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养的毛茸茸是大魔王》 第 1 章 还是寒假,天黑得早,铅色的云层阴沉着酝酿了一下午,终于撑不住,细细碎碎地撒下雪粒。 安稚一边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一边从包里挖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迟到了。 安稚火速点开一个猫爪图标的app。 app的启动页面加载出来,是一只猫的剪影,下面一行纤细流畅的字—— “云养你的毛茸茸”。 安稚已经玩这个云养宠物的app两年了。 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今晚是九九八号直播的日子。 直播时间八点整,已经过了十分钟。 app首页刷出来,自上而下一排直播间的动态。 有汪星人正在兢兢业业地给主人叼东西,喵星人在跨越各种障碍,两只小鹦鹉兄弟阋墙,你啄我我咬你,连小仓鼠都在表演蹬轮子,蹬了一圈又一圈。 生活不易,宠物也很努力。 安稚的手指完全没有停留,直接在搜索框里输入九九八,找到房间,点了确定。 九九八号很特殊。 它从来都不会出现在首页的直播列表上,只能靠搜索才能找到。 连线的小圈圈开始转圈时,安稚才松了一口气。 九九八号相当大牌,一周只肯直播两次,每次半小时,时间一到立刻掐断,一分钟都不肯多留。 屏幕上率先出现的是手机前置镜头拍出的安稚自己的脸。 她扎着马尾辫,围着一条大围巾,眼睛清澈如泉,黑白分明,脸颊上满满的胶原蛋白。 稚气未脱,好像一只幼兽,眼中闪动着鲜活的懵懂和莽撞。 安稚下意识地顺了顺头发。 九九八号直播间的主人有特别要求,直播连线必须是双向的,安稚的脸也会同时出现在对方的屏幕上。 安稚进入了直播间。 和九九八的大牌做派十分不搭,直播间里冷冷清清,和以往一样,只有安稚一个观众。 画面如同薄雾散去,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古代宫殿般的房间,光线明亮而温暖。 镜头正对着的是一张床, 床上铺着素色丝垫,柔软细密,两边层层帐幔曳地,外面是刻丝鸟兽纹的银白色厚缎,沉厚垂坠,里面的软纱轻薄如云,被银勾松松地挽着。 这直播现场,怎么看都有点不正经。 理论上,应该有个秀眸惺忪的古装美男子,衣冠不整,横在床上。 然而软垫上没有美男子,只有一只美男喵。 是一只颜值逆天的猫。 冰蓝的眼睛,浅粉的鼻头,一身浅灰色带黑纹的长毛又软又蓬,尤其是脖子,如同戴着一圈长毛围脖,好像打算随时去北极过冬。 脖子和肚皮和爪子却是雪白的,标准的四爪踏雪,茸毛蓬松的长尾巴悠闲地弯着。 它的姿态慵懒而优雅,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爪子,王者般半睨着眼睛,神情高冷。 它的主人是个懒人,猫的资料填得很草率: 宠物名:九九八。 性别:雄。 品种:无可奉告。 出生日期:要你管。 好像比他家宠物还傲娇。 没办法,没有名字,安稚刚开始的时候就只能叫这只美猫“九九八”。 用编号叫它,格调相当高,好像在客串越狱片里的反派看守。 于是安稚冥思苦想,亲自给它起了个亲切的昵称—— 掸子。 它尾巴上的毛又厚又长,粗到一个境界,看着活脱脱就是一根怀旧复古款鸡毛掸子。 “掸子”这名字,安稚觉得又贴切,又可爱。 “掸子?掸子?”安稚轻轻叫它。 安稚早就用打工的钱大手笔氪金,开通了vip服务,可以通过语音跟云养的宠物互动。 “掸子”听到声音,耳朵朝这个方向转了转,半天才慢悠悠偏过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镜头。 半开的眼睛湛蓝清澈,比上好的水晶还剔透。 不过一脸不爽,似乎对这个挺可爱的名字很不满意。 安稚跟它打招呼:“掸子,我今天下班晚了,你等半天了吧?” 安稚是北吴大学的学生,今年寒假没回家,一直在一家连锁炸鸡店打工,今晚交班的人来晚了,耽搁了几分钟。 “掸子”眯着眼睛看向镜头,脸上摆明写着四个字——你迟到了。 “乖,打工才能赚钱,有钱才能给你买猫粮啊。”安稚安抚它,“上次寄给你的猫粮和猫罐头你收到了吗?是我新找到的牌子,你喜欢吗?” 它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头稍微挤了一下眼睛。 安稚已经看了这么久直播,知道它什么都听得懂,这应该是喜欢的意思。 安.金主爸爸.稚调戏主播,“我都那么好送你猫粮了,给我看看你的小肚皮好不好?” 掸子没有丝毫想哄金主爸爸开心的觉悟。 它瞥了一眼镜头,明显做了个无语的表情,重新把下巴搁回爪子上,不搭理她了。 想调戏猫,就得有猫不理你的思想准备。 安稚退了一步,“好,不看小肚皮,那给我看看小爪爪总可以吧?就看一下。” 掸子动了动,终于转过头,极为勉强地伸了一下前爪。 毛茸茸的五指分开,对着镜头,出卖了它浅粉色的肉垫。 也只有一瞬而已,就又矜持地收起来了,还特意揣起来,压在胸前身子底下。 小气得不行,就给看一眼。 不过安稚已经很满足了。 爪爪绒乎乎圆滚滚,肉垫粉嫩,安稚的整颗心都融化了。 一种温暖平静的感觉丝丝缕缕地深入内心,安稚闭了闭眼睛,把意念集中在体内。 眼前出现一颗光球。 小爪爪给安稚的温暖如同一股金色的能量一般,缓缓注入光球,原本滞涩的光球渐渐旋转起来,发出明亮而温暖的光。 这光球是来自一只猫的礼物。 安稚曾经死过一次。 那是两年前,也是一个冬夜,安稚发现马路正中躺着一只黑猫,似乎受了伤,正在拖着不能动的后腿,一点点艰难地往路边挪。 那一段路的路灯偏偏坏了。 黑灯瞎火的黑马路上有一只黑猫,黑成一片,这小可怜要是不被车撞上就怪了。 安稚赶紧过去,打算把黑猫从马路上抱走。 蹲下抱猫的一瞬间,人就飞了。 一辆晚上忘了开车灯的汽车从旁边的小区无声无息地冲出来,撞飞了安稚。 安稚和猫一起飞到天上时,心想,完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并没有传说中的人生走马灯,安稚躺在马路上,浑身难受,呼吸困难,视野模糊。 模糊中,又看到了那只黑猫。 黑猫拖着受伤的腿朝她爬过来,平静地望着她,忽然从口中吐出一个核桃大的散发着晕光的金色光球。 光球飘起来,送进了安稚的嘴巴里。 那只黑猫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拖着伤腿,慢慢地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安稚再醒来时,到处都是消毒水的气味,是在医院,旁边的小护士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她刚刚不是已经没有心跳呼吸了吗?怎么又活了?” “就是。人都撞飞了,身上怎么只有点皮外伤?” 有人在低声议论。 安稚心里很清楚,第二次生命是那只黑猫给的,她去救它,它就也救了她一次。 那天之后,只要安稚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枚小小的光球在她体内缓缓地旋转。 可是出院以后,光球越来越暗,转得越来越慢,安稚也一天比一天更虚弱。 直到有一天,校园里的流浪猫跑过来要吃的,喵喵叫着亲昵地蹭了蹭安稚的腿,安稚忽然意识到,黯淡的光球就像被重新充过电,发出光来,而且又开始转动。 自此之后,安稚发现,要想活下去,就要持续不断地做一件事。 这件事是安稚的最爱,毫无难度,让人身心愉快,就是—— 吸猫。 不止是猫,任何宠物,只要能让安稚觉得喜欢,全都能给安稚的光球补充能量。 因为安稚最喜欢猫,所以吸猫的充电效果最好。 这两年,安稚不是在吸猫,就是在吸猫的路上,对大学附近喵星人出没的地点了如指掌。 然而掸子是不一样的。 自从找到掸子的直播间,安稚就发现,吸这只云养的猫猫的效果远远好过吸现实中的猫。 掸子同学盛世美颜,绝代无双,堪称猫中之猫。 不过也是傲娇中的傲娇。 但凡撒个娇卖个萌打个滚,直播间也不会凉快成这样,两年了,九九八号直播间惨淡经营,就只有安稚一个观众。 屏幕右上角有个小信封一闪一闪,里面是一条语音留言。 是清冽的男声,像空谷幽泉,击石碎玉,又带着懒洋洋的尾音,只有四个字,问安稚:“收到没有?” ※※※※※※※※※※※※※※※※※※※※ 男主:我叫掸子?掸子?? 又开文了,这是一个互rua互宠(宠物的宠)的故事,仍然是轻沙雕欢脱款,排山倒海各种私设。 前三章每章一百小红包掉落,小可爱们食用愉快,么么o(n_n)o 预收文求收藏:《我晕你的信息素》[a校女o] 简沫一觉醒来,穿到了星际时代,变成一个女o,原主不止身娇体软,还利用裙带关系,混进帝国最好的机甲学院,达成了学院几百年来唯一一个门门课程拿零蛋的究极成就。 简沫第一次看到机甲时,也被吓到了。吓到的原因是:这大东西为什么看着这么眼熟? 这都是......她画出来的吧? 她有一个小本子,上面都是她从小到大画的各种机甲,在这个世界,她画过的每一副机甲都成了真。 而且她的小本本上写得很清楚,每一种机甲,从学校仓库里生锈的复古机械手,到机甲巨头公司还没公之于众的闪闪发光的神秘新型号,跟她的契合度,全都是百分之百。 十项全能的帝国骄子们: (开始):你说那个弱鸡简沫吗? (后来):给跪了大佬,是我们有眼无珠…… 群a环伺中的简沫:谢邀,刚下飞艇。课程还行,除了好像掉进了狼窝,没别的毛病-__- 小剧场: 有一天,简沫被号称学院第一的秦缉堵在宿舍里。 简沫死死捏住鼻子,一退八丈远,“离我远点,别过来,我一闻你那太阳烤螨虫味的信息素就头晕。” 从小就被夸阳光味信息素很好闻的秦缉:??? 沙雕小甜文,1v1,he。文名人名暂定。 第 2 章 发件人叫符渊,是掸子的主人。 这个男人声音好听,养着一只漂亮的猫,家里的装修古典雅致,安稚一直很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符渊比他的猫还矜持,从没在镜头前出现过,只肯给安稚留言。 安稚知道他问的“收到没有”说的是什么。 这两年,安稚常常通过app转寄猫粮和猫罐头给掸子,大概是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符渊也经常回寄包裹给安稚。 寄的东西五花八门,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特点—— 全都是三无产品。 没标签,没生产日期,似乎全是手工自制。 安稚还记得符渊第一次寄东西的那次。 当时安稚忙着考试,身心一起往外冒火,下巴上蓬蓬勃勃地钻出好大一颗痘痘。 结果直播后没两天,安稚就收到了他通过app转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个半透明的白玉小盅,里面装着一小坨形态可疑的黏糊糊的绿药膏。 小盅上有行小字:黯然销魂膏。 包裹里还有张字条——“涂全脸,涂上给我看”。 字体行云流水,口气霸道总裁。 安稚琢磨,听他的意思,是要她在直播时把这坨可怕的史莱姆糊在脸上。 人家好心好意寄了一次,直播之前,安稚试了一下这罐三无产品,并不过敏,就忐忑不安地敷了一脸去见掸子。 满脸绿,确实黯然销魂。 直播一停,安稚就赶紧洗掉,做好了烂脸的思想准备。 可是睡过一觉,不止痘痘消失了,皮肤还变得净白幼嫩有弹性,一夜重返婴儿时代,好像开了最强美颜滤镜。 安稚立刻用剩下的一点敷了脖子耳朵,然后望着空空的白玉盅无语凝噎,恨不得把昨晚洗掉的史莱姆从下水道里挖出来,重新再涂一遍。 前两天安稚睡得不好,直播时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就又收到符渊寄来的包裹。 这次是丝袋装着的一小把香,不用点就香气扑鼻。 上面写着:失魂丧胆香。 安稚:“……” 起这种名字,这香谁敢点? 不过想想前面那个黯然销魂膏的效果,安稚还是硬着头皮试了一根。 客观地说,香味清雅,还挺好闻。 当天晚上,安稚睡得特别好,虽然好,却也做梦,做的是一个连一个的美梦。 梦里什么都有,已然抵达人生巅峰,让安稚早上醒来时十分惆怅。 随着香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盒子里装着一支银步摇,簪头上用细链子坠着颗核桃大的小毛球,灰色的毛里夹杂着黑色和白色。 安稚一看就明白了,这毛球是用掸子身上掉的毛做成的毛毡团。 安稚捏了捏,毛球扎实柔软有弹性。 不能亲手rua到掸子,捏捏毛球也是一样的,符渊想得很周到。 木盒上贴着小签,上面还是符渊的字:追魂夺魄簪。 总而言之,这人给东西起名的风格就是死活都要跟“魂”过不去。 安稚没有可以插簪子的地方,收到以后,就把它斜插在背包的侧袋里,只露出灰色的小毛球在包外蹦蹦跶跶。 既然符渊留言问起这个,安稚就把背包上坠着的毛球秀给镜头看。 “掸子,你的主人在吗?他寄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 每次安稚跟掸子说话,符渊都能知道,不知他是录了屏,还是干脆就躲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掸子这次偏过头,真的看了镜头一眼。 安稚却没再看屏幕。 “什么声音?”她纳闷地抬起头。 雪还没有停,就在前面一个路灯照不到的角落,有点奇怪。 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空无一物的墙角,好像有一块原本看不见的玻璃猛然炸裂,碎出斑驳的光影。 纷扬的雪粒突然改变了下落的方向,好像被什么力量挟裹着,猛地打到旁边的墙上。 一团黑烟平地而起。 拔到人高时,黑烟旋转了一下。 怎么看都像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它顿了顿,好像终于发现了它要找的目标。 直播那端,“掸子”慵懒闲散的样子不见了,它站起来,警惕地望向镜头。 它凝神听了片刻,仿佛没听清,忽然从床上往镜头这边一个纵跃。 结果没刹住,嘭地撞在镜头上。 它那边的画面立刻黑了。 不过安稚并没有留意到直播画面没了,只盯着墙角的黑色烟雾,心想:这什么鬼? 下一个念头是:啊啊啊它不会是想来找我吧? 她猜对了。 那东西转了一圈,好像终于找到免费wifi信号一样,猛然凝固住,然后用异乎寻常的速度向安稚的方向猛扑过来。 安稚本能地觉得危险,呆了一瞬,转身就跑。 管它是什么,先跑再说。 虽然没有回头,安稚还是觉得后面有东西正在追她。 这里是北吴大学主校区外的一条路,虽然是寒假,路上还是有几个人,一个男生看见安稚跑过来,停下脚步问:“同学,你怎么了?” “有东西在追我。”安稚脚下没停,回了一下头。 就看到那一大团黑烟在路过那个热心男生的时候,突然一分为三,其中一份噗地一下,穿过了男生的身体,消失了。 男生一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的表情,身体晃了晃,再抬起头时,原本平静的神情变了。 他的脸扭曲片刻,一脸狰狞地和另外两团黑烟一起扑向安稚。 安稚心想:这什么鬼东西,竟然还会玩寄生? 男生的速度不慢,一人两烟配合包抄,把安稚堵在了墙角。 后面是墙,无路可退,安稚打算放开喉咙喊救命。 可是率先逼近安稚的男生在离她还有几步距离时,忽然停住了。 他凝视着安稚,用和刚刚完全不同的低哑声音开口说话。 “……真可爱啊……”他说。 安稚:? 另一团黑烟也出声了,似乎很同意他的看法,“很想摸一下,再戳一戳。” 摸? 戳?? “废物。”最大的那团黑烟里发出人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它向安稚飘过来。 安稚似乎在烟雾里看见了一双猩红狭长的眼睛一闪而过。 然后它也顿住了。 虽然黑烟没有形体,安稚还是觉得它在盯着她瞧。 不知为什么,有一瞬间,安稚觉得自己好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大熊猫。 “大人,您也不忍心下手对不对?”被黑烟附身的男生小声说。 另一小坨黑烟同意,“为什么非要杀?不如把她抓回去,咱们偷偷自己养起来不好么?” “对。养起来。我那有个特别适合她的窝……” 大团的黑烟哼了一声,“敢偷着养起来?你活得不耐烦了?” 一缕黑气像胳膊一样伸出来,直取安稚的脖子。 伸到一半,还是犹豫了,转了个方向,去拉安稚的胳膊。 忽然,仿佛爆炸一样,万点银光从安稚背包的侧袋里炸开,箭一样飞射出来。 黑烟们猛地一抖,像被尖针戳爆的气球一样,噗地消失了,那个男生也被光箭刺穿,捂住胸膛弯下腰。 空中万千光点终于湮灭时,男生直起身,满脸迷茫,仿佛重新看到了对面的安稚。 他问:“同学,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和神态恢复了正常。 刚刚的银光是从安稚背包侧袋的簪子上发出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簪子自动从侧袋里抽出一半,簪头上挂着的小毛球还在活泼地摇摇晃晃。 符渊送的这支簪子,还真能“追魂夺魄”。 安稚惊魂未定地看看周围。 满天雪粒纷纷落下,细小的冰晶在路灯下闪耀着翻飞,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异样,怪东西们已经彻底没了。 男生好像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弯腰从地上捡起手机,递给安稚,“同学,你的手机掉了。” 不知什么时候,安稚的手机掉在了人行道上。 屏幕碎得无比凄惨。 安稚道过谢,接过来按了按——按不亮,手机坏了。 被一只猫喂了光球死而复生之后,安稚对怪事的接受度高了很多,接下来几天,安稚随时随地保持警惕,可是那几团奇怪的黑烟再也没有出现过。 生活似乎恢复如常。 手机在维修店待了三天,终于恢复旧貌,赶在掸子周末的直播前,重新回到安稚手上。 安稚第一时间打开云养宠物app。 她这个唯一的观众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掸子会不会有点郁闷。而且关于奇怪的黑烟和簪子的事,安稚也想问问符渊。 消息栏一片安静,什么新消息都没有。 安稚先给符渊留了言,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在搜索框输入“九九八”。 app的小圈圈转啊转,转到安稚几乎失去耐心时,才终于恩赐了一行字:未找到编号九九八的直播间。 这是两年以来第一次,掸子失约,没有按时出现。 安稚点开消息栏,给符渊写了条消息,消息却一直显示未读。 安稚这次真的有点慌。 难道是因为没有观众,直播被停掉了? 安稚没有掸子他们的任何联系方式,就算是包裹,都是先寄到app公司的地址,再由他们转寄的。 安稚给app管理员发了一封邮件,想问问九九八号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九九八号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掸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最关键的是,光球就像快熄火的马达,一天到晚没精打采。 安稚到处蹭猫撸,占遍附近所有家猫和流浪猫的便宜,有空时还去猫咖,也只能让光球回光返照式地挣扎片刻,一会儿就又蔫了。 有一天正在打工,安稚眼前一黑,“咚”地一头栽在了收银台上,把所有人吓个半死。 再恢复意识时,安稚做了个重大决定: 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再继续等掸子了。 ※※※※※※※※※※※※※※※※※※※※ 正在努力修镜子的掸子:? 第 3 章 离学校不远,有一条安静的林荫路,林荫路上藏着一家宠物用品店。 门脸小小的,并不起眼,很多人走过路过,都未必能注意到。 安稚却对这家店很熟,以前给掸子寄的猫粮和罐头,基本都是从这家店买的。 这天下午,安稚来到宠物用品店,推开画着小猫爪的木头门。 门上挂的铃铛“叮”地响了一声。 店门口的架子上站着一只灰鹦鹉,原本正在打盹,听见声音,睁开小眼睛瞥了安稚一眼,瞬间兴奋。 “景邑啊!快出来!那个天天送钱的又来了!!” 安稚:“……” 你一只鸟,说话要不要这么直白? 店里面摆着两排擦得晶亮的鱼缸,鱼缸后转出一个男人。 容貌清秀,个子很高,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色毛衣,是这家宠物店的老板,叫景邑。 景邑声音低沉礼貌,还有点腼腆,“又要买猫粮?我最近有几种进口的新货。” “今天不买猫粮,”安稚说,“我是想来问问,哪里能买到小猫?” 以前有掸子在,每周稳稳地给安稚的光球充两次电,安稚一直没动真的养只宠物的念头。 现在掸子消失了,养一只猫陪在身边的事必须要提上议事日程。 “你终于打算真的养猫,不云养了?”景邑笑了。 云养宠物的app就是景邑推荐安稚下载的。他当时说,app是一个慈善组织做的,所有收益都用来救助流浪宠物和野生动物。 “我可以推荐猫舍给你,不过我可以先给你看看别的。” 景邑带着安稚往店铺后面走。 角落的工作台旁放着一个箱子。 景邑伸手到箱子里,捞出瑟缩在角落里的一只小猫崽。 它又瘦又小,被景邑托着,看着没比他的手掌大多少,是最普通的橘色虎斑猫。 背上是黄的,胸前是白的,因为年纪太小,浑身的毛绒乎乎,还不太看得清虎斑的条纹。 “你们学校的一窝小流浪猫,猫妈妈出车祸了,小猫就送到我这里来了,这是只小公猫,已经检查过驱过虫,能吃幼猫猫粮,会用猫砂,很乖。你想不想养?” 小猫被景邑递进安稚怀里。 这只没有妈妈的小可怜把软软的小爪子搭在安稚胸前,仰头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轻轻地“喵”了一声。 安稚瞬间决定收养这个小孤儿。 “要多少钱?”安稚问。 “我这里是救助流浪猫的网点,领养它不要钱,”景邑答,“而且还送你猫粮猫砂猫窝,过些天再带它去定点医院打针——也是免费的。” 就这样,安稚一分钱没花,就拥有了一只小猫。 安稚带着小猫和它的东西,大包小包地往外走时,门口的鹦鹉不爽地歪了歪脖子,竟然没像以往那样说“谢谢光临”。 “不给钱还白拿!”它抱怨。 安稚的脚步顿住了,转头笑眯眯看着大灰鹦鹉。 大灰鹦鹉被她看得发毛,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就从木头架子上掉下去。 安稚:“老板,你这只鹦鹉可真聪明。” 然后伸出手指头,戳戳鹦鹉挺肥的鸟腿,“这腿还挺……呃……健康,卖多少钱?” 景邑配合地回答:“喜欢吗?不要钱,送你了。” “真的啊?”安稚向鹦鹉伸出魔爪。 鹦鹉吓得疯狂地扑腾着翅膀,从架子上飞起来,一个猛子扎进宠物店后面的仓库里,不敢再出来了。 欺负完鸟,安稚心情愉快地抱着小猫崽回家。 学校寒假封宿舍,安稚和人合租在校外。 租的是一套房中的一小间,另外两间里,一间住着安稚的好朋友,叫孟小汐,另一间住着一对情侣,是安稚的师姐和她男朋友,全都同意安希养只小猫。 孟小汐帮安稚抱着小猫崽,一边看她忙来忙去地洗猫食盆倒猫粮,一边嫌弃。 “要养宠物,养只有个性的多好,大蟒蛇大鳄龟什么的,非要养这么蔫不拉几的一只小破猫。” 嘴上这么说着,却把小猫崽抱得稳稳的。 “要是你,你想养什么?”安稚一边倒猫砂一边采访她。 孟小汐仰头认真地思考片刻,“要是有一天我发财了,就去买一大片海,养一个家族的虎鲸。” 不知道大海一平米卖多少钱,估计那财还真得发得不小。 小猫崽一会儿就适应了新环境,开始乖乖地吃猫粮,只是不放心一样,吃几口就用眼睛找一找安稚,找到了才安心。 安稚蹲在它旁边,对着这个绒乎乎的小不点,体内的光球变亮了。 不过小猫崽能给安稚的,比起掸子来,还是差得太远。 窗外的雪仍然没停,反而越下越大,安稚喂过小猫崽,准备上床睡觉。 小猫崽吃饱了,开始犯迷糊,却像终于找到家一样,用小爪子紧紧扒着安稚的衣服。 安稚刚上床没多久,就听见孟小汐在外面疯狂敲门。 “安稚?安稚?快开一下门,”孟小汐语气激动,“外面有个穿汉服的大帅哥找你!” 安稚莫名其妙:穿汉服的大帅哥? 安稚从床上下来,抱着猫崽走到门口。 就听到孟小汐正在门外对人说话,声音满含歉意,态度好得就像某捞的服务生,“不好意思,她马上就出来,外面冷,您进来等吧。” 安稚:?您? 接着,安稚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口气漫不经心,“我不赶时间,不急。” 这声音安稚听过无数次,好听得让人很难不记住,就是掸子的主人——符渊的声音。 安稚猛地拉开门。 外面还真是一个穿古装的男人。 说他是“帅哥”,有点太委屈他。 他和他的猫一样,根本就是盛世美颜。 眼眸压过冬夜寒星,眼尾拉得很长,微微地挑起来。 嘴唇微抿着,像是久居高位,惯于发号施令,又在毋庸置疑的英气中,透出满不在乎的慵懒风情。 三千墨发一半用玉冠束起,一半披着,软缎一样泛着光泽。 身上是件看不出材料的浅灰色长袍,宽袍广袖,举手投足间,银色暗纹若隐若现,却只松松地系着,雍容而自在。 不过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戴着一对兽耳。 一对灰色的猫耳朵从长发里钻出来,毛茸茸的,让矜持清雅的画风瞬间转了个弯,拐到不知道哪去了。 安稚有点惊讶:“是符渊吗?你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 他竟然敢公然穿成这样,还奇葩地顶着一对猫耳朵,也不怕路上被人围观,相当有种,让人佩服。 符渊并没回答,他的目光向下一扫,停在正窝在安稚怀里犯迷糊的小猫崽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他简洁地问。 安稚无语:你傻吗? “这当然是猫啊!” 符渊那张俊脸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降到零下,眼睛像猫眼一样眯起来。 安稚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好像还轻轻嗅了嗅,似乎闻到了让他极为不愉快的气味。 “我当然知道这是猫。可是你为什么会有一只猫?” “是我养的啊。”安稚莫名其妙。 符渊身后站着孟小汐和出来看热闹的师姐他们,孟小汐探出头,脸上写满八卦,“安稚,这是谁啊?” 安稚还没说话,符渊就回答:“我是她的主人,她也是我的主人,我们互为主人和宠物,签过协议的。” 所有人:!!! 孟小汐连说都不会话了,结结巴巴,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主人?宠物?签协议??安稚……你原来玩这么大吗?” 安稚的舌头和脑子也一起打结了,“你说什么?” 主人?宠物? 符渊没回答,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尖熟练地捏起小猫崽后颈上的一小块皮,把它从安稚怀里拎了出来,然后上前两步,进了安稚的房间。 还顺手把门一关,把一脸好奇和八卦的围观群众们关在了门外。 现在是晚上。 他是个男人。 还是个打扮奇怪说话也很奇怪的男人。 两个人虽然名义上认识两年了,其实连面都没真正见过。 这网友面基的时间地点和氛围都不太对劲。 安稚警惕地问:“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过来看看你。” 符渊嫌弃地拎着猫崽,走到书桌旁,把它远远地放在桌子上才回来。 小猫崽可怜巴巴地趴在桌沿上,抬起溜圆的眼睛望着安稚,不敢下来。 “你以前不是说过没养宠物么?”符渊还没忘记刚刚的话题,“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只猫?” 他这口气,让安稚脑海中自然而然冒出两个字:捉奸。 安稚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 他正在为他家“掸子”鸣不平。 作为直播间唯一的观众,安稚真情实感地云养了掸子这么久,也能算是掸子的半个主人。 现在忽然又养了一只小猫,他们有点不爽。 安稚过去把吓坏了的小猫崽抱回来,一边摸着它的小脑袋安抚它,一边口头上安抚符渊。 “这是今天刚从宠物店抱回来的。虽然我现在养了一只小猫,但是——” 安稚郑重地说。 “——你让掸子放心,就算又有小猫崽了,我还是一样爱掸子,它对我是最特别的。” “最特别”三个字,还下了重音。 就好像皇上一边搂着美人,一边安抚炸毛的皇后:“朕今天虽然新得了个西域美人,可还是一样心悦皇后,因为皇后对朕是‘最特别’的。” “皇后”明显不吃她这套。 符渊没说话,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渣女。 安稚有点困惑,诚恳地问符渊:“难道养宠物也要专一吗?” 好半天,符渊弧度优美的薄唇里才蹦出三个字,“不用吗?” 安稚很无辜,“我向来都是见猫就撸,网上的、别人家养的、外面的流浪猫,还有猫咖的、宠物店的,黑的白的花的,长毛的短毛的没毛的,每一只我都觉得特别可爱,哪只我都喜欢。” 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家里的宝贝、路上的野花、别人家的红杏,全都是朕的心尖宠。 渣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 小猫崽: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喵。 第 4 章 符渊望着安稚那张无辜的脸,足足噎了好几秒,终于选择放弃了这个话题。 他问安稚:“你那天晚上看到什么了,那么害怕?” 安稚忽然明白了。 他在直播时发现她遇到危险,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虽然晚了好几天,安稚还是有点感动。 安稚把那天遇到好几团会说话会追人的黑烟的事讲了一遍,“我一直在想,这该不会是我的幻觉吧?” 要是幻觉,也未免太真实了一点。 “当然不是。” 符渊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那东西,和我,都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他扫视了一遍安稚的小房间,“和你这里不太一样的地方。” 符渊解释了一遍。 简而言之,他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里似乎是个平行世界,有块大陆叫乾旋,语言相似,文化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虽然他的衣着打扮像古装,那里却并不是古代。 据他说,那个世界的历史甚至比安稚这边还要长,按时间来算,安稚这里反而更“古代”一点。 只是乾旋大陆并没有点亮科技树,他们沿着另外一条路线走下去了,更像是修行和魔法的混合体。 符渊有一种叫做青翳镜的宝物,平时就是用镜子跟安稚连线。 他这几天消失,是因为那天晚上一不小心撞倒了青翳镜,镜子坏了,修了好几天才修好。 “我知道你有簪子,应该没什么事,不过还是不太放心。镜子今天一修好,就想过来亲眼看看。” 安稚消化了半天,“那些黑烟呢?又是什么东西?” “是我的死对头派过来的,”符渊说,“不过放心,只要带着簪子,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安稚没说话。 这听着也太奇怪了。 而且有点没跟上他的思路,“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的死对头,为什么要来找我的麻烦?” “他们想对付你,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符渊说。 安稚:?? “因为你是我的宠物。”符渊淡定地说。 他刚刚在门口就在胡说这个,现在又来。 “你是我的宠物,我也是你的,”符渊说,“我们当初第一次见面之后,你跟我签过一个契约,你难道忘了?” 契约?什么契约? 安稚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当初见过掸子以后,app确实弹出过一个用户协议。 说是专属用户的特别协议,安稚当时并没太在意。 安稚滑开手机,在app里到处乱翻了一通,终于把协议找出来了。 协议的开头一段,和其他各种软件的用户服务协议一样,都是些看着没什么意义的巴拉巴拉。 当时安稚根本没看,豪迈地一拉到底,在同意的框框里点了个勾。 现在重新看一遍,安稚突然发现,就在开头那段废话下面,明晃晃就是符渊说的“协议”。 “用户同意与九九八号达成互为宠物的协议,细则如下。” 细则写得很清楚,两人待在安稚的世界里时,九九八就是安稚的宠物,反过来,一起待在九九八的世界里时,安稚自动变成他的宠物。 即时生效,违反协议的惩罚看着相当魔幻,是“降低气运值”,也就是倒霉。 这协议特别指明九九八号,像是为符渊他们度身订造的。 安稚:“……” 别闹了。 安稚上下研究符渊,“你这是做了一个局在整人玩?你衣服里藏着偷拍摄像头对不对?” 符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一瞬间,他人没了,地上多了一只猫。 一身长毛,尤其是脖子一圈的毛威风凛凛地蓬着,冰蓝色的眼睛半眯着,望着安稚。 是掸子。 符渊突然变成了掸子,这状况完全超出安稚的常识。 死而复生之后,安稚的世界观早就彻底崩坏,不过亲眼看见一个大活人变成猫,还是有点发懵。 掸子就是符渊,符渊就是掸子。 不过最关键的是,重新见到掸子,尤其还是一只站在眼前的掸子,安稚体内金色的光球抖了一下,然后像灌了兴奋剂一样疯狂地旋转起来。 掸子的充电效果无猫可比。 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瞬间舒爽。 掸子,或者说符渊,从容而轻巧地一跳,跃到床上,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安稚。 安稚好半天才试探着问:“所以你是猫妖吗?” 符渊优哉游哉地答,“你要是非要这么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是妖王,乾旋很多人都叫我魔王。” 安稚深吸一口气, 魔王? 然而大魔王现在正披着一身长毛端庄地坐着,粗粗的大毛尾巴优雅地卷在爪前,边说话边对安稚歪了歪脑袋,一双耳朵还抖了抖。 这魔王怎么看怎么让人想撸。 屏幕里见过无数次的美猫来到眼前,真猫的杀伤力十倍加成。 安稚努力控制着想rua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语气。 “不管你是人还是妖,那个协议我就是随便打了个勾,连看都没看,应该不算数吧?” 符渊十分无语,“协议上面那么大一个写着“请注意”的黄图标,“特别协议”四个字都是放大标红的,你全都没看见?” 安稚无辜地说:“这种网站啊app啊弹出来的协议,我向来不看,都是随便一勾就完事了。” 符渊:“……” “安稚,你看看同意协议那里的标志。”符渊冷静地说。 安稚滑了滑手机屏幕,看到最下面有一个红色的印章,上面的字弯来拐去,看不出是什么。 “那叫丹玄契,你以为是随便勾勾,闹着玩的?” 他顿了顿,忽然声明,“好,我自愿解除和安稚的契约关系。” 话音未落,安稚的床轰隆一声,塌了。 符渊跟着床垫一起拍在地上。 他并不吃惊,慢悠悠站起来。 “看,想要违背契约,都会降低气运,非常倒霉。” 安稚望着散了架的小床欲哭无泪:床塌了,倒霉的难道不是她吗? 果然听见符渊说:“所谓的倒霉,是我们两个一起倒霉,谁都跑不掉。” 符渊小心地提起爪子,选择着落脚的地方,从散了的床架和歪歪斜斜的床垫中走出来。 他开口修正违背誓约的言论,“我承认和安稚的契约。” 外面有人敲门,孟小汐的声音传来,“安稚,你没事吧?” 安稚过去把门开了一条小缝,“我没事,床刚才塌了。” 孟小汐复杂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符渊的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我今晚没地方去,想在你们这里住一晚上,可以么?” 他动作挺快,又变回了人形,站在安稚身后问孟小汐,好像在礼貌征求安稚合租室友的意见。 孟小汐秒答:“可以,当然可以了,你随便住,想怎么住怎么住……” 孟小汐慌慌张张语无伦次,最后还顺手帮安稚把房间门关了。 安稚:? 安稚立刻问符渊:“什么意思??” 符渊拎起床架研究,三两下就把散了架的床重新装好,拧上螺丝。 他边修床边说:“我是用青翳镜穿过来的,穿过来之后,还要再等四个时辰才能穿回去。今晚没处可去。” 他抬起头看着安稚,“你们这边的规矩,主人难道不用负责安排宠物的住处么?” 安稚结巴,“所以你要住在我这儿?” 符渊观察了一下床边小猫崽的猫窝。 “你习惯把宠物的窝放在床边地上?那好,它睡你左边,我睡你右边,给我床暖和的被子就行了。” 安稚:? 符渊看了看安稚的表情,问:“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安稚试图跟他沟通,“你是个男的,住我房间不太合适。” 符渊认真地问:“变成猫也不行?” 安稚坚决地摇摇头。 符渊一伸手,又把小猫崽从安稚怀里拎了出来。 小猫被他吓得不轻,耷拉着爪子一动都不敢动,满脸惊恐。 大魔王把它举到眼前,随便扫了一眼猫崽的两腿之间,下结论,“公的。为什么它能留下,我就不能?” 安稚挣扎,“它……呃……还没成年呢。” 这歪理符渊竟然接受了。 他把小猫放在地上,想了想,换了个角度,无辜地说:“可是我除了你这里,没别的地方可去。” 看见她一脸为难,又提醒她,“外面很冷,正在下雪。” 这套房原本是两室一厅,房东把客厅改成了一大间,现在师姐他们住着,除了房间就只剩下过道厨房和卫生间,没有地方给他住了。 安稚有主意了,“不然这样,旁边有家快捷酒店,我去帮你订一间房间……” 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他应该是没有身份证吧? “你有身份证吗?”安稚问。 果然,符渊问:“身份证是什么?” 安稚叹了口气,拿起手机,“你稍等,让我想想办法。” 安稚在网上搜了一会儿,忽然用余光看见脚边的小猫崽把头搁在她的棉拖鞋上,已经困得快睡着了。 地上太冷,安稚俯身捞起小猫,随手把它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的一角盖好。 “我问问同学,说不定他们合租的地方有房间空出来……” 符渊原本在耐心地等着“主人”安排住处,现在却好像没在听。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床边的猫窝,又看了看床上盖着安稚的被子睡得香喷喷的小猫崽,忽然一言不发地越过安稚,打开房门出去了。 外面传来他开了防盗门又关上的声音。 他真的生气了,竟然走了。 安稚站在原地,心里很不安。 他送过她那么奇怪的簪子,还会变猫,安稚对他说的话,已经信了九成九。 认识了这么久,而且他是看到她遇到危险,才特意到这里来的。 外面下着雪,天已经黑了,又那么冷,他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身上应该也没有钱,不知道要去哪。 安稚火速从衣橱里拉出一件大羽绒服,拿了条围巾,又抓上钱包,追了出去。 打开防盗门,外面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楼道的窗关不严,冷嗖嗖的小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安稚忽然用余光看到,脚下有一团什么东西。 符渊又变成猫了。 他正趴在门口旁边的地上,在冷风中把自己缩成一个毛团团,尾巴盘着,两只爪爪都揣在身下,眯着蓝眼睛,一脸不爽。 他根本没走,好像打算就这么在她家门口趴着凑合一晚上。 整个毛团都散发出可怜的气息。 看见安稚出来了,他慢悠悠地抬起头,不开心地看了安稚一眼,再慢悠悠地站起来。 他湛蓝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吧,看在你出来追我的份上,勉强原谅你了”。 然后高高地举起鸡毛掸子一样的大粗尾巴,迤迤然顺着安稚打开的房门,重新进去了。 安稚:? ※※※※※※※※※※※※※※※※※※※※ 安稚:我……其实……就是想……给你钱和衣服来着…… 第 5 章 孟小汐正在卫生间刷牙,叼着牙刷,一眼看见符渊踱进来,发出一声尖叫。 “这是哪来的猫长得这么漂亮?!” 安稚只好答:“是我刚刚那个网友的。” “你那个大帅哥网友?他走了?不是说要住一晚上吗?” 孟小汐蹲下看猫。 “这猫是打算寄养在咱们这儿的吗?太好了,它长得可真好看啊!” 安稚无语:你不是说更喜欢养大虎鲸吗,这么快就变心了? 孟小汐伸出手,想去摸猫。 符渊头一偏,利落地躲过她的手。 客厅改成房间后,公共空间只剩下过道,过道尽头放着一张单人小沙发。符渊纵身跳上去,趴下了。 他也知道进安稚的房间这件事没戏,退而求其次,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决定今晚在这里委曲求全。 虽然孟小汐摸了个空,却和每一个有觉悟的猫奴一样,一点都没受打击,反而欢快地跑到大房间,把师姐他们两口子也叫出来一起看猫。 “这么漂亮的猫啊。” 大家一起双眼放光,由衷感叹。 符渊一脸“可远观不可亵玩,敢亵玩挠你一爪子”的傲慢表情,端庄地趴在小沙发上。 学姐问安稚:“不让它进你房间睡觉吗?” 安稚乱编借口,“我怕他和小猫崽打起来,正想给他找别的地方……” “这么晚了,又这么冷,还找什么啊。”孟小汐不满,“猫我做主留下了。人呢?人不留下吗?安稚你也确实应该交男朋友了。” 安稚有点尴尬。 符渊眯着蓝色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看吧,每个人都想留我。 学姐问:“不然让它去我们房间?” 符渊扭过头,把头搁在爪子上,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要”,一副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样子。 师姐也不计较,“这里也行,就是有点冷,猫最不喜欢冷,对了,我那有个小暖风机。” 学姐拎了个小暖风机出来,对着沙发烘着。 “还要给它点水吧?”师姐的男朋友说,“安稚,你今天不是买了好几个新猫食盆吗?拿出来给人家用用啊。” 不等安稚回答,他就自己动手在厨房里里翻出猫食盆,洗干净,倒上水。 学姐拦住她男朋友:“别给它喝生水,去拿矿泉水。” 他们回到房间拿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咚咚咚地给猫主子满上。 孟小汐已经帮忙倒了一满碗猫粮,摆在水碗旁边,嘴里还在说:“安稚啊,你买的都是幼猫猫粮,明天得专门给大猫买点吃的吧?” 符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群自告奋勇的铲屎官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围着他滴溜溜转。 安稚:“……” 学姐问安稚:“要不要给它准备一盆猫砂?” 安稚:“不,不用了吧?他好像自己会用洗手间。” 心想,不知道他会不会,一会儿得教教他怎么用。 志愿铲屎官们终于都回房睡觉去了,安稚嘱咐她们晚上锁好门,才回到沙发前,发现符渊已经从沙发上跳下来了。 他正在吃猫粮。 姿态从容优雅,速度却不慢,吃得还挺香。 安稚望着他发呆。 以前给掸子买的那些猫粮和猫罐头,他每次都留言说收到了,还会顺便点评一下掸子喜不喜欢,原来都被符渊本人吃了? 这是一个沉迷于吃猫粮的大魔王。 符渊用舌头卷起最后一颗猫粮,抬起头,淡定地对安稚说:“没了。” 安稚把剩下的那袋猫粮从屋里拎出来,帮他又满上一碗。 等安稚洗漱完再回到沙发前,发现符渊已经吃完了,正在慢条斯理地舔爪子。 猫食碗又空了。 这次不止是猫食碗空了,整整一袋幼猫猫粮全没了,只剩空袋子瘪瘪地躺在地上。 小猫崽一直躲着打探情况,这会儿从门后探出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空了的幼猫猫粮袋子,试试探探地问:“喵?” 符渊不理它,点评猫粮,“这种比你以前寄给我的几种都好吃。” “这是给小猫吃的,配方不一样,”安稚无奈,“你吃这种猫粮营养过剩,会发胖的。” 符渊不管,吩咐:“以后我都要吃这种。” 看一眼安稚,幽幽问:“照顾三餐,让宠物满意,不是主人的责任么?” 完全是赖上她的口气。 好吧。 安稚把他带到洗手间,教他怎么用抽水马桶。 他果然不会,不动声色地把卫生间的所有东西,从水龙头到花洒,连马桶水箱都研究了一遍。 “今晚只能当猫,不能变成人,有事敲我房间的门。”安稚帮他在沙发上放好被子。 晚上,安稚睡得不太放心,半夜悄悄爬起来看他。 符渊自己又把暖风机推得离沙发近了不少,正烤着暖风,安分地团在沙发上睡觉。 整只猫都埋在安稚的被子里,只有脑袋和前爪露在外面,眼睛闭着,鼻头粉粉的,脖子下的白色软毛绒乎乎,随着他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 他睡得很熟,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妖,就只是安稚云养了两年,也舔屏了两年的掸子。 安稚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安稚不由自主地伸了伸手,不过还是很有自制力地忍住了。 体内那颗光球在欢快地旋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亮,都活泼。 安稚轻轻帮他掖了掖被子,回到房间,又找出一条厚毛毯,给他盖在被子上面。 回到床上,渐渐睡着了。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听到爪子挠门的声音。 安稚睁开眼睛,屋子里拉着遮光窗帘,几乎还黑着,只有一丝缝隙里透进冬日的阳光,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小猫崽还窝在安稚怀里睡觉,安稚抱着它过去打开门。 掸子站在门口。 看见安稚开门,他走进来,瞬间化成人形,瞥了一眼安稚怀里的小猫崽,随手把门关上,才说:“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回去了。” 安稚还没睡醒,懵懂地点了点头。 “记得务必把我送你的簪子每天带在身边,应该没什么事,不过如果又遇到奇怪的事,就告诉我。” 安稚再点点头。 符渊随手掐了一个诀。 一个巨大的金红色符阵照亮了整个房间,符渊就在符阵的正中,金红色的复杂符号开始转动。 安稚的脑子终于会转了,想起一件事。 “你还是老时间直播对不对,那你还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如果找不到你……” 安稚伸手去拉符渊。 手指碰到他胳膊的一瞬间,整个人猛地一沉。 地面仿佛瞬间消失了,她连人带怀里的小猫崽,一起摔了下去。 还好,只有一两秒,就重新落到实处。 周围不再是拉着遮光帘的黑漆漆的小房间,而是一间明亮的大殿。 问题是,安稚掉在一张比几张床拼起来还大的雕花大桌子上。 大桌子四周坐着一圈人,个个神情严肃,好像正在开会,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安稚。 这圈人长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但是都有点奇怪。 一个年轻男人的头发里钻出一对秀气的玉白色犄角,明明是素色的,却流光溢彩, 一个小姐姐,穿着碎布条拼成的花裙子,零零碎碎的,一身吉普赛女郎风,背上背着一对硕大的红色翅膀。 还有一个男的,头上也是一对白色的毛耳朵,身后有一条狗尾巴一样的大白尾巴,因为人在惊讶,尾巴也高高地翘起来,弯成c形,尾巴上的白毛一动一动。 …… 他们……该不会都是妖吧? 安稚欲哭无泪:碰了符渊一下,结果竟然跟着他穿到这边来了。 符渊倒是稳稳地落在旁边的地上。 看见他,一圈妖们纷纷站起来行礼。 符渊只点点头,并没太搭理他们,伸手想把安稚从桌子上拉下来。 其中那个长大狗尾巴的年轻人最先忍不住,问,“王上,这是从哪找回来的宝贝?” 安稚:? 小玉犄角见有人敢问符渊,也试探着问:“这是什么?看到她,我的整个灵元都要炸了。” “真可爱。怎么会那么可爱?”有人小声说。 大狗尾巴轻轻嘀咕:“不露兽形不长毛,身上一点妖力都感受不到,这该不会……是只‘人’吧?” “怎么可能?”大红翅膀一脸不信,“我从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人’呢!” 大狗尾巴白她一眼,“那当然了,当年最后一只‘纯人’死了之后,咱们乾旋大陆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过活的了。我家祖上养过人,我觉得很像。” “真是‘人’啊?” 一圈妖齐齐“啊”地长叹了口气,一起望着安稚。 安稚忽然明白了大熊猫作为活化石的心路历程。 身上还穿着睡衣,这么坐在桌子上被一群人当成稀有物种围观,十分尴尬。 小犄角瞄一眼符渊,试探着问:“符渊哥,我能摸一下吗?” 安稚大惊失色。 摸?摸?? “当然不行。”符渊终于说话了,板着脸,“看,你们吓到她了。” 他不高兴了,所有人立刻不敢再出声。 符渊伸了伸手。 安稚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拉,呼地往符渊这边飞过来,掉进符渊怀里。 符渊抱稳她,低头安慰,“别怕,这些都不是坏人,是我们玄苍各大妖族的族长。他们不敢碰你,不用理他们,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语气好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一圈妖的眼睛瞪得比刚刚还大。 符渊忽然用这么温和的口气说话,大家都被吓到了。 符渊轻松地打横抱着安稚,就往外走。 太丢脸了。 被他这么公然抱着,耻度爆表。 安稚在他怀里使劲乱扭,压低声音抗议,“放我下来!” “为什么要下来?”符渊不解,“你不是也一直抱着那只猫么?在这里你是我的宠物,我抱着你,有什么不对?” 他又低头看一眼安稚怀里的小猫,“看,你到现在还抱着它不放。” 小猫崽觉睡到一半,突然跟着安稚掉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吓得不轻,用小爪子死死地扒着安稚不松开。 安稚无奈,“我放下它,它就跑丢了啊。” 符渊流畅地答:“我放下你,你就跑丢了啊。” 第 6 章 “我保证不乱跑,”安稚举起一只手,跟他郑重保证,“你放我下来。” 符渊好像犹豫了一下,才把她放下,“乖。跟着我,先回我的寝殿再说。” 说这个“乖”字的口气绝对是跟安稚学的。 亲传弟子一样,复制不走样。 门边有几个白衣侍从,每个头上都顶着各色毛茸茸的猫耳朵,看见符渊他们过来,赶紧上前开门。 一出门,扑面就是清冽的空气,有点冷,似乎也是冬天。 眼前是几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古树,虬结如龙,中间是一路向下的宽大台阶,再前面就是—— 碧空万里。 天空并不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就在十几步远的距离外。 安稚左右前后看看,弄明白了。 这里竟然是一座岛,而且整座岛违背物理学定律地悬浮在空中。 身后巍峨的大殿就建在岛上。与这个岛类似,四周的空中还浮着大大小小很多岛屿,上面都有隐隐的建筑。 建筑雕梁画栋,全是古风。 “你这里看着好像我们的古代啊。” 