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暗神交换身体后[互穿]》 夜幕将近 阳光攀过了白塔的尖顶,天色渐黄昏。 琼斯小姐在拖堂。 她今天情绪特别高昂,五十分钟的神圣赞美课已经延续了三个小时,仍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学生们担心误了晚上的约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谁也不敢公然抗议,最多就是唱赞美诗的时候,故意装出一副饿得快死的样子,把声音拖得又绵又长,暗暗表达不满。 别的导师要是胆敢拖堂一分钟,底下的贵族学生立刻就会用震天响的嘘声把他轰出教室,但面对着这位年过五十的‘琼斯老小姐’,再嚣张跋扈的小贵族都只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因为琼斯小姐不是艾维学院的导师,而是光明神殿的神职人员。 是光明女神在世间的代言人。 没有人敢对神不敬,因为不敬神的人都已经化成枯骨了。 贵族都那么怂,身为平民的依兰·林恩更是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依兰拥有一头黑缎般的长发,以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衬得她的肤色比莱纳雪山上的冰雪更加耀眼洁白。遗憾的是,光明女神的信徒并不欣赏这种叛逆的美。 在光明女神的国度,黑色是可耻的。 琼斯小姐每次踏进这间教室,都会痛心疾首地咏叹一遍:“噢——卑劣的黑色,待上一分钟,我的眼睛都要窒息了!” 窒息归窒息,却丝毫不妨碍琼斯小姐拖堂。少则半小时,多则一个半小时。 最高记录是三个小时整。 今天她异常亢奋,激情昂扬地反复吟唱赞美诗,眼看就要破记录了。 依兰烦躁不安。 天就要黑了,艾维学院位于富人和贵族居住的东区,她必须穿过一条长约八百尺的阴暗巷道,才能返回被称为贫民窟的西区。 西区没有公共路灯,因为照明的费用是要分摊到每一户人家的,龙晶很贵,一年一换,绝大部分家庭根本无法负担这笔开销,于是选择生活在真正的暗夜中。 连接东、西二区的那条狭窄阴森的巷道,就是夜中之夜。 如果琼斯小姐继续拖堂,依兰就只能摸黑穿过那条巷道了。 那条巷道……它包揽了狼人、吸血鬼、猎头者、无面影魔等诸多恐怖传说,虽然没有人亲眼见过什么凶案,但很多人都相信每天都会有一个可怜的平民在那里被恶魔夺去生命。 今天还下过雨,巷道附近的排水渠罢工很久了,墙根下那些腐烂肥沃的苔类,一定会散发出像血腥味一样刺鼻的霉臭味。 ‘地狱般的通道。’依兰心想,‘他们无法容忍黑色的头发,却可以容忍城市正中的一块霉斑……不过那不是我现在有能力解决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琼斯小姐早一点宣布下课?’ “啪——” 琼斯小姐的教鞭抽中依兰面前古旧的黑色实木课桌,吓了依兰好大一跳。 “你胆敢在赞美吾神的时候走神?依兰·林恩,你蔑视吾神?”琼斯小姐的法令纹中夹满了冰霜,她用冷酷的语气,给碍眼的黑发女孩安上一个要命的罪名。 依兰立直了脊背,向后推开沉重无比的长条木椅,缓缓起身,故意用刻板老旧的腔调回道:“您吟唱的赞美诗饱含神圣灵感,刚才我的眼前仿佛看见了女神之光,光辉灿烂令我目眩神迷,故而失态。” 琼斯小姐动了动刻薄的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依兰毕恭毕敬:“感谢您为我们带来了神圣之光,赞美光明女神!” 琼斯小姐不得不放下身段,柔和了声音,回道:“……赞美吾神。” 依兰继续用唱诗般的调子咏叹:“这样动人心魄的赞美诗,若是在神殿中吟唱,也许神明亦会垂目一顾。您却将宝贵的天籁之音赠予我们这些顽石,当真是伟大无私啊。” 几个聪明的贵族小子见风使舵,也装模作样地拍起了马屁,对琼斯小姐把高品质的赞美诗浪费在了这里表示遗憾。 “这是我的职责。”琼斯小姐抚了抚自己一丝不苟的亚麻色盘发,抿住薄削的唇,“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她要赶回光明神殿去唱赞歌,试试会不会当真得到神眷——万一呢?就连一个黑发黑眼的低劣人种都看到了神光,何况一心侍奉神明的自己? 琼斯小姐的身影刚消失,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了欢呼声和抱怨声,还有饥肠辘辘的‘咕咕’声。 依兰迅速将课桌中的羊皮卷一一收到了自己的革包里,准备离开。 别人可以把羊皮卷留在教室,她不行。就连上体术课,依兰都得随身带着它们,否则她就会永远地失去自己的教材。 自从第一天踏进艾维学院,依兰就知道自己必定要遭遇歧视和不公,但她并不在意。 既然他们的目的是要让她哭着鼻子离开学院,那她更要反其道而行,站稳脚根,门门拿优,让这些所谓的贵族像猴子一样跳脚。 无论他们骂她什么,她只需要耸肩摊手:“抱歉,不小心比阁下优秀了一点点。” 就能完败这些贵族小子。 你骂我猪罗,那你就猪罗不如。 完美。 有时候她甚至有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贵族们不看重学业,平日社交任务极其繁重,能拿到及格分的在学院已经是公认的好学生。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个班上就有一位贵族,成绩和他的容颜一样优秀。 依兰背上革包,下意识偏头看了看‘例外’的座位。 维纳尔·霍华德。大公的独子,唯一继承人,因为容色如拂晓之花,发丝如月光镀过的银线,举止优雅身份高贵,被亲切地敬称为白银郁金香小公爵。 他没来学院。今日是亲王的成人礼,作为王室最亲密的臣属和盟友,维纳尔受邀进入古堡观礼。 依兰记得上次琼斯小姐拖堂至天黑,正是维纳尔派马车把自己送回家的。当然,小公爵随手而为的善举,也给依兰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和敌意。 视线微顿,依兰轻轻抿唇,迅速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你以为还可以再一次坐上郁金香马车吗?”一个身穿华贵繁复莲蓬裙的金发少女高挺着胸脯,快速踱到依兰面前挡下她,冷笑,“别做梦了!小公爵可怜你一次,已是仁至义尽。” 依兰看了看她。 这个金发少女名叫莎丽·坎贝尔,伯爵之女,除了维纳尔之外,她就是班里身份最高的贵族。莎丽长相漂亮,进攻性十足,一心想要在三年学院生涯中拿下维纳尔,成为未来的大公夫人,若实在不行,她也愿意退而求其次,成为维纳尔的情人。 可惜小公爵维纳尔对她没有半点兴趣。维纳尔温和、疏离、拒人千里,最近因为元素魔法方程的问题,和班上唯一的优等生依兰讨论了两三次。 这让莎丽无比躁狂,和依兰说话的时候,很难维持贵族的优雅礼仪。 “不就是为维纳尔的父亲挡过刀吗?能替那样的贵人挡灾是你父亲一辈子修来的福气,也就是你们这些锱铢必较的刁民,能够厚着脸皮真找大公讨人情,送你进学院。”莎丽轻蔑地睨着依兰,“真是污染空气。” 依兰的父亲乔·林恩,曾是霍华德大公麾下的侍从,为保护大公失去了双腿。事后,他拒绝了大公的赏赐以及进入郁金香庄园做事的邀请,只求了一个许可——让自小热爱学习的女儿依兰进入艾维学院。 依兰压下了心头的情绪,微笑道:“真诚祝愿你也得到这样的‘福气’。” 说完,拎起棉布裙摆草草施个礼,绕向教室门。 学院中已亮起了龙晶灯,龙晶的光芒如此耀眼,罩上厚重精致的磨砂云母四方灯罩后,依旧令整个学院如同白昼。 再不走,天真的要黑透了。 好不容易解决了琼斯小姐,依兰可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保罗,拦住她,入夜再放走。”莎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傲慢之中渗着恶毒,“黑夜与你的发色才相衬呢。平民小姐。” 保罗是莎丽同父异母的弟弟,私生子,人高马大营养过剩,往门口一杵,依兰根本不可能强闯出去。 依兰知道,班上的贵族同学没有一个会帮她说话。果然,所有人视她为空气,他们保持着优雅仪态,从保罗身边逐一离开。 夜幕缓缓降下来,天空只余少许不甘退休的深青色。 学院中光辉灿烂,依兰感到寒冷。 “我会看好她,莎丽姐姐。”保罗甩了甩他那头遗传自母亲的、象征着劣等血脉的红发,“您先回去,夜风太凉,为这个平民生病不值得。” “很好。”莎丽昂头离去。 教室里只剩下保罗和依兰。 依兰抿着唇,压下心头的愤怒,细细回忆莎丽的言行举止。 总感觉莎丽今天的神情过分狠戾。 该不会要让保罗对她做些什么吧? 依兰瞳仁微缩,看向面前这个四肢健壮,面孔粗犷的红发青年。十五六岁的青年,看起来异常亢奋冲动,脸上浮着酡红,喘气的声音也比平时粗重许多。 “太好了。姐姐终于走了。”保罗搓了搓手,“小依兰,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个牛犊般强壮的红发私生子,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野兽在择偶期特有的亢奋气息。 依兰警惕地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这是学院。” 只见保罗嘿嘿一笑,神秘地说:“我约了一个丰满美人,今晚去她家。得亏你打发了琼斯老处女让她及时放学,否则我一定迟到,再上不了床。不说了,我们一起从后门开溜!” 依兰:“诶?” 保罗怪异地瞪她:“喂,小依兰,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兴趣吧?醒醒!就你这猴子一样的身材?” 依兰:“……”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迅速离开了艾维学院。 学院后门正对着西区,站在雕满了常青藤图案的大铁门下,向西边望,感觉就像背负着天堂,凝视能够吞噬生命的黑暗深渊。 虽然天光还剩最后一丝,但西区已沉入了漆黑夜色中。 保罗抿了下唇,略有几分迟疑:“我说小依兰,你也别太相信维纳尔。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肯定不会舍得让你住在那种地方。” 他抬起手,指了指西区。 依兰郁闷叹息:“保罗,我无意成为维纳尔的情妇。我虚岁只有十五。” 因为营养不良,甚至还没有开始发育。 “我主要是想说。”保罗挺起了他的胸膛,“你也知道我不爱你,所以我更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同情怜悯——我是绝对不会陪你去走夜路的!” 依兰:“……我非常明白。” 大约是出于一丁点的愧疚心,保罗悄悄告诉依兰:“最好别和维纳尔走太近,我无意中听到父亲提起,维纳尔有可能要和某位公主订婚了。女人的嫉妒心,你明白的。” 他耸了耸肩。 依兰囫囵点点头,向着西面跑去。 对于她来说,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只有一件——趁着还有一线天光,赶快穿过那条巷道。 交换身体 依兰顺着皇后大道跑向西区。 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起来,胸口好像塞进了沉甸甸的铁块,散发出铁锈的味道。 左右两旁密布着照明的路灯,精致切割过的磨砂灯罩让龙晶的光芒均匀柔和地洒满了整条大道,路面和路边的矮花树丛都像是镀了金沙一样。 这里接近西区,贵族们很少踏足,整条大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只有宪兵队的骑士们骑着金鞍的高头大白马在巡逻。 清洁、安全、富丽堂皇。 东区的夜,像天堂。 不过这是贵族和富人们的天堂,依兰的天堂在前方的黑暗背后,那才是属于她的天堂。 ‘得赶在天黑透之前回去,要不然妈妈又要担心,她一担心,就得找茬和爸爸吵架……我可不想一边啃干面包一边给他们调停,那样容易噎。’ 依兰这样想着,唇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她纵身一跃,毫无留恋地跃出光明灿烂的东区地域,落到了那条闻者色变的暗巷中。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灰石砖,许多地方已经被雨水侵蚀成了坑洞,藏满霉斑。如她所料,又有人趁着下雨天把污水倾倒进了巷子里,幸好贫民窟没什么油水,地面倒是不滑。 光明很快就被依兰抛在了身后。 她敏捷地踩踏着那些还算平整的砖面,脚尖一点,飞速掠过,像一只灵活的小鹿,奔跑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 最后一丝鸭蛋青的天光,帮助依兰模糊视物。 深入巷道两百来尺之后,她发现前方左侧蹲着两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人。 混合着酒精味道的馊臭向她飘过来,她听到其中一个人问:“就搞这个妞?” 另一个沙哑的公鸭嗓冷笑着回答:“没错,是依兰·林恩。上!” 两个人从阴影中起身,看身形就知道是干体力活的男人。 醉鬼和流浪汉欺负女孩子的事故偶有发生。西区的女孩子们都非常谨慎,夜里一般不会单独出门。 依兰心脏一沉,急忙掉头跑。 身后并没有传来追击的脚步声。 依兰微微松了一口气,想来两个醉鬼只是随口一说。 他们要是追上来,她肯定逃不掉——饿着肚子跑了这么久,她的体力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身体像灌了铅似的。 没跑出多远,就见巷道另一头也出现了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路。 依兰停下脚步,心跳急速加剧。 她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滩稀泥,一颗心重得像铁块,仿佛能够穿过整具身躯,落到脚底去。身上的薄汗仿佛结了冰,冻得她瑟瑟发抖。 身后,两个醉鬼踢踏着靴子,围了过来。 “速战速决。”公鸭嗓阴声说道,“别出什么岔子,我等着要钱。” 他的同伴不耐烦地说:“你们先上,我可没办法快起来。完事你们去交差,我迟些来。放心,这妞脖子细得像鸡崽,我单手都能掐得断。” 依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打鼓。 这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买凶,毁她清白,害她性命。 是谁这么残忍恶毒?莎丽吗? 三个男人形成了包围,把依兰逼到墙根。 最后一丝天光彻底消失了。 断了依兰后路的那个高大男人点燃了煤油火炬,非常紧张地说:“确认一下,别弄错了。我,我从没做过这种事……光明女神在上,保佑我们千万不要被人抓住。” 在煤油火炬的照耀下,男人们的面容看起来很像传说中的魔鬼。 依兰后背一凉。 触到墙壁了。退无可退。 “你们就不怕光明女神降罪吗?”依兰质问。 “呵呵,”公鸭嗓冷笑,“光明女神只眷顾贵族,看不见贫民窟。” 凶徒逼到三尺之内。 火炬上爆起一簇小火花,依兰那对黑宝石般的眼珠忽然顿住,愣愣地望向三个男人的身后,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手执火炬那人头皮发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后脑,抖着嗓子问:“她在看什么?” “这招过时了。”公鸭嗓啐他,“就只能骗你这样的蠢猪转头去看,她好逃跑。动作快点!没用的胆小蠢猪,你先上!快点上!” 他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正常。 但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察觉不对,因为他们自身状态也不大好。 拿煤油火炬那个得用双手握住木柄,才能勉强维持火光不晃,他的脑门上流下了冷汗,看起来比依兰还要惊慌。 醉鬼则双眼通红,喃喃念叨:“快、快、快……快轮到我!” 公鸭嗓的目光闪烁得厉害,眼睛里冒出了幽幽绿光,以及残忍的杀意。 依兰收回了视线,她的脑子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正冷静地寻找逃跑的机会,另一半,情不自禁地回想那道惊鸿一瞥的身影。 就在三个男人的身后,短暂地出现过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下,火炬的微光模糊照出了半张脸。 大部分面容被斗篷的阴影笼罩,只能看见唇和下颌。 极其苍白冰冷的线条,像白瓷上的釉。小半幅容颜,远比光明女神的雕像更加完美。 唇色极淡,却无损它的绝美。微垂的唇角,带着彻底的淡漠。 直觉告诉依兰,哪怕有一万个人在这里向他求救,他也绝对视而不见。 旋即,他消失了,像是幻觉。 依兰觉察到了面前这三个男人的异状。 拿着火炬那人已经把他自己吓破了胆,两腿直抖,忍不住回头四下张望。 色迷心窍那个在不自觉地流口水,一副被色心冲昏了大脑的样子。 而公鸭嗓已悄悄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冒着绿光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向另外两个人的要害。依兰仿佛能够清楚地听见他的心声——独自拿赏金多好啊,为何要三个人分? 昏暗的巷道中,仿佛绷着一根无形的弦,它,就要断了。 忽地,空中传来一声轻笑。 依兰难以描述笑声中蕴藏的意味。像是轻慢,像是不屑,像是厌恶,但更多的,却是漠然。 刻入骨髓的漠然。 非要类比的话……就好像一个贵族发现面前烤架上的羊腿不太新鲜。 依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出这样奇怪的比喻。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那个方向一眼。 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影子。 她看见,斗篷下抬起了一只手,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 ……挑断了空气中那根绷了许久的无形的弦。 “不——会被人逮到的!我还不想死!”手持火炬的胆小鬼彻底失控了,他怪叫着,把火炬往地上一扔,拔腿逃跑。 他的动作同时惊动了另外两人,色心大炽的醉鬼下意识地扑上去,将他摁在地上,怒喝:“给我闭嘴!” 公鸭嗓怪叫一声,举起匕首胡乱向那两个滚成一堆的人刺过去。 依兰趁机向着西面飞奔。 绝处逢生的喜悦充斥她的胸腔,她迅速把惨叫声远远甩在身后,距离巷道出口越来越近了,三百尺……两百尺…… 脚步忽然顿住。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轮廓,拦在她的去路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依兰竟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 他的斗篷比夜色更黑,斗篷阴影下的小半张脸孔华丽又冰冷。看不见眼睛。 他的身上缭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依兰隐隐听见了灵魂绝望恐惧的尖啸。 他冲着她,抬了抬手指。 依兰记得,刚才他就是这样动动手指,那三个男人就陷入了癫狂。 他靠近了一些。 依兰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斗篷下的身躯微微躬下腰,她感觉到了一种‘注视’,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满天的星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居于绝对的高位,冰冷、淡漠的注视。 “没有欲望?”他发出了不解的轻叹。 依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 他的语调有一点奇怪,像是太久太久没有使用过的机械一样,略显僵滞。 但他的音色却是极致低沉华美,动人心魄。 依兰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请问……是阁下挑动他们的欲望,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吗?” 对方不答,再度对着她晃动他那苍白无比的手指。 半晌,再度轻叹:“恐惧也无?” 她说不上来,他的姿态究竟是孩童式的天真,还是神祇式的漠然。 她明白了,他对她这个人本身并没有半点兴趣,只是对‘她为何没有被他引动心底的欲望和恐惧’这件事情感兴趣。 他不是人。而是传说中的恶魔。 依兰觉得自己应该害怕。然而刚刚经历过生死的她,此刻心中泛起的恐惧就像是在风雨中飘摇挣扎的烛火一样,根本翻不起什么浪。 又或者,是恶魔的面孔太美,让她忽略了显而易见的危险。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仿佛带着一点挫败。 正当依兰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后出现一把泛着黑光的巨镰,暗芒闪过,他并没有杀死依兰,而是在他自己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线。 他再度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低沉魅惑的嗓音伴着夜风沉沉袭向她:“你可以许愿。任何愿望。” 依兰觉得对方很像一个锲而不舍的骗子。 她知道等价交换是世间的基本规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陷阱上面总会设着喷香的诱饵。 她,绝对不会与魔鬼做交易。 当然,她也不可以得罪他。 依兰抿了抿唇,扬起了笑脸:“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一定要说,那我只想知道,这位英俊无双的绅士,你是谁呢?” 黑色的袍角被夜风轻轻吹起。 他掌心的血线上,渗出了带着赤色微光的鲜血,掠到二人之间,飞快地凝聚。 依兰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仿佛也有些意外,迅速收拢了苍白修长的手指,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一切。 他那泛着光芒的鲜血,在虚空中凝成了一个形状奇异繁复的符文,它古老、深邃,摄人心魄。 下一秒钟,符文化成了两道赤色光芒,一道落到她的身上,另一道回归他的掌心。 依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在坠落。 ‘噗。’ 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她落到了地上。 是巷道中破烂的灰石板路,没错。 等等,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对劲! 依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变成了一团黑乎乎、圆滚滚、很有弹性的毛线球! 身后还甩着一条细尾巴! 她、她是从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中滚出来的…… 依兰惊恐地望向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 她看到了自己。 另一个‘依兰’,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正试图用‘平移’的方式向前移动身体,结果就是…… 直通通地向前栽倒。 而且,‘她’根本不懂得用手去撑地面。 眼见自己漂亮小巧的鼻梁就要撞击在坚硬的灰石砖上,依兰一阵脸疼,下意识地操纵着毛线球蹦过去,垫住了自己的脸蛋。 “噗叽——” 她被自己的脸砸扁了。 混乱一夜 依兰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在被自己的脸蛋砸扁的同时,她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声音,那是关节骨骼撞击在地面的脆响。 听着都疼。 她可怜的身体,就这么毫无保护地直通通摔了一跤……不,它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那个长着绝美面孔的恶魔用一个血色符文,夺去了她的身体,把她变成了一团毛线。 天哪! 依兰愤怒至极,狠狠往上一拱。 占据她身体的恶魔慢吞吞地爬起来,动作笨拙,就像是土里埋了几十年的腐尸正在爬离自己的墓穴一样。 他看起来比受害者依兰更加愤怒。 那双属于依兰的,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把依兰毛线球抓到了手里,一字一顿,用属于依兰的声音阴沉冰冷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吓了一跳。明明是自己的脸,他竟能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自己清脆的嗓音,竟也能阴恻恻地森冷,一听就像要吃人。 他的手掌越捏越紧。 依兰一开始还有点儿害怕,渐渐地,她发现对方根本伤害不到自己,因为自己可以灵活地从一个球球变成一根条条。 她身体一缩,顺利从他的掌心溜走。 落到地面时,很没面子地弹跳了两下。 “怼、怼……” 真是令人羞耻的声音。 他盯着她,眼睛里眼白多、眼黑少。 依兰觉得他的头顶好像气得冒烟了。 看来,眼下这一切,并不是这个恶魔的阴谋。 他忽然皱了下眉,喃喃自语:“火?” 他懵懂地伸手,没轻没重地摁向身上摔破了皮的地方,摁一下,‘嘶’一声。 “把吾困在凡躯中,以火灭除?卑鄙!”他的手落在了胃部,面露痛苦。 依兰:“……” 她尝试着说话:“身上破了皮,所以火辣辣地痛。腹部火烧火燎,那是饿的。” 声音有一点幼齿,像是十年前的她。 他不解地望着眼前的黑毛线团:“饿?吾乃天生神祇,岂会受低等欲望所缚。” “噢,神祇!”依兰装模作样地叹息,“请您使用神力,离开我的凡躯,把它交还给我吧!” 他的眸光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神力不是已经被你夺去了吗?卑鄙的虫子。” 依兰震惊:“诶?!” 她原地蹦了两蹦。 “怼、怼……” 黑色毛线球仰起两枚黑豆子一样的明亮小眼睛,凝视着他:“神力在哪?” 他:“……” 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依兰尝试着和他友善沟通。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都不想的。你既然说你是神,那该有解决的办法……吧?” 他冷笑不语,缓缓地爬起来,傲慢地站在巷道中央。 依兰发现,自己的面孔在这个家伙的掌控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病态的美感,一双黑眼睛深邃得像是能够吞噬魂魄的亡者深渊。 柔美的容颜异常冷冽,再加上他略显僵滞的动作…… 像个女鬼。 依兰担忧地弹跳起来,在忽上忽下的间歇,抽空对他喊道:“你不能这样走出去!你和我一点儿都不像,要是被人发现我的躯体里装了邪灵,会把你绑到火刑架上烧死的!你不想被烧死吧?” 他缓慢地瞥了她一眼:“邪灵?” 依兰从善如流:“神明,神明。” 心中不禁一声哀叹:‘要是被人知道,我将这世上另外一个存在称为神明,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那是挑战光明女神的权威,是叛神之举。 他冷笑:“虚伪的人类。” 依兰小毛线无奈地叹气:“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发生了凶案,你作为重要的证人,肯定会被带到宪兵队……那样可就完蛋了。” 他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而且,你得赶快回家去,用晚餐……”依兰的心酸溜溜地难受。 这个家伙,肯定不可能代替她给父母养老送终。 噢,可怜的老林恩和妮可……等他们老掉牙了,那可怎么办啊! 他皱眉:“不可能。低劣的人类食物,吾绝不可能染指。” 依兰:“……难道你没有听到肚子在抗议吗?” 他冷淡地笑了笑,提脚往前走。 像个牵线木偶。 看着这样的‘自己’,依兰的思绪和她此刻的身体一样,绞成了一团乱毛线。 没走出几步,前方忽然出现一点晃动的火光,以及好几道匆忙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依兰蹦起来,弹到了他的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神明大人,拜托你了,千万千万一句话也不要说,也不要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要不然我们两个真会完蛋的!” 幸好这个家伙脑袋没有笨到家。 他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垂下眸,面孔一板,继续慢吞吞往前走。 依兰藏进了革包中,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夹进了羊皮卷里面。 前方的人声越来越近,依兰听到了母亲妮可·林恩的声音。 “煤油火炬十铜币,你们两人每人五铜币,噢,二十个铜币,我得纺多少纱才挣得回来!逮到那个心里没数的死小孩,看我不打折了她的腿!” 依兰整个球都变得酸酸的。 妮可就是这样,火爆的脾气,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不知道多担心她的安全,否则怎么会斥重金雇两个人一起来接她? 游魂般的女鬼被发现了。 “依兰?!”妮可蹬蹬几步扑到近处,“你这个死小孩,都什么时间了还慢吞吞在这里游荡!你——” 声音戛然而止。 依兰悄悄把眼睛从革包的缝隙里探出去。 只见妮可皱起了两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毛,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依兰’。 依兰紧张地缩起了身体。怎么办?自己的老妈,肯定看一眼就能发现自己不对劲啊! 要露馅儿了要露馅儿了! “后面死人了。三个。”一片沉寂之中,属于依兰的声音响起来。 语气平平,没有一点起伏。 然后,这个家伙绕过妮可,继续像个木偶人一样往前走去。 妮可大吃一惊,略微回回神,急匆匆地把煤油火炬递给了随行的青年。 “死人?你们两个上去看看,小心点儿……” 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之后,妮可猛一回头,发现依兰已经僵硬地走到了火光的边缘。 她小小的身影就像一团快要溶化在夜色中的油墨。妮可感到心惊胆战,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和老林恩,就要失去唯一的孩子了。 “喂,依兰!”妮可慌乱地追上前,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巨大,把‘依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又一圈。 “噢,我的宝贝!你一定是吓坏了!” 妮可浑身颤抖,瘦小的身体微微佝偻,像一根没长树叶的细枝杈一样,张牙舞爪地把自己可怜的女儿搂进了怀里。 依兰感觉到了杀气。 这个被‘亵渎’的神明手指痉挛,好像下一秒就要拧断妮可的脖子。 依兰来不及思考,为了救母,她急急用自己的尾巴勾出一卷羊皮卷,蹦起来,扬起横轴上的实木硬珠,‘咚’一下敲在这个家伙的后脑勺上。 一下没能敲晕,他缓缓偏头,逮到了正在下落的弹跳毛线球。 目光恐怖,好像要在她身上戳几个对穿。 依兰毛线球把心一横,继续弹起来,灵巧地挥着羊皮卷棒,再接再厉——“咚”。 他终于晕在了妮可的怀里。 万幸,夜太黑,妮可视力不佳,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以为可怜的小依兰受惊过度,力竭昏迷了。 “林恩太太——” 同行的两个青年从前方探路回来,声音低而急切:“快,离开这里,宪兵队都来了,估计小依兰没有看错,真出人命了,我们可不敢卷进去!” 妮可一把扛起了昏迷的依兰,匆匆和两个青年一道跑出了巷道。 平民要是被带进宪兵队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 尤其是破不了案的时候,目击证人往往会被顺手屈打成招,做了替罪羔羊。 