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薛蟠娶了林黛玉[红楼]》 第1章 光线昏暗的牢房,有一股阴森腐败的气息。 牢房墙角,放了一堆稻草。 稻草上俯卧着一个囚犯,他一双灰白的囚衣,上面有多处污渍和血迹。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遮挡住的面孔。 有几个老鼠在稻草中钻来钻去,有老鼠甚至在这个囚犯腿上爬过。 囚犯却依旧趴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昏迷了。 一个狱卒带着一个男子走来,隔着牢门,大声喝道:“薛蟠,起来,有人来看你了。” 薛蟠从地上爬起,用手撑着地面,拖着腿,一步一蹭的爬到了牢门前,讨好的对着狱卒说道:“谢谢大爷。” 这男子看到薛蟠的样子,有些心酸,他也连忙朝着狱卒点头哈腰的说道:“谢谢大爷,这是一点心意,烦请您平日对我们家爷多照顾。”说着,将一块碎银子塞到狱卒的手里。 狱卒将碎银颠了颠,有些不屑,“不是说薛家是皇商嘛?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么点银子,就想把爷们打发了。” 他看狱卒的样子,狠了狠心,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银子,有五两左右,重新递到狱卒手中,“这一点小心意,就当小的请您喝酒。” “这还差不多。”狱卒看着这五两银子,才露出一点笑脸,“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薛大爷的,你们慢慢说,有事情叫我。”说完,转身走开。 这男子扑倒牢门前,看着薛蟠哭道:“爷,您的腿怎么了?” 薛蟠回头看了一自己的腿,手也不自觉的摸到膝盖上,想起上一次上刑,不由打了个寒颤,“断了。”薛蟠不想多说自己的腿,问道:“福儿,家中现在如何?” 福儿抹了一把眼泪,将食盒拎了过来,取出饭菜递给薛蟠:“爷,您先吃饭,您边吃,我边跟您说。” 薛蟠看见有一只油纸包着的烤鸡,伸手拽了一个鸡腿,急切的塞到嘴里。 薛蟠在牢中已经快三个月了,开始时家里打点的好,吃的还行,后来薛家慢慢败落,贾家也不再援手,薛蟠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平日饭菜中一点荤腥都不见,吃不饱是常事,经常饭菜都是馊的。见到这个烤鸡,薛蟠眼睛都亮了,顾不得双手都是脏的,直接上手拿,狼吞虎咽的吃着。 福儿看见薛蟠的样子,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自从爷您进了监牢,奶奶一日三回的和太太闹,要归家去,后来太太没法,替爷给了奶奶一封合离书,昨日奶奶已经带着宝蟾离家了。” 薛蟠大嚼鸡肉的动作停了一瞬,又接着咬了一口肉,咽下去后,才说道:“走了也好,太太也清净。” “秋菱查出有四个月的身孕,”福儿说道,还没往下说,就见薛蟠猛地转头向自己看来,眼神精亮精亮的,里面仿佛又一团火苗,福儿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往下说道:“前几日奶奶心气不顺,大中午的罚秋菱跪在大太阳底下,秋菱跪了两个多时辰,晕了过去,才发现有了身孕,发现的时候,胎位就有些不稳,后来孩子流掉了,秋菱也伤了身子,现在在家中躺着,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命罢了。太太也是因为这事儿,才给了奶奶合离书。” 薛蟠眼中的火苗息了,愣了许久,眼眶有些发红,开口说道:“罢了,生死都有命数。即使薛家到我这一代断了根,也是薛家的命数。你回去让太太想开点,秋菱也好好养着,如果真的去了,好好安葬,是我对不住她。” 薛蟠这一段时间做牢做的心灰意冷。前一段又被上了刑,腿都被打断了,颇感觉自己以后出不去了。 “爷,您放心,大姑娘嫁给贾家的宝二爷了,一定会救你出去的。”福儿忙道。 “宝钗嫁给宝玉了?”薛蟠又是一惊,顾不上吃肉,问道:“薛家如今的状况,姨娘怎么会同意的?林家表姑娘呢?宝玉娶了宝钗,她怎么办?” “为了让贾家同意娶大姑娘,将您救出去,太太将家业大多数都变卖了,当成嫁妆让大姑娘带到贾家了。要不然,贾家二夫人也不会同意大姑娘嫁过去。至于林家表姑娘,好像在大姑娘嫁到贾家当天病死了。” 薛蟠想起曾经见过一面的少女,眉目婉转,如今竟香消玉殒了,心中一痛,低下头,滴下泪来。 薛蟠将手中吃了一大半的烧鸡丢在油纸上,觉得刚刚还香喷喷的烧鸡有些无滋无味起来。 福儿不知道说错了什么,一时也不敢言语。 静默半晌,薛蟠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个月前了。”福儿小心翼翼的回道。 此处一安静下来,别处牢房的呼痛声,咒骂声,尖叫声都一一传来。薛蟠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 薛蟠不由苦笑,自己这番自身难保,却还是为了别人落泪。薛蟠以为自己经过牢狱这一遭,心脏已然冷硬了许多,还是一阵难过和酸涩。 薛蟠打叠起精神,继续问道:“大姑娘现在过得可好?” “大姑娘还好,就是操心您这边的事情,有些憔悴。您放心,有荣国府在,您一定会没事的。”福儿安慰道。 如果福儿之前说这话,薛蟠信,不过此刻,薛蟠的手掌摸了一下自己的断腿,有些半信半疑。 自己一家一直都住在荣国府,不久前才搬出来,自己和贾家的关系,无人不知,但是这牢房中,依旧有人敢给自己上刑。这说明,要不就是贾家保不了自己,要不就是,贾家不愿意保自己。 自己的腿伤没有得到治疗,即使出去了,估计也是一个瘸子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说了,妈估计能哭半宿。 对贾家的怀疑,现在不能说。舅舅死了,现在除了贾家,自己没有别的依靠。 薛蟠交代福儿好好照顾太太,没有别的话可说。 福儿将带过来的衣衫,饭食和散碎银子都给薛蟠留下,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薛蟠爬到稻草堆上,将东西藏好,自己躺好,想到林姑娘,想到香菱,想到自己未及出世的孩子,不由默默流泪了半晌。 待心情平复,薛蟠才慢慢思量开来。 自己此次入狱的原因,是因为打死了冯渊。可冯渊的案子,姨夫早就给自己了结了。为何现在,突然的又翻了出来? 薛蟠之前不学无术,对官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薛蟠又想到,妹妹嫁给了宝玉,即使姨娘同意,宝玉又怎么会同意?何况林姑娘去了,宝玉焉能不闹? 不过这些都是贾府内宅的事儿,福儿应该不清楚。 薛蟠越想,越觉得自己出去的希望渺茫。 薛蟠后来又受了两次刑。 他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蝇虫在他身上,飞来飞去。他趴在稻草堆上,气息微弱,几乎能闻到身体腐烂的味道。 薛蟠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不仅仅是自己身体目前的情况,还有案情的进展情况。 果然,判决下来了,秋后问斩。 那一天秋高气爽,薛蟠被绑在行刑台上,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有些刺目。福儿端着碗,喂自己吃断头饭。 妹妹扶着母亲,站在台下送自己最后一程。母亲哭的不能自已,几乎委顿于地,全靠妹妹和莺儿撑着。妹妹虽然还能自持,眼眶却也红着,满脸泪水。 薛蟠朝着母亲大喊:“妈,孩儿不孝,您要保重身体,妹妹你照顾好妈,自己也要好好的。” 薛太太突然挥开莺儿,奋力的挤开兵差,想冲到薛蟠身边去。薛蟠看着薛太太的样子,眼泪不由扑簌簌的流下来,一声声的叫着妈妈。 他看见薛太太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比自己入狱之前多了许多,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像六十岁,精气神也比以往远远不如。 而妹妹初嫁宝玉,贾府那地方,如果你有钱有势,自然锦上添花,如果没了家族,能把人糟践到泥里。 自己去了,薛家这一支就断了跟。母亲和妹妹没有依靠,日后的生活还不知道该怎么样! 薛蟠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学无术,也后悔自己仗势欺人,打死了人命。 “妈,不要过来,妈,你不要过来!”薛蟠见薛太太要冲过来,连忙喊道。他害怕自己被砍头会吓到自己的母亲。 说话间,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抽出令牌掷到地上,高声喝道:“行刑!” 刽子手将插在薛蟠身后的亡命牌扔到地上,高高举起了砍刀。 天上突然刮来一阵狂风,将树木旗帜都刮得左右摇晃。一片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太阳。 最后一刻,薛蟠忍不住仰头狂笑出声。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什么,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最后呜咽成一个字,“妈!” 薛蟠脖子一痛,栽倒在地。 他看见母亲惊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薛蟠一惊,想去看看薛太太怎么样了,不知道怎么一使劲,感觉浑身一轻,从自己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薛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薛蟠有些不解,自己已经死了,那为何自己还有感知?虽然没有了痛觉,但是自己还能看见,还能听见? 薛蟠想,也许这世间真的有鬼。而自己现在变成了鬼。 ※※※※※※※※※※※※※※※※※※※※ 番外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和月。 薛蟠尤记得,那是因为凤姐和宝玉被魇镇,他进了贾家的内宅,忙忙乱乱的,处处都是人影,而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林姑娘。 纵然在众人之中,她仍如遗世独立般。他看见了她,就酥倒在那里,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之前他从来不知,情是何物。看到她,他突然就懂了。 谁能料到性情奢侈,整日寻花问柳的呆霸王竟然能有动真心的一天? 到了家中,薛蟠就缠着母亲,想让母亲去贾家求亲,而母亲却一口回绝了他。 他才知道,他们之间,这一生他们的缘分,浅薄到可能只有这一次意外的偶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见不到她,他想的紧,便去了苏州,她的家乡。沿着她可能走过的路,自己走一遍。她可能看过的景,自己赏一遍。在集市上,看着种种小玩意,他想的都是,如果送给她,她会不会喜欢。 他在虎丘看见有捏泥人的,让人捏了自己小像,也捏了她的小像。 那一刻,他恨极了自己的笨口拙舌,描绘不出她面容的万分之一,捏出来便不甚像。 即使不像,有一两分她的影子,他也欢喜极了,想放在自己的怀中,又害怕唐突了她。最后珍而重之的用红绸包了起来,放在了楠木盒中,上了锁,将钥匙贴身放着。 他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心慕她,但是只能闭口不言,害怕自己的心慕给她惹来麻烦。 可是终究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的一腔情谊,连让她知道都不能。 他虽然贪花好色,却从来没有招惹过后宅女子。他知道礼教对于女子的苛刻,那一刻,却想恣意妄为一下。 终于,他还是通过妹妹的手,把自己的小像混在一堆礼物中,送到了她的手中。他不敢问她明不明白他的心意,怕她嫌恶自己。送礼这一举动,已经耗光他所有的勇气。 后来他偶然得知,宝玉有个药方,珍藏了几年,是补身子的药方,但是药材难寻,一直都没有配好。 他听妹妹说过,林姑娘自幼体弱,猜出这个药方是为了林姑娘,顾不上对宝玉的妒忌,求了宝玉两年。他说要配药自己吃,才将药方抄来。他让所有薛家的商家和伙计都留意,寻这药方上的材料,寻了两三年,花了数千两银子,托了无数的人情,还从凤姐那里借了珍珠,终于配好了药。 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给她,最后还是无奈将药给了宝玉。 他对宝玉说,因为自己拿了宝玉的配方,配好了药,分一半给宝玉。其实他将所有的药都给了宝玉,希望能通过宝玉,将药送到她的手中,治好她的弱症。 后来母亲不忍他被情所困,去找了王夫人。提及宝钗嫁给宝玉,不如让黛玉嫁给他,也算亲上加亲,却被王夫人一口回绝。 王夫人言及,黛玉的婚事,老太君做主,她做不了主。不过不论如何,黛玉绝不会嫁到薛家。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说服自己死心。 她是他的求不得,放在心上,渐渐成了他的心头痣。藏在他心间,忘不了,也不想忘。 一日,他遇见了夏金桂。那日他看见夏氏有一两分像她,且如她一般,会读书写字。后来夏家有意将夏氏嫁给他,既然如此,那就娶吧。 既然不是她,娶谁都一样。娶一个相似的,最起码给自己心中一份慰藉。 但是夏氏终究不是她。 如今,薛蟠能为她做的,唯有离得远远的,不去打扰她的生活。 在他坐牢的那一刻,他还有些庆幸,庆幸他和她没有牵扯,他不会因此牵连她。 他一直以为她会生活的挺好,幸福美满,却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判刑,她竟然会先在贾家香消玉殒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拼了命,也要将她从贾家带出来。 突然之间,薛蟠觉得人世间了无生趣,恨不得随着林姑娘而去。 情之一字,最伤人,莫过于求不得。最心灰,却是世间再无此人。 第2章 薛蟠眼睁睁的看着薛太太晕倒在地上,妹妹也哭得快要抽过去。莺儿顾得了这个,却顾不了那个,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薛蟠连忙飘上前,想将母亲扶起来。手却从母亲身上穿过,薛蟠看着自己的手,愣了愣神。 薛蟠飘到宝钗面前,使劲挥动手臂,宝钗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 薛蟠飘到福儿面前。福儿正在和官差交涉,要将他的尸体运回去。福儿来回跑动,直接从薛蟠的身体中穿过。 薛蟠站在原处,有些茫然,原来这就是鬼吗? 能看得见,能听得见,却摸不到,碰不到。而其他人,都看不见自己。 福儿终于交涉完毕,雇了辆马车,将自己的尸体运回薛家。 宝钗的情绪稍微恢复了,和莺儿一起将薛太太扶起来安置到薛家的马车上,跟在薛蟠的尸体身后回家。 薛蟠在后面飘飘荡荡的跟着一起回去。 回到家中,灵堂已经安排好了,薛家寻了好的收尸人缝补薛蟠的尸体。 薛蟠飘在半空,看着收尸人将自己的头颅和身体缝补在一起,又用了一种糊状物抹在断口上。到最后,尸体完全看不出砍头的痕迹。 薛蟠一边觉得新奇,一边又觉得诡异。 薛蟠想,也许现在自己还没有适应做鬼的生活。 不过,怎么不见黑白无常来抓自己?像自己这种人,死后应该会下地狱吧。 自己之前不信鬼神,草菅人命,如果是报应,他认。 自己被砍头,一条命已经抵给冯渊了。如果之后有什么报应,上刀山下油锅,他认,只希望不要牵连到母亲。 灵堂搭好,停灵七日,棺木就要先运到义庄,等以后再运到金陵祖坟安葬。 薛蟠看见自己的棺木,只是一具普通的杉木,不由想起自己借给贾珍,用于秦可卿葬礼的樯木棺,想起秦可卿葬礼的奢华风光。 薛蟠想,自己平日在酒桌上呼朋唤友,在外面仗义疏财,经常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虽然自从坐了牢,这些朋友,一个都不见踪影。不过到底坐牢不光彩,又是和官府打交道,这些人不来也情有可原。 自坐牢以来,薛蟠别的没学会,将世态炎凉看得清清楚楚,也颇有些自知之明。 不过如今自己去了,死者为大,恐怕不少人要来吊唁。 如此,即使自己去了,外人看见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官宦子弟、富贵人家,一时之间,也不敢欺辱薛家。薛家其余几房,想来也不敢逼迫母亲。以后,母亲借助贾家,也能安享晚年。 哪知道,这七日,朋友中除了柳湘莲,并无第二个人来。贾家,来的人是贾琏和贾环,而贾宝玉,作为自己的亲表弟兼妹夫,却不曾到场。 薛蟠自认为已经将世情看清,却不知人性凉薄,会凉薄至此! 柳湘莲一身风尘仆仆,在灵前痛哭了一阵,说自己去了远地,听说薛蟠的事情后,特意赶来,却还是来晚了。 薛蟠看着,一阵感动,这个兄弟,薛蟠认了。 等将薛蟠的棺木送至义庄,薛太太卧病在床。 薛太太眼看着薛蟠被砍头,受到了惊吓。加上丧子悲痛,整日啼哭,身体渐渐不行了。 薛蟠站在薛太太的床前,对薛太太喊着:“妈,你看看我,我在这儿,妈,妈!我一直陪着你呢!妈!” 薛太太恍若未闻,病情依旧一点一点恶化。 薛蟠一日日的陪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有一日薛太太精神好了一点,喝了一碗小米粥,拉着宝钗的手,说道:“我好像听见蟠儿在叫妈,你可听见了?” 薛蟠听见薛太太如此说,更是一声声的叫着妈,盼着母亲能听见。 宝钗眼睛有些有些红,安慰薛太太道:“妈妈,哥哥在,也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 薛太太拍了拍宝钗的手,说:“宝玉是我看着长大,你和宝玉要好好的,妈的身体,妈知道。” 薛太太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手臂无力的滑下。 宝钗扑到薛太太身上痛哭。 薛蟠看见后,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妈,如杜鹃啼血,让人听着落泪。 然而,没有人能听见。 薛蟠站在母亲的床前哭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死后变成了鬼,母亲去后,应该也会变成鬼吧。 如此,母亲是不是应该能看见自己了? 薛蟠围着母亲的床前绕来绕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薛蟠在母亲的床前一直守着,看着母亲安置灵堂,最后跟着母亲的棺木一直到义庄,看着母亲的棺木和自己的安置在一处,却一直没有找见母亲的鬼魂。 薛蟠昂首嘶声喊道:“妈!” 这世间,从此再无薛太太! 天地之大,薛蟠明明处处皆可去得,偏偏觉得无处可去。 最后薛蟠坐在宝钗的马车顶上,与宝钗一起回了贾府。 妹妹宝钗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薛蟠虽然对贾宝玉有些不满,但是薛蟠还是希望,妹妹以后能将日子过得好好的。 却没料到,没过多久,一道圣旨下来,将荣国府和宁国府一起抄家夺爵。史老太君当场惊惧而亡。贾家人男人下了大狱,女人被关到了狱神庙。 薛蟠看着宝钗在狱神庙中煎熬,还得照顾婆婆,一日比一日憔悴,不禁一阵阵心疼。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贾家人的判决结果出来。贾赦、贾政、贾链、贾珍、贾蓉皆被流放,王夫人和邢夫人被贬为官奴。王熙凤由于逼人自尽,放印子钱,在狱中被上了邢,没有熬过来,最后死在狱中,而巧姐不知所踪。贾宝玉、薛宝钗、贾环、李纨、贾兰、贾惜春由于没有犯法,被放了出来。其余仆从婢女皆被发卖。 贾家除了祭祀祖产田庄,其余家产,皆被没收。李纨由于是节妇,嫁妆被发还。 几人被放出来后,想方设法将王夫人、邢夫人买了回来。贾环也偷了钱,将赵姨娘买了回来。 偌大的贾家,在自己眼中是庞然大物的贾家,呼啦啦如大树倾覆。 薛蟠有震惊,也有茫然,不知道贾家为何突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薛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继续跟着妹妹。 贾家现在只余这几人,却依旧窝里斗的厉害。 邢夫人说祭田数量不对,是王夫人偷偷卖掉,将银子送到宫里给元春了。 王夫人被贬为官奴,生怕别人看不起她,天天摆着主母和婆婆的架子,给赵姨娘、李纨和薛宝钗立规矩。赵姨娘和李纨不怎么搭理她,她就将派头使在了薛宝钗的身上。宝钗顾着王夫人是自己的姨娘,对王夫人的吩咐都照做,王夫人反而越发的作践起人来。 赵姨娘觉得王夫人和邢夫人现在都是官奴,还在摆着主母的派头,自己不服。自己女儿探春还是王妃呢,凭什么低人一等。贾环也跟着上蹿下跳,说王夫人是官奴,已经算不得自己的嫡母,父母既然都不在了,那么便要分家。将王夫人气了个倒仰。 李纨虽然有嫁妆,但是家用一分钱都不往外拿,说要供贾兰读书用。 贾宝玉天天呆呆傻傻,除了吃饭睡觉,每天浑浑噩噩的。 惜春一派清冷,偶尔却嚷着要出家。 只有薛宝钗,几分调度,多方协调,努力的维持一个家。 薛蟠看着,恨不得下去将王夫人和贾宝玉狠狠揍一顿。 最后,贾家还是维持不下去,分了家。 贾环带着赵姨娘和家产走了。李纨害怕被人惦记自己的嫁妆,也不想再伺候王夫人,带着贾兰走了。惜春果真去找了个尼姑庵,出了家。只余下邢夫人、王夫人、贾宝玉和薛宝钗。 祭田本就不多,也许真的像邢夫人说的一样,被王夫人偷偷卖了许多吧。现在一分家,更没留下多少。 薛宝钗看透了自己的好姨母,也不再处处顺着她,慢慢的将生活理顺了。日子清苦些,还是能过下去的。看着宝玉痴呆的样子,宝钗不指望宝玉了。只等自己以后有了孩子,将孩子培养成才,也算有了指望。 忽有一日,宝玉突然不见了。宝钗差人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薛蟠却看见,那一日宝玉稍稍有些清明,便回了京城荣国府,在荣国府外徘徊了半天,却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宝玉却没有回到城郊的庄子,而是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径直往前走去。走出京城范围,宝玉遇见了两个人,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跟着他们走了。 薛蟠本想追,却不料他们三人越走越快,薛蟠怎么都追不上,不过瞬间功夫,他已经看不见宝玉的踪影了。 茫茫雪地上,唯余下几行脚印。 薛蟠沿着脚印往前找,却没发现他们三人的踪迹,最后脚印也消失不见,薛蟠无法,只能返回宝钗处。 贾家最后,也不过是落了个四处飘零的结局。 宝钗焦急的四处寻找,将家中的钱财花的差不多,还是寻不到宝玉。 王夫人天天逼宝钗寻人,嫌弃宝钗不中用,嫌弃生活条件不好,天天找茬。宝钗本想一走了之,却发现无处可去。 而且,宝玉虽然走了,却没有和宝钗合离,也没有给宝钗休书。 王夫人坚信宝玉活着,所以宝钗不算寡妇。因此,宝钗想改嫁都不行。 一个女人,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头上顶着两个婆婆。 乡邻见她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又家有薄产,不时的上门欺辱,有想夺财的,有想纳宝钗为妾的,宝钗都一一应付过去。 就这样,宝钗一日日的苦熬着,一日日的憔悴下去。曾经想上青云的女子,被斩断了所有的路,终于被生活折磨的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怨妇。 王夫人虽然年纪大,却老而弥坚,她坚信宝玉还活着,所以自己也要好好活着等宝玉回来,也不端着架子了,慢慢的向泼妇发展。 而邢夫人,因为身为官奴无处可去,在这里,侄儿媳妇待自己还算客气,就一直留了下来。她为了不时的看看着王夫人的笑话,帮衬宝钗几句,倒是和宝钗相处的还行。 宝钗熬了十多年,也没有等回宝玉。终于还是在王夫人之前,病逝了。 宝钗死后,王夫人和邢夫人身为官奴,无法拥有家业。被家仆告发,家业被没收,王夫人和邢夫人重新被官府收押,再卖一次。王夫人在新主人家不堪折辱自尽,邢夫人也不知所踪。 第3章 自宝钗死后,薛蟠就有些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这时间有何意义。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鬼。 鬼都害怕太阳,他的魂体却不怕。而且,如果他是鬼,为何没有黑白无常来抓他,他也从未见过其他鬼。 在这时间飘飘荡荡,无事可做,薛蟠将自己经历过得事情,反复琢磨。 薛家,或者说自己这一房,彻底的断了跟。自己和宝钗,都未留下后人。如果说自己是罪有应得,那么宝钗呢?她做错了什么,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薛蟠想不通,他是呆霸王,脑子笨,想不通。 想他到京城中来了以后,堪称散财童子,仗义疏财,谁要钱,他薛蟠都慷慨相助。薛家的境况每日愈下,他知道,因此,每天去外面结交贵人,抢着付钱买单。 得到的结果,就是被人在背后叫薛大傻子。自己入狱,没有人帮着自己说一句话。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没得过别人的一丝照顾。自己留下的家业,倒是被数不清的人觊觎,包括自己的亲姨娘。 薛蟠想的多了,隐隐有些明白,这一切,都出在“地位”上。 如果自己的地位低,那么自己在别人眼中,无足轻重,即使自己捧着金山银山献上去,也不过是一个冤大头,被人当做薛大傻子。当面称兄道弟,背后嘲笑自己。 如果自己的地位和别人平等,那么自己愿意出钱,才叫做仗义疏财。 如果自己的地位高,自己出钱,就叫做乐善好施了。 自己地位高吗? 他是贾宝玉的表哥,在京城混的圈子基本都是贾宝玉的朋友圈。自己在其他人眼中,估计就是一个荣国公府的穷亲戚罢了。即使自己捧了钱出去,也是一个“穷亲戚”。 士农工商,别人是士,自己是商,不怪别人瞧不起,当自己是冤大头。 即使自己的舅舅是王子腾,自己的姨夫是贾政,可到底,都隔了一层。 贾、史、王、薛,说是四大家族,薛家不过是其他人的钱袋子罢了。 自己的妹妹宝钗,嫁给了自己的亲表弟,亲姨娘是自己的婆婆,还带了大笔的嫁妆,按理说能过上好日子。可惜,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在后宅中煎熬,最后病死。 宝钗向来是个有志向的,一心想上青云,但是却囿于女子的身份,只能凭借他力,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 这个力,可以是她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唯独不能是她自己。 然而,宝钗父亲早逝,哥哥被砍头,丈夫不靠谱,儿子干脆就没有。 宝钗向来冷静自持,却依旧是如此的结局。 薛蟠又想起夏金桂,香菱,宝蟾,包括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他们多困在后宅中,在外面,在家中都依赖自己而活。 薛蟠以前从未想过这些,在家中不过随性而为,在妻妾奴婢中,看上谁了,就给谁一分好脸色。如今想明白,不仅没有感到荣幸,反而觉得有莫大的压力,有些惶恐。 他因杀伤冯渊,而被斩首示众,后来又经历了母亲的死,痛苦难当。 生命,在他眼中,早就不是之前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东西。 如今,薛蟠敬畏生命! 却突然发现,自己后宅的女子,她们的生死荣辱,不过系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他怎么能够不惶恐? 香菱,自己也曾经真心的喜欢过,最后却流产而亡。真的怨夏金桂吗? 不,不是的,其实怨自己。是自己将她放在了妾的位置上,才让她遭遇这一切。 就比如说,贾府获罪,那些爷们的姨娘和通房,不过是和仆从婢女一起发卖。即使是赵姨娘,生了贾环和探春,也是如此。 香菱,从自己收了她那一刻开始,她至多也不过是成为自己的姨娘。即使自己好好的没死,娶一个贤惠的妻子,香菱到老也不过是赵姨娘的样子。在他人眼中,一样的奴才秧子。 自己的一时之念,自己曾经的真心喜欢,带来别人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薛蟠想起自己藏在心中的倩影,林姑娘。薛蟠甚至不敢多想她,感觉自己的妄想,对于她都是亵渎。 薛蟠以为宝玉会好好护着他,可是她却死在贾府的后宅。 薛蟠有时候想,早知道自己磨着母亲,向史老太君求娶她了。 之前他认为,有自己在,她怎么也不至于如此。 如今想想,即使她果真嫁给自己,真的能过得好吗? 薛蟠不敢深思。 这世间,男人苦,苦在功名利禄。女人更苦,苦在身不由已,仰仗他人而活。 薛蟠有些自厌,如果让自己和宝钗换一换,宝钗为男儿,那么薛家,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薛蟠不知自己在这世间,独自飘零,还有何意义。他们都死了,消失的彻彻底底,独留自己,不人不鬼的飘荡着。 一日,薛蟠飘荡到荣国府,一动念,进入府中,来到大观园。 薛蟠近乡情怯,在大观园中飘荡了两日,才来到潇湘馆中。 多年不曾住人,大观园中早已荒草丛生,而潇湘馆更甚,竹子横生枝节,房屋破败,让人看了,就觉凄凉。 薛蟠飘进潇湘馆内,迟迟不敢踏入内室,仿佛只要自己不踏进去,那个少女还在内室或读书,或赏花,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犹豫许久,薛蟠还是穿过墙壁,飘进了内室。只见床铺残旧,桌椅蒙尘,空无一人。 薛蟠早知如此结果,还是免不了心酸难过。 晚上,月华如霜,薛蟠躺在潇湘馆的屋顶之上。如果此刻有酒,适合大醉一场,一醉解千愁。然而,他只是一介魂体,摸不到酒坛,闻不到酒香。 他只能静静的留在此处,悼念那个消逝的人。 突然,薛蟠觉得自己有些眼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喝醉了,他好像看见林姑娘向自己走来,一晃,又不见了。忽然,妹妹宝钗也飘了过来,薛蟠正要迎上前去,宝钗也不见了。随后,各色人物齐齐出现,说说笑笑从自己眼前飘过,薛蟠晃了晃头,正待细看,他们已经远去,消失。 薛蟠恍惚看见自己母亲也在其中,赶忙追了上去,前面却空无一人。 薛蟠有些失落,正待要回潇湘馆,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金光,光芒中出现了许多本书。 其中一本光芒最正最亮,直接飞到薛蟠面前,扉页上红楼梦三字,一闪一闪的发出光芒。 薛蟠伸手刚刚碰到这本书,书突然消失不见,而薛蟠的脑海中却快速的闪过书本的内容。 