符渊挑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问:“你们的古代也有浮空岛?” 安稚无言以对。 符渊又强调一遍,“我看过一眼你们的历史,你们的历史还没有我们的长,你说我们是古代?” 符渊顿了顿,“你们的古代也没有云碟吧?” 他勾了一下手指,“云碟。” 大殿旁飞过来一样东西。 是个白玉色的大圆碟,直径估计有将近两米,润泽的碟面上流光溢彩,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符渊带着安稚踏上去,随口吩咐盘子:“回家。去飞魂岛我的洗魂阁。” 他起名的风格一如既往,魂来魂去,魂个没完。 这个叫“云碟”的大盘子好像长着耳朵能听懂一样,立刻飞起来了。 安稚懂了,这“云碟”原来是滴滴打车。 这辆“车”连股尾气都不冒,就带着符渊和安稚,直奔遥遥在上的最高的浮岛。 飞魂岛与众不同,除了位置最高以外,面积也不小,岛上几进宫殿一样的房屋,还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圆盘没停,一直把他们送到最后面的一进院子,落在一座两层的楼阁前。 看来这就是符渊口中的“洗魂阁”,他的寝殿。 浮空岛上也有不少穿一式一样侍从衣服的青年,头上都长着猫耳朵,每个侍从见到符渊时,都屏声敛息,叫他“王上”。 猫侍从们垂着头,却都忍不住用眼角偷偷去瞄安稚,眼神和下面浮岛那些人一样,满满地写着一句话:“好可爱啊!” 符渊带着安稚进了洗魂阁,一路上楼,进到里间。 里面陈设精致,古香古色,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床,床上铺着雪白细腻的丝缎,四周悬着层层帐幔。 这是安稚这两年已经见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掸子直播时的那张床。 安稚有点好奇,“符渊,你是怎么想起用床做背景直播的?” 符渊淡淡答:“我一个朋友建议的,说在床上直播,效果最好。” 这什么坑爹朋友。 床对面摆着张雕花大案,上面放着一面大镜子。 镜子是椭圆形的,好像一厚片水晶包着黄铜的边,铜边上细细密密地嵌着一圈透明的细小水晶,尺寸相当大,照见半身完全没问题。 镜面里却像是有一层白茫茫的云雾,什么都看不见。 “这就是你说的青翳镜吗?” “对,”符渊把手搭在镜子上,“我就是通过它到你那边去的。” 安稚赶紧问:“符渊,我一不小心跟你穿到这边来了,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当然没问题,”符渊答,“可是镜子要蓄足妖力才能送你回去,你刚刚跟着我穿过来,已经差不多快把它的妖力消耗光了。” 安稚默了默,“那要多久才能有足够的妖力送我穿回去?” 符渊看她一眼,“你从没修行过?” 当然没有。 “镜子送人需要的妖力因人而异,修行的功夫越好,需要的妖力越少。”符渊给安稚看青翳镜边框上的一圈细小的水晶,“你看这个。” 只有最下面的一小截大概几十颗小水晶是蓝色的,其余几乎一整圈都是白色。 “现在只有这些魂石蓄足了妖力,以我的修行,已经可以穿了。可是对你这种从没修行过的人来说,”符渊顿了顿,“什么时候这一圈魂石都变蓝了,你才能回家。” 安稚懂了,那些小小的魂石就是青翳镜妖力的指示灯,灯现在几乎都暗着。 安稚问:“那要多久才能蓄足一整圈?” 符渊答:“也不长,大概十四天。” 十四天确实不算长,可是…… 安稚要哭了,“可是我们寒假快结束了,这两天马上就要开学了啊!” 新学期的开头两周,人就不到,而且连假都不请,实在是过于嚣张,好像是在找死。 而且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孟小汐她们大概要报警,说不定会闹大,弄出个热点社会新闻——“女大学生见网友当晚失踪,疑似在线玩主人宠物游戏”什么的。 安稚很忧愁。 符渊想了想,问:“不然你用青翳镜给她们留个言?” 安稚的眼睛亮了:留言?可以留言? “这样会浪费一点青翳镜的妖力,不过动作快的话,也不会太多。” 安稚连忙答应了。 用青翳镜的妖力,就会耽误回家的进程,不过如果能让孟小汐她们帮忙请个假,总好过变成失踪人口,还是很划算的。 安稚静等符渊要用什么神奇又魔幻的法术。 只见符渊把镜面一转,竖着的椭圆就横过来了。 然后扭了一下青翳镜底座上的兽头,把兽头对准一个奇怪的浮雕符号。 镜中的云层散去,清晰起来。 熟悉的windows界面缓缓出现。 安稚:??? 符渊伸手点了点青翳镜,打开了桌面上的浏览器图标。 镜子竟然是触屏的。 符渊看了一眼她大了一圈的眼睛,理所当然地说:“很奇怪么?你难道不会用?” 安稚:会。可太会了。 “问题是,你的青翳镜上为什么是我们世界的电脑界面?” “哦,”符渊悠然答,“我有个朋友在你们那边,我们两个一起把青翳镜连到了他的一台服务器上,放心,随便用。我每次直播就是这么和你连线的。” 安稚听出了话里的毛病:“你在我们那边有朋友?那你昨天晚上还非要住我房间?” “他经常不在家,找不到人。”符渊坦坦荡荡答,然后立刻转移话题,“你要怎么留言?要是想攒着妖力回家的话,动作就要快一点。” 他说得对,安稚暂时不跟他计较,重新看向青翳镜,试着点了点浏览器地址栏,也起效了,光标移了上去。 符渊伸手越过安稚的肩膀,利落帮她打开了软键盘。 这只猫上网已经上得相当熟练。 北吴大学有个自主开发的校园app,安稚登录网页版,给孟小汐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去网友家里玩,让她帮忙请几天假。 孟小汐在线,回复得很快。 【安稚,你没看到群里的消息?昨晚就炸了】 安稚莫名其妙,打开年级大群。 群里真的炸了。 学校紧急通知,这学期暂不开学,改上网课。 最近有一种传染病席卷了不少城市,北吴市感染的病例并不算多,大家都没想到北吴大学也会突然改上网课。 孟小汐发来消息:【辅导员说了,今天下午一点,所有人务必在网课平台在线报到】 安稚:“……” 安稚心中无比纠结。 如果一会儿再用青翳镜连线报到,一定又要用掉青翳镜的不少妖力,能回家的时间又要往后推。 可是如果能先在线报到的话,少了不少麻烦。 安稚权衡利弊,主意已定。 无论如何,下午一点的时候,先在网上报到,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安稚转头问符渊:“你们有没有钟表之类的?” 符渊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小圆球。 是个水晶球一样的透明球,还没有核桃大,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袖珍版石头日晷。 这里明明是屋子里,小球里却充满金黄色的明亮阳光,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太阳正照在日晷上。 晷针的影子指着时辰。 安稚接过来摆弄,“谁做出这么神奇的东西?” 符渊淡定答:“我。” 这只猫的功能还挺复杂。 对比日晷和电脑上的时间就可以知道,两个世界的时间是同步的,现在是上午,离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猫侍从忽然进来回禀,说几个妖族的族长在楼下求见。 符渊关掉青翳镜,带着安稚下楼。 边下楼边解释,乾旋这里和地球很像,有大海,有陆地,但是无论是陆地还是大海,都遍布毒瘴,鸟兽不生,他们都把陆地叫做“幽冥之地”。 所有的妖族如今都住在天上的浮空岛上。 众多浮空岛分属四国,这里是符渊统治的玄苍,除了玄苍外,还有还有昊穹、青霄和九碧。 各个妖族都是混居的,安稚刚刚见到的就是玄苍几大妖族的族长。 果然,一下楼,就看到那群族长正等着。 他们都带着侍从,侍从搬着东西,每个都没空手。 这些族长挤挤挨挨的,好像都有点怕符渊,眼睛却全落在安稚身上,恋恋不舍地不想挪开。 长着大红翅膀的小姐姐让人搬上来一个古朴的大木匣,“初次见面,总得有点见面礼,这是我收藏的羽霓裙,自己舍不得穿,上次我妹要都没给,送给这个小可爱了。” 小玉犄角带来的东西很奇葩,是一个大藤筐。 里面正在发出可疑的喀啦喀啦声,藤筐的盖子被什么东西顶得一动一动的。 “满满一筐天奎虫,好不容易抓的,新鲜活泼嘎嘣脆,”他真诚地说,“本来我想自己攒着慢慢吃,还是送给王上的宠物当零食吧!” 天奎虫,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零食。 安稚警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狗尾巴带来的东西比虫子零食好得多了,他身后的侍从抱着个锦缎包袱,打开包袱,是一床看着就蓬松柔软的被子。 “这是堕鸿岛云蚕的蚕丝做的丝被,冬暖夏凉,”大狗尾巴笑笑,“送给你的小宠物垫窝。” 垫窝…… 垫窝…… 安稚突然意识到,现在这群人围着她的样子,和孟小汐他们围着猫版符渊时一模一样。 人人都在争当光荣的铲屎官。 志愿铲屎官们一个个献上见面礼,符渊也没跟他们客气,抬抬手,让人把东西全都帮安稚收了。 小玉犄角问,“王上,你的宠物叫什么名字?” “她叫……”符渊话说到一半,好像把后半截咽下去了,转向安稚,“你自己来。” “我叫安稚。”安稚说。 周围一片抽气的声音。 “她跟我们说话呢!” “废话,她是人,人当然会说话,你不知道每只人都是会说话的吗?” “原来叫安稚啊!这是小可爱给自己起的名字吗?” “名字真好听!” “叫声也好听!” 叫声?? 这群妖围着安稚不肯走。 “安稚脸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小点?”小玉犄角研究安稚研究得细致入微。 安稚下意识地捂住脸颊:这是涂了黯然销魂膏后皮肤太嫩,暑假出去玩时晒出一颗雀斑,一直没消。 “小黑点啊——”所有人立刻凑近,都想看清安稚脸上的那颗小雀斑。 “他们人类不能修大梵天功,修不出完满具足色身,人形是天然的,所以就会长出这种小点,”大狗尾巴专业地解释,“就好像我们的原身兽形会长斑纹一样。” “好可爱啊!”大家得出一个共同结论。 安稚:“……” 小猫崽看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有点害怕,悄悄躲在安稚的裤腿后。 安稚俯身把它抱起来,安抚地摸摸它的脑门。 “看,我们安稚还养了只小宠物!”大翅膀很兴奋。 “我刚才就看见了,她一直抱着呢,是只没妖力的普通小猫。” “宠物抱着小宠物!” “好可爱啊!!”所有人又一次齐声感慨。 太可怕了。 符渊忍不住插话,“你们全都闲得没事做了?” 他板着脸插到安稚和那一群靠得太近的族长之间,把安稚挡在身后,挥挥手,轰鸭子一样把他们都赶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符渊才说:“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帮你想好了一个名字。” 安稚:? “叫吱吱。” 安稚觉得自己没听错,他说的绝对不是“稚稚”,是“吱吱”。 果然,符渊看她一眼,补充,“每次直播的时候,都叽叽喳喳的,没人搭理一个人也能说个没完,我觉得叫‘吱吱’很合适。” 安稚懂了。 他这根本就是在报仇,报她给他起名叫“掸子”的一箭之仇。 符渊:“要不是你先叫我掸子,我就也给你认真起一个名字。” 他起的名字,一概都是魂过来魂过去。 安稚并不抱任何希望,问:“什么名字?” 符渊懒洋洋偏着头,猫一样眯了眯眼睛,“呃……招魂?勾魂?还魂?” 安稚:谢谢你,还借尸呢。 还不如叫吱吱。 ※※※※※※※※※※※※※※※※※※※※ 吱吱vs掸子, round 1 第 7 章 安稚问他:“符渊,我是人,你们差不多也是人形,我们能沟通,为什么大家都一口咬定我是宠物呢?” 符渊反问:“在你那个世界,宠物都很笨,不能和你们沟通么?” 安稚哑口无言。 喵星人和汪星人有时候智商高得吓人,猴子和会打手语的猩猩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你身上没有妖力,和普通的小猫小兔子一样,在我们这里,和大妖在一起的普通小兽,肯定会被当成宠物。” 安稚想了想,懂了。 大概就像一个人抱着一只猫,你一定会觉得那只猫是人养的宠物。 “而且很多年前,乾旋大陆的纯人还没彻底绝种时,我们妖确实养过人当宠物,不过最关键的是——” 他认真看安稚一眼, “——不知为什么,你与众不同。” 安稚:? “宠物和我们妖类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这是种感觉,无形无影,但是可以安抚我们体内躁动的灵元。” 符渊想了想,“就像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很温暖,很柔和……” 安稚明白他的意思,大概就像她rua猫时的感觉。 符渊继续说,“可是你很特殊,你和我们妖类之间的感应比任何宠物都强烈,百年难得一见,所以他们看到你才那么激动。” 符渊望着安稚,“只要看到你,每个人的灵元都会受到安抚,就连我这种大梵天功练到第十一阶,灵元每天像火烧的也不例外。” 原来乾旋人人修行,修的功夫叫大梵天功,功法分十二阶,修行时体内灵元躁动,稍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 后果很严重,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所以大家都养宠物,通常都是可爱的小兽,比如小老虎小兔子之类,用来安抚灵元。 符渊的大梵天功已经修到第十一阶,离大圆满的第十二阶很近了。 但是第十一阶分为九层,每进一层都很凶险,他冲到第六层后,灵元完全没办法控制,想再往上,没有理想的宠物就太危险了。 符渊找遍天下也没找到能安抚他的灵元的宠物,直到在青翳镜里遇到安稚。 安稚问:“是不是我们人类和你们妖之间的感应特别强烈?” “不是。其他人类身上并没有,只有你。” 符渊歪头看着安稚,头上的毛毛耳朵动了动。 “我用青翳镜研究过你们,知道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肯定不会愿意当宠物,所以才跟你签了丹玄契,用自愿做你的宠物做交换,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很公平。谁想到你根本就没有……” 没有看契约,就直接签了。 安稚心想,所以莫名其妙变成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宠物了? 宠中之宠。 安稚心想:可去你的吧。谁要当什么宠物,我要回家。 符渊上下打量一遍他的小宠物,轻轻拍了一下手。 守在外面的猫侍从立刻进来了。 符渊吩咐:“让尚设司去库里找找,有没有她能穿的衣服。” 侍从动作很快,一会儿就搬来好几大箱衣服,都是飘飘欲仙的女装,一件比一件精致。 “这都是别人进献的贡品,我留着没用,送你了。”符渊说,又吩咐安排裁缝,帮安稚量尺寸改衣服。 大翅膀刚才送安稚的那件羽霓裙也拿出来了。 符渊拎起来,在安稚身上比了比,“试试这个?” 衣服是云霞一样从洁白到浅橘粉到浅紫的渐变色,轻盈如云,而且深深浅浅的颜色,竟然是缓缓变幻着的。 美轮美奂,说是仙子穿的也不为过。 符渊很满意,吩咐了一句,立刻呼啦啦来了一屋子裁缝,一起开工,片刻功夫,就把衣服改成了安稚的尺寸。 安稚换上出来,符渊怔了半天,才叫人,“找人来帮她梳头发。” 穿这样的裙子,还披着头发,是有点不对劲。 没多久就来了一位头上顶着猫耳朵的老奶奶,看见穿得漂漂亮亮的安稚,一双猫眼都笑弯了。 猫奶奶年纪虽然大了,动作却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帮安稚把头发梳成一左一右两个猫耳朵一样抓髻。 她说:“这叫洛仙髻,最近可时兴了。” 符渊打量一遍,也很满意,问安稚:“饿了吗?我叫人送吃的。” 饭摆得很快。 五分钟后,安稚坐在垫子上,对着矮几上排得满满的小碟子发呆。 全,部,都,是,鱼。 倒是都是熟的,但是看起来都是鱼本人。 没有葱姜,没有任何调料,大概是只蒸了一下,客观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原汁原味。 鱼的种类还不少,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都有。 每一条都全须全尾,在盘子上躺得很从容,不像盘菜,更像标本。 “我平时其实不太喜欢吃东西,”符渊解释,“只偶尔会吃一点鱼,所以厨房只有鱼。” “这条是银龙碎,肉很细腻,”符渊把盘子向安稚推了推,“这条是乌金鲷,里面有很多籽……” 安稚小心地剥出肉尝了尝,不管是哪种,因为没有任何调料,都有点奇怪。 “你们有蒸鱼豉汁吗?或者普通的油盐酱醋也行。”安稚问。 符渊问:“蒸鱼豉汁是什么?我们的味觉很灵敏,吃东西从来不用油盐。” 绝望。 安稚忽然觉得有东西蹭了蹭她的脚踝。 小猫过来了,大概是闻到了鱼味。 安稚给它挑了一盘小鱼,小猫嗅了嗅,就开始埋头苦吃,吃得香喷喷,不管不顾沾了一脸。 符渊坐在对面,撑着头看安稚,眼中都是忧心忡忡。 “你们人难道不吃鱼?” “我们吃啊,不过不是这种吃法,”安稚解释,“我们吃油煎的,醋溜的,红烧的,清蒸的,很多种做法。” 符渊一脸平静,平静上写着“没懂”。 安稚:“直接煮熟不加盐这种,都是给猫吃的。” 呃……这还真是给猫吃的。 “盐容易。”符渊招手叫人去找盐,又说,“至于你说的什么蒸鱼豉油,倒也不难,我可以通过青翳镜,把那些东西从你的世界运到这边来。” “可是运东西会消耗青翳镜的妖力吧?”安稚问。 符渊用“那是自然”的表情看着她。 “那算了。”安稚赶紧说。青翳镜的妖力很宝贵,不能浪费。 符渊又想了片刻,给了个建议,“不喜欢吃鱼的话,不然……你吃几只天奎虫试试?说不定能合你口味。” 天奎虫??? 虫??? 安稚坚决拒绝,问:“你们难道没有正常点的东西,像米、面、点心?” 符渊摇摇头,肩上垂下来的墨发跟着动了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上去和掸子的毛一样好摸。 安稚收回乱跑的心思,问他:“那蔬菜水果呢?苹果啊梨啊桃子啊之类的?” “果子?”符渊的眼睛一亮,勾了一下手指头。 立刻有个猫侍从过来了。 “你出去跟车运司的人说,现在立刻派人手去无色岛的万仙园,捡最时鲜的果子运回来,一定要快。” 猫侍从立刻就地化成猫形,火急火燎地奔出去了。 安稚打听,“这个无色岛的万仙园有多远啊?” 符渊想了想,“五色岛是南边的一个浮空岛,普通小妖过去大概要四五天,不过用我的云碟的话,立刻就可以回来。” 果然,小猫崽的一条鱼才吃到尾巴,猫侍从就回来了,捧着洗好的一大盘水果。 并不是苹果梨桃之类,果子五颜六色,新鲜水灵,却没一种是安稚认识的。 看见她犹豫,符渊选了一个半透明的暗红色果子,递给她,“放心吃,没毒。” 安稚接过来,试探着咬了一点——甜甜的,很好吃。 符渊看着她吃,问:“今天先凑合着吃这个,我再去帮你找别的。” 然后问:“如果我这个主人哪里当得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当得挺好的。”安稚真诚地说,“符渊,下次你再到我那边去时,我愿意把我唯一的床让给你睡。” 符渊顺溜地接,“你睡猫窝?” 安稚:“……” 安稚:“我去跟孟孟挤一张床。” “不用。”符渊说,“你只要给我幼猫猫粮就行了。” 安稚扫一眼他衣袍下似乎相当好的身材,诚恳劝他,“吃那种真的会发胖的,当心胖成大橘。” 正在认真埋头吃鱼,莫明被cue到的小橘猫抬起头,“喵?” 吃过百果宴,已经快到一点,要开会了。 安稚准时坐在青翳镜前,自己扭了扭镜子上的兽头。 青翳镜云雾散去,安稚打开群里的网课链接,登录平台。 青翳镜自带摄像头和麦的功能,视频和音频都很正常, 大家差不多都到了。 辅导员是个师兄,只比安稚他们大几岁而已,温柔细致,天生当老妈子的命,每天都为安稚他们操碎了心。 突然改上网课,整个人焦头烂额,好看的卧蚕下多了两大圈黑眼圈,好像大熊猫。 网课平台是北吴大学自己做的系统,本来就有,却没真正好好用过,这次临时赶鸭子上架,状况百出,而且大家也都不太会用,乱哄哄一片。 好不容易才算正式开始,主要是讲学校网课期间的各种安排和注意事项。 符渊让人把他书案前的大椅子给安稚搬过来,放在青翳镜前,垫好几个大软垫,又让人摆上果盘。 安稚舒服地窝在符渊宽大的雕花椅里,啃着香甜的果子,对着青翳镜里辅导员的大头,怡然自得。 原以为会错过报到,因为旷课变成失踪人口,结果遇到学校改上网课,什么事都没有。 运气就是好啊就是好。 今天一大早就穿了个越,实在有点困,安稚在辅导员温声软语的唠叨声中昏昏欲睡。 正迷糊着,忽然发现界面上弹出一个窗口—— 辅导员请求视频连线。 啊? 安稚的瞌睡都吓醒了。 头上挽着两个抓髻的洛仙髻,身上穿着缓缓变着颜色的羽霓裙, 身后是堪比古装片布景的屋子,明珠高悬,帐幔曳地,旁边还站着个一身长袍顶着一对猫耳朵的符渊,正一脸好奇地凑在青翳镜前。 ※※※※※※※※※※※※※※※※※※※※ 安稚:我在异世界边当宠物边上网课的第一天。佛。 感谢在2020-12-19 18:30:00前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浅浅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恶魔dw、哇这里有个小可爱、塔塔皮皮、浅影、37766735、末世苍雪、我的天好喜欢你、盘马弯弓、rosesareros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慕慕 193瓶;十七 99瓶;招财进宝 88瓶;肖战什么时候才能糊 57瓶;蘭澤 50瓶;啃蘑菇的小虾米 48瓶;青竹雨 40瓶;退食录 37瓶;夏小爪 31瓶;薇、未生客、一梦千年 30瓶;摩卡可可 24瓶;哇这里有个小可爱 22瓶;瑞瑞不安、应作如是观、yiyi、药不能停!、言笑晏晏116 20瓶;团团、rosesarerosie 19瓶;bxxy 13瓶;千秋 12瓶;夕阳、宅宅的摩羯星人、cril、violet、山海、书荒的饭团儿89、lin、大鹿斯巴达、澈、芝麻芝麻、henry、momo、司马娇.宁火.宋陌.海、深蓝氤氲、澜 10瓶;留金岁月 8瓶;cina0511、呵呵、满地捡二哈、“”、下辈子不学动画、南又晴 5瓶;偏偏yiyu、lama、是海海呀 4瓶;溪午、彩虹糖味的橙子、晴晴子、阿宁 3瓶;澜朋友是我哒~、小王子、星河、哦26、37075457 2瓶;方飚叼、喜喜、神阙、岸边青渡、狐狸不远、清歌拟疏狂、爱吃肉的包子、向生活低头、35792908、weety__葵。、“”、逃跑鹦鹉、你吃不吃烧饼、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安稚把猫奶奶精心盘好的洛仙髻一把抓开,三两下火速挠顺头发。 一边跟符渊说:“快快快!到旁边躲开镜头!” 符渊一脸的:? “我男神要跟我连线,别让镜头拍到你!!” 符渊站在她旁边,完全没有走的意思,淡定地问:“男神?男神是什么?” 情况紧急,没时间解释了,安稚站起来把他拉到旁边藏好,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受。 屏幕上出现了安稚这边的画面。 全部同学现在都能看见安稚了,安稚尽量靠近青翳镜,遮住身后的房间也少露衣服。 刚刚吸进去的那一大口气吐出来的时候,安稚的声线已经相当平稳了。 “老师,我这里网速不太好,一卡一卡的,你刚才说什么?” 辅导员好脾气地重新解释了一遍,原来是同专业要分学习小组,互相督促,安稚被他抽中,变成其中一个小组的小组长。 安稚听明白了,答应下来,放松多了。 刚要断开,辅导员忽然咦了一声。 连安稚都看到了,屏幕上自己画面的右下角,突然多出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猫耳朵还动了动。 安稚赶紧转过头。 符渊又变成掸子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跳到安稚坐的椅子上,正伸长了腰,把一对前爪搭到桌面上,跃跃欲试。 嗖地一下,他真的窜上了桌子。 他瞥了一眼青翳镜,傲慢地举着大尾巴,踱到镜子前,大模大样地挡在安稚前面,趴下了。 瞬间用绒乎乎的一身毛占据了一多半画面。 连对面的辅导员都忘了正在开会,呆了一秒。 “安稚,这是你家养的猫吗?真漂亮。” 安稚只好答:“是我朋友的。” 掸子漠然地看看镜子,无动于衷。 这下安稚的所有同学都看到他了,他的绝世颜值让聊天区瞬间被“啊啊啊啊”刷屏。 好不容易等辅导员把安稚的画面切掉,安稚才松一口气。 安稚的画面没了,符渊也不想继续抢镜头了,站了起来。 安稚原本想怒斥他“你干什么啊?” 然而现在他是掸子的状态,一双极美的猫眼在这么近的地方望着安稚,平静澄澈得像雪山巅的湖水。 安稚对掸子毫无抵抗力,一口气提不起来,满脑子都是伸手揉揉他脑门的冲动。 那么毛茸茸软乎乎的一个小脑门,一看就很好摸。 可惜这是个男人,并不真是一只猫,不能随便瞎摸。 眼睁睁看着那么美的一只猫在面前,却不能摸,简直是种酷刑。 安稚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手,心想,他忽然变成猫跑去抢镜头,应该是对铲屎官的独占欲又冒出来了。 可以谅解。 对着掸子,安稚什么都可以谅解。 “开会是正事,下次不许再挡我镜头了啊!” 安稚板起脸来说,最后还忍不住柔声补了一句,“乖。” 符渊没听见一样从容地踱过桌面,大尾巴偏了偏,柔软的长毛擦过安稚的脸颊。 他从桌面上轻巧地跳下去,落地变回人形,一声不吭地坐到旁边看书去了。 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翳镜里,辅导员还在唠叨,最后又强调了一遍,上网课考勤会盯得更紧,每堂课都会点名,课后还有作业。 点名要到,作业要交,否则就算旷课,旷课多了会挂科。 安稚很忧愁。 如果用青翳镜攒着妖力回家,这两周就不能上课,两周不上课一定要请假。 会一开完,安稚就发消息问辅导员能不能请两周假,辅导员回复得很快,说无论事假病假,全都要证明。 