谁也不想沾上这种糟糕透顶的事情。 依兰缩回了革包里面。 妮可扛着她的身躯跑得飞快,革包一甩一甩,就像在荡秋千。 穿过三条黑漆漆的街,远远就看见一间二层旧木楼敞着门,乔·林恩坐在木轮椅上,手中握着一根细小的蜡烛,绞着一对浓眉,正在翘首盼望依兰母女归来。 他忘了带上烛台,烧熔的蜡流到了他的手上,他没有觉察。 见到妮可扛着依兰,老林恩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差点儿从木轮椅上栽了下去。 幸好妮可及时赶到,一膝盖把自己的丈夫顶回了椅背上,叉着腰大骂:“该死!你们父女两个最大的本事就是给我添乱对不对!看看这烂摊子吧!累死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见她嗓门这么大,老林恩顿时松了一口气。 “亲爱的,依兰怎么了?”曾经很有几分兵痞气的老林恩,在自己夫人面前向来是服帖得像一只猫。 妮可瞪了他一眼:“天知道!打盆水来,我得检查一下,看看她有没有被人侵犯。” 老林恩倒吸了一口凉气。 革包里的真·依兰更是头皮发麻,差点儿厥了过去。 天哪! 她是没有被侵犯,可是母亲大人,却即将动手侵犯一个自称神明的恶魔…… 真是要命。 ※※※※※※※※※※※※※※※※※※※※ 男主没有名字orz 感谢宝贝们的打赏 小孟愛看文扔了1个地雷、再有十分钟扔了1个地雷、34100336扔了1个地雷、41029361扔了1个地雷、kise扔了1个地雷、六耋扔了1个地雷、木亖扔了1个地雷、月月悦月月扔了1个地雷、西伯利亞喵扔了1个地雷、 夏天总是短暂扔了1个手榴弹、顾留烟扔了1个地雷、与有荣焉扔了5个地雷、小饼干扔了1个地雷、紫苏扔了2个地雷、用户名已注册扔了1个火箭炮 勉为其难 依兰的房间在二层阁楼,空间很小,没有开门的余地,只挂了一块巨大的兽皮毡做门帘。 三角屋顶,半人高,成年人无法站直身体。 她的床是父亲老林恩亲手用碎木块、麻料、棉绒拼接的,罩上简单老旧的小花布床罩,中央微微凹陷,四周圆滑地向上翘起,很是有模有样,被称为‘公主床’。 一张公主床占据了大半空间,床边摆上一张自制的矮书桌,就顶到了对面的木壁。 书桌右手边开了一扇带玻璃的小木窗,也是出自老林恩之手,看着简陋,但一丁点儿都不会漏雨。 木窗对面的墙角摆着一只深灰色、翘起皱皮的索伦斯鳄鱼皮革箱,里面装着依兰四季穿的衣裳。坦利丝王国四季并不分明,七套衣裳足以应付一整年。 这几样大件把阁楼小房间装得满满当当,所有的东西都很老旧,但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充斥着少女的清香。 这会儿,革包被放在了矮书桌上,依兰毛线团从革包边缘挤出两只眼睛,一筹莫展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妮可。 昏迷的恶魔躺在公主床上,妮可净过手之后,叹息着坐在了床沿。 时节是深秋,依兰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身裙,外加一件剪出蕾丝效果的小布衫。在巷道里摔的那一跤很够劲,依兰草草扫过一眼,在昏暗的烛光下,轻易找到了五个破洞,破洞边缘沾着泥。 在依兰毛线团胆战心惊的注视下,妮可温柔地脱下了女儿的小布衫。 ‘光明女神保佑,在妈妈检查的身体的时候他可千万不要醒……哦不!光明女神还是不要保佑为妙……’ 依兰忧伤地转了转两颗圆溜溜亮晶晶的小黑豆眼珠,望向木质的三角屋顶,真心实意地替琼斯小姐祈祷,愿光明女神去眷顾那位老小姐,千万不要闲得没事到贫民窟来散步。 屋中响起了一声压抑的、低低的啜泣。 依兰‘唰’一下挪回了眼睛,担忧地望着妮可。 妮可轻轻地抚摸棉布裙的裙摆。这条裙子加工过五次,每次都在底部缝上一圈宽布条,以追上依兰逐年蹿高的个子。 “小依兰长大了,要担心的事情更多了,真是老来也不安生。”妮可叹息着,脱掉了女儿身上的裙子。 这一下,身上就只剩贴身的小衣裳和小裤裙了。 依兰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经验丰富的妮可根本不用把衣裳脱光光,就已经有了判断,知道女儿没有受到侵犯。 她用布沾了热水,替女儿擦了脸、脖子、手和脚,然后就抖开了放在床尾的鸦绒被,轻轻盖上。 ‘原来她故意吓唬老林恩……’依兰把自己的尾巴绕到身前,拍了拍自己圆圆的、墩实有弹性的胸脯。 不用检查身体可真是太好了! “大半夜的,还得给你煮土豆泥。”妮可抱怨着,把布扔回铜盆里,气哼哼地猫腰端着水盆下楼去。 依兰小毛线点了点自己没脖子的头。 从中午饿到现在,又受了惊吓,让她啃干面包肯定是吃不下。妮可真是贴心啊! 土豆泥! 土豆三个铜币一磅,干面包一个铜币一磅,就算把土豆加上水煮成两磅重的土豆泥,价格也还是比干面包更贵。勤俭持家的妮可只在周末做一顿土豆泥,给一家三口换换口味。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土豆泥! 再转念一想,无论是干面包还是土豆泥,都和眼下的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整团毛线球中涌动着化不开的悲伤。 妮可‘咚咚咚’下了楼。 依兰从革包缝隙中钻了出来,粘在书桌边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床上的‘自己’。 那一头乌黑的、海藻一样浓密的长发铺在碎花枕头上,衬得肤色特别白。 虽然在信仰光明女神的国度,与黑夜同样颜色的黑发和黑眸会遭遇歧视,但依兰仍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发色和瞳色漂亮极了。 尤其是在失去了身体之后,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自己,可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啊。 依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哀怨又悲伤,呆了半天,心中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她根本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这比最难的元素魔法方程更要困难一万倍! 她可能永远也拿不回自己美丽的身体了……真是让人痛彻心扉。 正当她顾‘影’自怜时,他忽然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黑眸中浮起的根本不是人类的感情。 像深海。光永远照不进的深海。绝对的黑暗和冰冷,没有人能够窥探。 虽然是自己的脸,但依兰感觉到刻骨的陌生。 不过下一瞬间他就破了功。 他低低地嘶了一声,抬起手,摸到后脑勺上的两个大包。 视线一转,发现了书桌上鬼鬼祟祟的依兰毛线球。 正要开口时,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 是妮可踏上了通往阁楼的狭窄小木梯。 依兰急忙压着声音对他说:“不会说人话就装睡,千万别多嘴!” 他要是用那古怪的腔调说一句‘吾乃天生神祇’,妮可肯定会被吓得滚下楼梯的。 交待完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依兰用尾巴作了作揖,然后钻回了革包中,只留一只眼睛暗中观察。 妮可撩开门帘躬身走进来,见到‘依兰’醒了,立刻竖起两道淡得看不见的眉毛,大声地咒骂:“我说过多少次,说过多少次,不要和那些贵族鬼混!肖想什么大公之子,混到这么晚,他也不送你回来!还不如学两个魔法实在!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把手中装了土豆泥的浅口木盆往书桌上重重一摔,溅出来小小两坨。 依兰小毛线胆战心惊地望向公主床上的恶魔,生怕他暴起伤人。 幸好这个家伙对人类实在不屑,完全没有理会妮可的咒骂——他大概也不能理解这个中年雌性在发什么疯。 见到女儿不争辩也不急眼,妮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她紧张地坐到床沿,伸手推了‘依兰’一把。 “你不会真和大公之子鬼混上了吧?回答我!” 依兰小毛线用尾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怕的寂静。 “说呀!”妮可的声音更加紧张,压抑着怒火风暴。 “咕——咕唔咕咕——” 饿了大半天的肚子发出了暴风骤雨般的抗议。他缓缓垂下头,盯着好像着了火一样的腹部。 妮可眼角重重抽了两下。 如果是和公爵之子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包晚餐的吧? 所以……是学院的导师拖堂了吗? 妮可从来也不会承认自己错怪了女儿或者丈夫,干咳一声之后,这位慈母交待一句“吃完”,然后躬身下了楼梯。 依兰放下了尾巴,钻出革包。 只见公主床上的恶魔大人幽幽把黑眸转过来,发干的嘴唇动了动,很不情愿地问依兰:“这是什么?” “最好吃的土豆泥!”依兰蹦到了木盆边上,贪婪地嗅着土豆泥的清香。 虽然这个球形身体完全感觉不到饿,但她的精神早已饥肠辘辘。 闻这味道,还加了盐呢! ‘嘴硬心软的老妮可。’依兰低头找了一圈,没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嘴巴。 她就像个团成一团的毛线球,毛茸茸软乎乎,还有良好的弹性。圆滚滚的身体有巴掌那么大,背后拖一条两指长的尾巴。 有眼睛,会说话,能闻到味道,但是没嘴。 她正在思考用什么办法进食时,尾巴忽然被人拎住。 他把她倒拎起来,用黑眸冷淡地注视着,傲慢地说:“休想用人类低劣的食物玷污我的神躯。” “凭什么不让我吃东西!”依兰生气地抗议。 只见他轻轻扯了扯唇角,挑起一点眉梢,说:“可悲的人类,我知道,你根本无法摆脱低级欲望的束缚,定会偷吃。以防万一,我就勉为其难,把它吃掉。” 依兰:“???” 他用左手把她摁进了鸦绒被里。 依兰一时忘了反抗。 她忽然发现,自己那张脸上摆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然后干脆利落地一把摁住别人的时候,真是又帅又飒。 诶?不是,等等,现在被摁住的是自己啊! 她把自己的眼睛从他的指缝中钻了出去。 向上一望,只见这个恶魔正在飞快地用右手抓土豆泥吃…… 依兰:“!!!” “喂!你不是说你绝不可能染指人类低劣的食物吗!”她用细幼的声音抗议。 他扬起手指,把她的眼睛摁了回去,还把她的尾巴绕在了小指头上。 依兰:“……”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松开了手,放出依兰,然后低低地轻笑一声,姿态优雅傲慢:“自然不会让我的神躯沾到一星半点。” 依兰:“……” 她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发现这个家伙好像说了好几句人话,而不再用那种古老华丽的怪腔调。 是饥饿赋予了他人性吗? 她蹦上了书桌。 只见浅口木盆被他掏得干干净净,就连溅在桌面上的那两小团土豆泥也不翼而飞。 依兰:“……” 真是一星半点都没给她留。 她有点生气,又有点想笑,回头一看,只见这个占据了她身体的恶魔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眉头皱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 依兰围着木盆溜跶了一圈,感受空气中残留的土豆香,然后视线顿在了他的手上。 那只抓过土豆泥的手,很可疑地变得非常干净。 环视一圈,依兰在自己的枕头上看到了擦过手的痕迹。 依兰:“……” 她忧郁地蹦回了床上。 属于她的生活已经弃她而去,未来不可期,前途唯剩一片迷雾。 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无奈地钻进自己的被窝。 想了想,终究是不甘心。她蓄足了力气,恶狠狠地撞他、推他,把他挤到了公主床的边缘。 她要尽力守住自己的领地,不让这个恶魔取而代之。 躺在熟悉的鸦绒被子里,嗅着熟悉的淡淡馨香,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我可能早就已经睡着了,明天太阳出来,会发现这一切全是梦。’ 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慢慢散开。 …… 依兰全身都疼。 尤其是膝盖、肩膀和肋骨……哦,还有手腕。 火辣辣的疼。 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眨了眨。 心脏猛地一跳,她抬起手来,放到面前看。 是她的手!她的身体没有被恶魔占据,她也没有变成毛线球! “噢,原来真的是做梦!那不是真的!”依兰高兴得想在阁楼里跳圆圈舞。 忽然,一只冰冰冷冷的手掌从身后绕过来,扼住了她的脖颈。 依兰呼吸骤停。 极短暂的迟疑之后,身后的人并没有杀死她,而是像拎着一个小东西一样,把她从鸦绒被里拎起来、坐正。 借着玻璃窗透进来的晨光,依兰看清了对方的面孔。 虽然扼住她脖颈的那只手并没有用力,但她感觉到一阵窒息。 太……太美了。 她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物种,能比他更加完美。 就算光明女神本尊亲至,恐怕也要甘拜下风。 他穿着他的黑色斗篷,俯在床边,冰冷地注视着她。 他的斗篷比夜色更黑,而他的眸色,则比他的斗篷黑得更加纯粹。 那是连星辰也抵达不了深空尽头。 浓墨重彩的黑,让他的肤色看起来更加苍白,像是万年深冰。 昨日窥见冰山一角,她并没有料到被帽檐遮盖的额、眼、鼻竟然全是造物的奇迹。 “有何遗愿。”薄唇微启,声线动人心魄。 他又恢复了古老华丽的腔调,丧失了初初萌芽的人性。 直觉告诉依兰,他会轻易捏碎她的身体和灵魂。 恐惧攫住了她。 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眼前这一个是真正的魔鬼,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他已经解除了交换身体的诅咒,现在要取她性命。 依兰难以抑制地呜咽了一下。 遗愿…… 惩罚雇凶杀她的幕后黑手?给妮可和老林恩留下财富?赠给他们一个新的孩子?让他们成为贵族? 脑海里闪过千头万绪,结果她没管好自己的嘴巴,一句让她恨不得打死自己的话脱口而出—— “我想吃土豆泥。” 借着晨光,她清晰地看到他漠然的表情瞬间崩坏。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夏天总是短暂 3个;黑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崽、大驴驴~、绯色小妖、murasaki、好闲的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与雁 55瓶;双程、彤彤彤彤彤 30瓶;小孟愛看文 20瓶;哥哥成亲吧 18瓶;顾华予 15瓶;千阳、好闲的闲、terrop、遥遥陌上、双魔 10瓶;今天撒糖了吗 6瓶;阿零、哎嗨 5瓶;你的老狼狗呀、42922817 3瓶;卢沟晓月、霭子 2瓶;大驴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激情互穿 依兰也不知道自己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 用自己的命换一个遗愿,她竟然不要金银珠宝、不要权力爵位,而选了……土豆泥?! 天哪,她的脑子一定是被土豆泥糊住了。 一阵恐怖的寂静之后,斗篷下的绝美恶魔敛下了诡异的神情,唇线勾起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成交。” 他的身影像墨汁一样渐渐融化,大约是要去替她取土豆泥。 依兰壮起胆子喊住他:“请等一等。” 黑色在空气中涌动。 她深吸一口气:“你是神明,一定不会出尔反尔对不对?” “当然。” “那,我们的约定已经生效了吗?”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点子。 恶魔轻轻颔首:“是的。” “土豆泥只是日常食物而已。”她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平静,“我早就吃惯了,我的愿望当然不是它。” 散至一半的黑色浓雾凝出了实体,他站在阁楼正中,低垂着头看她,目光中带着些‘不知死活’的意味。 如果她胆敢反悔,戏耍一个神明,那他一定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依兰扬起头:“昨天,你抢走了我的土豆泥,在我面前吃光了它。我郁结于胸,难以释怀。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毛线球的状态下,吃掉一份土豆泥——这并没有违背我们的约定!” 一片沉默中,只有依兰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亮。 “毛线球……”完美得像假人一样的恶魔磨了下牙,眸光冰冷危险,“妄想再一次窃取我的力量?” 依兰耸耸肩膀:“万一再遇到那样的事情,那就可以履行你我的约定。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违约,直接杀掉我。不过那样做的话,你就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神。” 她把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恶魔……也有契约精神吗?哦,但愿有吧。 依兰觉得时间过得比蜗牛爬还要慢。 体感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 耳旁只有自己血液快速流动的‘哗哗’声。 忽然,犹如一颗大石头落进湖心一样,妮可的咆哮声从楼下传来,打破寂静:“依兰·林恩!上学可是你自己的事情!还需要别人叫你起床的话,那也不用再去了!” 依兰差点儿吓得翻下了公主床。 她慌张一跳,赤脚站在了旧木地板上。 坦利丝王国有句俗语——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杀气,那请你回忆母亲连名带姓叫你的时刻。(化用自网络) 依兰深以为然。 ……等等,恶魔呢? 空气中残留着少许寒冰特有的冷冽气息,以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依兰的幻觉。 所以恶魔愿意遵守约定,放过她了? 真是谢天谢地! 她拍了拍胸脯,从自己的索伦斯鳄鱼皮革箱里翻出另一条亚麻色的裙子,外面罩上桔红色的假蕾丝罩衫——以前她嫌这件罩衫太亮眼,但在捡回了小命的现在,她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整个坦利丝王国最闪亮的小公主。 穿好衣裳,她的心脏忽然往下一沉。 恶魔的事情虽然暂时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个杀人凶手在等待着她。 那不是她有能力解决的事情。就算猜到是莎丽·坎贝尔因为嫉妒而买凶,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平民要是胆敢空口指证一个贵族,那是自寻死路。 ‘要沉住气,在不能对敌人发起进攻的时候,愤怒是最无用的情绪。’依兰心想,‘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骗对方放松警惕,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宪兵队调查那三个人的死因时,说不定就会查到买凶的线索,足够幕后黑手焦头烂额一阵子。 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动作。 依兰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安全问题,一边走下阁楼。 嘶——又肿又破的膝盖,下楼特别疼。 妮可已经替她准备好了早餐和打包的午餐,放在门口的老旧木桌上。 依兰配着热开水啃食干面包的时候,妮可叉着腰,像一只棕发斗鸡,在她身后踱来踱去。 “听着,从今天开始,五点之前你必须离开学院,和东区下工的佣仆们一起回来。即使被开除也要这样做。听见了没有?” “唔唔唔。”依兰两腮鼓鼓,像只鼹鼠一样点头敷衍。 干面包没滋没味,特别粗糙,口感就像嚼木屑一样,很容易噎着。 “不行!”老林恩推着木轮椅从卧室出来,“不可以擅自早退!依兰,我绝不允许你破坏纪律,绝不。” 老林恩惧内,但在某些原则问题上,他执拗得令人心惊。 妮可当场就炸了:“就你最守纪律!结果呢?结果呢?别人节节高升,就你丢了腿回家啃干面包!顽固的脑子,害了你自己还不够,还想害依兰?” “我怎么会害依兰?”老林恩节节败退,“我只是……总之不管怎么说,早退就是不行。” “夜路那么危险,你倒是拿出个办法来啊!”妮可雌狮咆哮。 “那这样吧,”老林恩点了点木轮椅的扶手,“如果导师晚下课,依兰你就在学院门口等着,不要独自行动。妮可下了工之后,推我去接你回来。” “那要花费多少火炬……”妮可嘟哝。 “别担心,”老林恩神秘地笑了笑,“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到时候甚至可以买一些羊肉回来煮汤。” 这句话老林恩最近已经说了好几遍。 依兰虽然有些担心,但她也相信父亲的原则和为人,知道他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那我就等着爸爸的羊肉汤了!”依兰咽完了干面包,背上自己的革包,拎起午餐盒,用脸颊触了老林恩和妮可。 “下午见!” …… 巷道里面仍然留有血迹。 宪兵队带走了尸体,简单地冲刷了一下灰石砖路面,把血液冲到砖缝和两旁的苔藓里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雨天了。 到东区做佣仆的平民们掩着鼻子,迅速跑过案发地。 贵族养的狗鼻子灵得很,在这里待久了,身上要是染到血的气味,难说会不会被它们咬一口。被咬,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贵族的狗比平民更加尊贵。 阶级早已固化,平民几乎没有任何上升途径。 老林恩倒是用自己的双腿,替女儿依兰换到了一个机会——只要她能够以最优秀的成绩顺利毕业,就有很大的可能留在学院任职。艾维学院是帝国顶尖学府,只要被学院收录为导师,就会获得一个比子爵更小、大约相当于骑士的爵位。 虽然被贵族们私下里戏称为‘书呆爵’、‘瓶底眼镜爵’,但只要有了爵位,便不再是任人鱼肉的平民,不再需要缴纳任何赋税。 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依兰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学业呢? 她快步离开了昨夜的事发地点,攥了攥拳头,心想,‘妮可,老林恩,再忍耐几年,我一定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导师,让你们顿顿吃肉!’ 当然要是能学会魔法就更好了。 大魔法师是凌驾于贵族之上的存在,不过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少,就像元素魔法导师们头顶上的头发一样稀疏。 一想到那些令人头疼的元素魔法方程,依兰就忍不住浑身颓丧。 太难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学科?即使是最简单、号称‘易证可得’的入门方程式,都得写满一张一尺乘以一尺的羊皮纸。 想要领悟到魔法精髓、施展出元素魔法,就得将所有的元素魔法方程式全部学会,还要融会贯通。 实在是太反人类了! 传说中的大魔法师们,个个都得戴着一尺厚的眼镜吧? 依兰一边嘀咕,一边快速来到了学院。 刚进教室,她就感到眼前一亮。 白银郁金香小公爵维纳尔·霍华德端坐在他的座位上,穿一身白,正在默读手中的羊皮卷。 他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和父亲的顶级贵族气质,还生了一双蓝宝石般纯澈美丽的眼睛。长得非常漂亮,不过一点也不女气,是英俊的那种漂亮。 他看起来十分温和,但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依兰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红颜祸水这个词语,她已经深刻地领教了一回。 “依兰·林恩。”右手边传来了小公爵的声音,“听闻史蒂文森街道发生了命案,你可有受到惊扰吗?” 他的嗓音非常动听,噙着一点贵族的优雅,又有种坦荡的清澈,像某种神圣乐器。 依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条阴森巷道原来也有名字,叫史蒂文森街道。 她平静地转身望向英俊的小公爵,颔首回答他:“我没有事,谢谢关心。”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 依兰听到身后传来靠窗女同学们压抑的尖叫低呼声—— 小公爵居然笑了!他居然笑了!天哪,真是百花盛放的大场面,让人血脉喷张,快要醉死在他的笑靥之下。 依兰不为所动。 很抱歉,刚刚领教过恶魔的绝色,她的审美已经超越了人类范畴。 她把脑袋转走的时候,听到小公爵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昨天我不在学院,否则会送你回家的——日后再有那种情况,你可以让郁金香庄园的马车载你。我做主。” 依兰的心脏轻轻跳了两下。 尊贵优雅礼仪周全的白银郁金香小公爵,应该只是在替他的父亲照顾挡刀恩人的孩子吧?不过这样的关心还是有一点过头了。 像霍华德家这样的顶级贵族,和王室差距已经微小到忽略不计,极其在意血统。 就算是找情妇,也必须要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孩子。因为哪怕不生孩子,他们也要担心自己金贵的身体遭遇玷污。 怎么可能看上一个黑发女孩呢? 依兰抿唇,装作没听见维纳尔后面那一句,径自把头转向左边。 左后方,莎丽·坎贝尔和保罗·坎贝尔的座位空空荡荡。 依兰对红发保罗倒是没有什么恶感。就算真是莎丽买凶,也绝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私生子弟弟。 保罗虽然有点蠢,人却不坏。 也不知道他昨天有没有成功爬上丰满美人的床铺?依兰摇摇头,从革包中摸出羊皮卷,心不在焉地看。 莎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只要认真观察莎丽的表情,一定可以看出蛛丝马迹——莎丽昨天故意让保罗拦下自己,嫌疑实在是太大了。 依兰没料到的是,这一整天,莎丽和保罗竟然都没有来上学。 她不禁有些吃惊——莫非宪兵队已经通过那三个死者生前接触过的人,顺藤摸瓜查到莎丽头上了?不可思议,这还是那个官僚作风严重、办事效率极其低下的宪兵队吗? 真是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与好消息同时降临的,是一个坏消息。 最后一堂课结束之后,依兰正要收拾羊皮卷回家,忽然看到琼斯小姐捧着金灿灿的神圣典籍,堵住了教室门。 “噢,可怜的维纳尔,昨天错过了神圣赞美课,一定万分失落对不对?别难过,光明女神不会落下任何一个孩子的!”琼斯小姐踏上讲台,“你们都沾了维纳尔的光,今天可以再一次感受神圣之美——加一节神圣赞美课。” 全体学生目瞪口呆。 只有维纳尔风度翩翩:“我的荣幸。琼斯小姐。” 依兰生无可恋地望着夕阳沉向西边。 龙晶路灯亮起的时候,琼斯小姐终于心满意足地宣布下课。 依兰谨记和父母的约定,站在学院的门口,等待妮可和老林恩来接她。 “我送你。”维纳尔从身后走上来,笑容温柔,举止优雅。 贵族都发育得很好,维纳尔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长发在龙晶灯的照耀下,就像被圣水洗濯过的纯银。 依兰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谢谢,我父亲和母亲正在赶来。” “噢,依兰。”维纳尔用那双蓝得发光的眼睛不赞同地谴责她,“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在辛苦的工作之后,还要奔波劳累?” 镶嵌有郁金香徽记大马车缓缓驶过来。豪奢却低调。 维纳尔躬身,不容抗拒:“请上车。” 无数目光聚过来。 这一幕,就像是传说中,平民女孩赢得王子爱情的故事。 依兰摇摇头:“谢谢你维纳尔,但是真不用……” “为什么这么固执?”维纳尔半开玩笑半认真,“依兰·林恩,你该不会是为我动心了,所以在逃避我?” “啊?”依兰双眼微微张大,惊恐地解释,“我没有……” “那就别再推诿。”维纳尔眨了下眼睛,“上车。如果你只把我当作普通同学的话,就别再说不。” 依兰:“……”这个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维纳尔让侍从把马车的雕花白金窗户全部开到最大,虽然四面透风,但是坦荡、光明。 她终于拗不过他,点了点头,踏上了金色的拦板,进入车厢。 维纳尔坐在主位,依兰坐在侧边的长椅上,眼睛望向对面窗外。 最后一丝天光即将消失。 马车内外都装着龙晶灯,巷道里每一缕苔藓都被照出清晰的影子。 依兰感觉到维纳尔在看她。 她迟疑了一会儿,假装不经意地偏过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只见尊贵的小公爵蓝眸深沉,喉结上下一滚:“依兰·林恩,愿不愿意做我的女人?” “什么?!”依兰震惊得瞳孔收缩。 车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消失。 维纳尔笑容优雅:“别怀疑,我是在向你求爱。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只要你答应,做我的……” 后面的话依兰听不到了。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她再一次变成了毛线球,因为双重震惊,她的尾巴绷成了一条直线。 天啊,又来! 她又和恶魔交换身体了! 所以,维纳尔此刻正在邀请那个恶魔做他的情妇吗?!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念念丫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飘然自由、murasaki、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有嚼劲的花枝丸 50瓶;双程、柳巨巨、whalien_52、一碗炒饭 20瓶;晒晒太阳顺顺毛、duck不必 15瓶;嗜甜的yuuui、木槿、貂貂、双魔、木亖 10瓶;让我吃红烧肉、阿米阿米呀、暴躁的硬糖 5瓶;我里giaogiao、2721197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惊魂之夜 依兰毛线球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 ‘冷静、冷静……’ 她的眼前还残留着交换身体之前最后的画面—— 豪奢而低调的马车中,白银郁金香小公爵维纳尔·霍华德,容颜英俊,笑容温柔,一双蓝眸中盛满了情意,正在向她求爱…… 简直叫人万念俱灰。 那个恶魔会怎么回答? 依兰完全不敢想象。 但她很快就顾不上操心别人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不秒。 周围的气味非常糟糕,腐臭和霉味混杂在一起,熏得她两眼发黑。这股气味,就像是埋在地下很多年,因潮湿而腐烂的棺材、尸体和泔水混在一起发酵的味道。 依兰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了一个哆嗦。 定定神,往四周望去。在毛线球形态的时候,她的眼睛可以看穿黑暗。 周围的景象倒也没那么恐怖。 这是一个泥质的地下洞穴,青灰和泥褐色混在一起,看着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人工杰作,可以清晰地看出开凿的痕迹。 荒废多年以后,自然的力量正在迅猛地侵蚀它,四壁不再规整,很多腐败的根须攀绞在潮湿的泥壁上。 前后望不到头,凹凸不平的地面蓄着一汪又一汪浊水,洞顶不停地渗下水滴,笃笃敲打在地面或者水洼里。 “这是哪儿?一定是恶魔的住所吧?” 依兰由衷地觉得,这样的环境和恶魔苍白的肤色实在是很相衬。 