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太子》 核桃和石子(捉虫) 黄昏将临,金黄色的光笼在了马车周边,细细碎碎的透过车帘撒进马车里,随着道路颠簸一层又一层的荡开,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折乌将一筐子核桃都挪到马车角落里,避了霞光,认认真真的继续掰。 她力气大的惊人,剥核桃不用小捶,直接用手一掰,核桃仁就整个出来了,又快又好。 这是她的第一份差使。 云州遭了旱灾,家里没银子吃饭,就将她拉到街上去卖,正好被来云州赈灾的太子殿下齐楼买了,收做了侍女。如今,他们正在从云州回京都的路上。 太子殿下身体弱,这次奉命来云州赈灾,长途跋涉,回程路上感染了风寒,一直卧在马车里,吃的很少,愁的做膳食的李太监脸都瘦了一圈。谁知过了几日,她手上就多了这份掰核桃的差使,说是太子殿下总算是有了食欲,突然想吃核桃。 吃核桃本也不用她来剥,太子殿下侍女太监多的很,都眼巴巴的盯着这差使,只等着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若是能得个赏赐,那便更好了。但太子殿下却钦点了她一个新来的。 折乌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份差使,不过她也不纠结,劲都使在核桃上,老老实实的掰完一个又一个。 同一辆马车的采薇就看不惯她这幅样子,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类似“丑八怪偏要作怪”的话,扭着腰身下马车了。 折乌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骂她——她反应慢嘛。等明白过来后,采薇已经不在了,她这时候想要回骂上一句你才丑,不仅没了那股子意思,反而显得自己愚笨。 她低下头,用力的掰开一个核桃。 这里的人,常年伺候太子殿下,一根肠绕成九曲十八弯,话里套着话,她根本比不过。 *** 一筐核桃细细掰,其实最后能端给太子殿下的核桃仁也只有一碟子而已,折乌有些担心,她怕这些核桃仁不够。桑启瞧了,就道:“没事,殿下也不过是吃个新鲜,说不得这一碟子端去,又要原封不动端回来。” 桑启是太子殿下跟前自小伺候的小太监,比折乌大个六七岁,已经满二十了。 太子殿下对折乌不一般,他因着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是瞧的最明白的,也顺势对她颇为照顾,“殿下叫你去呢,你收拾收拾,换件衣裳,别惹了殿下不高兴。” 太子殿下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 折乌就听话的换了件新衣裳,跟在桑启旁边欲言又止好几回,最终问了出来,“殿下叫我去可是有事?” 桑启就笑了,“殿下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他是宫里出来的人,最是知道拿乔,要是别人,说不得就塞银子贿赂继续打听了,可这姑娘,好似刚刚问他话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勇气,听他这般说后,又缩了回去,还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桑启心中就道这是个老实姑娘。老实人好,招人喜欢。 但太子殿下跟前也不是没有老实人,照样不得喜欢,折乌怎么就突然得太子殿下青眼了呢?他又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长的面黄肌瘦,看着也不像是能“诱主”的人。 太子殿下眼光那般高,肯定是没有将她纳做姬妾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 买下折乌的时候,桑启在,他回想当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折乌爹娘卖女,太子殿下就买了下来。同行的其他大人,也买了几个回去做侍女,算是对百姓的“恩德”。 桑启左思右想,将这归于“命”。有时候人的运气就是比别人好,这就是命。说不得这回被突然叫过去,这命又要好上几分。 命好的人,桑启发自内心的就愿意多照顾几分,他也不拿乔了,关心的叮嘱起来,“殿下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不会拿下人出气,你只要仔细些,就不会有事。” 顿了顿,觉得这般关心还不够,更加的掏心掏肺:“这回是突然让你过去,我委实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你自己机灵些,别惹了殿下的烦。” 折乌果不其然感恩戴德:“多谢你。” 桑启嗯了句,眼见就要到太子殿下的马车前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压低了嗓子:“殿下,折乌到了。” 马车里就传出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她上来吧。” *** 太子殿下的马车很大,里面摆了棋盘,堆了书本,桌子上还立着一个陶瓮,冒着热气。折乌低头跪在一角,被太子殿下盯的发毛。 但她不敢抬头,这是规矩,主子没发话,就不得直视太子殿下的脸。 过了会,他才开始说话,声音里似乎带着探究:“你的力气很大?” 折乌立马点头,“是。” “你父母要卖掉你,你恨他们吗?” 没头没脑的问题,突然被抛了出来。 问的人高高在上,不知何意,被问的人却莫名有些心酸起来。 她本想学着这里其他人一样,多想想再作答,但想了一圈,即便太子殿下不催她回答,她也想不出如何说才算是八面玲珑。 她注定是学不来这些的,于是头垂的更低了,“恨的。” 太子殿下声音还是淡淡的,他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棋盘,手里捏着棋子,轻轻的一声响,落在了棋盘上:“你力气这么大,为什么不逃?” 折乌的手就紧了紧,“逃了,没逃掉,才被拉到街上卖。”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来。” 折乌乖乖的抬起头。 她看见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仔仔细细盯着她又瞧了起来,好似在看她,又好像不是在看她。她的后背再次被看的发凉,却一丝都不敢动。好半天,她才听见他说话。 “以后,你就伺候孤穿衣用膳。”,他手里重新捏了一颗黑子,对着棋盘举棋不定,“待会,让桑启给你单独换一辆马车。” 似乎是通过了某种考验一般,她的待遇又被升了一升。 二等侍女两人一辆马车,一等侍女才可以单独一辆马车。 她这就成一等侍女了? 折乌想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心又急急的跳起来。 她脑子里懵懵的,可嘴上却不敢问,她是个老实人,还内向,她有事情,有问题,喜欢憋在心里,何况这还是太子殿下,她就更不敢问了。 太子殿下能图她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 *** 她从马车上下来,桑启就连忙过来问,得知她成了一等侍女后,脸色越发好起来,道:“你这是得殿下的心了,可要好生伺候着。” 他还像个哥哥一般,带着她去认识其他的太监宫女,等末了,问,“你可知道,为什么会被升做一等侍女啊?” 折乌摇头。 太子殿下只问了她几个莫名奇妙的问题罢了,她自己都是蒙圈的。 桑启还能说什么呢?他羡慕的心肝肺都疼了,还要用力笑,“你是个好的,将来定然有大造化。” 大造化什么的,折乌不敢想。她只想的明白,自己能吃饱,能有厚衣穿,就已经能活下来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总比之前吃不饱还要被绑起来卖掉好。 所以太子殿下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还担心自己做不好,整日里提心吊胆——可见人的奴性,就是这般来的。 但太子殿下并未让她做什么难事,甚至都不让她伺候,只让她从掰核桃换成了在他的马车里掰石子。 石子都是太子殿下让桑启去拣的,形形色色的,捡来了很多,太子殿下就在洗干净的石子上描红,画画,她的任务,就是一点点的将线外的石子都掰碎了,再将不要的石子,都捶成碎碎的渣。 折乌发现,每当这时候,太子殿下的眼睛都会盯着她手里的碎石子看,眼睛还会不自觉的悄悄弯起一点。 好似石子是他深仇大恨的人,如此被她碎/尸,心中畅快的很。奇迹般的,因为他这一个表情,折乌的心安稳了不少。 这是太子殿下唯一不高冷的时候。 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可他的眼神一扫在石子上,折乌就知道他在想:再给孤捏碎点。 折乌便用足了力,石子啪的一声,碎成了一块一块。 太子殿下满意了,眼神又挪回了书上。但因着心情好,太子殿下午间多吃了半碗饭,下午就准备下马车消食。 他消食走动,折乌却不能只跟着走,太子殿下很会使唤人,他让桑启给她备了个小竹篓,他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捡石子,一般等太子殿下消完食,竹篓里已经装满半框石子了。 石子照旧是要被捏碎的,但是跟太子殿下相处了几日,折乌的胆子已经大了些,她试探着询问,“殿下,奴婢能将碎石块带回去吗?” 太子殿下有些好奇,看书的姿势没动,但目光斜睨了一些过来,低沉的嗓音响起:“嗯?” 折乌就老实的道:“奴婢发现,若是再练练捏石子,说不定就能将这些碎石块捏成灰。”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大力气了。 太子殿下的脑袋就转向了她,“你真可以?” 折乌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奴婢想试试。”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她捏石子,但他是主子,只要奉承了他,让他欢喜了,她就可以过的更好一点。 ※※※※※※※※※※※※※※※※※※※※ 下本书预收《吾兄》文案,甜文系列,喜欢的点个收藏哒。 文案: 折檀,小字阿蛮,英国公庶女,生的呆呆糯糯,开口怯怯自卑。 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藏起来,每到宴会,便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直到那天,她发现自己能听见刚班师回朝的兄长,英国公世子的心声。 彼时大雪,他罩了一件玄色鹤氅,冷脸阴厉立于人群之中。 即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耐不住众女娘芳心暗许。 只是,折檀与他不小心对视之时,听见了他内心的话: —— 啊,阿蛮看我了! ——要是能娶阿蛮为妻就好了。 ——她那般好,就算我最后身世曝光,不再是她兄长,怕是也瞧不上我。 ——自卑。 折檀:“……” 初始,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十分苦恼。 后来,她发现他这般明目张胆的喜欢,是她的良药。 一日不食,思之不寐。 #论一个舔狗的自我修养# 小剧场: 明面上,他抱着阿蛮哄:你去跟你的小姐妹们一起玩吧。 暗地里:若是有一天,阿蛮的眼里只有我,无时无刻粘着我就好了。 那我行军打仗的时候,也要将她揣在兜里。 他装模作样:去吧,去玩吧。 折檀:“……算了。” 研墨和雕花 太子殿下无可无不可的允许了她带石子回去练习,折乌很是高兴,她觉得太子殿下的脾气其实挺好的,远没有大家说的那般差,而且看她捏石子的模样,还有些莫名的接地气。 她是不敢将这话对其他人说的,于是埋在心底,更加用心的伺候起殿下来。 殿下这个人,看起来难伺候,但只要你掌握了门路,其实也不难。他喜欢听话的人,他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了。折乌恰好就是那种听话的。 她是被养父母捡回去的,刚开始养父母没儿子还好,后来有了儿子,她就成了累赘,没过一天好日子。 日子这般苦,她却被教导的任劳任怨,老实本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直到要被卖了,才有了要逃的心。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马车里,就会生出后悔的心——怎么就那么傻呢!每天上山下地的劳作,却是吃剩粥的那个。 她就翻个身继续睡,特别满意现在的日子——至少伺候好了太子殿下,听殿下的话,月钱和赏钱是她自己的。 她心不大,也不贪,老老实实的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转,给他掰石子,还多了一个新差使,给太子殿下研墨。 这本是桑启的活,但她在马车上,太子殿下就不让桑启在了,只让他在外面伺候着,为此,折乌还忐忑了许久,就怕桑启恼了她。 但桑启笑嘻嘻的,还说让她好好研墨,不懂的就去问他,折乌千恩万谢,这才战战兢兢的接过了新活计。 掰核桃和掰石子都是力气活,不用脑子,但是研墨却不是,折乌即便认真去学了,却还是没能做到桑启那般好。她深吸一口气,白日里苦练研墨,晚上还要练捏石子,即便精力好,也有些困乏,没过几日,眼睛里就冒了血丝,刚上马车,就被太子殿下看了一眼。 他眼神一看过来,折乌就紧张了。许是一被买回来就做了二等侍女,本就不踏实,如今莫名奇妙升做一等侍女后,更是云里雾里的飘,连着做梦,都是踏在云端,战战兢兢的闭着眼睛往前走,害怕自己掉下去。 她小小的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殿下?” 太子殿下并未说什么,眼神扫过她,拿过小桌子上的书看,却没继续写字。折乌心就七上八下的吊着,不敢说话,更不敢多做什么,因为太子殿下不写字,她就不用研墨,而今天的马车里,也没有放石子。 这般僵硬的呆在马车里,她都要哭了,她宁愿累一些也不愿闲下来。她在家里时,一闲下来就要被骂,就要被说成偷懒。可是如今太子殿下不骂她不说她偷懒了,她却害怕。 她突然的就有些沮丧,又不知道沮丧从何而来。 好在太子殿下又说话了,他道:“去找桑启领块红叶李的木料,给孤雕个小玩意吧。” 折乌如获神音,立刻抛弃掉所有的情绪,快活的下了马车。她是个很容易快乐的人。 找桑启取了木头,折乌就开始雕刻,熟练的雕了只小兔子出来,快的很。她满怀喜气的将兔子献宝似的给太子殿下看,丝毫不曾想一想,太子殿下怎么知道她会雕刻的。 兔子雕的细致,栩栩如生,被摆在了太子殿下平日里放书的小桌子上,太子殿下看着那兔子,足足盯了好一会。 太子殿下很喜欢它!折乌很满意,她又开始给自己领活计了,“殿下,奴婢还会雕其他的……奴婢再给你雕些不同样式的吧。” 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气想在他面前露出来。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折乌就好似领了鸡毛令箭一般,开始折腾起来。她又找桑启去领木头了。 桑启愁的很,“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呢?领这么多红叶李木头做什么?” 折乌莫名的就有些骄傲,毕竟自己雕刻出来的兔子太子殿下很喜欢,还允了她继续。可她是个老实姑娘,这股骄傲一出来,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道:“殿下让我给他雕些小物件。” 桑启心里就嘀咕了起来。 一小截红叶李木头,就要十两银子。刚刚折乌拿走的木头大,就是一百两银子!如今过来,又要领走十几根。他倒是不心疼这些银子,而是想不通殿下什么意思。 怎么对折乌就这般好呢? 他脸上笑的就越发好。 根据他对折乌的了解,知道她定然是不知道这些木头价值的。桑启内心就啧了一声,五味杂陈,殷勤的帮着搬过去,也不敢越过太子殿下将木头珍贵的事情告诉她,只道:“你这几天气色不好,晚间想吃什么?我请李爷爷给你做点好的补补。” 李爷爷说的是李太监,专门管着太子殿下的膳食,可腾出手来,也能给殿下身边受宠的太监宫女们做几顿饭。 折乌很是感动,她摇头道:“不用了,我今晚早点睡就好了。” 又觉得自己拒绝了桑启的好意,心中过意不去,解释道:“我自小就白日上山砍柴狩猎,晚上还要给家里洗衣做饭,锄地浇水……都习惯了,真的,只要早睡一会,第二天就能恢复好。” 这也太惨了! 桑启因她夺去了研墨的那点子不快,就少了一些,等人走了,他就琢磨开了:太子殿下看重折乌,难道是因为她太惨了可怜她? 随后又摇摇头,若说惨,折乌这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这些奴才,哪里有不惨的。 *** 捧了木头上马车,折乌心思就活了些。她想起了之前殿下在石子上画的大多数是花,猜测出他应该很喜欢花。她就偷偷的深吸一口气,循着记忆,用木头雕刻起之前太子殿下画过的花来。 雕花可比雕兔子难多了,层层叠叠,折乌用的时间也多,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她一朵花还没雕好。她有些着急,毕竟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却没将事情做好,脸上都红了起来,一着急,肚子竟然响了一声。 ——中午着急回来雕花,她午膳没用多少。 折乌的脸更红了。 太子殿下的心情却好似不错,见了她这般模样,不仅没说什么,还赏赐了她一盘枣糕。 枣糕是李太监从云州寻来的秘方做成的,折乌倒是知道。听桑启说,李太监是备了好几日的食材,又三番两次的折腾形状,口味,这才做出这盘满意的出来,细细的切成八小块摆好盘,眼巴巴的求桑启送了来。 谁知太子殿下只咬了一口,就将剩下的半块放下了。然后赏赐给了她。 她是第一次收到太子殿下这般的赏赐,欢喜过后,却有些愁——八块枣糕,如今剩下七块半,其他七块倒是好说,只被太子殿下咬了的那半块,她还要不要吃呢?吃了,怕太子殿下觉得她冒犯,不吃,也怕太子殿下觉得她不知好歹。 她迟疑着,太子殿下却示意她吃,许是心情不错,说出的话都和缓了许多,“吃吧,孤允你吃的。” 他还以为她不敢在他的马车上吃东西。 折乌就不敢再慢吞吞了,她谢过恩,一手端盘子,一手捏起枣糕吃起来。她一块一块的吃下去,虽然美味,却因为惦记着被太子殿下咬过的那块枣糕到底吃不吃的问题,倒是吃的没有那么精精有味。 最后,她狠了很心,将太子殿下吃过的那半块,也吃了下去。她视死如归的抬起头,就见太子殿下正看着她。 折乌心里打了个颤。 谁知太子殿下却说:“你胃口,倒是挺好。” 折乌没反应过来。她呆呆的啊了一声,才想明白殿下这是说她刚刚吃的多。 轰的一声,她的脸再次熟透。 “殿下——”,她喃喃出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嘴巴笨的很,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说,才能接过这个话茬子。 但太子殿下继续问:“还饿吗?” 折乌摇了摇头。 她吃的挺多了。 太子殿下就没有管她了,继续看起书来。 折乌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在些了,她沉下心去,继续雕刻雕花。 她低着头,露出瘦瘦黄黄的侧脸,头上的秀发整整齐齐的盘着,是个看起来十分老实且普通的姑娘。太子殿下心中难免有些感慨起来。 若他梦中的事情是真的,这么个老实人,将来会骑着战马,拉满弯弓,一箭射穿他那恶毒弟弟的胸膛。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的嘴角就又弯起了一点。 ※※※※※※※※※※※※※※※※※※※※ 继续按爪吧,昨天准备的红包还剩下很多很多hhh,记得收藏我昂! 这里是存稿君,作者君肯定睡着了qaq感谢在2020-10-06 23:18:37~2020-10-07 17:2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憬花阴 10瓶;红红火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梦境和顾元培 入夜,太子殿下又做起梦来。 梦里,他飘在半空中,看着已然二十七八岁的折乌正在雕刻一只木头兔子。 他此前已经做过三次这般的梦了,所以心中已经明白这是十几年后的折乌。她穿着红衣,头发简单的束起,神情肃穆,手上的木头一点点被削落到地上。 不远处,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走过来,冲着她道:“折将军,都查清楚了,那顾元培竟然早就投靠了禹王齐安。” 齐安是太子殿下最厌恶的弟弟,就是听说他喝水呛了,太子殿下都要多吃一碗饭表示庆祝。 只是顾元培? 太子殿下记住了这个名字。如果梦是真的,是十多年后的发生的事情,那这梦里露出来的一丝一毫信息都是先机。 他全神贯注的听着两人说话。 胡子大汉似乎义愤填膺,“这顾元培真不是个东西,十几年前就假意投靠太子,获取太子信任,其实是太子亲弟弟,也就是那劳什子禹王的人……” 梦戛然而止。 太子殿下睁开眼,有些不满这次的梦如此之短。 他坐起来,借着星光,在纸上写下:第四晚,有人告诉她,顾元培是禹王的人。 顿了顿,他又继续写: 第一晚:她射杀了禹王齐安。 第二晚,她在为射杀齐安做准备。 第三晚,她在夜空下雕木头,有人吩咐她去射杀齐安。 太子殿下的手指轻轻的扣在桌子上,给这四个梦,下了一个结论。 ——只有吩咐她去杀齐安,她才能做准备,才能射杀齐安。梦的顺序不对。 ——时光倒流。这几个梦的时间和事情,都在倒退。他在从十几年后,往回梦。 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将这纸点燃,丢在了火盆里。 子不语鬼神之事。 第一晚梦见齐安被一箭射穿掉下城楼之时,他就在梦里笑出了声。只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时时刻刻想着齐安的命,老天就让他在梦里圆满了一番。 可梦的第二日就碰见了十四岁的折乌时,他就不得不怀疑,举头三尺,是否真有神灵。 他将人买了下来,梦又没有规律的出现了两回。 他先是觉得有趣,再是探查,从怀疑这是有人给他设下的陷阱,到觉得许这是老天泄露的天机,慢慢的接受了自己能梦见未来的事实。 这未来,还是围绕着折乌展开的。 太子殿下手指又开始轻轻叩桌面了。 若说这梦里时光是倒流的,那他是不是要从折乌二十七八岁一直梦到她出生为止? 他思来想去,等到回神时,才发现天光大白,已然一宿过去了。 折乌过来掰石子的时候,就见太子殿下眯着眼补神,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雕了半宿的木头花放在了桌子上,谁知一放上去,太子殿下眼睛就睁开了。他看看桌子上的花,再看看折乌,着实有些疑惑。 梦里的她强大,神秘,白净美艳,可眼前的她老实,木纳,面黄肌瘦。 这十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来了。 太子殿下又盯着她看了! 折乌低下头,一点儿也不敢直视他。 太子殿下却有些想探寻这些时光里的秘密。他去查过折乌的身世,所以对她以前的经历有所了解。 听闻七八年前,云州也发生过一次大旱,她一个小姑娘被丢在了树林里,被正好路过的猎户夫妇给救了下来。 当时猎户夫妇家没孩子,就收养了她。后来生了儿子,却对她不好,什么活都要她做。 见她力气大,便哄着她入虎穴下险滩,不将她当做人看。 但这姑娘,回家即便没饭吃,她也依旧老老实实的任人欺负,第二天起来继续干活。 愚笨的可以。 不过这般愚笨的人——射穿了他心狠手辣的弟弟胸膛,太子殿下又想笑了。 该! 他咳了一声,压住要溢出的笑意,喝了一口粥,想了想,问:“你学过雕花?” 明明是主动询问,可因着他的面无表情跟语气清冷,就有了几分审问的架势。 折乌立马抬起头来,乖巧摇头,手放在腿上排的整整齐齐,认真道:“没学过。只是小时候要哄弟弟,就雕兔子给他玩,雕多了,就会了。” 太子殿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天赋好。 “可想你弟弟了? ” 折乌犹豫的摇了摇头,“不想。” 太子殿下:“为何不想?” 折乌瞬间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低下头:“奴婢是多出来的。” 太子殿下怔住,低沉出声:“嗯?” 折乌手绞在了一处,“奴婢本来就是捡回去的,是多出来的。无论奴婢想不想他们,他们都这般想奴婢。” 她说完又有些害怕。 百善孝为先,她如此说,已经违背了孝道,怕是太子殿下会生气,但她又不敢说谎话。 太子殿下确实愣了一瞬。 但想的却是:果然是天赋颇佳,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丢弃不了愚孝,可折乌,当断就断了。这般的人,好好打磨,未尝不是一把好刀。 是老天送给他的刀。 太子殿下满意极了,眼睛又不自觉的弯了弯。 但他说话做事极为端着,虽然心中满意,语气却还是冷冷淡淡的。 他只看着书,似乎全身贯注,云淡风轻的道:“随你便……那就不想。” 好像这事不值一谈,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折乌就觉得太子殿下实在是个顶好的人。她抱着红叶李木头,更加拼命的雕起花来。雕的多了,她还像模像样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殿下,奴婢觉得若是在这花上加点颜料,许是能更好。” 太子殿下手上正拿着查来的顾元培身世看,听见这话,微微点了点头,“去找桑启领些玲珑翠来。” 折乌不太懂:“玲珑翠?” 太子殿下心情正好,耐心的跟她解释道:“是一种颜料。” 这样啊! 折乌红了红脸,她飞快的下了马车,去找桑启,“殿下说,找您领玲珑翠。” 桑启手就顿了顿,“殿下这是要作画?” 折乌摇了摇头,“我给殿下雕了些花,想用些颜料涂上去好看一点,殿下就说用玲珑翠。” 桑启这回有些真心疼了。 玲珑翠啊! 那可是蜀州进贡来的,一年才能得一小盒。 殿下对折乌,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句难听的,就算折乌是宠妾,也不敢这么糟蹋的。 他心中狐疑抬头……却见小丫头眼里满是期待,笑眼弯弯,脸上的肉因着多了几分,就算现在还有些瘦瘦黄黄,却已然看的出,若是白净些,再胖一点,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殿下不会是真看上她了吧? 桑启心中鼓声敲打起来,手上却不敢耽误,依旧是笑着,开了箱子,将玲珑翠给她,“晚上用饭的时候,你来找我,我带你去李爷爷那里吃顿好的。” 李太监早就想跟折乌拉拉关系,托了桑启好几次说项。 这是桑启第二次叫她去李太监那里用饭了,再拒绝怕是桑启心中不痛快,折乌点头,“行啊。” 桑启就去找了李太监,“说是晚上来,李爷爷,你帮着我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路数。” 李太监年近五十,吃的盐多,走的路也多,即便桑启受宠,可却不敢得罪他。桑启虽然被太子殿下器重,可年纪还小,多跟着李太监学一点,就少走一点弯路,于是对他尊敬的很。 李太监笑眯眯的,捧着个大肚子,一边备菜一边道:“这回真领走了玲珑翠?” 桑启点头,“可不是,我这心里直打鼓呢,你说殿下是不是……那个意思?” 他两只手的大拇指头弯了弯,再对着碰了碰,看着有些猥琐。 李太监呸了他一声,“我看你是胆子肥了,主子的事情也敢在背后说嘴。” 桑启嗐了一声,“这不是太惊讶了么。” 李太监心中也惊讶。 太子殿下这个人,讲究的很。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老人还是知道的。吃饭的碗,喝茶的杯,都有自己的讲究。若是这碗他不喜欢,就是饿着,他也不吃饭。 这人么,也是一样,这么些年,自他十六那年拒绝了太后娘娘送的侍妾之后,就没碰过女人。