头大。 总不能让符渊帮忙开个证明:兹有叉叉学院安稚同学因一不小心穿越,滞留我处,需青翳镜积攒两周妖力才能回家,特此证明。乾旋大陆玄苍王符渊。 这证明交上去,老好人辅导员也得疯。 安稚叹了口气,顺便问辅导员,网课大概要上多久。 他回复:“还没有收到通知。但是私人告诉你,系主任开小会的时候说过,估计很可能要一个月。” 如果要上一个月网课的话,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用青翳镜先把网课上起来,慢慢攒着青翳镜的妖力,攒够了再回家。 安稚切掉窗口,打开课表看了一遍。 前面几个学期疯狂修学分,这学期倒是比较空,安稚动手把课表重新捋了一遍,把能退的课都去掉。 大概每天还是要上好几个小时。 “符渊,如果我每天用青翳镜上两三个时辰网课的话,”安稚咨询符渊,“剩下的妖力要让青翳镜攒多久,才能点亮一圈魂石送我回家?” 符渊无语,“每天要用两三个时辰?” 他想了想,“大概再过个七八年,你就能回去了。” 安稚:“……” 安稚当然不用真的等七八年,但是这就意味着,一个月后网课结束时,安稚想回去的话,还是要旷两周的课。 符渊低头看了看她忧愁的小脸,忽然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安稚:? “只要修我们的大梵天功,哪怕是刚入门的一阶,都能少消耗很多青翳镜的妖力,大概攒半年就行了。” 半年?感觉好了不少欸。 “修到一阶难吗?” 符渊答得很快,“不难。” 安稚赶紧问,“那如果我想每天上着网课,剩下的妖力攒一个月就回家的话,大梵天功要修到几阶?” 符渊想了想,“大概要八阶吧。”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安稚很高兴,“那我打算上着网课,让青翳镜攒着妖力,一个月内修到八阶回家。” 符渊默了默。 安稚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怎么了?” 符渊淡定答:“一般人修到八阶,要用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有的人用尽毕生精力都修不到五阶六阶,八阶更是想都别想。” 安稚:“……” “你刚刚明明说不难的。” 符渊满脸都写着“一阶和八阶能一样吗”。 安稚不死心,“难道就没有人一个月升到八阶吗?” “有。” 安稚好奇:“谁啊?” 符渊微笑了一下,“我。” 符渊补充,“而且是我散尽修为之后,重练第二次时才会那么快。” 安稚纳闷:他没事大号清零重练干什么? 反正只要修炼,就能缩短回家需要的时间,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不如试试看。 而且别人能做到,自己未必就不能做到。 安稚想了想,“行,那我就试试叭。” 符渊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转身去找猫侍从,一会儿就拿着一本册子回来了。 册子封面上四个大字:大梵天功。 底下还跟着个——“上”。 虽然明摆着是“上册”的“上”,安稚却怎么看都觉得它在对她嘶吼:“安稚啊,上!” 符渊下午有事出去了,安稚一个人在飞魂岛上乱逛,掸子又给光球充过电,安稚的精力无比充沛,上蹿下跳地玩了个遍,才想起那本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安稚找了个树荫坐下,翻开书。 这本书的开头第一章讲的是如何引灵气入体,唠唠叨叨一大堆。 安稚哗啦啦往后翻,看到第二章讲的是如何炼化灵气,又是好多页。 安稚再往后继续翻,第三章讲的是聚灵气为灵元。 书上说,经过日夜修练,灵气会变成一个金色的光球,叫做灵元。 通常资质比较好的妖都是百日聚元,也就是说,用一百天的时间,把灵气聚成灵元。 灵元聚成,就达到了大梵天功的第一阶。 灵元停在丹田,内视就可以看见,这东西非常重要,是练大梵天功的依托,它与身体感应,光芒亮一点时身体健康无恙,黯淡时就会疲惫多病。 安稚缓缓打出一个:? 书的第四章,讲的是怎么继续修行,让光球变成圆润而边界清晰的球形,大概把光球蓄到指甲大小时,就达到了大梵天功的第二阶。 第五章讲的是继续努力,光球会终于开始缓缓旋转。 这是最难的部分,书里足足唠叨了几十页,一旦光球终于转起来了,就算是练到了大梵天功的第三阶。 安稚望着体内足有核桃大、轮廓清晰形状完美、滴溜溜转得飞快的光球,默然无语。 这玩意……该不会就是灵元吧? 这么厚一本书,就这五章,后面没了。 安稚合上书,就听到有人在嘁嘁喳喳。 是两个猫侍从路过,都看见安稚了。 一个压低声音说:“看,王上的新宠物在那边。” “她来了以后,我的灵元都要疯了,”另一个小声说,“真想摸一下。” “想什么呢?那可是王上的宠物,王上好像都没下手摸。” “你说王上是怎么忍住不摸的?” 两个猫侍从没敢打扰安稚,打算悄悄绕过去。 安稚出声叫住他们,给他们看手里的书,“你们知道这套书的下册放在哪吗?” 符渊临走前吩咐过,安稚一切随意,可以到处乱跑,谁也不许干涉她。 因此猫侍从立刻带着她去了后面的藏书阁。 符渊的藏书阁是个宝藏,各种一看就非同寻常的功法秘籍一概都随随便便摆在架子上。 猫侍从帮忙找了一圈,终于翻到了《大梵天功》的中册和下册,一本比一本厚 。 安稚就地坐下来,抱着书,像看说明书一样对照着研究自己的光球。 研究了好半天,最后下了个结论—— 她体内那颗欢快活泼滴溜溜转着的灵元,如果安稚没弄错的话,好像已经是第五阶。 书上说,许多普通资质的妖,终其一生,最多就止步于第四阶,修成一颗能平稳转动的灵元。 只有极少数佼佼者,经过刻苦的修行,才能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第五阶。 安稚:“……” 不是吧? 白捡了一个五阶灵元。 感觉一下子就离八阶近了不少。 安稚捡了个大便宜,欢欣鼓舞,不过在欢欣鼓舞之余,有了个新的疑问。 按书上的说法,练大梵天功,要安稳灵元,必然要用宠物,符渊已经升到第十一阶了,那他原来的宠物呢? ※※※※※※※※※※※※※※※※※※※※ 安稚:秃然悬疑 第 9 章 晚霞满天时,符渊才回到飞魂岛。 “她在哪?”符渊一从云碟上下来,就问迎上来的猫侍从。 猫侍从当然知道王上说的是新来的宠物。 王上是个冷淡的人,当年修大梵天功,升十二阶时神志不清,血洗了玄苍的浮叶岛,屠了满岛百姓。 后来清醒后自毁灵元,散尽修为,用近神的全部功力给枉死的人重新塑体引魂,复活了整整一岛人。 过错虽然弥补了,但是凶名算是留下了。 是以乾旋人人都怕他,至今还有不少人叫他魔王,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 王上并不在乎这个,除了几个至亲好友,对别人都淡淡的。 服侍他这些年,头一次看到他对什么这么上心。 猫侍从立刻回禀:“正在藏书阁里看书。” 符渊点点头,当先往藏书阁走。 猫侍从恭谨地跟上,望着他袍袖飘飘的背影,心里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别人一辈子耗尽心力,也未必能练到五阶六阶,王上当初修为散尽,从头再来,现在又已经重新冲上第十一阶了。 自从上次给那些枉死的百姓复活引魂后,这岛,这寝殿,所有的东西都改了名字,名字里全都带着个魂字。 大概是王上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只盼这次能稳稳地升上去,别再出什么岔子。 飞魂岛上橘色的夕照一点点褪去,天色半明半暗,藏书阁里却因为悬着几十颗月魄珠,里外通明。 符渊一进门,就看到他的小宠物正盘膝坐在书堆里,抱着一本书狂啃。 她低着头,大概为了看书方便,长发随便扎成一条马尾辫,亮泽的头发在月魄珠明亮的光线下泛着光晕。 以前在青翳镜里看她,都只能看到一颗大头,对着他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很少能看到这种角度。 整个藏书阁都充满了她的特殊感应,无孔不入,沁入他的全身心。 符渊只觉得体内激荡了一个下午的灵元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在身边的安抚效果,远远好过只在青翳镜里看她一眼。 也难怪那些妖王没事就想往这里凑。 符渊攥了攥手。 灵元在叫嚣:很想摸。 就算在脑中想象摸一下她的小脑袋,都让人心情愉快,灵元安稳。 符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静了静心,才走过去,“看什么呢?” 安稚抬起头,看见是符渊回来了,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 “在看那本大梵天功。”安稚说。 符渊一眼就看出她的神情中比他走之前多了点戒备,心下有点纳闷。 “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符渊问。 安稚看着符渊,犹豫了片刻,才说:“我看到书里说,要炼此功,必用宠物,那你原来的宠物呢?” 符渊能修到现在,必然有宠物安抚他的灵元,可是来这里一天了,他一句都不提,也完全看不到其他宠物的影子。 安稚感觉自己好像什么电影里突然搬到神秘庄园的女主角,随时会在大宅里发现前任的遗骸。 符渊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跟我来。” 两个人一起回到洗魂阁,符渊才说:“你今晚要住的房间就是放它的地方,我带你去看。” 安稚:他说“放”它的地方? 这动词用得十分诡异。 而且他还真的安排她住进了前宠物的房间。 安稚忐忑地跟着他。 洗魂阁里的月魄珠也亮起来了,光线不像藏书阁里那么明亮,要温和得多。他给她安排的房间离他的卧房不远,也在二楼,几步就到了。 房间里,好几个猫侍从正在忙着收拾布置,还没弄完。 符渊走到墙边,从百宝格上捧下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 “过来看,它就装在里面。” 装。在。里。面。 安稚浑身发毛。 他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宠物,他把它装进盒子里,盒子摆在架子上,还让新宠物也住进这个放着盒子的房间。 这是个什么样的变态啊。 “大魔王”三个字当之无愧。 符渊回头看她,“怎么了?过来看。” 安稚的恐惧斗不过好奇心,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半闭着眼睛,看他打开盒盖。 盒子里面铺着厚厚的锦缎。 里面并没有动物的尸体,锦缎的正中,摆着一块小石头。 一块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石头,巴掌大,棕褐色,腰子形,并没有任何特殊。 安稚迅速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过的知识点。 宠物也分等级。 家底殷实的大妖的宠物,通常是最漂亮最聪明最珍稀的小兽。 普通人家,养的宠物也普通一点,从飞禽走兽甚至到珍稀的小甲虫之类,都有。 只有极少数妖,有可能是因为太穷,或者是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特殊原因,才会等而下之再下之,用一种特殊的宠物安抚自己。 就是死物。 比如一把扇子、一块手帕。 他们通常会选有意义的东西,这样才能在灵元躁动时起到安抚作用。 据说也可能是有效的,然而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正常妖谁也不会选这个。 符渊说,“这块石头跟了我很多年,我就是一直用它修行到现在。” 安稚心中十分震惊。 符渊是妖王,位高权重,当然不穷,想找什么样珍稀可爱的宠物没有?竟然会用一块石头修行。 而且只用一块石头,就一路冲到第十一阶,中间还清号重练了一次。 是个狠人。 “所以你是用这块石头直冲十一阶,最后一阶上不去了,才找到我,签了丹玄契?” “没错。”符渊答。 安稚仔细研究这块其貌不扬的小石头。 通常与主人有情感联系的死物才能被当做宠物,不知道这块小石头于符渊有什么特殊意义。 安稚脚下喵地一声。 小橘猫在洗魂阁四处探索了一下午,看到安稚回来了,也过来凑热闹。 安稚把它抱到桌上,一起看石头。 符渊瞥了一眼小猫,又说:“我当初一和你签了丹玄契,就把它收起来了,放在盒子里再也没动过。” 潜台词是:看,我可不像你那么渣。 符渊问:“所以我可以把它继续放在你这里么?” “你随便。”安稚放下心来。 旁边有个猫侍从手捧托盘,看见他们在说话,一直不出声地等着,等他们说完了,才回禀:“王上,该给戮魂清洁涂油了。” 符渊点点头。侍从就取了石头,放在托盘的软垫上捧走了。 这块石头竟然有名字,而且退休后待遇不错,还能经常做spa。 安稚默了默,“它叫戮魂?” 行,这名字很符渊风。 和他上午说的还魂、勾魂、招魂,刚好一起凑成江南四大鬼差。 问明白了宠物的事,安稚才有心思打量自己要住的地方。 “我要睡在哪?”安稚有点纳闷。 房间里什么陈设都有,就是没有摆床。 符渊慢悠悠地说:“按你们的习惯,宠物好像要睡在主人床边的地上?” 床边地上…… 安稚刚想说话,就听到符渊来了个转折,“不过我们这里并没有这种习惯。” 幸好。 他悠然道:“按我们这里的惯例,宠物要睡在蛋形的窝里。窝有各种大小,各种材质,摆法也很讲究,鸟形宠物的窝架在架子上面,或者吊着,兽形的都是摆在地上。 上下扫视一遍安稚,“我觉得你应该算是兽形……吧?” 两脚兽安稚:“……” 符渊不动声色地对几个猫侍从做了个手势。 他又是在胡说八道逗人玩。 根本就没有什么蛋形的窝,几个猫侍从搬进来一张大床。 和他的床制式一样,只是更精致秀气,挂着层层帐幔,床前又摆了女孩子用的梳妆镜。 这里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女孩子住的房间。 符渊不开玩笑了,想起一件正事,“安稚,你要是真打算修大梵天功,我可以把你送到一个地方,叫七凉山,那里有全乾旋教大梵天功最好的师父。” 安稚踌躇,“可是我每天都要上网课啊?” “没关系,”符渊说,“不上网课的空档,我用云碟送你去七凉山,瞬间就可以来回。我听说七凉山这两天正在收新弟子,刚好带你过去。” 晚上,安稚睡在她的新房间。 大概因为符渊是猫,喜欢暖和,洗魂阁里到处都摆着形状奇怪的铜炉,虽然看不见火,却会发热,让小楼上下温暖如春,一点都不冷。 铺着云蚕被的床也很舒适。 安稚一夜好睡,一直睡到袖珍日晷发出一连串鸟鸣——这是昨晚符渊帮忙调的闹钟。 这是网课正式开始的大日子。 符渊早就起床了,正在打坐练功。 他微笑着看着他的小宠物匆匆忙忙啃过果子,端正地坐在青翳镜前。 “符渊,你有没有纸和笔,借我用用。” 片刻后,就有猫侍从奉上纸笔,摆在安稚面前。 纸很不错,雪白而大张,厚厚的一叠,上面还撒着细细的金粉,看起来十分奢侈。 笔也不少。长短粗细,插了满满一筒。 安稚望着笔发呆—— 呃,都是毛笔啊。 猫侍从很贴心,连墨都磨好了,不劳安稚亲自动手。 安稚痛苦,“你们还有别的笔吗?不是毛笔的笔?” 符渊不懂,走过来问:“笔怎么了?” 安稚咬咬嘴唇:不会用。 她挑了笔尖看起来最小的一支,沾了沾墨,像握钢笔一样握住,在纸上画了两下。 “用这个记课堂笔记也太慢了,肯定来不及吧。” 符渊也顺手拿了一支,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字,速度飞快,“怎么会?” 行,先凑合着吧。 安稚看了看时间,点开青翳镜。 开门红的第一堂网课是概率论与数理统计。 任课老师姓黄,镜头里看,是个笑呵呵的和善的老大爷,却是系里有名的四大杀手之一,所过之处,人兽绝迹,寸草不生。 老大爷大概唠叨了几句,介绍过基本情况,就开始放录好的视频。 安稚紧张地攥着毛笔,准备记笔记。 屏幕上显示了“绪论”两个字。 安稚也赶紧歪歪扭扭地用毛笔写下“绪论”两个字。 符渊在她身后探头看见,轻轻笑出声。 安稚知道他在嘲笑她的毛笔字,顾不上瞪他,紧张地攥着笔等着老大爷要讲什么,唯恐写字太慢,一走神就跟不上了。 结果什么都没有。 视频不动,停在“绪论”两个字上,一停十分钟。 所有人:? 聊天区疯狂刷屏,黄老大爷却如同忍者一样,扔了一股烟后就刷地消失不见了。 符渊一直在她身后悄悄观摩她上网课,认真地看了不动的屏幕和不动的安稚半天,才问:“你们学这个‘概率论’,也要先从静坐冥想开始么?” 第 10 章 有人找到了黄老大爷的手机号,打过去却没人接。 “绪论”两个字四平八稳地在屏幕上挂了足足两节课。 下课时,安稚心想:网课要是都这么上,好像也不是太难嘛。 下面的课也很容易,是一个博士师兄带着大家看图说话。 全部时间都是对着两张图研究,一张是两百年前的油画,另一张是近现代以原作为基础的版画,分析两者表达的手法和意象的不同。 大家对着屏幕上的画,挖空心思玩找茬。 青翳镜里讲课的博士师兄熟练地吆喝,“有人同意画面的视觉中心改变了的说法没有?同意的同学把666打在公屏上!” 下面一长串【666】,【666】,【66666】…… 安稚:“……” 博士师兄直播平台用得比概率论的黄老大爷专业多了。 师兄总算分析完了,立刻布置任务。 每个人都要亲手画一张图,还是以那张两百年前的油画为蓝本,不需要画得多好,随便勾几笔就行,但是一定要表达出自己不一样的主题。 安稚刚想开口,一直仿佛在低头看书的符渊就吩咐猫侍从,“拿颜料来。” 猫侍从乱纷纷地忙着时,昨天见过的长大狗尾巴的一个族长来了。 这男人眉峰如削,英气逼人,眼睛却很纯良,黑是黑白是白。 他一进门就东看西看,像是没有片刻安分的时候,身后的袍子特地做得能露出尾巴,大尾巴高高地举着。 安稚笃定地觉得他的兽身应该是条什么狗。 “边涯?你又来干什么?”安稚听见符渊问。 原来大狗尾巴叫边涯。 “来看你啊。”边涯嘴里答着,眼睛却往安稚身上飘。 众多族长里,似乎他和符渊最熟,也最不怕他。 “你的小宠物在忙什么?”边涯望着一桌子笔墨纸砚纳闷。 “哦,”符渊眼睛在书上,头也不抬,“她在上网课。” “网课?网课是什么东西?”边涯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尾巴也跟着摆了摆。 符渊没理他,低下头继续看书。 边涯并不在乎,不甘寂寞地溜达到安稚旁边,研究了一遍桌上的一大摊各式颜料,“你要画画?” 安稚攥着一支笔,点点头。 “那我帮你调颜色。”边涯撸起袖子,抄起颜料,真的动手在小瓷盘里帮安稚调颜色。 手里的颜料却被别人拿走了。 符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放下书走了过来,“还是我来吧。” 有他俩帮忙,安稚不用再操心,用笔蘸了点墨,望着天花板凝神沉思。 思索了一会儿,安稚提笔落在雪白的撒金粉的纸上。 画下颤颤巍巍的一道,又颤巍巍在一道的头上画了个大圆点。 符渊和边涯一起探身过来看,“这是什么?” 安稚指指屏幕上油画原作里的人物,“上面那个人。” 符渊和边涯:“……” 然后斟酌再三,又画了一条道道,也照样加了个圆点。 “这是另外一个人?”符渊看懂了。 “没错!”安稚很高兴。 她思索和画火柴人的耗时太长,师兄已经在那边点名了,“哪位同学画好了?给大家讲讲。愿意发言的同学请点举手。” 一片寂静,没人理他。 “都这么腼腆啊?那我点名了噢!安……呃……稚?” 运气真好。 纸上只有两个墨汁道道,安稚头皮发炸,立刻抓起笔,捅进符渊刚调好的蓝颜料里,在纸上乱抹了一笔,又蘸上红颜料,在纸上一通乱涂。 然后扔掉笔,接受了师兄的连线请求。 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画怼在青翳镜前。 师兄倒是很感兴趣,“哦?”了一声,“讲讲?” “黑色竖道代表原作中的角色,人物的个人特征被彻底淡化了,只留下符号化的黑色,背景的红色凸显出来,隐喻紧随其后发生的大屠杀,复杂交织的线条代表混乱和压抑,人物手中的枪改成了蓝色,成为新的视觉中心……” 安稚瞎掰着,就听到边涯轻声对符渊说:“说的是什么我听不太懂,不过你家宠物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符渊一脸骄傲。 安稚胡扯了半天,终于扯完了,师兄很激动。 “太好了!这位安稚同学你等一下,举好你的画,我给你截个屏。” 安稚喜滋滋举着。 窗户开着条缝,一阵小风溜进来,在屋子里打了个旋儿。 安稚只拎着的纸的上边,下半边呼地飘起来,露出藏在纸后的三个人。 一个安稚,外加两个帅得不要不要男人。 安稚还算正常,她现在有经验了,上网课时穿着睡衣,头发扎成马尾辫。 可是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却都穿着古装,还一个头上顶着灰毛毛耳朵,一个头上顶着白毛毛耳朵。 画面只暴露了一瞬,安稚手疾眼快,一把揪住飘起来的纸,挡住他们三个。 聊天区沉寂了片刻,突然开始狂刷。 【安稚你旁边的是谁】 【安稚你交男朋友了?】 【兽耳啊啊啊我爱兽耳】 【好帅啊还是两个】 【这汉服穿得真有气质】 【为什么别人上网课旁边是兽耳小哥哥,我旁边就只有我弟?烦死人了】 【截屏没?】 【有人截屏了吗?】 …… 博士师兄把安稚这边的图像断了,才悠悠然开口,“我截屏了,你们要吗?” 聊天区刷出一大排【要要要】。 师兄竟然真的跑去聊天区发图了。 他发了一张“你看这个板砖它又长又宽”的表情包。 “要什么要?”师兄凶狠地说,“人家住的地方那么好,有两个帅哥陪着上网课,你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还不给我好好读书?” 安稚:“……” 安稚的私聊窗口疯狂地闪,安稚没管。 爱怎样怎样吧,反正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网课算是成功地混过去了。 安稚离开青翳镜站起来时,才看到,边涯脚边竟然跟着一只小白狗。 小狗崽的毛雪白,从脑门到尾巴尖,一丝杂色都没有。 白狗崽也并不认生,向安稚走近两步。 安稚立刻就喜欢了,“好漂亮的小白狗啊!” “狗?狗??”边涯瞪大眼睛,“这是狼!!” “是狼啊?” 竟然是狼。 这样推理下来,安稚犹犹豫豫地问边涯:“所以那什么,你的原身也是……” “狼!!!”边涯要疯。 符渊忍笑忍到头顶的一对猫耳朵都在抖。 “我就是……看你的尾巴有时候会向上卷起来,还以为你是……呃……”安稚不好意思了。 “谁说狼都是耷拉尾巴,狗才会把尾巴翘起来?我们狼高兴的时候也会翘尾巴的好么?” 边涯还特地把大白尾巴举起来,晃了晃。 看见他晃尾巴,小狼崽也跟着举起小白尾巴晃了晃,奶乎乎的。 安稚忍不住试探着对小奶狼伸出魔爪,“我能摸摸它吗?它会咬人吗?” 边涯倒是很大方,“随便摸。他们狗才咬人,我们狼族从来不乱咬人。” 趁着没有狗在场就污蔑狗。 安稚试探着轻轻摸了摸小狼崽的脑门,狼崽不躲不闪,反而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研究安稚。 好乖。 安稚的手在小狼崽的脑门上轻轻挠了挠,小狼崽仰着头,舒服地闭了闭眼睛。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把小狼崽抄走。 是符渊。 他把小狼崽塞回边涯手里,淡淡地说:“别玩了。要去七凉山的话,我们得立刻走了,你不是还想一个月内升到八阶回家么?” 边涯抱着狼崽惊讶,“安稚打算一个月内升到八阶?这么狂野?” 符渊招手叫来猫侍从,让他们帮安稚拿来衣服和保暖的大氅,让安稚换上。 安稚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积极,想把我送到七凉山练功?” 安稚不信他没有私心。 符渊坦然答:“你练过大梵天功,通过青翳镜来去会方便得多,我以后就可以常常把你接过来。” 安稚懂了。 宠物在身边对他的助益肯定比视频连线大得多,他在算计着,时不时能让安稚到他身边来住几天。 “你们两个唠唠叨叨的,还不快走?”边涯兴致勃勃地带着小狼崽抢先出门,好像赶着去七凉山的是他一样。 云碟悬停在洗魂阁旁边的一个角落待命,大大小小,在空中摞成一摞。 符渊说了声:“七凉山,快一点。” 好像在跟出租车司机说话。 立刻有一个泛着红光的云碟打着旋,从一大摞里飞出来。 边涯带着狼崽蹭上云碟,打算一起去看热闹,符渊瞥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 这次和上次坐圆盘完全不同,圆盘根本就没起飞。 眼前红光一闪,景物大变。 也是面积不小的浮空岛,却和符渊那边不太一样。 岛上是座山,时值冬末,山上仍有积雪未化,留下斑斑驳驳的白。 眼前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板山路,通向山顶的一片白墙青瓦的房舍,水墨山水一般,颇有仙家意趣。 这个七凉山和名字不一样,不算太凄凉。 云碟停在山脚就不动了,看来是得自己爬上去。 山路没有人扫,青石板上残雪半化,看起来就不太好走。 边涯抱怨,“连王上乘的云碟都不许上山,南沉还是那么不近人情,欠收拾。” 符渊昨晚就跟安稚说过七凉山的基本情况,这个南沉,就是七凉山的主人。 边涯嘴里抱怨着,却乖乖下了云碟,俯身抱起狼崽,唯恐残雪脏了它雪白的脚爪。 符渊看一眼边涯怀里的狼崽,自然地对安稚伸出手,“上来?我抱你上去。” 别闹了。 安稚无语地绕过他的手,自己踏上台阶。 还没走到山顶,就看到台阶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冷得如同山上的冰雪,丝毫不染俗尘,一身素衣,比边涯怀里的狼崽还白,眸黑如墨,长发在风中扬起,飘飘然宛如谪仙。 这个世界人人都留着耳朵尾巴之类,这人却一点兽形都没露。 看见他们上来,对着符渊他们不卑不亢地自在一礼,淡淡道:“稀客。” 看来他就是南沉——传说中的凄凉山魔法学校校长。 南沉上下打量一遍安稚,问符渊:“这就是你说的要来学功夫的那位?” 他下了个结论,“这是一只‘人’。我这里只收妖,不收人。” ※※※※※※※※※※※※※※※※※※※※ 符渊:狼毛有什么好? 