她甚至可以脑补出,他披着黑色斗篷,面无表情地在这阴森森的通道里走来走去的样子。 现在怎么办? 维纳尔那件事情肯定是顾不上了,只希望恶魔大发慈悲,别搞出太大的乱子来。 依兰小毛线幽幽叹了一口气,试探着向前移动。 来都来了,总得看看。 刚蹦出两步,泥壁上的黑色缝隙中,忽然蹿出来一只鲜血淋漓的大老鼠! 大老鼠只剩下前半截身体,尾巴和后腿都不见了。它垂死挣命,拖着残躯滚落到脏水里,前爪拼命游动,试图向前逃。它身体里流出的血,把脏水染成了浑浊的粉灰色。 一个黑乎乎的生物紧跟着大老鼠的脚步,从缝隙里钻出来,‘啪’一下扑到水洼对面,堵住了大老鼠的去路。 这个生物外形有一点像婴孩,头大身子小,四肢细。但它显然不是人类,因为它皮肤青黑,有着长长的獠牙和指甲,还有一双浑浊通红的眼睛。 “见鬼!”依兰惊得魂飞天外。 毛线球没有嘴,依兰徒劳地甩着尾巴,不知道该捂哪里。 她的低呼声成功引起了婴怪的注意。 它咬住只剩半截残躯的可怜老鼠,一边‘嘎吱嘎吱’嚼碎它的骨头,一边转动那对猩红浑浊的眼睛,盯住了依兰小毛线。 这婴怪嘴边拖着一溜儿鼠血,利齿上还沾着几撮鼠毛,嘴一张,甩出一条长满了倒刺的恐怖黑舌头。 依兰吓到炸毛。 这是什么鬼东西! 大陆生物通史上面,可从来没有记载这样的玩意! 依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知道,兽类狭路相逢时,最先拼的是气势。很多时候,体格更强壮、牙齿更锋利的猎犬会被那些为了护崽而气场全开的普通母狗吓退。 就是输在气势上。 想要赢了气势,就得……一往无前! 她鼓足了劲儿,一对小黑眼睛凶狠无比地盯着眼前的婴怪。 她的绒毛炸成海胆,尾巴直通通地竖着,应该是很有威慑力的……吧?! 婴怪呲了呲牙,试探着,缓缓爬向依兰。 依兰感觉到自己的体积缩小了好多——吓的。 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它看起来就像一个青黑的破布娃娃。但是,但是,它脸上的表情却阴森诡异极了,随着它的靠近,一阵令人作呕的冰冷的腐尸臭味直直扑到了依兰身上。 它真的好可怕啊。 依兰很想大哭一场。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她快要崩溃了! 不、不行,绝对不可以。 恐惧、崩溃、逃跑,必将把人彻底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依兰逼着自己睁大眼睛,紧紧盯住婴怪。 它呲起了獠牙。 依兰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这婴怪就要扑上来了。 眼见婴怪越爬越近,依兰模仿着在大陆生物通史上面看到过的凶残双帆龙,炸起了眼睛后方的两溜毛毛,憋足了力气,对着婴怪发出了奶声奶气的恐怖咆哮—— “呀啊啊啊啊!!!” 婴怪被她震得倒爬了一步。 依兰刚松了半口气,就看见婴怪四肢一屈,原地起跳,张着流出黑色口涎的大嘴,向着她扑咬过来。 狗屁的气势威慑!有个屁用! 幸好依兰早有准备。 她用尾巴重重击打地面,蹦向后方。 “怼……” 婴怪一击落空,猛地扬起脑袋寻找依兰的身影。 依兰小线球用自己的尾巴勾住了洞顶一根半腐烂的根须,把自己吊在了半空。 婴怪眯了眯赤红的眼睛,冲着她呲牙。 它的牙缝里全是鼠血,甚至还粘着好几缕鼠毛。 依兰一丁点儿都不想和那只倒霉的老鼠葬身在一起。 这怪物没长翅膀,应该不会飞吧?一定不会飞吧! 婴怪动了。 它不会飞,但它的利爪可以轻易地抠进泥壁里面。 它顺着墙壁噌噌往上爬,就像一只灵活的壁虎。 很快就倒爬到了洞顶。 依兰:“……” 她学着猿猴的样子,用尾巴重重一甩,把身体荡了出去。 “啪——”溅起好几尺高的黑水。 依兰不敢细想这水质的成分,一对小黑眼睛在球体上转来转去,躲避飞溅的脏水的同时,紧紧盯住身后穷追不舍的婴怪。 它的速度非常快,幸好依兰小线团弹跳力惊人,体型小,行动又灵活,飞速穿梭在一堆堆枯树根中间,婴怪怎么也追不上。 转过一道曲折的弯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地下洞穴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厅堂。 虽然已经被纠结扭曲的腐败根须占了大半空间,却还是隐约能看见泥壁上曾经纹绘过的浓重油彩图案。 奇怪的线条,全貌已不可知。 在这个只有青黑和泥褐色的洞穴中,这样一个空间带来的冲击力可谓震撼。 大厅中只有一样东西。 一口青色的石棺。 它非常大。躺三个人都不会拥挤。 依兰愣了下,差点儿被婴怪咬住尾巴。 她急急往前一蹦,也顾不上尊重不尊重死者,‘怼’一下弹到了石棺的棺盖上。 石棺上雕满了繁杂古老的纹路,棺盖传来的回响是比想象之中更轻更脆一些,看来棺盖并不厚。 莫非……这是恶魔的床铺吗? 她瞄了瞄追进大厅的婴怪,心中有了一个好点子。 既然昨夜恶魔霸占过她的公主床,那她今天也用一用他的床铺,互不相欠。 依兰不再瞎蹿。 她围着这具石棺,和婴怪周旋。 追逐了一路,她对婴怪的速度和力量已经心中有数,她故意诱着它,让它一次又一次扑撞在棺盖上。 很快就如她所愿,把棺盖推开了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 “怼!” 小线团蹦到棺盖上,炸着毛,冲石棺下方的婴怪挑衅地勾了勾尾巴。 “来呀小矮子!” 婴怪原地跃起。 依兰毛线团小心地调整角度,缓缓后撤。 就在这婴怪的血盆大口即将叼到她时,她用尾巴勾住棺盖边缘猛地一扯,把身体拽向一边。 婴怪一击落空,在半空没办法借力转身,‘噗’一下,顺着棺盖的半尺空隙摔进了石棺里面。 依兰毛线团眼疾手快,身体用力一弹,撞在棺盖边缘。 “砰!” 棺盖合上了。 她跳到石棺上镇压婴怪,顺便像一个海胆女王一样,傲然环视自己的‘领地’。 心中的骄傲一串串往上冒泡。 她,依兰·林恩,独立解决了一只可怕的怪物! 真像个女骑士! 还没得意几下,棺盖底下就传来了凌乱疯狂的撞击力道。 唔……话说太早了,还没解决。 依兰面无表情,把自己拉成长长一条,勾住左右两边棺体上的石雕,把自己当成一条绳子,绑住了石棺。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恶魔自己来处理吧。 很快,依兰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劲。 婴怪的叫声好像太凄惨了一点。 透过石棺和棺盖之间的细微缝隙,声音传出来变得飘飘忽忽,更是阴森恐怖。 好像还伴着……咀嚼撕咬声。 依兰小条条浑身发麻。 她……可能误会了什么。也许这口棺材不是恶魔的床铺,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家伙。 石棺里面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 依兰竖起的绒毛都吓得平平贴在身上,她慎之又慎、轻而又轻地把身体缩成了球球,尾巴拖在身后,隆起、放平、隆起、放平,拱着自己游向远处,离开可怕的有主棺材。 “嘎——吱——” 寂静空旷的泥壁殿堂中,推开棺盖的声音刺激得灵魂冒烟。 依兰缓缓把一对黑眼珠转向身后,尾巴继续推着身体向前游。 只见一只干枯发黑的手从石棺里伸了出来,扒住棺壁,想往外爬。 依兰很没出息地彻底怂了。 她甩着尾巴,铆足了劲儿向着通道蹦去。 “怼怼怼怼怼……” 也顾不上会不会引出更多的婴怪了,石棺中的东西,明显比婴怪可怕一百倍! 依兰毛线球埋头向前冲,把自己冲成了一个椭圆。 蹦了很长很长一段路,转过一个拐角之后,依兰惊呆了! 她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石棺大厅。 棺盖掀到了一旁。 依兰小心谨慎地匍匐前进,来到距离石棺十来尺的地方,她轻轻地弹跳起来,偷偷瞅了瞅石棺内部。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依兰:“!!!” 它去哪里了! 忽然,一股冰冷的危机感笼罩下来,依兰身体一麻,想也没想直接就地滚开。 “吼——” 伴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可怕的霉味和腐尸味扑向依兰,把她掀得翻了好几个跟头。 扭头一看,看到一具头上戴着金冠的腐尸! 它是从大厅顶部跳下来的,震得地面抖了好几下。 依兰的小黑眼睛瞪得长长的,心中惊恐不已——在自己蹦来蹦去的时候,这个家伙难道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吊在上方看着自己? 呜呜呜呜太可怕了! 金冠腐尸行动比婴怪更加灵敏,依兰毛线球哀嚎着,继续开始逃命之旅。 “铮——” 它掏出了一把长剑,追在依兰身后左右劈砍。霉湿刺鼻的泥土飞溅起来,大段小段的植物根须被砍断,在通道中飞来飞去。 依兰:“呜呜呜妈妈……” 她努力扯着身子往前逃,圆形扯成了椭圆,又扯成了条条。 金冠腐尸穷追不舍,路上时不时跳出几只婴怪,都被它随手抓住,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碎。 黑色的污血顺着它的下巴淌满了半个身体,更吓人了! 恶魔的后花园好恐怖! 依兰拼命地逃,眼见金冠腐尸越追越近、越追越近……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依兰惊慌地拼命眨着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熟悉的三角形木屋顶摇摇晃晃地稳定下来。 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里,细小的尘埃在跳清晨之舞。 她躺在公主床正中。 换回来了! 天黑交换,天亮复原。 依兰瘫了好一会儿,剧烈的心跳才平息下来。 鼻尖仿佛还缭绕着霉臭和腐尸的冰冷味道。 真是惊魂一夜。 依兰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阁楼温度忽然降了下来,晨光仿佛也畏惧恶魔的力量,屋内光线变暗,像是透过一层黑色的寒冰。 身穿斗篷的绝美恶魔现出了形状,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惊恐过度的依兰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她有气无力地对他提要求:“从今天开始,六点之前,你必须解决手头所有事情,来到我的身边。听见了没有?” 她这会儿是真的有恃无恐或者说破罐子破摔了。 很明显,他和她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她要是死了,他也别想独活! 他微眯着深邃黑暗的眼眸:“你在命令我?胆子可真大啊……不,不对——卑鄙又可怜的人类,你是被一只小小的行尸吓破了胆子?!” 他回归的时候,那只头戴金冠的行尸正在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他有一点惊愕,看了它一眼。 行尸根本承受不住神明的恶意,那一眼的威压,瞬间令它爆成了一滩污水。 他嘲讽地轻笑出声,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俯身盯着她:“你居然被那样一个东西追了一夜?” 依兰完全不想解释。 她颓丧地望着他,想起了心中最记挂的那件事情:“你和维纳尔怎么样了?没发生什么不愉快吧?” 恶魔完美迷人的唇角缓缓勾起,似乎在回味昨日和小公爵的谈话:“哦。没有。” 依兰刚松了半口气,还没来得及拍拍胸脯,就听他漫不经心地续道:“他说,愿意把身体和灵魂交给我。世风日下,像这样有觉悟、有奉献精神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呢。” 依兰:“……” 身、身体,灵、灵魂,交、交给……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恶魔,那是求欢的荤话。 依兰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恶魔把维纳尔的求欢,理解成了……献祭? 她呆滞地盯着面前完美漂亮的恶魔,生无可恋地问他:“你没有答应维纳尔吧?” “为什么不答应?”他傲慢地睨着她。 “所以你答应了?”依兰万念俱灰。 “嗯。”恶魔眯了眯眼睛,看起来有一点迷惑不解,“献祭身体和灵魂,为什么还要挑日期和时间?他想要仪式感吗?他选择了周末夜晚,我告诉他只能白天,他看起来十分惊愕。” 依兰幽怨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蛋。 天哪。 她难以想象,那是多么羞耻的对白。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岸波白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291593 3个;murasaki、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惠惠兮兮 40瓶;晒晒太阳顺顺毛 15瓶;lucine、哈哈 10瓶;阿零、米基基 5瓶;violetttt、wtj 2瓶;归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故地重游 这是一间圆顶的巨型卧房,主装饰都是白金,在门、窗和古朴的青琉璃纹案框架边上,则低调地镶嵌着一圈圈黄金。恰到好处,丝毫没有浮夸的感觉。 房间正中垂下一盏白金打造的枝形吊灯,原本装着蜡烛的地方,都换成了细碎的龙晶。 霍华德家虽然是源远流长的老牌贵族,但并不守旧,相反,在品味上会特意贴近新兴贵族,十分平易近人。 维纳尔在雕满了郁金香纹饰的白金大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正要起身,感觉到丝绸睡裤很不对劲地粘在身上。 “啧。” 他刚才梦见了一个女孩。 维纳尔眨了眨蔚蓝的眼睛,想起了昨日和依兰在马车上谈话的那一幕。 她倒是比他想象中要热烈大胆一万倍。可见,什么清高单纯都是装出来的,一旦有了向上的机会,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化身为吸血的藤蔓,缠住触手可及的大树。 在他说出“我想把身体和灵魂,都交给你”这句话之后,她居然没有表现出害羞或者抗拒,而是了然地笑了起来。 笑着说,好啊。 答应得那么轻易,样子都不装一装。 是生怕他反悔吧? 他当时没有表现出一丝鄙夷,继续平静地和她定下周末之约。 她竟要求白天。 维纳尔深感震惊。贵族们的私生活虽然混乱,但很少有人在大白天做那种事情。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一心念书的书呆子,居然藏着那么狂野的一颗放荡之心。 不过,白天黑夜都无关紧要,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黑发情妇而已。 维纳尔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没想到的是,入睡之后他竟做了那样一个梦,以致毁掉了一条丝绸睡裤。 他梦见,敞亮的天光下,翻滚的年轻身躯压平了花园中的郁金香,周围还有来来往往的仆人。 真是又羞耻又刺激。 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面容模糊。 也说不清像不像依兰,但这个梦,她一定是始作俑者。 依兰·林恩…… 维纳尔不带情绪地笑了笑,在女仆的帮助下,换掉了身上的衣物。 空气中的味道熏红了年轻女仆的耳朵,她们捧着丝绸睡裤飞快地逃走,就像捧走的是小公爵的心。 * 依兰被妮可念叨了十几分钟。 昨天小公爵送她回来,妮可和老林恩当然会知道。 老林恩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在他心中,霍华德大公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爱戴的军事首领,他的孩子自然也和他本人一样正直,值得信赖。 妮可很讨厌丈夫对大公的盲目崇拜。她敌视一切贵族,认为他们是万恶之源,没一个好东西。 而且昨天‘依兰’被小公爵送回来之后,态度也非常不端正。她把妮可的絮叨当成放屁,还扔了干面包,大言不惭地提要求,说要吃土豆泥。 气得妮可七窍生烟,大半宿没睡好,决定在依兰吃早餐的时候对她进行轰炸式教育。 “是不是又忘了玛莲和拉尔沙的事情?”妮可叉着腰,布满茧子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依兰的后脑壳上,“该嫁人的时候不正经嫁人,偏要给贵族当情妇,等到人老珠黄时,像老鼠一样灰溜溜被赶回贫民窟!连个金币都捞不着!谁也不会娶她们!你等着瞧吧,将来她们老了,比现在还要可怜一百倍!” “你是想走那样的老路吗?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面跳?!” “银币的角角都还没摸着,你就瞧不上干面包了?咬一口就扔?你是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哄丢了脑子吗?啊?” 想起昨天的事情妮可就来气。 可怜的依兰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只能默默替恶魔又背上一个黑锅。 她用最快速度啃完干面包,逃出家门。 噎了个半死。 这混乱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郁金香马车停在街道另一侧。 小公爵眼波温柔,抬起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右手,向依兰打招呼。 “早安,我的女孩。”清澈的男声,气质优雅,像个王子。 依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妮可抱着一根鸡毛掸子,似笑非笑地倚着门框,眼神充满杀气。 依兰:“呜呜……” 眼皮一抬,瞄向自己的阁楼小窗。 窗后似乎有个黑色的影子。 ‘都是他的错!’ 依兰扁着嘴,颓丧地转回头,走向维纳尔。 “维纳尔……”她摊着手,艰难地解释说,“昨天的事情,其实是个误会。” 小公爵笑得清朗:“不,爱情里,没有误会。” 他想,是因为昨天答应得太快,回家想想不妥,又要开始欲擒故纵吗? 他的心中如明镜般亮堂,却不揭穿她。 “我,其实……”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 “嗯哼?”小公爵很有耐心地凝视着她。 清晨的阳光下,少女的皮肤白得透明,散发出近乎神圣的光泽。黑发如藻,黑与白的极致碰撞,让她美得摄人心魄。 她是这么鲜活浓烈。不像血脉高贵的贵族们,肤色与发色色调极相近,像一滩糊在一起的浅色油彩。 他的咽喉忽然发干,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夜的美梦。 如果是面前这张脸……真是叫人血脉偾张。 他垂眸敛下了情绪。 依兰把心一横:“维纳尔,请你忘记昨天的事情!反正,周末我是不会和你约会的。” “要换成今天?”他的声音里染上了暗哑。 依兰:“……哪一天都不行。我不做情妇,永远不。” “啊,”维纳尔恍然,“依兰·林恩,你想和我结婚?那不可能,我的家族不会允许。但我可以答应你,情人只有你一个。” “……” 依兰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自从遇到那个恶魔开始,一切就乱套了。 “我不想和你结婚,也不想做你的情人,维纳尔,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依兰觉得自己很像那些拎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 他盯着她,蓝眸中隐有暗火。 “不要欲擒故纵,依兰·林恩,霍华德家不吃这一套。”他微微向后仰起身体,目光睥睨。 “随便你怎么想,我意已决,抱歉。”依兰撒腿跑了。 再不走就要迟到。 维纳尔有马车,她可只有两条腿。 跑出一阵,她放慢了步子,调整着呼吸向前走。 郁金香大马车追了上来,心情很不好的小公爵端坐在马车里,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微阖着双眼,面色疏离平静。 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马车毫不留情地越过依兰,将她远远抛在了巷道里。 “呼……”依兰心想,倒是比预料之中更好解决一点。 旋即自嘲地笑了笑。 维纳尔是什么人,只要他愿意勾勾手指,扑到他身上的少女可以把他活活压成一滩薄薄的肉饼。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平民姑娘死缠烂打? 除非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射傻了他的脑子。 等等。 依兰偏着头,沉思起来——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唔……一滩薄薄的肉饼。 肉饼…… 肉…… 好想吃肉。 依兰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尝过油星味了。 她舔了舔唇,努力把肉饼逐出脑海。 想屁吃呢。 肉,不是刚刚被自己拒绝了吗? 要是答应了维纳尔,也许今天的晚餐就可以吃到煎得又酥又嫩的顶极牛排,还有传说中一咬就爆出鲜汁的皇家鱼子蛋…… 依兰打了两个哆嗦。 “不,我不想吃肉,我只想啃元素魔法方程。”她努力欺骗自己。 今天是礼拜五。 压轴的正是令全体学生恐惧颤抖的元素魔法课。 * 今天,莎丽和保罗还是没来上课。 依兰听到了关于他们的消息。 原来保罗前天晚上被一辆飞驰的马车撞倒了,生命垂危。坎贝尔伯爵担心这是针对家族的刺杀,在事情查清楚之前,禁止所有子女出门。 依兰有些心惊和难过。 保罗说,他去赴一个丰满美人的约会。那时候他神采飞扬,一头红发像是燃烧的火焰。 没想到竟然出事了。 世事真是难料。 元素魔法导师詹姆士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在首都东南五十公里外的暮日森林中,发现了一块光明圣战期间留存下来的元素魔法石碑。 首都没有魔法师坐镇,国王下令,让艾维学院最杰出的元素魔法导师詹姆士前往暮日森林,译抄石碑上的内容。 詹姆士申请带上两个最优秀的学生,帮助他一起抄录,院长已经答应了。 依兰和维纳尔。 秃头詹姆士笑容灿烂:“皇家骑士团随行护送,周日连夜赶回来,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你们周一的课程!” 依兰下意识就拒绝:“导师对不起,我不……” 詹姆士摸着自己智慧的脑壳:“每人补助五十枚银币。” 五!十!枚!银!币! 妮可辛勤工作,每天只能得到十八到二十枚铜币。一枚银币的价值相当于一百枚铜币,所以,出差一趟,能赚到妮可将近一年的收入! 依兰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不敢保证自己能派上用场。” “噢,不用谦虚,你是我这些年教过的学生中,最有天赋也最勤奋的那一个!”詹姆士导师的面孔散发出金钱的光辉,“今晚七点出发,马车会上门接你们。维纳尔,这回可要委屈你乘坐没有白银车轴的简陋马车喽!” “我的荣幸。”维纳尔站起来躬身行礼。 他似乎望了依兰一眼。 不过依兰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她垂下眼睛,琢磨着怎样说服恶魔,让他配合她赚到这笔巨款。 * 依兰在餐桌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妮可和老林恩。 “什么?和那个男的一起,在外面度过三个夜晚?”妮可差点掀了饭桌。 依兰直击重点:“还有詹姆士导师,以及五十枚银币。” 妮可偃旗息鼓:“噢……那倒也不是不行。” 解决了父母,依兰爬上阁楼,收拾行李,等待天黑。 之前已有两次天亮复原的经历,以及一次天黑交换的经历。所以她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把握,确定天黑时他们还会再次交换。 她知道恶魔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刚过六点,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房间。他看起来已经有点适应她的阁楼小房间了,一出现,就很自然地坐在了公主床的边缘。 “我得出门三天,赚钱。”依兰友好地和他商量,“不要露馅,天黑就睡觉,麻烦你了。” “我可以得到什么?”他问。 依兰:“……土豆泥?” “呵。” 最后一缕夕阳就要消失。 他眯着眼:“去什么地方?” 依兰往革包里塞了两套衣服:“暮日森林。那里出土了一块魔法石碑。” 他明显愣了下,然后勾着唇角,笑得恶意满满:“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故地重游?” “什么?”依兰睁大眼睛,“难道是昨晚那个危险的墓坑……” “聪明。”斗篷阴影下,露出了绝美的恶魔微笑,“不如打个赌,猜猜我这一趟,可以收割多少灵魂?” ※※※※※※※※※※※※※※※※※※※※ 三人行,必有奸情(bushi)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43080228、坠欢、一碗炒饭 10瓶;黑白、阿零、皮卡丘 5瓶;murasaki、涂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神的祭品 晚七点。 忐忑不安的依兰毛线球把自己窝在革包里,只探出两只眼睛。 艾维学院公派的马车是黑篷四轮车,设有矮床,白天把半边床板往上一翻,就能变成带靠背的长沙发,非常实用。 二十来位皇家骑士拱卫着三驾马车。 骑士们身披金甲,腰挎黑铁巨剑,骑着高头大白马,非常气派给人十足安全感。 不过依兰并不乐观。 婴怪、行尸,天知道那里还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说不定还有瘟疫……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她只能把身体团在革包的衣物里面,探出眼睛,无声地和父母道别。 妮可和老林恩既骄傲又忧心,站在门口,目送‘依兰’走向车队。 詹姆士导师的光头在龙晶灯下熠熠生辉。 他披着象征智慧的魔法师长袍,笑起来满脸沟壑:“小依兰!好好睡一觉,凌晨四五点抵达暮日森林,直接开始干活!” 坐在第二驾马车里的小公爵维纳尔拨开木格窗,温和疏离地冲着‘依兰’微微点头打招呼。 恶魔谁都没理,面无表情地走上最后一驾马车。 车门一锁,依兰毛线球蹦了出来。 “得提醒大家,墓道里非常危险。”她在桌台和床铺之间反复横跳。 他皱着眉,不说话。 依兰蹦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我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他缓缓低头,盯住小腹,眉毛绞得更紧。 依兰毛线球愣了一下,忽然炸毛。 吃过晚饭就忙着收拾行李,忘了……小解。 依兰:“……” 看起来恶魔并不懂这样的人间疾苦,他不知道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让她教他用自己的身体上茅厕?天哪,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怎么回事?”他冷着嗓子问,“你有病?” “……” 依兰憋了一会儿,闷闷说:“忍耐,千万忍耐,睡着了就会好。” “是吗?”他眯起眼睛。 依兰再一次发现,自己长得真是非常漂亮。被他占据的时候,神色带着一点阴郁,整个人美得锐利危险。这样盯着她,她的心跳居然有点快。 真是自恋啊。 她硬着头皮哄骗他:“是的。不舒服就赶快睡觉吧。人类就是这样,难受的时候就该睡觉,否则为什么病人都要躺在床上?” 他被成功说服。 她把他骗上了床,自己悄悄从木格窗爬了出去,蹲在马车顶的龙晶灯旁边,把尾巴圈在青铜灯柱上,藏在灯下阴影里看风景。 这是依兰十五年以来走过最远的路,她好奇又珍惜地环视着周围,看着车队从细高的白色枫林穿过,翻过一座又一座小矮丘。 夜路难行,马车时速只能达到六公里左右,摇摇晃晃地前行,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象,依兰不知不觉睡着了。 车队停下来时,围着龙晶灯绕来绕去的毛线球差点儿被惯性甩下了车厢。 ‘到了?!’ 身披黑袍的詹姆士导师跳下车。 他看起来休息得很好,神采奕奕,大力用指节叩响维纳尔和依兰的车窗。 “孩子们,干活了!” ‘依兰’铁青着脸走下车,目光冷酷地转了一圈,盯住挂在龙晶灯上的毛线球。 依兰赶紧顺着车厢偷偷爬下去,把身体藏到他的口袋里。 趁着左右没人,她假惺惺、细声细气地问他:“好一点没有?” 能好才怪了。 他盯着陆续走进路边树林里方便的骑士们,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把一只手伸进口袋,捏住依兰毛线球,无声地发泄心头抑郁。 就算猜到了又能怎么样?身为先天神祇,难道让他像这些低劣的种族一样,做那种事情吗? 绝无可能。 * 车队直接抵达了石碑所在。它半埋在土里,出土的那一半石碑上刻满了玄奥复杂的方程式。 詹姆士兴奋地张着双臂扑上前去:“噢!多么绝美的元素魔法方程!孩子们,快,快来领略魔法之美!” 维纳尔:“……” 他下意识地偏头望向依兰,会心一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依兰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睫毛的阴影笼着惨白的小脸,看起来过分可怜。 维纳尔垂了垂眸,决定容忍她早上的出尔反尔。 他走到她的面前,温柔问候:“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恶魔慢吞吞抬起眼皮,神情冰冷,玫瑰般的嘴唇一碰:“滚。” 声线略哑,狂野魅人。 维纳尔头皮发麻,好一阵回不过神。 “嘿——咻——嘿——咻——” 前方,詹姆士正在指挥骑士们用套索扣住石碑,将它从土里彻底拖出来。 依兰毛线球十分不好意思地用尾巴冲可怜的小公爵作了作揖,然后担忧地望着石碑。 随着埋在泥里的那一半石材缓缓暴露到空气中,她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霉湿伴着腐臭。 这下面,一定就是那个通道。 石碑不会就是墓穴之门吧? “嘿——起!” 哗啦啦一阵土石声传来,巨大的石碑被拖出来,平置在满地落叶中。 它太大了,厚度足有一尺,八尺长,四尺宽,等到研究完毕,再由附近的驻军用木拖车将它拖到皇家博物馆珍藏。 石碑出土之后,泥土和碎石不断地向着地底滚落,久久不息。 “下面有东西!”一个骑士高声喊道。 随着滚向地底的泥块越来越多,露出了斜向下方的黝黑通道。 骑士们铿锵出剑,紧张地盯住洞口,满怀戒备。 维纳尔也拔出了佩剑。 他的剑是一柄薄剑,剑柄上雕刻着华美的郁金香,剑刃触到空气,缭绕着细微的‘嘤嘤’声,轻轻一晃,白亮的残影会在原地停留小小一会儿。 是经过金系元素魔法加持的魔法宝剑。 这样的剑,万金难求。 霍华德家的底蕴和富贵可见一斑。 他憋了一肚子火。 昨日被依兰那样戏耍,他已是一忍再忍。刚才好意关心她,却换回一个‘滚’。 贵族的高傲和男人的自尊,一起被她践踏。 她怎么敢! 要不是因为需要一个黑发情人的话,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有阳光和郁金香的梦再一次浮上心头,他心烦意乱,意气难平。 这样放弃,太不甘心。 小公爵不得不承认,这个平民女孩的欲擒故纵之计成功了。他的心里,已有了她的一席之地,不过,也仅限于此。 现在,该让自己展示魅力来俘获她了。 维纳尔握着剑,带头走向黝黑的通道。 “你们退开。”他的声音高贵冷酷。 骑士们下意识地服从命令,略退半步,看着维纳尔走到通道面前。 “灯给我。”他没回头,只把左手伸向身后。 一名骑士急急递上了龙晶灯。 此刻的小公爵,真像一位英雄。 维纳尔手一扬,把龙晶灯甩下了通道。 依兰小毛团把两只黑眼睛瞪出了口袋,心中暗暗盘算着,回头一定要找机会捡走那盏灯,它值几十银币啊!反正,它就落在洞口…… 毛线球上,两只黑眼睛滴溜溜地打转。 龙晶灯照亮了下方的泥窟。 维纳尔居高临下,草草看了一眼:“噢,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坑洞罢了。” 众人齐刷刷地舒了一口气。 依兰毛线球用尾巴隔着布料戳了戳恶魔,示意他开口提醒一句,这不是坑洞而是一条通道。 “好了,办正事。”维纳尔收起了宝剑,非常随和地开了个玩笑,“应该没有哪位骑士尿了裤子吧?” 他知道自己的表现无可挑剔。勇敢不惧,天生的领袖和王者。 骑士们的目光比原先更加敬畏。 