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填房日常》 清源有个举人刘 庆朝一百一十二年冬,不过初入葭月,这天便冷得不行了。 日头渐渐升起,宅院里头一个身着灰青色棉布袄子的小丫鬟挽着一个竹制的篮子,穿过宅院里大大小小的门,在西北角一处三进院子的西边厢房门口站定了。 她在廊下听差小丫鬟的帮助下弹干净身上的落雪,好妹妹地喊着道了两句谢,允诺下回给对方带糖吃。这才在小丫鬟开心的通报声中掀开挡风雪的厚布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暖融融的,入门处摆了两个梅瓶,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梅花的幽香,小丫鬟轻快地说道:“姑娘,这是按照您的吩咐一早去梅园采的雪,挑的都是花瓣上的,一点旁的都没粘,您看可够了?” 那被称为姑娘的是一个梳着少女发髻,面容犹有稚色的女孩儿,她懒懒地靠在榻上,四周散落着几个软乎乎的枕头,手里头拿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游记。 听到小丫鬟这样一说便探出头去一瞧,娇声道:“少了些,这县里就数家里的梅园最大,采的雪也最好,难得今年的雪这般好我应下了给周姐姐两坛子的。” “依着这样的分量给了周姐姐之后我们便不剩什么了,母亲前些日子说这几天落雪最多如今看来倒不准了,不如我明日和你们一道去吧,早些采完也好请周姐姐来喝茶。” 采雪的丫鬟还没回话呢,一旁在桌子上熨整衣裳的大丫鬟一听连忙摇头道:“我的好姑娘,周家姑娘已经定亲,等闲不能四处走动,不如婢子代您送去吧。” “今冬格外的冷,这么大的雪太太吩咐了不让您出门呢,若受了寒可有苦头吃,您若去了园子嬷嬷非得把我们狠狠地训一顿不可!” 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叠好衣裳,将铜火斗放到一边擦着手走过来,掀开篮子里那肚子滚圆的瓷坛子一看也皱起眉头。 “今儿怎么比昨日要少许多?你回来得也比往常要早,可是偷懒了还是又有人为难你?” “不不不!”穿着灰色袄子的丫鬟连连摇头,“是徐嬷嬷让回来的,她老人家领了一帮粗使婆子去梅园扫雪,见着我便让回来了。” 顿了顿,这丫鬟解释道:“还说今儿早上让咱们院子的人都不要到梅园去,大太太要在那里待客免得冲撞了。” “母亲要在梅园待客?”少女直起了身子,奇怪地问道:“待的是什么客?这么冷的天为何不迎到屋子里来?” 小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那年长些的大丫鬟倒是想起了什么,挥挥手让她出去了,转身走近了少女身旁俯下身子小声道: “姑娘您不记得了吗?先头老太太往省城去了一封信把大姑爷喊回来了,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大姐夫……”少女恍然,面露思索之色,“怪不得母亲要在梅园招待,外祖父生前除了书房最喜欢的便是这梅园了,这便是睹物思人吧。” 她感叹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大姐姐去了就有一年了,桂枝你说祖母这次能如愿吗?” 名叫桂枝的大丫鬟语塞,半响小声道:“应该能吧,毕竟刘家待陈家恩重如山,二姑娘身段样貌性情才艺也是县城里有数的,不比大姑娘差。” 少女倒没有这么乐观,“可三叔和三婶不太愿意呢,母亲说三房想把二姐姐说给周家表哥,那也是个秀才,前些日子三婶还背着人偷偷哭了,往祖母跟前也求了两回。” “这老太太决定的事哪由得了三老爷和三太太呢,”桂枝实话实说,“再说了府里也没有适合的姑娘了,王家来的柔姑娘定是不能的,族中长辈不会同意。” “三姑娘是郑姨娘所出,二太太也不会愿意;四姑娘倒是听二太太的话可被养成那胆小性子佛经抄得是好,可人前都不敢高声说话,陈家也不会答应,到底是未来的官夫人呢,掌家理事最是要紧。” “说得也是,”少女将头靠在软枕上,悠悠地叹了口气,“若是大姐姐没有得那场风寒就好了……” “桂枝你可还记得以前母亲说起过的外祖母的事?外祖母也是继室,生前对着个牌位行妾礼,死后也要埋在正室的坟茔之后。” 她的声音恹恹的,“逢年过节的香火祭祀都要低一等,无论生前身后都矮人一头,母亲说外祖母每每想起这事便要狠哭一场。” “再有大舅舅,在外祖母的手底下三十多年,虽然外祖母从未捧杀打压,但他自己战战兢兢,至今都未考中进士,母亲也说大舅舅迂腐得紧不如二舅舅活络。” “做继室难,做继子女也难,可怜大姐姐留下的那么小的两个孩子,还没有远哥儿大呢……” 桂枝笑着劝道:“姑娘您的外祖母有大智慧,这么多年来修桥铺路,提拔乡邻,掌管中馈抚育子女,给两位舅老爷延请名师……”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连先头太太娘家都是夸的,如今夫贵妻荣母慈子孝,是府里的老封君了。二姑娘心善,将来也会有这造化的。” 见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桂枝想了想道:“姑娘您午膳想吃些什么?今早厨房做了些饺子,我去端些来可好?再配上几份小菜,您今日就别出门了,外头冷得很。” 少女一听便眼睛亮了,抛开烦恼事感兴趣地问道,“芳婶做了什么馅?可有我喜欢的羊肉?” “可巧了,昨日太太的庄子里送来了一只羊,芳婶做了羊肉馅、羊肉白菜馅、葱拌羊肉馅、还有葱煎鸡蛋和白菜香菇馅,五六种呢,葱和白菜都是庄子上种出来的,鲜嫩得紧,每样我都让芳婶煮一些,您都尝尝?” 少女惊喜道:“今年的菜可以吃了?除了葱和白菜还有什么?” “郭家的说还有韭黄,黑豆芽,这两样长得慢,如今还不能摘呢。”桂枝道:“总共就送了一篓子来,分了一半孝敬给老太太,这菜稀罕是稀罕,就是破费炭火。” 桂枝感叹道:“一篓菜一篓银,要是能把春日里的菜存到冬天就好了,那时候有姑娘您爱吃的荠菜,那荠菜混沌香着呢。”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少女沉思起来,脑海中似有念头一闪而过,她对此颇有经验连忙走到桌前提笔记下了前因后果,完了高兴地吩咐道: “桂枝你去厨房让芳婶每种饺子都给我煮两颗,嗯,再配碗汤,烫些白菜放在上头。” “是,昨晚上一直熬着的骨头汤,香着呢。”桂枝说完便利落地走出门去,伸手招来廊下的听差小丫鬟让她去吩咐厨房,回来继续熨整衣裳。 一时间,屋子里沉寂下来,少女又仔细想了想,把这脑海中突然想起的法子修改了一下,嘀咕了两句好像是这样子做的,先让人试试。 后重新回到榻上翻了翻手上的游记,对这几乎能倒背的内容也没了兴致,起身穿鞋再披了件雪白的狐狸皮斗篷,轻快地走出门去,欣赏起了这南方难得一见的雪景。 ****** “太太,二门上的人来回禀说大姑爷已经进门了,正往这院子里来呢,不过被郑家的拦下了。” 在屏风、披风、软垫、茶水点心、仆从等包围中的妇人是这宅子里大房的主母曾氏,穿着一件白色狐狸皮的斗篷,里面是褐色上绣五福临门的白色狐狸皮褙子。 额头上带着同色狐皮制成的抹额,抹额中间有一颗圆形的蓝色宝石。她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到脑后挽成发髻,发髻上插着几样牡丹花金首饰以及两支玉钗,垂落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她皮肤白皙脸颊饱满,目光柔和未语先笑,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柔和的,埋怨的话语经她一说都动听起来。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咱们的大姑爷当年第一次来刘府的时候在外头站了个把时辰门房都没让他进,如今就换成我在这等他了。” 那嬷嬷是大太太的心腹,听她这么一说笑顿时也跟着笑道:“这世间风水本就是轮流转,更何况大姑爷的天赋那是连仙去的老太爷都赞不绝口的,能有今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不过太太您也别多虑,大姑爷对您向来都是恭敬守礼的,您瞧,他进院子了。来得这般的快,想来是那郑家的在他跟前说不上话。” 遥望着远方的高大身影,大太太淡淡地笑了,“这人性子沉稳极有城府,夫君以前不过是教过他半年,他这么些年都不忘,的确是个有心又聪明的人。可惜这人命好又不好,不然倒是个良配。” 还没等嬷嬷问怎么‘命好又不好’,她又继续说道:“倒是二弟妹,珠姐儿去后一提起这陈文博就会乱了章法,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就如这次也太急躁了些,听到老太太把这事托给了我便急急忙忙地派人到二门上去拦……” “难不成她以为着人把陈文博喊到二房说上两句便能摆布他的婚事?来得这般快恐怕连二房的门都没进吧,今时不同往日了。” “三年前,他高中举人,若不是陈家老太太突然仙逝,没准他就是进士了,如今的他在省城有了文名,旬考多次拔得头筹,今科下场如无意外定不会无功而返。 一个举人的正妻,将来甚至可能是进士、官老爷的正妻,哪怕只是个填房,那也不是一个乡下地主的庶女攀得上的,真真是痴心妄想。” “只要他一中举,就有大把的官员愿意嫁他一个庶女,若是能中进士那嫡女也是能求的。” 大太太说着说着觉得这话有些灭自己威风,顿时又补充道:“不过老太太这时机也挑得好,举人有望到底不是正经举人,又有了嫡长子,刘家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徐嬷嬷疑问道:“太太为何觉得有胜算呢?这可不是个好差事,毕竟先头大姑娘那做派是伤了陈家的心的。您也瞧见了,当时那情形老太太脸色都变了,后来竟然表示出他不娶二姑娘为妻就要挑个孙女、侄孙女送过去做妾的意思……” 对这,大太太反倒不是很担心,微笑道:“你这倒是想岔了,若他陈文博要高攀,就不会是如今骑虎难下被喊回来的局面了。” “乘龙快婿家家都想要,但他却不是谁家都要得起的,他想着乡试之后再说,有了功名也就有了挑选的余地,可谁知老太太根本不让他推脱,定要让他在乡试之前定下来。” 徐嬷嬷笑,“这是对二太太不满意吧,大姑娘在时,她那院子的事情都是由二太太挑选的陪房做主的,大姑娘每日里就是吟诗作对,弹琴读书,就是如今也是二太太管着大姑娘的嫁妆呢,想来在二太太眼里陈家和刘家也没差了。” 大太太一听便笑了,“莫说珠姐儿去了,即使是她还在世,那陈家也姓陈不姓刘啊,哪容得上姓王的做主。” 大太太说着说着沉声总结道:“如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刘家的女儿去做妾的,我的真姐儿尚未及笄,亲事也未定,若是出了个给人做妾的同族姐妹,将来在婆家如何立足?” 她的真姐儿,可是要嫁到京城过好日子的。 ※※※※※※※※※※※※※※※※※※※※ 参考资料: 1、葭月:11月 2、熨斗:汉唐时期已经出现熨斗了,是在熨斗里盛上热水用来熨烫当时流行的丝织品,明清时期则是把烧红的木炭放在熨斗里,等熨斗底部热得烫手以后再使用,所以熨斗又叫做“火斗”,所以古人还是蛮有生活智慧的。 3、黑豆芽:林洪《山家清供》 ps:我是基于某个朝代的基础上做的架空,为什么要架空呢,因为涉及到具体朝代必然要涉及到名人,怕写不好,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资料很难找,所以如果大家发现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可以告诉我,能改的我就改,不能改的大家就当做私设吧。 谢谢。 大太太劝大姑爷 陈世文,字文博,约莫二十出头,比南边的一般男子都要高,其身形挺直五官端正,皮肤略有些黑,长相称不上俊朗但很有几分正气,瞧着便知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他今日身着一件青色的半旧书生棉袍,外罩一件黑色,约五六成新的大氅。进了亭子他恭敬地向刘大太太作揖问安,刘大太太起身避开了几分,笑呵呵地让他快坐下。 “尝尝这茶,是北地来的毛尖 ,香味最是悠长不过。” 男子低头饮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笑道:“好茶,多谢伯母。” 大太太高兴地笑道:“喜欢我便让人包一些给你带回去,这还是我娘家着人从京城送来的,在咱们这可见不着这样好的茶。你这喜好和我家老爷有些像,他也爱喝这种茶,他还在时每年都要让我打发人去采买。” 话说到这份上,不管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陈文博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当下起身再度谢过。 大太太接着便问了他家中众人的身体情况,收成如何,陈文博都温和的一一答复。于是大太太又问道:“文博,一眨眼你在明山书院已有五年多了吧?” “是,”陈文博点头:“今年是第五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大太太感叹道。 “一眨眼便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一日,老爷回来很高兴地与我说遇见了一个麒麟儿,有胆有谋聪慧过人,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果然没过几年你便入了老太爷的眼,那一年你才十二岁吧,再过了些年更是了不得,一举中了小三元。老太爷当日高兴得连饮三杯,直说对得起家乡父老了。” 陈文博再度诚恳点头道:“小侄能有今日全靠老太爷教导,老太爷待小侄恩重如山,不敢或忘。” 大太太满意地点头,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道:“那你可知老太太此番把你叫回来是为何?” 陈文博顿时沉默起来。 大太太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道:“老太爷很赏识你,教导着你中了小三元,后来说自己是教不了你什么了便拿着早年得来的一张帖子,荐了你去省城的明山书院。” “那是咱们南越省最大的书院,南越省的进士十有八九都是这家书院出身的,这里面的分量你也明白。” 大太太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悠长,“老太爷给你的那张帖子原是为我家老爷准备的,家父与徐大人是同年。” “但我家老爷早早的去了,老太太三番五次的讨要这帖子都没给,为此还得了王家的埋怨。如今老太爷三周年大祭刚过老太太便让人去请你回来,你可明白这里头的缘由?” 陈文博良久未曾开口,抓着茶杯的手都握紧了。 大太太细心瞧着他的反应,道:“老太太随着老太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是刚强不过的一个人,前些日子一觉醒来搂着二弟妹哭得很是伤心,把全家都吓坏了,后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她老人家是梦见了老太爷和珠姐儿。” “珠姐儿在梦里头说放心不下你们父子三人,让老太太挑个稳妥的姐妹过去服侍照应,如此她在下头便安心了。”大太太抹着泪道。 “老太太最是心疼珠姐儿的,可不得狠哭了一场,连声催促着二弟妹到你们陈家去商议此事。”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二弟妹也哭晕了过去,第二天便起不来身了。我是个寡妇不好出面,如此便由三弟妹到你家里去了一趟,谁料亲家太太一口便回绝了。” 陈文博没再保持沉默,解释道:“劳老太太费心了,只是小侄要专心科举,孩子们也都还小,上两个月除服时小侄便和家中祖父、爹娘商议过暂不续娶。” 大太太神色不变,叹道:“你娘也是这般回的,三弟妹下响午回来便向老太太禀告了此事,老太太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给你去信。” “收到你的回信后一看泪珠子便下来了,说是对不起老太爷嘱托,当天夜里便病倒了,吃了几剂药都不顶事。” “次日清醒时还让人套了车,说是要亲自去明山书院与你分说,好让老太爷和珠姐儿瞑目……好歹是被我劝下了。” 陈文博嘴唇动了动,直起身作了个揖道:“小侄谢过伯母。” 大太太端坐着受了他的礼,叹道:“文哥儿,我初初见你时你不过舞勺之年,往后年节你也常来府里请安,待你与珠姐儿定下婚事,那见的面便更多了。” “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年你大嫂难产,你们兄弟去县城请大夫正好遇上我们娘俩从庄子上返回,也是我身边的徐嬷嬷去帮的忙。” “往后的这么些年,你们家有了什么好东西都往这府里送,伯母知道你是个知恩的好孩子。”说到这里,她神色也严肃了起来,“我今日便托大,问你几句话,你可要与我说实话实说才好。” 陈文博没再坐回凳子上,站直了声恭敬回道:“伯母便如我亲伯娘一般,您请问。” 大太太摆手,“你坐下吧,不用这般拘谨,文哥儿,我只问你,你在明山书院颇受前户部尚书徐大人看重,他老人家可曾提及你的婚事?在省城可有人家与你做媒?” “未曾,”陈文博回答得很谨慎,“山长并未提及此事,至于别的人家……”他顿了顿,诚恳道:“小侄举业未成,无意再婚。” 大太太一听便明白了,是有人想与他结亲,但因对方门第或女子性情等等不如意陈文博并未答应,至于所谓的“举业未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既然他无意续娶高门贵女,老太太的打算还是有几分可能的,有了这样一句话对老太太那也交代得过去了。 思虑了这许多不过是过了短短几瞬,大太太定下主意后便缓缓道:“文哥儿,你既喊我一声伯母,那我也就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当年中了秀才,老太爷有意将珠姐儿许配与你,你同意了,三媒六聘将珠姐儿娶过门去,如此结两家之好。” “珠姐儿在家时被二弟妹宠坏了,任性了些,过门之后与令祖母、令堂屡有冲突,这我们都知道,老太太也屡屡将她喊回训斥教导,在这事上实在是我刘家教导无方,愧对亲家,更愧对你。” “只是你与珠姐儿之间的事,固然是因为她有错在先,但你也不能说纯然无过。新婚三月后你便外出求学,留下她一个人在坡下村,往后一年也才回来三两次。” “珠姐儿是我刘府的嫡长孙女,金尊玉贵地养大在家里时都是一脚抬八脚迈的,伺候她的奴仆便有几十个,过不了吃糠咽菜的日子这你也知道,不然后面也不会允她住到城里来。” “她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我们谁也没有料到,老太太几次哭死过去,这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 似是想起了几年前刘家那段昏暗的日子,大太太用帕子擦拭着眼角,语气略有哽咽道:“这人一老,就会想着子孙后事,文哥儿,我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也快有二十年了,她是最重情不过的一个人了。” “当年老太爷和珠姐儿先后过世,险些把老太太也带走了。” “前两个月,府里打发人去陈家送节礼,看到了慧姐儿和康哥儿,虽然白胖可懵懵懂懂,大字不识一个……” 大太太摇头,“比着聪慧懂事的远哥儿可差远了,老太太也是慈心一片,想着慧姐儿和康哥儿年幼,无人扶持恐难在后宅里头平安长大。”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后娘终究还是向着她自己的孩子,这种事你在乡间长大见得也不少,回来又梦见了珠姐儿,是以才起了这样的心思。” 瞧他神色不动的模样,大太太又说,“容我猜上一猜,你之所以不答应老太太提出的这婚事,就是怕又是一个珠姐儿,可是想着今番迎娶继室,家世不要紧,但性子要好,要娶个性情柔顺、孝敬公婆、让你在外无后顾之忧的?” 陈文博被说中了心事,半响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苦笑道:“伯母英明。” 大太太笑道:“这有何难?只要是知道你家里情况的当家主母,谁猜不出来?只是文哥儿,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自身的情况?” 陈文博愣住了,疑问道:“不知伯母的意思是?” 大太太笑得意外身长,“我指的是你的前程,还有慧姐儿和康哥儿。这世人皆说读书好,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读书使人明理,但更为重要的是只有读书才能科举为官,光大门楣,泽披一方。” “当年老太爷悉心教导并择你为孙婿,你前程远大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有着让你将来照拂乡里,照拂刘家之意。” “这世间,哪怕是娶个乡下村姑都要拉扯她一帮子穷亲戚,更何况是你这种大有前程的,又有嫡出子女。” “这继室的娘家对你必有所求,对方要么是如王家那般是急需人撑腰的大商户,要么便是家中子孙后继无人的官宦人家,急需你拉扯一把,这样的人家,你放心与他们结亲吗?” “更何况你嫡长子女都有了,珠姐儿更是有六千两的丰厚嫁妆,每年的出息都有一千多两,这些将来都是要均分给两个孩子的。” “你要知道这县城里四五口的人家一月也只需要二两银,这便能活得有体面了,财帛动人心呐。” “你还年轻又是自幼苦读,不懂这后宅里的厉害,世人为何畏后娘如虎,便因这男主外女主内,这后院里都是主母说了算的,天冷时少加一件衣、多放两个俏丽的丫鬟在身边。” “多少原配子女未长成便夭折或是长成了个纨绔,这里头的手段说出来都怕污了你的耳朵。” “文哥儿,”大太太语重心长地总结说道:“你将来是要做官的人,家中又是寒门,父母不显,那这继室妻族便显得尤为重要。” “其一,不能是毫无教养的穷困出身,不懂应酬不懂交际出门在外连其他官太太们藏着的话都听不出来,这对你无益恐怕还会给你招惹祸患。” “其二,不能是高门官宦出身,我们刘家门第在此,继室娘家要比原配娘家低一头,那些人只会许你性情恶劣的嫡女或者在姨娘身边长大的庶女。” “而且你娶了人家的女儿,可就要加入对方的派系了。如今朝堂上太子未立,诸皇子渐渐长成,朝中几位阁老各有拥护,地方情势复杂。” “明山书院的山长徐大人便是因为这个辞官回乡的,我想你若有这个心思,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其三,不能是眼皮子浅,心胸狭隘之辈,嫁妆更不能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能把慧姐儿和康哥儿放在心思恶毒或者嫁妆稀少的后娘身边,日日夜夜地提醒着她,除去这两个孩子,所有的家产就都是我儿子的了……” “所以你的继室人选,除了要性情温柔、孝顺父母之外,门第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要是家里精心教养的最好是嫡女,为人舒朗大气嫁妆丰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太太看着他越发深沉的模样,缓缓地饮了口茶,道:“那文哥儿,自古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去哪里找这样的女孩儿?” “对方还不介意你是寒门出身,有一对嫡长子女?再者,如今你虽说是个小三元,可不中举人那在整个南越省终究声名不显。” “若将来你中了举,然后被榜下抓婿或者座师要与你做媒或者干脆许配不知性情的女儿、侄女甚至是义女,你又待如何?那时回一句‘已有婚约’还是‘此时无意续娶’?若是你答了后者,恐怕三五年内都无法成亲了。” “况且你等得,在‘丧妇长女不娶’之列的慧姐儿,她等得吗?” 陈世文望着这位笑盈盈的伯母,心中发苦。果然不愧是恩师刘老太爷为自己嫡长子挑选的正室,慢条斯理抽丝剥茧软硬兼施,在进刘家大门前,自己是不愿再娶刘家女的,但经她这样一番话,自己又不得不动摇。 思虑良久,脑海中闪过家中两个喊着‘爹爹’的稚童,终是亲手斟茶奉上,恭声道:“请伯母教我!” 刘大太太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过茶杯饮了一口,道:“在我看来,刘家的女儿是你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们刘家你也是知道的,自前朝末年先祖逃难到此地之后延绵两百多年,耕读传家略有薄名,族中规矩森严。” “你看咱们家老太太,德行齐备,自嫁入刘家便孝顺先曾老太太,劝着老太爷读书进举,后又典当了嫁妆给老太爷跑官,往后的几十年跟着老太爷在外头历经风雨,如今老太爷去了老太太也还是家里的定海神针。” “家里的几位爷在举业上虽无大成就,但在老太太的教导下两位老爷极为孝顺,少爷们也不是纨绔子弟。” 说着她又话题一转,叹道:“本来老太太是无意与你们陈家再结亲家的,因为不管你将来续娶了哪家女儿这府里头都是你正经外家,是慧姐儿和康哥儿正经的曾外祖母、外祖父母。” “继室在原配娘家面前也就是个妾罢了,礼法如此,将来你这一房的红白喜事都得咱们刘家派人前去的,但那天珠姐儿除服,我们看到了慧姐儿和康哥儿,虽然白胖可懵懵懂懂,大字不识一个,待人接物这些礼仪就更不必说了。” “老太太瞧在眼里真真是心如刀割。” “三房的媛姐儿今年十七,老太爷去之前尚未定下亲事,如今年岁正好,她是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性情柔顺懂事听话,近几年和家里的几个女孩儿一起都是老太太亲自教导,是个好孩子。” “你们将来若诞下一儿半女,从你这里看那是亲兄弟,从她那儿数是姨表兄弟,亲近得很可不比那些个有二心的强? ” “再者,老太太说了,会按着珠姐儿的嫁妆单子给她准备嫁妆,差不到哪里去,遍数整个南越省,除了那些商户,是不会有哪个继室的嫁妆比这多了。” “我知道你不是看中嫁妆的人,珠姐儿的嫁妆你就都还给二弟妹打理了,可你得为孩子们想想啊,嫡亲的兄弟姐妹之间最是不能厚此薄彼,那是乱家的根源……” ※※※※※※※※※※※※※※※※※※※※ 参考资料 1、茶:之前看别人写的文的时候,经常会看到说古代的茶都是那种很多物品混合在一起的,但是后来查资料发现宋代的时候就有两种茶了,一种是只以一种茶叶点泡而成,类似我们现在常喝的,另一种是以茶叶和其他多种物品混合在一起,擂碎后冲泡或煎煮,如七宝擂茶。 ps:刘大太太:我不是个话痨,我只是在述说背景…… ……为什么“恩、威”都要口口,这个词见不得人吗好奇怪啊 填房小刘氏 天微微亮,后半夜才睡下的桂枝在狭小的屋室内醒来,顾不得梳洗连忙下床绕过地面上的一个个箱笼,四处寻找却没在桌面上瞧见看时辰的沙漏,不由得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她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了下日头,瞧着时辰还早顿时放下心来,换上外出的衣物再把同室的春杏几人喊醒,四人就着昨晚准备好的冷水梳洗完毕便陆续出门。 此时,相邻屋子里住着的嬷嬷、媳妇子和小丫鬟们也醒了,收拾整齐站在廊下,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褚红色锦袍,年约五旬的老嬷嬷,她头上斜插着两根金簪。 见了人来,她板着脸慢声吩咐道:“顾厨娘早起到厨房熬粥去了,春杏你领着郭家的和这两个小的去搭把手,再让两个小的提两铜壶热水到姑娘房里来。” 顿了顿,又提醒道:“不要用厨房里的铜壶,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物件了,旧得很,可不能拿到姑娘面前,去我屋里拿新的,我昨儿夜里寻了出来,就搁在那桌上。” 说完不放心的又嘱咐道:“春杏,你就在厨房盯着顾厨娘把早膳做好咯,单子就按我们昨晚商量好的来,姑娘晚些要去瞧的。你们几个也是,做好了姑娘有赏,要是做不好啊,也不用回姑娘了,过两日回门我就把你们都送回去!” 被喊的几人一凛,轻声应是,转身走下台阶,排成一排沿着那菜畦旁的碎石小路走到尽头,出了这排后罩房。 老嬷嬷犀利的眸光扫过剩下的三个大丫鬟,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冲着那两个身段妖娆颜色好的道:“秋叶秋菊,这是这几间屋子的钥匙,你们两个去把姑娘的首饰匣子都找出来。” “完了再把这几间屋子理理,这些屋子里摆的都是姑娘的嫁妆,先把贵重的都找出来抬到我那屋,这几日人多口杂,你们两个就都待在屋内,可要把门户看好了,但凡少了一件,都唯你们是问!” 面容娇美俏丽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连忙点头。 老嬷嬷满意地点头道:“你们都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能书会写,稳重细致,看管姑娘嫁妆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有谁来取东西都要看对牌,登记造册签字画押,等过几日忙完了我禀了姑娘再赏你们。” 两个丫鬟脆生应是,一身着粉红色裙裳,年龄约莫十八九岁的脆生道:“段嬷嬷您放心,我和秋菊定会帮姑娘看好箱笼的,谁来领了东西也都会记着,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 另一个十七八岁身着鹅黄裙裳的俏丽丫鬟也娇声道:“是,段嬷嬷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和秋叶姐姐吧,定不会出差错的。” 段嬷嬷笑着赞了两句,理了理衣裳接过秋叶殷勤递过来的灯笼领着桂枝也出去了。待脚步声远去,秋叶和秋菊对视一眼,低声商量了两句回到了屋内。 天微微亮,四周静得很,能听到前院传来的犬吠声,段嬷嬷领着桂枝穿过后罩房开出的小门,来到了这陈宅的后院。 她迅速地扫了眼正房的几间屋子和东边厢房,见房门紧闭黑灯瞎火的,顿时松了口气,领着桂枝轻声快步来到了西厢房。 西厢房与东厢房一样,中间是五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耳房,正房最中间那间做了待客的堂屋,新房设在了上数的第二间。如今那屋子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随后灯灭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转身轻轻地关上了门。 段嬷嬷心一惊,连忙低下头低声道:“见过姑爷。” 桂枝也是一惊,连忙低头束手立在路边,低声道:“见过姑爷,给姑爷请安。” 向来是一家子里起得最早的陈世文也愣住了,缓声道:“不必多礼,娘子尚未睡醒,你们晚些再进去侍候吧,家里人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起来,让她多睡会。” “谨遵姑爷吩咐。”立在廊下的两人矮身应是,段嬷嬷到底年长,经的事也多,看到陈世文想要走连忙上前几步把手里的灯笼递过去,道:“姑爷,天还未大亮,小心脚下。” 陈世文愣了一下,点头接过了灯笼,然后往上房和对面望了眼,理了理袖口转身从廊沿下离开了,走了十七八步下了阶梯,穿过西厢房下边只有十几棵竹子的小竹林,很快不见了踪影。 桂枝这才呼出了一口气,道:“嬷嬷,怎么姑爷起这么早啊,这天还没亮呢,府里的少爷们都是要再过一两个时辰才起的。” 段嬷嬷也很是诧异,感叹道:“这也许就是姑爷是举人,而府里的少爷们最多也就是童生的缘故吧,好了不要想这么多,你今日记得从库房里取两个灯笼来放在姑娘房内,再提醒姑娘一声姑爷起这么早的这件事。” “是,我晚膳之前定去取来。”桂枝郑重回复。 段嬷嬷对桂枝的办事能力还是很信任的,她老人家望着天边刚泛起的白光,感叹了两句,道:“走,咱们快快进去侍候姑娘起床,晚了怕赶不及了。” “可是姑爷不是说晚些再进去侍候吗?”桂枝疑问道。 “你这猪脑袋,”段嬷嬷笑骂,“今日不但要敬茶,姑娘还得到厨房露一手孝敬长辈,虽说就是拌个小菜的功夫可也不能晚,这一步晚步步晚,耽误了敬茶的时辰可是不吉利的。” “我也知道姑娘昨日累狠了,可这事耽误不得,敬茶完回来再侍候姑娘好好歇一歇就是了。” 说罢她老人家又感叹道:“这村里的新媳妇啊,最要紧的是不能起得比婆婆晚,不能比全家晚,不然这名声就要坏了。” 桂枝明白了,点头应是。 两人推开门,轻声走进了屋内。 *********** 桂枝拨开了床幔,轻轻地喊了两声,未等她高声再喊,陈家刚进门的新媳妇刘玉真就睁开了眼睛,困顿的双眼眨巴两下待看清头顶上红色的床幔又转头看了看,顿时瞪大了。 她手扶着床沿坐了起来,不自然的伸手揉着腰侧,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随着她的剧烈动作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上面散落着暧昧的点点红痕。 她来不及在意这个,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更紧要的大事,急道:“桂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有误了敬茶?!” 桂枝是刘玉真的贴身大丫鬟,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但终究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眼下瞧着自家姑娘这一副云雨过后的模样,不由得微红了脸颊,半响没有回话。 倒是其身后的段嬷嬷走上前来一边挽起了床幔,一边笑道:“姑娘莫急,眼下还早着呢,误不了。” 刘玉真闻言松了口气,拽紧了被褥依靠在床架子上问道:“那,那姐夫呢?他去哪儿了?” 段嬷嬷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哎呦我的好姑娘,姑爷现在是咱们大房的姑爷,昨天刚拜堂呢您怎么能叫姐夫呢?!该叫夫君才是!好在姑爷刚刚出门到前院去了,若是让他听到了可得怎么想!” 刘玉真听到屋子里只有自己人,整个人都松散了,往上拽着大红被褥低声道:“我叫了他好些年姐夫了,一时改不过来。”何况她虽然嫁给了他,但是心里头是没有把他视为夫君的,所以便没有那种心境。 “改不过来那也得改啊!!”段嬷嬷指挥着桂枝将熏好的新衣裳取来服侍她穿上,劝道:“姑娘往后可别再喊错了!姑爷以前是大姑娘的夫君,您当然是喊姐夫,可大姑娘福薄早早地就去了。” “如今您才是姑爷的正妻,明媒正娶六礼齐备的,若让人听见您喊姑爷做姐夫那还了得,姑娘您可别犯傻啊!” “就是,”桂枝也附和道:“从今往后您才是姑爷的正妻,是陈家的三奶奶!” “知道了,我只是一时情急罢了,往后再不会了,我定将他当做佛爷好好敬着。”刘玉真连忙告饶,在段嬷嬷和桂枝的说笑服侍下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地坐在铜镜前。 “嬷嬷你帮我梳头,桂枝你去把我的首饰匣子取来,另外嬷嬷你再把待会儿敬茶时要奉上的东西备好,可别出了差错。” “姑娘您放心,今日敬茶要用的东西都单独装着呢,就搁我那屋里。段嬷嬷说着说着便笑出声来。 “还是姑娘您的主意好,这巧手一画呀配着那翡翠做出来的首饰好看又灵巧,太太准备了这么多的头面首饰花费才不到八百两现银,姑娘您这几年家常使唤和人情往来都不用愁了,多省事。” 刘玉真笑笑不说话,她学了十几年的琴棋书画,脑海中还有上下五千年的精华,区区几副首饰这还真不算什么。 ****** 这门婚事出乎大房母女的意料,完全没在她们的人生计划之中。 刘家自前朝末年逃难过来之后,经过几代的经营出了个刘老太爷,又娶了商户出身嫁妆丰厚的府城王家长女,刘老太爷虽然在读书上不太擅长只考了个举人,但在做官上颇有几分天赋,各地辗转稳步提升,待其致仕时已官至五品。 如此这刘家便起来了,成了这小县城里的大户。 刘老太爷有二嫡一庶三个儿子和两个庶女,长子继承了他读书的天赋不到二十就考中了秀才,聘了刘老太爷好友曾大人的嫡长女曾氏为妻,是为刘家大房。 但刘大老爷很多年前便因病去世,只留下一妻一妾兼两个幼女,大房的嫡长女就是刘玉真,行五。 刘玉真许是喝孟婆汤时洒了些,依稀还记得上辈子是为了救一陌生小孩儿跳到河里,小孩是救上来了,但本人却被浪头打翻溺水而亡。十五年过去,前尘往事淡忘得差不多了。 她在刘大太太的教养下过着古代贵女的生活,虽然没什么突出的技艺但是脑子与众不同,就是最近运气不太好。 这要从刘陈两家的婚事说起,刘家有一爱才的刘老太爷,陈家有一读书好的陈世文,老太爷致仕之后关注家乡教育,开了个族学,不但教导刘氏子弟还招了几个有天赋的,陈世文便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在陈世文中了小三元之后刘老太爷招了他做长孙女婿。 这在古代是一个很正常的投资行为。 然后,这项投资过了几年出问题了! 刘玉珠死了!死在了刘老太爷死后,陈世文发达之前!这倒好,那陈世文肯定是要续娶的,待他续娶之后和刘家定不如现在亲近,这偌大的投资眼看着就要打水漂了。 不但刘玉珠的嫡出老童生父亲二老爷急得不行,其母小王氏也急得不行,老太太更是急得嘴上冒出了燎泡,然后她老人家灵机一动想着再嫁个孙女过去做继室,把住陈家后院,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 原本刘家是想把庶出三房的长女二姑娘刘玉媛嫁过去的,她的年纪正合适,性子温婉和善父母也没什么出息是个做继室的人选。 但命运的几番捉弄将他们两人凑在了一起,陈世文对她们大房有大恩,刘玉真这辈子还不到十六呢,就嫁做人妇,喜提二十三岁的举人夫君一个,儿女一双。 当然,她也是愿意的,和大房家破人亡相比,嫁人做填房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也愿意替他看好家里,照顾好孩子,这是她付出的“报酬”。 ※※※※※※※※※※※※※※※※※※※※ 参考资料 1、钱:采用比较常见及容易理解的1000文=1两银=1钱金的兑换方式,1000个铜板称为一贯,但在实际使用过程中会溢价10%—20%既可能一千两百文才能兑换一两银,十两银价黄金一两,但是溢价10%—20%才能兑换到黄金,在日常生活中古代人经常使用的是铜钱,家财万贯里的“贯”指的就是1000个铜板穿在一起,我看了那图片觉得这个太难了,带10贯出去背都要压驼,所以文中设定是低层民众常使用的是铜板但是上层社会使用银、银票、金子等。 2、其他比如头面首饰的样式、衣服的款式等参考史料以及电视机、电影,主要是后者,因为古代仕女图是写意不是写实,比较难以代入。 3、再次重申,关于设定请勿考据,谢谢。 厨房琐事及陈家父母 “姑娘,我把您的首饰匣子都拿过来了,除了那两箱添妆的,”桂枝托着几个匣子走了进来,语气略有些不满,“那秋菊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刚刚嬷嬷让她们收拾屋子,谁知她居然瞧着这些首饰眼珠子都不眨,要不是我去得早她都要往头上戴了!” 刘玉真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桂枝是夸大了,笑道:“怕什么,嫁妆一针一线都是有单子的,箱笼的钥匙也由我和嬷嬷收着,往后一月一点,少了什么都饶不了她们。” 段嬷嬷也笑:“姑娘说的是,毕竟是老太太给的人,轻不得重不得近不得远不得,这个管嫁妆的法子就很好,能够管姑娘的嫁妆,谁说不信重啊?待理好了嫁妆再让她们做衣裳,做完了姑娘的衣裳还有诸位老爷太太的,等闲到不了房里来。” 桂枝撇撇嘴,不再说话了,随着她进进出出,刘玉真前面的梳妆台上摆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匣子,垒起了好几层。这些梳妆盒和匣子都是新打的,一打开便闻到了里头桂花香包的味道。 梳妆盒一共有五层,摆的都是她常用的零散首饰,有钗、步摇、耳环、项圈、玉佩、手镯手串等,依着她的喜好多是各种颜色的玉石、翡宝,镶嵌在金银之上耀眼得很,虽不贵重但各有巧思,适合家常佩戴。 另外还有京城曾家送来的精巧绒花,依着时令鲜花的模样栩栩如生,以及一些家常小头面,金、银、宝石各一套,每套约有七八件,这是备着出门或陈家这边待客使的,不是什么大场合这些也够用了。 此外还有一套金头面,未镶嵌珠宝玉石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精巧样式,只那福禄寿喜财五种图样还算喜庆,这是陈家送来的聘礼。不说和老太太、太太等送的头面相比,和刘玉真日常佩戴的都是比不得的。 桂枝看着这套首饰就撇嘴,不等她说话段嬷嬷就开口了,“去去去,别乱说话!别看这套首饰老气了些,但也是陈家尽心置办的聘礼。” “只这一套便要五六十两,当年给大姑娘的那套比这还逊色许多呢。大姑娘那套还没上过身便赏了身边的丫鬟给了陈家好大一个没脸,咱们可不能做这种事。” 段嬷嬷将金钗拿了起来,插在了刘玉真的发髻里,柔声劝道:“姑娘,咱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在这陈家立稳脚跟,这套首饰带着便是您的一个态度,给长辈过一过眼罢了,若不喜欢过了今日不带了便是。” “嬷嬷说得是,”刘玉真用手轻轻抚摸了头上陌生的发髻,轻声说道:“我此前应了夫君,将尊他父如我父,敬他母如我母,你们也应随我。” 她戴好整套头面瞧着铜镜里插着金钗的妇人发髻和有些陌生的脸,扯动了嘴角笑道:“……瞧着不太惯,像那周氏。” 段嬷嬷手一顿,无奈道:“那周氏脸上都有皱纹了,您怎么会像呢,桂枝你快把那套红石榴的头面匣子打开,姑娘您挑两根,插上去便鲜亮了。” 桂枝偷笑着打开了一个大盒子,里面铺着红色的绸布,上面摆放着一套一十八件的足金镶红翡翠头面,刘玉真高兴地从盒子里挑选了镶着数朵红色透明石榴花样的环状金花细,环笼在发髻前方。 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方才有些满意。又看了几对颜色、样式各异的镯子,终是放弃了,选了两支银簪带上。 “姑娘您怎么不带上这两对手镯?不管哪一对都是顶顶好的。”桂枝疑问道。 “不了,”刘玉真解释道:“我先头挑选手镯是想起了在家里时,若有客来母亲总要在发髻上多插两支钗,以备见到小辈好给见面礼,今日是认亲的大日子,也不知我们备下的礼齐不齐,所以便多戴两个预备着,不是为了好看,所以想了想那就对镯子就不合适了。” “是这个理,”段嬷嬷欣慰地笑道:“当家主母不管是出门在外还是在家待客,遇到了第一次见的小辈那都是要备礼的,多插两支寻常的簪子在头上有备无患。” “不然哪天赴宴遇到了人家上门做客的表小姐,身边的人没带礼,一摸头上都是心爱的钗环,那可就要肉疼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二太太每回都插了满头呢。”桂枝掩嘴轻笑。 想及府里的那位二婶,刘玉真也是笑了起来,不过二婶婶那满头珠翠是爱好,没见她少过。 段嬷嬷也笑了,“你这皮猴,快消停些吧,去外头瞧瞧姑爷回来了没,若是没有你便服侍姑娘到厨房里走一遭,顾厨娘那边我都吩咐妥当了,我在这收拾收拾。” “姑娘,既然桂枝将您的头面首饰都抱过来了,那这些都放在您这屋吧,昨儿晒嫁妆的时候这些首饰可是惹眼得很,村子里的人都看呆了,再者秋叶秋菊也不是咱们的人,这些贵重的在您这屋子放着稳妥些。” 刘玉真点头应下。 桂枝也笑嘻嘻应着,走在前头打起了帘子。 ****** 大庆朝有个传统,新婚第二天早晨新娘子要为全家准备饭食,体现新娘子的贤德良淑,持家有道。 所以定亲之后女孩子们都要被家里人压着学几个拿手菜式以求不在这天失了颜面。不过这些都难不倒刘玉真,她自己是能做几手好菜的,在刘府的时候偶尔也会洗手作羹汤孝敬老太太和母亲,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一个团队。 陈家的厨房里昨日刚经历过一场大宴,此时便显得有些凌乱,她们两个到的时候春杏忙着夹起蒸好的包子,而顾厨娘正在剁剁剁切菜,郭婆子在灶台前看火,两个小丫鬟在洗菜。 大铁锅旁边的两个大瓦罐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米香四溢。 桂枝挽起袖子过去给春杏帮忙,顾厨娘见两人过来,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讨好地笑道:“请姑娘安,老奴准备了您爱吃的蛋饼,若还有别的想吃的您尽管吩咐。” 刘玉真今天要与陈家人正式见面,所以早上起来之后就一直在暗暗紧张,心跳得有些快没什么胃口,看着灶台上那一大盆橙黄的蛋液就更不想吃了,淡淡道:“你照着拿手的准备吧,莫要太铺张了。” “是是是,老奴明白。”顾厨娘连声应下。 不一会儿瓦罐盖子咚咚响了起来,顾厨娘忙去掀开了,刘玉真凑近瞧了瞧,满满的两锅稠粥,都熬出米油来了,不由惊讶道:“粥也煮了这么多?” “回姑娘的话,乡下人吃得多呢。”顾厨娘解释道:“钱家的说往常大奶奶要煮两罐稠粥家里人才吃得饱,今日虽多备了一些包子和蛋饼但人也更多了,姑太太和几位舅爷一家子都在家里住下,还有姑爷的两位同窗,得准备三席呢。再有家里下人们的吃食也是这厨房准备的,老奴便想着多煮些。” 刘玉真明白地点点头,问道:“这米是家里自种的?倒是香得很。” 顾厨娘一听就笑了,道:“老奴也是这般觉得呢,不但闻着比府里的要香,比京城的都香呢,许是因为这坡下村山水好吧,不但出了咱们姑爷这样的才俊,就连种出来的大米也比旁的香甜呢。” 刘玉真也笑了,“你倒是嘴甜。” 顾厨娘叫屈,“哎呦姑娘,这都是真心话啊,桂枝和春杏你们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春杏掩嘴轻笑不说话,桂枝这会儿已经收拾完了,闻言笑骂道:“你这老货就会耍嘴皮子,还不快快去把火烧旺些把那蛋饼子做了,姑娘待会儿还要回去换敬茶的大衣裳呢,可耽误不得。” “是是是,姑娘您站远些,很快就好。”顾厨娘让郭婆子把柴火拨旺了些,锅子烧热后舀上一勺香油淋下去,倒入调好的蛋糊,香气四溢,再拨弄两下一张饼子便出来了。顾厨娘夹着放置在盘里,不一会儿便做好了一摞。 刘玉真四下看完了,见没什么需要自己帮手的,想了想取过一个大碗,敲下几颗鸡蛋打匀,加温水过筛分成四碗,示意桂枝拿去蒸。 桂枝擦干净手,笑道:“姑娘,这是给几个孩子的吧,您做的鸡蛋羹最是鲜嫩,家里远哥儿爱吃得很呢。” “小孩儿要多吃些有营养的。”刘玉真笑着回道。 晚秋时节果蔬繁多,又适逢昨日摆酒,厨房里剩菜剩肉都分送亲朋村邻了,但因家里还有客在,肉和鸡鸭倒是有剩,摸了盐用篮子吊在房梁上。 顾厨娘先头取了一块剁碎拌了包子馅,如今还剩下一些刘玉真也让切了拌了点粉放入一瓦罐粥里煮着,撒上葱花扑鼻的香。 半个时辰不到,桌子上便摆满了盘子大碗,清蒸的白灼的,凉拌的快炒的,通通都安排上,八个菜色各分了三份,样样不重。 ************ 清晨,太阳刚出了个头,陈家大房太太张氏就悉悉索索地抹黑爬起了。她昨晚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如今天刚亮便琢磨着时辰起来了,下床的时候黑灯瞎火的撞到了床沿的凳子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咒骂了两声。 “你这么早折腾些什么呢?”她这动静让陈家长子陈礼忠也跟着醒了,半撑起了身子嘟哝道。 张氏揉了两把膝盖,摸索着把衣服穿上,扶着桌沿坐下,回答道:“天还早着呢,当家的你再睡会,我去把早饭给做了。” “早饭?”陈老大诧异道,“早饭不是老大家的和侄媳妇做吗?” 陈家是个农户人家,以前买不起下人,家务活都是各房媳妇们轮流做的,后来大儿媳妇和侄媳妇进门后早起做饭就交给她们俩了,做了婆婆的张氏好些年没早起了。 这个习惯在三儿子买回下人来之后都没有变,张氏不放心让他们管厨房怕他们偷吃,所以买来的一家下人当家的钱树被派去侍弄家禽田地,他婆娘钱家的就做些浆洗洒扫和砍柴打草等粗重活计,做饭还是儿媳妇们来。 如今张氏突然说要早起做饭,可把陈老大吓了一跳,不由得想到是不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没等他想明白张氏把梳子一扔急道:“哎呀当家的你怎么这么糊涂!刚吃完儿子的新婚酒你就忘了?!今儿是新媳妇入门的日子!先头那大刘氏嫁过来第二天睡得跟死猪似的没起来做早饭。” “敬完茶全家人到饭厅一看就几匣子干巴巴的点心,一人就分了两块就着白水噎得慌!这事害我们大房被人耻笑,要不是儿子有了功名他们到现在都还笑着呢!” 张氏越说越来气,道:“这会儿她的这个亲妹妹小刘氏谁知道是个什么性子,我得趁着其他人没起来去悄没声息地把一大家子的早饭给做了,做得丰盛些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大房也是能娶到贤妇的!” “你那个妹妹和妹夫外甥们还有儿子的两个同窗里可是在家里睡下了的,要用了早饭再走,要是任她丢脸儿子后半辈子都要被人耻笑娶了个懒婆娘!” 提及先头的儿媳妇大刘氏,陈老大也是皱紧了眉头,头疼得好像昨晚不是喝了一坛子而是喝了一窖子一般,揉了揉额角苦笑道:“这不至于吧,儿子不是打探过了,这个性子好,在家里也勤快孝顺,再说了你上次去刘家参加她的及笄礼回来也说瞧着是个规矩的。” 张氏冷笑:“那大刘氏没嫁过来的时候也是人人夸孝顺呢!结果怎么着,新婚那两天就不说了,后头一桩桩一件件的哪家的媳妇能做得出来?” 大刘氏…… 陈老大重重地叹了口气,无话可说了。 张氏就着窗边洒落的朦胧日光摸出了两根银簪子,珍惜地插入发髻中,继续道:“总之我得赶紧去看看,这事也不好让老大家的去做,可不得我这个当娘的勤快些,当家的你继续眯一会儿,昨日闹腾得很你也累着了,敬茶的时辰还早着呢。” 说完便急冲冲地走了出去。 陈老大迎面躺着,翻来覆去的却也睡不着了,陈家祖上也曾显赫过,声字辈那会儿据说还出过一个朝廷三品大官,但那都是前朝的事了,那会儿陈家祖辈还没逃难过来,这坡下村都还没有呢,这真不真的也不知道。 在他的记忆里陈家祖辈都在坡下村的地里刨食,是本分的农户人家,他们这一支命不好,自祖爷爷那辈分出来后便一脉单传,直到这一辈才生了他们哥两,几辈子勤勤恳恳积攒下了八十亩田地。 按照爹的意思这辈子省吃俭用的定要凑够了百亩,这将来到了地下见祖宗都是抬头挺胸的。 为什么是一百亩呢?因为百年前当朝□□皇帝爷爷给男丁们分的就是一人一百亩,后来分家、灾荒、嫁娶看病等卖了些,如果能再买回来可不就光宗耀祖了? 谁料孙辈出了个文曲星!开始不过是爹瞧着他机灵花了二十枚鸡蛋送去村里一个老书生家里学认字,想着识几个字将来送到城里学门手艺不用在土里刨食。 谁知道这孩子过目不忘短短的两年便将老书生肚子里的墨水掏空了,每每让他大赞是我陈氏的麒麟儿,继续读下去定能考个秀才! 可秀才又哪里是好考的?笔墨纸砚还有束脩哪一个不要钱?这花费实在是太大,不说村里的这个一辈子没去过府城的老书生只看前面村头的那个头发发白的老童生,别说他们家就三十亩地,就是百亩都打不住啊! 可不让他读吧又不忍心,别人读几十遍都记不住的,他一遍就记住了,每天早上一边喂鸡一边背书,外出打个猪草也能背一篇文章,朗朗的一点停顿都没有。 村里多少人家羡慕他们老陈家出了个神童,回回见了都要夸一夸考一考的,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 后来啊,后来遇到了一个秀才老爷,也说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全家这才下定决心。就这么着,先送去镇上的书塾然后又遇到了大善人刘老太爷,入了他的眼带在跟前教导着十六岁就连中三元成了秀才! 恩同再造啊,刘老太爷对陈家的恩情比山都要高。 可这大刘氏…… 哎!陈老大每每想起这个都会由衷地感叹,这老话里头说的低门娶媳高门嫁女,真他娘的说得太对了!这高门儿媳妇可不好处啊,轻不得重不得,老婆子多少次在屋里抹眼泪,好不容易这大刘氏因为一场风寒去了,又来了个小刘氏! 如今就只盼着这小刘氏是个好的,能待孙子好,帮衬着儿子,旁的也就不多求了。 ※※※※※※※※※※※※※※※※※※※※ 讲一讲文中这个“穿越”的事情,女主是胎穿,也就是在古代从小婴儿长到了十五岁 不要纠结她在现代是什么年纪,结婚与否(当然是没有),是否成熟老练,因为她现代的生活与古代并没有直接联系的。我很认真地回想十五年前我经历过的事情,很明显我只记得当时在读书,但是几年级?老师是谁?同桌是谁?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都要找出毕业照来好好回想一番才能想起一些。 这说明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 人们常说环境影响人的性格,现代的经历会让女主拥有一些现代女性的优秀品格,一些知识,但不会时时影响着她,她如今的性格也会受到古代环境的影响。 以上便是我对于“穿越(胎穿)”的理解。 陈家众人 张氏从房里出来,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穿过廊下来到了厨房,然后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蹲在厨房门口抬头探脑的,吓了一跳。 “秀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家的大儿媳妇张秀娘听到声音也吓了一跳,刚想起身但脚一麻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连忙扶住了墙伸手揉着膝盖,小声道:“娘,新的三弟妹在里头呢!” “三弟妹?昨天刚进门的那个?”张氏怀疑地问道,颇有几分不敢置信,连声调都高了几分。 张秀娘也不敢相信,点头道:“是啊!今早轮到我做饭了,想着人多我便起早了半个时辰,谁知到了门口却发现里头有人,一瞧就瞧见了三弟妹在里头,不知道做了什么,忒香!” 张氏怀疑着伸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厨房里没点蜡烛,只有两扇窗和一个灶头瞧着有些暗,但那绣花的绸缎衣裳和几个陌生的身影,的确不是家里头任何一个人。 这,这小刘氏还真被儿子说中了和大刘氏不一样啊! 眼睛里看到了儿子新娶的媳妇在厨房里干活,鼻子里闻到了几缕诱人的香气,张氏从半年前就端着的这个心啊,总算放下了大半。 虽说是农户人家没什么规矩,但也没有紧盯着新媳妇干活的,张氏看了几眼便打发了老大家的,然后自己紧走着回到了屋里,这越走啊嘴咧得越开,待关上房门之后都能瞧见后槽牙了。 张氏在屋里转了两圈越想越开心,转头想和当家的说两句谁知竟看到当家的睡得直打鼾,顿时就急了,快步走过去伸手推了一把,“当家的当家的,醒醒,你猜猜我刚刚在厨房里看见了谁?老三家的!” 陈礼忠刚刚辗转反复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被她这么一吓又醒了,迷迷糊糊道:“老三家的又怎么了?” 张氏喜道:“老三家的在厨房里做饭呢!手脚麻利得很,那香气啊我站在门口都闻到了!” 陈礼忠顿时坐了起来,“真的?是她做的不是她的丫鬟做的?” “那还能有假!我看她拿着碗呢,”张氏高兴得直念佛,“丫鬟做的也不打紧,只要她能沾沾手我就心满意足了,咱们儿子如今是举人老爷了,又不是买不起丫鬟,前儿儿子还说要再买一房下人的。 菩萨和列祖列宗保佑我儿这次娶的是个贤妻!信女愿添二两香油钱还愿,年底祭祀再加一个猪头!” 陈礼忠也松了口气,睡意消失不见坐了起来,扯过床边椅子上放着的衣裳摸索着穿了起来。 “当家的你怎么起来了?” “不睡了,爹也该醒了,我看看去。” 陈家目前最年长的是陈礼忠的爹,今年六十有五,年轻时候跟着族中长辈出门跑过货,见多识广是一家子的定海神针,这个小刘氏性子瞧着还成,陈礼忠准备去和爹唠叨唠叨,让他老人家也宽宽心。 临出门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吩咐道:“去把我新换的银子拿来,待会敬茶的时候要用的,对了,既然这小刘氏是个懂事的,那你今回这个礼可别给轻了,儿子特地从省城带回来的那两支金钗你就给了她,可别闹出当年大刘氏那样的事情了!” 张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情愿,那是从省城带回来的钗呢,足金的,咬上去都软乎,还有那什么凤尾据说是宫里的娘娘们才能带的,若是插在发髻上走出门去远远的就能被看到,多少人羡慕。 她这辈子都没带过这样好的钗。 “真给啊?这两支钗儿子说花了五十两银呢,要不就给两支银的?反正她都有好多金钗了,当年她大姐嫁进来给的都是银的呢!”想了想又补充道:“秀娘和老二家入门的时候给的还是包银的呢!” 陈礼忠都要被气笑了,骂道:“你这见识短的婆娘,就记着当年给的是银钗,你怎么不记得当年大刘氏给了她们几个妯娌和荷花一人一对金钗? “就连你娘家侄女都得了一对银钗,在亲朋面前你给儿媳妇的见面礼还不如她随手给儿子娘舅家的,那你就有脸了?儿子后半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 “再说了,先进门的几个也不是咱们家故意不给,而是当年没有来钱的营生,老大和侄子成亲的时候儿子还没考秀才,每年都要交税攒不到钱。 “等老三考中秀才了,可定的亲事高啊,只下聘就掏空了家底,还搭上了儿子中秀才得的赏银,这宅子都是四处拼凑的,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 陈礼忠越说越气,“就按我说的,你今天就给她那对儿子带回来的金钗,反正儿子特地带了一副金头面和一对金钗给你,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张氏不甘不愿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橙亮的铜钥匙打开了箱笼,取出一个木匣子从里头拿出来两支坠着金珠子的凤尾钗,不舍的摸了好几下。 陈礼忠瞧着她这副模样也是叹了口气,道:“别舍不得了,等儿子考中了那个进士就是另一个刘老太爷,你想要多少金银首饰不能得?若儿子考不中往后啊也还有求着刘家的时候,她给你做了脸你也要给她做一做脸,这样一家人才能长久!” 经这么一劝,张氏也缓过来了,叹道:“我这不是为我们家不值嘛,当年娶大刘氏下了三百两的聘礼,如今娶小刘氏也是三百两,还有这金钗银钗的,若不是儿子带了两百两银子和这两副金首饰回来,二弟妹不得怎么埋怨呢。” 说起这个话题,陈礼忠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想要抽根烟斗,谁知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昨儿太高兴落下在正房了,遂转身出门,临行前提醒道:“别说这个了,你去隔壁屋子看看孩子们起了没,若是没起便喊他们起来,慧姐儿和康哥儿这里可别出了岔子。” 听当家的这么一说,张氏道:“这还用你说,我刚让秀娘去喊了。”说罢从箱笼里取出另一个带锁的匣子,一扭身子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左瞧右瞧,小心地将儿子孝敬的金头面插在发髻上…… 看了又看,笑得合不拢嘴。 媳妇虽然娶得不好,但儿子向来都是孝顺的,这么一副百多两银子的金头面说买也就买了。已逝的婆婆说得对,老三是要读书考状元的,这娶的高门媳妇只要她能做到面上懂事,对儿子也知冷知热的,家里也就满意了。 若是真的不想奉养他们二老……那也不碍事,她还有个大儿子呢,秀娘是自己娘家侄女,孝顺得很。 ****** 刘玉真忙完了厨房的事,在桂枝的服侍下回到了西厢房,刚一回来便看到段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俩连忙掀帘朝里头道:“姑爷,姑娘回来了。” 陈世文在屋内刚换上一件红色锦缎外袍,看着她从外头进来惊讶地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刘玉真望着他,感觉陌生又熟悉,她控制住脚步缓慢走近,低声回道:“妾身去给家里人准备早膳了。” 陈世文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个笑容柔声道:“辛苦你了,不过往后不用做这些,我与祖父和爹娘都商议过了,待回门后家里会再买两个下人,这些事往后让下人们去做便可,你看好家里我便安心了。” 刘玉真松了口气,她的确没有想过天天对着灶台思索柴米油盐,是以才从刘府的大厨房里挑了个顾厨娘做陪房,她刚刚还在计划着怎样让顾厨娘把两位妯娌从厨房里排挤出去,好让她不那么显眼,陈世文这么一说就两全其美了。 “既是如此,那这几日妾身就让顾厨娘去帮忙吧,她是从京城来的,两边的菜肴都做得好,尤其是那用蜜抹过的烤鸭,皮酥肉嫩汁水丰盈,也让长辈们尝尝不一样的口味。” 这等小事,陈世文自是点头,然后就有些相顾无言了。 两人虽然在婚前见过几次面,也曾同处一室患难与共,后面刘玉真更是鼓起勇气上门自荐,但鉴于礼教大防及当时的心境并未说过什么贴心话。所以两人虽然亲密如一体,但相互之间并未有太多了解。 冷场自然不可避免,好在桂枝恰好取了大红衣裳进来侍候她换上,换好衣裳的刘玉真如同穿上铠甲,主动问起了慧姐儿和康哥儿。 慧姐儿和康哥儿是陈世文和刘家大姑娘刘玉珠的两个子女,今年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刘玉珠以前常带回刘家来,但她去了之后便没见过了。昨日人来人往的她盖着盖头只听到了声音,没亲近过,今日她便想着在敬茶前先见上一面,熟络熟络免得到时出了差错。 提及一双儿女,陈世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孩子们刚起来,娘和四妹照应着呢,我们也过去吧。” *********** 敬茶的地方在第一进的正房,也是整个陈宅最宽敞亮堂的地方。 堂屋内,老太爷坐在了上头,大房和小姑坐在左侧,二房和姑太太一家坐在了右侧,小孩儿们站在母亲身边,如此便是全家齐全了。其他来认亲的亲朋们往后坐在了第二排,第三排,老太爷瞧着这人丁兴旺的模样呵呵直笑。 刘玉真跟在陈世文身后,先向陈世文的父母陈礼忠和张氏敬了茶,奉上衣裳鞋袜,陈礼忠连声道好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荷包,婆婆张氏则往她手里放了两支三凤尾步摇,这让几年前听大姐姐耻笑过这位婆婆吝啬作风的刘玉真略有些惊讶,但脸上却是一副羞涩模样,口称“母亲”。 她这一番动作均被在场的众人看在眼里,老太爷也暗点着头,觉得这个新孙媳妇的确是比先头的懂事,旁的不说表面功夫做好了。陈家从来不指望高门媳妇有多么勤快,本来娶进来就不是干活的,但也不能甩脸子把婆婆当做婆子使唤啊,不像样! 思及此陈老太爷轻咳了一声道:“你进了门就是我们陈家的人了,要和文哥儿好好过日子,他有了前程才是你的福气。” 刘玉真低着头,恭敬回道:“是,孙媳谨遵老太爷教诲。” 老太爷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好好,你们日子过好了就是孝顺了。” 两人低声应是。 给老太爷敬完茶,家里的长辈们便剩下二房和姑太太了,陈老太爷这一房人丁不甚兴旺,老一辈只剩下了老太爷,其他的都出了三服。小一辈则是大老爷陈礼忠,二老爷陈礼信,还有姑太太陈桂花。 陈礼信已过世多年,其妻戚氏白白胖胖的,声音爽朗瞧着很有些精明,喝了茶后给了她两个金戒指。 至于姑太太陈桂花,嫁到镇上如今家里开了个小酒楼,也是穿金戴银的富态得很。她的大女儿嫁到了隔壁县有孕在身这次没有来,剩下的二儿一女都尚未成亲。 嫡亲的长辈们拜完,便是张家五位舅舅四位舅母,还有一位舅母在家侍候老太太并没有来。舅家认完之后便轮到了隔房的长辈们,按照辈分一个个的拜过。 原本是要跪下磕头的,但陈世文如今有举人功名在身,见官都可不拜,刘玉真身为举人娘子在这乡下地方也没几人能受她的礼。 所以除了陈老太爷这个祖父和陈老大夫妇之外,二人一个作揖一个福身,长辈们也不太敢和一身气派,风姿卓然的两人唠嗑,这拜见亲戚长辈的程序很快走完了。 刘玉真送出去了两大箱子的衣裳鞋袜,收回来小半箱子的荷包、银簪子、银角子甚至还有铜板和大红麻布。 长辈的拜完剩下的小辈们都一一见过,陈家老大,也就是陈世文的嫡亲兄长陈世诚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老实忠厚的模样但瞧着比陈世文老多了,身高也矮一些,穿着一袭蓝色绸缎长袍,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嫂小张氏,是大太太张氏的娘家侄女,陈世文表姐,和陈世诚成亲七八年了但至今只有一个芙姐儿,今年七岁。 小张氏很是拘谨,刘玉真递出去的茶还没到呢就伸长手来接了,一下子喝了一大口险些呛到,连忙忍住给了她一对银步摇。 芙姐儿也很拘谨,胆子不大今早上一直被小张氏拴在身边一步都没放开,瞧见了刘玉真小声地喊了句:“三婶婶。” 陈家老二陈世方是二房独子,年二十五,其妻是镇上吴秀才的孙女吴氏,如今在吴秀才的书塾里读书,随了其母戚氏,略有些白胖。 二嫂吴氏瞧着是个聪明的妇人,戴了一副银头面和一双银手镯,脆生生地喊她三弟妹,和大嫂小张氏一样给了她一对银步摇。其独子宇哥儿和慧姐儿差不多大,调皮捣蛋到处跑来跑去,摔了也不哭,自个儿爬起来。 另外还有一个小姑陈荷花,今年十四岁尚未定下人家,长相清秀笑得很是腼腆。 芙姐儿、慧姐儿、宇哥儿、康哥儿这四个孩子便是陈家的曾孙辈了。 