第 11 章 乾旋大陆几百年没见过人了,南沉只看一眼就那么笃定,有点真本事。 符渊挑了一下嘴角,“话不用说得那么早。” 他的猫眼眯着,一脸铁了心打算把安稚塞进七凉山的表情。 南沉闪身让出路,放他们上来。 山上房舍整齐,肃穆典雅,却连一个弟子都看不见,应该正是上课时间。 南沉领着大家往里走,才走了几步,符渊就忍不住出声提醒,“南沉,要往左走,你住的地方在左边。” 南沉冷如冰雪的脸上纹丝不动,脚下一拐,改成向左。 安稚:? 这里不是七凉山吗?为什么南沉这个主人要符渊这个客人指路? 几个人绕过一片古树,南沉直通通往前,符渊伸指捏住他的袖子,把他扯回来,淡定道:“那边是饭堂。要从右边绕过去。” 安稚:“……” 这个南沉,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迷路,迷到夸张。 大狗尾巴边涯看起来倒是对这种状况一点都不意外,随口问南沉:“你今天没带着弟子?自己是怎么找到山门口接我们的?” 南沉依旧举止端方,面无表情答:“他们把我送到山门口,我就打发他们回去了。功课要紧。” 安稚张了张嘴,有点迟疑。 符渊眼尖,看见了,问她:“想说什么?说吧,没关系。” 安稚这才说:“我想问,为什么不用云碟?” 南沉路痴成这样,其实只要脚下时时刻刻踏着云碟,想去哪说一声就行了,怎么都迷不了路了,哪用得着像这样到处乱撞? 边涯立刻笑了,连符渊都弯了弯嘴角。 边涯摸摸怀里的狼崽,“因为我们南沉师父觉得,云碟这种东西是奇技淫巧,不是正统大道。” 南沉淡淡道:“把心思都放在这种机巧的东西上,难免有机心,有机心就会心思不稳,不是先天的自然态度,与修行大梵天功的道理相悖。” 安稚心想,呦,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这哥们是庄子他老人家隔空相对的知己。 符渊挑挑眉,什么都没说。 南沉却又特别地冷冷瞥了符渊一眼。 “有人要是少把心思用在做这种没用的东西上,何愁上不了大梵天功的第十二阶?” 边涯反驳,“全乾旋谁不说符渊做出来的云碟好用,有云碟省了多少麻烦,你竟然说是没用的东西?” 南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符渊仿佛没听见他俩的争辩一样,也不反驳,悠然自得地继续往前走。 所以云碟竟然也是符渊做的?他到底做了多少好玩的东西? 安稚悄悄问符渊:“云碟也是你做的啊,那你怎么没给它起个带“魂”字的名字啊?” 按符渊惯常的风格,这东西应该叫“魂碟”才对。 符渊不动声色地答:“魂字里带着鬼,我怕大家乘这个出门,觉得有鬼字不吉利,就不愿意多坐,所以才叫云碟。” 懂了。 符渊这是为了产品推广,忍痛牺牲了个人爱好。 大家进了一个青砖白墙的朴素院落,南沉好像终于不迷路了,引着几个人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像是苦修僧人住的地方,和符渊精致舒适的洗魂阁大不相同。 窗边案上除了两本书并纸砚外空无一物,靠里一张床,上面是薄薄的粗布素色被褥。 墙裸着没刷,地光着没铺,一点装饰都没有,家徒四壁。 换个说法,就是当红的叙利亚风。 “你这屋子真是又破又冷。”符渊一进门就随口抱怨,这只猫明显是不欣赏南沉的装修品味。 南沉毫不客气,“是我下帖子请王上来的?” 房间里除了床,能坐的地方只有案前一把木椅。 符渊眼疾手快,一进门就单手抄过来,怼在面前的地上,自己却没坐,让安稚坐下。 边涯没他手快,没抢到唯一的一把椅子,只得站着,哼哼,“挺宠你的小宠物啊。” 他把小狼崽往安稚怀里一塞,对符渊说:“你的宠物是宝贝,我的当然也是,就让他俩一起坐着吧。” 安稚并没有意见,开开心心地抱着小白狼崽。 狼崽一身软毛,还很暖和,刚好焐手。 符渊看她喜孜孜地抱着小白狼,一脸不爽,不过正事要紧,先忍了忍。 他问南沉,“凭我们的交情,我带过来的也不行?你看着她跟我说,真的不想收她?” 南沉忍不住真看了安稚一眼。 安稚坐在椅子上,里面穿着羽霓裙,外面披着银白色的大氅,俏皮地梳着一左一右两个抓髻,怀里抱着只雪白的小狼崽,粉妆玉琢,明眸流盼,让人实在很想伸手…… 南沉截断了念头。 刚刚他们上台阶的时候,离得那么远,南沉就明显地感应到了安稚。 这感应强烈得前所未有,对大妖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南沉定了定心神,跟符渊重申了一遍,“就算是你带过来的,我也不能收。古书里说过,‘人’根本修不了大梵天功,据说当年有人想修,都没修成。” 边涯忍不住也在旁边帮腔,“就让她试试也不行吗?你看她这么可爱,忍心对她说‘不’?” 南沉稳住蠢蠢欲动的灵元,“修行不是靠长得可不可爱,还是要靠脑子。我估计,以‘人’的脑子应该是不够。” 安稚:? 他突然地图炮到整个人类了?说人类没长脑子?? 这位南沉师父,有种你穿到人类世界拿着大喇叭跟大家再说一遍? 一时僵持不下,忽然有个顶着犄角的青年从外面匆匆进来。 他一脸惊惶,对南沉说:“师父,外面有件怪事,后面的连碧峰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冒出个东西。” 屋里的几个人完全没听懂。 什么叫冒出个东西?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来报信的弟子带着大家绕过高耸的七凉山主峰,立刻看到了山后的异象。 这次安稚也吓了一跳。 场景过于壮观。 只见几座山峰顶上,黑压压地压着一个巨大的东西。 远远看过去,是个泥土岩石做成的蛋筒冰淇淋一样的圆锥体,锥体尾端长长的,顶端足有足球场大小。 就好像有一整块地面,被什么力量挖下来了,深入地下的部分削成蛋筒形。 这个大蛋筒刚好竖着卡在几座山峰的峰顶上,被稳稳地托住,蛋筒下半截比较细的地方已经断了,掉在山峰下。 不过最让安稚惊讶的是,遥遥地看过去,那块挖下来的地上竟然有一幢三层的方方正正的楼房。 看着完全是安稚那个世界建筑的风格。 这是一块飞地——还就是“飞地”的本意,不知从哪飞过来的地。 符渊问:“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不知道,”那弟子答,“因为这里被主峰挡着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刚才有人去后山,才突然发现的。” 南沉又看了一眼,伸展双臂。 一只巨鸟浮现出来,并不是实体,更像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和南沉重叠在一起。 大鸟通体纯白,尾羽曳地,翼展足有几米长。 白鸟振动翅膀,南沉也跟着飞了起来。 符渊勾了一下手指,刚刚乘的云碟竟然箭一样从山下飞了上来,停在大家脚边。 符渊带安稚踏上去,边涯也抱着狼崽上了云碟。 符渊问大鸟版南沉:“不上来一起?自己飞多累。” 南沉拍了一下虚影的翅膀,“我可以飞,为什么要坐你这种东西?” 符渊流畅地怼他:“因为我‘这种东西’不会迷路?” 南沉哼了一声,直奔不远处的飞地而去。 天上只有那么一块飞地,中间没有任何遮挡,想迷路也确实比较困难,南沉成功抵达目的地。 几个人保持着高度,绕着那块飞地转了一圈。 安稚心中很震惊。 飞地上面是一幢半新的楼,楼下有绿化带和停车位,停着几辆车,再前面是好大一块大草坪。 只是一个人都没有。 云碟和大鸟南沉都降落到飞地上。 边涯最兴奋,抱着狼崽到处看,“奇奇怪怪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符渊低头对安稚说:“好像和你的世界很像。”他也看出来了。 “她的世界?”边涯感兴趣。 符渊并没有跟南沉他们两个避讳,把安稚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过来的事大略讲了一遍。 安稚跑到楼门口,看见墙上挂着块金属牌子,上面用小字写着“西城大学”,下面是大个的黑字“实验教学基地”。 西城大学安稚当然知道,也在北吴市,两所大学实力相当,在城市两端遥遥相对,提西大必提北吴。 这看起来是西大的一幢楼,可是它怎么会跑到这个世界里来了? 安稚推了推门,推不动,有门禁。 狼崽忽然挣了一下,从边涯怀里跳出去,撒腿就往一个方向跑,跑出一段,才停下来回头呜呜地叫人。 路边绿化带旁,竟然趴着一个人。 是个年轻男生,背着双肩包,一动不动。 “已经死了吧?”边涯把手伸到男生的鼻子前探了探,“有气出来,没死,还是活的。” 是活的,却闭着眼睛,好像睡得很熟。 第 12 章 边涯伸手拉他起来,可是一松手,他又像面条一样,软软地倒下去了,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南沉蹙蹙眉,“这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来路啊?好说。 安稚在他的双肩包口袋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学生卡。 安稚把卡给符渊他们看,“他叫王哲,是我们那里西城大学的学生,读研二。” 边涯好奇,“大学是什么?” 安稚答:“就像七凉山一样,也是教人学本事的地方。” 南沉接过学生卡仔细看了一遍,沉吟片刻,道:“也不知道这块岛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们研究学生卡时,安稚看到男生旁边地上有个手机,手机没锁,安稚翻了翻。 “什么时候冒出来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什么时候出事,倒是能看出来。” “这人每天晚上睡觉前和早晨起床后都会给女朋友发消息请安,昨晚和今早都没发,说明出事可能是在昨晚睡觉前。” “他昨晚最后发的消息是在十二点半,是给室友的,说从实验室出来,才发现笔记本电脑忘了拿,要回去取一下,取完就回宿舍睡觉,没带钥匙让室友留门。” 安稚再看一眼背包,在夹层里找到了笔记本电脑。 “电脑取到了。” “一点零六,他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你见过凌晨一点的西大吗’,还配了张照片。” 安稚举起手机比了比。 这小块土地上只有这幢楼和楼前的大草坪,并没有照片里的景物。 不过没关系,安稚注意到照片上拍到几根树杈,找了一圈,就找到这里绿化带一角有棵小树,上面的树枝一模一样。 “他是站在这里,对着这个方向拍照的,”安稚回头看看身后的楼,“是背对楼门的方向。” 安稚又去翻了翻相册。 相册里连着好几张照片。 安稚举着手机,仔细比对着几张照片拍到的位置。还好照片里有路边的行道树,并不难找。 安稚按照照片的顺序一路往前走,从楼门口沿着路,一直走了大概十几米。 再往前几步,就是男生趴着的地方。 “看起来像是他拍着照,发了朋友圈,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就趴了。” 安稚推测,“除非他睡觉前又回过实验室,大概率出事的时间,是在一点零六附近。” 边涯听不懂,“一点零六?” “丑时初刻,”安稚换了个说法。 昨天夜里一点,不知发生了什么,这男生出楼门后,忽然昏倒在这里。 后来这块地方的土地,连同上面的楼房,都像被巨型挖掘机挖下来了一样,被送到了这个世界。 “可是他在那边出事的时间,并不一定就是这块地在这边出现的时间。” 安稚偏头想了想。 “我觉得你们可以问问七凉山上的弟子,昨晚丑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光线啊动静啊之类的。” 南沉答,“不用问了,昨晚丑时初刻,我确实听到轰隆一声,还以为是在打雷,现在想想,比打雷的声音大得多了。” 这感觉真的像一次传送。 和青翳镜的传送一样,两边世界的时间是同步的,那边出,这边入。 时间对上了,安稚很高兴。 安稚双眼放光地问南沉:“所以人是谁知道了,出事的时间也知道了,你想知道这些是有什么用?是可以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南沉清冷的脸上露出点尴尬,“呃……” 符渊悠悠然问南沉:“你刚刚还说她没有脑子?” 他还替安稚记着仇。 看来南沉也不知道这块地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安稚有点失望,又翻了翻包。 “不知道楼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她把包里的东西摊了一地,终于找到了门禁卡。 她拿着卡到楼门口刷了一下,门竟然真开了。 这块地上现在绝对没有电,门禁系统应该是加装了备用电源。 看见安稚竟然用一张小卡片碰了一下就开了门,大家都有点惊讶。 楼里很安静,几个人上下走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外面的男生似乎是唯一的活物。 南沉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唯恐有什么猫腻,没有把男生带到下面的七凉山,而是和符渊他们一起,把男生馋进楼里,找了个沙发放下。 暂时把他寄放在这里,几个人一起飞回七凉山上南沉的住处。 情况不明,南沉吩咐下去,只派人定时上去查看那个昏睡的男生的状况,严禁其他弟子去那块飞地上玩。 突然出现的怪事打断了几个人刚刚正在讨论的事,符渊却完全没有忘。 “怎么样?让她进七凉山试试。古书上的话不可尽信,她能修炼当然好,修不成也没关系。” 这一次南沉没再说人类没有脑子的话,他面露难色。 “可是她身上的感应太强,”南沉说,“妖类一靠近,就知道她不是同类,是只宠物,你不怕他们欺负她?” “再者,山上的弟子功夫不到,有她在这里,非但没有补益,说不定因为他们定力不够,还会惹出乱子来。”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诚恳。 安稚明白了,她就是红颜祸水,宠物圈的妲己,类比成猫,起码是只海豹双色布偶。 海双布偶要是突然去上学,一定惹得老师同学全都心猿意马,无心上课,只想撸猫。 “这你不用担心,我当然有办法。”符渊答。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手镯。 手镯是黑色的,沉甸甸,大概一指半宽,上面雕着复杂奇异的花纹,嵌着黑色的宝石。 “伸手。”符渊打开手镯上的机括。 “咔哒”一声,他帮安稚扣在手腕上。 还挺好看。 边涯认真地说:“果然没有感觉了,而且多了妖力,她现在真像只妖了。这是你新做的?” 符渊微笑了一下。 南沉没有搭茬,却把“奇技淫巧”这四字评语挂在脸上。 安稚摆弄着镯子,心想,这镯子好像是个小型猫薄荷屏蔽器,不知道符渊是怎么做出来的。 符渊嘱咐安稚,“万一有人问你的原身是什么,就说是银狸。” “银狸是什么?”安稚好奇。 符渊满脸无语,边涯笑出声,指指符渊,“你竟然不知道,他不止是玄苍的王,也是银狸族的族长?” 银狸原来是猫啊。 边涯上下打量安稚,“她不太像吧,你们银狸好像都很喜欢把耳朵留在头上?” 符渊分辩,“耳朵藏起来了,不行?” 边涯抬杠,“可是如果别人让她变出来,她变不出来怎么办?不就露馅了?” “呃……”符渊沉吟,“那就说,天生残疾没耳朵?” 安稚:“……” “如何?”符渊问南沉,“她是人的事,你知我知,并不会有别人知道,没什么大碍。” “那就先让她试试。”南沉这次点了头,“先说好,七凉山的规矩,十日聚元,要是十天内不能聚成灵元,就不能再留下。” 书上说百日聚元已经不易,这里竟然是十日聚元,七凉山的要求果然高出不少,颇有名校风范。 安稚默默地内视了一眼滴溜溜转动的光球,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南沉叫进来两个弟子,“把她带去交给兰盏,说是新来的弟子。” 安稚跟着他们就走,忽然被符渊叫住了。 “晚饭时我来接你。”符渊说。 南沉莫名其妙,“接她?” 符渊长长的眼梢一眯,“不然呢?难道让她住在七凉山?你这里冷成这样,上完功法课当然赶紧坐云碟回家。” 口气中是满得溢出来的嫌弃,好像刚刚硬要把安稚塞进七凉山的不是他一样。 南沉被这只大猫噎得没脾气。 安稚笑出声,对符渊他们挥挥袖子,跟着两个弟子出门。 外面日光亮白,空气冷冽,正是休息时间,有弟子三五成群地路过,感觉真的像个私塾。 两个弟子带着安稚在整齐排列的功房间穿来穿去。 安稚问其中一个面善的弟子,“师兄,请问新来的弟子早就已经开始了吧?我是不是晚了?” 都已经过了中午了。 “还没有,七凉山地方偏僻,大家路途都不近,都是刚到。” 安稚纳闷,“云碟不是一下就能把人送到吗?” 那弟子张口结舌,“云碟?哪有几个人能坐云碟?我们都是坐各种机关鸟什么的,还有弟子自己用翅膀飞过来,得飞好几天。” 安稚懂了,有人走路,有人坐马车,估计云碟就是私人飞机,特别贵的那种。 还有一件事安稚想问,身上已经有了个五阶灵元,要不要先告诉他们? 说不定有基础的学生能进个快班什么的。 安稚咨询,“师兄,要是以前已经修行过,还要跟着十日聚元吗?” 那弟子笑道:“你先过去,这些事兰盏师兄全都会跟你们这些新弟子说。” 他们终于停在其中一间功房门口。 推开门,里面正闹哄哄的,鸡飞狗跳。 满满一屋子人,根本没在练功,不知道在闹什么,大呼小叫的。 看见安稚进来,立刻一起起哄,“呦,又来一个!” 他们多数都衣着华丽,一看出身就不低。 按符渊的说法,七凉山是最好的教功夫的地方,大概能进来的也都不是普通的妖。 其中有个少年,容貌俊美,身上穿着一件遍布金色刺绣的华丽长袍,被一圈人簇拥着,隐然已经是众人的老大。 他长得漂亮,人更嚣张,大模大样地把读书的矮几当凳子坐,穿雕花靴子的脚随便踩着另一张矮几。 他也在打量安稚。 安稚手腕上戴着镯子,并不太担心。 “喂,你的原身是什么?”华服少年开口问。 果然问这个。 安稚并不想假装一只天生没有耳朵的小残疾猫。 她淡定答:“我的原身啊?海豚。” 所有人面面相觑,好像没人听懂。 “海……豚是什么?”有人问。 安稚用胳膊划拉了一下游泳的动作,“住在海里,会像鱼一样游泳,可是比鱼聪明,也比鱼漂亮。” “海啊?” 大家都被镇住了。 “幽冥之地的海里不是早就没有鱼了吗?” 安稚吹牛不打草稿,“我家好多好多年前就搬到浮空岛上去了,自己在岛上造了一个大湖,有整座岛那么大,里面灌满了盐水,就像海一样,我们都在里面游泳。” “那你家的浮空岛一定特别大。”有人羡慕地说。 “那是自然。”安稚信口胡诌。 心想,看来就像边涯说过的,浮空岛数量有限,好像地皮比一线城市还紧张。 只有那个华服少年一脸不信。 他再看一遍安稚,忽然说:“你身上穿的是羽霓裙?” 安稚还没回答,他就继续说,“听我父王说,羽霓裙会随着天气变幻颜色,世上只有一件,在炽雀族族长的手里,当宝贝一样收着,谁都不给。” 少年怀疑地看着安稚,“你不是炽雀族的人,是怎么把它偷出来的?还敢穿出来,真当大家都不认识?” 偷?偷?? 安稚的火腾地一下烧起来了。 然而并不能说这件羽霓裙是大红翅膀小姐姐送她的。 听起来,这个趾高气昂的华服少年好像认识翅膀姐姐,只要他一打听,立刻就会发现安稚是只宠物的事实。 “什么羽霓裙,这是我家祖传的烟霞裙好吗?你是有多孤陋寡闻,竟然不认识烟霞裙?” 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让华服少年都顿了一下,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信她。 旁边有个头上长着小黑犄角的清俊少年,忍不住替安稚说话。 “哪有开口就乱说人家偷东西的?” 难得有人站出来帮安稚说话,安稚对他笑笑,他也回给安稚一个笑容。 大家正乱着,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青年。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腰上束着滚银边的极宽的腰带,袖口也收着,双眉斜飞,眼神冷冽,被白得没有血色的肤色衬得十分惹眼。 帅归帅,却一脸杀气,让人心底生寒。 他进了门,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一屋子闹哄哄的弟子一眼,就只抬了抬手。 一种奇怪的感觉袭来。 安稚只觉得眼前一花,体内的光球好像严重地动荡了一下,连忙稳住心神。 片刻间就重新稳住了,安稚睁开眼睛,突然发现,周围的新弟子全部都莫名其妙地趴在地上。 那个胆敢大模大样坐在课桌上的华服少年好像趴得尤其惨,像是被什么大力拍在地上。 整间功房里,只剩安稚一个人还是站着的。 站在扑倒的人堆里,显得特别的高,特别的醒目。 这样很不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最肥的羊一定第一个进屠宰场,这道理安稚非常懂。 也就愣了半秒,安稚就自己主动蹲了下去,和周围扑该的崽们保持同一个海拔。 她蹲下去,仰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发了大招的黑衣人,满脸都写着两个字——“乖巧”。 黑衣人眼见她动作麻溜地主动蹲下,一脸无语,瞟了她一眼,对大家抬抬手,“都起来吧。” 说得好像每个人都是主动跟他行了个大礼一样。 “我叫兰盏,你们可以叫我兰师兄,以后由我来带着你们修行。” 他不屑地瞥一眼爬起来的众人。 “我知道,你们这里面有人早就已经有灵元了,说不定还修了个几阶。可是从现在起,把你们在家里学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忘了,所有人都跟我从头再来一遍。” 他随手拉过旁边的一个男弟子,手碰到那弟子的一瞬间,就问:“练过?” 男弟子惶恐地点点头,“练,练过,练到一阶。” 兰盏眉头一压,不屑地哼了一声,“一阶灵元?你那模模糊糊的一团东西也能叫灵元?” 手掌啪地往那个弟子肚子上一拍。 那个弟子立刻就要哭了,“我的灵元!我的灵元怎么没了?” “你哭什么?”兰盏皱皱眉,“重新跟着我再聚一遍,一定比你那个破玩意好。” 然后问刚爬起来的华服少年:“你是冉野,昊穹王的儿子?” 符渊说过,昊穹是和符渊的玄苍并立的王国。 安稚心想,这少年原来是个皇子,怪不得狂成那样。不过他们的国名叫“好穷”,感觉很不吉利啊。 发现兰盏认出他来了,这叫冉野的少年好像松了一口气,“是。” 兰盏却毫不犹豫地捉住他的手腕,“三阶?” 冉野脸都白了,点点头。 兰盏随手在他身上一拍。 估计他的灵元也被拍散了。 再狂的人,在兰盏手下都是砧板上的鱼肉。 好不容易修成的灵元被人拍散,冉野严重地抖了一下,面如土色,不过还算硬气,什么都没说。 兰盏又出手连探几个弟子,忽然握住安稚的手腕。 安稚立刻打算挣开。 何必要贪心不足来修什么六阶灵元,就好好地抱着五阶灵元等着回家好了。 这七凉山,咱们掰掰了。 兰盏碰到安稚手腕的那一刻,却怔了怔。 他的表情困惑,像是遇到什么令他十分费解的事。 “你竟然没有灵元?没有的话,刚才为什么能挨过我一下不倒?” 他说她没有灵元? 安稚也震惊了。 所以体内那个正在疯狂旋转的漂亮光球难道不是灵元? 兰盏又体会了半天,好像还是找不到答案,狐疑地松开她,去验下一个弟子去了。 安稚活动了一下被他用力攥过的手腕,心想,如果这个光球不是灵元的话,那它是什么?如果没有灵元的话,难道真要和他们一起玩十日聚元? 一阶的灵元都没有的话,想一个月练到八阶,估计是很难。 安稚有点发愁,再看一眼光球。 可是光球的样子,明明就和书上写的灵元一模一样。 兰盏已经去验下一个弟子了,目光却还留在安稚身上,忽然开口问她:“你的原身是什么?” 安稚还没说话,旁边就有好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抢答:“海豚!”“她是海豚!” 兰盏没听懂:? 还有人补充,“她家的浮空岛上有个大湖!” “是整座岛那么大的大湖!” “大湖里灌的都是盐水,海豚都在里面游泳!!” 兰盏:?? 安稚淡定地跟兰盏解释:“海豚是一种稀有的上古神兽,知道的人很少的。” 第 13 章 兰盏上来一通杀威棒,打得这群出身不凡的妖族子弟直发懵。 慑于他的淫威,刚刚还在功房天翻地覆地造反的一伙人全都老实了,乖得像群小猫一样。 在兰盏的指挥下,大家把踢歪撞翻的矮几一张张重新摆整齐,规规矩矩盘膝坐在课桌前,开始上课。 每个人都领到了一本书。 安稚拿起书翻了翻,这教材昨天刚看过,和符渊给的那本《大梵天功》一模一样。 兰盏简明扼要地讲了一下理论,先从聚气教起。 与书上不同,他额外多讲了很多法门和诀窍,一处处点明菜鸟容易出错的地方,一看就是个经验非常丰富带了不知道多少届学生的优秀教师。 安稚心想,看来符渊执意要把她塞进七凉山,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安稚也跟着开始聚气,一上手就发现,这修行的第一步竟然非常容易。 安稚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天地灵气被引入体内,丝丝缕缕纳入丹田,简单自然得如同呼吸一样。 可是所有的灵气一到丹田,就像百川入海,自动自觉地汇入那个旋转的光球不见了。 安稚:“……” 灵气全都被它吸走了,这还怎么玩? 安稚又对照教材仔细研究了一遍光球,仍然觉得自己的那颗球球就是灵元。 可是为什么兰盏会探不到呢? 没办法,安稚按照兰盏教的法门,引灵气入体后,努力把灵气定住不动。 渐渐的,竟然小有所成,在光球之外,聚出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这课感觉比网课快得多,一下午一晃就过去了,天擦黑时,兰盏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去吃晚饭,收拾睡觉。 一个弟子走进来,低声对兰盏说了句什么。 兰盏抬起头,用目光找到安稚,偏头示意她出来。 安稚明白,一定是大猫过来接她放学。 果然,一进南沉住的地方,就看到符渊坐在房间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百无聊赖,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正在等她。 