薛蟠静立了一瞬,却好像经过了很漫长的岁月。 薛蟠在书中,看遍了贾府以及其亲眷的荣华富贵,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和自己的前半生对照,确定书中所写无误。 这是谁将贾府的过往写了下来了吗? 薛蟠这样猜测,却直觉不是。 薛蟠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其他几本书。他先选了一本书,这本书光芒比《红楼梦》光芒稍弱,却比其他几本亮了许多。 这书的扉页上写着《红楼梦续一》。薛蟠伸手碰触,这本书同样消失不见,这本书上写的,和薛蟠作为魂体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荣国府被抄家夺爵,贾家子弟飘零四散。 而自己不知晓的部分,书中也写了。 贾家成年男子流放,多死在流放途中。只有贾琏到达流放地,充了军,在打仗时战死沙场。 而之前,贾宝玉浑浑噩噩,娶薛宝钗时,被王夫人欺骗是娶林姑娘,就拜了堂,成了亲。而真正的林姑娘,在那晚上,听着喜乐,焚烧诗稿,吐血而亡。 薛蟠看到这一幕,心中郁结,憋着一股火,却不知该恨谁! 恨宝玉吗?宝玉享受了贾府所有资源的倾斜,却只知玩乐,在内帏厮混,没有一丝男儿的担当。宝钗和林姑娘,他们的闺誉,都是被宝玉损害的。除了宝玉,他们也无人可嫁。至于史湘云,若不是卫家卫若兰病弱,史湘云的事情也传出去的不多,估计也是嫁不出去的。 恨林姑娘吗?世间男人何其多,为何偏偏爱上这一个没有担当的,还爱的如此之深,深到殒命的地步?可是林姑娘又该恨谁?侯门身似海,荣国公府也一样,林家的家产都被贾府吞没,填在了大观园和元春处。贾家,是不会让林姑娘嫁出去的。除了宝玉,她还能嫁给谁? 恨宝钗吗?恨宝钗不知避嫌。但是但凡有其他选择,宝钗又何必吊在宝玉这颗树上。 恨王夫人?她榨干了林家的价值,就抛弃了林姑娘。又看中薛家的家财,用救薛蟠出狱和嫁给贾宝玉为饵,将薛家家财大半当做宝钗的嫁妆收入贾府。可惜他机关算尽,却被抄家夺爵,最后落了一场空,连儿子都没有保住。宝玉离家,何尝不是和她母子反目呢。 还是恨自己?若非自己无能,守不住家业,又何必去借住贾府,又何必因为要借荣国府的势,而把宝钗搭进去了。 人人可恨,却已经死的死,走的走,俱遭了报应,他还能恨谁? 薛蟠冷静了一下,看向其余的书本。 它们上面的光芒有明有暗,从明到暗,上面的书名分别是《红楼梦续二》、《红楼梦续三》、《红楼梦续四》......一直到《红楼梦续十》。 薛蟠不知这些书中写了些什么,难道是宝玉之后的动向?不过这些续集这么多,难不成写到了宝玉的重孙子?宝玉离开也不过十多年,哪有来什么重孙子呀。 薛蟠想不通,也不多想,直接将手摸向《红楼梦续二》。 《红楼梦续二》却不是接着《红楼梦续一》往下写,而是接着《红楼梦》往下写的。 薛蟠又将《红楼梦续三》到《红楼梦续十》都看了一遍,发现都是接着《红楼梦》往下写的,虽然都是贾家的事情,但是结局却大不相同。 薛蟠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些续集都是什么意思,杜撰吗? 而且,之前的《红楼梦》及《红楼梦续一》将贾家和自己家的生活描写的太过详实,这世间有谁能这么详尽的知道这一切且准确的描绘出来? 薛蟠想着,感觉有些冷,好像有人一直在窥探着自己。 “你好,薛蟠。”一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小女孩出现在薛蟠眼前,她只有拳头大小,背后两只半透明的翅膀,好像两片翻开的书页。 “你是谁?你能看见我吗?”薛蟠惊诧的问。 “我是红楼梦书灵,而你是红楼梦书中的一个人物。”书灵平淡的说道。 薛蟠刹那间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竟然生活在一本书中,自己不过是书中的一个人物。 自己曾经活生生的人生,不过是红楼一梦。 “一本书可以自成一个小世界,只要你是真的,你身边的人都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就是真的。”书灵声音依旧平淡,薛蟠却从中感觉到淡淡的关切。 “既然在书中,我从生到死已经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个世界又怎么可能是真的?”薛蟠反问,心中却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妹妹,香菱,宝玉,林姑娘等等,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不是这样的。”书灵反驳,“同样的红楼梦,却有续一到续十不同结局,你的结局不是书中早就安排好的,而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书灵看着薛蟠迷茫的看着自己,解释道:“你可以将红楼梦这本书,看做是对你们这个世界的一种记载,是你们的种种作为写就了这本书,而不是这本书框定了你们的行为。” 薛蟠想起《红楼梦》中最开始所说的石头记,松了一口气,问道。“那这众多的续集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书灵有些茫然,“可能是记载这个世界的神出了意外,其余的神根据之前的记载,补充的后续,不同的神有不同的理解,因此后续皆不相同。也有可能,这些都是平行世界。” 书灵说完,又接着说道:“不过,正因为后续众多,我才能将你的魂体完全捕捉到,让你独自存于这世界,看清以后的走向。现在,你想不想回到过去,弥补自己的遗憾?” “我当然想!”他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怕有人骗自己,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愿意赌一把,但是薛蟠有些疑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文龙呀!”书灵露出出现以来,第一个笑容。不待薛蟠细问,书灵接着问道:“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我想回到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薛蟠说道。他自幼丧父,对父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听母亲说过,父亲是一个很温柔也很有本事的人,对他们兄妹都非常好。 “不行,我的能力不足,你只能回到这本书有你出现的时间。”书灵有些歉意的说道。 薛蟠有些失望,不过他对父亲记忆不深,很快就抛开了这丝情绪。 既然如此,那么就回到事情的最初,他大错尚未铸成的时候吧。 “那我就回到初见香菱,不,是英莲的时候吧。” 第4章 薛蟠刚刚说完,就见书灵处冒出一阵金光,将自己笼罩在内。金光刺目,薛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爷,我们已经将这小子逮住了,您说怎么办?” 薛蟠突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有些熟悉,便睁开了眼睛。 正午,太阳正好升到半空,阳光晒的人身上有些暖。 薛蟠抬头向太阳看去,浓烈的阳光刺的人眼睛疼,薛蟠抬手遮了遮眼,双目被阳光刺的有些发红,流下泪来。 “爷,您怎么了?”之前的声音又问道,也不等薛蟠回话,直接朝其他小厮喝道:“没看见爷被太阳晒到了吗?快拿伞来,给爷遮着!” 待其他人将伞找到,这人一把将伞抢了过去,殷勤地给薛蟠撑上,挡住阳光,谄媚的叫道:“爷?” 薛蟠将手放下,也没睁眼,直接朝旁边轻踢了一脚,“将伞收了,爷哪有那么娇弱?” “哎呦!”旁边的人夸张的呼了一声痛,连忙将伞收起,絮絮叨叨的念道:“小的不是怕爷您被晒着吗?爷,您现在好点了吗?这小子已经被咱逮着了,不怕他反了天,要不然咱先回去歇着?” 薛蟠方才睁开眼,向他看了一眼,果然是福儿。 不过这福儿,比自己最后见到的福儿,年轻了很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薛蟠眼一热,差点流下泪来,好悬给忍住了。 薛蟠看着面前被一根麻绳捆着的人,看着陌生,仔细想了想,全无半点印象。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香菱的“爹”,那个拐子。 薛蟠迫不及待想回家去,看看母亲和妹妹,却又有些近乡情怯,迈不动脚步。 薛蟠看了拐子一眼,还是决定先把这事解决好再说,以免又生波折。 “先不忙回家,将这人押送官府,请官老爷给咱断一断案子!福儿,带路!”薛蟠说着,带着一群仆从,拉着拐子,浩浩荡荡的向官衙走去。 到了官衙,薛蟠有些腿软。 薛蟠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现在自己还没有犯案,是清白的,才勉强撑住了。但是腿还是有些软,只能靠在身边的福儿身上。 “爷?”福儿小声询问,薛蟠给福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福儿看薛蟠有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没有大碍,以为薛蟠刚刚被他们几人捉人的情形吓到了,也不再吱声,只是站得更稳着,让薛蟠靠的更方便些。 薛蟠借机对福儿道:“这人不单单是一女卖两家,还是个拐子,这女孩是他拐卖的,不是他女儿。” 有小厮去敲了登闻鼓,不一会儿知府刘弘大人带着一帮衙役已经上了堂。 前一世,这应天府知府将自己打死冯渊的案件拖了一年都未定案。在自己家的权势威压之下,能做到如此地步,虽然不算是个清官,还算有些良知,不是个草菅人命的官员。 薛蟠和福儿拖着拐子进入公堂之中,其余小厮就在门外候着。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知府刘大人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大堂左右两边的衙役使劲用手中的水火棍捣在地面上,口中喝道“威--武--!” 薛蟠双腿颤了颤,也不强撑,直接跪倒在地上。 薛蟠用手狠狠的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外侧,疼的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到底稳住了,面上强装镇定。 福儿松开拐子,跪在薛蟠身侧后方,他身为薛家世仆,并不怕官,直接开口回禀。 “大人,小人是薛家仆从福儿,这位是小人的主子,现任薛家当家人薛蟠。”福儿说完后,抬头看刘知府的反应,看见刘知府有些惊讶,知道刘知府明白自己是何许人,才指着地上被绑着的人,说道:“这被缚者,是一个拐子!他自称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一岁,要卖给我家公子为婢女。我家公子看那女孩可怜,也同意了,已经给了银子。本来公平买卖,合情合理,但是突然有一家人跑了出来,说这个拐子将女儿也卖给了他家!因此,我家公子详细的问了那个女孩的情况,方才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个女孩的父亲,原来是一个拐子!我家公子去寻这拐子,才发现,他欲卷了两家的银子,逃往别处。因此,将这拐子捉来。如今,我家公子来状告这个拐子,其一,拐卖人口,其二,一人卖两家,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薛蟠看了委顿在地上的人一眼,果然,这人就是那个拐子。 “堂下那人,你姓甚名谁,他说的可对?”刘知府对着拐子问道。 拐子挨了一顿打,对薛蟠那是又恨又怕。自己的女儿雪萍如今在薛蟠手中,自己不是她的亲爹,这个不容抵赖。但是承认自己是拐子,那就是大罪。 他脑子转的也快,“大人,小人叫杨四旺,的确不是雪萍的亲爹,不过也不是拐子呀大人。小人膝下无子,本想养个女儿,以后招赘个女婿,为自己养老送终,就从别人手中买了雪萍。后来,这生活不下去了,才将女儿卖了,望大人明察。”杨四旺不住口的叫冤。 原来香菱在拐子手里的时候,名字是雪萍呀!薛蟠暗思。 萍,没有根,流落到哪就是哪,雪天的浮萍,更是几乎活不下去。 从英莲到雪萍,从香菱再到秋菱,她这一生,名字变来变去,可变换的何止是名字?还有她的人生。 而她人生的一部分苦难,是自己给予的。 这一刻,薛蟠突然对香菱,很心疼。对自己,很自责。 薛蟠想这么多,不顾是一瞬间,只听见旁边传来福儿的声音。 “既然想当做女儿养,那么你平日就非打即骂的?”福儿嘲讽的说道。 “我养女儿,想怎样养,就怎么养呀。”杨四旺无赖的说道。 “你,你……”福儿被堵得哑口无言,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薛蟠瞪着杨四旺,眼中几乎冒出火来!为香菱,也为自己。 如果不是这拐子一女两卖,上一世自己何至于打死冯渊,惹上人命官司,最后被砍头? 如果自己不死,那么自己母亲和妹妹怎么落到那个地步! 这拐子,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薛蟠不迁怒香菱,已经算是好脾气,对杨四旺却是恨极了。 薛蟠蹦起来,照着杨四旺身上,就踹了两脚,将他踹翻在地。 大堂上顿时一片混乱。 两边的衙役将他拦住,他才停下来,重新跪了下来。 “大胆,再敢咆哮公堂,将你一起压下去治罪!”刘大人在堂上一敲惊堂木,威严的说道。 薛蟠跪在地上,有些后怕,冷汗都出来了。 薛蟠告诫自己,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难道你还想重复上一世的道路吗! 现在自己要想个法子,第一是惩治了这个可恶的拐子,第二是将香菱抢到手中。 他和冯渊两家争香菱,不出意外,应该是自己能得到香菱。不过,这样的作为难免显得薛家仗势欺人。薛蟠并不想留下这样的把柄。 这一世,薛蟠并不打算纳了香菱。 女儿皆苦,他负担不起香菱的人生,因此,不打算招惹她。 这一世,他打算尽全力搏一搏,看能不能娶到自己真心钦慕的女子。所以,在她嫁人之前,薛蟠想,自己应该不会有别人了。 但是将香菱让给冯渊,薛蟠不愿意。 薛蟠纵然不打算纳香菱,但是上一世自己毕竟真心喜欢过她,如今虽然没有了男女之情,但是多年相处,他对香菱还是有感情的。他希望香菱能和自己妹妹一样,以后找一个好的归宿,能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嫁人为妻。 而冯渊不是良配! 冯渊家中只有薄产,这先不说,他还酷爱男风,很难说对于香菱是什么想法。 冯渊如今都十八、九岁了,香菱才十一岁!上一世,自己抢了香菱,也是让她在妹妹处做了好几年的丫鬟,等她及笄后才收房的。 而且冯渊抢香菱,是要纳香菱当妾!薛蟠为了香菱,都不打算纳香菱当妾,哪肯让别人纳她为妾! 综上所述,冯渊家穷,爱男风,恋童,让香菱做妾,而且不经打! 无论那一条,薛蟠都不会将香菱让给冯渊。 那么,就要想个法子,合情合理的,抢到香菱。 冯渊的这些缺点,都不是合情合理的理由。别人听了,只会说一声,男人嘛,很正常!自己非要拿这些缺点去抢香菱,只会让人觉得自己霸道。 刘知府已经着人去传唤冯渊和香菱了,自己如果能在冯渊来之前,找出理由,搞定刘知府,那么,自然有刘知府说服冯渊,省的自己和冯渊纠缠。 薛蟠将《红楼梦》书中,香菱之前的经历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发现一个自己可以利用的理由。 薛蟠想通后,郑重的给刘大人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大人,草民刚刚有些一时冒犯,已经知道错了。不过草民有事要禀报!” “小公子有话请说?”刘大人想起这是薛家的公子,回想自己刚刚也有些太严厉了,就亲切的问道。 “大人,关于被杨四旺拐卖的那个女孩雪萍,草民有话要说。”薛蟠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草民所料不差,这女孩,应是草民通家之好的女儿,是我的世妹。我那妹妹,是我那伯父的独生女儿,从小也是娇养长大,不料五岁那年花灯节被人拐去,草民家中当时也帮着寻了一阵,却遍寻不着,这才作罢。我那伯父思女成疾,病了一场,差点丢了命,后来出了家,我那伯母至今还在盼着我妹妹有一日能够归来!至于我那妹妹眉心中原有一个胭脂记,米粒大小。恰巧这雪萍的眉心处也有这么一个胭脂记!且年龄也合得上,不过是她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为了我那妹妹的名节,草民才想着,先不声张,悄悄将雪萍先买下来,寻到我那妹妹的母亲,让她来认认,如果雪萍真的是我那可怜的妹妹,也算是了了我伯父伯母的一桩心愿。谁知,这拐子竟做出一女卖两家的事情来!往日对雪萍也不好,经常打骂,草民心中可怜我那妹妹,一时义愤,才对他动手。”薛蟠颇有些愤恨的说道。 “竟还有这种事?”刘大人惊讶的问道。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薛蟠神情真挚的望着刘大人,“我那伯父的姓名和所住地址,草民惧都知道,为了我那妹妹的名节,在大堂不便说出,草民可以写下了,呈给大人,供大人查证!” 第5章 刘大人让衙役给薛蟠搬了桌椅,拿了纸笔,薛蟠便按照《红楼梦》,将甄英莲的父母亲人的情况一一写下,呈交给刘大人。 刘大人听薛蟠一席话,对薛蟠芥蒂全消,在心中暗赞薛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想必文采也是斐然。 谁知收到薛蟠写的状纸,不过是横铺直叙的大白话,写明了他那通家之好的情况,包括姓名住址,搬到何地等等,一点做文章的文采都没有。 这也就罢了,那字迹,简直像狗爬似的。其中几个字,更是明显缺了笔画。 刘大人看着,感觉伤眼睛,不由皱了皱眉。 刘大人对薛蟠有了些许好感,不由提点道:“薛小公子,你这字?” 薛蟠听闻刘大人这样问,谈论的是私事,不由连忙起身说道:“刘大人客气,称呼小民薛蟠即可。”又有些赧然的说道:“小民之前顽劣,荒废了学业,已经打算以后好好读书!” “哦,如此说来,你以后打算走科举这条路了?”刘大人感兴趣的问道。 “这,说科举为时尚早,小民有自知之明,如今的水平万万不能。不过读书是为了明理,明理是为了修身,修身是为了做人,无论以后参不参加科举,小民都会多读书的。”(注1) “好,说的好!”刘大人右手抚摸胡须,赞道。 刘大人看着堂下站立的少年,身材颀长,相貌堂堂,英姿勃勃,神态不卑不亢,双目炯炯有神,品格端方,举止有度。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却没有一般少年人的轻薄浮躁,反而看着踏实稳重。 好一个少年郎! “薛小公子,秉性纯良,本官痴长你许多,叫你一声贤侄,不知可否?”刘大人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问道。 “承蒙大人看的起,小侄求之不得!”薛蟠拱手行礼道。 “好,好。”刘大人朗笑两声,“怎么还叫大人,唤我一声叔叔就可。” “叔叔!”薛蟠打蛇随棍上,连忙叫道。 “贤侄,不知你可有字?”刘大人问道。 “父亲已经给小侄取了字,字为文龙。”薛蟠想到自己的字,不由心酸,父亲给自己取这个字,一定是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可自己上一世,字都认不全,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好字!”刘大人又赞一声,才接着皱眉说道,“不过你写的字,却不怎么好呀。” “侄儿的字确实拿不出手,之后肯定好好练字。”薛蟠搔了搔头,有些赧然的说道。 刘大人越看这字,越不顺眼,“回头你到我的府中,我那还有几本字帖,我拿给你,你好好练练。字如其人,字,必须练!”刘大人喜爱薛蟠,直接拿出做叔叔的样子,教导道。 “是,谢谢叔叔!”薛蟠心中有些苦,但是面上带笑的回道。 两人刚刚说完,有衙役报告说,已经将冯渊和雪萍带来。 将雪萍传了进来,刘大人仔细打量,确实见雪萍眉心一点红痣。问雪萍情况,雪萍也说,杨四旺不是她的亲爹,不记得亲爹是谁了。所说与薛蟠所说一致。 刘大人将冯渊传了进来。 这冯渊十八、九岁,身材消瘦,有些病弱,双目下面一片青黑,刘大人看着便有些不喜。 如果这雪萍真如薛蟠所说,的确不能判给冯渊,这不是把一个好好的女孩糟蹋了嘛。 “堂下之人,可是冯渊?”刘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 “小民正是冯渊。”冯渊原本在家中安坐,突然被衙役传唤到知府衙门,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心中害怕,因此战战兢兢的答道。 “冯渊,眼前这几人,你可认识!”刘大人对比了一下堂下的薛蟠与冯渊,对冯渊愈加不喜。 冯渊仔细辨别了一下,忙道:“认识。”指着地上被捆着的中年人,说道:“这人前两日当街卖女,就是她,”冯渊又指了指雪萍,“小民买了这女子,已经交付了银钱,说好明日小民上门纳这女子为妾。” “你可知,这人是拐子,这女子是他拐卖而来?如今这女子的亲朋已经找来!”刘大人肃声问道。 “这,这,这小民不知!”冯渊连忙喊起了冤枉。 “念你不知,此罪暂时按下,不过这雪萍就不能交给你了。”刘大人说道。 “是,是,谢谢大人!”冯渊唯唯诺诺的答应。 “你将和拐子签的契书拿来。”刘大人吩咐。 冯渊连忙将契书交给衙役,呈了上去。 “大人,既然雪萍是我妹妹,那么,我将冯渊买雪萍的钱,还给他,省的有人说我薛家欺人。”薛蟠站在堂下,正气凌然的说道。 “好,薛公子有心。”刘大人赞了一句。 薛蟠让福儿将银子如数还给冯渊,并让冯渊写下契书,说明雪萍往后和他无丝毫关系,薛蟠将契书收了起来。 冯渊写契书时,数次目中含泪,望着雪萍,似有不舍。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未说,将契书写好,交给了福儿。 “杨四旺,一女两卖,此事你可认罪?”刘大人见雪萍的后续处置好,一拍惊堂木,对着拐子喝道! “小人认罪!”薛蟠和冯渊都有杨四旺亲手画押的契书,此事杨四旺无法抵赖,只能认罪。 刘大人将杨四旺收监,让冯渊出去后,才对薛蟠说道:“贤侄,这雪萍可以让你先带回去,不过这事情还要查办,最近你要配合查案。” “好的,叔叔。”薛蟠答应的很干脆,“这杨四旺,叔叔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是拐子,那么一定有同伙,他先羁押着,我这边派几个差役顺着他的路线一路查过去,一定能查出马脚!”刘大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敢在我的辖区惹事,在公堂上还不老实,本官会叫他知道什么是律,什么是法!” 薛蟠看着新认的叔叔官威十足,不由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自己和香菱的父母,着实没有什么交情,香菱丢的那年,薛家并没有派人去找过,以后会不会被查出来呀?薛蟠心中有些没底。 看来回家后,要好好安排安排。 不过想想《红楼梦》书上写明,明年就是贾雨村任应天府知府,不知道自己这叔叔是调任了还是出事了。 退堂后,薛蟠带着香菱回家。 薛蟠将香菱交给自己的大丫鬟春兰,“这是我的一个世交的妹妹,你好好照顾,先带她去沐浴,在找个大夫看看身体情况,检查完,你带她去找大姑娘,让大姑娘在她的院子附近,给安排个院子住。” 薛蟠交代完,就迫不及待的去找母亲。 薛蟠站在母亲的房门外面,一时有些踟蹰,不敢进屋。他听见母亲、妹妹和嬷嬷说话,不过是几句家长里短。 薛蟠倚在门边墙上,静静的听着,不时的想着母亲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妹妹是不是又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想着,不由嘴角上扬,露出微笑。 莺儿掀帘子出来,看见薛蟠站在门口,吓了一跳,手中的铁盘子没拿稳掉了地上,发出一声好大响声,屋里的说话声一时停了。 莺儿稳了稳神后,不由问道:“大爷,您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哎,大爷您怎么还哭了?” 薛蟠瞪了莺儿一眼,抹了把脸,掀开门帘子,进入屋内。 莺儿颇有些莫名其妙,呆了一下,将盘子捡了起来,去做事情了。 薛蟠进门后,一眼就看见母亲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正拿着针线。 薛蟠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眼泪刷刷的往下流。他猛走几步,跪在母亲的膝盖前,将头埋在母亲的怀中,呜咽出声:“妈妈,孩儿回来了。” 薛太太突然有些恍惚,明明早上薛蟠出门前还给自己请过安,却好像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她好像盼着这一幕,盼了好多年。 薛太太缓过神来,用手摩擦这薛蟠的头发,关切的问道:“我儿,出了何事?给妈妈说,妈妈帮你解决!” “妈妈,无事,我只是想妈妈了。”薛蟠头也不抬,嗡嗡的回答声从薛太太怀中传出。 薛太太似有所感,也不再问了,只是用手不停的摩擦着薛蟠的身子。 薛蟠今日刚刚从上一世回来,先去衙门了结了冯渊的事情,本来就有些心力交瘁,如今见了自己母亲,哭了一场,直接在母亲的怀中睡了过去。 薛太太看着薛蟠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流下泪来。宝钗在旁边,陪着母亲和哥哥哭了一场。 薛太太搂着薛蟠半天,待心情平复了,看薛蟠睡熟了,不由莞尔。她让人将福儿叫了进来,帮忙搀扶薛蟠,就让薛蟠睡在自己屋内贵妃榻上,盖上薄被。 将薛蟠安置好,几人一起去了外厅。 “福儿,说,你们今日出去,遇见了什么事情,蟠儿为何这样?”薛太太严声拷问福儿。 “太太,是这样的……”福儿口才好,将大堂上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这孩子,从哪又冒出一个通家之好来。这孩子就是太心善。”薛太太笑了一声,又问福儿,“蟠儿写的那姑娘的父母情况,你可见了?” “见了,他们最开始住在姑苏。”福儿是薛蟠的书童,也认字的,听太太问,忙把甄士隐的情况说了一遍。 “姓甄呀,说不得,真的是老亲呢。”薛太太若有所思。 薛太太吩咐福儿将管家许升叫过来。 ※※※※※※※※※※※※※※※※※※※※ 注1:读书是为了明理,明理是为了修身,修身是为了做人。引申自:读书为明理,明理为修身,修身即为做人。引用自网络,链接:/a/162700752_488913。引申自《曾国藩家书》。 第6章 “太太,你叫小的来,有什么事情吩咐?”许升规规矩矩的站在薛太太面前,问道。 薛太太挥手让身边的丫鬟都下去,大丫鬟吉祥在门帘边上守着,屋内只留了宝钗。 “昨日,蟠儿买了个丫鬟,这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可是那丫鬟有什么不妥?”许升问。 “这丫鬟呀,倒不是不妥当。”薛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升一眼,方才继续说道,“这丫头不是普通女孩,本是我薛家通家之好的女孩,她父亲甄老爷和咱家老爷也认识。她呀,在眉心中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胭脂记。六年前,她当时不过五岁,住在姑苏葫芦庙旁边,在花灯节那天丢了,咱们知道消息后,还派人找了一阵呢。你想想,是不是有这么回事?”薛太太问道。 “啊,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和许迁一起各带了几个人,寻了好久,都没有寻到音信。现在是找到甄姑娘了吗?谢天谢地,那真是太好了!”许升茫然了一瞬,心领神会,立马欢喜的接着薛太太的话说了下去。 “现在这女孩虽然八、九不离十,就是甄姑娘,不过她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因此,你安排人走一趟,去将甄姑娘的母亲接过来,让她认认人。哎,这甄姑娘也是可怜,父亲出家了,不知所踪,就余下一个母亲,在娘家生活,我自然是盼着,甄姑娘母女早日团聚的。”薛太太说着,念了一声佛。 “太太真真是菩萨心肠。”许升赞了一声。 “福儿,你去和许总管将甄姑娘的情况好好交代一下,也好让许总管早点安排人出发。”薛太太转头对福儿说道。 “好的,太太。”福儿应声。 “没有别的事情,小的先下去了?”许升问道。 “辛苦许总管了,你去账上支五十两银子,当做这次的花销,不够的,等回头,再给你补上。”薛太太笑着说道,“好了,你们忙去吧。” 许升和福儿一起下去。 到了许升的房屋中,四下无人,许升直接问福儿:“小爷哎,你好好给咱说说,这甄姑娘是个怎么的说法?怎么还牵扯到那么多年前的拐卖?” 福儿明白,薛太太让自己跟过来,就是要自己将详细的情况给许总管交代清楚,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许总管给自家爷擦屁股已经很习惯了,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他就不时的给薛蟠收拾首尾。不过那都是一些不爱读书,旷课打架之类的事情,像今日这般的大事是没有的。 “怎么还牵连到官府中人了,不过,爷能和知府大人结交,不愧是薛家的当家!”许升与有荣焉的说,“如此说来,咱这边的动作要快。” 许升问福儿要了甄姑娘的家人信息后,就开始安排。 许升将二管家许迁和自己手底下得用的,在薛府做事超过六年的老人叫来,总共叫来了十个,吩咐道:“如果有官差问话,就说六年前元宵节后,曾带人找过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小丫头眉心有个红痣,后来没有找到。皮都紧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知道吧!”许升的厉眼往下一扫,几人个个都噤若寒蝉。 “行了,没什么大事,都警醒一点就行。你们几人每人领二两银子,这一段时间都辛苦了。”许升缓和了语气说道,接着又警告道:“这银子拿回去花用可以,不过这一月内不准喝酒!” “是的,许爷爷,小的不敢误了差事。”其中一个仆从忙笑着应道。 “都下去吧。”许升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等人都走了,许升才对弟弟许迁将事情都说了。 “现在你带人快马加鞭去大如州将甄姑娘的母亲封氏接来,就说找到她的女儿了。”许升说着,又摇了摇头,“如此不妥。官府如果找过去,扑了一个空,岂不是不美?我们薛家将人接过来,万一官老爷不认这证据,也不好。”思量了片刻道,“这样,你尽快赶过去,将甄姑娘的事情说了,再给甄太太讲一下咱们老爷之前和甄家老爷的交情,然后拖延几日,看看有没有官府中人过去,有的话,就和他们一起回来。