慧姐儿和康哥儿由张氏带在身边,刘玉真是认得这两个孩子的,在他们小时候刘玉珠经常带孩子回刘家,她一回来作为姐妹的刘玉真依礼就要去看看,一来二去见得多了对这两个孩子特别是年纪大些的慧姐儿并不陌生。 但今日,他们看到她却很是排斥,不肯开口喊一声娘,慧姐儿已经知事了,撅着嘴一声不出,而康哥儿则一个劲地躲在婆婆张氏身后,说急了竟然赖在地上打滚。 当时陈世文的脸就铁青的了,正要开口训斥却被刘玉真拦住了,她蹲下身子问慧姐儿,只说着府里的老太太和外祖母们都想着慧姐儿,小时候她还在老太太院子里抱过她,问她还记不记得老太太和外祖母。 大姐姐去时慧姐儿已经知事了,闻言迟疑着点头。 刘玉真松了口气,笑着搂过了她,说改日带她去见见老太太和外祖母,然后给了她一套虫草模样的首饰和一对荷包,再让桂枝端了绒花来。 慧姐儿三岁多刘玉珠便去了,此后便长在乡下祖母的身边,日常瞧着的无非是红头绳,灰布包头,连那银簪子都不多见,何等见过这么精巧的首饰?还是那蜻蜓蝴蝶的模样,绒花也是栩栩如生,顿时便移不开眼睛,刘玉真笑着从中挑了两支插在她的双丫髻中。 至于康哥儿,被大人们哄起来,刘玉真担心他再闹没有靠近,不远不近地站着给了他一套文房四宝,玩具是没有的,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小男孩胖嘟嘟的,躲在张氏的身后,悄悄探出头来瞧她。 同窗及回礼 认过了家里人后,陈世文领着她到前院见过了还没走的两位明山书院同窗好友,两位秀才都是从外县来的,路途遥远吃过早膳后便要启程了,不然便赶不上留宿的地方。 一个姓封是官宦之后,家中有长辈在外做官,留着短须一副斯文模样。一个姓刘是隔壁县城的,瞧着比陈世文小一两岁,乡绅出身,面容犹有稚气,算是书香门第。 两位秀才都是和善人,刘玉真与他们相互见过礼,他们分别给了家里准备的布料、头面首饰做见面礼,不很贵重但实用细致。 见过两位秀才回来后那些村里的亲眷们都回去了,一大家子和十几位舅家的亲戚移步到饭厅分男女坐下,段嬷嬷见状指挥着顾厨娘几个把碗筷摆好,热腾腾的粥水、巴掌大的菜肉包子、黄橙橙的蛋饼、清爽可口的小菜及酱菜摆了一桌子,每个小孩子跟前还摆了一碗蛋羹。 老太爷率先端起了碗,刘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刘家日常的饭桌上都是比较安静的,如果不是长辈们开口没什么人说话。但陈家却不一样,农家出身没什么时间坐着喝茶聊天,有什么事情经常在饭桌上就说了,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 刘玉真给张氏夹了两筷子菜她就笑呵呵地让她坐下了,姑太太陈桂花羡慕道:“大嫂你可真有福气,文哥儿媳妇家世好、厨艺好还这么孝顺,你以后可有福了!” 戚氏也佯做酸溜溜的道:“大嫂一直很有福气,文哥儿出息又孝顺,娶的两个儿媳妇啊也孝顺得很!”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满屋子都听到了她的笑声。 刘玉真是新媳妇不好说话,只顾微低着头羞红了脸,小张氏也拘谨地没有开口,几位舅母只顾着埋头吃菜,一时间大房竟然没人接过话头。 在这个时候二房的吴氏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伸筷子从摆成花一样的碟子里夹了一块蛋饼放到戚氏的碗里,笑道:“瞧我竟忘了侍奉娘用膳了,真真是该打,娘您尝尝这个蛋饼,也夸一夸我。” 戚氏的脸色摆不下去了,也笑出了后槽牙,道:“瞧瞧瞧瞧,这股子醋劲村头都闻到了,竟让人天天夸呢。”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 ************* 吃过早膳之后,孩子们由长辈领走了,新婚夫妇二人回到房内得到了一点私人时间。陈世文柔声道:“今天累坏了吧,孩子们我让娘帮忙照看了,你先歇一歇,我去送送封兄及刘兄。” 刘玉真昨晚没有怎么睡,今早起得又早,早膳时都是强撑着的,的确很需要静静地歇一歇,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妾身知道了,晚些时候再去给爹娘问安。” 陈世文转身离去,桂枝很有眼力见地过来扶着她到塌上坐下,端来一叠豆团一叠白糖糕和一盏杏仁茶道:“姑娘您累坏了吧,顾厨娘刚做的糕点,刚才二太太和姑太太老是拿您打趣,我瞧着您都没吃什么。” 刘玉真端过温热可口的杏仁茶喝了一大口,又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道:“这糕点可还有?你刚才也听到了,姑爷的同窗要回去了,若这糕点还有便装几匣子给他们带上。” “另外我刚让你备下的表礼可妥当了,先去太太那问问她回了没有,若是没有便一并送去,封秀才有个刚留头的女儿,取了那适合小孩儿的头面加上。刘秀才刚新婚,家中又无长辈,给他的料子都挑颜色鲜亮的。” 桂枝端着盘子站在她身前回道:“姑娘您放心,早晨听闻两位秀才要启程,段嬷嬷便吩咐了收拾回礼,她老人家正盯着呢,我待会便去传话。另外顾厨娘的点心做得很多,加上一些咱们从家里带来的糕饼凑够了八个大匣子,一并加到回礼里去了。” “只是顾厨娘说陈家厨房空空,适合做点心的材料和用具都没有,总不能每回都做这几样,请您示下。” 刘玉真揉了揉额角,恹恹地吩咐道:“这些让她写个单子来,庄子上没有就到外头买。另外你给她两个银角子治席酒,让嬷嬷和她去找钱家的打听打听,这家里头几位女眷的性情,打听好了再来回我。” “我先歇一歇,春杏可回来了?你让她去外头守着,姑爷回来了再来喊我。” 桂枝看她满脸倦色,连忙把塌上的小桌子搬开,伺候她躺下,再取了件斗篷盖住身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短暂地歇了半个时辰,刘玉真没见陈世文回来,又听说村中许多妇人来瞧新娘子便收拾着更衣到了正房。 这些村妇们虽然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裳,但大半都比不上陈家女眷,更别说刘府的了。谈吐见识也无太多可取之处,只会赞着她的绸缎刺绣衣裳,瞧着她的头面首饰,有些都挪不开眼,有些胆大的妇人还问她头上红灿灿的头面哪儿买的多少银钱…… 刘玉真笑得脸都僵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正在此时,段嬷嬷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给各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请安,老奴是三奶奶身边的嬷嬷,刚我们三爷有事找三奶奶商议,便派了老奴来请,向各位告罪了。” 乡下妇人们哪被称过太太、奶奶的,一下子便愣住了,有反应快的不由笑道:“这是我们举人老爷找他娘子呢,举人娘子快去吧哈哈哈。” 一阵哄笑。 刘玉真连忙站起身子,向诸位长辈婶娘及妯娌们告罪离去,一走出堂屋便松了口气,问道:“夫君找我何事?” 段嬷嬷也有些疑惑道:“姑爷未曾说,不过先前姑爷从老太爷处回来,听说您在陪太太们待客,于是便吩咐老奴将您喊回来。”末了小声补充道:“瞧那神色不像是大事。” 刘玉真定了定神,从西侧的小院门回到了后院,穿过苍翠的竹林回到了西厢房。西厢房前头,和后院正房相隔的地方幽幽地生长着几株牡丹,如今正是晚秋时节,牡丹花期已过,那花枝张牙舞爪地生长着。 “我瞧着这牡丹没有府里园子里的长得好。”刘玉真随口问道。 “可不是,”段嬷嬷解释道:“家里的牡丹院有十几个下人侍弄呢,这院子里的我瞧着有一两年没修剪了,这牡丹花想要养得好,冬日里的修剪施肥必不可少,不然第二年就没法看了。” 刘玉真提起裙摆拾级而上,道:“那到了冬天嬷嬷你吩咐下去,让人来修剪,我记得我的陪房里有个精通花木的小厮?” “对,李三先头是在梅园伺候的,他老子娘大半辈子都在园子里度过,对这些个花花草草的最擅长不过,回头我便吩咐下去。”段嬷嬷示意桂枝守在门边,自己跟着刘玉真走进屋子,半响转身出门去了耳房。 屋子里没有旁人,陈世文脱了鞋盘坐在窗边的榻上,桌上放了一卷书册,没翻开几页。 刘玉真的脚步微不可见地停了一会儿,复又起步走近,笑道:“夫君,您让段嬷嬷寻我回来,可是有事?” 陈世文示意她坐下,柔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来了好些婶娘,担心你应付不过来,便让人喊你回来歇歇。” 刘玉真有些惊喜,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嫁到陈家这条路虽然是她无奈之下的选择,对于其中的艰难也有些准备,但今天这种乡下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得不说陈世文不愧是考中举人的古代成功人士啊,员工激励做得好,她这么一说顿时让她觉得刚刚那干坐着的付出有了回报。 这老板还是不错的。 陈世文并不知道新娶的小娘子腹诽他是个“老板”,他正斟酌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此外,”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与祖父、爹娘商议了一番,往后家里的事情都还是由娘来打理……” 刘玉真愣住了,脑海中想起了早上回礼一事顿时解释道:“可是早上我吩咐人给您的两位同窗回礼一事?其实我是想起了以前家里头给刘府那边的节礼,二婶每每都是要说的,所以我才……” 刘家富、陈家贫,所以一直以来刘家的当家二太太都不大瞧得上陈家,嘲讽陈家送过去的年节礼物已经是刘家的保留节目了。可见两家的家境差距,从中也可以看出陈家当家太太送礼是多么的经年如一,不知变通。 所以今天一听说两位秀才要走,刘玉真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他们回到家里后一拆礼盒——三瓜裂枣的连路费都及不上,那得多损陈世文的个人形象啊! 所以才急急吩咐了桂枝去加礼,但现在陈世文这么一说,难不成还错了?那可不行,她是把陈世文当老板看待的,操持家务是为了给他帮忙,不是为了添乱,所以前倾了身子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别误会,”陈世文探过身子握住了她的手,笑望着她道:“你今早上做得很好,封兄和刘兄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你给他们备的回礼很妥帖。” “只是这样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人情往来,玉珠不爱理会这些,向来都是由身边的嬷嬷做主的,娘又没有准备过,难免有些疏漏。” “我想了想,往后我们这房的人情往来便都交给你吧。”他递了个册子过来,笑道:“我这里有一本册子,上头这些年来与师长、同窗走礼的记载以及我中秀才和举人时收到的贺仪。” “除此之外还有两百两银子,往后家里的事就劳烦娘子打理了。”陈世文道:“至于其他的亲戚,尚未分家还是由娘管着为好,亲近的你再添一份也就是了。 ” “你既嫁了我,我自是信你的,”陈世文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沉稳而柔和,“自那日后我便知你是一个好姑娘,良善、明理,你我夫妻一体,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这家里的事你慢慢的也就明白了。” 功名利禄 刘玉真明白了,就是表面上得把婆婆摆出来,小事不管,大事问问瞧着不要出错。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是责怪她早上的举动呢,顿时松了口气,爽快道:“妾身明白了。” 她翻看了那本册子细看,这里头记载的果然是各处经年的礼单,从他中秀才那一年起,到今年成为了举人老爷,许多人都给他送过礼。 陈世文换了个位置,坐在她身边给她解释:“县令、主簿等家里若有帖子来你便去看一看,他们知道我往后不在家里,你自去也是可以的。若是不想去便拿了我的帖子让人送份礼去,不必怎么准备,寻常备几色点心,大些的喜事再去我书房取一副丹青便可。” “不用备别的了吗?”刘玉真疑问,还记得在刘家的时候,对这些现管那都是一车车的送的,糕点果子有,绸缎布匹也有,若是遇上寿辰这样大的场面还得去府城掏好物件,丹青什么的倒不常见。 “我这个身份,够了,”陈世文笑着,“低了也送不上,其实若我在家里,送首诗也就罢了,礼轻情意重。” 懂了,又是“举人”的隐形好处,这有了功名还就真的不一样了啊,刘玉真专心听他说。 “其他大户人家,周家你是熟的,此番他们家还送了个帖子来,邀了赏菊,不过我想着你应该不愿意去便推了。”又说:“中举后他们家送了重礼来,到底要瞧周大人的脸面,若是周大太太再派人来请你便去露一露脸。” 周家,刘玉真不大愿意去,不过还是点点头。 陈世文赞了句好姑娘,继续道:“师长、同窗、同年等你依着我此前的礼单准备便可,只师长的要重上三分,毕竟我如今身份不同。至于咱们县里的其他秀才,不管此前有无来往,不变即可。” “至于这些,”陈世文指着一长串刘玉真陌生的名字,道:“都是些乡绅、地主、商户等,日常不必理会,若求上们来只要不伤天害理,不违法乱纪也可酌情帮忙,他们送了礼来求的也是这个。” “不过若是想将家人、田地、铺子等挂到我的名下以求减免税赋和劳役,那是万万不能应的。”他郑重强调道:“我如今是举人,不分家咱们家里人无需服劳役,族人官府会给几分薄面,田地上头除了家中这些份额外还分给了亲近的族人亲戚。” 刘玉真点头,跟着他的手往下看,不由得咂舌,“这功名真是个好东西,连隔壁县的都来了,这怀远商行的东家还给你送了五十两银子!还有这福源楼二十两,陶员外十两……” “八十、九十二、……一百三十二……天爷啊,你这都收了快五百两了!”刘玉真转头,震惊地望着他。 陈世文看着她这样子发笑:“南越省下辖一十四个州府,此番咱们整个州府就我与另外一位府城的秀才中举,加上在外为官的周大人,三年一试,无人得中进士,举人不过二十又一,且大半还在府城。” “所以,你觉得你夫君我值多少银子?” 这么少?虽然从小母亲曾氏就在她耳边说这清源县就是个穷乡僻野,但由于刘家生活水平挺高的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太大体会。进士就不说了,但乡试三年一科,这都建国上百年了整个州府竟然只有二十一人考上! 这几率也太太太低了吧!怪不得当年他这个有望中举的一说话便让刘家遵从了,刘玉真觉得自己要在脑海中更新对他的重视程度了。 瞧着她这模样陈世文哈哈大笑:“小姑娘,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北边的大人们都不肯来,朝廷前些年颁了旨,只要我等中了举,便可在这南越省谋缺。” “不然你觉得你那人精似的祖母为什么这么着急我的填房人选?” 原来如此! 刘玉真恍然大悟,追问道:“那你要做官了吗?” 陈世文那带笑的脸摇了摇,道:“你可知道你祖父,刘老太爷?他老人家当年三次不中,便去吏部候缺,从一县主簿做起,但终身止步于五品,当年常引以为憾。” “以举人之身为官,非大功者不得晋升四品,若我这个时候去了,那这辈子可就无望中枢了。” 这人志向还挺远大,刘玉真暗暗感叹,又问道:“你此番收了这许多银子,往后是年年都能收这许多吗?”怪不得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功名可真是来钱啊。 “真是傻姑娘,”陈世文又笑:“若年年如此那你夫君我不出两年便会被褫夺功名下狱了,一辈子也就这一回罢了。” 他仔细解释:“一来朝廷规定了新举人必须上京,参与明年初的会试,沿途虽有驿站及官府给的路银,但天长水远的难免会遇到难处,若因银钱不足导致新举子折戟途中这也是朝廷的损失。 ” “这二来,如今科举一年难似一年,朝中大相公奏请陛下改诗赋为经义及时策,这一改,咱们州府远离京城,已有一十三年未有人得中进士了。出个举人便了不得,是十里八乡的荣耀。” “乡亲们送些议程来也是一番心意,凑个喜气以及将来若有了难处也有求神拜佛的地儿。就如几十年前,此地大旱但当时的县令为了不被上官责罚隐瞒不报,致路有尸骨,凄惨之极。” “后来是先曾祖母休家书一封给了在外为官的令祖父,刘老太爷费尽心思托了御史往朝中参了一本方大白于天下。 ” “所以说,”陈世文最后总结道:“这中了举人,便是有了官身,不但可见官不拜,还能庇护乡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曾祖母和祖父?”刘玉真惊讶极了,忙问道:“真的吗?” “此事你不知道吗?”陈世文也很惊讶,“这是令祖父此生最应以为傲的一件事,当年教导我等时说了不止一回。”每回说都要嘱咐他们照拂乡里,做一个好官。 刘玉真摇头,道:“宅子里头很少会提及祖父之前的事。” “那我便与你说一说吧,”陈世文起了兴致,“当年……” 显然陈世文对这段往事是很熟悉的,从他的叙述中刘玉真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对祖父的尊敬,也明白了几个之前的疑惑。 比如,陈世文虽然敬祖父为师,但实际上并没有拜师,因为这世间师者如父,一人不可能有两个父亲,同样的也不可能有两个师傅,除非一个是乡间启蒙秀才一个是传授经义指导举业的大儒。 祖父觉得他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陈世文若拜他为师那往后便寻不着别的师傅了,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一直未提此事,后来有了招他为孙婿的想法那就更没必要拜师了。 比如祖父是一个非常重视乡亲的人,凡是在他门下学习的人都被他反复提点要多为乡亲做事。刘玉真猜测这可能和之前母亲提起过的曾祖父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事情有关系。 再比如,二婶在家中宣扬的原本应该给王家侄子的省城明山书院的名额,的确是老太爷给他的。但那只是一封荐书,明山书院是南越省的顶尖学府,非各府禀生不能进。 而王家那边只有一个表哥考中了童生,很明显进不去,二婶并不了解实际情况。 刘玉真忍不住问他,“所以其实祖父是有让你在明山书院那边拜个大儒为师的想法?” 陈世文没有回答这个问答,说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老太爷不但传我诗书经义,还教我为人处世,做官为民。有没有师徒名分并无区别,他是我学问之师,道义之师,我已有师。”自然不需要再拜师。 刘玉真莫名感动,这人还真是有君子之风啊,这心里头想着,脸上不免露出了痕迹。 陈世文望着她甜美的笑容,一时间愣住了。 嫁妆的用处 耳房里,段嬷嬷没找到人,转身看见春杏提着个崭新的铜壶匆匆回来,顿时冷了脸道:“春杏,你这是去哪了?姑爷回来都半盏茶功夫了,怎么还没有上茶?” 春杏小跑得脸上泛起红晕,解释道:“嬷嬷恕罪,您先头吩咐我给姑爷上茶,我把姑爷喜欢的毛尖找出来后便想着去厨房提水,可没想到厨房里没有热水,我便等着顾厨娘烧开,这便晚了。” 段嬷嬷脸色稍缓,道:“陈家确有诸多不便,明日理嫁妆的时候你记得把姑娘烧茶用的那一套家伙什找出来安置在这里,多放几个炉子还有那铜锅也找出来,再把那无烟碳搬一袋子。” “往后这里便是咱们的茶房了,不要断了热水,再有吩咐顾厨娘每次做饭都留几样姑娘爱吃的,你和桂枝挑个没人的时候提回来。” 春杏疑问道:“嬷嬷,姑娘这是在饭桌上吃不饱吗?” 段嬷嬷叹了口气道:“你这傻孩子,新媳妇哪有能在饭桌上吃饱的,谁不是回房再添补?就今日这餐我看姑娘就没吃两口,这一家子人吃饭唏哩呼噜的。” “尤其是姑太太那小儿子,七八岁也不是小娃娃了,拿筷子将那菜翻来覆去搅动,姑娘那样精致的一个人,哪受得住啊,都没伸两筷子。所以往后你们就在这茶房里常备些点心,挑姑娘爱吃的多端些到房里,可别让姑娘饿着了。” 春杏点头应是,“婢子明白了。” 段嬷嬷就着热水冲好了茶,端入屋内看两人正在柔声说话,这脸上不显但心里头却笑开了花,这股子喜意在她回到耳房的时候都没有消散。 春杏在埋头整理茶具,瞧着段嬷嬷喜笑颜开模样好奇道:“嬷嬷您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段嬷嬷欣慰地回道:“我刚瞧见姑爷和姑娘在说话呢,一起看那册子,阿弥陀佛太太之前一直担心他们两个年岁相差较大,又有大姑娘搁在前头说不了贴心话。如今可好,有商有量的,瞧着也登对,太太知道也能放心了。 ” 春杏闻言也喜道:“这可好了,姑娘和姑爷琴瑟和鸣,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待姑娘将来生了小主子就没人能越过姑娘去了。” “很是。”段嬷嬷脸上的喜色渐渐淡去,喃喃道:“是啊,等过两年生个小少爷就好了。” 怎么要过两年?春杏想问但看到段嬷嬷的脸色又顿住了,埋头继续整理茶具,这不大的耳房内就只听到铜壶内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 张氏享受着亲朋邻居的奉承,乐呵了一整天,但第二天午饭过后却是拉下脸来,在房里长吁短叹的。 这叹得陈礼忠都烦了,奇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昨晚睡着了还乐出声来呢,怎么就这一会就拉下个脸。” 张氏可算找着话头了,叹道:“当家的,你是不知道啊,这顾厨娘可造了,家里为这婚宴买的上好白糖,还剩下小半罐我刚便想着给乖孙冲碗白糖水喝,谁知道竟然被她做那什么白糖糕和红烧肉用完了!” “还有啊,她做那什么拌青菜用了整整两勺芝麻油!我在旁边瞧着都肉疼,猪油多好啊她不爱用,还说猪油吃多了对身子不好,白花花的油怎么会不好呢!哎呦我那上好的芝麻油啊,也就是婚宴我才舍得买了两坛子,这会儿新开的这一坛子只剩下个底了。” “还有还有啊,”张氏说了一通,“前日办酒我不是收起来了一些肉嘛,哎呦喂能吃五六天的肉她一天就全煮完了,那小刘氏还打发了钱家的一大早去前边村头买了肉和骨头回来。” “买了整整两斤还不是大肥肉,花了快得有五六十文了吧!家里人前两天刚吃过酒席哪用得着这许多油水呢?你是没看见那顾厨娘洗碗的时候那碗筷油汪汪的泼瓢水都能泛起油花来!” “我的这个心呐……”张氏捂着胸口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昨天她一直乐呵着也没去厨房就不知道,今天送走完娘家人想去厨房给乖孙泡碗白糖水,撞见了顾厨娘在洗碗。一看那水面上的油花她就惊了,再去看一看油罐、白糖罐、装肉和鸡蛋的篮子…… 哎呦喂不能想,想想就肉疼。 陈老大还在回味着中午的饭菜,想着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炖肉入口即化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家常素菜也做得有滋有味很是爽口,不像家里做的软烂还发黄,咬上去能淡出鸟来。 听她这么一说虽有些惊讶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于是便道: “咱们家也没穷到连肉和油都吃不起的份上,你说这些做什么。” “要俭省啊,”张氏叹道:“芝麻油在我们这地是稀罕东西,一升要一百个铜板呢,一坛子在山那边都能娶个黄花大闺女!弟妹前两日还跟我说这芝麻油做的菜香,想让方哥儿带一坛子到书塾去。” “方哥儿中午都在岳家吃喝,这坛子芝麻油肯定是要给的,可就小刘氏这么个造法可撑不住啊。这家常过日子可得俭省些才好,咱们家就是因为俭省才凑够了这百亩地的。” 陈礼忠听不下去了,“你这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家攒够了百亩地哪里是因为俭省,是因为我们三儿子!” “老三自从去了县上读书之后除了束脩和节礼之外都不用怎么花钱,长大了每次回来还带个一钱半钱的抄书银,中了秀才之后更是免税免杂役,每年能给家里省下十几两银子,这才在去年买齐了地。” “虽说这里头大半都是山地只能种些树和高粱的,但也是地啊,能传子孙的,不是那浮财。” “更不用说后来还从书上找到了养稻田鱼的法子,前几年便劝着爹试养了一亩地,要不人家怎么说书上又有金又有玉呢,可不是嘛一尾鲜鱼卖二十文呢,当年就给家里增添了十两的进项,要不后来怎么有银钱起这房子?” 陈老大语重心长地说:“这养了鱼的地种出来的大米还比不养鱼的香甜饱满,收成也涨了两成,可收成再涨又怎及得上鲜活的大鱼?捕上十几尾鱼便顶得上一石谷了。” “我们南越省是老天爷赏饭吃一年能种两次稻,一石谷也就卖三四百文价贱着呢,哪怕辛苦舂出来了也不过是卖五百文一石,要多少米才能换十两?爹都说他种了半辈子地都没见过一亩地能挣那么多银子呢。” “所以啊,这想要发家就得像咱儿子这样脑子活络,就靠着你煮菜只放两滴油的俭省,哪有钱供儿子科举下聘?二房的方哥儿能娶到镇上的媳妇?有钱置地?”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婚事又掏空了家底,咱们家这会儿就不止是一百亩地了。哎但愿这回是个福厚的,不然再来这么一回老二家的可就真的有埋怨了。” 张氏虽然觉得当家的说得有理,但还是有几分不解,“可是儿子就是因为早些年咱们俭省才能供他读书考秀才啊!虽说如今我们家的家底厚了些,但俭省总不会错的,银子花了便不是银子了,往后我们还是要俭省着送他去考状元!” 陈礼忠:“……” 陈礼忠恼羞成怒道:“你这婆娘,儿子都说了此番他考中举人,县老爷和各位乡绅、同窗都送了议程来,再有官府的赏银,进京的钱粮已经够了,让咱们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保重身子骨后头才能享福。” “至于往后的银钱,今年不是一口气养了十亩地的稻田鱼吗?将我们家所有的上等水田都用上了,放的鱼苗也多了好些,老大也天天去割草精心伺候着眼看着年底就能收了,卖出去又是一百多两。” “爹也说了今年这些钱都紧着咱儿子用,留着给他去京城,再加上在老宅养的十几头猪和一大群鸡鸭,也能有几十两进项,还有家里这些年攒下的,我们两个的私房这加起来都有三百多两了,再加上他自己攒的,还不够啊?” 说到这里陈老大也来气了,怒道:“儿子自中了秀才之后每月还给你二两家用你是不是都攒起来不花啊?” “这事要听儿子的,村东头的赵老头家够俭省了吧,逢年过节肉也不舍得割油也不舍得买,你看他们家大人小孩饿得走路都打颤,买地了没有?起新房了没有?” 张氏语塞,“我,我这不是为了两个儿子嘛!攒一年有二十两呢!要在以前我们家辛苦三年也就攒这么多,若遇上了荒年还要倒贴。” “再说了这钱够儿子在省城一个来回的了,再有老大,他这把年纪了还没个后,可不得为他打算打算?还有咱荷花,眼见着也要说亲了但嫁妆还没有着落呢。” 不过张氏想想觉得当家的说得也有道理,可不是因为他们有个好儿子,才能享这许多福。若是没有三儿子,她们一家子都还挤在老房那几间屋子里喝稀粥呢,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儿子不但中了举人,还娶了嫁妆多的媳妇…… “对了当家的,你看了三媳妇的嫁妆没有?满满的六十六抬都插不进手,就比先头的大刘氏少了两抬!但是单子比先头的更长,首饰匣子更是金光冲天,实打实的刚才搬的时候钱树两口子差点就把腰给折了!” 陈老大瞪圆了眼,“钱树怎么去搬我们儿媳妇的嫁妆?” 张氏解释道:“那不是因为要把嫁妆箱子理一理,在后罩房那边腾出几间屋子来嘛,不然下人们都不够住了,他们那一屋子的女人连个箱子都搬不动就让他去帮忙抬一抬,不然难道让你这个公爹去还是让她当家的咱儿子去?” 那的确更不像样,陈老大没话说了,叮嘱道:“这些嫁妆你可别碰,就让她自己收着。” “这大户人家的嫁妆我哪儿敢管啊,”张氏叫屈,“连着先头那个的我都准备给她收着。” 陈老大点点头,可不是这个理,普通的乡下妇人嫁妆能有两抬就很得夫家看中了,可不管是大刘氏还是小刘氏,嫁妆都是论车的,满满的摆了一院子,这些东西他们老陈家可不能碰,没得让人戳脊梁骨。 这世间风俗和朝廷律法都规定了女子的嫁妆为自己所有,待去后分给子孙的,若是没有子孙则要返还娘家。 所以谁家要是敢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不说亲家不同意还会坏了名声,连累得整个宗族,整条村都娶不上好媳妇。 想到此处,他又不放心地仔细解释道:“老三娶的这两个媳妇啊,带的多是浮财,田地不多,先头那个去的时候都商议妥了,她的嫁妆就分给慧姐儿和康哥儿这两个孩子,这是咱们亲孙呐。” “后面娶的这个就分给她自己生的孩子,也是咱亲孙,如此两边就都差不多,他们日子也安稳。” 顿了顿,又说道:“你别看这两个嫁妆都多,可是将来老三谋官的时候用的银子也多,先刘老太爷就用尽了刘老太太的嫁妆,后补上的,刘家这次结亲也是有这个意思。” 张氏沉默了,半响道:“我也不是那等恶婆婆,只要他们好好的,不会为难她的。” 陈老大也是沉默了,埋头抽了几口烟,嘴一张,吐出了泛白的烟圈。 ****** 刘玉真也在考虑着嫁妆的事,她是填房又和原配刘玉珠是一家子,明面上嫁妆的数量就不好越过。刘玉珠的是八十八抬,嫡长孙女公中出了四千两总共六千多两。 刘玉真虽然是嫡幼孙女但她情况特殊,也给了这个数,再有母亲曾氏、亲朋故旧、姐妹及京城外祖父家送来的十八口大箱子添妆,满满当当的达到了八十六抬。 抬出来的时候这些家具、日常用具、摆设、古玩、衣裳首饰、宅子、铺子、田地仆从等把整个县城都惊动了,那些因为大房孤儿寡母没人支应门楣而不想议亲的人家心中暗悔不已。 有这么多嫁妆娶回来做次子三子媳妇多好啊,他们分不了多少家产有个这么丰厚嫁妆的媳妇往后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懂得的人不由得暗暗咂舌,“这比当年的大刘氏要强得多呢,举人老爷可真有福气!” 昨日晒完嫁妆之后便草草的收到了后罩房里,今天才有闲暇领着人收拾,都妥当了刘玉真让段嬷嬷她们都去打理自个儿的东西,自己怀抱着几个匣子回到了房内。 这些都是轻便贵重的,田铺契书、银票这些刘玉真准备自己收着,她略翻了翻京城那边有母亲给的妥帖人,外祖母也有照应所以不用操心,县城的大半都租出去了,等着收租子就行。 至于田地和庄子的收成都安排了妥当的管事打理,这些有成例可依的刘玉真都不打算动,她目前的重心是家庭生活,而且她没有点亮种田的技能树。 不能像陈世文那样能从古籍中找出“稻田鱼”这样赚钱的法子来,所以对手上固定产业的处理就只能往后推了。 正思量着桂枝怀抱着几个匣子走了进来,其身后是顾厨娘和郭家的,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箱笼。 “这是什么?” 桂枝从那堆匣子里找出一本新写好的册子递过来,道:“这是府里各位亲朋给您的添妆,您在家里也没仔细瞧过,嬷嬷便说抬来给您瞧瞧,这是单子。” 刘玉真打开略略一看,见都是金银首饰头面绸缎等,顿时来了兴趣,让她们一一打开,从中挑选了几套。 “外祖母、两位舅母还有表姐给的这几套都收起来,将咱们到了京城要用的,咦表姐给的这套可就是传说中的点翠?真漂亮!” “是呢,”桂枝将匣子捧近了给她瞧,笑道:“在家里的时候几位太太也都是看呆了,不过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是宫里出来的呢只有在京城才能见到。” “曾家来的那个嬷嬷说这是侯夫人入宫时宫里的贵人赏的,她匀了两套,给您和府里的三姑娘一人一套。” “真漂亮!”刘玉真呆呆地拿起来,心想这就是风靡了千年的点翠啊,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有了这套其他就都是胭脂俗粉了,“这套拿到我房里来,我要亲自收着!” 桂枝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问道:“那其他的这些……” 刘玉真想了想,“把周姐姐和几位姐妹的另外收着,其他的都抬去耳房给嬷嬷归整,另记了单子,将来若要送礼就从那些里头拿,对了里面没有什么特殊了的吧?” “没了,都是新打的,”桂枝小声说道:“只府里的三太太和二姑娘送的头面珍贵些。” “他们啊,”刘玉真冷笑一声,“那把她们母女的也另收起来吧,将来回给她女儿或儿媳妇,还有二婶婶的也收起来,将来就给康哥儿媳妇!” 处理完了添妆,便是昨日新收的见面礼了,也有小半箱子,不过这些就都不如前面的添妆珍贵了,也不如她昨日派出去的值钱。 毕竟做好的绸缎衣裳鞋袜另配了绣工精致的扇子荷包等,少说也要十两一套,这一人一套一对长辈就是二十两,不过这些都是府里做的 。 不过也正常,她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若是给的礼轻了反倒会惹人闲话。她仔细看了看桂枝递过来的单子,老太爷他们这些亲眷男子都给了银钱,十两、五两、一两不等。 老太爷、大老爷还有族长都给了二十两,族长长子和姑丈给了十两,几位舅爷一人给了一两,这些银两和大钱加在一起也有一百两了。 有些新得很应是新换的,这是给他们夫妻,给这个小家庭的,刘玉真让桂枝把这些单独放开了,不和她的钱混在一起。 暗暗想着等以后小家庭里要用什么钱就先从这里面拿。 婆婆张氏给了一对凤尾金步摇,给的时候很不舍的样子,相比之下二太太戚氏给金戒指的时候就大方多了,就是族长夫人给金耳环的时候也很和善。 大嫂小张氏和二嫂吴氏的都差不多,应该是之前商量好了的。姑太太则给了两个细细的金手镯,张家几个舅母分别给了细细的银簪、银耳环、银手镯,看起来是一套的。 还有其他人,铜簪子、银丁香耳环、大红布头…… 刘玉真略看了看实物,再把单子上的亲眷关系理了理,与他们送的礼对应起来,便让桂枝收起来,这些她都准备不戴,就当留念了。 如此,她这次嫁人,得到了田地山地上千亩、大小宅院四座、铺子四个、绫罗绸缎皮子布匹一十六箱、古画古董古玩摆设一十八件、头面就有二十八件。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千两白花花的现银,一千两银票,总价值超过八千两银,每年还有约八百两的活钱进账,加上庄子里四季送来的果蔬鸡鸭、粮米柴油等等,发了笔大财。 越看越是高兴,刘玉真喜滋滋地道:“桂枝,这些日子大伙儿都辛苦了,你去和嬷嬷说,这个月给发双份的月钱,你们几个各赏银一两,你再去把那匣子素银簪子取来,一人发上一支!” 桂枝做了个福礼,笑道:“谢姑娘赏!姑娘,还有这个,这是放在装着您日常衣裳的箱子里的,嬷嬷也不知道是什么,特让我带来给您。” “这是什么?还挺好看的。” “姑娘也不知吗?瞧着珍贵得很,会不会是府里太太私底下给您的贴补啊?”桂枝小声道。 刘玉真接过匣子看了看,摇头,“母亲没有告诉过我有这么个东西,能打开吗?” 桂枝摇头道:“不能呢,试了没打开,拿着轻飘飘的,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刘玉真也不在意,随手放在了装有田铺契书的匣子的上面,道:“我知道了,钥匙都放在一起了吧?” 桂枝道:“是的,就放在姑娘日常用的梳妆箱子里,今早我还看见了呢。” 刘玉真点头,“那就好,你再去找嬷嬷拿对牌,把我们在家里做的小孩儿衣裳找出来。” 桂枝瞬间明了,“姑娘您是要把先头给慧姐儿和康哥儿做的新衣裳找出来吗?他们的衣裳是该换了,康哥儿昨天和今天都是穿着同一匹料子的,模样还好但针线一般,且尺寸有些大呢。” “至于慧姐儿她今日穿的是旧衣吧?瞧着那样式好像是家里去年送来的,有些小了哪像大家闺秀?别说和府里的姑娘们相比,就是县里头但凡有些家底的瞧着都强些。” “你以为还在家里啊?”刘玉真解释:“陈家的境况你瞧待客的堂屋便知道了,没什么名贵摆设,木头还比不上我们屋里的,家里的几个下人穿的都是粗布短褐上头还有补丁。” “哪像府里的有四季衣裳,老少爷们这些主子就更不必说了,针线房日夜不停流水似地送去,得宠的还专门配上几个针线上人,家常的衣服穿一两次便赏了人……” 桂枝轻笑,“姑娘说的可是大姑娘?她在家时可是配了四个针线上人,最爱蜀锦,有一阵子非蜀锦不穿呢。” 刘玉真也弯起嘴角,“蜀锦色彩明艳,最得大姐姐欢心。” 桂枝凑过来小声地说。“要我看啊,还是大太太给的那匹云锦最好,老太太都爱不释手呢。” 刘玉真这回笑出声来,“你呀你,尽会耍这嘴皮子,如今咱们来到了陈家,往后啊惊醒着些,这等非议长辈的事情就莫要说了。” 想了想,她又道:“再有那柔软的细棉布收拾出两匹,还有颜色稳重的料子也找些,中秋重阳已过,冬至节礼也要预备起来了,今年要预备着给府里头老太太,母亲的衣裳,家里头这边也有祖父、公公婆婆。” “还有夫君这边,我瞧着他现在的都是旧衣,得给他多备些。” “今年就先用我嫁妆里头的料子吧,”刘玉真叹气,“不用过两年颜色也淡了,倒是明年就要从外头采买了,毕竟是咱们这房的节礼,可不能老是用我的嫁妆。” 如今她身为陈家最有钱的人,这一两匹料子的确不放在眼里,但是账不是这样算的。他的钱是小家的,但她的钱是她自己的,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不能开这个口子,不然以后分不清就麻烦了。 桂枝连声应着。 ******* 傍晚的时候,刘玉真领着桂枝,抱着收拾出的几件小孩儿衣裳去了上房,这些衣裳都是用零散的绸缎做的,每一件颜色款式都有差别。 在刘家备嫁期间,母亲从库房取了十几匹绸缎与各色细布给她做衣裳,那都是一匹匹的好料子,她依着四季做了几十套,也给陈世文做了几套,剩下的布头做不了大人的便让针线房做了适合小孩儿穿的。 主仆两人刚走下西厢房的阶梯便看到了一个黑痩黑痩的丫鬟在上房前面的院子里扫地,扫把挥得很快,尘烟四起。这丫头身不高,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灰色粗布衣裳,上头还有几个补丁,瞧见她走来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扫把也掉了。 刘玉真离着几步远停住了,柔声道:“你是石榴?” 那黑瘦丫鬟傻愣愣地站着不回话。 桂枝冷下脸,喝道:“三奶奶问你话呢,怎么不回?” “三奶奶?!”她扑通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把头磕得咚咚响,结结巴巴道:“给三奶奶磕头请安,万福金,金,吉祥如意……” 刘玉真皱眉。 “起来起来,”桂枝放下东西走上前去拉她,“见着大奶奶不用这般磕头,大太太可在?三奶奶来给大太太请安,你去通报一声。” 石榴头也不敢抬,诺诺道:“大太太?大太太在屋子里摘菜!” 刘玉真和桂枝:…… 活了这十几年,刘玉真听到过“太太在屋里歇下了”、“太太在屋里待客呢”、“太太正在里头等着姑娘呢”等等话语,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太太在屋子里“摘菜”这么,这么淳朴实在的,半响没反应过来。 “罢了,你也不用通报了,继续做你的活计吧。”瞧着便是个粗苯的,刘玉真也不与她计较,绕过她径直向上房走去。 桂枝跟在后面低声道:“姑娘,这家里的下人也太不像样了!” 刘玉真也这般觉得,叹了口气,“慢慢□□吧,人总不是一生下来就懂规矩的,你和嬷嬷提一下让她多注意着些。” 桂枝郑重点头:“是,回头我便告诉嬷嬷。”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门口,婆婆张氏的大嗓门从里面传来,“什么?你说你新三嫂过来了?她怎么过来了?诶呦我去看看……” 刘玉真紧走了几步,赶在张氏出门前走了进去,福身行礼道:“给母亲请安。” “诶诶诶,都安都安。”张氏身着一件浅褐色细布衣裳,看着刘玉真进来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有些拘谨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还没开饭呢。” 祖孙、婆媳、母女 刘玉真脸上的笑意不变,和四姑娘打了个招呼才回道:“儿媳把箱笼收拾好了,找到几件给慧姐儿和康哥儿的衣裳,是在家里时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便拿了来瞧瞧,若不合身我回头再改。” 张氏一看后头丫鬟捧着的一叠颜色各异的衣裳,顿时惊讶道:“哎呦这么多衣裳啊,做这么多小孩子长得快没两年就都不能穿了。” 刘玉真小时候从来没穿过隔年的衣裳,就是珍贵的毛皮第二年那也是要换个面料子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索性张氏也没有在意,她笑眯眯地冲着几个孩子喊道:“康哥儿慧姐儿你们两个快过来,你娘给你们做了新衣裳,和你们前两天穿的那套一样好,快过来看看,哎呀都是上好的料子让你破费了。” 刘玉真笑道:“娘您说的是哪儿的话,一家子人哪儿来的破费呢,小孩子也费不了几匹料子,这是我的心意,穿出去也体面。” “对对对,”张氏笑了,“你当家的也是这么说,这次从省城回来都给我们带了料子,不过那些绸缎料子我手粗可做不来,我和你爹这两天穿的衣裳还是四丫头做的呢,那笨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摆弄针线,也不知像了谁。” 刘玉真看了眼腼腆地站在一边的四姑娘,也跟着笑道:“四妹妹这是像了娘呢,村里婶娘们都说四妹妹能干,正巧我找了几匹料子出来要给夫君做两件以上,想把四妹妹讨了来帮衬,就是不知道娘舍不舍得。” 陈荷花打这新三嫂一进门便被她的风度气派镇住了,觉得她那那都好看,无论是头上的金步摇玉簪子还是这两天身上穿的红色锦缎衣裳都耀得她睁不开眼,不敢近前。 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再看看她衣裳上的精美的刺绣顿时心动了,偷偷地在扯着张氏身后的衣裳,小声道:“娘……” 张氏刚想答应,但想着先头大刘氏的做派顿时犹豫道:“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刘玉真对着陈荷花笑了笑,道:“怎么会呢,娘身上穿的这衣裳针脚细密,瞧着便知道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这个帮手儿媳喜欢都来不及呢,不但是妹妹就是慧姐儿我也想着一起领了去,她这年纪也该学着打络子了。” 慧姐儿倒罢了,但四丫头可是自己亲生的,这小刘氏昨日孝敬的针线看过的人都说好,当家的还说要留着冬至时穿,这让四丫头过去帮忙做衣裳肯定能学个一点半点的,那她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张氏瞧了瞧这小刘氏,不像是不情愿的,而且这是她亲口说的呢,张氏定下心顿时眉开眼笑道:“她呀就是个木讷的,唯一还算拿得出手的就是这针线了,四丫头还不谢谢你三嫂,去了不要惹你三嫂生气知不知道?!” 陈荷花也是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谢三嫂!” “快别多礼。”和陈荷花说完了,刘玉真对着角落里的手拉手的两个孩子招手道:“慧姐儿康哥儿快过来瞧瞧新衣裳。” “这两孩子怎么还躲呢,”张氏皱眉,走过去提着慧姐儿的胳膊喊道:“慧姐儿你忘了昨晚上你爹和你说什么了?还不快领着弟弟过去?!不听话等下不给你饭吃!” 慧姐儿撇撇嘴,拉着康哥儿跟在张氏后面走上前来,停在了三步远,康哥儿想要上前被她使劲一拉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慧姐儿脸上一白,惊慌地望着在场的大人。 刘玉真有些心疼,但这并不是她说话的好时候,便装作没看见走上前去半蹲着身子拿了几件衣裳在他们身上比划,这些衣裳做的时候都往大了做的,如今一比果然都有些大了,遂收了起来,道:“大了些,回头我改改。” 张氏一直瞧着她比划,对这衣裳的料子、绣工和针线都看在眼里,知道是用了心的。这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听她这么说便安慰道:“衣裳要做大了好,小娃娃见风长,做大了明年后年还能穿!” 理是这个理,但刘玉真并不准备让两个孩子穿不合身的衣裳,她脸面还要呢,遂笑道:“娘说得对,我回去改改多留几寸明年再放出来也合身。” “对对对,是这个理!”张氏见她听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刘玉真进来前他们是在围着桌子剥毛豆,这会儿正事说完了几个人便坐回了凳子上,桌子上圆滚滚的青豆装了一大碗,慧姐儿一边剥一边看她,康哥儿则剥着剥着就塞一个到嘴里,张氏也不阻拦。 刘玉真也动手剥了几颗,问道:“娘您这剥的豆子是准备晚上吃吗?这点活计您吩咐顾厨娘做便是了,有下人在哪能让您这个做太太的动手呢?” “不碍事,这是我刚去后边地里摘的,这么点豆子一会儿就剥完了,”张氏边埋头剥着青豆子,边说道:“我看厨房有猪头肉,这青豆子炖猪头肉得来的汤清甜得很,老三爱吃呢,有了这个菜老三和这几个皮猴都能多吃两碗饭,咱们家的豆子种得晚这会儿还没全黄,再过些日子就吃不上了。” 猪头肉炖汤…… 刘玉真别说吃过,在府里十几年听都没听过,估计是顾厨娘买来煮给下人吃的,没想到被张氏看中了。 她缓慢剥着青色的豆荚,将一个个滚圆的绿色豆子放入碗中,末了转头望向耐心剥着豆子的慧姐儿和一边剥一边玩耍的康哥儿,柔声道:“夫君爱吃青豆子炖汤,那慧姐儿和康哥儿也和爹爹一样爱吃吗?” 慧姐儿有些迟疑,但是康哥儿大声答道:“喜欢,甜甜的!”说完又抓了两颗到嘴里,欢快地嚼着。 刘玉真担心他吃太多坏了肚子,忙问道:“康哥儿喜欢甜甜的东西,母亲那还有芝麻糖,让桂枝去取了给康哥儿吃好不好?” 康哥儿眼前一亮,大声答道:“好——” 刘玉真赞了句“真乖”,然后转头去问慧姐儿,“慧姐儿喜不喜欢吃芝麻糖?” 慧姐儿嘴唇动了动,不吭声。 康哥儿却是等不及了,把豆子一扔冲着桂枝就喊,“我要吃糖,你快去拿,快去快去!” 一巴掌的豆子洒得到处都是,张氏急道:“哎呦乖孙,这洒了就不能吃了,慧姐儿快捡起来!” 慧姐儿蹲下身子,默不吭声地捡起了豆粒,很快就捡好了放回碗内,继续默不吭声地剥豆子。 刘玉真一时有些愣住了,旁边的康哥儿跳下了凳子,冲到桂枝挥舞着小手,喊道:“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桂枝瞧了眼刘玉真,见她点头便道:“康哥儿不用急,我这就去拿。”说完便端着东西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康哥儿豆子也不剥了,蹲坐在门槛上,待看到桂枝的身影顿时欢呼着跳下来:“糖!快拿给我吃!” 桂枝端着个托盘,上面的一碟子里累放着堆成尖的芝麻糖块,凑近了都能闻到阵阵浓香,见康哥儿扑上来连忙把托盘上举,空出只手搂住他的身子,道:“康哥儿莫急,这就给您拿。” 康哥儿拿到之后立马塞到嘴里,笑眯起眼睛,又拿了一块跑过去递给张氏,“好吃,甜甜的,祖母也吃!” “诶祖母的乖孙,”张氏笑呵呵地接过了康哥儿手上的糖块,只一眼便看出了不同。 他们村没人种芝麻,想要就得去粮铺买,所以村里人做的芝麻糖向来都是粉多芝麻少,不像这上头几乎全是芝麻,只这样拿着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这么多的芝麻定是价格不菲。 顿时有些心疼道:“这么多的芝麻要不少银钱吧?货郎卖的饴糖两块才一文,给他们吃那些就成了,你这一块就要好几文吧?” 虽然才短短的相处了两天,但刘玉真对这个婆母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下解释道:“娘您这可想错了,做这个糖的糖块是买来的,但里头的芝麻是我那陪嫁庄子上种的,一斤糖能做好些芝麻糖呢,费不了几个钱且常吃芝麻养身子。” 在张氏的概念里自家有的东西那就不算花钱,听这么一说顿时放心地把芝麻糖放进嘴里,糖块的清甜与芝麻的醇香,只一嚼便让她乐开了花。 刘玉真招呼着陈荷花也吃,取了一块凑进慧姐儿的嘴边,柔声问道:“慧姐儿也尝尝好不好?这是上好的芝麻做的糖,很好吃的。” 慧姐儿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 几个人分吃了一碟子的芝麻糖,边吃边说话,手上也不停,等糖吃完不但豆子剥完了,几人也是有说有笑。 张氏起身去内室取了个匣子给她,里头是一大串钥匙和一本册子,拍着她的手道:“这是你大姐库房里的钥匙和她的嫁妆单子,家具都在屋子里,老三说给慧姐儿和康哥儿使,其他的都收起来安置在县城她那宅子里,如今这钥匙就交给你收着吧。” 刘玉真吃了一惊,“这,这怎么使得?” “使得使得,”张氏松了口气的模样,“这一年多都是亲家也就是你二婶婶照料着,往后你和老三商量着办,我一个乡下老婆子哪懂得看顾这些个,你好好保管了将来给慧姐儿和康哥儿成亲使。” 刘玉真这才点头,“媳妇明白了,定会好好保管的。” 刘玉珠的嫁妆有很多,她出嫁的时候老太爷尚在人世,又是嫡长孙女亲娘还掌管中馈所以嫁妆丰厚且实在,总金额虽然没有刘玉真多但是她手里有来钱的酒楼和当铺,每年能得活钱一千多两,几乎是刘玉真的两倍。 除此之外还有压箱银一千两,怪不得养得起那么多下人。 不过从她死后另撰写的剩余嫁妆单子来看,她嫁到陈家之后还按着刘家的那一套来生活,所以她每年的进项都花光了,不仅如此压箱银也用去不少,如今还剩下三百多两不知道在哪里。 陈家这里就剩下一些旧衣裳和几屋子家具旧物,其余的古玩摆设、绸缎布匹皮草、珠宝首饰都没有,不仅她的没有,两个孩子的也没有,全部东西都被收在了她的陪嫁宅子里,由刘二太太打理。 除此之外,她去后陪嫁的下人都被陈世文送回去了,刘二太太或发卖或安置,如今这单子上就是一些种田的庄仆、管事、守门看宅的一共二十五人,贴身伺候的一个都没有。 晚间刘玉真和陈世文说起了这件事,陈世文沉默半响,摇头道:“不用管,人不用管、钱不用管、物件也不用管,当年乱糟糟的,你二婶婶也没说佃租铺子等进项如何处置,总之若送来你便收着将来给孩子们,若不送便当是替玉珠孝敬他们二老。” “我此番中举,各处皆给了贺仪,官府也有赏赐,给了你后约剩下三百两,另外待我出门时祖父和爹娘也会再给些,俭省着上京是够了的。”说着说着他笑了,“至于以后,此科不成我便找个做馆的营生,不会饿着你们的。” 看他心情好转,刘玉真也有了几分说笑的心思,道:“那往后可就全靠夫君了,妾身不挑,有碗稀粥就成。” 陈世文失笑,望着她的目光柔和而明亮,“你呀……” 小张氏母女及匣子 东厢房,也有五间正房并左右各两间耳房,整七间屋子,住着陈家大房长子一家三口,长子陈世诚,长媳小张氏,女儿芙姐儿。 小张氏是山那一边沟儿庄的,因为那有一条常年不停水的沟,所以前朝逃难时很多人留下了,慢慢地一个村子有几百人,张家就是其中一个姓。 沟儿庄张家,早年连饭都吃不上,几兄弟只得一条能穿出门的裤子,好在一家子都是勤劳能干的。后来,老张氏嫁了出来,拉扯了娘家一把,再后来,张氏嫁了出来,也拉扯了张家一把。 所以小张氏出嫁的时候,家里已经能一日两顿吃饱高粱饭,偶尔能吃上大白米饭了,打猎来的肉也不是全部熏干卖掉,偶尔也能蒸一蒸吃,大人除了新婚之外也能再添两件新衣裳,如此在那张家庄也属于富裕人家,说得上媳妇。 张家生儿子多,女儿少,小张氏是这辈唯一的女孩儿,所以张氏她娘,小张氏她祖母这回从陈家给的二十两银子聘礼里面咬牙拿出了十两。 让小张氏她爹走了两天一夜去城里买了两根银簪子,再买了半匹红布和一些零碎,置办出了两个箱子的嫁妆。再让几个儿子孙子把家里积攒的好木头都拿出来,做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马桶等物。 这在张家庄已经是很体面了,那里的媳妇女儿多的是提着一包袱出门子的,坡下村虽然富裕些,但两个箱子和一屋子家具的嫁妆也不算低,小张氏松了口气。 那个时候的她,是张家村里最美的,坡下村新媳妇里最好看的,太婆婆是堂姑祖母,婆婆是亲姑母,丈夫不太爱说话但能干,对她也体贴,真是想也想不到会有后面的这些日子。 “娘,这个线理好了!”一道童声喊道。 小张氏抬头看了看,手脚不停,织机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匹布她已经织了有半月了,今日便能织完和积攒的两匹一起让当家的拿去集市上卖,一匹也能卖个两百文。 她的女儿,七岁的芙姐儿没有出去玩,在旁边给她帮忙,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一阵喜意泛上心头。她的芙姐儿是最懂事孝顺不过的,从小就知道给她帮忙,只是这份高兴里又有着隐隐的忧虑,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儿呢? “那把这卷放下,理那一卷。” 芙姐儿默默地理起了别的线。 小张氏继续埋头织布,等这一匹织完她直起腰松快了两下,提起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想说的话。 “芙姐儿,娘和你爹商量一下,给你打个小织机吧,你今年七岁,织布这活也该学起来了,你族长家的大堂姐就是八岁学织布的,他们家有一台小织布机,如今她及笄后门槛都被踏平了多少人求娶。” “娘想过了,织布这门手艺你得早早的学起来,你看你二婶婶,比娘多学了几年如今一个月能织两匹布,娘就只能织一匹半,你往后啊也要织两匹才行,多攒些嫁妆,将来嫁人了每月能挣半串钱,你在婆家才有底气。 ” 芙姐儿呆住了,小声问道:“嫁妆?是像三婶婶那样的吗?” 小张氏的话语停住了,脑海中给女儿描绘的美好蓝图一下子褪去了颜色,变得苍白起来。最终,她嘴唇微动,抹了把眼泪,喃喃道:“诶,和你三婶婶那样,嫁个好人家。” 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了好些人喜悦的欢呼声。 “多谢姑娘赏赐!” “谢姑娘赏!这个月月钱双倍,姑娘真是大慈大悲啊。” “就是,诶梅香,姑娘赏你的这一支银簪真好看,还有个珠子呢,快给我瞧瞧!” …… 赏了一支银簪?!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在小张氏的耳里不亚于一道惊雷。 她连忙起身推开窗户悄悄的往外望去,只见廊沿下走过了两个俏丽的小丫鬟,其中一人的手里拿着一支小拇指大小的银簪子,其下用红绳坠着一个黑色的珠子。 她顿时就松了口气,只是一个普通的银簪子罢了,不值钱。 思及此,她摸了摸腰间,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床里头的箱笼,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匣子,再重新梳了头,去了头上的铜簪子和蓝布包头巾,换上逢年过节才带的银簪子和花布头巾。 再对着铜镜照了照,才放下了心。 她用略粗糙的手抚摸着匣子里为了此次迎亲刚买的银头面,还有闪闪的两对金钗,样式别致的一套金虫草头面,银项圈、银手镯、银锁等几样,一小把吉祥花样的金银裸子和一个十两的元宝两个五两的元宝,高兴地招呼芙姐儿。 “芙姐儿,来瞧瞧,这套是银头面,为了你三叔这次结亲给他长脸你爹大老远的跑去县城给我买的,要二十两银呢,把咱们家去年分的银子都花完了。这一个是金头面,娘给你收着,这两对是金钗,等你将来出嫁了娘把这金头面和一对金钗都给你做嫁妆。” “这样就有两抬,再加上你的衣裳一抬、盆和马桶一抬、床一抬、 桌椅板凳两台、娘再给你攒一箱子布,这样就是八台了,到时候再给你置办些零碎,也给压箱银,凑够十台的嫁妆,比娘要多,和你二婶婶一样多。” 芙姐儿虽然才七岁,并不理解嫁人这件事,也不理解嫁妆最低在婆家,在妯娌面前意味着什么,但常年在田间村里跑的她已经很明白嫁妆是越多越好了,当下就高兴地喊道:“谢谢娘!” 小张氏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嘱咐道:“我的儿,你就听娘说的,和康哥儿好好相处,他是你嫡亲的弟弟,将来会背你出门子,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你和他处好了娘就放心了。” 芙姐儿神情低落下来,闷闷道:“康弟弟不喜欢我,还爱打人,慧姐儿也不喜欢我,不让我和康哥儿一起玩。” “傻孩子!”小张氏咬牙,“康哥儿是个男娃,难免皮一些,长大了就好了,听娘的话,多去和他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才好呢!” “听到了没有?” 芙姐儿咬着牙,默默点头。 “我的儿……”小张氏搂着她开始哭,“都是娘没用没能给你添个弟弟,没男丁那是个绝户啊!一辈子都让人瞧不起的,死了都没人摔盆是个孤魂野鬼,再也投不了胎了!” “所以你一定要看好了康哥儿弟弟,可明白?” “明白了。”芙姐儿茫然地点着头。 傍晚,外出干活的陆续返家,陈家大爷陈世诚抛下了手里的青草,再在养了鱼的田地里转了一圈,嘱咐了守夜的钱林几句,便就着田沟里的水洗干净脚上的泥土,穿好鞋再提着刚捞的两条大鱼喜滋滋地回来了。 普一进门,他便喊道:“家里的,我捞了两条鱼,你拿去厨房煮了吧。” 小张氏伸手接过,顺口埋怨道:“怎么又捞鱼?家里那口缸养着还有三条呢。” 陈世诚笑呵呵地抱起对着他喊爹的芙姐儿,解释道:“你昨天不是念叨那鱼汤好喝嘛,家里头剩下的都是草鱼,昨天的鱼汤是用大头鱼做的,我今儿捞的就是大头鱼,你看那头多大!” 小张氏埋怨的话语顿时就说不出来了,眼眶发热。 “诶,我这就拿去,正好你和爹娘也喜欢喝。” 从厨房里耽搁了好一阵子,小张氏回来的路上心中默念着那顾厨娘教的烧鱼汤的诀窍,先是要煎一煎,再放姜片,姜片放多少来着?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就听到了屋内传出女儿的笑声。 顿时又叹了口气,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 ************ 西厢里,陈世文也从前院书房回来了,看到刘玉真埋头摆弄着一个黑色雕花匣子,略好奇地问道。 “你在做什么?” “啊?这个,这个是今天在箱子里翻出来的,我之前也没见过,瞧着没在单子上便拿回来看看,可是我试了快一刻钟了,都打不开。怎么就打不开呢,钥匙都在这了啊。” 试了很久都不行,刘玉真急了,想了想把匣子举起来晃了几下,轻飘飘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这难道要找把锤子来? 看她这样子陈世文无奈地走上前去,只一眼便笑了,“这个是百巧盒,不是用钥匙开的。” 刘玉真奇道:“这世上还有不用钥匙能开的锁?不用钥匙要怎么开啊?” “这玩意要巧劲才行,大约十年前县城有个能工巧匠,做出来的盒子不用钥匙也能打开,很是火了一阵子,不过后来他就不见了。我记得你姐姐的嫁妆里有好几个,与这个长得有些像,我看看……” 陈世文拿了起来,翻转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放回了桌子上,手指在在匣面和侧边上又推又拉,随着咔嚓几声小匣子四散开来,露出了柔软内在。 陈世文扫了一眼,看上方是一张银票便没什么兴趣了,自顾自的拿起盖子查看。刘玉真对这匣子也挺好奇的,但她看到银票之后又翻看了底下的几张,越看脸色越凝重,因为这些都是一千两或者五百两一张的银票,足足有十几张张,八千两! 这又不是一张一百两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箱子里面的?没有人和她说过啊?这不对,很不对!嫁妆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在府里是母亲亲自操办的,加派了心腹看守,以她的性情不可能会偷偷放个匣子进去而不告诉她,况且母亲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子。 那不是母亲,会是谁呢? 刘玉真苦苦思索,小一辈是不能的,三房的赔礼?不三房如今都被二姐的婚事掏空了他们拿不出这许多银子,二叔?二婶?老太太?? 可是为什么呢?二叔二婶为什么要给她银子?贿赂让她照顾好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二婶只会凶巴巴的吩咐,而且二婶商户出身对钱财看得极重,看着她的嫁妆单子都能喷出火来,不可能给她这么多银子的。 二叔有了银子也是马上就出发去府城,也没道理给个一年没说过几句话的侄女,至于老太太,老太太是有许多银钱但她并不喜欢大房,而且之前商量好的嫁妆已经给了…… 刘玉真想着想着,抬头望了一眼专注摆弄着盖子的陈世文,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越看越觉得自己想得对,这是给陈世文的! 不然为什么要把一个她打不开的什么匣子放到装有她日常衣裳的箱子里?结论自然是这匣子不是给她的,是给能打开的刘家姑爷陈世文的! 她心念急转,几个呼吸间脑海中就如翻江倒海般想了许多,最后她定下心神,决定直接问他,看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是对这笔银子不动心,和她嫁妆一样多的银子呢,能买许许多多的东西,但是无论是她超前于世人的经历还是自小受到的教导都告诉她不可侵占他人财物,而且还是在陈刘两家这般复杂的环境里,更不容有失。 于是她看着正拿着盖子看得起劲的陈世文,问道:“夫君!” “怎么了?”陈世文看着她。 “你看,你来看看!”刘玉真起身,去拉他的手,将人拉到了榻上的桌子前,把整个小匣子推给他看。 “你看这里面,我的衣裳箱子里突然多了这一匣子银票,不知从哪儿来的……” 陈世文定睛一看,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张银票,一千两,再往下也是一张张银票,薄薄的一叠面额全都是一千两或五百两,合着就是八千两!但是无论是他本身,还是新娶的这个妻子,无疑都是拿不出这八千两银票的。 他先是困惑,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呲笑一声将它们丢了回去,低声说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语。 有戏!刘玉真迟疑着问道:“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陈世文望着她,一撩袍子坐了下来,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老太太……罢了。” 刘玉真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略带苦闷但是没有惊怒,心放下了大半,道:“那这匣子?” 他叹了口气,道:“……你收起来吧,我若是要用会和你说的,老太太,呵呵。” 他这个样子让她不敢再问了,只好将这匣子收了起来和她放贵重之物的箱子一起锁好,将钥匙贴身带着。 走马灯 今日的晚膳吃得早,顾厨娘还做了昨日被陈家人赞赏过的鱼头豆腐汤,但刘玉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即便是顾厨娘精心准备的也才浅浅地尝了几口。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把菜肴和白米饭都吃了个干净,差点撑得走不动路。就连陈世文也喝了两碗汤用了三碗饭,他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以往的模样了,没有下午的苦笑也没有天降横财的狂喜,专注地听着长辈说话。 而待他说话时不但男桌那边听着,女桌这边也是凝神,说话都小声了,整一个顶梁柱模样。 饭后,两人牵着慧姐儿和康哥儿回到了卧房,刘玉真为了活跃气氛将今日整理嫁妆时找出来的小时候做的走马灯拿了上来,这是古代版本的动画片,灯上绘制好武将骑马的图片。 在灯内点上蜡烛,产生的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在外看起来就好像是几个人你追我赶一样,格外的生动有趣。 刘玉真第一次见时也很惊讶,蹲着看了小半个时辰,更别说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玩具的小屁孩了,康哥儿顿时就哇的一声,看得目不转睛。 陈世文搂着他,详细讲解道:“这是走马灯,又名马骑灯,以竹篾、竹条编扎,以纸糊裱……” 可惜康哥儿完全理会不了他的苦心,一个劲的大喊:“爹、爹、你看它会动,动了动了!哇——” 刘玉真坐在榻的另一侧,也搂着一个小孩儿,柔声问道:“这个是母亲小时候玩过的,慧姐儿喜欢吗?你若是喜欢咱们也可以自己做,给你和康哥儿一人做一个好不好?让你们提着玩。” 慧姐儿抿着嘴,小声道:“我不想玩,我想读书。” 读书?刘玉真诧异地望着这个才五岁的小女孩,这么小她就想读书了?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当下应道。 “好,我与你爹爹商量商量,从外祖家回来便在这西厢收拾出一间书房来,给你开蒙,先学《百家姓》好不好?” “这《百家姓》讲的是这世间的一百个姓氏,这第一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里头的‘王’便是你嫡亲外祖母的姓氏了,慧姐儿你姓陈,母亲姓刘,都在这《百家姓》里头呢。” 慧姐儿小声重复了两遍‘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然后重重点头道: “好!” 刘玉真看她态度略有软化,心中一喜,便继续给她说起了这《百家姓》,详细解说了“钱”姓的由来。 “姓氏,《说文解字》里有言,‘姓,人所生也’,意思是说这姓啊是祖宗给的,有同一个姓的人便有同一个祖宗,就有了‘同性不婚’,在这世间相同姓氏的人是不能成亲的。” “到了后来,又有人以上赐、官职、受封的邑名、技艺、祖先的谥号等等作为自己的姓氏。” “姓氏,可以赐给别人吗?”慧姐问了一句。 “当然,”刘玉真答道:“如今常见的便是下人伺候得好,于是主家便赐姓,譬如母亲身边的桂枝,她如今是姓唐,我若觉得她侍候得好便可赐她姓‘刘’,不过只会给丫鬟赐名,不会赐姓。” 