他披着件银色大氅,在傍晚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眯着的眼睛亮得惊人。 看见她来了,他站起来,“我们走,明天下午再来。” 南沉站在旁边,皱皱眉,“哪有这样半天半天修行的?” 符渊流畅答:“半天足够了,过来一整天的话,修得太快,其他人跟不上她。” 安稚忍住笑,他比她还能吹牛。 一直到两个人一起下山,符渊才真的问她:“感觉怎么样?” 安稚灵机一动,伸出胳膊,“你要不要查查我聚气的成果?”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探测到那颗光球。 安稚有点忐忑。 符渊挑挑眉,先伸手取下她的镯子,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安稚似乎觉得,他在碰到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 过了好半天,他才松开手,“好像有一点影子了。不用那么急,才第一天而已。” 哦?他也探不到灵元。 安稚踌躇了片刻,没有告诉符渊光球的事,决定先看看再说。 两个人下了山,踏上正在等着的云碟,转瞬间就回到了符渊的飞魂岛。 洗魂阁里已经摆饭了。 满桌的菜,竟然不都是鱼。 安稚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吃各种果子充饥,饿得成仙,现在终于看到真的食物,几乎热泪盈眶。 桌上有各种坚果干果,有看不出是什么的油煎的小块肉类,还有一小罐盐。 安稚捏起一小颗榛子一样的坚果,试探着咬了一点,竟然是炒过的,又脆又香。 符渊跟过来。 “我今天用青翳镜研究你们‘人’吃的东西——你放心,就用了一小会儿——我觉得你们的食谱跟白鼻鼠很像。” “白鼻鼠?” 符渊嗯了一声,也低头看着桌上的东西,耳朵动了动。 “象族族长就养了一窝白鼻鼠,我给他传了信,他立刻派人送了不少吃的过来。” 所以这一桌子都是…… 鼠粮? 安稚手里的炒榛子立刻不香了。 符渊却拿起银匙,舀了两颗松子仁一样的坚果仁,送到安稚嘴边。 他认真地说:“试试这个。每样都尝尝,我才知道以后能给你吃什么。” 安稚立刻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曾经捡到一只受伤的小鸟,捧回家后,把家里的各种米面零食全都搬出来,一样一样地喂,想试出它的食谱。 安稚张开嘴巴吃了,评价,“还不错。” 符渊示意旁边的猫侍从,猫侍从抱着纸笔,立刻记了下来。 符渊受到鼓舞,“我知道金斑猪吃的东西也很杂,明天就想办法把它们吃的东西找一点过来。” 哦耶,明天的菜谱比今天的鼠粮更好了—— 是猪食。 安稚想想:“其实有油盐的话,天天吃鱼也没关系,煎一煎就好了——只要记得刮鳞去腮去鳍去内脏。” “真的?”符渊的眼睛亮了亮,好像很高兴安稚也愿意跟他一起吃鱼。 第二天,趁着上网课用青翳镜的时候,安稚上网查了一遍新闻。 果然有关于那块飞地的消息。 新闻里说,前天夜里一点左右,西城大学的一幢实验楼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近百米的天坑。 大坑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专家说,这种天坑其实是一种地面沉降,可能是自然原因引起的,也可能是人类活动引起的。 所幸因为是半夜,实验楼里没有人。但是吴大有一名学生失踪,目前尚不能确定是否是和实验楼一起被天坑吞噬了。 安稚心想,楼和人都在,他们飞到这里来了。 网课后,吃过午饭,又要去七凉山。 这一次,安稚不打算再穿那条羽霓裙。 好看归好看,这种什么天下仅此一条的裙子,太招眼了。 安稚跑去翻了翻符渊昨天让人送来的衣服,挑了半天,终于从一大排里找出一条满意的。 上下素白,只有领口袖口和腰带上有盛放莲花的暗纹,不注意不太看得到。 比那条羽霓裙低调得多了。 符渊上下看了一遍她的新装束,评价:“很适合你。” 扣着镯子,穿了条朴素低调的裙子,今天安稚再进功房时,十分坦然。 弟子们刚吃过饭,正在午休,兰盏不在,宛如一窝没人管着的二哈,正在疯狂地闹腾。 安稚走进来时,所有人却都静了静。 安稚有点纳闷。 她低头看看手腕,不是戴着镯子吗?失效了? 忽然听见有两个弟子在窃窃私语。 “是步步生莲?” “没错,好像就是步步生莲。你看她身后。” 安稚莫名其妙地回过头,顿时吓得一哆嗦。 这条裙子衣摆轻盈,随着她每一步的轻轻晃动,身后的衣裙间会飘散出莲花的虚影。 大的足有海碗那么大,小的星星点点,每一朵都洁白无瑕,像大大小小的肥皂泡泡一样,轻飘飘飞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还真是“步步生莲”。 安稚就这样,化身成一个人形肥皂泡泡机,一路放着泡泡招摇过市。 今天时间赶,安稚怕迟到,走得快,根本没往身后看,符渊倒是一路都落后几步跟着她,竟然也没说,大概还觉得挺好看。 安稚要疯了。 那么努力,挖掘出一件最低调的衣服,还真是够“低调”。 而且生什么不好,非要生白莲花。 别人却都很羡慕。 “真好看啊!” “据说步步生莲是灵鹤族大匠师的遗作,挂着不会怎样,穿上以后就会飘出莲花,大师做完就去世了,世上就这么一件。” 行吧,符渊那里的东西,随手一拿就是孤品。 安稚就走了这么几步,面积不大的功房里已经飘着不少花朵,有人忍不住,伸出尾巴尖去戳飘在空中的花影。 安稚默默地按住裙摆,不敢让它再乱动。 昨天帮安稚说话的小黑犄角少年也在,黑而长的睫毛低垂着,正在角落里用小刀削木棍。 一朵小小的花朵飘飘摇摇的,飞到他的小刀上方。 少年没有动,任莲花落到他的小刀上,弯弯嘴角。 片刻才抬起头,黑亮的眼眸中闪过戏谑的光,“冉野,人家今天穿的这件步步生莲,也是偷的?” 冉野今天仍旧穿着金袍,仍旧坐在桌子上,仍旧被一大群人簇拥着。 听见这话,面色不虞地看了眼安稚,没有吭气。 安稚的步步生莲带来的骚动随着满室莲花的消失渐渐平息了,大家继续安稚进来前的话题。 他们都在讨论后山的那块飞地。 除了安稚,其他人都寄宿在七凉山,在这里吃这里睡,并不像安稚那样天天回家。 “昨晚我们真的看见了,那上面有亮光,还有穿黑衣服的人影,一闪就过去了。” “别闹了,那么远那么高,你能看见人影?” 说话的人呵了一声,拍拍翅膀,“你怀疑我们黑隼族的眼力?” “会不会是值班的师兄上去过?” “不可能。”冉野忽然插话,“我父王让我们族在这里修行的几个人照顾我,他们跟我回禀说,只有卯时和申时会上去两次,看看情况,其余时间没人在上面。” 先进七凉山的都是师兄师姐,在冉野眼中,却全都是他父王的臣子而已。 大家正说着,门忽然开了,兰盏闪身进来。 扎堆聊天的弟子们瞬间做鸟兽散,每个人都扑向自己的位置。 安稚也跟着赶紧往自己的座位跑。 匆忙之间忘记按裙子。 随着她的动作,裙摆飞扬起来,大朵小朵的莲花憋了半天,终于有机会露头,呼地一下一起涌出来,飞满一屋子。 其中最大的一朵直扑兰盏的脸。 兰盏:“……” ※※※※※※※※※※※※※※※※※※※※ 评论区小红包掉落,圣诞快乐~o(n_n)o~ 感谢在2020-12-19 18:30:00~2020-12-26 18: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卧江山、小恶魔dw、gloria、安然然然、巍澜可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ce 101瓶;星河 38瓶;pretend°(假装) 37瓶;阿仙仙仙仙 36瓶;塔塔皮皮 30瓶;见欢 19瓶;lin 15瓶;洛基老婆 14瓶;瑞瑞不安、浅浅、甜勺、安然然然、棒棒糖小星、小四子 10瓶;41494262 7瓶;gloria、女儿叫猫南北 6瓶;yeah诺卡、光明大酸奶、朔朔子 5瓶;千 4瓶;沉璧、逐光等待安年 2瓶;一晴晴晴晴晴、哈哈哈嗝、一米米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兰盏像躲暗器一样侧身躲开,走到他的案几前,把手里的书啪地一丢。 他冷着脸,“有的人是来学功夫的,还是来炫耀衣服的?” 安稚已经坐下了,用腿死死压住惹是生非的裙摆,举起《大梵天功》挡住脸。 因为怕被抓典型,安稚的课上得特别认真,成果也很显著。 昨天在光球旁努力聚的一点灵气,今天看着更扎实了,白乎乎一团,按这种进度,聚元指日可待,根本用不到十日。 不过今天兰盏教的不止是这个。 用他的说法,就是“大梵天功不只是坐在那里闭眼打坐的功夫”。 要在家可以安神修心,出门可以打架揍人。 他教的东西,就是他昨天一进门时给大家的下马威。 兰盏抬起手,仿佛一股无形的大力激射而出,案几上的书和纸都飞了出去。 “这是七凉山功法里有名的一招——‘破窟窿’,你们应该都知道。”兰盏说。 安稚心想:谁起的这么怪的名字? 破窟窿? 然而所有人好像都很明白,一起欢呼,“太好了!要学‘破窟窿’了!” 安稚虽然不懂,为了不显得太格格不入,也只好跟着假装欢欣鼓舞:“要学‘破窟窿’了!太棒了!” 兰盏仔细讲了一遍。 原来“破窟窿”是调用因灵元而生的罡气,引到体外,骤然发出。 用好了可以打趴敌人,甚至可以撼动对手的灵元,让对方轻则晕眩难受,重则灵元破碎,灵脉尽损。 安稚心想,怪不得叫破窟窿,是能把人打出一个窟窿的意思吗? 这一招简单粗暴,收放之间,考验的都是硬功夫。 兰盏说,破窟窿不止可以打架用,而且使用破窟窿时,能让弟子们学习更精确熟练地调用灵气,疏通灵脉。 总而言之,好处多多。 “这两天学破窟窿,两人一组,谁能第一个用破空隆把对方打倒,谁就能拿到一粒乌罡丹。” “乌罡丹啊!”所有人一片惊叹。 安稚又是不懂。 修落坐的位置在安稚左边,一眼就看出她不懂,解释:“乌罡丹是七凉山最好的丹药之一,吃了对修行大有好处。” 对修行大有好处的东西,安稚当然势在必得。 这群弟子今天初学,能成功发出破窟窿已经很不容易了,谁也不能把别人怎么样,兰盏讲完,就让众弟子两两捉对练习。 功房里的座位都是单人单座,一共摆了六列,单双列邻位的两人结组。 安稚是要和坐在她右边的人结组。 安稚一转头,右边就是冉野那双眼睛,正在傲慢地看着她。 拿他练“破窟窿”,实在太好了。 安稚小心地按着裙子站起来,唯恐裙子再飘出莲花,惹是生非。 冉野也跟着站起来,瞥了一眼她用手压住的裙摆,“是有多虚荣才会穿着这种衣服来功房练功?” 他还在挑衅。 安稚怼回去:“是有多虚荣才会天天把‘我父王’三个字挂在嘴上?因为自己一无是处呗?” 冉野磨了磨牙,反手就对着她掐了个破窟窿的诀。 破窟窿是发出来了,可是打到安稚身上不疼不痒。 安稚毫不示弱,也立刻掐了个诀,把罡气打出去。 安稚初学,还不太会用,打在冉野身上也毫无反应。 两个都是好学生,诀掐得都不错,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比小屁孩打架还不如。 “要不是我的三阶灵元……哼……” 安稚听见冉野说。 他的意思是,他的三阶灵元被兰盏拍散了,否则也不至于打不好这个“破窟窿”。 安稚流畅地接,“吹牛谁不会?你三阶灵元啊?我还五阶呢。” 冉野气得脸都白了,“我的三阶可是……可是兰盏亲手验过的!” 他反手又一个破窟窿打过来。 这一次,安稚竟然像中了暗器一样,身形晃了晃,往地上栽下去。 冉野喜出望外,急忙举起手,想把兰盏师兄叫过来,让他亲眼目睹他第一个把人打趴,好拿到乌罡丹。 只见安稚晃了两晃,居然重新站稳了。 她用手捂住胸口,诚恳道:“不愧是吹牛皮三阶打出来的破窟窿!厉害!佩服!” 摇摇晃晃的时候,大大小小几朵莲花噗噗噗地冒出来,飘散到空中,荡来荡去。 冉野快气吐血了。 旁边的黑犄角少年忽然捅捅安稚,低声提醒她,“兰师兄过来了。” 果然,兰盏正往这边巡过来。 安稚赶紧端正态度,老老实实掐诀,一脸乖巧,看着比优等生还优等生。 兰盏点点头,表扬她,“手势不错。” 又对冉野说:“你也不错,不过你可以注意看看安稚是怎么掐诀的,她的手势更标准。” 气死冉野的一下午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谁也没能拿到乌罡丸,快下课时,照例有弟子过来叫安稚,说有人等着接她。 符渊正在南沉的住处等着,看见她,偏头研究她的表情。 “七凉山这么冷,能有什么事那么高兴?”两人一起下山时,符渊问。 这是一只喜欢暖和的猫。他的大梵天功修到了第十一阶,早就已经不惧寒暑,却天天把冷这个字挂在嘴边。 “今天学到好玩的东西了。” 符渊伸手帮她摘掉镯子,随口好奇问:“是什么?” 安稚郑重答:“破窟窿。” 符渊怔了一下,哑然失笑,他抬起手,手指一弹,旁边的山石轰隆一声,应声而倒。 他问:“你是说这个,‘破——空——隆’?” 原来这招叫做“破空隆”,并不是什么“破窟窿”。 安稚抿抿嘴唇,心里脚趾扣地,脸上面不改色,“没错,就是这个。” 符渊低头看她一眼,并没有丝毫嘲笑她的意思。 “破空隆是七凉山有名的一招,有一次南沉和我打赌输了,教过我。”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安稚的头顶,“有点难,慢慢练,不用急。” 他的动作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只在她头顶的发丝上试探地稍微贴了贴。 安稚觉得他很体贴,没有躲开,点了点头。 符渊满意地收回手,一边下台阶,一边思索着,把破空隆的要点给安稚重新捋了一遍。 安稚自己试了试,一个破空隆打在山石上,毫无效果。 安稚有点发愁,“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撂倒呢?” 符渊好奇,“你为什么要急着把人撂倒?” 安稚把乌罡丸的事说了一遍,“无论如何,都要抢在冉野前面把人撂倒,绝对不能让他拿到乌罡丸。” 符渊笑出声,“好,我们抢在前面。那先不回家,我们去地烟泉。”符渊招手叫来云碟。 “地烟泉?”安稚不懂。 “过去你就知道了,对你的破空隆大有益处。” 云碟转瞬即到。 这里也是浮空岛,只是眼前烟雾弥漫,只能在迷蒙的白雾中看到一点前面建筑的影子。 热气扑面而来,温热的白雾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叩地的声音,两匹通体雪白的小马从雾中走了出来,看见符渊,俯下马头施礼。 符渊点点头,对安稚说:“这座浮空岛的地下有一种特殊的灵石,可以让泉水蒸腾雾气,你去好好泡一泡。” 还真是个温泉。 小马带着安稚一路穿进白雾中雕梁画栋的牌坊和建筑,把她送进一间很大的房间,就退出去了。 房间中间,是个室内游泳池那么大的温泉水池,水池边早就准备好了沐浴的沐巾等等。 安稚安心地泡了个温泉。 一下水,就觉得泉水特殊,白天练功时滞涩的灵气忽然转起来了,身上的灵脉忽然变得异乎寻常地通畅。 安稚干脆泡在泉水里用了一会儿功,自觉卓有成效,功力大涨。 出来穿好衣服擦头发时,听到符渊在外面问:“安稚,你好了没有?” 安稚过去帮他打开门,进来的竟然不是人。 是猫。 掸子踱进来,一身毛蓬松柔软,好像也刚洗过澡——难得有只愿意主动洗澡的猫。 安稚一看到掸子手就有点痒,很想揉一揉他。 他跃到软塌上,坐了下来。 紧接着就有两个年轻男子进来,都穿着白衣,估计是刚刚的小白马。 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金色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白瓷碗和一个瓷杯,里面都装着牛奶一样的东西,正在荡漾。 掸子版符渊说:“这是这里的一种特殊的泉水,能帮你疏通灵脉。” 杯子是安稚的,安稚捧着尝了尝,味道有点像牛奶,还挺好喝,喝下去五脏六腑都很舒坦。 符渊也在认真地喝盆盆奶。 他喝得不快,一下又一下地用舌头卷着,感觉到安稚的目光,抬起头,“要不要再拿一份?” 他的声音清冷,粉红色的鼻头上和两边的胡子上却全都沾着白白的奶。 安稚实在忍不住,笑出声,顺手抓过旁边雪白的绢帕。 “别动。” 安稚一手搭在掸子的脖子上,一手用绢帕擦了擦他的鼻头和胡子。 掸子真的没有动,安静地等她擦完,才低下头继续。 安稚放下手里的绢帕,重新捧起杯子,心中感慨:就没rua过这么好rua的猫。 掸子脖子上的毛扎实柔软,手感奇好。 如果他是只普通的猫该有多好。要是只普通猫,就可以一把按住,随便酱酱酿酿…… 安稚脑中胡思乱想时,符渊又抬起头问:“真不再要一杯了?” 吓得胡思乱想的安稚一抖,差点把杯子扔了。 大魔王偏头看着她,鼻子又沾上奶了。 白白的,顶在小鼻头上。 安稚努力克制住自己,欲哭无泪,大魔王,这样诱惑别人真的好吗? 都不给人一条活路。 安稚指指鼻子,“你这里又沾到了,算了,等你喝完再一起擦吧。” 掸子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喝奶,这次卷舌头的速度快了一点,一会儿就喝完了。 安稚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一饮而尽,抓起绢帕,和刚才一样,凑过去认真地帮他把鼻头和胡子上沾的奶抹掉。 又一次假做不经意地把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偷偷摸了摸他的毛毛。 “好了。” 掸子默默看了她一眼,轻巧地跳到地上,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人。 安稚立刻尴尬了。 人家能变成人,人家当然有手,上去帮他擦嘴算怎么回事?一看到掸子,脑子就秀逗。 果然,符渊伸手拿起另一条白绢帕,瞥了她一眼。 不过他并没擦他自己,而是上前两步,伸手固定住安稚的头。 他说:“只记得擦别人,自己脸上也是花的。” 有吗? 安稚并不觉得脸上有奶,伸手想去抓镜子。 符渊没让她拿,温柔而坚定地把她的头扳回来,用绢帕认真地在安稚嘴角边沾了沾。 他现在不是掸子,是个男人,帅得无与伦比,正用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后脑。 他离得很近,近得呼吸相闻,一双漂亮的眼睛上浓睫半垂,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不动。 安稚瞬间就想歪了,不由自主地开始慌张。 符渊倒是镇定自若,他用绢帕慢悠悠地把她两边的脸颊全都擦了擦,又仔细打量了好半天,才松开手,淡定地说:“好了。” 第 15 章 回家吃过晚饭后,安稚还有作业要做,却做得十分暴躁。 “怎么了?”符渊过来问。 他也看出他的小宠物正在炸毛。 “这里本应该有个鼠标,这里应该有个键盘。” 安稚把手搭在桌面上,敲了敲脑中虚拟的键盘,满脸痛苦。 符渊一直只用青翳镜和安稚连线,操作不多,大半时间都是在视频,把青翳镜当做触摸屏就足够了,并不觉得需要鼠标键盘。 触摸屏对安稚而言,却远远不够,太不方便了。 安稚暴躁地做完作业,暴躁地提交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却发现青翳镜前的桌面上多了点东西。 是一套鼠标和键盘,木头做的,雕刻精致,打磨得油润可人。 安稚摸了摸,键盘上的键是固定死的,并不能动。 是一组木雕摆件,刻成鼠标键盘的模样,虽然看着挺漂亮,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安稚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 “符渊,你人真好,这都是你雕的?” 居然为哄她高兴,肯白花这种功夫,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符渊却冷静地说:“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自己雕?是我画好图纸,让尚工司连夜赶工做出来的。” 安稚有点小尴尬。 符渊却走过来扭动兽头,打开青翳镜,“试试看。” 安稚:? 安稚把手搭在鼠标上。 光标竟然动了?动了?? 安稚连忙点了点地址栏,随手敲了敲键盘,虽然键没有动,相应的字母却出现在地址栏上。 安稚有点结巴,“符渊,你是怎么做到的?” 符渊不动声色,淡淡道:“连青翳镜我都能做出来,这个是小意思。” 所以青翳镜竟然和云碟一样,也是他的杰作? 安稚讶异地看着他。这只大猫猫,天资聪颖,堪称乾旋大陆版的达芬奇。 符渊长长的手指抚过木头键盘。 “这个用起来手指可能会疼。时间太赶,你暂时用着,今晚他们就能帮你做出真的可以敲下去的键盘。” 安稚这次无比真心地又说一遍,“符渊,你人真好。” 符渊神色不动,伸出手抚上她的头顶,摸了一下,“在这里我是主人,应该的。” 小猫崽瞧见热闹,也挤过来看,跳上桌子,试探地闻了闻键盘。 安稚把它抱起来,“小橘,这是我的新键盘,不许乱踩。” 符渊蹙蹙眉,“小橘?” “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安稚挠挠小橘的脑门,“好听吗?” 把小猫崽从宠物店抱回来后,发生的事太多,还没来得及给它起名字,昨晚安稚终于想起这茬。 符渊立刻不平了。 “为什么它的名字比我的好听?它就可以叫小橘,我就非要叫掸子??” “因为它是橘色的,你又不是橘色的,”安稚无辜地说,“再说它的尾巴也不像掸子。” 小橘悄悄举举细长的尾巴,表示同意,“喵。” 符渊不爽地瞥了小橘一眼,趁安稚低头时,对小橘无声地呲了呲牙,小橘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扎进安稚怀里。 下一秒就被人拎出来了。 安稚:? “我已经让人在隔壁给它收拾了一间屋子,里面有吃的有玩的,有几个人专门照顾,不用天天和你挤在一起。” 所以在他们王室,宠物的宠物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和仆侍? 豪门的生活竟然这样该死的奢侈。 “还有一件事,”符渊把小橘递给侍从,“我明天一天都有事,要去天洄岛,不能送你,我派别人送你去七凉山。” 安稚赶紧问:“不用人送我,我能自己用云碟去七凉山吗?” 符渊答:“当然可以,我这里的云碟都会听你的话,你要它们去哪它们就去哪。可是你自己行么?” 安稚兴高采烈:“没问题,我又不是小孩。” 符渊想了想,答应了,只嘱咐,“别忘了戴着镯子。” 第二天下了网课,安稚就一个人跑去找洗魂阁旁边的云碟。 “云碟,去七凉山。”安稚吩咐。 立刻就有一只云碟听话地飞到她脚边。 一个人踏上云碟,有点兴奋,感觉好像小时候上学,天天被家长接送,忽然有一天大人都有事,可以自己一个人揣着钥匙回家。 一晃就到了七凉山,安稚照例让云碟停在山脚下等她放学,反正云碟不听别人的命令,不会被偷。 今天安稚的衣服是真的很低调。 安稚临走前特地提前换上,观察了半天,也检查了半天。 这件衣服颜色不会变,穿上也不会乱放莲花,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淡黄色长裙,裙摆上绣着一只漂亮的五色鸟,长长的尾羽绕了裙摆一圈。 保险起见,安稚还叫来一个猫侍从,问他这裙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年轻的猫侍从红着脸看看裙子,答:“这好像是一种叫金琼草的茎里抽出来的丝织成的布料,很珍贵。” 还好,就是材料特殊而已,安稚穿得很安心。 进了功房,只有几个女孩过来拉着安稚研究了一会儿她的衣服。 这里的弟子大多出身不凡,眼光极高,穿得都不错,因此这次并没有太多人再注意她的衣服,让安稚更加安心。 其他人仍然在聊峰顶上的那块飞地的事。 好几个弟子言之凿凿,说飞地晚上有人影。 冉野他们根本不信,觉得他们在鬼扯,故意吓唬人玩。 他们一直争到上功法课,在兰盏师兄的威慑下竟然还敢小声互呛。 安稚昨晚睡前一直在练破空隆,已经练到能把放花瓶的雕花木架子打得摇摇晃晃,今天迫不及待地想用冉野验收一下成果。 不过兰盏师兄今天没有让他们练破空隆的意思。 他只拿出书稍微讲了讲功法,就说:“我今天有事,要跟师父一起去一次天洄岛,你们自己练吧,练到晚饭。” 他和南沉也要去天洄岛,不知道有什么事。 “我要挑一个人出来看着你们……”兰盏的目光扫过满功房的弟子。 冉野的头立刻抬起来了。 安稚看他一眼,心想,呵,还皇子呢,连当个弟子的小头目的机会都舍不得放过。 安稚低下头翻书。 翻书的人却特别吸引了兰盏的注意。 “就你吧,安稚。” 安稚抬起头:? 兰盏交代:“你看着他们,不要让他们乱跑,等到时辰再放人。” 安稚还没说话,一个冷冰冰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你在教我做事?” 安稚:? 所有人:?? 声音确凿无疑是从安稚这里发出来的。 准确地说,是从安稚裙摆上五色鸟的鸟嘴里发出来的。 这衣服果然还是个坑。 它一声不吭地忍到现在,找这种时候突然开口说话。 兰盏的目光停在安稚身上,蹙了蹙眉,“你身上这件是‘舌灿莲花’?” 有弟子也终于认出来了,“对,好像传说中‘舌灿莲花’就是金琼草的丝织的,上面还绣着解语鸟。” “我听说解语鸟能从穿衣服的人的脑子里搜罗诗词警句,把它说出来。” “据说一共有两件,一件蓝色男款,一件鹅黄色女款,蓝色那件在沐容才子那里。” “沐容大才子在象族老族长的寿宴上穿过,走一步,衣服吟一句诗,从门口走到座位,足足走出了一首《为象君寿》,传为美谈——原来鹅黄色的女款在这里啊!” “没想到今天亲眼看到了!” 所有人都看着安稚。 安稚只觉得生无可恋。 这破鸟从她脑子里找出来的东西,那是诗词警句吗? 兰盏大人大量,没太跟一件衣服计较,只挑了挑眉,“既然不用教你做事,你就好好看着他们吧,出了乱子我找你。” 他拿起书走了。 兰盏走后,整个功房立刻沸反盈天。 反正兰盏只说让安稚看着人,并没要她监督大家练功,安稚并不管他们。 安稚等了一会儿,发现身上那只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才放下心来,翻那本《大梵天功》。 过了一阵子,有几个人过来申请要出去方便,安稚让人走了,反正兰盏师兄在的时候,大家也是可以去的。 再过一会儿,又有人也要去,安稚又把人放了。 连着走了好几个以后,安稚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些人怎么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安稚抬头认真地扫视了一遍,发现不见的是冉野他们几个。 