太后娘娘逼着问,他就说看不中,看不中,就不碰。为了这事,太后娘娘是愁坏了,到处搜罗美人儿,可就是没一个人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后来若不是太医说太子殿下病弱,不宜过早行房,怕是太后娘娘就要用药逼着太子殿下“纳妾”了。 李太监想到此处,叹了一口气,“这人的命啊,真是说不定。” 若是太子殿下那么多京都美人没看上,就看上了这么个乡野出身的丫鬟,那怕是哭的人就多了。 桑启也觉得是,他吃掉一粒花生米,眼睛转起来,“若是真成了,对咱们也挺好的。” 李太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别的主子还要想尽办法去奉承,这个“折主子”现在就能奉承了。就这一路上的情分,以后求个情什么的,都是好的。 他笑了一声,“你小子,也别太肯定,万一殿下只是新奇,过几天回了京都,又变了呢?” 桑启啧了啧,“那于你我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是无本的买卖。 李太监也跟着啧了声,走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勺花生米嚼,转了话题,“我昨日送去的枣糕,殿下可喜欢?” 桑启点头,“肯定喜欢,我去收拾的时候,盘子都是干净的。” 李太监昂了昂头,“那是,我做出来的东西,殿下无不爱吃的。” 吃了几勺花生米,正要走回去继续布菜,就见前面一队侍卫领着一个衣裳全是泥的人往前走,李太监瞧了,“这谁啊?看着怪狼狈的。” 桑启看了眼,赶紧站起来,“看衣服应该是地方官员,来拜见太子殿下的。” “李爷爷,我先走了,怕是待会殿下要叫我。” 李太监摆摆手,“去吧。” 桑启下了李太监的马车,往太子殿下马车那边赶去,途中问了个相熟的侍卫,“这是哪里的官员?什么身份?” 那侍卫也正奇怪,“济州的。可咱们已经过了济州地带,马上要回京了,怎么这个顾县令突然追了上来?” 桑启皱眉,“顾县令?” 侍卫点头,“听他自己刚刚说,叫顾元培,济州梧县的县令。” ※※※※※※※※※※※※※※※※※※※※ 举个例子就是,太子殿下第一晚,梦见的是十月8号的折乌。 第二晚,梦见的是十月7号的折乌。 第三晚,梦见的是十月6号的折乌。 现实从折乌十四岁出发往前走。 梦境从折乌二十八往回走。 时光倒流。 _-~ 然后,作者君可能太高估自己了,红包准备的太多qaq,还剩下十几个,咱们再按一次爪子! 冤屈和见解 顾元培跪在地上,给太子殿下递上血书。 血书里是一桩冤案陈词。 他声泪俱下,“殿下,济州知州闵信肆无忌惮,当街强抢民女,那女子性子刚烈,一头撞死在大街上,为众人所知。” “谁知这女子的父母是梧县人,连夜赶往济州城讨公道,却被诬陷成了匪徒,活活被打死,幸而临去敲登闻鼓之前,写了这诉状,求人送与下官做主,下官依法查案,却遭闵信追杀——” “殿下,护着臣的侍卫拼死送臣离开,臣才能将这血书,送到您的面前,殿下——”,他说到最后,激动的拔高声量,昂头哀求:“殿下——求您为那死去的一家子人做主啊,别让他们下了阎王殿还是一身冤屈无处诉!” 一阵风吹过,吹起路上的泥沙,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更显狼狈。 顾元培自觉情绪到位,将一位不畏权贵,即便有生命危险,却依旧要为百姓奔走的官员形象展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这段话,他练习过很多遍,派他来的四皇子齐安都说了,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好似绝望中看见光明,声音略带哭腔而颤却坚定,简直让人闻之落泪,见之伤情。 但—— 太子殿下站在风中,身姿笔直,衣袖随风而起,青丝飘起几缕在空中忽上忽下,神情清冷,高高在上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走了一步,嘴里吐出了一个字:“滚。” 顾元培没听清。 因之前练习之时觉得太子殿下会答应他的请求,所以,他自动的将这个“滚”字,听成了“好”,颇为开心的往前爬了爬,热泪滚滚:“殿下——” 太子殿下冷哼:“孤让你滚。” 声音不大却清冷异常,眼神睥睨。 顾元培终于觉得不对了:“……?” “殿下?”,他喃喃道:“微臣冒死——” “阿乌。”,太子殿下又走了一步,全然不看跪在地上的人,“走了。” 折乌这才背着装小石子的背篓从太子殿下身后现了出来,“是。” 方才她在涂玲珑翠的时候,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心情好的很,吃了好几块藕饼,随后便带着她下马车消食。殿下在前面走,她依旧是要背着篓子捡石头的,可捡到一半,这个人就被带到了殿下的面前。 折乌能感觉到,只一瞬间,太子殿下的心情又坏了。 殿下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内心感叹了一声,然后又压抑不住的甜甜笑起来。 殿下叫她的小名了! 他之前都没叫过她的名字! 因着他叫了“阿乌”两个字,折乌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气,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长高了一点。 她喜滋滋的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走,突然,太子殿下停了下来。 折乌疑惑的往前看去—— 前面是被吹了一地风沙,此刻正愣住的顾元培。 她便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自信,就着喜悦,哒哒哒走到太子殿下前面一点,对顾元培道:“这位大人,你挡到我家殿下的路了。” 顾元培:“……?” 折乌很是无奈,她觉得自己已经够笨了,可是怎么还有比她更笨的人呢? 不过有人比她笨,她隐约间是有些高兴的,但她委实是个老实孩子,很快就为这股“高兴”不安,于是就小声的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往左边挪几步跪着?” 路是死的,不能动,但人是活的,可以挪嘛。 顾元培呆呆的啊了一声,许是震惊太过,他竟然顺从的挪了下,然后,一双绣着黑色蛟龙之爪的鞋子无情而过,后面还跟着一双粉色芙蓉面噔噔噔踩的欢快。 顾元培就觉得,这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跟四皇子齐安告诉他的,明显也不同。 四皇子说,太子殿下这个人,不爱说话,自尊极强,喜欢端着,但心中却憎恶分明,极其厌恶贪赃枉法之辈。若是他拿着血书去告发闵信,太子殿下定然是要接下的。 这也算是搭上线,让太子殿下先给他几分信任,才好做后面的事情。 但第一步,就不太顺利。太子殿下哪里是面冷心中有道义,他明显是面冷心更冷。他都这般了,竟然还让他滚,还嫌弃他挡路! *** 有人愁苦,自然就有人欢喜。因为太子殿下走到马车旁,在踏上小杌子上马车之前,对折乌说了一句,“很好。” 折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刚刚让顾元培让路做的很好。 她欢喜起来,跟着上了马车。许是太子殿下一再给她优待,今日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刚刚又夸奖了她,让她的胆子也变的大了点——不过,她还是觉得是名字被叫后的力量还没散,导致她虽然忐忑,却依旧疑惑敢问道:“殿下,您刚刚为什么不管那位大人啊?” 太子殿下心中便冷哼了一声。 济州知州闵信是齐安的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顾元培拿着闵信的脑袋凑上来,按照往日,自己定然是要接下这个案子。 能让齐安吃亏的事情,太子殿下一向是乐于做的。 他今天看过顾元培的过往,普普通通的家世,二十三岁考上进士,分到梧州做了县令,如今,正好是他做官的第二年。 这般年纪,前程正好,按照查到的履历来看,也跟齐安毫无牵扯,太子殿下扪心自问,若是不知道他是齐安的人,恐怕也会慢慢拉拢,让他做自己地方上的眼睛。 想到“梦里的自己”貌似因为这顾元培吃了亏,太子殿下就又不高兴起来。 但即便再不高兴,自己要养的刀问出疑惑,太子殿下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孤护他回京都,送他去京兆尹即可。不然,谁有冤情都来找孤做主么——真是不知所谓。” 殿下说的都对! 折乌立马从心底认可了这个理由,她崇拜的看着太子殿下,“您真是太聪慧了。” 被派遣着取了几次东西,在他的马车里呆了几天,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刚开始见了他不敢说话,如今,却是敢夸他了。 ——不过,她夸的倒是没错,词用的极对。 太子殿下满意极了,微微扬了扬下巴,抬眼,却落入她眼眸里的星辰之中。 她夸人的时候,怎么容颜都明媚了几分? 太子殿下自小没跟女子相处过,有些别扭的移开眼,轻轻的咳了一声。折乌却感受到了他的心情还不错,小心翼翼的趁机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殿下,奴婢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因为力气大,别人都来找奴婢帮忙挑水,劈柴。”,她抿唇道,“奴婢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就都愿意帮帮。可奴婢有一回活太多,没帮他们,反而有人说奴婢的不是。” 她之前总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现在知道了。 “刚刚听了殿下的话,奴婢想着,当时其实做错了,奴婢不该帮他们的,因为帮了这个,其他人也会来找你。你拒绝了一回,别人知道你的态度,就不会来找你了。” “殿下,奴婢说的对吗?” 她慢慢的思索,一边掰着石子,一边不安的说道。 太子殿下低沉的嗓音就嗯了一声,给了她肯定,让她眼里的星辰又亮了几分。 太子殿下见了,目光在书上,心却在想:果然是孤的刀,也跟孤一般,极为聪慧。 ※※※※※※※※※※※※※※※※※※※※ 晚安昂 银子和教诲 “所以,那位顾大人如今跟我们同行去京都,再去京兆府敲钟鸣鼓?”,折乌捧着李太监给她的枣糕啃了一口,担忧的道:“那梧县怎么办?” 桑启嚼着花生米,哟了一声,“阿乌,你还关心这个啊,忧国忧民的。” 折乌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只是今天放松了警惕,随口说一句闲话罢了。然后就觉得自己不该说的,这般的话,说出来确实容易让人打趣,毕竟她自己才刚刚混个温饱。 而且人家这般打趣,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只能朝桑启笑笑,又低头啃枣糕了。 李太监就觉得这姑娘确实讨人喜欢。但毛病也不少。 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哪个不傲气?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殿下信奴。李太监虽然是一个厨子,可他心里可不将外面的一般人放在眼里。 可折乌呢? 桑启打趣一句,她就自己先道自己错了。 李太监有心搭上她这条线,不动声色的教她,“虽说没端朝廷的饭碗,可咱们跟着太子殿下,自然要多为殿下尽心。这顾县令举着血书投了咱们太子殿下,他是不用操心了,可咱们太子殿下不得善后啊?若是梧县出了事情,太子殿下也是要占一份责的。” 然后引出自己要说的重点:“你如此为太子殿下着想,殿下要是知道了,必然是高兴的。” 折乌就呆呆的啊了一句。 她长于乡野之间,还从来没接触过这种……这种说法。她呆了一会之后,道了句,“嗯,都是为殿下好。” 然后又夸李太监,“李爷爷,你真厉害。” 李太监就忍不住笑了,他真是太喜欢这个姑娘了。顶着一脸老实样,说着夸人的话,看起来就真心实意,夸的人心情舒畅。 他递了一块枣糕过去,“吃,这要不是你来,我都舍不得做,除了咱们太子殿下,你是第三个吃上的。” 第一个肯定是厨子自己,第二个自然就是太子殿下了。 折乌心虚了一瞬:其实李太监送过去的枣糕都被她吃了。 但随后又悄悄的挺起小腰杆:但李太监说的没错,她确实是第三个吃的。 桑启还在嚼花生米,他不喜欢吃糕点,见两人还处出了“爷孙情”,偷摸笑了声,觉得这李太监真是老奸巨猾,竟然用这种法子骗人家小姑娘捧着真心出来待他。 他就起哄,“李爷爷,叫了你一声爷爷,就别干受着,多教教我们阿乌。” 李太监顺势而为,“我就这一手做饭的手艺,阿乌在太子殿下面前伺候着,哪里用的上我教?不过俗说话老东西老东西,这东西老了,旧了,总得值钱点,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我总能教你点皮毛。” 桑启就嘿了声:这李太监,还真把自己比作古董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狐狸跟狐狸对话,自然听的懂对方什么意思,可折乌一个老实孩子,却真是心意发问了,她问的也老实,“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怕殿下……嫌弃。” 李太监心里就啧了一声。 太子殿下何曾嫌弃过折乌啊。如今在外头,太子殿下一切从简,吃的用的,伺候他的,都没有在太子府的十分之一规格。尤其是折乌来了之后,太子殿下跟前伺候他用膳的,穿衣的都散了干净,只留了她一个。 且她但凡打听下,都能知道在她之前,能进殿下马车的,只有桑启一个,而桑启,也只是偶尔进去伺候殿下做事,根本不是整天呆在马车里陪着殿下! 若不是深知殿下为人,众人都要怀疑太子殿下“白日宣!淫”,“日夜颠倒不停不息”了! 这随行的仆从中,羡慕的嫉妒的诅咒她的宫女们,几乎占了十足十。 李太监就叹了一口气,人的命,真是天注定。 他便细细的教:“殿下喜欢作画,有些时候,咱们就像那纸。你看,若是呈上一副已经画到一半的画,太子殿下就只能画别人剩下的半幅。可若是一张白纸呈上去,殿下想画成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 折乌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李太监好人做到底,“你就是那白纸,殿下可以随意涂画,反而得他喜欢。” 如此的道理,是没人教过折乌的。 她过去的年岁里,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她所有明白的道理,都是她自己琢磨的,明白的,然后胡乱套用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人家这么帮她,她却一无所有,不知怎么报答。 李太监心里笑开了花,眼角的褶子层层叠叠的堆起来,“唉哟,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来,吃枣糕,吃。” ——要是有大出息,越晚报答反而赚的越大。 临到走了,李太监还给折乌怀里兜了一包栗子,“回去吃,可怜见的,李爷爷我怎么着也要把你喂胖些,不然就不配拿这把勺。” 折乌感恩的走了。 这里可真好,太子殿下对她好,桑启对她好,李爷爷对她也好。 她踩着高兴的小步伐,哒哒哒走的欢快。结果回到马车里才一会儿,栗子还没吃几个,采薇就来找她了。 折乌刚来时就跟采薇一辆马车,平日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因为采薇根本看不上她,时不时还要拿话刺刺她。 她最喜欢说的便是折乌丑,折乌笨,但有什么活,像晚上打热水这种,她就会交给折乌去办。 想到之前,折乌脸色就有些不好。她是个很后知后觉的人,直到到了此刻,她才明白刚开始自己以为逃离了养父母就是改变了的想法是错误的,其实她根本没改变,她只不过由被养父母欺负,变成了被采薇欺负。 好在现在她又变了变。 她缓缓道:“你来做什么啊?” 采薇是来借银子的,前几日路过济州城时,她买了好些东西,当时银子不够,就从身边的姐妹里借了。 结果今天跟好姐妹闹翻,当场被要求还银子,采薇嘴硬,放出话去立马还,可她跟身边的人借了一圈,谁也不借她。 她这才想起折乌,犹豫的过来,不情不愿的:“我想同你借些银子。” 若是以前,有人开口向她要东西求帮忙,她可能就帮了。因为她面子薄,人老实,面团般性子,不知道开口回绝,即便婉转拒绝也总能最后被人压着问:“不过一件小事,不想帮就算了呗,想这么多借口做什么!没见过你这种人!” 她反而成坏人了。 于是下回就不敢拒绝,久而久之,村里任何人都能让她帮忙了。 她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绝!何况今天听了太子殿下一番话,她已经有所感悟了。 她鼓舞勇气将车帘子放下,“不借。” 说什么也不借! ※※※※※※※※※※※※※※※※※※※※ 记得收藏啊!晚安 小竹屋和地(加更) 拒绝了一个人借银子,许在别人看来,是件特别小的事情,可在折乌心中,却是值得庆祝。 采薇重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折乌连吃了好几个栗子压惊,等彻底静下来,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好。 她铺上被子,哧溜一下钻进去,做了一个好梦。第二天,她早早的起床,抱着一筐石子去找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却看起来不太高兴——因为他只吃了一个小玲珑包子! 折乌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顾元培。 从昨天顾元培到了之后,殿下的情绪起伏就很大。她抿了抿唇,故意将小石子捏的咯吱咯吱叫,太子殿下果然被吸引过来,他看了一会,还在一颗石子上写上了“齐安”两字,让她重重的捏。 折乌很郑重的接过,她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将石子先掰碎,然后将刻有齐安的两字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重重的来回移动,等松开手,那两个字就成了灰。折乌再一吹,灰撒在了桌子上,算是“挫骨扬灰”了。 她期待的去看太子殿下的脸,虽则还是面无表情神情高傲,但折乌从他微微抬起的下巴里看出了两个字: ——快乐! 折乌就开心起来,太子殿下继续刻字,她使劲捏碎再搓成灰——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气性可真大,她手指都捏红了,殿下心中的怨气还没消散,午膳只用了半碗饭,也不下去消食了。 折乌很是忧愁,她将雕刻好,并已经涂好颜料的木头花布置在殿下的马车里。玲珑翠的颜色很多,她用了红色和绿色,让太子殿下的马车里瞬间亮了许多,人看着也会多些欢喜。 但太子殿下既不阻止她,也不夸奖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至始至终目光都齐聚在他的书上。 伺候一个沉闷冷傲的主子,有时候就要承受住寂寞,太子殿下有时候一天都能不说话,折乌就要跟着不说话。好在她的过往里都是寂寞的,倒是适应的很。上午捏石子,下午布置马车,用过了晚膳,她又拔了一些草根,编起了蝈蝈,蜻蜓。 草根自然是要洗的干干净净才能带上太子殿下的马车,她就把所有的草根都兜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尽力不占用马车上的其他地方。她手巧,编的也好,一个个的蝈蝈和蜻蜓被编了出来,串成一串,最好的一串留在了太子殿下的马车上,其他的被她送给了桑启和李太监。 桑启就觉得这姑娘除了老实之外,还有些虎——谁敢在太子殿下跟前做这些? 但李太监却道:“她之前刚来的时候,可敢这么做?不过是被太子殿下偏爱,自然而然的胆子大了,啧,她算是把握住太子殿下的脾气了。” 桑启羡慕的不行,“她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李太监呸了一声,“她是婢女,不挡你的道,你顺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多护着她点,有你受用的。” 桑启就立马道:“天地良心,我可暗地里帮她挡下了不少刀茬子,你看那采薇,背后在那碎嘴,如今被整治了一番,还能翻起波浪?回太子府估计就要被罚去厨房了。” 李太监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了——这小子怕是早就看采薇不顺眼了。 马上就要回太子府了,折乌还有些紧张,她虽然一路上被太子殿下偏待着,但回了府谁知道会什么样子呢?听桑启说,太子府里伺候殿下穿衣用膳专门还有四个一等侍女,只不过都没跟出来而已。 她就更加的想让太子殿下看见她更多的好。 她将自己的好定义为:新鲜。 太子殿下喜欢看她捏石子,雕花,编蝈蝈,她觉得这都是殿下之前没看过的,所以感到新奇,才让她瞎折腾起来。于是第二天,她就早早的从路边砍了一根竹子,仔细的断成节,然后捧到马车上,给殿下做小房子。 这还是她在家里哄弟弟时学的。 折乌对弟弟的情感很复杂。弟弟小时候很爱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她给他掏鸟蛋,给他下水捉鱼,他在街市上哭着闹着要买的小竹屋,她也学着做。只是他大了,就跟着别的人欺负她。 折乌摇摇头,让自己不要想起以前。 做小竹房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折乌手快,但她这回学了巧,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让这回的事情可以多做几天。但她虽然学会了“磨功夫”,却忘记了掩饰心虚的表情,被太子殿下看的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一直都那么傻,他也会很愁的。 不过他最愁的,却是没再继续做梦。 他坐在窗边,琢磨着怎么用顾元培换来更多的利益。 肯定是不能揭穿他的身份,还要让他多多努力,让他多摔几次,自己再接受他的投诚。这些都不难,难的是自己心中膈应。太子殿下更喜欢直接打打杀杀,不喜欢这种阴谋诡道。 他手指敲在桌子上一下又一下。 然后突然一回神,就见折乌随着他的敲击声,小脑袋一摇一摇,嘴里无声的念着几句话。太子殿下是懂唇语的,然后心中梗了一下——她在唱乡间的小曲。 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有心训斥几句,临到嘴里了,说出来的却是:“阿乌,可以唱出声。” 被点了名,折乌颇为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殿下,奴婢唱不好。” 她一直都跑调。 太子殿下的手指就又敲起来了。这把刀,因为未知,所以不知如何养。 他知道养成之后,她能见血封喉,可她如今是块废铁。 他思考了一瞬,问她,“你想要什么?” 折乌又呆住了。 她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殿下却想探究她心中的欲望,这才好去养。 他再次问,“你最想要什么?孤都允你。” 是金银,是珠宝,还是长弓,骏马? 只要她说,他就能慢慢的拿着这些东西,去引着她成为最好的刀。 但折乌却激动而又老实的道:“殿下,奴婢想要一块地。” 贫苦人家,有地不慌。 ※※※※※※※※※※※※※※※※※※※※ 嗐,殿下还是不懂,种花家的人对种地的执着。 菜地和银子(捉虫)) 一块地? 太子殿下终于有些破功了,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折乌如今只是一个刚从乡野出来的侍女,她懂什么呢?他只能继续道:“还有别的吗?” 折乌摇摇头,有了地,只要老天爷该天晴天晴,该下雨下雨,她就饿不死。 太子殿下轻轻哼了一声,觉得自己不能跟这么一个人计较,然后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万一自己太过干涉,改变了什么,那后面的梦,可参考的价值就不多了。 他就思考再三,“那孤,在后花园里,允你一块菜地吧。” 菜地啊? 菜地也行。折乌信心满满,她种菜也是一把好手哩。 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好了! 太子殿下就觉得按照这个发展,其实梦里所闻所见,也能如此解释:他救下了折乌,施恩于她。她便对他死心塌地,一箭射杀了齐安。 但是谁吩咐她去杀的齐安呢? 太子殿下在梦里并没有见到人,只知道她是接到了一封信件。 这个信件,可能是他写的,也可能是别人写的。 他思考着,折乌却心咚咚咚跳!她有地了! 以前的地都是养父母的,都是别人家的,现在殿下允了她一块地。她努力的拍马屁,“殿下,您真好。” “殿下,奴婢很会种菜的,以后菜好了,就给您煮着吃。” “殿下,您喜欢吃什么?奴婢都种!” 马屁也拍的如此朴实无华。但太子殿下很受用,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转过头,就让桑启去买种子。 折乌拿着种子,细细的分辨。 但看来看去,只有一种——萝卜。 她张了张嘴,最后决定还是拍马屁,“殿下,您真是专一。” 太子殿下轻轻的嗯了句,一边翻书一边道:“后花园旁边有一栋小屋子,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折乌点头:挺好的,听殿下话的意思,这屋子应该离菜地近。离的近好,不用像以前,山里离家远,她扛着柴回不去。 折乌感恩极了,她揣着萝卜种子,心中终于稳了下来。 她脑袋里一边回忆毕生的种菜大法,一边又操心起来了。 种菜,可不是好种的!还要买锄头,拔野草,还要施肥! 她数着自己的银子,一点一点打算。 太子殿下只给了萝卜种子,但是她也不能只种萝卜,其他的种子也要预备上。而且锄头多贵啊!她怕自己的银子不够。 折乌如今一共有一两银子。 这还只是一个月的月钱,她刚从桑启手里接过银子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当晚是将银子藏在衣服里,躺下的时候,被银子咯的有些疼,她也不管,反而觉得更真实了。 如今这银子有了用途,她不由得更加宝贵,还算了算将来的月钱,准备着花在各种地方,添置各种农具。 就在这时,她从桑启那里听说了一件让她毛发都能竖起来的事情。 “说是银子丢了。”,桑启很喜欢嚼花生米,每次来李太监这里,都要嚼一碟子。他本意是嘲讽采薇自己作妖,“她说银子就放在马车里,结果回去就丢了,怎么也找不着,怕是遭了贼。” 李太监懂他的意思,“谁说不是,这贼啊,胆子还真大,专门去马车里偷。” 可折乌不知道啊! 她的银子也在马车里呢!她就怕在外面走来走去的,万一掉了就坏了。 她迅速回去掀开一层层包裹银子的布,见着自己那一两银子还在才舒了一口气。若是这银子没了,她都不想活! 于是就将这银子撺在兜里,时不时就看一眼。太子殿下自然看见了。 她在害怕什么? 他也不直接问折乌——他如今也算是明白过来,她脑子里的想法跟其他人不一样,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直接问别人,快。 所以趁着折乌去用膳不在的时候,桑启就被叫到了马车上。 桑启心里苦。 这还没成主子呢,他就已经成了为折乌办事的奴才了。太子殿下刚问,他就明白过来,斟酌着道:“许是怕银子被偷了。” 太子殿下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过是一两银子,值当什么,揣在兜里还怕被偷,三番两次的查看? 他头疼的摆摆手让桑启下去,有些发愁。 这没见识的性子也太……愁人了。 等折乌用完膳回来,就见太子殿下欲言又止。 她忐忑道,“殿下?” 太子殿下叹了一口气,做下如此决定,“听闻,你怕银子被偷?” 折乌一张脸羞的通红。 