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维纳尔的魔法长剑刚刚收起的时候,伴着一阵腥臭的腐烂味道,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刷’一下就从地底扑了上来。 在龙晶灯的照耀下,众人看清了它的模样。 形状像个婴孩,青黑的肤色,拥有利爪獠牙和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上一眼,就叫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这、这是……” 婴怪双眼一转,盯住距离最近的维纳尔,像一道黑色闪电一样,直直飞扑向他。 他那一身白,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维纳尔反应还算迅捷,他来不及再抽剑,就把剑连着剑鞘横了起来,匆匆拦向婴怪。 剑鞘抵住了婴怪的前胸,维纳尔被冲撞的力道推得重重退了两步,险险没有倒跌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只见这婴怪把嘴巴一张,口中吐出一条带着倒刺的黑色舌头,像利剑一样,直直刺向维纳尔的脸。 他的双手都握在剑鞘上,抵抗推拒婴怪已让他倾尽全力,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自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骑士们举剑来救,已然太迟。 维纳尔的蓝眸中盛满了绝望。正当他以为自己要丧命时,耳旁刮过一阵风,伴着“铮”一声剑鸣,一把骑士剑携着寒风挑过来,刺穿婴怪的黑舌,钉进后脑,一击绝杀。 残影犹在,纤细的少女利落至极,夺剑出剑一气呵成。 动作行云流水又漫不经心。 是最冷酷的、猎手的姿态。 惊魂未定的维纳尔呆呆地偏头望向救了他性命的黑发少女。 只见她单手举剑,飞扬的发丝正在缓缓落回肩后,她眉眼冷淡,唇角挑着一抹不屑。 击杀了婴怪,她把骑士剑抛还给站在一边发呆的骑士,然后冲着愣神的维纳尔傲慢地扬了扬下颌,凉薄偏头,轻声耳语,“你属于我。” 最低等的劣魔也想染指神明的祭品? 呵。 ※※※※※※※※※※※※※※※※※※※※ 黑暗神:我秀不秀? 依兰:秀你一脸烂桃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白开泡杏仁 2个;时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碗炒饭 10瓶;violetttt 6瓶;一勺冰西瓜 5瓶;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3瓶;youth 2瓶;六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元素魔法 “哇欧——” 骑士们震惊地望着这个小个子黑发女孩。 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 当他们回过神时,她已经刺死婴怪,救了小公爵一命,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剑抛还给它的主人。 真酷! 第一线天光洒入暮日森林。 口袋里的真·依兰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交换! 依兰回到了自己的躯体,接手恶魔留下的摊子。 一阵恐怖的酸麻从右臂传来,肩部至虎口都在突突地跳动,整条胳膊里面像是灌满了烧红的铁水,火辣辣地钝痛——他刚才的动作,远远超过了她身体的负荷。 她的脑子里仍然回荡着恶魔与维纳尔的耳语。 ‘你属于我……’ 她一点儿都不愿意去想,维纳尔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刚稳住神,忽见骑士们手中的长剑上爆发出一道道灿烂的神光,直直向她疾射过来! 依兰惊得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微屈膝盖。 正要抱头,却见神光并没有袭击她,而是从她头顶上方飞过,落向她身后的空中。 转头一看,那里有一片微黑的冰冷薄雾,正在飞速消散。 “天哪!这里存在着黑暗力量!” “圣光在上!请女神赐我力量,消灭一切邪恶!” 骑士们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依兰的心脏猛然一跳。 回归本体的恶魔,能够被光明之力侦测到! 她紧张地盯着半空。 神光的攻击落空了。恶魔已经离开,神光一无所获,消失在清晨的林间空气中。 依兰偷偷吐出一口长气。 谁也没有怀疑依兰,因为她刚用圣光加持的宝剑击杀了一只邪恶生物。 “噢天哪,一定是这家伙的邪恶灵魂!” 骑士们一拥而上,举起剑来把婴怪的尸体剁成了泥。 依兰紧绷的头皮松懈下来,心脏落回原处之后,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立刻席卷她的神经。她的脸色猛然发白,掉过头,飞一样冲进马车。 “依兰!”小公爵从呆滞中回过神,迈开长腿追向她。 笃笃笃…… 他敲击车厢,声音急切:“你怎么了?” 正在取马桶的依兰又羞又怒:“走开!” 小公爵重重一噎。 好吧,这是黑发女孩第二次让他滚了。 这一回,他心里半点火气也没有,脑子有些浑噩,耳畔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声音—— ‘你属于我。’ 真像传说中的恶魔耳语啊,勾魂夺魄。 * 骑士们很快就发现,石碑下面并不是一个坑洞,而是一条左右都望不到尽头的通道。 有旧日的人工痕迹,腐败根须密布,一片阴暗潮湿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邪恶生物在蠢蠢欲动。 两名骑士返回首都报信,其余骑士们决定守住通道,保卫附近的小镇居民。 “为光明女神而战!” “为了光明女神!” 振奋人心的呼声飘到马车里。 依兰解决了心腹大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坐在床沿,感受自己的状态。 昨夜恶魔的睡眠质量很差,她现在全身都疼,有点落枕。 刚才拯救维纳尔的那一击,更是透支了她的全部力量,她觉得右臂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好饿。 依兰垂着双臂,恹恹走下车。 见她靠近,骑士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分列两旁。 依兰:“……” 他们这是打算让“武艺高强”的她打头阵,对付婴怪吗? 依兰转动求助的视线,寻找詹姆士导师。 那位狂热知识分子已经把刚刚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他正在研究石碑,见到依兰下了车,急急朝她招手:“快,带着羊皮卷和羽毛笔过来!天哪,这是从未见过的新方程!” 依兰正要迈步,一个原本背对她的骑士忽然大步走过来。 他的身材比别人略高一些,气势沉沉,很有压迫感。 金色面具之下,碧色眼珠散发出冷冽的光。 “铮——” 长剑出鞘,直指依兰。 依兰瞳孔收缩,浑身紧绷! 怎么回事,难道被人看出了什么异常? “依兰·林恩。十五岁,平民,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他嗓音低沉,“绝不可能有那样的身手。如果你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就当你是别国派来的刺客,将你就地处决。” 碧绿的眼眸中,杀气货真价实。 强烈的危机感让依兰后背上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利刃和杀意,没有人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依兰自然也不行。 她抿了抿唇,扬起头,凝视对方的眼睛:“尊敬的骑士大人,我的父亲,乔·林恩,曾是霍华德大公的侍卫,在没有失去双腿之前,他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剑士。” 这是事实。 她的黑眼睛里氤氲着水汽,自嘲地说:“我父亲曾经为了保护大公失去双腿,他的女儿今日保护了大公之子,难道要失去生命吗?” 这也是事实。 用两个事实,误导别人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她的剑术习自父亲。 维纳尔匆匆赶来,站在依兰身边。 “她说的,千真万确。”维纳尔急促地说道。 依兰有些吃惊地发现,在这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骑士面前,维纳尔是收敛着气势的。 “维纳尔,”碧眼骑士缓慢郑重,“你为她作保?” “是的。”维纳尔丝毫也没有犹豫。 骑士收回了长剑,转身离开。 “他是谁?”依兰疑惑地望着骑士的背影。 “嘘……”维纳尔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出小插曲略微缓和了依兰和维纳尔之间的尴尬。 依兰偏头望了望小公爵,心想,救命之恩换三份牛排,应该不算过分吧?虽然是恶魔出手救人,但消耗的可是她的体力,受损的也是她的肌体。 仿佛读到了她的心声一样,维纳尔低低地开口:“救命之恩我不会忘。你的要求,我会慎重考虑。但是那很困难。” “诶?”依兰愣住。 她还没开口呢? 维纳尔大步离开,背影有一丝狼狈。 这意思是……牛排没了? 依兰万念俱灰。 她颓丧地耷拉着眼角,像游魂一样晃到了詹姆士导师的身旁。 这位聪明绝顶的元素魔法导师已经用清洁刷把石碑洗刷得干干净净,雕在石碑上的方程式对称漂亮,一眼望去,就像一个繁杂的大图形。 依兰的目光忽然顿住。 从前看到方程式,总会被那些代表着小数点之后十来位数字的恐怖符号支配,满脑子里只有鬼哭狼嚎。但是今天,它们这样刻在一方古朴的石碑上,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局部,只看整体。 这样看,它真的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导师,”依兰问道,“我们学的那些方程式,是不是都被誊抄了无数遍?” “当然!”詹姆士摸着光滑的秃顶,“羊皮卷只能保存数十年,如今看到的,都是一代一代祖先传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呢!当然,此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几千年前的原始样本。噢,据记载,那是元素魔法最为光辉灿烂的时代,最强的魔法师甚至可以冻住大海!” 依兰心中暗暗地想,所以现在接触到的那些方程,都在传承过程中变形了。 虽然数字和符号没变,但明显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眼前的石碑就不一样,上面的方程式是一个整体,有一种独特的韵律。 依兰盯着它看,心跳越来越快,身体里丝丝地蹿动着电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是什么呢…… 詹姆士见到自己的学生看着魔法方程看得如痴如醉,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为人师者,所求不过如此。 维纳尔想要开口说话,被老学究一把拽到旁边,禁止他出声打扰专心致志的依兰。 小公爵:“……”忽然之间,好像自己的地位连跌了好几个大断崖。 很久很久很久之后。 有一名骑士对同伴喊道:“把干粮给我抛过来!” 依兰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 她睁大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 “难道有什么发现吗?”秃头导师詹姆士激动不已。 “干粮。”依兰说。 詹姆士:“……” 照顾好这两个孩子是他的职责,他屁颠颠走回自己的马车,取出三袋干粮。 “抛给我。”依兰喊道。 詹姆士把干粮抛成一条弧线。 依兰随手接住了它,黑眼睛里再次闪起了光。 老学究詹姆士一看就知道这是智慧的光芒,他拎着法师袍的下摆,蹬蹬跑到了依兰面前:“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这位狂热魔法爱好者并不以向学生求教为耻。他常常说,在魔法领域,每一个人都还是孩子。 依兰正要开口答话,忽然目光一呆,举起手中的干粮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天哪这是牛肉!”她惊呼出声。 干粮居然是牛肉?! 什么新发现,什么元素魔法方程,全部抛于脑后。 她拆开了布袋的系绳,摸出一条牛肉干塞进嘴里。 “呜呜呜……嗷呜!吭哧吭哧!太美味了!” 詹姆士眼角直抽。 维纳尔弯起食指抵着下唇,微笑着背过身去。他发现,自己的心可恶地再次悸动——她怎么可以这样,冷酷和可爱,竟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并存吗? 啃完一条牛肉干后,依兰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立刻系上袋口,悄悄把没吃完的牛肉干塞进怀里。 熏干的牛腿肉,实沉又喷香,必须带回家给妮可老林恩都尝一尝! 吃了肉,该干活了。 “咳,咳,詹姆士导师,我的确有所领悟。”依兰挺起藏了牛肉干的胸脯,伸出一只手。 忽略周围的一切,忘记魔法有多难,忘记方程式有多复杂,只凭着本能和直觉,感受图案中整体的、合一的韵律…… ‘水。’ 精神力聚焦了一瞬间,然后猛然涣散。 一颗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水珠出现在依兰的掌心。 “噢!”詹姆士震惊地捂住了嘴,眼角飙出泪花,“天哪!孩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 毛线球:请叫我钮祜禄·依兰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宝.千秋万代a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夜未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清梦ai、juhan 80瓶;来五福一、深海 25瓶;霍霍火火哈哈哈 10瓶;41647286 8瓶;哎嗨、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3瓶;violetttt、郁郁629 2瓶;疯疯癫癫吃土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波涛汹涌 依兰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掌心的小水珠。 它太小了,一碰就没。 这是一个奇迹。 “只有将所有元素魔法方程全部掌握,并且融会贯通,才有召唤元素魔法的可能”——教材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是很显然,依兰只学过少少几个魔法方程。 “噢,天哪,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詹姆士激动得语无伦次,“小依兰,如果你能教会我,我就把导师位置让给你,以后你来教大家元素魔法!” 依兰正要解释,忽然发现维纳尔的脸色变得很差。 他很迟疑很缓慢地对她摇了摇头,幅度小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她的心‘咯噔’一跳,糟糕的直觉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浇灭了心头的喜悦。 她定定神,说:“我再试一次!” 她假装聚精会神。 秃顶的詹姆士紧张得搓手,两只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嘴唇轻轻翕动,替自己的学生祈求好运。 骑士们也在注视着这边的状况,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好像站在了宝库的大门口。 元素魔法如果能够变得简单易学,那可真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它的意义非同小可,比起把岩石变成龙晶,更要重要一万倍! 可惜依兰的手心里再也没有出现水滴。 很久之后,她泄气地放下了手:“不行。” 看起来,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 维纳尔指着头顶上方带露水的白枫树,耸了耸肩,平易近人地打趣:“白高兴一场。看来,是风之子开了个玩笑。” 语气和姿态都有一点小小的不自然。 詹姆士导师摸着秃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他立刻就振作起来,伸出巴掌拍了拍:“嘿!不要垂头丧气!继续干活!平平淡淡才是人生,指望着奇迹,那可是活不下去的!” “是,导师。” 依兰和维纳尔取出羊皮卷,默默誊抄石碑上的方程。 她时不时就望着它入迷。 她已经感受到了魔法的真谛,半只脚触碰到了真理的大门。 元素魔法方程,确实是通往魔法的道路。 就像一袋干粮从空中抛过来时,人们可以通过总结抛物线的规律,列出算式,精确计算出干粮的落点。 元素魔法方程也一样。 依兰已经感知到了。魔法是一种‘存在’,先贤凭借本能,用方程的形式来完美呈现这种‘存在’。元素魔法方程就是帮助人们感知到元素魔法的工具,它其实就是一种象征、一个符号,对于初学者来说,正确的使用方法是——直觉。 就像不必通过计算,直接伸手接住抛过来的干粮一样。 依兰相信,只要想通了这个道理,很多人都可以对着石碑施展出人生第一个元素魔法。 眼前这块石碑,喻意就是‘水’。 先贤找到了‘水’的真意,用元素魔法方程把它表现了出来,供人直观地领悟它,这,才是真正的魔法奥义! 依兰悟了,但是暂时只能把它藏在心底。 “皇家博物馆中,还珍藏着其他的古代魔法石碑吗?”依兰问。 “当然,”詹姆士骄傲地说,“昨天教你们的那一课,正是八年前我亲自从山丘郡抄录回来的!一个符号都不会有错!快抄,照我教你们的方法。” 依兰顺嘴拍了一通马屁。 视线落在手中抄得密密麻麻的羊皮卷上,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魔法奥义本来是一个整体,被拆成一段一段方程式之后,就算一丁点错都没有,但它还是丢失了灵魂。 难怪元素魔法那么难。 其实人们都走上了弯路。 再拿扔干粮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有人把干粮抛向一位魔法师时,他手忙脚乱地综合各方面因素来计算它的轨迹,熟练且不能出错,算出结果之后,抢在它落地之前跑到落点去接住它。 必然是难如登天。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会捧腹大笑:“他为什么不直接伸手去接?真是太可笑了。” 可笑吗? 可是数千年以来,在学习魔法的道路上,人们一直在用这么可笑的办法。 天气不冷,但依兰还是轻轻打了个寒颤。 维纳尔一定知道些什么,才会忽然变了脸色,紧张地暗示她不要说。 他是霍华德大公之子,论财富和军事力量,霍华德家族几乎可以和王室分庭抗礼。 王室更迭,霍华德家族却始终屹立不倒。 这个古老家族掌握的秘密,恐怕比王室都要多。 维纳尔为什么要阻止她说出来呢……依兰心中有些惊惧骇然。 她悄悄望向维纳尔。 他也正好望了过来,清澈的蓝眸中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依兰觉得自己得找机会和他谈一谈。 * 太阳西沉,抄录工作做完一半。詹姆士导师大发慈悲,带上维纳尔和依兰,到暮日森林旁边的小镇上用晚餐。 “老玛丽家的打卤面棒极了!面条筋道,鲜葱喷香!你们这些首都的孩子,一定没尝过乡间风味!”詹姆士拎着宽大的袍角,健步如飞。 一听这话,依兰心中的困惑和紧张顿时不翼而飞,馋得眼冒绿光。 面条!面条!她这辈子吃面条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呜呜呜出差真是太幸福了。 暮日镇很近,出了森林,没走几步就到了镇里。镇子不大,一条街贯穿南北,左右都是二到三层的小木楼,灰色调。 三个人来到一间温馨的矮木屋,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坐在宽且长的老旧大木桌边上。 詹姆士敲着桌面,和胖胖的中年女人老玛丽你来我往地调.情。 维纳尔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粗糙低劣的场合,他坐立不安。 打卤面很快就端上来了,弹力十足的面条浇上黑椒酱汁,再洒上细细的鲜葱,害得依兰差点儿吞了叉子。 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面,她视线一扫,发现维纳尔很有礼貌地把面推到一边,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大贵族,绝对不可能在破旧的木屋里使用可疑的叉子和盘子,吃黑乎乎的面。 依兰很不客气地把他那份没碰过的面端过来,呼啦啦吃了个干净。 肚子滚圆,她正好把省下来的另一份干粮塞到怀里。 她,已经藏了两袋牛肉干了! 詹姆士显然和老玛丽还要聊聊。他很敷衍地把两个学生安排到老玛丽后院的私人旅馆里,然后没了踪影。 维纳尔站在落灰的旧屋门前,犹豫半天,伸手推门——雪白的丝绸手套立刻就染上了灰色。 天就要黑了,依兰没空安慰可怜的小公爵,她走进自己的木屋,锁上门,点起煤油灯,等待恶魔到来。 一个黑影罩住了她。 依兰转身抬头,再一次被恶魔绝美的面孔攫住了呼吸。 斗篷下露出这样的脸,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失望。 可惜还没看上两眼,熟悉的旋转来临,她落到地面,又弹了起来。 依兰急吼吼地跳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我今天,施放出了元素魔法!”她飞快地转动着那对黑豆小眼睛,“我发现了魔法的真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憋着这样一个令人骄傲的秘密,可把她给憋坏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是说石碑上的东西?” “嗯嗯嗯!” “水元素的真名。”他完全没有兴趣。 “诶?!”兴奋呲毛的依兰一下子瘪了。 看来他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 原来那叫‘真名’。 “那你是不是可以施展元素魔法?”她又兴奋起来。 他轻嗤一声,挑眉不屑:“感应元素?我为什么要赐它们这份尊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依兰隐约觉得他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捕捉到了她那双黑豆眼中的狐疑。 唇角微微下垂,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释放你弱小的元素魔法,我指导你改进。” 依兰偷偷撇了下尾巴,然后收拢精神力,一双小黑豆眼紧紧盯住他。 石碑上的水元素真名在脑海中浮起。 感应…… “哗啦啦——” 就像桌面上打翻了一盆水一样,坐在木桌旁边的他,猝不及防就被她浇了个透心凉。 依兰毛线球惊得绒毛倒竖。 她明明……只能召唤出头发丝大小的水珠啊? 一定是这个毛线球身躯中的力量! 她呆呆地望着恶魔。 恶魔呆呆地低下头。 棉布白裙被浸透,薄薄的衣物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少女的曲线——虽然没怎么发育,却也能看出线条曼妙。 依兰毛线球炸着毛,感觉自己整个球都要烧起来了。 他垂头盯着胸脯。 那里塞了两袋牛肉干,鼓鼓囊囊。 再往下,是纤细的腰,看起来非常柔软。 依兰毛线球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走。 他扯了扯唇角,先掏出牛肉干扔在桌面上,然后盯住她,不说话。 眼睛里酝酿着风暴。 依兰悄悄用尾巴勾住身后木桌的桌缝,一点一点从他眼皮子底下挪走。 过了一会儿,他忽地笑了,声音懒懒的:“迫不及待向我献上身体?” 依兰吓了好大一跳,眼睛瞪成了两条竖线:“没有!” “你说怎么办?”他把身体微微前倾,扑面而来的湿气和压力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 毛球:我湿我自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飘然自由、雨夜未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海 25瓶;好好看,敲喜欢、?宝.千秋万代ai?? 10瓶;阿零 5瓶;千机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爱痴狂 恶魔浑身湿透,目光危险。 依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革包落在了马车里,没带过来——就算带过来,她也无法接受他脱得光溜溜、换上另一身衣裳。 她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你知道火元素的真名吗?我们试着召出火焰来烘干衣裳怎么样?” “哈!”他扬起嘴角,露出标准的恶魔笑容,抬起双手,漫不经心地拍了几下,“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诚恳。 依兰气鼓鼓地瞪着他:“不行吗?” 他眯着眼睛,语气嘲讽:“凭着你精湛的召唤元素的本事……呵,的确是轻而易举。” 顿了一顿:“烧房子的话。” 依兰:“……” 她有一点不服气,但看着湿漉漉的他,她说不出话了。 黑发也在滴水。 这样看着‘自己’,她感到一阵羞耻。 沉默。 忽然有人敲响了木门。 依兰吓了一跳,‘怼’一下蹦到了他的肩膀上。 “一定是维纳尔。”依兰悄声在他耳旁说,“白天,他曾阻止我告诉别人,我领悟了元素魔法的事情。” “哦。”他站起来,走向木门。 依兰慌得用尾巴勾住他的肩膀,身体拽向后方:“你不能这样出去见人!” “有关系吗?”他说,“那是我的祭品。” 依兰:“……这是我的身体!” 她环顾整间小屋。 “那里那里,披上毡子。” 床上有一条灰色的小薄毡。 他皱着眉,很不情愿地捡起来。 湿的衣裳被毡子一压,更是全部冷冰冰地贴在身上。 恶魔的唇色白了几分,抽着嘴角,打了两个哆嗦。 依兰叹气——她也很无奈啊。 披着毡子,顶着湿发的恶魔打开了门。 一道高大的身影挤进房间。 藏在灰毡下的依兰惊愕地发现,访客并不是维纳尔,而是那个曾用剑指过她的碧眼骑士。 他来干什么?! 碧眼骑士依旧戴着金色的面具,他眸光冰冷,手按着剑柄。 有杀气。 绿眸一转,不带任何温度的视线落在了‘依兰’身上。 他明显愣了下。 灰色薄毡裹住了少女纤细的身躯,一头黑发湿漉漉地垂下来,雪白的脸颊上沾到一缕,带着水的发丝顺着天鹅般的颈,垂到锁骨下面。再往下,被毡子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正因为看不见,更容易让人想到一些奇怪的诱人的画面。 刚沐浴过的少女,藏在空空荡荡的毡子之下…… 喉结上下一滚,他强硬而鄙夷地说:“想勾引维纳尔?你这个可疑的、居心叵测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得逞。” 依兰小心地从毡子的毛毛边上探出自己的眼睛,偷偷观察这个人。 这个人不对劲。 别人都没有戴面具,就他要藏起脸庞。 发现危险的墓道时,他并没有凑上前,而是站在安全的地方。 还有,维纳尔面对他的时候,很明显收敛着气势。 维纳尔肯定认识他,并且忌惮。 能让维纳尔忌惮的年轻人…… 依兰‘刷’一下立起了满身绒毛,整个球都炸了。 她想到一个人——刚刚受封亲王的二王子,加图斯。 他和维纳尔既是君臣,也是朋友。她在巷道里出事那天,维纳尔正是到古堡去参加加图斯亲王的成人礼。 依兰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天,红发保罗曾说过,王室有意要把一位公主嫁给维纳尔。 维纳尔身为未来的皇家女婿,却和一个黑发女孩不清不楚,还一起出差共度三个夜晚……所以,眼前这位亲王,是来替妹妹守护小公爵贞操的。 ‘得赶紧解释清楚!’依兰的毛毛炸了又炸。 卷入王室的桃色纠纷?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是,身为毛线球的她,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祈祷,但愿恶魔不要乱说话,让形势雪上加霜。 恶魔勾起唇角,笑得坏意十足。 他扬起依兰那张巴掌大的雪白脸蛋,冷冷地睨着加图斯亲王,凉薄地说:“勾引?怎么可能。” 依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他傲慢地续道:“维纳尔不过是我的一件所有物而已。” 金面具后方,加图斯亲王的碧眸差一点儿就瞪出了眼眶:“你、你说什么!?” 这个黑头发的平民女人,真是无耻得令人刮目相看! 依兰小毛线绝望地用尾巴捂住了眼睛。 呜呜呜呜…… 要被害死了! 恶魔勾着嘲讽的微笑:“怎么,你也想把身体和灵魂奉献给我?那我可要考虑考虑——摘了面具。” 一副在杂货店里挑三捡四的口吻。 依兰小毛线:“……”完了完了完了。 她闭上眼睛,凶狠地用尾巴尖尖隔着湿衣裳戳恶魔。 这个家伙是魔鬼!魔鬼! 书上说得对,魔鬼降临,就是来害人的! 面具后的加图斯闭上眼睛,连吸了好几口气,都镇定不下来。 手背上迸起青筋,死死摁住剑柄的手不自觉地轻微发抖。 他要杀死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 长剑正要出鞘,身后忽然传来了维纳尔的声音—— “加图斯殿下,你是来找我吗?我住隔壁。” 气得几乎丧失理智的亲王殿下慢慢转头,盯住维纳尔。 维纳尔走进屋子,把左手放在右边锁骨下,行了见面礼。 “维纳尔·霍华德。”加图斯的声音像是碎冰在摩擦,“你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吗?” 维纳尔抬起眼睛望向‘依兰’。 视线凝滞,琉璃晶体一样的瞳仁收缩成了蓝色冰刺花。 眼前的她,黑发柔顺地贴着脸颊,与她不羁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像一朵深藏在暗夜中的,有毒的花蕾。 小公爵的心脏再次不争气地跳动。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平民女孩为什么像妖精一样,每次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 偏偏她的每一面,都是那么摄人心魄。 “她说的话,都出自我的意愿。”维纳尔无声轻叹,替依兰扛下了所有。 反正,这也算是霍华德家的本意。 当然,本意并不是把这件事摊到台面上,公然打王室的脸。 看着维纳尔的样子,愤怒的加图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冷冷地盯着小公爵:“维纳尔·霍华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年轻人爱玩不是坏事,但要适可而止。霍华德大公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被繁殖器官支配了脑子吗?” 加图斯的身上散发出冰冷沉重的气势,他在用身份向维纳尔施压。 “抱歉。”维纳尔的态度温和却强硬,“我已做好准备,迎接父亲的盛怒。” 加图斯盯着他。 维纳尔微微扬起下颌,和他对视。 没有退让。 千百年来,王室改朝换代,霍华德家却屹立不倒。真要说怕,他是不怕的。 “维纳尔,为什么?”加图斯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无奈,“成人礼那一天,你和西芙不是好好的吗?维纳尔,你知道的,父王和母后,都十分期待你能成为西芙的丈夫。” “抱歉,加图斯。”维纳尔叹息,“如果将来你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孩,我想你就会明白我此刻的感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不禁在心中思忖——掺杂上几分对依兰的心动之后,自己的表演应该可以让加图斯深信不疑吧?