如果没有,你就从官道上走,慢慢的往回走。如果甄太太不愿和你回来,也不用勉强,你将事情讲清楚,给她留点银子就行。” 许迁听完,立马就带着人,日夜兼程,向大如州而去。 不说许升许迁,单说薛太太。 薛太太在许升走后,吩咐大丫鬟吉祥,“你去蟠儿那里,看看他对甄姑娘是怎么安排的。如果甄姑娘无事,你好好的将她带过来,让我瞧瞧。” 宝钗看母亲将事情都处理完了,坐在母亲的身旁问道:“妈妈,这甄姐姐?” “你哥哥这孽障,这是不知道从哪里惹回来的债!”薛太太叹息一声,“我说不得替他描补描补。不过他在刘知府面前,说这甄姑娘是咱家的通家之好,那么必然不可委屈了甄姑娘,以后,要你多多照顾了。” 听母亲一说,宝钗就明白,这所谓的通家之好,不过是子虚乌有,估计是哥哥看上了这甄姑娘。不过哥哥的房中事,她做妹妹的,也没有插话的余地,只是对这“甄姑娘”有些好奇,想见见。 “妈妈放心。”宝钗应道。 吉祥到薛蟠院中,找到春兰。此时春兰已经带着雪萍沐浴更衣完毕,大夫正在为雪萍诊脉。 “这位姑娘,没有别的病症,不过是心情郁结,近日有些惊吓,我开两剂安神汤,喝了就好了。”大夫说道,就去写了药方。 春兰安排小厮跟着大夫去医馆拿药,听吉祥说了来意,对雪萍说道:“甄姑娘,太太想见你,请你跟我来。” 薛太太见到雪萍,眼前一亮,不愧是能让自己儿子闹到衙门的女子,长得果然不一般。美丽袅娜,还有一股娇弱之态。眉间一点胭脂记,仿佛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下凡。 薛太太看雪萍站的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挥手说道:“孩子你近前来。” 薛太太待雪萍走到自己面前,一把握住雪萍的手,将雪萍拉入怀中搂住,哭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天可怜见,终于让咱们家把你找了回来。” 雪萍有一些局促,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劝道:“太太别哭。” “好,我不哭,我这都是见到你呀,太高兴了。”薛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将雪萍抱到怀里揉搓,“我那儿子,就是个混账东西,但其实心是好的,你不想搭理他,就不用搭理他!既然你是甄家的孩子,就和我自己的骨肉一样。我家老爷和你爹,那真真是亲如兄弟一样。现在我已经派人去接你妈妈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到时你们就可以母女团聚了。你妈妈看见你,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爹爹?妈妈?”雪萍小声的问道,仿佛自语。 她想起来在薛家,大家都称呼自己甄姑娘。自己不敢反驳,只能诺诺的应着。而之前在公堂之上,知府大人说自己的亲朋找过来了,说的就是薛家吗?已经去接爹爹妈妈了吗?之前自己也是有爹爹妈妈的,不过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亲爹亲妈,他们平时除了教训就是打骂,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件货物。如今找过来的是自己的亲爹爹妈妈吗? 想着这些,雪萍的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薛太太看雪萍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就说道:“你本名姓甄,名英莲,今年十一岁。你父亲本是姑苏一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你母亲是你父亲的嫡妻封氏。你是五岁那年元霄佳节,仆人带你去看花灯,不慎将你丢失,才使你被拐子的拐卖,直到如今才会找了回来。你父母这么多年一直在寻你,后来遍寻不着,你父亲就出家了,只余你母亲一人住在你外祖家,你母亲也甚是思念你。我已经派人去接你母亲了。” “甄英莲?甄英莲?我活到如今,才知自己姓甄,才知自己的出处,才知自己不是被父母抛弃之人,才知还有父母亲人一直寻我,爱我,牵挂着我,甚至不久之后,就能与亲生母亲团聚。”雪萍挣开薛太太的怀抱,跪伏于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道:“甄英莲这一生,自此刻起,也算圆满。太太的恩情,英莲此生做牛做马都无法报答!” 薛太太看着这样的英莲,心中不禁一酸,忙将英莲扶了起来说:“放心,以后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就把这当成你的家。” 薛太太也不问春兰,薛蟠对于英莲的安排。 如果薛蟠将英莲安排到自己房中,英莲听见了会尴尬,而且,此刻她是绝对不许的。 薛太太直接拉过旁边陪着掉眼泪的宝钗,对英莲说道:“这是我的女儿宝钗,跟你同岁,你先住在她的院子中,以后你就同她一起。” ※※※※※※※※※※※※※※※※※※※※ 1、本书遵循的时间线:以宝玉出生为红楼元年,红楼三年,香菱被拐,当时五岁。红楼九年,香菱被卖,薛蟠打死冯渊,香菱十一岁。红楼十年,贾雨村葫芦僧判断葫芦案,香菱十二岁。如今,是红楼九年。 2、薛太太虽然宠薛蟠,但是薛太太相公早死,自己带着一个年幼的儿子和女儿,能守着家业,将薛家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中,虽然有自己娘家的靠山,但是自己能力还是有的,可能不会做生意,但是管家的能力不差。薛太太到贾府以后处处示弱,一是因为薛家要依靠贾家,二是因为她毕竟是客人,不能反客为主。 3、薛太太对薛蟠的宠,不单单是溺爱,应该还有给薛蟠兜底和擦屁股。 4、书中称呼薛姨妈为奶奶,但是后期薛蟠娶了夏金桂,也称呼为奶奶,称呼薛姨妈为老奶奶,个人觉得很别扭,因为薛家是商家,不是官家,所以不能称呼为夫人,(挺稀罕夫人这个称呼的,)所以私设为太太。 薛蟠重生回来,在心中母亲的称呼还是薛太太,本来在这一章下人称呼应该改成奶奶的,但是改来改去的挺烦的(香菱在不同人眼中名字不同,改了好几遍),而且,这时候称呼薛蟠是大爷/爷,在夫妻配对中,老爷配的是太太,爷配的是奶奶,少爷配的是少奶奶。既然称呼薛蟠为爷了,就称呼薛姨妈为太太了。 5、文中甄英莲的身世部分引用自《红楼梦》。 第7章 薛蟠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身边只有福儿一个陪着。 “太太呢?”薛蟠忙问福儿。 “太太现在在大姑娘院子里,陪着薛姑娘。” 福儿将薛蟠睡着后的事情都讲了一遍,薛蟠听见母亲将所有事情后续都办妥了,不禁苦笑了一声。 上一世,自己混账了半辈子,还没有母亲见识的明白。如今重生了,还得母亲给自己擦屁股。 薛蟠面上苦笑,心中却是暖暖的。能有母亲依靠,感觉真好!不过以后,他不光要依靠母亲,也要成为母亲的依靠。 既然母亲不在,薛蟠不久留,带着福儿回到自己院中。 薛蟠让福儿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薛蟠已经回来了一天,一直处在紧张忙乱的状态,还没有见过书灵。自己如今真的回到了过去,不知道书灵还在不在。 现在终于有时间,薛蟠将《红楼梦》召唤出来。 《红楼梦》散发着温和的白光,出现在薛蟠面前。 “书灵,书灵,你在吗?”薛蟠轻声叫道。 面前的《红楼梦》摊开,如同放置在书桌上,书灵从书页上缓缓现出身形,站在书页之上。 书灵的身影比之前淡了很多。 “书灵,你还好吗?”薛蟠有些担忧。 “我无事,不过送你回到过去,能量消耗的有点多,估计我要休眠一段时间了。”书灵有些疲惫。 “你将我送了回来,让我重新见到母亲和妹妹,可以弥补自己的遗憾,需要我做些什么事情交换吗?”薛蟠有些忐忑。 “不用,你好好做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书灵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语气也变弱许多。 “你怎么了?我要怎么做,才能给你积攒能量,让你醒来?”薛蟠看着书灵,有些惊疑和愧疚。 “红楼一梦,千红一哭,这世间,女子皆苦。如果能让她们拥有更好的人生,我自然就能从中获取能量,不过你不用勉强,随缘就行。”话落,书灵身形消散成光点,落在《红楼梦》书上,《红楼梦》闭合,竖立在薛蟠面前。 “书灵?书灵?”薛蟠又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他不确定书灵是真的休眠了还是消散了。 书灵没有要求薛蟠为重生付出代价,薛蟠将心放下了一半,更加感谢她。 书灵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薛蟠又有些难过。 千红一哭吗? 这其中有些女子,和自己渊源颇深,比如宝钗和香菱,以及林姑娘,自己是一定要改变她们的命运的。 而其他女子,为了书灵,只要有机会,自己也会出手帮一把。 第二日,果然有官差来薛家询问雪萍的事情。 官差直接叫了许总管询问,许总管自然按之前的说法说了一遍。官差没有再提薛家的其他下人询问,直接写了证词,就回去了。 许总管松了一口气,虽然做了好多准备没有用上,不过自己这边这一关是过去了,也不知道许迁那边怎么样了。 刘大人确实安排了人确认薛蟠所说的事情真伪,不过只派了几名普通差役。还分成了三批,一批来薛家,一批去姑苏阊门原葫芦庙处,还有一批去大如州寻封氏。 相对于甄英莲的身世问题,刘大人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查杨四旺的案子。 甄英莲已经被解救了出来,而杨四旺同伙手中,可能还有更多的女孩子,正在受苦受难,这对于刘大人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大多数差役都被刘大人派出去,顺着杨四旺的行走的路线,快速的排查和追捕,最后查出一个拐卖的团伙,经过一番搜捕和打斗,将一行七人的团伙抓捕归案,解救出二十八个女孩。 如今差役忙着审问这些拐卖团伙的的上线和下线,还要将解救出来的女孩子安排好。 这些女孩子年纪都不大,不超过十岁。刘大人安排有经验、态度温和的差役,一一询问她们的家庭情况,看看她们要不要归家。 好多女孩子都和甄英莲一样,记不清自己的家庭情况了,如此,只能从拐子的嘴里审讯出来,然后再联系她们的家人。 这些女孩家人有的将女孩接了回去,有的却不承认有这个孩子,称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 刘大人看着这样的情况很头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这些女孩送到慈幼院去。 府衙这边忙忙乱乱,许迁已经接到甄太太封氏。 甄太太一听找到自己女儿,听见许迁描述的样貌,就说一定是自己的女儿,流下泪来,要跟着许迁一起回薛家。许迁说明自己家老爷和甄老爷是好友,问甄老爷在何处?甄太太表明甄老爷已经出家云游,不知所踪。 许迁暗中松了一口气。 甄太太急切的要和许迁回薛家,许迁费尽心思,拖延了两日,后来实在是没法。他看着甄太太整日涕泪涟涟的有些不忍,就带着甄太太,乘坐着就近买的马车,往金陵而来。 一路磨磨蹭蹭,快到金陵,才遇见两个应天府的官差,许迁一搭话,果然是去寻甄太太的。 许迁忙表明身份,说自己就是薛家的二管家,马车中就是甄太太。官差和甄太太一番对答,让甄太太写了证词,和许迁结伴回金陵。 许迁带着甄太太到了薛家花厅,自去禀报薛太太。 薛太太问起许迁事情的经过,得知甄太太已经见过官差,给出的证词和自己所说的一致,便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你累了好几天,也去歇歇,给你放两天假。”薛太太和蔼的对着许迁说,让许迁下去休息了。 薛太太将英莲唤过来,一起到花厅去见甄太太。 英莲心中激动,更多的是忐忑。 她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甄英莲。即使自己是,自己在拐子手中这么多年,母亲是否还愿意认自己。 英莲走到花厅门口,她看见花厅中有一个身影,风尘仆仆,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英莲暗思,“这就是我娘吗?”一时有些踌躇不敢进去。 好似心有灵犀,甄太太突然转身,眼睛直直的盯着英莲,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快走几步,一把将英莲抱进了怀中:“我的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英莲的眼泪涌了出来,停了会,才试探的用手回抱住甄太太,劝慰道:“您别哭,不要哭了。” “莲儿,你可是怨怪娘?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怪你怨我!”甄太太嘶声哭道。 “你,你真的是我娘?会不会认错了。”英莲有些犹豫的问道。 甄太太放开英莲,仔细端详英莲的面孔,肯定的说道。“不会认错的,你就是我的女儿,和我的女儿长相一模一样!”她将英莲的左袖撸起来,指着英莲左上臂的一颗小红痣,“你看,你这里有一颗红痣!”甄太太将自己的袖子也撸了起来,指着相同的位置,“我这里也有。” “娘,娘,我终于也有娘了!”英莲扑进甄太太怀中,放声大哭,好像要将自己这么多年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甄太太听见英莲叫娘,眼泪刷的一下又流了出来。她抱着英莲,用手一下一下的拍着英莲的后背,虽然流着泪,脸上却露出笑来:“我的苦命的女儿呀,娘终于找到你了,咱娘俩也算苦尽甘来。” 甄太太说着,将英莲脸上的眼泪擦了擦,拉着英莲,转身对着薛太太就是一拜。 “薛太太,您能找到英莲,对我们母女,不啻于再造之恩,我们甄家,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您需要我们做什么,都义不容辞!”甄太太不顾薛太太的阻拦,结结实实的给薛太太磕了三个头,才在薛太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甄太太不傻,虽然薛家口口声声的说自家老爷和薛家已故的薛老爷是至交好友,可是自家老爷出家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薛家。这至交好友,十有八、九,是薛家编的。不过既然薛家找到了自己的女儿英莲,那么这个恩情就是真的,这至交好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此前官差问话,她全是按照许迁所说录得口供。甄太太不知道薛家犯了什么事,惊动到官差。只要找到自己的女儿英莲,她不管薛家犯了什么事情,薛家都是甄家的大恩人。 她这一拜,就是告诉薛太太,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论何事,我力挺您到底! 薛太太看着她们母女相认,心中也酸酸的,却只是看着,没有劝阻。 英莲这孩子,这几天相处,从性格到人品,她着实非常喜欢。 不过有一点,这孩子和宝钗一样,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宝钗还好,不过是一个涉世不深,被家人疼宠的孩子,心中有思量,是好事。英莲却不同,这孩子吃了太多苦,这样憋着,她生怕她憋坏了。 如今英莲能够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纾解了心中的愁闷,不再郁结于心,也是好事。 “妹妹,不用客套,咱们都是自家人。”薛太太将甄太太扶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对有些事情,尽在不言中。 “英莲,你母亲路途遥远的过来,也累了,你带着你母亲去你的院中休息一下。”薛太太对英莲说完,对甄太太笑道:“等晚上,我再给妹妹接风洗尘。” 薛太太让甄家母女回英莲的院子,给她们母女独处的空间。 一是让她们母女倾诉一下她们的感情,第二就是借机让英莲向甄太太解释一下,路上的官差是怎么回事。 从今日的见面可以看出,甄太太是个明白人。 有些话,他们薛家说了,甄太太不一定全信,由英莲将事情经过再说一遍,自然再好不过。 第8章 晚上,在接风宴上,薛太太给甄太太引荐了薛蟠和薛宝钗。 薛太太之前问出薛蟠对英莲无意,心中松了口气。 英莲姓甄,不知道和江南甄家有没有关系。 既然说是薛家通家之好的女儿,那么薛蟠就不能将英莲纳为妾室。 而将英莲作为儿媳娶进门,虽然薛太太喜欢英莲,也不愿意。 薛太太就害怕薛蟠混账起来,非要收了英莲不可,那她真的会非常头疼,幸好薛蟠没有此念。 薛太太对英莲秉性很喜欢,为了防止薛蟠以后改变主意,就亲切的对甄太太说,想收英莲当自己的义女。 甄太太听了英莲之前的经历,心中对薛家很感激,同时也害怕薛蟠会强纳英莲为妾。 这件事,她死都不会同意。 女儿是她从小捧在手中的珍宝,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自然更加珍惜。 以后,她希望女儿可以找一个对她好的夫婿,嫁为正妻。女婿可以不富裕,但必须温柔体贴。 甄太太甚至想过,为了女儿不再受苦,她给女儿招赘的可能性。 可是薛家对他们有恩情,如果薛家对她们直接提出,要纳英莲,她直接拒绝又不妥当。 薛家是皇商,巨富之家。他们甄家老爷出家了,现在就剩她们孤儿寡母,田地也没有多少,想用钱来偿还恩情也做不到。 如果薛家真的要纳英莲,她想来想去,只有一死报答,换得英莲的自由身。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可怜的英莲刚刚认得母亲,就要失去母亲,而母亲又是为了她而死,今生估计都不会幸福了。 甄太太左思右想,左右为难,实在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 如今听薛太太要认自己的女儿当义女,那么英莲就是薛蟠的义妹,甄太太看向薛蟠,见薛蟠并没有反对,也不像对自己女儿有情的,甄太太连忙答应。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她不害怕别人和自己抢着做英莲的母亲,她只怕英莲过不好。英莲能多一个真心对她的母亲,多得一份母爱,她求之不得。 甄太太不由对薛家更加感恩。 薛家要留英莲母女长住,甄太太只觉得麻烦薛家太过,不愿如此,被薛太太说都是自己人,强留了下来。 甄太太想,这样也好。自己娘家都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失踪过,带着孩子回去也不好,毕竟人言可畏。 甄太太打算在金陵城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把自己在娘家的产业都卖掉,在城郊买一块房产,以后搬过去。一来没有人认识自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二来离薛家近便,可以彼此照应。 不提甄太太的打算,这边刘大人将拐卖案子处理完,就打发人来请薛蟠。 薛蟠拜访刘大人,刘大人给了薛蟠很多书贴,薛蟠苦着脸还是接受了。 刘大人告诉薛蟠拐子的判案结果,包括杨四旺在内,其中两人是主犯,被判秋后问斩,其余的人流放岭南。 上一世,明年贾雨村任职应天府知府,薛蟠却不知刘大人的结果如何。他上一世从来不关心这些,《红楼梦》中也没有写明。薛蟠小心翼翼的问刘大人,刘大人告诉他,自己三年期满,可能会平调到其他地方,薛蟠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犯事了就行。 英莲的事情了结后,薛太太要带薛宝钗去京城待选。 今年京城皇家有一次小选,主要选女官,而宝钗符合条件,已经报名了。 薛蟠知道林姑娘现在已经去了京城贾家,心中想去京城一见,但是却不想薛宝钗去待选。 在薛太太的房内,薛蟠将丫鬟嬷嬷全部都撵了出去,语重心长的劝说宝钗:“妹妹,薛家的家业,有哥哥在,哥哥自会担着,将薛家振兴起来,不需要靠你这样牺牲。” “哥哥糊涂,进宫做公主陪读,可以仰祗天颜,怎么算作牺牲?”宝钗反驳。 “呵,你真的当宫中是一个好去处不成?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辈子就没有出来的可能。说的好听,选的是公主、郡主入学陪侍,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说的是女官,在宫中那些主子眼中,不过是奴才罢了。你想想皇帝的年纪,想想宫中妃嫔女官宫女的人数,再想一想三年一选秀,你什么时候能熬出来?贾府的大表姐,十几岁时便已入宫做女史,大表姐的样貌,才艺,家世哪样差了,如今怎么样?不还是一个女史!即使你真的熬出来了,被选为妃子,又有什么好的。在外人眼中是君,但在宫中,不过是妾。即使生了孩子又如何?凭咱的家世,商家的地位,就不要肖想那个位置了。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孩子前往封地,你一辈子困死宫中,母子分离。”薛蟠越说语气越激烈。 宝钗听着,有些意动,但还是忍不住低头垂泪,低声斥道:“哥哥说的都是什么话,天家也是你我能编排的。” 薛太太也呵斥了薛蟠一声:“蟠儿,不可胡说!” 薛蟠看将妹妹说哭了,缓和了语气,接着劝道:“既然入了宫,咱们基本上就没有见面的可能了!你真的舍得我和妈妈?” 宝钗听见,伸手抱着薛太太的手臂,不舍之意更浓。 “你如果入宫是为了咱家的皇商家业,那么大可不必。金陵四大家族,说的好听,我们薛家豪富,其实不过是其他三家的钱袋子。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即使有钱,在官宦眼中,也不过是冤大头,待宰的肥羊。”薛蟠说着这些,痛心疾首,有些不甘,想起上一辈子的遭遇,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薛蟠面向母亲和妹妹,郑重的说道:“妈妈,妹妹,要想恢复祖宗的荣光,走商途是行不通的。皇商竞争大,其中关系复杂,父亲去世后,很多人脉都丢失了。本来我就打算,不做皇商了。咱们一家三口,才能吃多少用多少。把那些不听使唤的大掌柜都裁了,忠心耿耿的留下来,收缩产业。一来,避免有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败了咱们的家业,二来,生意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惹眼,省的有人眼红觊觎。至于我自己,我想走仕途,考科举。” “科举?科举那么苦,蟠儿,你何苦要去受那个罪?”薛太太问道,宝钗也跟着点头。 薛蟠知道,母亲和妹妹不是怕他受苦,只是怕他吃不了苦,半途而废。 薛蟠承诺道:“妹妹,你就信哥哥这一回。哥哥定能护住你和妈妈,等将来,哥哥还要给妈妈挣一个诰命,让大家都称呼她一声薛夫人。至于妹妹,你且好好享受几年闺阁生活,等将来,哥哥会将你堂堂正正,八抬大轿,风光大嫁,十里红妆!” 薛蟠见宝钗脸现红晕,却没有斥责自己,知道妹妹心中也是肯了,只是放不下面子,而且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宝钗心中害羞,不好意思直言罢了。 薛太太也同意了,如果薛蟠能立得起来,宝钗不进宫也无妨。她自然是不希望母女分离的。 薛蟠见如此,为了给母亲和妹妹一个台阶,干脆学着宝玉胡闹道:“妹妹,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入宫,我就出家当和尚去!薛家的家业爱给谁给谁。自己唯一的亲生妹妹都护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哥哥别说了,我不入宫便是。”宝钗终于开口说道,说完,就将头埋在母亲的怀中。 “蟠儿长大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薛太太用手抚着宝钗的后背,一下一下,欣慰的说道。 今日这些话,其实薛蟠已经想了很久。 薛家想要奋起,只有一条路,从商转士。 想做官,恩荫自己别想了。花钱买官,自己也没有门路,即使花大把的钱买了官,也不过是一个虚职,面子上好看。和贾蓉贾琏一样,说是官身,其实都是糊弄外人呢。 正规途径有两种,一种文,一种武。 文官走科举,武官需战功。 走战功之路,贾家和王家,都是军功起家,在军中有一定的势力。自己虽然和王家贾家有亲,却不一定能借用这些势力,那么自己只能在军中苦熬。即使自己能借用这些势力,那样自己就必须依附于贾家和王家。等到最后贾家大树倾覆,薛家还是难免被牵连。结局估计和上一世差不多。 薛蟠又想起自己藏在心中的丽影。 如果自己走武官的路子,如今天下承平已久,武备松懈,自己奋斗一生,估计也不能超过国公府,压不住贾府的史老太君,她可是超一品诰命国公夫人。那么,自己和林姑娘就没有一丝机会。难道重来一辈子,自己依旧要眼睁睁的看她香消玉殒在贾府中吗? 现今文贵武贱,文官处处压制武官一头。 对于自己来讲,要振兴薛家,科举的路子,是最正规,也是最快最没有后患的一条路。 而在这条路上,如果筹谋一番,凭借他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隐秘,娶到林姑娘,也能有一丝机会。最起码,他能努力,让林姑娘不会无声无息的消逝在贾府。 他要走科举,不仅要快,而且成绩不能差。毕竟,林姑娘的父亲是探花郎。 薛蟠想起科举要读书,颇有些头疼。不过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半途而废,必须奋斗到底。自己的科举之路,不仅关乎自己一人,还关乎很多自己在乎的人的性命。 薛家人达成了共识,宝钗不进皇宫。但是薛宝钗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京城之行,不得不去。 薛蟠去辞别刘大人,被刘大人告诫了一番。从刘大人那里,拿了科举需要学习的基本书册名单,薛蟠去书店一一买了,打算在路上就开始用功。 薛太太将英莲母女安置好,带着薛蟠和宝钗,还有管家许升许迁和众多仆人,向京城出发。 第9章 到达京城,正好碰到王家母舅王子腾升官了,做了九省统制,皇上下了圣旨,要他出京都查探边境。如同上一世一样,薛太太提议,到贾家暂住。 薛蟠觉得自己这一世比上一世聪慧许多,上一世好多自己不明白、看不透的事情,这一世自己仔细想想,都能想清楚缘由。 上一世,薛蟠以为母亲要住在贾家,是因为和姨娘的姐妹之情,也是为了有人能够管束自己。确实是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不全是。 更多的原因,应该是借贾府的势力,为薛家的皇商生意做依仗,为自己这个刚刚背上人命的儿子寻找庇护。 后来妹妹待选失败,母亲应该是看中了宝玉。恰好姨娘缺钱,姨娘要补贴元春,贾府亏空严重,为了从母亲手中拿到钱财,姨娘一定和母亲承诺了宝玉和宝钗的婚事,母亲才会一日日的住在贾府。 上一世,他们就是借住贾家,最后将宝钗陷了进去,误了名声,才不好嫁人,只能嫁给宝玉,最后将整个薛家的产业都赔了进去,宝钗最后也被磋磨死。 这一次,薛蟠坚决反对住在贾家。 “妈妈,我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是借贾家的势力庇护薛家。不过既然我们薛家已然不打算做皇商,只做普通的商人,那么,仅凭我们和贾家王家的亲戚关系就够了,没有必要非要借住贾家。” 薛蟠将宝钗支了出去,给薛太太解释完,然后又郑重其事的说道:“妈妈,贾家的宝玉不是良配,我不同意将宝钗许给宝玉!” 薛蟠见母亲不语,知道母亲确实有这个心思。他有些着急,必须打消母亲这个心思,他无法说贾家以后会大树倾覆,子弟飘零,只能从宝玉的家世和人品出手。 “宝玉虽然顶着国公府公子的名头,但国公府是他的吗?国公府是他爷爷的,已经传给了他大伯,他大伯降等袭爵被封为了一等将军,而姨爹如今只是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等将来,继承国公府的,也会是宝玉的堂哥,我王家表姐的夫君贾琏,和宝玉一点关系都没有。妈妈,你不要看着现在是姨爹住在荣国府正堂,姨娘掌着荣国府的内务,就觉得荣国府以后是宝玉的。那不过是史老太君的意思,但是老太君干涉不了朝廷的袭爵,这荣国府万万不会从贾赦的手中传到宝玉的手中。史老太君现在年龄已经大了,等她仙去了,一分家,宝玉凭着老太君的疼宠,除了多分点钱财,什么都得不到,而钱财咱们薛家缺吗?到时候,他不过是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幼子。而他的头顶上,还有他哥哥留下的儿子贾兰,那是长子嫡孙,那才是姨爹正正经经的继承人。宝玉本人又不上进,最恶读书,以他母亲和祖母的溺爱程度,也不会让他走武官的路子。他将来有什么前途可言?” 薛蟠说完,看母亲有些犹豫,再接再厉的继续往下说。 “我也遣人打听了,那个宝玉如今只在内帏厮混,最喜欢吃的是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小小年纪,说出喜欢女子,最厌男人的话。他一个男人,身边俱是美貌丫头伺候,可见是个好色的。妈妈,我希望宝钗以后找到的夫婿,能和爹爹一样,一辈子只妈妈一人。” 薛蟠提到薛老爷,薛太太的眼圈有些红,险些落下泪来。如果自家老爷还在,她又何必筹谋这么多。 “宝钗现在还小,才十一岁,咱们家现在是商家,找不到好人家。上赶着去找姨娘,也只会让姨娘瞧不起。你等我几年,只要我能考上举人,我们就能改换门庭,到时,宝钗的婚嫁自然就容易的多。到时我找个书院去读书,书院中都是举子。我在当中给宝钗寻个好的,岂不是比宝玉强上百倍。” “罢了,都听你的。”薛太太有些意兴阑珊。 “妈妈,你怎么了?可是儿子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薛蟠跪在母亲的面前,慌张的说道。 “妈妈很欣慰,你长大了,只是觉得自己不中用了,让我静一下就好了。”薛太太说道,挥挥手让薛蟠先出去。薛蟠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薛太太听薛蟠说的话,确实很欣慰,蟠儿长大了,可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以前蟠儿的事情,都是她做决定,如今一件两件的都被蟠儿驳回来了,而且还是有理有据的,她不可避免得感觉到失落,也有些疑惑。 薛太太将最近的事情想了一遍。薛蟠最近的变化,确实有点大。不爱美色了,也不胡闹了,开始上进了,而且说起话来,有理有据,一套一套的。英莲的父母亲的事情,蟠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毕竟英莲自己都不清楚。而且蟠儿对贾家的事情,知道的也太清楚了。 薛太太将这些疑惑按捺在心中。 薛家到达京城,没有惊动王家和薛家,直接回京城的薛家宅院。许迁已经提前带人打扫清理过了。