她不知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但总觉得这事被殿下知道了,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她低头唔了一句,“是。” “那便存于孤这儿吧。”,他淡淡的道,“如要用时,再问孤取。”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折乌心里同时涌出一股酸涩之感。从来没人这般关心过她。 她当即掏出银子,递给太子殿下,“殿下,都给您。” 好似这银子是被征收的,而不是寄存。 但太子殿下看她脸上表情,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要她的心肝肺,她也是肯掏的。 他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一把刀如何养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愿意被握在谁的手里。她越感激,将来就越能为他所用。 他接过银子,愈加的开恩,“等回到太子府了,孤带你去看看孤的私库。” 他的私库里,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姑娘家,还是要多多见识见识这番珍宝,才能不被别人轻易的骗走。 她能被他骗,但是不能被别人骗。 折乌重重的点头,虽然没懂什么意思,但是殿下说的就是对的。 她晕晕乎乎下了马车,就被桑启拉到一边去,“怎么回事?殿下怎么问我这个?” 折乌红着眼,仍旧感动:“殿下怕我将银子丢了,就让我把银子存在他那里。” 她说的轻,但是这一句话却像是雷声一般,打在桑启的心头间。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啊!给一个婢女存银子? 他以前还有些犹豫,此刻全部的疑虑都没了!银子都是借口!他们的太子殿下,那般高傲讲究的人,竟然贪恋上了一个婢女的身子! ※※※※※※※※※※※※※※※※※※※※ 嗐,以后有的馋。 采薇和黎溪院 有地的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不一样的。折乌春风得意,脚底带风,围在太子殿下身边殷勤备至。除此之外,就是听桑启每日说说采薇的八卦。 她如今又白了些,胖了点,看着比一般的人还要漂亮点。桑启见了,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折乌跟采薇之间的过节,巴结着道:“如今可算是现了原形了,以前还装的好,昨天被人查出来,那银子根本就没丢,是她自己藏了起来,贼喊捉贼!” 折乌就吃惊的啊了一声。她一点也不理解,“为什么啊?” 这还能为什么,桑启丢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丢了,就不用还了呗。” 可银子还是欠着的啊!折乌还是不太懂,不过她也不继续问了——人家都解释一遍了,她再接着问,就显得有些愚笨。 她咳了一声,端起李太监给她的零嘴回马车,在马车里慢慢的思考桑启话的意思。结果刚想一会,采薇又来叫她。 虽则过了几天没见,可采薇憔悴的不止一点。她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她眼睛还是红的,想来之前还哭过。 折乌抿着唇,问,“做什么啊?” 她紧张的捏紧拳头,告诉自己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不能让人白白的欺负!但采薇这回却态度好到不行,她是来道歉的,“之前是我不知好歹,得罪了你,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折乌:“……?” 啊?放过她?自己打她了?骂她了? 她寻思着,“我也没打你啊。” 她从没打过人! 这般一想,就有些愤怒,“你别诬蔑人!” 采薇同样有懵:“……?” 她心中骂一句蠢货,嘴里只能继续解释,眼睛再次红起来,“是,你没打我,但是我得罪你了,所以如今被人逼着还银子。” 大秦朝开朝以来,太子都是在宫外开府的,所以有些侍女,也是从外面采办,采薇就是从外面买来的,身世跟折乌也差不多——都是家里揭不开锅,爹娘为了吃饱饭,就将人卖了。 她长的好,就被选了送往太子府做烧火丫头,后来运气好,升了二等侍女。她们当时那一批侍女,就她一个人爬了上来。 她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且许是之前穷怕了,苦怕了,喜欢给自己买好的,胭脂水粉,糕点果子,都要买来,没银子了就借。她自己吃不吃用不用是一回事,但是被人夸一句“真体面”,就能让她心中高兴不少。 她最厌烦的就是别人提起从前。 她从前跟折乌一般,都是不体面的。但是同人不同命,折乌能被太子殿下看上,她却因为花银子大手大脚,这次被人拿捏住了。 其实她以前借银子哪里还过?她自有自己的技巧。只要不朝大侍女借,朝小丫鬟们“借”,这银子还不还,都看她的心情。如今知道她被人开唰了,几个小丫头合起来,开始朝她要银子。 采薇恨的牙痒痒,却不敢闹,闹大了,反而不好。她咬咬牙,跟折乌道:“我知道你如今攀上高枝了,我得罪了你,自有人替你收拾我,可我之前也只是讨几句嘴罢了,跟你并无多少恩怨。不如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相安无事。” 她还端着呢。 可折乌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她开口就道:“可是你借了银子,不是就该还吗?这跟你我的恩怨有什么关系?” 她就说自己笨,桑启说她不明白,采薇来说,她还是不明白。 采薇的心就梗了梗。 折乌心里也在嘀咕。听采薇这话,是有人因为采薇之前欺负她,如今替自己报仇了? 她第一个想的是桑启。她有些感动,又有些惶恐。 感动的是有人替自己出头,惶恐的是,还没人为自己这般“报仇”。都是升斗小民,有了恩怨,都只在口头上占几句便宜,如何还有过这种阵仗。 她不由得挺了挺背——既然桑启都替自己出头了,那她就不能拖人家后退。要是别人替自己出头,自己还不识好歹的跟采薇求和,那才是让人心寒呢。她就又一把甩下了车帘子,努力的让自己大声点:“银子是你自己借的,关我什么事!有本事别借啊!” 采薇气的脸都红起来。可看向这边的人不少,桑启也走过来了,她几番思量,还是不敢开口,恨恨的看了眼折乌的马车,跺着脚离开了。 桑启过来的时候,折乌还沉浸在刚刚的“战斗”中不可自拔,她将事情大概说给他听,最后遗憾的道:“其实她走了之后,我还想到一句回击她的话。” 桑启好奇,“什么话?” 折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桑启不解,“不是跟你之前说的那句意思差不多嘛。” 折乌就红了红脸,“不一样的。” 后面这句,会显得她有文化一些。 桑启哈哈笑起来,然后乐极生悲,又被太子殿下拎过去了。 太子殿下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桑启被叫过一回,如今淡定极了。他看破不说破,还给折乌加戏,“折姑娘被人欺负了。” 他如今再不敢叫折乌的小名了。阿乌阿乌的,就跟“啊呜”吃掉一般,太子殿下叫阿乌,那叫喜欢,那叫情趣,他再叫,就怕太子殿下不高兴。他们做奴才的,就要想的多,才能活的久。 可也不能叫折乌啊,这多不好。他脑子一转,就叫折姑娘。 太子殿下果然没反驳! 在殿下心里,折乌果然不是奴婢! 他的话就说的更溜了,“她本性纯善,又为人不计较,采薇就总欺负她。” 太子殿下眉头一皱,“让去庄子上好好反省反省。” 桑启乐呵呵的应了。 更觉得太子殿下待折乌一片真心——殿下之前哪里管过这等小事啊。 他亲自去的采薇马车,让她收拾收拾包裹,这就启程。他们今天就能回京都,这地方正好是京郊,现在送过去,还省事。 “你屋子里的东西,我会让人给你送去,放心,一根针线都不会少的。”,他让人将采薇按住,堵住了她的嘴,“让你一直都狂妄,如今总算是惹到阎王了。” 桑启送走了人,就去李太监那里讨酒吃,李太监说他性子记仇,“不过是给了你同乡一巴掌,你倒将人记得牢牢的。” 桑启就笑,“咱们都是没根了的,这同乡就是兄弟,她打了我兄弟,自然就是打了我。” 李太监就指指折乌马车的方向,“确定了?” 桑启点点头,“李爷爷,咱们两的福分还在后头,可不能让别人再分了去。” 这是自然的。李太监点点头,将一兜子枣糕给他,“你去的时候,带去给折姑娘,她爱吃。” 桑启乐呵呵的,“如今,我倒成了跑腿的了。” 李太监就啐他,“美的你。” 马车进了京都附近,就有人来接,先是接走了一直被关在马车里的顾元培,后来就是接太子殿下。 但太子殿下一路上都没出过马车,有人来了,桑启就去迎,折乌跟着太子殿下在马车里,静静的给太子殿下做小竹屋。直到马车过了喧闹的街市,转进了静静的巷子里,她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其实她也是想看看京都的街市是什么样子的,以前只听说书先生说过。 太子殿下瞧了她一眼,在下车之前,道:“等得空了,就带你去街上看看。” 折乌眼睛亮了起来,重重的点头。 啧——太子殿下想:也太好哄了。 不过这把刀,是实实在在被他收服了。 接下来就是磨刀。 虽则给了她菜地,可也只是为了她高兴,该让她做的,训练的,都不能少。他心中打着如何诱她上钩的念头,回到了书房。 太子府分了很明显的区域。 书房和后花园一带是连在一起的特殊部分,称作内院。这里不是他信任的人,绝对进不来。就是伺候的人,也只能轮值的人进来,进来的时候还要交牌子,记录了才行。没轮值的时候,住在外院。 外院比较杂,接待来客的地方,下人们住的地方,大厨房——零零总总,大的很。 但是外院伺候的,就比内院伺候的低一等。折乌很快见到了跟桑启一样是内院伺候的几个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漂亮。 若不是自称是奴婢,走在街上,定然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若是以前见了这几人,折乌心中难免会自惭形秽,觉得低人一等,但是如今她只想着她的地,眼里心里都是亮光。 一等侍女都是晴字开头。一个叫晴空的就试探的问她,“桑启这小子,一回来就忙前忙后,只让我们几个照顾你——妹妹的行李可多?需要我们帮你拿吗?” 折乌摇了摇头。她老实的道:“我力气大,自己可以拿。” 其中一个粉色衣裳的笑了出来,折乌记得她说自己叫晴云。她笑着道:“你可真有趣,我喜欢。你住我隔壁吧?那屋子空着呢。” 折乌十分不好意思的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殿下说,让我住在后花园附近的小屋子里。” 几人就怔住了。 晴空看起来应该是几人中领头的,她跟晴云对视一眼,吸了一口气,“是黎溪院?” 这就不知道了,折乌摇头,“殿下只说是花园附近。” 后花园附近只有黎溪院,是在内院里面的。她们只有伺候花草的时候才能过去。 都是聪明人,便都不问了,晴云道:“那我带妹妹过去?” 折乌很想点头,但殿下让她在这里等着。 她刚想摇脑袋,就见太子殿下进来了,后面跟着桑启。 屋子里就跪了一地。 太子殿下脚不停,穿过众人,声音依旧轻轻冷冷,“——阿乌,过来。孤带你去看你的地。” 折乌就站起来,哒哒哒欢快的跟着走了。 她的地!殿下不愧是殿下,说的话真让人高兴! ※※※※※※※※※※※※※※※※※※※※ 啊呀,有地的人,心里的底气就是足! 小花篮和花枕头(加更) 太子殿下喜欢花。他的花园里种满了四处搜罗来的珍贵花朵,他大多数的时候,就在花园里的凉亭里处理政务,后来又觉得这儿的花颇得他的喜爱,还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修了一座院子,亲自起名,在珍贵的紫梨木牌上挥毫写上“黎溪院”三字,挂在了院子门上。 可见他的重视。 如今,这院子里的一间屋子,赐给了折乌。 她提着三四个包袱——没错,虽然被太子殿下买来的时候,她身无分文,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蔽体,但刚刚在马车上收拾东西,她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有这么多的家当了。 一把锄头——是她特地求桑启买来的,为此,还向太子殿下开口要了一钱银子。 锄头是真贵!太子殿下给她记账的账本上,光锄头就占去了一半的开支! 其他的倒是不值钱,但却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她的东西,折乌把它们看的比锄头还重。 比如她给殿下刻的木头花。比如,太子殿下亲手画过的那些石头。不过她的小竹房子殿下应该很喜欢,没有还给她。 折乌大包小包的将包袱放下,就快步走到花园左边的角落里。太子殿下刚刚指给她看了,角落里约有半亩地,都给了她。 半亩地说多不多,但是说少也不少了。折乌很是满意,她再次郑重的保证:“殿下,奴婢会种出天底下最好吃的萝卜给您!” 她看着地满心欢喜,自然就闲不住了,大太阳的扛起锄头就要挖地,可是那半亩地里,还有些花。 她询问太子殿下的意见,“奴婢给您编个花篮吧?” 太子殿下随意的点了点头就走了,他还要去皇宫里面圣。 折乌眼巴巴见他走了,这才继续拔花。她实在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给太子殿下编了花篮后,还将花辦摘了,晒了,求桑启给她找来了布和针线,准备给太子殿下做个熏花的枕头。 她从大中午忙到晚上,桑启提来了几碟小菜,道:“你这边远,怕是以后不是我送饭来,就是你绕路去厨房吃。” 折乌不愿意麻烦桑启,连忙道:“还是我过去吃吧。” 桑启哪里敢让她去厨房吃!去厨房吃还要经过半个外院,若是路上出了事情,太子殿下生气谁来负责?他是打定主意要日日给她送膳食来的,可却藏了心眼让她感激,所以才有此一问。 见折乌老实劲又出来了,立马道:“算了,这些日子还是我带膳食过来吧,你如今有了这块地,要忙的地方多着呢。何况,殿下要是让你去做别的事情,你岂不是更要忙?哪里有时间去厨房吃饭哦。” 折乌其实连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但她听桑启形容,就觉得是件顶顶麻烦的事情,她就道:“若是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就是顺手的事情,我也是要来伺候的殿下的。” 折乌这才松一口气,笑着感谢他,“等我种出了萝卜,必定藏一个给你。” 她还学会开玩笑了。 桑启提着食盒走的时候,就觉得人的变化真是快,再想想当时折乌被带回来的时候,可是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 但折乌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有多大,她等桑启走了之后,就开始收拾屋子。 太子殿下住过的屋子,即便给她的只是一间小的厢房,也是处处精致。如今正是七月间,白日里天热,但是晚上就有些舒爽了,她就着凉风,在院子里搬来搬去,把小石子,木头花,都摆在了屋子里的各处地方。 不知疲惫,乐此不倦。好像一只囤东西的仓鼠。 太子殿下在门外看了一会,不知为何,在宫里受的郁气突然就消散了一些。 他此次云州赈灾,得了万民伞,但是父皇却并没有多加赞赏,反而让他多跟齐安学学。 “你杀的那批贪官,杀的时候是痛快了,可曾想过后果?水至清则无鱼,苛责太过,后患无穷。你弟弟宽和,御下有道,若是他去,便不会如此。”,九五至尊在皇位上拿着折子,斥责他做的不好。 太子殿下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自从他开始长大,在朝堂上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父皇就开始忌惮他。提拔了他的亲生弟弟出来跟他做对。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就觉得膈应至极。他又开始生气了。 他是个沉闷的性子,生的也是闷气,自来没个人倾诉,唯一的生气表现就是不吃东西。若是早膳午膳晚膳,他不吃奴才们还能察觉,可是这晚膳已经过了,他又不说吃夜宵,即便生气饿着,也没个奴才看出来。 太子殿下冷着脸从外院一直走到黎溪院,后面的桑启被丢在了后面。 他在这里看了会,气好似消了一些去,桑启才敢捧着一张弓装模作样的赶过来。他‘气喘吁吁’的道:“殿下,这弓有些沉。” 他虽然有一半是装的,但是这弓要是不沉,他也不敢这么装,奴才自有奴才的生存之道。 太子殿下从皇宫里出来总是要生会气的,桑启早就预料到了。他躬着身子,“殿下,可要叫折姑娘出来?” 太子殿下却抬腿走了进去。 折乌虽然一直在四处挪东西,哒哒哒在屋子转,可她还是听见了脚步声,她耳力很好。于是立马捧着花枕头奔出来,“殿下——” 她欢快的道:“殿下,奴婢给你做了个枕头。” 太子殿下没有接。他喜欢花,但是他不喜欢花枕头。 他启唇,依旧冷着脸:“孤不喜欢这些东西。” 殿下不喜欢也是应该的!折乌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答案,她又提着花蓝子给殿下看,“殿下,可以放在小竹屋的旁边。” 花篮是用剩下的竹子做成的,外面插满了鲜花。 太子殿下目光都没给她一个,“孤说了,孤不喜欢这些东西——”,但随即顿了顿,“你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这个啊—— 折乌不好意思的道:“下午做花篮的时候,不小心划着了,后来又握着锄头,破了一点皮。” 太子殿下轻轻的哼了声:真笨。 他的刀,可不能太钝。 他从桑启手里拿过弓,一把抛向折乌,“给你。” 折乌懵懂的接过,“殿下?” 太子殿下沉声道:“你力气大,却不知道如何掌握其中的力道,这把弓,可以帮你。” 折乌就瞬间眉眼弯弯起来。 殿下在帮她掌握力气啊!殿下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了!要是掌控好了力道,以后殿下要她掰石子的时候,想掰成几块就掰成几块,就不用总是一掰就细细碎碎的了。 太子殿下又要冷哼了:一把弓而已,笑成这般做什么。 他转身离开,脚步迈出黎溪院后,就对着左手抱着枕头,右手提着花蓝子的桑启道:“你明儿把地锄了。” ——他的刀,可以为了他杀敌而伤,却不能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但桑启一边点头一边想:就如此的宠!稍微伤了点,连锄头也不给握了。 ※※※※※※※※※※※※※※※※※※※※ 太子殿下每天都在送礼物呢qaq 射箭和顾元培(捉虫) 太子殿下第二天早膳只吃了半碗粥。 大清早的,桑启就来跟他说顾元培在大门外站着。 顾元培是带着冤屈上京的,明面上,他虽然是跟齐安在做对,但是暗地里,却是齐安在支持他。他如今找上门来,其实太子殿下也不难理解:如此这般,顾元培好像被逼的只能站在齐安的对立面上,只好顺其自然的投靠自己。 这满京都,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齐安不和。 太子殿下最终是要收下这个奸细的,只是实在有些恶心,他刚喝了半碗粥就膈应的吃不下东西,只让桑启叫人进来。人也不能进内院,太子殿下是个讲究人,他不喜欢的人,只能在外院的堂厅里坐一坐。 但是顾元培,太子殿下连坐都没给他坐,只让他跪着。 顾元培脑袋冒着汗,更加觉得太子殿下是个面冷心冷之人。 他一路上被关在马车里面,虽然说行动自由,可太子殿下是个怪人,说是为了不让他有危险,专门派了人盯着他。 是真的盯着。分了三个班次,派了六个人,每次两人一起时时刻刻瞪大两只眼睛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 顾元培恨不得将自己十八代的祖宗都拉出来,好好理一遍自己是哪个祖宗曾经得罪过太子殿下,这才让儿孙遭了太子殿下的恨。 话虽夸张,但他真是被盯的毛骨悚然,其他的时候倒也罢了,但是吃饭和如厕的时候实在是膈应的很。 他曾经提出要见太子殿下一面,但是回信的人恭恭敬敬,就是不让他去,每次都只给他一句话:“殿下说不见。” 若不是为了报答四皇子的救命之恩,顾元培是不愿意跟太子殿下打交道的。 但他答应了四皇子做细作,就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做出一副因为揭发了四皇子的人,还告到了京都,成了四皇子的眼中钉,便只好投靠太子的作态。 为了逼真,他昨晚从京兆尹府出来的时候,还特地被“四皇子的人”追杀。侥幸逃脱,形容狼狈,这才不得不为了保命,大清早的到了太子府。 站了好几个时辰,他才被带进府去,然后就一直跪着。他说的话太子殿下也不打断,可也不应和。 他咬咬牙,“殿下,下官如今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求助您。” “下官以前都是在乡下,有冤就申,就罪就判,虽则在济州城里遇了害,可也依旧信京都天理昭昭,天晴而乌云散。” “可谁知,谁知下官才离开京兆尹府,就又差点丢了小命。” “要不是碰上遇上了巡防营的人,下官,下官就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 太子殿下就有些厌恶。 他此时倒不是厌恶顾元培——而是厌恶四皇子。顾元培从没见过他,自然不知道他的喜好,这般假装弱者求帮助来让他信任,想来都是齐安告诉他的。 但太子殿下从来不帮弱者。 顾元培在地上磕头求援助,磕的越狠,他就越生气。 额头已经开始冒血的顾元培:“………?” 再不让他停,他就要磕头而死了! 太子殿下的心不是一般的狠。 但他不敢停,停了,姿态就少了一半的真诚。他料定太子殿下不敢让他磕死。 他如此有恃无恐,太子殿下倒是不着急顺从他们的心意,收他进太子府了。 他生气的时候最是冷静,沉着脸站起来,让桑启带他去太子府大门处。 顾元培原以为今日太子殿下依旧对他心存顾虑,所以准备回去多布局布局,接着再战,可刚跟着出来,还没转身走呢,就听见桑启道:“顾大人,请吧。” 顾元培:“………?” 请什么? 桑启态度很好,笑呵呵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您的头磕着出血了,那沾在地板上,难清洗的很。若是您想磕头,那就在这里磕。” 大路朝边,磕不磕随便。 顾元培的脸就成了猪肝色——他现在只想给太子殿下磕头送终。 他尴尬的道:“可本官现在就要去京兆尹府。” 桑启哪里敢为难他,他立马笑着道:“哎哟,京兆尹府离太子府还挺远的,要不要奴才替你禀告太子殿下,给您配一辆马车?” 顾元培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就行。” 他还苦笑了一声,“如今天总算亮了,难道还怕刺客么?那还真是目无王法了。” 这话桑启可不敢回。 等回了内院,就将这话一五一十的讲给太子殿下听。 太子殿下正在教折乌拉弓。 他听了淡淡的道:“随他去吧,只不管他。” 桑启就哎了声,然后撸起袖子锄地去了。折乌力气大,天赋高,太子殿下指点她拉弓射箭,她学了一遍就会了。 不过幸亏她聪明,只看一遍就会,若是她还想看第二遍,太子殿下定然会冷冷的拒绝——不为别的,就为他身子弱,拉不开第二遍的弓。 如今折乌一遍就会,避开了太子殿下这个软处,也让太子殿下稍微舒坦了些。不知为何,他因为顾元培带来的恶心都少了些。 于是肚子就有些饿了。 太子殿下早上吃那么少,桑启不可能不备着,晴空晴云早就在内院的小厨房里热着膳食,都是殿下爱吃的,就怕殿下万一饿了叫膳。 桑启不停蹄地从小厨房取了膳食,伺候着太子殿下吃喝。 至于太子殿下——他就着折乌嗖嗖的箭声,吃的十分畅快!酒足饭饱,他站起来消食,问折乌:“怎么样 ?” 折乌根本没射尽兴!她摸着弓箭,回答的也很朴实,“殿下,它们很听我的话!” 她昨晚拿着弓箭的时候,只想着给太子殿下练力气,可今天真正学弯弓射箭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般了。 她很喜欢,很喜欢射箭的感觉!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爱,她还专门做了比较:“跟挥锄头挖地一般喜欢!” 她是天生的弓箭手——太子殿下想道。他缓缓的走过去,伸出食指,轻轻的拨动着她手里的弓箭往左移,直到对准了四皇子府的方向。 折乌不明所以的跟着往左转身。 “殿下?”,她问。 太子殿下指挥着她,“朝这个方向射一箭。” 折乌听话的射了出去。 太子殿下满意了。 他唯一不满意的是她穿的衣服有些累赘,射箭太不方便了。他让桑启去库房找一匹布料子,给折乌做一套骑射装出来。 “做事情,就要有做事情的样子。”,他如此告诉自己。 ※※※※※※※※※※※※※※※※※※※※ 殿下,您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的库房搬空的! 金子和衣服 桑启得了命令,连夜去库房找布料。 太子殿下的库房在外院,管钥匙的是晴空。小丫鬟刚给她端来了洗脚水,袜子脱一半,就听晴云说桑启找。 她连忙穿好了出门,笑着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找我有事?” 桑启也笑:“我哪有你舒坦,这不,替太子殿下办事儿来了。” 两个人虽然是打小一起长大,一个是侍女,一个是太监,一个替太子殿下管着府里的杂事,一个是要常跟着殿下出去跑的。虽然说利益不太冲突,可太子殿下跟前拢共也没多少位置,自然要多争争,比如桑启,就没将折乌的事情告诉她和晴云几人。 他接着道:“刚刚殿下回来,就去了黎溪院,这不,见折姑娘身上衣服不合身,就让我来取库房钥匙,给她选几匹布料,做件衣裳。” 一句折姑娘,就让晴空心中明白了,她心中微涩,朝黎溪院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说桑启,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也别藏着掖着,好歹是多年的情分,你怎么知道以后就用不上我了?” 桑启拿乔了半天,最后也不敢太得罪她,可也不想直说,只道:“来头小,命却好。” 晴空便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开了库房,让桑启选。 太子府里每年都有江南的丝绸进特供,又因没有太子妃和侍妾,这些布料都堆积在库房里,被晴空用箱子装了,放在了一处。 太子殿下虽然吩咐的是做骑射服,可桑启却不敢只给折乌做件骑射的衣裳,他挑来挑去,足足挑出了十二匹布,颜色以浅色的为主,深颜色的只要了红色和蓝色。 取了丝绸,他一个人自然是拿不了的,于是又叫了几个小丫头捧着,招摇过府,亲自去了绣房。 绣房的管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问桑启要做什么样的,桑启早就有注意了,他只要了三套骑射的,其他的都按照府里的大侍女衣裳样式做。 这般从库房到绣房走了一趟,太子府里是人人都知道了有折乌这么个人。当晚传到李太监耳朵里的时候,他就啧啧了几声,觉得桑启能爬到这个位置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折乌住进黎溪院,想来都是传遍了。可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却都有些计较。如今桑启弄了这么一出,把虎皮算是给折乌拉起来了。 对方就是再有胆子,也不敢欺负她。就是晴空,也得掂量掂量。 桑启是把事情做绝了,李太监自然不敢落后,他想了想,第二天早早起来做了云州人喜欢的辣肉酱,让小太监给太子殿下送膳食的时候,顺便捎给桑启,再由桑启送到折乌手里。 大清早的,雾还没散,小太监提着膳食往内院赶。桑启昨晚值夜,一晚上不敢合眼,眼看天明了,更不敢睡,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就怕太子殿下醒来叫他没听见。 小太监来的时候,他正打了个哈欠,见着膳食,点了点头。还是李爷爷靠谱,准备了两份。 果然,太子殿下起床,就让送一份早膳去黎溪院。 如此挂心!桑启哎了声,正要往外面走。就听太子殿下似乎有些愉悦的道:“算了,孤去一趟。” ! 虽然每天太子殿下都会因为折乌做出与自己以往不同的举动,但每一次桑启还是要震惊一会。 太子殿下的心里却在想着一件事情:梦中折乌的箭法可真争气。 隔着那么远,还是一箭就将齐安身边狗腿子之一的宁国候世子宁翰给射了下来。 真是大快人心! 