康哥儿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不知什么时候不看那灯了,趴在桌上渴望地望着她,催促道:“还有呢?” 刘玉真继续说:“如这‘钱’,有的便说是上赐的,或者是以官职为姓氏,颛帝曾孙陆终生彭祖之裔孙孚,官拜周钱府上士,便姓了这‘钱’。” “说的是古时候有个叫做陆终的人,做的官职里头有个‘钱’字,于是就姓了‘钱’,这陆终的妻子怀孕三年,生了六个儿子,第三子名彭祖,是有名的大寿星,《世本》上说他老人家活了八百岁。” 这回轮到慧姐儿瞪圆了眼睛,喊道:“八百岁……” “这不是真的,”刘玉真好笑着解释,“人活百岁都难,何况八百,若真的活了八百岁,那就成神仙了。好了,我们继续说这个‘钱’氏,‘钱’这个姓氏在《百家姓》里头排第二。” “皆因前朝末年,钱镠曾在今杭州地界建立了吴越国,历时八十多年,国家安定、人民富足,有不少吴越臣僚先后都被赐以国姓“钱”,而改姓为钱。” 随着刘玉真的述说不但慧姐儿听得认真,康哥儿也听得入神,不住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吴越国’降于我朝,以国土献之,这‘钱’姓在我朝便多了起来。” 故事说完,刘玉真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钱”字,道:“这便是‘钱’字了,母亲的四姐姐你们的四姨母就嫁给了城里的钱秀才,这‘钱’字除了作为姓氏之外,我们日常也能见到,譬如铜板,银两、金子等等都称为‘钱’。” “铜板!”康哥儿高兴道:“一个铜板两块糖!” 刘玉真失笑,“对,一个铜板两块糖,康哥儿真聪明。” 康哥儿得到夸奖,满意地不说话了 “赵、钱、孙、李,赵钱孙李,为何要先说‘钱’,不说赵呢?”慧姐儿等他说完,抬头认真问道。 刘玉真一愣,柔声解释:“赵乃国姓,我等皆要避讳,不可妄议,你们只要记住这是天子姓氏就好,平日里莫要谈及,若要落笔也应空缺,或书‘上讳’,这些待你们习字的时候就慢慢知道了。” “对,”一直默默听着的陈世文笑道:“写字时应避尊者讳,除了祖辈之外还有父母、师长、上官、官家以及宫里的娘娘们,这些你们还小,不需要想,待你们习字时再慢慢记就是了。” 慧姐儿又默念了几遍,突然仰起头,小声道:“我明天也能去外祖家吗?我,我想外祖母了。” 刘玉真一愣,想了想认真解释道:“明日不行,回门得我和你爹两个人去,不过过阵子就是我的母亲,你们大外祖母的寿辰,那时候再带你们两个去好不好?到时候大外祖母那的小厨房要做一碗只有一根的长寿面,可好吃了,吃了之后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康哥儿也要去!”还在回味故事的康哥儿听到吃的,顿时大声喊道,见她看过来还不忘点头强调道:“要吃长寿面!” 这孩子,刘玉真哭笑不得。 刘玉真驳二太太 第二天一早,刘玉真刚一睁眼便看到了陈世文的脸。 他站立在床侧,柔声道:“醒来了?醒来便起了吧,今日回门,刘家已派人来接了。” 刘玉真愣了片刻才想起今日的确是回门的日子,顿时坐起了身子,转身望向散发着刺眼光芒的窗口,小声道:“这么迟了,桂枝也不来喊我。” 陈世文笑道:“是我让她不要来打扰你的,你这两天也累了,多睡儿。” 虽然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刘玉真还是羞红了脸。 两人在晨光中用过早膳,把走马灯拿出来哄还没玩够的康哥儿,跟慧姐儿说明日教她习字,再拜别长辈,乘着刘府来接的马车走了,车上堆满了陈家长辈准备的东西,显然陈家对这个新媳妇很满意。 颠簸着到了刘府,福大管家大开着中门领着人站在门口,看到了马车来连忙吩咐人去给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还有大太太报信,然后快步下了台阶,亲自迎上前来。 他站在马车旁朗声道:“姑爷、五姑娘你们可来了,一大早老太太便让小的守在门口,里头正等着呢,快快请进。” 陈世文没有答话,他提着衣摆从马车上下来,仰头看了一眼刘府的大门,笑了笑转身将刘玉真扶了下来,轻声道:“小心些。” 刘玉真在地上站稳,也抬头望着这座大门神情复杂,她前面的十几年都没怎么从这正门进出过,往后的几十年再来便是客了,一时感慨万千,道:“夫君,咱们走吧。” 一行人走进大门,进入前院,便有蓝顶小娇等在路边,载着他们穿过前院、垂花门和大小园子一直来到了第四进的寿安堂。 寿安堂是老太太的住处,早有机灵的小丫鬟等着,远远的看着人来便快步跑去通报,等娇子停了便有人从里面迎了上来,笑道:“陈举人、五姑奶奶你们可来了,快快请进老太太正等着你们呢!” 陈世文冲着她点头,没说话 刘玉真崩着脸,不点头也不说话。 “可算是来了,”刘家三太太笑意盈盈,想去拉刘玉真的手被她躲开了依旧脸色不变地笑着:“五姑奶奶快些请进,二太太盼着你呢!” 几人缓步上前来到了堂屋,果然里面坐满了人,位于上首的是刘家的当家老太太,其余三房人和族中一些长辈,姐妹姑爷等左右各坐了两三排,屏风后也有几个身影。 刘府这边的敬茶礼早在迎娶时就已完成了,今日回门夫妇二人走到老太太跟前在摆好的蒲团上跪拜磕头,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一叠声地喊起,“快快起来,可算等到你们了,五丫头快过来让祖母瞧瞧,你自小就在祖母跟前长大,这两日不见啊祖母吃饭都不香咯。” “祖母,孙女也想着您呢。”刘玉真依言上前,说笑了两句。 接下来拜见完各位长辈,说了几句闲话,陈世文和几位姑爷身为外男不便久留于此,就被二老爷领去前院叙话,其他同族男子也跟着一起走了,坐序重排,刘玉真被请着坐在了大太太下手。 老太太柔声问她,“孙女婿他对你可好?” 刘玉真垂目低头,做足了一副小媳妇模样,轻声道:“夫君很好,两位妯娌也好,祖父和公婆都是和善人,都好。” “那就好,”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道:“往后啊你便是陈家人了,要孝顺公婆抚育子嗣,孙女婿若有不是你要规劝着,但也不可太紧着他,一切都要以他的前途为重!他明年就要考进士了,你万万不可让他烦心。” 这些话成亲前便听过几遍了,刘玉真乖乖点头,道:“孙女明白。” “嗯,你向来都是个懂事的。”老太太满意了,向着族长夫人感慨道:“我这孙女啊自幼便勤俭孝顺,小时候才丁点大呢便知道从园子里摘花孝敬祖母了,我这疼得跟什么似的。” “把压箱底的这红宝石头面都给她了,如今看她出阁找了个好夫婿,我这心啊就安了。” 族长媳妇是个年轻的,和大太太差不多年纪,她的视线从刘玉真头上的那副宝光璀璨的红宝石镶金牡丹头面上扫过。 笑道:“三婶娘您好福气,这县城里谁不知道陈举人前程远大,往后啊孙女和孙女婿一起孝敬您老,您的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老太太笑不拢嘴,“……他们日子和美便是对我的孝敬了。” 看着老太太的乐呵模样,众人又是一阵吹捧,逗得老太太越发开怀,连一向在人前不开口的四姑娘如今的四姑奶奶都逗趣着说了几句话。几番家长里短的对话之后,老太太便有些精力不济,让各房先回去歇息,临了又把大太太和刘玉真留了下来。 众人便知她们有些私话要说,识趣地告退了,只二房的三姐姐刘玉蓉对着她欲言又止,想要说点什么但还是随着殷姨娘退出去了。 “五丫头,”刘府的当家太太小王氏就坐在刘玉真的斜对面,从她进门起便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顿时端着脸问她,“你在陈家可见着慧姐儿和康哥儿了?他们在陈家过得如何?可瘦了?今日家来怎么没带着?” “二婶放心,慧姐儿和康哥儿都很好,”刘玉真柔声回道:“今日早起孩子们还睡着呢,便没抱来,慧姐儿和康哥儿如今都由夫君的爹娘亲自教养着,夫君也很是疼爱,还说他长高了好些呢。” 二太太王氏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声音都提高了,“什么?孩子还没挪到你们跟前住着?我不是说了你们一成亲就把他们放你们屋住着,那张氏就是个乡下老婆子哪能照顾好我的慧姐儿和康哥儿?” “你姐姐去得早姑爷更要加倍地疼他们啊!我让你带过去的嬷嬷、小厮和丫鬟们你可有安排上?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懂规矩,往后就让他们侍候两个孩子!” 就是因为是她精挑细选的所以她才不放心,正好陈家房子住不下所以打发了到县城的宅子里,当然这会儿可不能这么说,她微低着脸,揉着帕子细声道: “这,这陈家院子小,分给我们的就那么五间正房,下人们都是住后罩房的,我和大姐姐的嫁妆多,余下就住不了几个人了。” “而且,而且,”刘玉真用帕子假装拭泪,语气都哽咽了,道:“家中婆婆没有婢女,夫君身边也只得一个小厮。我一跟他说给孩子们配嬷嬷、丫鬟和小厮的时候他便训了我一顿,说婆婆将他养育成人,精心教导,把孩子们交给婆婆再没有不放心的。” “是以我便只能让他们几个先去城里的宅子住着,待将来我们搬出来再安排,我,我这也是没有法子……” 二太太气了个倒仰,怒道:“你这个——” “老二家的!”老太太喝了一声,一字一句道:“亲家母养育了文博这样的好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太太急得眼睛都红了,道:“娘,我这不是——” 老太太和二太太 “好了,”老太太打断她的话,强势道:“孩子们有亲家母照应着我们放心得很,再有挪屋子的事左右都是要挪的,晚一天两天有什么要紧的。” “不过五丫头啊,慧姐儿今年五岁了,康哥儿转眼也要过四岁生辰,孙女婿可有说什么时候给两个孩子开蒙?” “对对对!”二太太也反应过来了,道:“孩子开蒙要紧,你回去就把两个孩子送到府里来和宇哥儿一起读书,日常就在府里住着,我亲自教养!” “这……”刘玉真犹豫着,开蒙读书是很要紧的一件事,昨日慧姐儿说要读书她答应了,其一是因为这世上女孩子是由母亲教养的,男主人并不怎么过问,开蒙也是如此。 她便是由母亲开蒙的,慧姐儿开蒙的事情她能说得上话。其二也是很重要的一点,经过之前的了解和这两日的交谈,她知道陈世文这个人读四书五经,但人并不迂腐,不是那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 但康哥儿不一样,那是嫡长子,继承家业传宗接代的,他的教育问题她还没有和陈世文讨论过,不能贸然插手。 更何况自大姐姐去了之后,陈世文驱逐了她所有的奴仆又不把孩子交给陈家暂时抚养这个事情来看,他这边是不能答应的,她若是提了这样的事很可能里外不是人。 打定了主意,她回答道:“祖母,二婶婶,这孙女不知,孙女这两日忙着认亲,来不及询问此事,祖母恕罪,待回去后我定好好问问夫君,看他是怎么个章程。” 二太太冷笑,“能有什么好章程?现在这满城里除了周家,还有谁家比我们刘家的私塾好,那新请的夫子是个秀才,当年还教导过女婿呢。” 刘玉真紧张道:“此事要问过夫君……” 二太太急了,道:“什么事情都要问,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五丫头啊如今你是陈家妇了,这后宅就由你说了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打发人去接,你回去之后就把两个孩子送过来,衣裳什么的也都不用收拾了,我让人新做!” 刘玉真,刘玉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还有这种操作?这是打算明强了吗?!她望向座位上手,老太太似乎倦了,以手撑额低头不语。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二弟妹慎言!”一直旁观着的大太太冷着声音道:“咱们刘家的女儿,自幼通读《女则》、《女训》,日常教导的都是孝顺公婆、服侍夫婿这等女儿家的事。” “哪能擅自做夫婿的主?更别说未禀明公婆、夫婿就带孩子回娘家这样的大事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咱们刘家没教好女儿!!” 说罢,她冲着上首急切道:“母亲,您来评评理,真儿一个妇道人家,开蒙如此大事,自是要禀明了女婿,由他来决断的,不然真儿遭埋怨事小,影响两家情谊事大,二弟妹这样的话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咱们刘家要抢陈家的孙子了?母亲,您说是不是?” 上首的老太太没反应,旁边站着侍候的老嬷嬷轻轻上前推了一下,又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这才坐直了缓缓道:“是这个礼,婉娘你莫要如此着急,你疼爱孩子们的心咱们都知道的,你这孩子一张嘴就急了,开蒙这么大的事哪能如此着急呢?你是孩子们的嫡亲外祖母,你的意思孙女婿定会好好斟酌的。” 把二太太说得撇过了头,老太太又对刘玉真道:“五丫头你做得很好,孩子们的事你是要好好听孙女婿的。” “尤其是康哥儿,他是玉珠和孙女婿的嫡长子,将来是要承继孙女婿这一房的,怎么慎重都不为过,你切不可自专。你是他的继母也是姨母,好好教养他将来出息了也是得好好孝顺你的。” 刘玉真这才点头应是,“孙女儿明白,两个孩子的事我都听夫君的。” 大太太也缓和下来,道:“母亲说得是,当年珠姐儿带着孩子在家里住的时候,真儿是每日都要去看的,做了多少的小衣裳,她疼爱孩子们的心不比别人少。” 又叮嘱刘玉真道:“真儿,慧姐儿和康哥儿不但是陈家的长孙,也是咱们刘家的外孙,你回去定要仔细问过女婿的打算,若有消息便打发人来回话,老太太和你二婶都着急呢。” 刘玉真自是无有不应。 接下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老太太便说乏了,让她们回去,大房母女俩便识相告退。 等人一出门,二太太顿时埋怨道:“娘您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那些下人的事她都还没有给个说法呢!张家的说她就安排了一个顾厨娘,其他的都没有理会让送到宅子里了,真是不像话,母亲我们不安排些人在孩子们身边万一将来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老太太也是有些头疼,脸色阴晴不定,斥道:“这才几天,等等再看,陈家那乡下地方她待不了多久的,迟早要回到城里来,你急什么。” “都是你做的好事!尽给玉珠挑那些黑了心肝的下人,鼓动着她和夫家分产别居,不然哪有这后头的事!” 二太太语塞,辩解道:“那是因为陈家…… ” “住口!”老太太怒急,一拍扶手,“陈家是清贫,老太太这乡下妇人也蛮横了些,但陈世文是个有前程的,就如老太爷一般,将来有她的好日子,多少富贵不能得?都是你把她宠坏了!” “你瞧瞧这才几年,这就中举了,还是前头的名儿!将来中了进士就是彻彻底底的官夫人!” “中不了再给他谋个缺,照拂着家里,往后多少的好日子!” 二太太理亏,恹怂着问:“那孩子们开蒙的事?这孩子们不回来咱们就不好和女婿开口,这女婿不出面县太爷就不买账,这县太爷不买账那青庄庄头和人争水打死人的事……” 面对着姑母兼婆母那冷着的脸,二太太小声道:“那庄头是您从家里带来的老人了,娶的也是您身边的丫鬟,他老子娘和媳妇天天来求呢。” 又抱怨:“那家人真是不识趣,都给了十两卖身银子了还不依不饶的,竟告去了官府!就该把他们一大家子都抓起来!” 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老太太叹道:“还能怎么办?这先头递老太爷的帖子就能了的事如今还能怎么办?再给那师爷送三百两去,回头笼络住了孙女婿自然也就省下了。” “是是是,”二太太道:“所以儿媳便想着将孩子们接了来,两家亲如一家,这女婿以后自然就会在县太爷那为咱们家说话了。” “说来这事也要怪他,若当年他不是横插一脚,五丫头早就一抬子小娇抬入县衙了,那有今日这事!” 精明的老太太就像是看蠢货一样看着她,吓得她不敢说话了。 “说到五丫头,那一万两银子你都给她了?” “给了给了,”二太太不敢看着老太太,微低着眼连忙道:“按照您的意思,就说是珠姐儿之前的压箱银子和这么些年她嫁妆里的出息,还有咱们刘家给他此番上京的程仪,我亲手给五丫头的,让她交给姑爷。” 老太太这才缓缓点头,道:“玉珠嫁妆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往后也是这样,每年的出息都换成银子给陈文博送去。你要记住,咱们把珠姐儿的嫁妆管起来,不是贪图那每年二千两的出息,而是为了代两个孩子保管,免得将来起争执。” “还有,”老太太的语气冷了几分,道:“我已经让人去找那封信了,如今亲事已成,那封信找到了还是没找到都关系不了大局,从此那件事就烂在你的肚子里,谁都不能说,连老二都不能!不然我就把你送回王家去!” 陈世文那种人意志坚定,不为外物所迷,亦不为女色所迷,这蠢侄女这么多年了都看不透这一点,真真是蠢笨如猪! ※※※※※※※※※※※※※※※※※※※※ 前文新增了一个情节,第七章 功名利禄 其他没有变化,就改了错别字,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第七章 另外之前说收藏满50当日加更一章,后来好像是不小心删掉了,再说一遍 ps:既然看到了最新章节,就顺手收藏一下吧,拜托拜托! 主仆、翁婿、连襟 二太太被老太太训斥了一顿,咬着牙出了寿安堂,这院门一出她身子就是一挺,扶了扶头上坠着红色宝石的金钗,便又是一副当家太太的气派模样。 在廊下被小丫鬟们侍候着吃茶,打扇的郑家的连忙放下细瓷杯子,赶上来弯腰伺候,“给太太请安。” 二太太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略点了点头,道:“五丫头出门那一日,我给你的那匣子可放好了?” 郑家的忙回道:“放好了,悄悄放的,保准谁都不知道,放好了之后我还特地吩咐了我那内侄去抬的箱子,一路上都没经过旁人的手,安全送到陈家了,保准五姑奶奶第二天一收拾衣裳就能看到。” “嗯。”二太太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指轻抚过衣裳上的金丝绣纹,满意地颔首,道:“你等下再去一趟大房,跟大嫂和五丫头说一说这事,就说是家里给的添妆,让她好好收着。” “若是再问,就跟她们提一提老太爷和姑爷中举的事,说一说老太太的嫁妆单子。大嫂那人自视甚高,老太太的嫁妆又是家里不能提的事,这一说她就明白了 ,也不会再找老太太问。” 说着她得意地笑了,“哎呀,也怪我,前阵子忙起来忘了这事,请她多担待。” 郑家的嘻嘻笑:“太太英明神武怎么会错呢,这事都怪老奴,逢着姑娘的喜事多喝了两口马尿竟忘了告诉姑娘这般重要的事,该打该打,万幸没耽误事,请大太太和五姑奶奶恕罪。” 二太太也笑着,心想大房就那么两个小庄子,大嫂头上那一根金钗都戴了十几年了也不见换,母女两个除了公中也不见置办其他细软,可见日子定是过得结结巴巴的,五丫头看了那一匣子银票岂能不动心? 自己再一说是给她的添妆,那死妮子定会美滋滋地把银票收起来,将来哪怕要给陈文博使也是打着她的贤惠名,事发之后就是一个侵占原配嫁妆的把柄,看她怎么给两家交代! 至于匣子里头有多少银子,过几年、十几年后这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二太太只觉得扬眉吐气,又吩咐郑家的:“青庄那事儿,你让大管家从账上支三百两银子送去,务必请师爷多多担待。就说,”顿了顿,道:“就说咱们姑爷从京城回来再请他喝茶。” 郑家的这回听着就认真多了,连连点头:“太太您放心,定不会忘的。” 二太太点着头,顺口又说:“让他们以后做事都机灵着些,再有下回可不能轻饶了!” 郑家的怀揣着庄头媳妇给的银两,笑着劝了两句,“前些日子真是稻子缺水的时候,也是为了府里,不过踢了几脚,谁知抬回去竟死了呢……” “没准是假的呢,哪有躺床上大半月才死的……” 声音逐渐远去。 ****** 另一头,刘家的二老爷一边走着一边给陈世文说着府里的西席,“怎么不见慧姐儿和康哥儿?你很该把康哥儿带来。” “府里新聘的西席田秀才是个有大文采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奈何在杂文上不成章法这才没考上举人,我便聘了来教导宇哥儿,这才不过短短半年宇哥儿便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 “为父这个欣慰啊,假以时日我们刘家也能再出个举人进士了,了了父亲的遗憾,对了这田秀才还与贤婿你有一番渊源呢。” 陈世文一直落后两步含笑听着,听他这么一说想了想便道:“田秀才?可是我当年求学的那家私塾?他老人家如今已是耳顺之年了吧?” “对对对,贤婿不愧是过目不忘的,这么些年了都还记得,田秀才刚过完六十大寿!他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便把私塾关了想找个人家做馆,可巧被我遇上了,也是宇哥儿的缘法。”二老爷捋着长须得意洋洋。 陈世文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田秀才的资料,此人信奉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极推诗赋,对经义及时策大加贬斥,认为有辱斯文。他儿时在他的书塾里学过一段时日,其虽有些迂腐但教导个蒙童是够了的,但并不适合康哥儿。 当下便道恭喜。 “哈哈哈同喜同喜,贤婿我正想跟你说呢,康哥儿眼下快要四岁了,也是时候开蒙读书。你就把他送了来,功课有田秀才教导、日常有你岳母照应,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陈世文笑了,“劳岳父岳母惦念,这是康哥儿的福气,只是我这些年外出求学,都是康哥儿在祖父母、爹娘膝下尽孝,方能抚慰长辈们的思子之心。若康哥儿也离家求学去了……” “我心难安,实在是不能让祖父、爹娘思子垂泪,让长辈日夜惦念是我的大不孝,如此便只能心领了。” “这……”刘二老爷语塞了,康哥儿如今在陈家是代父尽孝的,总不能说不要在祖父母身边尽孝了,来外祖父母家中尽孝吧这种话。他看向儿子,示意儿子说话。 刘家大爷是在刘老太爷做官之后才出生的,三岁便被安排着开蒙,奈何他在读书一道确实没有天分,这么多年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反倒在庶务上颇有几分心得。 是以极为佩服读书好的,这之中又以连中三元、如今年纪轻轻考上举人的妹夫为最。 这一路听了父亲和陈文博的对话,当下便猜测道:“妹夫你不愿意让田秀才给康哥儿开蒙,可是因为你想着自己来?” “你给康哥儿开蒙自然是最稳妥不过的了,可你也要以自身的举业为重啊。你既然上京那功课可不能落下,眼下是没有空闲教导康哥儿的。” “而祖父常说小儿开蒙一事刻不容缓,我们几兄弟都是三岁开蒙,你若想亲自教导康哥儿也可以等他大一些再说。” “对对对,”二老爷也劝道:“贤婿你呀要认真读书,没有精力教导康哥儿,那便把康哥儿送到府里来和宇哥儿一起,如此啊等你考中进士正好可以开始教康哥儿治四书,这便两全其美了。” 陈世文并不心动,坚定地拒绝了,不但拒绝他还自信地笑道:“岳父、舅兄言重了,慧姐儿和康哥儿聪慧似我,我当年是七岁开蒙,不到十年便中了案首,他们如今最大的不过五岁,再晚两年也无妨。” 这…… 人家亲爹说儿子和他一样聪明,总不能反驳说你儿子比你笨,要早点开蒙笨鸟先飞吧?饶是刘家大爷巧舌如簧也无话可说了。 说了这么些话,翁婿几人也来到了前厅,当下便推让着就坐,两位长辈自然是坐在上首,陈世文年长,是新姑爷又是新进的举人地位最高,当下便不再推辞地坐在下手。 其后坐了二姑爷、三姑爷、四姑爷,另一侧则坐了刘家的几位少爷。 刘家的两位老爷虽然不怎么读书了但依然假装读书,几位少爷除了大少爷已逐步接手家业之外,其他的都还在读书。 几位姑爷虽然成了亲,但也还在读书。一屋子的读书人,话题不免转到了读书人最关注的科举上。 二姑爷周秀才此次也和陈世文一起去省城赶考,但一个高中乡试第三,一个榜上无名,是以他在陈世文面前颇有几分不自在,时不时的端茶自饮,不发一言。 三姑爷是府城人,这次来刘家也抱着几分讨教之意,但他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中也有长辈是举人,是以满身读书人的架子,这时候便没有先开口说话。 四姑爷是县城人,家中贫寒只有一寡母,落榜了几次才考中秀才,求学之心强烈,也是他最先开口道, “文博兄,上次在贵府得了你此次乡试的文章,真是受益匪浅啊,昨日试做了一篇,夫子也说颇有进益……” ※※※※※※※※※※※※※※※※※※※※ ps:本文所有关于古代的事务、知识、物件等等都不是作者本人凭空捏造的,但由于文章的特殊性,或者主角掌握的知识的角度上说,可能会有所谬误,不完全正确,比如文中对于“姓氏”的解释我是经过省略、修改的,毕竟不可能和古代人科普“性”起源于女性社会,“氏”起源于男性社会,这个是不符合文章逻辑的,所以会略作修改,请大家以百科为准,谢谢。 pss:唔,本来是中午更新的,但是中午没打开jj,估计抽了 psss:晚上再更新一章,10点左右吧,拜谢 大太太教女 大太太辞别了婆母,领着女儿回到了大房居住的随园,拉着她在床沿坐下仔细地瞧,“瘦了!眼底下还有青黑!可见是累着了,你年纪尚小可别太纵着女婿了!他待你可好?” 大太太这番话教人怎么回,可瞧着她关切的样子刘玉真只得顶着羞红的脸细声道:“他待我很好,脾气温和,家里头的人也瞧不出什么大毛病,孩子们虽皮了些但也还好。” “那就好,”大太太也是松了口气,爱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再度说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在陈家站稳脚跟,要孝顺长辈,疼爱两个孩子,女婿是个重规矩的,先前你大姐姐闹成那样子都没分成家。” “可见他对一大家子、对宗族极为看重,总想着将他们拉扯起来呢,你不要在这方面和他拧着了。还有就是家里头的事要与他商量着来,这夫妻啊要常说话,不然可是不成的。” “娘您放心,我是有成算的,”刘玉真附和,“陈家的事我都听他的,不乱插手。” 随即又有些苦恼地说:“就是那陈家实在是太小了,略走两步就到头了,而且大伯一家就住在院子对面,很是不便,而且那厨房……”刘玉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 “ 这个你不用担心,”大太太拍拍她的手劝道,“我早就想好了,你们在陈家待不长的,陈文博这科若是中了,谋得一官半职,那你得跟去照料。” “若是没中,以他这样的年纪,也可以劝他去京城,京城有国子监呢!如今咱们曾家也不比以前了,谋个席位不难。届时到了京城,家里头还不是任你做主,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没有?” 刘玉真高兴地抬起头,喜道:“娘,我的亲娘,这是真的吗?这么快就可以去京城了?” 大太太得意的笑,“你以为要多久?这亲事一定下我便去信给你外祖母请她费心了,回信在路上耽搁了昨日才到,不然你出门子前我就告诉你了。” “所以,”大太太总结道:“你就要注意着不要这时候有了身子,免得将来他出发的时候你反而因为有孕而不能成行。他再去京城没准三年五载也回不来,你若不跟去往后便夫妻不成夫妻了。” 刘玉真的脑海从刚刚的幸福远景跳跃到如今的夫妻生活,顿时又羞红了脸,拉着大太太的袖子撒娇道:“娘——” “这有什么可说不得的,”大太太刮着她的鼻子笑她,“你容貌虽不及蓉姐儿美艳,但比娘是好些的,性子又温情小意,姑爷疼着也正常,我给你的药丸子你要记得吃。” “好在姑爷在家中待不了几天,我们这是广南府到京城要走三个多月呢,若是遇上下雨下雪那五个月也不奇怪,而春闱在三月,他最迟下下月就得走了,这药不是常吃便不碍事。” “都吃着呢。”刘玉真小声道,大太太给的避孕药丸子她是每次都吃的,她今年才十五岁也不想这么快怀孕。虽然孩子总是要生的,但能晚些便晚些好。 “那就好,”大太太满意地点头,继续晓以厉害,“你刚刚及笄,长得又是一副南人的身子骨,至今还未长开呢晚些怀孕对你自身也是有好处的。” “这世间多少妇人都是因为过早产育而伤了身子以至于寿命短暂,你大姐姐刚及笄就嫁了他,次年便生了慧姐儿,再过一年又怀了康哥儿,最后熬不过那场风寒也未尝没有这种因素。” “你晚些怀孕一来对你的身子骨好,二来如今陈家也有了嫡长孙,不会迫切的要求你生儿子,你正好趁这些日子和两个孩子好好相处,最后啊府里老太太和二房都眼盯盯地瞧着陈家呢,你晚些有孕对你只有好的。” “女儿明白。”刘玉真紧紧地抱住了她,依恋地蹭了蹭,自她来到这个世间,还没和大太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如今在她的怀里,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这几日紧绷着的弦也可以松开些了。 “我的儿……”大太太也搂住了她,满心的不舍,“其实按照我的想法你是定要留到十八,再挑个样样都好的,奈何……时也命也,你要好好的保重自个儿,人在了什么都好说呢。” 刘玉真顺从地应着,她们大房能走到今天已实为不易,正如母亲所说,人在了才好,人若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了娘亲,”刘玉真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问道,“今天老太太那是假装睡着的吧?她老人家的身子没弱到这个地步吧?” 大太太微笑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以前教过你的,咱们要学会什么时候精明,什么时候糊涂,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这也是一门学问呢。” “至于你二婶婶,不是我瞧不起她,而是她这人眼皮子太浅,你莫要理会。像今天就很好,什么事情都推给女婿,女婿对她成见很深,你仔细瞧了没?” “今日回门,女婿正眼都没瞧过你二婶婶,若是他对你二婶婶放心,当年你大姐姐去了之后慧姐儿和康哥儿就会送到刘府来了,而不是三番五次的都接不到。” 刘玉真懂了,又问道:“二婶今天怎么突然提起康哥儿开蒙的事?先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大太太摇头:“二房今儿这事我也不大明白,咱们安插在大房的人还到不了房里伺候呢,不过你二婶婶想要紧紧的抓住她的宝贝金外孙,老太太也只有欢喜的。” 刘玉真想想也是这个理,又说道:“那这样康哥儿就不会家来读书了,康哥儿其实还好毕竟才三岁,如今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但慧姐儿却是等不得了,她昨日也说了想读书。” 大太太赞道:“读书好啊,读书明理,你便好好教她,我儿天资聪慧读书不说破万卷,百卷你总是读过的,再说了幼儿开蒙不过是识字,读读《千字文》《百家姓》罢了。” “现在先读着,后面去了京城也可以送到曾家和其他表姐妹们一起读书,不说读得如何,多交几个小姐妹也是好的,养女儿可不能像刘家这样整天关在屋里。” “我的儿,”大太太爱怜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心思正,后娘也难做,但也不必将那俩孩子当成是豆腐做的,我先前便和陈世文说好了,你年纪小,又没生养过有些地方难免有疏漏,但你的心是好的,不会故意去害那两个孩子。他也说了会信重你,把两个孩子交给你教养。” “嗯。”刘玉真认真点头,“我会照顾好慧姐儿和康哥儿的,母亲你不知道,康哥儿是大房唯一的男孙,夫君又是家中最有出息的,他被养得脾气大得很,给孩子们一人煮一碗蛋羹他都要吃两碗的,对两个姐姐也是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而慧姐儿……”刘玉真犹豫了。 “慧姐儿怎么了?”大太太也是很关注,道:“自从你大姐姐去了之后,咱们刘家就不怎么能见着这两个孩子了,倒是前两年常见,那真是一个机灵的小姑娘。” “慧姐儿如今不太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刘玉真说得也不是很肯定,因为一个小娃娃哪儿来的心事呢?“不过她的确很聪明,昨日教她读书,很快便能记住了。” 这没头没脑的,大太太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好孩子,你是个心善的,那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你尽心便可。段嬷嬷是照顾你长大的,你放心地将孩子们交给她,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帮手……” “母亲您别说了,女儿明白的。”刘玉真打断了这听过好几遍的话。 “你明白什么了?”被打断的大太太不满地斜眼看她。 刘玉真笑嘻嘻的,“我明白了娘您的良苦用心!你放心我会在陈家好好过的,大姐姐留下的一双儿女我也会好好照看,不会惹怒你的宝贝女婿的!” “再说了,就两个小娃娃有什么能被我图的?无非就是大姐姐的嫁妆,可是我的嫁妆比大姐姐的都要多!至于陈家,我能买下整个坡下村!” 大太太都被她气笑了,戳着她的脑壳,“羞不羞,羞不羞!能耐了啊你,你要买下整个坡下村?!要买下你夫婿的祖地做他一大家子的主?是不是往后他不如你的意你就把他家房子给掀了?羞不羞啊你?!” 两人笑闹成一团。 ※※※※※※※※※※※※※※※※※※※※ 加更 get√ 咱们100收再约。 刘玉珠其人 笑罢母女二人又挨在一起说话,刘玉真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便问道:“母亲,先前大姐姐在陈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女儿不过是尽了本分陈家人便是一副欣慰模样,很是奇怪。” “你大姐姐啊……”大太太呵呵笑了,“以前不和你说不过是因为你还小,知道得太多担心你移了性情,如今你都嫁为人妇了还嫁进了陈家,那听听也无妨。” “那娘你快说!” 大太太轻咳了两声,刘玉真忙不迭地去端茶,还搬了个矮凳坐着殷勤地给她捶腿。 “乖女儿,”大太太赞道:“说到你大姐姐啊,当年那是我们县城里的美女、才女,到了说亲的年纪门槛都差点被踏破了,就是府城也有人过来相看。” “可老太爷属意有功名的,老太太和你二婶婶满意家中殷实的,而你二姐姐,她喜欢俊俏有才的。” “挑来挑去也没有合心意的,最后你二婶就和老太太商量着将她嫁回娘家去,你也知道,那时候老太爷还在,他的同年里有人在府城做官,所以王家还是如日中天的。” “后来呢?”刘玉真追问。 “后来,后来王家那舅母不乐意,她想给儿子娶她内侄女。再后来你也就知道了,陈文博院试第一连中三元,咱们整个府都知道了,老太爷看上了文博的前程,将你大姐姐许配给了他。” “而文博是农家子出身,长得比大家公子高壮,那时他还比现在黑好些,也没有如今这番文人姿态,瞧着就是个农家小子,农忙时都要回去下田的,可想而知你大姐姐当时是什么心境。” “大姐姐向来觉得她做王妃也使得的!”刘玉真想着大姐姐平日里的姿态,肯定道。 “正是这个理!”大太太点头,“她想要嫁个官宦世族,夫婿俊朗上进能琴瑟和鸣,将来如老太太一般做个官夫人,所以你们这一辈啊,她对镇哥儿最好,因为他长得好看又会读书。” “好了言归正传,你大姐姐在家绝食了好些天,后来闹不过还是嫁过去了,她那性子和陈家合不来闹出了好些事,后来怀孕之后干脆就搬到了她陪嫁的宅子里住,两个孩子都是在那宅子上出生的。” “自她自个儿住到县城来后他们夫妻感情便大不如前,你大姐姐时常家来住,文博从书院回来便过来接,接回乡下去,到了后来大姐姐生下康哥儿未久便因为一场风寒去了。” 刘玉真缓慢点头,明白了几分,又问道:“母亲,我在陈家没有看到一个大姐姐的陪房,两个孩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啊?” 大太太一口饮尽了杯里的茶,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大姐姐将整个陈家都当做下人看待,她不管是做女儿还是做妻子、媳妇、母亲都没什么好说道的。” “唯一的好处是孝顺听你二婶婶的话,可你二婶婶又是个嫌贫爱富的,没少搅和到陈家去。” “当时好像是陈家出了什么事情,”大太太想了想道:“你大姐姐去后未久突然有一天陈文博就把人都送回来了,连着她那些在陈家的嫁妆一起,把你祖母给气病了,你二婶还被罚跪了一夜。” 又提点她,道:“这具体是什么缘由你可以问问他。如今你们是夫妻了,这些和过日子有关的家里事你可以直接问他,两人多说说话。只一点,他们两个的事不要私底下胡乱打听,这是大忌,文博能走到今天是个隐忍自傲的,你大姐姐将他当做赘婿看待他定然是不愿想起,你别触了他霉头。” 刘玉真赞同地点头,她虽然对陈世文和刘玉珠的事情有些好奇但也知道寻根究底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被陈世文知道了很可能会有麻烦影响到她的生活。 女主人想要在后宅中过得好,除了自己底子硬,有嫁妆有帮手外男主人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这两日刘玉真都谨记自己当初求婚时的承诺,尊敬他的父母,关爱他的孩子。 在他面前也尽量展现温柔娴淑的一面,留意他喜欢的吃食、计划让侍女给他做衣裳鞋袜、找好看的缎子给他绣荷包等等。 这并不是她献媚讨好,也不存在为了取悦他或者陈家而看低自己低三下四热脸贴他们冷屁股,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只是吩咐一声,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若他的家人对她冷言冷语的,她也不会巴巴地贴上去,毕竟她想的是尽自己所能让陈家过得更好,让自己过得更好,而不是让自己做陈家的奴隶。 总之,这都是为了更好、更舒适的生活采取的一种阳谋,一种交换,目前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四位长辈里面,陈家祖父和公公都是男人,只在吃饭的时候打个照面,虽然没有隔着屏风但是男女分桌,不说话。 守寡的二婶多半在自己屋里待着,很少到外头来,主管的婆婆是个没什么心眼的,省钱她就高兴了,花钱她也就嘀咕两句,碍不着她。 至于妯娌、小姑,在她面前拘谨得很,还属于相互揣测的阶段,面前也不必太担心。 刘玉真在大太太的房里说着说着肚子便咕咕叫了,早起吃的早膳在路上颠簸得没影了,大太太见状扬声吩咐让端姑娘爱吃的点心来,片刻便有嬷嬷和侍女陆陆续续地送来她喜欢的糕点和一小碗热腾腾的面。 刘玉真先是吃完了只得两三口的一小碗面,然后拿起鸡蛋糕高兴地咬了一口,含糊着说道:“娘,还是您和芳婶做的好吃,我这两日吃顾厨娘做的点心都不是这个味。。” “好吃我再给你做,这面还是你那庄子上送来的呢,灰扑扑的味儿倒好,我留了些让你带过去了,想吃就让人给你做,” 大太太高兴地看着她,“再写一份方子给你带着,以后想吃娘做的点心便打发人来,娘给你做好了带回去。” “太太——”门外有人小声轻喊,得到允许后进来脆生笑道:“太太,二太太身边的郑妈妈来了,遮遮掩掩的苦着脸上头还有一个红印子呢,说是来给姑娘赔罪。” ※※※※※※※※※※※※※※※※※※※※ 评论回复不了,再说一说本文的更新情况,目前是在榜,日更并且满50再加更一章 如果没有榜,看情况可能日更也可能隔日更,因为要控制一下字数,这个大家在jj看文都懂的。 中午更新,12—2点间 老太太的嫁妆 “赔罪?”刘玉真喝下一口茶清了清嗓子,不太理解什么罪需要郑妈妈这个二婶的得力助手来赔罪,看了看母亲见她也是摇头,于是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徐嬷嬷便领着一个身着鸦青色锦袍,头戴金簪的体面媳妇子进来了。 来人一进门便跪倒在地上,抬起一张有着淡红手印的脸,哭道:“给大太太、五姑奶奶请安,五姑奶奶恕罪,可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刘玉真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嬷嬷快扶郑妈妈起来,有话好好说。” 郑家的在徐嬷嬷的搀扶下半推半就地起来了,掩着脸道:“五姑奶奶恕罪,前儿太太给了我一匣子,说是家里给姑奶奶的添妆,让我私底下给姑奶奶送来,不要嚷嚷着族里都知道。” “那几日家里忙着姑奶奶的婚事,一团乱,直到姑奶奶临出嫁前才得了空,老奴又喝了几口马尿到了这院子没找着姑娘,就把那匣子塞您箱笼里了,忘了给姑娘回话,请姑娘恕罪!” “原来那匣子是你给的啊?”刘玉真恍然大悟,她正想着今天问问母亲是怎么回事呢,那匣子奇奇怪怪的。 “什么匣子?”大太太郑重问道。 不等刘玉真分说,郑家的泣声道:“是给五姑奶奶的,老太太想着姑爷就要去京师了,想起了老太爷当年,便照着当年的单子给五姑奶奶预备了八千两。” “都怪我这不争气的, ”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眼泪鼻涕一起流,“竟忘了给姑奶奶回话,好在姑奶奶都收到了,不然老奴万死不能赎了。” “太太刚刚问起赏了老奴一个耳刮子,让老奴给姑奶奶赔罪,还望姑奶奶看在太太的面子上饶了老奴这一回……” 这样一幅样子让刘玉真一阵恶心,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妈妈说那是添妆,可老太太和二太太先前都给过了的,为何……” “真儿,”大太太插口道:“这事我知道了,让郑妈妈先回去吧,徐嬷嬷你带郑家的下去梳洗一番,只是往后郑妈妈当差万不能这么马虎了。再有下回,我便禀了老太太,将你们一大家子都打将出去!” “诶诶,”郑家的千恩万谢地跟着徐嬷嬷走了。 郑家的远去后,刘玉真不解地问道:“娘,老太太和二婶婶给过添妆了,怎么又给,还是八千两?”这也太多了吧? 大太太饮了口茶,道:“这事我知道一些,刘家是怎么起家的你还记得吗?” 这事刘玉真当然记得,从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于是毫不犹豫道:“是因为祖父考中举人,做了官老爷。做官俸禄多,又有职田和其他的收成吃喝不愁,就都拿回来给曾祖母和祖母买地了。” “当时县里遭了几次难地好买的很。后来祖母又开了些铺子,几十年下来便攒下了偌大家业。” “这只是其中之一,”大太太耐心解释:“你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几十年前刘家只是这县城里很普通的一户人家,不普通的就是刘老太爷于科举上颇有天赋,在他尚未及冠的时候便中了秀才。” “我记得你父亲曾经说过,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家中只有孤儿寡母,虽有同族接济但依然称不上富裕。后来是中秀才之后与王家结亲,迎娶了你祖母,这才有了起色。” 大太太提点着说:“待老太爷二十多岁中了举,年过而立几次上京都名落孙山,在你祖母及王家的劝说下他老人家决定谋个官职,不考了。” “这谋官用的便是你祖母的嫁妆,用了多少不知道,但是她老人家的嫁妆就是八千两,听老一辈的人说当年就剩个空宅子了。也因此啊,你祖父初初任官,便去了那泉州市舶司。” 刘玉真恍然大悟,道:“所以祖母的意思是……” 大太太也是这个想法,道:“所以我觉着那些银子,可能是给姑爷跑官用的。” “这也太早了吧。”刘玉真不以为然,“夫君今年不过二十有三,过些年还考不上再跑也不迟啊。”而且瞧着陈世文那意思,是不打算走祖父的老路的,他志气大着呢,想做正经的进士老爷。 “你以为考上了就不用银钱了?”大太太笑,“考中了进士想要谋个好缺那也不简单呢,朝廷安稳了上百年,每三年取进士三百这朝中的官职都是有数的,不使银子能有好的?” “不使银子就派你到边境、或是那等穷乡僻壤的,一辈子都别想升官。” 大太太小声地说:“先你两位舅舅不是许多年都考不上进士嘛,当时就想着谋个缺。” 这刘玉真倒是知道,大舅舅和二舅舅之前好些年都是举人,也听母亲说过他们想要谋个缺,但是后来又没有动静了。 “所以,是没有谋上?” “那倒不是,”大太太解释:“曾家的情形你也知道,你两个舅舅年岁相差不大,又是前后科,你外祖父的俸禄养一家子置办些小产业还好,若想要谋个好缺那得动用你外祖母的嫁妆。” “给你二舅舅谋缺那你大舅舅呢?那田家可是精穷得很,每年都要你外祖父接济呢。” 大太太耻笑,“不但如此,你大舅舅母家穷,他们家还把没嫁妆的穷孙女嫁给了你大舅舅。田家门槛扫不出二两银来,你大舅母的嫁妆还是你外祖母每年送去一些置办下来的。” “这举人想谋个好缺可不是三五百两的小事,给两个儿子谋缺打眼不说连你外祖母的嫁妆银子都要掏空。” “原来如此,”刘玉真明白了,不由得抱怨:“祖母也是的,银子给就给了嘛,怎么这样子偷偷摸摸的,吓人一跳。” “而且候个缺而已,用得上八千两这么多吗?” “想要得个好的,那是多少都不够的,”大太太解释,“而且往后外官进了京,要给京官送什么冰敬炭敬的,门路多着呢,八千两就够你们使两三回。” “这事既然女婿也知道,你就别管了。” 又说:“如今家里是不缺这几千两的,这么些年的底子在呢,反倒是希望女婿早日得个官身为这偌大的家业撑腰,若升得快些都是祖宗庇佑呢。” “最要紧的是,当年老太爷虽然补回了老太太的嫁妆,但这种事传开了世人都赞老太太贤惠,暗讽老太爷家中葡萄架倒,慢慢的夫妻感情都不如以往,你爹庶出的几个兄弟姐妹就是那时候有的,老太太也因此忌讳此事,这些年不许人提。” “你祖母这是为了你们好呢,她只要不牵涉到王刘两家,对你还是有几分慈心的。所以啊你就不要去戳她老人家的心窝子,这悄悄的给你便是为了捂住此事不让外人知晓,是为了女婿好呢。” 用嫁妆养夫婿一家以及变卖嫁妆给夫婿做事在这个时候乃贤惠之举,所以大太太说得很平淡,当然若真的发生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才不要变卖我的嫁妆呢!”刘玉真强调,若她是老太太,定是舍不得将全副身家托给夫婿一搏的,不然亏了怎么办?当然若是陈世文要用陈家的全副家当一搏她是不会阻拦的。 “好好好,”大太太搂着她安慰,“总之这些银子你就收起来,女婿若用得上你就给他,若用不上你也不要动用,就都留着以后。我与你父亲只养大了你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你日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贴心话,徐嬷嬷又掀了帘子走进来,冲着刘玉真笑道:“姑娘,三姑娘来寻您,我已让人将她请去您的院子安置了。” “三姐姐?”刘玉真想起来了,“刚刚在老太太院子的时候她好像是有话要对我说,那母亲我这就去看看,待会儿再来找您说话。” “不必了,”大太太笑道:“你们说完若还有时间你便歇一歇,到开饭的时辰我再使人去喊你。” 刘玉真想想也有道理,便答应了。 ※※※※※※※※※※※※※※※※※※※※ 多谢支持,给本文留评前10名发放小小红包一个,每人限领3个 ps:不能是没有意义的 做生意 三姑娘刘玉蓉是来找她做生意的。 “三姐姐,你说要和我合伙开铺子?”刘玉真诧异地问道,虽然是一家子姐妹,但是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一起做生意啊,所以刘玉蓉说出来之后她半响没反应过来。 “是啊,”刘玉蓉解释道:“ 我在府城有一个小铺子,原本是卖胭脂水粉和零散首饰的,但好些年没打理那生意比不过别家。” “前两天不是来给你添妆嘛,我瞧见了你那些首饰,漂亮得紧我很是喜欢。” 她得意一笑,“不但我很喜欢,太太也喜欢呢,你这两天不在家不知道,太太第二天就吩咐人去采买你那个翡翠了,其他几位姐妹也想私底下找你画图样子呢,不过都叫我抢了先。” 刘玉蓉口里的太太显然就是二房当家太太了,这个消息让刘玉真惊讶,不亚于惊讶刘玉蓉在府城有一个铺子好几年了,不过也不奇怪。 二叔经常去府城,而殷姨娘又非常受宠跟着去了几回,所以他私底下贴补殷姨娘是很正常的事,以前也有发生过,而且每一次都伴随着二房的一次妻妾斗法。 不过这些和她没关系,她对这个合伙做生意挺感兴趣的,毕竟如今的她要担负起一家子的生计,责任重大开源势在必行,于是问道:“三姐姐,你说的这个合伙,是怎么合伙法?” 见她感兴趣,刘玉蓉举起两支白嫩纤细的手指,道:“有两个办法,一是我们算一算这个胭脂水粉首饰铺子需要用到多少银子,然后一人出一半,你负责画图样子,我负责卖,赚的钱也一人一半。” 刘玉真对这一种没有兴趣,因为府城除非陈世文搬过去住,不然她没什么机会去,而首饰铺子投资大她又没有办法监管的话对她不利,于是问道:“另一种呢?” “另一种啊,”刘玉蓉竖起一根手指,道:“另一种就简单了,就是我那铺子不变,这收货,卖货都由我来,妹妹你一分钱都不用出,就负责画图样子,一套头面我给你二十两银。” “如何?什么都不用做你净赚二十两,”刘玉蓉笑嘻嘻地道:“不过你画的头面可得是大件的,能配你那些什么翡翠、宝石、珍珠等等,不然可赚不到二十两。” 刘玉真想了想,这个法子倒是好一些,不过还是不够完善,于是她用慢悠悠的动作饮了口茶,在刘玉蓉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才道。 “三姐姐你可不实诚,我那些首饰都是我精心设计的,就拿那套六十八件的足金蛐蛐葫芦镶宝头面来说吧,做成一共花了一百七十六两,但做成之后那玲珑楼的掌柜想要出三百两银子买呢,我不卖他又出一百两来买断我的图样子,我还是没有卖。” 刘玉蓉顿住了,拿着团扇狠摇了两下,然后又殷勤地对着刘玉真轻摇,柔声道:“好妹妹,疼疼你三姐姐,我呀虽然有姨娘贴补,但太太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公中只给了我两千两的嫁妆,姨娘贴补了一千两,合着就三千多两!” “三千两能做什么啊?更别说公中置办的嫁妆都是十几年前的旧款式,我都没脸带出去。还有那些田地铺子都是表面光鲜,可怜我嫁到孙家这段日子,夫君和我一个月只得十五两月银,不但没有进项,压箱银子都贴进去不老少! ” “好妹妹,我那铺子不到三百两呢,哪买得起一百两的图样子,这样吧,姐姐我那铺子也不用你出银子了,你就只管花图样,赚到的银子我们姐妹分你四成!”刘玉蓉咬着牙说。 “这样一个图样做个四五套,也就和你卖一张图样子差不多了。”说着又拍拍鼓起的胸脯道:“我们姐妹齐心,合力赚金!” 刘玉真被她这胡闹的一句话逗笑了,道:“既然三姐姐你这么说了,那妹妹我就应了吧,不过你这两个法子都不成,得按照我的来。” 刘玉真虽然两辈子都没开过铺子,但是她略懂一些生意,知道刘玉蓉这做法是不成的。 “太好了!”刘玉蓉妩媚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妹妹想要怎么做,你说!” 刘玉真想了想道:“刚刚我听三姐姐你说你在府城开的是一个小铺子?之前是卖胭脂水粉和小首饰?” “不错。”刘玉蓉点头。 “那既是小铺子,你卖出去的胭脂水粉定不是咱们日常用的那些吧?” “妹妹你可真聪明,”刘玉蓉感叹道:“我们府里用的胭脂都是府城最大的玲珑楼里的,一盒十两银,我那小铺子卖的最贵不过二两,都是卖给市井人家的。” “那,你那小铺子能卖出去三百两的头面吗?”刘玉真反问道。 “这……”刘玉蓉迟疑了,她最近一直在为银钱的事情发愁,那天看到刘玉真的嫁妆突然就被那些头面惊艳了,挪不开步子,之后一直心心念念此事,还真没想到会卖不出去这个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她有些茫然地问道。 “三姐姐别急,既然你那铺子卖不出去价格高昂的头面,那可以卖便宜的首饰呀,那些不到十件的小银头面,单支的金钗,银钗,若用翡翠来做最高不过三十两银,还有绒花,铜首饰等等。” “这些积累下来可不是小数目呢,”刘玉真详细解释道:“大头面用的金银多,压银子,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开张,你若想做大头面的生意没有几千两是不可能,总不能客人来了五六个,你只有三套头面给他们选吧?” “而且你想要做大头面,只靠我这取巧的翡翠那是不成的,这玩意如今只在咱们南边时兴,家常戴戴图个新奇还好若是宴客送人还是得靠那些珍贵的宝石,珍珠,一颗宝石价值几何,不用我说三姐姐都知道了。” “对对对!妹妹你说得对!”刘玉蓉仔细一想,眼睛都亮了,“怪不得和夫君商量这事的时候他说我傻,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啊!” 刘玉真:“……”真是辛苦三姐夫了。 姐妹 “三姐姐,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么咱们就商量商量怎么做吧,我觉着你第二个法子还行,咱们稍改一改。” “铺子、人和货都是你的,你按着我的图样子做的首饰不用分我四分利,只三成便可。除了首饰的图样子外我还可以给你些衣裳的,打小三姐姐你就爱照着我的图样子做衣裳,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如此,她就只需要出出主意,画画图样子便能得些银子,不用费什么心思。而三姐姐承担了更大的风险,多得些利也是应该的。 “那真是太好了!”刘玉蓉的笑容明艳妩媚之极,让刘玉真都看呆了半响,心想三姐姐真是个大美人,难怪殷姨娘受宠二十年不衰。难怪她也能躲开被小娇抬进州府的命运,嫁到府城去。 两姐妹正商量着合作细节,约好了今日刘玉真回去便打发人把她闲暇时画的首饰图样送来。桂枝便掀帘子走了进来,轻声道:“姑娘,二姑娘在外头,提着礼呢。” 室内顿时一静。 “这,要不我先避一避? ”刘玉蓉声音都放低了几分,好似怕惊扰了什么般。 刘玉真拿出了最近一年积攒的涵养,才强忍住将人打出去的欲望,道:“我定亲后就搬到了庄子上养病,和姐妹们没见过几回,今儿真是巧了。” “不但三姐姐来找我,二姐姐也来找我,不知四姐姐是否在路上,桂枝你去瞧瞧四姐姐在做什么,若是闲着便请她来说说话吧。” “至于二姐姐,我听说她如今身子骨不甚健壮,快快请进屋里歇着,不要让她吹了风免得回头病倒了。只我这头还有事要忙,恐怕不能招待了。” 桂枝依言出去了,她招手喊来小丫鬟,吩咐她们快去请四姑娘和六姑娘,再慢悠悠地来到门口,对着略有些焦急等待的二姑娘解释道。 “给二姑娘请安,今日姑娘回门这院子里乱糟糟的,这些新换的小丫鬟不懂规矩忘了请您进来,还望二姑娘恕罪。” 刘家二姑娘刘玉媛是一个身姿曼妙,如柳一般的人儿,一段时日未见她瘦了好些,不但脸色不好身形亦摇摇欲坠,纤细的手一只拽着帕子,另一只搭在其身后一个梳着妇人头的丫鬟手里。 她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柔弱的笑容,细声道:“不碍事,五妹妹可在里头?” 桂枝的脸上也在笑:“可巧了,我家姑娘在和太太说话呢,三姑娘刚刚来了,也在里头等呢,她说想找我家姑娘帮忙,可太太还没说完。要不您和三姑娘一样,先进来坐会儿?” 刘玉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提着裙摆迈过门槛就要往西厢房走去。 “二姑娘您往这边走,”桂枝引着她往正房去,解释道:“您在这里稍坐一会儿,喝碗热茶,婢子这就去回禀姑娘。”说完便转身离去,待其出了门没多久便响起了埋怨声。 “石墨,石墨你死哪儿去了?快上热茶热点心,这是府里的二姑奶奶,周家的秀才娘子!岂是可怠慢的?!” “什么秀才娘子,”小丫鬟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点儿礼仪都不懂,再说了咱们姑娘还是举人娘子呢!” “你这妮子,人前不掀短你都忘了?二姑爷虽然此次和我们家姑爷一起应举但名落孙山,但没准哪天就中了呢。” “到时候二姑娘便和我们家姑娘一样是个举人娘子了,你这嘴上没把门看我不去嬷嬷跟前告你一状,滚到廊下罚站去,晚膳也不用吃了!” 小丫鬟背着屋内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到廊下站好,低着头一副沮丧的模样。 屋内,刘玉媛身边一个梳着油亮发辫的青衣丫鬟立在窗边,挑起了一角棉布帘子看着桂枝摔着帕子远去,再看了看廊下罚站着的小丫鬟蹦跳着离开,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安静地回到了刘玉媛身边,正听得另一个梳着发髻的粉衣丫鬟娇声埋怨道:“四少奶奶,这丫鬟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么久了连口热茶都没人送,等下得告诉贵府的五姑娘让她好好治治才行!” “姑娘,”青衣丫鬟侍立在刘玉媛身后,小声道:“我看那桂枝往西厢房去了,想来很快就能见到五姑娘了,待五姑娘来了您得和软些,三太太能不能回来过冬至,还得靠着她呢。” 刘玉媛低头抹泪不说话。 西厢房内,三姑娘刘玉蓉担心地看着她,道:“你还生她的气啊?她刚怀了胎,她婆婆就把一个貌美的丫鬟给了周家表哥,如今过得很不好。” 刘玉真的笑容有些冷,“与周家表哥的婚事,是她费尽心思求来的,怎么会不好呢?” 刘玉蓉欲言又止,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呢,你们两个的婚事,怎么就……”完了又连忙补充道:“五妹妹,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你说不说都不打紧的。” 许是这个话头起来了,又正好遇上了,加上婚事已成自己过得比二姐姐要好,刘玉真突然有了诉说的冲动,叹道:“我是真没想到二姐姐母女是这样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呢,一年前……” …… 一年前,陈世文妻孝一过,刘老太太一直琢磨着的再嫁一个孙女过去做填房的事就提上了日程,陈家不同意后就把这事托给了刘玉真的母亲,大太太曾氏。 曾氏一来受老太太所托,二来并不想老太太采取下下策——塞个孙女过去做贵妾,所以竭尽所能软硬兼施恩威并重,让陈世文同意慎重考虑此事,但他也同时提出要见一见刘玉媛。 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世道还没苛刻到不允许议亲的男女相互见面的,事实上大部分议亲的男女都会被双方父母安排着见上一面,说两句话了解彼此性情以便以后夫妻和睦。 为免夜长梦多也为了不显得唐突,老太太就办了个赏花宴,给亲近的几家递了帖子,选了个黄道吉日将人都邀请了过来准备途中让人领着刘玉媛和陈世文悄悄见上一面。 周家姐姐 “春香,你说我是穿这身粉色的好看还是这身绿色的好看?”闷了好一阵子的刘玉真比划着新做的两件衣裳,兴致勃勃地问道。 “粉色的好看,”大丫鬟之一的春香侍立在一旁,怀中抱着一件嫩黄色和一件大红色的衣裳真诚地说道:“姑娘您肤色白皙,粉色的衣裳衬得您如花儿一般,而且今日梅花开得好,这衣服衬您呢。” “那我就穿这身粉色的!”少女把绿色的那一身扔回到架子上,在春香的服侍下穿上粉色的,摸着上绣缠枝梅花的袖口感叹道。 “这次针线房送来的料子和衣裳还成,不像以前,净是一些深青的靛蓝的,穿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春香取了件雪白狐狸皮斗篷给她披上,笑道:“几位姑娘都出了孝,正是议亲的年纪,老太太发了话让二太太张罗着给各位姑娘做些鲜亮的衣裳,这次不单衣裳的颜色变了,送来的头面首饰都多了一套呢。” “我不要戴公中送来的头面,”少女快走了几步,在梳妆台前坐下,伸手在匣子里翻找,取了莹白玉簪和凤尾步摇并一串珍珠,道:“就用这几个。” “这会不会太素净了?”春香劝道:“今日是老太太特特召开的赏花宴呢,好些太太、少爷们……” 少女噗嗤一笑,“春香你这话让娘亲听见了,她定是要恼的,母亲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这种相亲宴我得低调些才成呢。” “对了,先头给周姐姐备下的梅花瓣上的雪水可好了?她今日也要来,再添些她爱吃的果子点心给她带上,可怜的周姐姐半年没出过门了,好不容易磨了周家婶婶允她来家里赏花,可别把这水给忘了。” “姑娘您放心,桂枝去瞧着,都备妥了。”春香给她梳好头,佩戴上首饰,再将桌子上的手炉递过去,瞧着她暖暖和和的,这彻底放下心来。 ****** “好妹妹,可算又见着你了!”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貌美女子冲着刘玉真抱怨道。 “你不知道我这日子有多苦,母亲说梅家规矩大,找的那教养嬷嬷严厉得很,一直都不许我出门,要不是这一回你祖母递了帖子我恐怕得在府里关到明年!” “周大婶婶都是为了你好呢,”刘玉真掩嘴轻笑,“一阵子未见姐姐你长高了好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那是因为那嬷嬷每日熬了苦药汁给我喝!”周琴想起那药味就是一脸苦像,“母亲也盯着我,不喝都不行。” “苦口良药呢。”刘玉真安慰她。 “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不过那药虽苦了些,但真的很不错,”周琴低头凑近她耳边悄悄地说:“吃了那药后我小日子的时候都不怎么疼了,肚兜还都重做了,改明儿你也试试,不过嬷嬷说要及笄了才能喝呢。” 两个女孩子在吱吱呀呀的唱戏声中偷偷笑了起来。 “对了周姐姐,你要的梅花瓣上的雪水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足有六坛,等下你记得打发人随我去取,可别忘了。”刘玉真轻声嘱咐。 “忘不了,”周琴好妹妹地叫着,“你可是救了我啊,我那未来小姑子非要那梅花瓣上的水泡茶,还得是初雪,真真麻烦,要不是母亲压着,我都懒得理她!” 周琴的婆家是府城大户梅家,家里头有一个爱吟诗作对的“雅”姑娘,这梅花瓣上的初雪就是为了送去给她做年礼的。 说起这未来小姑子“雅”姑娘周琴便有一肚子话要说,末了感叹道:“我可算见着比你大姐姐还讲究的姑娘了。”说完她左右瞧了瞧,细声道:“真姐儿,听说你大姐夫在和你家议亲?” 刘玉真的母亲曾氏和周琴的母亲姚氏是多年好友,周家是曾氏少有的能不顾忌拜访的地方,所以刘玉真和周琴打小一起长大如亲姐妹一般,于是刘玉真也细声道:“你们家都知道了?” 周琴解释:“我父亲从任上写了信来,想将我那庶妹说给你大姐夫呢,母亲就打听了一番。” “哪一个?”不怪刘玉真如此问,周琴的父亲是周家这一辈唯一的官老爷,十多年前就四处辗转做官了,周琴的母亲周大太太要在公婆跟前代为尽孝所以给周大老爷纳了两房妾室,加上周大老爷之前在家里纳的一房,在外纳的几房,周家大房庶子庶女都不止一个。 “晴姨娘生的。”周琴说的是当初那两个妾室之一的女儿,自幼养在周大太太身边。 刘玉真摇头,道:“母亲说祖母这次铁了心要让二姐姐嫁过去,今日就要相看了。” “可我瞧着你二姐姐似乎不太愿意啊,你瞧,那神情恍恍惚惚的,不是个乐意的样子。”周琴指着刘玉媛的方向道。 刘玉真也瞧见了,不过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叹道:“这也没法子,虽然三婶婶不太情愿,但是三叔是同意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女儿家不能自己做主呢。” 周琴了然,“姑母还是想把你二姐姐嫁给我二哥啊?” 刘玉真点头,“但是祖母不同意。” “那当然了,”周琴又笑了,“二婶自从二哥中了秀才之后,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放话说非世家女不娶,其实就是想多要些嫁妆。” “不然二哥也不会快二十了还不成亲,你们家三房家无恒产,姑母又是庶出嫁妆才两千两,哪拿得出能让二婶满意的嫁妆?” 就是这个道理,若是三婶婶能与周家定下婚事,没准祖母能改主意另选一位孙女,毕竟周家二郎也是年少时就中了秀才的。 但周家二太太狮子大张口想要六千两陪嫁——二姐姐是庶嫡女,公中只给二姐姐准备了嫡庶女的例份两千两,若想要更多就得祖母做主,结果显而易见。 反倒是三房答应二姐姐嫁给大姐夫,公中就会依着大姐姐的单子来准备嫁妆,四千两并且不用三房私下贴补。 “不说这些了,”刘玉真抛下烦心事,道:“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今冬雪下得早,梅花开得比往年都要好,我领你去瞧瞧。” “羞不羞,”周琴跟着她站起来,取笑道:“你家的梅园我可比你熟多了,你小时候在里头迷路还是我把你找出来的呢。” “好姐姐,可忘了这事吧。”刘玉真连忙告饶。 姐妹两人相携着离去。 …… “后来呢?”三姑娘刘玉蓉给她倒了杯热茶,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和陈文博待一屋子里了?” “这事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陈文博又年长我们好些,小时候族学读书的时候我们和他都说不上话的,没理由你们在那天突然就说起话来了。” 还被人抓,抓个正着,当然后面这句话她不敢说。 “后来啊,”刘玉真神色恍惚,陷入了回忆之中,“后来我和周姐姐分开了……” …… 困局 一年前的梅园里,周琴往左边走想去看朱砂梅,但刘玉真想往右边去看看新栽的宫粉梅,于是两人在半途分道扬镳而且还把身边的侍女打发去取那几坛梅花瓣上的雪水了。 时也命也,这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不过谁又能想到会在自家的园子里出事呢?当时刘玉真不过十四岁,尚未及笄,大太太又自小把她捧在手心里,那些污糟事听都不会让她听到。 