一路奔波,几人都很累,没有多话,收拾完后,就都睡了。 第二日,薛太太带着薛蟠和宝钗去拜访王家,和薛蟠的舅舅舅妈表姐匆匆忙忙的见了一面,给他们送上自己带来的金陵土特产,看王子腾忙碌,就辞别归家了。 第三日,薛太太要带他们往贾家去。 路上,在马车中,薛蟠耐不住,终于开口问道:“妈妈,我让人打听,说是贾家姑奶奶的女儿林姑娘如今客居贾府,妈妈给她准备了礼物吗?” “林姑娘?我并未听姐姐提起过,不曾准备,不过没事,你看。”薛太太将自己的手臂放在薛蟠面前,将袖子挽起来,她的手腕上带着三只镯子,一个赤金缠丝的,一个羊脂玉的,还有一个赤金累丝嵌蓝宝石的,一个比一个精致。看薛蟠不懂,薛太太不由得意一笑:“我们出去应酬,难免会有人引荐一些小姑娘,又没有提前准备见面礼,直接从手上的镯子中选一个就可以了,既不失礼,也显得亲近。不然,我没事带着这么多的镯子干嘛?怪累赘的!” 薛蟠不由目瞪口呆。 宝钗看见薛蟠的呆样,不由偷笑,将袖子挽起,手腕上赫然也有三个镯子,虽然没有薛太太的华丽贵重,却更加精致。 “妹妹,你从来不喜欢戴这些,怎么也有?”薛蟠问道,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果然,宝钗回道:“在自己家中,又没有外人,我嫌麻烦,自然不带。出去做客,有时会遇到喜欢的小姐妹,这是互相赠送礼物用的。” 薛蟠一时不知该赞还是该怜,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女人呀女人。” 薛蟠早在金陵,就暗中给林姑娘精心准备了礼物,就打算现在借机给母亲,让母亲代为送出,如今可如何是好? 让薛蟠将礼物收起来,他又有些不甘。本来以为送一个礼物应该十拿九稳,没想到横生波折。 这次去贾家,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林姑娘一面,如果这一次见不到,下一次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重生以来,他一直将林姑娘压在心底,现在离贾家越近,他越是按捺不住。他们之间,不仅仅隔着深宅大院,男女大妨,还曾经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如今,他终于能再一次靠近她,离她越来越近,他迫切的想见她一面。 他一直以为林姑娘在贾府生活的很好,却没有想到她饱受欺凌,最后落得心灰意冷、病死的下场。如今,他只希望,能够看上她一眼,确认她还安好,就足矣。 薛蟠顾不得宝钗还在旁边,直接对薛太太道:“妈妈,我替您给林姑娘准备了礼物。” 薛太太听闻,有些诧异,直接瞪了薛蟠一眼,“不成体统!” 薛蟠猜到薛太太在想什么,即使她猜中自己的心思,自己也万万不能承认,辩解道:“妈妈,林姑娘的父亲林大人当年曾是探花郎,孩儿现在也想走科举这条路,却没有一个引导者。儿子是想着通过林姑娘,看能不能和林大人搭上话,请林大人指导一番。” 薛太太缓和了颜色,“既然如此,你准备了什么,我看看。” 薛蟠知道母亲是答应了,连忙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薛太太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泥人陶人木雕之类,新奇有趣,却不够贵重。 “妈妈,这是林姑娘家乡的土产,想来林姑娘会喜欢的。”薛蟠忙解释。 “你呀!”薛太太用手戳了一下薛蟠的头,然后将自己手上的羊脂玉手镯取了下来,在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将手镯放了进去,大小刚刚好。她将手镯也加在薛蟠准备的礼品中。 “妈妈对我真好。”薛蟠忙坐到薛太太一侧,给母亲轻锤肩膀,舔着脸说道:“妈妈,您看,能不能让我见林姑娘一面,到时我见了林大人好有话说。” 本来薛蟠说给林姑娘带了礼物,薛太太心中就有所猜疑。如今薛蟠说要见林姑娘,薛太太更是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你这个孽障!”薛太太呵斥了薛蟠一声,直接将他的手拂开,头转到另一侧冷着脸不再搭理他。 马车中没有别人,只有他们母子三人,薛蟠也不怕丢人,忙跟着坐到母亲另一侧,学妹妹平时的样子,双手将母亲的的胳膊抱进环中,不时的摇晃着,口中一声声的哀求:“妈妈,妈妈,你就答应我好嘛。” 薛太太任他摇晃,一直到下车,都没有再搭理他。 第10章 马车停在荣国府的侧门,福儿上前去敲门,言说薛家主母带着孩子合家前来拜见。一个门子忙带着他们往花厅而去,另一个去王夫人处通报。还未等他们到达花厅,王夫人已经带着李纨和探春迎了出来,将他们接进大厅。 王夫人和薛太太多年不见,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李纨、探春和宝钗也跟着垂泪,薛蟠看着眼前的王夫人,恨不得伸手撕了她,实在哭不出来,只能用手掩面,将眼睛揉了揉,眼眶发红,应付了过去。 几人整理了一番仪容,王夫人要带薛太太去拜见贾母。 小厮来请薛蟠去前院拜见贾政,薛蟠装出一副腼腆害羞样子,只低头跟在薛太太身后,对小厮的话充耳不闻。 “你这孩子,还不快去!”薛太太使劲拍了拍薛蟠的肩膀,示意薛蟠跟着小厮走,不要胡闹。 “妈妈,我不想跟你分开。”薛蟠说着,险些哭出来,难道这一次他真的见不到林姑娘了吗? 为什么宝玉就能在内帏厮混,和林姑娘、宝钗、史姑娘之间都不避嫌,互相见面,而自己就不行。自己只是想见林姑娘一面,就那么难! “妹妹,你打孩子干嘛?”王夫人拦住薛太太,劝道:“蟠儿还小,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那么多避讳。” 王夫人对薛蟠和蔼的说道:“你既然不愿去前院,和姨娘一起,去拜见老太君,也见见你那兄弟宝玉。” “好的,姨娘。”薛蟠觉得,王夫人如今特别和蔼可亲,跟着王夫人身后向后院走去。 薛太太看着有些无奈,却不好出言阻拦。 到了贾母处,薛蟠一眼就看见那个少女,有些瘦弱,盈盈地站在大堂中。 那一刻,除了她,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那一刻,他多想什么都不顾,上前拉住她的手,带着她逃离这里。他想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一生无忧。 “哥哥,你怎么了?” 宝钗在马车上也听见薛蟠的话,心中有些思量,此刻见薛蟠有些不对劲,急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将薛蟠拉回到现实中来。 薛蟠醒过神来,苦笑。如今他尚没有羽翼,护不得她,而她应该也不希望由他护着。 无论如何,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如此就好。 薛蟠低头,趁机拭去眼角溢出的泪珠,方才抬头重新向她看去。 林姑娘并不是独自一人,她旁边是迎春和惜春,而宝玉也围着她打转,不停地献着殷勤。 薛蟠看见宝玉,心中一团怒火勃发,强忍着按捺了下去。 宝玉啊宝玉,你既然喜欢林姑娘,为什么不好好护着她?你既然喜欢林姑娘,为什么又要招惹宝钗?害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因你而死。 薛蟠暗思,自己想见林姑娘一面,都需要撒娇耍赖才行。宝玉却整日都在后院厮混,天天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 薛蟠一面嫉妒他能和林姑娘日日相见,一面又不耻宝玉的行为。 不要拿宝玉年纪小来开脱,明年他就和袭人初试云雨晴了,这年龄还算小吗? 况且,随着宝玉的年龄渐长,他也没有和住在他家的表姐妹们有过避讳。 如果他将表姐妹们当成亲姐妹们一样来看待,不避讳也成,但不论男女双方都不是这么想的呀。 薛蟠越想越觉得,宝玉的行为无耻,贾家的家风不行。 他上一世也好色,但一般都是上青楼楚馆,讲究个你情我愿。哪像宝玉一样,作贱到自己的亲戚头上。 薛蟠决定,坚决不能让宝钗住进贾家,偶尔来做客,探望一下林姑娘倒是可以。而且,也得想个法子将林姑娘从贾家捞出去。 薛蟠一边想着,一边脚上不停,跟着薛太太一起拜见了老太君,和贾家众人一一见过,将带的礼物俱都分发了。 薛蟠偷瞄到林姑娘将她收到的礼物递给了身边的丫鬟,并未当场打开,心中有些庆幸,也有些失落。 贾家准备了席面,给薛家三人接风。 贾母对王夫人说:“今天你妹妹来做客,你不用伺候了,一起坐吧。” 贾母、王夫人、薛太太等人坐了一桌。薛蟠、宝钗跟着宝玉和林姑娘、三春坐了一桌。 确认林姑娘好好的,薛蟠克制住自己,就不再往林姑娘那处看,以免给林姑娘带来麻烦。即使坐了一桌,他也只和宝玉说话。 见薛蟠安安生生的,没有再闹妖,宝钗和薛太太都松了一口气。 薛蟠拿出上辈子吃喝玩乐的本领,给宝玉介绍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将自己一路上见的风土人情绘声绘色的讲给宝玉听,把宝玉吸引的,恨不得将他引为知己。 “宝兄弟,这世间好玩的玩意还多着呢,我现在才经了见了多少,等以后再见到什么好玩的玩意,我就收起来,给你下帖子,到时候咱们一起赏玩。”薛蟠趁机对宝玉邀请。 “好的,薛大哥哥,你给我下帖子,我一定去!”宝玉一口答应。 薛蟠介绍的这些东西,虽然稀奇古怪,但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薛蟠现在对宝玉说的话,除了宝玉在听,大厅中人人都听得见。林姑娘和三春听了,估计会向往,但琏二嫂子和王夫人听了估计会鄙夷自己吧,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可不想在贾家露富,薛蟠要一点一点地将薛家的家业逐渐衰落的印象,传递给贾家,省得被他的好姨娘惦记。 吃过饭,贾母和王夫人都再三留薛太太住在贾府,薛太太推辞再三,终于还是作罢。 待回到薛家,薛太太将宝钗支开,屋中只有她和薛蟠两人,薛太太厉声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薛蟠没有反驳,直通通的跪在地上。 “你要把我气死吗?”薛太太拿了一根藤条,斥道:“林姑娘是什么人家?我们招惹的起吗?你竟敢装疯卖傻!私相授受!你到底想做什么?”薛太太越说越气,想将藤条往薛蟠身上抽,又有些舍不得。 “妈妈,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薛蟠看将母亲气着了,急忙认错。 “说,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薛太太责问。 薛蟠闭口不答。 薛太太想起什么,走到薛蟠身后,将薛蟠后颈上的衣领往下一拉,看到薛蟠背上有一个梅花状的黑色胎记,确认这就是她的孩子,并没有被人调换,心下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怒火也消了一半。 这口气一泄,薛太太有些支撑不住,走到一旁坐在椅子上,只将藤条持在手上,心中思量:今日的的事情不能轻轻揭过,贾府不是薛家,那是国公府!薛蟠平时在金陵自家胡闹,自己可以给他兜住,但是在京都,在贾府还这样闹腾,到时真出了事情,谁能保得住他?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还要给他一个教训才行! 薛太太用手中的藤条指着薛蟠,斥道:“林姑娘的事情,今日当着你妹妹的面我不好明说,现在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你什么时候起了心思?” 薛太太想起之前的疑惑,一并问道:“英莲的父母情况你是如何知道的,还了解的这么清楚详尽?你又是怎么突然间兴起了考科举的念头?你父亲在时,藤条都抽断了两根,也没能让你好好的学习,如今你怎么就愿意潜心向学了?” 薛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可以想出好几种借口敷衍过去,却不想骗自己的母亲。说真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跪伏于地,一言不发。 薛太太心中有些慌,眼前的蟠儿,确实是自己的儿子,却总感觉有些陌生。 薛太太发了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她只能诈一诈他了。 薛太太将藤条扔在旁边桌子上,语气颇有些心灰意冷:“算了,既然你不说,妈妈也没有法子。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你的事情我也不管了,你不要认我这个妈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薛太太本来是为了诈薛蟠才这样说,说着说着却真的有些灰心,不由流下两行泪来。 薛蟠猛的抬起头,膝行两步,跪在薛太太面前。 薛蟠在心中狠骂自己:薛蟠,你上一辈子是个混账玩意,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还是个混账玩意。你重生,就是为了气到母亲吗? 薛蟠看不得母亲如此,况且有些话他憋在心中好长时间了。此刻他顾不得许多,直接脱口而出。 “妈妈,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薛太太一时有些怔楞,有些不反应过来。她很想斥责儿子一声荒谬,却不知为何,心底上已经信了。 薛蟠将这句话说出来后,其余的话很容易就说了出来。 “妈妈,其实我已经过了一世,死后重新回来的。” “蟠儿,你是如何死的?”薛太太一时顾不上其他,直接一把搂住薛蟠,心中惶恐,手微微发抖的问道。 薛蟠心中有些酸涩,站起身来,反手将薛太太抱在怀中,像平时母亲对他那样,用手轻轻的拍着母亲的后背:“妈妈,我已经回来了,那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不要怕,我如今好好的。” 第11章 既然已经开口,索性一次性说个彻底。待薛太太平静下来,薛蟠才开始慢慢述说。 “之前有人和我争夺英莲,我让福儿他们打他,不慎打死了人。当初我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和如今一样来京城送妹妹待选,住进了荣国府。妹妹小选落榜,妈妈和如今一样,看中了宝玉。贾家顶着国公府的名头,看着富贵,其实后继无人,内囊已经空了。元春表姐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往上走一步,搏一搏富贵荣华,需要用钱开路。姨娘就用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吊着妈妈,从妈妈手中大笔拿钱。后来元春被封了贤德妃,可以省亲归家,贾家更是烈火烹油,宝玉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贾家修了省亲别墅,又从薛家拿走了大笔银钱。等省亲别墅修好,贤德妃省亲过后,一道旨意,让家中姐妹住进省亲别墅中,其中包括宝玉和宝钗。当时宝玉的年纪已经大了,和宝钗都住在省亲别墅中,宝钗名声坏了,除了宝玉,也不能嫁给别人。就这样,姨娘一步步的将宝钗,将薛家绑在贾家身上,再也脱离不开。” “至于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整天出去吃喝玩乐,也有搭建人脉的意思。当时我的案子是姨娘处理的,我以为姨娘处理好了,反正没有人来逮捕我,心中很是感激姨娘。后来才知道,当时断案,断了个受害者冤魂出窍,我薛蟠被冤魂勾魂而死。也就是说,我虽然活着,却是个黑户。皇商的名额,怎么可能给一个黑户?再加上父亲去世多年,当年的人脉很多都不能用了,在内务府竞选皇商的时候,咱薛家的皇商采买就丢了,薛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后来我就娶了同样是皇商的夏家女儿,谁知这夏氏是个泼妇。” “后来有人在官府状告,说薛蟠打死了人,明明已经抵命,可却在京城见到了薛蟠这个活人,因此,我又被官府抓了起来。妈妈去求姨娘,那时候贾家虽然在宫中有个娘娘,但是娘娘缺钱,不停的问姨娘要钱。姨娘用打点疏通的名义,一次次从妈妈手里拿钱。姨娘本来以为宝玉成了国舅爷,想给宝玉再找一个好的,一直拖着宝钗不定亲。宝钗年龄大了,坏了名声,也无法嫁给别人,只能一日日蹉跎。” “贾家修了省亲别墅,将钱花的干净。贤德妃除了给贾家表面的荣光,并没有带来实质的利益,没能赏赐宝玉一个爵位,也没有一儿半女,后来在宫中突然病死了。姨娘断了做皇子母家的梦,算是白算计了一场。贤德妃去世后,贾家又看见了宝钗,想让宝玉娶了宝钗。虽然娘娘死了,但是贾家是国公府邸,宝玉也得宠,宝钗无人可嫁,而我当时陷在牢狱中。妈妈为了我和宝钗,同意了,为了让贾家将我捞出来,也为了宝钗以后能过得好一点,将薛家多大半家业都陪嫁了过去。当时英莲怀了我的孩子,却被夏氏磋磨,最后流产而亡,夏氏也逼母亲写了和离书走了。可是我最后还是被判了秋后问斩。” “我苦命的儿!”薛太太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的抱着薛蟠,眼泪刷刷的往外流,将薛蟠前襟的衣服都打湿了。 “妈妈,不哭,我的命不苦。能够重来一辈子,不知道是积攒了多大的福分。能够重新见到你和妹妹,我很知足。上一辈子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都好好的最重要了。” 薛蟠一下一下的拍着母亲的后辈,声音缥缈悠远,毕竟这些事情经历过一遍,如今说起来,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如今回想,再结合《红楼梦》一书,他才明白,这其中的种种算计。 薛蟠等薛太太止住泪,才接着往下说。 “我后来想明白,我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可是,其余人何辜?” “我虽然死了,但是却变成了魂体,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因为我的死伤心过度,缠绵病榻,也跟着去了。宝钗虽然嫁给了宝玉,但是因为宝玉娶宝钗并不情愿,宝钗过得并不好。不过半年多,贾家获罪,抄家夺爵,几个有官职的都流放了,姨娘也被罚为官奴,后来宝玉和宝钗虽然都无罪释放,但宝玉担不起事,最后更是干脆离家出走,一去不回,只留下宝钗守着微薄的家业,还要忍受姨母的磋磨,苦等了宝玉十多年,也没有等回来,最后病死了,当时她还不到三十岁。” “我的宝钗!你姨娘怎会如此?”薛太太又是伤心,又是愤怒,还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当她是亲人,她可不一定当我们是亲人!我们薛家,在她眼中,就是钱袋子。她的眼中,只有她的一双好儿女罢了。不要说我们,我的王家表姐,叫她一声姑妈,嫁给了贾琏。在贾家,他们夫妻两人将自己的亲爹娘都放在一旁,天天奉承伺候她,事事以她为重,结果如何?他们夫妻除了有个大姐儿,再无半个孩子,表姐也伤了身子。哈,我可不相信这里面没有我的好姨娘的手脚,不过是内宅的手段罢了。”薛蟠讥讽地说。不知道是在嘲讽贾琏夫妻,还是自嘲。 “你姨娘天天吃斋念佛,应当不至于……”薛太太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不敢相信,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 “不论如何,贾琏到贾家被夺爵,都未得一子。如果贾琏没有孩子,那么荣国府的爵位,最后会落在谁的头上?我那表姐,看着是个精的,其实再傻不过。”薛蟠说着,竟有些感同身受。 薛太太对自己的姐姐又恨又怒,也有些悲凉。 “不过姨娘也得了报应。女儿死在宫中,不得相见,儿子宁愿离家出走,都不愿见她。长子媳妇带着孙子也和她不亲近,不再来往。宝钗去后,她一个官奴之身,也守不住家产,最后被欺凌致死。” “我姨娘这一辈子,机关算尽,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她为了宝玉的前程,将元春送到宫中做女官,让元春在宫中苦熬至死。她又为了元春的前程,逼宝玉娶了不喜欢的女子,以至于宝玉离家出走,再无音讯。到最后,简直像一个笑话。”薛蟠淡淡的说道。 薛太太听到这里,一阵后怕。薛蟠之前混账,也是守不住家业的样子,她也打了将宝钗送进宫中的主意。如果宝钗真的进宫了,说不定也会走元春的老路。为了宫里的女儿,她估计也会既失去了女儿,也失去儿子,成为一个笑话吧。 不,不会的,蟠儿不是宝玉,他远远要比宝玉孝顺,一定不会如此的。 不,还是不对,她不应该送宝钗进宫,她应该给宝钗找一个好人家。 薛太太今日一天心情起起伏伏,几番惊怒,听了太多的隐秘,现在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时想不明白。 她哭了半天,眼前一团黑雾,头有一些晕。她累极了,如今急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可是手却紧紧抓着薛蟠的手,不愿意放开,仿佛这一放开,这个儿子就永远失去了。 薛蟠心头有些酸涩,也有点无奈。 “妈妈,你好好休息,你放心,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薛蟠安抚母亲,将母亲安置好,自己在脚踏上合衣睡了。 薛太太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薛蟠被砍头,尸首分家;一会儿是宝钗惨死在宫中,口中念道,妈妈你为什么要送我进宫,我好恨;一会儿是宝钗在贾府的后院中病逝,孤苦伶仃;一会儿又是姐姐拿刀要杀蟠儿和宝钗,自己站在前面阻拦,姐姐一刀把自己砍翻在地,继续去追蟠儿和宝钗,她大叫了一声蟠儿,宝钗,快跑! 梦境纷纷乱乱,不得安稳。 半夜薛蟠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蟠儿,惊醒了过来,才发现是母亲梦呓出声。 薛蟠站起身来一看,薛太太已经满脸通红,发了高烧。 薛蟠赶紧去外室,将吉祥如意叫了起来,让她们守着薛太太,自己去外面找大夫。 忙忙乱乱的到了天明,薛太太才退了烧。 薛蟠一直守着薛太太,看薛太太醒了过来,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妈妈,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薛蟠将水端过来,喂母亲喝水。 “蟠儿,蟠儿,你没事,太好了!”薛太太伸手搂住薛蟠,一遍遍的摸着薛蟠的头发和脖颈,确认着眼前就是活生生的薛蟠,确认完后,仓皇的看着四周,“宝钗,宝钗呢?宝钗在哪?” “妈妈,妹妹没事,安安生生得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呢。我没有告诉妹妹您病了,妹妹现在还没过来,我现在就让人叫她。”薛蟠连忙说道,让吉祥现在去将宝钗叫过来。 等宝钗忙忙的过来,薛太太一手薛蟠一手宝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确认他们都好好的,心中才慢慢平定下来。 薛太太心中庆幸。她不禁想到薛蟠昨天说的话,是啊,一家人都在,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其余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说到底,也是身外之物。 宝钗在内室陪着她,伺候汤药,在内室重新添了一个榻子,晚上宝钗就睡在榻子上。 薛蟠一直在外室,一边陪着母亲,一边处理自己的事情,晚上也睡在外室,守着母亲。 主要是薛太太有些惊吓过度,一时见不到他们两人,心中就不安,所以他们索性都住了过来。 薛蟠有些自责,是自己将母亲吓到了。幸好薛太太在床上养了三四天,彻底好了起来,精神没有受多大的影响,薛蟠才心安了一点。 第12章 来京城的第二天,薛蟠和薛太太去王家拜访的时候,已经私下安排人开始做正事。 薛蟠吩咐许升去将薛家各处生意五年以内的账簿取来,再去请几位账房先生。许升是父亲身边的老人,和生意上的几位大掌柜都是熟人。薛老爷在世的时候,就经常代表薛老爷和大掌柜交流。如今薛蟠派他过去,就是因为他能压得住场面,甚至比自己亲自去效果更好。 而许迁,则是被薛蟠安排,去打听这次选侍的章程。许迁是许升的亲弟弟,上一次去接英莲的母亲,被薛蟠发现,许迁灵机巧变,特别善于和人打交道。打听选侍的事情,要和内务府的人打交道,交给许迁正合适。 如今两天过去,许升已经将账簿都拿了回来,分门别类地放在前院,许升正带着十二个账房先生一一核算。这些账房先生一个个都是算账的好手,是许升临时重金请来的,和薛家之前的生意没有一丝关系。薛蟠要求,薛家每一家生意的账簿,都必须经过五位账房先生的单独核算,分别将结果写下来。 其实经过上一世,薛家的生意哪家好,哪家不好,哪家的大掌柜忠心,哪家的中饱私囊,薛蟠大致都知道。他只是有点呆,并不傻,上一世自己也跟着走过货,盘过账,即使当时能被掌柜的糊弄过去,如今也都想清楚了。 自己家的生意,他早就有了盘算,哪家留下,哪家裁撤了,他的心中有数。查账,只是给自己以后的运作,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省得有些小人,借此攻讦薛家。 皇商的生意,他是不准备做了。做皇商生意,牵扯到宫中和内务府的人脉。内务府的那帮子人,简直是喂不饱的,多少钱给进去,就没个底的。 之前母亲想将宝钗送进宫中,也是希望宝钗能帮忙一下薛家的生意,而薛蟠不会将宝钗送到宫中去。 薛家想继续做皇商,一种方法是拿钱砸,结果很大可能就是引来一帮子的吸血鬼,趴在薛家的产业上吸血。他们薛家除了落个皇商的名声,挣的钱都要贴进去。 另一种方法,是像上一世一样,巴结着贾家和江南的甄家。他们家都是有女子在宫中的。元春虽然还没有出头,甄家却是有一个老太妃。贾家和甄家是老亲了,薛家和甄家却没有什么交情。说到底,还是要巴结着贾家。 但是薛蟠却不愿意这么做。上一世已经证明,贾家也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而且贾家不仅没有保住薛家的皇商之位,反而在上面捅了一刀,把自己这个薛家的主事人弄成了黑户。而最后,贾家和甄家都犯了事,败落了。所以,还不如一开始,薛家就和他们保持面子情,生意的事情不掺和在一起。 皇商竞争激烈,其他家都是有权有势,薛家表面上有权有势,但是这些权势也就能唬唬人,实际上都靠不住。所以,薛家还不如趁着这个权势能唬唬人的时候,赶紧抽身后退,不要再去趟这个浑水了。 薛家是凭借木材生意做的皇商,宫中所需的木材不多,其实所谓的皇商,就是薛家掏钱铺路买个名头。 除了木材生意,京城的铺子还有一家当铺,一家杂货铺子和一家药店。 他打算将当铺和杂货铺子关掉。杂货铺子不挣钱,当铺普通的物件也不挣钱,能挣钱的东西,说不得会牵扯到后宅的阴司,还是关掉好。 至于药店,薛蟠想到宝钗和林姑娘的身体都不怎么好,一些好的药材,比如百年的人参,药店都是自己珍藏的,很不好买,薛家的药店还是留着吧,以后给宝钗和林姑娘配药方便。 虽然以后不做皇商,但是这个木材的生意也不能停掉。不仅不能停,还要做大才行。木材铺子要多开几间,在城郊多买几个不同位置的院子,当作仓库。 不过,只一间用薛家的名义,这间店的生意只要维持就好,最好惨淡一点,以免日后被贾家盯上。 其余的要用别人的名义,薛蟠想起了应天府知府,他刚刚认得刘叔叔。他打算其余几间铺子挂在刘叔叔的名下,给刘叔叔三成干股。等回金陵后和刘叔叔商量一下。 这样做,是因为,三年后,贤德妃和其余几位嫔妃就都要省亲。 到那时,几位嫔妃的家人都是铆住了劲地比拼建设省亲别墅,为自己家的娘娘挣面子。单单薛蟠知道的,大观园就花费了一百万两白银还不止。建设大观园,薛家白白地拿出了价值十万两白银的木材,母亲还另外给了五万两白银的银票,结果也没落个好。 这一辈子,为了不得罪贾家,这五万两白银他薛蟠不得不出,不过,他要从卖给贾家的木材中再挣回来。 除了贾家,还有其余几家嫔妃的娘家。 光建省亲别墅这一波生意挣的钱,都够薛家平日里忙很多年了。 薛蟠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钱,还是能挣到手里的。 上一世嫔妃省亲的旨意下得很突然,省亲别墅修得特别急,当时京都只要有好木材,几位娘娘的娘家人都会抢一样的买走,价格也虚高很多。 所以到时,好木材不怕没人要,只怕你没有。 后来从江南运过来的山石和木材,在通州码头就被人直接订走了。 所以,只要他提前将木料屯好,就不怕生意不来。 不仅是木材,还包括布料,山石,花木,只要是建造省亲别墅能用得到的东西,那一段时间都被抢疯了。 薛蟠有些心动,除了木材,其他的东西自己要不要掺一脚。不过最后薛蟠打消了这个念头,木材生意,薛家已经做了好多年,在东北和江南都有自家的山林园子,也有运输和储备木料的工艺方法,这一套东西薛家已经运作了好多年。 而其他行业,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样的坑。每个店铺,身后站的是谁。 如果以后他打算一直经商,倒是可以慢慢接触,但是他以后是打算考科举走仕途的,就没有必要去趟雷了。 更重要的是,这突然冒出省亲这一出,看着理所当然,其实自古以来,能让嫔妃省亲的少之又少,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古怪和算计。 所以薛蟠不打算做太多,免得招人注目。 到时挂着薛家名字的铺子,按正常的店铺存量来囤货,这些估计都要白白填给贾家。 挂着其他家人名字的,就闷声发大财,做完这一波就关门,挣个快钱,免得惹上了什么麻烦。 本朝虽然不禁商人科举,可到底影响不好,所以以后木材行就普普通通做生意就行。 另外,薛蟠打算开一家书店,专门卖四书五经,文房四宝。可以免费让读书人读书,抄书,也收读书人抄的书。 这家店,薛蟠不打算挣钱,就是为了洗洗薛家商家的名声,更好的将薛家拉到士人的圈子中。 而原有的几家店的大掌柜,他一个都不打算留。 木材生意是薛家的支柱,但是木材行的大掌柜最贪。他仗着是父亲时候的老人,倚老卖老,中饱私囊,一点都不给薛蟠面子。 上一世,薛蟠没办法,只能自己亲自去跑,去树园看木材的不同,看木材的种植和长势,看木材的处理,看怎么运输,一趟跟下来,简直要了老命。跟了两年,了解清楚,才将这个大掌柜给裁了,却没有想到回京的路上就遇到了匪徒,幸好有柳湘莲相助,才留得一条命来。 他一直怀疑这匪徒和大掌柜有什么关系,却不能确定。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轻易的饶了大掌柜,吃了我薛家多少,一分不少的要给我吐出来。 至于以后的大掌柜,他属意原来的三掌柜章发。 章发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如今不过二十岁,已经做到了薛家木行的三掌柜,可见能力很强,大掌柜和二掌柜偏偏觉得他没有威胁,虽然没有拿他当心腹,但是也没有特别打压。