看幼安。 “我可以回去拿东西吗?”幼安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管理监臣有些为难:“里面异味重,暂时也不安全……”主要是纵火的原因,还未清查,现在进里,破坏了现场就不好了。 “那,那就算了吧!”幼安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周津延忽然开口:“去吧!” 管理监臣很是意外,不再多话,往一旁让了让。 幼安被烟熏得红红的眼睛瞪得圆乎乎的,闪着欣喜和不敢相信的细光。 周津延轻啧一声:“又不去了?” 幼安小脑袋直摇,连忙抓着珠珠的手腕,往咸安宫里跑,回头看周津延。 灯火阑珊,他被众人拥簇在中央,受尽尊荣,他黑沉的凤目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渊,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她心尖儿猛地抖了抖,不同犯病的心悸,而是一种陌生的轻颤,不疼,是一种淡淡的酥麻。 周津延看向孟春,孟春小跑着跟上去。 “娘娘小心脚下。”孟春小声喊着。 院中浓烟滚滚,东侧已经成了一片荒芜,偶尔还有木架子倒塌的声音,幼安没有想到她只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却是天翻地覆宁一番景象了。 幼安心绪复杂。 “娘娘这儿待久了对身子不好。”珠珠推开温肃斋说。 幼安点头,不敢耽搁,进屋后直奔架子床把她的药瓶揣袖兜里,珠珠快递地收了几件衣裳。 幼安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珠珠心下了然,腾开手,摸出一把小钥匙给她。 幼安立刻开了小柜子,把她的柿子饼拿出来。 珠珠和孟春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小包裹,而幼安…… 周津延把目光落到怀里揣着柿子饼的小傻子身上,轻哂。 幼安小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喃喃一声:“您别看我。” ※※※※※※※※※※※※※※※※※※※※ 爱一个人从偏心开始~ — 这章也有红包啦~ — 感谢在2020-10-01 11:53:56~2020-10-02 14:3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亦木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五号选手、张张张张娉、喵喵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昼梦舟 6瓶;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幼安声音软趴趴的,毫无威慑力,周津延不仅没有收敛他的目光,反而像是被她逗笑了,肆无忌惮轻笑出了声。 他瞧幼安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仿佛在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柿子饼这种东西。 是嘲笑吧? 是吧! 幼安绯红的小脸涨得更红了,整个人气嘟嘟的,但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地想,她喜欢吃柿子饼又怎么了?柿子饼明明那么好吃!凭什么要笑她! 而且也不知道她们要在吉云楼住多久,柿子饼放在柜子里坏了怎么办!那多可惜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生气! 她就说珠珠想多了,他怎么可能想与她结伴儿,他只想取笑她。 幼安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埋头往吉云楼走。 珠珠从孟春手里把她们的包裹接过来,追上幼安。 “这……”孟春指了指幼安她们的背影,心中佩服,他小心翼翼地看周津延笼罩在阴影中的脸色,心中诧异,被人甩了脸子,他竟然没有动怒。 刚发生了一场火灾,今晚巡夜的人比往常多了至少一倍,幼安没走几步,就被请安的人拦住了脚步。 幼安撇撇嘴,她才不恼呢!身体可是她自己的,气坏了,可不值当。 她深呼吸并这样安慰自己。 周津延瞥见她恹恹的小脸又恢复以往的神采奕奕,眼中暗芒闪过,嘴角噙上笑,趋步跟在她身后,他与她同路。 路过北司房后,到了一个小岔路口,两人封道扬镳,一个往西,一个往北,中途也没有说话。 ***** 周津延站在司礼监掌管处的院子中,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小楼,抬手招了孟春。 咸若馆原是前朝皇帝礼佛的佛堂,西边的吉云楼便是其小憩的地方,新朝换旧朝,此地也就荒废了,还是前几年翻新司礼监管理处时将慈宁宫花园这一片的殿宇楼阁一同翻新了,才使这座精美的小楼重见天日。 吉云楼与温肃斋相比,真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一楼是正厅和茶水房,二楼是卧房与小书房,无处不精美富丽。 幼安对那间卧房更喜欢的不得了,推开屋门入目是一张紫檀围屏榻,上面摆着一张香几,榻旁是各类桌椅屏风博古架,而整个房间最漂亮的便是里头那架宽大阔气的紫檀垂花拔步床。 幼安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打个滚儿。 珠珠笑着拉住她:“屋里头凉飕飕的,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脏着呢!” 幼安收回跨进门槛的一条腿,转头看珠珠,却看见珠珠身后楼梯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不久前跟在周津延身边回去的孟春出现在楼梯口,似乎跑得很急,还在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娘娘先等等,让她们打扫干净了再进去,您先去正厅歇会儿。” 幼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孟春托着手臂扶去了一楼正厅:“娘娘小心脚下。” 海棠花格窗棂上人影憧憧,细听之下,回廊中传来轻巧又急促的脚步声,幼安捧着杯子坐在已经擦干净的塌上望着门上的影子,看了小一会儿,低头沿着杯壁抿了一小口热茶。 “这些宫女,宦官被调.教得真好!”同为宫人珠珠也止不住的感叹。 幼安点点头,这些人动作利落,做事儿又干净:“是啊!” 她刚附和了一声,门被敲响,孟春轻轻地推开门:“娘娘屋子都已收拾妥当,热水也已备好,您可以去了。” “好快啊,麻烦你们了,不过你们真的太厉害了!”幼安毫不吝啬她的夸赞。 要不是他们过来帮忙,她和珠珠怕是要收拾到天亮。 被这样一个美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孟春呆楞了一下,红着脸,连忙摇头:“娘娘客气了。” 幼安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微微提着长裙,在随着冷风飘荡的光影中,蹬着楼梯往上走。 珠珠仰着头看楼梯上方的木顶,感叹了一声,她不得不佩服那些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连落满灰尘的灯笼都打扫干净了。 不过…… 珠珠看了连背影都带着雀跃的幼安,有些发愁。 虽说是她们占了便宜,但是珠珠脑袋还是冷静的,孟春身为周津延的左右手,在西厂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了,这等小事,哪能惊动他,何至于他专门跑这一趟。 其中原由不外乎背后有人指使罢了,除了那人也没有旁人了。 珠珠越发确定周津延对她们娘娘另有所图。 幼安一听,心里依旧是下意识的不相信,毕竟即使现在不生气了,但她还记着周津延笑话她的事情呢! “孟春瞧着和善,也许是他乐于助人呢!” 也不能怪幼安不知其中利害,毕竟西厂那群人的严酷她至今没有领会过,哪里就知道他们心里根本不存在善意二字。 可是看着幼安干净得像清泉一样的狐狸眼,珠珠怎么都不忍心破坏她的美好。 卧室内炭火燃烧,里面投放了香片,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有一瞬间幼安以为自己回到了她的闺房。 放松身体坐在圈椅上,有些惆怅:“别到时候我们住着住着,都舍不得走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们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珠珠道,“若是知道放把火,能给娘娘换个这么好的屋子,我早就放了。” 幼安狐狸眼弯成月牙,娇嫩妩媚的小脸笑得稚气,嗔道:“我们可真坏!” “那娘娘想不想吗?”珠珠开门让抬热水的嬷嬷们进屋。 幼安诚实地点点头,她也要做个坏人! 嬷嬷们送完水便出去了。 浴桶里灌满热水,幼安细白的肩膀没入水面,她把脑袋舒服地搁在桶边上,满足地呼出一口长气。 吹散朦胧的热气,幼安被熏得酡红的小脸更显娇艳欲滴,眼下那个泪痣恰好好处地点缀她的面庞,活脱脱的就是一只餍足的小狐狸。 