所以当刘玉媛身边的丫鬟找来说二姑娘崴了脚,扶她到旁边的院子里歇息了,她要去寻大夫想让刘玉真去陪陪二姑娘时。 刘玉真不疑有她的就跟着那丫鬟到了梅园旁边一处僻静的院子,谁知道一进门竟看到一个在墙边负手而立的高大男子! 而刚刚还在身后亲热地和她说着“姑娘慢些,小心台阶”的丫鬟没跟着进来,然后在外面关上了门! 那一瞬间刘玉真紧张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顾不得去看那男子是谁,连忙回头去拉门,喊道:“开门!快打开门!”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并很快有脚步声远去,刘玉真的心凉了半载但还是不死心地拉扯,门动了动,露出了外面崭新的铜锁。 刘玉真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破局之策,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男子声音,他疑惑地喊着:“五姑娘?怎么是你?” 刘玉真回过头来,意外但又不意外地看到了大姐夫陈世文的脸。 那一刹那,她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唯一的感觉是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瞪大了眼睛也不能阻止泪水从脸上滑落。 陈世文也有些慌乱,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柔声道:“五姑娘,你莫着急,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别担心我们会平安出去的。” “让您见笑了,”刘玉真侧开身子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刚才我在梅园闲逛,二姐姐身边的抚柳来寻我,说是二姐姐崴了脚在此处歇息,她要去寻大夫希望我能来陪一陪,我不疑有他便过来了,谁知,谁知……” 陈世文神色凝重,“我也是被那丫鬟引来的,她今日一直在三太太跟前,我便以为……” 便以为是特意安排他和刘玉媛相看的,虽说这院子偏僻了些,但既然两家仪起了婚事那也不必讲究这许多了。 说到现在很明显,他们被二姑娘,确切地说是被三房给阴了。 陈世文今日是来相看的,他被刘玉真的母亲曾氏劝动了,觉得续娶妻妹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相反填房是妻妹反而比旁人要好上一些,最起码后宅会平静许多。 他也不求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只想娶个孝顺父母、明理、能帮着照顾家里的良家女子。 但是鉴于刘玉珠“珠玉”在前,他决定此次要先见一见刘二姑娘,再决定婚事,老太太同意了给他送了张帖子。 所以他今天是抱着见一见刘二姑娘的心思来的,当三太太派人请他到这僻静的院子里来时他很快就应下了,来到这里后被通知等待也觉得正常,耐心地等了。 刘玉真进院子的时候他有发现,但他一个大男人并不能从声音中听出这是哪一个妻妹,再加上那丫鬟喊着“姑娘”,声音和之前跟在三太太身边后来请他到这儿来的丫鬟一样。 于是先入为主地觉得这应该就是刘二姑娘了,还特地背过身去免得唐突了。 谁知竟然错了?! 意识到出事了之后,陈世文很快就镇定下来,对着悄悄抹泪的刘玉真道:“五姑娘,你让开些让我看看这门。” 刘玉真用手抹干了脸上的泪珠,声音略微沙哑着说道:“我刚刚瞧见外头锁住了,大姐,你,你小心些。” 陈世文点点头,在刘玉真让开后走到门前狠拉了一下,哐当一声房门露出了一道缝隙,但并未被拉开。他又狠狠地推了一把,如此往复随着一声声哐当响门还是没有打开。 后面他又后退了几步撩起长袍下摆狠踹了几下,但除了造出比之前更大的响声之外并没有其他效果,见状他又去试了窗户,但无一例外并无动静,他们被困在这屋子里了。 那一刻,陈世文脸色阴沉得吓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针对他们两人的局,也不用怀疑,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希望有人来看见他们共处一室,因为这意味着刘玉真会名节大损,只有嫁他一途了。 当然,陈世文对继室是刘二姑娘还是刘五姑娘并没有很大反应,这两个女子现在在他的脑海中都只是“妻妹”,甚至在见过刘大太太之后他会更想娶刘玉真这样被聪明主母教养出来的女子。 但这些都并不是两人可以在这独处一室的理由。 “如,如何?”刘玉真这时已经镇定下来了,开口问道:“有办法出去吗?” 陈世文摇头,道:“门窗都被锁住了,出不去。” “那椅子呢?拿椅子砸一下试试?”刘玉真说完便走到椅子旁伸手想搬,但是椅子纹丝不动。 “让我来!”陈世文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但他也搬不动,椅子被牢牢固定在地面上了,不但是椅子还有桌子,床榻等都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陈世文脸上都冒出了汗珠都没有搬动。 刘玉真的心沉了下来,她真的没有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姐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如今思考这些于事无补,在出不去的情况下如何保全自身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紧走了两步,就着被拉开的门缝往外望去,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没敢喊因为如今尚未想出破局之策,万一把人喊来看到他们两个被关在屋内,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些人可不会在意门窗都锁了这等“小事”,她们关注的是两个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知道喊人没用之后,刘玉真又在屋内四处转了一圈,这是一处待客的小院,他们所处的是堂屋但和隔壁的寝卧也就隔了一扇屏风,当她看到那床榻的时候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真是欺人太甚! 陈世文搬不动椅子后也四处找了找,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能破门的工具,倒是分神注意到她从屏风后转出来停在挂在墙上的画前,站定了许久,顿时问道:“五姑娘,你可有良策?” 刘玉真还真是找到了有用的东西,她站在刚刚陈世文看过的画像前,喃喃道:“这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 收藏满100,get√ 加更一章 下一次相约在150呀~ ps:中午吃完饭回来看到营养液突然增加了40瓶,在后台没找到在哪里看,勾选了一键感谢按钮,非常感谢! 呃,中午的时候,一刷后台看到收藏107,好开心于是把下一章存稿填上了晚上9点更新 过了一两个小时,再一刷,124,唔…… 下午下班又一刷,133,唔……,把更新时间改成晚上7点 以及蠢蠢欲动想要把150改成200再约…… 看了一下我的存稿箱,不改了,就这样吧150约一次,200再约一次。 感谢大家。 破局之策及求婚 陈世文皱眉,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求菩萨保佑?菩萨能让他们出去吗?这姑娘莫不是急疯了吧?但他自诩是君子,不能也不愿对一个姑娘口出恶言,便柔声问道:“五姑娘,你还好吧?” 刘玉真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双掌合十,虔诚地拜了一拜。然后转身,并未上前而是就此站定,正色道:“姐夫,你我都是不愿被人瞧见我们独处一室的。” “这是自然,”陈世文点头,对此毫无疑问。 刘玉真继续说道:“那我便直说了,我刚刚瞧过了被锁住的门,这地方偏僻得很,那丫鬟将我们锁住想必是为了不让我们离开,也不让别人找来。她此时恐怕是去喊人了,很快就会带人回来,毕竟这里虽然偏僻但也不算人迹罕至,我们失踪久了定是会有人寻的。” 陈世文想了下,觉得有理,便问:“那五姑娘意下如何?” “那人费尽心思锁住了我们,定然是为了营造你我二人‘独处一室’的景象,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只要让人瞧见那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刘玉真解释道:“而我们只要没离开这屋子,不管他们看见的是我们坐在一起,还是一东一西看不见对方那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陈世文赞同,继续听她说。 “我刚刚瞧见了这副观音画像,”刘玉真望着挂在墙上的观世音画像,道:“这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自父亲去后,母亲就建了个佛堂,常常在那里跪求菩萨保佑。” “于是我便想着,既然咱们出不去,那就跪求菩萨保佑吧。只是要委屈姐夫装一装病人了。” “左右我们独处一室这改不了了,那就麻烦姐夫晕倒在地,我派了侍女出去寻大夫,自己留在此处念经跪求菩萨保佑…… ” 此举将孤男寡女私会变成了五姑娘善心照顾晕倒过去的姐夫,为此还跪青了膝盖…… 好歹名声上好些了,而且等下人一窝蜂地进来看到这疑似“凶杀”的场景,也能冲击她们的内心,尽可能地将暧昧的氛围降下来。 陈世文有些惊喜地看着她,想不到她竟然能另辟蹊径想出这么个主意,一个清醒着的男人说和屋子里的另一个姑娘没什么,不管她清不清醒世人肯定不信。 但如果是一个清醒着的姑娘说和地上昏睡着的男子没什么,这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陈世文暗暗惊叹,聪慧并且临危不惧,很快冷静下来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虽有些生涩稚嫩但也有可取之处。不由得暗暗庆幸今日在此的是她,若是别的姑娘估计早就以泪洗脸,恐慌得不知所以了吧。 他深吸了口气,朝着刘玉真做了个揖,郑重道:“如此,便委屈五姑娘了。”然后随意找了个地方,装作踉跄的样子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刘玉真也深吸了口气,向着菩萨画像的地面上跪去,一声闷哼,剧痛从膝盖上传来,直袭脑海深处。有微湿的液体流了出来,沾湿了膝盖,刘玉真觉得应该是流血了。 “五姑娘?”陈世文坐了起来,担忧地喊了一声。 “无事。”刘玉真回道,她双手合十,念起了《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三世诸佛,……故知般若波罗蜜……” 女子沉稳的一声声经文里,陈世文的心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觉得烦乱的思绪都有了几分缓解,冰凉的地面也不再那么渗人。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陈世文劝道:“……五姑娘,这地上冷得很,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你不如等人来了再念吧?” “……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刘玉真又念完了一遍,心也静了些,但膝盖还是很疼于是跪坐下来,至于经文咬着牙还是得念,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如果来人悄悄的她不知道,待人家推门了才开始念经那就失去了效果了。 苦肉计也白演了。 于是道:“姐夫不必多虑,这要骗过别人首先就得骗过自己,况且菩萨还在呢,心不诚菩萨怎会保佑你我度此厄难?如今已接近午时,正是开宴的时辰你我不见了定是有人要寻的。” “那人应该很快就来了,倒是姐夫你也要装得像些,大夫不来就不能醒,到时恐怕还要为难姐夫喝几口苦药汁子,再挨上两针。” “这个请五姑娘放心,”陈世文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我自幼过的是苦日子,这些难不倒我。” “只是,关于罪魁祸首不知五姑娘可有推断?” 罪魁祸首,肯定就是三房了,而且能想出这种恶毒主意的非女眷莫属,初时看到丫鬟就想着莫不是二姐姐,毕竟今天听戏的时候她可是满心不愿的。但后来却发现应该是另有其人,做出固定桌椅这等事万无一失之事的非年长又宅斗经验丰富的三婶莫属。 今日是陈世文和二姐姐相看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他被发现与她共处一室首先这门婚事就要告吹,其次刘玉真还想到了之前周姐姐说的嫁妆一事,三房受了此等大辱,那么是否在嫁妆上有商榷的余地? 能让公中或者大房拿出银钱来补偿,比如给正好能符合周二太太期望的五千两? 至于二婶,她身边也有能人但如果是她出手这里的人就不会是她,而是更好掌控的四姐姐。 “应该是三婶,”刘玉真冷静地分析着:“这种事向来是女眷的手笔,若是二婶,今天在这里的人不会是我,而姐妹们尚做不到如此慎密。” “只有三婶,对这婚事她一直不太情愿。母亲说老太太和三叔都同意了,三婶虽然有别的心思但也没高声反对过,所以她才应下做说客的。”逼婚的事曾氏不会做。 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真是可笑,二姐是她的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她竭力反对谁还能逼死她?” 如果三婶哭着闹着反对,家里头不说陈世文若知道了定是不会应的,可惜她不敢,又拿不出娘家二嫂想要的嫁妆,也是起了恶毒心思。 “正道不走偏想些歪门邪道,把我们关在此处,一来破坏了此门婚事,二来坏了我的名节报复母亲,真是一石二鸟。” 其实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老太太,她老人家是想和陈世文维持此种亲密的姻亲关系的,而且哪一个孙女并不在意,所以此计是一石三鸟。但这话可不能在陈世文面前说,免得他看低陈家,看低陈家姐妹。 “此言有理。”陈世文暗暗点头,又继续问道:“那不知五姑娘准备如何处置,是否需要帮忙?” “……不必了,”刘玉真的语气低了下来,“三婶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那我们的亲戚情分也就断了,接下来自然要打狠了她,免得都以为我们大房好欺负。” “此事我自会与母亲商议,你,你放心定会给你交代的。” 刘玉真暗自想着要怎么对付那三太太周氏,而且这事陈世文最好不要再插手,不然他们两个可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陈世文欲言又止,他看着跪坐在菩萨面前的女孩儿沉默着,眸光深邃,不知想起了什么。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 …… ****** 刘玉真不知道自己念了多久,大冬天的地上冰冷刺骨,她的膝盖疼得很,不仅有些后悔刚刚为了后面做戏跪太快了。 她一边想着怎么还不来?一边念完《心经》又念起了《佛说高王观世音经》,念完后还是没有听到动静,不禁裹紧了狐狸皮斗篷,悄悄伸直腿。 “姐夫,姐夫?”刘玉真侧过身子小声呼喊着。 “五姑娘何事?”陈世文睁开眼睛扭头望过来。 “你,你听到动静了吗?”刘玉真期待地望着他。 陈世文摇头,猜测道:“许是外头出了什么变故。” “怎么会呢,长辈们这会儿听完戏,正是用午宴的时候,娘亲应该发现我不见了呀,怎么还不找来?”她有些不安。 “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顾不上来寻。”陈世文谨慎地回答道,说实话经过这件事后他对刘家再发生什么事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相对无言两人一躺一坐又过了许久,最后陈世文估计是冷得不行,避着门缝坐了起来,注视着刘玉真神色不明:“过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来,估计外头真的有事耽误了。” 见刘玉真脸色苍白没有回复,陈世文不忍地看着她,道:“五姑娘,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时间越久,对你我越不利。虽然你的计策能够避免,避免我们被撞见独处,能挽回一些名誉,但时间久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过了夜……” “那除非你我一人死在此处,不然五姑娘你的名节是保不住了的。”男子只会被人说风流,但是名节有失的女子将会被如何处置,陈世文从乡间走到县城,再走到府城、省城,听过、见过的不知凡几。 随意嫁人已是好的,有的终身青灯古佛,还有的“病逝”,甚至“沉塘”。 委实让人不忍。 刘玉真也明白,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觉得,但是自幼得到的教导都是女子名节重于一切,母亲年老后还会得到朝廷赏赐的贞节牌坊嘉奖她的“守节”之举。 可想而知这世道对女子贞洁的看中,实在不是她这么一个弱女子能反抗得了的。 也知道自从他们出不去后,不管他们在这里是自愿的还是被陷害的,她的名节将不复存在,如果不嫁给他便只有出家或者远嫁一途。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焦虑,但她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哪怕她再三提醒自己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两人都是受害者,但难免心中会暗暗埋怨。 他怎么就在这里了呢? 他怎么就不是个女的呢? 沉默许久没听到对面这位聪慧的姑娘回话,陈世文于是斟酌着继续说道:“小生陈世文、字文博、二十有二,家住百山镇坡下村。父祖三代身家清白,自幼苦读诗书经义,尊圣人之言,无甚恶习。” “于五年前考中秀才,今后欲考举人、进士,为官一方,庇护百姓。”他的声音缓慢而沉稳,一字一句地说道:“家有慈长辈三人、幼儿女一双。” “另有薄田百亩、养家无忧。” “家中……” “姐夫!”刘玉真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问道:“您知道曾家吗?” 陈世文思虑良久的话被打断了,但他并没有动怒,认真回道:“曾家?可是令外祖曾家?此前略有耳闻,姑娘请说。” 刘玉真没有看他,屈起膝盖,双手环抱其上,低下了头,闷闷地说道:“我外祖曾家,和你很像。” 未等陈世文开口,刘玉真继续道:“我外祖父幼时家贫,旁的人家一日两餐,但外祖父家里是一日一餐,那粥水能照出影儿来。” “好在他老人家自幼聪慧,为人勤勉,在族学之中颇得先生看中,不但于举业上倾囊相授,日常也时有帮衬。在外祖父及冠时更是许以爱女,这就是我外祖父的原配嫡妻,田氏了。” 说到此处,陈世文已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 刘玉真轻叹了声:“那田氏嫁过来后相夫教子,孝顺公婆长辈,与邻里也处得好,是个一等一的贤惠人。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年冬日她从镇上赶回时竟被雪埋到了地底下,那雪多冷啊,被挖出来时人都白了,没过两日便不成了。” “外祖父悲痛欲绝。” “守孝一年后,有人给那时还是秀才的外祖父说了一门亲事,是县城的大商户邹家。家有一女年方十六,那会儿朝廷还不许商户人家科举,于是邹家欲将嫡次女许以一有功名的人家。” 刘玉真的声音恍惚,回想起了十年前在京城住过的那段日子:“……人人都说外祖母贤惠,伺候了婆婆终老,将原配所生的大舅舅从乡间小儿养成了举人老爷,如今是母慈子孝,是老封君,是全福人。” “亲生的儿女也出息,我嫡亲的二舅舅十几岁时便中了秀才,但她老人家从来不和我们提当年的日子,旁的人若是说了,她便一模一样的笑一笑。” “有一回我和表姐问起祖母当年的事,说将来也要和祖母一样,做一个人人称赞的贤惠人儿,她老人家一听便落泪了。” 刘玉真靠在膝盖上的头轻轻地蹭了蹭,缓缓道:“后来母亲说,往后再不许在外祖母面前说这样的话,外祖母这是太苦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一朵花儿一般便要嫁给一个乡下老鳏夫,这也便罢了,哪儿的日子不是过呢。” “但是婆婆嫌她不及先头那个孝顺,族人嫌她不及先头那个贤惠,邻里嫌她不及先头那个好说话,是个好人。夫君嫌她模样不显,大字不识一个,小孩儿嫌她不是亲娘,原配娘家嫌她碍眼挡了自家闺女的路,自个儿娘家也嫌她抓不住夫婿的心。” “苦水一箩筐,她老人家的眼睛,便是那些年背地里哭多了的缘,如今迎风流泪。” 陈世文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心也跟着这些话一起冷了。 刘玉真短促地笑了一下,“其实,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这于我是一个好选择,不然我名声败坏,在此地是难寻人家的。即使到了外头,将来若是知道了这事婆家也难免有看法。” “姐夫您是个有才的,不及弱冠便连中三元,那一年出了榜整个府城都轰动了,热议三月不绝。与大姐姐成婚后您除了到书院读书不常家来也无甚错处,是个真正的君子。” “若嫁给您,定能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听到这样的话,陈世文苦笑。 果然,那聪慧的姑娘夸了人之后话题一转,少女的声音似是被这冬日里的寒气同化了,冷得很。 “但我们大房孤儿寡母,实在是没有这个福分,别看如今母亲在府里领的月例与老太太并齐,吃的用的除了老太太的寿安堂就是我们母女的随园,得了一篓甜瓜都会分随园两颗。” “但这日子过得如何,只有我们自个儿知道,能有今天的日子是我们母女一点点挣来的。父亲刚去的时候,我们母女也是吃过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用过十两银子一篓的黑炭。” “母亲在这里太苦了,没人将她看在眼内,”刘玉真没有看陈世文,也没有看墙上的观音菩萨画像,低着头喃喃道:“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将我带到京城,回到外祖母身边。” “那是她的家,她想带我去过好日子,我不愿违背。” “她不愿我吃苦,我也是不愿她吃苦的。” “姐夫,您明白吗?” ※※※※※※※※※※※※※※※※※※※※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玄奘译本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ps:其实寺庙或者是念经是挺有效果的,我去拜佛的时候能够一上午都不看手机,心会很平静。 我觉得,这一章值得大家评论的,对不对? 其实最开始那个版本的时候,女主是答应了的,后来我再看的时候觉得不对,不符合她的人物性格,于是果断改了,为此还把男主的求婚誓词腰斩,砍掉了下半截。 其实他的这段誓词我写的很满意的,不过没有办法,剧情要为人物性格服务。 女主的拒绝,第一章已经注定了。 ps:本日更新及收藏满150加更,二合一,让我再约200+ 疑似中毒 终于说完了,刘玉真也是松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想过嫁给他的可能性。但是外祖母的境遇、母亲的遭遇都告诉她,这世上的男人是靠不住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既然嫁谁都一样,都要靠自己去使生活越来越好,那为何要选他这个二婚的,为此和将陈家视为囊中之物的二婶对上呢? 而且关键的是如果嫁给了他,刘家是不会允许她们母女两个嫁去京城的,不会允许她的母亲离开刘家的视线范围。如此,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如选择和母亲去京城,京城外祖虽然只是一个小官,但让她嫁个一般人家还是可以的。 她嫁到京城,母亲再以侍疾、尽孝之名留在外祖母身边,如此她们母女不用分离,也能脱离刘家这座大宅,过上想过的日子。 不用守着长辈在,无大祭的传统克制着给父亲上香,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给夭折的哥哥烧纸,更不用在“过继嗣子”这个问题上和族中顽固长辈、老太太及二房中摇摆,夹缝求生。 被二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见过了外祖母的眼泪,不想再见母亲的眼泪了。 沉默着听完的陈世文也明白了,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既然姑娘有了主意,那在下也不为难,刚才的话姑娘就当没听过。之后有人问起,在下便说是突发急症,在此多凭姑娘照顾。” 刘玉真沉默了半响,小声道:“多谢姐夫。” 陈世文望着这个聪慧、明理又孝顺的姑娘,叹了口气:“既如此,姑娘保重。” 两人沉默着,刘玉真又慢慢地念起了经文,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她觉得身子慢慢地冷了下来,肚子也饿了。 但还是没有人来。 恍惚间好像感觉到陈世文坐起来看了两次,又喊了她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刘玉真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说三弟妹,”大太太曾氏的声音比平日拔高了许多,尖利的嗓音穿过院墙,穿过空无一人的院子,再穿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打开了锁的门,传到了坐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念经的刘玉真耳朵里。 她一激灵,瞬间睁大了眼睛,凝神细听。 “……你三房的丫鬟说我儿玉真和文博贤侄先后往这院子里来了,这样胡说八道的丫鬟你还留着做什么?不如乱棍打死了干净!” 母亲来了?! 刘玉真扭头看了看安静躺好的陈世文,转身跪直了,念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这是有什么样的教养就有什么样的姑娘,”另一道声音是周二太太,她今天阴阳怪气的,说话夹枪带棒,“这姑娘家失了名节就应该一头撞死,得个清静,如此才能保全好名声。” 后头又有好些声音,男的女的,乱糟糟的分不清。 ……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来人走进院门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着的念经声反而不敢出声了,最终还是有人犹豫着推开不知什么时候去了锁的门,露出了出人意料的一幕。 屋内有两个人,一躺着一跪着,躺着的人是个身着蓝色棉衣的男子,倒在桌子旁边,地上还撒落着摔碎的杯子,生死不知。 跪着的人跪在屋子另一边,虔诚地念诵着经文,但那一身狐狸皮斗篷和隐隐露出的粉色衣摆以及发饰…… 很显然是此前众人在找的刘玉真。 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徐嬷嬷沉着脸快走几步弯腰在陈世文的鼻息之下探了探,顿时松了口气,扭过头冲着大太太道:“还活着,没外伤。”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七嘴八舌的问这是怎么了。 周琴不愧是和十几个堂姐妹、庶出姐妹一起长大的女子,在其他人慌乱着问这是怎么了的时候她马上醒悟过来。 低声吩咐桂枝道:“找个眼生的丫鬟去喊大夫,就说是玉真让去的,快!等等,香杏你跟着一起去,找常来家里请平安脉的那位。” 说完她拨开前面的几人,快跑着扑倒到刘玉真身侧,喊道:“真姐儿,可算找着你了,我在梅园找你有个眼生的丫鬟说你回房歇息了,我便去厅里等……” 快速低声道:“玉媛落水被我二哥救了,定了亲,你二姐的丫鬟说看到你和他到这里来了。” “……好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复又低声:“我让眼生的丫鬟请相熟的大夫了。” 怪不得来得这样晚,刘玉真明白了,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念完最后几句经文:“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念完趴伏在地,拜,再拜,三拜。 “我的儿,”大太太曾氏也冲了过来,“地上凉快快起来。” 刘玉真被她们搀扶着起来,中间站立不稳还往下摔了一回,好不容易被扶着坐在椅子上她已是冷汗津津了。 她虚弱地笑着,喊道:“祖母、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周大婶婶、周二叔叔周二婶婶、诸位表哥表嫂、姐姐妹妹们,我如今腿脚不便就不与诸位见礼了,还望恕罪。” 大太太焦急地打断她,“还见什么礼啊,你这膝盖都流血了快和我回房喊大夫瞧瞧……” “等等,大嫂,真姐儿可不能走。”刘家二房太太王氏的脸上是五彩缤纷,又是解气又是恼怒,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三房说你和陈文博私会……” “胡说八道!”曾氏怒喝,“这明明就是我儿心善,见着他倒在地上便跪经祈福,你眼瞎了吗和个死人私会?!” “大嫂,这可不是我说的,”刘二太太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也不免带出笑容来,“这是三弟妹说的,这里也是三房的丫鬟找到的,巧得不行。” 曾氏的目光如针一般刺向刘三太太,刘三太太躲躲闪闪低着头,今天这种种事实在是在她的预料之外。她原本是安排着将这两人引来,然后被撞见成事的,如此便可摆脱这门婚事,还能给女儿多要些嫁妆。 可谁知,媛姐儿那个胆大的,竟谋划了那么一出,她一时来不及考虑这头,待丫鬟依着计划回问时顿时就露馅了。 一重事那是这两人情不自禁,私相授受,媛姐儿是受害者,可二重事可就麻烦了,旁人非起疑不可,顿时让她悔得不行。 “哎呦,”周二太太嘴角上钩,“老太太,这我可就要说道说道了,你们家的姑娘一会儿落水湿身、一会儿私会外男,这样的教养我们周家是不敢要的,那我儿与贵府二姑娘的婚事就作罢了吧。” 刘三太太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僵硬着说道:“二嫂既然这样说,那我回头就勒死我那丢人现眼的女儿,再去县太爷告我那好侄子一个私……” “好了,”周大太太皱眉,“周刘两家乃通家之好,二郎和二姑娘这郎有情妾有意,我们这做长辈的也替他们欢喜,既然亲事已定,二弟妹你就少说两句。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处置此事,这秀才公老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周二太太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了。 “大太太说得在理,让您见笑了。”老太太杵着拐杖,指使着人去把陈文博抬到室内的床上,再让人去找大夫,把几位没出阁的姑娘送到其他屋子里,让人把这院子围起来,另指派了身边的嬷嬷去伺候陈世文…… 待她把这乱糟糟的都理明顺,一行人便将目光放在了刘玉真的身上。 老太太的神情略有些亢奋,柔声问道:“真姐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放心,祖母给你做主!” “真姐儿……”曾氏担忧地喊着。 “祖母,母亲,”刘玉真暗地里狠掐了自己一把眼里顿时流出了眼泪,道:“我今日和周家姐姐在梅园闲逛,半路上和周姐姐分开,我去看那新栽的宫粉梅,后来二姐姐身边的丫鬟抚柳来找我,说是二姐姐崴了脚她要去找大夫想让我来此处陪一陪,我不疑有它便过来了。” “哦?又是二姑娘啊,今日二姑娘先是落了水,现在又崴了脚,再晚些时候是不是得丢了命啊?!”曾氏挺直了腰杆,嘲讽道。 “大嫂你——”刘三太太险些气晕过去。 “好了,不要吵吵嚷嚷的,”老太太锐利的目光环视一圈,把好些人看得低下了头,“先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所有人都继续听刘玉真怎么说。 刘玉真心念一动,把原本突发疾病的话改了改,道:“孙女也不知怎么了,进了这门便发现姐夫倒在地上,似是中毒了,顿时急得不行打发了丫鬟去告诉长辈,去请大夫。” “然后后来,扶柳也走了,她不仅走了还把门锁上,我力气小破不开门,便急得不行。” “扶柳?扶柳在何处?”曾氏满面寒霜,大声喊道:“去,将人带来,我倒要瞧瞧是谁敢在我们刘家谋害秀才公!” 虽跟了来但一直躲在人群之后的扶柳很快就被揪出来了,徐嬷嬷亲自动手将人推着上前,按倒在地。 “不不不,我没有!”扶柳狼狈不堪,大声辩解道:“我没有下毒!我是瞧见了您和大姑爷幽会,可您也不能这么冤枉我这个做奴婢的呀五姑娘……” 刘家规矩松泛,大房又是孤儿寡母,三太太说撮合大姑爷和五姑娘是好事一桩。一来五姑娘能嫁得如意郎君,二来大姑爷也能娶得新妇,三来三太太还许下了她拒绝不了的好处。 出了事有三太太保她呢,况且到时候将长辈们引来乱糟糟的谁还记得她这个丫鬟? 所以扶柳才按着三太太的吩咐把这两人引来,但把人引到僻静的地方和下毒谋害饶是她长在内宅也知道这事小不得,顿时就出声否了。 “还敢嘴硬!”徐嬷嬷快步上前,一巴掌把她打歪,怒道:“我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结识外男?我看就是你毒死了大姑爷好拉我家姑娘顶缸,你这小蹄子今日满口喷粪没一句实话,快,堵住她的嘴!” 这个时候显然是疑似杀一有功名的人比男女私会重要百倍的,几位主子漠视着让人把那丫鬟拖下去堵住嘴巴,就连三太太也有些六神无主,生怕那丫鬟真的下了毒,时不时望向屏风后面。 见状,刘玉真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当时急得不行,看到了这观音菩萨的画像就有了主心骨,想起先前祖母生病然后母亲跪经祈福,祖母渐渐康泰一事,便想着念念经文,祈求菩萨庇佑。” “我的儿啊,”曾氏抹起了眼泪,“你向来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菩萨灵验得紧,那些恶毒得没边了的人,报应在后头呢!” 刘玉真和曾氏的这番话说得在场的几人脸色都变了。 听到女儿偷偷传来的信息之后,周大太太也是松了口气,开口帮道:“好孩子,都知道你是心善的呢,瞧瞧你这腿,这血都渗到外头的衣裳来了,可见是跪得狠了,琴儿说你们是两个时辰前分开的,你定是跪了足足两个时辰了,这声音念得都哑了,菩萨会保佑你的。” 末了叹道:“也不知陈秀才能不能活过来,这有功名的人突然横死官府可是要追究的,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这话和之前的混乱景象把众人的心思从旖旎的私会中转到了恐怖的凶杀,一时没人敢说话。 此前是男女私会后宅阴私,在场的男人们都闭紧了嘴巴让女人们说话,但现在被周大太太,九品安人说成是凶杀,刘家男子不站出来却是不成了。 刘二老爷抹了把汗,急道:“这这这不至于,女婿可能就是一时急病发作晕了过去,等等就好,等等就好。” 老太太的脸色也阴沉得吓人,转头怒道:“大夫怎么还没来?!再让人去催催!” 被人连番催促的大夫终于来了,跑出了满头大汗,众人见着他就如见着了救苦救难的菩萨,连忙迎上前去,将人簇拥到陈文博的床前。 刘玉真有些紧张,事情到现在这一步还是顺利的,就是不知道大夫能不能验出他是在装病,不禁心中乱跳。 “放心,”乘着众人都围在床边看大夫诊治的功夫,周琴低声安慰她,“我刚刚让我丫鬟去接了,还从我大哥那借了个玉佩塞给了那大夫!那大夫常来我家,机灵着呢。” 她出门做客并没有带银子,首饰也不能给外男,只好从大哥那里借了个玉佩顶一顶,好在她大哥也是个机灵的,二话不说就给了。 刘玉真松了口气,抓住了她的手,低声喊道:“好姐姐……”今天真是多亏了她。 “你要小心,”周琴也握着她的手,担忧地说:“刚才他们都懵了,一旦陈秀才醒来那……” “我明白。”刘玉真很清楚她想说的是什么,刚刚他们都被陈世文那模样吓了一跳,脑海中闪现的都是杀人而不是私情,但只要陈世文一醒来这个问题就没有办法避免。 最艰难的一关现在才开始,希望陈世文真的如母亲说的那样是个聪明人,不然可就麻烦了。 周家大爷的玉佩还是很管用的,找来的大夫捋着胡须没多说什么,也没开药,就拿着冷水往他脸上弹了些,然后用长长的针扎了几下,陈世文就“幽幽”转醒了。 “我,我这是在哪儿?” “贤婿,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刘二老爷探长了身子,缓慢地问道。 “之前……”陈世文眼神一凛,虚弱地回道:“我今日是来商议婚事的,三太太派人喊了我来,这里没有人,然后,水,那杯水!我喝了那丫鬟端的那杯水之后就觉得,觉得头晕,定是那杯水有问题!” 一众哗然,刘三太太周氏更是倒退两步,惊呼道:“不,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曾氏冷笑,“哦,是了,因为这事都是你做的,将他们两个都引到这儿来,想要泼脏水,还把大姑爷毒昏了!” “不,不不!”刘三太太涨红了脸,“我没有!” “呵,大姑爷都说了,是你身边的丫鬟带他来的,水也是那丫鬟端的,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曾氏看也不看她,冲着徐嬷嬷道:“快去把三房的丫鬟都带上来,让大姑爷认认,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谋害秀才公!” “好了,”老太太出声劝和,“如今孩子们要紧,大夫,我这孙女婿如何了?他怎么会晕倒?” 大夫斟酌着说道:“脉虚,四肢厥冷……天寒地冻的,秀才公在地上躺了两个多时辰,身子骨受损,好在及时醒来如今已无大碍,老夫开些温补的药方,休养些时日便能痊愈了。” 文绉绉地说了一通,没说是不是中毒只说身子骨受损,需要休养。 但在场的众人对后者都不感兴趣,见不是什么剧毒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少爷好声好气地请着大夫到旁边开方子,末了拿着一张纸回来欲呈给老太太。但被陈世文一咳嗽,又瞧着他伸手,顿时犹豫了一下,递了过去。 “多谢。”陈世文咳嗽着,接过药方子看了一眼,揣入怀中,虚弱着说道:“我的小厮在二门外等候,还得劳烦老太太派人去支应一声,让他随着大夫去抓药,咳咳,再让他去县衙请个捕快……” 言下之意就是要报官了,顿时把刘周两家人吓了一跳。 老太太一惊,掩面哭道:“我可怜的孙女婿啊……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竟让他在家里头受到了如此惊吓,好孩子,你不要怕,祖母定为你做主!将那背主的刁奴一家子都打死了!” “快,快让人把那些刁奴绑了来!” 老太太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人把三房伺候的都带了来,那抚柳一家更是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她们一家是刘家经了年的老人了,父亲是外头铺子上的小管事,母亲是管着后花园的媳妇子,还有个哥哥在前院跟车,嫂嫂在针线房做活,扶柳本人则是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 她和二姑娘打小吃喝在一处,书也是读的,养得也如个姑娘一般,日常端茶递水就是她做过最粗重的活计了。 如今被束缚着双手跪在院子里,一边脸被打得肿起来,口中还塞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脏帕子,她脸色涨红想死的心都有了。 “抚柳,真是个如柳枝一般标志的,”徐嬷嬷伸出手指抬起了她的脸,冷笑道:“细皮嫩肉的,真打死了恐怕爹娘也舍不得。不若就乖乖说了吧,是谁指使你陷害主子的?” “你若是说了,便不用受这苦头。” 抚柳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徐嬷嬷扯下她嘴上了布块,她呸呸了两声,冲着徐嬷嬷媚笑道:“嬷嬷赎罪,我真的是看见了大姑爷和五姑娘一前一后进了这院子,先头没敢说但后来大太太说说了有赏我这才……” “都怪我,被猪油蒙了心,再有下回定是死活不说的,大太太、嬷嬷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徐嬷嬷啪啪给了她两巴掌还是不肯说,她略解了气便站直身子,招呼着站在一旁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们。 “这死丫头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时候了还满嘴胡说八道,辛苦几位姐姐了,给她松快松快。” 为首的婆子提着一根胳膊粗的板子,挽起袖子笑道:“徐姐姐您放心,调理小丫鬟我们最有经验了,打一顿就老实了。” 说着冲上去一个按住身子一个轮起板子,啪啪啪几板子下去衣裳底下就渗出了血。 抚柳疼得脸都扭曲了,但荣华富贵的前景和心中的侥幸强撑着,一边喊疼一边冲着屋里叫道:“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三太太救我……” “呦,嘴还挺硬!老姐姐,你得使点力气啊!” 那使棍的婆子狠狠地一棍子打下去。 “啊——” …… ※※※※※※※※※※※※※※※※※※※※ 本日更新及收藏满200加更,二合一 ps:250就不加更了啊,不好听不需要庆祝,我们约300、400这样子。感谢在2020-03-27 19:35:26~2020-03-29 19: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萤小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缘由 “哎呦,晕过去了,快,取水来!” 大喊的声音传入屋内,三太太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小声道:“这,这不是屈打成招嘛,要是打死了也是徒增冤魂,要我说就这么罢了吧,将她发卖出去,如此也就了了。” 大太太曾氏没有理会,她冲着回来回话说她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徐嬷嬷沉声道:“那也就不必费那个心思了,我看那丫头花容月貌的,咱们家里头一直不让打丫鬟们的脸,就是觉着一个女人破了像说不上好亲,这一辈子也就耽误了,有损阴德。” “但她这顽固不宁的,赏她几巴掌,若还是不说,就把她家里人按在她面前打!那一家子教出这样的女儿,也不必给脸了!”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一点脸面都不给周氏。 老太太坐在位置上,扶了根拐杖,沉默着不说话。 徐嬷嬷一出门,指使着婆子们轮着大胳膊啪啪扇了十几巴掌,直扇得抚柳脸肿得老高,嘴角都流血了,牙也吐了几颗。 又让人催着她亲人劝。 “乖女儿你就说了吧,不说就要把咱一家都卖出府里去啊……” “好妹妹你快说啊!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抚柳你这个下三滥的,可怜你侄儿才不到两岁,就要被你这毒姑姑给害了啊……” …… 抚柳受不住了,招了说都是她自个儿的主意,她有一回侍候五姑娘受了气,今日见她独自一人顿时便起了心思,求大太太和五姑娘饶恕…… 今日还敢污蔑姑娘,徐嬷嬷脸一沉,让人去取了针来,拽着手指狠狠地戳下去,顿时一阵惨叫声响起。 在这凄厉的背景声中,徐嬷嬷又抬起了她的脸,柔声道:“好姑娘,你若是再不说,我就让人把你牙都拔了,那你这脸可就真不能要了。到那时不管别人是怎么允诺你的,你这没了脸的女人,嫁不了人不说,也活不成了!” 打了一棍子再给把枣,徐嬷嬷又劝道:“你若是好好说了,虽然你们一家子是不能在这府里待了,但我定让牙婆把你们一家子卖得整整齐齐,不至于骨肉分离。” “可怜你那小侄儿,是你们家独苗呢,若是没长辈在跟前,定活不成的。你们家虽然是奴仆,但若是绝了香火,这祖宗恐怕死不瞑目呢!” 又扎了几下,十个指头都流血了,软硬兼施之下她这才熬不住地趴伏在地,口齿不清地喊道:“……是三太太,是三太太让我领了人去的……” 徐嬷嬷顿时松了口气。 ****** 屋内,三太太瞬间站直了身子,大喊道:“胡说!”又冲着大太太喊:“大嫂,她这是胡说!” “来人,把这胡说八道的贱婢给我打死了!” 没人听她的话,一时神色各异。 反倒是屋外的抚柳,招了之后便被徐嬷嬷拉到廊下跪着,如竹筒倒豆般说得一干二净,刘玉真也听得清清楚楚。 一切如她所料,这门亲事三太太一直不愿意,虽然老太太定下了,三老爷同意了,但是她心中一直都不满。在她的眼里,娘家周家才是那可值得托付的,周家二郎更是一表人才,将来有大出息。 但是,周二太太要的嫁妆多,几乎和嫡长女刘玉珠的嫁妆持平,如今嫁女儿虽然要陪嫁许多财物,但也得有才是啊。 尤其周二太太的第二个要求是官宦之后书香门第,能给周二郎帮扶的,有那嫁妆多的商户来说亲被她嘲讽一顿赶出去了,于是周家二郎年近二十还说不上亲事。 但这也让周二太太执念渐深,尤其是与陈家的这门婚事相比,两个都是秀才,一个原配一个填房还有了嫡长子,一个家中伯父做官一个世代贫农,两家被她这么称来量去越发没有可比的。 陈家低到了尘埃里,但她没有办法,一来她抵抗不了嫡母婆婆,二来她拿不出这么多嫁妆。 于是眼见着婚事越发临近,她生出了一个主意,在相看的这一天把人领到这院里来,再让人勾了真姐儿…… 如此既坏了这门婚事,又打了促进这门婚事的大太太的脸,三来最重要的是媛姐儿“受辱”便能推了这门婚事,嫁给娘家侄子,并且还能从公中多要些嫁妆。 如此一石三鸟。 于是便给了抚柳一百两银子让她进行此事,还答应了事后让她给姑爷做妾,生下一儿半女。抚柳日常都跟在刘玉媛身边,刘玉媛喜欢上了周家表哥,这抚柳也起了这心思。 所以三太太一说她便应了,三太太还安慰她即使被发现了也不怕,让她自己应下,转头就放了她一家子做良民,让姑爷娶她做二房。这做二房可比做通房强多了,她更是精心。 为了让他们中途不至于逃出,三太太还让她从外头找了个木匠把桌椅都钉死在木地板上。 至于男人们关注的下药一事,抚柳始终没招。 但已经没人理会这等“小事”了,大太太第一个就朝着刘三太太冲了过去。狠狠地扇了周氏一巴掌。 “好你个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毒妇!你自己的女儿护不住就来糟蹋我的真姐儿!我今日就打死了你,让你黑了心肝……” “容娘你快快住手……”周大太太连忙拉住了她,劝道:“教出这样的女儿我们周家对不起刘家啊!左右这事就咱们几家知道,捂紧了也就是了,反倒是你今日打死了她,这可就说不清了!” “对对对,”刘二太太今日连看了两场大戏,欣喜坏了,连说话都带着笑意,“这好好的一个人,可不能打死了!媛姐儿都还没出嫁呢!” “嫁什么嫁!”周二太太全程都黑着脸,如今更是跳了起来,“这样恶毒的妇人教养出来的女儿,我们周家不要,不要!” “谁知道她刚刚是不是故意跳下去框我儿子的,这门婚事不作数,不作数!” 刚刚一直呆滞着的刘三太太周氏顿时瞪大了眼睛,喊道:“不不不,媛儿那事不是我教的,不是我!她和二郎情投意合……” 在场的男人们都各自别开脸。 “诶周二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涉及到这退婚的事情,刘二太太这个当家主母连忙板起脸孔,“婚事既然立下,岂有反悔之理?这丑事既是刘三太太做下的,可她也姓周啊,若你要是执意退了婚,那咱们刘家也只有休妻了! ” 刘三老爷噗咚跪倒在老太太跟前,眼睛通红,“不能休啊,不能休啊母亲,蕊娘此番犯下大错,都是儿子往日没教好她,您就饶她这一回吧……” 大太太曾氏顿时脸色一变,但还没等她说话,老太太顿时一顿拐杖,喝道:“住口!”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太太感叹,转头望向周大太太,问道:“周大太太,蕊娘虽然是我三儿媳,但也是你们周家的出嫁女,您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休妻这一手可正是打在了七寸上,周家恐怕只有周二太太能凭着这个摆脱刚定下的不满意婚事,而感到高兴。但对于周大太太来说,周家的声誉才是一切,断不能出个被休的女儿。 她望了望满脸愤怒的密友曾氏,又看了看一脸寒霜的陈世文,皱眉道:“之前既然已定下了,那定是作数的,六妹妹嫁到刘家这么多年,生儿育女岂能说休就休?” “二叔你觉得呢?” 周家二老爷明白大嫂的意思,先前媛姐儿的事情先不说,此番的确是六妹做得不对,若她真的被休回娘家,那周家的脸就不用要了,于是沉着脸点头,道:“都听大嫂的。” “老爷……”周二太太惊呼,先前媛姐儿落水一事她就百般不愿,奈何是自己儿子跳下去救人的,不是谁推下去的,这才不得不应下了。 现在发现媛姐儿的母亲是这样一个毒妇,她教出来的女儿周二太太如何敢要? “闭嘴!”周二老爷拂袖,“之前那事不要再说了,如今,如今是六妹这事,哎,老太太,您老觉得应如何处置?” “二哥,”刘三老爷看看周二老爷,又看看老太太:“母亲……” “母亲,儿媳知道错了,”刘三太太周氏顶着挨了一巴掌的脸,跪了下来哀求道:“都是儿媳鬼迷心窍,好在尚未酿成大错,母亲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见老太太没发话,又冲着大太太曾氏求道:“大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嫂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我给你和真姐儿磕头,磕头赔罪……” 砰砰的三两下额头都磕出血来了,顿时便有些人不忍。 “咳咳咳……”陈世文突然连咳了好几声。 老太太转头,关切地道:“这事真是家门不幸啊,孙女婿,你怎么看?” 众人这又将目光移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裹着大毛衣裳,冷着脸坐在一旁的受害者——陈世文。 陈世文凉凉地望了刘三太太周氏一眼,微咳了两声道:“我嘛,真是大开眼界……” “想我陈文博,自幼苦读诗书,自诩从未做过亏心之事,不知有何得罪了三太太?竟让你做出此等,此等下作之事?” 被扯散了首饰,满头乱发额头上又有血痕的刘三太太跌坐在地上,看着陈文博那犀利的目光,喃喃道:“你已经有儿子了,那是个填房,填房,填房就是个妾,不要做妾,我不要我的女儿给人做妾……” 填房,就是个妾! 这个声音与此前那道娇俏的女声重合在一起,重重地回荡在陈世文的脑海中,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填房,也是他的妻,怎么就成妾了呢?! 良久,他闭紧了眼,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这门婚事,难道是我陈某人求的不成?!三太太既然不愿直说便是了,我陈文博扭头就走,从此不再登这刘家大门,何必行这鬼蜮伎俩?” “我陈文博娶妻,不求家世、才貌如何,只求是个聪慧、明理又孝顺的良家女子,填房又如何?既嫁与我为妻,便与我同立于这世间,荣辱与共,我必待之以诚,奉其父如父,尊其母为母。” “信之、敬之,此生不负!” ※※※※※※※※※※※※※※※※※※※※ 感谢在2020-03-16 19:35:45~2020-03-29 19: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692207 30瓶;宅女九段、流萤小扇 10瓶;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家庙 “咳咳咳咳咳……”他说得激烈了,顿时一阵猛烈的咳嗽,脸色涨红。 “文博啊……”老太太杵着拐杖,在身边丫鬟的服侍下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像似要给他跪下了。 “都是我这老太婆子对不住你啊……家中竟出了这么个黑了心肝的玩意儿,你放心,你在我这老婆子心里啊和亲孙儿也没差了,定会给你和真姐儿一个交代的,你和真姐儿的事……” 大太太险些气了个倒昂,亏她刚刚让人把真姐儿遮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不想再让人提及他们两个刚刚独处之事,谁知道这老太婆还是提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让她的真姐儿补了这缺?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刘大奶奶惊呼道:“哎呀,真姐儿,真姐儿你怎么了?大伯母,快来啊,真姐儿晕过去了……” …… ****** 回房后,刘玉真就“醒”过来了,望着眼眶含泪的母亲不安地喊道:“母、母亲……” 刘大太太揽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受伤的膝盖,温柔地问道:“你和我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娘……”刘玉真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扑到曾氏怀里边哭着边说完了今日发生的事,只略过了陈世文说的提亲话语。 大太太对着她的脑门点了好几下,怒道:“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管到何处,不要落单不要落单,无论谁喊你都不要到僻静之处,你都当耳边风了吗?!” 刘玉真被训得头也不敢抬,辩解道:“我这不是因为在家里嘛……” “家里家里,就是在家里也不能掉以轻心!”大太太说着说着声音里已有了几分悲意,“我活了这么多年,那些婚前婚后突然消失的女子见得还少吗?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就应该把你从小关在屋子里,连院门都不准出,你就知道厉害了!” 知道她是个豆腐心的,刘玉真一点都不在意她的训斥,小声着问道:“娘,那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你们两个不是谋算得好好的吗?”大太太斜眼看她,“要我这个娘做什么?” “娘——” “好了,别扭了,你当扭糖呢。”大太太终是舍不得,紧紧地搂着她,“你们谋算得很好,把这个私相授受变成了凶案谋杀,虽然陈文博还是醒来了但这样也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对你的影响。” 只是降低,并不是没有,也不是很少。 这些母女俩都明白,所以大太太没有再说,冷静道:“为今之计,一个是要打死了那周氏,三房虽然在这府里连管家都不如,但到底是正经爷们,咱们想要扳倒他们是不成的,这里恐怕还要那陈世文帮忙。” “他此番受了大罪,你晕过去之后他又受了点刺激,咳得不行,老太太把人留在了客院,养好了才让走,娘让徐嬷嬷找他去。” “这第二,”大太太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神色严峻:“瞧你祖母刚刚那模样,恨不得把你裹着送到陈家,连脸面都不顾了,咱们可不能让她如愿。” “他刚刚当着两家人面能说出那等话来,这陈世文的确是个人物,比那周二郎是强多了,你二姐姐没福气。但对于咱们大房而言,只‘填房’这一条,便是万万不成的!娘能给你找更好的。” 陈世文…… 刘玉真回想起那人刚刚那掷地有声的话语,顿时一阵不自在,小声道:“母亲,咱们不要说他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大太太以为刘玉真是在害臊,顿时安慰道:“别怕,娘是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不过此地我们是不能再待了,我这就去信给你外祖母,让她打发人来接咱们娘俩到京城去。我的儿,别怕,到了京城娘给你找一个好夫婿! 你大舅舅家的二表哥,老实敦厚,正好比你大一岁,如今虽然是个白身但你二舅舅说将来考个举人不成问题。” “莫怕,”大太太爱怜地看着她:“母亲不会让你受苦的,开了春咱们就去京城,你觉得如何?” 自是极好的,刘玉真觉得今天经历的比之前十几年的都多,紧搂着母亲只觉得眼眶又湿润了,“娘,您真好。” “娘就你一个孩子,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快擦干眼泪,我让人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羊肉饺子,吃完暖暖和和的睡一觉。” 说着大太太冷笑着:“接下来你就看娘的,周氏那个毒妇,我体谅着媛姐儿不易中午的时候帮她说了不少好话才从公中拿来三千五百两的嫁妆,谁知她竟然这样对你。” “呵,看我不剥下她的皮来!” 哄睡了真姐儿,再吩咐段嬷嬷在跟前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太太起身来到了屋外,廊下,跪着真姐儿屋内的所有人。 大太太的脚步声轻而缓,往日柔和的声音冷而低,“主辱仆死,今日的事,你们所有人都逃不了责罚!” 今日跟着出门的大丫鬟春香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了,红肿着双眼趴伏在地,低声哭道:“太太你就打死了我吧,都怪我离了姑娘跟前,都怪我……” 大太太知道她并不是故意的,也是真姐儿让她回来取东西的,但是还是那句话。在这宅院里头主辱仆死,真姐儿出了这样的事,能留她一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让人将她拖下去打板子,春香被打了板子也不敢哭,没多久就晕过去了,只留下一道道让所有人都胆寒的啪啪声。 大太太就这样站着,远处的人都瞧不见她,但是她的声音却传遍了整个院子:“你们都瞧见了,今日的事给我牢牢的闭紧了嘴!” “若有什么风被我听着了,就将你们统统毒哑了发卖出去!” 一众丫鬟噤若寒蝉。 处置、叮嘱了下人们,大太太又派了徐嬷嬷到陈文博暂歇的客院送了一支上好的人参,回来后徐嬷嬷冲着她点点头,严肃的老脸上隐约有几分笑意。 大太太念着阿弥陀佛,让人抬了轿子来,换了衣裳重梳了头,领着人浩浩汤汤的去了寿安堂。 没多久,老太太就把三老爷母子喊了来。 …… “你大嫂说,周氏心肠恶毒,德行有失,让她去家庙反省三年,你觉得如何?” 三老爷这一大半天都是恍恍惚惚的,中午女儿落水迅速地和舅兄的儿子定了亲,下午又出了府里最有出息的姑爷和刘玉真私相授受之事,这事竟然被查出来是他那向来柔弱的太太设计的。 如今两个人都病倒了,三房人仰马翻。 懊恼、后怕、担忧、心疼等等情绪一直充斥在他的脑海。 此时一听这话顿时脸上发白,苦涩道:“这,母亲,这,这哪里至于?蕊娘家去后便病倒了,这会儿还烧着呢。” 老太太不理他,转头望向半坐着矮墩的桥姨娘,严肃着问道:“小红,你觉得如何?” 桥姨娘自进了这屋之后便哭着脸,见老太太这么问顿时颤声道:“老太太都是为你好,三爷,你就应了吧?” 三老爷嘴唇动了动,“她只是一时做错了事,都怪儿子没教好她,如今她已经悔了。眼见着媛姐儿就要出嫁,两个儿子也还小,便,便罢了吧。” 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缓缓道:“老三,你娘是我的陪嫁丫鬟,你出生后就在我的院子里长大,自幼听话懂事比我生的那两个泼猴都要强些,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如亲母子一般了。” 三老爷诺诺着应是。 老太太直盯盯地看着他,严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今日处事偏心,不过就是与外男处了几个时辰,人陈世文也是一表人才让他娶了就是了。但是大房还咄咄逼人,把周氏打了,让她下跪磕头还不算,还让我将她送去家庙,断那周氏后路? ” “儿子不敢,”三老爷深深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只是儿子与周氏是少年夫妻,十几年来她侍奉儿子尽心尽力,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番她定是会改过的!母亲,母亲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不,不如就在家里收拾间佛堂出来,让她日日去念几遍经?” 桥姨娘悲戚一声。 “老三啊,这么些年,你还真是被那周氏给祸害了,”老太太缓缓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语气也平淡。 “当年我就不应该应下这门婚事,果然贱妾教养出来的就没几个好的,这些年把着你后院不放也就罢了,左右你们三房和和睦睦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有欢喜的。” “只是这个眼光啊,老三,她瞎你也瞎了不成?!” 老太太语气渐渐严厉,“自你大哥病去后,你大嫂也守寡十年了,这十年风平浪静你们怕是忘了她是谁?她爹是曾老太爷!当年和你爹同科会试,上赐同进士出身。” “这么些年一直在皇城底下当差,曾大老爷和曾二老爷那也是有出息的,都是举人老爷!” “这么多年了,每到过年的时候曾家老太太就打发人来给我送年礼,给我请安,你以为真的是给我这个老太婆请安的吗?!” 怒极了的老太太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冲着三老爷扔过去,啪嗒一声响茶水四溅,脸上溅到了茶叶的三老爷不敢擦,跪倒在地惶恐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 “息怒?我何怒之有?如今是陈文博在怒!你大嫂在怒!曾家在怒!曾家满门一个官老爷两个举人在怒!你刘三老爷一介白身,何德何能让他们息怒?!” “那周氏是不是觉得她兄长是个举人如今到处做知县是个人物了?又给刘家生儿育儿有大功,生了两个儿子就是这妯娌里头的独一份,就能不把寡嫂放在眼里了?!” “觉得大房是孤儿寡母柔弱可欺?自己不想要的婚事就想强塞给大房?!”老太太一双厉眼看得三老爷头也不敢抬,愤怒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 “那毒妇不想媛姐儿嫁给陈文博为何不明说?难不成我还能压着他们洞房?!为何要做出此等丢人现眼败坏门风之事?!” “陈家的婚事有哪不好?!过上三五年媛姐儿就是妥妥的官夫人!周家的婚事又好在何处?!那周二少爷读书不及陈文博,机灵也不如陈文博,为人处世更不如陈文博,那就是个书呆子!” “一辈子考不上举人的秀才还少吗?!” 狠狠地踩了周家后,老太太缓了口气,冷笑,“周二太太还狮子大开口要六千两陪嫁,你们是想要把整个三房都搬到周家吗?!还是说周氏今天的这个事,三老爷你也知道?!” “老太太、太太、姑娘……”桥姨娘也跪倒在地,跪行着爬到老太太跟前,哭道:“三老爷只是一时糊涂了,都是那周氏蒙蔽了他,您看在他向来孝顺的份上就饶他这一回吧,快,三老爷你快给老太太赔不是……” 三老爷也哭着喊母亲,诺诺说不出话来。 “老三啊,”老太太也抹了一把泪道:“她们母女今日一个陷害了陈文博和真姐儿,一个与周二少爷有了肌肤之亲,这都是要沉塘的大罪啊!这并不是赔不是就能了的!” “如此无德不贤的妇人,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还小的份上,我就让你写休书了,如今几家网开一面,只让她在家庙待上三年,也就罢了。” 缓了缓,又道:“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对外就说她自愿去家庙为我祈福,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大嫂气消了,或者等她带着真姐儿去了京城就让周氏回来。” “大嫂要带真姐儿去京城?”三老爷愣住了,小声问道:“那和陈家的亲事?” “还能如何?”