如果连加图斯都骗不过去的话,更不用说另外那些老狐狸了。 “维纳尔,你没中迷魂香吧?”加图斯愕然,“你在说爱?你是什么身份,说这种话可笑不可笑?” 小公爵笑得优雅:“加图斯殿下,你不明白,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加图斯:“……” “见鬼。”一旁传来了女孩低低的诅咒声,“什么鬼爱情。” 两个男人愣愣地望过去。 只见黑发女孩真情实感地打着冷战,用一种……看下水道青苔的眼神,睨着这两个货真价实的顶极贵族。 “别打那些令我作呕的主意。”她嚣张无比地扬起雪白的下颌,“滚出去。” 加图斯:“……” 维纳尔:“……” “这就是你的爱情?维纳尔,你到底在想什么?”面具之下,加图斯的脸颊不断地抽搐,“你怎能容忍,这个女人这样对你!” 维纳尔一阵眩晕。 他怎么会忘了,自己根本没有驯服依兰这匹野马。 不可以……不可以让加图斯产生怀疑。 “是我单方面的爱情。”小公爵心中泣血,面孔深情,“即使她不接受,我也矢志不渝。” 加图斯:“……维纳尔,我看你是疯了。” “如果你将来爱上一个人,”维纳尔失魂微笑,“你也会疯的,加图斯。” “不,我绝对不可能像你一样发疯。”加图斯瞪着维纳尔,抬手摁住额头,“男人的生命要承载太多重要的东西,女人,永远只能是游离在主场之外的调剂品。维纳尔,你父亲如果外面没有私生子的话,霍华德家,必将毁于你手。” 他姿态激愤,手掌落下来时,不小心带落了脸上的黄金面具。 依兰小毛线:“哇喔。” 没想到,不相信的爱情的加图斯亲王,竟然拥有一张完全不输于维纳尔的英俊脸庞。他的五官非常古典,像是刚出土的前纪元石膏雕像。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发色竟不是贵族引以为傲的金和银,而是深灰。 接近夜色的发色,是要被歧视的。 难怪这位亲王从来不在公众场合露面。 恶魔盯住亲王的头发,眉梢微微挑起,唇角浮起感兴趣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 黑暗神:我现在养的鱼,都是我脑子里面进的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凉白开泡杏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889255 55瓶;小小的一只 20瓶;像坐快车 5瓶;橘中洲 4瓶;毛毛、小荷尖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雪前耻 一缕深灰的头发拂过加图斯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 暗色系的头发,是王室之耻。 不小心弄掉了面具之后,加图斯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傲慢可恶了。 他有一点狼狈。 毕竟,当着这样一个女人的面,暴露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他怎么愿意承认,自己和她一样,都是不被光明女神眷顾的存在。 他迅速戴上了面具。 气势荡然无存。 “殿下。”维纳尔声音冷淡,“我必须替父亲澄清,他对母亲绝对忠贞,没有任何私生子女。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好自为之!”加图斯狼狈地撂下一句重话,匆匆离开了老玛丽家的后院。 打发了亲王殿下之后,维纳尔丝毫也没有感到轻松。 他悄悄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望向依兰:“请放心,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我会解决一切。” ‘依兰’正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加图斯离去的方向。 黑色发尾流下的水珠轻轻敲击地面。 维纳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你的脸色很苍白。”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声音轻而低,快速地问,“你又召唤水元素了吗?” 依兰在毡布底下不停地用尾巴戳恶魔。 ‘快点把维纳尔打发走!’她用肢体语言向他示意。 恶魔显然错误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偏了偏头,抱着胳膊踱回屋里:“来。” 维纳尔神色一震,关上木门,走向木屋正中。 他居然感到紧张。 “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吧?”恶魔苍白着脸,坐在木椅子里,指尖点了点扶手,“明天中午。” 依兰毛线球:“???” 维纳尔愣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他觉得自己有点头晕。 她不是已经拒绝他了吗?噢天哪,这个女人,她让他感到混乱,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她这两天对他的态度,已经让他彻底忘记了那件事情。 是啊,礼拜四那天,他曾带着一点施舍的意味,在马车上向她求欢……她答应了,约了周末白天,害他做了那个有阳光和郁金香的羞耻的梦。 短短两天,他怎么就步步失守,丢盔弃甲,失去了一切优势,甚至忘记了那个约会? 她,可真是个擅长玩弄人心的魔鬼啊! 就这么忽近忽远地,将他的心弄得七上八下。 “我,”维纳尔声音干涩,“当然不会忘记。可是……明天中午在石碑那里……不太方便吧?” “方便,”恶魔唇角挂着缥缈的笑容,微眯着眼,“随便找个借口,离开那些光明骑士,踏入森林即可。我会来找你。” 他以本体现身的时候,黑暗力量太强,会被那些被些光明之剑感知到。 依兰毛线球:“!!!” 维纳尔口干舌燥:“好。” 恶魔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维纳尔有一点失魂落魄,走到木门边上,忽然想起自己过来找她的目的。 他回过头,严肃地交待:“无论你在石碑上发现了什么样的秘诀,请千万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说完这一句,维纳尔落荒而逃。 依兰小毛线瞪着黑豆眼,钻出灰毡,急得原地乱蹦。 恶魔伸出手指,拎住了她的尾巴。 “你急什么。”他懒洋洋地睨着她。 她炸着毛:“你不能伤害维纳尔!” 大公之子要是在这里出事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况且,依兰觉得维纳尔人挺好的,她今晚还吃掉了他的打卤面呢。 在生死大事面前,依兰都顾不上计较恶魔的小树林之约有多么羞耻。 恶魔眯起眼睛,唇角笑容凝固:“你心疼他。” “不是……” 他扯起唇角,笑得像橡皮人一样假:“没出息的东西,这么轻易就坠入爱河?” 依兰毛线球鼓起了圆圆的身体:“没有爱河!维纳尔出事的话,我会被抓进宪兵队接受调查的!而且他的身份可以为我们带来许多便利——我们现在的情况,肯定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我们需要盟友。”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会和蚂蚁做盟友?” 依兰撇着尾巴:“如果我不幸变成了蚂蚁的话,当然会。” 他:“……” 他不耐烦地抬起手来,轻轻动了动手指:“神的意志不可动摇。” 依兰着急地摇晃着身体:“他知道很多秘密!比如说,为什么阻止我透露魔法石碑的事情?如果大家都用正确的方法学习石碑上的魔法,那么一定会涌现出无数伟大的魔法师!” 他懒懒倚着椅背:“这种事情用得着问别人?” 依兰跳到桌面上:“你知道?!” 恶魔勾了勾唇角。 漆黑的眸子空洞地盯着她,声音幽森:“听说过‘魔术师闹剧’吗。” 依兰点点头:“这谁不知道啊?” 【魔术师闹剧】 曾经有一个小贵族,宣称他发明了一种试剂,可以把灰石岩点化为龙晶,几乎不要什么成本。 灰石岩遍地都是,而龙晶却是玛法大陆通用的重要晶矿,用途广泛,价值很高。 如果真能把灰石岩点化为龙晶,那么龙晶的价格必将一落千丈,贫民窟也能用上龙晶灯了。 国王接见了这个喜好发明的小贵族。 可惜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出闹剧,小贵族其实是个魔术师,用了障眼法欺骗国王和民众,想要骗取财富。 国王大怒,将这个欺君罔上的家伙拉到刑场砍掉了脑袋。 几年之后,有人宣称找到了小贵族遗留的手稿,按照手稿上的方法再一次制造出了试剂,成功把灰石岩点化成了龙晶,并且以极低的价格向民众售卖。 这一次事情闹得更大,涉及更多的人,民众几乎信以为真。 然而最终还是证明,这依旧是一场骗局,只不过魔术师们表演得更加逼真,同伙更多,谣言范围更广而已。 砍掉了数百颗脑袋之后,‘魔术师闹剧’终于落幕。 从此,谁再提起灰石岩变龙晶的事,旁人就会嗤之以鼻,嘲笑他被魔术师骗走了脑子。 这就是‘魔术师闹剧’。 “可是,这和我的发现又有什么关系呢?”依兰奇怪极了,“我又不是魔术师,我是真的发现了魔法的秘密啊。” “天真。”恶魔冷笑着打断了她,“你就知道魔术师是假的?” 依兰:“?” 难道不是假的吗? 依兰把小黑豆眼转了几圈,忽然‘刷’一下炸了毛。 她明白了! 龙晶矿价值高、用途广,从开采运输到投入使用,早已在整个玛法大陆形成了坚不可摧的稳固利益链。 无数人从中获得暴利。 如果灰石岩可以转化为龙晶的话,龙晶就会和空气、水一样,虽然不可或缺,但却不再具备商业价值。 点石成金之术如果泛滥,那么金就贱如土了。 “点化龙晶断人财路,所以不容于世……”依兰呆呆地甩了甩尾巴,“魔法如果普及,带来的撼动,更是翻天覆地。” 平民为什么无法往上爬? 因为资源、财富、军队、技术,全都聚集在王室和贵族的手上,平民只能出卖劳动力谋生,无论多么辛苦劳作,也就只够糊口而已。他们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永远只能匍匐在底层苟延残喘,用最原始的劳动力来扛起整座压得死人的金字塔。 数千年,阶层早已固化。 哪怕贵族们再堕落、再腐朽,这座金字塔依旧坚不可摧。 但是,一旦魔法普及…… 平民的数量是远远超过贵族的。 不需要多久,他们就会拥有掀飞金字塔的力量。 “这是一件颠覆时代的大事。”依兰毛线球呆呆地在桌面上蹦了几蹦,“如果说出来,我就是下一个‘魔术师’,他们会及时把我干掉。” 他看着她这副蠢样,心里很难得地没有翻涌恶意。 他有一点犯懒。 他扯了扯唇,眼神放空,语气飘忽睥睨:“有我在,谁能动得了你。” 依兰小毛球呲起了毛,像是挨了一闪电。 她小心地转动黑眼珠,望向他。 灰色大毡子里裹着小小的身躯,他缩在大木椅里,面孔惨白,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这具身体十分疲惫,体力透支得非常厉害。 “嚯。”依兰轻声嘀咕,“说大话,谁不会。” 他和她,现在就是行走在悬崖半空的钢索上。 一旦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无论是‘依兰态’的他,还是‘毛球态’的依兰,都非常容易被解决。 得保住维纳尔才行啊…… * 维纳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敞着腿坐在木床上喘息时,他发现自己又被那个黑发女孩狠狠地耍了——她如果愿意和他欢好,今夜难道不是天时地利吗? 在和她的‘对决’里,他步步落于下风,被她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 维纳尔恨恨地磨牙:“依兰·林恩,明天,我一定要在丛林里征服你,一雪前耻!” 放完大话,他不禁又有一点沮丧。 她……时而天真得像光明天使,时而邪恶得像魔鬼罂粟。 怎会有这样的女人! 小公爵的心脏怦怦乱跳,他开始患得患失,担心明天自己会不会被她压制得雄风不振? 想太多的维纳尔凄惨地失眠了。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岸波白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1234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889255 55瓶;渡舟 20瓶;无端、祁一、vamyoung、popoa 10瓶;寒九 6瓶;鸡斗炸、荒冢有繁花 5瓶;哎嗨 3瓶;霭子、千机尽、violetttt、疯疯癫癫吃土豆 2瓶;灵隐、隔着网线打不着的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相拥而卧 依兰蹲在桌面上,烦恼地望着灰毡里的恶魔。 明天,他就要收割维纳尔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她都必须阻止他!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他杀死维纳尔。 怎么做? 如果拖住维纳尔,不让他独自进树林的话,恶魔应该就没什么办法了吧? 只能先这样,拖一天是一天。 依兰郁闷地把尾巴卷成了圈圈。 想想明天和维纳尔的对话,她感到一阵窒息—— [维纳尔,不要去树林!] [天哪,依兰,难道要在这里,当着导师和骑士们的面做吗!] 依兰小毛线:“……” 她真是要被恶魔气炸了!气成豚鱼! 她凶狠地盯着他。 他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脸色苍白,毫无生气,要不是时不时皱一下眉的话,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具女尸。 依兰放松了身体,趴在桌面,一对小眼睛垂在木头边缘,瞪他。 看自己睡觉是一件很催眠的事情。 她的眼皮很快就沉沉地坠下去。 噩梦降临。 依兰梦见自己和恶魔交换身体的事情被光明神殿知道了。 神官们捉住她,把她装进麻袋,扔进了雪山下的塞纳冰湖。 好沉、好冷…… 她拼命挣扎,但手脚都被紧紧束缚,衣裳又重又湿,体力迅速消耗。 她憋着气,肺快要炸了! 没有人能救她…… 她好累。 她憋不住了,终于,她自暴自弃地吸了一口气。 并没有呛水。 ……咦?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她发现自己缩在宽大的木椅子里面,身上贴着冰冷的湿衣裳,外面又裹了一条不透气的大灰毡。 原来天亮了,她换回了身体。闷在一堆湿布里面睡觉,害她做了那个沉湖的噩梦。 依兰:“……” 这样睡一夜,恶魔他就不觉得难受吗? 她扶着椅子,用尽了全身力量才站起来。裹在身上的灰毡,就像梦中那只挣不开的麻袋一样,又冷又沉地贴着自己。 她浑身发抖,地面好像是棉花做的,踩上去软软的,踩不实。 “糟糕,生病了。”她迷迷糊糊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也不知道烫不烫。 她撑了撑桌面,然后摇摇晃晃向前走,想要躺到床上去。 刚挪出一步,身体就失去了控制,软绵绵地跌倒。 脸没着地。 有人接住了她。 眼前世界微微摇晃,依兰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抬头望去。 恶魔脸色很臭。 他单手勾着她的腰,把手中的革包往床上一甩,然后非常不见外地扒掉灰毡、开始脱她身上的湿衣裳。 “不要……”依兰大惊。 她的反抗又细又软,毫无作用。 他冷冷地笑:“用我的身体时,不是很喜欢光着身子跳来跳去吗?你还知道害羞?” 依兰:“……”震惊又无措。 他说的,好像是事实啊! 但是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她的头又重又疼,脑袋里像是装满了土豆泥,根本转不动脑子。 他冷着脸扒了几下,发现湿裙子粘在了身上,很难脱下来。 干脆随手一撕。 “刺拉——” 破烂的长裙被他随手扔在墙角。 依兰又晕又羞,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扒掉这身湿衣裳,真是太舒服了。 他把她转了一面,‘刷刷’撕掉贴身的小衣裳和小裤裙。本想给她穿上另一套衣裳,想想嫌麻烦,干脆把她光溜溜往床铺里一摁,裹进棉被里面,像卷羊皮卷一样弄成一条,推进床铺。 依兰:“……”羞愤欲死。 他睨着她通红的小脸。 想起了昨夜。 大半夜他被冻醒,浑身疼得要死,嗓子干哑,手脚绵软无力,眼睛乱冒星星。 他想起身拿水,却两眼发黑天旋地转,摔回了椅子里面。 而她,呵,这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东西,趴在桌子上睡得打呼噜。 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几万年没有这么暴躁过。 他当时的打算是,天一亮换回身体就把她扔到河里去。 但在忍耐了一夜之后,他终于还是决定顾全大局,等她病好了再收拾——万一不小心把这病猫弄死了,岂不是要连累自己? 撑到天亮,他替她取来了革包,纡尊降贵亲自给她换衣裳。 她居然还摆出一副吃了亏的样子。 早知道不如扔河里。 “睡觉。”他冷冰冰地说,“我去抓个人过来给你治病。” 正要走,动作停顿,他慢慢低下头。 一只小手从棉被里伸出来,拽住了他的斗篷。 “不、不要……”她烧得迷迷糊糊,脸颊和嘴唇像是染上了火红的花汁。 虽然她有点神智不清,但她知道,医生一定会被他灭口的。 如果他为了她杀人的话,她就不再是依兰,而是另一个恶魔。 妮可和老林恩会伤心欲绝的。 “只是着凉而已。”她低低地说道,“喝热水,捂出汗来就会好。” 他盯了她一会儿,然后替她取来了热水。 她连起身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扶她起来,喂水。 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的奇怪。 一名先天神祇,搂着一个小小的凡人,喂她喝水?! 他眯着眼睛,为将来的她准备了一百种死法。 灌过热水之后,她并没有流汗。 他有一点暴躁:“到底会不会好。” 他擅长毁灭,不会治愈。 “好冷……”她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一团团热气从嘴巴里呼出来,带着奇异的甜蜜芬芳。 他犹豫了一下。 她实在是太脆弱了,关于这一点,昨夜他已经亲身领教过。 再盖一床棉被,恐怕会把她压死。 只要把她捂热就行吗?他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有了主意。 手指轻轻一动,斗篷消失,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出现在依兰的棉被里。 神明,想让自己有温度,那就会有温度。 ‘这是我晚上要用的身体,当然要精心保管。’他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伸出双臂,把她搂在胸前。 唔,真小,真软。 人类,果然是太脆弱、太容易死掉了。 * 依兰感觉到了温暖。 自救的本能促使她靠向热源。 这个东西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安全感,它宽阔,炽热,坚不可摧。 它环着她,只要她愿意,好像就可以在这个安乐窝待到天荒地老——就连光明神殿的神官,都没有能力带她走。 她把额头和脸颊拱上去,轻声嘤咛着,伸手环住它。 手被拿开,摁回自己的身侧。 晕头晕脑的依兰:“?” “别乱摸。”低沉动人的嗓音紧贴着耳朵响起。 依兰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她努力回了回神,睁开眼睛。 她蹭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线条流畅完美,锁骨漂亮,肤色苍白但丝毫无损美色。 还有色泽略沉的…… 依兰差点儿厥了过去。 她战战兢兢抬起视线,撞进了一双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睛。 她就这么偎在他的怀里。 都没穿衣裳! 脑袋里电闪雷鸣。她一动也动不了,呆呆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俊美恶魔,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身上有冰雪的味道。 隐隐有一点很淡很淡的幽香,像埋在雪中的黑莲,味道渗进了冰雪里。 他的身体很热,把她捂出汗来了。 他抬起一只手,很不客气地摁在她的脑门上。 “嗯。有效。”他眯着眼睛,神情满意,带着一种‘不愧是我,什么事都能做好’的骄傲。 依兰:“……”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个恶魔完全没有把他自己当成男人,也没有把她当成女人。 他看她的眼神,和他看毛线球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 天刚蒙蒙亮,维纳尔就独自离开旅店,去了暮日森林。 他没叫依兰——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首都派来的盾兵已经进入了墓道探索。 八点半时,詹姆士导师也来了。 “早啊维纳尔,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自律!”詹姆士神清气爽地打招呼,昨夜的美妙仍然残留在他的表情里。 维纳尔优雅地微笑行礼。 九点,依兰没有出现。 詹姆士满脸奇怪:“这孩子怎么反倒贪睡起来了?” 维纳尔站起来:“我去看看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骑士摁住了他的肩膀。 面具下,碧眸带着审视,盯住维纳尔乌青的眼底。 加图斯嗓音沉沉:“我去。小公爵留在这里帮助詹姆士导师,以免耽误正事。” “不错!”詹姆士烦恼地揉着自己的秃头,“再不抓紧要抄不完了!维纳尔你不能走。” 维纳尔皱起眉头,随加图斯走出几步,低声说:“你不会对依兰做什么吧?加图斯,你要是伤害她,我发誓,我们两家的盟约,将在我掌权之后终结。” 加图斯气得笑了起来:“我没傻到招惹一头发情的小雄狮。” 维纳尔倒是没力气计较。 他一夜没睡,这会儿整个人都有点飘。 * 加图斯很快就来到依兰的木屋外。 他抬起拳头,‘嘭嘭’砸门。 屋中有些细微的、慌乱的动静,窸窸窣窣像在穿衣裳。 “请等一等……”女孩柔软的声音飘了出来。 他本想直接踹开门,但听到她带着一点喘的声音,他忽然就想起她裹在灰毡中的样子,莫名提不起劲来。 木门开了,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后,抬起了巴掌大的脸蛋。 她的模样很不对劲,虽然一看就知道在发烧,但脸颊红晕得太过了,眼睛水润,含着些羞意。 加图斯目光一扫,在墙角发现了破烂的、被撕碎的衣裳。 ※※※※※※※※※※※※※※※※※※※※ 你们的燃燃子已经进化成神奇的玛丽苏作者了! 骄傲.jp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凰明 2个;123456、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parachia 30瓶;十二点半到的银河 20瓶;路人n、池漾漾子、伊始。 10瓶;风夜暗涌 5瓶;臣下 3瓶;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仗病撒娇 墙角里胡乱地扔着撕得破破烂烂的衣裳。 面前的女孩柔弱得就像一朵惨遭风雨摧残的小花。 加图斯震惊得倒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 昨天维纳尔说爱她,她根本不领情。 难道自己离开之后,一厢情愿的维纳尔竟对她用强了吗! 维纳尔·霍华德,作为一名拥有高贵血统、接受顶极精英教育的大贵族,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绅士绝不会这样! 加图斯瞳仁收缩,紧紧地盯着面前可怜的黑发女孩。 她虚弱得像一株随时会折断的花,身上的衣裳显然是刚刚才匆忙穿上的,一点也不平整。 黑发柔顺地散披在身后,她分明没有什么力气,时不时轻轻打着寒颤,却努力挺直了她柔嫩的脊背。 她手扶门框,目光戒备。 真可怜啊!加图斯心软了。 依兰并不知道在她开门的短短一瞬间,对方就已经脑补完了一出情与色的悲剧。 “亲王殿下,”她说,“我病得厉害,暂时可能无法抄录魔法石碑了。能不能代我向詹姆士导师请个假?” 她的嗓子烧得有一点沙哑,柔软甜美的声音听起来性感极了。 加图斯喉结滚动,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开始想象她被维纳尔压在床铺上挣扎、喊哑了嗓子的模样。她最终还是敌不过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后来这个小小的木屋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放弃抵抗的那一刻,她是不是很绝望?再后来呢?维纳尔带给她欢愉了吗? 哦不,见鬼的欢愉,看看她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加图斯狠狠掐了下掌心,把那些见不得光的画面逐出脑海。 “你……”他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又沙又哑,吓得闭上了嘴。 “殿下?”依兰警惕起来,抓住了门,随时准备摔上,“您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加图斯偷偷调匀了呼吸,放低了声音说:“只是替你导师过来看看。你……需要帮助吗?” “不用,谢谢。”依兰果断赶人,“我抓紧再睡一会儿,争取下午返工。” “不必那么着急。”加图斯脑子有点乱,也不知道是想要安慰她,还是想要打岔一下自己很不正常的思绪,竟然开口向她吐露了一件事,“墓穴里有发现,说不定还会有新的石碑,你们很可能还要再留几天。” 依兰敏锐地抓住了一线灵光:“所以说还有别的墓室吗?” 那块刻着水元素真名的石碑,显然是一块封墓石。 如果还有新的石碑,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里不止一座墓?墓中之墓? 加图斯微微一震。 女孩的聪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她居然没有自暴自弃,心思还能放在正事上。 真是……坚韧啊。 加图斯的眸光不自觉地软和了许多。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昨天维纳尔表现出的痴情,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下意识地想要看看,这个黑发女孩身上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能把维纳尔那样一个人迷得晕头转向。 而今天,他发现维纳尔不惜违背绅士的原则也要对她用强,更是拔高了女孩在他心中的价值感。 ‘她一定有什么独特魅力,是我尚未发现的。’ ‘维纳尔为了她,连西芙都不要……噢,可怜的西芙,明明那么美丽那么善良……不过这个黑发女孩好像更加特别……’ 雄性生物的竞争本能是自古就刻在骨髓之中的,它可能不显山不露水,但总会在细微的地方,悄悄挑动一些情绪和想法。 比如此刻,他就很想揍维纳尔一顿。 当然,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出于正义,想替一个可怜的,被强.暴的女孩讨回公道。 “快去休息。”加图斯殿下强势地说,“身体都成什么样了,别傻站着。” 依兰迟钝地把头歪向一边:“……哦。” 这个王子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过她还发着烧,没有心思琢磨亲王殿下的想法。 她这副蠢萌蠢萌的样子,让金色面具后的碧绿眸孔再度收缩——太可爱了! 原本她是那么桀骜冷漠,但在受过伤害之后,却变得脆弱美丽、无力抵抗任何侵犯、只能任人为所欲为……真是很容易激发人心底的邪恶占有欲啊! 加图斯忽然就有一点理解了维纳尔。当然,理解之后,更加鄙视和痛恨。 像他们这样出生就身负着重任的男人,从小就在学习冷静、理智和克制。如果连兽性都克服不了,何谈成就大业! ‘我永远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违背自己的原则。’ 亲王殿下握紧了拳头,重重转身离开,披风横扫过清晨湿润的空气,发出‘唰’一声脆响。 依兰目送加图斯离开之后,关上门,游魂一样飘回床铺上。 恶魔从墙壁里渗了出来——虽然他本身并不惧怕光明力量,但如今中了奇怪的换魂诅咒,他得万事小心,不能让依兰被光明神殿盯上。 他很顺手地把依兰圈回了怀里,整个拢在胸前。 “啧,”他微眯起眼睛,“看起来,这个人也迫不及待想做祭品呢。” 依兰吓了一跳:“你一定是看错了。” 开什么玩笑,恶魔口中的‘献祭’,那是‘求欢’的意思好吗? 加图斯向她求欢? 可饶过她吧! 她有点烦恼要怎么向恶魔解释这件事情。 如果说出真相,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恐怕会恼羞成怒,直接掐死维纳尔。 真是愁人! 依兰摇了摇头——算了,病好之后再去想这些头疼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好好睡上一觉,让体温彻底降下来。 这会儿她穿上了衣裳,恶魔也顺手凝出了黑色斗篷,倒是没那么羞耻了,反倒有种奇怪的安全感。 她太冷了,明明发着烧,棉被和衣裳却始终像捂不热的冰块一样。 整个世界只有一个热源,那就是恶魔的身体。 反正……反正……她变成毛线球的时候,也在他身上拱来拱去,钻进钻出,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她迷迷糊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他在掰她的手指。 她攥着他的斗篷。 他正把她的手拨开。 虽然他可以直接消失,但她缩成这么小小一团依偎着他,抓着他的衣裳,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这让他心情很好,人也有点懒,不想动用黑暗力量。 没想到把她弄醒了。 她睁着睡得迷茫水润的眼睛,扬起通红的小脸蛋,问他:“你要去哪里?” “收割祭品。”他随口答道。 依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要!” 他那漂亮冷峻的眉眼上,笼罩了阴森的黑雾:“你要为了那个男人,忤逆我?” 依兰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知道,他执意要走的话,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留下他。 硬来肯定是不行的。 此刻唯一的优势就是——自己仍然窝在他的怀里,不谈那些打打杀杀的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算是有点温馨。 她决定仗病撒娇,拿出小时候对付妮可和老林恩的那一套来。 “我好难受,我太冷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为了防止他忽然消失,她干脆把手环到他的身后,搂住他的腰,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糊在他的身上:“你走了,我一定会冻死在这里。呜呜呜……不要走……”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别乱摸。”他说。 她反倒把脸拱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非常结实,腰却劲瘦。身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不过此刻的她并没有心思欣赏美色。 她昏沉的脑袋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忧心小公爵的生命安全,满脑子只想着留下恶魔,不让他走。 他沉默了一会儿。 带着回响的低沉嗓音幽幽从头顶飘下来:“你在勾引我?” 依兰转了转浆糊一样的脑子,觉得自己并没有勾引他,于是很老实地摇了下头。 不过她的脸蛋拱在他的怀里,看上去就只是蹭了蹭。 “你以为你是谁?”两根手指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蛋从他怀里拎出来。 黑暗狭长的双眼漫不经心地瞥向她。 唇角勾着嫌弃的弧度。 唔…… 只见她清澈的眼眸染上了迷蒙的薄雾,苍白的小脸抹上了不正常的红晕,饱满娇嫩的唇瓣就像刚刚绽开的花朵。 随着呼吸,阵阵花蜜扑面而来。 她的发丝里藏着晶莹的小汗珠,黑发像是浸了水的藻一样,会缠人。 他的表情凝固了,喉结很不自然地上下一滚。 依兰的脑袋显然病得不怎么灵光,并没有听出来他在嘲讽她,迷茫了片刻,然后很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是依兰啊,你忘了我的名字?” 小巧可爱的唇角微微向两旁一垮,她看起来很委屈。 “……” “呵,我为什么要记住一只蚂蚁的名字。”神明大人高傲地回应。 “蚂……蚁……蚂蚁很勤劳。”她露出一个傻乎乎的表情,头一歪,睡着了。 他盯着她的睡颜,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和维纳尔约定的时间。 他把她从身上扒了下来,用棉被一卷,推到床铺最里面。 盯着她,神情莫测。 过了一会儿,他冷笑着消失在原地。 “神的意志不可动摇。”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五福一、柒贰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槐序有青 38瓶;小白、周南、珠络 20瓶;爱爱爱看书 18瓶;红花、小肥啾、原版手册、昭昭、文荒坑人 10瓶;荒冢有繁花、君欣乐康、柠檬加醋七分糖、阿零、ustir 5瓶;游客、臣下、凰明、千枝、violett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争风吃醋 维纳尔心不在焉地抄录着石碑上的方程。 加图斯说依兰病了,在屋里歇息,代她向詹姆士导师告假。 维纳尔又紧张又激动。他认定依兰这是在准备与自己中午的约会——两个人一起离开这里进入树林的话,实在是过于惹眼,所以那个小妖精干脆装病不来。 噢,真是令人心肝乱颤。 她真野。 兴奋充斥着神经,把一夜未眠的困倦逐出身体,他激动极了,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加图斯有些不对劲。 加图斯从小镇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冷冰冰地观察着维纳尔。看到维纳尔动作虚浮发飘,神情过分亢奋,加图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禽兽一定对女孩做了很疯狂的事情。 “维纳尔!”詹姆士导师再一次尖叫,“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又把最简单的符号抄错了!” “噢,抱歉!”维纳尔掐了掐眉心。 一夜没睡,心中又惦记着约会,实在是无法集中精神来做这件枯燥无聊的工作。 好不容易浑浑噩噩捱到了中午,维纳尔带上干粮,装模作样地走向树林。 想起昨晚‘依兰’的表情,他的呼吸不禁又急促了几分。 她说,离开骑士们,踏入森林即可,她会来找他。 当时她眯着眼睛,神情像一名真正的猎手。 噢,她是想狩猎他么。 真是太自信了!他待会儿一定让她知道,谁才是在别人口中挣扎求饶的猎物! 维纳尔口干舌燥,抬起手,解开扣到喉结上的领扣,拉开勾了金线的领口,将瘦而白的胸脯敞出小小一片。 他步入树林。 他猜测她一定已经藏在附近,等他到来。 为了节省一些彼此寻找的时间,他故意把脚下的野草踢得‘哗哗’响,时不时还轻轻吹两声口哨。 真是……让人兴奋啊! 他再一次想起那个阳光郁金香的梦。 果然,梦都是一种预兆。这个女孩,真会给人惊喜。 他怀着激荡的心情搜索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猎物的踪影。 “可爱的小羊羔……让我瞧瞧你藏在哪里……” 树林里忽然暗了许多。 维纳尔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云彩遮住太阳。 温度却是低了下来,风吹进脖颈,有些阴寒。 他感觉到有东西盯住自己。 回身向四周望去,却只有一片沉寂的树林。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风声压低,气氛诡秘。 心头忽地一寒,维纳尔猛然回头! 一棵枯死的白皮朽木后面,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 依兰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脑袋没那么沉了。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棉被裹在身上,居然让她感觉到热。 看来她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 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洒在墙根下。 “中午了?!” 依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恶魔不在! 他一定去收割维纳尔了! 依兰急急忙忙跳下床,头还有一点沉,不过问题不太大。 她把木桌上的两袋牛肉干塞回怀里,然后顶着烈日,离开小镇前往暮日森林。 ‘千万千万别出事啊……天哪,我已经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了!’ 她小跑着,来到了目的地。 石碑旁边只有詹姆士导师一个人。 依兰紧张得喘不过气:“导师,维纳尔呢?” “小依兰?”詹姆士从魔法方程的海洋中扬起了秃头,“噢,我没有注意他什么时候离开、去了哪里?快,快投入紧张的工作,否则真要做不完啦!” “那得赶紧把维纳尔找回来!”依兰转身走向树林,“三个人肯定要比两个人更快!” 詹姆士导师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依兰迅速环视四周。 骑士们都在东北方向的林子里面方便,所以维纳尔一定会避开那里。 依兰果断跑向了西南方向。 她很快就在草丛里发现了浅浅的踏痕,新鲜的足迹向树林深处蔓延。依兰的心跳激烈地撞击着胸腔,手脚都有些发软。 “维纳尔你是没见过女人吗!”依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恼怒地嘀咕咒骂,“别人手指一勾你就往上凑,真是脑子长在屁股上!” 跑出一段距离之后,依兰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些动静。 她神色一振,加快速度穿过一蓬蓬带刺的野荆棘。 “嘭——” 是身体重重撞在树干上的声音。 依兰循着声音奔去。 就在她绕过几棵枫树,发现一片小空地时,眼前突然一花,一个白色的身影直直朝着她摔了过来,动作非常狼狈。 某种异常珍贵的动物腺体香水味道并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穿白衣,用贵族香水,正是维纳尔。 依兰心脏猛然一跳,伸手抓住了维纳尔的胳膊。 她本来想搀住他,但她身体虚弱,他摔过来的冲击力又太强,她被他带着,‘砰’一下撞在了枫树上。 她顾不上喊痛,急忙张开胳膊拦在维纳尔身前,叫道:“住手!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他!” 忽然之间,风都停了。 依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恍惚有种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带着暗黑狂怒在凝视自己。 她寒毛倒竖,紧张地抬眼望向前方。 “诶?” 面前的人,不是恶魔。 竟然是加图斯。 他的金面具掉到了草丛里,唇角也挂着血迹,眼睛底下有一圈乌青,看着也没比维纳尔好多少。 依兰呆呆地眨了眨眼。 不是恶魔吗? 加图斯和维纳尔,为什么在这里打架? 被她护在身后的维纳尔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加图斯,看见了吗?依兰来找我了。我需要编造什么拙劣的谎言?” 加图斯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挫败。 他不甘地逼近两步,盯住依兰的眼睛:“他强迫你,你还要护着他?” 依兰一头雾水:“?” 加图斯的脸色非常纠结,艰难地启齿:“就算那样,你也不是非他不可。我不会允许在我眼皮子底下,再发生违背你意愿的事情。” 依兰:“??” “都说了是她约我到这里的,加图斯,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维纳尔用拇指擦掉唇角的血痕,胸膛顶到加图斯面前,把依兰挤到一边,“想打架就直说,都是男人,我又不是奉陪不起。” “那就来啊!”加图斯偏头呸掉带血的口水。 “……你们慢慢打,我先走了。”依兰很有礼貌地躬了躬身,茫然地转身向树林外走去。 恶魔不在这里那就没她的事了。 话说,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打架呢? 算了算了,贵族的恩怨情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依兰脑袋一点一点,慢悠悠地踱远了。 “依……”维纳尔刚喊出一个字,加图斯就把他推在了白枫树上。 “你还想干什么!” 维纳尔狠狠骂了个脏字:“别以为我怕你!” 很显然,美妙的约会已经被加图斯搅了。 维纳尔也是一肚子闷气。 他也想不通加图斯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偷偷跟着他进了树林。他告诉加图斯自己和依兰要在这里约会,请他离开时,加图斯居然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和他打架,还不干不净地骂些什么‘禽兽’、‘畜生’。 真他妈有病! 维纳尔越想越气,扑向加图斯。 啪啪啪嘭嘭嘭。 依兰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十几分钟之后,两只斗鸡一前一后回到了墓道边上。 加图斯戴着面具,倒是看不出挂了彩。 小公爵那张英俊的脸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两个都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维纳尔走到依兰身边,若无其事地拿起羊皮纸继续抄石碑。 加图斯挤了过来,抱着胳膊,横在两个人的中间。 依兰:“……” 就连老学究詹姆士都发现了气氛不对。 他推了推铜丝边眼镜,打趣说:“两位绅士这是在为我们美丽的依兰小姐争风吃醋吗?噢,放心放心,虽然我竞争力极大,但我心有所属,不参与你们的竞争。” 维纳尔:“……” 加图斯:“……” 依兰无奈地叹息着,埋头抄方程。 沙沙沙沙。 午餐还是牛肉干。 依兰啃了两条,然后把剩下的干粮又藏到了怀里。 她,已经拥有三袋密封牛肉干了!真是收获颇丰。 维纳尔一直想找机会和依兰单独说话,可惜加图斯盯得很紧,像防狼一样防着他。 小公爵真是快被气死了。 依兰看着日头往西边爬下去,心中越来越安稳。 过了约定的献祭时间,恶魔一定就不会再执着于收割维纳尔了吧? 下午五点左右,墓道中跑出来一个满脸兴奋的骑士。 “底下的石碑出土了,石碑之下,果然还有另一座墓室!” 守在墓道口的骑士长点点头,望向加图斯,等待他的命令。 加图斯示意下墓。 “詹姆士导师,敢不敢进墓中一观新石碑?” “当然!”老学究已经迫不及待地撩着魔法师长袍往墓里跳。 依兰有点担忧:“墓里面难道没有发现尸体吗?” 被金冠行尸追了一夜的恐惧至今难忘。 “没有尸体。”加图斯走在她的身边,“放心,保护女士是骑士的职责,我会看着你的。” 他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谁也别想再伤害你。如果有带着蜜糖的陷阱,我也会为你踩平。” 维纳尔:“……”他有理由怀疑,加图斯已经被繁殖器官支配了脑子。 墓道不算狭窄,两名贵族一左一右,把可怜的小依兰夹在正中,悉心呵护。 依兰:“……” 她十分忧虑——天就要黑了,恶魔换过来之后,该怎么面对这两位热情得过分的‘绅士’啊? ※※※※※※※※※※※※※※※※※※※※ 黑暗神:呵,神明绝对不可能吃醋。我要惩罚她,只是因为她破坏了我的献祭,仅此而已。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岸波白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贰玖 2个;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方月初 18瓶;qnull 14瓶;呆萌兔、洛清梦ai、红花、漨 10瓶;荒冢有繁花 5瓶;烁柠 3瓶;violetttt 2瓶;在线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疯狂一夜 龙晶灯的照耀下,阴森潮湿的墓道变得过分明亮,一点点恐怖气氛都没有了。 时不时能看见一些新鲜的小土包,以及黑色的污血。 加图斯熟稔地介绍说:“这些婴体怪物学名叫做劣魔,是绝迹了很多年的低等魔种,并不难杀。只有初出茅庐的菜鸟,才会被它们弄得手忙脚乱——对于真正的战士来说,击杀它们非常简单。” 这是在讥讽维纳尔差点儿被婴怪伤害的事情。 维纳尔冷笑起来:“躲在带盾的壮汉身后看别人除魔,当然是简单得不得了。” 夹在两只斗鸡中间的依兰:“……” 加图斯单手抱胸,朝着依兰躬了躬身体:“美丽的小姐,待会儿如果发现敌人,请站在我身后,让我来保护你……以及保护像瓷器一样精致脆弱的郁金香小公爵。” 持续嘲讽输出。 “加图斯。”维纳尔摆出贵族特有的傲慢假笑,“你这个虚伪的家伙无法继承王位,可真是王国之幸!” 因为拥有一头深灰色的头发,加图斯早已被剥夺了争取王位的资格。 维纳尔这诛心之剑,扎得又准又狠。 “维!纳!尔!” 眼见这两个又快要打起来。 身处墓道中,不知道天色怎么样了,依兰忧心着交换的事情,感觉自己就像在等待行刑的犯人一样,边上的人还聒噪个没完。 “别再吵了。”她压着嗓子说,“难道你们认为,在一座坟墓里找不到尸体是一件好事吗?” 加图斯宽容地笑了起来:“在前方探索的战士,都是最精锐的皇家盾骑士,坟墓的主人就算复活过来……噢,勇者们会让他后悔自己的复活。” 话音刚刚落下,望不到尽头的墓穴深处突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声音在墓道中盘旋,裹上了湿冷的霉味,带着不祥的死亡之息,钻进了耳朵。 骑士们纷纷拔出了剑,警惕地围在外圈,用戒备的姿态前进。 加图斯刚说出大话就被打脸,这让维纳尔心情大好。 这里光线明亮,人也多,维纳尔并不担心安全问题,依旧很有闲情雅致:“依兰·林恩,我发誓会用生命守护你。等到安全离开这里,可否继续我们没能完成的约会?” 在危险的地方调情,真是刺激又浪漫。 加图斯步履沉稳:“依兰·林恩,记住我的话,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 依兰叹了口气——这些贵族真是傲慢又自大。他们明明知道这里有危险,居然还有闲心去吵那些有的没的。这是坚信死亡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吗?真是盲目自负。 两个幼稚鬼!依兰暗自腹诽。 她动了动嘴唇,正想说话,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交换! 天使离开,恶魔降临。 维纳尔缓缓旋着手中的剑:“我和依兰的事情与你无关,加图斯。那是我们约定。你的捣乱,只会让我们的约定延后,而不是作废。对吗,依兰?” 两个男人一起望向突然停下脚步的少女。 她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在墓道中,瘦小的她看起来莫名多了些阴森森的气质。 她微垂着头笑,一头乌发在墓道中显得异常幽黑。 她的身上仿佛沁着寒气。 “虽然出了点意外……约定当然不会作废。”她缓缓抬起一双黑得摄人心魄的眼睛,“加图斯,你也想一起?” 维纳尔:“……” 加图斯:“……” “那就先解决这里的事情。”她走向前方,纤细的胳膊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夺走了维纳尔手中的剑。 她反手握着那把稍有一点秀气的魔法宝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背影看起来就像最出色的战士。 * 依兰事先想过,周围都是光明骑士,恶魔的本体肯定不会离得太近。 她猜测他可能会在树林里等待交换来临。 没想到,换魂之后,眼前的场景竟会那么恐怖! 一张枯萎腐烂的脸几乎贴在她的身上,两个黑漆漆的眼洞直勾勾地盯着她,它呲出一口黑色烂牙,对着她发出野兽一样的低沉咆哮。 依兰往后一跳,身体撞到一个冰冷的物体,弹了回来。 回头一看,两只小眼睛里立刻冒出了泪花:“呜呜呜呜……” 身后同样是一样腐烂的枯脸,它歪着脑袋,下巴脱落了一半,正在大张着嘴巴,很努力地往她身上薅。 依兰魂都吓飞了。 诶……诶?还、还有…… 她缓缓转动小黑豆眼。 周围根本不止两具行尸,她被包围了。 一二三四五…… 五具缺胳膊少腿的腐脸行尸围着她,它们发出低低的、兽一样的吼叫,张牙舞爪。 依兰小毛线炸着毛,瑟瑟发抖。 等、等等…… 它们好像无法攻击到她。 虽然它们都在很努力地抓、挠、啃,挤过来挤过去,一张一张烂脸在她周围晃,她却安然无恙。 她定了定神,整个毛线团都活了回来。 怎么回事? 她仔细观察四周,很快就看出了蹊跷。她的周围有一个冰冷透明的黑罩子,隔绝了行尸。她刚才碰到的东西就是它。 她被装在这个罩子里面,悬浮在离地五尺左右的地方。她就像罩子里面的观赏品一样,被供在一堆行尸的中间。 行尸们的攻击全被透明黑罩子拦住了,它们看得见她,却摸不着。 五只戴金冠的行尸都缺胳膊少腿,看起来像是被人很野蛮地挪到这里的。 依兰小毛线:“……” 她十分肯定,这是恶魔对她实施的打击报复! 一定是因为维纳尔的事情。她搅黄了他的献祭,他就故意这么坑她。 可是……他把行尸抓过来之后,难道也变成了毛线球,在这透明罩子里蹦蹦跳跳吸引它们,等待交换吗? 恶魔邪恶恐怖的形象在依兰心中瞬间崩塌。 她把细长的尾巴卷回来,在身上绑了两圈。 她才不要待在这里被行尸们围观一整夜,她要自救! 依兰望向四周。 这是一间地下殿堂,正中停放着青色石棺,棺盖大开,棺材的主人此刻正在对着她发出‘嗷呜呜嗷’的声音。 这个地方的大小、结构格局,都与她上次看到的停棺殿堂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它没有被树木的根须侵占,整间大殿看起来十分干爽,墙壁上浓墨重彩的油画依旧清晰。 她想细看,但五只行尸围着她拱来拱去,老是阻碍她的视线。 依兰生气了。 “走开啊!”她发出幼齿的咆哮。 行尸们扑得更加欢快。 依兰瞪着一双小黑豆眼,忽然,她慢吞吞地把眼珠子转了一圈。 又转了一圈。 她想出了一个好点子——召唤水元素,冲走它们! 正好练习一下自己的元素魔法。 依兰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太机灵了。 她默默感应水元素真名…… “哗啦啦啦!” 诶? 等等,她是要用水冲走这些行尸,不是要淹自己啊! 整个‘玻璃罩子’里哗一下装满了水,圆滚滚的依兰很不争气地漂了起来,更像一只豚鱼了。 “啊咕……咘噜……” 她的‘脑袋’抵在了囚笼的顶部,尾巴直直下垂,整个人就像一只飘起来的气球。 她把眼睛挪了下来,盯住长得最丑的那只行尸,集中精神力,尝试把水元素召唤到罩子外面。 “哗啦啦——” 这一次她成功了,行尸被突然出现的迅猛水流冲得倒退了好几步。 依兰在水里点了点头,心中有数了。 用毛线球身体的时候,她一次可以召唤一盆水。 依兰:“……” 明明是非常高端的元素魔法,怎么这样一类比,感觉就一点档次都没有了…… 她反复试了好几次,把一只只行尸冲得东倒西歪。 她一边玩,一边总结经验。 释放魔法的强度,很显然和精神力有很大的关系。 这个身体不会累不会饿,精力充沛,状态全满,比她自己的身体精神好,所以她使用这个身体的时候,能召唤一盆水元素。 ‘怎么样才能提升精神力呢?’ 她决定大度地不计较恶魔今夜干的好事,见面之后,虚心向他请教进步的办法。 * 加图斯一行来到了发出惨叫声的地方。 首都派出的盾骑士共有五十人,他们组成了盾阵,一把把利刃从盾牌的空隙中探出去,指向一个冒着灰尘和黑雾的坑洞。 坑洞边缘有拖拽的痕迹。 “连续有三个人被抓下去了!”一名骑士向骑士长汇报,“看不清敌人的样子。动作太快、力量太强,轻易就能击破盾阵。” 坑洞就是原本停放着青色石棺的位置。 石棺底下镇着一块元素魔法石碑,它和石棺一起被挪到了边上,露出这个漆黑的大洞。 龙晶灯扔下去之后,立刻就会被灭掉。 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骑士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组成盾阵,被动防守。 气氛紧张,下面只要传来一丝细微声响,骑士们的肌肉就忍不住开始痉挛。 “啧,”黑发女孩拎着剑,懒洋洋地拨开一名盾骑士,唇角勾着笑,声音低而兴奋,“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个东西哭鼻子的模样。” 只见纤细的身影一闪,她直直跳进洞里。 谁都没反应过来。 ※※※※※※※※※※※※※※※※※※※※ 黑·头顶种草大师·养鱼达人·暗·坑自己小能手·永不吃醋·神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岸波白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ck不必 26瓶;昭昭 13瓶;raccoon、大愛、鳴人 10瓶;素素、病态的猫、暮霭沉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历史尘埃 “依兰?!”维纳尔失声大喊。 女孩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坑洞里,最后一缕飘起的秀发也落了下去。 她进去了! “愣什么!救人!”维纳尔的蓝色瞳仁在眼眶中疯狂颤抖,他不顾自身安危,冲到了黑暗的坑洞旁边。 加图斯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攥住维纳尔的胳膊,将他狠狠扯回盾骑士身后。 “来不及救了,”加图斯压低了嗓门,紧贴着维纳尔的耳朵,声音冷酷,“掉到下面,瞬间就会被撕碎。你也不要命了?” 维纳尔猛然回神,看看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距离黑暗的坑洞边缘一尺都不到,那个东西只要一伸手,就能把自己也拖下去…… 维纳尔一阵心惊肉跳,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上头的热血‘刷’一下化成了冷汗,顺着皮肤汩汩流下。 真是……太冲动了! 哪怕掉下去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不该那么冲动。 幸好被加图斯及时拉回来了,回头一想,真是凶险万分。 维纳尔虚弱地喘着气。 加图斯把维纳尔推到两个盾兵身后,然后扬起手中的剑:“骑士们,你们的勇气呢!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吗!冲进去,证明自己!” “勇气!勇气!勇气!” 骑士们挑着灯,冲下黝黑的墓道。 维纳尔阴着脸,站在盾兵身后。 他承认自己确实对依兰很动心,但如果她死了,那就不值得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更多的感情。他相信加图斯也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打打架,那是男人的浪漫,但真正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可就难说了。 维纳尔皱着眉头,跟随盾阵移入墓道。 骑士们很快就在下面站稳了脚跟,龙晶灯照出了每一根头发的影子。 四周散落着几面扭曲的盾牌、被撕碎的重铠以及泼洒在墙壁和地面的血迹——那三个被拖下来的骑士死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都没剩。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但却看不见女孩和凶手的身影。 这里同样是一条墓道。 墓中之墓。 ‘怎么会有人把墓修在别人的墓上?’ 这样的风俗,任何地方都不曾听说。 墓道延伸向远方,按照第一座墓的经验来看,左右墓道会在前方汇拢,就像一枚戒指的形状。而那个存放着石棺的殿堂,就像戒指上面的宝石。 “不可能。”骑士长冷静地说,“她下来不过几秒钟,怎么可能不见了?仔细留神,附近可能有裂隙或者陷阱!” 盾骑士们紧张地竖着盾,缓缓向前推进。 加图斯和维纳尔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想起了依兰那句话——在一座坟墓里找不到尸体是一件好事吗? “滴嗒。” 加图斯的金色面具上,忽然染上一道墨黑的污迹。 他抬起手来,抹了一下。 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 “哗啦——”一声奇怪的,像是撕烂了破布一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骑士们慢慢地抬起头,屏着呼吸,望向墓道顶部。 “噗噗噗——” 目光上移的同时,黑乎乎的异物从洞顶垂落下来,浇了加图斯一身。 是一些乌黑腐烂的汁液和半固体。 “呕——” 加图斯凄惨地吐了出来。 “让开。”略带一点哑意的女声冷冷地响起。 她在上面! 因为体力透支,她的喘息声有些沉重。 她单手抓着洞顶弯下来的一条粗壮的植物根须,另一只手握着维纳尔的魔法宝剑,把一具头戴金冠的腐尸钉在洞顶。 她反手一切,腐尸被剖开,于是淋了加图斯一头一脸。 说话的同时,她抽剑、下跳,‘砰’一下落在地面,膝盖微弯,卸去了降落的冲击力道。 “好……帅气啊……”几个骑士震惊地喃喃。 那具腐烂的行尸也摔了下来,脑袋上的金冠掉到一旁,滚了三圈。 加图斯手忙脚乱地跳开,险险没有和腐尸来一个亲密拥抱。 黑发女孩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勇气?呵。” 加图斯颤抖着,再次凄惨地跑到墙角去吐了。 骑士长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叹息:“怎么没想到,它既能第一时间偷袭,又不被灯光照到,是因为它爬在洞顶上呢?” 死去的每一名盾兵都是帝国的精锐,真是太可惜了! “走吧。我赶时间。”黑发‘女孩’拎着染上了污血的剑,带头向前方走去。 这座墓中墓,共有七层。 他把那个不识好歹的毛线球关在最下面一层,剩下的五只行尸都在她那里。 一想到她被吓得绒毛倒竖,呜呜哭泣着扑进自己怀里认错求原谅的模样,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恶魔的微笑。 * 最深处的墓室中,很快就蓄起了水。 依兰毛线球闷头施展了许多次元素魔法之后,惊奇地发现这一间墓室居然是密闭的,并没有环状的墓道连接别处。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墓室变成了一个大泳池。 五只行尸泡在水里,被她刻意搅起的浪花推来推去。 它们显然不会游泳,一摔倒就再也爬不起来,在池底爬啊爬,张着嘴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解决了行尸,依兰终于可以观赏墙壁上的壁画了。 她记得第一间墓室中的壁画只是一些寓意不明的符号,虽然被根须和湿气侵蚀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出来,它们是封印之类的东西。 但这里的壁画明显不一样,它是叙事的。 它由七部分组成,依兰一眼就认出这是‘七邪之乱’。 那是光明圣战期间发生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几乎就相当于光明圣战本身。 那时候黑暗笼罩着大地,魔鬼在世间的七个代言人率领着邪恶魔法师,攻陷了七国首都,夺下王位。 在邪恶的统治下,所有人都像是生活在地狱里面,那是史上最恐怖、最黑暗的时代。 壁画正是记载了‘七邪之乱’的情景。 七个邪恶巫妖王登上王座,座下白骨累累,整个世界都被死亡和火焰笼罩。 不过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期盼光明的呼声唤醒了光明女神。 女神显圣,召集光明骑士,与黑暗力量决一死战。 邪恶阵营因为被魔鬼操纵灵魂,每一个人都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战争之惨烈超出想象。 那场战争旷日持久,战火波及整个大陆,每天死去的战士数也数不清。 最终邪不胜正,七个巫妖王以及他们麾下的邪恶魔法师全部被正义使者送进了地狱,永不超生。 他们邪恶的灵魂,正好用来组成七盲星阵,封印魔鬼。 这里就是埋葬他们的坟墓。 “七邪之乱……” 依兰毛线球愣愣地卷过尾巴,挠了挠头。 她看了看泡在水里划水的金冠行尸们。 它们就是历史书上最为臭名昭著的邪恶巫妖王?真是匪夷所思啊! 魔鬼麾下最忠诚的信徒,信奉黑暗力量的巫妖王和魔法师……最终和他们的主子一起永沉炼狱。 她垂下一对小黑豆眼,看了看自己圆滚滚毛绒绒的身体,无辜地甩了甩尾巴。 与那个史书中恐怖残忍的大魔王相比,自己认识的这只恶魔好像也不算坏,他们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她晃着身体,在罩子里面游了几圈。 墓室之中,渐渐开始发生一些变化。在元素之水的浸泡下,墓穴墙壁上的油彩一片片脱落,融进水中。 依兰:“啊哦。” 她不是故意毁坏文物古迹的。 很快,她发现高处的油彩也像融化的奶油一样,缓缓向下流淌。 浓墨重彩汇成一道道艳丽浑厚的浊溪,落到水面,洇成一团团色块。 这些浑浊的油彩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从四面八方缓缓游向池底的行尸。 这一幕,说不出地诡异恐怖。 甚至比行尸还要更可怕。 依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油彩向着五只行尸的方向蔓延。 第一只行尸被油彩包裹,它猛然张大了嘴巴,在水下无声而剧烈地挣扎。 就像是一块投进沸水中的冰一样,行尸迅速融化,变成一滩黑墨,融进了油彩里面。 它消失的瞬间,一道灵魂尖啸席卷墓室—— “自由之魂永不磨灭!” 是它生前残留的最后意志。 依兰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 这道残留意志中充满了坚定无畏、如山一般挺拔坚韧的气势,轰隆隆一下就撞击在了她的心口。 黑暗的巫妖王,怎么会留下这样的慷慨豪情? 依兰惊恐地盯着还在水底爬来爬去的另外四只金冠行尸,陷入了沉思。 很快,油彩污渍爬向它们,一只接一只将它们彻底分解。 “虽死无悔!” “公正和自由!” “塞那酋斯绝不妥协!” “历史会铭记一切!” 灵魂尖啸盘旋在墓室里。溶解了行尸之后,那些油彩失去了攻击力,像一滩滩普通污渍一样散在了水中,把清澈的元素之水染成灰灰的脏水。 水波荡漾,一浪一浪冲击着依兰的内心。 灵魂的呼声饱含了逝者最后的情感和意志,不像言语那样苍白,它本身就带着山海一样的质感。没有邪气,没有被操纵的浑噩,它们是壮烈的、英勇无畏的。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308022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080228 20瓶;*.妖孽ゝ、兔子窝边种满草、城间、不看虐文的小甜甜 10瓶;摸头长不高、vicky 5瓶;隔着网线打不着的猪 3瓶;白日梦 2瓶;素素、violettt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绝不认输 亡者的灵魂尖啸在墓室中回旋。 英勇、无畏而壮烈。 依兰身心震撼。 坦利丝王国,哦不,整个玛法大陆上的孩子都是听着勇者大战七邪的故事长大的。 每一个人,都对那七名邪恶的巫妖王深恶痛绝,唾骂和厌憎刻入血脉,代代相传。 这些行尸是七邪王……为什么他们最后的意志是这样的? 依兰忽然想起了上次惊魂一夜。 