她忽然睁眼:“珠珠,你说咸安宫好好的怎么会失火?” 珠珠摇头:“这要等到西厂查了才知道。但是冬日干燥,说不定和我们上次一样,是个意外呢!不过想想东侧殿往日的热闹,也有可能原因很不简单。” ***** 两间小而黑的房间里,康太嫔与成太嫔各自待着,呼气间白雾蒙蒙,康太嫔手脚冻得僵硬,她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有人吗?” 门外守夜的宦官说:“小的奉劝太嫔娘娘,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儿您有的是话说。” “你们大胆,谁给你们胆子把我关在这个破地方?”康太嫔拍打着门,恼怒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别说您现在是太嫔了,便是从前先帝在位,进了西厂,一切也另当别论。”宦官无动于衷。 隔壁的成太嫔听着动静,看着自己过着纱布的手臂,满脸的怪异。 “掌司方才去哪儿了?督公今儿晚上也没有过来。”守夜的宦官看着孟春讨好地笑了笑。 “督公交代的事情,别乱打听!”孟春拍了一下他的头,扬了扬下巴,指指两间屋子,“现在什么情况?” 听到周津延的名字,那宦官果然不敢多问了,认真地答道:“一个安静的待着,偶尔低估两声,另一个还在大声嚷嚷着里头冷,条件简陋,这会儿刚停歇!不过今夜的确是冷,您瞧要不要给她们那条被子。” “你看着办吧!别让她们冻死了就好。”孟春不在乎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 孟春回到自己屋子,没过多久,周津延私宅熹园的管事就来了灵境胡同,找到孟春。 “这是卫国公府送来的,是顾将军从西北带回来的特产,提前送到了京城,按老规矩都给你了。”管事说道。 孟春点头,接下礼单,让人跟他一起去卸东西。 看着一箱箱的东西,孟春摇摇头,顾大将军人还未进京,礼倒是先到了。 顾峥为人正经端方,礼数一向周全,很少有人把他和声名狼藉的周津延联系到一起。 之前先帝指派周津延为西北军监军使也有一个原因是他们看起来就不是能和平共处的人,想要起到一个制衡的功效。 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顾大将军与他们督公私交甚好,每回从西北回来,总要送上一箱又一箱的东西。 不过东西太多,往常除了各别物件,其余的大都被周津延赏给他们了。 但是这次不同,周津延回京回得急,许多东西都没有带回来,这会儿便由顾峥一起运回来了。 孟春收好礼单,准备呈给周津延,不过周津延今夜没有回灵境胡同。 ***** 吉云楼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舒服,舒服到幼安和珠珠双双起迟了。 珠珠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离请安的时辰只剩下一刻钟,而幼安还在呼呼大睡。 宫内禁止奔跑,两人只能以她们最快的速度,慌里慌张地在宫道上快步疾走,一心向前,自然没有看到司礼监掌管处门内站着的周津延。 幼安风风火火的身影从眼前窜过去,周津延:…… “督公时辰差不多了。”小宦官提醒道。 今儿是镇国大将军顾峥凯旋回京的日子,按惯例本该天子亲自相迎,但昨夜宫中失火的事情传播迅速,今早折子便堆满了御案。 天子登基未足三月,大年节将近,突然发生火灾,这仿佛是上天的预警,像是恶兆一般,折子中也都在劝解皇帝勤勉,劝诫皇帝广施仁政。 皇帝今年已经封笔,见此烦不胜烦,便把迎接顾峥的事情交给了周津延,自个儿躲到了后宫之中。 周津延回神,阔步走出大门,往与幼安相反的方向去。 大抵是幼安最近运气好,今早她虽然迟了一些,但还有人比她更晚,贤太妃与安太嫔亦是匆匆来迟。 太后本就难堪的脸色更加难堪了,但又不好发作,毕竟按理说她们昨晚受了惊吓,睡得迟,来得晚,也是人之常情。 只能冷着脸,让她们回去后多抄些佛经,为大夏朝祈福。 ***** 晌午,宫中设宴,为西北归来的一种将领接风洗尘。 顾峥有副好相貌,即使征战沙场多年,并未沾上一丝戾气,深邃的眉眼中透着一股正气,与他身旁带着邪气阴郁,一身冷漠的周津延完全相反。 两人站在那儿,周遭臣工们大气都不敢出。 从脂粉堆里的爬出来的皇帝,脚步虚浮地走到两人跟前,打圆场:“厂臣替朕敬大将军一杯酒。” 随后便有两个宦官给他们递上酒杯。 周津延从善如流,并未推辞,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杯壁朝顾峥敬了敬。 顾峥回敬他,但他因为常年领兵,平素很少饮酒,闻不惯酒味,剑眉微微拧起。 可周围的人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都以为他是对周津延不满。 