根本就是故意给她找麻烦。 安稚嘱咐其他人不许出功房,自己出去找人。 外面很安静,其他功房的弟子也都在练功,到处都空荡荡的。 安稚一眼就看见有人往后山那边走,果断追过去,抓住了一个。 是一直跟着冉野的一个弟子,正在边走边仰头望天。 不用问他,安稚就看见了。 天上飞着一个大东西,看上去像只巨鹰,只不过不像真的,姿态僵硬呆滞,像是羽毛贴出来的假货。 假货却飞得毫不含糊,载着上面好几个弟子,正直奔峰顶的飞地而去。 “他们非说有人影,吵来吵去谁都不信谁,要亲眼上去看看。” 那弟子看见安稚过来了,嬉皮笑脸的,很明显是因为鹰背上载不了那么多人,才留下不能去看热闹。 “他们一会儿就回来啊,”那弟子笑嘻嘻,“反正他们会飞你不会,也没法把他们追回来,对不对?” 呵呵。 安稚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下山。 安稚没有站在山上就能把云碟招过来的本事,自己下石阶上了云碟,吩咐:“去上面的飞地。” 云碟乖乖地腾空而起,从刚刚那弟子的头上掠过。 速度飞快,比那只破鸟快得多了。 那弟子惊掉了下巴,望着安稚发呆,“竟然坐着云碟去抓不练功的人,她们海豚都是这么奢侈的吗?” 一定要把他们几个抓回来。 在安稚负责看着人的时候,他们跑到不应该去的地方,一旦被发现了,就是她的麻烦。 安稚的云碟落到飞地上时,看见冉野他们已经进了飞地上唯一的实验楼里。 上次安稚打开门禁后,楼门就一直用椅子顶着没有关,冉野他们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除了冉野,还有他的两个跟屁虫。 一个长着圆圆的熊耳朵,据说他家七个崽,他行七,大家都叫他熊七。说是熊,却白皙秀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还有个顶着长长的兔耳朵,大家叫他兔霸,说是兔子,却高大威猛,比别人都高不止一头,看着就是一拳揍死狼的霸王兔。 总而言之,熊清秀得像兔子,兔子威猛得像熊,刻板印象很不靠谱。 今天坚持说飞地上面有人影的两个弟子也上来了,其中一个竟然是一直帮安稚的小黑犄角。 安稚昨天听人叫他,知道他名叫修落。 这个人向来喜欢默不作声地在角落里削他的小木棍,竟然也会凑这种热闹。 安稚让云碟停在旁边,也跟着进了楼门。 冉野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到安稚,扯了扯嘴角,“稍微给点权力,尾巴就翘到天上,这也值得追过来?” 安稚不想跟他废话,“你们几个,现在马上跟我下去。” 冉野笑了一声。 “本来我们打算上来看看就下去,你来了,我们还就不下去了。” 看着他那张脸,安稚的火直往上窜。 身上的衣服突然说话了,“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打死就好啦!” 安稚这次觉得衣服说得很对。 “我数到十,”安稚说,“数完之前下去,我可以不告诉兰盏师兄,数到十还不下去,我现在就去找别的师兄上来抓你们几个。” 说完,不等冉野回答,就径自开始数数,“一——二——三——” 在她丝毫余地都不给的逼迫下,熊七受不了压力,试探地问冉野:“咱们先下去吧?晚上再来。” 冉野嗤之以鼻,“拿兰盏吓唬我?就算用师父吓唬我也没用。” 安稚边数边看向修落。 他是和冉野争执,坚持说飞地上有人影的那一边的。 安稚本以为他会乖乖听话,没想到他也不动,只问安稚:“你是怎么上来的?” 安稚忙着数数,没法停下来回答他的问题,一口气从一数到十,看见他们根本没有动的意思,转身就走。 还没迈出两步,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脚下的飞地像遇到强地震一样疯狂摇晃起来。 糟了,一定是这块一直顶在峰顶的飞地要掉下去了。 安稚站都站不稳,抱头蹲在地上。 心中一边诅咒冉野,一边等着机会往外冲。 从安稚的角度,刚好能透过打开的楼门看到外面。 奇怪的事发生了。 外面原本是浮空岛上湛蓝到透亮的天空,可是随着脚下的地剧烈的晃动,外面的天好像猛然被蒙上了一大块黑布,一瞬间就黑了。 妖异的是,不远处的天上,多了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在红月的照耀下,安稚忽然看出来,天空并不是天空,更像一大盆黑墨水,正在狰狞地扭搅翻滚,只是不知为什么,悬在天上掉不下来。 剧烈的晃动终于停了。 安稚回头看了一眼冉野他们几个。 他们也全都在惊恐地看着外面突变的异象。 冉野喃喃地说:“这该不会就是苦海底吧?” 其他弟子都被他的话吓到了,“苦海底?我们不是都在七凉山上吗?” “可是你们看天上的血轮。”冉野说。 血红的月亮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安稚身上的衣服突然诗兴大发,“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说完还加了个拖着长声的“啊——” 所有人:“……” 行,这会儿它又突然能在安稚脑子里找到正经诗了。 第 16 章 修落还有闲心评价:“诗不错。” 安稚有点尴尬,“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以前看过别人写的。” 这裙子还叫什么“舌灿莲花”,干脆叫“文抄公”算了。只怕那个沐容才子一步一句的《为象君寿》,也未必就很靠谱。 安稚想站起来,却一阵心慌难受。 好像晕车一样,头晕而且恶心,安稚看了一下,发现丹田处的光球一改这两天飞一般的转速,慢下来了。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光球不喜欢的一定不是好地方,还是赶紧走的好。 安稚站起来往外走,一出楼门,就发现另一件事。 这块飞地像一截高铁车厢一样,正在向前疾驰。 上面是浓黑扭卷的天空和血月,下面黑乎乎的,仿佛是地面,高低起伏,脚下的飞地正在两者的夹缝中全速前进。 冉野他们几个也跟出来了。 兔霸问:“咱们不会真这么倒霉,到苦海底来了吧?”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冒出两团人高的黑烟,龙卷风般旋转着。 这东西安稚太熟悉了,和前些天追杀安稚的黑烟一样。 可惜符渊送的追魂夺魄簪留在了那个世界,不在身边。 和上次不同,这次这两股黑烟转瞬就化成了人形。 两个人穿着一式一样的黑衣服,身上没留兽形,看不出原身是什么,但是两眉之间的额心都奇怪地发红。 安稚身后的几个弟子立刻叫出声,“是炎鬼。” 声音都在哆嗦,好像很害怕。 两个炎鬼似乎也没料到飞地上有这么多人,怔了怔,一个对另一个说:“怎么回事?挪块地而已,怎么拐带了这么多七凉山弟子?” 另一个的目光落在安稚他们几个身上,仔细看了看,“那个穿金袍子的是……” 两人一起打量冉野。 “你是昊穹王的儿子?”他们问。 冉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虽然明知这俩是什么人,还是尽量镇定地回答:“是,我是冉野。” 能明显看出他在害怕,但是他还算站得笔直,没有太给他们昊穹王族丢脸。 不过下一句就有点拉垮。 “你们敢抓我们,当心我父王找你们算账!” 那两个“炎鬼”一起笑了,“呦,还挺会吓唬人。” 其中一个手一抬,冉野就飞了。 他们的招数和破空隆有点像,掐的诀不太一样。看他们扔冉野的技术,修为应该远在他们这些菜鸟之上。 冉野被扔出去几米远,好半天才咳嗽着坐起来。 一个“炎鬼”笑道:“不错。把他带回去,抓了他,不知道能跟昊穹王换多少好东西。” 这地方太奇怪,安稚仍然很不舒服,旁边几个弟子的脸色也很难看。 熊七苍白着一张秀气的脸,说了句“我难受”,就化成了原形,变成一只棕色的小熊崽。 其他人也撑不住,纷纷化形,变成兔子幼崽和小花豹,修落是一只纯白色小鹿,只有头顶的一对犄角是纯黑的。 安稚周围多出了一群小毛团,全部都毛茸茸奶乎乎,又可怜巴巴。 一个炎鬼嘀咕:“这么多太难带,把昊穹王的儿子带回去,其余的全宰了吧?” 安稚吓了一跳:宰了? 冉野在那边也化形了,是只通体金色的小蜥蜴,他说:“你们把他们几个都放了,我就乖乖跟你们走,还能帮你们跟我父王要钱要东西。” 这是认识冉野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么顺耳的话。 两个炎鬼并不搭理他。 其中一个说:“我上次过来踩点时,看到里面还躺着一个人,尊主说也要带回去,咱们把他搬出来?” 安稚知道,他们说的一定是那个跟着飞地穿过来的男生。 另一个炎鬼同意,“好。先搬人,反正他们也跑不了。” 这是一块飞地,夹在妖异的天与地之间,正在向前飞驰,确实无处可去。 不过那炎鬼还是瞥一眼冉野他们乘的大鸟,手一抬,大鸟就被打飞,掉下飞地不见了。 两个炎鬼放心地进楼去搬人。 安稚静等那两个炎鬼真的进了楼道,才悄悄站起来,轻声叫:“云碟!” 云碟一直安静地停在楼门前的绿化带后,没人看见,这时听到安稚的命令,立刻飞到安稚脚边。 安稚一边跨上云碟,一边指挥这群小兽崽们,“快,上来!” 虽然究竟用云碟能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安稚也没把握,但是大可一试。 小兽崽们立刻争先恐后地爬上来。 安稚本来很生气,都是这群人到处乱跑,害她也跟着到了这种怪地方,不过他们一化成一群毛茸茸的小崽崽,安稚的气就先消了一半。 毛孩再皮,再能惹祸,也是毛孩。 身处一群小崽崽之中,安稚作为人类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心想:小可爱们不用害怕,姐姐想办法带你们回家。 “冉野,还不快点过来?”安稚稍微提高一点声音。 小金蜥版的冉野明显地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她会叫他,不过下一刻,立刻朝云碟这边狂奔过来。 楼里的炎鬼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见安稚他们上了云碟,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冉野先到了,被安稚一把拎上云碟。 “回七凉山。”安稚沉声说。 一阵光影缭乱。 四周再稳下来时,已经不再是刚刚黑色的天空和血月的景象。 然而也并不是七凉山。 这是一片荒漠,没有建筑,也没有植物,一眼望过去,苍莽一片,太阳灰扑扑地挂在天上,明明是大晴天,却云遮雾罩的。 小裙子又诗兴大发。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安稚顾不上理它,因为云碟除了她和小兽崽们,带过来的还有别人。 一个炎鬼松开云碟的边,从地上爬起来。 他动作够快,在云碟消失前扑过来,抓住云碟,结果被一起带过来了。 他骂了一句,拍拍黑袍子上的沙子,“想给老子跑?有种你们继续跑?” 他提醒得非常对。 安稚立刻继续对云碟下指令,“回七凉山。” 飞一次就成功地逃离了那个挂着红月亮的鬼地方,虽说现在这地方也不知道是哪,说不定再飞一次就成功了呢。 然而云碟没有动。 它蔫哒哒地趴在地上,好像刚刚那一次已经拼尽全力了一样,飞不动了。 “都给我下来,双手……呃……双爪抱头,蹲在地上!” 就像警察叔叔查到什么不良场所一样,安稚和所有毛茸茸只得一起下来,双手双爪双蹄抱头,在云碟前蹲成一排。 炎鬼刚刚被云碟拖着来到这里,狼狈万状,现在一身火气,骂骂咧咧,“不先宰一只不知道我的厉害。” 他伸手就想拎小棕熊出来。 安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根本就连想都没想,就对着炎鬼发了一个破空隆。 奇怪的是,炎鬼竟然真的被她的破空隆打退了两步。 破空隆这招八.九成都是靠硬修为,从刚刚炎鬼出手打冉野就能看得出来,修为比他们厉害多了,安稚能撼动炎鬼,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安稚。 炎鬼也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能发出打得动他的破空隆。 “呦呵,不错嘛,”炎鬼站稳后,斜睨一眼安稚,随手就掐了个诀。 安稚不等他打出来,二话不说,抢在他前面,又打出一个破空隆,把他震得连退几步,打断了他的施法。 冉野他们看见安稚已经跟炎鬼动手了,立刻也跟着一连串破空隆砸过去。 然而没用,热闹归热闹,打在炎鬼身上毫无效果。 安稚毕竟不是熟手,很快就被炎鬼找到空档一招发出来,安稚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了。 小兽崽们“嗷——”地一声,一起抢上去看安稚。 安稚一动不动地仰天躺着,好像爬不起来了。 “安稚!”“安稚!”崽崽们都在焦急地叫。 安稚没说话,她的衣服却突然开口,“竟然恐怖如斯啊——” 所有崽崽:? 安稚躺在那里不能动,是因为整个身体都在火烧火燎,像正被人架在柴堆上烧。 却不是被炎鬼打的。 刚刚丹田的位置狠狠地挨了炎鬼一下,让里面的状况大变。 这两天聚气颇有成就,聚出一大团灵气,原本被安稚定在光球旁边,结果被炎鬼这一震,突然稳不住了,向光球流泻过去。 光球瞬间光芒大盛,安稚觉得它亮到睁不开眼睛,然后是一种奇怪的爆炸般的感觉席卷全身。 这该不会就是升阶吧? 书上说,境界往上升一阶时,感觉就像是天崩地裂。 升阶时,灵元躁动,越高层次的升阶,痛苦越强,如果此时不能让炸裂般的灵元重新安稳下来,就会走火入魔。 这就是大家都用宠物安抚灵元的原因。 安稚勉强睁了睁眼睛。 几只幼崽的小脑袋排成一排,每只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柔软潮湿,眨也不眨,一起关心地看着安稚。 尤其是那几只毛茸茸,脑门毛乎乎的,顶着耳朵和小犄角,看着就很好rua。 安稚心中还留着最后一线清明—— 绝对不能伸手去rua同窗们的脑袋!太不像话了。 ※※※※※※※※※※※※※※※※※※※※ 还是要注一下:江天那句,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君不见那句,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第 17 章 光球震颤,像是裹满了变态辣的辣椒粉,让安稚的丹田里又辣又疼。 它在叫嚣:摸摸它们!摸摸它们的小脑袋! 安稚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本能时,小白鹿修落垂头用小犄角拱了拱安稚的手。 “你没事吧?” 熊仔和兔兔也把爪爪搭在安稚胳膊上,“安稚?你说句话?” 光球在小崽崽们的抚慰下,渐渐稳了下来,至少没那么火烧火燎了。 炎鬼踱过来,得意洋洋,“小丫头还想跟我动手,再回家练几年吧。” 话音未落,就看见“小丫头”慢慢坐起来了。 安稚根本没站起来,坐着就发出一招破空隆。 这次升阶,不止是升阶。 升阶时,原本放在安稚体内的光球和她的灵脉交融贯通,这时才真的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安稚的破空隆发出去,炎鬼只觉得一股大力呼地猛冲过来,人就向后飞了出去,拍在地上。 炎鬼心下大骇,他的大梵天功练了这些年,终于练到五阶,打这些七凉山的菜鸟弟子绰绰有余,竟然会被人震飞出去。 这招破空隆力道雄浑,这女孩的修为起码有六阶。 怎么可能? 刚刚她发出来让他倒退了两步的一下,明明还没有这种功力。 小兽崽们也呆住了。 安稚什么时候有这种功力了?能把一个明显高阶的炎鬼打飞出去? 熊七忍不住问:“安稚,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稚顾不上回答它,已经在掐下一个破空隆的诀。 安稚的衣服却回答得很热情,这次用的是男童的声音,“这是我爸爸在夏威夷教我的!” 小兽崽们:? 炎鬼爬起来,手一翻,手上多出了一把刀。 不是一把真正的刀,而是红色的火焰化成的刀形,就算在日光下,依然火焰熊熊,看着就不太好惹。 “这是鬼焰斩。” 有识货的小兽崽叫出声。 安稚虽然不懂是什么,也能猜到是厉害的东西,起手成诀,破空隆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去。 招招不落空,炎鬼又飞了,但是在被她打飞前的一瞬间,手中的鬼焰斩已经脱手向她掷了过来。 鬼焰斩速度极快,带着一道妖异的灼人热气,流星一样直奔安稚的胸口。 就在那一瞬间,忽然一声巨响。 安稚觉得好像亲眼目睹了核爆。 一种爆炸般的力量骤然在安稚身前炸开,用排山倒海的大力推平一切。 从安稚身前几步,鬼焰斩飞在空中的位置起,再往前不知绵延多远,一切都被推平。 在荒滩上抹出一个几十米深的扇形巨坑。 气势汹汹飞过来的鬼焰斩在这种刚猛至极的罡气下,瞬间化为灰烬,那个炎鬼更是倒霉,连影都没有了。 但是在这条线后,安稚和小兽崽们却毫发无伤,连发丝都没有被吹起来。 一只云碟从天而降。 符渊长身玉立,身上的银灰色衣摆随风翻飞,天神降世般缓缓落在安稚面前。 他眼神沉静,先上下扫视一遍安稚,“没事吧?” 他竟然找到这里来了,还来得这么及时。 安稚喜出望外,觉得他无比顺眼,站起来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你怎么来了?” 符渊看见袖口被她攥住,怔了一瞬,立刻把手搭在她的背上。 他温声说:“我提前回来,去七凉山接你,发现你和飞地都不见了,云碟也不见了。云碟是我做的,我能找到它的位置,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符渊的gps装得十分靠谱,来得也很及时。 他不动声色地揽住她时,安稚衣服上的鸟突然插嘴,声音低哑,“抱我一下,命都给你。” 安稚:? 它是从她脑子里那个犄角旮旯把这句话挖出来的?这衣服胡说八道了一天,有恃无恐,越来越骚了。 安稚连忙退后一步,顾左右而言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像不是浮空岛,看上去就是在地面上,只是到处都很荒凉。 符渊看一眼后面的小兽崽们,压低声音对她解释,“这里是原本的乾旋大陆,因为遍布毒瘴,现在已经荒废了,就是我们叫幽冥之地的地方。” 确实“遍布毒瘴”,这里和苦海底一样,待了一会儿,就全身都不舒服。 安稚身后不远处的小兽崽们也在窃窃私语。 熊七望着从天而降的符渊,嘴巴一直没合上,“这个是……玄苍王符渊吗?” 立刻被兔霸扯了一把,低声提醒,“……别直接叫王上的名字。” 这块大陆人人修行,崇尚实力,符渊的修为远在众人之上,独步天下,是以无论是不是玄苍臣民,都对他十分尊崇。 冉野也很惊讶,玄苍王符渊,连父王都认他四国之首,唯他马首是瞻,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还好像和安稚很熟? 安稚正在问符渊:“你刚刚用的那招叫什么?怎么会那么厉害?能教我吗?” 这核爆一样的大招要是学会就无敌了,还怕什么炎鬼。 符渊很无奈,“这不就是你的‘破窟窿’么。” 他用的这招居然也是破空隆,最简单、最基本、七凉山人人都会的破空隆。 安稚不用衣服感慨,自己就想说,原来同一招由不同人打出来效果会天差地远,十一阶修为的破窟窿竟然“恐怖如斯”。 紧接着,又有一只云碟也落下来了,是一身素白的南沉。 难得南沉肯坐符渊的云碟,却是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小兽崽们看见南沉,全都耷拉下脑袋。 南沉先哼一声,“堂堂七凉山弟子,全都化成幼兽,成什么样子?” 有人分辩,“师父,这里太难受了,我们化不成人形。” 不过还是乖乖地变了个样子,这次兽崽们全都猛然长大了不少,连兔子都高到了安稚的腰。 安稚懂了,原来他们并不是幼兽。 因为这鬼地方让人难受,不能维持人形,他们才化成幼兽,大概幼兽的形态最舒服。 熊七嘀咕:“还是安稚厉害,这么难受,都能维持人形。” 符渊和南沉都知道,安稚不变只不过因为她是人,根本没有原形可变,不过两人没有出声,都假装没听见。 修落悄悄拉了一下安稚的衣袖,“安稚,你认识玄苍王?” 符渊听见了,留神上下扫视他一遍,淡淡代答:“她是我妹妹。” 所有兽崽一起怔了怔。 冉野实在忍不住,问:“人人都知道王上是银狸,王上的妹妹为什么会是一只海豚?” 符渊没听懂,“海豚?” 安稚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不远处,就在符渊刚刚核爆过的深坑里,隐约露出了点东西。 “我用一下你的云碟。”安稚对符渊说。 她踏上符渊的云碟,吩咐它飞了下去。 符渊的破空隆在地上推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原本掩埋在荒滩黄沙下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建筑的一角,好像是一座楼的楼顶。 最关键的是,这看上去是一幢钢筋水泥的现代化建筑。 安稚有点错乱,她跑过去,仔细看了看。 看上去还真是一幢楼的楼顶,楼已经严重歪斜了,楼体应该深埋在地面下,像出土文物一样残破不堪。 楼顶侧面还悬着大字,是两个字。 一个只留下一捺,另一个依稀可辨,是大厦的“厦”字,还剩一大半,想来前一个是个“大”字,某某大厦。 字比安稚还高。 安稚用手碰了碰那个“厦”,字早就严重老化,现在挖出来一见风,再被安稚轻轻一碰,立刻碎成齑粉,散落在黄沙上不见踪影。 其他人也乘云碟跟了下来。 这些弟子从小都长在浮空岛上,难得有机会下到大陆上来,已经忘了不舒服的事,全部围上来看新鲜。 兔霸他们语气兴奋。 “这是什么?” “是乾旋大陆上古文明的遗迹吗?” “好像是当年那些‘人’留下来的。” 安稚凌乱地回过头,望着符渊。 他说的还真对。 他们这里并不是什么古代。 安稚的世界才是古代,是符渊他们的古代。 第 18 章 安稚绕着楼顶转了一圈,想多找一点线索。 另一个方向上好像还有个牌子,只不过埋在黄沙下,安稚动手去挖。 符渊走过来,把她拉开,抬手掐诀,“我来。” “不要!”安稚赶紧拦住他。这些牌子都已经老化了,一碰就碎,绝对经不起他核弹级别的破空隆。 符渊微笑了一下,“放心。” 他掐的并不是破空隆,不知道是什么,一道白光闪过,埋住牌子的黄沙与碎石纷纷扬起,仿佛被一阵风一股脑卷走。 下面的牌子却完好无损。 大魔王以后打算转行的话,很可以凭这招去做考古挖掘。 露出来的牌子上隐隐约约有字,安稚辨认了半天,上面写的是“平澜市暖湾老年公寓”。 安稚火速在脑中搜索了一遍。 在她的世界,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叫“平澜市”的地方。 南沉虽然沉着脸,到底心疼他浑身难受又不敢说的弟子们,过来催促,“我们先回七凉山吧。” 一行人乘云碟回了七凉山,在南沉冻死人的屋子里复了个盘。 安稚这才弄明白,在这块乾旋大陆,深海下面,也有块能住的地方,大家都把那里叫做苦海底。 据去过的人说,里面并没有水,但是不见天日,只悬着一轮不知是什么做成的血月。 那地方疯狂又混乱,修行艰难,正经人没人愿意去,去的通常都是在浮空岛上犯了大错,没处可逃的穷凶极恶之徒。 他们在苦海修行的方法不同,人人眉心都发红,所以浮空岛上的人叫他们“炎鬼”。 苦海底弱肉强食,势力复杂,掌控那地方的人更换得极快,浮空岛上的人都搞不清楚如今苦海底到底在谁手里。 这次七凉山上莫明多出一块飞地,看来就是他们搞的鬼。 南沉思索,“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把飞地挪来挪去。” 符渊他们互看了一眼,谁都不清楚。 南沉伸手去捉安稚的手腕,“你过来。” 安稚眼前一花,屋子里光影缭乱,什么都没看清,符渊已经和南沉过了几招。 “王上,”南沉住了手,有点无奈,“他们都说她一招打飞炎鬼,我想探探她的功夫。” 符渊淡淡道:“想碰她,要先跟我打过招呼。” 南沉只得问:“王上,我能探探‘你妹妹’的功夫吗?——我想起来了,她碰巧好像也是我七凉山的弟子来着?” 南沉冷冰冰的,怼起符渊来却向来很利索。 符渊听见他征求他的同意,才算满意,从安稚身前挪开。 南沉搭上安稚的手腕,有点纳闷,“怎么一点灵元的影子都没有?你确实有灵元?” “有……吧?”安稚也不太确定,“反正有个光球,会转,看着很像灵元。” “你发一个破空隆给我看。”南沉说。 安稚看看四周,在这里发破空隆,往哪打都不太合适。 南沉这屋子过于寒酸,家具又破又旧,就连墙看着都不太牢靠,万一真弄出个破窟窿,估计还得她来补。 不太好意思打南沉,当然也不能打几个菜鸟弟子,安稚掐了个诀,把一个破空隆结结实实打在符渊身上。 符渊连躲都没躲,稳稳地接了她这一下。 看他的表情,好像还对安稚的选择很满意,满脸都写着,“看,我家小宠物就算想挠人时也只挠我”。 符渊和南沉两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眼光奇毒,安稚的破空隆一发出来,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说:“六阶。” 安稚有个六阶灵元,却完全探不出来。 符渊问南沉:“你发现没有,她的破空隆的罡气,和我们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是,感觉有细微的区别,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南沉回答,转而问安稚,“你的灵元……” 他一抬眼,忽然看见站在旁边一声都不敢出的冉野他们,先挥挥手,“你们几个出去吧。” 其中只有熊七回山后仍然不太舒服,还没化成人形,他愣了愣神,晃晃毛茸茸的脑袋,高兴起来。 “所以师父,你都不罚我们的吗?” 然后“嗷”地嚎了一声,四只爪子全被人踩了一脚。 南沉被他一语提醒,终于想起来还有他们几个乱跑这茬,“你们几个,回去罚抄十遍《大梵天功》,十天内交给兰盏。” 那么厚的书,十天内抄十遍,所有人面如死灰。 