那只行尸挥着宝剑追砍她的时候,动作很有王者霸气,剑势大开大阖,好像生前的本能已经刻进了骨髓,哪怕变成一具行尸,仍保留着肢体记忆。 看着像真正的战士,而不是依靠黑暗力量的巫妖王。 如果七邪王并不是巫妖王……那么,他们生前真是邪恶的吗? 依兰感到战栗。 最后一道意念缓缓消散,但那浑厚的灵魂尖啸仍在依兰的脑海中盘旋。 “历史会铭记一切!” 历史会铭记一切…… 会铭记一切……吗? 可是,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啊! 依兰缩成了小小一团。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很酸很涩,一股悲壮的情绪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脏和眼睛。 她用尾巴卷住了自己的身体,拥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 她感到一种深刻的无力和绝望,想撕碎些什么,却又深知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这种感觉曾经在她心头萌出过小小的芽。那一次,她发现妮可每天辛勤工作本来应该赚到一百个铜币,但经过层层盘剥之后,最终拿到手里只剩下十八到二十个,另外那些都落进了贵族们的钱袋,供他们奢侈享乐——平民想挣钱谋生,可以,上交百分之八十就是了。 年幼的依兰觉得不公平,妮可心疼地抱住她,说了一句话。 “孩子,忍耐,人生就是忍耐。” 多么无力绝望啊。 这一刻,更加强烈的窒息感像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她的头顶。 除了忍耐、忽略、遗忘、麻痹,让自己精神麻木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依兰小毛线缩在罩子下方,身体越来越扁。 灵魂尖啸已经消失,但她的脑海中,回响仍在持续—— “永不遗忘……永不妥协……自由……自由!” 她很努力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不……’ ‘我要知道历史的真相!’ ‘我不要再弱小无能,我要成为最厉害的魔法师,我不要忍耐,我要力量!’ ‘我,依兰·林恩,我也绝不认输!绝不认输!’ 她炸着毛,绷着尾巴,一双小黑豆眼拉得长长的,心灵受到的冲击太过强烈,她的情绪激荡失控:“呜呜呜呜……” 好丢人。 立下壮志的时候她居然在哭。 幸好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石板挪移的声音。 “呜呜呜嗝!”依兰猛地收声,抬起眼睛。 墓室正上方的石碑被人移开,露出一个大洞。 嘈杂的人声和龙晶灯的光芒一起洒了下来。 有人来了!依兰毛线球吓得贴在透明罩子上,把自己弄成薄薄一滩,不让人看出她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潇洒利落的身影率先一跃而下,极轻的冷笑声飘进依兰的耳朵。 依兰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把她关在这里,然后亲自来捉她。 真是个恶魔! 只不过…… 恶魔他,一定不会想到这底下全是水。 而且是溶解了行尸之后,肮脏浑浊的污水。 依兰不忍直视,旋过尾巴,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噗通——” 恶魔落水了。 有两位骑士紧随恶魔跳了下来。 “噗通噗通!” “噢——咕噜咕噜……” 依兰小薄饼偷偷把自己的眼睛贴在罩子边缘。 只见两个倒霉的盾兵在池底拼命划水,模样看起来和刚才的行尸一点区别都没有。 恶魔蹲在水下懵了一会儿之后,倒是轻轻巧巧就浮出水面,视线一转,一对黑得吓人的眼睛精准无比地盯住了依兰小薄饼。 一头黑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龙晶灯沉在水底,自下而上照亮了他的面庞。 黑发黑眸的衬托下,巴掌小脸白得发光。 恶魔表情冷酷,微微皱着眉,撇着唇角。 依兰又一次被自己的美貌给震到了。 自己长得真好看啊!生气也那么好看! 他踩着水,哗哗走近,抬起一只手摁在透明黑罩子上。 碎裂的脆响十分细微,就像空气中炸开了一个小小的肥皂泡。 冷白的手一把捏住了依兰小线团,他低低地咒一声:“算计我?” 依兰赶紧细声细气地回他:“没有没有。” 谁知道他会跳下来呢? 为了证明自己真不是故意坑他,她急忙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这么显眼一池子水,怎么可能用来算计人呢。连猪都不会上当吧!” 他:“……”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依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慌得摇了摇尾巴:“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猪……” 她卡了壳。这句话接下去,岂不是要说‘你连猪都不如’? 比不说还糟。 他笑了起来,扯开的唇角就像石膏雕像上的裂缝一样,阴恻恻地瘆人。 他用手指去掐她的眼睛。 依兰把眼珠围着身体一顿乱转,躲避他的毒手。 “别掐别掐,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呵……” 他冷笑着,动作更加无情。 忽然,他打了个冷颤,然后张开嘴巴—— “阿嚏!” 依兰一身绒毛都被呼到了身后。 她感觉到他的掌心很烫。 “我的身体还在发烧……”她弱弱地嘀咕。 看这家伙拎着剑乱蹦的样子,明显没好好照顾她的身体。 “我有你那么娇气?”他不屑地眯着眼睛。 他看了看四周,灵巧地爬到了石棺上面,冷眼看着那两个还在水里哗哗狗刨的蠢骑士,捏过依兰低低地问:“行尸呢?被你吃了?” 她双眼一瞪,惊恐无比地憋出了气音:“难道你吃那个?!” 要不然怎么会怀疑她的食谱? 他愣了下,坏意地压低了嗓音,阴恻恻地说:“对啊。” 依兰:“……” 她翻着小黑豆眼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呵呵呵。” 愚蠢的人类。 几道明亮的灯光照下来,他噤了声,不动声色地把依兰毛线球揣进了口袋里。 “下面什么情况?”骑士长的声音传下来。 一名盾骑士终于艰难地爬了起来,站在齐胸深的脏水里,对着上面喊道:“该死!这下面全是臭水!” “没有行尸吗?”骑士长问,“依兰小姐没事吧?” 两个骑士挑起龙晶灯,手忙脚乱地匆匆照了一圈。 只见‘依兰’端端正正地站在石棺上,冷静淡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两个骑士不禁有些惭愧——看看人家! “依兰小姐没事!这里是最后一间墓室了,骑士长!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除了水有点臭之外,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先把水弄干。”骑士长挥挥手,下令用绳索吊着盾牌,把神圣之盾当成宽口水桶来使用,一盾一盾地把底下的水运出去,泼到上层的墓道里。 一番忙碌之后,墓室中只剩泥泞和少量残留的污水了。 骑士们留足人手之后,挨个跳了下来。 依兰从口袋里探出眼睛,环视一圈。 她发现维纳尔和加图斯都没有跟下来,心中不禁有一点忐忑。 她记得交换之前,这两个人像斗鸡一样在她身边啄来啄去,赶都赶不走。 也不知道恶魔对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不会又给她留下奇怪的烂摊子…… 依兰忧虑地卷起了尾巴,颓丧地望着骑士们。 他们很快就搬开了石棺。 龙晶灯的光芒照向石棺之下。 詹姆士导师也跳了下来,他的秃头散发着智慧的光芒,神色兴奋:“我猜墓穴的最深处,一定藏着最珍贵的宝藏——魔法圣典?我赌一个银币,一定是魔法圣典!” 前面每一口石棺下,都封着一面魔法石碑。 最后的藏品一定也和魔法有关。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石棺下方。 “咦?” 石棺底下,只有一个奇怪的金属凹槽。 拳头大小,形状有一点像喇叭花,槽壁上刻着放射状的符文。 “咦……”詹姆士导师摸了摸自己的秃脑袋,“这是符文法阵的中心!噢天哪!上面那些墓室墙壁上的符文,都是法阵的主体,正好对应着这里。它们合起来……噢,它们合起来,就和光明神殿中的增幅法阵一模一样——增幅法阵设在神殿的地面上,可以增强神圣之光,让信徒更加容易感知女神的光辉……可是在这种地方,它有什么用?难道这个坑里还能居住着邪恶巫师,吸收上面那些行尸的灵魂怨气吗?” 骑士们更加摸不着头脑。他们只练体术,不研究神学。 詹姆士导师四下张望:“可惜了,这里居然进了水,毁掉了壁画!解密的关键一定就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遗憾的,詹姆士导师,”骑士长安慰道,“我们捣毁了一处魔窟,还得到了七块元素魔法石碑,难道不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吗?” “不错!”詹姆士开心起来,“看来还得在这里多待几天!” “是的,不必忧虑。”骑士长开了个玩笑,“就算这真的是什么增幅法阵,可是阵心这么小,也住不下邪恶巫师啊。再说,现在它已经彻底毁掉了,一切都成为过去。” 依兰甩了甩小尾巴,下意识地想反驳:‘谁说住不下?这个坑,装我不就正好合适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的身体逐渐僵硬。 壁画说‘镇压’,詹姆士导师说‘增幅’。 忠实信徒的不屈意志,被法阵增强,用来镇压……谁? ※※※※※※※※※※※※※※※※※※※※ 嘿嘿,这回的世界观肯定和以前都不一样! 你们别养我,一养一个死我不开玩笑(严肃.jp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凰明 4个;莫得理智的刀刀、vicky、时潆、在线飘~、晚妹的蝴蝶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尺微° 50瓶;莫得理智的刀刀 40瓶;晒晒太阳顺顺毛 15瓶;大乔大大大 9瓶;肖洒xiao仙女 8瓶;vicky 5瓶;哎嗨 4瓶;烁柠、芝麻汤圆臫、41901113 3瓶;雪诉经年 2瓶;你的老狼狗呀、西瓜、逾渊鱼、千枝、婷婷誉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危情时刻 依兰紧张地转动一对小眼珠,盯住石棺下面的凹槽。 看这大小和形状,装她正合适。 不,不是她,而是恶魔。 恶魔这个身体,和石棺下的法阵中心无比契合。 七位‘邪王’的不屈意志,经过法阵增幅,用来镇压他们忠于的主人…… 她紧张兮兮地抬起眼睛去看他。 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摆着那副冷漠的表情,无聊地看着骑士们。 就像蹲在树下看蚂蚁。 事不关己。 依兰松了一口气。 她的脑袋还有一点乱,如果恶魔和这个地方有关系的话,她会感觉更加无措。 她一时还理不清楚其中的因果善恶。 因为壁画被她阴差阳错之下毁掉了,所以詹姆士导师和骑士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里竟然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七邪王埋骨的地方,还以为只是一处邪恶巫师的献祭场所。 依兰决定瞒下这个秘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光明神殿知道。 她蹲在口袋里,感觉到恶魔的身体时不时轻轻晃一下。 病还没好,又提着剑在墓道中奔波了大半夜,他一定很累很困。他用掌心抵着剑柄,闲闲散散拄着剑站在墙角。 她偷偷打量他。 从他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丝毫异常。她知道这个恶魔特别好面子,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虚弱,他可以摆着架子,一直撑到晕倒为止。 ‘咦,我为什么这么了解?’依兰小毛线奇怪地把两只小眼睛偏到了一边,‘唔,一定是因为他这种自大狂太容易看透了。’ 这间墓室很快就被掀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它确实没有什么挖掘价值了。 詹姆士导师看起来十分失望——每一层墓室的封墓石都是魔法石碑,这样一层层发掘下来,当然会让人胃口变大,期待着在墓穴的深处发现最有价值的宝藏。 没想到居然连魔法石碑都没有。 “先离开这里吧。”骑士长说,“墓道中肯定还会有漏网的劣魔,不宜久留。把魔法石碑运出去之后,就把它封上,以免留下祸患。” “唉,只能这样了。”詹姆士很不甘心地把石棺下面的凹槽看了一遍又一遍。 确实是挖不出任何价值了。 绳索吊下来,大家离开了底层墓穴。 依兰偷偷探出眼睛,看见维纳尔和加图斯双双窝在墙角,两个人都是一副泄气的样子。 加图斯的状态非常糟糕,一身金色铠甲上不知道染了些什么,一片一片黑乎乎的污渍,隐隐散发出可怕的臭味。他看见‘依兰’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像是厌恶或者害怕,也不是欢喜羞涩。 依兰:“……”完全猜不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望向维纳尔,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眼神飘忽闪烁。 依兰的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古老的东方词汇——杀鸡儆猴。 加图斯是鸡,维纳尔是猴。 “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依兰细声细气地嘀咕着,隔着衣服,用尾巴尖尖戳恶魔。 她永远无法想象,恶魔故意淋加图斯一身腐尸内脏的事情,给这两位可怜的贵族青年造成了多么可怕的阴影。 天就快亮了,依兰明显能感觉到恶魔的困倦,他的脚步有一点飘,体温忽高忽低。 ‘再忍忍,就快换回来了!’她担忧地看了看他。 她不能再继续待在他的身上。 他的本体如果出现在这里的话,又刺激到那些可怜的光明之剑,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她用尾巴重重戳了他几下,无声地向他示意她要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偷偷爬出口袋,趁人不注意,‘怼’一下跳向墙角,藏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顺着墓道悄悄撤退,准备溜到没人的地方去。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声惨叫。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骑士的身上趴了一只劣魔,正在啃咬他的脸。 “救命!” 鲜血飞溅,骑士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两只手抓住劣魔的身体,想把它从身上撕下来。 “快帮忙!” 忽然,又一只劣魔从天而降,险险没有扑到詹姆士导师。 还没完,只见上层墓道的洞口处,劣魔一只接一只地出现,扑杀向人群。 骑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迅速处理掉人群中的劣魔,立起盾牌来挡住它们的攻击,相互配合着收缩了防线,将劣魔一只只斩杀在地上。 劣魔吱吱叫着,退回了洞口。 “当心!先前的劣魔都不像这一批,它们看起来进退有度,说不定有首脑!”骑士长冷静地说。 话音还没落下,佯装撤退的劣魔群,忽然一哄而下! 它们抓着墙壁飞奔,从四面八方席卷向骑士们的盾墙。 “吱吱吱——轰!” 一只皮肤呈深青色的劣魔出现在洞口。 它的眼神和别的劣魔明显不同,冷静、残酷,像个优秀的猎手。 它动了动鼻子,嗅过一圈之后,目光缓缓落在了加图斯的身上,像蛇盯住青蛙。 那些腐烂内脏的气味,吸引到了它的注意力。 加图斯被护在人群后方。 骑士们正在奋力抵抗劣魔群的进攻,场面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只深青色大体格的劣魔头领正悄悄向着亲王殿下爬去。 依兰小毛线也被这一大群劣魔惊得头皮发麻,她在墙壁上找到一条细缝,把身体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只眼睛。 她看到恶魔晃了一下。 他猛地伸手探向口袋,发现她不在,他的瞳孔瞬间紧缩,肩膀很明显地绷了起来。 ‘笨蛋,我不是用尾巴戳过你,示意我要离开了吗?’她甩着尾巴,暗自嘀咕。 他环视一圈,走向人群后方。 他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了。拖着病躯,熬了一宿,脚步有点发飘。 拎在他手中的剑好像变沉了许多,把他的肩膀坠得斜斜向下。 依兰感到一阵心疼——当然,心疼的是自己的身体。 她知道恶魔着急找她,也一样是担心他自己。 就在他走到人群后方时,那只悄悄从洞顶潜向加图斯的劣魔首领,忽然飞扑而下,直取加图斯! 它的行动异常迅捷,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劣魔。 依兰离得很远,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惊得炸了毛。 加图斯周围的骑士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变故。 只见劣魔首领扬起尖利的爪子,直直撕向加图斯的后心,眼见他就要丧命在劣魔爪下! 说时迟那时快,恶魔动了。 他挥起剑,一剑刺向劣魔首领。 黑发扬起,有一缕噙在唇角,衬得他的脸色更加冷酷。 他的表情是不屑的,但体力实在是到了极限,这一剑并没有发挥出他预想中的威力,虽然刺进了劣魔的身体,但却没能将它彻底斩杀。 一剑之后,再无余力。他的神情有一丝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虚弱到这样的地步。 纤细身影轻轻一晃,长剑脱手了。 “铛鎯——”名贵的魔法宝剑落到了地上。 他的体力已经耗尽。他躬下了身体,两条细胳膊拄在腿上,大口喘着气。而那没有死透的劣魔首领,正猛地探出一只利爪,直袭他的胸口! 他低低地咒了一声,尽力向后躲去。 虽然反应已快到了极点,但这个又病又累的身体实在不争气,软绵绵地,只挪开了半尺不到。 这一下捱定了。 “啧。”他扯了扯唇角。 “砰——” 劣魔的爪尖击中了他的胸膛,猛然一撕。 他的身体向后摔倒,胸口就像烟花绽放一样,飞溅起一条条鲜红的肉。 加图斯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他猛然喘了一口长气——好险,是、是依兰救了自己的命!可是,她自己却…… “依、依兰……”加图斯颤声呢喃。 骑士们倒抽着凉气,一拥而上,利剑斩向那只受了伤、正想逃跑的劣魔首领,把它剁成了一滩烂泥。 然后,无数道颤抖的视线望向躺在地上的‘依兰’。 噢,这个女孩!是她从劣魔口中救下维纳尔,是她只身深入黑暗洞窟击杀了行尸,是她拎着剑给大伙开路,挥剑拯救加图斯的还是她!可这一回,她却……却搭上了自己! 远处,依兰整个球都僵了。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在尖叫,眼角冒起了泪花。 她看着他摔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胸口和地面散落着鲜红的肉。 他死了……哦不,是她死了…… 依兰听到自己的绒毛在‘刷刷’颤抖。 恰在此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交换! 眼前的画面摇摇晃晃地停顿下来,依兰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觉到胸口传来阵阵闷痛,像是被大象踩了一脚。 她张开嘴巴,惊恐地呼吸。 她颤抖着,低头望去。 胸膛被利爪击中,血肉横飞,一定很痛很痛…… 想象中的撕裂剧痛迟迟没有来临。 她呆呆地看着被撕破的外衫。 好像……没有血? 肉都飞了,没流血? 唔…… 肉?那不是她的肉! 哦不,那是她的肉! 依兰猛地睁大了眼睛:“我的牛肉干!!!”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凰明 3个;烨烨小娘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尺微° 50瓶;heng、lucine 20瓶;不如吃茶去、、他有一颗小泪痣、shanshanmaya、惠惠兮兮、槐夏二十八、柒贰玖、顾华予 10瓶;raccoon 9瓶;煮鹿青崖、noah、z.、疯疯癫癫吃土豆 5瓶;鸡汁炒粉、sy、云清雨、41901113 3瓶;konijwa、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 2瓶;广聿玉、西瓜、隔着网线打不着的猪、植物系、游客、逾渊鱼、時河光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招蜂惹蝶 骑士们用盾牌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把依兰运到暮日小镇,安置下来。 虽然牛肉干替她挡下了劣魔首领的爪击,但她还是受了轻微的震荡伤,加上发烧和虚弱,她病倒了。 镇上的医师给她配了药,吩咐她至少卧床三天。 新发现的石碑也需要抄录,于是詹姆士导师决定延长出差时间,在这里多留七天。 一位亚麻发色、眸光温柔的骑士来到依兰的小屋。 他就是负责向首都传信的人。 行了骑士礼之后,他非常体贴地问依兰,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需要他代为转达。 依兰请他千万不要向妮可和老林恩提起自己生病和受伤的事情。一来怕父母担心,二来怕暴露了自己并没有跟随老林恩学过剑术这件事。 骑士微笑着,专注地听她说话,郑重点头一一答应下来。 “林恩小姐请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依兰放放心心地睡了一觉。 她睡得很沉很香,尤其是詹姆士导师说,未来几天她的伙食费用由学院全包,只要镇上能买到的食材,无论想吃什么都可以让老玛丽供应——这个好消息让她的梦里全是牛排、羊肉汤、大酥饼和烤土豆。 恨不得就住在梦里了! 直到她梦见了一枚大金币。就飘在她眼前,可怎么抓都抓不到。 把她给急醒了。 一睁眼,看见加图斯像座金光闪闪的雕像一样,杵在她的床边。 依兰吓了好大一跳。 “醒了?”加图斯的脸色不太自然,“身体怎么样?” “唔,好多了。”依兰悄悄把被子拉高了一些,“加图斯殿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加图斯尴尬地抿了抿唇:“想等你醒来,说一声谢谢。依兰·林恩,我万分感谢你的救命之情。” “不客气。”依兰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 都是恶魔的功劳。 加图斯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依兰奇怪地望着他:“殿下有事?” 他自嘲地耸了耸肩,说道:“下次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还请你直接说出来,别再那样整我好吗?我好歹是个亲王,在外面得留点面子。” 腐尸内脏兜头淋下来的事情,真是变成一生的阴影了。 依兰:“……” 无辜的她根本不知道恶魔对可怜的加图斯做了什么。 恶魔对加图斯不满吗?他为什么要整他? 她努力转动着自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答案! 恶魔不是不许别人染指自己的祭品吗?一定是因为加图斯和维纳尔吵吵闹闹,惹恼了恶魔,所以才收拾他。 她轻咳一声,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你以后和维纳尔保持距离,别再那样……” 犹豫了一会儿,她没找出恰当的词语,脑子一抽来了句:“……打情骂俏。” 加图斯猛地跳了起来,下巴差点儿惊得掉到了地上。 “不、不是……”加图斯震惊无措地解释,“虽然,虽然某些贵族的确有一些癖好,但,但我绝对不喜欢男人,我喜欢的是你啊!” 情急之下,蹦出一句直白的情话。 两个人都呆住了。 “加图斯殿下……”依兰小心翼翼,“你说什么?” 恶魔整了他,他反倒喜欢上他?这个人脑袋没问题吧? 加图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依兰·林恩,我说我喜欢你!我加入你的追求者大军,成为其中一员。” 依兰:“……” “不过,”他决定实话实说,“王室不可能让我娶一名黑发王妃,所以我无法给你名份。除了这个,别的我都会满足你。” 依兰:“……” “维纳尔应该也是这样许诺的吧?”加图斯挺起胸膛,“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只多不少。” 依兰叹息:“加图斯你误会了,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我拒绝,今后请你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 “猜到了。”他并不气馁,笑了笑,“但我不会放弃的,错过这么优秀的女士,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会和维纳尔竞争到底!” 依兰烦恼地看着他:“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殿下如果很闲的话,可以帮助詹姆士导师抄一抄石碑吗?这样我们大家都能尽快回家。” “如你所愿,美丽的女士。”加图斯扶住锁骨,行了个贵族礼,然后风度翩翩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依兰望着阖上的房门,叹了一口长气。 这都什么事啊! 温度骤降。 恶魔缓缓在床前凝出了身体。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脸色非常臭。 “你很缺男人?”他问。 依兰震惊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呵,”他踱了两步,黑色的长袍冷冰冰地从床前拂过去,像他的声音一样无情,“招惹一个又一个。爱情?真是令我作呕。” “我不是拒绝了吗?”依兰睁大眼睛。 他瞥过一眼:“拒绝有什么用,他们放弃了吗?我只看结果。” 依兰被这个不讲理的家伙气得冒出了泪花:“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嘲讽地挑着眉:“什么?” 她愤怒地控诉:“他们都是你招来的!他们喜欢的是你!你自己惹的麻烦,还赖到我头上?” “哈!”他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是神。我会招惹低劣不堪的人族?他们敢对我打那种主意?我看你需要把脑子扔到河里清醒一下。” 依兰被他气笑了。 她发现这位恶魔大人,自我意识实在是过剩。 哪怕使用她的身体时,他也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神,也认为别人该把他当神供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对他们说那样的话,还一次又一次救他们的命,他们不就被你吸引了吗?” 他冷笑:“我说什么,我可从未对低劣的人族说过什么好听的话,更没给过他们任何好脸色。” 依兰觉得有必要给这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懂风花雪月的恶魔大人扫扫盲。 她无比笃定地说:“男人不就是那样?你对他们态度越冷淡,越会让他们在意。” “是吗?”恶魔皱起了他那一对漂亮得像水墨画出来的眉毛,狐疑地看着依兰。 其实依兰也不太懂,只不过她真心地认为,恶魔用她的脸冰冷冷说话的样子实在是过分迷人。 “当然!”她斩钉截铁地说,“像维纳尔、加图斯那样的大贵族,讨好他们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哪里会上心?我对他们笑、对他们有礼貌,根本不会引起注意!反倒是你,你对他们那么特别,他们当然就很有兴趣了。” 恶魔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沉默。 很久之后,他轻飘飘地丢出一句:“我不会再救任何人,也不会再引起任何注意。你,马上解决这两个人,我不想再听到那种令人作呕的话。” “那你就别再给我招蜂惹蝶!”依兰无情地用语言伤害他,“和别人私下约时间、谈献祭的事情,都是招蜂惹蝶!” 他:“……” 好像无论怎么反驳,都会辱及神明的尊严! “呵,”他沉沉吐了口气,擅自转移话题,嫌弃无比地说,“你以为我爱用你这孱弱的身体。等到解除诅咒,你永远也别想再看见我,永远。” “我更不想!”依兰抿紧了唇。 沉默。 依兰非常不开心。本来还想向他请教提升精神力的事情,但这会儿她一点心情都没有。 他看起来也很不高兴,面无表情,屋里的温度越降越低。 憋到夜幕降临,两个人默默交换了身体。 他爬起来,一声不吭,开始在床铺上做俯卧撑。 依兰蹲到桌面上,把眼睛转到背对他的那一面。 ‘你以为折磨我的身体,我就会向你服软吗?’她气咻咻地想,‘反正现在难受的又不是我!折腾去吧!’ 他把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消耗得一干二净。 他趴了一会儿,翻个身,又开始做仰卧起坐。 两个人互不理睬,屋内气氛冷凝,直到有人叩响了木门。 ‘一定是老玛丽来送晚餐了。’依兰跳到了悬挂在窗户下面的木篮子里面。 她探出眼睛,“顺便”望了恶魔一眼。 只见这个家伙已经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 他冷着脸,湿淋淋地走到门口,开门。 意外的是,站在门外的人竟然不是老玛丽,而是维纳尔。 恶魔的脸色瞬间阴沉。 “我来送晚餐,顺便看看你。”维纳尔缓缓抬起他那双蔚蓝的眼睛。 这个女孩,让维纳尔丧失了所有自信。在墓中时,她轻蔑的眼神仿佛已将他完全看透。维纳尔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但看到老玛丽拎着餐盒过来时,他还是硬着头皮抢走了这份送餐工作。 这个谜一样的女孩,真是叫人沉沦。 维纳尔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望向对方的眼睛。 只见黑发女孩紧紧皱着眉头,神色挣扎,好像正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维纳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紧张地绷了起来。 忽然,‘她’的脸上突兀地裂开一个又大又假的笑脸,假得就像戴了个咧嘴的东方娃娃面具。 “谢、谢!”‘她’顶着这个可怕的假笑,夸张又咬牙切齿地道谢,然后接过晚餐,砰一声关上了门。 窗户下的依兰小毛线:“……”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一幕。 恶魔他……从此就要这样“不吸引男人”吗?! ※※※※※※※※※※※※※※※※※※※※ 海王醋神:s..mile~~~ (这个家伙虽然脑子有点不正常但好歹还是把老婆的话听进去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白开泡杏仁、凰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愛、鳴人 20瓶;惠惠兮兮 10瓶;yaluji、阿零 5瓶;疯疯癫癫吃土豆、星河、sy 3瓶;凉井、千机尽、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回眸一笑 2瓶;游客、广聿玉、重名氏、植物系、暮霭沉沉、婷婷誉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暗夜之神 关上门之后,恶魔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暴躁地把手中的餐盒重重扔到了木桌子上。 “嘭。” 