皇帝眼睛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轻咳一声,回了自己的位置。 周津延喝完一杯酒,就搁下了酒杯,声音冷淡:“臣有要事待办,先行告退。” 大臣们以为周津延不曾发火,是因为估计皇帝的面子。 “厂臣不必多礼,快去吧!”皇帝摆手。 周津延退出大殿,路过顾峥身边,低语:“回见。” 众人纷纷猜测,周津延刚刚是在对顾峥放狠话,异常激动,眼珠子围着他们两个转,恨不得他们现在就打起来,等着看热闹。 周津延回到灵境胡同,看到桌上的礼单,执笔将他让顾峥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圈出来,除了他要的东西,剩下的都是西北的特产。 周津延忽然想起一物,随手翻了翻,果然找到了,手腕悬空,犹豫了片刻,在笔尖的墨汁快要滴落前,才下笔圈了出来。 孟春接到礼单时,面露惊疑,一时竟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周津延圈错了。 怎么会有柿子饼这种东西? 柿子饼出现在礼单里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西安府的柿子饼最出名,但这不该出现在周津延笔下啊! “有问题?”周津延挑眉。 孟春自然是否认:“卑职这就派人去挑拣。” 半个时辰后,孟春将其他东西重新装箱,把两盒柿子饼单独呈给了周津延。 周津延面色如常,很是正经地带着两盒柿子饼回了宫。 孟春下巴都要惊掉了,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 幼安正在苦兮兮地抄着佛经。 珠珠在旁边给她磨墨:“娘娘,您歇会儿吧!让眼睛和手都休息一会儿。” 幼安幽怨地叹气,靠在椅背上,搁下笔,伸了个懒腰,坐久了,浑身不适,眼睛也酸酸的,忽然想起她还未看看二楼的风景,正好让眼睛放松,有些兴奋地打开书案旁的窗户。 屋内有炭盆,她只穿了件短袄,冒着冷气,看窗外,没想到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站在二楼,只能看到单色的屋檐和枯燥的干树枝。 她裹紧珠珠给她披上的斗篷,低头看下面,是一间二进的小宫殿,她正疑惑着是哪座宫殿时,里头出来了个人。 周津延竟然出现在院子里。 她只知道吉云楼与司礼监掌管处相邻,但没有想到从她这里看去,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司礼监管理处的院子。 她新奇地趴在窗沿上,上半身探出窗外,悄悄地看周津延。 幼安想若他不是宦官,媒人怕是都要把他府邸的门槛踏烂了。 幼安胡思乱想着,没料到行至院子中央的周津延忽然抬头,坦然地迎上幼安的目光。 幼安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他当场抓包偷看,她勉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准备偷偷摸摸地缩回去,结果刚动了一下,对面的周津延就伸出手掌,朝她召了召,带着些许的诱惑。 ※※※※※※※※※※※※※※※※※※※※ 很抱歉这章晚更了,真的很抱歉,不过这章还蛮肥的(心虚)。 下一更晚上九点。 — 这章也大家发小红包~ — 感谢在2020-10-02 14:33:31~2020-10-04 02:2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呆桃的猋猋、44992896、喵喵呜、白昼梦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岁念i 20瓶;mons.rab 2瓶;霉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1 章 幼安扶着窗栏,左望望,右瞧瞧,周围也没有旁人了。 她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虽然隔了两堵红墙和一道长街,但幼安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周津延点头确认。 幼安美目圆瞪,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整个人都是懵懵懂懂的,憨态尽显。 幼安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他叫自己下去是想做什么,很是茫然。 幼安定定地站在窗后,吸吸冻得红通通的鼻尖,还是拿不定是否要听他的话过去找他。 