他平时在木行就像个哑巴,经常一言不发,只埋头干活,但是能搞定大掌柜和二掌柜,章发也是个人才。 上一世薛蟠忍受不了大掌柜和二掌柜在自己面前扯高气扬的样子,心中想将他们裁了,正打算找到替代的人选就动手。薛蟠平日里从来没有留意到章发,章发一直很不起眼,但是等薛蟠想对大掌柜和二掌柜动手的时候,章发突然就显眼了起来。 木材行的一套,从木材的优劣采买,到运输过程的打点,一直到竞争对手,没有章发不清楚的,他将他的能力明明白白地展现在薛蟠面前。薛蟠直接将他提了上来,做了大掌柜。 如今薛蟠才想通,哪里是他突然留意到章发,明明是章发特意在他面前表现的。这份审时度势的功夫,当真了得。在回京路上,薛蟠遇到劫匪,章发替自己挡了一刀,伤了胳膊,从此薛蟠更是将章发视为心腹。 可惜的是薛蟠后来入狱,母亲将产业全部变卖了,也不知后来章发混得怎么样了。不过他料想,以章发的资质,绝对过得不差。 至于当铺和杂货铺的大掌柜,他上一世没有太了解过,不过这两家店都不挣钱,估计不是大掌柜贪了,就是没能力。这一次查账,如果贪的不多,他也不打算追究,辞退了事,这两家店也关门店铺卖出去算了。 药店的大掌柜也要裁了,不过找谁当大掌柜的,还要考察考察。 还有书店的掌柜,也要找一个,最好是会做生意的读书人,能和这些买书的读书人拉上交情。 第13章 薛蟠在母亲屋子的外室,一边守着母亲,一边也没有闲着,抓紧时间学习。如今他只觉得时间紧迫,每一日都不敢浪费。不过有些事情,还有一些交际往来,又不得不做。 薛蟠白天时间读《论语》《孟子》,这里面的文章,他只能看懂一两成,只能先死记硬背下来,他这一世,好像开窍了,记忆力比上一世好了很多。 等到他吃过晚饭,则抽出空来,拿着刘叔叔给的馆阁体的字帖,认字、练字。练字确实能静心,他一边练字,一边还想着自家的生意,以及薛家以后的筹谋。 不过这些都不急,慢慢的去做就行。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宝钗小选的事情,也不知道许迁打听的怎么样了。 这一世,他们来京城比上一次早了好多,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选秀,所以才有机会让薛蟠慢慢筹谋。 虽然上一世宝钗待选失败,从宫中顺利出来,但是现在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薛蟠不想将事情都寄托在上一世的事实上。 万一妹妹这一世待选成功了呢?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他要将这万一的可能彻底掐灭。 薛蟠正想着这些,许迁就回来禀报了。 真不愧是父亲时就得力的二管家,许迁将这次选秀流程查得清楚。 此次选秀分为初选,复选和终选。初选由内务府主事汪岩汪公公负责,评判标准是相貌和体态;复选在皇宫中进行,由尚宫袁宫正负责,需要在宫中住上三日,才出结果;终选由甄太妃负责,她看中的就能留下,看不中就剔出去,选择的标准未知。 上一世,宝钗是复选的时候落选的。 薛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将王夫人想的过于不堪了,虽然没有证据,他直觉觉得宝钗的落选和王夫人有关。 如今元春还是一个女史,已经二十多岁了,她已经入宫十余年,女孩子最青春的年华已经不再。 金陵四大家族向来共荣共辱,如今四大家族在宫中的助力除了甄太妃,就是贾元春。 太上皇已经让位给当今皇上,甄太妃虽然现在还掌管着后宫,但是迟早要将后宫的权利交给皇后。而他们这些太上皇的旧臣在皇帝身边却没有人,除了现在当着皇后身边女官的贾元春。 因此,他们这些家族,所有的支持,包括金钱和前朝的支持,都在元春身上。 一旦宝钗选为女官,凭借宝钗远比元春年轻,四大家族很有可能将这些支持放一大半在宝钗身上。 宝钗一旦得幸,成为妃嫔,就会压元春一头,元春就不会再有出头之日,薛家也将压贾家一头。 只有宝钗落选,元春在宫中才是唯一的,四大家族才会尽全力将元春推上去。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薛蟠本人就是一个呆霸王,还被弄成了黑户,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只要去官府举报,随时都能被光明正大的弄死。到时,王夫人只要将薛太太和宝钗笼络到手里,就能算计到薛家的百万家财。 如果宝钗进了宫,薛家的家产,王夫人就没有那么容易算计到自己的手里。 不论是为了元春的地位还是为了薛家的家产,王夫人都有动机对宝钗的小选动手脚。 不过如今却不同了。 薛蟠身上没有人命官司,只要他在,薛家的家产,王夫人就休想平白的拿走。 薛蟠不确定,为了元春,王夫人还会不会阻挠宝钗进宫。 不论王夫人是否算计,薛蟠都不打算将期望放在她的身上,薛蟠自己要想个万全之策,一定不能让宝钗进宫。 在宫中,是可以搏富贵,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女子的一生,薛蟠不愿为了薛家,牺牲宝钗。正如他之前对母亲说的,牺牲了宝钗才能有一丝机会,换得他的荣华,他宁愿出家当和尚去。 不过,很多人家不这么想。 这次选秀,说是小选,却并不是选宫女,而是选女官。当今圣上刚刚登基不到一年,之前他当四皇子的时候,不受重视,除了四皇子妃,身边只有几个出身微寒的女人,如今当了皇帝,还未曾选过秀,现今皇帝身边只有一后两妃两嫔和数个常在答应,因此很多世家大族将家中的庶女都安排进了此次小选中,一些小官家和类似薛家这样的皇商人家的嫡女也报名参选。 因此,这次选秀,竞争格外激烈。 这对于薛蟠来说,是个好消息。 竞争激烈,想必他将宝钗的名额从名单上划下来,别人不仅不会使绊子,而且会极力促成吧。 皇宫内的尚宫袁宫正薛家是接触不到的。不过薛家到底做了皇商多年,在内务府中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可以打听到汪公公的消息。 许迁在外面打听了几天,打听到了汪公公在宫外的私宅。汪公公在宫中不当值的时候,就会去私宅中过夜。许迁已经让人盯着了,如果汪公公回私宅,就让人来报。 等了两晚,终于等到汪公公回私宅。等傍晚天色暗了,薛蟠整理了一番,穿了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带着许迁就上门了。 薛蟠在汪公公门外,还见到了好几个人在外面等候。大家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互相打量了几眼,也没有交流。 许迁和门子说了一声,门子就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说老爷现在有客,等着再说。 薛蟠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进了汪府的花厅。 两人客套几句,薛蟠看汪公公有些不耐烦,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 “汪大人,舍妹今次报名参加了选秀,不过舍妹资质平庸,自知不配伺候圣人和皇家公主郡主,因此自愿落选,还望大人成全。”薛蟠将带来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只一尺高的红珊瑚和五千两白银的银票。 汪公公将银票拿在手中,用指甲弹了弹,嗤笑一声:“这来往送礼的,皆是希望自家的女儿能够顺顺利利的进宫,封一个好的职位,最好能派到圣人身边,唯独你是希望自家妹妹落选的,有意思,真有意思。” 薛蟠心中有些急,这汪公公的心思他琢磨不透,此次不会弄巧成拙了吧,脸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这入宫的名额很紧俏,你家人不愿去,多的是人愿意去。既然你送礼过来了,我和钱没仇,成全你就是。”汪公公将银票拢到袖子里,直接答应了。 峰回路转,薛蟠心中高兴。 薛蟠转而想到,这汪公公刚刚明显有些不高兴,却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知道是不是想什么阴招。薛蟠细思,他不会是想在落选的理由上,阴宝钗一把吧。 薛蟠将袖子中的两千两银票抽了出来,恭敬的递到汪公公的手中,“大人,舍妹落选的理由,希望能不影响她今后的婚嫁。” 汪公公看着薛蟠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难得的觉得有些兴味。这薛蟠可能不知,其实他和薛蟠的父亲薛牧曾经打过交道。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才刚八岁,被分派到内务府广储司,是最底层打杂的,什么都要干,后来他不知怎么得罪了小主管赵兑,经常被赵兑找茬。 有一次他不慎摔倒,赶紧爬起来,匆匆将身上的灰烬拍打干净,跑去干活,却不料袖子上沾了一点泥泞,他却没有发现,让这泥点子,粘在了内务府的一块布料上。 这块布料原先是进贡宫中的,不过有一点小瑕疵,被宫中的尚衣局打落了下来。要不然也不会轮到他这样的小太监来沾手。 即使这块布料是被宫中打落下来的,依旧贵重非常,他弄脏了布料,犯了大错。赵兑罚他,让他跪在空地上,等待后续的发落。 他当时好惶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结果是什么,会死吗?即使跪在大太阳底下,他生生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恰巧薛牧来内务府办事,从旁边路过。 当时薛牧宽衣广袖,风度翩翩,和内务府营造司的一位主管袁桦一起。 像他这样的小太监,就是腌臜的玩意,是不能碍了大人们的眼的。汪岩忙膝行着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路来。 薛牧本来都已经从他身边经过,又转过身来,走到他跟前:“你为何要跪在此处?” “我,不是,是小人污了一匹布料,被罚跪在此处,等待处置。”汪岩战战兢兢的说。他现在犯错犯怕了,生害怕如今跪在这也是错,会受到大人责骂。 “什么处置?”薛牧接着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汪岩有些无助和茫然。像他这种底层的小太监,在宫中命都不是自己的,可能稍微有一点风浪,他们就如浮萍一样被吹散了。 正好这时,赵兑出来,拿出了对汪岩的处置,罚银一百两。如果交不出银子,就送到慎刑司,打三十大板,再扣半年月例。这种因为挨罚打出来的伤,宫中是不给治疗的。三十大板,还不治疗,估计能要了他的命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赵兑借机报复,但是他除了受着,没有其他的办法。 第14章 一个好点的小丫鬟,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在大户人家做仆从,卖身银子也就五两。汪岩被送到宫中,因为是做太监,所以卖身银子有二十两。 汪岩家穷,他爹爹为了多得点银子,就能将他送到宫中,自然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一百两银子,在汪岩看来,就是天价,能买五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薛牧有些不忍,直接替他将银子交了。 为了一匹布,哪怕是贡缎,赔上一条人命,在薛牧看来,还是太过了。 薛牧帮汪岩赔了钱,免了他这次的惩罚。 薛牧看出赵兑眼中的嫉恨和不甘,却不在乎,不过他怕汪岩日后被赵兑报复,就和袁桦说了几句,将汪岩调到了营造司,虽然还是一个打杂的小太监,但是有袁桦罩着,起码不会轻易地丢了性命。 袁桦看着薛牧的面子上,也给汪岩机会,汪岩才能一步步慢慢地爬上来。 后来汪岩在宫中看见四皇子被欺负,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帮了四皇子一把。谁知道当年的小可怜皇子竟然能坐上皇位,而自己也因此在内务府一步升天,成了三把手。成为圣上的心腹,这次负责选秀的事宜。 薛公是自己的贵人,后来得知薛公去世,汪岩还偷偷地哭了一场。 如今,看着眼前的薛公之子,和当初跪在地上的自己如出一辙,一样战战兢兢,汪岩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无常。 “你放心,定叫你妹妹不损一丝闺誉,平平安安的出宫。” 本来汪岩晾着薛蟠,是看不上薛蟠将自己妹妹送到宫中。 人人都喜欢在宫中搏富贵,但他这种在深宫中浸淫一辈子的人却知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富丽堂皇的宫廷下,每一寸土地,都染满了血渍。哪一个爬到上面的人,手中没有沾染鲜血。即使自己不染,也会被其他人溅上去。 宫中,就如同一个池塘,只有扎根在淤泥中,才能开出美丽漂亮的花朵!而大多数人,就像池塘上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不一定哪一天,就被风雨打残了。 本来汪岩以为薛蟠是为了薛家姑娘入宫而来,他心中为薛公惋惜,那么好的一个男子,竟然后继无人。薛公的儿子,继承了那么大一份家业,竟然需要靠裙带关系才能博得富贵,亲手将妹妹送到宫中,做的还不是嫔妃,而是女官。 如果这样,看在薛公的份上,他自然会满足薛蟠的要求,不过,他心中一直欠薛公的这份情,就算还了,日后,和薛家不再有什么交情不交情的。 不过,汪岩没想到薛蟠求上门来,竟然是为了薛家姑娘不入宫。 汪岩心中替薛公高兴。 不过,这薛蟠好像不知自己和薛公的关系。 也是,当时自己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太监,救自己一命,不过是薛公随手施为,日行一善,可能没有放在心上,这薛蟠当时应该刚刚出生吧,他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道也好。 汪岩在宫中多年,深知这种不为人知的关系,才是最容易帮忙且不被怀疑的关系。因此,他不打算将这段过往告诉薛蟠。 说完话后,汪岩挥挥手让薛蟠回去了。 汪岩看着薛蟠的背影,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虽然汪岩答应了将宝钗落选,但是薛蟠也不敢全信,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宝钗去王夫人面前多转悠转悠。 宝钗这相貌仪态,要进宫选秀,指不定怎么扎王夫人的眼睛呢。这样,即使宝钗初选通过,估计王夫人也会在复选的时候给宝钗使绊子。 如果宝钗真的进了复选,薛蟠不全指望王夫人,万不得已,只能对宝钗用药了,到时不论是风寒还是起红疹,都能落选。不过,这是下下之策,在宫中他们没有认识的人,就害怕落了痕迹。而且,薛蟠不通药理,害怕贸然用药,伤了宝钗的身体。 薛蟠决定明日带着宝钗去贾家拜访一下。去贾家,不仅是为了宝钗,也是为了他自己,薛蟠有事情托宝钗帮忙。 薛蟠将宝钗叫来。 “妹妹,哥哥求你一件事好不好?”薛蟠舔着脸,陪着笑对宝钗说。 “哥哥有事儿就说,不用做这番样子。”宝钗一阵恶寒。 薛蟠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还是开口说道:“妹妹,你能不能去贾家做客,帮哥哥给林姑娘带一句话。” 宝钗感觉到薛蟠对林姑娘态度不同,却没有想到这种事情,薛蟠竟然会找上她。如今听薛蟠这样说,直接一张脸红红得不说话。 “其实也不是帮哥哥说话。”薛蟠求妹妹做这种事情,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连忙描补道:“你也知道,哥哥想走科举的路,却没有人指点,林姑娘的父亲是前科探花,能得到他的指点,哥哥能少走很多弯路。你可以问一下林姑娘,就说我们薛家需要和金陵那边通信,问她要不要给林大人捎信,哥哥也能凭借这个,和林大人套上交情。” “哦,是这样子吗?”宝钗抬头看着薛蟠,眨眨眼睛,饶有兴致的问道。 “就是这个原因。”薛蟠一本正经的回道。 宝钗看薛蟠的样子,不好意思再问,不过还是有些不解:“可是林姑娘要和他父亲通信,自有贾家代为通传,哪用得着咱们薛家?” 薛蟠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在宝钗面前黑贾家的机会:“你怎么能肯定林姑娘的写给林大人的书信,能顺利地寄出去了?妹妹,并不是所有高门大户,都如咱们薛家一样简单。” 宝钗还是有些不信:“都是亲戚,贾老夫人看着很疼林姑娘,不像是苛待小辈的人,林姑娘怎么可能连一封信都寄不出去。” “贾老夫人当然疼林姑娘,毕竟是她的亲外孙女。但林姑娘毕竟占了一个‘外’字,怎么能比得上他们家的嫡亲孙子宝玉呢?如果林姑娘的信中,说贾家千好万好,自然能顺利地寄出去。如果说贾家哪一点不好,就保不准了。再说了,这种事情,贾老夫人未必知情,不过,我猜,她即使知情,也会装作不知情罢了。”薛蟠趁机教导宝钗。 “你是说咱们的姨娘……”宝钗有些惊讶。 “呵,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问一下林姑娘,看需不需要捎信罢了。”薛蟠一脸不认账的表情。 宝钗想到在贾家做客时,贾家一团和乐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发冷。 公侯府邸里的日子,真的不知道那些表面上对你亲热的人,背后都藏着什么心思。 “明天我带你去贾家,你和她们玩时,瞅没人的机会,问问林姑娘。”薛蟠叮嘱。 “好,我帮你问。”哥哥的这一点小忙,她还是要帮的。 “千万不要告诉母亲,省得她烦心。”薛蟠补充说。 宝钗瞬间就放开了对姨娘的猜忌,只见过一面的姨娘,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既然哥哥怀疑她佛口蛇心,自己以后避着她一点,只做面子情就行。 现在她对被哥哥放在心上的林姑娘更感兴趣。 哥哥还说对人家没别的意思,那为甚怕妈妈知道? 宝钗看着薛蟠,捂着嘴偷笑,像极了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薛蟠看着这样的宝钗,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宝钗的脑袋。这样的宝钗,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他印象中宝钗一直是稳重大方的样子,其实父亲还在的时候,宝钗是很淘气的,只是自己之前不争气,硬生生地逼着宝钗必须懂事罢了。 宝钗看自己的头发都被揉乱了,伸手将薛蟠的手打在一边,气哄哄的鼓了鼓嘴巴。 薛蟠不由失笑。 待宝钗走后,薛蟠将福儿叫了进来。 “福儿,我要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做得好了有赏,做不好了就要受罚。”薛蟠正襟危坐地说道。 “爷,您吩咐。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福儿看着薛蟠的样子,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滚蛋,从哪里学来的词,来爷这里拽文了。”薛蟠笑骂了一句。 “爷,您吓死小的了,我还以为您真的遇到什么天大的难事了呢。”福儿看薛蟠恢复平时的姿态,松了一口气,他还是习惯这样的大爷,刚刚那样子吓了他一大跳。 “福儿,这件事对爷真的好重要,你办不好不要紧,不过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薛蟠郑重地说。 “爷,究竟是什么事情?”福儿一头雾水。 “明天爷带你去贾府,你和那些下人在一起的时候,帮爷打听点事情。”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爷,这都不是事,如果别的人家,我不敢打包票,贾家么,不要看他们是国公府邸,家里的规矩真是,啧啧,还不如咱们薛家呢,他们家下人的嘴,保管什么都能打听得清清楚楚。”福儿立马一身轻松的说,接着又好奇的问道:“爷,您要小的打听什么事情呀?” “贾府客居着一位林家表姑娘,是贾家姑奶奶的女儿,你将她到贾府之后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打听清楚。”薛蟠认真的说道。 “爷,您这,后宅的事情,小的怎么问呀。”福儿之前将话说的太满,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爷会将主意打在后宅女眷的头上。 “爷要是有办法,要你何用?”薛蟠瞪了福儿一眼。 “是,您是爷,小的想办法问就是了。”福儿唯唯诺诺的应了。 薛蟠仔细地叮嘱:“打听得不清楚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要侧面地打听,千万不要让人听出来,你是要打听关于林姑娘的事情。” “是的,爷。”福儿一张脸简直像苦瓜一样。 “还有,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太太,不然小心我揭了你的皮。”薛蟠恐吓。 “太太要是问起来怎么办?”福儿有些紧张。他虽然是薛蟠的书童,但是因为薛蟠经常惹祸,福儿基本上要将薛蟠每日的事情给太太交代清楚。 之前,薛蟠是知道默许的。 “太太平白无故的问这个干吗?你到底是谁的奴才?”薛蟠看福儿紧张得厉害,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万一问起来,你咬死不说就是,我帮你担着!” “爷,您可一定要保着小人呀。”福儿苦在脸哀求道。 “做出这副鬼样子干吗?谁能吃了你不成。”薛蟠安慰了一句,“你拿点散碎银子,可以请贾家的人吃酒,酒桌上好说话。” “好的,爷。”福儿高兴地应了一声。 “这滑头。”薛蟠笑骂了一句。 第15章 第二日,薛蟠护送宝钗去贾家做客,他自己自觉地去了前院。虽然很想再去看林姑娘一眼,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偶尔一次还行,他实在做不出像宝玉一样,混在女眷中的行为。 况且,去得多了,他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林姑娘在贾府本来就步步艰难,非议众多,他不忍自己的私心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 薛蟠目送宝钗和莺儿被王夫人跟前的丫鬟引入后宅,心中羡慕,恨不得追上去跟着一起去。 薛蟠正看着宝钗的背影,旁边有人拉着他的衣袖,说道:“薛兄弟,舍不得你妹妹呀,在贾家谁还能吃了她不成。走走走,我带你去东府玩去,上一次你来得匆忙,都没有见过你这些亲戚。” 薛蟠扭头一看,是贾琏。贾琏这人看着精明,实则同自己一样,也是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傻子。薛蟠看着贾琏,颇有些同病相怜。 薛蟠一边跟着贾琏往前走,一边回道:“说起亲戚,这贾府众人,实打实的亲戚,除了我姨娘,其实我和你最亲了,对不对呀,表姐夫?”薛蟠在表姐夫上加了重音。 贾琏一呆。 贾琏实则没有想到他和薛蟠这一层亲戚关系上。他招待薛蟠,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在他眼中,宝玉和薛蟠是正经的表兄弟,自己是宝玉的堂兄,和薛蟠是隔了一层的。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什么表姐夫。 “呵,表姐夫,你不会不认账吧。我和宝玉,不过是姨表兄弟,和凤姐姐,您的妻子,那可是姑舅姐弟,夫妻一体,这姑舅可是比姨表要亲的!”薛蟠似笑非笑。 贾琏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伸手将薛蟠揽住,语气比之前亲密很多:“表弟,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着实该打该打!回头哥哥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姐夫,你只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只不过是把我姨娘当成了自己的亲娘,心中所思所想,以我姨娘为主罢了。”薛蟠说道。 “婶娘对我很好,还是你凤姐姐的姑姑,我心底确实是当她是我母亲的。”贾琏动情地说。 “上次就见了凤姐姐一面,也没顾得上说话,我凤姐姐现在身体如何?”薛蟠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劳你惦记,她还是老样子,天天风风火火的,家里的事情你姨娘如今不怎么管,都是你凤姐姐在操持。”贾琏有些得意洋洋。 “姐夫,荣国府继承爵位的不是您父亲,贾大老爷吗?您母亲不管事,管家权本来就应该交到凤姐姐手里呀,我姨娘不是只是代理管家吗?”薛蟠有些不解的问。 “这个……”贾琏有些呐呐不能言。 自贾琏懂事起,家里一直都是王夫人管着,贾琏已经习惯了,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如今听薛蟠一句话,才发现,有些地方有违常理。 如今看似凤姐在管家,其实她就是个跑腿干活的,真正管家的还是王夫人,家里的地契、房契、库房钥匙都在王夫人手里拿着,银钱账单的进出总账也是王夫人管着的。 薛蟠见贾琏说不出所以然,也不追问,转移了话题:“姐夫,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你要抓紧时间再生一个儿子呀。” “你凤姐姐,哎,表弟你也是自己人,我就直说了吧,她就是个妒妇,我要敢提纳妾,她非要和我打起来不可。”虽然是如此说,但是贾琏的眼中不仅没有怨愤,反而有一股甜蜜的味道。 “为何要纳妾?”薛蟠不解:“当然是要一个嫡子呀,荣国府将来传给你,只有嫡子才能更容易向朝廷申请世子。” “表弟,你想的也太早了,如今连我都不是世子呢。”贾琏不在意的说道。 “那为何大老爷不去向朝廷申请?”薛蟠追问。 见贾琏不答,薛蟠语重心长的说道:“姐夫,你现在做要紧的,是和我凤姐姐一起要个儿子,至于管家的事情,找几个得力的嬷嬷和管事就行。” 贾琏苦笑,贾家现在的赖嬷嬷,自己见了还要行礼,她的儿子赖大管家,在府中有时说一句话比自己还管用。凤姐自己亲自上阵都不一定弹压的住,更何况找其他人?这薛蟠到底是商家出身,不了解大门大户的规矩。 贾琏不好说这些,只能道:“你凤姐姐如今身体不好,等她养一阵再说。” “那要好好请大夫看看才行。”薛蟠关心道。 “一直有太医看着呢,是我们贾家家常用的王太医。”贾琏心中有些得意,虽然我没有被封为世子,但是我们家家常用的都是太医呢。 “凤姐姐身体重要,她的身体关乎您的子孙后嗣,爵位传承。既然家常的太医都看不好,姐夫不如多找几个大夫,一起给您和凤姐姐瞧瞧。”薛蟠貌似不经意地说。 贾琏猛地站在原地。 贾琏长久地生活在贾家的环境中,已经习惯了,平时不会多想,但是不代表他傻。他是在豪门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公子哥,经过的见过的,不知道有多少,只是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联想罢了。 高门大户说话弯弯绕绕,贾琏自认不会听错。如今薛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中语意分明就是暗示让自己小心,自己家中有人联合王太医要害自己和凤姐。 贾琏如遭雷击,婶娘会害自己?贾琏觉得不可能。 自己从小就生活在王夫人的身边,将王夫人和二老爷当作自己的亲爹娘一样,而大老爷每次见自己都是呵斥,何曾有一点点父亲的样子。 贾琏想一拳向薛蟠的脸上挥去,想狠狠的打他一顿,说他胡说八道。但是越细思,越觉得浑身冰冷。 薛蟠往前走了一段,看见贾琏没有跟上,回头招呼贾琏:“姐夫,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贾琏别有意味的看了薛蟠一眼,深深的给薛蟠鞠了个躬:“表弟,多谢。” 薛蟠做出茫然的面孔:“姐夫,突然的,您谢我啥?” 贾琏也不知道薛蟠有意提醒还是无意提及,看着薛蟠这副样子,知道他即使是有意也不会承认,贾琏将份情放在心中,不再多说。 两人到了宁国府,贾珍正招呼了一帮人在一起喝酒赌戏,贾琏给薛蟠和贾珍相互引荐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坐着,他现在需要静一静,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而薛蟠一眼就看见了柳湘莲。 上一世,薛蟠在京都混了几年,到最后,唯一能和他谈上交情的,就只有柳湘莲了。 薛蟠和贾珍互相打过招呼,就走到柳湘莲近处,看着他耍戏。 他们在玩投壶,投进去就换下一个投,投不进去就罚一杯酒。每次轮到柳湘莲,他都是百发百中,身边的人都多多少少喝了酒,只他一杯未喝。 而且,柳湘莲还玩出了花样。其余人都是径直往里投,柳湘莲玩了几轮,觉得没意思,蒙着眼睛投,依旧一次就中,围观人发出一声喝彩。 薛蟠也跟着众人,大声赞道:“好!” 柳湘莲取掉遮眼布,看见箭果然在壶中,不由得意一笑,随手将遮眼的布条一扔,说道:“不和你们玩了,玩了几圈,一杯酒都没喝着,我自去寻酒喝了。” 他说完,去案台上拿了一杯酒,正待喝,好像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是习武之人,对目光比较敏锐。刚刚自己在投壶,一圈人都看着自己,所以不显。如今自己下台来喝酒,其余人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因此现在盯在他身上的视线就比较明显了。 柳湘莲有些不耐烦,他知道自己长得好,还经常串戏,因此常常招惹到一些轻浮浪子。 柳湘莲转身一看,就发现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他的眼神中有赞赏,有激动,还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之,不是欲念。 柳湘莲感到一阵愧疚,是自己杯弓蛇影了,差点冤枉了一个好人。 那人看见自己看了过去,便走了过来。 “兄台好手法,我是薛家薛蟠,字文龙,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薛蟠想起上一世柳湘莲将自己打了个半死,他躺了十多天才好了起来,有些发怵。不过即使再被打一顿,能认这个朋友,也值。所以鼓足了勇气,上前自我介绍道。 “柳湘莲。”柳湘莲和声回道。 “柳兄,我初到此处,不知还有其他什么玩法,不如柳兄带我一观。”薛蟠趁机邀请。 柳湘莲和薛蟠边走边谈。柳湘莲向薛蟠介绍他们玩的都是什么赌戏,怎么玩,将场中情况都介绍了一遍。 “不知薛兄想玩哪一种?”柳湘莲问道。 这些东西前世薛蟠都玩过,虽然不精通,却都会。