老太太目中含泪,“你大嫂不愿意,陈文博也不愿意,我这老婆子还能强迫不成?” “只能说我们刘家没有这个福分呐,原本打算的成亲后让你们家老大拜他为师早日考个秀才的,远哥儿他们还没长大,叔叔辈的就数他们两兄弟有慧根,如今这事也算是黄了。” “想当年他还在咱们家族学的时候,教人便很有一手,付家那三郎就是跟着他做了几年同窗这才考上秀才的,每回陈文博从省城回来他都要上门去讨教,果不其然下一科就中了,比那周二郎的名头还要高呢。” “罢了,福分这事强求不得,就这样吧,对了,你刚刚说周氏回去就病倒了?” “是是是,”三老爷道:“大夫说受到了惊吓,开了安神的方子。” 老太太叹气,“她罪不至死,就等她好了再去吧,这些日子就不要让她出来了,免得你大嫂见到了生气。” …… ******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刘玉蓉恍然大悟,咬牙道:“二姐姐真真可恨,她虽然没参与此事,但就如妹妹所说,她既不同意这门婚事,直说就是了,只要她鼓起气来说了,祖母总是要考虑的,没准就会换另一个人。” 哪怕没换人也会让人盯紧了她,多半会换的,因为将来两个孩子还得在继室手底下讨生活呢,冒不起这个险。 刘玉真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喝着,苦笑道:“周氏觉得,我们大房孤儿寡母的,能得这样一门好亲事是她老人家在积善行德了。” “二姐姐嘛,她虽然不知道,但她的生母对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两个的姐妹情分自那日起便断了,日后就是面子情罢了。” 姐妹情谊终究是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若二姐姐遇到了难处,她抬手能帮的也就帮了,但若想她尽心尽力却是不成了,毕竟心里面的坎过不去。 “恐怕三婶还有别的缘由,”刘玉蓉看着她,犹豫着说道。 “还能有什么缘由?”刘玉真今天说了许多话,口干得不行,又倒了一杯茶。 “你知不知道,”刘玉蓉欲言又止,“之前周家二老爷和咱们家提起,想聘了你做儿媳妇?” “咳咳咳……”措手不及的刘玉真被呛得不行,眼泪都出来了,“你,你说什么?!” 刘玉蓉说完还有些后悔,但看她这模样顿时挺直了腰杆,解释道:“我说的可是真话!是周二老爷亲自与我爹说的!” “大概是一年前吧,那一天天气晴朗,我悄悄的去了外院书房想让爹爹带我出去玩,然后就听到了此事,周二老爷欲聘你做儿媳妇。” “唔,”刘玉蓉仔细想着,“好像是瞧上了你外祖家,你外祖不是考中了进士嘛,咱们这里近百年没有人考中进士了,所以,总之就是想着将来去京城拜名师进国子监!” “真的!”刘玉蓉强调道:“不过被拒绝了,爹爹说你的婚事已定,不会嫁在此地。” “后来我回来告诉了姨娘,姨娘说这事我不用管,闭紧了嘴巴。若是周家有意自会想了法儿再提,若是无意告诉了你反而徒增烦恼,若是你因此对周家表哥起了心思,那我就万死不能赎了。” “现在想着,没准当时三婶选了你,还有这里头的缘故。反正不管有没有吧,你如今知道了这事总是好的。” 刘玉真的咳嗽声渐渐止住,又给自己倒了两杯茶喝下才缓过神来,苦笑道:“这都是什么事啊,周家表哥,我虽喊一声周家表哥可都是跟着二姐姐喊的,我们就没见过几面。” 这世人极重姻亲,亲戚之间都是跟着姐妹叫表哥表姐的,所以周家二郎虽然和大房、二房没有亲戚关系,但他是刘玉媛的表哥,那就也是刘玉蓉、刘玉真的表哥。 “可不是,”刘玉蓉心有戚戚,“三婶的心也太小了,怪不得二姐姐的心眼儿也小,听说她嫁到周家以后威风得紧,把夫婿身边的通房们都打发了干净。” “上个月还让人打了一个侍候二姐夫长大的大丫鬟,如今周二太太很不待见她,天天给她脸色看,还派了心腹跟着她。诺,就是今天她身后那粉色衣裳的,气派得很。” “求仁得仁罢了。”路是她自己选的,怪不了谁,刘玉真不想再说她了。转而和刘玉蓉又商量起开铺子的事情。 除了回去后就打发人给她送图样之外,两人还约定了隔一两月对一次账,分一次银子。刘玉真不能自己去府城,但是刘玉蓉可以回刘府来,她虽然嫁到了府城,但不是长子媳妇不需要跟着婆婆管家,所以每年年节、父母寿辰等都可以回到县里来。 一年约有四五次,如此也够了。 ※※※※※※※※※※※※※※※※※※※※ 本日更新及收藏满300加更,二合一 祭拜、家事、疑问 回门的这一日,刘玉真没有单独见刘玉媛,一来她不想见她,二来待四姐姐被喊来后来通知开席的丫鬟们也到了,大太太领着姐妹几个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这一路上自然不好说什么事的。 待新婚夫妇二人吃过席面,又被安排着在刘玉真的闺房里歇响,启程回家时已经是下响午了。 大太太给准备了一车的好东西,吃的用的应有尽有,骡车里塞不下另派了两辆车跟在后头,所以相比来之前车上的拥挤,如今刘玉真手里只抱了两个匣子。 “这是什么?”自从上了车后就一直嘴角弯起的陈世文问她。 刘玉真道:“是母亲亲手做的鸡蛋糕,让我带回家里吃。” 陈世文博回忆着那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感叹道:“岳母很疼爱你。”疼爱到今日一改此前的精明模样,在他面前近乎讨好,送人出门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 刘玉真搂着小箱子,恹恹道:“自幼我便与母亲相依为命。” 一个“相依为命”无需多言,陈世文便了然了,过了一会儿问道:“岳父去了有十多年了吧?” 刘玉真有些不解他怎么问起这个了,但还是提起了几分精神答道:“嗯,父亲去了有十年了。” 陈世文半搂着她,道:“那他的忌日是何时?今日我只在他的灵位前叩拜,身为半子很该去坟前上柱香才是。” 刘玉真有些感动,刘大老爷是英年早逝,而且老太太还在呢,都是初一十五上柱香,不大祭的。陈世文能想着到他坟前祭拜,也算是有心了。 “父亲的忌日是在二月十六。” 陈世文想了想,笑道:“今年的二月十六我赶不及,那便定下是明年吧,没准到时还能给岳父带去好消息。” 这好消息自然是榜上有名了,刘玉真也笑盈盈地看着他,道:“夫君你就这么有信心?” 陈世文自信一笑,“你就等着别人称你为‘夫人’吧!” 时人称正房为“太太”,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稍小一些的就是大奶奶、二奶奶,只有诰命才能被尊称一声“夫人”。但朝廷只封五品以上官员的祖母、母、正妻为诰命,五品以下则为赦命。 老太太、周大太太只是赦命,所以都不能被人尊称为“夫人”,这就和男子非宰相不能被人尊称为“相公”一样。 可以把“夫人”称为“太太”,但不能把“太太”称为“夫人”。 那可是要命的事。 陈世文居然让她等着,可真有信心。 刘玉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 夫妇二人到家之后天色已晚,但正房里里灯火通明,一大家子都等着他们用膳。 陈世文有些歉疚,道:“祖父、爹、娘、二婶你们不用等我们的,可别饿坏了身子骨。” “我们都不饿,刚才那顾厨娘端了些糕来垫了垫,快过来吃吧,有你爱吃的豆子汤。”张氏笑呵呵地招呼着,“你们再不回来啊,孩子们都要哭鼻子了。” “不哭!”在张氏怀里埋头吃糕的康哥儿大声道。 “好好好不哭,祖母的乖孙最乖了。”张氏忙安慰着,康哥儿听罢又低头吃起糕点来,糖糕渣子掉落在衣服上,被张氏珍惜地捡起来放嘴里。 站在旁边的慧姐儿看看祖母,又看看刚回来的两人,小声喊道:“父亲。” 陈世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道:“喊过你母亲了吗?” 慧姐儿于是又喊了蚊蝇般的一声:“母亲。” 陈世文还是有些不满,但刘玉真对这个进度还是满意的,弯腰道:“慧姐儿真乖,母亲给你带了曾外祖母和外祖母给你的礼物,等会用完膳就去房里拿可好?还有好吃的鸡蛋糕。” “康哥儿也要吃!”一听到吃,胖嘟嘟的康哥儿就坐不住了,手里抓着糖糕跳下张氏的膝盖,咚咚咚跑过来扑过来在刘玉真的新衣裳上印了两个脏手印:“快去拿!” 没等刘玉真反应过来,陈世文略有些发冷的声音就响起,“康哥儿,为父教过你的这是你的母亲见面要行礼,还有要吃晚膳了,点心明日再吃。” 康哥儿撇撇嘴,张嘴欲哭但看到陈世文的脸色之后又机智地停住了,咚咚咚又跑回去窝在张氏的怀里埋着头不理人。 “康哥儿——” 陈世文一发怒所有人都愣住了,他这几日积攒的不悦眼见着就要爆发,张氏急忙道:“诶呦你凶孩子干嘛呢,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过些日子就好了。三儿媳妇你还没吃饭吧,快吃饭,啊,吃饭。” 刘玉真暗暗扯了扯陈世文的袖子,柔声劝道:“夫君孩子还小呢,慢慢教就是了,今日天也晚了,这一大家子都在等我们用膳呢。” 陈世文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晚膳。 ****** 饭毕,一家四口回房说话,此时康哥儿已从刚才的害怕中回转过来了,任由陈世文牵着走,见状刘玉真也牵起了慧姐儿,两人跟在后头缓步入门。 屋子里,桂枝已经把刘府送的回礼堆放在桌面上,大房准备了一份,二房准备了一份,所以桌子上满满当当的。 大房和二房都是给康哥儿准备了不会出错的笔墨纸砚,给慧姐儿准备了小姑娘喜欢的鲜亮衣裳首饰和金项圈,铺开了在桌子上件件光彩夺目。 慧姐儿的小手缓缓拂过一个白中带绿的蜻蜓簪子,那是大太太准备的,那蜻蜓趴伏在精致的绒花边上,其下坠着长长的流苏珠子,很适合扎着包包头的小女孩儿。 “这个是芙蓉蜻蜓簪,这是雕刻的蜻蜓,这些绒花是按照芙蓉花的样式制的,很适合小女孩儿带,我小时候也有一套。你这一套是蜻蜓的,我那一套是蝴蝶的,这是我的母亲,你外祖母给你准备的,慧姐儿喜欢吗?” 慧姐儿沉默着不说话,但是她那眼睛、小手不舍得离开的模样真真是让人爱怜。 刘玉真继续柔声说道:“那明天给你扎两个包包头,我们明天就带这一套首饰好不好?穿上新衣裳带上新首饰,让祖母和爹爹他们看看,可好?” 慧姐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康哥儿扒着桌沿望着上面的五彩缤纷,不满道:“康哥儿也要!” “康哥儿也有,”刘玉真打开一个盒子,取出了一副长命锁,道:“这也是外祖母给的,在佛前供过了,能保佑你平安康泰。” 康哥儿看着自己也有,于是就高兴了,然后目光放在了另一侧的笔墨纸砚上,问道:“这是什么?” 陈世文在一旁答道:“这是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康哥儿念了一遍但很明显他并不明白是什么,见状刘玉真解释道 :“这是读书习字用的,康哥儿喜欢读书习字吗?像爹爹一样读书考状元。” “喜欢!”康哥儿的双眼顿时就亮晶晶的,不管是曾祖父、祖父母还是周围的长辈,都和他灌输着父亲读书好、考状元之类的话语。 这让小小年纪的康哥儿极为崇拜父亲,喜欢和父亲有关的一切,也对读书有着浓厚的兴趣。 陈世文摸摸他的头,不再说话。 给孩子们分完礼物,将人抱回去安睡,夫妇俩便洗漱准备歇息了。刘玉真一边伺候着他褪去外袍,一边和他小声说话。 “夫君,我今日听二婶说府里已经给宇哥儿开蒙了,老太太让我问夫君你是怎么想的。” 陈世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淡淡道:“老太太怎么说?” 刘玉真照着话说了,“老太太说府里请了位西席,这人早些年也教导过夫君,是个秀才呢。不如就把两个孩子送去刘府和几个孩子一并读书,夫君意下如何?” 陈世文由着她褪去外袍,撩起铜盆上的水洗了手,点头道:“孙秀才这人我知道,康哥儿顽劣并不适合,晚两年再说吧。” 晚两年不管是他高中还是落榜,都能给康哥儿更好的,所以他对刘家的这个提议拒绝得毫不犹豫。 刘玉真看他这么平静,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顿时便心中有数了,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多和他商量家里头的事。 “那,二婶婶说的要把两孩子接过去教养一事?还说要配几个懂事的丫鬟和小厮,夫君你是怎么想的呢?” “推了吧。”没等听完陈世文就断然拒绝。 刘玉真不解,追问道:“两个孩子是陈家人,长辈俱在夫君不愿让刘家抚养这情有可原,不过妾身不明白为何夫君把孩子们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呢?” “妾身打小身边便有教养嬷嬷、奶嬷嬷、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这些都是近身伺候的,慧姐儿小时候也有我也见过,怎么都不见了呢?” 这是她很奇怪的一件事情,乘着这个机会不断地追问。 陈世文手一顿,水珠从指间滑过滴在光滑的水面上,让那平静的面孔呈现出扭曲变形的模样。下一个瞬间,视线中出现了一方柔软的棉巾,他伸手接过略擦了擦扔到了铜盆里,溅出一片水花。 随后动了动肩膀,伸长了手在颈后按了两下略扭了扭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居然还使性子不说话了,刘玉真执拗起来紧跟在他身后柔声埋怨道:“夫君,你还没回我呢,莫不成,莫不成我还不能知道了?这大户人家的姑娘谁不是从小一脚抬八脚迈的。” “难道你要让我以后都不给孩子们配丫鬟小厮不成?那可是不行的,往后如何出门见人?我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歪!” 看着新入门的小妻子一副委屈的模样,陈世文觉得有些头疼,不是不能告诉她,只是这事复杂得很,不知如何说起。 他拉着她的手,她顺着他的手劲在对面坐下,歪着头看他,静等他开口。 半响,陈世文叹道:“这事说来话长。” ※※※※※※※※※※※※※※※※※※※※ 小剧场 某读者(递话筒):陈同学,你这么有信心能考中进士做官?还能升上五品?万一做不到怎么办? 陈世文(很有信心):不会做不到的。 某作者:……呵呵。 ps:第一次写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相公”的独特含义,所以女主有时候就称呼男主为相公了,现在都改成“夫君”了,这个不影响阅读的。 抱歉抱歉,忘记设存稿箱时间了,刚刚才想起来 刘玉珠的下人 一双白嫩的手默默地提起茶壶,将他的空茶杯倒满,黝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陈世文见状失笑。 略想了想道:“你知道的,你大姐姐不喜欢村子里的生活,于是怀慧姐儿的时候就搬到了陪嫁的宅子里去。” 刘玉真点头,这事全县城都知道了,不是什么新鲜的,不管自家人对外是怎么说的明白的人都明白,大姐姐不是什么贤惠人。也因此二姐姐的婚事在祖父去前就没有定下,这也让周氏越发执拗,非要把女儿嫁回娘家。 所以后来…… “……两个孩子都是在宅子里出生的,”陈世文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刘玉真回过神认真听他说话。 “一出生就配了一院子的下人,光是奶嬷嬷就有四个,都是从她的陪房里挑的,待康哥儿出生后更了不得,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娃娃身边就有十二个人伺候。” 虽然多了些但也正常,刘玉真并不感到奇怪,这世间小孩儿难养活,大户人家里都是配好几个下人伺候的,她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如此。大姐姐虽说安排得多了些但八个人和十一二个人有很大区别吗?没有的。 她小时候身边伺候的人也很多,长大后荣养了奶嬷嬷,嫁了大丫鬟后不愿意添才少了,可也有一个嬷嬷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小丫鬟,不过这些她并没有说,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我那个时候在书院读书,一年往返不过三两次,每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孩子们见得也少。只觉得他们说话慢,怕生,身子骨也不甚健壮,时不时的总要病上一场,让人日夜忧心。但玉珠身边的嬷嬷们都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身子骨有些弱,长大了就好。” 从这几句话里刘玉真察觉出了不一样的气息,屏息聆听果然陈世文手扶额头叹了口气,“二哥家的远哥儿和慧姐儿差不多大,早就能跑能跳了,皮得不行,为何我的慧姐儿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后来祖母去后我回乡守孝,住了一阵子才发现这是因为那些嬷嬷丫鬟们去哪儿都抱着她,不让她出门,不让她下地行走怕摔。除了奶和蛋羹之类的不给她旁的吃食怕吃坏肚子,只敢教她喊爹娘,说些给爹娘请安的吉祥话旁的不敢在她面前说怕带歪了姑娘的性情……” “……我不知道大户人家是怎么养孩子的,但我陈世文的儿女绝不能这么养!” 这就过分了,刘玉真对比了自己小的时候,母亲待她是没有这么小心翼翼的,这样养出来的姑娘身子不好还在其次,不注意的一辈子都是嬷嬷们手里的提线木偶。 “这起子黑了心肝的,怎能这样娇惯孩子们呢,我小的时候早上一醒来便到处疯跑,院子里的花草都被我嚯嚯了,爹娘都是由着我的。后来呢?后来你就打发了那些人然后把孩子们带回来了吗?” “没有,”陈世文苦笑,“我怒极,但玉珠说她打小也是这般,嬷嬷们都是为了她好,小娃娃走路可不得磕磕碰碰的,万一破了相可怎么好?倒不如等她大些骨头硬了再说。” “奶娘的奶补着呢得,一直喝到五六岁张开了才好,也不能喂她生硬的免得噎着,至于不和她说话,呵,女子当以娴静为要而且她每日孩子们来请安的时候都是要问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的……” “就是这样的法子她和舅兄都平安长大,大房疯跑的大哥反倒是……” “咳,不说这个了,”陈世文话题一转,说道:“后来玉珠还是按照我的意思让孩子们放开走路了,也不禁人在他们跟前说话,就是这样慧姐儿也还是怯怯的。” “我那时候也忙,想着孩子们还小慢慢来,等我中举之后再教导也来得及。如此又过去了一年,她突然就走了,整个宅子里一片混乱。” 陈世文沉默了片刻。 这件事情刘玉真也有些印象,那一年冬天没这么冷,陈世文读书在外大姐姐依旧是三天两头地回刘府,然后突然就生病了,先时只以为是受了寒,但她一日瘦过一日,没有多久就去了。 “我回来的时候,”陈世文停顿了半响,语气有些不稳,“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了,下人们都在你二婶婶的指挥下忙着给她办丧事。” “那时候冷得很,屋子里乱糟糟的,慧姐儿紧紧地抱着康哥儿,两个孩子一天了滴水未进都没人发现,于是我就把他们送了回来。” 说到这里,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继续说道:“至于打发了那些下人,那是她去了之后的事,你二婶婶把十几个下人送来伺候,全都挤在后罩房里,争先恐后地在孩子们跟前抢活,还害得他们大病了一场。” 陈世文说着说着呵呵笑了一声,“你大姐姐嫁予我后,嫁妆一事我从未过问,后来在她的灵前我们两家商议了嫁妆依旧由岳母代管,将来均分给两个孩子。” “但办完玉珠丧事后,那些嬷嬷丫鬟们哭天抢地地闹到我跟前,那时我才知道,他们的月例银子和说好的赏银竟然没发,仅仅在孩子们跟前伺候的便有一十六人。” “嬷嬷奶娘月钱一两三钱银、大丫鬟赏银八百文、小丫鬟三百文,还有什么浆洗粗使婆子六百文,那个月便是一十二两又四百文。哦,多出来的四百文是要赏的茶水钱。” 一十二两又四百文,刘玉真在心里快速地算了一下,当时应该是四个嬷嬷、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和四个粗使,一个孩子两个,算是标配了。 不过记得这么清楚当时的印象得是多深啊? 陈世文不知道刘玉真的吐槽,他继续说道:“还有那些安置在宅子里,管庄子的、铺子的、花木的、厨房的、里里外外贴身不贴身伺候的足有七八十人。” “每月需月银五十二两三钱。年节,主家丧喜事要另赏,还有什么衣裳、脂粉、婚配、冰炭……” 他又笑了一下,“彼时我尚是廪生,每月可领银五两,粮米若干;县城润笔因是名气大的小三元,银五两;省城少但富贵人家多,银八两;另有抄书等每月有十几两的进项。” “那时我每月予母亲二两,玉珠十两,那些下人们来求月钱的时候我怀中尚有十三两又一百六十二文。” 他说的时候很平静,但听着的刘玉真却是一阵尴尬,心中不免怨起了二婶婶,哪有这样子做事的? 很明显陈世文当时是被二婶婶坑了啊! 不是说下人们的月钱和赏银不对,而是刘陈两家这种情况,在陈世文没发达之前,这些陪房下人们肯定是由刘玉珠的嫁妆供养的,这是默契。 就比如她自己,在家里的时候是认真算过的,多少的嫁妆有多少的出息,能养几个下人,那人数是精简了又精简,从未把陈世文的钱算进去。谁不想多些人伺候啊?可也得养得起啊。 这世间买下人是要定契的,死契和活契,死契生死由主家做主,定契的时候给一笔大些的银子买断终身,日常包吃住、衣裳、婚配等。 没有月钱,宽厚的主家逢年节和丧喜事发些赏银,刘家近身侍候的基本都是死契,有些教养嬷嬷和奶娘除外。 特别得主子信重的也会每个月给赏,就是另类的月钱了,刘玉真身边的这几个就都是死契,不领月钱但时不时得给些赏赐,比如前几天忙完了亲事之后赏的素银簪子。 这样一年下来也比活契的强些了,到了婚龄还会指门婚事,另给嫁妆。所以在和善的主家当差比寻常的平民还强些。 活契顾名思义就是与死契相对的,不是买断终身,只给很少的卖身银子,许多丫鬟都是才几岁就被卖了,在府里做些不近主子身边的粗活。 管吃管喝一年四身粗布衣裳,每月领几百文很少有赏赐,等她们大些就会有家人来领回去嫁人。 又或者月钱会攒着等出府的时候和嫁妆一起赏赐,端看主家想要如何,刘府就是那每月都发月钱的。 除此之外还有雇佣,譬如奶娘和教养嬷嬷以及农忙时的一些长工,没有卖身银子按时给月例,做得好主家也会给赏。 以刘玉真本人的嫁妆来算,八千多两,但其中两千两是压箱银也是抵抗风险的银子不能动,古玩器物绫罗绸缎首饰头面也不能动,能钱生钱的庄子、宅子、铺子出息一年约六百多两。 在这县城里四五口人一月用银二两的年代里是很多,但各处的节礼、寿礼、丧喜事、逢年过节给自己给家人置办的衣裳鞋袜、头面首饰、日常想吃的点心瓜果、鱼虾蛋肉这些哪一个不要银钱? 能给下人们的就不多了。 一个相当于内管家的嬷嬷、四个干活的大丫鬟、两个跑腿兼储备的小丫鬟、一个厨娘一个粗使婆子,这些是能带来的。 还有些则送去了陪嫁的宅子和庄子上,不算庄仆合着有近三十人,有一半是家里塞过来的,大部分都是死契。 想着每个月要发的近二十两月钱,还有他们的吃喝嚼用、四季衣裳她就肉疼,没把这些人处理之前她的日子注定是紧巴巴的。 想到这些她心里对陈世文很是同情,二婶婶这一手可真是太狠了,当时恐怕是将陈世文的脸面扒在地上踩,差不多就是告诉他你就是我们家养的小白脸了,以至于他今天还记得。 但刘家表面是和睦的所以她也不能拆二太太的台,少不得为她描补,劝道:“二婶婶当时是病糊涂了吧,大姐姐去后她老人家病了好一阵子,这些琐事难免有些疏漏。” 这话说得刘玉真都脸红。 陈世文不知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叹道:“我明白的,所以当时就从祖父那取了银钱,家里的这些多赏了一个月。” “但经由此事我也明白了陈家当时的状况实在是养不了这许多下人,便将他们都送了回去,宅子里的也都让你二婶处置了。” “此后慧姐儿和康哥儿都由母亲照应着,身子骨也有所好转,等我再次从书院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能跑能跳了,说话也一串一串的。” 陈世文欣慰地笑着,“如此可见一味的宠溺要不得,孩子们身边也不用什么下人,待他们读书时添个书童便是了。” “妾身明白了,”刘玉真是真明白了,这是穷,然后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干脆就不管好坏一刀切了。 不过,这个可不能依着他,这种想法和做法是不适合的,想了想她正色道:“不过妾身觉着这样并不好,这下人里头是有许多学问的。” 陈世文并未动怒而是一副聆听的模样。 刘玉真依着母亲的教导和这些年来的见闻解释道:“妾身出生后母亲便安排了一个教养嬷嬷,一个奶嬷嬷,两个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在身边服侍,院子里另有若干粗使。” “过了些年,母亲荣养了嬷嬷们,屋子里的事让妾身自个儿做主,那时不过七八岁,小到早膳晚膳吃什么,大到月钱怎么花用、姐妹长辈过生辰怎么送礼都要学着管起来。” “十岁上下祖母开始领着我们外出访客,虽是些亲近人家但也很有讲究,为此祖母特地给了个专门陪着出门的大丫鬟。” 刘玉真变看着他,见他还是没有明白于是详细解释:“及笄的前两年,母亲放手让我管着她的嫁妆,管着几处宅院几个庄子铺子,大房上下一百多庄仆和下人们。” 她一个个的掰着手指头数,“管着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们、姑父姑母、表兄弟妹们、还有亲近不亲近的其他人家的见面礼、节礼、生辰礼、抓周、及笄、加冠、喜丧…… “这便是当家主母最要紧的,中馈。” 陈世文这回明白了,有几分恍然,见他神情专注刘玉真继续道:“这并不是一夕顿悟可成的,几年甚至是十几年,而在此期间似桂枝这样识字稳妥的丫鬟帮了妾身许多忙。” “而且她们的身份也与院子内外千丝万缕,譬如妾身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桂枝的爹是刘府几辈子的家生子,她向来是跟着出门的,机灵得很。” 说完了桂枝又说春杏,“春杏是母亲给的,管着日常衣裳首饰各处赏赐,这些年从未出错,她的爹娘兄弟如今在京城当差。管着我和母亲在京城的嫁妆,虽然外祖母也有看顾但是忠心的下人必不可少。” 两个秋字打头的丫鬟刘玉真略过,“至于另外两个是临出门前老太太给的,女红很好,如今快要冬至了,我让她们先紧着长辈们的衣裳鞋袜。” 最后,刘玉真总结道:“如今风调雨顺,买一个五六岁的小丫鬟死契约七八两银,不用月钱管着吃喝及四季衣裳便成,活契不过二三两。” “买回来教好规矩放在哥儿姐儿身边,小孩子心思浅,主仆一起长大最忠心不过。在府里头的时候,这些买来的都不会马上放到主子们身边,他们还有更亲近的‘家生子’可用。”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什么都说,陈世文已经明白了刘玉真想说什么。 他是小门小户的想法,家中银钱不多,孩子们之前有祖母现在有她帮着照料,日常不过是吃喝玩耍等小事,看着不受伤便罢了,实在没有必要添什么下人。 费钱财不说还费心思。 但刘玉真是大户人家的想法,买个下人回来不指望他们现在就干活,而是要培养他们作为以后小主人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的确是从小养大的好,知根知底的。 见他明白了,刘玉真最后点明:“在大户人家的后宅之中,姑娘们身边的丫鬟不仅仅是伺候人的,一个人哪用得上十几个人侍候呢?她们还要帮着姑娘管家,待姑娘嫁了人,她们也要帮着姑娘巩固地位。” 最常见的是嫁给姑爷身边得力的以及给姑爷做妾,当然这个就不用说给他听了,反正她是不会允许身边的丫鬟给他做妾的,多膈应,有个大丫鬟有那意思在府里就给嫁了。 “女儿家的教养就和她的嫁妆一样,从一出生就开始了,除了德言容工之外,管家理事也顶顶要紧。” “夫君如今是举人,慧姐儿也有大姐姐留下的嫁妆,往后定会寻个好人家。女儿家的教养向来由母亲做主,妾身既应下了会待他们如亲儿,那慧姐儿的教养就应如我一般,母亲怎么教我,我便怎么教她。” 这时代的大户人家女子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学的,就是所谓的教养,教养好的女子百家求,教养不好的无人问津。所以“五不娶”里头就有“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刘玉真可不想将慧姐儿养成村姑,那就是害人了。 “慧姐儿说想要读书,教她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刚刚都还记得呢,瞧着那些笔墨纸砚时也是一副羡慕模样,这正正好,妾身预备着现在给她开蒙。” “若是再过两年她还大字不识一个,仪态全无那妾身可就不敢带她出门了,至于康哥儿年岁的确小了些,又是个男孩,开蒙倒罢了但往后读书科举妾身确实不知要如何安排,就看夫君你的了。” 说完了这些,她又道:“至于夫君你说的这大些了再配个人伺候,我是不能应的,反倒是家里的四妹妹,若想着将她嫁到大户人家,她的身边也要放个人了。” 不过陈世文这样的情况,除非是考中了进士,不然在乡下长大的四姑娘很难嫁到大户人家里头的。 陈世文沉默着,康哥儿年岁尚小,确实不急,但慧姐儿若是再拖下去,可就真的会变成刘玉真所说的那般模样了。 此前刘大太太与他提及续娶一事时也是专门提到了慧姐儿,丧妇长女不娶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诗书他的确可以自己教,但是后宅里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懂,也就无从谈起了,至于家里的其他人,母亲、大嫂和四妹都大字不识一个…… 对了,还有四妹,也要问问爹娘是个什么章程。 想了许久,陈世文问起了另一件事,“今日在娘子闺房的架子上,看到了一本《庆律》,”他斟酌着说道:“我记得刘家的族学是要学完四书五经之后才学这个的,娘子你当年并未学过,那是后面学的吗?” 刘玉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疑问道:“夫君怎么知道的?哦,妾身想起来了,祖父致仕回乡后在家中设族学教导刘氏子弟,那时妾身与诸位姐姐年纪尚幼,确是在族学中学过几年。” “后来周家、付家等都送了子弟来,哥哥们也开始学四书五经,祖母觉得女子读四书五经无用,再加上男女七岁不同席,就让我们回来了。” “唔,当时在族学的确没有学过《庆律》,回来后祖母请的女夫子也只教《女诫》和《女论语》,这《庆律》是母亲教的,妾身外祖曾家要学,母亲便教了我。” 当然这些她都不喜欢,她最喜欢的是游记。 陈世文的脑海中闪过她闺房的书架子,随口又问了几个,刘玉真都能说出大致的意思,甚至《中庸》也能说上两句,引得他看了好几眼。 刘玉真这时候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调皮一笑,“夫君你看我可还行?” “很好,”陈世文内心惊叹,果真是一个聪慧的姑娘,聪慧、良善又孝顺明理,于是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还起身给她做了个揖。 “那慧姐儿往后就拜托娘子了,我书房还有几本开蒙用的书过两日给你送来。至于康哥儿,他的年纪还是小了些,性子又顽劣,正经的开蒙待我从京城回来再说吧。 ” 说到这里,陈世文不知想到了什么面有愧色,道:“康哥儿这性子是被宠坏了,这几日对你一直都不恭敬,至今还不肯喊你一声母亲,我因常年不在他们身边又舍不得动家法,真是……” “夫君,”刘玉真打断了他,解释道:“康哥儿还小,我并没有责怪他,这人与人的感情是相处来的,我和他相处没几日不熟悉也正常,敬茶那日他瞧见我就躲,你看现在不就好些了吗?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夫君就不要插手了。” 末了她又解释道:“孩子们现在不愿意喊我为母亲,那喊姨母也是一样的,妾身并不强求。等过了这一阵子,熟悉了些再改口也就是了。” 强扭的瓜不甜,她和两个孩子是要处一辈子的,这改口的事自然得顺其自然。她也不是那种玻璃心的,不喊就不喊了呗,还真不在意。 只是礼法如此,不是她说了不喊就可以的,就是得顺其自然,不然被陈世文用家法这么一强制,她想要和两孩子,和他的家人们处好关系的事就悬了。 陈世文无奈,只得应下。 “那便依你吧,只是在家里倒罢了,在外头的时候可不能这般喊。至于下人,”他的手在桌上敲了几下,问道:“依你的意思要采买几个?多了我再给你些银子。” 作为一个中举之后就得了五百多两外财的人,陈世文自觉身家暴涨,给了刘玉真一百两家用再买了些东西,还剩下四百多两。若是刘玉真开口,他还能再给五十两,多了也可以,就是得影响他此次进京了。 “啊?”刘玉真愣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随即快速想了想,点头,“尽够了的,敬茶那日诸位长辈给了一百多两,加上夫君的就是两百多两,多少个丫鬟买不来?” “如今风调雨顺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活契签三五年的不过二三两银,小丫头买回来也不用给月钱,年节赏些衣物铜板便是了,等她们返家了再赏副嫁妆。” 刘玉真说道这里就有些高兴,道:“我们家此番花不了许多银子,其实若能从大姐姐或者我的陪嫁里头挑选那是不需要在外头采买的。只是那些丫鬟年纪都有些大了,要了来不到两年便要赔送一副嫁妆送出门去,倒不如买小的仔细□□,也能多使唤几年……” “真儿,”陈世文突然搂住了她,笑了起来,“好好好,都听你的,我的小姑娘。” 不,不是,怎么就突然听她了呢?刘玉真有些发愣,刚刚不还一副强硬模样的吗? 她还以为这次又要花许多言语去说服他,怎么突然就又好好好了呢? 接下来容不得她再思考,一场前所未有的情、潮已将她淹没。 ※※※※※※※※※※※※※※※※※※※※ 双更二合一 本文明日入v,今日加更一章,明日凌晨万字更新,夹子很重要请多多支持,谢谢! ps:入v之后是日更6000,如果有意外会在文案请假。 另外跟大家推荐我的同系列预收,预计下半年开的重生复仇打脸文,虽然没有存稿但是结局已经想好了,感兴趣的可以先收藏,拜谢。 网页版可直接点连接转,手机和app可以点我笔名进专栏。再次感谢。 同系列重生复仇打脸文《重生之侯府日常》 上辈子广宁侯对曾淑一见钟情,弃妻妹而娶其为继室。 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一时传为京城佳话。 但是,侯府内上有掌权的老夫人,下有无宠但有娘家撑腰的贵妾,中间有向着嫡亲姨母的病弱世子。 曾淑临死前发现她除了侯爷那不知深浅的爱意之外一无所有。 重活一生,她惊觉前世迷雾重重。 于是决心查明真相,为上辈子的自己报仇雪恨。 …… 宅斗+基建+一点战争内容,因为男主是武官。 第二十八章 康哥儿第二天一早便蹬蹬蹬跑到了西厢房, 喊着要吃鸡蛋糕。刘玉真昨夜不敢给他多吃,怕他积食只喂了一小块,哄着说要留着第二天做早膳, 没想到他睡醒了还记得,不等她过去请安便衣衫不整地跑了来。 这会儿陈世文已经出去了,她正在梳妆。 “康哥儿可梳洗过了?” 康哥儿摇头, 喊着要吃糕糕。 刘玉真坐在凳子上, 微弯下腰, 柔声道:“那先让春杏领着康哥儿先去梳洗好不好?梳洗过后我们就拿着糕糕去给曾祖父还有祖父祖母请安, 这么香的鸡蛋糕康哥儿就不想让他们也尝尝吗?” “好。”康哥儿乖乖点头, 目光好奇地望着她桌上的首饰。刘玉真笑了, 吩咐春杏给康哥儿穿上母亲昨日给的新衣裳、虎头鞋,再取了那长命锁给他带上。 待康哥儿一走,刘玉真便脸一拉, 冲着桂枝道:“康哥儿怎么这样跑了来?那衣裳瞧着竟还是他自己穿的, 太太知道不知道?还有慧姐儿在哪儿?” 桂枝小声道:“慧姐儿刚刚在门口露了个影儿后来又不见了, 我这就去打探!” “等等, ”刘玉真喊住了她, “你先去太太那说一声康哥儿在我这,免得她着急, 然后再看看慧姐儿哪去了, 见着了给她也换身新衣裳,领到我屋里来。” “是,姑娘。”桂枝转身出去了。 刘玉真往挽好的发髻上插了两根玉簪并两朵芙蓉绒花, 然后涂上面脂、胭脂和口脂。 这时桂枝领着慧姐儿进来了, 她穿了一件缠枝梅花的粉色齐胸襦裙, 正是昨日回来时母亲准备的, 很是合身。头上扎了两个包包头,上面趴伏着栩栩如生的碧色蜻蜓,随着她的走动一颤一颤的,可爱得紧。 慧姐儿抿着嘴笑,她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金项圈,手上是一串玉珠子,佛头也被雕成了蜻蜓模样。 “慧姐儿真好看!”刘玉真搂着她惊叹,“这套蜻蜓首饰极配我们的慧姐儿,待你生辰时母亲把那套蝴蝶样式的也给了你,让慧姐儿轮番着带好不好?” 慧姐儿眉开眼笑,全然不见前两日那沉默模样,可见小姑娘对漂亮衣裳首饰没什么抵抗力。 桂枝弯下腰哄着她,“那母亲给了慧姐儿一套好看的首饰,慧姐儿要不要谢谢母亲?” 慧姐儿想了一下,重重点头,“谢谢母亲。” “真乖。”刘玉真笑着搂着她。 ****** 今天的早膳很受欢迎,顾厨娘早起捞了几条鱼剁碎做成了丸子,合着带回来的鱼面煮了热腾腾的一锅。 样子虽然不好看但吃着鲜香味美,与北边的麦面和南边的米粉都有不同,鱼面汤用的是熬得奶白的骨头汤,上方再配几片卤肉、香葱诱人得紧。 还有昨日刘大太太给的香软可口的鸡蛋糕,大人们一人分了一块尝尝味道,小孩子可尽着吃,要不是鱼面鲜香还不肯放下呢。 刘玉真拿着一个小碗喂康哥儿吃鱼面,康哥儿吃完了一小碗还想吃,刘玉真摸了下他鼓起的肚子拒绝了。 “康哥儿你的肚子都鼓鼓的了,可别再吃了,我们歇一歇做桂花糕好不好?前院的那棵桂花长得好,咱们说好了做桂花糕吃的。” 康哥儿鱼面也想吃,桂花糕也想吃,眉头一皱就想着在地上打滚,往常只要一打滚大家都依着他,但今天穿的是香香的新衣裳新鞋子呢,曾祖父和祖父、祖母还有爹爹都夸好看,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顿时有些犹豫。 刘玉真把碗递给桂枝让她拿走,拉着他站起身,“康哥儿想不想吃桂花糕呢?母亲领着你一起做好不好?做了给曾祖父和爹爹他们吃,鱼面我们明儿早膳再吃。” 康哥儿想了想,仰起头强调,“还要做栗子糕!” “对,康哥儿真聪明!”刘玉真惊叹,康哥儿真的是个聪明孩子,今年说是三岁但实际上只有两个年头。 府里的远哥儿在这个年纪走路还不稳呢他便能满地跑了,而且记性也好,昨晚上哄他说的事今天还没忘。就是脾气大了些,不过这不碍事仔细着些便能扭转过来了。 桂枝听着她的感叹笑道:“这是因为姑爷是个聪明的呗,古话里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姑爷这么聪明生的孩子自然就聪明,以后姑娘您和姑爷生的小孩儿也会像慧姐儿和康哥儿那么聪明的!” “好你个桂枝,竟敢打趣我来了!”刘玉真脸上发热,一拍桌子佯怒道:“看我怎么治你!” “姑娘饶命。”桂枝笑嘻嘻地做求饶状。 还没等刘玉真放松刻意绷紧的脸笑出声来,门帘一掀陈世文大迈步走了进来,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桂枝在打趣我呢,”刘玉真绷不住了,笑着站起身子迎向他,“夫君你的事情可忙完了?早上做的桂花糕吃完了,康哥儿歇响的时候还惦记着去族长家摘桂花呢。” 陈世文见真的没事发生,松了口气,柔声道:“都处理完了,这就带你们去。” “那妾身让人把孩子们喊起来,他们睡得也差不多了,再晚些夜里该睡不着了。”刘玉真说完便拿了一张棉帕子递给陈世文。 这人火气旺,不过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便满头大汗了,刘玉真暗暗提醒自己要多给他做些换洗衣裳。陈世文伸手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完了又接过刘玉真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两口温茶。 ……… 去族长家摘桂花是假,带她去拜见族长一家是真,陈氏宗族自百年前在这地界生根之后,往后延续了六代人,康哥儿等是第七代。 族长一家是带大伙逃难来的陈氏嫡支,据说前朝时是出过官老爷的,但来了这里之后就是一富裕些的普通农户了,唯一一个童生祖宗已逝去多年。百年来陈氏和其余几个姓氏在此延绵不息发展壮大,如今村子里已有两百多户人家,七个宗族。 陈族是里面最大的。 陈族族长自陈世文成为村子里唯一的秀才之后就成为了村长,如今陈世文成了举人,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任里正了。 族长家中的宅院比陈家大上许多,门口的桂花树也枝繁叶茂,一进门陈世文便被族长等男丁领走去前院说话了,族长太太和几个儿媳妇、孙媳妇、曾孙媳妇、待字闺中的曾孙女、玄孙女等一起接待了她们。 听说孩子们闹着要摘桂花爽快地拿着好些篮子和细竹竿,任由一群大小娃娃把桂花树扯得枝零叶落。 康哥儿身子矮小够不上桂花树,便蹲在地上捡,瞧见了就一把抓住扔篮子里,完了还提着半篮子叶子并着零星几朵黄色小花冲刘玉真咯咯笑,这让她哭笑不得。 族长太太爽朗地笑道:“不过是几片叶子,开春就又长回来了,文哥儿还在和他伯祖父议事不得闲,文哥儿媳妇我们也到屋子里坐着说说话吧,这桂花啊就让他们这些小家伙摘。” “我这摘完了还有隔壁他叔祖父那,这都是上百年的老树了,做出来的桂花米糕香着呢。” “夫君也是这般说,”刘玉真示意桂枝和春杏看好两个孩子,自己伸出手来扶着族长太太走进屋子里,笑道:“早膳过后我领着孩子们摘了前院的挂花树做了几碟桂花糕,吃过的都说好,只夫君不满意说这桂花不如族长家的香。” “这可不得了了孩子们正是兴起的时候,磨着他要来摘呢,我先时还不以为然但还没走进便闻到了这桂花香气,伯祖母您家里的这株桂花确是不同凡响。” “哈哈哈……”老太太大声笑着:“这还是先祖从老家带来的花种子,再这生根之后便种下了,家家户户分家的时候便从祠堂那株树上分一支种在门口,我们家这是第一支。” “百多年了这桂花树啊是越老越香,前些年文哥儿刚中秀才的时候还有人想出一百两银子买呢,被你伯祖父打出去了。” 刘玉真不曾想到还有这样的缘故,笑道:“这都是祖宗庇佑呢。” “对对对,祖宗庇佑。”老太太提起这个很高兴,“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桂花树都长得好呢,文哥儿他们小时候爱吃我们家里做的桂花米糕。” “每逢蒸糕就一屋子的小娃娃,总说伯祖母做的最好吃,其实是就是这株桂花树结的桂花最香,你这回多摘些回去,文哥儿有好些年没吃过家里这株树上的桂花了。” 不过是一点桂花,刘玉真也不推迟,扶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笑道:“那我便厚着脸提走了。” “都拿走都拿走,”老太太高兴极了,“老身我呀再告诉你一个做桂花米糕的法子,做出来的米糕文哥儿最喜欢不过了,你回头啊多给他做做,他欢喜着呢。” 刘玉真又觉得脸上发热了,灵巧的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和陈世文新婚未久,虽然没什么男女之情,但也处在听到别人打趣的话语会脸红的阶段。 老太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新媳妇,可不好随意打趣,不过话既然说了要改也不好,当下便笑着继续说。 “这法子啊就是要多放糖,文哥儿爱吃糖。几十年前这里遇上了大旱,后来好些年家家户户都卖田卖地,穷得很,文哥儿他祖母每年做糕就只舍得放两颗枣,后来年景好了但他娘也是这般,可不就觉着我们家里的糕好吃。” “对对对,”她的大儿媳妇,一个年约五旬的圆脸妇人也笑道:“文哥儿小时候机灵得很,喜欢来家里吃糕,可老是这么吃也不是个法,他祖母就每次都端一大碗米来,把吃饱了的文哥儿提溜回去,可逗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儿媳妇也想起来了,笑道:“我也想起来一件事,那会儿我刚回家来 ,给孩子们分糖,其他孩子都只拿一颗,只文哥儿说了一轱辘的吉祥话,把我给喜的呀,多给了他两颗!” “拜年的时候也是,”孙辈的也有话说,“旁的孩子都只会说‘过年好’,但文兄弟能说一串,从小就聪明得很。” 另几个也七嘴八舌地说。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能考中举人呢!自文兄弟考中举人之后,咱们村的亲事都好说了,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想要嫁进来,沾沾文曲星的福气呢!” “我还记得村里的老人们小时候最爱考他了,那什么《千字文》,他打猪草的时候都在背,每到过年长辈们都让他背了一遍又一遍,如今我当家的还拿这事说儿子呢,不背出来不准吃饭!” “诶呦,大嫂啊,我家里也是啊……” …… 一屋子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些陈世文小时候的事,刘玉真边听边笑。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打小就满肚子心眼子还吃甜食。 回想起今早上的桂花糕他的确是吃了两块,她还以为他这样的男子不会喜欢吃甜食呢。 一家四口并着两个丫鬟在族长家待了一个多时辰,刘玉真在族长家的几个不同辈分媳妇的陪伴下闲聊,知道了许多村子里、族里的事务,各家关系。陈世文不知道在和族长谈些什么一直都没有出来。 回来后把摘来的桂花让人拿去厨房清洗,刘玉真则领着孩子们回到房内,换下了沾着灰尘的衣物,至于陈世文,他没有经常换衣服的习惯,一回来就又去了书房。 “做糕糕,做糕糕!”康哥儿扭来扭去地往门外跑,段嬷嬷都抱不住他,连声喊着小祖宗快步走着跟上去。 “弟弟……”慧姐儿也跟着往外跑,刘玉真正在春杏的服侍下更换衣裳,见状连忙让桂枝跟上去。 换了一身七八成新的秋香色褙子,同色上锈连枝桂花马面裙的刘玉真坐下喝茶,不急着去厨房。春杏在一旁收拾着她换下的衣物,末了捧着裙摆过来道:“姑娘,这裙摆也不知沾了什么,黑乎乎的。” 刘玉真想到村子里的黄泥路连头都没抬,摆手道:“这些衣服让郭婆子拿去洗,洗干净了就留着赏人,洗不干净就烧了吧,总之这身衣裳不要再拿到我跟前来,往后我若要在村子里走动,都备上那锥帽和木屐,那路脏得很。” 春杏听话地点头,将几人换下的衣物都扔竹篓里拿出去,打发了一个小丫鬟送到后罩房让郭婆子洗。 刘玉真慢悠悠地喝完一盏茶,再吃了两块杏仁酥,然后才带着春杏往厨房走去,还没进门呢就听到里头闹哄哄的声音。 婆婆张氏心疼地喊着:“糖放多了,上好的白霜糖呢!”“哎呦康哥儿宇哥儿别碰这粉,都糟蹋了!”“秀娘你快把孩子们都拉开!” “我要吃糖!”——康哥儿。 “我也要吃!”——宇哥儿。 “好好好,秀娘你去冲两碗糖水……”——张氏。 刘玉真提着裙摆进入厨房,看到一片闹哄哄的场景,康哥儿和宇哥儿满手的白色粉团凑在张氏跟前闹着要喝糖水。 大嫂小张氏忙着按照婆婆的吩咐找碗,慧姐儿站在一长条矮凳上,露出半截身子专心致志地揉着一面团,旁边摆着几个大小差不多的圆饼,芙姐儿在她旁边手里也有一面团,一会儿看看慧姐儿一会又看看小张氏。 至于段嬷嬷则不知去处,小吴氏和顾厨娘以及桂枝忙着熬桂花糖浆和揉着面团。 好一副热闹景象。 “母亲。”刘玉真向张氏行了一礼,又喊了大嫂二嫂,一屋子的大人随着她的进入而有一刹那的寂静,只听到两个男孩子的吵闹声。 “诶、诶,”张氏长着老茧的手在衣服上磨蹭了两下,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刘玉真这两日已经对她这样的状态有些熟悉了,笑道:“夫君刚才带我和孩子们去了一趟族长家里,孩子们玩得很开心摘了好些桂花家来,伯祖母还说起夫君喜欢吃桂花米糕,母亲不如我们也做一些米糕吧,正好给伯祖母送去些。” 张氏眉开眼笑,道:“好好好,这米糕我拿手着呢,你们的婚事族长一家帮了大忙,很应该谢的,秀娘,秀娘啊你快去找些枣来!” 刘玉真想起了刚刚在族长家听说的张氏做米糕只放两颗枣的事,顿时没忍住笑了一下,道:“那便都听母亲的,要做些什么您吩咐就好。” 不一会儿,段嬷嬷从后罩房里取来了一坛子桂花糖浆,小张氏也找出一小袋去年打的枣,合着婚事没用完的米粉做起了桂花米糕。 康哥儿和宇哥儿喝完了吴氏调好的香香甜甜的桂花糖水,又凑过来想要继续玩,闹得张氏头疼。 刘玉真见状便带着他们到另外一边,随手扯了个面团三两下做成一只小兔子,引得几个孩子一阵惊呼,抢着要学,好歹是将他们制住了。 一厨房的大人孩子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到天擦黑的时候不但做好了桂花糕、桂花米糕,还做了一蒸笼的桂花糖馅小兔子点心和沾料吃的糯米糍。 凑够了四色礼给族长家送去,不仅如此,几个孩子还在刘玉真的指派下跑来跑去把小兔子点心送给了长辈兄弟们,得到了一致夸奖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睡觉时都不得安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后来还是陈世文冷下脸才让他们安静下来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哄睡了孩子们后夫妇二人提着灯笼走回了西厢房,这乡下的夜晚没什么可逛的,就连这县城里常见的灯笼都是家中独一份。 回房后刘玉真张罗着梳洗,顺便提及了她藏了一下午的话,“夫君,这村子里的路全是黄土,下雨了得溅一身泥,就没想着修一修吗?” 陈世文博换上舒适的寝衣,将袖子卷起来喝水,闻言笑道:“谈何容易,前面的几十年皇朝更迭朝不保夕,哪里有这个心思。” “后面日子好过了那也是紧着自家的房屋,要不是早些年官府说这污秽之物能富田,你走出房门便能被吓回来。至于下雨天乡下人哪里在乎这个,富裕的套上木屐,穷些的人家干脆连鞋也不穿。” “我们这还好,舅舅家那边还有几兄弟穿一条裤子的,如此情景修路谈何容易?” 刘玉真很惊讶,道:“那,那村子里的路就一直这样?哪怕是用碎石子铺一铺也好啊。” 陈世文:“石子?村子里的石头是用来修地基建房子的,你今日没发现吗村中的屋舍多半是石头地基和泥砖建的。” “这泥砖就是地里的泥土,哪家要建房了便钉几个框子,去地里摔胚,摔好的胚用框子框起来晒干,便是这泥砖了,村子里像我们家和族长家这样的青砖房屈指可数。” 刘玉真沉默了,在她的观念里路要么就是像县城的街道、刘府和陈家这样用青石板一块块铺得只留一条细缝,要么就是春天野外草长莺飞脚踩上去都能闻到一股青草香。 再不济也得是庄子里那样捡了圆润的鹅卵石,一个个的整齐排好,缝隙处再用碎石填充,一副粗狂模样,哪能像今天这样踩一脚整个裙摆都是灰,还不小心便会踩到不洁之物。 她有点委屈,这村子里的状况实在是太不堪了,出乎她的想象。 许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陈世文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委屈你了,你有什么事打发了丫鬟婆子去做便是,我不在家里时你若想岳母了便和母亲说一声,回去小住几日。” 她挣脱他的手,一下一下地给他理着衣领,别扭道:“那你在家里的时候我就不能去了吗?” 陈世文从发痒的脖颈上抓下她的手,小手柔若无骨,握在掌心如云朵一般,这让他的声音略微发哑:“我并无此意,我若在家里自会陪你同去。” 刘玉真扁着嘴,又想笑,想要挣脱他的手又拉不动,脸上满满染上绯红,娇声道:“我不管,过些日子母亲寿辰你要陪我同去。” “好,同去。”陈世文愣了一下,握紧了她的手。 ****** 早上用完早膳之后,陈世文带着孩子们出门,刘玉真慵懒地歪在贵妃榻上,似睡非睡。 “姑娘,”段嬷嬷掀开门帘进来,轻声道:“姑娘您可要歇息?” 刘玉真揉着额角,抓过一个绵软的枕头垫在身后,道:“再等等,嬷嬷你坐,和我说说这家里是怎么个情况,这钱家是个什么模样?这家里头就钱家一户下人,夫君还让他们的大儿子做了小厮,咱们可得打探清楚了才好。” 段嬷嬷走上前来,在凳子上坐下了,轻声道:“姑娘您放心,这陈家比府里简单多了,家中女眷只有四位,仙去的老太太、大太太和大奶奶是一个家里出来的。” “大太太性子也和善,就是在银钱上着紧些。大奶奶嫁进来八年了,只得了个芙姐儿所以底气不足,家常的事都抢着干呢,香也烧得勤。” “至于二房,二太太守寡多年,娘家兄弟是常来的戚货郎,二奶奶的父亲是镇上的吴秀才,钱家的说她精明得很。” “几位爷都是疼人的,屋子里没什么口角。” 说完了女眷们,段嬷嬷说起了下人,“至于钱家,也简单,一家子都是姑爷成亲后采买的,是临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家生子,那人家里落败了被发卖出来。” “钱家的和钱树是两口子,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钱富一个叫做钱贵,钱富早些年去了,钱贵今年十九,这些年都跟在大爷身边侍候,回来得少尚未成亲,性子据说沉稳得很。” 刘玉真明白了,想了想问道:“那石榴呢?就是在婆婆屋子见过,黑黑瘦瘦有些傻的那个,她在这家里头是什么身份?” “她啊,”段嬷嬷笑出声来,“石榴也是买来的,不过是大太太买的,先头大太太和大姑娘打擂台,大姑娘给姑爷纳了一个妾,大太太紧接着也找了一个,就是这个石榴了,是山里人家,养不活了送了来。” “纳妾?!石榴?!!”刘玉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前倾着身子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石榴是夫君的妾室?怎么可能?她那么丑?!” 她虽然没有不准他纳妾,但是,但是也别找个那么丑的黑豆芽啊!美胸没屁股的,连脸蛋都没有,哪一个不比她强? 段嬷嬷哑然,惊讶地望着她。 刘玉真醒悟过来,捂住脸道,“我真是糊涂了,嬷嬷你继续说吧。” “是,姑娘您不用担心,”段嬷嬷以为她是介意陈世文有妾室这件事,笑着解释道:“您定想不到是这么回事,当时姑爷在外读书,大姑娘怀了慧姐儿,大家瞧着她肚子尖尖又爱吃酸,所以都说是个男孩儿。大姑娘很高兴,从陪嫁丫鬟里挑了个老实的,要抬举她做妾。” “这事被大太太知道了,她听村里的村妇说了几句,也要找一个女孩儿给姑爷做妾拢住姑爷的心,但是又不舍得花银子从人牙子那里买。钱家的也没生女儿,所以找来找去就找到了山那边家里养不活想送去给人做童养媳的石榴!” 天爷啊,刘玉真目瞪口呆,追问道:“然后呢?他回来怎么说?石榴怎么又变成丫鬟了?大姐姐那个丫鬟呢?” “姑爷回来后大发雷霆,劝阻了大太太,然后又和大姑娘吵了一架,立下家规往后他这一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说着说着段嬷嬷叹了口气,道:“如此这石榴不好送回去饿死,便只能做丫鬟了,后来姑爷打发走了大姑娘的下人,石榴就帮着照顾两个孩子。至于大姑娘的丫鬟,大姑娘说给夫君纳妾是她这个做主母的本分,坚决给那丫鬟开了脸。” ……大姐姐。 这操作真是出人意料啊,想在府里时,二房每次多了新面孔二婶都要狠狠发作一番,没想到她教出来的大姐姐居然如此阔达。不但毫不在意夫婿纳妾,还主动献出身边的丫鬟? 刘玉真拽紧了帕子,冷静地问道:“那,那个‘姨娘’如今在何处?”议亲的时候陈家并没有提起这么个“姨娘”,嫁进来后也没人来向她敬茶,想来是不在这里的。 那会在哪里呢?这可是个很重要的事情,正经摆在眼皮底下的妾是一回事,安置在外面的外室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前者她不反对,但是后者必须杜绝! 段嬷嬷的语气也很冷静,道:“在大姑娘生下慧姐儿不久后,突发急病死了,家里人也被二太太卖到了别处,听说姑爷回来后连那姨娘的坟茔都没见到,和大姑娘又吵了一场。” 都是在后宅长大的人,段嬷嬷这么一说刘玉真瞬间明白了她的未了之意,顿时觉得心中发寒,喃喃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事。” 生了个女儿,姨娘就突发急病去了?这可真是太有故事了! 段嬷嬷给她续了热茶,劝道:“宅子里头哪儿不是事呢?不过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当时大姑娘是住在县里的,那人也是死在县里大姑娘的陪嫁宅子里的,无论如何都与我们没干系。” “姑娘你莫要多想也别去查,要是让姑爷知道您查这样的事,定会生气的,届时夫妻失和,于您不利。” 这道理刘玉真自然明白,半响她反应过来,急问道:“这都是钱家的说的?她居然知道这么多?她可还告诉了别人?!” “姑娘莫要担心,”段嬷嬷安慰道:“这事前半段是钱家的说的,但是后面是从咱们府里头知道的,当年出了这样的事太太隐隐约约就知道了,后来定下了您和姑爷的亲事,太太又特地让老奴去打听了,这事二太太捂得紧呢。” 刘玉真松了口气,略有几分疲倦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然钱家的知道这么多,可不敢留了。她撑着脑袋,目光游移在这间屋内,脑海中思绪纷乱。 过了快一盏茶功夫,刘玉真回过神来,道:“嬷嬷,夫君先前与我说过要给家里再添几个下人,昨夜我和他商量了,定下一个在厨房,一个侍候婆婆,一个侍候二婶,两个伺候慧姐儿和康哥儿。” “再买个青壮去和钱家的轮换守田,农忙的时候也有帮衬,婆婆也同意了。”张氏虽然同意了,但还是舍不得银子,不肯给四姑娘也买一个丫鬟。 段嬷嬷一听便明白了,道:“厨房便选个媳妇子,伺候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丫鬟年龄得大些,十一二岁最好。至于青壮那最好得是买一家子,家里下人少,青壮汉子可不能买单的。 ” “是这个理,”刘玉真颔首,“不过刚刚听你这一说,钱家的是做着家里的杂活吧?每日还要去老宅喂鸡鸭,哪儿都去得。你去问问她可愿到厨房去?” 她觉得可不能再让这个钱家的到处跑知道得太多了。 “顾厨娘是我的人,将来总要跟着我的,她若能学上几手往后自有她的造化。至于新买的就让她和石榴一起去做杂活,石榴这个丫头上次让康哥儿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了,可见不是个好的,她们两个加上郑婆子三个人也够了。” “这天大的恩典,她哪有不肯的,”段嬷嬷笑道:“我只需提一提她就要来给姑娘磕头呢!” 刘玉真略高兴了些,又道:“慧姐儿那边我打算把二等的梅香给她,那丫头今年十岁,做事细致性子也活络,是个好人选,至于菊香比较沉稳,还是给了康哥儿。” “嬷嬷你记得把她们的身契取了来。这家里我这边的事不多,有桂枝和菊香两个也够了,至于秋叶和秋菊,今年就让她们待在后罩房做衣裳,磨磨性子再说。” 段嬷嬷赞同,“那这样一来便只需买一对夫妇,两个丫鬟,不过姑娘两个丫鬟会不会少了些?四姑娘今年十四,她和其他两个少爷姑娘身边可要安排人侍候?或者直接从您的陪房里选?” “不必,这是陈家买的下人,” 刘玉真强调了‘陈家’两个字,郑重道:“如今家中虽有些许银子,但还没到每个人都能有下人伺候的时候,夫君说下人们把脏活苦活干完便罢了,若是往后家中没有别的营生,这几个便到头了。” 段嬷嬷明白了,这陈家和刘家不同,刘家那是不缺银钱嫁进来的媳妇们或要差事或与家生子连姻亲恨不得把陪房塞到各个地方。 但是陈家本身并没什么下人,姑娘的陪房若都喊来旁的不说,姑爷这一关就是过不去的。 刘玉真想了想又提醒道:“此外,嬷嬷你也注意着些,两个丫鬟就挑那种良家出身,出来做几年活给自己攒嫁妆的,到了年纪就让她们回家去。” 免得过几年长大了婆婆突然又想要一个“石榴”,那乐子可就大了,在刘府的时候,那种死契的丫鬟是最爱往爷们身边凑的,尤其是家生子,稍有些姿色便会起那心思。 反而那些几年的活契,因为不近身伺候,又有作为良民的后路在,反而消停些。 “这事就拜托嬷嬷了,”刘玉真道:“再顺带去我那陪嫁宅子里瞧瞧,安抚安抚,也紧一紧门户,不要让他们到处跑。” “姑娘您就放心吧,定会办妥的。”段嬷嬷应下,然后又请示了些采买小事便下去了。但没过多久她老人家又回来了,后面跟着提着个食盒的桂枝。 “桂枝见姑娘您早膳吃得少,便煮了一碗面,您多少用一些吧。” 葱花的香气伴随着风的流动勾起了刘玉真肚子里的馋虫,她刚刚正想吃点什么呢,看了那碗顿时笑了:“你这机灵鬼,这虾米哪儿来的?” 桂枝笑道:“是之前咱们在庄子晒的,我瞧着您爱吃便带了些来,让顾厨娘煮了。对了姑娘,厨房里的酱菜就只有两样,还咸得要命,远不如府里的。” “庄子上咱们之前做的鱼酱、虾酱、豆酱、芝麻酱和果子酱现在都应该能吃了,要不让他们送些来?” “想吃便让人送来,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吃个新鲜罢了。”刘玉真将碗里的配料都搅拌在一起,尝了一口觉得滋味甚好。 遂吩咐道:“让顾厨娘晚上再做一碗给姑爷送去,再拌个凉菜。家里晚膳用得早,他这几日都要在书房待到很晚,昨晚回来时饿得不行把桌子上剩下的两块冷点心都吃完了,往后便给他送宵夜过去吧。” “诶。”桂枝记下此事自去忙活了。 段嬷嬷也欣慰地出去了。 ※※※※※※※※※※※※※※※※※※※※ 感谢支持! 第二十九章 书房里, 陈世文正注释着一本《诗经》,这是给慧姐儿写的开蒙书,《千字文》和《百家姓》没什么可写的, 一天教几十个字不过三两月便教完了。 然后再教这本《诗经》,往下便是女子必学的《女则》和《女训》, 再学一本《庆律》,学完这些也尽够了。 这《诗经》陈世文自开始治四书之后便很少读了,如今写着写着不禁文思如泉涌,一个个馆阁体小字竖着排成一列,对这《诗经》也有了新的感悟。不由得感叹道:“还是得多读书啊。”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随即钱贵略有些粗的声音问道:“你是三奶奶的丫鬟?来此处做什么?这是三爷的书房不让人进的。” 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女声响起:“我是三奶奶的丫鬟桂枝,奉三奶奶之命给大爷送份宵夜, 劳烦你去通报一声。” “钱贵, 让她进来吧。”陈世文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收。 门很快被推开了,进来了个低着头,身着黄衣裳的侍女,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门后先是向他行礼,然后脆生道:“请三爷安,三奶奶见您晚膳吃得少,便让厨房做了碗面。” 陈世文示意她放在桌上, 桂枝动作迅速地从食盒里将碗碟都端了出来, 摆放在他的身侧,就连筷子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伸手可得。 这是一碗面, 不过这面的颜色是灰色的, 略有些白痕,配上青绿的青菜、香葱还有褐色的肉酱,瞧着倒也赏心悦目。旁边另外一个大碗则盛放着一道凉拌木耳,这菜他中午吃过,在这秋老虎未退的日子里很是爽口。 再过来一碟则是香喷喷的酱肉片,不过是七八块叠放着摆成一朵花状,中间放了一小碟酱,也不知道是什么肉,最后一碗则是熬得白白的大骨头汤,同样的香气扑鼻。 陈世文没有动筷,问道:“这是什么?” 桂枝看向那一碗鱼面,解释道:“这是三奶奶在家里时喜欢吃的鱼面,庄子上网了大鱼送到府里,三奶奶便让人剁成茸和白面拌了蒸熟晒干,要吃的时候便抓一把烧壶水煮熟。” 陈世文在椅子上坐好,伸手拿过筷子,问道:“你家三奶奶吃过了吗?” 桂枝点头:“吃过了,三奶奶吃得好,便让我给您送来。” 陈世文晚膳没吃多少,这会儿的确有些饿了,他伸筷子将碗里的鱼面拌匀,道:“你先回去吧,碗筷不用来收,和三奶奶说让她早些歇息。” “是,三爷。”桂枝毕恭毕敬地后退了出去,由此自终都没有抬头直视他的脸。 陈世文腹中饥饿,很快就把这碗鱼面吃完了,这面做得很精细劲道,吃起来没有麦香味,也没有鱼腥味,味道很好。若真如那丫鬟所说是由鱼肉制成的,那这几口便把一块鱼肉都吃下肚了,还不用细细挑刺。 看来他的新妻子对吃食很有一手,这些年为了多一些进项家里在水田里养了鱼,时常抓来吃但都没有她做得好,晚间的那一锅鱼汤鲜得让人流口水,康哥儿都闹着添了半碗饭。 这让他想起了刘玉珠的丫鬟曾经做过的鸡丝面,取上好的鸡腿肉剁成茸掺和进面里,再用几只鸡吊出一口鲜汤。 不大的一碗面竟用了三只鸡,在汤里煮得柴了的鸡肉贴身伺候的丫鬟们都不吃,都是分给干粗活的婆子的。祖母和母亲知道了捂着胸口直骂败家,两人更是因刘氏生活奢靡屡次冲突。 但新妻子入门不过几天,母亲就赞不绝口,赞她是个会持家的,说是她在厨房待了半辈子都不知道骨头汤要砸开了炖,花个两文钱买上一大根小火熬着全家一整天都有奶白的汤水喝。 她□□的顾厨娘用几片叶子水里煮熟了捞起来拌一拌就是一盘好菜,就连葱花豆腐都比别人做的强,四妹妹若能学得她半分手艺将来到了婆家都不怕了。 就是烧菜费油费糖费盐费柴火,还老爱买肉,这点不好。 陈世文听着都在心底里发笑,知道母亲嘴上虽嘀咕着但心里头还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和他念叨,还这么快就把刘玉珠的嫁妆钥匙给了她,母亲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最是心软不过。 他的妻子在家待了好一阵子家里头还乐呵呵的,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 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把碗碟都清空了,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略有些撑,他站起来走了几步。 这些年来他过过吃糠咽菜的日子,也吃过酒楼里几十两一道的山珍海味,但都不及这个黑夜里的一碗鱼面让他印象深刻。 肚子暖和了,好像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打开了紧闭的书房门,瞧见钱贵站在廊下头一点一点的,遂打发他去歇息,自己拿着食盒,手里提着一盏散发出幽幽光芒的灯笼走过垂花门,穿过漆黑的前院,零星还能听到二房宇哥儿的咯咯笑声。 后院住着大房一家,东厢已经熄了灯,幽暗无声。