若真按她的心意来,她肯定是不愿意去的,外头寒气逼人,那人又凶巴巴的,会唬人,还会嘲笑她。 可不下去,万一有什么要事被她错过了该怎么办,亦或是因为无视他,遭受他记恨了又该如何? 幼安脑袋飞快地转动着,自己脑补了许多。 窗扇敞开窗,正是严冬时节,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屋内的暖气慢慢地散去。 幼安感受到寒意,打了个冷颤,再去寻周津延的身影时,他竟然还在那儿。 但是幼安已经从他换了抱臂而站的姿势中感觉到他已经处于不耐烦的边缘。 这下幼安急了,哪里还有闲心纠结,连忙往外跑。 珠珠在书案后面收拾笔墨,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来得及喊一声:“娘娘去哪儿?” 幼安的声音从回廊里传来:“去楼下,很快回来。” “咚咚咚”幼安跑下楼,右转穿过长廊,出了门,横穿一条长街,便是司礼监掌管处。 幼安像个小炮仗一样,一股脑儿地冲过来,将将在大门口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踏入大门,绕过壁影,拐过一座垂花门,方方正正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棵梨树,而方才还站在树下的周津延已经不见了。 她转头四处看了看,依旧没有他的身影,吁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挪了挪腿,准备回去。 不过她刚转身,对面正房从里推开,周津延的声音就传来了,喊住她:“去哪儿?” 幼安连忙站好,她身上披着斗篷,兜帽盖在脑袋上,毛绒绒的镶边把她小脸围住,鼻尖面颊红扑扑的,眼巴巴看着他:“我还没走。” 她不知道她这副模样,只想让人把她抱在怀里揉一揉。 周津延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走到她身边,道:“微臣见过娘娘。” 他语气平淡,反而让幼安开始怀疑,主动邀请他过来的不是他一样。 周津延单手托着两只盒子,只微微倾身便当做礼了。 幼安藏在裙摆里的小脚不安地动了动:“督,督公多礼了。” 周津延笑了一声。 幼安小声说:“督公叫我来是做什么呀?” 周津延托着盒子的手往前递,凤目盯着她的小脸,嘴角微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幼安没动。 周津延不耐烦地催她:“拿去。” 幼安这才慌手晃脚地接过来:“这是……” 周津延眉梢微扬,示意她打开。 幼安心中惊异疑,看了他一眼,却是犹犹豫豫的不敢动。 “啧!”周津延脸色不善。 “我开了!”幼安手忙脚乱地摸到锁扣,掀开盒盖,扁长的盒子被隔成八个小格子,小格子里放着用桑皮纸包好的,似乎是点心的圆圆的东西。 她看看周津延,小指头试探地戳一戳,软乎乎,伴随着她最喜欢的味道,这是柿子饼? 轻轻嗅了嗅,香甜的味道铺面而来,她咽咽喉咙,难以置信地看他:“这是给我的吗?” “给你看一眼的!”周津延没好气地说,但他似乎心情很好,往日黑沉沉的凤目含笑。 “哦!”幼安点点头,忙合好盖子,把盒子还给她。 周津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反正挺糟心的,但又拿她没办法,无奈之下,瞪了她一眼。 幼安反应过来,他刚刚在开玩笑,干巴巴笑了一声,也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儿傻。 收回手臂,捧着盒子,心里很奇怪,幼安实在想不通好好的,他为什么要送她东西。 难道这柿子饼有毒? 幼安摇头,那应当是不可能的,他哪里有时间整她。 幼安养仰着脑袋,专注地盯着他。 周津延偏头,喉结滚动,淡声说:“回吧!” 幼安又哦了一声,小声道:“谢谢你。” 等她离开了,周津延扯着嘴角,抬眸看了一眼那扇关上的窗户,懒洋洋地笑了笑。 幼安没有回屋,而是坐在吉云楼楼梯的台阶上,两只锦盒放在膝头,软绵绵的下巴搁在盒子上,呆愣愣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她脑袋上的兜帽掉下,嫩生生的小脸暴露在空气中。 凛冽的寒风从她领口钻进去。 她缩了缩肩膀,忽然站起来,朝司礼监管理处跑去。 孟春带着几个人走在长街上,瞧见幼安急奔向司礼监的身影,忽然驻住脚步,眼神尖锐,看见她怀里的盒子。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单子里的柿子饼是给容太妃的啊! 犹豫了片刻,转身带着那帮人离开。 周津延坐在圈椅上,手指哒哒地敲着书案,那欢快的频率泄露了手指主人的心情。 忽然一道急促地脚步声响起,他抬头。 