如今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心态不同,反而没有多大的兴趣。 “柳兄想玩哪一种?我看着就行。”薛蟠回道。 柳湘莲看薛蟠不看那些赌牌的,就将薛蟠带到了校场。此处,有人在比射箭。 柳湘莲有意在新认的朋友面前显显本事,拿了一把强弓,站在了五十米外。他从箭袋中抽出一只白羽箭,将弓拉满,手一松,箭嗖的一声,扎在靶心上。 薛蟠大声叫了一声好。 柳湘莲一连射了三箭才停手,箭箭正中红心。 薛蟠使劲鼓掌,将手掌都拍红了。 柳湘莲将手中的弓递给薛蟠:“薛兄,你也一试!” 薛蟠将弓接了过来,颇有些手足无措。 如果是外面那些投壶和牌九麻将之类,自己试试倒也无妨,毕竟都玩过。 不过这弓箭自己上一辈子从未接触过。但柳湘莲已经将弓递到自己手中,自己不玩,岂不是拂了他的好意? 薛蟠站在靶子前,使劲拉了拉弓,只拉了半开,便胀红了脸。 “你这姿势也不对,容易被弓弦伤到。”柳湘莲在旁边指点道。他看出薛蟠没有玩过,将弓从薛蟠手中拿走,换了一把软弓,仔细地指导薛蟠的姿势。 薛蟠试了几次,终于能将弓拉满,将箭射出,虽然脱靶了,但他还是很高兴。 “将手臂抬高,眼睛从这个方位瞄着箭靶。”柳湘莲又指导了几次。 薛蟠试了几次,却总是不得要领,次次都脱靶。 “你怎么这么笨?”柳湘莲看急了,直接上手,半搂着薛蟠,手把手地教薛蟠动作。 “你们俩在做什么?”旁边有个声音传来。 薛蟠一惊,意识到他现在和柳湘莲的动作有些不妥,连忙挣脱开。 他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贾琏。 “柳兄在教我射箭!”薛蟠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心中苦笑,他如今确实是把柳湘莲当成自己兄弟看待的,可千万不能让人误会,他可不想再招柳湘莲一顿打。 “姐夫怎么来校场了?”薛蟠转移话题。 “我找你,看看你玩得如何,在那边遍寻不着,有人看见你和湘莲来这边,就来这边寻你。”贾琏回道。 贾琏看在凤姐的面子和刚刚薛蟠说的话上,真的认了薛蟠这个表弟。上一世薛蟠和贾琏之间的关系,可没有这么亲密。 薛蟠心中感动,嘴上却没有说这些,只是回道:“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柳湘莲。你们应该认识吧。” 三人互相介绍了一番,柳湘莲才知,薛蟠是宝玉的姨表兄,贾琏的内弟,家里是做皇商生意的。 薛蟠不想和贾珍贾蓉玩,今日跟在柳湘莲身后玩了大半天。薛蟠和柳湘莲约定下次有饮宴,叫他一起来喝酒。到傍晚薛蟠才和他辞别,跟着贾琏回荣国府。 ※※※※※※※※※※※※※※※※※※※※ 《红楼梦》中薛蟠和凤姐的称呼上,凤姐称呼薛蟠为“薛大哥”,薛蟠对贾琏提及凤姐为“舍表妹”,薛蟠年龄比凤姐大。但是《红楼梦》实际叙事上,凤姐年龄比薛蟠大。本文中凤姐已经嫁给贾琏,有巧姐了,薛蟠才十二、三,所以私设凤姐年龄大。 柳湘莲和薛蟠的年龄,原文中应该是薛蟠比柳湘莲大,本文私设柳湘莲年龄比薛蟠大。 第16章 不说薛蟠,单说宝钗。 宝钗被金钏引到王夫人的屋子,给王夫人请过安后,王夫人就让她去和小姐妹们玩了。 宝钗看见宝玉和三春姐妹及林黛玉几人在一处,不由纳罕,直言道:“宝兄弟怎么在此处?你不用上学吗?” “今日听太太说你们要来做客,我专门请了一日假。”宝玉回道。 “哪用得到你专门请假,耽误了你学习,倒是我们的罪过了,下次万不可如此。”宝钗正色说道,接着又道:“我哥哥和我一起来的,现在在前院,你不用去陪客吗?” “薛大哥哥自有琏二哥陪着,我陪你们说话。”宝玉很自然的说道。 宝钗上下打量了宝玉一眼,没忍住嗤笑一声:“我们几个女孩子,聊一些女孩子的话题,你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快去前院吧,那才是爷们的地方。” 宝玉在家中,从未让人这样赶过,一时有些呐呐。 “哥哥,你如今可知道,什么是厉害人了吧。”探春看着宝玉笑问道。 黛玉只捂着嘴偷笑,也不说话。 宝玉看了一圈,见没人留他,只能恋恋不舍的走了。他没有去前院,而是回自己房间,唉声叹气:“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偏偏如同老学究老古板,可怜可叹。” 黛玉、宝钗和三春在一起说话,胡乱聊一些衣服首饰之类的话题,宝钗几次说她在金陵中生活,描述得绘声绘色。 黛玉一直仔细聆听,她当年在扬州,和金陵不远,不过她自小就体弱多病,并没有出过几次门,因此江南的市井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竟无缘一见。今日听宝姐姐说了,才算补足了遗憾。 几人说说笑笑闹腾了半天,和王夫人一起吃过饭,又聊了几句,便要散了。 黛玉要回住处,宝钗连忙跟上:“我刚刚言语冒犯,一时得罪了宝兄弟,去给他陪个不是。” 路上,宝钗瞅了一个没人的空当,打发莺儿去路口守着,走到黛玉面前。 “林妹妹,我家从金陵来,那边还有生意在,需要不时的和那边通信。金陵和扬州不远,因此问问,你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捎带给林大人?”宝钗轻声问道。 “当真?”黛玉急忙问道。黛玉经过这半天的接触,觉得宝姐姐和宝玉、王夫人并不热络,还几次当面怼了宝玉,觉得她颇可信。 “确实如此。我们家有走商的,一年也不知道从金陵和京都之间递了多少次东西。之前我家在金陵,生意都在京都,经常有物品和信件往来。”宝钗肯定的说道。 “宝姐姐,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写一封信件,劳烦您捎过去。”黛玉果然心动,急忙回屋写了一封信。 林黛玉和宝玉如今住在碧纱橱的内外间。 宝玉看见黛玉回来,就要去寻黛玉说话。 宝钗在外间拦着宝玉:“宝兄弟,刚刚是我一时失语,说错了话,请您原谅。” 宝玉看见宝钗容貌丰美,刚刚还出声撵了自己,现今柔声的向自己道歉,心中不由一动,温声道:“宝姐姐,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生分。” 宝钗心中吐槽,谁和你是自家人。 之前妈妈一直告诉她姨娘和舅舅都是自己的亲人,来京城后却告诫自己不要和姨娘多亲近,还说了一些哥哥的猜测。因此,宝钗对王夫人和宝玉,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这次要不是为了完成哥哥给的任务,她才不想来贾家。 宝钗心中虽这样想,脸上的神色却越发和睦:“宝兄弟不怪我就好。” 两人聊了几句,黛玉从房间出来。 宝钗连忙和宝玉道别:“宝玉,天色已晚,估计我哥哥那边已经散了,我也该回家了,就此告辞。” 宝玉有心留她住下,却不知该说什么,害怕又被怼回来,只能默默无语。 宝钗一拉黛玉,“林妹妹送我一程可好?”宝钗害怕宝玉跟上来,又说了一句:“刚刚有些私房话还未及对你说。” 宝玉一听,本想说一起出去送宝钗,也见见薛大哥哥,如今也不好说出口,只能闷闷的回屋去了。 走到半路,黛玉将信给宝钗,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宝姐姐。” 黛玉给父亲写过信,寄过自己做的衣衫鞋袜,都是交给了琏二嫂子,让琏二嫂子帮忙寄出去的。 黛玉在信中写的都是自己的一些日常小事,还有贾府的好,以及对父亲的思念。至于她自己受了委屈,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她就略提了一下,不敢多说。她相信如果父亲看见,一定会给她回信。即使自己不寄信回去,父亲应该也会给自己写信。 但是至今她到贾府这么久了,却没有收到一封父亲的信。 这其中原因,黛玉想想就明白了。外祖母无非是怕自己和父亲联系频繁了,会勾起父亲的思女之念,将自己接回去。她一片拳拳爱护之心,黛玉虽然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甚至质问一句都不能,毕竟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毕竟外祖母是自己的长辈。 外祖母越是如此,她越是感觉自己寄人篱下。贾府,就如同一个华丽的囚笼,衣食无忧,以爱之名,让她挣脱不开,也无法挣脱。 如今宝钗说替自己寄信,黛玉看见了一丝从这个牢笼中飞出去的机会。 这件事情,黛玉连紫鹃都避过了,更不会完全相信宝钗。这信中所写,皆是一些小事,还有对父亲的思念,对贾府和外祖母的感激之情,未写丝毫贾府不好的地方。即使宝钗不怀好意,将信件交给王夫人,也无碍。 黛玉小的时候,父亲教他读书,曾经教过她一种回文的写法。这封信,父亲看了,定会明白她的意思,无他,六字而已:爹爹,我想回家。 贾家再好,也不是她的家。扬州的林府,才是她的归处。 宝钗看黛玉对自己行礼,心中一酸,有些话她们彼此明白,无需说透。 宝钗只能故做不解,还礼说道:“不过是随手的事情,不当妹妹如此感谢。” 黛玉一直将宝钗送到前面和后院之间的垂花拱门处,隔着门看见一个青衣少年静立在一颗海棠树下。 “我哥哥来了,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宝钗给黛玉挥挥手,往哥哥那边走去。 “宝姐姐,下次你一定要来看我呀。”黛玉看着宝钗,有些不舍。 薛蟠听见这边的声音,回头就看见林姑娘隔着拱门上垂下来的花,望着自己这边。虽然她的人影被花枝绿藤遮掩的隐隐约约,看不分明,但是薛蟠就是知道,那就是林姑娘。 薛蟠按捺住自己,并未上前,只远远的朝林姑娘拱手行礼。 黛玉看见薛蟠向自己行礼,隔着垂花门,也行了一个万福礼,然后才往后躲了躲,让自己的身形被花枝完全遮住。 薛蟠看不见黛玉的身影,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只能上前接了宝钗,和宝钗一起往外走去。 薛蟠几次想回头看看林姑娘还在不在原地,但是都忍住了。此处是贾家,他不能放肆,如果此时显出自己的心意,被贾家的人看见,会给林姑娘和自己带来麻烦。 薛蟠总感觉林姑娘还在自己后面看着自己,他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脸上有些发热。 黛玉躲在垂花门后面听外面的动静,感觉宝姐姐和她哥哥走远了,才又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宝姐姐和她哥哥相携而去的背影。黛玉看着宝姐姐,心中羡慕,可惜自己没有一个好哥哥,能护着自己,自己也不像宝姐姐一样,随时都能离开贾府,回自己的家中。 出了贾府,薛蟠感觉自己有些醉,脸上有些热,明明今天他并没有喝酒。他也不骑马了,直接上马车,和宝钗坐在一处。 “哥哥,你脸上怎么有些红,可是今日喝酒了?”宝钗问道。 “没喝,就是有些热。”薛蟠身上没有酒气,知道骗不过宝钗,直接说道。 “热吗?”宝钗有些不解,如今已经是冬天了,京都比他们金陵要冷上很多。她还觉得有些冷呢,宝钗将自己手中的手炉抱紧了些。 莺儿也在车上,宝钗没有多问。 回到家中,宝钗将黛玉的家信给了薛蟠:“幸不辱命!” “好妹妹,做的好。”薛蟠又想去揉宝钗的头发,被宝钗躲了过去。 宝钗将黛玉的反应说了,感叹道:“不过,我觉得林妹妹有些可怜呢。” “放心,交给哥哥,哥哥会处理好的。”薛蟠说道:“林姑娘可是林大人的独女,贾家既想要好处,要不愿好好待她,也要看林大人答应不答应。” “我们不会给姨娘带来麻烦吧?”宝钗有些害怕。虽然和姨娘不亲,那也是她的姨娘。 “不会,姨娘如今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而林大人是荣国府的女婿,即使看在林姑娘的面子上,也不会将姨娘如何。至多,不过将林姑娘接回去。”薛蟠说道。 他其实恨不得林大人能收拾王夫人一顿,不过王夫人在内宅,林大人也无法动手。至于官场上,林大人在扬州,贾政在京城做五品员外郎,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薛蟠猜测。官场的那一套他现在还弄不清楚。 宝钗回去休息,薛蟠将福儿叫了进来,问福儿打听的怎么样。 福儿果然机灵,今日在贾家的仆从中转了一圈,将贾府发生的事情都打听的清楚。福儿将关于林姑娘的事情单捡出来说了,薛蟠将福儿说的事情和《红楼梦》书上所说一一对照。 薛蟠本来以为,《红楼梦》书中记载的一些事情已经很过分,没想到福儿说的事情,会更加过分。 薛蟠忍不住,直接将自己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福儿抖了一下,不敢说话。 “没事,你继续说。”薛蟠长吸了一口气,将火气憋住。 福儿不敢迟疑,将所有打听到的关于林姑娘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薛蟠挥了挥手,让福儿下去,又在椅子上坐了好久。 他恨自己上一世为什么没有去打听过,让林姑娘在贾府中吃了那么多苦。可能这些事在一些人眼中都是一些小事,但是软刀子磨人才是最折磨人的。更何况林姑娘心思敏感,身体也虚弱。这些小事,一件件积压起来,足够把她压垮。 第17章 福儿将林姑娘的情况打听的如此清楚,薛蟠更恨。 薛蟠将林姑娘放在心中珍之重之,有时多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唐突,但是她却被挂在贾府下人的嘴边,随意编排。 薛蟠站起身来,犹如困兽一样,在房子中转了好几个圈,心中满是郁气,替林姑娘觉得不平和委屈。最后薛蟠一脚踹在太师椅,太师椅被踹翻,而薛蟠脚趾生疼,忍不住跳了起来。 薛蟠跳着走到另一只太师椅上坐下,大口喘气,过了半天,情绪才平复下来。 薛蟠一瘸一拐的来到薛太太房中,给母亲请了安,就在外间铺开了纸笔,开始练字。 薛蟠练了两页字,心情平静下来,才摊开信纸,开始给林如海写信。 薛蟠先表明身份,然后写明自己敬仰林大人的学识,佩服林大人的为人。自己家妹妹数次出入贾府,和林姑娘成为至交好友,受托给林姑娘带信。自己知道了林姑娘在贾府中的情况,心中不忍林大人被瞒在鼓中,因此,将事情种种写在信中,望林大人一览。 薛蟠将福儿打听到的事情和自己在《红楼梦》书中看到的情况,挑挑拣拣的,将不影响林姑娘名声的一些事情一一写了下来。 比如,林姑娘到达京都,从船上下来,只有几个三等仆妇来接,贾家的主子一个都不见,连个重要的下人都未来。 到贾府后,林姑娘是一个小辈,原就不该走正门。她是第一次来贾府拜见,应该走侧门。但是她却被仆妇引着,从平日仆婢出入的角门进的贾家。 到贾家时,林姑娘母亲去世不过多半年,林姑娘还在重孝期间。林夫人作为贾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即使贾家小辈不穿孝服和丧服,也应该穿素服,带珍珠或者白银的首饰。最起码,在林姑娘面前穿素服。最最起码,在和林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要穿红色的衣服。 但是,琏二奶奶穿着大红缎袄,宝玉穿着大红箭袖,丫鬟也都穿红着绿。而王夫人屋内的陈列炕铺、靠背、椅搭皆是红色,已经用了许久,估计在得知林夫人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将这些红色之物收起来。 琏二奶奶当着贾家众人的面说,林姑娘的气派,不像是贾老夫人的外孙女儿,像是嫡亲的孙女。虽然是对林姑娘的恭维,但是这话是踩着林家,抬高了贾家。 林姑娘在老太君处,王夫人当面问琏二奶奶月钱的事情,焉知不是有意显示,林姑娘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林姑娘专门去拜见,贾赦做为大舅舅,贾政做为二舅舅,一个也未见她。贾家的主子就是下人的风向标,亲舅舅都做出这种姿态,林姑娘在贾家下人眼中显然不受重视。 林姑娘初见宝玉,宝玉就将贾家众人视作命根子的玉摔在了地上。这是宝玉在向林姑娘示威吗?宝玉知不知道,他的行为会使贾家人因此不喜林姑娘? 林姑娘在贾家吃饭不习惯。在林家,林姑娘习惯吃江南的饭菜,习惯甜口,贾府饭菜日常重油重盐。林姑娘很多东西都吃不惯,她身子弱,也吃不得。她自己去厨房点东西还要额外给钱。给钱倒也罢了,这些小钱林姑娘还是拿得出来的,不过拿得多了,府内又有传言,说林姑娘娇弱,爱拿架子,吃穿挑剔等等。后来林姑娘索性不再额外拿饭菜了,其实额外拿的饭菜也不是特别合她的胃口。林姑娘经常地吃点点心,就算一顿饭了。 除了这些,还有众多的林姑娘受委屈的小事,薛蟠直接写了厚厚的一沓信纸。 而宝玉给林姑娘取字,两人在贾老夫人的碧纱橱内外间住等等,薛蟠都未写在信中。毕竟自己对于林姑娘来说是外男,写这些相当于给林大人和林姑娘难堪。 薛蟠将信写完,读了一遍。他有些嫌弃自己的字,但是也没有办法,这种信件,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薛蟠只能自己重新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遍。 薛蟠将自己的信和林姑娘的信放在一起,用火漆封住,放好才去睡了。 第二日,薛蟠将福儿叫过来,将信郑重地交给福儿。让福儿带几个人,走薛家的商道,亲自往扬州跑一趟,务必亲手将信交到林大人的手里面。 “这是林姑娘给林大人的信。你直接去林大人上差的府衙找他,他听你手中有林姑娘的信,定会见你。如果不能将信亲手交给林大人,宁愿毁了,也不要交给旁人。你去见林大人后,如果林大人问及,有些林姑娘受委屈的事情你就照实说,林姑娘和贾二公子之间的事情,一件都不可以说。”薛蟠交代福儿。 “爷,我知道,我又不傻,我就在你面前说了,太太面前我一句都没提。事关官宦人家小姐的名声,我跑去人家爹爹的前面说,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就你知道的多!”薛蟠瞪了福儿一眼。 “是爷教育得好!”福儿拍薛蟠的马屁。 薛蟠看福儿机灵,不再担心福儿的安全,私下给了福儿五百两银子,让他点几个家丁,和他一起南下。 等福儿走后,薛蟠心中还是难受。 眼睁睁的看着林姑娘陷在贾家,除了带一封信给林大人,期待林大人有所动作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薛蟠感到心中憋屈。 薛蟠迫切地想做点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到了读书的时间,读了两页《论语》,薛蟠静不下心来,也看不进去,索性将书放在一边,拿出字帖开始练字。 一连练了大半个时辰,薛蟠才静下心来,细想发生过的事情,薛蟠终于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 《红楼梦》书中多次出现这俩人,薛蟠上一世亲眼见过他们将宝玉带走,宝钗的海上方也是癞头和尚所赠。 既然他们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所谓的警幻仙子,神瑛侍者,绛珠仙草,究竟是不是真的?神瑛侍者对绛珠仙草的甘露灌溉之恩是不是真的? 《红楼梦》一书中的神神道道,薛蟠本来是不信的,但是想到书灵,想到自己和妹妹见到的一僧一道,想到自己重生的遭遇,他又有些半信半疑。 如果世间没有神仙妖鬼,那么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薛蟠想得越多,越觉得自己以前所知片面。 短短时间内,薛蟠的三观被重塑了一遍。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此事关乎林姑娘,薛蟠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林姑娘岂不是欠了贾宝玉的甘露灌溉之恩?如此,即使林如海将林姑娘接回去,恐怕也断不了这份恩吧?自己强行插手,将林姑娘和贾宝玉分隔开来,那么下一世,林姑娘是不是还要接着还恩? 自己能不能和林姑娘在一起都是次要的,他最希望的是,林姑娘过得幸福,生生世世,都过得美满。 这甘露之恩不还,林姑娘又怎能得幸福美满! 自己要想个办法,替林姑娘将这份恩情给还了。 这甘露到底是什么东西?仙家之物,人间何处能寻得? 之前薛蟠看到《红楼梦》中警幻仙子之类的说法,都是草草地看过,视之为无稽之谈。如今他将《红楼梦》唤出,带着不同的眼光重新研读了一遍,其中与神仙相关的部分更是看的仔细。 宝玉梦中魂游太虚幻境,是做梦梦见了仙境,还是真的生魂去仙界游历了一圈?薛蟠更倾向于宝玉是真的生魂离体。 那么他喝的一杯茶和一杯酒就是仙酿了。不知这茶和酒与甘露比起来,谁更好一点。 从时间上来看,宝玉如今还未曾被带去幻境一游。 警幻仙子所在的太虚幻境,宝玉去得,是因为警幻仙子受宁荣二公灵体所托,也是因为宝玉是神瑛侍者转世。自己这种凡尘之人,估计是去不得的。 薛蟠细看,“千红一窟”的茶叶放在春山遣香洞,由仙花和灵叶上的露珠泡制,而“万艳同杯”用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和麟髓凤乳酿成酒。 此物让薛蟠想起了宝钗的冷香丸。 自父亲去世后,宝钗自小就有的喘嗽越发严重,看了多少大夫,花了多少银钱,都治不好。几年前,就是这个癞头和尚突然冒了出来,给了个海上方,叫做冷香丸的。这药方需要用的材料是白牡丹花蕊、白荷花蕊、白芙蓉花蕊、白梅花蕊、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 薛蟠拿到这药方,虽然嫌弃琐碎,但是看着妹妹得病时的样子着实难受,就派遣人四处搜寻这些东西,本来以为要费好几年的功夫,没想到两年的时间就集齐了。 这些材料难寻,因此薛蟠每样东西都寻得远远超过宝钗所需的量,以备万一。薛蟠请了自家药店的药师取了适量的材料给宝钗配了药,余下的材料皆好好收着,这次来京都,因为不知道要住多久,因此将这些东西都带了过来,那些水,和宝钗的冷香丸一起,在薛家的梨花树下面埋着呢,而各种花和花蕊,皆放在库房中。 这些材料虽然不是仙家之物,却和“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材料有些相似。而这海上方是癞头和尚所赐。 不知这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与警幻仙子是什么关系?薛蟠总觉得,他们和警幻仙子不像是一路人,他们仿佛在阻止自己前世的一切发生。 比如他们要将英莲化去出家,是要阻止英莲走失。 他们要将林姑娘化去出家,林家不同意后,他们就说要林姑娘除父母之外,不可见外姓亲友,说到底,就是阻止林姑娘来贾家。 甄士隐、柳湘莲、贾宝玉后来也是跟着他们走了。 薛蟠思来想去,还是对他们的诸多行为琢磨不透,也许神仙的思想格局和凡人不同吧。薛蟠想不明白,也就先丢到一边,如今最重要的是宝玉的甘露一事。 薛蟠不知道这些材料管用不管用,不过总要试一试才行。 ※※※※※※※※※※※※※※※※※※※※ 因本书情节发展需要,本章部分情节引用自《红楼梦》原著。包括:1、薛蟠的信件内容;2、“千红一窟”、“万艳同杯”、“冷香丸”的材料制作;3、还泪报恩情节;4、宝玉去太虚幻境;5、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的行为等等。 第18章 薛蟠将许迁叫来。 薛蟠吩咐许迁,满京城的购买好酒、好茶、好水、好酒器和好茶器,然后再请几个知名的泡茶师和鉴酒师。不要怕花钱,需要多少就去账上支多少。 薛蟠自己带着寿儿将梨花树底下分类储藏的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各刨了一罐出来,又去库房中将白牡丹花蕊、白荷花蕊、白芙蓉花蕊、白梅花蕊找了出来,还另外将库房中一些酒器、茶器和自家收藏的好酒好茶都寻了出来。 许迁虽然不知薛蟠此举何意,还是跑到京都的古玩市场,寻了好的酒器和茶器,去了各大酒店和茶庄,找了好茶和好酒。一时之间找不到薛蟠说的陈年的露水和雪水,只能去京郊的玉龙山上,取了山顶上泉眼处的泉水。 薛蟠看着许迁找回来的六十年的女儿红,不由纳罕。 “这女儿红,还有六十年份的?”薛蟠好奇地问。 “爷,这女儿红是一个官家为其女儿酿的,出生的那一年就酿了,只等她大婚的时候在婚礼上喝,结果与她订婚的夫婿却一病死了,她就终身未嫁,这女儿红也就未喝。后来她父亲去世,她就跟着兄嫂生活,兄嫂也去了,就跟着侄子生活。她侄子对她也挺好,不过家业败了,她就做主,将这女儿红挖出来,卖了贴补家用,她今年六十岁,这女儿红可不就是六十年份的。我也是赶巧了,去酒庄的时候正好碰见她侄子在卖酒,就将事情打听清楚,将一车子的女儿红都买了下来。”许迁称赞道:“这位姑娘为未婚夫婿守节,终身未嫁,朝廷还给她颁了一座贞节牌坊。” 薛蟠听完后,却有些唏嘘,他不知该赞还是该叹。 许迁将种种东西都集齐,已经过了十余天。 恰逢这一日下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薛蟠给宝玉、贾琏和柳湘莲都下了帖子,邀请他们明日来自家品茶鉴酒。 第二日,雪停了,亭台楼阁,处处银光素裹。薛蟠家的院子中有一处红梅,正好开了花,白雪红梅,傲骨铮铮,美不胜收。 薛蟠害怕贾宝玉不来,起了个大早,亲自去接。 薛蟠到了贾府,果然宝玉还没有出发,贾母拦着,不让他出府。 薛蟠有些急,今日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宝玉,如果宝玉不去,他搭好了戏台子,唱戏给谁看。 薛蟠让人通禀一声,他给老太君请安。 过了一会儿,琥珀来接他。 又一次来到贾府的后院,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林姑娘一面。薛蟠心中想着,人却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的跟在琥珀的身后。 来到荣禧堂的后院,薛蟠给贾母请了安,笑道:“老太太,我亲自来接宝玉,您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宝玉还小,外面雪那么大,改日你们再玩。”贾母还是不同意。 “老太太,我家的梅树今日开花了,红艳艳的,映着雪才好看,况且,不仅宝玉去,琏二哥也要去呢,有我们两人看着宝玉呢。”薛蟠继续说,看贾母还有些犹豫,接着道:“等我们宴完,我再亲自将宝玉给您完完好好的送回来。如果今日晚了,让宝玉在我那歇一晚也是可以的。我们薛家搬过来,宝玉还未去过,今日就当是帮我们暖宅了。” 贾母看薛蟠这样说,也不好再拦着,只是嘱咐宝玉道:“不可贪凉,不可饮酒。” “老太太您放心,有我们看着他呢。”薛蟠再三保证。 贾母终于放行,薛蟠和宝玉一起去接了贾琏,才回薛家。 薛蟠已经提前给宝钗说了,今日家中宴客,让宝钗在母亲院子中呆着,不要出来。 许迁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在靠近红梅林的一个亭子四周,搭上了草帘,可以卷起来,中间是一个火炉,上面架着铁板,旁边放着羊肉、猪肉,还有一块小公鹿肉,还有其他的一些菜蔬、调料和香料等等。旁边还有一个小炉子,上面温着酒。 薛蟠带着宝玉和贾琏走到亭子处,柳湘莲已经早就到了,正在往肉上撒调料。 “薛大哥哥好雅兴,这可真是踏雪寻梅,围炉赏雪,真真如同魏晋的风流雅士一般。”宝玉看见此景,先赞道。 “谬赞了。”薛蟠说道:“我就是一个俗人,可不敢说是风流雅士。我从京都寻了好些好酒好茶,今日本想请你们品茶鉴酒,正逢上这雪景这梅花,就又安排了这些。咱们先吃着,等一会儿再去看看我那些准备。” “听说还有一坛六十年份的女儿红,那可是不多得的佳酿。”贾琏接道。 “女儿家一辈子不嫁人,清清净净的,也是福气。”宝玉说道。 宝玉如此的言论很多,不过这是薛蟠第一次亲耳听见宝玉如此说。他只觉得宝玉的论调很奇怪,很违和。 女儿家不嫁人,福气不福气的,只看是被动还是主动。女儿家主动不想嫁人,那是福气。而为了未曾见过的未婚夫婿守节,终身未嫁,实在算不上什么福气。 宝玉是不赞同这世间的礼教的,他蔑视礼教,觉得女儿比男儿尊贵,不在意男女大妨,肆意亲近自己身边的丫鬟和表姐妹。 但是礼教本身压制的就是女性,对男人则宽容得多。 他无法保护女性不被礼教压制。他肆意的后果,自己不承担,反而让身边的女儿承担了。礼教是规则,他则做了推手,金钏跳了井,晴雯、四儿、芳官被撵了出去,晴雯死了,林姑娘病死了。 宝玉如果真的不赞成这礼教,应该的是改变着礼教,将规则改变。而不是自己践踏规则,然后缩了,让女子承担后果。 薛蟠觉得,如果你无法改变规则,那么你就要遵守规则。如果你不想遵守规则,那么就自己承担后果。 宝玉一边说着女儿尊贵,男儿浊臭,女儿沾染了男人就变成鱼眼珠子了,一边和袭人试云雨情,和碧痕洗澡洗了两三个时辰,读书写字都要女儿服侍。怎么,轮到他自己,他就不是浊臭男人了?不怕自己染臭了女儿家? 宝玉一边鄙视官场之人都是禄蠹,因此自己不入官场,不学习,不管家,不经商,整天肆意在女儿之间玩耍,一心想做着富贵闲人,一边却享受着这些禄蠹挣来的家业。因为他很清楚,不论贾府怎么内囊空虚,也短不了他的。 宝玉却从来不思考着,他得到的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换来的。 这背后,有贾母的偏心,王夫人的算计,贾政的故作不知,贾元春的入宫,贾家对贾赦的冷落,对贾琏的放逐和子嗣的迫害,对迎春和探春的婚事拖延,对贾环的压迫,对贾兰的忽视,以及对林家、薛家的算计。 明明享有了其他人的或主动或被迫的供养,才能得到的一切,却随手抛了,一点都不珍惜。 薛蟠思索得多了,就觉得宝玉是又当又立。 薛蟠不接这个话题,直接将两人往亭子中引,“湘莲已经开始炙肉了,我们也快点,不要让他久等。”说着三步并两步走到亭子中。 这亭子是个八角亭,八面都挂了草席遮风,此刻卷起来四面,方便他们观景。 几人吃了肉,喝了酒,赏了梅,赞了雪,玩过这一阵,洗漱更衣后,薛蟠将他们带到前院,自己的院子房中。 许迁带着一个茶师,一个酒师等在此处。 屋侧的香炉中焚着香,没有檀木那么厚重,反而如同花香一样清新。 屋角的屏风后,坐着琴师,在奏着舒缓的曲子。 茶师端坐在桌子前,正在烹茶。丝丝水雾从茶壶上升起。 “好香,好茶!”宝玉一进屋,直接赞道,“薛大哥哥,你这茶是用什么所烹?我从未闻过这种香气。” “你尝一下,看能不能猜出来。”薛蟠邀请。 茶师泡好了茶,取出四个浅浅的木杯子,在杯子注入薄如铜钱般的茶水。 “蟠儿,你也忒小气了吧,这一点茶够什么用?”贾琏说道。 “链二哥,这你就不懂了,文人雅士,喝茶叫品茗,为的不是解渴,而是品那茶的滋味。”柳湘莲边说,便端起来一杯茶,放在鼻端轻嗅,赞了一句,“好香!”然后呷了一口茶,回味了一会才说:“这茶味远不及这茶香,味极淡,如白水一般,然而喝下去后,口齿中有一股香味缭绕,久久不消,如梅花的一样清冽。”柳湘莲说完,看向薛蟠,向他求证。 薛蟠只笑不答,只是对宝玉和贾琏说道:“你们也尝尝。” 宝玉早就心痒难耐,自去取了一杯,先嗅再品,果然滋味无穷。 贾琏却有些不屑,只是一杯茶罢了,哪有那么多说道,直接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喝完舔了舔嘴唇,说道:“颇香,不过太少了,不够解渴。” 柳湘莲回道:“你那是牛嚼牡丹,浪费了这好水好茶。” 薛蟠也拿了一杯,先嗅再品,最后一饮而尽,他的感觉其实和贾琏很像,觉得还不够解渴的,喝这茶没什么意思,不如喝酒。但已经过了一世,他现在很有些城府,有些话心中想想就行,万万不能说出口,免得惹人嘲笑。 