西厢他们住的屋子里灯火大亮,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人影走动,声音倒是不曾听闻。 他在院子里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来到了大变样的厨房。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但乡下人家哪里理会这许多,往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书院,夜深人静的时候陈世文肚子饿了也做过就着火光一边看书一边熬粥的事,所以他对厨房是不陌生的。 但这次进来却有些陌生了。 锅碗瓢盆都清洗干净摆放得整整齐齐,炤台擦拭得能看见人影,地上的茅草和秸秆也扫得干干净净。 墙角的炉灶里撤去了柴火,余韵煨着一锅奶白浓汤,铁锅上头的木头盖子用得久了盖不严实,底下水汽翻滚熟悉的香气充满了整间屋子,显然他刚刚喝的那碗汤就是从这里来的。 陈世文找了找,看到了那丫鬟所说的鱼面,这面盘旋成了圈状,应是卷在一起切了晒干的,倒是比现揉的便宜,捏一捏也不会碎成渣,适合做干粮。回到屋子里瞧着她还没睡,便忍不住问她是怎么做的。 刘玉真说起这些笑容满面,“夫君觉得可还成?我娘是北方人,爱吃面,一天三餐都不腻的,可我不爱那个味道,常吃可受不了。” “所以小时候老想着往麦面里加东西冲淡那个味,开始是加菜汁,后来是加鸡蛋、鸡肉、鸡汤等。先前去庄子的时候,看着他们打上来的大鱼鲜得很,就让人剁碎做成了鱼面,没想到一尝还真好吃。” 前世今生都是南方人的刘玉真吃不惯面食,这鱼面虽然是用麦面做的,但吃起来更像米线的口感,她很喜欢。 陈世文心中一动,问道:“用的是什么鱼?可要看时辰?” “不拘是什么鱼,不同的鱼有不同的滋味,也不看季节时辰,有鱼就能做。”刘玉真见他有些心动,又想起家里大水缸里常有的鱼,便问:“夫君是觉得还成,要在家里做一些?” 陈世文点头,“唔,我看这是个很好的干粮,鱼家里有的是,可以做些在去京的路上吃。出门在外埋锅造饭多有不便,这鱼面只需煮壶水便成,很是便宜。” 所以他就想带一些到路上吃。 刘玉真明白了,这又不用她自己做不是什么难事,“夫君你放心,定给你准备得足足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是定下去京城的日子了吗?准备何时启程?” “已经定下了,”陈世文点头,“此去路途遥远,有时会错过驿站,干粮就得多备些。此前封兄就是来与我商议此事的,他家中长辈回京任职了要去聆听教诲,我们便约定了一起启程,时间便定下在十月十五。” 十月十五。 如今是九月十八,那便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离别的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随着离别的日子临近,在刘玉真的关怀下,她和两个孩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眼见着旁边屋子也布置妥当,她便和慧姐儿商量道:“你们的屋子也理出来了,这就搬来与父母亲同住吧,这边屋子大,衣裳被褥这些都是齐的,如何?” “我要和康哥儿一起住!”慧姐儿认真地强调。 “为何?”刘玉真不解,“你是女娃娃,康哥儿是男娃娃,这般大了不应该一起住的。” 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是乡下人家孩子大了也会尽量男女分开住,比如在刘家的时候她虽然有个哥哥,但兄妹俩从小就是分住两间屋子的,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慧姐儿要坚持和弟弟一起住。 慧姐儿抿着嘴,再次强调,“我就要和康哥儿一起住!” 刘玉真看她这样子,不再勉强便道:“也罢,我让人在你房里置两张床,一左一右,中间以屏风相隔,你想他了随时都可以去看,这样可好?” 以屏风间隔勉强算得上是两间屋子,这也是可以的毕竟她们还小,再长大一些却是不成的。 慧姐儿抿着嘴,勉强同意。 刘玉真又道:“此外,只有你们两个人住你爹和我也不放心,便想着让梅香和菊香睡在你们屋,夜里有什么事也好伺候你们。至于石榴,就让她去做旁的,屋子里就让梅香和菊香伺候。” 慧姐儿敏锐地察觉到了,黑黝黝的眼睛瞪大,急问道:“你要把石榴赶走吗?!” 刘玉真一愣,她刚刚其实是随口说的,没带什么情绪,但慧姐儿的敏锐还是让她吃了一惊,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看着她认真解释道:“慧姐儿,你要明白,石榴是侍候你们的丫鬟,但她显然没有做好。” “这第一,那一日她让康哥儿衣服都不穿就这么跑出来了,幸亏是来寻我,若是跑出了家门,又或者是冬日里受寒了,可怎么了得?”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想着要把这个丫鬟给换了。 “这第二,我让人给你们送去的新衣裳她从没伺候你们换上,今日桂枝去找也没有找到,不知搁哪儿了。” “这第三,她是不是偷吃了你们的点心?我让人每日给你们送一小碟子点心在屋里,想着你们若饿了可填填肚子,谁知刚回了个头呢就没了两块,可把段嬷嬷气得够呛。”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和你爹爹是不放心把你们两个交给她的,”刘玉真把陈世文搬出来强调,“便计划着给你们一人配一个丫鬟,梅香和菊香今年不过十一二岁,规矩也学好了,就让她们侍候你和康哥儿。” 慧姐儿低着头小声道:“石榴是个好人,对我好。” “所以咱们也不赶她走,”刘玉真柔声道:“就是给她腾腾地儿,不让她在你们跟前侍候了,让她去打扫院子,洗衣裳。这两样活她如今也是做着的,她就在家里头你想她了也能见到。” “她今年也有十六了吧,当年是因为没有嫁妆才卖身到咱们家的,再过两年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们赏她一副嫁妆,全了你与她的这份主仆情谊就是了,好不好?” “至于梅香和菊香,若是侍候得不好啊你便告诉嬷嬷或者是我,我让人再教教她们规矩,或者咱们再买合心意的。” 过了许久,慧姐儿终是点头答应。 ****** 两个孩子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全搬过来了,刘玉真特让人挑了几样或结实耐摔,或大而稳固的摆设放在他们房中。 康哥儿兴奋得到处跑,“哈哈哈,这是我的屋子,这是我的床,哇,这是什么?” “小少爷,这是梅瓶。”今天刚被指派跟着小主人的菊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见他一问立马便答了:“这是插梅枝用的,口小、颈短,再过两个月插上梅枝之后可好看了,满屋子的香气。” 康哥儿不懂梅枝是什么,他问:“能吃吗?” 菊香一愣,讨好地笑道:“梅枝不能吃呢,那是用来赏玩的,倒是梅花瓣上的落的雪水煮茶很好,姑娘很喜欢。” 康哥儿现在对不能吃的东西不感兴趣,他蹬蹬蹬的又跑到了别的地方,指着另一处又问:“这又是什么?” “小少爷,这是博古架,放摆设用的。” 蹬蹬又跑到另外一边,“这个呢?” “这是屏风,小少爷。” “这个呢?” “这个呢?” …… “这是腊梅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陈世文背着手现在后面,对着墙上色彩浓艳的梅花图评价道:“这枝画得一般,平平无奇,失其精气,花也一般,花团锦簇,失其神韵,倒是这个色,浓淡相宜,上得不错。” 看完最吸引人眼球的图画,他的目光略过同样平平无奇不值得特地点评的诗句,放到下方的印鉴上:随园居士 呃,这…… 饶是他机智过人也不由得停顿了半响。 “咳咳,”他清咳了两声,低头问康哥儿:“康哥儿,你觉得这画如何?” 康哥儿不懂什么精气、神韵的,他矮墩墩的站在地上,学着父亲的模样点点头,评价道:“好看!” 陈世文失笑,“好好好,好看,好看你就多看看。” ****** “爹爹,这是梅瓶!插梅花!”康哥儿跑到门边半人高的梅瓶前指着它说。 “对。”陈世文缓慢地跟上,点头。 虽然陈世文只说了一个字,但康哥儿却像得到了莫大夸奖一般笑咪了眼,又跑到博古架下拍得啪啪响,“爹爹这个是博古架!” 陈世文耐心地回答,“不错。” 康哥儿越发的兴致勃勃,又指着一个物事喊道:“爹爹这是鸡毛掸子,打小孩儿!” 陈世文眉一挑:“说得好,康哥儿若是不乖就要拿鸡毛掸子打。” 康哥儿听了也不怕,眼珠子一转就跑过来抱住陈世文的腿,扬起脸笑道:“康哥儿乖,不打!打姐姐!” 正牵着慧姐儿进门的刘玉真一愣,手一紧下意识地望向慧姐儿,慧姐儿的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如个小大人一般,迈高了腿走进了屋内,四处好奇地张望。 见状刘玉真也收起了自己的疑惑,走进他们三人笑问道:“这屋子如何?可有需要更改的?” 陈世文刚才已经看过一会儿了,他含笑点头:“很好,不必更改了,辛苦你了。” 康哥儿也学着他点头,胖嘟嘟的小脸略弯一弯这双下巴就出来了,“不错!辛苦了!” 刘玉真被这父子俩逗得发笑,道:“那既搬了屋子,不如置个席面吧,让孩子们请几个小客人来暖暖屋子?” 她按着刘家的习俗建议着,刘家姐妹除了逛园子,日常在家没什么特别的玩乐之处,这久而久之就衍生出了‘请席’这一出,搬了屋子请个席,过生辰小姑娘不能大办于是也请个席,精心养着的花开了也请个席邀姐妹赏玩。 月钱用去不少,但情谊却是增加的,并且与姐妹们能说的话也变多了,这管家的能力也有了一番磨炼,实在是一举多得。 但是陈家除了嫁娶、盖新屋子、过大寿等是不请席的,从这屋子搬到了那屋子还要请席啊?陈世文有些发愣,倒是康哥儿兴致勃勃,“要像爹爹一样,办酒席娶新娘子吗?” 刘玉真失笑,“康哥儿真聪明,知道娶新娘子要办酒席,不过你还小用不着办这个呢,母亲到时给你准备好吃的、好玩的,你可以请了宇哥儿还有其他与你玩得好的兄弟姐妹前来。” 又对着慧姐儿说:“慧姐儿也可以请了芙姐儿和其他相识的小姐妹。写了帖子遣人送去,告诉他们你们现在住新屋子了,请他们过来玩,好不好?” 康哥儿板着手指数了数,突然道:“可以请狗蛋和粪球吗?” “狗……”刘玉真一怔,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这两个词实在是挑战她的教养,顿时求助地望向陈世文。 “哈哈哈,”陈世文大笑:“是叔祖父家的泽山和泽河,他们是双生兄弟,担心养不活这才取了贱名喊着,好在如今康健得很,只是这小名喊久了,就难改了。” “当年慧姐儿和康哥儿就没起小名,直接喊了大名。”说着他竟有些感慨,陈泽康,陈慧,出生的时候祖母和母亲也想起个“二狗子”、“大丫”之类的小名喊的。 但是刘玉珠坚决不同意,于是便罢了,连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也没有起小名。 “原来如此,”刘玉真不由得庆幸,让她喊‘康哥儿’那是没有什么抵触的,但是如果一天到晚喊‘大丫,今天认了几个字?’或者‘二狗子,该睡了。’ 呃………… 可饶了她吧。 ※※※※※※※※※※※※※※※※※※※※ 收藏满400了,之前说好了会加更一章的,就放在下周下了夹子之后吧 入v后计划是日更6000,因为断章的关系差几百就不要在意啦 ps:刘家及陈家两家家谱 刘家 刘老太爷(已逝),老太太王氏 大房(嫡):刘大老爷(已逝),大太太曾氏,长子(已逝),五姑娘刘玉真(女主,嫁陈家), 妾郭姨娘,六姑娘刘玉莲 二房(嫡):刘二老爷(童生),二太太小王氏(老太太侄女),大爷刘延铮(妻颜氏,子远哥儿),大姑娘刘玉珠(已逝,嫁陈家,女慧姐儿,子康哥儿)。 妾殷姨娘,二爷刘延镇(妻罗氏),三姑娘刘玉蓉(嫁府城孙家) 妾郑姨娘,四姑娘刘玉娴(嫁钱家) 三房(庶):刘三老爷,三太太周氏,二姑娘刘玉媛(嫁周家),三爷、四爷十一二岁 大姑太太,庶出(已逝) 二姑太太,庶出 陈家 陈老太爷,老太太(已逝,姓张) 大房:大老爷陈礼忠,大太太张氏,大爷陈世诚(妻小张氏,女芙姐儿),三爷陈世文(男主,妻刘玉珠(已逝),刘玉真(女主),女慧姐儿,子康哥儿),四姑娘陈荷花 二房:二老爷(已逝),二太太戚氏,二爷陈世方(妻吴氏,子宇哥儿) 姑太太陈桂花 刘家和陈家就这么些人了,不是很多因为人太多我掌握不好,另外有好些从来没出场过的,要后面才会出现 第三十章 陈世文接了任务要给康哥儿代写帖子, 他特地从书房取了文房四宝,摆在桌上专心致志。 帖子有些长,是刘玉真领着孩子们做的, 用稍硬一些的纸板对折, 里头写字但是外头花里花哨的帖了干的竹叶、花瓣、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菜叶子。陈世文略翻了翻, 虽然风格各异,但都组成了别致模样,遂把它们都展开了细瞧。 康哥儿望着不远处合作良好, 已经开始写的刘玉真和慧姐儿,不由得急了,小胖手拍了拍桌子, 伸手去抢帖子,喊道:“爹爹,写!” “好好好, ”陈世文抓住他的手,把正在看的这一份倒扣在桌上,提笔蘸满了墨汁, 柔声问道:“写给谁?” “宇哥儿!”康哥儿眼巴巴地看着那浅褐色的纸, “让他明天来吃席!姨姨说做一只鸡!给他一只腿!”刘玉真本来是教他喊姨母的, 但喊着喊着就成了姨姨了。 陈世文的笔顿在半空中,他想说宇哥儿尚未开蒙, 如今还不识字, 写给他是无用的, 但想了想这母子三人如此热忱, 到底不好拒绝, 还是提笔在封面写道:泽宇吾兄亲启。 内页写:泽宇吾兄:弟今迁居明日午时宴请兄杀鸡一只 想了想, 又补充道:味美 落笔:弟泽康 康哥儿不识字, 见他写完了又催促道:“还有狗蛋!狗蛋爱吃烤蚂蚱,但是现在没有,姨姨说会给他做烤鱼!香喷喷!” 还好不是烤蚂蚱,陈世文暗自感叹,不然康哥儿请一个族兄吃鸡,请另一个族兄吃蚂蚱,那他这个做爹的在村子里就要抬不起头来了。 于是提笔写道:泽瑞吾兄:弟今迁居明日午时宴请兄烤鱼一条味美 接下来又写了爱吃鸡蛋的‘粪球’,爱吃肥肉的‘大娃’,爱吃猪油渣的‘三娃’……村子里七八个不到十岁的男娃娃,喜好不一,直写得陈世文渐渐地面无表情。 好不容易写完,他揉着手,康哥儿则鼓起腮帮子对着那墨迹呼呼地使劲吹,想要他们快点干。 “康哥儿,你这一人一个菜,得有一大桌子了,吃得完吗?” 康哥儿头也不抬,难得说了一段长话,“姨姨说请人吃饭,就要煮人喜欢吃的,不然就不要请,一人一盘!” 原来是娘子的主意,罢了,小孩子也不是请不起,陈世文也就不在意了。只是他怀疑,这帖子那些小孩儿或者其家人,看得明白吗?还是应该让钱贵去请? 见帖子干了,康哥儿兴奋地叠起来抓着跳下地,鞋也不穿地跑到另一边,高兴地喊道:“姨姨,姨姨,爹爹写好了!” “这么快,”刘玉真惊讶,放下毛笔伸手接过他手里乱糟糟的帖子,略整了整翻看起来,只是这一看,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夫君,你写的是什么啊?” 提着康哥儿的虎头鞋走过来陈世文回答:“请人吃席的帖子啊,康哥儿,快把鞋穿上,地上凉。” “这写的什么啊?”刘玉真一张张翻过,不满道:“你这写的,小孩儿们看得懂吗?” 陈世文也想问呢,“我还想问你呢,这些孩子大半都不识字,其家里人识字也少,是不是让钱贵去送帖子,解释解释?” “只有你写的才看不懂吧,”刘玉真给了一个她自己写的,“小娃娃哪认得字啊,你得画。” 浅褐色的纸张上,刘玉真画了几副图,一个略大些的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处在一间大屋子里,模样神似慧姐儿和康哥儿。他们坐在略高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碟、碗,上头画了一只鸡、一条鱼、几碟菜、羹、还有一盆上画有蘑菇的汤。 简单明了栩栩如生。 “这帖子还能这样写?”陈世文又翻看了其他几张,发现都一般无二,只是名称略有不同,画得如此细致,怪不得他都写完了她还没写几张。 刘玉真肯定道:“当然了,这是孩子们请的席,这屋子是他们的,帖子是他们自己做的,这席上的菜也是他们自己定的,然后再教他们怎么招待小客人。这事有趣得很,他们两个今天忙着做帖子开心着呢,慧姐儿你说是不是?” 慧姐儿高兴地点头,脸上一直挂着笑。 康哥儿望着姐姐这边更有趣的帖子,眼馋道:“我也要,爹爹,爹爹,也要这样的!” 陈世文无奈,只得又画了起来,但他画出来的不及刘玉真画的生动有趣,遭康哥儿抱怨了几句没姨姨画的好看。 写好的帖子最终还是让钱贵送去了,一来他也日常看着康哥儿玩耍的,对这村子熟,二来刘玉真身边的都是年轻丫鬟,也不好抛头露脸。 第二日一早,两个孩子很兴奋地早早起来了,刘玉真让人给康哥儿穿上新作的书生装,头上带着一顶黑色书生帽,身上穿着上红下靛的直袖书生袍,和陈世文今天穿的那件有几分相似。 慧姐儿则是一件粉色细棉布襦裙,脚踩绣花鞋头上扎着双丫髻,没给他们带什么首饰,只慧姐儿的双丫髻中各插了一朵应景的小绒菊花。 到了上房,其他人都到了正坐在饭桌前闲话,瞧着他们几个进来顿时惊讶了。大人还没开口呢,宇哥儿便惊叫道:“康哥儿真好看!娘,娘我也要穿这样!” “呦,康哥儿这身是真好看!”戚氏眼睛都亮了,招呼她儿媳妇吴氏,“快去和你大嫂取取经,给宇哥儿也做一身,可真好看啊,穿上这衣裳也和他三叔一样考秀才!考举人!” 吴氏迎了上来,笑道:“娘不说我吃完饭也是要厚着脸皮上门的,三弟妹你可要教教我,过些日子是我娘家祖母的六十大寿,我给宇哥儿也这么置办一身,他可不得乐坏了。” 刘玉真把康哥儿放了下来,看着他跑去和宇哥儿一起坐着,又伸手牵过了慧姐儿,笑道:“这有何难,你只管带着家伙什来找我便是。” 众人才知道原来慧姐儿也换了一身新衣裳,顿时又是一番称赞,小张氏几番欲言又止,刘玉真主动笑道:“大嫂要不要给芙姐儿也做这么一身?还有四妹妹,这是京城那边的样式,穿着定好看。不然便今日吧,正好今日孩子们都在隔壁,我们便在屋子里做做衣裳看顾着些。” 小张氏连连点头。 “谢谢三婶。”陈荷花也露出了笑容。 “这模样是京城来的啊?”戚氏凑近了瞧,感叹道:“这布也是京城来的吧?上头这针线真好看,这么远的路,得花不少钱吧?” 张氏顿时就是一阵肉疼,“哎呦,还是京城来的,这,这丫头片子随便裁两截细棉布就是上好的衣裳了,哪里用得上京城来的好料子啊,有了好料子,留着她嫁人使啊。” “二婶你这可猜错了,这是府城的料子,我做了件也给慧姐儿做了件,”刘玉真解释道,又向着张氏说:“母亲,这是做衣裳剩下的散料子,再放便不鲜亮了,今日是慧姐儿迁居的好日子,合该穿身新衣裳。” 和这一样的,甚至是比这好的,箱子里还有呢,这件真算不得什么,一匹料子能做好几件大人穿的衣裳,做成小孩子穿的就能做ne更多了,如果不是染成了粉色难得实在称不上好。 说到这搬屋子,张氏又有话说,直到坐在位置上了还在念叨:“老三媳妇啊,这搬屋子就搬屋子,怎么还请席了呢?还是一帮毛头小子和小丫头片子,给两碗粥打发了就是了。” “这对孩子们来说也是一桩大事呢,”刘玉真摸了摸慧姐儿的头,笑着解释道:“孩子们高兴,我便也就欢喜了,左右也就这么一出,母亲就允了吧。” 张氏哎了一声,叹了几声气,终是不再说话了。 正在这时,陈世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这么热闹。”说话间他已踏入门槛,他今日也是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袍,乍一看还与康哥身上那件有几分相似。 “说你媳妇给孩子们做了新衣裳呢,”张氏见他来就又开心了,搂着康哥儿直笑:“这样一穿,你们父子俩就像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了!慧姐儿身上这一身也和你媳妇穿得有些像,瞧着就如亲母女一般。” 可不是像嘛,他身上这一件也是刘玉真早上给他换上的。 陈世文一来,慧姐儿和康哥儿都聚在他身边,他看了看两个孩子身上合身的新衣裳,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待用过了早膳,四个小娃娃就坐卧不安了,目光时不时的望向门外,每每失望但不一会儿又望了过去,午时临近更不得了,非要跑到大门外去迎。 “小心些跑,别跌了!”吴氏站在门边冲着跑远的几个人喊,这话音没落呢宇哥儿就一个趔趄跌了一跤,虽然很快被跟在后头的梅香扶了起来,但吴氏还是懊恼地埋怨。 “宇哥儿这性子啊,实在是太急了些,一天要跌个两三回,上回还把手给磕了,流了血,可把我给心疼的。偏他爹还不当一回事,就给抹了把香灰,把我气得呀。” 刘玉真摊开了手里头的淡青色细棉布,闻言抬起头问:“宇哥儿一天要跌两三回?他和慧姐儿差不多大吧?慧姐儿走路倒稳当。” “可不是,”吴氏也是愁,“可夫君说他们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长大了就好,如今啊就只盼着他快些长大,不然哪天跌破了相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小张氏也说,“芙姐儿小时候也是呢,村里的老人说长大了就好,长大了骨头硬也就不跌了,果然现在就好了。” 长大了骨头硬了就好?莫不是缺钙吧?刘玉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细问道:“真的长大了就好吗?可是我瞧着康哥儿也不跌啊,还是说他和宇哥儿这般大的时候也会如此?村子里的其他娃娃也是这般吗?” “康哥儿倒是没有,”小张氏解释:“慧姐儿很着紧康哥儿的,都不会让他乱跑,倒是村子里许多小娃娃是这样,长大就好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可不能等长大,若真是缺钙,那等到长大就要成小矮子了。不过这么一想村子里的人的确不高,像她就比大嫂小张氏高半个头,比二婶吴氏也要高上两寸。 正想着,吴氏喊她,“三弟妹,你看看我这样裁可成?” 刘玉真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走过去瞧了瞧,笑道:“这样很好,正正合身。” 路过小张氏的桌子,用手指在她的大红色棉布上划了一下,道:“大嫂,裙摆这里还得略宽一些,慧姐儿这身是京城盛行的四幅裙摆,这裙摆要折四道,每一折都要折这般多,” 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解释道:“这样走起路来才好看。” 小张氏吓了一跳,“这,这么多啊,太费布了,这都能做两身,甚至三身了!” “还有更费的呢,”刘玉真道:“另有要折六道、八道、十二道的,还有折里头用的是一匹布,外头又是一匹布,如此走起路来里头那匹若隐若现,也很是好看。” “天爷啊,这把两匹布都穿身上了啊,这京城里的人穿衣裳可真费步,这织一个月都织不上呢。”小张氏惊讶道。 “京城如今盛行的是四幅、六幅的,后头这些是我做的,不是京里来的。”刘玉真解释,如今京城流行的还是十二幅以内的裙子,还没流行内外不一样的,她是见了京城送来的衣裳后想起来自己做的。 只是不像史料里只取其中花纹最好的一段其余废弃,而是取了素缎,再在其上绣自己想要的图案,做了一身六幅裙摆的,至今还没上过身。 “春杏,你去取了我那身六幅百碟穿花的襦裙来给奶奶姑娘们瞧瞧,大嫂、二婶、四妹妹,你们也可以学着做一身,就是这刺绣做起来费工夫,一年可能也就得一两件,不过有一件也够使了。” 毕竟这种裙子日常是不穿的,她做的这件一来是贪新鲜,二来也是闲着也是闲着,做好后还没机会上身。 “不不不,”小张氏摆手,连连拒绝,“这实在是太费布了,太费布了。”她累死累活织一个月才得一匹半布,这做间衣裳就要用去两匹,实在是舍不得。 “不过是真好看,”吴氏倒是感兴趣,走近前来,还招呼着陈荷花,“荷花你也来瞧瞧,给自己也做一身。” 小张氏担心费布,但是吴氏和陈荷花还是很心动的,就像刘玉真所说,这做上一件吃席时穿,一年穿几回,穿上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八年的,哪里舍不得。 尤其是吴氏有些家底,不在乎这一匹两匹的布料,而陈荷花正是仪亲爱俏的年纪,这些年也攒了点嫁妆,就更挪不开眼了。 刘玉真细细讲解着,这衣裳她是自己做过的,所以说起来有条有理,对众人的疑问她和春杏也能作答,几个人在这边原定给康哥儿的屋子里摆了几条长桌做衣裳,隔壁屋子和院子里许多小孩叽哩哇啦惊呼、奔喊,让整个陈家热闹非凡。 “三弟妹,”经过好几个时辰的相处,吴氏对刘玉真熟悉了些,说话也更为随意,不禁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着孩子们置办席面呢?我在镇上倒是见过,但是村子里却不兴办这个的。 ” 刘玉真实话实说,“我瞧着慧姐儿这些天都闷闷不乐的,话也少,便想着个她找几个姑娘们一起玩一玩,如今瞧着还好,开心多了。” 吴氏明显愣了一下,“三弟妹有心了,还是你会养孩子那天康哥儿给祖父说起有个叫做彭祖的老神仙,活了八百岁把祖父给乐得。”顿了顿,又走前两步小声说道。 “自从送走了先头那些丫鬟婆子们,慧姐儿就一天闷似一天,后来三叔日日带着好了些,但后来三叔又去了省城,这……便又话少了。” 刘玉真一怔,知道她是在提点她,回了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二嫂。” “真要谢我啊,就来些实在的,”吴氏笑眯眯的,“我听娘说三叔要给家里头买几个丫鬟?侍候大伯娘和我婆婆?” “是呢,婆婆和二婶也有些年纪了,身边有人侍奉着我们做晚辈的也安心,于是便算着买上两个机灵懂事的。我遣了段嬷嬷去办,另料理些事明日就该回来了。”刘玉真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吴氏小小声,略紧张地问道:“那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年岁如何?性情如何?” 刘玉真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回道:“这我没瞧见也不知道,不过我吩咐她不要太小要正能干活的,十一二岁就很合适,这样的小丫头签个活契在家里帮衬个五六年正好到了年岁,放出去嫁娶也不耽误。” 为了不让婆婆张氏感到肉疼,她特地嘱咐了段嬷嬷要和牙婆说清楚,要那些每月不要银钱,满了岁数再一起发的。 这样的小丫鬟还是有,毕竟如今女子没有嫁妆是嫁不出去的,这出来做活一来给家里省些粮食,得笔卖身银子给兄弟娶媳妇。到了岁数自己穿着主家下发的粗布衣裳,提着主家赏的嫁妆回家嫁人。 做下人宽厚的主家也不会打骂,不愁吃喝养得比家里头的姐妹们都白嫩,到了年岁还有嫁妆,若是嘴甜又能干,还能学一门手艺,或针线或厨艺花木之类的,在乡下多的人是求娶。 所以每每到了冬季天冷或者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无论是官牙还是私牙,都有人拉了女儿去签了活契,待她们满了年岁再接回家婚配。 “小了好啊,”吴氏喜笑颜开,“小的机灵。” 刘玉真不明所以,见她不再说话也没有再问,正在此时,康哥儿蹬蹬冲进来抱着她的腿,仰着胖脸喊道:“姨姨,看灯!”其后跟着几个婶婶、伯娘、叔祖母一通喊的孩子。 “八叔祖母,十二叔祖母,十五叔祖母好,十五叔祖母康哥儿说你有一盏会转的灯?我们都想一观,不知可否?” 在族长家见过的一个叫做长桐的大孩子给她们几个作揖,这一群小孩里就他看着最为出众,不卑不亢,有一副大人样,不愧是族长家的玄重孙。 听陈世文说这孩子已经读完了蒙书,是个聪慧的,族长家预备着来年送到镇上的书塾。陈世文考中秀才后整个坡下村的读书氛围就浓厚了很多,但这么些年也只出了这个陈长桐。 “好孩子,这灯要夜里才好看呢,你们若是想现在看那得把屋子关严实。”桂枝和两个小丫鬟都在隔壁,刘玉真让春杏去给她们拿,“你过去帮着点上,小心火。” 孩子们欢呼,陈长桐稳重的小脸上也有了笑意,又作了个揖道:“谢谢十五叔祖母。” 春杏很快取了灯来,领着这一群孩子到了隔壁,之后隔壁就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那灯还会自己转啊?”小张氏咂舌,“这,这是神仙使的吗?”之前康哥儿就在饭桌上说过,但谁都没信,觉得就是提起来转两圈骗小娃娃罢了,现在见着了实物,这顿时就半信半疑了。 陈荷花想去瞧,于是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几个年龄不一的女人不断地往外看。 刘玉真刚才已经去过一次,见过所有的孩子并让他们好好玩了,这会就不想去打扰,毕竟她的主要目的是锻炼孩子,正想着要怎么拒绝呢,隔壁突然传来了惊呼声,然后伴随着孩子们的哭闹、大喊。 ※※※※※※※※※※※※※※※※※※※※ ps:更正之前犯的一个错误,刘家长孙是远哥儿,陈家长孙是宇哥儿,读音差不多我后面写着写着写串了,目前已经修改过来了,非常抱歉。 第三十一章 “怎, 怎么了?”小张氏有些六神无主,举步就想往外走,“康哥儿在哭?我去瞧瞧。” “快, 我们一起去瞧瞧。”刘玉真神情严肃,打头走了出去推开隔壁关紧的门,一进了门里头的声音就更大了, 其中康哥儿还哇哇大哭, 被陈长桐和菊香拦着抱在怀里。 他嘴里喊着灯, 伸手想要去打另一个穿着粗布蓝衣的黑瘦男孩, 不过距离远, 没打着, 这也让他哭得更伤心了。 女孩子们和其他几个胆小的远远避开, 躲在桂枝春杏等大丫鬟后头,脸色发白都有几分后怕。 刘玉真记得这着粗布蓝衣的黑瘦孩子叫做泽河,小名叫‘粪球’的,和另一个小名‘狗蛋’的泽山是双胞胎兄弟, 这两孩子的小名之前让她吃了一惊, 所以刚才见到人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两眼,印象深刻。 “这是怎么了?”小张氏蹲下身子抱住康哥儿,“快和伯娘说说怎么了?伯娘给你做主, 啊?” 不是最大但是是最稳重的陈长桐面有愧色, 低着头道:“都怪我, 没有看好叔叔们,刚刚正看着灯, 好看得很叔叔们都想多看一会儿, 多凑近一些, 谁知竟吵了起来, 粪球打了一把那灯,就,就掉地上烧着了!” 说着说着他也哽咽了,摸着泪道:“我,我,都怪我!” “天!烧着了!”小张氏惊呼,“那么好的灯,居然烧着了!” 刘玉真也很是惊讶,但她不关心那灯就怕这群孩子出了事,忙问道:“火可灭了?可有伤着人?桂枝?桂枝?快去取了我那玉容膏来!” 桂枝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她到底年长些反应也快,第一时间指挥护住了孩子们,还让菊香把康哥拦着不让他去打那推倒了灯的孩子。这会儿见刘玉真来了,忙回道。 “姑娘,那灯倒在地上着了起来,春杏赶紧端了壶茶泼熄了,没伤着人,就是那灯是不能用了,所以康哥儿才哭得厉害。” “那就好。”刘玉真松了口气,灯烧没了不要紧,再做就是了,只要孩子们没事就行,不然可是一桩麻烦。 许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康哥儿在小张氏怀里哭得越发伤心,嘴里不住地喊着,“灯,我的灯……” “康哥儿乖,”刘玉真蹲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拍拍背脊,安慰道:“灯没了咱们再做,再做一盏,做两盏好不好?” 康哥儿一听,略止住了眼泪,断断续续地问道:“做两盏?灯?转,转?” “对,做两盏会转的灯给康哥儿,”刘玉真用帕子给他擦拭着眼泪,柔声安慰道:“快别哭了,这就让人砍竹子去!” 康哥儿顿时就不哭了,咧开嘴笑:“灯!要做两盏灯!快,我们快去!”真是小娃娃,这么一会儿就破涕为笑了,还闹着要去砍竹子。 刘玉真转头看向其他孩子,柔声道:“真是对不住,让你们受惊了,我让人砍些竹来,下午就一起做灯吧。我教你们做走马灯,学不会的也不打紧,我作为长辈还没给见面礼呢,便送你们一人一盏灯。” 刚刚见识过走马灯的孩子们都欢呼起来,陈长桐也笑着 ,又礼貌地给她作揖,“谢谢十五叔祖母!” 在他的带领下,其他孩子们也喊出了参差不齐的“谢谢婶婶”“谢谢伯娘”之类的话语。 刚刚的担忧害怕和剑拔弩张顿时就缓和了,小孩子们也忘记了害怕,纷纷讨论起要做的灯笼来。 心大的说要做三盏、五盏,孝顺的说要带回家去给爹娘,还有的毫不关心,舔着手指头问能不能再吃一块糕。 这当然是可以的,刘玉真让人送来新的糕点,然后让桂枝去找了钱家的来。 钱家的许是被段嬷嬷暗示了厨房的差事,进来就笑容满面的,还要给她磕头,口中喊着:“给三奶奶请安!” 刘玉真忙笑道:“钱妈妈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桂枝你去扶一扶钱妈妈。” 钱家的不等人扶就麻溜地起了,讨好地笑道:“不用扶,不用扶,这就起,这就起。” 刘玉真道:“钱妈妈,今日喊了你来,是我想着给孩子们做几盏灯笼,家里可有现成的竹子?若是没有你去喊你当家的现砍两棵竹来,对了这家里是有种竹的吧?” “种了种了!”钱家的笑道:“这农忙时要用箩筐,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后山种了竹呢,不但后山种了,家里的六十亩山地上也种了,月初那会我当家的才去砍了几棵,老太爷编的箩筐又密又好!” “那就好,”刘玉真点头:“你便去和你当家的说一声,砍上两棵再把那竹片成竹篾 ,桂枝,取了那走马灯给钱妈妈瞧一瞧,那般大小的竹篾就成。” “哎哎,”钱妈妈瞪大了眼睛看着桂枝拿过来的走马灯,感叹道:“天爷啊,康哥儿说它还会转呢,大伙儿听得都好奇得不行,如今可是见着了,只是,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了?” 桂枝笑道:“刚不小心摔地上蜡烛一歪可不就点着了,好在这骨架子还在,妈妈瞧仔细些,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待会姑娘就领着孩子们做呢。” “好,好,”钱妈妈又左右瞧了瞧,道:“多谢桂枝姑娘,我这就去让我当家的砍两棵竹,家里的竹子多着呢!几辈子都用不完。” “家里有山林?”刘玉真突然想起了什么,认真问道。 “有呢,整六十亩!”钱妈妈回道:“就在那后山再往后,要走半个多时辰的路,咱们这多山,所以啊家家户户都分了些,家里的和族中另几户人家都分了几十亩,和着就是一整座了。” “不过那里远,日常砍柴都不去呢,就春日里去捡些蘑菇和木耳之类的干货,晒着能吃一年,三爷很是喜欢。” “哦。”刘玉真缓慢点头,又问:“我先前听三爷说家中有薄田百亩,这个百亩里头可是含了这六十亩山地?” 钱妈妈爽快地回了,“是呢!听老太爷说,家中共有百亩地,十亩水田,二十亩良田,十亩旱地再加上这六十亩山地,整整一百亩!” “如今那十亩水田上头种稻下头养鱼,每年能得好些银钱呢。听老太爷说都是三爷的主意,如今族中、村里好些人家也养了,就等着今年的收成起新屋子娶儿媳妇呢!” 薄田百亩,刘玉真回想起去年某人向她求亲的时候说的话,可还真是“薄”啊,里头有六十亩不能种稻谷的山地。若不是后面他考中了秀才又养起了这稻田鱼,恐怕这几兄弟连媳妇都难娶吧? 刘玉真轻呵了一声作为评价,还好她就不是冲着家产来的,不然得告他一个骗婚! ****** 做灯笼这个事情不但把陈世文引来了,连老太爷也引过来了,他老人家乐呵呵的在院子里削着竹篾,“这竹篾啊,还是我削的最好,钱林就不是干这活的料!” “老太爷说得是。”钱林讨好的笑着,按着刘玉真的吩咐把削好的竹篾分成长短不一的一段段。 “曾祖父,快点,快点!”在旁边等着的宇哥儿不住催促道,他年纪小不知道曾祖父做得好不好,他想只要快,再快,最快。 “曾祖父……”慧姐儿仰着红扑扑的脸,也在一旁喊着,这削竹篾的活可不能让小孩子干,担心伤了手,他们只能抱着削好的过去给几个会做着灯的丫鬟捆扎,于是都眼巴巴地围在两人身边,一个劲地喊快些、快些。 “好好好,都有,都有。”老太爷又取了一根竹子,先是砍成一段段,然后竖起对着切口砍了几刀,再把几根棍子交叉镶嵌在刀口上,喊一声躲开些,用刀背噼里啪啦一阵砸,一长断竹子就这么破开了,四散着倒在地上。 “哇……”小孩捧场地惊呼,逗得老太爷哈哈大笑。 陈世文笑望着院子,自祖母去后,他很久没见祖父这般开心了,手里的动作不由得停顿下来。 “爹爹,爹爹!”康哥儿拍拍他,不满地喊道:“快画!我要大马!还要大将军!” 今天也只是一个绘画工具的陈世文只好回神,蘸了墨汁回道:“别急,别急,很快就好。” 走马灯除了那些竹篾、棍子外最要紧的是里头骑着马的大将军,这蜡烛一点,灯一转这里头的几个“大将军”便前后追逐,所以这“骑马大将军”是顶顶要紧的。 陪嫁的几个人里头除了刘玉真外,桂枝和春杏跟着她久了也学会了一些画艺,但陈世文一回来,在他的举人名头影响下那些男孩儿们就都聚集在他身边了。女孩子们也想去,但不太敢,于是便还是由刘玉真画着。 她这回画得很快,调得浓淡不同的墨汁勾画、填充着人物、马匹,再用艳红的朱砂画出红缨枪,红马鞍,瞧着就很像模像样了。 不一会儿就画完了一个,让春杏领着她们贴到小棍上,再蒙上挖了孔洞的白纸,在白纸上简单勾勒几笔山水。这样一转起来,孩子透过那白布能看到骑马将军们策马奔腾,凑近了孔洞能看清将军们,很是有趣。 “哇——” “真好看!”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我的马最大!” “我要大将军!” “……这两个都是我的!” …… 这灯一做就是一下午,等全部做完这些会转的走马灯又做了几盏日常提着的灯笼供家常使,这都要到吃晚膳的时辰了,孩子们提着灯笼高高兴兴地奔跑着回家。 屋里,陈世文揉着手腕问她,“怎么突然做起灯笼来了?” 刘玉真把中午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从书房回来了?”这人为了备考进士,自成亲后整天待在书房,也就晚间有点空闲,白日很少回房的。 当然是被一屋子小娃娃吵的,不过陈世文担心她内疚没有提及,于是回道:“回来换件衣裳,刚在书房撒了一盏茶。” “那你这是还没换?”这穿的还是早上的衣裳呢,刘玉真站了起来,“怎么不换呢?柜子里好些呢,我去给你拿。” “不必了,都已经干了。”陈世文拉住了她,“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坐着歇会儿。” 又取了几本书给她,解释道:“这是我给慧姐儿准备的开蒙书,她读完这些便可以念《女则》和《女训》了,长大一些再学《庆律》。” 刘玉真仔细看了一遍,这几本书空白处都写满了蝇头小字,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的,不过她对慧姐儿的教育有不同意见,于是道:“这几本读完也就是这两年吧,我倒是觉得《女则》和《女训》不着急,学了诗书后面应该学些琴棋书画,陶冶性情。” “待她定下了亲事再学《女则》和《女训》也不迟。”她真是这么觉得的,《女则》和《女训》只一味教女子贤良淑德、恭顺无欲,年纪太小是非不分学了这些就很容易真成了个“贤妇”。 那时再后悔可就晚了。 不如先学陶冶性情的琴棋书画,再学这蕴含了世俗间法律、潜规则的《庆律》,如果可以她连男子的四书五经也想领着慧姐儿看一看,《女则》和《女训》这些待性情定下了再看也不迟。 陈世文愣住了,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小时候便是这般学的吗?” 并不是,她小时候能去族学听课是因为祖父坚持,但是年龄大些离开族学之后老太太就立马请了严厉的嬷嬷开始教她们如何做一个“贤良”的女子,那嬷嬷言论充满了腐臭味,如果不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恐怕就要被洗脑了,那是她少有的不愿意回想起的经历。 她强调,“我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 “那便依你吧,”陈世文笑了,“若慧姐儿将来能如你一般聪慧明理,也是她的福气。” 刘玉真望着他,也笑了。 ****** 段嬷嬷耽搁了两日,终于领着牙婆和几个小丫鬟并两户人家回来了,刘玉真请了老太爷、公公婆婆并二婶来进行挑选,最终选了一个想要给自己攒些嫁妆的小丫鬟,一个三十多岁被夫家卖了的寡妇,一个带着年幼妹妹和六岁儿子的二十多岁男子。 两个丫鬟分别去伺候张氏和戚氏,那寡妇和石榴做家里头的粗活,男子则领着六岁儿子住前院,和钱林轮换着守田、守老屋,他儿子也机灵,做了个守门通报的活计。 钱家的被派去给顾厨娘打下手,如此,家里头就有近十个下人了。 忙完了这些事,刘玉真把段嬷嬷喊来问话:“二婶给的那些陪房,可还安分?”之前段嬷嬷送信来说有一户陪房出了点事,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但详细的并没说。 段嬷嬷一听便笑了,道:“姑娘此前真是料事如神,他们瞧着顾厨娘有了着落但没给他们安排差事这会儿的确是踹踹的呢,我去瞧的时候那张家的还塞给我二两银子,问姑娘您是怎么个章程,要来给您请安。” “我便按照您教的说了,这实在不好办呢,若这会子安排了将来搬家的时候免不了拉下几个,且家里缺的都是粗使婆子,他们都是得力的哪能安排去喂猪喂鸡呢。都是您的陪房自己人可靠得很自然是要带在身边伺候的,如今便委屈他们先在那宅子里住下。” “他们一听便都满意了,觉着您会和大姑娘一样新婚不到一月便闹着要搬到县里去呢,都说会在县城那等着姑娘。” 刘玉真呵呵笑;“那便让他们等着吧。”她是不准备搬到县城里面去的,因为只有这乡下才能躲开刘府那一大家子。 “是呢,”段嬷嬷附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姑娘您根本就没想到要搬到县城里去住,他们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刘玉真叹道:“哎,若不是他们都是有二心的我也不想这么做,都是我的陪房呢,可若不处置了他们,日后我身边的内外管事、灶上的、针线房的甚至是挑帘子的小丫鬟都是二婶的人,那日子得苦成什么样。” 陪嫁的下人并不是全部都由大房母女决定的,一来她们大房人不太多总要留一些给大太太使唤,二来上至老太太下至府里的大管家都盯着,都想塞人进来,防不胜防。 段嬷嬷劝慰:“姑娘您莫忧心,不忠心的陪房留着作甚?打发了这些将来再挑些好的。” “是啊。”刘玉真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出阁前才和母亲商量了这个方案,借着陈家屋子小这个好处,把他们都安置在陪嫁的宅子里。一来宅子总得人看顾,二来也不好马上处置。 如今就看看他们中有没有能用的跳出来了,若都对二房忠心耿耿她也不会再留情。 ****** 做完灯之后没过几日,便到了大太太曾氏的寿辰,刘玉真非常的重视,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 “姑娘,这是依着家里往年送二太太的例列的单子。”桂枝递了两张单子过来。 刘玉真一看,一张很长,孝敬长辈的绸缎衣裳鞋袜自不必说,还有鸡鸭鱼肉点心酒水等,非常丰厚。另一张则短了些,衣裳鞋袜没有,只给了两匹料子还不是细棉布,鸡鸭各一只,鱼两条,点心四包,山货倒有许多。 不用问桂枝就知道一个是大姐姐的一个是后来陈家自己送的。 刘玉真放下了陈家那一张,问道:“婆婆可有说今年家里头是怎么个章程?” “大太太说今年家里头还是和往年一样,只鱼多给六条,”桂枝强调:“家里头的每个媳妇都一样呢。” 这意思就是说张氏自己、戚氏、小张氏、吴氏几个送娘家的礼都是差不离的。 “嗯,”刘玉真表示听见了,然后问:“之前让秋叶和秋菊做的衣裳可做好了?若是做好了便先拿来给我瞧瞧。 ” “做好了,不但府里的做好了,家里头老太爷和大老爷、大太太的都做好了呢,”桂枝笑道:“做得又快又好!” 刘玉真也笑,“那便依着大姐姐的单子吧,衣裳鞋袜有了,点心让顾厨娘依着好意头的做上,再让庄子那边备,唔,把往年要送府里的那些都备上吧,都送来,到时候一半留着,一半送府里 。” “对了,还有那水牛奶,我记得上个月庄子上回禀说有一头母牛生了小崽?让他们把那剩下的牛奶烘干,送到家里来,今日二嫂说宇哥儿走路老是摔跤,送她点奶粉尝尝,孩子喝了晚上睡得好,身子骨也长得壮。” “可要送鲜牛奶?”桂枝问道,“小时候姑娘您不爱吃奶娘的奶,都是喝的鲜牛奶呢,听嬷嬷说您太太那个庄子就是那会儿买的,那郭家的早起等着城门开送到府里来,送了好些年。” “是啊,如今好久没喝过了,”刘玉真感叹,“不过这里远着呢,也不好天天送,让他们烘干了吧,平时送鸡鸭鱼肉过来的时候就带着。” 小时候刘玉真是天天喝水牛奶的,比其他姐妹都长得快,但后来母亲担心她长得太高又壮实,就不让喝了,毕竟现在大家女子是以柔弱为美的,若是太高太壮那亲事都不好说。 水牛奶虽然不喝了但是刘玉真还是记得这件事情的,今日听二嫂吴氏那边一说,便又想了起来。 小孩子缺钙,牛奶是最有效的补充方式了,即使不是缺钙多喝点牛奶也可以长得高些。村子里的人普遍都不高,她如今不过十五岁,还能再长,就这样也比小张氏和吴氏高一截。 等她真到了她们那个岁数,估计能高出一个头,而她的身高在刘家姐妹当中是不大明显的,这差别就很大了。意味着不是她刘玉真高,而是小张氏和吴氏矮。 所以从小就开始补充营养就很有必要了。 ※※※※※※※※※※※※※※※※※※※※ 【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小剧场:“薄田”事件后某一天】 刘玉真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把某人给强行推醒。 陈世文睡眼惺忪,顺手将人搂入怀中,没搂着,于是睁开了眼睛,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要喝水?” “我问你,”她咬着牙,“你之前为什么骗我说家中有‘薄田’百亩,明明里面有六十亩山地!田地只有四十亩!” 就为这事半夜不睡?他半坐起来伸手去抓她的手,解释道:“先□□赢得了天下,我们这里每个男丁分地百亩,这其中是有三四十亩山地,而后嫁娶、买卖如今有六十亩。” “山地也是地,柴火、家具、寿材都从这几十亩山地里面来,另有些干货,我们这里的人说家里的田地都是含了山地的,有什么不对吗?” 刘玉真:“……”好像没有不对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快歇歇吧,”他将人搂入怀中,“夜深了……” ps:男主没骗人啊,观念不同我们老家那边是会分很多山地的。 第三十二章 这次去刘家给大太太拜寿, 是一家四口一起去的,刘玉真让人给孩子们都穿上了颜色鲜艳的新衣裳,戴好项圈。慧姐儿给她戴上金首饰、金镯子, 康哥儿则戴上书生帽,脚踩虎头鞋,一行四人坐上骡车便出发了。 一路上, 慧姐儿有些紧张, 康哥儿则很兴奋, 不住地撩起窗帘望向外边, 时不时发问:“爹爹, 那是什么?” “那是高粱地, ”陈世文耐心回道:“咱们家里头也种了就在那山坡上, 高粱的秸秆可用来做扫帚,你在家里应该见过,竹扫帚扫外头,高粱扫帚扫里头。” “高粱,”康哥儿默默念了两遍,突然道:“难吃!” 陈世文一愣,随即搂着他哈哈大笑,道:“对,高粱饭难吃得紧, 爹爹小时候也不爱吃, 不过那会儿家里的稻米要交赋税,又要卖了买油盐酱醋并不够吃, 家常煮饭都是要掺些高粱的。” “如今就正月初八和腊八才会吃高粱了, 你倒是嘴刁。” “高粱米可是红米?”刘玉真听他们这么一说倒想起一道吃食来, “用红米、胭脂米、糯米、黑米等浸泡蒸熟, 再加咸菜、黄瓜丝、鸡蛋、卤肉、炸酥的油条末、肉松、酱汁等裹成饭团,味儿极好。” 陈世文想也不想地回答她:“高粱米并不是红米,不过城里的粮铺应该有红米卖,娘子若是想吃可去买些,咸菜、黄瓜丝这些家里都有,至于你说的这什么炸酥的油条末、肉松倒是没见过。” “我也想吃!”康哥儿仰着头巴巴看着她,连窗外都不看了。 “慧姐儿也想吃吗?”刘玉真又问慧姐儿。 慧姐儿点头,“想。” “那咱们送完礼,就去一趟米铺吧,看看有没有这几种米,若是没有那就只能用糯米做了,”刘玉真做了决定,“至于油条和肉松,油条母亲的小厨房可以做,问她要一些老面,肉松,” 肉松刘玉真不会做,于是决定放弃,“肉松就换成酱肉丝吧,味儿也是好的。” 一路上,刘玉真又说了几个听着便好吃的吃食引的父子三人流口水,然后再三吩咐两个孩子到了刘家要喊她母亲,一家四口从大门进了,顺利到了老太太的寿安堂。 刘家和十几天前来的那次没有什么不同,就连花木也是枝繁叶茂的,老太太依旧慈眉善目,倒是二太太此番没再针对刘玉真,搂着两个孩子哭得悲天抢地的,硬是带去了二房。 陈世文和刘玉真也分开了,陈世文随着老少爷们到外头应酬说话,刘玉真则随着大太太回到了随园。 今日虽然是大太太的寿辰,但她不是整寿,有老太太在她本人还守寡所以并未大办,就如往年一般公中和老太太给了些银子,办桌席,众人再送些礼便完了。 这回儿还没到开席的时候,大太太曾氏仔细瞧了瞧她,满意点头,“这回见你精神头倒好些了,可见啊,你这日子是起来了!” 刘玉真略得意地笑着,“那当然,女儿如今可是做成了几件大事!”于是略说了说。 “好好好,”大太太笑道:“这样好!我的儿,你既然下嫁了门第如此悬殊的人家,不好一个子都不漏的,不过是一些小物,给了也就给了。只是你要记得要紧的得握在自己手里,另外不管旁人如何与你哭穷,除生死大事,是不能往外借银子的!” “不然开了这个口往后就麻烦了,金山银山都不够使的。” “我知道的。”刘玉真赞同,又问道:“母亲,我见你今日也高兴得紧,可是有什么好事?” “正要和你说呢!”大太太抚掌大笑,“你可还记得你淑儿表姐?阿弥陀佛她可算是怀上了!这出嫁大半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可急坏了,见天儿打发人去烧香拜佛,如今可好,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怎么不记得,”刘玉真也很高兴,“就是在金明池畔遇见了广宁候的那位淑表姐嘛,小时候我还和她睡一个被窝呢,我出嫁的时候她还打发人送了套点翠头面,我好好的收起来了。” “不过我记得淑儿表姐是春天那会儿嫁到侯府的吧?如今不到一年,怎么就如此着急?表姐就大我几个月,今年不过十六岁,娘您不是说让我晚些再怀的吗?” “如何能不急啊?”大太太叹气,“她和你一样,但又不一样,广宁候先祖是随□□打江山的,侯府的爵位世袭罔替。但如今侯府世子病恹恹的,可不得催着你表姐再添几个嫡子嘛!” 刘玉真懂了,又是传宗接代这种事,“不过也不用这么急吧?” “这里头还有一重事,”大太太小声地说:“本来你外祖母的意思是等世子大一些再说的,毕竟曾家与先侯夫人娘家相差太大,而侯爷又独宠你表姐,晚些怀胎对你表姐也好。” “但是侯府的曾老夫人上了年岁,眼见着就要不好了,她一去侯爷就要守孝,最要紧的是往后就是先侯夫人的姑母,老侯夫人当家。她老人家当初是极为不满这门婚事的,孝字当头,所以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原来如此,那是得抓紧些,表姐这个时候怀孕,一来让婆家安心冲冲喜,二来若是守孝,怀孕期间也能省好些事,三来就是防着十年媳妇熬成婆的婆婆抖威风了。 想怀孕就怀上了,表姐的运气是真好。 正想着呢,徐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板着脸道:“太太,姑娘,这二姑娘,又来了!” 二姐姐又来了? 上次因为寿安堂派了丫鬟来喊用午膳没见着她,如今她回来没多久,这又找来了?! “如今还没到送冬至节礼的时候,母亲寿辰也没给她递帖子,她怎么来了?”刘玉真问道,这没约好是不会赶着一起的,毕竟各家有各家的事,二姐姐这样挺奇怪的。 像是专程打听了她今天会回来,于是堵上门了。 “这倒未曾说,”徐嬷嬷也反应过来,认真地回道:“今儿就她和一个老太太后来给的丫鬟,回门那日花枝招展的那个未曾见到。” “那你便去见见吧,”大太太很平淡,劝道:“左右是姐妹一场,当初她母亲做下的孽她是不知的,既然又来了想来是有什么难事,你如今不见她反倒不好。” 刘玉真也是这么觉得,在宅院里头,哪怕私底下撕破了脸但面子上还是得顾一些的,于是便向母亲告辞,去了见客的堂屋。 刘玉媛今日身边没跟着那粉红衣裳的丫鬟,安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梅树出神,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姑娘!”旁边的青衣丫鬟小声地看着,轻轻推了推她。 她瞬间回神,慌忙着站起小声道:“五妹妹……” “二姐姐好,桂枝,去吩咐端热茶来。”刘玉真信步走了进来,在另一侧坐下,喝了口桂枝端上来的茶问道:“二姐姐此番来寻我,可是有事?” “五,五妹妹,”刘玉媛拽着帕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桂枝。 刘玉真微笑,“二姐姐见谅,自从一年前那件事之后,我身边就离不得人了,桂枝若是退下了,母亲就会把她打死的。”一年前是什么事,在场的都知道也就不必说了。 桂枝站直了不动,也笑道:“二姑奶奶见谅,太太吩咐了必须寸步不离呢。” “五妹妹,真是对不住,”刘玉媛顿了一下,尴尬地笑着,“我这次来,这次来是想求五妹妹一件事的。” 她紧张地抓着帕子,站了起身,朝着刘玉真遥遥跪下,哭道:“求求妹妹,饶了母亲这一回吧!” 刘玉真一怔,随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救周氏?怎么可能! 她也站了起来,避开了她跪的方向,冲着那丫鬟喊道:“快扶你家姑娘起来!这是怎么了?你的母亲三太太不是在家庙里头待着吗?如今还不到三年,可是出了什么事?” “好姐姐你不要着急,老太太是最慈心不过的一个人了,你母亲在里头是饿着了还是冷着了?或者是病了?” “我这就陪你去见老太太,请她老人家请个大夫去瞧瞧……”说着转身欲走。 “不,不五妹妹,母亲没病。”刘玉媛站了起来拉着她,哭道:“这是母亲在里头实在是太苦了,每日要干活念经,吃的也是咸菜豆腐,她实在是太苦了。求求妹妹大发慈悲,允了她回来吧! ” “母亲她悔过了,悔过了!” 见她不跪了,刘玉真慢悠悠地坐回了椅子上,脸上面无表情,竟有几分冷酷之意。 “那二姐姐你这意思我倒不明白了,我一不是县太爷,是咱们县的父母官,二不是族长,可以管族中之事,三不是老太太,是你母亲的婆母……二姐姐想要你母亲从家庙里出来,找我做什么?” “遣了人,在墙上挖个洞吗?”如果家庙的墙角真的有个狗洞,她想做的也是把那洞堵上,断不会让那周氏提前出来的! “五,五妹妹……”被她这番冷酷的模样所惊,刘玉媛倒退了两步,迟疑着喊道:“母亲她悔了,她真的悔了……” “二姐姐,”刘玉真冷着脸道:“看在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上,我喊你一声二姐姐,你我之所以还能坐在此处,说一说话,不是因为你的母亲是周氏,而是因为,你的父亲是我三叔!” “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念过书,一起说过话,一起赏过花,一起喝过茶。” “但是你的母亲呢?她没有顾忌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有顾忌刘家的脸面,就为了那没影儿的婚事,竟陷害于我!将我们大房的脸面扯下在脚底下踩!” “后来,呵,后来的事不说也罢。” 刘玉真越说越是气愤,怒道:“二姐姐,你的母亲,计谋得逞了!如果我当时不是我娘的女儿,如果我不是曾家的外孙女,如果我不是有一个做官的外祖父一个诰命外祖母两个举人舅舅!” “今日在家庙吃糠咽菜的人就是我!” “如果不是我豁得出去。 ” “被送去给人做妾的就是我!” “或者,被沉了塘,在族谱中写个病逝的人就是我,是我这个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你让我原谅她?原谅她什么?原谅她那一日安排在院子里的只是一个鳏夫,而不是哪里来的下三滥吗?!! ” 刘玉媛被刘玉真这冲天的怒气吓了一跳,良久才道:“五妹妹!!五妹妹我娘真的是知错了,她真的知错了!老太太不应我,如今爹爹和弟弟们都不肯向老太太求情,我就只有你了,我就只有你了五妹妹……” “二姐姐,”刘玉真打断了她,直接道:“你这到底是想要求我救你母亲,还是想要求我帮帮你?去求祖母放了你母亲是不能的,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除非你能让时光倒流,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看在我姐妹一场的份上,你若有了难处,我这便随你一起去见见祖母,祖母她老人家见多识广,又是最慈悲不过的一个人,定能给你一些帮助的。” “我人小力微,又是新嫁,夫君眼见着就要上京了,往后连门都不能出,实在是为难。”言下之意她是帮不了什么的了。 刘玉媛抽抽泣泣,好半天没说话。 望着她这个样子,刘玉真撑着脑袋,感到一阵疲惫,道:“二姐姐,我虽然比你年少,但自幼丧父,外祖父在京城做着一个六七品的芝麻绿豆小官,大房也过过一阵苦日子,于是便略有些心得,今日托大,教一教你。” “这后宅之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这所宅院里头,阴谋诡计猖狂得了一时,赢不了一世,这头顶上是有青天的!你母亲再过两年出来之后,安安分分到罢了,若是再行那鬼魅之事,那谁也救不了她!” “亏我还以为,你今日来是找我有正事,没想到,没想到啊……二姐姐,你娘的事莫要再提,我是不会应的,我娘也是不会应的,你今后若是再提,那我们这姐妹情分,可就彻底的尽了!” 一听这话,她身后那丫鬟急了,跪倒在地焦急道:“五姑娘,您大慈大悲,就帮帮我们家姑娘吧,我们姑娘这是没有法子了啊!” 一个丫鬟的跪礼,刘玉真受着毫无负担,沉着脸听她说话。 “当年,当年的事我们家姑娘是不知情的,太太什么也没有说,不然我们家姑娘定是要阻拦的!” 这个刘玉真还是信的,当年那事后三房的下人都梳理了一遍,的确没有发现二姐姐知道这事的迹象,反倒是找出了她故意往湖里跳的“证据”,只是亲事已定,刘家就将这些都捂住了,她才顺利地嫁了过去。 “那件事后,二姑娘就匆匆嫁了,公中给不了那么多的嫁妆三太太还把自己的陪嫁都给了二姑娘,凑够了五千两,但就这样姑娘的婆婆周二太太还是不满意。” “晨昏定省日日不断、夏日要打扇冬日要掀帘,可劲儿折腾我们家姑娘,从日头出来到晚间歇下,我们家姑娘在她屋子里连个坐儿都没有。”丫鬟哭着说起了当年。 “偏偏姑爷又是个孝顺的,不但不疼惜姑娘还说这是孝道,让姑娘孝顺太太。” “可怜我们家姑娘,银子流水儿出去才在周家有了几分脸面,就这样还不够,太太又让姑爷把打小伺候他的两个丫鬟收了房,这回姑娘好不容易有孕,又把身边一个得力的赐了下来,说要抬成妾室。” “如今我们的院子是姑爷的奶嬷嬷把持着,我们家姑娘连喝口热水都要求着她,再来一个牌面上的妾,那我们家姑娘就没有活路了啊!” “五姑娘,我们家姑娘苦啊……” 听到这里,刘玉媛又是一阵悲戚,哭着朝她喊道:“婆婆要给夫君纳妾,纳妾,如今只有娘能阻止她了,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们三房,救救我,救救我……” 刘玉媛主仆哭得不行,但刘玉真并没有跟着伤心,婆婆折腾儿媳妇在这后宅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二房就能经常见到,大嫂、二嫂刚嫁进来时谁不是在婆婆房里站到腿都肿了,还派了丫鬟悄悄来大房讨过京城来的玉容膏呢。 这是孝道,这是世情,刘家是管不了周家怎么□□儿媳妇的,所以这种“大门大户”也一度让刘玉真畏惧。 倒是“纳妾”这事,这是一桩正经事,若真如二姐姐所说,周二太太这个时候要给二姐夫正经纳一门妾室,通房还会喝避子汤,但正经的妾室就不一样了,生了孩子还能养在跟前的。 这事还是得向老太太说一声,怎么着也得等嫡长子生下来再说。 “二姐姐,你去和老太太说过此事了吗?”刘玉真解释道:“这事找你母亲是没有用的,一来她还在家庙,二来她去了周家是姑奶奶,是亲家,但周老太太、周大太太还在呢,会帮谁实在是不好说。” “不若我随你到老太太跟前去一趟,周家当初是没允不纳妾的,所以如今要给二姐夫纳妾我们刘家管不着,但是怎么着也得等你生下嫡长子再说。如此,老太太还是能给二姐姐你做主的!” 刘玉媛默默无语,半响瘫软在地,喃喃道:“她怀孕了,她也怀孕了!” 刘玉真一怔,如遭雷劈,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成婚不到一年把好几个丫鬟收了房这也就罢了,男人风流在这个时代还真算不得什么,但是居然让一个丫鬟和正妻同时怀孕? 还想把那丫鬟抬成妾室过了明路? 这就不是风流的问题了,而是违反了世间的潜规则了,毕竟嫡长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庶长子的危害性也是有目共睹的。 母亲说得没错,那周家二郎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二姐姐,如今是明白了吗? 但,悔之晚矣。 ※※※※※※※※※※※※※※※※※※※※ ps:精力有限+上帝视觉,虽然我写完一章至少会复修两遍,但难免会出现错别字之类的情况,貌似现在jj有个功能就是留言写“捉虫”二字作者后台这边就可以单独识别出来? 如果大家有发现错误的地方可以留言给我,会得到小红包奖励哟~ pss:重复选第一 psss:因为避免被评论影响有时候可能不看,但是文完结后会统一再修一遍的,拜谢! 第三十三章 她沉着脸回到了屋内, 大太太正开心的喝茶,桌子上一溜的罐子,七宝擂茶特有的香气蔓延在整个屋内。 “怎么了?哭丧着个脸?”大太太问她, “你二姐姐说了什么让你难办的事了?” 刘玉真双手撑在桌子上, 捂着脸叹道:“母亲您是不是知道了?二姐姐刚刚来求我, 让我去求老太太把她娘从家庙里放出来。 ” 大太太一点都不惊讶,还有心情和刘玉真说今天这茶调得怎么怎么好,端了杯给她尝。 “这有什么稀奇的, 她上次来找你我就猜出来了,你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她的性子像周氏, 也有些像你大姐,黏黏糊糊的和你说不到一块去,低声下气定是有求于你。” “而除了这桩事, 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做的?” “哎,”刘玉真叹气, “我算是看透了, 跟她如今也只是面子情罢了。”毕竟姐妹一场, 她遇到了难事比如这次关系她往后人生的妾室事件还是要帮一帮的,但是平时就不想和她再来往了。 把刚刚刘玉媛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问:“娘,你说周家二房这个事可怎么好?那丫鬟和二姐姐前后脚有孕,若是她生了个儿子,而二姐姐不幸生了个女儿,那, 那就是庶长子了!” “您常跟我说庶长子是乱家根源, 可是二姐姐这个样子, 她还想着让周氏从家庙里出来,去周家讨说法。让周氏出来是不成的,但不帮她又不行,毕竟都是刘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可怎么好?” “有这等事?”大太太茶也不摆弄了,站了起来,“这可了不得,若是你二姐姐有了嫡长子,那生个庶子出来也不打紧,毕竟你二姐夫也有这般年岁了,但没有嫡长子,那可不成啊。” “不行,若是咱们刘家就这么让了,今后还如何在这县城立足?这有一学一,有二学二,你们这几个嫁出去的姑娘若是也来这么一遭,那还活不活了?” “徐嬷嬷——”大太太冲着门外喊,很快徐嬷嬷就快步进来了,低声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太太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你让人去找周家大太太身边的人问问,看这事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咱们刘家可不能不管!” 徐嬷嬷神色严峻,回道:“知道了,太太。” 大太太目送她出去了,然后对刘玉真说:“好了,这事就交给你娘我吧,你不用管了,午膳的时辰也到了,吃完午膳你们还得回去呢,这事有信儿了我打发人去回你。” “这事情就这样问周大婶婶?”刘玉真奇道:“不是直接去,或者悄悄打听吗?”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找上门去了?万一被二房发现了怎么办? 大太太教她:“若没有之前那一出,你二姐姐回娘家这一说我们是得过去的,但她母亲这事……被如此恶毒的妇人教养出来的女儿,谁知道她有没有瞒着我们什么呢,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着些也不为过。” “再者周家也复杂得很,周大太太和周二太太虽然是一家,但周大老爷常年在外,周二老爷在家经营庶务,日常在老母亲身边侍奉,颇为受宠。周大太太管家,但周二太太在周老太太跟前更有脸面。此其一; “另外,周大太太的两个儿子如今最好的也就是个童生,周二太太的儿子已经是秀才。若是将来周二郎中了举,这家业怎么分也得说道说道,这是其二。” “最后,周大太太还有个嫡幼子未成亲呢,准备等他有了功名再说,若真让周二太太的算盘成了,这大太太的幼子又哪说得上好人家?” 有个宠妾灭妻的堂哥,还有纵容着这种行为的家风,周大太太的嫡幼子想要说上好人家的姑娘可就玄了,如今周大太太暗地里恐怕急到火烧眉毛了,刘玉媛能几次三番地回娘家很可能都有周大太太的手笔。 “周家两房的关系啊,我以为一年前周大太太压着二房娶你二姐姐这个没根底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没想到你倒是个棒槌。” 大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额头,“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知微见著,知微见著,这后宅里头没有一件事情是没有关联的,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玉真捂着被点得一仰一仰的额头,别开脸去,“娘,你可饶了我吧,下次我一定好好想,好好想!” 