屋门被人用力推开。 幼安急喘着气,跑进来,站到书案前,眼眸明亮璀璨,又十分坚定。 周津延闲适地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失笑:“娘娘还有何指教?” 幼安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往前走了一步,脆生生地问:“督公是要我做你的对食吗?” ※※※※※※※※※※※※※※※※※※※※ 感谢在2020-10-04 02:29:16~2020-10-04 22:3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x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季少女 7瓶;miss-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2 章 第二十三章 随着幼安话音落下,屋内瞬间安静到诡异,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只听到幼安轻轻的喘息声和她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声。 周津延笑容僵滞,嘴角慢慢收平,俊美消瘦的面庞没有笑意就显得格外冷酷。 在前朝舌战群臣,骂人的话没一句重复的周津延在这一刻仿佛失语了一般。 周津延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做在说什么? 幼安知道的,因为她已经害怕和后悔了,是她太冲动了。 幼安觑着周津延的脸色,慢慢地往后退。 裙摆扬起,她脚步慌张凌乱,仿佛马上就要把自己绊倒,周津延看得心惊胆颤的。 周津延喝停她:“站住!” 幼安哪里还敢呆在这里,第一次大胆的忤逆他,飞快地摇头:“您就当我方才是胡言乱语,您忘了那些话吧。” 可是周津延怎么会放过她,还没等她跑到门口,就已经扯住她的手臂。 幼安眼睁睁看着屋门在她眼前合上,心里咯噔了一下,完蛋了! 周津延站起来比幼安高了一个头,站在她身后,黑沉沉的气势压下来,幼安心尖儿都跟着颤一颤。 大抵是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幼安转身抵在门板上,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那两盒柿子,似乎这样就能给她安全感了。 周津延到底是心智非凡,短暂的诧异过后,已经恢复冷静。 周津延目光在她脸上巡视,将她故作镇定的表情纳入眼底。 忽然失笑,为她刚刚出格的话,又为她现在懊恼的神情,她分明还是那个刚长出乳牙小狐狸。 幼安被他笑得面颊通红,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太过放肆,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幼安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她想她刚刚一定是被冷风吹傻了,她怎么就相信珠珠的话,还真地跑来问他呢? 呜呜,她好傻啊! 周津延不说话,也不放她走。 这期间,幼安饱受着心灵的折磨,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这时,周津延才开口:“为什么会这么说?” 幼安咬紧牙关,不想说出让自己更尴尬的话了。 “说话!”周津延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低沉,音量不高,但幼安还是被他一吓,跟着瑟了瑟肩膀。 幼安很郁闷,周津延虽然凶巴巴的,但他好像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每次阵仗极大,来势汹汹的找她,到最后却又都熄了火。 而珠珠的话也总在耳边回响,尽管她极力否认,但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心底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信了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傻到直白的问出来啊! 幼安小声和周津延细数着他做过的事,送她袖炉,给她换红箩檀,咸安宫着火那一晚,还去英华殿找她,连孟春帮她们打扫屋子也有可能是他指使的。 现在又送了她,她喜欢吃的柿子饼。 幼安怎么能不误会他是看上了自己,或是喜欢自己,才对自己这般。 