宝玉喝完,问道:“薛大哥哥,这是什么茶,香的如此奇特?” “这水是小雪这日下雪落在白梅花花蕊上的雪水,窑藏了两年,今日才开封,泡的茶就是那雪水下面的白梅花花蕊所制,而这杯子是梅树做的杯子,今日特地找出来招待你们。” 宝玉一听,这茶如此难得,想再吃一杯,薛蟠却不许了。 “宝玉,还有别的茶,你只喝这个,喝足了,如何品别的茶?” 第19章 说话间,茶师已经换了水,换了茶叶,重新拿了四个茶杯。 这茶杯分外别致,竟是用荷叶折成小碗状,放在托盘中。也不知这隆冬时节,薛蟠从哪找来的新鲜荷叶。 这次宝玉抢先一步拿了茶,品了品,说道:“这茶格外清香,莫不是荷花茶?” 薛蟠笑了一声:“没错,就是用雨水这日荷叶上的雨水,窑藏了两年,泡的茶是白荷花花蕊。” 柳湘莲和贾琏也一并喝了,柳湘莲说道:“同是花茶,同样清香,这香味却又有一丝不同,文龙真是雅人。” 薛蟠回道:“我可不是什么雅人,不过是一介俗人,因为要款待三位,才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向雅人看齐。” 上一世的呆霸王,这一世竟几次被人称为雅人,也是有趣。 贾琏笑道:“我也不是雅人,下次蟠儿叫我,有酒就行,不用整这些客套。” “好的,琏二哥。”薛蟠笑道。 贾琏发现,自那日宁府一别,薛蟠就不再叫他姐夫。他心知有异,想来想去,只有薛蟠在防着自己二叔二婶这一种解释。 可看见薛蟠和宝玉的相处,又觉得不像。 贾琏将心提了起来,却没有将疑惑问出口。也许,有时间,自己真的要找几个大夫,给自己和凤姐看看身体了。 接着他们又饮了以白露这日白牡丹花蕊上的露水泡制,以白牡丹花蕊为茶,以白牡丹花瓣为杯的牡丹茶;以霜降这日白芙蓉花蕊上的霜化作的水泡制,以白芙蓉花蕊为茶,以白芙蓉树根做杯的白芙蓉茶。 宝玉赞叹道:“这真真是一年四季都泡在这茶中了,喝完这茶,仿佛看遍了一年的繁花景象。薛大哥哥还说自己是俗人,我平时自谓已经很雅,和你一比,我才是俗到不能再俗的俗人。” 薛蟠笑问道:“宝玉觉得这茶可好?” “好极,雅极!”宝玉赞道。 “你觉得这茶,比之甘露如何?”薛蟠又问。 “虽不曾饮过甘露,想来这茶比之甘露,有过之而无不及。”宝玉回道。 薛蟠突然叹了口气。 “文龙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看看我们可有办法解决。”柳湘莲问道。 “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我有一个故友,神交已久,前一阵子才知,那位故友欠了宝玉的甘露之恩。今日我想用这茶,抵了那故友欠宝玉的甘露,只是不知宝玉愿不愿意。” “我还当是什么事,不就是一杯茶的事情,这也值当你唉声叹气,我替宝玉答应你又如何。”贾琏说道。 贾琏虽不知薛蟠为何这样说,不过他是真的把薛蟠当做自己的内弟。那日宁府之行后,贾琏虽然没有动作,却将家中的事情细细思索了一遍,心中到底和自己二叔一家起了嫌隙,因此他此刻就帮着薛蟠说话。 薛蟠却只是看着宝玉。 宝玉也笑道:“就是,虽然不知薛大哥哥说的甘露之恩是何事。但是,不要说薛大哥哥是用茶来抵,就是没有这茶,你说出口了,我也断没有再讨这恩情的道理。” 薛蟠追问一句:“那就是说你愿意了?” “愿意,心甘情愿!”宝玉笑道。 宝玉说完后心中好像一空,有些怅然若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想反口,却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表情有些怏怏的。 贾府中的林黛玉感觉身上一松,之前她身上好似一直有一层无形的枷锁,此刻枷锁打开了,天地还是这个天地,呼吸却畅快许多。外界的世间没有变化,她眼中的世界却变化了。这种改变,说不清道不明,就是一种直觉。 警幻仙子正在修炼,突然心头一震,若有所感,掐指一算,也顾不得派人,直接自己起身往凡俗界赶去。却在两界交叉口,被一个僧人拦住。 “警幻,你要到何处去?”明空僧人喝问道。 “大师,小仙不往何处去,只是到此地转转,看看风景。”警幻仙子忙道。 “如此便好!”明空哼了一声,“私自下凡,可是触犯天条,你好好想想清楚!” “是,大师说的是,小仙不敢冒犯天规。”警幻仙子连忙说道。 “那你还不赶紧离开此地!”明空大喝了一声。 如果真的打起来,警幻仙子和明空也有一拼之力,不过自己如果强闯下凡,就犯了天规,回来时会受到什么惩罚还不一定,倒不如先退一步。本来仙凡之间并无人镇守,不知今日怎么的,倒霉遇见了明空,看来是不能偷偷下凡了。 警幻仙子无奈,只能回头,回到太虚幻境。 她要想个法子,看能不能联系自己转世的妹妹,看看凡尘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警幻仙子心中有些不安。 这些情况,薛蟠一无所知。 薛蟠没有想到,宝玉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薛蟠在身后对宝玉默念了一声对不住,心中却很畅快。 除了四季花茶,薛蟠还准备了好多别的好茶,比如西湖龙井、君山银针、武夷岩茶、碧螺春等等。今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但是今日柳湘莲和贾琏也在,这两人是薛蟠真心想结交的。而且,他为了使自己刚刚和宝玉说的话不显得突兀,薛蟠继续将品茶大会办了下去。 茶水一样样的上,每种茶配的水和杯子俱都不同,不要说柳湘莲,连贾琏和宝玉都开了眼界。 薛蟠没有了心事,随着茶师的讲解,静下心来仔细品茶,竟也渐渐地品出了一种别样的滋味。 上一世的时候,薛蟠只觉得茶水苦涩,不如酒好喝,这一世算是做了一次文雅人。 将茶一一尝过,茶具都换了下去,将酒呈了上来。 贾琏一眼就看见正中间那一坛泥封还未去掉的花雕。 “这就是那六十年份的女儿红?”贾琏问道。 “正是!”薛蟠答道。 贾琏直接亲自上手,将泥封去了,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好酒!”贾琏赞了一声,“喝酒比喝茶爽快多了!” 贾琏将女儿红倒入古瓷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印着白色的瓷器,散发出诱人的馥郁芳香,贾琏倒了四杯,直接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又香又醇!” 柳湘莲也几步上前,抢了一杯,品了品,也喝了下去。 宝玉喝了一杯,薛蟠陪了一杯。 贾琏又倒酒,宝玉还想喝,薛蟠却不许他喝了。他年纪还小,喝酒喝多了不好,喝一杯尝个滋味就行。薛蟠自己也不喝了。 贾琏也不看桌子上准备的其他酒,只盯着这一坛花雕,没过一会儿,他和柳湘莲就喝了大半坛。 这花雕喝着香醇,后劲却足,几人都有些醉了。薛蟠这一世喝酒不多,没有想到自己就喝了一杯,就有些晕乎乎的,更何况宝玉。 恰逢此时,琴师换了曲子,不再是意境悠远,而是有些金戈铁马之声。 柳湘莲铮的一声,将腰间的鸳鸯双剑拨出,伴着琴声,在屋中舞起剑来。 贾琏想起这些日子的煎熬,和着琴声与剑舞,一边打着拍子,一边高声唱道: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贾琏声音越唱越高,琴声也越急,柳湘莲的剑舞得密不透风。 “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 贾琏想起自己自幼丧母丧兄,父亲不疼,只能依附二叔一家生活,将二叔二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看待,娶了二婶的侄女为妻。结果,所有的一切可能都是他们的算计。自己生活在一片镜花水月之中。这几日,没有一天晚上,自己能安心睡眠的,常常半夜惊醒。这生活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分不清,也看不明。 “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柳湘莲接了一句,一剑向前刺出。 柳湘莲本也是世家子弟。却父母早丧,读书不成。除了一帮朋友,一身剑术,别无依仗,因为自己喜欢串戏,经常被一些轻浮浪子调戏,自己除了避开,竟别无他法。他有心去考武举,但是又对做武官不感兴趣。如今,自己年龄已经不小,却看不到出路。 一腔愤懑,一腔热血,全部通过手中的剑发泄出来。 贾琏站起身端了一杯酒,却站不稳,只浅浅饮了一口,余下的都撒在地上,接着唱道: “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 宝玉也接了一句: “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 本来今日踏雪寻梅,品茶鉴酒,宝玉心中高兴,玩得畅快。但是当自己同意薛蟠归还甘露之后,宝玉就觉得心中郁郁,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想寻却不知去何处寻,只觉得心底空了一片。 “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贾琏恍恍惚惚的看见凤姐在对他笑。他真心喜欢的,放在心上的,还是她呀。(注1) 贾琏唱完,琴声突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柳湘莲一个折腰,将鸳鸯双剑交织在胸前,自己则仰躺在地上。 薛蟠自重生以来,心头的一根弦一直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今日喝了酒,醉眼朦胧中,心中积压的关于上一世的种种,突然有了宣泄口,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几个男人,喝了酒,哭得稀里哗啦,各有各的伤心处。 ※※※※※※※※※※※※※※※※※※※※ 注1:《青门饮》 作者:时彦 (宋)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 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这首词是宋朝的,本章设定中,除了薛蟠,几人都知道这首词,都会背。薛蟠现在主要学习科举用书,诗词还未涉及。 感谢在2020-08-03 16:57:47~2020-08-03 21:4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坐看云卷云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几个主子都醉了,许迁叫下人进来,将薛蟠送入卧房,其余人安排到薛蟠院子的厢房中,都安排了小厮照顾,煮了醒酒汤喂他们喝下去。 薛蟠第二日起来,神清气爽,并没有醉酒以后的头晕恶心。 六十年的陈酿花雕,确实不一般。 薛蟠将许迁叫来,问过许迁的安排,先去寻柳湘莲。 柳湘莲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中舞剑。 薛蟠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等柳湘莲练完这一套剑法,收了势,才上前说道:“柳兄,你近日若无事,可在我家停留一阵,我去将宝玉送回去,回来和你有话说。” “只要有酒,何处都好!”柳湘莲答应了。 “我昨日准备了很多好酒,还没来得及品尝,你可一试。”薛蟠笑着回答。 宝玉和贾琏也起了,几人一起吃了早食,薛蟠交代许迁代自己招待柳湘莲,自己和贾琏一起将宝玉送回贾家。 薛蟠这一世,并不爱酒。因此把这些花雕用车拉了一半,打算到贾家送礼。 他虽然看不惯贾家,但薛家和贾家毕竟是姻亲关系,贾家如今位高权重,一定程度上确实给了薛家庇护,他需要多走动走动,维护这段关系,最起码,不能和贾家明面上交恶。 作为薛家如今的当家人,完全依靠自己的好恶来办事,那是愚蠢。 昨天薛蟠承诺了贾母将宝玉送回去,今天就一定要做到。宝玉是贾家的凤凰蛋,薛蟠也害怕他路上有什么闪失,自己将他亲自送到贾家,就算交了差。 薛蟠送贾宝玉回贾家的路上,意外遇见了跛足道人。 薛蟠和宝玉、贾琏坐在马车中,好像听见马车外有人在唱什么词,只能听清楚其中几个字,其余却听不清楚。 薛蟠若有所感,将车帘掀开,就看见一个跛足道人,穿得邋里邋遢,手中的浮尘却是银白色的,一尘不染,同自己的马车擦肩而过。 “停车!”薛蟠急忙喊道。 薛蟠从马车上下来想去追,已经找不见他的身影。 “蟠儿,出了何事?”贾琏从车窗探头出来,问道。 “无事,看到一个熟人,但是却找不见了,可能是我眼花了。”薛蟠笑道,重新回到马车上。 薛蟠如今越发肯定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都是高人。他们想见自己,自己不能不见。自己想找他们,如果他们不愿,估计自己是找不见的。只能说,缘分不到。 马车继续向前。 看见跛足道人,薛蟠想起了宝玉出生时口中含的那块玉,他一时好奇问宝玉道:“宝玉,你真的衔玉而生吗?那玉你是否带着,可否让我看一眼?” 宝玉从昨日起,情绪就不高,听薛蟠这样说,也没有闹腾,只将玉解了下来递给薛蟠:“这不就是,喏,你自己看。” 薛蟠将玉拿到手里,触手温凉,确实是块美玉。他看不出这玉和其他玉的区别,但是他有种感觉,觉得这玉和自己有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红楼梦》中说,这玉是补天石,也不知是真是假。 薛蟠翻看这块玉,没看出什么不同,却越看越舍不得,最后只能狠下心恋恋不舍地还给了宝玉。 薛蟠觉得将宝玉衔玉而生这个名声传出去,实在是王夫人下了一招臭棋。 玉,或玺或佩,代表君子,也代表权势。 衔玉而生,岂不是说宝玉有大造化吗? 如今皇权至上,什么事算是大造化?历朝历代,每一任开国皇帝身上,都有这种神秘的色彩。 这种人,皇家绝对会防着的。 如果宝玉这一生庸碌无为,皇家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是宝玉这一辈子的为官入仕之路,算是绝了。 宝玉想和皇家沾亲带故,比如尚公主、郡主,是不可能的。 元春在大年初一出生,是个有造化的,元春还入了宫。 入了宫的女人,造化能是什么?不是皇后,就是太后。 因此,除了皇帝,没有哪个皇子和郡王敢纳她,元春在宫中多年,一直没有被指婚出去。 而在宫中,这所谓的造化也让元春被嫔妃们一致敌视。 元春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女官,焉知没有这方面的影响? 单单是元春的“造化”,对皇帝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而元春的兄弟衔玉而生,就对皇帝有影响了。 汉朝时的王莽篡政,就是前车之鉴。皇帝会防着她! 这导致元春想在皇宫更近一步,根本不可能。元春即使被封为妃嫔,也不会生下皇子。 能让元春活着,已经是皇家看在贾家是开国老臣的面子上。 薛蟠思量着这些,一路无话,将宝玉完完好好地交到贾母手中。 然后贾琏带着薛蟠开始送礼。薛蟠将这花雕酒,给了宝玉、贾琏、贾环、贾琮、贾兰一人两坛,给贾政和贾赦一人四坛,余下的十来坛都给了贾母,让贾母自己分配。 其余人不觉得如何,唯有赵姨娘,看着这陈酿花雕,只念阿弥陀佛:“这薛蟠,我以为他作为太太的外甥,不是个好的,没想到还想着咱家环儿。环儿啊,这次你拿的,可是和宝玉一样呢!” “两坛酒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贾环故作不屑。 “这可不只是两坛酒,这证明有人将你这位爷,放在眼里了。”赵姨娘高兴的说道。 贾环也有些高兴,但还是说道:“放在眼里又如何,他不还是宝玉的表哥,又不是我的表哥。” “都怪姨娘出身不好,给你找不到一个好的助力。”赵姨娘哭道。 “好了姨娘,别哭了,我也就这么一说。其实薛家给我送酒,我挺喜欢的。姨娘你放心,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贾环发狠说道。 “上面有太太和宝玉压着,这贾家的财富估计也轮不到咱们,环儿,今年你已经七岁了,我去求求老爷,让你也去读书,姨娘等着你的好日子。”赵姨娘破涕为笑。 “姨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贾环眼中露出亮光。 薛蟠只是没有将贾环漏过去,没有想到就收获了贾环母子的一份感激。 上一世自己去世,不论是什么原因,贾琏和贾环都出席了自己的葬礼,而宝玉却没去。因此薛蟠对贾环还是挺有好感的。 上一世自己和贾环的交集不多,贾环大多数时间都被王夫人压制,虽然是贾府的小爷,但是在府中,就是宝玉身边的丫鬟也可以欺负他。他身为庶子,在王夫人手底下讨生活,也是不易。 不过探春和贾环能出生,并平平安安长大,说明赵姨娘不单单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蠢,绝对好本事。 而要打压王夫人,只要给贾环机会,让贾环站在比宝玉更高的位置,就可以了。 薛蟠不厚道的想:他这可不是打击报复,只是行善积德。 ※※※※※※※※※※※※※※※※※※※※ 感谢在2020-08-03 21:41:52~2020-08-05 21:1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972420 24瓶;藜小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薛蟠回到家中,果然柳湘莲还在等他。 薛蟠还没有学会那些弯弯绕绕的说话,直接道:“柳兄,我和你一见如故,想和你结为异姓兄弟,不知你认为如何?” 薛蟠没有在贾琏和宝玉也在的时候提及,是因为怕宝玉爱热闹,也非要和柳湘莲结拜。 如果那样,他是拜还是不拜? 他和宝玉是姨表兄弟,已经够亲近了,血缘关系无法斩断,他认了。不过,他实在不想和宝玉再多加一层关系。 薛蟠上一世和柳湘莲闹成那样,结果还是能结为兄弟,相信这一世也行。 柳湘莲平常豪爽大度,爱交朋友,这两次相处,看薛蟠比较顺眼,直接同意说道:“好呀!” 两人报了生辰,柳湘莲比薛蟠大了两岁,为兄,薛蟠为弟。 柳湘莲本以为这结拜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薛蟠吩咐许迁去买东西,又找人去看日子,留他多住几日。 柳湘莲和薛蟠的身量差不多,薛蟠将自己还未上过身的衣服拿了几套给他。“你先在这安心住着,我已经让针线房给你裁衣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找招财,我让招财听你使唤。” 福儿、寿儿、招财、进宝是薛蟠身边的四个小厮,如今都是十五、六岁大小。以前薛蟠出门,前呼后拥,跟着的就是这几个小厮。如今薛蟠也不讲排场了,一般身边只跟着一个人,有人用就行。福儿被他派去了苏州,寿儿如今他自己正用着,就把招财给了柳湘莲。 柳湘莲平日里很少回家,家中就一个老仆。他虽然是世家公子,但是自小父母双亡,在市井中长大,身上的江湖气息甚重。他经常居无定所,流落到哪,哪里就是家。如今薛蟠留他住下,盛情难却,柳湘莲就在薛家住下了。 许迁去找人算了日子,五日后是一个好日子,宜嫁娶、宴请、结拜。 到了定好的日子,一大早招财就提醒柳湘莲,柳湘莲晨练沐浴过后,换上了招财特意拿过来的新衣。薛蟠也同样沐浴更衣,叫了柳湘莲,两人一起去了薛家正堂。 柳湘莲看着正堂中准备的东西,心中惊讶,他原以为当日两人随口称兄道弟的,已经算是结拜了。没有想到薛蟠提及的结拜,如此正式。 正堂中燃着檀香,香气渺渺,厚重肃穆。正堂正中摆着香案,上面挂着关公像,香案上摆着猪头,羊头,牛头三牲,一个香炉,一把香,前面放着一坛酒,一个海碗还有一把匕首,香案前面放着两个蒲团。 而大堂侧边,站着两个人观礼。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一个是十岁左右的少女。柳湘莲猜出她们的身份,应该是薛蟠的母亲和妹妹。柳湘莲上去给两人行了一礼,薛太太连忙叫起,薛姑娘回了一个万福礼。 许迁将香点上,给薛蟠和柳湘莲一人递了三支。柳湘莲年岁大,薛蟠让柳湘莲先上香,自己随后将香插入香炉,然后两人一起跪在关公像前。 柳湘莲直到如今还有些懵。 薛蟠提议结拜,他并未多想,一口就答应了。 柳湘莲的朋友多,称兄道弟的也多,你唤我一声兄,我唤你一声弟,这在柳湘莲的眼中,已经是结拜了。 如今他和薛蟠在关公前结拜,还有薛蟠的家人观礼,这就表明,不仅仅是薛蟠,而是整个薛家,要和他认干亲了。 他跪在关公像前,听着薛蟠一字一句的说着:“关公在上,我薛蟠,今日和柳湘莲,义结金兰,今后祸福与共,休戚同当!此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享祀!”(注1) 薛蟠说一句,他跟一句,随着誓词一句一句说出口,这份感情在他心中逐渐加重了分量。 念完了誓词,薛蟠站起来,将酒倒入碗中,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刺,血液从指间流出,滴入酒中。薛蟠将匕首交给了柳湘莲。 柳湘莲接过匕首,认认真真地看着薛蟠,这匕首刺下去,这血酒一喝,自己和薛蟠,就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了。 柳湘莲突然笑了。 柳湘莲在手指上划了一刀,让血撒入酒碗,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大声喝道:“好酒!”然后将酒碗递给了薛蟠。 薛蟠也喝了一口,将剩余的酒洒在香案的前面。 薛蟠直接跪在蒲团上,对着柳湘莲唤了一声:“大哥!” 柳湘莲眼泪都快出来了,又使劲忍住了。从今日开始,他有家人了,他柳湘莲终于不是孤家寡人了。 柳湘莲高声应了一声,“哎!”然后将薛蟠扶了起来。 薛蟠向柳湘莲介绍旁边的人:“这是我母亲!” 柳湘莲直接跪在地上,唤了一声:“母亲!” 薛太太急忙答应,然后将柳湘莲从地上扶了起来,“湘莲,我常听蟠儿提起你,如今你做了我的孩子,我也没有别的东西,这个给你。”薛太太从身后的春兰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递给柳湘莲。 柳湘莲双手接了,放入怀中:“谢谢母亲!” 薛蟠介绍宝钗:“这是我妹妹,乳名宝钗。” 柳湘莲给宝钗拱手行礼,叫了一声:“妹妹。”叫完又有些尴尬,如今他吃住都在薛家,如今认了一个可爱的妹妹,却没有准备礼物。 宝钗向柳湘莲行了万福礼,甜甜的唤了一声:“大哥!”宝钗从莺儿手中接过了一个大盒子,双手递到柳湘莲的手中:“不知道大哥喜欢什么,这一套文房四宝,送给大哥。” 柳湘莲尴尬的接过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直言道:“大哥并为给你准备礼物,以后一定给你补上!” “大哥什么时候补上都行。”宝钗抿嘴一笑。 “我还有一个义妹,和宝钗同龄,姓甄。她如今不在京城,在金陵那边,什么时候遇见了,介绍你们认识。”薛蟠说道。 “今天我们家多了一个亲人,这是大喜事,我准备了宴席,也让薛家的下人认认主子。大哥,这边走。”薛蟠说着,拉着柳湘莲往外走去。 薛蟠在花厅准备了一桌饭菜,四人坐下吃了饭,薛蟠又让许迁将下人叫了过来,等人齐了,薛蟠领着柳湘莲站在花厅前面,介绍道:“这是我的结义兄长,姓柳,名湘莲,以后是咱薛家的主子,你们见他如见我,称呼一声柳爷。” 薛家在京都的时间不长,下人不多,就二十来个,众人一起跪下,齐呼:“拜见柳爷!” 柳湘莲很少让人这样跪过,连忙说道:“都起来吧。” 薛蟠等他们都站起来,才说道:“我今日新认一个兄长,心中高兴,薛家所有人,多发一个月月钱。” 底下的下人听见这话,心中高兴,看着柳湘莲的目光也真心实意起来。 之前柳湘莲都是住在薛蟠院子的厢房,这几日,薛蟠已经让人在自己院子旁边收拾出一个新院子,带着柳湘莲去看。 “怎么样,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你说了,我让人改。”薛蟠问道。 柳湘莲看着这个新院子,忍了几忍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终于有家了,也有家人了。 薛蟠看见柳湘莲流眼泪,吓了一跳:“大哥,怎么了,可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没有,我只是有些激动。”柳湘莲说道。 带着柳湘莲转了一圈,薛蟠看出柳湘莲心中激动,就先告辞,让柳湘莲自己独处一会。 柳湘莲坐在自己院子的厅中,手被硌了一下,才想起来怀中还有薛太太送的礼物。 这礼盒很小,柳湘莲打开,看见里面有几张纸,打开才看见是通州的一个庄子和庄子周围的三百亩地的房契和地契。 这些加起来,要一万两银子了,柳湘莲拿着地契的手有些发抖。 没打开盒子时,柳湘莲还想着这么小的盒子,即使装宝石也装不好多少,就随手收了,万万没有想到,薛太太竟然将价值万两的东西,随手就送了? 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他万万不能收。 柳湘莲噌的起身,将椅子都带翻了,他顾不得这些,出门去找薛蟠。 柳湘莲将事情给薛蟠说了,将地契和房契还给薛蟠,薛蟠却不接。 “大哥,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母亲给你了,你就接着,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薛蟠说道:“不过是通州的庄子罢了。京郊的庄子,因为没有关系买不到,咱们家自己都没有,不然应该送你一座京郊的。本来母亲打算送你一个商铺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拘束,商铺琐碎,需要打交道的关系极多,怕你嫌烦,也怕你觉得做生意是商户,听着名声不好听。母亲就送了一块地,以后出息可以花用,那边的佃户都是做熟的,旁边就是薛家的地,一并就帮你管了,不用你怎么打理。” 柳湘莲看薛蟠将一切都为他想好了,知道这地是推不掉了,心中熨帖又感动。 从此以后,薛蟠,乃至整个薛家,都是他嫡亲的家人了。 “对了,母亲认你当儿子,就是把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母亲这人爱操心,你以后的妻子,母亲估计会帮你相看。我知道,你想找一个绝色的,如果你有看中的,暂且不要自己定下来,告诉母亲一声,母亲自会遣媒人上门提亲,这样对女方也尊重。”薛蟠认真的嘱咐道。 “那就劳烦母亲了。”柳湘莲同意了。 薛蟠一笑。 柳湘莲这人,样样都好,讲义气,重情义,武功高强,唯有一点,就是比较冲动。除了柳湘莲的性格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柳湘莲一直都是独自一人,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心中没有牵挂,自然任性妄为。 薛蟠如今给他套上一层羁绊,有了牵挂,相信他今日后不会那么冲动。薛蟠故意点明薛太太对他婚事的关注,如无意外,这一世应当不会再发生像尤三姐那样的事情了。 ※※※※※※※※※※※※※※※※※※※※ 注1:薛蟠的誓词,网上有很多同款,我也不知道最先的出处在哪,应该是三国演义,在这备注一下。 感谢在2020-08-05 21:13:59~2020-08-06 10:2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972420、左岸朝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许升之前被薛蟠派出去找一个好点的教书先生,薛蟠本来想找一个进士或者举人,谁知这些人一听,是教一位商家的公子,都不愿意,他们还想自己备考,或者去官宦人家教书,以后能有一份香火情,可以借此走仕途。 许升有些无奈。 秀才倒是有好几个愿意的。许升最看好一个姓陆的秀才公。这秀才公已经年过半百,妻儿早逝,他自己考举人屡试不第,后来开了私塾,教蒙童学习。据说,教得还不错。如今他缺钱,因为要供自己孙子读书,薛家给的钱多,就决定来薛家教书,就是提出一个要求,要带着孙子陆安一起,许升答应了。 今日许升将陆秀才请来,薛蟠带着柳湘莲一起,听陆秀才讲课,试课。 薛蟠将《论语》《孟子》都读完了,囫囵吞枣地背诵了,根据字面意思,薛蟠释义能猜个八、九分,就是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如果文中用典故的话,他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陆秀才问过薛蟠的学习进度,知道不能将薛蟠和普通的蒙童一般对待。今日试讲,他有意显显自己的本领,挑了《论语》中最难的一章,《论语·乡党》。 陆秀才将《论语》讲得妙趣横生,旁征博引,典故引申穿插其中,薛蟠和柳湘莲都听住了,他们仿佛不是在学习《论语》,而是在听故事。 陆秀才讲完,薛蟠对他非常满意。许升说了陆秀才的要求,薛蟠同意了,不过就是多一个读书人,就是再多十个八个,薛家也供得起。 不过薛蟠让许迁再去查查陆秀才的底细。只要陆秀才没有大问题,薛蟠就决定留下。 晚上,薛蟠去看薛太太,看见宝钗在灯下绣花。 “宝钗,你绣的什么?”薛蟠好奇问道。走到近前一看,才发现宝钗绣的是一片竹林,捏在她手中的针特别小,线比头发丝都细好多。 “你绣这个干嘛?”薛蟠拿过绣棚,问道。 “哥哥读书了,我给哥哥绣个笔袋。”宝钗答道。 薛蟠一阵感动,自家的妹妹果然是最可爱,最贴心的。不过,薛蟠看看那针那线和栩栩如生的竹林,感觉绣东西真的好难,比读书写字还难,而且费眼睛。 薛蟠将宝钗的手拿起来细看,不出意外,果然有几个浅浅的针眼。 宝钗连忙将手藏起来,心中有些窘:“哥哥,我现在已经很少被针扎到了,今天是试了一种新针法,才不留意扎了一下。” 薛蟠小心地将绣棚放在一边,心疼地说道:“你以后不准再绣了,费眼睛,咱家那么多的丫鬟,让她们绣去,外面还有绣娘,想要什么图案花样没有?如果你在家中闷,就去找小姐妹玩玩。” “除了贾家,我也没有其他的小姐妹了。可是我又不想去贾家,去了就会遇见那个宝玉。”宝钗有些闷闷不乐。 “那就不去。”薛蟠连忙说,想必过不了多久,林姑娘就会被接走,他可不想将宝钗搭进贾家。“你没事就带着莺儿,带齐人手去逛逛街,什么胭脂铺,首饰铺,成衣铺多去逛逛,或者去寺庙烧烧香,不要一直在家里闷着。”薛蟠又给出了个主意。 “可是哥哥不是说,让我在选秀前不要多出门,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吗?”宝钗反问。 “啊这……”薛蟠用手搔搔头,他之前确实这样对宝钗说过。宝钗貌美,他现在是商家,又在选秀前这个当口,他怕宝钗出门节外生枝,京城权贵多如牛毛,他怕自己护不住宝钗。 “哥哥不用烦忧,其实我不想出门,每天在家里陪着妈妈,绣绣花,斗斗草,挺好的。”宝钗体贴地说。说完,又拿起了绣棚,凑到灯下面一针一线开始绣了起来。 薛蟠看着宝钗这样,莫名的有些难受。 同样是薛家的子女,他可以外出,交朋友,做生意,科举,大江南北各处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宝钗,却必须困在宅门中,哪里也去不了。 如果宝钗只是普通的女子,喜欢这样的生活,就罢了,可是宝钗不是呀!