她是知道周家复杂,但还真没想到复杂到这种程度,对周家二房不利的事情竟然能从周家大房处打听到,真是长见识了。 周家这个事情交给母亲去处理了,但直到一家四口出了刘府,刘玉真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为二姐姐如今的处境,也为这无奈的世道。 这女子不管嫁不嫁人,自身没有一点实力的话真是活得艰难啊,周家表哥与二姐姐也曾山盟海誓,一年前更是愿意跳到冰冷的湖水里救二姐姐,但是一年后,他就让个丫鬟和二姐姐同时怀孕了。 今天二姐姐那绝望的样子,让她心都跟着冷了。 这个世间,存在不了爱情。 幸好她不爱陈世文。 ****** 逛了粮铺,买了较为少见的胭脂米、黑米,康哥儿又看上了街边的糖葫芦,于是便打发了人去买,于是之后又买了龙须卷、绿豆糕等,康哥儿兴致勃勃的,倒是慧姐儿有些闷闷不乐。 回到了家不免引来张氏的微微抱怨,“哎哟,买了这么多,花了好多银钱吧?” 对此刘玉真已经很有经验了,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尝尝鲜罢了,夫君和孩子们还给您挑了些呢,慧姐儿,康哥儿,快把你们给曾祖父、祖父祖母,叔祖母和哥哥姐姐们买的东西拿出来给祖母看看。” “哟,还给我们挑了啊?”张氏瞬间乐开了花,爱不惜手地拿着陈世文和刘玉真挑的簪子一对,慧姐儿挑的草珠串一串,康哥儿挑的糖葫芦一支,草蚂蚱一支…… 虽然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是一边分得开心,一边收得开心,倒也其乐融融。 第二日,不等康哥儿来催顾厨娘就按着刘玉真的吩咐做好了饭团,用夏日采摘的干荷叶包裹着,外头是泡了半晚上早起用蒸笼蒸得软糯可口的胭脂米、黑米和糯米,摊开成薄薄一片里面包裹着咸菜、黄瓜丝、煎鸡蛋、酱肉丝、炸酥的油条末、酱汁等等。 一口咬下去香气喷鼻,陈世文连吃了三个都还没够,不过盘子里已经没有了。 “明儿还吃这个吧?”他略有些期待地问道。 这饭团的滋味的确是好,刘玉真也想再吃几回,但她最想吃的还是里面的油条,于是吃完早膳后吩咐桂枝,“下午的点心让顾厨娘把油条单炸了来,炸酥了才好吃。” 炸酥了的油条黄橙橙的带着一点褐色,腹内蓬松而柔软,表皮酥脆咬上去油汪汪的,咸香酥脆的口感冲击着味蕾,吃了一根还想再吃一根,根本停不下来。 酥炸的油条不仅刘玉真吃得开心,陈世文和两个孩子也吃得满嘴流油,吵着还要吃。 刘玉真怕他们上火,不敢多给,每隔一天才准吃半根,那饭团也不是每天都做,就这样陈世文还是上火了,嘴上起了几个燎泡。 “你这多大一个人了,竟还如此不知节制,”刘玉真好笑地用小棍子裹了一层细棉布,蘸了玉容膏给他擦,“老祖宗说‘起居时,饮食节,则身利而寿命益’,你都忘了吗?” “别动,还没擦好呢。” 陈世文抿紧了唇,低垂着眼自上而下地看着她细心给自己上药,鼻中充盈着梅花的香气,耳中听着她饱含笑意的温柔话语,一时间握紧了拳头,不敢动弹。 其实不必上药的,这点连伤都算不上的小口子过不了几天就好了,但不知怎的被她一拉一推,就这样坐着任她摆布了。 “好了!”刘玉真把自制的小棉签和瓷盒放到一边,笑道:“这玉容膏是京城上好的药,涂上去明日就好了。” 唇边凉凉的,有点怪,陈世文强忍住了擦拭或者舔/弄的欲/望,轻咳了两声正经说道:“我欲开祠堂,祭祖。” “开祠堂?”刘玉真一愣,回过头来看他,“这个时候开祠堂祭祖?” “是的,”陈世文略有些不自在,点头道,“我与族长商议过了,此番我要去京城,过年时并不在家,于是我便想着现在开祠堂,把你的名字写入族谱。族长和族老们也同意了,不过这到底是我们这一房的私事,明日你记得取二十两银子给族长送去,他老人家说要杀一头猪,分给全族人。” 陈世文中举时已开过一次祠堂了,这次是因为他想要把她的名字写入族谱,所以才开的祠堂,当然他和族长他们说的时候就是要大祭祖先,求祖宗保佑他此番进京顺利,将她的名字写入族谱只是顺便,毕竟如果把真话说出来了对她名声不利。 在刘玉真的印象当中这个时代开祠堂是很重要的事情,一般是年三十,平时无事不开,非大事不能开。陈世文不是宗子,他娶妻、生子于宗族而言这都是小事。 族中新增的人口是过年时一并填入的,有的地方的女子甚至要出嫁时才会上族谱。而陈世文这个时候特地让族长开一次祠堂把她的名字写入,这理智上告诉她这没有什么,写不写也没什么,但是情感上依旧有些感动。 她正在做婚前承诺的,敬重他,尊敬他的长辈亲人,疼爱他的孩子,照顾他生活起居让他后顾无忧。 他也在做他承诺的,信任她,敬重她,尊敬她的父母亲人,尽他所能做到最好。 “谢谢。”刘玉真突然笑了起来,引来他疑问的目光。 但不管他如何疑惑,她没再说话了。 祭祖这个事情说麻烦也麻烦,因为前前后后需要折腾很多事情,比办一次婚宴都要复杂;说不麻烦也不麻烦,因为很多事情女子是参与不进去的。 对于刘玉真来说,洗洗刷刷这种事不敢用她,招呼族人这种事又用不上她,她这一日只需要穿着嫁衣,站立在祠堂的大院子里,看着陈世文跨过门槛走入,然后又看着他满脸笑意地出来。 对这一日的印象,除了他的笑容之外,就是觉得祠堂的这棵桂花树,真不愧是受祖宗庇佑的百年老树,到底是比旁的香些。 ****** 这天晚上,陈世文突然有急事处理,于是抛下母子三人去来了前院书房,两个孩子等了半天还不见他回来,康哥儿恹恹的连走马灯都不看了,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爹爹怎么还不会来?” “爹爹可能是耽误了,康哥儿先睡好不好?明天一醒来就能看到爹爹了。”刘玉真安慰他。 “可以和爹爹睡吗?”康哥儿扬起脑袋,眼睛瞪得溜圆,“宇哥儿和爹娘一起睡!” 这个,这个有点难,刘玉真有些苦恼,这个世界普通夫妻是会和子女一起睡的,一来家里房子被褥少,二来小孩比不得大人,稍有不慎便会大病一场。 夜里吹风后夭折的也屡见不鲜,所以七八岁还和爹娘一个被窝的很常见。 但在大户人家这是不可能的。 这不仅仅是影响夫妻生活与精力,而且——奶娘、丫鬟、婆子就是干这个的啊,彻夜不眠为小主子们守夜,夏日打扇冬日看着炭盆。 刘玉真和母亲曾氏比旁的母女都亲近些,但也很少睡一块的。 “慧姐儿也想和爹娘一起睡吗?”刘玉真又问了慧姐儿的意见。 慧姐儿聪慧地反问:“可以吗?” 刘玉真觉得慧姐儿在问她“你能做主吗”,当然是能的,睡一晚上还是可以做主的,被这么一看她顿时吩咐了桂枝取了他们常用的枕头和寝衣来。 待重新铺好床铺,刘玉真瞧了眼沙漏,对着两个窝在榻上的小孩儿道:“这时辰不早了,爹爹在书房尚未回来,咱们便先歇息吧……” “灯!”康哥儿大声喊道:“我要看灯!” 慧姐儿看着丫鬟们拿着寝具进进出出,也很是兴奋,跟着喊道:“我也要看!”许是因为这后面的两盏灯是他们一起做的,慧姐儿现在也喜欢看了。 刘玉真不想强迫他们,但也不能一点规矩都没有,于是便打起商量说:“那看完便要睡了,不然明日起不来给长辈们请安,往后可都不能跟着爹娘睡了。” 两个孩子这会儿自是无有不应的。 于是刘玉真拿起走马灯,递给桂枝小声吩咐她把那蜡烛减去半截,两个小孩子不知道大人们的伎俩,凑前去看得津津有味。 “动了,动了,动了!”康哥儿只会大呼小叫。 “这是爹爹画的大马!”慧姐儿指着灯笼道。“爹爹画得好看!” “山、大马!”康哥儿附和。 “这画的关二爷,”刘玉真习惯性解释,“这关二爷是三国时期的一员猛将,武艺高强,赤胆忠心,在三国那会的时候啊……”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孩子就听她讲关二爷的故事,这灯走完,这故事也讲完了,两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还要听……” “不行,该睡了,”刘玉真板起脸,“不然明天没灯看。” 这些日子看灯的时候刘玉真会讲一讲小故事,就当是亲子活动,比如今天的关二爷,所以在康哥儿的心里看灯就等于看动画片兼听故事了,一听说不能看灯顿时就急了,忙跳下来往床跑,边跑还边喊。 “我要睡了,我要睡了!” “康哥儿,快下来,您还没洗漱脱鞋呢。”桂枝连忙跑过去将他抱下来,领到铜盆前给他洗漱。 康哥儿扁扁嘴,学着桂枝的样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咕噜咕噜吞下去了,张开了带着小白牙的小嘴巴,评价道:“咸!” “康哥儿你……”桂枝手拿着粗羊毛制成的牙刷哭笑不得,“这涑口的水可喝不得,乖,张开了嘴我给您刷一刷。” “为什么刷?”康哥儿歪着头不解,“白天刷,晚上不刷!石榴也不刷!” “刷了以后长得好呢,”桂枝柔声劝道:“姑娘小时候便一直刷牙,几位姑娘里头她的牙最好,康哥儿乖乖刷牙,以后牙齿便长得和姑娘的一样好。”见他没反应,又举了个例子,“和您爹爹一样好!” 康哥儿这才张开了嘴。 玩闹着刷牙的康哥儿咯咯笑着,没有了睡意就又想着听故事了,闹着要看灯。 刘玉真这回可不能依了,板着脸和他讲道理:“你刚刚说要看灯,咱们便约好了看完灯就睡的,如今灯看完了,故事也讲完了,那咱们就要睡了。关二爷的故事明天再说,康哥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是不是?” 康哥儿眼睛滴溜溜转,突然躺在地上打滚,哭喊道:“哇……后娘,后娘欺负我,打我骂我……哇……你就是个后娘,恶毒后娘要打我了,打康哥儿了……” 桂枝脸上一变,蹲下身子试图拉起他,劝道:“康哥儿,姑娘都没动你一根手指头,您怎么能这样说呢?地上凉快起来……” “祖母……伯娘……”康哥儿灵活地滚到另一边,大声喊道:“祖母,爹,爹,快来救我——” 后娘?! 打他?!! 刘玉真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头顶充血,理智都要消失了。 应下这门亲事,一方面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陈世文这个人,他明理,对女子也不像普遍的男子那般将人物化,只当是一个物件。在困境之中,能够听从她的建议,不迁怒于人,也没有仗着她名节有损巴巴地攀上来,狠狠咬下一口。 再加上她是低嫁、又给他养便宜儿女,恩义、情分俱在,这最起码能够保证她一二十年的安稳日子,让她不用处理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诸如通房、妾室、庶子庶女等等问题。 明明恨不得咬死对方,却还要装作贤良大度,用自己的嫁妆养他、养他一家、还养他小老婆?生一堆庶子庶女出来跟她的孩子抢家产,争资源,往后是不是还要争他的宠爱?为他今天去谁的房里睡扮贤良扮柔弱? 呵呵,恐怕不到四十她就要气死了。 而有了一二十年的清静,她的孩子长成之后,夫君要不要也就不打紧了,到那个时候如果他变了,她也可以买两个老实的去伺候,自己蒙头大睡乐得清静。 这时候的女子,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君、老了靠儿子,这样的大环境并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改变的,只能在这样的世道里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也因此,她一直抱着投桃报李,和两个孩子好好相处的意思。 她待这两个孩子是真心的,虽然她自己没有生育,做不到“如亲生一般”,但也是将他们如子侄一般看待的。 无论是之前关心他们的吃食、衣裳、教育,还是如今希望通过一些亲子活动来增进感情,都是希望一家人能好好相处。她作为一个大人,需要主动地与孩子们交流,不能被动等待。 她没有想到要责骂、虐待他们,但是,但是…… 还没等她想明白是要去安抚还是任他哭泣,桂枝也被这突然的状况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间外头就有了动静。 “康哥儿!”一道人影冲了进来,直冲着在地上打滚的康哥儿去了,惊慌道:“康哥儿你怎么了?不要吓伯娘啊!” “你怎么了?哪里疼?不要怕伯娘在呢……”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康哥儿没有喊疼,反而喊着:“关二爷,我要关二爷……” 关二爷是守门的神灵,但也是逝去多时的先人,康哥儿这大半夜的这么一喊,顿时让小张氏一个激灵,嘴唇动了动,怀疑地喊道:“康,康哥儿,你,你你是不是魇着了?” 转头冲着门外大喊:“娘?娘?你快来啊,康哥儿魇着——” 话音未落,张氏及陈礼忠就跑了过来,张氏气喘吁吁地奔到康哥儿跟前,还没站稳呢嘴上开始喊道:“我的乖孙啊……哪里疼?她打你哪儿了?她打你哪儿了啊??!” 气急了的她口无遮掩的,埋怨道:“我就说这刘家的女儿就不是个好的!!这才几天,这才几天啊!就开始打我的乖孙了!乖孙啊,快让祖母瞧瞧!她打你哪儿了?疼不疼?啊?疼不疼?” 康哥儿被冲到跟前的人吓了一跳,顿时真的哇哇大哭:“哇——祖母——祖母——” “乖孙啊……”以为他是哪儿疼了,张氏顿时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从康哥儿突然开始哭泣,到这姑侄两冲进来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没等刘玉真反应过来她就听到了张氏的话,顿时脸色一变,迈出去的脚步随之一顿。 “康哥儿……”陆陆续续有其他女眷进来了,男的们不好进来但也在外面等着,时不时地焦急问两句。 “康哥儿还好吧?” “大嫂,我刚听秀娘说康哥儿魇着了?快,快去请仙婆来!” “这是怎么了?” …… ※※※※※※※※※※※※※※※※※※※※ 下一章,我们明天中午12点见感谢在2020-04-05 00:00:00~2020-04-07 1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得闲饮茶 12瓶;久久雅 6瓶;桃子夏 2瓶;清风明月呵呵哒→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不一会儿, 全家人都凑了过来,把这屋子挤得水泄不通,轮番安慰着康哥儿, 但他却哭得越发大声, 劝都劝不住, 到最后直打嗝。 直到陈世文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他焦急地问道。 “三叔你可来了, ”小张氏急道:“刚刚在屋里突然听到康哥儿在哭, 还说弟妹打他, 把我给急得不行,过来之后就看着他在喊关二爷, 这大半夜的哪儿来的关二爷啊,如今都快背过气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都是你娶的那好媳妇!”张氏冲着他喊道:“这才几天啊, 就打我的乖孙了……” 陈世文脸色一变, 紧走了两步将康哥儿从几位女眷中抱了出来,看了看他的手脚和肚子, 顿时松了口气,拍着他的背部柔声劝道:“莫哭了, 莫哭了, 爹爹在呢。” “爹,爹……”康哥儿一边哭着,一边扭头望向刘玉真的方向, 伸着手向她探来。 陈世文望了远处和发愣的慧姐儿站着的她一眼, 又低头哄道:“莫哭了,莫哭了, 告诉爹爹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用问吗?!”张氏抹着眼泪, “你没看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 还不是这刘家的……” “哎呦亲家太太……”段嬷嬷也赶了来,挡在刘玉真跟前,解释道:“我家姑娘自幼通读诗书,最是知理不过,哪会做出这等子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不打他他怎么会哭?”张氏反问。 段嬷嬷语塞。 “我没有打他,”刘玉真扯紧了帕子,声音不大但坚定地说道:“也没有骂他,今日给他讲了关二爷的故事,说好了讲完便上床歇息,但康哥儿洗漱过后却还想再听一回。” “我没允,他便突然躺倒在地上哭了起来。”说完松了口气,补充道:“我没打他,我不会打小孩儿的。” 众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正在此时,康哥儿听到熟悉的词顿时在陈世文的怀里挣扎,这回儿哭声也小了,不依地喊道:“关二爷!要听关二爷,爹,爹你让她讲……” “让她讲!” ……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世文脸色铁青。 张氏也是一阵尴尬,不由得埋怨道:“秀娘你也真是的,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把我给吓了一跳。” “我,我以为……我以为他魇着了。”小张氏低着声音,喃喃道。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陈世文将康哥儿的脑袋按在怀中,对几位女眷说道:“娘、二婶、大嫂、二婶你们就先回去歇息吧,”又冲着门口说:“祖父、爹、大哥和二哥,你们也都回去吧。” “诶诶诶,”张氏被小张氏扶着往外走,不住吩咐道:“康哥儿还小,你不要打他,不要打他,啊?” “娘您先回去吧,早些歇息。”陈世文就这么抱着打嗝的康哥儿,送走了几位长辈。 误会解除,几个长辈都走了,刘玉真别开脸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也不理会他们父子几个。 她不理会,陈世文却是不能不理会的,他关上门,把康哥儿放在地上,嘱咐他站好,然后喝问道:“为什么要撒谎说你母亲打你?爹爹不是教过你,君子以诚待之,对待家人要赤诚。” “还有,爹爹也教过你,要言必行行必果,你既然答应了你母亲听完故事便睡觉,为何后来又反悔?” “爹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康哥儿望着黑着脸的爹爹,又望着远处的姨姨和姐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声道:“关二爷……” “住口!”陈世文怒道:“我此前念着你年纪还小,我也时常不在你身边,总觉得应该要让你松快几年,没想到你竟被宠坏了!自敬茶那一日起,你就对你娘不恭不敬,她大度不与你计较,你竟然,竟然做出这种污蔑之事?” “你胡搅蛮缠在先,不知悔改在后,如今竟还想着一个故事不知向你娘赔礼道歉。你的孝道呢?真真是,真真是……”他左右寻了寻,拿起了插在瓶子里的鸡毛掸子,狠声道:“我今日就动家法……” “哇——”还没打呢,康哥儿就跌坐在地上,哭喊着找祖母,“祖母,祖母,哇……” 见陈世文怒气冲冲地一步步走来,他脸色大变哭喊道:“我没有娘,我娘死了,我娘死了,没有娘了……” 陈世文脸上一变,喝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康哥儿,你娘就是你姨母,你姨母就是你娘,她好端端的坐在那呢,往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康哥儿瞪大了眼睛,大喊着:“她是后娘,恶毒的后娘!” 童言无知,童言无畏,看着康哥儿犹自懵懂的双眼陈世文闭紧了眼睛,暗恨自己疏于管教竟让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语,不管是别人教的还是自己想的,真是,真是不打不行了。 他深吸口气又猛地睁开眼睛,上前两步把人抓回来杵在地上站好,手里拿着的鸡毛掸子挥舞了两下。 “把手伸出来!”他弯腰站在康哥儿前方,身影牢牢笼罩住了他,神情严厉之极,是刘玉真从未见过的模样。 “姨,母,母亲!”见着这样的情形,慧姐儿想走过去但又害怕地停住,惊慌地朝着刘玉真喊。 刘玉真也紧张得很,下意识吞口水,小声劝道:“夫君,他还只是个孩子呢,许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些污糟话,一时脱口而出罢了,定不是他自个儿想的,今后好好教导就是了。” 刚开始的确很生气,但现在看他这样子要狠狠打一顿的时候顿时就有些不忍,康哥儿这次虽然顽劣但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比较此前他从未说过这种话也没有表现出这个苗头。 再说了,一个三岁小娃娃能懂什么?若是聪慧早熟的慧姐儿这么说她定是要伤心几日的,但是康哥儿,他恐怕都不知道“后娘”意味着什么,只要他改了便没必要真打一顿。 可以罚蹲墙角反省啊。 “此事我自有主意,”陈世文冷冰冰地拒绝了她的求情,对着康哥儿道:“为父再说一遍,把手伸出来!” 这人是在气头上了,刘玉真担心他把人打出毛病来,顿时小声提醒道:“康哥儿,快,快和你爹认错!” 康哥儿身子微缩了一下,小声道:“爹爹,我知错了。” 陈世文脸色和缓,问道:“错哪儿了?” 康哥儿想了想,老实摇头,“不,不知道。” 陈世文气笑了,厉声道:“把手伸出来!枉我平日教导你要尊敬长辈,结果你们都当耳边风了吗?你母亲,既是你们的姨母也是你们的母亲,同样的也是你们的娘。” “这些日子照顾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领情便罢了,竟还污蔑她打你,喊她是恶毒的后娘?!” “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手伸出来!” 康哥儿犹犹豫豫着,伸出了小胖手掌,陈世文顿时一棍子下去,那小手瞬间通红。 天,真的打了! 听着他那话在发愣的刘玉真顿时清醒过来,没等他打第三下就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劝道:“快住手,你还真打啊?!” “哇——”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如此痛楚的康哥儿顿时哭了起来,那声音凄厉得比他刚刚假哭更甚。 慧姐儿也吓坏了,冲过来挡在康哥儿身前,伸出手对着陈世文喊道:“不要打弟弟,不要打弟弟,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教他说的,要打就打我吧……” 陈世文怒火更甚,一挣扎刘玉真便没拉住,往后踉跄了几步,回过神来慧姐儿的手也肿得老高了,她红着眼眶,不敢哭。 刘玉真心疼了,走上前去也拦在他们身边,“你打这一下也够了,所谓养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把他们教好也是我的过错,你若还要打,便打了我吧!” “哎,你……”陈世文无奈地望着她,鸡毛掸子一丢,捂着脸坐一边去了。 刘玉真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对着两孩子道:“好了好了,不打了,不打了,这这这都肿起来了。天爷啊,桂枝,桂枝,快去取了我那玉容膏来!再取细棉布!” 刚才还强撑着不哭的慧姐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 “这,孩子在哭?”上房,张氏站了起来,连忙往门口走去。 “诶你去干嘛啊?”陈礼忠拉住了她,将人拉了回来。 “乖孙在哭啊!”张氏拍着大腿,“我得去瞧瞧……” “瞧什么瞧?儿子还在呢!你去做什么?咱儿子在呢!出不了事。”陈礼忠硬拽着她。 “我去瞧瞧,”张氏还是很焦急,道:“康哥儿喊娘呢!” “他娘也在,”陈礼忠强调:“咱儿子娶妻了,这填房也是娘!” 这话一出,张氏愣住了,停下了步子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叹道:“我听不得他哭,一听到他哭我就想起了当年,当年那大刘氏刚去的时候,文哥儿把他抱了回来,就养在咱屋里。” “天天哭,夜夜哭,哭着找娘,这声音都哑了。” “我的这个心啊,都被他哭碎了。” “你又提起她做什么?这人都死了。”陈礼忠也坐了下来,捻了些二儿子孝敬的烟丝,点起了烟斗。 “哎……”张氏叹气,“当年,那大刘氏压根儿瞧不上咱儿子,我开始还以为她心气高,谁知道后来,哎……” 又叹了几次气。 刘玉真把陈世文推到屋子另一边,和桂枝一起把两个孩子抱到床上,放下中间的垂幔,顿时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空间,看不到陈世文那张黑脸两个孩子的哭声都小了。 接着又给他们肿起的小手涂上膏药,这玉容膏清清凉凉的,呈现一种好看的绿色,涂上后很快手就不怎么疼了,这两孩子就转哭为抽泣。 “还疼不疼了?”刘玉真小声问道。 慧姐儿年纪大,恹恹地捧着手,摇头,眼眶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模样。 康哥儿年纪小,时不时抽泣两声,小声道:“疼……” “疼那多抹一些,”刘玉真给他的小手上又抹了一坨药膏,吹了吹,柔声安慰道:“吹吹就不疼了。” 年纪还小的康哥儿还不懂得配合,依旧小声说道:“还疼。” 刘玉真无语,但这个也没办法,只好多吹了几遍,柔声问他:“还疼吗?” 康哥儿怯怯地点头。 这孩子,刘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转移话题,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道:“姨母也很疼呢,今日康哥儿冤枉了姨母,姨母的心也疼得很,就和康哥儿的手一样疼!” 康哥儿瞪大眼,在他短暂的生命中还没见过刘玉真这样的,顿时有些惊奇,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吹一吹?” “吹一吹也疼,”刘玉真装着可怜模样,“必须要康哥儿赔不是才能好,不然就要一直疼,就像刚刚康哥儿被爹爹打那样疼。” “可疼可疼了!”还假哭了两声来强调。 康哥儿被吓了一跳,无措地望着姐姐,慧姐儿左看右看,也困惑得很,最后小声催促他,“康哥儿,快给母亲赔不是。” 从小到大都是小霸王的康哥儿并不懂得怎么赔不是,只跟刘玉真重复了“赔不是”这几个字,刘玉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搂着他道。 “康哥儿真乖,姨母现在不疼了,原谅你,知错能改康哥儿真是一个乖孩子,乖孩子的康哥儿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来伤姨母的心,好不好?不然咱们以后啊就没有故事听了,有关二爷、有大将军、还有诸葛先生等等的故事。” 康哥儿破涕为笑,“讲故事!” “要先悔改了才能讲故事,”刘玉真板起脸,“不管今日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往后可不许再说了,不然你爹要再打你我可是不拦了的,到时候康哥儿的两只小手都得被爹爹打肿!” 康哥儿吓了一跳,忙藏起小手,“不打,不打康哥儿。” “听话才不打,”刘玉真强调,“所以康哥儿往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明白吗?” 他并不明白,困惑道:“外祖母,外祖母让说的,她说你是后娘,要打康哥儿,要告诉爹爹!”可谁知说了却是爹爹打了他,这让年纪尚幼的他茫然不知所措。 对于这个结果刘玉真并不感到意外,她来到陈家这么久从未听到这些,显然是最近才有人教的,而这两个孩子最近只出过一次门,那就是去刘家拜寿,期间被二婶截到了二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出来的时候几个人眼眶都是红的,陈世文问他们说了些什么又不说,此举不言而喻。 但真没想到二婶这手段这么的简单粗暴啊,从小就在小孩子耳边说她的坏话,长大了孩子们自然而然就会远着她,亲近亲外祖母,如此也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但她老人家恐怕是没有想到她讲的睡前故事有这么大的威力,那些污蔑的话语还没在康哥儿心底生根发芽呢就全倒出来了,真是苍天有眼。 对着康哥儿懵懂的双眼,刘玉真无奈摇头,“好孩子,你若是被人欺负了是要告诉爹娘的,不过刚刚我可没欺负你,咱们说好了说完关二爷就上床歇息的,男子汉大丈夫可得信守承诺,不能冤枉人的。” “你爹爹就是一个守诺的人呢,康哥儿也是对不对?” 她认真地重申了一遍,“如今你已给我道歉,我也原谅你了,往后我们就和好了,就和往常一样。但你今后若是再犯,那我可就不理你了,不跟你说话,不和你玩耍,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不想着你。” “明白了吗?” 康哥儿这回听懂了,恹恹地点头,“嗯,康哥儿听话。” 刘玉真摸了摸他的头,哭闹了这么半天他也是很累了,任由着桂枝将他受伤的手包扎起来,团在被子里呼呼睡去。 哄睡了嘟哝着“爹爹坏”的康哥儿,刘玉真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慧姐儿,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慧姐儿,你也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康哥儿,你告诉母亲今日的话是外祖母跟你们说的?她还说了什么?” 慧姐儿嘴巴动了动,没说出声来。 刘玉真解释道:“你爹爹今日打你们,一来是因为康哥儿撒谎,将全家长辈耍得团团转,二来是因为你们不尊重我这个做母亲的,这你们做得不对,可明白?” 她弯下腰,正视着慧姐儿道:“我虽然不是你们的生母,但我嫁给了你们父亲,便也是你们礼法上的母亲,喊母亲、娘或者是娘亲等等皆可,但不喊却是不成的。” 顿了顿,又柔声地自嘲:“这事也怪我,之前想着顺其自然,后来又想着领你们出门可不能出岔子,急急地想着改,你们这一时便受不住。” 解释了缘由,刘玉真又严肃道:“可是慧姐儿,我朝以孝治天下,当朝天子都对太后娘娘孝顺万分,这是世情,是礼法,是此间的规则。就连天子都是如此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逃不掉,做子女的,都是一样的。” “要孝顺曾祖母、祖父祖母、当然,还有爹娘。” “我见你平日也是个聪明孩子,又不似康哥儿年幼话好话歹的都不明白,刚才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我这些日子怎么待你们的,你也看在眼里,怎么就能如此来伤我的心呢?” 慧姐儿低着抹泪,小声道:“……不是故意的,我和弟弟都不是故意让您伤心的,就是,就是……”就是了半天都说不出来,急得不行。 “我明白的,你们只是无心之失,”刘玉真搂着她,继续说道:“但是,慧姐儿,我虽是你们的姨母,你们的母亲,世间礼法要求我待你们如亲子,但同时也要求着你们需敬我如母。” “我是个大人,心胸宽广,你们这一次我不计较,但往后我可是不依的。” 她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道:“这些日子我嫁到家里来,其实我是可以悠悠闲闲的喝茶看书,只等着你们两个过来晨昏定省,也可以把你们丢给丫鬟照应,每日问上两句,做个面子情。” “但我并未如此,给你们做衣裳,让你们搬过来,费了心思给你们办席面做灯笼,还有和你父亲商议给你开蒙,这些我是用了心的。” 见她还是没有回应,刘玉真狠一狠心站了起来,道:“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你们不单单是你父亲的子女,还是我姐姐的子女,还记得母亲跟你说过的‘姓氏’吗?我们有着同一个祖宗的,你们好我心里也欢喜。”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出去再劝劝你父亲,和他商议此事,他今日可是气坏了。” 说完,刘玉真转身欲走,慧姐儿顿时慌了,拉着她的衣摆仰着脸小声道:“是,是外祖母,是外祖母说的!她说,她说……” 刘玉真转过身来坐回床沿,柔声道:“你慢慢说,外祖母是怎么说的?她可是说了我会害你们?” 慧姐儿诧异地望着她,点点头,小声道:“她说你会害了我和弟弟,说你生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害了我们,是恶毒的后娘,还说,还说让我们向爹爹告状,去她那里住……” “我,我想和爹爹一起住……” ※※※※※※※※※※※※※※※※※※※※ 【小剧场】 某作者(递话筒):为什么你要打孩子呢? 陈世文:棍棒出孝子,哪个孩子没被父亲打过?我小时候不听话父亲也是打过我的。 某作者(小小声):是你把姜汤偷偷倒了的那一回吗? 陈世文脸皮一阵抽动,“在下要回去了,家里人在等着,告辞!” …… 某作者(递奶茶):来来来,很久没喝过奶茶了吧?这是xx家的,她们家最近做假账股市大跌,我用卷抢了一杯等了三个小时才到呢。 刘玉真:谢谢谢谢,哇真的好久没喝了,古代蔬菜新鲜、肉新鲜、牛奶也新鲜、茶叶都是上好的几十两银子一小罐,做出来的奶茶货真价实味道也好,但好久没吃这种富含色素、添加剂的奶茶了,还真有点想。 某作者:……超纲了,下一题! 某作者:言归正传,有读者疑惑说你干嘛要护着那两小孩啊?他们忘恩负义就是俩熊孩子,你那么辛苦照顾他们但是他们还骂你,污蔑你,就应该让男主狠狠地把他们打一顿,你怎么看? 刘玉真:我觉得没那么严重啊,首先我对他们好只是一种成年人对小孩子的关心爱护,我前世还因为救一陌生小孩被淹死了呢,这说明我本质上是一个爱护弱小的人。 而且我对他们并不是任劳任怨毫无底线的,这只是第一次我可以原谅他们,但后面他们若不知悔改那可就不行了。 这件事情呢就好比亲戚家的小孩,你去到亲戚家或者亲戚到你家,他们家小孩不懂事骂了你一句“坏蛋”,你首先要做的应该是教他这是骂人的词,不可以随意对别人说对不对?而不是听到之后就一巴掌打上去,把他的脸打肿或者是打得哇哇大哭。 当然,如果他屡教不改,老是骂你或者撕掉了你的作业本、笔记本、书本诸如此类的那就要打了,程度是不一样的。 某作者:理解了,就是要先教育,教育不好再打。 刘玉真:对,我是这么认为的,要先讲明白道理,告诉他们这个不可以,下次再犯再打也不迟,如果知错能改就不用打了。 某作者:那关于你任劳任怨照顾前妻生的小孩这个事情呢,吃力不讨好你怎么看? 刘玉真(疑惑):???有吗?我没有任劳任怨啊?我给他们配了两个丫鬟,一个嬷嬷照顾的呀,不是我照顾的,我就负责教育还有平时聊天,说一下话什么的。衣服不是我洗的,不是我穿的,不是我做的;饭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喂的,饭后洗碗也不是我,这样是任劳任怨吗?不是吧? 我感觉我就是个老师的角色啊,看着他们不长歪。 某作者:……有道理,那如果他们长大了之后不孝顺你呢,怎么办啊?付出岂不是浪费了吗? 刘玉真(犀利的眼光):你的意思是,你要写他们长大后辜负我,欺负我,欺负我自己生的小孩这样的情节? 某作者(求生欲暴涨,否认三连):不不不,没有没有,不会不会! 刘玉真(淡定):那没必要讨论这个话题啊,下一题。 某作者(翻题词板):没有了,没有了。 刘玉真(咕噜咕噜喝完奶茶):下次我想吃冰激凌。 某作者(看钱包):哈根达斯买不起,网红双黄蛋要不要? 刘玉真:行吧。 感谢在2020-04-07 11:00:00~2020-04-08 1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信子 15瓶;一時迷惑、暖暖小迷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刘玉真越听越气, 真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好孩子,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刘玉真摸着她的头, “你外祖母之前就想着让你和康哥儿搬到府里去,可你爹舍不得,你爹是不会把你送到别人家里住的。” “你安安心心的, 啊。” 见她神色缓和些了, 刘玉真又握着她的手解释道:“我不会害你们的, 你小时候跟着大姐姐住在府里的时候, 我还经常去瞧你呢, 是不是?你外祖母说的都是假的!” “你想啊, 你爹是小三元, 文曲星下凡聪明得很, 若我有坏心思他早就把我敢走了。”举个例子给她听, “像是当年,大姐姐过世之后,不就是有那坏心眼, 害你和康哥儿大病了一场, 都被你爹爹识破, 赶走了, 对不对?” 这件事慧姐儿还是记得的,点点头。 刘玉真松了口气,继续扯着陈世文这张大旗,说:“所以啊, 你爹这么久了都没赶我走, 是知道我不会害你们的。” “如果你不信啊, 可以去问问他, 爹爹还是很疼你们的,对不对?” 慧姐儿小小地嗯了一声。 “真乖。”刘玉真赞扬,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慧姐儿,你是个聪明孩子,也许你听不明白,但是我是不会害你们的,这世间确实是有那恶毒的后娘,但她们害了原配子女多半是为了争夺家产,但我是不会的!” 她想了想,站起身从怀中取出贴身带着的钥匙,开了箱取了几个匣子过来一一打开。 解释道:“我今日便和你说一说咱们家这家产,这世间的继母与原配子女争夺的往往就是这家产。” 刘玉真跟她解释了刘玉珠嫁妆的金额及分配以及她自己的嫁妆数量,总结道:“你看,我的嫁妆有八千多两比你娘的都要多,这辈子都用不完,不需要谋夺你娘的嫁妆。” “而且你娘的嫁妆已经分好了,你和康哥儿一人一半,官府也盖了印的。若你们两个有了不测这嫁妆是不会给我或者你爹的,而是返还娘家,也就是给你外祖母。” “这是朝廷律法,不是我或者你爹做什么就能改变的,你明白吗?” 慧姐儿怔怔地看着这两张长长的单子,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如今还不识字,看不明白不要紧,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刘玉真将装着嫁妆单子的匣子盖好,又打开了另外一个,里头是一个个或崭新或陈旧的银锭以及一些碎银子,还有银角子,铜板等。 她笑了一下,小声说:“这个呢是咱们这一房的银子,除了这几间屋子你爹爹还给了我这么多银子用来养家。前几日咱们在街上闲逛用的就是这里面的银子,一共是两百多两,你爹每年会再给这么多,足够将你们养大了。” 其实如果陈世文没考中进士的话可能没有这么多,不过这个就不需要和小孩子说了。 她摸了摸慧姐儿的头,笑道:“这会儿你明白了吗?我若害了你们那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官府还会把我下狱,你外祖母啊就是胡说的,吓唬你们呢。” 慧姐儿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认真问道:“真的吗?” 刘玉真笑着,拉着她走到柜子前,将她抱起让她看里头半箱的银元宝,悄悄道:“你瞧,这都是我的嫁妆,我母亲给的银子有一千多两呢,我每年都能得这么多,比你爹多多了,比整个陈家都要多,别说养你们两个小娃娃了,十个八个都是养得起的。” 她如今多了和三姐姐合伙做的生意,每年进项也有增加。刘玉真从里头取出一个十两的元宝,跟慧姐儿说:“你和康哥儿每年吃喝估摸着就用这十两银,你爹一年二百两足够将你们养大了。” 其实十两银是不够的,除了吃喝还要衣裳、读书习字等等其他的,不过这就不需要和这么小的孩子说了,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消除慧姐儿的担忧,不是吓唬她的,而且这么小的孩子老是让她惦记着钱也不好。 “所以啊,”刘玉真把张大了嘴巴的慧姐儿放下来,蹲在她身前柔声道:“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和你们姐弟俩,不会有冲突的。” “明白了吧?”刘玉真笑着轻点她的额头,道:“我有嫁妆,比你娘更多的嫁妆,所以啊不用担心,好不好?” 又摸了摸她的头,“你听不懂也不要紧,事实就是如此,无论你何时问我都是不变的,今后我会把你带在身边,你若发现了我有那歹毒心思,再去告诉你父亲,他是疼爱你们的。” 慧姐儿沉默了许久,然后像是想明白了,抬起头很严肃地跟她说:“谢谢母亲,我会喊你‘母亲’的,也会让弟弟喊!” “母亲只是一个称谓,”许是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刘玉真感叹了一句,“其实我是不在意的,只是世间礼法如此,你们若不改口,影响的不单单是我,还有你们父亲,陈家和刘家。” 不管这继室是十五岁还是五十岁,只要与陈世文正经地拜过天地,他们都得喊娘,若是不喊,就会被人说没有教养,家风不行等等,影响甚大,男娶不上好亲,女嫁不了好人家。 又不是仇人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称呼影响一生。 慧姐儿不是很明白,她只是再度强调:“我们会喊你‘母亲’的,我和弟弟长大了,我的嫁妆也给你!” 刘玉真哭笑不得:“我要你的嫁妆作甚?难道还能再嫁一次不成?你将来的嫁妆有你生母给的,也会有你父亲给的,有我给的,不会比我这个差,你就放心吧。” 刘玉真不再解释,将她拉到床边褪去外袍,和早就被桂枝哄睡的康哥儿放在一起,轻拍了没多久,累极了的她就睡着了。 哄睡了两个孩子之后,刘玉真打发桂枝去提水沐浴,出来便看到陈世文手里握着一本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拿了都不知道,看见她出来顿时望了过来,轻咳了一声问道:“孩子们还好吧?” 刘玉真觉得今天又认识了他一回,随意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回答道:“上了药,都睡着了。”顿了顿,又道:“你还真打啊?刚才康哥儿说爹爹坏,不和你好了。” 陈世文一怔,板着脸道:“养子不教父之过,我无愧于心即可,他日后自会懂得。” 听他连‘无愧于心’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刘玉真也是莞尔,“好好好,你就无愧于心吧,坏人都让你做,好人都让我做。”她乐不得如此呢。 倒了杯茶还没喝两口,又听他皱眉问:“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见了‘故事’、‘朝廷’、‘银子’、‘嫁妆’之类的?” 听得还挺多,刘玉真咽下口中的茶,隐去了说他的家产的事情,把其他的小声说了一遍,最后道:“二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非得让孩子们到刘府去住,为了这事竟还污蔑我。” 这事陈世文知道,回了句:“这事我来处置,你不用担心,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然后说起他更在意的另一件事,“你怎么和孩子们说起嫁妆的事了?他们还小呢听得懂吗?只要告诉了是他们外祖母说错了也就是了,往后咱们看紧些,不让他们再见那王氏了。” 这个刘玉真就不赞同了,回道:“怎么会无用呢?我小时候最不喜欢母亲说我还小不明白之类的话了,大人们总觉得小孩还小,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和他们说,但其实孩子们明白得很!大人们含含糊糊的他们反而会胡思乱想!” “我今日跟慧姐儿说明白了,她知道了我不会图谋她的东西,不会害她,她这心里就安稳了,也不会天天紧盯着康哥儿。” 忍不住和他吐槽,“你老是待在书房不知道,许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这些日子慧姐儿一直盯着康哥儿,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若是我和康哥儿说话她定是要寸步不离的。夜里还要住一间屋子,夜里醒来看两次,长久下去如何了得?身子都要熬坏了。” “我趁着这个机会跟她说开了,往后也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对我的善意也不会疑神疑鬼,往后谁再和她说后娘如何如何她这心里头也有一杆秤,不会受别人的影响,待将来康哥儿长大些了也是如此。” 说着说着来气了,也不装贤良淑德,声音都高了两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图谋他们的东西,为何说不得?” “我坦坦荡荡地待他们,为何说不得?你不去计较哪些使坏的,倒怪起我来了?” 被这么一通抢白,陈世文哑然之余不由得苦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多亏了你今日贤良大度。” 这叫什么话,刘玉真不满,忍不住呛他,“难道我往日便胡搅蛮缠不成?” 陈世文一怔,随即耐心解释:“你往日也是知书达理的,是我见过最为明理的女子。”顿了顿,又说:“今日康哥儿如此冤枉你,我刚刚听到你让他给你赔不是了,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男子汉大丈夫,定要知错能改的。” 又停顿了许久,叹气:“至于母亲那边,她老人家对玉珠的成见极深,对刘家也无甚好感,并不是故意针对你,往年老太太寿辰也有托病不去的。” “我身为人子,不言母过,便也在此代母亲给娘子你赔不是。明日我劝一劝母亲,与她分说分说。” “望娘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说完,他郑重地起身作揖。 刘玉真吓了一跳,慌乱道:“我,我原谅了,我原谅了你快起来。” 对于张氏这个乡下妇人,刘玉真被冤枉的时候还是有点难过的,但后来也想开了些,既然不喜欢她那日后离远些也就是了。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喜欢上她,维持个表面尊敬罢了。 这世间没有婆婆向儿媳赔礼的,如今得了她儿子的赔礼,也聊胜于无吧。 于是又感叹陈世文这个人还真不像是古代人啊。 一是他对妻子的嫁妆看得很淡,不管是刘玉珠的还是她的,感觉如果要用他是会用的,但是如果能不用也是不用的,并没有那种用了妻子嫁妆然后自己各种自卑不自在,或者将妻子的嫁妆视为己有,千方百计占便宜。 二就是这个人对于纳妾的态度了,发达了之后竟然不纳妾?石榴那么丑就算了,大姐姐给他的那个丫鬟竟然也拒绝了。她嫁过来这么久也没见他对身边这几个年轻的丫鬟动心思。 后罩房最为俏丽的那个秋都故意出来晃悠过呢。 这第三就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是敬重她的,虽然他有事情不一定会和她商量,但如果她和他商量那还是听的。 唔…… 该不会也是个穿越的吧?这样尊重女子? 刘玉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桂枝来回说备好水了都没反应过来,到净室沐浴时都神不在焉的。 “姑娘,”桂枝一边给她的浴桶放干的梅花花瓣,一边小声地抱怨道:“今日太太这样下您的脸,真是太过了,枉您往日花那般心思,晨昏定省从不懈怠。” 刘玉真泡在暖融融的水里,呼吸间能闻到梅花的香气,听到桂枝这抱怨顿时噗嗤一笑:“你这傻丫头,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她今日是针对我吗?非也,她有意见的是刘家的女儿,是大姐姐。” 也不知道大姐姐做了什么,陈家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待见她,她死了这么久张氏还有怨气。 桂枝不是很理解,问道:“姑娘您也是刘家的女儿啊,太太瞧不上刘家的女儿,不就是……” “可是我不在意啊。”刘玉真撩起几片花瓣凑近了闻,笑道:“若是我娘如此待我,我定是难受极了,哭上一夜也不为过。我是真心孝顺娘亲的,十五年相依为命,她凶我我就难受。” “但是婆婆,她是夫君的娘亲,不是我的娘亲,她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不一定喜欢她呀。” “就像府里的祖母、二婶她们一样,我会为礼法、为孝道,表现成孝顺的样子,但是如今的我已非过去的我。这门亲事定下后,我对她们的孝顺不及对母亲的万一。” 所有的情分都在当年他们逼迫她嫁给陈世文的过程中烟消云散了,所以刘玉真说得很平静,“婆婆我明面上是孝顺的,但相处的时日短来不及培养什么情分,所以她今天这样我还真太不伤心。” 伤心伤心,上了心才会伤心啊,不然就只有愤怒,不过张氏这般瞧不上她以后远着点就是了。 不过还没等她实施“远着点”的计划呢,张氏就拉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开了。 “好孩子,娘真不知道你在那刘家过的是那种日子,不然啊定要让老三早日将你娶进门来!” 刘玉真:“……???”这唱的是哪一出? 张氏咒骂,“那刘家二房就是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就知道欺负人,不好好管教女儿也就罢了,连你们孤儿寡母的都欺负!听老三说你在刘家连吃个鸡蛋都要给银子啊?” “天爷啊这怕不是掉钱眼里了,好孩子别怕,家里养了二十多只鸡,鸡蛋管够呢!” 这是鸡蛋的事吗?刘玉真哭笑不得。 张氏听不到她的腹诽,继续骂道:“那小王氏就不是个好的,之前欺负咱们陈家,后来又欺负你,现在竟然要想抢走我的乖孙?我呸!” 刘玉真恍然,应该是陈世文和她说了二婶想方设法要让两个孩子搬到刘府的事情了,还说了她私底下教坏孩子,所以张氏才是这样的反应。在这中间还添油加醋说二房欺负她们大房,引起张氏的同情? 陈世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陈世文。 见着刘玉真发愣,张氏以为她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忙安慰道:“别怕,你现在到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若她们再欺负你啊,你就和娘说,我让老三找她去!” “那王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老三现在是举人了,不怕他们!那刘家二房啊,就是一窝子害人精,先头害了他祖母还不算,如今又想来害我的乖孙!” 他祖母?陈世文祖母?张氏的婆婆?! 刘玉真瞬间提起了精神,这可是一件大事!如果真的是大姐姐出手害了陈世文祖母,那可了不得!不过应该不至于吧?若真是那样陈世文还愿意娶刘家女那他这个人也太没人性了! 胡思乱想间只听到张氏叹气,“你那个大姐啊,哎……” 张氏就是个普通农家妇人,没宅门女子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说话也不知道拐弯,轱辘着全倒了。 “她刚来咱们来家那会儿,我们对你祖父感激得很,也都敬着她。她不来请安不要紧家里的其他儿媳妇也都这样,咱们农户人家没这规矩,能干活就成。” “可她不干活!”张氏有些气愤,“她自己不干活,养的丫鬟嬷嬷也不干活,洗脸水都要秀娘去提!新婚第二天天大亮了都没起来老三他祖母就去瞧,她那奶娘竟然把她当成了去收元帕的婆子,让她去倒洗脚水!” “把她老人家气得呀,险些晕过去!” 这,这,这也太过了,刘玉真目瞪口呆,大姐姐那奶娘她是认识的,平日里仗着奶大了府里嫡长孙女气焰高得很,等闲人不看在眼里。 但是把姑娘的太婆婆当成粗使婆子,这,这眼瞎了不成?两家都结亲了她连姑娘夫家长辈都不认识吗? “后来呢?”刘玉真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张氏冷笑,“后来老三让她把那奶娘打发了,她死活不肯非要留着,一个小时候吃了几口奶的老婆子,竟然比夫婿,比太婆婆要金贵!可算是开了眼了!” 刘玉真也开了眼了,不由得想如果是自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要怎么处理,首先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奶娘是不如太婆婆尊贵的,不管这件事那奶娘是故意的还是真不认识没看出来,都改不了她犯下错误这个事。 若是故意的就要打发了,若是无心的那便荣养了,总之这个家她是不能待了的,不然天天戳太婆婆眼珠子,这关系也别想好了。 很可惜刘玉珠的想法不一样,她觉得自幼照顾她长大,处世样样和她心意的奶娘不可或缺,后面的事情发展就可以预料了。 陈家想要把那冒犯了女主人的奶娘赶走,刘玉珠想要保住奶娘并且要在陈家过她在刘家过的日子,而她身边的奶娘、嬷嬷、丫鬟、婆子们都簇拥在刘玉珠身边,想要把陈家女眷压下去,将内宅权力抢过来。 虽说陈家小门小户的没什么中馈可以管,但人不能图一时啊,那些下人们可是冲着将来能伺候官老爷、官夫人来的。 “……就为了吃那一口鸡汤面,杀了三只鸡!一只姑娘鸡两只老母鸡,”张氏捶胸顿足,“就这样都被她嚯嚯了,我的鸡啊,杀得厨房满地都是血就炖了那么一锅汤,自己吃独食不算还把那下剩的喂了她那些下人,吃不完都倒了!” “养了三四年的老母鸡啊,每天都会下一个蛋的,我的老三每天都要吃一个鸡蛋的!” 刘玉真:“……”以刘家的生活来看吃一碗面用三只鸡虽然少见了些但也不过分,但是以陈家来看,好像,好像是挺过分的哈,都害得陈世文没有鸡蛋吃了。 张氏继续抱怨,“还有那衣裳,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们家,觉得我们陈家穷,可我们陈家穷也不偷不抢啊,活得堂堂正正的!” “那一年过年,她给爹娘和我们老两口都送了一身齐整衣裳,那丫鬟说是她自个儿做的呢,几个媳妇就属她最用心,可把我们高兴的,觉得过了这么些日子她总算是改好了,知道安心过日子。” “他祖母特地在初一那天早上穿上,就想着给她做脸,谁知,谁知初一那天早上家里所有下人聚在院子里给家里人磕头。她带来的那些下人们个个穿金戴银的,比我都要体面。” 张氏说着都哽咽了,“这也就罢了,左右她使的是自个儿的嫁妆,但是仔细一瞧,她屋里日常在后罩房洗衣裳的老婆子,身上穿的那件旧衣裳竟然和他祖母身上那件新衣裳一模一样!” “一个洗衣裳的下人,日常都不配进她屋的下人,竟然把这样人穿的衣裳孝敬给太婆婆!” 张氏抹了一把泪,“他祖母多要强的一个人啊,嫁到陈家四十多年,给几代单传的陈家生了两颗苗,我太婆婆在世时都是捧着的,几十年说一不二。如今竟被一个孙媳妇这样欺辱,当时就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恶心人的下三滥事啊!” ※※※※※※※※※※※※※※※※※※※※ 唔,写完这个情节刘玉珠就会下线很长一段时间了,给她送一捧花。 感谢在2020-04-08 11:00:00~2020-04-09 1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 10瓶;桃子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刘玉真也是吃了一惊, 大姐这中馈是怎么学的啊?不说母亲的日常教导,临出门前她老人家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这婚后要把她和婆婆放在一块。不管私底下如何, 但是明面上从她这里出去的东西,母亲有,婆婆就得有。 母亲没有的, 婆婆也可以有。 这就是连在龙椅上坐着的皇帝陛下都要讲的孝道, 谁若违背了就是与世俗过不去,与礼法过不去。 但是大姐姐,这件事办出来可真不像是大家女子做得出来的,二婶没有教过她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后来他祖母见到她就头疼, 连名字都不想听, 好在她后来搬到外头住去了, 可算是松了口气。”张氏继续说道:“可没想到没几年人就去了。” “去了以后老三把孩子抱回来,我的乖孙啊, 那么大一点被冻得只打颤,嘴唇都白了,听老三说那些丫鬟婆子被那二房的指挥得团团转就为了办好丧事,把孩子扔到一边饿了一天!” “抱回来的时候日也哭, 夜也哭,还是我一天三碗米油喂回来的。”说到这里, 张氏又气愤起来。 “那刘家二房可好, 办完了丧事又送了一窝子害人精来, 天爷啊, 她们家姑娘死了不到一月呢, 那些丫鬟瞧着老三就像是瞧见了唐僧肉, 一个个的往他身上扑。” “大冷的天脱光了爬他被窝里,吓得他只穿了那什么寝衣就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了,把头给磕了半月才好呢。” 刘玉真先是悲伤、然后愤怒,最后想到陈世文连滚带爬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这当时得吓成什么样子了啊,怪不得之前闭紧了嘴不说。 还说什么害得孩子们病了一场,这是害得他病了一场吧。 张氏见她这样子也反应过来了,讪笑道:“哎呀,我怎么就给说了呢,老三说不告诉你的。” “儿媳喜欢听呢。”刘玉真安慰她,“前几日去族长家的时候伯祖母她们给我说了些夫君小时候的事,有趣得很,夫君小时候可真不容易呢。” “可不是,”张氏被这话勾起了十几年前的日子,感叹道:“那会儿日子苦着呢。” …… 婆媳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不但嫌隙尽去刘玉真也知道了太婆婆是生病去世的,和大姐姐没什么关系。除此之外还知道了许多陈世文童年、青少年时期的事情,确定他不是个穿越的。 只是从小就人精一个,有好事他总能占上一份。 比如小时候家里三个孙子,都送去学过几个字,但是只有他白天黑夜苦读,最终脱颖而出。 后面学无可学了,老太爷见他这么机灵想着来年把他送去县城做学徒,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天背着背篓打猪草,然后沿途背诵《千字文》赢得满村赞誉。 再比如…… 总之许多的事情积攒在一起,再加上一点运气,使他能够到镇上的书塾读书,进而入了她祖父的眼,进了刘家族学。 一步一步的,成为了陈举人。 ****** “后娘”事件过去之后,陈世文除了和母亲张氏谈话还和两个孩子好好的说了一番道理,让他们往后都喊刘玉真‘母亲’,并向那天晚上受惊了的长辈们赔礼。 两个孩子的手经过一夜的修养已经好些了,只是吃饭不便要丫鬟们喂,康哥儿以前都是张氏喂的,怕克化不动就嚼烂了饭粒再吐出来,把第一次见的刘玉真恶心得不行,连忙让顾厨娘另煮了稠粥对付过去。 日子平静地过去,两小孩和她的感觉自挨打一事后增进了许多,如今是母亲、娘亲、娘等一通乱喊,白日里也爱与她待在一处,不再整天满村乱跑了。 “母亲,母亲——”康哥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小短腿从门槛上爬过去,菊香在后头喊着“小少爷”亦步亦趋地跟着。 刘玉真在教慧姐儿描红,闻言抬起头望去,叮嘱道:“别跑这么快,你手里这是什么?” 康哥儿手里抓着两串黄色的花,冲过来就对她笑,踮起脚将花递到她面前。 “这是给我的?”刘玉真心中欢喜,连忙伸手接过,这两朵菜花被康哥从地里拔了来,又紧紧地握在手里如今已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刘玉真接过了就招呼桂枝取个瓶来,准备把这花给养起来。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花呢,虽然这异性只是个三岁小豆丁,还是两朵菜花,但也让她欢喜。 “谢谢康哥儿!”刘玉真摸了下他的头。 康哥儿咯咯笑着,指着她道:“插,插花。” “对,把这花插起来。”刘玉真附和,准备把这花插到桂枝找来的小花瓶中,但此举却是被康哥儿阻止了,他挥舞着小手道:“插头,插头上!头上插花!” 刘玉真笑容凝固,不敢置信地问道:“你送我这花,是要我插头上?簪花?” 康哥儿高兴地直点头,“插花,好看!” “母亲今日没有簪花,所以康哥儿就去摘了花给母亲。”坐在刘玉真旁边的慧姐儿替弟弟解释道:“母亲每日都簪花的,今日没簪。” “插头上,好看!”康哥儿认真地点头。 刘玉真手捧着两串黄色油菜花,忍不住伸手扶了今日光秃秃的发髻,她此番成亲京城那边给她送了几匣子宫花,数量虽然多但是样式、颜色却是差不离的,她每日戴一款昨日正好戴完最后一款。 所以今天头顶上就只插了两支玉簪和一支步摇,没有簪花。 没想到竟被两个孩子看在眼里,康哥儿这个小人精竟然去摘了花给她簪,虽然只是拇指大的菜花但这心意却是难得,真是,真是让人说什么好。 她没忍住将他抱了起来亲了一下,笑道:“谢谢康哥儿,母亲很喜欢!快,桂枝,快取了我的铜镜来!” “姑娘您还真簪啊?”捧着铜镜来的桂枝小声地说道:“这可是菜花,就长在后罩房前边的菜地里,昨晚上还吃过呢,要不我去前院摘些桂花?或者菊花?” “这是康哥儿的心意呢。”主要是这心意难得,什么花刘玉真倒不是很在意,而且她也不准备戴出门去,所以开开心心的不就好了。想到了这里,她又笑问着康哥儿,“这花有两朵,母亲簪一朵,姐姐簪一朵好不好?” 康哥儿只是想看漂亮的花,对谁簪倒不在意,于是刘玉真在头上簪了一朵,也给害羞的慧姐儿也簪了一朵。 簪完了花母女两个头碰头,笑着对康哥儿说:“好不好看?” “好看!”康哥儿拍手。 刘玉真乐得不行,不过这也造成了一个很不好的后果,此后若是刘玉真头上没有簪花,康哥儿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拔来菜花、桂花、菊花等来给她簪,有一次还从后山上采来一大把金银花藤,被刘玉真编成花环和慧姐儿分着带了。 戴完摘下金银花洗净晒干,泡了一壶茶,也香得很。 康哥儿年纪还小,依照她和陈世文商量好的计划,除了每日早上教几个字和每日晚间讲一讲故事之外,其余的时间他都是在家里、村子里玩耍。 经过那一顿打后他性子变了很多,能讲理也不再那么蛮横,而且每天听故事也让他变得机灵、沉稳了。如今的他可以断断续续地复述刘玉真讲过的故事,成为了村子里最受欢迎的小孩儿。 每日到他出门放风的时候都有大的孩子专程来接呢,把他美得不行。 至于慧姐儿,她年纪大些除了早上学认字之外下午还要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描红学写字,教材是还没讲完的《百家姓》。刘玉真先是拿着《说文解字》,说一说这个姓氏的由来,然后用毛笔写一个大字,让她蘸水在板子上临摹。 这还是陈世文的主意,他说小时候他便是这般写的,写正了才好在纸上动笔,省墨又省纸。刘玉真虽然不缺纸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照办了。 其余的时间刘玉真也没有都拘着她,除了让她出门和村里的小姑娘们玩耍之外,她若是练琴、画画也会把她带在身边,权当陶冶情操了。 这一日,刘玉真午睡醒来,突然想吃豆浆和油条,便让桂枝去厨房吩咐一声。 没多久桂枝去而复返,有几分为难地回道:“姑娘,顾厨娘说家里的芝麻油不够了呢,前几日二太太来取了一坛子,送到二爷读书的书塾去了,如今家里的这罐就只剩了个底儿。” “常去的前村集市也没有卖芝麻油的,所以您想吃的这个油条可是做不成了,请您恕罪。” 刘玉真一愣,她一直都吃芝麻油,从来没遇到过吃完了的情况,不由得问道:“家里就两罐油?那平时吃的是什么油?” “猪油,”桂枝的神色有几分不敢置信,“年尾的时候杀猪把那油脂熬煮了,煮菜的时候太太用筷子蘸一点,一罐子油吃一年。” 刘玉真:“……”难以置信,陈家之前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们的庄子上还有多少油?”庄子供给了大房除布匹、首饰外的全部吃喝,所以刘玉真首先就想到了让庄子那边送些油过来。 桂枝提醒她,“姑娘您忘了?您庄子去年种的芝麻都榨了油卖了,咱们这芝麻种得少,芝麻油价高,您年初那会儿留下府里的吃喝和今年的种子后就把多的都卖了,还特地找了府城那边来的商人。” “上百亩地的芝麻,以前都是直接卖芝麻的,今年您特地在庄子上建了个油坊来榨油呢,是比直接卖芝麻强些。还说附近如果有要榨油的乡亲们都可以去,不过他们买不起芝麻种子,只三两户种得起芝麻,要下月才能收呢。” “如今庄子上就剩了些榨芝麻油剩下的芝麻酱。” 刘玉真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年初她处理产业的时候,秉着什么多都不如钱多的想法,把庄子的库房都清空了,该卖的卖,该种的种。 就连榨芝麻油剩下的下脚料都被她做成芝麻酱卖到府城去了。 所以现在想要吃油要么吃肥猪肉油,要么到外面买?可是此地的大部分人得不到芝麻种子,也不会种,现成的芝麻油要一百个铜板一升,贵得很。 “要不从太太的庄子上叫一些?”桂枝建议道,“知道您和太太爱吃,存了好些呢。” 桂枝说的是母亲多年前置办下的一个小庄子,日常供给大房,地里种的是母女两个爱吃、养的鸡、鸭、羊等等也是合着她们口味的,所以那个庄子上的新鲜物产是不外卖的,芝麻油也存了好些。 “还是算了吧,”刘玉真拒绝了,“不要为了两罐子油让母亲担心,你取了银子打发人去买吧,下个月我们庄子上的芝麻就都收了,让他们送些来。”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去问问钱家的,村子里的其他人家都吃的这猪油吗?还有没有别的?比如茶籽油、棉花籽油、菜油、豆油等等,可有人家吃?” 桂枝很惊讶,“还有这许多油啊?”不怪她惊讶,前面的千百年世人吃的多是动物熬制的油膏,都不知植物能榨出油来,芝麻油以前是贵人才能享用的,前朝才开始慢慢地流到民间,价高得很穷些的人家都吃不上。 在刘府的时候,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都随主子吃芝麻油。其他做杂货的下人则吃廉价的猪油,姑娘说的这些茶籽油、棉花籽油、菜油和豆油等等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姑娘您别急,我这就去问问!” 