不过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和珠珠想多了,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但念及此,幼安还是呜咽一声,好丢脸。 她感觉到脸在冒热气,话音轻颤:“是我猪油蒙了心,胡乱猜测的,督公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误会了,您别当真!” 幼安整个人都兢兢战战的,生怕冒犯了他,小心翼翼地解释。 其实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幼安自觉不是个自恋的人,若不是他做了哪些事,她和珠珠怎么会多想。 进宫不过两个月,幼安却仿佛尝遍了人间所有的滋味。 他强势的逼问,和尴尬的境况,让她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幼安吸吸鼻子,她真是太不争气了。 明明是她先过来问他的,怎么最后把自己弄得这么委屈。 周津延叹息一声,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抹开她眼下的泪珠:“这又是在哭什么?” 幼安感受到他温暖的指腹触碰自己面颊,这不是他第一次碰她了,但幼安却明显察觉到一丝不同,慌乱地偏过头,颤声:“督公!” “嗯?”周津延空落下来的手微微动了动,但并未把手收走。 “您,您逾矩了。”幼安小声说。 周津延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手指往下移,拖出她的下巴,尖尖的小下巴又软又滑,手感极好,他说:“娘娘还没有回答我。” 周津延的语调慢悠悠的,好像只是闲聊时的随口一问,他其实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但幼安感觉到他的强势和执着,随着他手指摩挲她的下巴,脑袋仿佛都涨开了。 幼安有一个小秘密,便是极喜欢别人碰她,摸摸头发,按按面颊之类的,只要动作轻柔,就会很舒服。 这会儿周津延动作并不粗鲁,反而有些温柔,弄得幼安想要舒畅地叹出声。 不过她知道,要是她真出声,她就真的玩完了。 她紧紧地贴着门,僵硬地说:“我怕您因为我的胡乱揣测生我的气。” 周津延低笑一声:“我怎么会生气。” 尽管此刻姿势不对,但幼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也还是松了一口气。 准备再认真地道个歉,把此事揭过去。 周津延指尖勾着她的发丝,慢条斯理地帮她别到耳后,然后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泪痣,动作亲密:“我没否认不是吗?” 啊! !! 幼安手指猛地捏紧盒子,震惊地看着他。 周津延坦然相视。 在她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前,连他都没有想到她说的那一层关系。 她所说的他待她的那些“好”,都只是他下意识,不考虑后悔的随心行为。 现在经她这么一提,他倒像是收到了启发,发觉与她结个伴儿,好像也不错。 毕竟这个小笨蛋,也挺有趣儿,无聊时,看着她,也能给自己添些乐子,打发打发时间。 周津延刻意忽略自己心头的异动,只这般告诉自己。 司礼监掌管处门口,孟春已经带人在外面转了一圈,绕回来,有些犹豫,不敢进去。 他算不准容太妃有没有回去。 思索了半天,他让其他人在门口呆着,自己进院查看情况。 而屋内幼安憋了半天,只憋了这一句:“你,你疯了!” 幼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他有那样的心思。 幼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难以相信,他真的想与自己做出那等违背常伦的事。 周津延挑眉,笑了笑,俊容像是在发光一般,他甚至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 “娘娘深宫寂寥,臣愿陪娘娘说说话。”周津延暧昧地说,手指越发放肆,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和她下巴一样,柔软细嫩,她好像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 幼安抑制住喉咙口快要溢出声的嘤咛,快速地告诉他:“我,我不需要!” 要是被她哥哥知道了,她哥哥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那娘娘可以想想!”