盒盖弹起来,露出餐盒里鲜香的打卤面,上面还卧着两只煎蛋,以及一块小牛排。 他:“……” 不屑的表情微微一僵。 他冰冷地扯了扯唇,走回床铺上,继续做俯卧撑。 依兰也梗着自己的一双小眼睛,抗拒美食的诱惑。 虽然他和她完全没有交流,但她知道,这种时候谁先跑到牛排煎蛋那里去,谁就会输了气势。 反正她没有嘴巴,美食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依兰,绝不认输! 刚煎出来的牛排和蛋包都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老玛丽厨艺一流,蛋白的边缘微微卷曲,薄脆焦香,蛋心还在流淌,金灿灿的,散发出鲜嫩无比的生香。那牛排更是绝了,细小的黑椒颗粒均匀地趴在饱满多汁的雪花肉上面,油脂发出‘滋滋’声,香到了心坎里。 依兰用力把一双小黑豆眼转向窗外,不屑看! 恶魔再一次把自己累瘫在床铺上。 其实两个人都有点没搞懂,他们为什么要冷战? 反正……就是不爽! 依兰蹲在木篮子里,抬起眼睛望着屋顶。 恶魔最终没有动那份晚餐,他甘愿饿着肚子,把自己活活累到昏睡过去。 依兰郁闷地跳到桌面上。 牛排和煎蛋上面的汁都已经凝固了,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热气。 她盯着这份美食,肚子里忽然涌起了满满的委屈。 “呜……” 眼睛有一点儿模糊,透过水光,牛排煎蛋和打卤面看起来更加冰冰凉凉。 明明有正事要和恶魔谈的。 本来,这会儿他应该假装不屑实际上非常开心地坐在这里享用美食,她蹲在旁边向他讲述最后一层墓室中的见闻,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有关七邪的事情。然后他用完晚餐,两个人蹲到床铺上去,他教她提升精神力的办法,帮助她成为一名厉害的大魔法师。 这本该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吵架的情形历历在目。依兰有一点伤心,她想,如果诅咒真能解除的话,她也不想再看到他了!永远! 谁愿意与恶魔为伍啊! “啪嗒。” 一粒闪亮亮的小泪珠滚到了餐盒里。 背后忽然响起可恶的笑声。 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把她摁在了桌面上。 恶魔满脸愉快,揪住她的尾巴把她拎起来,凑到了面前。 盯着她泪汪汪的眼睛,他笑得露出了两排牙齿。 “啧啧,这是哪里来的小水珠?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偷偷哭泣吗?” 他勾着唇角,笑得要多坏有多坏。 依兰皱起一对小眼睛,浑身毛毛愤怒地呲起来。 说来也奇怪,被他这么一搅,胸口憋着的那股闷气反倒消失了,她就想踹他,把他踹得鸡飞狗跳。 他用叉子戳起一块煎蛋,放到她面前晃了晃,然后故意嫌弃地嗅来嗅去。 “低劣的人类食品……吃这种东西真是难为我。” 依兰盯着那块已经凝固的蛋。 就在他即将把它放进嘴里的时候,她弯起了一双小黑豆眼,尾巴愉快地甩了一下。 “水。” 哗啦啦—— 恶魔再次被浇了个透心凉。 那块煎蛋脱离了叉子,啪一下掉到了地上。 依兰乘胜追击,对着餐盒,再一次施放魔法。 哗啦啦—— 可怜的晚餐彻底泡了汤。 她,依兰,可是一位召唤过游泳池的优秀魔法师呢! 来啊,互相伤害啊! “噢!”她细声细气地学他说话,“这是哪里来的大水珠?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嚎啕大哭吗?” 他抽着嘴角,一张脸惨白,黑发贴在脸上,像个河里爬出来的女鬼。 依兰的小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他僵硬地把她拍在了木桌上。 他缓缓站起来。 依兰笑得翻跟斗。小尾巴拱着桌面,‘啪嗒’翻个滚,又拱一下,又啪嗒翻个滚。 她才不怕他呢。 反正他和她命运相连,他根本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诶……等等,他怎么在解扣子? 依兰僵住身体,盯着恶魔,毛毛‘刷’一下全部竖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她色厉内荏地冲着他喊。 他微微勾着唇角,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换、湿、衣、服。” “呜……”依兰甩过尾巴,抱住自己。 他伸过手来,捉住了她。 “既然你迫不及待向我献身,便如你所愿。” 他把她的尾巴往嘴里一叼,利落无比地脱掉了湿裙子。 依兰:“呜呜呜……” 小眼珠一转,她急中生智,对着煤油灯召唤了水元素。 哗啦—— 屋里陷入黑暗。 他垂下眼睛,怪异地看着她:“难道你不能夜视?” 声音从牙缝里冒出来,凉薄又模糊。 依兰:“……” 毛线球状态的她可以在黑暗中视物,而他能够在墓道中大杀四方,显然也有夜视的能力。 依兰没办法了,把两只小眼睛一闭,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把湿衣服扔到了桌面上,没换上新的衣服,光溜溜就钻进了被窝。 她被他摁在枕头上。 她不安地甩着尾巴,奇怪的感觉不停地从心口往外冒。 “你,你别摸我。”她可怜兮兮地嘀咕。 “呵,”他摁着她,重重在她圆滚滚毛绒绒的身体上撸了好几把,“就摸你,你能怎么样。” 依兰:“……” 既然他理解成摸这个球,那就随便他吧。 别把手伸进被窝里乱捏他自己就行。 她把尾巴一甩,趴在枕头上,躺平任撸。 毛毛顺一下、又顺一下,还挺舒服,让她有点犯困。 “喂,你,”她细声细气地问,“你知道七邪之乱的事情吗?” “嗯。”他懒洋洋地憋出一个气音。 依兰转过眼睛看着他:“那七位王者,并不是巫妖王,对吗?” 虽然晚餐泡了汤,但他现在的样子看着还挺闲适。 他动了动眼皮:“嗯。” “那……”依兰紧张地盯着他,“被封印在墓穴最深处的魔鬼……你认识吗?” 他皱了下眉头:“什么魔鬼。我是神,暗夜之神。” 依兰:“?” 她愣了一会儿,毛毛‘刷’一下立了起来:“被封印在那里的是你?那你不就是光明圣战中的大魔王?” 他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唇角不屑地扯了下,和平时一样淡漠。 他睡着了。 可怜的小依兰被抛弃在枕头上,她用尾巴戳了戳他,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睡得很沉。 也是,带着病进行高强度的身体锻炼,不晕才怪。 依兰小毛线把眼睛放到了枕头上,惊奇地注视着他。 虽然她隐约猜测过,但这个答案真的放在面前时,还是让她狠狠地甩了好几下尾巴。 大魔王啊! 光明圣战中,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大魔王! 居然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等等……光明女神她,知不知道被封印在墓里的大魔王逃出来了? 依兰绒毛倒竖,心脏怦怦乱跳。 和世界主宰光明女神相比,她,依兰·林恩,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而面前的黑暗神……唔,他看起来也就是一只稍稍比她强壮一丁点的蚂蚁罢了。 明天一定要和恶魔好好谈谈……哦不,如果他是‘那一位’,可不能称他为恶魔,他不是普普通通的恶魔,他是传说中的魔神,有人称他为黑暗神,有人称他为撒旦,也有人称他为冥王。总之,他是光明女神的对立面,是最黑的黑暗,最邪的邪神。 依兰小毛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人生,可真是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啊…… * 依兰被拍门的声音吵醒。 外面天还没有亮,但来人带着龙晶灯,把老玛丽家的后院照得亮如白昼。 她用尾巴把魔神戳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显然有起床气。 “林恩小姐!”门口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林恩太太交待我,务必趁热把羊肉汤带给你!” 依兰双眼一亮:“是替我带信回去的骑士,他带来了老妮可做的汤!” 魔神的起床气烟消云散,他依然绷着脸,但爬起来拿衣服穿的动作利索得不得了,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依兰知道,他饿极了。 打开门,骑士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走进来,把一只捂在怀里的罐子取出来,放到桌面上。 他一边揭开盖子,一边絮絮叨叨:“林恩小姐,您的母亲可真是太热情了,昨天一定要留我用晚餐。她问了我的家庭情况之后,对我十分满意。她建议我大胆地多和您接触,让我第一时间把她特意为你准备的羊肉汤送到你的面前,她认为这可以增进您对我的好感。” 躲在被窝里的依兰小毛线:“……” 老妮可担心女儿被维纳尔骗去做情妇,竟然已经开始给她物色结婚对象了吗? 平心而论,她将来如果做了学院导师的话,倒是和皇家骑士十分相配。 她悄悄把眼睛探出了被窝。 魔神大人此刻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骑士身上,他盯着雪白的羊肉汤,喉咙微微收缩。 骑士挺起了胸膛,端端正正行了个骑士礼:“林恩小姐!请问……您可以考虑和我交往吗?” 魔神缓缓抬起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勇敢又羞涩的骑士。 他愣了一会儿,想起昨天学会的“不吸引男人的秘诀”,嘴角抽了抽之后,他用尽全部力量,冲着骑士扬起一个虚假得无药可救的巨大笑脸。 依兰小毛线:“……” 神啊!冲着求爱者笑,难道不是接受的意思吗! ※※※※※※※※※※※※※※※※※※※※ 我是真拿这个花式养鱼的鬼畜神一点办法都没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飘然自由、凉白开泡杏仁、murasaki、凰明、培根加小蛋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鲤少女 100瓶;扣子 80瓶;社会主义的毒打 66瓶;兔子窝边种满草 20瓶;lhdc0703010 10瓶;零夏鞠嘟 7瓶;芝麻汤圆臫 6瓶;貂貂、yaluji、花开灿夏、violetttt 5瓶;浅安 3瓶;今晚去睡封扬 2瓶;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游客、婷婷誉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多角恋爱 魔神大人对着向他求爱的皇家骑士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依兰小毛线用尾巴蒙住了眼睛,滚进了被窝里面。 这个魔神,简直颠覆了她对‘神’这种高等生物的全部认知。 身着华贵笔挺骑士服的皇家骑士愣愣地望着魔神,心情逐渐激荡。 难道……自己正是林恩小姐喜欢的类型吗? 骑士激动地笑了起来。 他一笑,魔神大人只好笑得比他更加灿烂。 两个人冲着对方笑了一阵之后,还赶着到别处报信的骑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魔神关上门,抬起手来,狠狠揉了两把发酸的腮帮子。 雪白的脸上被他捏出了好几道鲜红的指印。 依兰小心翼翼地蹦向他。 怼、怼、怼……(拟声) 她跳到桌面上,生无可恋地望着他。 他傲慢地睨了她一眼,扯起唇角:“看见没有,我是怎么打发求爱的苍蝇?” 依兰:“……” 这叫打发?这明显是给了那位骑士非常大的鼓励! 可是……这个办法是她亲自教给他的…… 依兰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反正,他用她这张脸冷冰冰地吓人时很有魅力,冲着别人笑,同样也会引起误会,怎么样都不对。 说来说去,只能怪她长得太美? 她垂着小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喝汤吧,妮可做的羊肉汤最美味了。” 声音压低,嘀嘀咕咕:“我这辈子也只喝过一次。” 他不屑地笑了两声,坐到了木桌边上,优雅地抬起手来,合上了盛汤的罐子。 依兰:“?” “神明,永不会被低级欲望蒙蔽双眼。”他懒洋洋睨着她,“我不吃。” 依兰很不服气地瞪圆了小眼睛,正想回击,脑海里忽然浮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该不会是故意把妈妈的羊肉汤留给她来喝吧? 嗯?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他会那么好心?她怎么有点不太信。 她偷眼瞥他,只见这个家伙一脸傲慢,眯着眼睛,一副欠揍的样子。 天亮了。 依兰回到自己的身体,发现浑身都酸疼,肚子饿得咕咕叫。 魔神居高临下站在她的身边,冰冷的斗篷拂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依兰猛地扑上桌,抱住装盛了羊肉汤的罐子,警惕地盯着他:“我昨天毁了你的晚餐,你是不是想要报复回来?” “嗤,”他那张绝美冷酷的脸上,浮起一个很有人味的冷笑,“你以为神明像你一样卑鄙?” “那可说不好。”她护崽一样搂着她的汤。 他懒得理她,身上漫起黑色雾气,消失在原地。 依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罐子。 羊肉的鲜香味道扑面而来,她拿起勺子轻轻一搅,发现汤底下卧着厚厚一层鲜嫩的肉,而且都是最肥美的部分! “咦?妮可和老林恩发财了吗?!” 本来以为妮可只是做了一份勉强能解馋的羊杂混着碎肉的汤来犒劳出差的她,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实诚的羊肉汤! 哦不,严格来说,它已经不能叫做汤了,应该叫做煲羊肉! 她尝了一口。 “哇喔!” 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肉!妮可一定熬了一整天! 虽然是珍稀的羊肉,但妮可还是做出了林恩家特有的味道。 快速吃了两块切成正方体的嫩肉之后,依兰思乡之情更浓,心里感到一阵孤独。 她停下了动作,望向四周。 “喂……这么美味的羊肉,你不想尝尝吗?” 遗憾的是魔神大人似乎已经走远了,木屋里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气息。 她忽然有些失落。 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妈妈做的汤,嘴里的味道好像变得有一点酸。 想家了。 她默默吃完了整罐肉,把汤喝得一滴也不剩。 “一定是老林恩前阵子提到的那件事情……”依兰嘀咕道,“他总说很快就不用为钱发愁了,还能吃上羊肉。可是他只能坐在轮椅上,每天待在家里不出门,是怎么挣到的钱呢?” 她疑惑地趴下去,下巴抵着桌面,眼睛翻起来望着窗外的天空。 “老林恩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做的事情肯定是合法的……呀!真是迫不及待想回家看看!如果老林恩真发了财的话,我一定要天天吃牛排!还要喝冰冻牛奶!” 虽然现在依兰和维纳尔、加图斯关系都比较好,但她从来也没想过花他们的钱,她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但是老林恩可不一样了,女儿花爹地的钱,那是天经地义! 啊,但愿老林恩真发财了,让她做一个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小公主吧! 依兰弯起眼睛,傻乎乎地笑起来。 * 傍晚时分,维纳尔、加图斯和求爱骑士三个人,为了争夺给依兰送晚餐的权利,在老玛丽的后院里打了一架。 依兰赶在天黑前洗了个澡,擦着头发慢悠悠走回来时,看到那三个气喘吁吁的男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她门外的长条木板凳上。 “林恩小姐!”骑士站起来,“请你告诉小公爵和亲王殿下,你和我的关系。他们认为我在撒谎,这是对一名光明骑士最大的侮辱!” 依兰:“……”看看黑暗神干的好事! 维纳尔摆出他惯用的傲慢虚伪的假笑:“恕我直言,依兰恐怕根本不知道你的名字。” 依兰:“……”啊哦,被他猜中了。 加图斯刚才被狠狠踹了一脚,正憋着闷气。见状,无情地嘲笑:“尊敬的骑士先生,你加入盾骑士团,不会就是凭着你比盾牌还厚的脸皮吧?” 骑士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的确还没有告诉过依兰自己的名字。 他一点也不慌,举止比刚才更有风度:“很抱歉,是我的疏漏。我叫波利·塔纳。虽然忘了向林恩小姐介绍,但,林恩先生和林恩太太已经记住了我,以及我父母的名字。” 维纳尔和加图斯对视一眼。 糟糕,让这小子捷足先登,都跑到长辈那里刷好感了。 “再说,”骑士神秘地笑了起来,“今天早晨我向林恩小姐求爱,她并没有拒绝,而是笑着默认了,对吗?亲爱的林恩小姐?” 依兰:“……很抱歉,我当时还没睡醒,让你误会了。” 为什么,她总是在给魔神擦屁股?! 依兰心里有一万只雄狮在咆哮。 波利骑士伤心地捂住了胸口:“不,不是这样的!林恩小姐,你是不是害怕?你害怕他们两位会对我不利吗?你不必担心,虽然我家只是小贵族,但我爷爷却是阿尔萨斯殿下的导师,没有人能伤害我的!” 听到阿尔萨斯这个名字,加图斯的气势沉寂了下去,一头深灰的头发好像要隐在即将降下的夜色中一样。那位就是他的兄长,王位的继承人。 “对不起,”依兰忧郁地摊开双手,“虽然我没能及时拒绝,但我也的确没有答应啊。让你误会,真的非常抱歉。你是一个好人,一定会遇到好姑娘的!”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句话可能会一直伴随她,直到交换身体的诅咒解除。 骑士伤心地离开了。 维纳尔优雅地笑起来:“所以,现在是我和加图斯的战场了。加图斯,我劝你知难而退——依兰是我的同学,有句东方古话你应该听过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争不过我,现在放弃还能留有体面。” 加图斯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他冷淡地说:“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了老玛丽的后院。 “维纳尔……”依兰丧丧地看着他,“我不想卷入你们贵族的情爱纠纷。我知道你是王室看中的人,而且学院里也有那么多贵族女孩子喜欢你,实在没必要把我拉进去。”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维纳尔笑了。 蓝色的眼睛就像清澈的湖水,唇色的笑容宛如春花。 “依兰,接下来我要说的这句话,请你千万保密。”他凑近她,“霍华德家,从来不曾与王室联姻,将来,也永远不会。” 声音低沉,只落进她一个人的耳朵。 依兰吃了一惊,呆呆地望向这位未来的大家族长:“你当初想要我做你的情妇,难道就是为了……” “嘘。”小公爵优雅地竖起手指,按向她的唇。 依兰赶紧跳开。 她明白了。 原来霍华德家不想与王室联姻。 王室的挑剔和尊严都是绝对的。如果维纳尔碰过一个黑发女孩的话,他便有了‘污点’,公众舆论会阻止王室将他纳入考虑的范围。 这就是维纳尔当初找上依兰的原因。 他用那双纯净的蓝眸凝视着她:“我对你坦诚,是因为此刻的我,已经真正爱上了你。依兰,你隐藏的每一面都令我发狂。请给我机会守护你。” 她压下了眉眼:“维纳尔,你有没有想过,你拿我挡箭的举动可能会给我带来灾难?” 她想到了那件事情。 那天晚上找人伤害她的,很可能并不是莎丽——莎丽性格张扬跋扈,从来都把恶意摆在台面上,坏得一目了然,应该藏不住买凶这么恶毒的心思。 而且,当时依兰和维纳尔走得并不近,莎丽实在是没有杀人的必要。 那,是谁下了这样的狠手呢? 幕后的人,会不会其实已经看破了维纳尔的心机…… 依兰倒抽了一口凉气,头皮阵阵发麻。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凰明、桃乌龙、一只幸福的阿尔帕卡、培根加小蛋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0 109瓶;苦力骷髅妖 26瓶;黑眼圈大户六六 18瓶;小肥鹿 15瓶;草儿也青青、一只机智的某白 10瓶;在线飘~ 9瓶;amber 8瓶;西西南、雨 5瓶;violetttt 4瓶;暮霭沉沉、40373737、广聿玉、无话不说、大驴驴~、婷婷誉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致命诱惑 依兰想到了最恐怖的可能性。 有人看穿了维纳尔不愿与王室联姻的心机,于是果断地对依兰动手。 破坏维纳尔的计划,同时不动声色地给他一个警告。 依兰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她愤怒地重复:“维纳尔,你就没想过这样会给我带来灾祸吗!” 维纳尔优雅地笑了起来:“依兰,我是霍华德家的唯一继承人,谁也没有能力伤害我要护着的人。” “你太自大了。”依兰冷冷地看着他,“维纳尔,还记得史蒂文森街道发生的命案吗?如果我告诉你,死掉的那三个人就是来杀我的,你怎么想?” “什么?”他皱了皱银白色的眉毛,“依兰,你再说一次?” 依兰直视他蔚蓝的眼睛:“他们受人之托,要侮辱杀害我。幸运的是,这三个人起了内讧,自相残杀,我才逃过一劫。” 维纳尔瞳仁收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竟然有这种事!我这就传信回去,令宪兵队严查!” 她摇摇头:“没用。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这件事中,莎丽很可能做了棋子,那天她故意让保罗拦住我不让我回家,我想那不完全是巧合。” 维纳尔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莎丽·坎贝尔耽误你回家的时间……明白了,我会找莎丽拿到那个名字,绝不打草惊蛇。” 依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我要回去休息了。” 夜幕将至,她不放心魔神和维纳尔独处。 机智的维纳尔果断公报私仇:“依兰!这件事,王室的人嫌疑最大!加图斯接近你,一定有所图谋,你离他远些,越远越好!” 依兰:“……” 虽然她也想离加图斯远一点,但绝对不是因为维纳尔这一番拙劣的离间。 * 依兰回到屋里,巴巴地等待魔神的到来。 她迫不及待想找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一起讨论一下这件事情。 夜幕降临。 还好,他没有又把她扔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只是把她放在屋顶吹冷风。 ‘唔……’依兰抖着一身被吹得乱糟糟的绒毛,‘难道他刚才就坐在屋顶上,看我和维纳尔聊天吗?’ 她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 她小心地蹦了下去,挤扁了身体,从窗户的缝隙钻进屋里。 他在床铺上做俯卧撑。 依兰悄悄清了清嗓子:“我回来了。” 他没反应。 她蹦了过去,落到他的身边,抬起一双小眼睛,看他在她头顶起起伏伏。 唔……突然莫名有一点脸红。 她卷着尾巴,小心地挪开了一些。 她问:“你听到我和维纳尔说话了吧?那天要杀我的人是谁派来的,你知道吗?” 他动作不停,冷冰冰地说:“你去床底下看。” “诶?!”依兰睁圆了小黑豆眼。 他他他……他不会把凶手给抓来了吧! 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导师列出了长长的方程让她做,她还没来得及去一步步解题,旁边的人就把答案摔到了她的脸上。 依兰又惊又喜,她小心翼翼地蹦下床。 壮着胆子,往床底下看去。 唔……什么都没有,除了几只蚂蚁在墙根爬来爬去。 “嗯?”她怼一下蹦回了床上,“床底下除了蚂蚁之外,什么也没有啊!” 他把一只手背到了腰后,单手做俯卧撑。 声音带着喘意:“死去的蚂蚁谁杀的?” “我怎么知道?”依兰瞪着小黑豆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偏过头,冷冷一笑:“我又怎么知道。” 依兰:“……” 这是嘲讽人类在他眼里就是蚂蚁呢。 这个家伙根本不会好好说话! 依兰气呼呼地趴在枕头上,把眼睛转到背对他的那一面。 生气! 他换着两只手,不停地锻炼她的身体。 喘息声很重,床铺被他压得上下起伏,气氛奇怪极了。 “那个……”她背对着他,问道,“你是怎么从墓中逃出来的?” 他发出不屑的轻嗤:“我需要逃?” 依兰小毛线用尾巴挠了挠脑袋:“那七位王者的亡灵意志,通过法阵增幅,镇压你,对吗?” 他没吱声。 依兰的小心脏蓦地一沉。 那些悲伤壮烈无畏的意志,被无限增幅之后,用来镇压他……他们曾是他最忠实的信徒,这一定很让人难过吧? 她悄悄转过眼睛。 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他依旧冷着脸,不过好看的眉眼之间浮起了一丝困惑。 他嘴唇微动:“那种东西,对我毫无影响。也许我只是在那里睡着了,睡了几千年。” 这个答案把依兰弄得一头雾水。 她再一次挠了挠脑袋:“那你还记得光明圣战的事情吗?” 他眯了下眼睛:“那种事情有什么好记。不过就是打了一架,睡了一觉而已。” “那七位王者呢?你认识他们吗?” 他不屑地笑了:“神明为什么要认识蚂蚁。” 依兰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明显不合逻辑。 光明圣战中,他明显被击败、被镇压。如果他对那些意志毫无感觉的话,它们绝对不可能把他困在那里,关了几千年。 看起来,他倒更像是忘记了一些很关键的事情。 “你,”他停下动作,歪着身子坐在床铺上,懒洋洋地盯着她,“没事就给我睡觉,别在外面乱晃浪费我的时间。” 他出了一身汗,黑发湿湿地贴在脸颊旁边,看起来又美又酷。 依兰小毛线忽然惭愧。 他不是在折腾她的身体,而是在锻炼。他们两个命运相连,他在尽可能地提升整体实力。 而她,却一整天无所事事地乱晃,夜里分明不困还窝在他身边睡觉,真是浪费生命啊。 “可以教我提升精神力吗?”她眨巴着小黑豆眼,心虚地问。 “艰苦的训练。”他无所谓地朝她点了点下巴,“用不着你,战斗的事情我自己就可以。” 自大狂! 依兰腹诽。 不过他也给出了关键信息。 艰苦训练,可以提升精神力,加深元素感应吗? 依兰甩了甩尾巴。 是啊,世上哪有什么捷径好走,就是不断积累,从量变到质变罢了。 她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从今天起,她决定再也不睡觉了,她也要抓紧时间,训练起来! 等到他睡着之后,她悄悄离开了屋子,蹦到镇子外面的小河边。 夜风呜呜地吹,树林里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些猩红或者幽绿的眼睛。 依兰炸了会儿毛之后,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是普普通通的依兰,而是历史上最恐怖的黑暗大魔王! 大魔王需要害怕什么东西吗? 真是笑话! 于是,战战兢兢,很怕黑的依兰,勇敢地开始了她的魔鬼训练。 哗啦啦—— 哗啦啦啦—— 小河里波涛汹涌。 * 第二天,魔神大人消失了整整一个上午。 午餐是火腿煎蛋配乳酪饼,依兰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去做什么邪恶的事情了?’ 她还记得初见那一幕——他冷漠地动动手指,挑起那三个男人自相残杀。 至今难忘。 用过午餐,她刚打算锻炼身体时,他出现在屋子里。 “话剧很成功。”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依兰纳闷地歪头看他:“你跑到城里去看话剧?” 这位魔神的行事,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无意间得知。”他漫不经心地抛着一枚淡红色的小珠子,懒洋洋地说,“坐在轮椅上写出的剧本,嗤,眼界狭窄坐井观天,也就你们低等物种趋之若鹜。” 虽然这家伙的话一点儿都不好听,但依兰一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坐在轮椅上写剧本?是老林恩?是老林恩写的剧本对不对!天哪!”她蹦了起来,“天哪!老林恩居然懂得创作!我说他天天关在屋子里神神秘秘地鼓捣什么……天哪天哪,他的话剧很受欢迎对不对?难怪有钱买羊肉了!噢!老林恩真的发财了!” “出息。”他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没猜错! 激动无比的依兰在屋里打了几个转转,忍不住扑上去,重重拥抱了他一下——她实在是按捺不住,要和别人分享喜悦。 “我太开心了!谢谢你!” 他的身体僵硬了很多,凉丝丝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关我什么事。松手退下,别弄坏我的东西。” 她很不好意思地退开,目光落到他手中的淡红珠子上,挠了挠头:“我差点儿压到它了……” 他冷笑一声,用指尖挑着它,轻轻一拨。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珠子里面传了出来,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告诉依兰……有人要害她……告诉依兰……有人要害她……” “这……”依兰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是保罗的声音!” 那天,莎丽命令红发保罗拦住依兰,天黑之前不让依兰离开学院。 幸好保罗赶着去赴一位丰满美人的约会,悄悄带着依兰从后门溜了出去。 两个人分开之后,依兰遇到了那三个想要杀害她的罪犯,而保罗也在当天晚上被飞驰的马车撞倒,听说有生命危险。 依兰从来也没有想过,保罗出事,居然和自己有关系! 她头皮发麻,紧张地盯住魔神:“这是怎么回事?” 魔神手指一合,珠子停止旋转,保罗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这是他临死前最后的意念。”他的神色冷淡漠然,“他已经死了,我随手收集了他的灵魂。” 依兰捂住了嘴巴,声音细细地憋出来:“所以保罗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事情,他想要救我,才被人灭口吗?” “不错。”魔神微微勾起一点唇角,“我可以修复他的灵魂,你拿什么,与我交换?” 这一霎那,依兰领教到了传说中,魔鬼致命的诱惑。 ※※※※※※※※※※※※※※※※※※※※ 下一章入v啦!打滚求支持嗷~~ 0点更新,宝贝们别熬夜,明天起来看,我会尽量多码一点的! 惯例放个预收《偏执暴君今天病更重了》 仙域四洲最可怕的女魔头终于死了。 梅雪衣觉得自己死后一定会把地狱十八层的牢底给坐穿。 没想到眼睛一睁,面前居然是一个绝世病美男。 他凶狠地盯着她,目光狂热情深、偏执病态。 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爱妻,为她盖金屋玉殿、设琼楼华池、建摘星高台。 一言不合发动战争。 人间暴君,竟恐怖如斯,女魔头自叹弗如。 梅雪衣:“其实我外号‘血衣天魔’,并不是你的小娇妻。” 卫今朝:“雪衣染血,为的是我。” 梅雪衣:“你我仙凡殊途,我终有一天要回仙域的。” 卫今朝:“我灭仙域,看你往哪逃。” 梅雪衣:qaq 她一直认为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自大狂。 直到硝烟起、云风变,仙人降世要灭国,她才发现,他真能一手遮天,摘星揽月。 ‘替身?你是我的命,拿什么来替。’ #双重生,非主流重生# #满级大佬在线飙演技# #暴君衬托下全员小白花# #最后才知道谁是真正的爸爸#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饼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凰明 2个;桃乌龙、雨夜未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0 109瓶;苦力骷髅妖 26瓶;黑眼圈大户六六 18瓶;松鼠制笔厂、letat、在线飘~、一只机智的某白、兔子窝边种满草 10瓶;苹果园 9瓶;西西南、不如吃茶去、、violetttt、light 5瓶;雨鱼语、婷婷誉立、秦国九九、广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