他如今还不能杀的人,她后来全部都为他杀了! 他越来越相信,梦里吩咐她去杀齐安的是自己了。 太子殿下走进黎溪院,却发现屋子里没人。他皱了皱眉头,转身朝菜园子走去。 人果然在那里浇水呢。太子殿下就有些生气:真是不务正业! 这双手,合该是握住缰绳,拉开长弓的,不该握着锄头,提着水桶。 折乌很早就起来撒种子,撒完了还要浇水,幸好黎溪院就是靠着水建的,打水方便的很。 刚浇完,一抬头,就见太子殿下站在雾中看着自己,若隐若现,如神明一般。 她内心欢喜,雀跃而起,穿透浓雾奔过去,“殿下——” 她甜甜的喊:“殿下。” 太子殿下的眼神就稍微松缓了些:算了,她如今懂个什么呢?就是以后那般才能,许也是自己教她的。 吃了没见识的亏。 种地也能高兴成这样。 他就淡淡的嗯了句,“去练弓箭吧。” 折乌领命去了。殿下让她做的事情,她都要做到最好! 她属实是个认真能吃苦的人,殿下教她的姿势和力道,都学的十分到位,一箭一箭的往靶子上射,让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有了地方使。 她虽然老实,但是不笨,她其实大概也能猜到殿下送她弓的原因了。 她觉得殿下是想让她做护卫。她力气大嘛。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她就算是稍微有点用的人了。 她要努力对的起殿下这份看重! 但太子殿下却不喜欢她眼睛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卑微之光。 他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知道她会下意识的卑微。这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毛病。 太子殿下这辈子看什么都是高高在上的,他的刀,也不容许蒙上灰尘。 他等她吃完饭,站起来,“随孤来。” 折乌立马就跟了过去,她问:“殿下,我们去哪里啊?” 没有回答。 太子殿下只走不说话。折乌已经习惯他这副高冷的模样了,见此闭了嘴,又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殿下,奴婢想在黎溪院弄个小灶台。”,她斟酌着,“以后等菜好了,奴婢就能自己煮了。” 总让桑启带膳食过来,她心中还是不安。 太子殿下脚步不停,心中却哼了一声——没出息。 等到了外院,他每过一处都跪了一地,折乌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还有些回不过神。 太子殿下顿了顿,脚步慢了些:“阿乌——” 折乌这才惊醒,小跑过去:“殿下?” 太子殿下目光不变,“跟上。” “哎。”她点头,再不敢出神。 库房外,晴空早就开了库房紧张的等着,等太子殿下和折乌一进来,她迎上去跪着,“殿下,可要奴婢——” 话还没说完,太子殿下已经进去了,后面跟着那位折姑娘。 晴空倒吸一口气,心头万千思绪,涌出些不安和酸意。 殿下何曾,这般带人进过库房? 天儿真要变了。 *** 折乌万万没想到,殿下竟然带她来了库房!这里简直就像梦一样! “一样一样的,打开看看。” 这是太子殿下对她说的。说完后,他就坐在库房前的书案旁,让“正好”赶来的桑启去拿了折子看。 殿下看折子,头低了下去,折乌看了眼,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奉命看库房的东西了。 库房里的宝贝很多。可惜字画她都不懂,只路过明显带有“金银”的物件时,才会驻留脚步。 她还看见了一扇屏风,绣着栩栩如生的鸟儿,蝴蝶,和花卉。屏风下放着一个大箱子,折乌好奇的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竟然放着好多首饰! 箱子刚打开的时候,这些首饰因聚在一起,散发出别样的光芒,熠熠生辉,她忍不住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捂住嘴,看向太子殿下,见他没看过来才继续看起来。 最上面的一层,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镶着蓝色石头(?反正她不知道是什么)的簪子,还有一串珍珠串起来的链子。 她捂着唇看了会,才继续开箱子。然后嘴巴就不用捂住了——因为一箱比一箱耀眼睛。 她看到最后都麻木了,直到开出了一箱金灿灿的金子! 之前的珠宝首饰在她眼里即便珍贵,可因为不知道价钱,所以没有金子来的直观! 如今见着了这么一箱金子,又要叫起来了。 她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上去摸了摸:滑滑的!凉凉的! 太子殿下余光看见了,微不可见的笑了下,然后冷着脸,走过去,道:“搬出来。” 折乌懵住:“殿下?” “搬出来。”,他下了命令。 折乌就认认真真搬黄金了。 太子殿下只让搬,没说搬到哪里,怎么搬。她就想了下,将黄金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脚下。 然后搬着搬着,她就用黄金不自觉的将自己围了起来! 太子殿下折子看完了,站起来,喊她:“阿乌,走了。” 可是黄金还没搬回箱子里去! 见她又要犯傻,桑启赶忙过去,“你先跟着殿下,其余的有人做。” 折乌就感激的点头,跟在殿下后面喊:“殿下——是要回去了么?” 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欢喜。 回去?回哪里去?这里是太子府,都是太子殿下的家。 桑启还没想完,就听太子殿下在前面轻轻的嗯了声。 桑启就觉得,这宠的没边了。 太子殿下宠,他们做奴才的就要捧,他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又去了库房一趟,催人放下其他活,至少先把折乌的骑射服赶出来。 库房的十几个绣娘不敢歇息,当天就将衣服合力赶了出来。 桑启捧着新鲜出炉的衣服去卖人情,“我是千催万催,终于给我赶了出来,快穿上看看,合身不合身。” 折乌摸着衣服上绣着的红叶李树叶子细细的感知,高兴的不得了,“给我的?真好看。” 也幸而太子殿下不在,不然又要冷哼一句没出息了。 ※※※※※※※※※※※※※※※※※※※※ 我也好想用金子砌墙qaq 老丈人和四皇子 隔天,太子殿下上朝之后,惯例去坤宁宫看望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正在给齐安选侍女。齐安今年二十岁,正好比太子殿下少两岁,但他已经早早的娶了皇子妃,成婚三年了。三年来,四皇子妃都没有生育,皇后娘娘着急的很,等着儿子进宫,拉着他让挑个侍女回去收了,也好延绵子嗣。 齐安就挑了个颜色最好的。 皇后娘娘便高兴的很,还拉着四皇子说:“早日给本宫生个皇孙,本宫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四皇子妃沈氏僵硬的站在一边,神情微涩。 正好此时小宫女来报太子殿下来了,皇后娘娘的嘴角一僵,嘴巴自然就停了。四皇子妃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虽然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可是关系却并不好。 当今皇后十五岁嫁给皇上,总共育有二子。大儿子齐楼生出来就被立为太子,被皇上抱到了太后娘娘那边养育,亲自教导,事事亲为,所以,皇后娘娘很少见到太子殿下。 第二年,她又生下一子,这个儿子,皇上没有夺走,留在了她的身边,十分得她欢喜。 本来,一个儿子是太子,掌握大权,一个儿子孝顺,留在身边开心逗趣,是最好不过的了。但自从太子殿下十八岁之后,皇上却不知为何厌恶起太子来,转而宠爱四皇子。 都是皇后生的儿子,都是嫡子,四皇子被皇上捧了上来,自然不肯放弃那个位置,他自小就有野心,于是乘风而起,走到了太子殿下的对立面。 如此形式,皇后娘娘左右难舍,却还是对小儿子感情深厚些,与太子殿下不过是表面母子情分。 这些,都是四皇子妃出嫁的时候,沈家老夫人跟她说的。沈老夫人还说,无论家族怎么样,跟四皇子关系如何,她既然嫁给了四皇子,那便要以四皇子为先。这般,才能活的下去。 她谨记在心,平日里不敢跟太子府那边有任何瓜葛,怕被四皇子和皇后娘娘知道了,有所怨言,所以,尽量的避着,倒是只有在坤宁宫才能见到这位传说中脾气不好,心狠手辣的兄长了。 不过,私心里,四皇子妃是十分感激太子殿下的。因为他一来,皇后的嘴巴就像是被缝了起来,在他面前不敢再唠叨那些“延绵子嗣”的话,毕竟,太子殿下尚未娶妻。 她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等待着人进来,谁知,一低头,却见四皇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沈氏头皮一紧,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多想。 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绕在坤宁宫诺大的宫殿里,将坤宁宫显的更为空旷。 “母后。”,太子殿下恭恭敬敬的行礼,“母后可康健?” 皇后娘娘嘴角扯了扯,努力微笑:“好……康健。” 太子殿下点头,“那儿臣就放心了。” 然后就要转身离去。 至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给过旁边的四皇子夫妇。 四皇子妃是无所谓的,众所周知,太子殿下极为冷淡,若是某一天用正眼看你,只有两个后果。一个是觉得你惊采绝艳,会重重的启用你,一个是觉得你碍眼,需要送去断头台了。 她这个身份,绝对不会是前者。 但她想的明白,齐安却显然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他捏着手,“大哥——见到母后,才说了两句话就要走了么?你可知孝顺为何物?枉你还是太子,要为天下人做表率——” 就像知了一般,叫个不停,惹人烦的很。 但他说他的,太子殿下的脚步却依旧不曾停下,齐安愤怒而起,几步并做一步,就要上面拉扯—— 沈氏叹气的闭上眼睛,果然,她听见皇后娘娘的惊呼声,齐安的痛呼声,一起响起。 何必呢,每次都要找揍。 但其实,太子殿下的拳头并没有挨到齐安的身子,齐安痛呼是因为自己摔倒了。 沈氏不得不去扶起她,听着齐安骂已经走远了的太子殿下,而她的婆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终于看着小儿子摔伤的手臂,骂了一句,“这个罔顾孝道的孽子!” 不过,她也不敢继续骂下去,于是话题不知怎么转的,又转到了原来的地方,“就是早早的生个儿子才好——可惜你媳妇没用,不然母后也不会如此着急——” 沈氏的心,就又开始沉沉甸甸。 而与她相反,太子殿下步伐不快不慢,心情愉悦,一步一步的朝御书房走去。他到的时候,刑部尚书大人沈琩正从里面出来,见了他,连忙跪下,“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颔首,“起来吧。” 沈琩是四皇子妃的父亲。本来自古结亲,尤其是与皇子联姻的,相当于将自己整个家族都跟皇子绑在一处了,但沈琩是个例外。即便圣上亲自赐婚,将沈氏赐予了四皇子,他却一副看不上四皇子的样子,事事都要跟四皇子划清界限。 皇后娘娘丝毫不给沈氏面子,他这个父亲占一半的功劳。 沈琩是个老臣了,治下严谨,不贪污不受贿,还是个直性子。犹如不喜欢四皇子为人一般,他是就算嫁了女儿也不想与之为伍,可对他欣赏的太子殿下,那是遇见就第一个下跪,下跪之快,常常能让四皇子见了心中就满肚子气。 不过,太子殿下还是很受用的。 他将人扶起来,问道:“沈大人今日不是沐休吗?怎么进宫来了?” 沈琩就道:“还不是为了顾元培那个案子。您知道……那闵信是四皇子的人,仗着四皇子的名号,在济州城是为非作歹,根本没有人敢言语。如今,出了个顾元培,嘿,这小子,初出茅庐不怕虎,竟然敢上京告御状。” 他说到一半,又高兴的道:“老臣只顾说的高兴,忘记这顾大人,还是靠太子殿下的庇护,才到的京都。” “这案子脉络清楚,人证物证俱在,京兆府尹却迟迟不判,不就是怕得罪了四皇子么?老臣今日进宫,就是要跟陛下说说这案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不至于还让闵信免罪吧?” 太子殿下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那父皇如何说?” 沈大人高兴的道:“陛下说,让老臣主审此事。” 太子殿下就觉得,齐安弄这出,怕是还想将这位沈大人的心拉到他那边去。 到时候,只要他出来主动将这闵信绳之以法,不仅他会信任顾元培,沈大人怕是也会对四皇子改观。 太子殿下又想起了梦里,他们对齐安的称呼。 禹王。 禹这个封号,自来都是给蜀地的藩王,沈家又是蜀地的世家,想来若是齐安能在蜀地盘根,沈家不少帮忙。那这位沈大人,沈家的家主,后面有没有投靠齐安呢? 若是投靠了,这次闵信的事情,算不算一个开端? 太子殿下整了整袖子,就对沈琩道:“沈大人,不如,孤与你打个赌吧。” 太子殿下一向寡言,这回竟然有了兴致打赌,沈大人立马道:“什么赌?” “孤想与你赌,四皇子这些年,知晓不知晓闵信做的事情,有没有给他——暗地里处理过人命官司。” 是闵信仗着四皇子名号为非作歹给四皇子招黑,最后被四皇子亲自揭发,还是闵信这些年跟四皇子一起为非作歹,最后被四皇子踢了出去做替死鬼——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太子殿下站的笔直,大袖摆随风而起,淡淡的道:“沈大人,可敢一赌?” ※※※※※※※※※※※※※※※※※※※※ 其实四皇子挺倒霉的,为了这个赌约,他的老丈人,沈老大人,就不断的开始挖他的黑料公布于众qaq ps:(四皇子妃挺可怜的,哎。) 这是15号凌晨三点的更新哈,因为要赶榜单,所以提前更新了qaq 送膳食和刀鞘 沈琩这辈子直来直去的,太子殿下说打赌,他也没多想,随口答应了下来。 但在他的心里,四皇子这个人虽然不中用,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却也只是脾气暴躁些,做事欠考虑一些,大毛病是没有的。太子殿下怕是多虑了。 他笑着道:“那臣就告退了。” 就连赌注也没有问,可见是没放在心上的。太子殿下便看向他离去的身影,直到人转弯了,才收回了目光。 然后迈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武帝正在看折子。见了儿子进来,道:“在外面跟沈大人说什么了?” 太子殿下行完礼后,站起来,肃着脸回:“不过说几句玩笑话。” 武帝将折子往桌子上一丢,淡淡道:“你这种人,什么时候还会开玩笑了?” 太子殿下就抬眼看了武帝一眼:他这种人?他这种什么人? 他今日来是为了举荐济州知州的新人选,并不愿多生事端,于是将折子递上去,就要走,武帝却叫住他,“你在坤宁宫,又打你弟弟了?” 太子殿下面无异色,“打了。” 武帝大怒,“你当真是不顾兄弟情分?” 太子殿下就觉得他这话有些可笑。 多年前,武帝杀光了自己的兄弟继位,颇为自得,心中信奉皇家无情之道。 太子殿下出生之后,便被他亲自教导,教的是杀人之法,断的是人伦五常。 活生生将他教成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 若不是太后娘娘及时发现,将他的性子掰回来一些,他如今怕是还要更加冷情。 可即便如此,却也已经让他不似其他同龄人。他心中一直都是缺少着常人有的感情。 随着他年岁越来越大,在朝堂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武帝终于发现,自己教导成的这个怪物,可能还会噬父。 他开始打压他,将四儿子踢出来当做绊脚石挡住他,试图阻止他继续前行。 结果过了几年,他更老了,却开始想要他们兄弟和睦。时时刻刻都在说:“那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手足!是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同父同母的兄弟!” 太子殿下就有些不解。 这些年来,武帝不断给齐安权利,到了今年,才发现给四儿子的太多了,于是又将他提了出来,把云州赈灾这差事给了他。 此消彼长,玩的一手好称。 如此将儿子当做秤砣,却又责怪他毫无兄弟之情。一边想要平衡权利,一边又想着天家情义,不断地让他退一步,再一步。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照例恭敬的道:“儿臣并未杀四弟。” 言外之意,便是只打他,算给面子了。 武帝气的脸色铁青——他的儿子如今只是打弟弟,他当年却是实实在在杀过弟弟的。 等人出去了,他气的拍桌子,“这个孽子!若不是老四实在提不起来,朕早就——” 话说一半,他闭了嘴,伺候他的贴身太监吓的跪在地上,浑身发寒。 当今天子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却只养大了皇后娘娘所出的太子殿下和四皇子。 虽然皇上没有说出来,但是太监知道,他想要说的是:若不是四皇子实在提不起来,早就——废太子了—— *** 太子殿下每次进宫回府心情都要坏上一会,午膳晚膳用的极少,以前没少让桑启和李太监操心。 但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有了折乌这个变数进府,桑启就将让太子殿下多吃饭这个重任交到了折乌的手上。 折乌临危待命,提着膳食等在进内院的拱门处。 七月的烈日晒的很,她顶着大太阳,乖乖的等着,桑启本想劝她进不远处的阴凉处等,可又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太监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万一指挥错了,倒是将人害了。 ——指不定太子殿下见折乌晒成这般,反而更宠些呢? 他就不敢多言语,陪着一起站。 太子殿下进来时,便看见两个人全身都是汗等在那里。 折乌等的专心,耳力又比桑启的好,第一个冲上去,“殿下!” 她喊道:“您回来了,可吃了午膳?” 太子殿下今日气都气饱了,哪里有什么食欲,他脚步不停,正要走,就见她热的红扑扑,手里已经提了食盒。 太子殿下的脚步就挺住了。他冷冷开口:“桑启,你是蠢的么?” 不知道去前面的凉亭么? 桑启乐意被骂! 太子殿下越骂他,就证明对折乌更在意,他的未来就越光明!他诚恳的承认错处,几次三番打断想要开口解释的折乌,还给她使眼色:都让我来承担!你不要开口! 一个好的奴才,背的锅越大,越厚,将来主子举刀砍你背的时候,就越能想起当年不易。即便他不念当年,依旧要斩你,这些锅也能替你分担一部分的刀剑,少进一些到血肉里。 桑启十分满意。 但折乌却内疚极了。她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这般骂人。 这姑娘还以为是自己等在这里送膳食让桑启被骂了,丝毫没想到别处——毕竟对于从前不论是烈日还是寒冬都要在外面砍柴挖地打猎的人来说,就这么站着,有什么辛苦的? 她死心眼觉得是自己连累到桑启了,是她想在这里等的。 她的步子就缓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太子殿下就跟着慢了一点,然后拐了个弯,朝凉亭走了过去。 桑启眼睛一亮,推推还愣在原地的折乌,“快去啊,把膳食摆在凉亭里,好好伺候殿下用膳!” 折乌啊一声,立马跟了过去。 她小声的喊:“殿下——” 太子殿下嗯了声。 折乌就松了一口气。殿下还是那个对她很好的殿下。他并没有生气! 她瞬间欢快起来,“殿下,奴婢今日又能射的远了些。” 她一边布菜一边道:“殿下,奴婢今天还领了好多漂亮的衣裳。” 她说她的,太子殿下从不搭话,但食盒里的饭菜却是吃完了,桑启来收的时候,总算舒了一口气。 下午,太子殿下要与府上的谋士在书房议事,折乌就大着胆子,有些取巧的问:“殿下,晚上,奴婢给你送膳食去吧?” 她说完又道:“奴婢下午会好好练弓箭的。” 她上午已经抽空把半亩地伺候的平平整整,暂时不用她多操心,只要专心练弓箭就好了。 太子殿下自然是乐见她努力练习的,至于送膳什么的,都是小事。 ——送膳,也是忠心的表现。 送就送吧。 太子殿下如是想。 等太子殿下走了之后,折乌就松了一口气,哒哒哒踩着步子去练弓箭。等到黄昏,她求桑启带自己熟悉路,“我自己去小厨房提膳食吧,不然总要麻烦你跑来跑去。” 桑启哪里肯将这个差事给出去!但凡换个人说这句话,他都要怀疑人家是为了抢活,但折乌定然不是,他就好笑的道:“姑奶奶,你就别担心这个那个了,我若是让你去提膳食,太子殿下就要让我走了。” 不等她说话,又继续道:“你快去换件衣裳吧,全身都要臭了!” 折乌脸红起来,她轻轻嗅了嗅:确实有点臭!吓得她立马去沐浴换了件刚得的新衣服。 她选的是那件红色的大侍女样式的,衬的人气色极好,腰身一掐,窈窕婀娜。 她提着膳食,又等在书房的长廊外,等太子殿下来时,她雀跃的奔过去,“殿下!” 太子殿下等她停住后,才问她,“阿乌——下午可有好好的练弓?” 折乌乖巧的点头,“练了的——” 太子殿下就又不说话了,他直接在廊下随性而坐,静静地等着折乌布菜,等她提着灯走了之后,他才开口问桑启:“衣服你挑的?” 桑启瞬间明白什么意思。他立即邀功,“是奴才亲自选的颜色。” 太子殿下满意的嗯了声:桑启虽然有些蠢,但是眼睛总算没瞎。 他的刀,就该配上这般好颜色的刀鞘。 他难得愉悦的开口:“再换个别的样式做几件吧。” ※※※※※※※※※※※※※※※※※※※※ 如果有明目张胆的偏爱,地有多大,胆就有多大! 花枕头和书本 浓雾随风而散,如飘带在空中乱舞。藏于雾中的小屋里,咯吱叮咚一声,传出锄头和弓箭的碰撞声。 折乌习惯性的拿起了弓箭走向不远处的水榭中,那里立好了靶子,她每天都要去那里练习。一箭一箭的,她努力让自己射的更准,更快。 最后,靶子射完了,她满意的走过去看了看,又拿起太子殿下赏给她的梨随意的往上抛去,最后,在梨还没落下来之前,一箭射中,插在了靶子上。 射完的梨也不能扔,太子殿下赏的呢!她将箭□□,在水里洗洗,高兴的啃了口——是专门照着被箭射穿的洞啃的,以表示自己的激动之情。 她这招练习了好几天呢。 吃完了往外看看,太子殿下还没来。 她就放下弓箭,扛起锄头去锄地。不过半亩地,已经撒下了种子,其实不用再锄了,但时不时还是会有杂草生出来,她如今有了锄头,就不想它闲置,于是明明用手拔的草,她也要用锄头挖一挖。 ——很久以前,她以为锄地种菜会是她永远的不变日常,自己必定是繁忙而劳累的为了活着不断的挥锄头,而如今,锄地却只是她日子里的小事情了。 折乌颇为感慨,然后就见菜地旁边的土坑里,落了些花辦。她看了眼,又想给太子殿下做花枕头了——她听桑启说,殿下如今是枕着她的花枕头的!就是花蓝子,也放在了里屋的古董架子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希冀——什么时候,才能去太子殿下的屋子伺候呢? 殿下好像没有这个打算。 折乌扛着锄头,一边走一边又开始算银子。 她将银子给殿下之后,怕自己记不清楚,太子殿下便有些不耐烦的给了她一个账本。里面写着她还剩下多少银子。她看不懂字,只能每次问殿下。昨儿个取了五文钱托桑启帮自己买了一棵小枣树后,殿下就说,只剩一钱银子了。 十钱银子是一两,而她,到太子府一个月不到,竟然用完了九钱银子! 城里的钱,果然不值钱。 不过要是再细数自己买了些什么,她又觉得值得。买了锄头,买了种子,还买了……书。 是一本识字书。她偷偷的托桑启买的,还不敢告诉太子殿下。 桑启就问她,“你若是想学,就告诉殿下。” 红袖添香,太子殿下定然是允的!桑启试想了一下,觉得多少佳人才子的假话,都是才子握着佳人的手写字,一下一下握出来的! 但折乌不愿意,她低下头,“没想其他的,就是想学些简单的字,看懂账本。” 至少,她要学会一两银子怎么写,一钱银子是什么样的,不然,每次都要殿下告诉她,她怕殿下会烦。 她小声的求桑启,“你告诉我怎么读就行。” 她自己回去练。 以前,住在村头的折三叔家的小儿子,就是这般在学堂里学里字,然后回家,用树枝在地上练字的。 桑启一听,这还了得!太子府什么没有,还用你自己在土里比划?您连玲珑翠都涂了,红叶李都削了! 但他不敢说,他只能告诉太子殿下,“您说,奴才这,这怎么回她?” 他看着太子殿下的脸色,故意道:“殿下——要不,奴才回绝她吧?” 太子殿下就看着窗外,道:“想学,就学吧。” ——这宠溺的声音!桑启便哎了声,领命去了,跑去李太监那里蹭花生米。 李太监就赶他,“还等什么啊?赶紧出去买书啊?” 桑启就得瑟的笑,“李爷爷,你这回是没我想的周到了。” 李太监刚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盒子进来,“桑启哥,这是殿下让小的给您送来的。” 桑启就接过来抱着,当着李太监的面拍了拍盒子盖,嘿了一声走了。 折乌这辈子哪里碰过书啊! 她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真买回来了?” 瞧这话说的!不买回来还能是偷的?桑启就道:“要学,就学出个样来!” 免得太子殿下将来口味变了,喜欢吟诗作画的怎么办? 折乌激动点头,自此又给自己增加了一件事情做——学字。 不过,学字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她本来想从菜园子里搬些土回去,谁知桑启又给她裁了一些纸。纸看起来不太好,听桑启说,是李太监之前买了纸,结果没用完,听闻折乌开始学字之后,就送她了。 折乌十分感激李太监,给他回了个小木雕花。 拿着玲珑翠做颜料,红叶李木头做出来的雕花,李太监还有些惴惴不安,“殿下不会怪罪吧?” 桑启这点因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倒是看的明白,“她身边迟早是要有人伺候的,你凑上去,真心为她好,又是个老狐狸了,什么事情都替她挡着点,谁还敢欺负她?殿下心里有数呢,你害怕什么?这雕花,你就当传家宝吧。” 李太监想想也是,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折乌着想,又换着法子,送了好几回的白纸过去。 可折乌却不敢浪费,除非觉得自己写的特别好的时候敢写一两张,其他的时候,都会在土里比划,手闲的时候,就用树枝,手没闲的时候,就用脚。 但如现在这般脚也走着,一只手扛着锄头,一只手算着账,手脚都不得空,只好算着算着账,就停下来手比划一个字,脚比划一个字——真是奇怪极了! 太子殿下下朝回来,便看见她这般奇奇怪怪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奇怪的姑娘”却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她看见太子殿下后,就欢喜的奔走来,“殿下——” 她喊,“殿下,奴婢练完弓来,也锄完草了。” 刚刚还复习了“殿下”两个字怎么写!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声,往黎溪院方向走。 折乌就跟上去。“殿下,奴婢想给您再做个花枕头。” 桑启脚步就顿了顿:花枕头哪里来?那是要摘殿下后花园的花啊!殿下有多喜欢这些花,桑启是知道的。 这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 他狠了很心,强笑着阻止,“殿下的花枕头还没——” 刚说话,却见折乌已经哒哒哒去采花了! 桑启就瞪大了眼睛:折乌的胆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大了—— 结果就见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桑启。” 桑启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殿下?” 然后就听太子殿下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过一些花而已,随她采吧。” 桑启便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若是没有殿下的允许,折乌怎么敢放肆的去摘花呢? 