桂枝很快就回来了,答道:“姑娘,您说的这些钱家的倒是有听过,比如那茶籽油,她当年在临县做下人的时候那边有村子会做,但是出油少,就够自家吃喝,不外卖的。” “旁的倒是没听说了。” 刘玉真明白了,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吃不起贵的芝麻油,黑猪家里倒是能养,年底杀了做成腊肉能吃一年,肥油熬成油也吃一年。至于其他的菜籽油、豆油等植物油因为技术及产量等原因还没有大规模走上历史舞台。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可以在陈家这边建一座榨油坊,一来可以解决陈家吃油的问题。毕竟升米恩斗米仇,她现在可以让庄子上送吃食、送油来,但不能长期如此,不然往后就是她在养着一大家子了。 养着养着难免会让人起贪念。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陈家自己富起来,这样不管是对陈世文还是对她自己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里她兴奋地吩咐桂枝,“下回庄子上再来人你带来见我,我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知道了,姑娘。”桂枝对自家姑娘这个模样很熟悉了,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下来。 正好再过两日就是庄子上送鸡鸭过来的日子,这次冯庄头送了十只鸡并两只鸭来,听到桂枝传话说姑娘要见他顿时吓了一跳,忙问道:“桂枝姑娘,姑娘这是有事吩咐?” 说完恍然大悟,“哎呀都怪我,上回姑娘说让送些奶末来,我家里那个手笨得很,直到昨日才做好,除了奶末还有太太爱吃的干酪您给姑娘说一说,诶说一说,我回去就收拾她!下回再不误姑娘的事了!” 桂枝白他一眼,“姑娘传你你就进去回话就是,哪儿那么多事,还有,什么奶末姑娘是叫‘奶粉’,在姑娘面前可别说错了。” “诶诶,”冯庄头叠声应着,跟在桂枝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进这间屋子,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地看到后头的桌前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想来这就是姑娘了。 他不敢细看,跪地嗑了个头,大声道:“小的冯大,请姑娘安!” 埋头描红的慧姐儿好奇地抬起头来,站起了身子想要看看是谁。 “慧姐儿,你这个字写错了,”刘玉真指了指板上的一个笔画较多的字,道:“你再把这个字仔细瞧瞧,这里头是有一个点的,莫要忘了。” 慧姐儿脸一红,低头细看了起来。 刘玉真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对那庄头说:“免礼,冯庄头坐,桂枝看坐、上茶。” 桂枝很快端了热茶来。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冯庄头连忙站起身来谢过,然后也不敢坐实了,凝神听刘玉真说话。 刘玉真随意开口:“如今快要秋收了,庄子上可好?今年收成如何?” “回姑娘话,”冯庄头胸有成竹地回道:“如今庄子上的田地都种了稻子和芝麻,今年风调雨顺约莫能比去年多收一成,稻子过些日子便能收了,芝麻倒还绿着,约莫要再等个把月。” 刘玉真点头,“那就还是依着府里头往年的例,新稻子收回来后就把前年的卖了,只留下去年和今年的。至于芝麻今年收回来后你先榨个三五石的送到家里来,再挑些好种子一并送来,另外今年的芝麻油先不要往外卖,听我吩咐。” 冯庄头老实地点头,“姑娘放心,待芝麻收回来后就给您送来!” “嗯,那新建的榨油坊如今如何了?”刘玉真又问。 说到这个冯庄头的声音顿时就小了,“好着呢,小的每天都要去瞧一回,不过庄子附近的村落少有人种芝麻,所以,所以没挣上什么银子,这快一年了也才两百来个铜板,倒是芝麻酱攒了些。” “不碍事,”刘玉真从来没指望那个榨油坊能够给她挣钱,允许附近村子的人去榨油也是为了不让油坊闲下来生锈罢了,所以一点都不生气,“我记得如今那油坊是你大儿子管着?” “是是是,”冯庄头一凛,谨慎回道:“那小子如今每天早晚各去一回油坊,按照姑娘您的吩咐将里里外外都扫一遍,家伙什半月煮一回,其他时候就跟着小的下地。” “很好,”刘玉真对这个情况很满意,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用黄豆试着榨一榨油,若榨出油来我赏他。” “黄,黄豆?”冯庄头有几分不敢置信,“姑娘您说的可是做豆腐使的黄豆?这,那能榨出油来?!” “对,我记得庄子上是有黄豆的?”在刘玉真的印象当中她的这个庄子是在田埂上种过黄豆的,那些种不了稻子和芝麻的劣等田也种了黄豆。 因为这东西到处都有人种所以年初那会她想卖都卖不出去,只好让他们建了间屋子做豆腐坊,每日做几板豆腐自吃以及换给附近的乡邻。 所以冯庄头对庄子上剩下的黄豆数量是很清晰的,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姑娘说得对,庄子上是还有大半库房的黄豆,这做豆腐用的黄豆不多,每日出去卖豆腐换来的黄豆就够使了。 ” “很好,”刘玉真不懂得怎么榨油,但芝麻和黄豆都是植物想来流程都差不多,于是强调道:“那你回去就吩咐他,不管是蒸的还是煮的,只要能用黄豆榨出油来,我重重有赏!” “诶,诶,小的回去就吩咐他,就吩咐他。”一听到赏钱,冯庄头眉开眼笑。 “还有一件事,”刘玉真示意桂枝把东西给他,问道:“你可认识这个?” 冯庄头下了半辈子地,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道:“这是胡菜?这胡菜庄子上也是种的,收了稻子之后把胡菜种子洒在地上,就长出这黄花来,这胡菜可以煮着吃也可以肥地,春耕前把这胡菜埋地里,肥着呢。” 胡菜,也就是油菜花了,康哥儿之前经常给她摘,她也是突然想起来这个能榨油。“那庄子上可有这胡菜种子?有多少?” “约莫够种十亩地的,”冯庄头想了想回道,说完生怕刘玉真怪罪又解释道:“这胡菜花开得长久,种子要六月才能收,春耕可等不及,所以每年就只能留一小块地。” 冯庄头能留十亩地的种子还是因为这东西能肥田,不然也就只种一小片当菜吃。 刘玉真得了十亩地种子也很满意了,又问:“那若今年收完稻子再种上这胡菜,来年能收多少种子?” 冯庄头惊讶,小声问道:“姑娘您要种这胡菜?可是种了胡菜来年春耕可是不成了的。” 春耕哪有榨油重要,她又不缺那几亩地的米吃。 “按我说的做,把这胡菜种子都种上,再从其他村子里换些,明天春天的时候也不要埋到地里就让他们长。”刘玉真强调了一遍,“我要的是种子,收好了种子就晒干,然后来回我。” 庄仆和佃户不同,佃户是租了主人家的地,但是种什么是自己做主的,只要按时交租子就行,但是庄仆不一样,庄仆就和签了死契的下人差不多,所以庄子上种什么是主人家做主的。 如今刘玉真非要种满胡菜冯庄头反抗不得,好在春耕没了还有秋耕,勤快些总不会饿肚子,只得诺诺回道:“谨遵姑娘吩咐。” 冯庄头愁眉苦脸地出去了,慧姐儿又抬起头来,脆生生问道:“做豆腐的黄豆,能榨出油来吗?” “能的,不过是少些罢了,比不上芝麻出的油多。”刘玉真按照前世的经验回答她。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能出多少,但是依照前世在超市见过的油的种类,很明显黄豆、油菜、葵花籽、茶籽、橄榄等等都能榨出油来,或多或少的区别罢了。 事实上看到那么多的种子、果实都能够榨油,不同的品种还有不同功效,简直让人怀疑所有的种子都可以榨油。 慧姐儿半信半疑地点头。 “好了,小孩子不要想这些,”刘玉真见她改好了之前写错的那个字,笑道:“今日冯庄头来送了奶粉来,我让桂枝给你煮一碗好不好?”虽然奶粉温水冲效果才最好,但是古代卫生条件不达标,还是用煮的保险。 “什么是奶粉?”慧姐儿又问。 “奶粉就是水牛奶熬煮做成的粉末,我小时候常吃呢,吃了对身体好,长得高。”凑近了她小声道:“你看我是不是比桂枝她们要高?桂枝比我还大一岁呢。” 慧姐儿看看她,又看看捧着个罐子走来的桂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瞧不出来,于是她想了想,认真点头,“母亲高。” 刘玉真笑,低头看了看这次送来的奶粉和干酪,让桂枝拿到厨房了,叮嘱道:“让顾厨娘做些姜汁煮在里头,去去味,再加几颗枣。这干酪也许久没吃了,让她也做些点心来。” 桂枝点头,盖好这瓷罐子出门去了。 很快,顾厨娘便做好送了来,她是北方出生的对如何整治那干酪很有一手,制出来的点心奶香浓郁,不但两个孩子停不了嘴就连刘玉真都没忍住吃撑了,夜里在被窝里翻转。 “怎么了?睡不着? ”陈世文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侧头问她。 “我吵醒你了吗?要不我去榻上歇息……”刘玉真说着就要起来,她下午吃了奶粉做的点心,晚上婆婆张氏又一个劲劝她多吃点,这不知不觉便吃多了,如今不想躺着只想坐着。 “你今天怎么了?”陈世文将她揽入怀里,声音有些哑:“晚膳之后便神色不对,我问你你说没事,再问还是没事,但这一晚上你翻来覆去的,可是有哪里不适?” 刘玉真不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说胸口闷。 陈世文将人揽着坐了起来,抱在胸前柔声道:“睡觉时不要蒙住脸,现在可好些了?脸怎么这么热?” 这个姿势让刘玉真脸上发烧很不自在,连忙点头:“好些了,已经好些了。” 陈世文笑:“哪有这般快的,可要喝水?我去给你倒杯热乎的。” 这么晚了要倒热水得去厨房,刘玉真还没渴到这种程度,遂拒绝:“不麻烦了,我不渴,就是胸口有些闷,坐一会儿就好。” 陈世文只好抱着她,小声哄着帮忙揉胸口,只是年轻气盛的揉着揉着却变了意味。 “你怎么……”她抓住了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介于女孩儿和女人之间的懵懂妩媚。 陈世文博轻笑,低哑着声音在耳畔问她,“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声音不自觉地变低了, “真是个小姑娘……” ※※※※※※※※※※※※※※※※※※※※ 撸袖子,开始我最喜欢的赚钱+发展路线 ps:油菜花虽然春天多,但是其他季节也是可以长的,小时候见过,另外忘记在哪里看到的资料油菜花以前是作为蔬菜来吃的,后来植物油出现才成为了油料作物,小时候看到油菜花还以为是菜心想要我妈煮来吃,带着花的菜心真的很好吃啊。 第三十七章 刘玉真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身侧也早已冷了下来。 桂枝伺候她梳洗的时候解释道:“姑爷说您这些日子累了让多睡会儿,也是我们的疏忽, 您来了陈家之后起得早响午也睡得少,长久了可不是精力有些不济,姑娘您感觉如何?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刘玉真握紧了被褥,“不必了,没什么大碍,姑爷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桂枝拿了熏好梅花香的衣裳给她换上,回道:“和以往一般呢,天刚亮便起了, 起了后就去前院书房,姑爷可真是刻苦。” 自从嫁过来第一天发现姑爷起得比全家都早后,她和春杏也轮流起得早了,头一天夜里依照姑娘的吩咐备好衣裳,早上则端好了热水放在净房供姑爷洗漱,长久下来她们做丫鬟的对姑爷的刻苦都佩服得很。 刘玉真缓步走到了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了一张朦胧的脸, 瞧着柔柔的无甚脾气, “桂枝,我瞧着很小吗?”陈世文已经说了两次她小了, 这让她心生疑惑, 难不成自己真的显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会呢?”桂枝诧异道:“姑娘虽然刚及笄,但有主意着呢, 气势也足, 新来的小丫头们都不敢凑前说话, 怎么会小呢?” 桂枝是真不觉得自家姑娘小, 姑娘的气势与手段有时连嬷嬷都是惊的, 有派头得紧,丝毫瞧不出来才十五岁。 那陈世文怎么老是说她小呢?刘玉真任由着桂枝挽好发髻,再挑了一件红色的褙子穿上,下配同色的裙摆,整个人的气色都明艳了许多。 今天簪了一朵牡丹花。 再亲自取了两支累丝镶红翡金凤步摇插到了头上,那红翡被磨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滴形,被金丝勾着在金凤尾巴上排列了规律的两层,凤口向外坠着一串细圆的红翡珠子,在耳边摆动映得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她今日起得晚,家里其他人都吃过了,桂枝从外头提了个食盒进来,端出一碗汤粉并几个小菜。 “姑娘今日顾厨娘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道汤米粉,咱们这里买不到羊肉就换了猪骨头,您尝尝可还对味。” 一小碗汤米粉,上头盖了一大勺炖得酥烂的排骨,热气蒸腾的瞧着便很是开胃,刘玉真坐下尝了一口点头,“味儿不错,你们可都吃过了?” 桂枝一早就忙里忙外的还真没吃,“这就去,顾厨娘多下了两把呢,姑娘您放心我们是断不会饿着自个儿的。” 刘玉真点头,不一会儿桂枝便出去了,换了春杏来伺候。春杏是个不爱说话的,待她吃完便将碗筷收拾了,低头默默地做针线。 桂枝没多久回来了,拿着张单子问她,“姑娘,姑爷下个月便要到京城去了,你要的鱼面、酱菜、干菜、各种酱料庄子里都送了来,我去瞧了都是上好的。旁的可要先收拾起来?衣裳鞋袜吃穿用度都得备着呢,京城的冬天冷得很大衣裳也得放上两件。” 单子很长,衣食住行都包含在内,刘玉真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打开柜子翻看了他的衣裳。陈世文衣裳不是很多,都在这屋子里头了,厚的一个箱子薄的一个箱子,简单得很。 除了最近给他穿的几件外其余的都有些年头了,厚的大衣裳有三件,一件是结了块的棉袄子,一件是黑色大氅,还有一件摸着像是狐狸皮但外头的那层靛蓝色布料都起毛边了。 刘玉真将棉袄子塞到了箱子底下,拍了拍手道:“这件大氅破了两个洞,春杏你补一补,这件狐狸皮的要换个面料子。再从我那些箱子里取几块厚实些的皮子做两件新的吧,再做两双靴,冬日里穿那个暖和,都刷上桐油防风防水。” “诶,那我去挑些颜色稳重的。”春杏放下手里的活计答道。 刘玉真的嫁妆里是有几块压箱底的好皮子,但不用她说春杏也知道是不准备这时候用的,是以取了常见的几块羊皮和两块较少见的狼皮,颜色虽然不大齐整但摸着很是暖和。 刘玉真:“做两件袄子一件斗篷吧,剩下的做帽子和靴子,再去太太那里问问家里头还有没有剩棉花再做身棉袍 ,春杏你去把姑爷的尺寸取来,我们先裁剪。” 男子的衣物不如女子复杂,刘玉真取了个巧用有暗纹的缎子做面把刺绣都省下了,再把缝边做得细密,出来的衣裳便很能入眼了,她和两个丫鬟忙活着做好后时间已经迈入十月。 “桂枝,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的干酪和奶粉可吃完了?” 桂枝仔细想了下答道:“差不离了,奶粉放得久姑娘您先头说要给姑爷留着所以还剩下大半,但干酪却不多了,这东西直接吃大伙儿受不住但做成点心几个孩子都爱呢,老太爷也会吃两口。” “那让他们再制些来。”刘玉真吩咐。 “好,不过姑娘为何不直接把牛拉来呢?新鲜牛乳制成的姜奶汤您很是喜欢呢,在府里时每每要喝上一大碗。” ……也对,刘玉真发现自己陷入误区了,这会儿是在公婆和善,夫君温和的陈家,不是刘府那人人长着三个心眼子的地方,牵头正在产奶的牛来想是没什么问题的。 “晚些时候我问问他。” 陈世文对这个能让人身子骨壮实的牛乳有些兴致,细细问了答道:“听着像是个好的,慧姐儿和康哥儿都有些弱,往年天若有变那是定会生病的,这一年好些了但也还是让人揪心。” “不过牵牛来倒是不必了,若真是个好的家里那头牛也快要生产了,待它生产之后便让钱家的每日去取了来,让长辈和孩子们都喝上一些。” 刘玉真颔首,“这样也好,那我庄子上的便让他们制成奶粉吧,存起来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吃,反正煮开了都是一样的。至于家里的就按你说的办,这里离老宅近,送过来也新鲜。” 陈世文顿了顿,问道:“你庄子上养了许多牛吗?这又是牛乳粉又是干酪的,耕牛只能用作耕地,不可做旁的。” 刘玉真知道不能随意杀死耕牛,但不能养太多这个还真不知道,追问道:“这朝廷还管人养多少牛吗?” “这是自然,”陈世文点头:“本朝以农为本,一户人若能得耕牛一头,则能多种些地,多些收成,多活些人 。是以新朝初立时立律‘盗杀马牛,头首处死,从者减一等’。” “此外牛肉味美,一头耕牛不过□□两银但宰杀市卖便可得二三十两,你也看过《庆律》,上头就有宰杀耕牛而获罪的。” “你若养的牛多于田地所需,无疑小儿持金,恐有祸患。” 这朝廷管得还挺宽,刘玉真忍不住腹诽。 陈世文最后提醒,“所以你庄子上养的牛不要太多,这什么奶粉也不要做太多,够家里吃就行。” 刘玉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 “老三媳妇?儿媳妇?”张氏探前了身子问道。 刘玉真瞬间回神,“啊?娘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张氏关心地问道:“儿媳妇啊我瞧着你今天精神头不是很好,可是累着了?荷花说你最近都在给老三做厚衣裳,这衣裳是要紧可你也要顾着身子啊。” “让顾厨娘给你炖碗补汤喝!自从我和当家的喝了顾厨娘炖的这补汤,这夜里也不抽筋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补着呢!你和老三也多喝一些。” 这说的补汤指的是这阵子顾厨娘炖的奶汤,老宅那边养的水牛生了小崽子后钱家的每天去取了新鲜的牛奶,没想到喝了不到半月便都有了效果,孩子们胖了一圈,几个老的都说睡得更香,腿和手也不再抽着疼了。 喜得陈老太爷拍着陈世文的手直说他娶了个好孙媳。 婆婆张氏更是遇到了什么头疼脑热的都喊着要人喝补汤,俨然把它当做神药了,让人哭笑不得。 张氏可没想到刘玉真在心里暗笑,她继续嘱咐道:“你可别省着,家里头这牛爹这么多年精心伺候着,壮得很呢,你和老三要多喝,来年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明年是生不了大胖孙子的,刘玉真转移了话题:“娘,我是日日都喝着的,就是夫君不爱这味道,每次喝都皱着眉头,康哥儿都比他强些呢,娘你可要好好劝劝他。” “惯的他!这补药哪有好喝的?!”张氏笑骂,末了感叹道:“老三那是不爱喝姜汤,他从小到大就不爱喝那玩意,我还记得他小时候有一回得了风寒,他祖母给他熬了浓浓的姜汤,让他喝完了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结果他不爱喝,偷偷倒了。” “那年他刚去镇上的书塾,起早贪黑的着了凉,风寒久久未好,可把我们给急坏了。姜汤熬了一碗又一碗,后来他屋子后头的草被烫死了我们才发现他把汤给倒了。” “急得他祖父掰开他的嘴就灌了下去,塞被窝里捂出汗第二天就好了,好了之后他老子就把他抽了一顿。” 说完了,张氏强调,“老三瞧着软和,但性子傲着呢,要吃了亏才改,老三媳妇你可不能惯他这个毛病!” 这是,陈世文的又一件年少囧事?很是生动,她旁边坐着的康哥儿听得津津有味,还评价道:“姜汤痛!康哥儿也不要喝!” 刘玉真可找到话了,她笑着问道:“那康哥儿要不要喝顾厨娘炖的补汤?补汤里也有放姜汤哦。” 康哥儿皱着小脸,补汤甜甜的暖暖的,可是姜汤坏喝了嘴巴痛痛的,为什么要把好的汤和坏的汤放一起呢?急得他拉着刘玉真的衣袖,“母亲母亲,康哥儿不要喝痛痛的汤!爹爹也不喝!” “哈哈哈康哥儿真乖,这么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你爹爹了。”张氏把康哥儿搂在怀里,心肝儿地叫唤。 康哥儿不依地挣扎了出来,冲着刘玉真说道:“母亲你给爹爹煮不痛的补汤,母亲疼姐姐和康哥儿,也疼爹爹!” 一屋子的笑声,刘玉真又气又急,脸上的红晕久久未散。 水牛奶补汤在经过张氏在村头大榕树下的极力推广,在坡下村迅速流传开来。这年头富裕的农家都会买头牛,让家里人不至于在农忙时累垮了,这水牛市价近十两银子可是家里的一大财产,侍候得比爹娘都精心。 为了得到小牛崽子,农户人家基本上买的都是母水牛,这母水牛产子后大半年都有奶水,除了要喂养小牛崽子之外家里人喝也是尽够了的。 往年哪位妇人没有奶水,也有挤了水牛奶来喂养的,养出来的娃儿也白胖,只是大家伙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喝。 哪能自己喝呢?这都多大了还喝奶水啊?谁家大小汉子和小牛崽子抢奶水喝不得被亲娘把耳朵给拧断! 怎么?老娘当年亏了你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村子里最出息的陈举人也喝呢!他的爹娘娃儿们都在喝,老的一时半会瞧不出来,但小的几个跑出来的确和村子里其他娃儿们很不一样,白白胖胖的就和菩萨身边的小金童一般。 不好的东西他能让家里人喝?喝了之后那张氏满脸红光声音响亮,啥病都没了!村子里有水牛的几户人家都受到了热烈追捧,有拿了鸡蛋来换的,也有直接上门讨要的,机灵的人家还直接做起生意来了,一碗水牛奶卖一个铜板。 等到陈世文知道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流传起喝了水牛奶便能和陈举人一样考个小三元,做举人老爷了,这让他哭笑不得。 ****** 十月一过,待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家挑担出去卖鱼的时候,今年的农忙也开始了,不过是短短的两三天一片片的稻穗便泛了黄,积年的老农用手一捻,点头,“可以了,早些收吧,晚了这天估计有雨。” 全家出动,一担担的稻谷便这样拉了回来,击打脱粒鼓风簸扬,一天下来整个人都累瘫了,可望着筐里饱满的稻谷又都乐开了花。 陈老太爷:“今年的收成又比去年的多了两成,老大待全部收完了你便安排着将谷仓里的陈稻拿去卖了,把这些新的换进去。” “知道了爹。”陈礼忠也是眉开眼笑的,往年新打的稻谷要拿好些去交税,剩下的还要卖了买油盐酱醋,一年到头剩不了多少。 但如今儿子是举人,免税五百亩,这些收回来的稻谷就都是自家的了,农户人家有了粮才能安心啊,有了粮食遇到荒年也不怕的。家里收了这么多粮食想来村里其他人家都是丰收,这么多的粮食来年日子也好过了,一天三顿吃干的也还能剩下些。 这一场秋收持续了七八日,一大家子主仆终于在下一场秋雨之前把地里的稻穗都收起来了,打脱粒了晾晒在院子里,青石地板上满满的金黄一片,让人瞧着就心生喜悦。 桂枝歪坐在椅子上,小声哀嚎道:“姑娘,这农活真不是人做的,我不过是去捡些稻穗就累得不行了,难为老太爷那么大年纪了还每天都下地,干活比好些人都利索。” 刘玉真虽然没有下地,但她和婆婆、二婶在家里操持着一大家子的吃食也是累得很了,这会儿也赖在塌上歇息。 “农户人家便是这般了,到老都不得停歇,我瞧着你脸都红了,快去取了我那润肤的香膏擦擦,给其他几个也取一盒,仔细脱皮。” “谢姑娘!”桂枝一听便来了精神,很快回来告诉她只剩下两盒,若再不赶制下个月便用不上了,“那珍珠粉和制胭脂、香膏的香料都用完了呢,最近也没打发人去府城,可怎么好?” “下个月啊……”刘玉真心念一动,道:“下个月是周家老太太六十大寿,他们家大管事亲自来送了帖子请了姑爷和我同去,姑爷那会儿已经出发前往京城了,所以我们要去周家稍坐一坐。” “周家姐姐那会儿应该会回来拜寿,我这就去写封信你打发人送去驿站,让她从府城给我们捎一些。” “那可真是太好了,”桂枝兴高采烈的,“府城的玲珑楼也有卖那散珠的,都是做头面挑剩下的歪瓜裂枣,磨粉最合宜,不若就让他们帮忙磨了吧,县城这的银楼时常缺斤少两惹人烦。” “也好,”刘玉真点头,“让她多捎些,离了府里后我们往后托人去府城采买的日子会越发少,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合宜的时机。哎,三姐姐那处铺子也不知道生意如何,不然托了三姐姐带也是好的。” “定是兴隆的!”桂枝肯定地回道:“姑娘您上回将这些年积攒的图样子挑了好的给了三姑娘,哪一样不是人人夸的?您就放一百颗心吧!” “但愿如此。”刘玉真也是有信心赚些脂粉钱的,但是没到出结果的日子总是让人心里惦念。 “咦,那不是钱贵吗?”桂枝突然惊讶道:“他不跟在姑爷身边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可是有什么急事?” 刘玉真伸出头去瞧,果然看见钱贵急匆匆的从正房出来,穿过院子往外走去,她记得正房今天好几个家里人进去了,陈世文刚进去没多久,这是出了什么事? …… 还真是出事了。 陈家几代人种田为生,见天儿在地里忙活但成效不佳,到了陈世文这一代送个孙子去镇上读书都要再三犹豫。 好在这孙子是个出息的,不但有了功名还给家里找了个来钱的路子——在稻田里养鱼。 稻田里养的鱼,是从两指大小的时候开始养的,待长大一些日日都要割草喂食,如今秋收一条不过一两斤。陈家等不得了放水都捞起来,到县城、镇上、隔壁镇上、周围村子里卖了不过四五十两银。 还拉回来一板车卖不出去的死鱼,剩下的三亩地不敢再捞了。 张氏心疼得吃不下饭,“怎么就卖不出去了呢!去年都是二十文呢!这秋收是家家进补的时候,怎么就卖不出去了呢!” 她急得不行,探前了身子去问,“老大,你有没有说是坡下村陈家,陈举人家的鱼啊!吃了添福气的!” 陈家长孙陈世诚熬黑了眼眶,沮丧道:“娘,鱼太多了,收了稻谷家家户户都挑去卖了些,太多了,太多了啊,娘。” “前些年我们在田里养鱼,大家都看在眼里呢,今年再去找鱼苗就困难了,可见十里八乡的都养上了。这东西一多价格就贱。” “如今一尾,只卖十二文!死的还不要!” “咱们家人多又请了长工,收得快,再晚些等乡亲们腾出手来,恐怕都卖不出了啊娘!” 越说越是着急,陈世诚略黑的脸上都急出汗来了,这些田地都是他和爹看管的,爹年纪大了喂鱼的活都是他在做,说是一天看三遍都不为过,从两指到如今巴掌大,费了多少心血? 如今却是卖不出去他顿时就急得不行。 “祖父、爹、娘,你们想想法子啊!要我说我们得赶紧的都收了,明儿起个大早都卖出去,去县里,去镇上、去隔壁镇上,去村里……” 张氏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怎么就卖不出了呢?怎么就卖不出了呢?前儿还二十文一尾呢……” 卖不出,卖不出那哪儿来的银子?虽说年初那会儿买的鱼苗不过五两银,如今不但回本还赚了许多,但账可不能这样算,一想到厨房那一板子死鱼以及田里三亩地还没捞的活鱼。 再想一想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恐怕都卖不成鱼了,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还有儿子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家里却拿不出银子来,张氏不由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陈家几代人都是独苗,所以家里头有什么事也习惯会和媳妇商量,因此鱼卖不出去这桩大事现有的两位女性长辈张氏和戚氏都过来商量了。至于孙辈的几个媳妇年轻,男女有别而且她们当家的都在,也就没让来。 戚氏平日里虽有些小心思但如今事关家里最大的进项,也是急得不行,“那可怎么办啊?今年不单单是咱们家养了,族长家,叔祖家,还有族里、村里还有亲戚们家有上等水田的都来问了啊,爹也好好教了,就为了有个好收成,如今,如今……” “早知道当时就不教了!” “还有我娘家,方哥儿舅舅也跟着养了三亩地,这可如何是好,吃也吃不完这许多啊!” “怎么就没人要了呢,这这这……” 两个女眷急得六神无主,老太爷和陈家老大陈礼忠沉默地抽着烟斗,时不时吐口烟圈,屋子里烟雾缭绕。 “要不再等等?”今儿沐休在家的二房独子陈世方犹豫道,他读书在外,见得多,想法也比较多,“秋收这会儿卖不出去,那就再等等?过年家家都要吃鱼,年年得有鱼呢!” 陈世诚眼前一亮,冲着两位主事的道:“祖父、爹,二弟说得对,如今鱼吃得欢呐,一筐子草洒下去一会儿就没了,到了年底能再长三两,年底再卖哪怕价低些那也是有得赚的!” 老太爷磕了磕烟斗,不答陈世诚的问题,反问道:“去喊文哥儿了吗?他怎么还没来?” 陈礼忠看了看张氏。 张氏一顿,回道:“爹,文哥儿温书呢,我就没让喊,这事他也帮不上忙啊,温书要紧。” “去喊他来。”陈礼忠敲了敲扶手,“这事要紧得很。” 张氏无奈,走出去吩咐了两句。 陈世文很快就来了,他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一大家子的大人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拥而上。 “老三啊,你可回来了,你说这可怎么好啊?” “三弟,咱们家里的鱼……” “文哥儿,你快想想法子啊……” …… ※※※※※※※※※※※※※※※※※※※※ 感谢在2020-04-10 10:00:00~2020-04-11 1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也 2瓶;清风明月呵呵哒→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莫急, 莫急。”陈世文扶着快要奔溃的母亲张氏坐回她的位置,又对着陈世诚和座位上的陈世方点点头, 一连串动作被他做得极为从容,顿时就让这屋子冷静下来。 紧接着,他又冲着老太爷和陈礼忠问安,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好好好,”一直没开口的老太爷看着他这模样有几分欣慰,道:“你来得正好,如今家里头遇到了一桩难事……” 陈世文这些日子一直在温书,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件事, 不由得聚精会神,越听脸色越严肃。 他思虑了良久,没有回答老太爷的话,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祖父,爹、娘、二婶、大哥、二哥,我前两日去了一趟县衙, 遇到了许大人。” 张氏急问四连, “许大人?可是知县老爷?他老人家怎么说?可是要买咱们家的鱼?” 陈世文愣了一下回道:“我没有见到知县大人,娘, 许大人是掌管户籍的, 并不是知县大人。” 见众人不明白,陈世文解释道:“许大人掌管咱们县的户籍, 我便问了咱们县城人丁几何。许大人说整个清源县只有不到一万人, 县城及周围村镇约有七八千, 另有千余山民。” “由此可见, 咱们县人少得很。” “按一户三至七口人算也才不到三千户, 每户买鱼不等,但一日最多亦不过一两条,且鱼刺多并不是每家都爱买,至于各处村寨秋收这段时日买得多的是猪肉,鱼油水不多村里人不爱吃。” “如此最近这段时日所需鱼不过几千尾。”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咱们家里便能收一两千,往年是不打紧的,但如今族中,村中,乡中……” “此外还有各村从河里捞的,溪里抓的,自家养的,秋收这段时日恐怕得有三五万尾鱼等着卖,需五六个县城才能耗完。” “我先头只惊讶于咱们县城的人数,尚未想到这些,如今祖父一说我便想起了付大人说过的这事,想来家里的鱼卖不出去便是这样的缘故。”他说着说着心中越发苦涩,但脸上却未带出分毫,依旧是镇定模样。 陈家人之前从未想过这些,他们今天卖不出去便想着明天再卖,明天卖不出去便想着降价了卖,能想到年底再卖已经是陈世方这个出去读了几年书的人的极限了。 根据县中人口推算某样东西的买卖情况? 闻所未闻。 陈礼忠吓了一跳,烟斗磕在腿上都不自知,“这,这么多啊?!” 老太爷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听到这样的数字对比顿时坐不住了,急问道:“三娃子你说的是真的?!” 竟急得把陈世文的小名喊出来了。 陈世文沉重地点头:“祖父,我亲自去问过了,不假。” 张氏也吓得不轻,刚刚被陈世文安抚下去的心又跳了起来,“那那怎么办啊?这鱼要卖不出去那你不就不能上京了?!你还要去考状元呐!” “母亲不必忧心,”陈世文再度安慰她,“我尚存了些银子,况且我是新举子第一次入京各地驿站都可免银入住,费不了多少。到了京城赁个院子、借住在寺庙或者依岳母所说去曾家唠叨一二,不会吃苦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氏松了口气,不影响儿子去考状元,她这个心啊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心里暗暗琢磨着手里还有多少银子,穷家富路这些银子都得给他带上。 听到这件事不影响陈世文去京城参加科举,整家人顿时就松了口气,老太爷拍板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家的鱼今年就不往外卖了,没得和乡亲们抢客,咱们再养养,养到年底,养到明年!” “这养鱼就和养猪一样,只要能吃能动就能活,越长越大,明年再卖也是一样的!今年鱼卖不出去明年大伙儿就不养了,明年咱们家的鱼也就有人买了。” “左右家里买苗才花了五两银子,如今已经卖了四十八两又三百二十五文,这本钱是回来了,卖不出去咱们就自个儿吃了补身子。” 经过这么一说其他人豁然开朗,可不是嘛本钱回来了还赚了四十多两,剩下的就算是自己吃了也不亏。刚刚众人只觉得卖不出去了那么多鱼都要赔在手里,急得不行却没细想这些鱼都是无本的买卖,有水养着就不会死,可以留着慢慢吃。 顿时就放松下来。 戚氏感叹道:“还是文哥儿你能干。” “还有,”老太爷又道,“老大你明日就去前村找杀猪匠,让他来看看咱们家的猪,虽然这鱼不卖了但是猪还是得卖的,文哥儿去京城也耗银子呢。这养了一年多的猪一头也能卖十一二两银子。” “家里养了六头留一头过年吃,剩下的五头都卖了,加上家里之前剩下的凑够两百两给文哥儿带上!” “诶,”陈礼忠回答:“我明儿一早就去,如今正值秋收,各处都缺油水呢。” “很是,”戚氏也代表二房赞同,“穷家富路,文哥儿你是得多带些银子,平平安安的才好,家里人都靠你呢!” 这是此前就已定好的事,陈世文没有拒绝。 陈世方突然道:“这,这鱼卖不出去的事会影响三弟科举?”见其他人望过来便详细解释:“这鱼是咱们家养起来的,这第一年千辛万苦的得了十两银。” “往后便有族里、村里、亲戚乡亲们等来求法子。三弟说这是能添进项,是活人的法子,再说这鱼在田里养着又不能藏起来,就都教了,免得乡亲们胡乱养折本,可是如今……” “咱们家倒好收得早大部分都卖了,但是其他人家大半都还没收呢,他们若是找上门岂不是会影响三弟的名声?毕竟这法子是三弟想的,也是三弟让教的!” 张氏则倒吸了口凉气,二儿子就是她的软肋,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谁想害了他她都是要和人拼命的! “这还能找上门来?”张氏惊呼,大声喊道:“他们若是敢来,我就与他们拼命!谁也不能害了我儿子!” 陈礼忠的烟斗掉在地上,“这,这这不至于吧,都是乡亲。” 年纪较轻的陈世诚目瞪口呆,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 戚氏也是吓了一跳,抿紧了唇,“这,这不会让咱们家买下吧?这可是不成啊,家里哪有这许多银子?” 陈老太爷也起身说要去找族长商议。 “祖父、爹娘、二婶和两位兄长你们不用担心,”陈世文连忙安慰道:“这事我有法子,我们家里不缺银子使,鱼可以养大些再卖,至于村里的其他人家我们也告知一声,然后再让钱贵府城联系一些商人。” “前些日子我中举办了流水席招待乡亲,府城和隔壁县都有商人派人送礼来,有的还留下了帖子,我这就让钱贵拿着帖子去拜访,看看他们有没有做这营生的。” “商人来收虽卖不上什么价但这鱼是稻田里养的,也没耽误稻子的收成,即使是两三文钱一尾也能收回本钱小赚一笔的。” “所以,”陈世文最后总结,“不必太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几个长辈都松了一口气,能收回本钱便成,收回了本钱他们便怪不了自家了,至于没赚到大钱,没赚到大钱也怨不得他们家。 陈世文的心里却沉甸甸的。 回了房,刘玉真还没睡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看得正入神,瞧着他进门来便放下了书册站起身来。 “夫君你回来了,饿不饿?今晚顾厨娘备了鱼丸汤,配着米饭很是可口,你可要尝一尝?” “鱼丸汤?”陈世文顺着她的力道坐在椅子上,问道:“可是用家里的鱼做的?” 刘玉真:“是啊,大伯下响午带回来好多鱼,都死了存不住,我便让顾厨娘腌起来一些,旁的剔除鱼刺做成了鱼丸,这鱼丸汤便是用鱼丸煮的鲜甜得很,夫君可要尝尝?” 陈世文点头,“那给我来一碗吧,再配些米饭,刚配族长吃了两杯酒,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不一会儿桂枝便端来了一小碗米饭和一碗雪白的枸杞丸子汤,一大海碗丸子汤里头有小十几颗的圆溜溜丸子,上头还点缀着碧绿的枸杞叶子和葱段,热气蒸腾很是好看。 咬上一口,爽滑鲜嫩,里头一点骨头都没有,陈世文边吃边想着,若鱼肉都做成这般模样,康哥儿恐怕不会再闹着不肯吃鱼了,想着想着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碗鱼丸汤居然只剩下汤了,反倒是白米饭纹丝不动。 陈世文愣住了。 刘玉真坐在在一旁笑望着他,“夫君可要再进上一些?厨房里还有呢。” “不用了。”陈世文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玉真觉得他今晚怪怪的,不由得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我今日见家里人急匆匆的,族长他老人家还过来了。”族长今晚被请来了陈家,所以两人没有一起吃晚膳,也没有时间问问出了什么事。 陈世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今年稻田鱼泛滥的事情和她说了,叹道:“这稻田鱼的法子我是从书里头看来的,第一年便得了大收成,村里的人喜出望外纷纷来求,这也不是什么能藏住的独门手艺便都传了,如今十里八乡的许多人家都养……” “族长说单单我们陈家村便不下一百亩,更别说周围村子了,恐怕得有五百亩地,如此多的鱼若全捞了,恐怕……” 其实他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些,当初从古籍中找了这养鱼的法子,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家里境况不好,无力他也不忍继续支撑他的科举用度。另一方面也有给乡亲们添些进项,让他们过得更好些的想法。 他是认定了自己将来会为官一方的,为百姓谋福祉,所以当家里养了一两年得了进项,再有人来求时便都应了,甚至心里还暗暗得意,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出此纰漏。 虽然此番乡亲们不至于血本无归,一亩地也能赚一二两银子,但往后恐怕都没人再敢养了吧,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读书简单但想要做一个好官,难啊。 刘玉真不知道这瞬间他就想了这么多,她一听陈世文说的这些就马上想到了“滞销”二字,家里在稻田养的鱼卖不出去了! 如果真的像陈世文说的那样,就附近的几个村子就有五百亩地养了鱼,那肯定大部分都卖不出去的,因为据她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来看这里的人并不是经常吃鱼,一来是刺多,二来煮的花样也少,清蒸和煮汤味道是比不过猪肉的,要不是鱼的价格是猪肉的一半,买的人会更少。 陈家前几年能赚到钱估计是当时鱼比较少,而且稻田鱼毕竟比一般河里养的味美,能卖出去价钱,但不管怎么好吃只要一泛滥那价格必然是断崖式下跌。 虽说这稻田鱼是种田时顺便养的,养了这鱼种出来的稻米都好吃了几分对农户的收成没什么影响。但若卖不出去可麻烦了,毕竟每家每户都投了本钱的,自个儿吃也吃不了这许多啊。 于是便问他,“那如今你是打算让人去一趟府城及周围县城,联系那些商户瞧瞧可有人对这鱼感兴趣?” “嗯,”陈世文把那一碗汤倒入白米饭中,心不在焉地扒着,“我让钱贵去办此事了,去府城问问可有收鱼的,让乡亲们便宜卖了,好歹得回本钱。但府城离这里有一天路程,鱼运出去定死一半,而盐价比鱼更贵,也不能做成咸鱼,死鱼卖不出价这即使有人来收那价格定然压得极低。” “若是如此,往后乡亲们恐怕再不敢养了。” 说到这里,他食不下咽放下了筷子。 刘玉真开动着脑筋,这可是一桩大事,足以影响陈家及她的大事。她嫁过来这么些日子陈家没有人来图谋她的东西固然是因为她不是无依无靠的,陈家家风也好,但其中一个原因肯定是陈家有自己的进项。 每年卖鱼和饲养的家禽等能得一百多两银子在这乡下是很不错的了,日常想买什么都可以买,但如果没有了…… 难免不会打上她嫁妆的主意,毕竟人心易变。 想到此处,她开口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这鱼卖出高价来,就是不知道夫君能不能配合了?” 陈世文抬起头,露出一张皱着眉的脸,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这个嘛……”刘玉真端坐在着,轻咳了两声。 陈世文茫茫然不知所以。 刘玉真看着这个呆头鹅,顿时泄气,只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这世间所有的东西,若是卖出个价来定是由于‘稀缺’二字!” “不错,”陈世文赞同,“《诗经》这种开蒙书抄写一本只得十文,但若是抄写一本差不多的话本便可得十五文,这便是因为《诗经》官府会印刷,数量多而话本只有雇人抄数量少的缘故。” “那这鱼也是一样的,”刘玉真和他讲道理,“这鱼一多,价就贱。我在家里时听母亲说起过,前些年我们县遭灾一石米要一贯钱,而平时一石不过五百文,若是自家买稻谷回去舂那就是三四百文。” “这便是因为遇到灾祸时能市卖的谷米大减的缘故,买的人一样多但是卖的人少了,这价就高。” 陈世文有些明白了,只要鱼卖得少,这价才能高,但是如何才能卖得少呢?他专注地望着她。 刘玉真继续侃侃而谈,“如今这县里卖鱼的比吃鱼的都多,所以才卖不上价,但若反过来吃鱼的比卖鱼的多,那么这价不就起来了吗?” 道理是明白了,但若想做到谈何容易? 陈世文犹豫着问:“你的意思是不让乡亲们卖了?这恐怕不妥吧?不管是家里还是族里都做不到如此断人财路的事,哪怕是我亲自去求,这成效也有限。” 毕竟他如今只是举人,而乡亲们养的鱼若卖不出去那一家子虽然不会断炊但这年肯定是过不好了的,如此情形别说是一个举人,哪怕他如今是知县说话也不好使。 “当然不是,”刘玉真把她想好的计划一说:“这第一步,是要让各村自个儿管起来,一个村子里养的鱼的终究是有数的,这就要麻烦夫君你去和各村领头的说一说,让他们把各家各户的鱼都看好,不要随意买卖,也不要一窝蜂地挑去卖。” “算好了此次有多少鱼,这县里,附近村镇每天买鱼的都是有数的,每天卖多少鱼最好也有个数,今天这个村卖了那明天就到另外一个村,如此这鱼价便跌不了。” “这鱼不比旁的,只要养在水里勤喂养是死不了的,只有越长越大。” “如此从这秋收卖到入冬,再到过年,明年春天,夏天,这几万尾鱼总能卖完。虽说时间长些,可到手的银钱也能多些,这乡亲们便会乐呵呵的不会有意见了。” 这其实就是一窝蜂卖才相互挤兑,若是分开了那么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但是古代人没有经历过经济学的教导一时想不明白。 至于会不会有人偷偷卖冲击市场的问题,会有但肯定很少,因为宗族的力量此时是非常强大的,若按照这种办法偷偷卖鱼的人就得和全村作对,有一两个冒头的被整治那后面的就安分了。 陈世文豁然开朗,他本身便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之前没有想到只是一叶障目,如今眼前迷雾被拨散开脑海中顿时就想出了好几个主意达到此目的,如何管控百姓,这对于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他甚至还想到了应该让每村出几个机灵的,统一了卖价然后将所有的鱼都交给他们去市卖,如此便稳妥了。 他三两口扒完剩下的汤泡饭,顾不得插嘴连忙站起身道:“娘子你先歇息,我和祖父再去找族长商议一番,晚些再回来……” “等等,”刘玉真拉住了他,“我还没说完呢。” 陈世文诧异地转头,顺着她的力道又坐了回去,问道:“还有何事?不如等我回来再说?如今秋收渐渐过去,各村都腾出手来处置这鱼了,如今我去和族长商量妥当连夜便通知村里的人,这明日便能让卖鱼的少下来……” “少下来能挣几个银子?”刘玉真白他一眼,拉住衣袖不让走,“我刚说完了节流还没说开源呢。” “开源?” “是啊,只少卖了鱼如何称得上‘稀缺’二字?我们如今只是让每日卖鱼的少了,但是吃鱼的也同样不多啊,况且那些吃鱼的人家也不是每天都吃的,这时间长了这价照样下跌。” 刘玉真得意地说:“所以我们要让吃鱼的人多起来,让这稻田鱼稀缺起来,最好啊能让府城的人都来咱们这里买鱼,如此十里八乡的都养上,不就能让你那惠及乡亲的想法实现了吗?” 陈世文很心动,于是安静坐着听她说。 “这鱼啊其实味不错,但很少有人能做好的,所以除了这蒸鱼和煮鱼之外,咱们还要做些别的,比如烤鱼、炸鱼、鱼丸、还有好吃的鱼粉!” “这样吧,”刘玉真想了个主意,“夫君你自从中举那次之后就没请过席吧,家里这些天也有人送帖子里,你都拒了,不如过些日子你在县城里请一次席?” “就用家里的鱼做一次全鱼宴,把你那些至交好友、师长都请来,这家里稻田养的鱼味道好,你们喝两口酒,做几首诗,给这稻田鱼扬一扬名?” “这……”陈世文不料还有这种操作,不过他也不是个迂腐的,忙问道:“行得通吗?而且你说的这烤鱼、鱼丸我倒是吃过,那炸鱼和鱼粉是什么?味儿好吗?” 不过当然是行得通的,不然东坡肉为什么要叫做东坡肉? 除了它好吃之外当然是苏东坡作诗扬名了呀,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酥烂而形不碎,那句‘洗净铛,少着水,柴头罨烟馅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更是流传到了千百年后。 “行不行得通总得试了才知道,”刘玉真安慰他,“哪怕是行不通也只是浪费几尾鱼而已,但你和好友们也增进了情谊,也是一举多得。” 陈世文想了想,站了起来,“那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和祖父以及族长商议此事,你先歇息不用等我,我晚些再回来。” 他不说回来晚了就在书房歇下这样的话,因为他们是新婚不能空房的,不吉利,所以无论多晚他都是要回来的。 “你再等等,”刘玉真又喊住了他,从柜子里取了一件新做好的斗篷递过去,“夜里凉,你穿上这个。” “嗯,你早些歇息。”陈世文依言披上了斗篷,柔和着语调拉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放开。 ※※※※※※※※※※※※※※※※※※※※ 对不起对不起,忘记设置存稿箱时间了,非常抱歉 感谢在2020-03-30 14:49:45~2020-03-31 20:4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待人一走, 刘玉真就把桂枝喊了来,高兴地说:“桂枝, 你明日去厨房吩咐一声,让做一盅东坡肉来。” “东坡肉?”桂枝茫然地重复,“这,从未听闻,姑娘这肉要怎么做?还有这‘东坡’是什么?可是某种香料?” 刘玉真一拍脑袋,忘记这世没有东坡先生了,于是详细解释道:“就是焖肉,去肉摊上选了上好的五花肉切成小块,再买几两黄酒, 在砂锅里垫葱和姜, 加糖、酱油、八角和桂皮, 莫要加水就全用黄酒焖煮,煮一两个时辰后再上锅蒸,味儿极好。” “五花肉、黄酒、葱姜、砂锅,糖、酱油、八角桂皮……”桂枝一样样数, 脑海中闪过厨房的物事, “那得再买些糖,这些日子做饭用去了些,太太每日还给康哥儿冲一碗糖水,厨房里的糖不够了。” “太太每日给康哥儿冲一碗糖水?”刘玉真疑问:“你怎么没告诉我?康哥儿还小可不能吃那许多糖。” 桂枝噗呲一笑,小声道:“太太每次都把糖当盐放,都不及两颗枣甜呢,嬷嬷说不碍事, 便没告诉您了。” 好吧, 的确是张氏的风格, 刘玉真也笑。 “你让明日顾厨娘去买来,我去厨房教她怎么做。”说到这里她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问道:“桂枝,你觉得我们开一间卖鱼的铺子怎么样?这稻田鱼味儿不错,比河里捞的强些,我们开一间铺子做些和鱼有关的吃食去卖,添个进项,你觉得如何?” “这刚开始就买村子里的鱼,等明年咱们就自己养。” 桂枝身为她的大丫鬟,长年累月地跟在她身边经济也有几分了解,她略想了想担忧地回道:“好是好,但家里会同意吗?以前咱们在府里的时候,庄子上的产出食用不尽您和太太是想过开间铺子卖出去的,但是老太太不允呢,连着敲打了几回。” 这事刘玉真也记得,所以在刘家的时候她从没想过开铺子的事情,就连庄子上种的东西都是中规中矩的。 她一时有几分沮丧,“老太太出身商户,成也商户败也商户,她和祖父一生为名声所累,买的田地铺子只收租都不想着做些旁的,难怪母亲说自祖父去后府里头是越来越不行了。” “不过如今我们从府里出来了,应该不碍事,待他回来我问一问吧。对了,”刘玉真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上次我吩咐下去用黄豆榨油的事情如何了?那冯庄头可有来回话?” 桂枝摇头,“未曾呢,等下回庄子上送东西来我再催一催。” “嗯,如果我们的铺子开起来了油肯定是要用许多的,芝麻油太贵不能用,肥猪肉也贵,如果能做出这豆油那就好了,庄子上有许多的豆子,即使要从外头买也费不了几文钱。” “我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今日这么晚了你留一盏灯就去睡吧,这些事明日再说。” 桂枝应下,铺好床服侍刘玉真睡下,然后吹熄灯笼放下布幔一步步地退了出去,只在房间另一侧的桌子上留了一盏灯。 出了门,她却不敢就这么去睡,找了盏新作的灯笼点亮了站在廊下。夜有些深了,陈家几房今晚灯熄得晚,正房老太爷屋子里的更是一直亮着,或许真的是有大事发生。 她静静地站着,中间和出来寻她的春杏换了班,回去歇着了。 陈世文很晚才扶着老太爷回来,老太爷喝得有些多,走路一摇一晃的,“三娃子啊,你这回可算是娶,娶对人了,可,呃,可得好好,好好过日子啊,唔。” “祖父您慢些。”陈世文小心地扶着他。 “好好过日子!”老太爷醉醺醺地强调。 “是,祖父。”陈世文郑重地回道:“我定会好好过的。” “贤妻啊,”老太爷喃喃道:“和你祖母一样,是个好的,你得好好待人家,莫做那等,那等忘恩负义之事……” 陈世文失笑,“祖父您放心,小心台阶。” “爹您回来了,哎呀怎么喝了这么多?”久等在屋内的陈礼忠站了起来,帮忙搀扶着老太爷坐在床沿,又伸手接过陈世文递来的温热浓茶侍候他喝下,一连串忙活下来祖孙三人才坐下说话。 陈世文先是解释了一番,他晚间得到了刘玉真的主意后立刻告知了祖父和父亲,然后又去了族长家商议此事,可算是得到了一个好结果。 “族长请来了里正,此番周围的几个村都有跟着咱们家养鱼的,里正听到了这鱼卖不出去的消息也是一惊,他家里养了二十几亩地预备着年底卖呢,听到了我们这主意连连说好。” “明日便会请了各村长来商议此事,如此这卖鱼一事便不用愁了。” “好好好,”陈礼忠连声赞好,“这我就放心了。” “咳咳咳,”喝了碗浓茶后清醒了些老太爷清了清喉咙,感慨道,“如今三娃子你是举人老爷了,往后啊家里就靠你了,我今日看着你的做派,我真是立马闭眼都无憾了。” 陈世文眼眶一红,“祖父您是家里头的定海神针,家里头都要靠着您呢。” 陈礼忠也劝着,“是啊,爹,眼见着家里头就要起来了,你可别说这些,您的福气还在后头,要和族长大伯一样抱玄孙的呢!” “嘿嘿,老咯,老咯。”老太爷望着这青砖大瓦房呵呵笑,“当年三娃子刚出生那会儿,是再想不到有这一天的。” “好了,都别苦着脸,我就只是说一说,你娘虽然在底下等着我,但我若是早早的去了,她定是要生气的。”老太爷面露缅怀之色。 想起了过世的老张氏,祖孙三人都沉默着 “哎,不说这些,”老太爷率先回神,“我今日要说的是家里头接下来的安排,既然家里头这鱼啊可以继续养,是可以传家的手艺,那这如何分就得先说道说道了。” “老二去得早,二房就二娃子一根独苗,再加上大娃和三娃,如今家里是有三个孙子。可二娃要去镇上的书塾读书,帮不了家里,三娃要进京赶考,那就更帮不了了。” “这几年田里的稻谷和鱼都是老大你和大娃看顾的,如今大娃养鱼的手艺在这附近的几个村子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老太爷又喝了口茶,继续说:“前些年家里为了供二娃和三娃读书,精穷,后来养了鱼但也要预备着三娃科举,买地、建房,最近几年一直没攒下银子。” “如今祖宗保佑三娃子可算是考上了,但往后用银子的地方也多。” 听到这里,陈世文开口道:“祖父您别担心,此番上京的银钱我已备齐了,若是此科未中我便找个地方坐馆,这活清闲不累人,也能温书,三年下来也就攒够再次上京的银钱了。”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孙儿!”老太爷赞道。 “爹,”陈礼忠急了,“这可怎么行?老三正是需要家里支持的要紧时候,您这是要分家?这可不行啊爹……” “不分不分,”老太爷今天高兴,听到分家这种话也不生气,笑道:“二房孤儿寡母的哪能分出去呢,咱们家里几辈子没分过家了。我的意思啊,是说这家里田地和养猪的进项往后便都分开,七成留在公中,供日常嚼用、子孙嫁娶还有科举。” “虽然二娃子现在还是白身,但他将来若是考上了,和三娃子也是一样的。”老太爷郑重地强调。 “这是自然 。”陈礼忠和陈世文都点头。 “剩余的三成,二成给你们大房,因为这田地你们出的力多,一成给二房。”老太爷又说,“如此啊,你们手里头就有些活钱,至于各房织的布还是像往常一样各房收着。” “树大分岔,儿大分家,咱们家虽然不分家,但把进项略分一分,如此才能安稳啊。” 陈礼忠这才明白了,他道:“那既然老三读书的钱从公中出,那也不用分大房二成,一房一成也就够了。” 陈老太爷呵呵笑着,却是没应。 ****** 侍候着祖父睡下,又看着父亲回房熄了灯,陈世文脚步略有些沉重地走回了西厢房。 这座宅子不大,是他考中秀才后新建的,此前他们一大家子都住在老宅,那是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的屋子,底下是石头,上方是泥砖砌成的墙。 墙顶上架着粗大的滚圆木头作为房梁,房梁上头鱼鳞般铺设着一块块瓦,那些瓦不知多少年头了,每年春天都要架着梯子上去翻一翻,不然春雨时节便会漏。 那时候的他,每天背着背篓去打猪草,真是想不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 “姑爷您回来了。” 正出神间,一个丫鬟提着灯笼走上前来,小声说道:“姑爷万安,可是要歇息了?这就去给您打水……” 他停下了脚步,“你是,春杏?” 那丫鬟也停下了脚步,回道:“正是,姑娘歇下了,嘱咐给您留着门,婢子们便在这守着,姑爷您小心脚下。” 陈世文跟着那灯笼透出的暖光一步步地走上台阶,顺着无声推开的门进入屋内,屋子里散发着梅花的幽香,另一个人已经歇下了,一盏散发着朦胧光晕的灯在另一侧亮起。 他等了片刻,丫鬟送上来温热的水和干净的棉帕,“你回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他阻止了对方拧帕子的动作。 “是。”春杏听从吩咐,挑亮了蜡烛很快就收拾好其他东西退了出去。 洗漱、擦脸,再洗了脚,换上干净的寝衣,他吹灭了蜡烛就着朦胧的月光穿过屏风来到了床前。 刘玉真睡得很深,整个人都埋在软绵的被褥中,脸蛋红扑扑的。 他轻坐在床沿,用手摸了摸她的脸,许是摸得重了些又或者是手冷,女孩儿微皱起眉头,躲开他的手,翻个身侧着睡了,如锻般的秀发散落在床上。 陈世文的脸上不知不觉间,带上了笑意。 他又撩起了她的头发,刘玉真很爱洗头,三五日便要洗上一回,洗好了便用大棉帕子绞干,披散着坐在窗边读书,满头青丝披散而下就如此刻一般。他将这些被压住的头发细心挽起放在被面上,然后小心地仰躺在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刘玉真醒来的时候陈世文正坐在窗边看书,没去前院书房,见她醒来笑着把昨天的事略说了一说。 正如刘玉真所料,此时的宗族势力很强盛,在管理、约束族人方面不亚于官府,况且只是统一售卖并不是禁止买卖,所以族长和里正很容易就接受了。今日便会招齐了附近村子领头的来商议此事,陈世文在屋子里坐着没去书房温书便是等人来叫呢。 刘玉真又向他说起她想开铺子的事,“不知可有什么妨碍?” 陈世文摇头,“今朝初立时不许商户科举所以那会儿的读书人家都不会经商,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在省城读书时便有同窗秀才家里是大商户,如今正在京城活动想要谋个皇商的缺。 ” “所以如今是没有什么妨碍的,”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只要味儿好就成。” 得到满意答复的刘玉真笑盈盈地回道:“你就看好了吧,定要让你大吃一惊!” 陈家今天的早膳是鱼丸炒饭,先头吃过了蛋饼早饭、鱼面早饭、饭团早饭大伙儿便觉得非常好吃了,但今天吃到了鱼丸炒饭,鲜嫩的鱼丸配上青绿的菜蔬,豆子,还有那四季长青的香葱,还没吃呢那味就香得满屋子都是了。每个人再配一碗鱼丸青菜汤,鲜得了不得。 “母亲母亲,我还要吃丸子!”康哥儿捧着碗跑到她跟前。 刘玉真给他的碗里再放了两颗,“再吃两颗就不要吃了好不好?想吃再让顾厨娘给你做。” “嗯!”康哥儿使劲点头,这段日子在刘玉真的教育下他已经习惯吃八分饱了 ,不再逮着喜欢的使劲吃,撑得肚子疼。 慧姐儿也使劲扒饭,比起鱼丸汤他更偏爱咸香的鱼丸炒饭,吃得头也不抬,“慧姐儿你吃完这一碗便喝些汤,饭吃太多仔细肚子疼。” “嗯。”慧姐儿也点头应着。 “真好吃,三嫂我们中午还吃吗?”坐在身侧的陈荷花小声地问她,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陈荷花在面对她的时候不再那么拘谨和害羞了,也算是有商有量。 刘玉真摇头,“午膳不吃鱼丸,准备了焖肉。” “又吃肉啊,”张氏脱口而出,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呵呵,吃肉好啊,吃肉好啊。” 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老三媳妇啊,这回买了多少肉啊?” “不多,就一人两块。”刘玉真含蓄地回答,当然这一块和张氏想象的薄薄一片还是有差距的。 一人两块并不多,张氏不再说话了,饭后,张氏将刘玉真带到上房,半响取了两个小银角子出来,肉疼道:“老三媳妇啊,这家里吃肉也不能老是让你和老三贴补,我和他爹商量了往后就把老三给的这二两家用银子都给了你,每月能买五十斤大肥肉呢!” 竟然能从婆婆张氏这里得到家用银子,刘玉真吃了一惊,虽然说这些日子买厨房东西使用的都是陈世文给的家用,但张氏此举还是让人暖心。 遂笑道:“儿媳明白,定会好好安排的。” “诶诶,”张氏感叹,“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要是我啊就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卖鱼法子,你这回啊可是救了全村人呐,等传开了她们都要拿鸡蛋来谢你!” “这怎么使得,”刘玉真吃了一惊,昨晚把主意告诉陈世文的时候她是没想着等得到回报的,毕竟这世间的女子光芒都得隐藏在男子之后,没想到陈世文居然主动和人提起是她想的主意。 不由得对他的品性又高看几分。 “使得使得,”张氏乐呵呵地笑着,“你和老三啊一个想出了这养鱼的主意,一个想出了卖鱼的主意,这就是那什么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 直到回到了屋内刘玉真还在想这个这个词。 “姑娘,那顾厨娘备好了料,您可要去厨房瞧瞧?”桂枝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动作倒快。”刘玉真笑道:“我们这就过去吧,对了你把这二两银子收好,收到家用的那个匣子里头。” 桂枝伸手接过,笑问道:“这就是刚刚太太给的吗?” “对,你收起来,家常买菜使。”如今他们这一房在陈家的支出并不多,衣服有她前些日子拿出的几匹料子,这冬天是不用愁了,至于春天的料子如今还没到采买的时候也不着急。 用具方面就更不用担心了,母亲连她的寿衣、寿材都备齐了。 现在唯一需要购买的就是吃食,陈家吃的是猪油,这是之前没有料到的所以要另外打发人去买芝麻油、新鲜肉类以及如今经常做点心导致消耗得快的糖,其他的酱醋、盐、果蔬、干货、米、鱼等都是尽够的,时不时还会宰一两只鸡鸭,庄子上也会送家禽来,其他的缺了张氏也会打发大儿子去买。 所以这二两银子也差不多了。 主仆两人来到了厨房,顾厨娘和钱家的已经准备妥当了,顾厨娘笑盈盈地说:“给姑娘请安,按照您的吩咐买了上好的五花肉,足足五层呢,都过了水切好了,还有葱姜、八角等都备齐了,就是这黄酒咱们这地方小没有卖的,得到城里才有呢,是以准备了米酒。” “您瞧瞧可成?” 刘玉真仔细翻看了,点头,“也罢,你先把那葱姜放砂锅里垫着,再把这肉块放上去……” 一通指挥,肉被浸润在黄酒中,盖上盖子焖煮。 “好了,就这样煮一个时辰然后再上蒸笼蒸半个时辰,煮好了便端来给我尝尝。” “姑娘您就放心吧,交给我准错不了!”顾厨娘并没有夸大,她不愧是在厨房里浸淫了大半辈子的,这仿制的东坡肉做得很有几分样子。两根手指大的肉块被盛放在一荷叶小碗上端了上来,其上还点缀着几根葱丝,热气盈盈,香气扑鼻。 “姑娘,这肉好香啊!”桂枝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刘玉真也觉得香得很,她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轻轻一抿那肥肉便化开了,满嘴喷香,完全没有其他做法的那种肥腻感。就连那瘦肉也很是可口,不会像其他品种的炖肉那般能咬出渣来。 但火候不够,材料也不够好。 她细细地品味一番,放下了筷子道:“火候上还是差了些,再多蒸一炷香的时间看看,此外这米酒终究不是那个味,换了上好的黄酒来。” “上好的黄酒得去县城里买呢,”桂枝提醒她,“而我们这里去县城得走许久,恐怕赶不上晚膳。” “那就再蒸一炷香的时间吧,”刘玉真拿起旁边的热棉帕擦手,“你也尝尝,如今这个味市卖也够了,但家里吃那还得精细些。” 桂枝端下去尝了,然后到厨房传话。 “姑娘吃得如何?”顾厨娘略有些紧张地走上前来,她身后的钱家的也是一脸紧张的模样。 桂枝站直了身子,道:“姑娘只吃了一块,说火候不到让你下回再多蒸一炷香的时间。” 顾厨娘顿时就松了口气,火候掌握不好这事简单,多试几次就完了,只味道合了姑娘心意便是大吉。 “请姑娘放心,下回定能做出姑娘满意的。” 桂枝点点头,然后对钱家的说:“钱妈妈劳烦你和你当家的说一声,让他明日送二爷去镇上的时候找找有没有卖上好黄酒的店家,这焖肉要用黄酒做的才好吃。” 钱家的拍着胸脯:“桂枝姑娘您请放心,我待会就去和我当家的说,保证误不了。” 待人一走,钱家的就凑上前去,小声道:“顾姐姐,这焖肉这么香姑娘还不满意啊?我闻着这口水都止不住了,刚刚几位太太奶奶们都来瞧呢。” “你以为我们家姑娘是你这没吃过好东西的啊?”没人来厨房,顾厨娘就懒懒地找了个地方坐着,喝着钱家的端上来的茶,指使她洗碗洗菜。 “五姑娘在府里头是最精细不过的一个人了,那嘴多刁啊,有一回大厨房给大房送了份隔了餐的点心,五姑娘当时不过五六岁,只一吃便尝出味儿来了,端去寿安堂孝敬了老太太。” “老太太当即便把那不尽心的发卖了,从那以后啊大伙儿就都知道了五姑娘要吃最最新鲜的,送去大房的吃食点心都得是上上好的。” “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顾厨娘喝了口茶,感叹道:“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钱家的暗暗咂舌。 “好了,”顾厨娘喝完了茶站了起来,“钱家妹妹,时候也不早了我今日便教你如何做这焖肉,刚刚一蒸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打发人来问了,我瞧着这道菜以后家里头要常做呢。” “你啊,好好学着。” 钱家的不敢懈怠,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瞧 …… ※※※※※※※※※※※※※※※※※※※※ 我又忘记设存稿箱时间了跪地……因为我习惯在更前再修改一次的,结果今天有点事情耽误了 对不起大家,我明天加更一章以表歉意。感谢在2020-04-12 12:00:00~2020-04-1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牙湾的月亮船 3瓶;方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