周津延陈述的语气,十分霸道,并没有给幼安留下说不同意的余地,“孟春送太妃娘娘回宫。” 屋前院中的孟春一个机灵,来不及细想周津延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连忙跑过去。 说破之后,周津延好像真个人都肆无忌惮了,贴心地帮幼安带好兜帽:“娘娘记得好好想想臣说的话。” 毛绒绒的帽沿裹着一张呆愣愣的小脸,很是娇憨可爱,周津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去吧!” 幼安像是傻掉了,根本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门从里拉开,孟春过去扶幼安:“娘娘这边请。” 孟春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幼安手里的盒子:“微臣帮您拿吧。” 幼安刚走到垂花门前,听到这句话,低头看柿子饼盒子,咬咬牙,跺跺脚,忽然转身跑回去。 站到还未进屋的周津延跟前,把盒子怼到他怀里示意他接过去:“我不会答应的。” 周津延脸色冷下来,眯起凤目,就是不抬手。 刚刚还抬手玩她的脸,这一会儿却像是断了一样,幼安气鼓鼓地瞪了他一下。 她如今已经放飞自我了,再怎么得罪他,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幼安也不配合他,回头把盒子放到孟春手里,朝他喊道:“我会让人把袖炉和木炭还给你,我不会占你的便宜!” 她说完就跑开了,周津延帮她带着帽子也被吹下,挂在背后。 “这……,督公……”孟春手忙脚乱地接过来,还没弄明白现下是什么情况,犹豫要不要追上去,看着被幼安抛弃在原地的周津延,不知道该做什么。 周津延来回深呼吸了两次,冷笑一声:“呵!” 孟春决定不提这一茬好了,开口:“督公,安太嫔和成太嫔还在西厂,您看……” 周津延瞥了他一眼。 孟春立马改口:“这些事情,自然不必您过问,卑职等一定会查清事实,卑职是想问,事关咸安宫是否要传容太妃问话?” 周津延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表情看他。 按规矩是要传唤的,孟春连忙说:“卑职知晓了,不过例行传话,容太妃应该不会害怕。” 周津延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似的,不耐烦的轻啧一声:“不用。” 孟春顶着他要吃人的目光问:“安太嫔和贤太妃几位呢?” 周津延淡声:“传。” 孟春心头一梗,好吧! 周津延落下一句话,转身回屋:“你怎么回事!” 孟春也委屈,他哪里知道西厂的一应准则到了容太妃跟前就不好使了啊! 幼安来回地跑,好累的,忍着心脏的不舒服,大喘着气,出了楼梯口,看到珠珠站在门口垫脚往下看。 “娘娘干嘛去了?”珠珠着急道,又摸摸她的手,“怎么冻成这样?” 幼安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这么一会儿究竟做了些什么,这会儿脑海里全是周津延,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进屋,热烘烘的暖气驱散她身上的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自从周津延帮她换了木炭,她们奢侈的不得了,炭盆熏笼燃得足,置身其中,仿若暖春。 但是很快她们就享受不到了。 幼安好后悔她刚刚多嘴,放的狠话。 那香喷喷的柿子饼,漂亮的袖炉和足量的木炭都离她而去了。 幼安这下真的伤心了,她现在穷成这样,还逞什么能啊! 好后悔! 幼安仿佛天都塌下来了,难过到夜里睡着了都还在念叨。 珠珠起夜,来里屋瞧瞧幼安有没有踢被子,听到帐内的似有似无传出的轻泣声,连忙加快步伐。 掀开帐幔,幼安露在被窝外面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嘴巴一张一合,只听见“柿子饼”之类的词。 珠珠伸手一摸,幼安的额头热到烫手。 ※※※※※※※※※※※※※※※※※※※※ 下一章就入v啦! v章万更,写完了就发。 — v前最后一章,再发个小红包啦! — 下一本古言预收《美人多娇》喜欢的可以戳专栏收藏啊! 明家因罪覆灭,十五年来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璀璨明珠,高高在上,骄纵任性的明姑娘跌落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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