然后,他就陷入了迷茫:明明刚刚太子殿下没点头也没说话,折乌是怎么知道殿下允了的? ※※※※※※※※※※※※※※※※※※※※ 这里作者君就不得不说说桑启了,你迷茫个啥子——人家小情侣,有脑电波互通好不好!单身狗还迷茫了。可惜了,因为你的身份,作者君不能给你谈个恋爱——依,内心突然愧疚! * 晚安昂,那个,除了本文收藏,还能不能求个作者收藏,没错,再有几十个作者君的作收就能破1000了!破1000的那天给你们加更啊! 厨房和投壶 折乌从花丛里挑了好几种颜色的花。 边摘边朝太子殿下问喊,“殿下——这边的花可以摘吗?” 太子殿下如此高傲之人,自然不会也跟着喊一声“可以”,所以就只能桑启代劳了,大声道:“可以——” 折乌一听是桑启喊的,下一句便喊的是:“桑启——这花可以摘吗?” 桑启刚想回,就见太子眼睛斜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气息之冷,让他还是本能的问了喊了一句,“先别摘,待问过殿下再说——” 于是,折乌就又喊回了“殿下——” 太子殿下就站在那里,轻轻的颔首。 折乌眼力好,能看的见,接下来便也不喊了,看见什么花,就先折一朵,举起来给太子殿下看,等到殿下点头,她就辣手摧花,哒哒哒欢快的在花地里跑,像林间小鹿,脚步声跳跃在心头。 ——瞧,她被他养的多好啊。 太子殿下心中蓦然生出如此想法。 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又代表着什么,他不得而知,他以前也没这种想法。不过是看着她挥舞着鲜花,踏着轻巧的脚步,迎着朝阳灿烂欢笑,便觉得有些欢喜。 然后,又生出一种遗憾:还是养的不够好,不然,也不会偷偷的学字,而不敢告诉他了。 她是他的刀,她的一切他都该知道。所以老天爷才会让他梦见她的未来。这是老天允许的事情,即便他现在还没探寻出做梦的规律和方法。 不过太子殿下从不肯承认自己不好——都是人生第一次养刀,何必过多苛责呢?有遗憾,慢慢填就是了。 他定睛看花地小道,女孩正欢欢喜喜的捧着花朝他跑过来,结果却没停住脚,被他扶了一把,才算稳住。她高高兴兴的抬起脸,给他看手里带着露水的花朵,“殿下,您看,好不好闻?” 太子殿下就垂眸看了眼,然后转身继续朝黎溪院走去。 折乌却已经能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这是觉得好闻呢! 她便高兴起来,跟在殿下后头走。等到了黎溪院,她噔噔噔将花放在篓子里,着才啊了一声,喊起来,“殿下——您等等奴婢,锄头忘记了,得回去拿。” 扛着锄头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桑启:合着你才想起来。 他自然又是一番客气,得了折乌感激的眼神一枚,然后,就听折乌又在跟殿下说黎溪院单独开一个小厨房的事情。 “提膳食好远啊,好像村头到村尾!”,终于出去提过一次膳食的折乌苦着脸道。 太子府实在是太大了。她不想自己每次吃饭都要麻烦桑启。一天三次,她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太子殿下就看了桑启一眼。 桑启心眼活,觉得殿下这眼神,也不是不同意的意思。他开口便道:“折姑娘每日都要练习弓箭,还要侍弄菜地,这膳食做起来,从准备到——” 折乌听到这里就想出声:其实做饭不累的,她以前最松快的时候就是做饭,因为这是最不要力气的活了。她还可以偷吃! 桑启就连忙给她使眼色,打断她的话,“这每日里事情多,不如就让李太监到黎溪院这边来做膳食。” 太子殿下现在的膳食,一般是李太监先在外院做好了,然后提到内院。但是殿下在内院也有一个小厨房,是他突然想吃东西,或者生闷气不吃饭,奴才们就赶紧预备一份在小厨房里。 所以,李太监其实能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的机会其实不多。 如今,机会不就来了么? 他恭恭敬敬说完,太子殿下就点了点头,“那便让他白日过来做膳食吧。” 这事情,就这么三言两句的定了!但是,跟折乌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她是想自己做的。 可太子殿下眼睛一看过来,她隐隐看见了其中的火苗,便不敢说话了。殿下好像在生气。 太子殿下当然生气,他的刀,他是要留着砍人的,可她总是想让自己去切菜! 又是吃了没见识的亏,这些下位者的毛病总是改不了。不过能带她去一次库房,也不能次次去,见识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急不来。他只好冷冷道,“练弓箭去。” 她怎么就不明白,她以前即便是藏在泥土里,刀鞘生锈带旧。可她,已经被自己□□了。 折乌就赶紧领命去了。 她拉弓射箭,太子殿下就坐下品茶,她射了好几箭,太子殿下都不曾抬头看她,她心中就有些委屈。她只不过是想自己做饭,可太子殿下却生气了,而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何而气。 殿下的心,海底的针。 不过,她有一个十分明显的优点,那便是心中再如何沮丧,手里的箭从不会出错,她一箭又一箭,毫无失手,等射完了箭篓子里的箭,她鼓起勇气,转身拿起一个橘子向上一抛,耍起了把式,一箭将橘子射在了箭靶子上。 然后,她带着求紧张而求表扬,原谅,及安慰的多种情绪,颤颤巍巍的道:“殿,殿下——看,奴婢射中了一只橘子。” 太子殿下听得这声音,眼神就和缓许多了:算了,她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宝刀。她从前只在菜地里待过,即便他带她到了太子府,给了她弓箭,换上了鲜亮的衣服,让她见识了私库,可她的意识,也只是从会拒绝别人到如今开始想认字了的程度上。 她没有上位者的心,奴役不了别人,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了无聊的事情上。 她还什么都不懂。 太子殿下的眉头就松缓了一些,见她还看着自己,便道了句,“不错。” 折乌就顿时欢快了。殿下不生气了就好!她压住眉飞色舞的眉眼,努力憋着欢喜背过身去从箭靶子身上拔箭——太子殿下才刚原谅她,可不能让他觉得她太过于得意。她要做一个跟太子殿下一般,不喜形于色的人! 不过,她拔箭的动作实在是太欢喜了,一只一只的扔进箭篓子里。 篓子在箭靶子前面不远处,她就一只只投进去,最后投的欢快了,她将箭篓子特意又推远了些,欢欢喜喜的在那里投。 太子殿下:“……” 嗯,下回有时间,倒是可以教她投壶。 她玩,他就在旁边看,等桑启过来说书房的客人到了,他才将人唤过来,“孤待会过来看你练习的怎么样。” 折乌就乖巧的点头,“奴婢不会偷懒的。” 不过她一直等到黄昏,也没见太子殿下过来,她提着小灯笼,等在黎溪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去前院问问时,桑启来喊她了,“快,换身衣裳,随我出去,殿下叫你跟着一起出门呢。” 折乌来京都还没出过门呢! 她连忙闻起来,“殿下有说去哪里吗?” 桑启就道:“去镇国公沈家。沈家知道吗?沈家老大人是刑部尚书,女儿还嫁给了四皇子。” 这么重要的地方啊! 她上了马车,就一直紧张着,老毛病又上来了。 太子殿下盯着书,头不抬,道:“怎么?” 折乌知道是问她怎么了,她紧了紧手,道:“殿下——奴婢,奴婢怕给您丢脸。”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句。 ——所以,他才有了带她出去看看的意识。 不过,这话,他只在脑海里过了一瞬,就直接忽视掉了,而是有正正经经的理由,道:“晚上镇国公府宴,有投壶,你帮孤应付。” 原来是去帮殿下做事啊! 她瞬间就不紧张了,她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自信。但紧跟着,就垂下头,小声的问,“殿下,什么是投壶啊?” ※※※※※※※※※※※※※※※※※※※※ 人生第一次养刀,前面一直是圈养,现在终于明白要让刀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只看他的私库了,不过,这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傲娇的太子殿下只会认为自己是为了养她做傀儡,如今,只不过是带出去磨一磨刀罢了。 —— ps:祝像折乌一般的孩子,遇见太子殿下这般明明白白宠爱她们的人。 沈老夫人和糖人 马车稳稳的朝前,折乌在了解何为投壶之后,就放下心来——她觉得投壶简直是太简单了!然后掀起一点点帘子往外看。 外面已经有些黑了,她从前在村里时,一般这时候,大家就不会出来串门,但是京都好像就不是这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她还看见了一个做糖人的,摊前围了几个小孩,旁边跟着几个大人在说话。 她羡慕的看了眼:很久之前,她就想吃个糖人。 当时她猎杀了一只野猪,养父专门进了趟镇里,将野猪卖了,得了些银子,就给弟弟买了糖人吃。 本来去镇里,向来是不带她去的,可野猪大,养父背不动,还不愿意花两文钱借牛车,就让她背着,一步步走到了镇上。她去,弟弟就闹着也要去,养父没办法,就让养母关了门,一家人算是去赶集。养母走在最前面,养父背着弟弟在后面一步,最后才是背着野猪的她。 她这些日子偶尔想起从前,就觉得有些生气。她气自己,气自己蠢。 折乌将帘子放下,颇有些落寞。太子殿下本是在想顾元培和沈琩的事情,见她这般,皱起了眉头:就这么没见识!一个糖人有什么好馋的。 他还以为她是想吃糖人不敢跟他说。 太子殿下就让马车停下来,对着呆呆的折乌道:“去买吧。” ——非要让她亲自去买,再亲自吃一个,才会明白糖人根本不值得她露出这般渴望的表情。 折乌刚还没明白,然后眼睛亮起来,就要下马车,再然后就停了下来,“殿下——会不会耽误——” 太子殿下眼都没抬:“去。” 然后顿了顿,让桑启陪着去付银子。 折乌就没顾虑了,她高兴的下了马车,跟桑启道:“桑启,我也请你吃一个糖人吧。”这个糖人,她打算自己买。桑启付了钱,她找殿下取银子还给桑启。 于是就跟摊主说,“要两个糖人。” 唉哟,还请人吃东西,桑启笑呵呵的,“不了不了,我不爱吃甜的。” 买两个——太子殿下都没份,他可不敢要。 折乌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忘记了,那下回,我请你吃别的。” 太子殿下也不喜欢吃,她就记得很清楚。但是桑启对她也很好,她却没记住。 她的手缩进袖子里,开始算一钱银子买了糖人之后,还可以匀出多少银子买花生米给桑启吃。然后心虚的看了眼桑启:除去买纸笔的银子后,就没银子了。 ——那就下个月吧! 她做出承诺,“我下个月就请你吃花生米!” 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桑启就笑起来,“行,我等着。” 这般有来有往,才算是稳住关系。 刚说完,就看见了背后的影子,桑启吓了一跳,他可太熟悉着影子了!他僵硬住笑脸,小声的喊:“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下马车了? 太子殿下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桑启几乎是瞬间就离折乌远了些,将折乌旁边的位置给了太子殿下。倒是折乌没想太多,她高兴的凑过去,也小声的喊:“殿下。” “殿下——”,她犹豫着道:“您是不是想试试糖人?” 太子殿下就哼了一声。糖人算什么东西! 可折乌却已经跟摊主说:“加一个糖人。” 太子殿下又生气了!她根本就没揣测对他的意思还敢擅自做主张。 这时候,摊主已经做好了两个糖人,一个兔子一个猫,太子殿下余光看见了,心里先定了猫——他绝对不要兔子。但他这个心思还没想完,就见摊主将兔子和猫都给了旁边的小孩。 太子殿下眼睛就终于不悦的眯了起来。 “桑启,给他们银子。”,他轻轻冷冷的声音出来,转身就走,吓的桑启立马拿出一两银子给刚拿到糖人的小孩,换回了糖人。 折乌呆呆的。 桑启就唉哟一声,“可不能让殿下久等了。” 折乌就拿着糖人赶紧上马车,战战兢兢的道:“殿下——” 她递出了那只猫的,手停在半空中,露出白皙的手腕。 ——果然被喂的白了些。 这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念头。然后就是撇过脸,依旧高冷,“孤不吃。” 折乌就乖巧的点头,“嗯,殿下不爱吃,是奴婢错了。” 太子殿下神色就缓和了一些,折乌见了,就放心的开吃。她舔了舔,眼神眯了起来——怪不得村里的孩子听说弟弟吃了糖人后,那么羡慕,还隐隐成了孩子王,原来真的很好吃啊。 她一下又一下的吃起来,很快就啃完了两个糖人!太子殿下就准备回府后,从明天开始,让李太监天天给她做八菜一汤给她吃。 看看吃一个月八菜一汤后,她还想不想吃糖人。 沈府很快就到了,太子殿下刚下马车,沈琩亲自来迎接的。门口已经跪下了大半,齐呼殿下千岁。沈琩起来后,见到折乌还有些惊讶。以前,殿下只带侍卫和桑启。 他虽然是个耿直的人,却不会打探殿下的私事,于是就引着殿下去宴客的院子。 “四皇子已经来了。”,沈琩道:“此刻正在院子里喝酒。” 今天是沈老夫人的八十大寿,京都城里的规矩,越是高寿的老人,越是要办晚宴。沈老夫人历经三代,比太后娘娘还高一辈,曾还教导过没出阁的太后娘娘,两人算是有师生情谊。 所以,沈老夫人每年过寿,太后娘娘都会送礼来,今年太后不在京都,去了灵台山祭祀,太子殿下便来走一趟。他先去沈老夫人处,给她见了礼。 沈老夫人是个长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她自然是不能让太子殿下行礼的,连忙在他礼还没行完之前扶起他,然后自己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最后见了折乌,跟儿子一般,也吃了一惊。 不过她是惊讶于折乌的相貌。 她笑着道:“殿下身边新添的侍女?老身总觉得她的长相似曾相一般。” 不过她到底是老了,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瞧老身,还是老了。” 太子殿下很给面子的说了句,“不曾老,老夫人必定能长命百岁。”,然后看了眼折乌,若有所思。 沈老夫人就不再看折乌,而是说起太后娘娘,问了几句身体可安康后,让他去外面吃酒。 太子殿下站起来,“待下次再来看老夫人。” 折乌就跟着出去,可出门之时,她还是能感觉到沈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看了会。 ※※※※※※※※※※※※※※※※※※※※ 今天我学会了做一道菜!给你们发红包啊,留下你们的爪子qaq 投壶和救救我 太子殿下不喜欢这种人多的酒宴。他随着沈琩入座,不说话,不喝酒,冷的像座冰雕。四周的人行礼之后,遂也纷纷闭口不言。本来喧闹的院子,竟然瞬间静默了下来。 ——太子殿下不说话,谁敢说话啊? 于是一个赛一个沉默,又不好显得自己是因为太子殿下不敢说的,于是,本来没人吃的菜便抢手起来,一时间碟碗声响起,还混着几声好吃的夸赞。 可惜沈琩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性子直,高兴的对众人道:“看来这醉仙楼的厨艺不错。” 今天人多,镇国公夫人提前定在醉仙楼定了酒菜。 四皇子呵了一声——他家岳父委实是个奇葩。怪不得会看不上他,而是看上了太子。 若是往日,四皇子必然是要讽刺太子殿下几句“惜字如金”,嘲笑沈琩好赖不分,但今日是沈老夫人的寿辰,闹起来反而不美。他今日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就特意叮嘱过他要谨慎行事。 她说,沈琩这个人,耿直,人情世故上不通达,却十分得他父皇的欢喜。当年四皇子妃沈氏本来是要说给太子的,后来被她好说歹说,抢来给了他,就是为了沈家这个助力。谁知沈琩这人变数太大,即便嫁了女儿,也不肯归顺于他,让她操碎了心。 但沈琩对女儿不闻不问,却是个有名的孝子,若是能得沈老夫人欢心,指不定能得沈琩高看一眼。 四皇子忍住气看了眼沈琩——其实他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岳父挺愁的。虽说岳父明面上没支持他,可是沈家门生却有一些投在了他的府下,沈琩也没阻止,也不算彻底跟他撇清关系。沈琩还能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事理论:“人各有志,虽然同出沈家门,却不一定要同道而行。” 这样的人,他父皇喜欢,他也不敢得罪,只能捧着。 于是冷着脸,一杯接一杯下肚。 这般一来,席间气氛就更差了。 就是饮酒的人都少了起来,各人都安安静静的坐下吃菜,眼神乱飞,看着倒是不像是寿辰。可太子殿下毫无所知,他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管众人百相,直到,沈琩这个直人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他站起来,看看太子殿下,再看看他身边站着的桑启和折乌,忐忑的道:“殿下,吃完饭,臣准备了投壶,您可要下场与儿郎们一起?” 太子殿下终于施舍的抬起了眼,开了尊口,“孤不去。” 哦,这可太好了——沈琩舒了一口气,若是太子殿下下场,怕是其他人都放不开。正当他要继续说话时,就听太子殿下又说了一句,“阿乌,你替孤去。” 折乌早就做好准备了!她立马往外站了一步,“是。”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琩跟其他人都懵了。 尤其是沈琩,京都投壶盛行,一般都是主子们亲自下场,哪里有奴才代替主子的?且这里都是男客,谁愿意跟个小女子比试? 不过能在这里喝酒的人,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一辈自持身份,小一辈的无所谓嘛,很快就有人动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跟代表着太子殿下的折乌比试起来。 ——她即便穿着侍女衣服,可太子殿下跟前哪曾带侍女出来过?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折乌还是第一次受到这般的……客气。她有些不知所措,转身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站起来,慢慢的走过去,先拿起箭,往壶里投了一支。 然后将剩下的箭递给折乌,“你来。” 然后又慢慢的踱了回去坐着。 折乌便什么也不怕了,认认真真的将箭准准的投进了壶中。 太子殿下这才端起了茶杯喝茶,不再关心其他。好似他来,就是为了看侍女投壶的。 而折乌呢,将这看作是太子殿下给她的差使,十分努力的投好每一支箭,毫无失手,她紧张而又郑重的投壶,让其他人也认真起来,都是少年心性,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都在看,谁都不想输。 于是一帮人被带的逐渐由松散变成倾尽全力,却也没能赢过折乌。 有一个穿红色衣裳的少年还赞赏道:“姑娘真是好手法!” 另外一个紫色衣裳的也赞:“好似箭无虚发。” 太子殿下满意的站起来,又有些莫名的不悦:“阿乌,回去了。” 折乌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等到上了马车,这才恍然惊醒,激动的道:“殿下,奴婢赢了!” 她赢了! 刚开始,她看成是太子殿下的差使,可是后来,那些公子哥们奋起直追,她就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她好像不再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是为了赢。 而且她确实赢了! 她想跟殿下说点什么,可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会喃喃的道:“殿下——” 太子殿下哼了一声,略微含些得意:出息! 才赢了这么一群纨绔子弟,有什么好激动的。以后,她会赢更多的人。 不过如今总算有些见识了,脸上的光彩也十分喜人。他就随手拿起一本书随手翻起来,心中舒畅:他的刀,合该就是这般的璀璨夺目,大出风头。 她不该被尘埃掩住。他该早些带她出来的。 刀的光彩,就应是这般养出来。有他握着刀柄,擦拭着刀鞘,她有什么可怕,可灰蒙蒙的呢? 太子殿下迈着稍微轻快的步伐,回了书院,然后让人去查沈老夫人口中的“相貌相似之人”。 太子殿下不相信巧合,尤其是折乌的消息,什么都不肯放过。 而另一边,刚做完夜宵的李太监也给折乌说起了沈家。 “你去的这一家蜀州沈,可了不得哦。”,虽然折乌没问,但是李太监还是尽职尽责的主动说这些事情。他坚信,将来折乌是要成主子的,京都这些家世,势力都得要知道。 “蜀州沈家,自咱们大秦开朝的时候,就是从龙之功。第一任镇国公沈汀文韬武略,立下赫赫功绩之后,沈家祖上的青烟就一直都没断过,一百五十年了,沈家不断出现惊采绝艳之人,屹立不倒。” 折乌就哇了一声。 一百五十年的家族啊! 李太监接着道:“殿下肯带你去沈家,看来对你很是……看重啊,你得把握住。” 折乌也觉得是!她啃完一块枣糕,就跟李太监辞别,“李爷爷,我明白的。” 李太监:“……”不,你不明白。 他也不好明说,只得哎了一声,目睹人进了厢房吹了灯之后,才敢出门。 但折乌哪里睡的着哦!她之所以着急回来,是因为她努力去听李太监说话,也无法集中精力。 今天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投壶的时候被众人夸,只觉得激动,可是回来却越想越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 她翻来覆去,忍不住伸出手,模仿着射箭的手势,咻咻咻的射——她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 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这般被这么多人肯定过。她竟然比这么多人厉害。 真好。 她就这么精神的折腾了半宿,快要睡着的时候,又有些忍不住对太子殿下愧疚:殿下让她去投壶,她最后却只顾着……只顾着……只顾着什么,她又有些说不上来,最后睡的迷迷糊糊,才算总结了一句:只顾着为自己射箭了。 她睡的不好,太子殿下梦里的情景也不好。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又做梦了。 只是这回,不是跟前面的梦连起来,而是一个雨夜,这个时候的折乌,好像又稚嫩一些,远没有拿起弓箭射人的那股肃穆之气。 他看着她被绑在一间破庙的柱子上,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绝望。 她在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 晚安昂 伺候和绳子(捉虫) 折乌昨晚没睡好,但是天一亮,她就醒了。依旧精神的爬起来,射箭,浇水,锄地,然后吃完饭,乖乖的等着太子殿下来对她说一声:“有好好练箭吗?”。 每次殿下这么问她,她的心中就欢喜不已。 但殿下今日来是来了,却阴沉着脸,生着闷气。 折乌第一个念头便是给殿下弄点吃的——殿下生气,定然是不肯好好吃饭的。她就冲李太监使眼色,李太监便去黎溪院里的小厨房拎膳食去了。 “殿下——”,她迎过去,期待着他问出那句话。 但是今天太子殿下却没有问她有没有好好练习了,他只是沉默的拿出一捆绳子。 折乌:“……” 她迷茫的抬起头,“殿下?” 太子殿下气的心肝肺疼! 谁绑的她?怎么敢绑他的刀! 好在他知道以后她好好的在从军,这才冷着脸,大早上的便让桑启找来了一捆绳子,准备让她练练怎么在被绑的情况下自救,否则,太子殿下今日别说早膳了,就是午膳,也是不吃的。 他不喜欢她那般无助的神情。 他将绳子递给她,“孤教你解绳扣。” 这是要教她新的东西了吗?折乌欢喜的点头,认真的夸,“殿下,您真好。” 啧——太子殿下内心哼了声:他从不对人好,也只是想利用她杀人,知晓未来罢了。 傻。 他抽出其中一根绳子,开始教她几种绳子的解开方法。 太子殿下坐着教,折乌本来是站在他身边的,可是后来要仔细的看殿下的手法,于是干脆就蹲下来看,蹲着蹲着就盘着腿坐在殿下腿边了。 李太监提着膳食来的时候,就意会的笑了笑:这折乌,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放下膳食就出去,折乌就哄着殿下用饭,“殿下,吃一点吧,阿乌也饿了。” 太子殿下本来不想吃,可今儿个的饭菜却有些香味,他就矜持的拿起筷子,尝了尝——嗯,还成。于是就用夹了几筷子。但仅仅只是如此了,他的气还在肚子里呢,哪里有地方让膳食堆积。 他吃完了,就看着折乌解,等她学会了,又站起来,围着柱子走了几圈。 折乌好奇的走过去,“殿下?” 太子殿下的金口终于开了,“阿乌,你过来。” 折乌赶紧过去。“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贴着柱子站好。” “站好了——殿下——?” 折乌瞪大眼睛——殿下怎么拿绳子捆她了! 她乖乖的任他捆,倒是不害怕,还努力的思考,并在殿下没开口之前,立刻就道:“殿下,您捆完奴婢了,是要奴婢自己解开绳子吗?”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殿下真是太聪明了,这般一来,就是再难的绳子,她相信以后也可以解开的。 她欢喜的被绑着,露出灿烂而崇拜的微笑,太子殿下还在那边高冷的系着结,如此景象,在他们两人心中,都是十分正常的,可是在刚进来的桑启看来,却是……却是震惊极了!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如此爱好! 桑启不敢露出声响,趁着离的远,不动声色的离开,折乌远远的看见了,还跟太子殿下说了一声,“桑启怎么走了?” 太子殿下并未在意,他今日在意的是她能不能解开这绳子。他只要一想到她被人绑着,就吃不下饭。但梦就在她求救的时候戛然而止,让他心中憋着火气。 他把这示为是一种冒犯。 折乌是他的人,他昨日将人带出去,就是宣告了的,那谁还敢打她的主意?他心中,将这笔帐,又记在了四皇子身上。 等绳子终于绑好了,他就站远了些,“开始解吧。” 这就好像是玩游戏!折乌兴趣满满,双手在后面动着,一下又一下,然后朝殿下摇了摇头,“太紧了,殿下。” 她根本解不开。 那就只能多练了。可要练习解绳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看了看天,心中有些着急。 她这个时辰,一般在学字。她今天多耽误一点时间,就少学一个字。她刚开始学字,只是为了不让太子殿下烦她,让她可以看的懂账本。可是现在学着学着,她觉得书中的东西,吸引着她废寝忘食,她不想停下来。 她一着急,手上的劲道就多了几分,然后,绳子断了。 折乌迟疑的抬起手,“殿下——它断了——” 太子殿下却眼眸突然睁大。 绳子断了—— 但是梦里的她,是挣脱不了绳子的。 人的力气是与生俱来的,怎么可能突然消失,难道她当时还被人喂了什么丧失力气的药? 这个想法让他勃然大怒。他恨不得立即睡过去,然后接着梦那个梦。 可是他不能,他至今也没找到做梦的规律和法子。 他以前是随缘的,老天自有老天的意思,但是如今,太子殿下不愿意了。 好在他是个十分高傲之人,身上的气息一向是生人勿近的。如今,他就算是再生气,情绪波动再大,也没人能很仔细的感受到,包括折乌。所以,她红着脸,乖乖的认错,“殿下,要不,您再换根结实的绳子捆住奴婢吧。” 太子殿下不说话,还在想自己的,折乌就哒哒哒跑去找桑启要绳子。 “要粗一点的,大一点的。”,她形容着,“不然捆不住。” 桑启:“……” 这么……激烈的吗? 他僵硬着笑,“我这就去。” 折乌就等在一边,拿了绳子,就去了水榭,但是太子殿下却已经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了。 “待会,你就搬去孤住的地方吧。” 太子殿下睡的地方连着书房,占了太子府的六分之一。平日里除了桑启这些守夜的太监,没人能进的去。 他在想一个问题——若是晚上折乌睡在他近一些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快点做梦?总要试一试的。 折乌却自动将这理解成了替太子殿下穿衣整被!她一直想着这个呢。 