她是有凌云志的女子,薛蟠觉得,这不是宝钗想过的生活。先依仗兄弟,再依仗丈夫,最后依仗儿子,从一个宅门到另一个宅门。 薛蟠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困兽,这世间的法则法规困住了他,他想反抗,却不知该怎么反抗。 “哎呀!”宝钗突然低叫了一声,她的指尖又被针扎了一下,冒出鲜红的血滴。 薛蟠看着宝钗受伤,将绣棚从宝钗手中拿走,放到一边,将宝钗拉了起来。 如今他做的,他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总之,他希望宝钗能看看这世界,不要困在后宅中,不要如普通女子一样,将所有的人生都放在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之上。 薛蟠是男人,最是知道男人在对待女人方面,有多么的靠不住。 如果他错了,导致宝钗遇不到能接受她的男子,那么,大不了以后,他养自己妹妹一辈子。 只要他能护住她,什么惊世骇俗,什么礼法教条,这些都不是大事。这些都是男人对女人的要求,大不了宝钗以后不嫁人了。从重孙媳妇熬到有重孙媳妇,全靠一个熬字。宅门里女人的一辈子,薛蟠觉得,不要也罢。 以前不是有公主可以养面首吗?大不了到时候,他给妹妹立女户,多分点家产,让妹妹招赘或者养几个面首玩。 薛蟠将宝钗拉到梳妆台前,对跟过来的莺儿说道:“你将姑娘的头发散开,像我的头发一样扎起来。” 莺儿不明所以,大爷如今看起来好可怕,可是姑娘没发话,她不敢动手。 “听哥哥的。”宝钗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哥哥不会害她,宝钗直接吩咐莺儿。 莺儿得到姑娘的首肯,才动起手来,将宝钗头上的首饰都取了下来,头发梳顺,看了看薛蟠的发型,比照着将宝钗上面的一半头发束了起来,余下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薛蟠看了看,宝钗这样子装扮,女气甚重,不过如今很多男儿家都是涂脂抹粉的,比如秦钟。宝钗如果放在他们之中,并不显违和。 “你把这个拆了,改成总角。”薛蟠想了想,吩咐了莺儿一声。 莺儿将宝钗的头发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面的又分成左右两半,在左右两边各扎了一个小角角,下面的披散下来,就像道童一样。 这样一看,宝钗的年龄小了很多,可爱俏皮,雌雄莫辨,看着像一个漂亮的少年郎。 薛蟠端详了一阵,又吩咐道:“你将姑娘脸上的妆容擦去,脸上抹黑一点,眉毛化粗一点。” 莺儿看了宝钗一眼,宝钗给她点头示意,莺儿才去外面端了水,让宝钗净面,重新上妆。 “你先别卸妆,等哥哥一下。”薛蟠回自己房间,找了一套他最小号的男装,拿给宝钗,自己出门等着,让宝钗换上。 宝钗换上衣服,衣服显得大,因此宝钗在腰间束了腰带,算是将衣服挂住了。宝钗看上去,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不过到底是男装,薛蟠看着如今的宝钗,如果不说透,这就是一个长得娇弱些的男孩子。 薛蟠很满意。 “晚上莺儿你将这衣服改改,改成适合姑娘的大小。”薛蟠转而对宝钗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堂弟,行二,叫薛虹,从金陵老家投奔过来。明天,我去上课,你跟着一起去。” 薛蟠接着说道:“回头我在前院给你弄个院子,配个英武点的丫鬟做小厮。大哥那里倒是没事,他不是乱说的人,就是家里请了一个先生,带着他孙子,要瞒着他们。” “哥哥,你是想让我扮男装去学四书五经?”宝钗打断了薛蟠的话。 “是的,宝钗,不仅仅是四书五经,哥哥还想带你去做生意,带你出去到处游玩,带着你认识这个世界。这世间,男人能做的事情,哥哥都想带着你尝试一下。” “妈妈不会同意的。”宝钗冷静地说。 “只要你想,妈妈那里,我去说!”薛蟠坚决的说。 “可是,我学四书五经,又不能科举,有什么用处?”宝钗有些不解。 薛蟠一时有些语塞,是的,他能带着妹妹学习四书五经,却不能让妹妹参加科举,有什么意义呢,薛蟠有些颓唐,丧气的说:“算了,你不想学,就不学吧。” 薛蟠转身向外面走去,衣袖却被宝钗拉住:“哥哥,你既然想让我学,那我就学。多读点圣人言,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薛蟠转过身来,看着宝钗,他知道,宝钗对于学习四书,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为了陪他,只是因为这个哥哥提出来的,不忍心让哥哥失望。 薛蟠也绝对不会让宝钗失望,以后,他一定要更强大,能护着宝钗,护着林姑娘,护着一切他想护着的人。 薛蟠坚定的看着宝钗:“妹妹,以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薛家这么大,这个世界,女人不是必须围绕着男人转。你可以活出自己想过的人生,哥哥永远在后面支持你。” ※※※※※※※※※※※※※※※※※※※※ 感谢在2020-08-06 10:27:11~2020-08-06 21:2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97242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薛蟠向薛太太屋内走去。母亲虽然慈和,但是这种事情,在母亲的心中相当于大逆不道,薛蟠要说服母亲,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薛蟠一边在心中想着说辞,一边磨磨蹭蹭的向薛太太屋中走去。 最后,到了薛太太面前,薛太太慈爱地看着他,薛蟠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薛蟠直接跪在薛太太面前,“妈妈,我想让宝钗扮男装和我一起读书。”然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好的,听你的。”薛太太直接答应了。 薛蟠懵了一下。 他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没想到薛太太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妈妈,你同意了?”薛蟠有些难以置信。 “你说过的事,妈妈也想了很多。这世间,女儿不易。我正是想着这些,才会想将宝钗嫁到贾家,到时候宝钗的婆婆是我的姐姐,是她的亲姨娘。她又是从小住在贾家,在贾家长大,我就是希望我姐姐和宝玉能善待她。可是结果你也告诉我了,我的宝钗竟然被磋磨死。”薛太太说着这些,有些伤心,眼圈都有些红了。 薛蟠膝行两步,靠近薛太太,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妈妈,没事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我以前老是让她遵从三从四德,才让她上辈子因为一个男人把自己葬送,过得那么苦。亲姨娘,亲表弟都是如此,其余的人家,我也没有什么信心。一旦将宝钗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们除了多给嫁妆,偶尔回护一下,其余的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我一直在想,宝钗往后该怎么办。你说的也是一条路子。因此你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如果你能护得住她,你就护着她,如果你护不了她,多学点东西,见识多了,将来她自己也能立起来。” 显然,薛太太对宝钗的将来也是思虑良多,但是一直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既然薛蟠有办法,薛太太也想试一试。 “妈妈,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薛蟠动情地说。 “我也想开了,这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也只有你和宝钗了。女子的三从四德,只要不是太出格,守不守得,也没有什么要紧。”薛太太说道。 薛蟠知道自己的话,勾起了薛太太的伤心事,想起了上一辈子自己和宝钗的遭遇。 之前薛蟠是害怕母亲偏着贾家,所以将薛家的事情说的很惨。如今母亲对贾家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薛蟠连忙安慰她道:“上一辈子的事,说不定只是我做的一个梦呢,人都说黄粱一梦,那些经历可能只是我的一个梦罢了。说不定是上天给咱的启示呢,妈妈,您不要太放在心上,咱们如今好好的呢。” “是呀,都好好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担心母亲,母亲没有那么娇弱。”薛太太打叠起精神说道,她也要振作起来,不让蟠儿分心。 “天晚了,你回去吧。”薛太太说道。 “妈妈,你赶儿子呢,我今天晚上不走了,还睡在外间,陪着你。”薛蟠耍赖道。 “都依你。”薛太太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中熨帖,摸摸他的头,同意了。 第二日,薛蟠去接了宝钗,宝钗穿的衣服正是昨天薛蟠给的那一身。昨晚上宝钗和莺儿一起动手,将衣服改小了。如今宝钗穿上男装,梳了总角,又将脸化黑了些,眉毛化粗了些,看着就像一个漂亮的小少年。 宝钗看着哥哥,拱手行礼:“兄长好,给兄长请安。”她的声音清亮,如今还小,没有变声,因此从声音上也辩不出男女。 薛蟠看着这样的宝钗,不禁一笑,拱手还礼道:“二弟好!” 薛蟠和宝钗一起去前院,薛蟠看了宝钗走路的样子,虽然宝钗已经注意了,尽量将步子迈得大了一点。但是平时女孩子走路要莲步轻移,宝钗一时改不过来,走路还是像女孩子多过像男孩子。 不过这都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就行。 薛蟠带着宝钗一起去找柳湘莲。 柳湘莲在院子中在练剑。他每日练剑,一日不缀。白衣翩翩,姿态飘逸,剑光霍霍,一套剑法练下来,宝钗在旁边看的眼中异彩涟涟。 宝钗基本都在后宅,男子都没见过几个,更何况是像柳湘莲这样身带侠气的男子。 宝钗在心中将自己见过的三个男子,柳湘莲、薛蟠和宝玉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薛蟠有担当有责任感,柳湘莲潇洒豪气,而宝玉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放在一起,宝玉简直惨不忍睹。 “他们是我的哥哥!”宝钗自豪地想。 柳湘莲练完剑,看见薛蟠带着一个小少年过来。这少年柳湘莲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是我堂弟,行二,名虹。”薛蟠介绍道。 “大哥好。”宝钗先拱手行礼。 “二弟好。”柳湘莲连忙还礼。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薛家人,和薛蟠长得有些相似。 等他们互相行过礼,薛蟠才接着说:“乳名宝钗。” 柳湘莲一时有些错愕,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宝钗,才说道:“原来是妹妹,我一时竟没看出来。” 宝钗抿嘴一笑,也不说话。 “妹妹今日怎么如此打扮?”柳湘莲不解的问道。 “以后,她就是我的堂弟薛虹,和咱们一起读书写字,还望大哥对她的身份保密。”薛蟠说道。 柳湘莲本身也不是太在意规矩的人,自然答应。 “哥哥,既然你希望我读书,那么,我能不能像大哥那样,也习武呀。”宝钗问薛蟠。 “怎么,你想习武?”柳湘莲饶有兴致的问道。 “是的,大哥。”宝钗面对柳湘莲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宝钗受到的教育都是《女诫》《内训》之类,不能和外男接触。虽然柳湘莲如今是自己的大哥了,但是宝钗面对他还是有些拘谨。 “习武是要吃很多苦的,你能受得了的?”薛蟠问道。 “我能!”宝钗忙回答。 “虹儿如果没有意见,我教你如何?”柳湘莲问道。 宝钗没回话,只是望着薛蟠。 “大哥愿意,自然再好不过。”薛蟠忙道,“我见了大哥的剑法,也是非常羡慕,不如我和虹儿一起和大哥学习?”薛蟠问道。 “好呀,只要你们不怕吃苦头。”柳湘莲爽快的应了。 三人一起去了前院专门开辟出来的教室,已经有一个小少年等在里面。 他穿着一身有些旧的靛色长袍,正在整理教室的东西,听到门口的动静,就向这边看来。 薛蟠看他眼神干净,脸上带笑,露出脸颊一侧一个浅浅的酒窝,看着自己几人,腼腆地行了一礼,就站在一边等自己入座,不由先生了几分好感。 “你是陆先生的孙子,陆安?”薛蟠问道。 “正是小生。”陆安忙回道。 薛蟠虽然已经开始读书,不过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看着书硬啃,如今见了一个小书生,从他说话做事上,觉得还是蛮有意思的。 “你今年多大了,已经进学了吗?”薛蟠问。 “今年十一岁,还没有进学。”陆安一板一眼的解释道:“小生爷爷说,小生的学问已经很扎实,可以去参加县试,不过小生祖籍金陵,需要回金陵参加,因此小生身上尚未有功名。” 薛蟠听他说话,一句一个小生的,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逗他道:“小生是谁?” “小生就是小生。”陆安解释,看薛蟠一脸不懂的样子,“小生就是在下,就是我。” “哦,小生原来是我呀!”薛蟠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是,是我。”陆安有些急。 “原来是你呀,你小名叫小生?”薛蟠好奇地问。 “不是,小生是自称,因为小生还没有进学,所以自称小生。等进学了,就要自称学生了。”陆安急得满脸通红。 “哦,原来如此!”薛蟠恍然大悟的说道。 陆安此时才感觉有些不对,他看着薛蟠旁边两人一脸忍笑的表情,才知道自己被薛蟠耍了。刚刚是急得,如今是气得,陆安脸上红彤彤的。 陆安顾不上这是自己的东家,趴在自己的书桌上,生闷气去了。 虽然陆安只比薛蟠小一岁,和宝钗同龄,不过在薛蟠眼中,他就和一个小孩子差不多。薛蟠觉得偶尔逗逗这小孩还挺好玩的,真是个老实孩子。 薛蟠看陆安去生闷气去了,觉得有些无聊,也不再理会陆安,拉着宝钗和柳湘莲坐在自己左右,开始看起书来。 宝钗看着哥哥欺负人,将同窗都欺负地快哭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取出自己带过来的糕点,拿了一块递给陆安:“喏,给你,别生气了,我代哥哥向你赔礼。” 陆安抬起头,起来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腼腆地说“小生,不,我,我没有生气。” 宝钗看陆安这个样子,不禁一笑。 陆安看着宝钗,有些呆呆的,连宝钗手中的糕点都忘了拿。 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少年,有些自惭形秽。 薛蟠和柳湘莲帅气,是那种带着硬朗的帅。 而薛虹不同,他软软乎乎的,是一种想让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另一种漂亮。 陆安突然脸上有些红。 薛蟠看着,不禁哼了一声。 陆安突然有些心虚,也不敢再看薛虹。 宝钗觉得这个同窗很好玩,不禁笑了一下。 ※※※※※※※※※※※※※※※※※※※※ 感谢在2020-08-06 21:25:17~2020-08-08 15: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972420 10瓶;幼名阿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正在这时,陆先生来了。 陆先生并未看出几个学生之间的氛围,先从《论语·学而篇》开始讲起。 陆先生先领着学生将文章诵读了一遍,然后逐词逐句地解释一遍,将孔子和几个弟子之间的关系,对话的情景都讲了一下。讲完后,就让他们几人开始诵读。陆先生布置作业,让他们几个将这一篇论语记熟后,默写五遍。 下课后,薛蟠还有些意犹未尽。有先生讲课,和自己干巴巴的读书确实不一样。他对论语理解得更深。 第二堂课陆先生将考秀才的流程和考试的形式、主要内容,给他们讲述了一下,让他们学习的时候有侧重。 自此,薛蟠就过上了带着柳湘莲和妹妹,早上习武,白天上课,晚上练字的生活。 柳湘莲将习武的基本功和基本的剑招教会了薛蟠和宝钗。以后就需要他们勤加练习,等练好基本功,柳湘莲再回来教他们一些剑法。 柳湘莲等他们都练熟记住,就说自己在外面有事,要离开薛家。薛蟠再三挽留,柳湘莲执意要走,最后还是离开了。 柳湘莲觉得,他能在薛家待够一个月,他已经很佩服自己的毅力。虽然陆先生上课讲得好,但是课下还有很多作业,又要背诵又要抄写。柳湘莲知道薛蟠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实在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坚持了一个月,还是坚持不下去。要不是为了教薛蟠和宝钗习武练剑,柳湘莲早就想走了。终于等薛蟠和宝钗学会,柳湘莲就溜了。 暂时不说薛蟠,先说宝玉。 那天宴会过后,宝玉心中一直闷闷不乐,心中好像空了一片。回贾家见过贾母后,就去找黛玉。黛玉却和平常不太一样,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冷淡了很多。 突然之间,宝玉感觉自己和黛玉原本亲密的关系变得有些疏离。而且黛玉还给紫鹃下了门禁,说是不论谁来了,不经通禀不能直接进来,包括宝玉。 “咱俩自小就坐卧一处,哪有那么生分。”宝玉陪着笑脸对黛玉说。 “你也说了是自小开始的,如今一日日大了,哪还能这么不讲究。”黛玉直接回道,然后扭头对紫鹃说道:“不是让你拦着人吗?怎么把宝二爷放进来了?是不是我使唤不动你了?对了,你是贾家的丫鬟,我是林家的主子,当然使唤不动你,你要是嫌在我这里屈就,我去回外祖母一声,将你还回去!” 紫鹃自来到黛玉身边,从来没有受过黛玉这么重的话,不禁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跪在地上,分辩道:“姑娘,我没有。” “那宝二爷是怎么出现在屋里的?不是说要通禀吗?”黛玉接着问。 紫鹃想说一直都是这样的,宝玉向来就是什么时候想进来都行。但是姑娘昨日确实吩咐过自己,即使宝玉来了也要通禀的。是自己觉得姑娘和宝玉平日里亲密,可能是闹了什么别扭,姑娘说的只是气话,并没有当真。 紫鹃无话可说,只能委屈地哭。 宝玉看着,忙劝道:“好妹妹,她错了,我替她向你陪个不是,你就原谅她这一遭吧。” 黛玉听见,不由觉得宝玉傻,她明着说的是紫鹃,实则是说给宝玉听的,斥的是宝玉。暗斥宝玉随意进出自己的屋子,没规矩! 黛玉又觉得自己傻,宝玉还是这么多情,见不得有人受委屈。而如今自己突然看的清明起来,不由冷笑一声,“你是她的谁,替她向我陪不是?” 宝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罢了,你也不用替她求情,我也不罚她,你将她带回去,交给老祖宗吧。”黛玉突然不想和他们纠缠这些,只觉得没意思。 紫鹃跪在地上,听见黛玉如此说,不由瘫软在地上,哭道:“姑娘不要赶我走,以后我一定听话。” 黛玉这多半年和紫鹃相处,还是有些感情的,回头看着紫鹃,垂泪道:“你可知你错在哪了?” 紫鹃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也顾不得宝玉还在屋里,说道:“我不应该不通禀姑娘,就放宝玉进来,这是最后一次了,姑娘饶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不敢了。” 黛玉看了宝玉一眼,问紫鹃道:“如果还有下一次呢?” 紫鹃忙道:“没有下一次,奴婢一定死命拦着宝玉!” “叫什么宝玉,以后要叫宝二爷!”黛玉斥道。 紫鹃忙道:“是,听姑娘的。”紫鹃看出来了,如果自己再私自做姑娘的主,姑娘真的会将自己退回去。被姑娘退回去,老太君一定会把自己赶出府去,甚至连累自己的家人。 黛玉对宝玉说道:“宝二爷可听见了?紫鹃能不能留在这,就看你能不能高抬贵手了!” 宝玉一时不明白,怎么黛玉又开始扯到自己身上了。 “妹妹,你今日怎么了?可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宝玉小心翼翼的问。 黛玉看着这样的宝玉,突然觉得累。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挺喜欢亲近宝玉的,毕竟贾府中,真心待她的,除了外祖母,就是宝玉了。 外祖母年纪大了,而宝玉年龄和她相仿,两人相处的时间又最长,因此,她将宝玉当做她在贾府的依靠,也不抗拒宝玉的亲近。 可是昨日,她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卸掉了枷锁,看着宝玉,也没有了之前那股亲近感。而且,宝玉的性格多情又无情,自己早就已经看透,因为在一起大半年时间,亲近他是可能的,但是自己怎么会依赖他? 贾府下人的风言风语,黛玉听过,不过是说她小性,刻薄之类,她一个借住过来的表小姐,又得贾府老太君的疼爱,那么这些言语从谁那里传出去,黛玉想想就明白。 外祖母真心疼她。大舅母不管事,她是大舅舅的继室,自己母亲嫁出去的时候,大舅母还没有嫁进来,自然和自己谈不上什么仇怨。二舅母实际管家,她曾听母亲说过,母亲还未出嫁的时候,因为外祖母偏疼母亲,母亲和二舅母不睦。 琏二嫂子虽然管家,但是她自己在府中的名声也不好。而且黛玉能看出来,琏二嫂子虽然看着厉害,对有些兄弟姐妹可能不亲近,但是都没有敌意。 府中几个姑娘都不是多话的人。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二舅母有动机,也有实力做这事了。一个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另一个原因,黛玉看了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赔不是的宝玉,应该就是因为他了。 黛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心中愈发的不痛快,她知道,自己就是迁怒宝玉了。 想想之前的种种,黛玉知道自己心境不同了,但是黛玉还不清楚,是以前的自己鬼迷心窍,还是如今的自己,鬼迷心窍。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如今都不想见到宝玉,她只想静静。 “宝玉,我累了,想休息一下,等有时间了,就去找你。”黛玉暂时安抚宝玉,想将他打发走。 宝玉虽然无奈,还是一步一挪的出去了。 等宝玉出去了,黛玉将紫鹃也打发出去,将雪雁唤了回来,问道:“最近这一段时间,我怎么没见过奶娘,她去做什么了?” “有一天宝玉要进来,嬷嬷拦了一下,后来有人来说嬷嬷年老,送嬷嬷就去庄子上养老了。”雪雁哭道。 “你怎么不对我说?”黛玉急道。 “紫鹃姐姐拦了,说姑娘那几天身体不好,害怕姑娘听了更生气,伤了身子。她以后瞅个机会报给姑娘。”雪雁说道。 “多久的事情了?”黛玉忙问,紫鹃没有给她说过,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五天前的事情了。”雪雁说。 “好,好得很。”黛玉怒急了,反而说不出别的:“你跟着我来。” “紫鹃,你好好想想,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情。”黛玉出门,看见紫鹃后,丢下一句话,向外走去。 紫鹃直接跪在地上:“我都是为了姑娘呀,姑娘还不理解我的苦心。” 黛玉听见,却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了。 到了贾母的屋中,黛玉看到外祖母,直接哭道:“外祖母,你要给玉儿做主呀。” 黛玉看得分明,在贾府中,你越弱,别人越会踩着你上位,而你越强,反而无人敢欺你。 自己有外祖母做靠山,他们林家四代列侯,书香门第,如今父亲在扬州做着巡盐御史,简在帝心。她是外祖母请过来教养的,而不是投奔过来的孤女。 她完全有底气,在这贾府闹一闹,而不是在自己屋中默默垂泪。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蜷在贾母的怀中。 “谁欺负了我的玉儿?”贾母抱着黛玉,真的生气了!她见黛玉只哭,不说话,转而问跟过来的雪雁:“怎么是你跟着?紫鹃呢?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贾母心中有些犯嘀咕,莫不是宝玉欺负黛玉了?如果是,这可怎么办才好?自己该如何跟林姑爷交代。 “我家姑娘的奶娘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雪雁有些害怕贾母,但是看了姑娘一眼,还是战战兢兢的说道,雪雁还是不敢当着贾母的面说宝玉的不好。 贾母听不是因为宝玉,心中松了口气,安慰黛玉道:“撵走了,说明她不是个好的,等回头,外祖母再给你找个好的照顾你。” 黛玉听贾母这样说,心中一冷。自己的奶嬷嬷都能不经过自己同意打发走,那么以后,在贾府中,谁还敢为自己办事,谁还会为自己出头? 黛玉不相信贾母想不到这一点,只是她从来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真心为自己想过而已。 也有可能是,贾母站在贾府的最顶端时间太久了,她太过自信,她能护得住自己,因此,她不会想到,自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会受到很多的委屈。 ※※※※※※※※※※※※※※※※※※※※ 关于紫鹃的问题,我不认为自己在黑紫鹃。 这一章,黛玉撵紫鹃其实主要是撵给宝玉看的,暗中其实是说宝玉不规矩。就好像有些人,打自己的孩子,其实暗中是斥责对方,臊对方的脸。黛玉和紫鹃是有情义的,下一章也没有真的将紫鹃撵走。 我认为不能把紫鹃当做工具人,紫鹃不仅仅是黛玉的丫鬟,只有对黛玉的衷心,是黛玉的附属。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除了黛玉,她还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亲朋,有自己的思量。 而她的立场,有两个,一个是黛玉的贴身丫鬟,一个是贾家的家生子,卖身契在贾母手中,亲朋故旧都在贾家为奴的家生子。而宝玉自小就在贾母屋中长大,在黛玉没有来之前,宝玉是紫鹃的小主子。 贾家的丫鬟都是主意大,喜欢替主子做主的,原著中有明显体现,贾母也是这样教导的。 因此,紫鹃的行为,在她自己看来不是不忠,但是如果黛玉要远离宝玉的话,紫鹃的行为和黛玉的意志相悖,很正常。 而黛玉让她选择,选择自己还是贾家,这在紫鹃是有一个挣扎的过程的。 这是之前的一个回答: 首先,薛蟠来京的时间比原著中早了很多,现在的时间节点还没有到原著宝钗小选的时候,在这个节点上,黛玉到贾家不过大半年时间,和紫鹃有情义,但是没有原著深厚;黛玉有父亲,有底气,是大家姑娘,对于紫鹃就是主仆之情。等林如海去世后,黛玉没了依靠,才会和紫鹃有超出主仆的姐妹之情。黛玉和宝玉的感情走向同样。林如海活着时,就是玩伴,林如海去世后,才开始有了情愫。 其次,紫鹃是贾家家生子。说明她的父母,亲朋,好友全部都是贾家的仆从,这从根上说,紫鹃就不如雪雁纯粹。紫鹃的主子,是黛玉,也不全是黛玉。 如果黛玉和宝玉在一起,紫鹃绝对是支持的。因为这样她以后还会在贾家,和家人不分开,成为宝二奶奶的贴身侍女。(紫鹃想不想做宝玉姨娘不讨论。)如果黛玉和宝玉不再一起,紫鹃的行为就不可预料了。(我觉得紫鹃的行为有点像西厢记的红娘。) 再次,贾家的仆人最喜欢自作主张。贾母也是要求贾家仆人多为主子们考虑,想在主子的前头。紫鹃觉得宝玉最好了,觉得黛玉和宝玉最合适了,因此帮助宝玉,觉得这是她对黛玉的衷心,很可能是她的真实想法。 第四,本书中这个时候,薛蟠帮助黛玉还泪,因此黛玉不和宝玉亲近,已经下了门禁,不准任何人不经过通禀进屋,根据紫鹃的性子,为了黛玉好,还有一些平日里的习惯,紫鹃不通禀将宝玉放入黛玉屋中很正常。原著中,黛玉还睡着时,宝玉也进黛玉屋里了,紫鹃从来没有拦过。因此,紫鹃觉得是小事,黛玉却觉得是大事。 第五,没有说王嬷嬷是紫鹃害的,只说了紫鹃没有告诉黛玉,前提是这几天黛玉身体不好。黛玉罚他,也不是紫鹃不忠,而是自作主张。 第六,我觉得宝玉的很多丫鬟都是宝玉纵容坏的。小事宝玉纵容,到了大事,宝玉撑不住了,只能看着丫鬟死的死,走的走。所以,黛玉对紫鹃,如今就是让紫鹃想分明,到底以后该怎么办。雪雁是从小跟着黛玉的,等黛玉不信任贾家的时候,黛玉自然更信任雪雁。 第七,雪雁,雪中的孤雁,大雁,忠贞之鸟。不说高鹗的结局,掉包计是不可能的,原著中应该是黛玉去世后,雪雁扶棺南下,大雪天,一人一棺,孤零零的,陪黛玉走完最后一程。 感谢在2020-08-08 15:56:44~2020-08-09 13:0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972420 10瓶;竹林听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第34章 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章 第39章 第40章 第41章 第42章 第43章 第44章 第45章 第46章 第47章 第48章 第49章 第50章 第51章 第52章 第53章 第54章 第55章 第56章 第57章 拦截 黛玉再进贾家 薛蟠进京 司徒澈 林黛玉封清宁县主 春闱落榜 云台书院 贾环、赵姨娘 迎春 贾家互相算计 贾赦、赖嬷嬷 抄赖家 宝钗、司徒澈 迎春定亲 元春省亲、薛蟠黛玉互表心意 入住大观园风波 湘云亲事、宝玉挨打 迎春成亲 甄太妃 贾敬之死 甄家被抄 尤二姐吞金而逝 尤三姐杀人落草 抄捡大观园 晴雯赎身 晴雯结局 宝钗、司徒澈 司徒澈、宝钗 宝钗、司徒澈 会试 殿试 状元 赐婚 贾家反应 司徒澈 司徒澈、宝钗 陆安英莲成亲 薛蟠、林黛玉婚事 司徒澈、宝钗婚事 忠顺亲王 王子腾 逼宫 贾元春薨逝 贾家后续 宝玉娶史湘云 王仁、邢岫烟、薛蝌、薛宝琴、柳湘莲、妙玉 贾家抄家 贾家结局 贾环 贾环分家 贾环、彩霞 探春 出海 薛蟠、贾琏、黛玉、宝钗 宝钗产女 宝钗--诚郡王妃 司徒澈受伤 司徒澈 薛蟠归来 建女子书院 皇家女子学院 皇上的小师妹?! 绛珠居士 大结局 女子科举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生薛蟠娶了林黛玉[红楼]》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