这也是大侍女要做的事情,可是桑启说,殿下不喜欢侍女,只让小太监们帮着递递东西,很多时候,太子殿下的衣服都是自己穿的。 殿下这点,是个怪人。毕竟哪个主子是自己穿衣服的,桑启心中感叹,但是说给折乌听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番说辞,“殿下是生人勿近,厌恶别人碰他的东西。这衣服是要穿在身上的,自然是更不能让别人碰的。可你不是别人啊,我看,这差使迟早成你的。” 折乌表面上忍着微笑,其实已经很是赞同。 她在心里也觉得,殿下待她是不一般的。她已经习惯这种,也开始为这种偏待翘唇。 如今,她总算是等到了! 她欢喜的道:“殿下,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你穿衣的。” 太子殿下手就顿了顿,最后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嗯。” ※※※※※※※※※※※※※※※※※※※※ 桑启真是太不纯洁了!作者君的笔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书院和昭华夫人(捉虫) 太子殿下睡的地方,自然是宽敞无比的,他将自己屋中的暖阁指给了折乌后,就坐在外间的榻上看书。 折乌便揪着小手,好奇的看着殿下住的地方。 这屋子大概可以分为外间和里间,外间放着榻和桌子,椅子等东西,一览无遗,看着十分的简朴。然后入目的是一个月拱门,上面垂着说不出名的青色绸布,此刻正挂在月供门的两边。 进了月拱门,就是里间,也就是殿下睡的地方了。里面放了床,还放了一张小榻。最后,才是她的暖阁。 暖阁在太子殿下床的右侧,用三面屏风连起来,跟床之间隔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听说本来是要做个小书房的,以方便殿下看书累了就绕到床上休息。可是后来专门建了一个书房后,殿下就没往里面去过,如今,倒是便宜她了。 折乌欢喜的压不住嘴角。 但如果想要去暖阁,就要先进外间,再路过殿下的床。折乌就小心翼翼的搬箱子——没办法啊,箱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一次的搬,很怕打扰到殿下看书。 不过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她竟然已经有足足八大箱东西了!算算日子,她其实才来太子府两个月而已。 ——她已经是个富足的地主婆了呢。 有地,殿下那里还存着银子,有了弓箭,还学会了认字!她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她以前怎么就没遇上殿下呢? 太子殿下就很敏锐的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的遗憾,忍了忍,还是将书放下,慢慢的踱到她身边,“你在想什么?” ——她都将屋子给她住了,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有遗憾,他也能给她圆上。太子殿下是个委实的高傲之人,他不容许自己的刀对握在她刀柄上的手有丝毫的不满。 折乌就羞愧的道:“奴婢只是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殿下。” ——这样啊。 太子殿下就稍微满意了一点,冷声道:“那你便怪老天吧。” 他说完迈进了暖阁里,然后便见到了里面的八大箱东西。 第一箱的东西实在是寒酸,装着石子,锄头,种子。 第二箱是他给的木雕和各种小东西。 其他的都是衣服。 不过,他眼尖的看见她的床上,摆着一本识字书。 折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连忙几步并做一步,将书挡了挡,“殿下……奴婢,奴婢……” “为何不敢直接说?”太子殿下十分不解。 不过是看书罢了。 读书识字明理,理所应当。 折乌就又习惯性的低头了。太子殿下皱眉,“挺直你的背。” 折乌立即就挺了起来,她支支吾吾道,“之前,之前,女娃是不准读书的。” 她有些难过的道:“以前,村里有一个姐姐,极为喜欢读书,便去村里的学堂外听着里面的人读书,可是后来,她就被卖了。” 她说的话语无伦次,神情有些迷茫,“他们自小说,女娃将来会生儿子和家务就行了,不能读书。” 她潜意识里,将她读书认字这事情,当做是一件不能说的秘密。更或者,是见不得光彩的。 她跟桑启说,是因为要桑启帮着买书,但是桑启告诉李太监后,她就跟桑启说过要保密了。但她几乎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殿下知道。 太子殿下看着她倔强,却有迷茫站在那边,突然生出些怜惜之心。 ——她若是糊里糊涂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没人教,却懂得反抗。 她的养父母欺负她,她一看清,就决然而逃,即便被救后富贵了,也不愚孝。 她被人教姑娘家读书不好,可她还是想读,即便是冒着顶撞他的危险。 她懵懵懂懂,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吸收着他教的东西,却又踏实肯干,依旧种着她的菜,雷打不动。 这般的人,若是男儿郎,便是天生的王侯将相,可她偏偏是个女娇娘。 太子殿下不经又想问了。 他也确实的问出了声,“阿乌,你想要什么?” 折乌又被问懵住了。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个问题,太子殿下第一次问她时,她很确定自己要的是地,但是这次,她又有些犹豫了。 她沉默了一会,才难堪的抬起头,都要哭了,“殿下,其实,其实奴婢除了种地之外,还想读书。”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邻家阿姐那么想要认字,但她现在知道了,因为读书识字后,她脑海里对这个世上的认知,就不仅仅是这块田,这块地了。 但她读书没几日,实在是说不明白,她只是想迫切的抓住这个机会,她迷糊着,却知道一旦失去了,她将会一无所有。 折乌甚至鼓起勇气,轻轻的拉了拉殿下的袖子,“殿下——” 她喊,“殿下——阿乌想读书的。” 太子殿下:“……” 如今,倒是还知道示弱来获得他的同情了。 他本来也不准备阻止她,只是觉得可惜了她的好资质,要是早一点遇见她,他一定能将她打磨的更加好。 太子殿下就轻轻的点了点头,“孤允了。” 折乌就有一种惊喜而又理所应当的感觉。殿下从来没拒绝过她。 她欢喜喊他,“殿下——奴婢会报答你的。” 啧——太子殿下目不斜视的踩着高傲的步伐出了暖阁,出了月拱门,在榻上坐了一瞬,又站起来,喊:“阿乌。” 折乌哒哒哒过去,“殿下。” 她乖得不得了! 太子殿下就带着她去书房找书。他在挑能让她看的,她却站在书架下,就被架子上突然掉落的书打了脑袋。折乌看一眼殿下,见他还在那里挑,于是闭了嘴巴,摸摸脑袋,将书捡起来,拍了拍封面的灰。 封面上写了几个大字,《昭华夫人手札》。 不过这几个字,折乌自然是不认识的,还是太子殿下看见她呆呆的捧着书,抱着书路过她的时候,读了出来。 折乌如今是求知若渴,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殿下后面,“殿下,昭华夫人是谁啊?” 太子殿下将书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道:“一百多年前,她是灵山书院的山长。” 顿了顿,又道:“灵山书院,是专门给贵女们读书的地方。” 折乌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一种别样的光彩和羡慕:“姑娘家也可以有读书的地方吗?”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声,“听闻百年前还收过平民,不过如今,也只是收几个贵女罢了。” ——有什么可稀罕的。 太子殿下将书抱起来塞进她的怀里,声音清冷异常,“你还是先学会认字吧。” 不来求他教她,希冀其他做什么呢。 ※※※※※※※※※※※※※※※※※※※※ 晚安晚安昂 ^o^ 弓箭和衣裳 从黎溪院搬到太子殿下住的洗梧轩里,折乌刚开始没感觉出什么不同,她只是觉得离殿下更近了,特别安心。当晚睡觉的时候,她特地尽了侍女的职责,将殿下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踮着脚殷勤的替殿下将外衫脱了。 然后,临到睡了,她还跟殿下说了句,“殿下,奴婢先睡了。” 然后就真睡了,片刻睡熟。 太子殿下:“……” ——没心没肺! 但是很难得的,他也迅速的睡了过去。天可怜见,太子殿下因为常年心中事情多,在床上总是要躺好几个时辰才能睡着。一夜无梦,他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瞪大眼睛看他的折乌。 太子殿下:“……” 他甚至是有些无奈的道:“转过去。” 折乌乖乖的点头,等了一小会,太子殿下才又道:“可以转过来了。” 她这才替他穿衣服,然后发现殿下的里衣已经换了一件。也是,殿下怎么可能一件衣服穿两天嘛。她记住这点,又给殿下挑腰带和玉佩。 殿下的配饰可真多! 有玉佩,香囊,还有一些其他的挂件,折乌说不出名字,可是觉得莫名的好看。太子殿下瞧在眼里,叮嘱她一句好好练箭,再说一句:“晚上回来教你写字”,然后出了府门就跟桑启说,“库房里有一匹绯色的蜀州云海织锦,给她做套衣裳。再将那套秋海棠蝉花点翠头面,给她放到暖阁里去。” 桑启点头哈腰,送了太子殿下出去,赶紧回去开库房拿东西,他先找到晴空,道了声,“你可快着点,殿下吩咐过了。” 这天还没亮!晴空忍着气,掏出钥匙,冷嘲热讽,“这又是给那黎溪院那位——主子?桑启,我劝你一句,别把乡间草当成宝,得罪了你不该得罪的人。”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桑启却没生气,他自从看见太子殿下屋中那捆绳子还在后,就心中稳的不得了,呵呵笑道:“嗐,做奴才的,主子要是瞧不起,哪里敢将自己当成宝啊,还不是贱泥一团。” 晴空气笑了。她自小就跟着太子殿下,当然有她自己的底气,当下含着一口气,“行,你想明白就行。” 桑启心中就呸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侍女,还真将自己当成主子养,就算是殿下对她有几分情面,可殿下那种人,情面有什么用? 她也不想想,别的主子府里,年老的嬷嬷们,太监们都大把的在,为什么太子府里,就是他们这群小的被提了上来? 从前伺候太子殿下的人去了哪里?这些人可都是不到三月,陆陆续续的就走光了。然后才是他们被提了上来,而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觉得不对,毕竟殿下的脾气古怪。 桑启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敢去查,连提都不敢提。只能拿这个警醒自己。可这晴空呢?拿着库房钥匙,就以为自己是主母了都!啧,这种人,他可不敢与之为谋。 他嘿了一声,“我有什么想不明白,我白天黑夜的伺候殿下,殿下就能记得我这号人——这天没亮,殿下要去上朝,我自然也是要跟着起的,哪里比得上你。” 晴空的脸就僵硬住了。 太子殿下一直都不喜欢人近身,她虽然是大侍女,拿着殿下的库房钥匙,看着是最得他信任的,可是只有她和其他几个大侍女知道,她们一个月也见不到殿下几面。 比起侍女,殿下更喜欢太监伺候。 她本来是不该得罪桑启的,可是采薇被桑启挖了个坑埋了,被人说到她这里来,她就存了气,再加上折乌来了之后,殿下就不让她们进内院了。整个内院,都被桑启和李太监把控着,样样她们都插不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桑启,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如今才到哪跟哪,以前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是一点都不近的那种,所以这府里才没太子妃和侍妾,她们这些侍女,也不如太监得用。 如今太子殿下带了折乌出去,各家定然闻风而动,太后娘娘必然过问,到时候,这个太子府里,就会有太子妃了,一个折乌算什么? 乡野出身的粗笨丫头,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她能忍着,忍到太子妃进府那日,看桑启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都是从小长大的,谁还不明白谁,桑启一瞧她的神情就笑了:还谁笑到最后——太子殿下屋中那捆绳子,以为是谁都能玩的转的? 他拿了钥匙,一边走一边晃动,响叮当的好听极了。然后就觉得这钥匙放在晴空那里糟蹋了,得想个法子夺过来。他亲自取了锦缎,送到绣房,这回绣房的管事知道了,“还是做侍女的衣裳?” 桑启啧了一声,“瞧你眼力见,这么好的绸缎,做什么侍女的衣裳?怎么好看怎么做。” 太子殿下连折乌的钗子簪子都配好了,看见侍女的衣裳样式能高兴? 他逼着绣房的管事迅速的描红,描了个大概出来,还是不太满意,不过他是机灵足了的,瞬间有了想法:太子殿下也有一套红色的衣裳。他还记得样式! 桑启就道:“按着殿下这套衣裳做些改动,看起来要活泼一些的。” 绣房管事就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送了桑启出门,给他塞了一些银子,“以后那边的事情,你多帮我打听着点。喜欢什么,我都能做出来。” 桑启笑着将银子收下,风风火火的走了。 他刚走,晴云就从里间走了出来,嗤笑着道:“这小子,如今越发不得了了。” 绣房的管事姓秦,大家都叫她秦娘子,祖传青州秦家的绣艺,在绣房里很是受人尊敬。她回身就瞪了眼晴云,“人家那是懂主子的意思,又命好,结交了李太监,愿意点拨着他,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你挤兑个什么劲?” 晴云就朝晴空的屋子那边怒了努嘴,“哎哟喂,我可没挤兑,但是那边可是一大早就发起脾气来了。” 她走过去攀着秦娘子的手,“这不,我就来你这里躲清静了。” 她熟练的帮着秦娘子递东西,瞧着倒是高兴的很,秦娘子不由得小声问,“晴空虽然脾气大些,心却是好的,你——”你好歹别这么幸灾乐祸的。 晴云就落了脸,道:“她心好?她心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心大着呢,想做咱们的主子。以前殿下是没露出过一丝意思,可是现在你看看,黎溪院那边住了进去,她的心思就活络了。” 秦娘子就默了默,自从折乌来后,这太子府里活络的人可不只晴空一个,但凡有些姿色的,都开始浮躁了。这两个月来,若不是李太监和桑启带着人抓的紧,怕是就要闹出难看来。 她叹了口气,又问晴云,“你就没那意思?” 晴云勃然大怒,“我什么意思?等我学会了你这绣花的手艺,求了殿下放我出去,大好的前程!” 志气倒是大。 秦娘子就笑道:“是我小瞧人了,你不要生气。” 等到下午将样子描好了,她故意去求桑启,“要做到最好,肯定不能光听你说,得我亲自去看,去量。再说了,那些头面,你懂怎么插怎么配?” 桑启心中冷笑,这又是个闻风来分一杯羹的,不过她来之前,李太监就猜到,教他回话,“这您就要跟殿下说了,这内院,都得殿下说了才算数。” 这谁不知道,可也要见得着太子才行。秦娘子心中骂一句桑启,脸上笑着道:“那你就帮我问问殿下,这不,都是为了主子好。” 桑启就应了下来,至于记起来还是忘记,那就说不定了。 等秦娘子走了,桑启连忙去花地里帮着锄地,他看着绿油油的萝卜叶子嘿了一声,道:“这些拔了吃了,还能再种一茬。” 折乌也点头,“对,这回,我想再种点别的。” 殿下不只是爱吃萝卜呢! 桑启扛着锄头,折乌就顺手拿起弓箭,一边走一边跟桑启说话,“殿下最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桑启的消息灵通些,道:“你还记得顾元培吧?他告的那个闵信案牵扯出来太多,这不,还没结果呢。”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 她不敢置信,“那个闵信,不是已经被抓到证据了吗?” 是抓到了,但是四皇子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出来保他了。 可这个,桑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给折乌听。 但她已经问起来了,“他强抢民女了吗?” 桑启:“抢了。” “她是不是被逼的自杀了?” “是被逼的。” “她的爹娘也被诬陷成匪徒杀了啊!” “对,都死了。” 折乌不明白了,“那为什么,官府不还他们一个公道呢?” 桑启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了。 他琢磨了下,道:“这是殿下经手的案子,公道肯定要还的,但是这个判的过程,可能要久一点。” 折乌明白了,她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道:“我第一回碰见这种事情,不太知道。” 这种带着人命的案子,小山村里哪里有过。 不过是殿下办的,她就完全放心了,还主动跟桑启道:“殿下这么厉害,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 桑启就顿了顿,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本来也快的,只是吧,有人从中多加阻拦。” 折乌瞪大了眼睛:“谁?” 桑启就小声的道:“是四皇子,一直都在背后害我们殿下。” ——竟然敢害殿下! 殿下这么好,为什么要害殿下! 她憋着气小声下来,气愤的挥了挥弓箭,“他敢害殿下,我就射他!” 不管是谁。 ※※※※※※※※※※※※※※※※※※※※ hhhh,晚安,这里依旧是存稿君哦。 身世和送人 御书房里,朝臣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皇家的父子三人。 武帝将折子直接扔在四皇子的头上,恨恨的道:“你干的好事!如今被沈琩查了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四皇子就跪在地上,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父皇,这准是诬陷儿臣的!儿臣哪里有那个胆子。”倒是豁得出脸面。 折子上写着闵信这些年不止逼死过一个姑娘,期间还因为“玩法多样”,共奸/杀了多名女子。济州城同知于瑞发现后,准备暗地里揭发他,却被他联合四皇子的心腹一块,将人按了个贪污的罪名,关押监狱,不治而亡。 沈琩的折子里没有直接写四皇子,只说了此事是由心腹办的,而后心腹供出了四皇子。 至于真相如何,还是要靠皇上查明真伪。 但谁都能看明白,这背后是得了四皇子撑腰才办的成。沈琩只恨没有四皇子直接指使的证据,不能杀之而后快。退出御书房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四皇子心中怒骂沈琩一句,面上继续哭,“父皇,这闵信的案子一开始,儿子可都是全力支持查办的,本来都要结案了,这沈琩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竟然又重新开始调查,将多年前的事情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证据俱在,难道都是巧合么?” 武帝便看向了太子。 “太子——”,他突然嗤然:“是你挑唆的沈琩?” 太子殿下依旧站的稳稳的,“是。儿臣跟他打赌,闵信这事,跟齐安有关系,沈琩经不起人说,便去查了。” 但武帝却几乎瞬间揪出了一个词,“什么齐安,那是你弟弟!你的亲弟弟!” 太子殿下就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却不说话了。 明目张胆,剑拔弩张。 武帝气的心口疼,拍着桌子吼,“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殿下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了罪,难道不该受罚?” 但武帝却不理这个,反而抓住他不善待亲弟弟的罪名,翻来覆去的说。 直到快响午的时候,他才得以解脱,走出御书房。沈琩早就在外面等着,见着太子和四皇子出来,先是被四皇子狠狠的瞪了眼,踩着步子走远了,再是被太子殿下轻轻的一个摇头,刺激的心都要冒出火来。 沈琩这辈子生在高门,生就一副揉不得沙子的眼睛,此刻恨不得将眼睛挖了去。 如此之事,只要继续查下去,未尝不能再查出个一二三四来,可是太子殿下却只让他查到这里,交予皇上吩咐。 如今,太子殿下摇头,便是四皇子没有罪过的意思了。 皇上在保四皇子。 沈琩颓废后退一步,“殿下,老臣为了查出当年被杀之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揪出真凶,却只能含糊而过。” “死了那么多人,还冤死了一个心中清明的朝廷命官,就,就这么过去了,就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殿下——”说到最后,竟然老泪纵横。 太子殿下看着他眼中的恳切,还是摇了摇头,“已经结案了,诛杀闵信一系人马,捉拿齐安心腹归案,不过,升顾元培为京都京兆尹主簿,居于京兆府尹之下。” 这算是升了。 沈琩心中总算有些安慰,“顾元培极为聪慧,两袖清风,是个好官。” 太子殿下就觉得,沈琩心是好的,可眼睛却有些瞎。 他坐上马车,沈琩还在外面说话,“殿下——您后日可有空——” 太子殿下直接道:“没空。” ——他被禁足了十天。 四皇子也被禁足了十天。太子殿下闭上眼睛,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才算敲定可以开始收下顾元培了。现在收下,才能让大家都以为,他是真心看重他的。 这颗棋子,用的好,便是压死齐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他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桑启提着膳食在书房外面等着,太子殿下一肚子气,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进了书房,桑启本还想着去请折乌来哄哄,谁知他还没走,书房的门就关上了。 桑启愣了愣,立马走远了些。 太子殿下的书房一般不关门,一旦关门,便是“暗卫”来了。这么些年,虽然太子殿下没明说,但是桑启也能感觉的到殿下身边是有一群“见不得光”的人的。 屋中,太子殿下拿着一张纸看了又看。 “云州折家之女,身亡已十年。” 太子殿下站在窗户前,开始皱眉头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折乌是云州折家之女。 一百五十年前,前朝,也就是大夏朝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三年又三年的一次一次反复干旱,弄的民不聊生。后末帝皇后蜀州乐家揭竿而起,耗完了大夏最后一点龙气,虽然最后乐家没成事,但却被从云州而来的将领齐家夺去了皇位。 而老齐家的首位皇后,便姓折。 沈琩背后的镇国公府沈家先祖,便是折皇后唯一的姊妹,后世称为昭华夫人的夫婿。 折家和沈家便一直都通两姓之好,互有联姻,直至今日。只是,折家到底比起沈家而言,算是落魄了,如今,当年声震一方的云州折,只有嫡系一脉,还在京都为官,承袭定北侯的官爵。 而折乌,便是现任定北侯夫人回云州祭祖时,遗失的女儿。 “当年折夫人回云州路上,碰上了狼群,一阵冲撞,折夫人的马车掉下了悬崖,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她怀里的大儿子,称小女儿已经命丧黄泉,尸骨无存。” 太子殿下再次皱眉,“为何会尸骨无存?” 暗卫低头,“折夫人声称,被悬崖下的狼叼走了。” 后面定北侯家一定也去寻过,可是没寻到,这才罢休。后来又觉得这事情说出去不好听,便只称早夭了,渐渐的,便没人提起这事。如今,提起定北侯家,也只有想到他家的一个十八岁的嫡子,一个七岁的嫡女。 “能确定了?”,太子殿下问。 暗卫点头,“十有八九,折姑娘的容貌,跟折夫人的生母,长的十分相像。” 太子殿下想不到自己这么一查,竟然查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他并不高兴。他甚至有些不愿意告诉折乌这个事情。 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如今算是最清楚的。她曾经说过,她是多出来的。 她很介意这个事情。 ——她许是去了折家,也还是多出来的。 她敏感而自卑,却依旧心之向阳,迎风而长,努力的活着,她聪慧灵敏,一步一个脚印,吃着别人不愿意吃的苦,日复一日的练习着弓箭。 她手上练箭磨破的皮,被她哈一口气,就置之不理,她射箭的手臂,其实已经抬不起来了,可依旧在坚持。 她这般努力的在活着,是为了更好的自己。而不是又兜兜转转,去了另外一个家,成为多出来的人。 太子殿下就觉得,他的刀,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就不该再送给别人。 他不想放开自己的刀。那是他的利刃。即便这把刀,可能会因为这个变故,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的踱步,然后忍耐不住,便去了黎溪院的水榭里。折乌正在那里练箭。 她的脚下还放着一本书,射一箭,叽里咕噜一声,然后抿唇一笑,继续射,继续背。 她的记性极好,虽然有些字不认识,可她记住了是什么样的,怎么读,即便不知道其意,也能继续背下去,过目不忘。此时应该背完了三字经里的一篇,嘴里有些干渴,便去倒水喝。 她倒水也小心翼翼的,连水也舍不得多喝。 “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不喝水。那时候年纪小,到山上去狩猎,砍柴,肚子饿了,能吃野果子,但是山上没水,便要渴着。”,她曾经这般说,“殿下,您不知道,有时候好几天不下山,便都喝不上水。” 云州干旱,自来就水少。 她便将水看的极为重要,就是到了太子府里,也珍惜的很。喝完了水,便又不停歇的去练弓箭,背书,九月的天,热的很,出了汗也不擦,就那么一箭一箭,一句一句,不断的重复着。 太子殿下驻足良久,突然想起来了。 他第一晚梦见折乌时,她的眼里,就已经没了星光。她肃着脸,冷着眼,骑在马上,毫无情绪的射出了一箭。 而他买下她时,即便彼时蓬头垢面,即便狼狈不堪,受尽命运的不公之处,但她抬起头,朝他看来时,眼里满是希冀之光。 太子殿下想,当时,他应该就是为了她眼里的光,才那么毫不迟疑的将人买了下来。 如今,她更是被他养的白白净净的,全身都带着一股对未来的拼劲。 “殿下——” 太子殿下被喊的回神,才发现折乌已经看见他了,正欢快的拿着她的箭和书朝他奔来,颠颠的朝他道:“殿下,阿乌今天也有好好的练习弓箭和读书的。” 她如今胆子大的,已经不需要他先问再作答了。 太子殿下就看着她,“阿乌。” 折乌挺直了小腰杆,期待的道:“殿下?”,是要夸奖她么? 太子殿下就抿了抿唇,“孤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 晚安—— 以前你们总理不清两本书的关系,这回我帮你们理一理hhhh。 其实,每一本折家姑娘的时间,都是一本比一本往后走100多年。 红-绛-晚-乌,这四个,是一个颜色体系的。 --- 我基友今天还问我,你的颜色系列还没写完吗?是不是都快没名字取了,我跟她说,没,古代的颜色好多都没取呢,跟折配在一起,去算命的网站上算了,命都挺好的。 老祖宗留下来的颜色可多了! 愿意和不愿意(捉虫) 太子殿下说的格外严肃,折乌立马乖乖的过去,瞪大双眼,站的直直的,努力绷紧小脸,欢喜却压抑住嘴角,“殿下——” 殿下终于要吩咐她去干活了么?她能给殿下做事情了么? 啊,从今往后,对于殿下,她也是个有用之人了。 折乌悄悄的将背挺的更直了。 她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我要为殿下出生入死”的话,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可靠,稳重。 太子殿下就有些……欢喜。 他喜欢她满心满眼里看他的模样。他的刀,就该这般属于他。 但太子殿下自认为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做不出将刀藏起来的事情。他有自己的傲气。 他“漫不经心”的走过她的身边,“漫不经心”的问:“你记得没被你养父母捡到之前的事情吗?” 折乌老实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太子殿下看着她,低沉着声音开口:“你可想他们?” 折乌就低下了头,她想了想,道:“小时候,只有在被养父母打骂的时候才会想,长大了之后,就不想了。” 小时候被打的狠了,她还会幻想是不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被打,若自己有亲生爹娘,是不是也会像弟弟那般受尽宠爱?但长大后,她就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她尽量给太子殿下解释。 “因为村里都是这般打骂女儿,好像打人都是常事,奴婢在其中,并不是被打的最厉害的,只是多做些活罢了。”,她叹口气,也是因为这般,她才一直没反抗过,而是乖乖的受着。她根本没有那个意识。 第一个敢做出反抗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那个敢于去学堂偷学字的姑娘。 折乌还记得她叫折梨,因为她家门口,正好种了一颗梨树,父母见是个女儿,就随意的取了这个名字。而她的弟弟,却叫折金宝。她曾经在山上跟折乌碰见了之后,会跟她道:“你得逃。” 折乌刚开始没明白,后来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这些姑娘家,不逃,都会慢慢的被卖掉。 她忍不住跟殿下说道:“因为隔壁出了一个秀才,跟镇上的官老爷认识。大家都羡慕读书人,村长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们有书读。” 但是这个“孩子”,不包括女娃娃。 她们被教导着,“你们的兄弟出息了,就能帮衬你们,以后在娘家,你们也能抬起头来,夫家才不敢欺负你们。” “对你们的兄弟好一点,以后他们才记得你们的恩情,才会帮你们。” 折乌深吸一口气,“后来,村里办了私塾,很多人都去读书,但是束脩很贵。一些人家交不起束脩,就开始想办法。” 刚开始,是借,后来是卖粮食。 最后,开始卖人了。 “刚开始,是折梨姐姐被卖了,她父母恼了她不干活总去偷着学字,所以才将她卖了,紧跟着就交了她弟弟的束脩。然后大家就好像发现了一笔能赚大钱的生意一样,开始卖女儿了。” 不过顿了顿,又道:“也不是,其实奴婢后来想了想,那时候大家应该都开始想到卖女儿了,只是谁也没开口,有了折梨姐姐的事情后,立马就约了人販子。” 她神情颇为沮丧,“殿下,其实,当初我没被卖掉的时候,还挺对养父母感恩的。” 当时就有那么蠢。 太子殿下却指出,“他们不过是看你好用罢了,卖了不如留下赚钱。” 折乌的头就低了一分。 太子殿下继续道:“况且,你最后,还是被卖了。” 折乌的头就继续低了一分。 她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太子殿下却知道,她不是因为自己被卖掉而伤心,而是因为自己有实力却被卖掉而伤心。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笨。 太子殿下就走过去,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抬起头来。” 折乌瞬间听从命令抬头。 不过她抬起头来,太子殿下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本来要跟她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卖女儿。 他默了默,这才道:“孤可以帮你将养父母杀了。” 杀……杀了? 折乌懵懵的,她第一次听见太子殿下说这般凶残的话。 太子殿下冷冷的,“他们对你不好,孤可以帮你。” 折乌的心就莫名的软乎起来,“殿下,不用的,杀了他们,奴婢不会高兴的。就这般挺好,他们一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没了奴婢,又是天干地旱,不会活的很好的。” 原来她心中想的明白。 太子殿下就走了几步,在廊下坐下来,“那孤要是跟你说,找到了你亲生父母呢?” 亲生父母啊—— 折乌不敢想象!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找到亲生父母。 太子殿下见状,冷哼一声,“你想去认下他们吗?” 折乌便迷茫起来。 太子殿下手指一下一下的又开始敲起来了。良久,他才听见人问,“殿下——那你有查到,奴婢当年,当年是被扔下的,还是走失了的?” 力大无穷的姑娘就这么胆怯起来,“殿下——奴婢,是不是又是多出来,才被丢下的?” 太子殿下的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顿了顿,才道:“是遗失。” 不是丢弃。 折乌绷着的那口气才送下来,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殿下,那奴婢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啊?” 太子殿下刚消失的气,又提了起来。 他将折家夫人当年遭遇狼群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这般,估计以为你死了。” 折乌还有些高兴,“那奴婢,是不是就算没被丢下?” 怎么尽纠结这个!怎么突然就又蠢笨了!他想开口说一句:说不得你阿娘在你跟你弟弟之间选择将你丢给了狼群,这才逃生,可他却终究只转了个身,淡淡的道了句,“是,你没有被丢下。” 折乌就欢喜极了,好像压在她心中多年的大石头终于着了地:“殿下,多谢您,奴婢会继续报答你的。” 太子殿下轻轻的嗯了声,等了等,都没等到她继续说话,终于耐不住,问道:“为何……不提回折家的事情?” 回家—— 折乌笨笨的啊了一句。 为什么要回家啊? 她看向殿下,“可是……她们已经认为我死了啊。” 真是个傻姑娘。 太子殿下就又莫名的心软起来,站在那边,头一次,主动说起这些琐碎的东西来,即便声音依旧清冷,可却带着些烟火气:“你不是喜欢读书吗?只要被认回去,你就可以去灵山书院读书了。” 可以读书! 她眼睛亮起来,但瞬间又迷茫的摇了摇头。 她停下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什么生死问题,眼中布满云雾,缭绕不散。 太子殿下也不催她,站在她的身边,一起被风吹起衣袂,在风中相逢,布料传出沙沙的声音,又落下。 良久,折乌的声音才从风中响起。 “殿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即便是亲生的,也不再熟悉。奴婢,回不去的。” 她低着头道:“听您说,定北侯家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夫妻恩爱……且奴婢被狼叼走的事情,他们修饰改成了早夭,许是觉得,觉得这事情不体面。” “这般的人家,女儿定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若是奴婢回去了,说不得会被嫌弃,奴婢见了她们,也会自卑的。” 她实诚的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殿下,奴婢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奴婢不想再低下去了。先低下去一寸,就会再低下去三尺。” 她说完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太子殿下却突然对她的养父母生起气来。 ——到底是多磋磨她,才能让一个人,在这般年纪,想的这般通透? ※※※※※※※※※※※※※※※※※※※※ 我们阿乌,虽然老实,是活的很通透的姑娘呐 —— 今天基友提醒我,引用了文献古文资料的都要去标注一下,否则可能会被锁,我很自信的告诉她,因为我没文化所以我从没引用过古文hhh 晚安昂 合欢花和簪子 她还是太过稚嫩了。太子殿下想。 她只想到了自己会被嫌弃,却没想过,一个奴婢跟一个世家姑娘,过的会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一个奴婢,即便能依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可是一个世家,却能带给她更多的利益。她什么都不懂。 这般的……愚笨。 太子殿下想说几句,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那就先这般吧。回去或者不回去,他都能为她擦拭掉灰尘。先让她再想一阵子,等到时候她想怎么样……都随她去吧。 他的刀啊……以为已经养出光彩来了,结果今天一看,还是骨子里透出一股悲凉。 太子殿下便径直走了,没点头,也没摇头。 折乌就舒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没摇头,就当是点头了!这事情就当过去了。 她又拿起弓箭,欢快的射起来,一边射一边背书,然后累了,就倒了一杯水喝,咕噜咕噜的喝完,看着黎溪院里美轮美奂的景色,她就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能领着自己的银子,住在太子殿下的屋子里,还有自己的地。 她对那个陌生的富贵折家,没有一丝贪念。 其实刚刚,她还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过去的十年里,已经耗光了她对父母亲人所有的思念,每一个难熬的夜晚,都在一点点的磨掉那份不知何处的亲情。折乌就觉得,她许是有些冷情,这才不像常人般想着团圆。 一有了这个念头,她就有些心虚,立马看看左右,殿下不在,这才又灌了一口水。 希望殿下这般好的人,不要知道她这般不好的念头。 事情就好像这样过去了,等晚上折乌忐忑的回到屋中时,太子殿下依旧张开手臂,她踮起脚尖替他脱下外衫,然后乖乖的回到暖阁睡下。 今晚,她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她在死后,有了一个坟墓,就葬在了黎溪院里,太子殿下将花地里的花摘了一朵,放在了她的坟前。 虽然梦的寓意不好,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高兴。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折乌惊恐的穿好衣裳下床,发现太子殿下已经不在屋子里,桑启正站在门口。 她颇为不好意思,“殿下去上朝了?” 桑启点头,“今儿个下雨了,殿下说让你今天不要去水榭练弓箭,休息一日再说。” 桑启越发笑的好:如今殿下连这些琐事都要提醒他叮嘱折乌了。 折乌却有些没想明白:下雨跟不去练弓箭有什么关系?水榭里淋不到雨啊。 不过这是殿下说的,她就乖乖的点头,“那我今天就多认点字吧。” 唉哟,还挺努力! 说实话,桑启从没见过折乌这种人,你说说,都住进太子殿下的屋子了,不赶紧想着爬上殿下的床,干什么还要逼着自己认字呢? 但许是太子殿下就喜欢她这款? 人的命啊! 他就给她领来了好的纸笔,“都是殿下吩咐的,你尽管用吧,反正这府里的读书人也没几个。” 折乌再次不好意思起来:读书人啊,她真不算的。 不过步子却欢快起来,“桑启,我能去针线房领些针线吗?天要冷起来了,我想给殿下做双鞋。” 哟,不仅能射箭,还会做女红。桑启道:“你还会做这个啊。” 折乌笑起来,“以前什么都要自己做的。” 养父母哪里能有好心给她买衣服啊,她没办法,就自己做,衣服破了,就自己补,鞋子破了,就缝缝,一年又一年,竟然就这么过来了。不过这些话,她如今已经不愿意跟人说了,都过去了。 她是欢喜了,但桑启却发愁起来,去找李太监,“其他的倒是还好,要是她做的鞋子不好,殿下让绣娘来教她,不就让别人也搭上线了吗?” 李太监头也大,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精力如此旺盛,这般没日没夜的读书练弓,竟然还想着给殿下做双鞋。真是个劳碌命。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就道:“先不要从绣房领,跟殿下说,殿下指定要从自己的私库里出。” 桑启哎了一声,给李太监道了一杯茶,“不愧是李爷爷,就是比小的聪明。” 李太监见他自称小的,心中哼了声,将人赶走了。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眼里都是精明。 不过,这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将人移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却只是关起门来分床睡? 殿下不会是真的……不行吧? 李太监还没想完,就见一个小太监贼兮兮的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见了李太监就道:“李爷爷,小的求您帮忙来了。” 李太监本来就是太子府里数一数二的,求他办事的人多,每回都要收些礼。但他收礼也是有讲究的,一般人的孝敬,他还看不上,但要是太好了,他也不敢收,小太监手上这个盒子,就是他不敢收的。 盒子明显是红叶李木头做的,看成色,不低于五百两银子。再看里面放着的东西,一只合欢花簪。簪子上面的花栩栩如生,缀着的宝珠熠熠生辉,就是李太监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也被宝珠晃了神。 他惊讶的道:“这是谁托的你?” 小太监就笑了声,“李爷爷,您还记得来过咱们府上的顾元培顾大人吗?他来了两回,都被殿下赶出去了。这不,他门下奴才有一个是奴才的同乡,就求到了小的这里。” 李太监瞬间就明白这礼不是给他的了。 不过,他啧了一声,不得不佩服起这顾大人起来,能第一个想到送合欢花簪子给折乌的,确实不简单。再见小太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香囊,开着口,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张薄薄的银票。 李太监就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小太监殷勤备至,“李爷爷,小的哪里敢收东西,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您看,您要是不给黎溪院那边送,那小的就给他退回去,若不是小的欠着那同乡一份情,也不敢给他跑这趟。” 李太监却接过盒子,不要香囊,道:“这东西,肯定是进不了黎溪院,但是却可以进太子殿下的书房里。” 小太监脸色一松,鞠躬哈腰,“李爷爷,以后要有什么活计,您就尽管招呼,小的绝不二话。” 李太监拍拍他的背,“你胆子大,我倒是挺喜欢的。” 小太监恨不得立刻跪下叫李太监一声干爹,但想到李太监从不收干儿子,便还是叫他爷爷,千恩万谢的走了,反正托他的同乡也说了,只要他送一趟,至于收不收,银子都是他的。 他从李太监那里出来,急急去了门边,跟他那个同乡狗子道:“李太监收了。” 狗子就欢喜的道:“小喜子,下回请你吃饭。” 小喜子却有些想不明白李太监为什么不要银子,还要将盒子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不过下午,他就被叫到了李太监那里。 只见李太监笑盈盈的,给了他一千两银子。 “你跑趟顾家,将这银子给顾大人送去。” 小喜子摸不清这里面的路子,将银子送到顾府,见顾大人脸色不好极了,便拉了狗子说话。 “簪子留下了,殿下还给了银子,怎么你家大人还这般丧着脸?” 狗子比他聪明一些,“你想啊,这银货两讫,那就不算情分了。” 小喜子这才明白,有些羡慕的道:“你如今聪慧了。” 狗子有心搭上他这条线,就细细的道:“咱们大人跟你家殿下,也算是有了几分路上的情谊。我家大人突然上门送礼,还送的这么重,李太监没见着还好说,从你手里见着了,也是要跟殿下说一声的。” 小喜子茫然:“要是不收呢?” 狗子坚定道:“那就再送。” 小喜子迷迷糊糊回去了,回到屋子里想的明白了几分,心中艳羡起狗子的通透来。他们是一起从家里被卖的,他进宫做了太监,他却被卖给了达官贵人。如今,两人的差距被之前更大了。 他就咬了咬牙,将自己这次挣的银子,再加上这些年存的银子一股脑拿出来,想去找李太监,求他多多照顾。可是李太监此刻正在内院里给主子做饭呢,他在内院门口,就被赶了回去。 小喜子找李太监这事,就立马被人告诉了李太监。折乌见李太监被人叫了出去,就自己试戴太子殿下给她的新簪子。 殿下之前有让桑启给她一套头面,但是她嫌弃累赘,可这簪子,却是殿下亲自递到她手里的,她一放下弓箭,就试了试,可当日没梳头,只是拿发带绑了后面的头发,簪子根本用不上。 今日她特意将头发梳了个头发,美美的将簪子戴上了。 不过殿下却有事去了,她站起来往门口看,脖子都恨不得伸长几分。 李太监回来,见她这般,笑着道:“沈大人今日来了书房,殿下估计还要会才来。” 折乌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微微矜持的坐下,但等殿下一来,便提着裙子奔了过去。 “殿下——”,她嘴角噙着笑。 太子殿下依旧等她站稳再说的话,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头上的簪子,然后移开眼,道了句,“阿乌,今日可有乖乖的写字?” 折乌点头。 “练箭呢?” 折乌继续点头。 但她不忘记自己奔过来的初衷,委婉问:“殿下……奴婢头上的簪子……是什么花啊?很好看。” 太子殿下嘴角稍稍弯起一点,“不过是小小的野花罢了。” ※※※※※※※※※※※※※※※※※※※※ 晚安昂。 - 然后这几天我可能会稍微改下文案和文名哟qaq 书院和野花(捉虫) 太子殿下今天便教了她野花两个字怎么写。 他教折乌读书不拘泥于形式,从一个字扯到史书上关于这个字的典故,再从这个典故说起之前的朝代,名臣,让折乌每每都听的入神。不过也只有这时候,殿下才会说这么多话,等书讲完了,便又重新沉默寡言。 殿下不说话,便轮到折乌说。 她喜欢说些小事给殿下听。然后伺候着殿下用了晚膳,再陪着他消消食——殿下最近的心情都很不错,吃的便多了。 微风吹过,她提着灯笼,走在殿下的左侧,细细的回忆一天的时光。从草地里长出了野草,再到练弓时射了多少箭,都说的很详细,太子殿下一般情况下不会太搭理她,有时候想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驻足看看花,不过她停下话茬子时,又会轻轻的嗯一声,表示对之前话的回应。 折乌对这种日子满意极了。以前,她从不知道有个人倾诉心事会是这般的畅快,若是知道,她必定……嗯,她以前也找不到人来倾诉。 所以说,殿下真是对她太好了!竟然愿意听她说这些琐事。 月色渐微,太子殿下觉得消食得差不多了,便转了个弯往回走。他又想到了顾元培,觉得他再送次礼,就该收下他了。再想到梦,最近梦一直没再继续做,他得到的信息实在是不多。 就是梦里折乌被绑住的那个破庙,他也没有找到,不过确定的是,不在京都。 大秦太大了,他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找到。 再就是沈琩,虽说比之前更加的向他靠拢,可是沈家却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沈琩还是有顾虑,他顾虑的是谁?是四皇子妃吗? 事情太多太多,占据了他的脑海,可等旁边的声音一停,他就立马能清空所有的思绪,道一声,“然后呢?” 折乌便又继续兴奋的说了。 两人周而复始,一直从花地里散步到黎溪院,看看天,太子殿下就发话:“再走一遍。” 天色还早。 桑启守在黎溪院门口,见着两人来回走动,便跟李太监啧了一声,“你看,像不像老夫老妻?” 李太监却小声道:“你说,殿下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行房事啊?” 桑启吓了一跳!他几乎不敢说话了,看看不远处的殿下,再瞪一眼李太监,无声的开口,嘴巴一张一合:殿下能不知道这个?他十五岁太后娘娘就派人来教过。 再说了,他心道:殿下是连绳子都用过的人,这门道肯定早就摸清楚了。 倒是难为李太监看的懂他的唇语,便不再说话了。 他就是纳闷: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还亲自教上了,玩养孩子呢? 这么一想,突然就对上了。 这不就是养女儿嘛。 他啧了一声,觉得还是主子们会玩。 等殿下和折乌回房后,桑启关了门出来,又道:“殿下说明日带折姑娘出去买书,我估计得跟着,明日你可得把内院看住了。” 李太监:“怎么突然想亲自去书铺了?” 桑启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不知怎么的,突然说到了这个。那位跟殿下说她之前有段时间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书铺,殿下当时没说什么,等人睡了,便出来让我准备明日去书铺的马车。” 李太监也跟着笑了,果然就跟养孩子似的。 他哎了一声,“你小子还信不过我,保管这内院飞不进一只姓晴的苍蝇。” 第二天,折乌就惊讶的发现,李太监今日还带了个人进来。 他介绍道:“这是小喜子,给我打杂的。” 折乌腼腆的道了声小喜子辛苦了。差点将小喜子说的跪了下去。 如今满太子府,不,满京都,谁还不知道太子府里新来的侍女。听桑启说,就是皇上和皇后都打听了,但殿下一直将人护在内院里,不肯将人带进宫去。跟着李太监伺候这般的人,小喜子欣喜若狂,怎么敢称句辛苦。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李太监千叮咛万嘱咐,殿下如今还没说破,他们这些奴才就得有数,要将折乌当做主子,但也不能称做主子。让他机灵些。 小喜子就露出一个欢喜的笑来,拘谨的站在一侧,并不言语,老实巴交的。 折乌也松了一口气,她是个慢熟的人。正要说几句,就见桑启在外面喊了,她便辞别李太监和小喜子连忙出去,跟桑启道:“殿下什么时候会到啊?” 殿下还要上早朝,让她先去书铺等着。他下了朝,就直接过去。 桑启嗐了声,“还早着呢,咱们先过去,免得殿下过去了,咱们还没到。” 这是应该的,怎么能让殿下等呢。 折乌上了马车,等出了府门,才掏出自己的银子数。殿下昨天还借给了她三两银子——她昨天数了数要买的东西,发现自己的二两月钱根本不够。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月钱根本不够花销。 桑启看她愁眉叹气的好笑,不过人家这说不得就是闺房乐趣,他也不好说破,说什么?说你身上一件衣裳就是京都那些世家女都得不到的绸缎,价值千两?若是说了,他就得跟采薇一般,去庄子上度过余生了。 看破不说破,一直都是他跟李太监心照不宣的。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书铺,桑启就带着她去选书,折乌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书!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殿下的书房是不是比这个还大?” 那肯定要大,殿下喜欢看书,搜集来的书占满了书房,桑启便道:“你还记得沈大人吧?他最近来咱们府里来的勤快,我看有一半是为了殿下的书。” 折乌有些与有荣焉。选完了书,付了钱,桑启就带折乌去楼上的雅间坐着。 这书铺楼上是雅间和大堂,买了书可以上楼坐会,他们来的早,楼上还没人,不过等了会,就见楼下开始有人进来了。男的女的都有,折乌好奇的伸头看了眼,就老老实实的坐着继续等殿下。 ——因为她听见有人打招呼的时候说了几句诗词,她完全听不懂。她怕到时候万一被人看见了,问两句答不上来的话,她丢丑不要紧,就怕太子殿下待会来也会丢了面。 不过,外面的交谈声实在是对她太有吸引力了。 她仗着耳力好,竖起耳朵—— 几个姑娘好像在说书院的比试。 折乌瞬间就期待起来,她们说的是灵山书院。 “这次比试是不是那个折蔓又得了第一?”,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我说,沈染,你还比不过一个云州来的乡下土妞?她一个寄居定北侯府的,你若是比不过她,还算的上是京都第一才女么?” 她说完,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秦琪,别胡说八道,她的才情确实比我好,有这等时间说三道四,不如多看几本书。” ——定北侯府啊。 折乌的耳朵就不知道是该继续竖着,还是收回来了。 ※※※※※※※※※※※※※※※※※※※※ 那个……咳!月末了,你们的营养液记得别过期啊qaq,该灌的就灌,咳,罐罐就,就更健康。感谢在2020-10-25 22:35:52~2020-10-27 00:0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沈染和折家女 外面的声音细细碎碎,折乌的耳朵到底是继续竖着了。 不过从两人的对话里,她大概也能知道,从云州城来投靠定北侯府的那位姑娘,并不受京都的这群世家女的待见。更何况,她刚来三月,就在比试中拔了头筹,惹的许多人不服气,暗地里叫她乡下来的土妞。 折乌摸摸鼻子——她也是从云州来的。 而且是比云州城更乡下的地方。 不过那位叫沈染的姑娘倒是不错,不嫉妒不诋毁。姓沈的话,应该是沈家的女儿吧?会是那位常来太子府的沈大人闺女么? 她心中想些七七八八的事情,等外面的声音停了,然后收回耳朵,继续专心致志的等太子殿下。 殿下今日可真慢啊。 桑启一直都在注意她,见她听见云州两字就神情有些奇怪后,便暗暗记了下来,猜测是思乡了。等回去跟太子殿下禀报的时候,就能有话说。 殿下喜欢他汇报关于折乌的事情。若他说折乌晨间看见一朵花很喜欢,那黄昏的时候,太子殿下肯定就会带着折乌散步去那边,让她摘几朵回去。所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桑启琢磨的一清二楚。 这回若是跟殿下说折乌思乡了,殿下该送她些什么呢?云州的特产?桑启脑子里转动起来,准备提前做好准备。 主子一句话,奴才跑断腿。若是跑不好,腿也留不了。不是打断就是砍掉。 他感慨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折乌,心情好起来:好在这个主子好伺候。 正想着,就见折乌站了起来,桑启连忙也跟着站起来,折乌耳朵灵的很,她这般兴奋,定然是殿下来了。果然,刚站起来,就见殿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一句话便是:“阿乌,书可选好了?” 折乌嗯嗯的点头,“殿下,都付过钱了。” 桑启先付的,她后面还给他了。她掏出剩下的银子递给殿下,“这些是剩下来的。” 剩下来的都要存着下次用。太子殿下接过钱,放进袖子里,转身径直走出去:“你自己算账。” 折乌就跟在他身后,“殿下,奴婢算了,还欠您二两五钱银子。” 她也是个负重债之人了,这般想着,连步伐也情不自禁的悄悄重了几分。 太子殿下的步子就迈的小了些,等人跟上来后,才继续大步往前,不过刚下楼,就听见一声惊喜的声音喊道:“太子殿下——” 这个声音折乌知道!是刚刚雅间外说话的沈姑娘。 只见她眼睛一亮,就要上前,后面跟着一个红色衣裳的姑娘一起小跑着,应该就是沈染口中的秦琪,将云州说成乡下的那位。 折乌跟在后面,情不自禁的看了眼,瞬间就被一阵珠光宝气闪了眼——那位秦姑娘的头上金银首饰可真多,跑起来一晃一晃。 但两位姑娘往这边来,太子殿下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将沈姑娘的叫喊声当成了耳边风,也让她的脸红了起来。折乌茫然的看了看依旧前行的殿下,再看了看不知是羞红还是气红脸的沈姑娘,此刻,竟然有些明白了桑启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是有根据的:殿下的脾气不好,通常都不会搭理人。 还是这般的美人。 沈姑娘生的有些清冷,倒是跟太子殿下有些像,之前说话带着冷气,刚刚看见殿下后,却瞬间雀跃,更显得美丽动人起来。折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 “阿乌——”,太子殿下最终停了下来,不满的喊:“走了。” 折乌恍然回神,立马跟过去,小声的道:“殿下,她长的可真好看。” 太子殿下就忍不住对她说了相遇以来的第一句重话。 他说,“阿乌——你是瞎了么?” 折乌:“……” 殿下说话可真不好听。 她哒哒哒跟上,正要跟着殿下上马车,就见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跟她长的至少有五六分相似的人。 折乌不由得停下来,扯扯殿下的袖子,呆呆道:“殿下——她长的跟奴婢好像啊。” 太子殿下踩在小杌子上要进马车的脚就放了下来,顺着折乌的眼神往前面看,看见了她所说之人。他冷冷的道了句,“应该是定北侯府的折家女。” 啊,这就,这就遇上了么? 眼见对方也惊讶的盯着她看,折乌立马呆头呆脑的求殿下想办法,“殿下,怎么办啊?” 怎么办?她又不是做贼!她是占理的一方!真是一点他的聪慧也没学到。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继续上马车,折乌赶忙跟上,将帘子放下来,隔绝外面的世界。她如今是一点也不敢瞎看,殿下这是生气了。 她心里一切杂绪都扔掉,真心实意的哄着太子殿下,“都是奴婢的错。” 太子殿下问:“你错哪里了?” 折乌就茫然起来。 她,她应该是错了的,不然殿下不会这般生气。可要她一点一点将错的事情列出来,她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不过,她如今也不是那么实诚了,赶紧哄,“奴婢错在惹殿下生气了。” 太子殿下就将眼神投向了车窗外。 自从折乌去过沈家之后,想来沈老夫人也应该派人去查她的身世了。但折家并没有动静,说明沈老夫人在查明白之前,没有想告诉折家。这里面,许是她担忧自己弄错,不想让别人白欢喜一场,也有可能就算查出来了,也不想让折家知道。 太子殿下并不着急让折家发现折乌,但也不忌讳带她出来从而被人认出来。她不该因为这些事情,就要束缚住脚步,畏手畏脚。 她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书铺,他便带她来看看,至于碰见谁,要遇上什么事,都是历练,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太子殿下自小便是当今皇上这般一步步放养大的,前方多磨难,皇上只管教几句,剩下的,便是他自己去跨过。 她要成为一把锐不可当的刀,就少不了这一步……..不过,他的刀……他也不能太过于不管。 他的手指敲在小桌子上,一响一响。 到了太子府,太子殿下就去书房开始部署下一步的事情了。无论折乌最后如何决定,只要她在京都,跟折家打一回交道,总是逃不掉的。 桑启就眼见殿下人没踪影了,这才敢喘粗气,拉住折乌询问,“怎么了?你跟殿下说什么了让他这般生气?” 折乌哪里敢跟桑启说实话。她只好心虚的开始编:“我,我夸了一声沈家姑娘好看,殿下便生气了。” 她也没说谎,那时候殿下听了她的话确实不高兴。 桑启就奇怪的看了看书房的方向:殿下这醋劲,可真大。不过是夸了句姑娘家,就这般生气,那要是夸一句儿郎,还不得气的三天不用膳? ※※※※※※※※※※※※※※※※※※※※ 哎呀,好多营养液啊,我记着!v前不好加更,榜单限制着,v后给你们加昂!晚安qaq感谢在2020-10-27 00:09:43~2020-10-27 23:4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25672 6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次机会和第三次机会 太子殿下是个很闷的人,千言万语,都藏匿在眼眸之中。这般的主子,对奴才来说,就是日日命悬一线。所以桑启从伺候太子殿下开始,就不停的在猜想他的心思。 他是各奴才中猜的最准的,所以才好好的留在了殿下身边。只是之前,他猜的都是殿下的想吃什么,殿下想做什么,从来没猜过殿下的□□——他一个太监,能知道什么情爱呢? 桑启颓然叹气,叮嘱折乌,“殿下不喜欢,你以后就不要再夸别人了。”现在他还能根据打听来的经验猜中几分,以后就更难说了。 折乌嗯嗯点头,道别桑启,回去继续读书和练弓箭,然后抱着柱子踮起脚尖看水榭外——殿下还没来。 她终于忍不住来,背起自己的弓箭,去书房求见殿下。 折乌还是第一次来书房。即便洗梧轩跟书房离得近,可是殿下没说,她也不敢来。如今自作主张,便有些气弱。正犹豫着,就见晴空领着一个人走过来。 是那位顾大人! 她脚步后退了退:殿下应该是在办正事,她晚些再来吧。谁知正要走,就被顾元培叫住了,惊喜喊道:“折姑娘。” 折乌停住,小声的回了一句:“顾大人。”,再喊晴空,也唤她一声晴空姑娘。 晴空皱起眉头,“折姑娘,你怎么突然来了?殿下正要接见顾大人,若是无事,容我禀报过殿下,殿下让你进去后,再来请你吧。” 折乌知道这是规矩,便也规矩的点头,“麻烦了。” 晴空两眼一斜,心中暗讽:恁你是什么折姑娘仙姑娘,不过也是一个要等在门外的奴才罢了。 以前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子妖精,如今一看,还是那般的粗鄙笨拙,上不得台面! 她面上笑:“顾大人,请吧。” 但顾元培是什么人啊! 他能立马将主意打到折乌身上,眼力见是有的,于是顿住脚,就是不走,而是道:“晴空姑娘,还麻烦您跟殿下说一声折姑娘也在这里等着吧,在下的事情不急,还等得。” 晴空:“……” ? 这算个什么事! 她不知道顾元培送簪子托到李太监那里的事情,对外面的纷争也不懂,只以为这是个怂弱的主,呵呵一笑,道:“顾大人,还请快快进去吧,她只是太子府里的一个奴婢,当不得你——” 而她话音未落,就见书房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折乌。 “阿乌——”,他道,“进来。” 晴空一惊,心中再次不忿起来。她是打小伺候的,而折乌却是一个乡野丫头。若是殿下不近女色,她也不说什么了,可是殿下若是想要侍妾,为什么不要她呢? 听说殿下还将花地拔了半亩给这个粗鄙之人种菜—— 晴空无数个夜晚都在想,她到底比折乌差在哪里了? 她捏紧拳头,缓慢的吸一口气,再吐出去。她忍了这么久,自然不会当着殿下的面出错。人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晴空迅速跪下去,喊道:“殿下,奴婢奉命带顾——” 但这次的话依旧没说完,就再次被太子殿下打断。他声音大了点:“阿乌——” 太子殿下已然十分不悦,声音越发清冷:“进来——” 折乌恍然回神,她歉意的看了眼顾元培,欢快的进了书房。 “殿下——”,她跟在后面喊道。 太子殿下能让她进屋,肯定是气消了。她哒哒哒踩在书房的木板子上,又喊了一声,“殿下——” 甜甜腻腻,刻意讨好,曲意逢迎!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坐下来,“说。” 这是等着她来呢!折乌便立马老实起来,她诚恳的道歉,“殿下,奴婢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然后有些难以启齿,她其实有心想瞒住殿下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的。 不过这回,她老实了,再不敢说一半留一半,于是从头说起,在殿下面前袒露那些见不得人的她以为的阴暗。 “被捡到之前的事情,奴婢确实记不得了,所以对之前的父母,没有眷恋。”,她慢吞吞的道:“当年之事,奴婢想,谁也没有错。哪个父母想弄丢孩子呢?也没有孩子,想离开自己的父母。不过是遇上了这倒霉事,便开始骨肉分离。” “可是,有些骨肉分离后,再次相遇,还能继续合在一起,有一些,却不能了。奴婢……奴婢便是那不能合的。”,她说一句,就看一眼太子殿下,见他依旧神情不变,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继续道:“殿下——许是,许是奴婢天生父母缘薄,兄妹缘浅,奴婢对这些团圆之事,都不太……不如……不如常人那般容易感动。” 她说着说着,更加的胆战心惊,“且奴婢,奴婢也是有顾虑的。奴婢之前活的混混沌沌,浑浑噩噩,若是没有殿下,即便是逃出了养父母的手掌,怕是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殿下,却给了奴婢一把弓箭。”,她突然笑起来,弯起眼睛,“殿下,您不知道奴婢多欢喜,可这份欢喜,去定北侯府,她们会给奴婢吗?她们许是会送奴婢去书院,也或许会将奴婢藏起来,好不被人嗤笑,奴婢将来在定北侯府的日子,是不可知的,也不是想要的,奴婢,奴婢要的是弓,您给的弓。” 她知道殿下是在担心她,可她不愿意。 太子殿下却突然打断她的话,问出了一个折乌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你,乡野出身,最大的优势,不过是凭着一把力气。”,他神情微微动容,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压迫,“你就没想过,孤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孤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折乌抬起了头。 “孤在利用你,你知道吗?”,太子殿下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窗边,“否则,孤为什么要留下你?” 他站在窗户折射下的阴影处,看向正站在窗不远处,被漏进来的阳光笼罩的折乌,突然觉得心生不快。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到底在想什么? 愚笨的她,在得知他亲口承认利用她后,脑海里想的又是什么? 她此刻,想去定北侯了吗? 太子殿下不免想起了她刚刚说的两句话。 ——父母缘薄,弟兄缘浅。 他这一生,是注定了这八个字的。这八个字,说起来简单,开口容易,却比之常人,到底少了些难言的东西。 他已然这般,却不想她也这般。 太子殿下不太懂天伦之乐,却知道天伦之乐没错。她舍弃的东西,如今说的轻快,却可能以后会后悔。 他的刀,以后要快,要准,要狠,绝对不能沾染了后悔。染上了,就畏畏缩缩,心存顾虑和怨恨。 折乌被注视着,愣了一会后,再次甜甜的笑了起来。 “殿下,既然奴婢还有利用价值,就请……尽情的利用奴婢吧。” 她过去十年里,没人承认她的能力,没人肯定她的价值。她,不愿意去定北侯府,究其根本,其实也是怕自己再次被人否定,被人用锥子一寸一寸的,打入地底,宣判她的一无是处。 她是个懦弱至极的人,却极其容易在殿下这里获得勇气。 她要将这份勇气藏起来,藏在心坎里,在她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份勇气之前,就让她藏在殿下的羽翼之下吧。 她如今,只信殿下。 折乌笑着笑着就流泪了,抹抹泪水,哽咽道:“殿下,奴婢会乖,会听话,您别不要奴婢。” 太子殿下心就软了一半,半响才回神,他却不自知,还在高冷的起调,“阿乌,这是孤给你的第二次机会了。” 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但他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却愿意再给她第三次机会。 “明日,定北侯府一家会去灵山游玩,到时候,孤也会带着你去。” ※※※※※※※※※※※※※※※※※※※※ 是哒,快v了,不是周六就是周天qaq,我还买了个封面昂! 感谢在2020-10-27 23:42:24~2020-10-29 00: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色的、theoisfre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父母和兄妹 灵山书院原本唤作京都女院,在京都城内,后来在昭华夫人晚年时期,因收的学生过多,不得不搬迁到灵山上。只是经过两朝后,灵山书院已经变成了贵女才能去读书的地方,所以又搬回了城内,坐立在平安巷里。至于灵山,因景色独美,被圈起来,做了皇家山林。 一般而言,灵山是常年封着的,但因着灵山书院和灵山这段渊源,所以每逢灵山书院半年一次的小考后,皇家都会撤走灵山的守卫,任灵山书院的姑娘们携家属游玩。 因此明日去灵山,既不显眼,也一定能碰上定北侯一家。 折乌从桑启那里知晓了这弯弯绕绕的缘故后,便高兴的跟太子殿下道:“殿下,奴婢要准备些什么?食物?弓箭?会不会有野兔啊?” 太子殿下不理她——他如此伤神,为这事思虑甚多,她却没心没肺极了。 他张开手臂,折乌便立刻闭嘴了。乖乖的上前,踮着脚给他脱下外衫,再哒哒哒小跑着给他选了一件里衣,最后,太子殿下抬抬下巴,折乌就给他开始松头发了。 殿下不说话,她也不敢说。她如今学得乖巧了,知晓殿下喜欢生闷气,一生气就不爱说话,但是等一会,这股气总会没的。她只要等到适时的机会,再跟殿下道个歉,这事便过去了。 不过她确实是想准备准备的,她这是第一次跟殿下出去……游玩。 第二天,她醒的很早,乖巧的伺候殿下起床,照旧是先唤一声殿下,再转过身子,等殿下穿好衣服了,再转过去。穿上外衫,配上挂饰,梳好头,理好衣袖和衣襟,便可以出门了。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折乌在车上,拿着一本书,请殿下听她背书。 “君子淡而交之……”,她一句一句的背着,不浪费任何一点的时间。 太子殿下:“……” 他从昨天到今日莫名躁动的情绪突然安稳了一些。 等她背完了书,便又精神奕奕的开始雕花了,殿下给了她不少红叶李的木头呢。她手上的活不断,好似就是出来游玩的,丝毫不为待会遇见亲生父母,兄长姊妹而担忧。 太子殿下不信。他觉得她在强撑。 等到了地方,他就不动了,“戴上面纱,往南行,一直走,就会遇见那一家人了。” 折乌嗯一声,“殿下不跟奴婢一起吗?” 太子殿下没答话,转身走了。 折乌叹气一声:殿下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 她就戴上面纱,将下半张脸遮了起来,往南走去。 往南是一条铺满枫叶的小道,人群稀稀落落,有吟诗的才子,有扑蝶的姑娘,都鲜活的很,灿烂的笑。 折乌刚走了一会,就遇见了定北侯一家。 她首先看见的是昨日那位长得跟她相像的姑娘。太子殿下说,她就是沈姑娘和秦姑娘说的折蔓。此刻,她正在跟一位白衣男子说话。 折乌认的他,太子殿下今早还特地将折家人的画像给她看了眼,这是画里的那位兄长。 他的面庞跟自己有点像,却又棱角分明,是双狐狸眼,脸上还有一对小酒窝。传说是稍稍一笑便能带魅,带甜,有损男子尊严,所以,他便再也没笑过。 他叫折朔。 她顿了顿,继续慢慢的走过去,不远不近的停在了他们旁边,装作休息,因着地势原因,不太显眼。 他们应该是走累了,在此驻足。 折乌听见折朔在夸折蔓比试夺冠,“假以时日,怕是为兄也比不过你了。” 折蔓就道:“灵山书院人才济济,这次不过是碰巧罢了。等下次,怕是就保不住这头名了。” 折朔安慰,“尽力便好,其他不过浮云。” 然后便关心她的亲事,“伯父伯母送你来,便是想让父亲和母亲给你寻一门好的婚事,你可有打算?我看母亲很看好威远候家的嫡次子。” 折蔓就羞红了脸,“阿兄,何必来打趣我。” 兄妹情深。 这确实是让人羡慕的。折乌不可否认,她的过往人生中,没有过这般的……温情。不过,她独来独往惯了,在没遇见殿下之前,从没有人问过她好不好,没人为她操心过,因此也没觉得伤心。 她自己是不愿意想这些的,可殿下却偏要带她来看。 折乌站在那里,面纱随着风而动,露出了边边角角的轮廓,折朔正好瞧见了一分,心中莫名有了一分熟悉,那是……他在脑海里翻找起来,可就是不知道这股莫名的熟悉从哪里来。 他抿了抿唇,迈开脚步……谁知刚想过去,袖子就被扯了一下,折蔓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阿兄,你去哪里?叔母和叔父带着二妹过来了。” 折朔顿了顿,脚便转了一个弯,看了一眼折乌的地方,“不过是觉得她有些熟悉……” 折蔓也看过去,摇摇头道:“脸藏了起来,认不出来。” 折朔也不放在心上了,喊道:“阿爹,阿娘,蕊姐儿,这边。” 折夫人笑意盈盈的过去,正要说话,便遇见了威远候家的人。 她的笑意更甚,拉着折蔓上前,“我就说是今日一定能遇见你,每年你都要来,你家的姑娘没有不去灵山书院的。” 威远候夫人是个胖嘟嘟的人,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坠一坠,她放开折夫人的手,反而拉着折蔓,好生夸了一顿,这才用羡慕的语气对折夫人道:“你是个好福气的,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侄女,考了头名,了不得哟。” 折夫人就笑的更高兴了,道:“我也觉得是,若不是她爹娘不肯,我是要将她过继成亲生女儿的。” 然后炫耀起来,“她天资甚好,学什么就会什么,不仅是读书,就连女红也做的极为好,人孝顺,前儿个我咳嗽了几声,她就操心起来,天不亮就为我熬梨汤,什么错处也挑不出来。” 等炫耀完了,又道:“她五岁的时候,就来京都陪了我五六年,前些年她母亲病了,要回去照料,耽误了婚事。如今我那嫂子病好了,便打发她来我这里,让我给她找一门好婆家,夫人,您认识的人多,若是有好儿郎,可记得要引荐给我。” 那威远候夫人满口答应,还拉了自己的女儿,道:“去叫你兄长过来,趁着折家朔哥儿在这里,好讨教下功课。” 折朔在太学院里,功课也是数一数二的。折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道:“我只有蕊姐儿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来了蔓姐儿,本想着两人一起作伴,谁知蔓姐儿也留不得多时,哎。” 两人再次就儿女之事探讨起来,折乌依旧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而她的不远处,太子殿下躲在暗处的树后,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 好奇怪啊,我都存了凌晨三点的稿子,这个怎么发出来了看不见,我再次更新一下试试哈。 最近作者君的微博抖音都在给我推治秃头的广告,哎感谢在2020-10-29 00:55:26~2020-10-30 00:1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色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入V通知 九月末,微风带着点凉。 折乌笼了笼衣裳,垂下了头。 她大概能看出,定北侯府一家人,过的十分幸福。 折夫人笑盈盈的拉着威远候夫人的手,为她的侄女操劳婚事,听见威远候府夫人夸折蔓有才气,便骄傲的挺起了脊梁。折朔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时不时看看小妹折蕊有没有听话,定北侯折远山此时正在冷着脸考核威远候那位嫡次子,看起来十分用心。 折蔓羞涩的立于一旁,却依旧落落大方。 他们之间,温情流动,就像……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折乌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她有父亲,有母亲,有兄长,祖母,祖父,甚至是好多一个远方亲戚。养父母打她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破门而入,将她抱起来,哄她:“阿乌,走了。” 但那是很久之前的梦了。 她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被勾起了回忆。 然后,袖子就被扯了扯。 折乌头没动,正好看见折蕊不知何时跑过来仰着头看她。 “你为什么……在哭啊?”,她好奇的问。 折乌呆呆的愣了声,“我没哭啊。” 折蕊:“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她小大人似的,“你也是灵山书院的学生么?你的家人呢?你为什么要戴面纱啊?” 折乌心便有些奇怪的颤了颤,她情不自禁的又看了一眼折蕊,发现她跟自己长的也有点像。 她顿了顿,道:“我不是灵山书院的学生,我……我是跟着别人来的。你,你父母在那边,你跑过来不要紧吗?” 千万别丢了啊。 折蕊便摆摆手,“我见你一个人在这里站很久了,便来想来跟你玩。我跟阿兄说过了,他说好。更何况,这里有护卫呢——还有啊,你看我阿爹,都不跟别人说话了,盯着我呢。” 折乌啊了一声,“……那挺好的。” 折蕊便觉得这个姐姐有些呆。但是她实在是太无聊了,阿娘为了给蔓姐姐找夫婿,拉着威远候夫人不放手,还不知道要说话到什么时候呢。 她一点也不喜欢威远候夫人。 不过她也不能跟外人说这话,便叹一口气,“我阿娘真能聊——这位姐姐,你爹娘呢?你可是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折乌摇摇头,“我没有父母。” 折蕊愣了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问错话了。” 折乌再次摇头,“没事。” 折蕊对她的好感升了升。她是个十分喜欢说话的人,性格很好,定北侯府那一片胡同巷子里住的姑娘,都是她的手帕交,还有好几个小姑娘天天都上门来找她绣花。 她骨子里带着一种欢快,折乌被她感染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纠结的弯腰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 折蕊笑起来,“你好奇怪啊,我还什么都没做。” 不过,这个姐姐好可怜啊,父母都不在了。 她忍不住过去捏了捏她的手,“没关系,其他的亲人也是一样的。” 折乌:“……我也没有其他亲人。” 折蕊瞪大了眼睛!这么惨! 她闭紧嘴巴,一向擅于言辞却此刻不知道说什么。折乌就安慰道:“不过,我现在过的很好。” 折蕊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只要过的好就行……嗯,就行。” 折乌看着她,“是吧,人不一定非要父母吧?” 折蕊点头! 折乌:“也不一定非要兄弟姊妹吧?” 折蕊点头。 你惨,你说的都对! 她虽然人小鬼大,可最终还是稚嫩,心中想的,都露了出来。 折乌就明白了: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这么惨啊。 她也捏了捏折蕊的手,“多谢你。” 这个奇怪的姐姐第二次谢她了。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正要再说些安慰的话,就见不远处母亲在叫她了。 “蕊姐儿。”,折氏喊道,“快些回来。” 折蕊便辞别折乌,“我要走了。” 折乌嗯了声,“好。” 折蕊小跑回去,“阿娘,威远候家的婶子走了?” 折氏蹲下,为她擦擦汗,“走了走了,就你不耐烦。”,顿了顿,又训道:“你又乱跑,小心拍花子的人抓了你去,以后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折远山将女儿抱起来,“没事,有我看着呢。” 折朔也为妹妹解围,“阿娘,我也看着呢。” 然后折氏便训的更起劲了,然而,从折乌的方向看,却突然看见了泾渭分明的一条线。 折家夫妇,折朔和折蕊在说话的时候,折蔓是站在边缘的。 她似乎有心想询问下什么,可是最终却插不上嘴,于是神情稍稍落寞,勉强勾起了唇角。 过了一会,折氏终于想起了折蔓,恍然后自责,碎碎的声音传到折乌的耳朵里:“年纪大了,忘性也大,刚刚你觉得……” 她边说便拉起小女儿的手走,一行人越走越远,最后,不见了踪影。 折乌一直目送她们离去。 这个家里,看起来父亲威严,母亲慈爱,兄长负责,妹妹可爱。 这般的家…… “如果你继续追上他们,还来得及。”,太子殿下从树后走了出来,清冷的声音在静谧处显得空灵。 折乌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喊他,“殿下。” 太子殿下身躯站的直直的,青丝因着刚刚走动,垂了些在肩头,听见她这般垂头丧气的喊他,心中不悦极了。 “阿乌,孤给过你两次机会了。” 折乌点头。 她乖乖巧巧,他抿了抿唇,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默了半响,才道:“这条路的终端,是灵山峰顶,那里有一座庙宇。定北侯家,应该会在那边烧香。若你前行,孤已经安排好了人,让你们相遇,认亲。” “你回定北候府去……你的菜地,孤会给你留着,你不用担心。” 折乌抬头看他。 太子殿下也静静的看着她,“若你不愿意回去,跟孤回太子府,那孤……会再予你一块菜地,送你去灵山书院读书,给你一把好弓。” 折乌怔怔的站着,听着他的许诺,心中莫名起了些酸涩。 太子殿下沉沉的唤她,“阿乌。” 折乌哽咽的嗯了一声。 太子殿下便转了个身,直直的往相反方向走去:“孤都允你。” ※※※※※※※※※※※※※※※※※※※※ 哎呀,明天就要入v啦,到时候万字更新哒,这本书到这里其实才铺开hhh。 来吧,再求三个收藏。 一个作收,两个新预收qaq,都是明年开,没错,我就是这般贪得无厌的人! 预收1:《吾兄》,甜文系列 折檀,小字阿蛮,英国公庶女,生的呆呆糯糯,开口怯怯自卑。 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藏起来,每到宴会,便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直到那天,她发现自己能听见刚班师回朝的兄长,英国公世子的心声。 彼时大雪,他罩了一件玄色鹤氅,冷脸阴厉立于人群之中。 即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耐不住众女娘芳心暗许。 只是,折檀与他不小心对视之时,听见了他内心的话: —— 啊,阿蛮看我了! ——要是能娶阿蛮为妻就好了。 ——她那般好,就算我最后身世曝光,不再是她兄长,怕是也瞧不上我。 ——自卑。 折檀:“……” 初始,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十分苦恼。 后来,她发现他这般明目张胆的喜欢,是她的良药。 一日不食,思之不寐。 #论一个舔狗的自我修养# 小剧场: 明面上,他抱着阿蛮哄:你去跟你的小姐妹们一起玩吧。 暗地里:若是有一天,阿蛮的眼里只有我,无时无刻粘着我就好了。 那我行军打仗的时候,也要将她揣在兜里。 他装模作样:去吧,去玩吧。 折檀:“……算了。” 预收2:《嫁给一个鳏夫》 嫡姐难产,生下一个儿子去世,折绾做为她的庶妹,被父母指给了姐夫英国公世子做继室。 于是十五岁嫁进英国公府,上待婆母恭敬,下待继子和善,对丈夫尽心尽力,为婆家操劳一生。 她死时,飘在空中,看众人为她哭,为她穿上白衣。 折绾觉得,此生该是无憾,该是值得的。 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坐在喜床上,盖着红盖头,周边乱哄哄的。 折绾突然想起来了。 她出嫁的这天,丈夫却被圣上临时叫了过去,一天未回。 她的红盖头是自己掀开的。 这一桩事,她遗憾了好久,委屈了多时,只是老的时候,都不记得了。 她这一生,其实初始,全是憾事。 #重返十五岁换一种活法的治愈温暖文系列# #追妻火葬场# 注: 第一,男主有前妻,但是前世今生都没妾氏,冷情/事业男。 第二,枝呦九喜欢写日常温情,虽然是逆袭,却没有打脸,最重要的是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