熊七绝望地问:“师父,是只抄上册,还是上中下全都要抄一遍……嗷——” 爪子已经被踩得不能要了。 “上,中,下。全部。”南沉阴沉着脸。 “那师父……”熊七又张了张嘴,结果被周围的弟子们一把捂住,呜呜地出不了声。 安稚赶紧问:“师父,我就不用抄书了吧?” 网课的作业已经多到做不完了,再抄十遍书,会闹出人命的。 安稚努力解释,“我没有跟着他们乱跑,是兰盏师兄走的时候让我看好他们,我才上飞地,打算把他们几个捉回功房。” “你不用抄书。”南沉答。 安稚继续讨价还价,“兰盏师兄说,谁第一个用破空隆把人打倒,谁就能拿到乌罡丸,我今天打倒了炎鬼,乌罡丸是不是归我了?” 南沉沉声答:“那是自然。” 安稚很满意。 符渊却不太满意,“她冒风险上飞地找人,还把那么多弟子从苦海底救出来,一粒普通的乌罡丸就打发了?我听说七凉山向来赏罚分明,却原来……呃……” 安稚立刻觉得,有这么个肯替她出头为她说话的“主人”,还是挺好的。 符渊说的很有道理,南沉只得起身去拿了个小瓶回来,兜底倒出两颗白色的丹药,拿了一粒想递给安稚。 符渊一脸“……”的表情。 安稚的衣服抢先开口,替符渊把没说的话说了,“就这?” 安稚一把按住裙子上喜欢惹祸的鸟嘴。 南沉无奈,“这不是乌罡丸,是雀髓丸,不止能快速提升功力,还能帮助理顺你刚升阶的灵脉,是我们族的宝贝,十分难得,我现在身边也只有两粒而已。” 南沉想了想,干脆把那两粒重新倒回小瓶,连瓶子一起递给安稚。 熊七他们忘了罚抄书的事,全都看着装雀髓丸的小瓶子: 据说乌罡丸已经很好了,比乌罡丸还好得多的雀髓丸,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极品吧? 奖励到手,而且比原来的还好,安稚接过小瓶子,不动声色地对着冉野晃了晃。 冉野转开了目光。 符渊温声道:“既然已经给你了,就吃了吧。” 现在?安稚握着小瓶询问地看着符渊。 符渊干脆拿过小瓶,打开,直接送到安稚嘴边。 他说可以一定是可以,安稚毫不犹豫地把两粒雀髓丸吞了。 一种绵软通畅遍布全身,这大概就是打通灵脉的感觉。 等冉野他们几个出去了,南沉才继续问安稚刚刚没问完的事,“你怎么会有六阶灵元?” 安稚汇报,“本来是五阶,刚刚被我升成六阶了!” 安稚把黑猫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两个男人都沉吟不语。 南沉半晌才说:“我头一次听说,能把灵元拿出来整个送人。”他问符渊,“你听过吗?” 符渊摇摇头,“我只知道灵元可聚可散,并没听过可以直接取出来。” 南沉想了想,“她说的黑猫,会不会是你的……” 符渊答:“天下黑猫很多,不一定就是他。” 也不知道他俩说的人是谁。 南沉思索,“那只黑猫会不会练的不是我们的大梵天功,所以我们探不到?” 符渊提出另一种看法,“说不定是因为安稚是人,灵元在人的体内,和妖不太一样?”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七凉山,也没有人类修炼大梵天功的先例,谁也不知道。 两个人想不出所以然,一起嘱咐安稚,情况不明,一定要密切监控体内灵元的动静。 符渊还在想另一件事。 “你有五阶灵元,为什么穿过来时还会消耗青翳镜那么多妖力?” 他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我在估算消耗的妖力时,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来的。消耗那么多妖力的不是你,应该是你抱着的小猫。” 安稚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催着符渊赶紧回家。 一回飞魂岛,安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那件倒霉衣服,第二件事,是立刻打开青翳镜。 在网上搜了半天,果然并没有一个叫“平澜市”的地方。 安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被掩埋在黄沙下的好像不是她的世界,看起来像是一个类似的平行世界。 “搜到什么了?”符渊感兴趣地过来问。 安稚跟符渊解释了一下平行世界的事,他聪颖无比,立刻就听懂了。 符渊点头,“传说中乾旋大陆上以前确实有很多人类,后来灾难降临,地面上活不下去,他们就躲在地下渐渐绝种了。倒是因为灾变,有了我们妖类和浮空岛,我们就开始在浮空岛上繁衍。” 这个平行世界里的人类有点倒霉。 安稚好奇,“那你们的文化为什么这么像我们的古代?” 符渊解释,他们有一套从过去传下来的古书,叫做乾旋全书,浮空岛上的整个文明,从语言文字到衣食住行,都是从那套书发展演化而来的。 看起来,那套书记载的是古代文明,不知为什么,反而把人类的现代文明全都跳过了。 可是问题仍然很多。 两个平行世界为什么会建立联系? 安稚那个世界的土地为什么会被挖起来,送到符渊的世界?看起来是炎鬼他们干的,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两个人都不太明白。 整整一晚上,安稚都在青翳镜前做作业,做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青翳镜在符渊的房间里,他也并不急着睡,就坐在长案的另一边,安静地批阅文书,时不时抬头看安稚一眼。 她对着青翳镜做题,时不时扯扯鬓边梳洛仙髻留下来的一缕头发,一会儿又咚地一声,把头敲在桌面上。 她在焦躁不安。 “是很难做的东西吗?”符渊问。 “不是。我做完了。”安稚在线提交了作业,扭动兽头,关掉青翳镜站起来,“我睡觉去了。” 安稚闷闷不乐地出了符渊的房间,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倒在床上。 今天从五阶成功升到六阶,什么都好,就是灵元一直没有真的恢复正常。 和平时很不一样,躁动不安,火烧火燎。 有修落他们一群小兽崽时,灵元稍微舒服了一会儿,现在又不对了。 小橘也不在。 符渊说,边涯今天来过,小狼崽和小橘玩了一天,玩疯了舍不得走,他就干脆把小橘带到他那边去了,等明天才会送回来。 要是有掸子就好了。 安稚躺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掸子,翻来翻去,又重新爬起来,悄悄走出屋子。 符渊的门还没关,猫侍从在进进出出,准备睡前盥洗的东西。 他们看见安稚了,安稚连忙竖起手指,对他们比了个嘘的动作。 透过敞开的门,能看见符渊仍然在坐在案前办他的公务,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垂着,在月魄珠温和的光线下,在脸上投下两湾阴影。 好看归好看,可惜再好看也不是猫。 好像听到了什么,他的猫耳朵动了动,转到门这边的方向,安稚吓得赶紧缩回头。 本来抱着一点点希望,希望他能在睡前化个原形什么的,看来是不可能。 安稚叹了口气,怏怏地回到房间,换好睡衣,倒回床上。 有人进来把月魄珠调暗了,安稚在昏黄的光线里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帐幔忽然水波一样荡漾了一下。 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钻了进来,然后是脑袋。 一个银灰色的身影,举着粗粗的尾巴,轻巧地一跃,纵身跳到安稚的床上。 他一声不吭,也没有看安稚,从床沿踱到安稚身前,趴了下来。 他蜷成一个圈,脑袋枕在爪子上,和安稚保持着不到一寸的距离。 安稚想明白了。 他是高手,很知道今天安稚从五阶升到六阶,灵元会不稳,主动变成掸子,过来帮她安抚灵元。 可他不真的是宠物,做不出撒娇起腻的事,这样跑到她的床上,整只毛团都透出尴尬。 而且他不真是只宠物,安稚也不敢真的去撸他。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谁都不出声,好像各睡各的,彼此毫不相干。 然而灵元却不是这么说的。 从掸子钻进帐幔的那一刻起,安稚灵元的光芒突然暴涨了一瞬,然后就稳当了下来,像一个轴承终于加了润滑油的马达。 安稚明知道让他呆在这里是不对的,却一丝一毫让他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睡得离掸子这么近。 一晚上的躁郁纾解了不少,安稚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平和。 他趴着,看不到头,只能在半暗的光线中看到两只耳朵。他好像也没有真的睡着,粗尾巴动了一下,柔软的长毛轻轻划过安稚的手。 安稚实在忍不住,试探地伸手搭在他背上。 第 19 章 他的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就平静下来。 不能真的撸他。安稚在脑中警告自己,能摸到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背上的毛厚而软,扎实得不像一只猫。 真可惜他不是一只普通猫。 真希望他是一只普通猫。 安稚一动不动,心里这样想着,看着掸子的剪影,渐渐地睡着了。 符渊一直都没有闭上眼睛。 身后安稚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绵长。 袖珍日晷就放在她枕边,与普通日晷大不相同,就算是夜里,里面的阳光仍然亮着,日影稳稳地指向子时三刻。 符渊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睡得很安心,很熟,完全不知道她刚刚在经历什么样的凶险。 今天她从五阶冲六阶,大概是因为有幼兽形态的其他弟子在,勉强算是混过去了,灵元却根本不稳。 今晚是个大关隘。 子时阳气最衰,全身灵脉收敛,如果此时灵元躁动,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乾旋的修行者里,能修到五阶的不算多,能到这个地步的全都精通修行之道,升六阶时无不未雨绸缪。 各个都是提心吊胆,小心应付,快升阶时,提前备好最好的灵药和最合心的宠物,还要找可靠的人在旁边看护。 只有她,白捡了个五阶灵元,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灵元都快崩了,还坚持坐在青翳镜前写了一晚上作业。 符渊叹了口气。 原本只想让她喝点灵泉水,早点化气聚元,没想到她竟然有个五阶灵元,无意中帮她养足了,猝不及防直冲六阶。 只要这样让她安稳地睡到卯时,天一亮,今天这关就算是平安地过去了。 符渊打算今晚就留在她身边,守到卯时再走。 反正也睡不着,符渊换了个姿势,舔了舔爪子,心中有点忧虑。 再过几天,他自己也会有个大关隘,要从十一阶的六层冲到七层,到时候必然全身灵脉散乱,心魔现出。 这件事符渊一直在拖,现在已经拖无可拖。 当年升第十二阶时,心魔作乱,屠了浮叶岛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只是十一阶内的层级变化,虽然没那次厉害,可是也凶险无比。 不知道有她在身边,能不能让他也平安渡过。 符渊正在想着,忽然觉得尾巴一紧。 有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尾巴。 符渊:?! 安稚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后背滑下去了,抓住了他的大尾巴。 “掸子啊……”她在梦里心满意足地哼哼。 符渊挣了挣,她攥得太紧,挣不开。 做梦的安稚好像对手里的大毛掸子很满意,又说了一句不知什么,忽然伸出另一只魔爪,穿过符渊的前腿腋下,把他一把按进怀里抱住。 符渊的脸刷地红了——如果没有毛的话,一定是刷地红了。 她把他搂在怀里,抱得很紧,呼吸吹在他头顶的耳朵上,下巴亲昵地蹭着他的脑门。 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她强烈的感应。 符渊镇定了好半天,心里又渐渐冒出点酸溜溜的感觉。 她刚刚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搂过来的动作实在太过熟练,也不知道以前这样抱过多少只猫,蹭过多少只猫的脑门。 渣女。 符渊眯了眯眼睛,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一瞬间,掸子不见了,猫变成了人。 怀里搂着的毛团忽然手感大变,变成一个大得多的东西,安稚皱了皱眉,嫌弃地伸手推了推这个大东西。 她的手从他的胸膛上滑过,迷迷糊糊地到处乱摸,好像在找她的猫。 没有摸到她想要的毛茸茸。她不爽地哼哼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向床里又睡着了。 符渊侧身过来,支着头,望着她的背,心想:她还真是对他的人形一点都不感兴趣。 符渊自认为自己的人形长得不差,可是她对他的人形,好像还没有对猫形十分之一的热情。 安稚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就又翻过来了。 两条秀气的眉毛蹙得更紧了,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符渊偏头看了一眼日晷,时辰还不到,她新进阶的灵元还没有彻底安稳。 还能怎样?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一晃眼,又变成了猫。 安稚仍旧闭着眼睛,那只魔爪又开始焦躁地满床乱找。 眼看就又要抓到符渊的大尾巴时,符渊挪开尾巴,默默地原地转了个圈,把脑门主动递到她的魔爪下。 指尖碰到了符渊头上的短短的茸毛,安稚好像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嘴角漾出一点笑来。 然后一把揪住了符渊的耳朵。 符渊:?! 次日早晨。 睁眼醒来的时候,安稚的灵元已经稳稳当当了,也转得前所未有地活泼,昨晚的烦闷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六阶的灵元就是不一样啊就是不一样。 掸子并不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才看见符渊。 安稚犹豫再三,才捅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昨晚谢谢你啊,本来灵元特别不舒服,你来了就好了。” 符渊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鱼,“不客气,应该的。” 安稚并不觉得这是“应该的”,连忙补了一句,“等小橘回来就不用那么麻烦你了。” 符渊筷子上的鱼停在嘴边,不动了。 安稚没注意这个,她看到了别的。 符渊看起来和往日有点不同。 他头上猫耳朵向来柔顺的长毛有点戗,人形的耳朵更是通红,像是被人狠狠□□过。 安稚观察了半天,才试试探探地问:“你怎么了?耳朵怎么那么红?” 符渊抬眸看了她一眼,终于把那块鱼送到口中,细嚼慢咽,半晌才悠悠说:“昨晚从你那里回去后睡不着,后半夜都在用我的娑婆盒练功,娑婆盒以心魔造出个禾隹妖女来,一直在跟我的耳朵过不去。” 他的声音轻且含糊,安稚没听清。 喝醉妖女? 安稚严肃地点点头。 心中却在疯狂地想,不是吧不是吧,他说以心魔造出个喝醉了的妖女,还欺负他的耳朵,其实是在公然讲他的春梦吗? 没想到他们乾旋的风气这么开放。 安稚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礼貌起见,是应该顺着他点评一下他的春梦吗? “妖女啊?什么样?好看吗?”安稚大大地咬了一口果子,用含糊的声音掩饰羞涩。 符渊淡淡答:“确实……挺漂亮的。” 看吧,还真是春梦。 青翳镜前的键盘换了,还是木雕的,但是已经能按下去了,手感舒适。 上午的网课讲网络协议,上课的老师声音太过温柔,又平缓得像条线一样,催眠指数十级。 安稚昨晚大半夜都因为灵元躁动,睡得很不好,这课就上得昏昏欲睡。 倒是符渊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屏幕,一会儿问问这是什么,一会问问那是什么。 “就是网啊,”安稚靠在圈椅里半闭着眼睛解释,“你用青翳镜上的那个东西,就是这么搭起来的。” 老师唱完催眠曲,又让大家下载了模拟器,自己动手配一个简单的局域网。 安稚把路由交换机和几个电脑图标拖到屏幕上,连了两下线,敲了三行命令,就撑不住,彻底趴了。 一觉睡得很爽。 再醒过来时,已经下课了,私聊窗口闪个不停。 是孟小汐发过来的。 【安稚你敢公然睡觉?】 【视频一直开着你知道吗?】 【你手机关机?】 【你家猫又来了】 【你家猫一直在跟大家聊天】 【算了你睡吧宝贝晚安】 …… 安稚一激灵,彻底吓醒了。 恍惚中记得,刚刚开始做练习时,老师好像说要大家开视频来着,迷迷糊糊的,安稚也不记得自己点了没有。 问题是猫聊天是怎么回事? 安稚看了一眼群聊窗口,她的名字发了一大堆乱码,好像脸滚键盘。 “符渊!”安稚怒吼。 符渊的声音就在耳边,悠长回转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低,很有磁性,让安稚的气顿时短了一半。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正俯身和安稚一起看青翳镜。 “这是怎么回事?”安稚指着屏幕上确凿无疑的他捣乱的物证。 “你睡着了,我一不小心踩在了键盘上。” “‘一不小心’踩在键盘上,能踩得一句一句的,还有问有答?” “你那么多同学都在跟我聊天,不回复不好。”符渊很无辜,“也没真的敲字,都是随便乱点的。” “乱点?”安稚指着一片混乱中明显有意义的一句,“别人问‘你是安稚的猫吗’,你回答的一堆乱码里夹着个‘她是我的’是怎么回事?” 她同学看见这几个字都笑疯了。 符渊淡定答:“你前几天上什么‘概率论’,我听到你的老师讲过一个无限猴子定理,有足够的时间,猴子都能用打字机乱按出全套莎士比亚,我敲出一句话怎么了?概率问题罢了。” 行吧。 安稚绝望,“你就不能直接帮我关掉视频吗?” “当然要先乱压一会儿鼠标键盘。一只猫走过来直接关掉视频,不奇怪吗?” 一只猫回复别人的话才奇怪吧? 安稚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顿时忘了符渊捣的乱。 都下课了,练习还没提交。 过时没提交就等于旷课,这节课白上。 “完蛋了完蛋了。”安稚快哭了,手忙脚乱地去找模拟器的界面。 “你是说你的作业吗?”符渊悠悠问,顿了顿,“放心,我已经帮你做完了。” 安稚:? “是关掉视频以后做的,也提交了,还提前了十分钟。”符渊说,“你们的作业也太容易了,比做青翳镜容易多了。” 他刚刚在安稚身后跟着她上了一节课,竟然学会了。 这只猫的功能越来越复杂。安稚深深怀疑,这么上一阵网课,这只大猫说不定能拿个学位什么的。 下午去七凉山,符渊和南沉认真探讨过,结论是继续让安稚和新弟子们一起修行。 安稚怀揣六阶灵元,脑子里空空如也,硬件上是高手,软件上是菜鸟,就像忘了装系统的顶级游戏本,还是从头学起稳扎稳打比较好。 安稚进功房时,整个功房都静了静。 一方面是因为昨天的事,她是玄苍王的妹妹,还能一招打飞炎鬼,在她没来之前,功房里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 另一方面,今天所有人都在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瞧。 就连弟子中最不在乎衣着打扮的纯直男们都在想,她连着三天都穿了绝世孤品,不知道今天又会穿什么。 安稚却对今天的衣服非常有把握。 真的。 ※※※※※※※※※※※※※※※※※※※※ 评论区红包掉落,新年快乐嗷~o^^o 第 20 章 今天早晨起床时,安稚才想起衣服的事。 给安稚梳头的猫婆婆过来后,安稚本打算问她借件青布裙子穿,无奈猫婆婆坚决不肯。 她拒绝,“我们老太婆的衣服,你们小姑娘家家穿上不好看,也不吉利。” 于是安稚又把主意打到了猫侍卫们那身利落的白衣服上。 尚设司却不肯送来,说是于礼不合。 安稚没办法,跑去问符渊,“你们这里哪有卖衣服的,我去买一套还不行吗?” 符渊幽幽答:“我哪知道?我又没买过。再说就算找到成衣铺子,你不是还要上网课吗?走得开?” 于他不过是随便吩咐一句的事,他摆明了就是不肯帮忙。 符渊姿态闲适地翻着书,“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我妹妹,穿件好一点的衣服有什么不对?” 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 妹妹都认下了,她的衣服就是他的脸,安稚穿得太寒酸,丢脸的是符渊。 安稚想了想,跟他商量,“穿你送的衣服也行,那你有没有颜色不会变,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放奇怪的东西,总而言之,就是本分老实不闹妖的衣服?” “有……吧?” 符渊亲自去翻了一遍,最后拎出一件挺仙的水红色广袖交领襦裙。 符渊特地把尚设司的几个老者叫来看了半天,他们一致的结论是:这件衣服应该是珍奇在染料,是用四百年一开花、花期只有一个时辰的提婆兰的花蕊染的,染上就永不褪色。 任凭他们打包票,安稚还是长了个心眼,提前先穿着上了网课。 整整一上午,衣服都很安分。 去七凉山时,也很安分。 进功房时,仍然乖乖的。 从功房门口到座位,人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安稚觉得自己好像在走秀,好在衣服并没作妖,一路都很平安。 熊七凑过来八卦,“安稚,你是海豚,为什么你哥是银狸啊?” 安稚:“哦,因为他父亲是我爷爷姨丈的侄孙,我母亲是他母亲表姐夫的堂妹。” 这什么海豚族和银狸族的家庭伦理剧,熊七有点晕。 安稚好心地帮他总结,“所以我和符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兰盏今天来上课,教了功法,又教了与人交手时调动灵气闪躲腾挪。 除此之外,还带来了别的。是好几个小木头盒子,都像是黑檀木做的,光可鉴人,上面是木头漂亮的天然纹理。 兰盏把盒子摞在桌上,一直到课间休息,都没提盒子的事。 安稚放心地出去溜达了一圈,吹吹山风,活动一下筋骨,踩着点回功房时,才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重要的事。 功房里的弟子们都在乱哄哄地分组。 每四人一组,不知道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在抱团,只有安稚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 “安稚,过来。”有人出声招呼安稚。 是修落。安稚赶紧过去了。 修落一个人靠在功房的角落,还在削他的小木棍,并没有和任何人结组。 “咱们还得再找两个人吧?”安稚问。 话音未落,就又有人进来了,这次是冉野带着熊七,看见功房里的状况,也呆站在门口。 兰盏师兄瞥他俩一眼,“还傻站着干什么?”眼风一扫,看到安稚他们这边,“你们过去和他们两个一组,刚好凑四个人。” 大家都不太愿意。然而师兄发话,没有办法。 只有熊七挺高兴,“海豚安稚,咱们一组哎!” 分好组,兰盏师兄才说:“学到的功夫要会用,才是真功夫,七凉山不是养书呆子的地方,我现在要给你们入山的第一次考验。” 安稚:懂,开学的第一次小测验来了。 “现在每组上来领一个盒子,通过盒子的三重考验,就算过关,第一组过关的有奖。” 兰盏顿了顿,“奖励是可以去采忧谷。” 所有弟子的眼睛都亮了。 安稚赶紧问:“采忧谷是什么地方?很好玩吗?” 熊七纳闷:“你没听过采忧谷?” “我们海豚在自己的岛上很少出来,好多事都不太知道。”安稚解释。 修落对她微笑了一下,“采忧谷是咱们整个乾旋历练初阶弟子最好的地方,普通人根本进不去,只有最有名的几大派才能送弟子过去。每年的新弟子那么多,可是名额有限,进一次采忧谷,修为大涨,能升一阶也说不定。” 安稚问:“所以里面是什么?有很多灵泉灵药么?” 修落摇摇头,“据说不能外传,我也不知道。” 听起来相当不错,这种能让人快速升级的奖励,安稚一定要拿到手。 安稚上去领了木盒,大家一起细看。 盒子平平无奇,像是用一根一根的小木条拼的,上、后、下三面最靠边的木条上都烫着个小圆点,除此以外,没别的特殊。 没盖子,没锁扣,根本打不开。 活脱脱就是个成人益智玩具里那种打不开的盒子。 “这东西怎么用啊?”熊七把盒子倒过来倒过去。 冉野终于发挥了他皇亲贵胄人所不能及的眼界优势,很有把握地说:“这是娑婆盒。” 娑婆盒这三个字异常耳熟,符渊早晨刚刚提过的,还说造出了个妖女。 安稚问:“娑婆盒?是能帮人练功的那种盒子?” 冉野难得地没反驳她,点了点头。 “所以怎么开?”熊七热切地看着他俩。 “不知道。”两个人异口同声。 认识娑婆盒也没用,大家只得一起继续研究盒子。 安稚嘀咕,“南沉师父不是最讨厌这种机巧的东西吗,怎么会让弟子用这个?” 兰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 “是我们所有带弟子的师兄一起请愿的结果,师父又不是不通人情。你们少胡思乱想,给我把心思好好放在开盒子上。” 下午剩下的时间都在研究盒子,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 不过安稚并不担心:去找场外援助就行了,符渊那里也有娑婆盒,他肯定会开。 晚上,安稚把娑婆盒带回家,好不容易等到符渊回来,立刻拿去给他看。 符渊连看都没看,接过那只小木盒,只用修长的手指随便转了转,就说:“不行。我要是开了,不就是帮你作弊?” 看来有人是忘了上午网课主动帮忙写作业的事了。 符渊知道安稚在想什么,正色道:“网课对付过去就行了,你的修行才是正事,马虎不得。” 安稚:你这话被我们老师听见了我会被打死的。 安稚做最后的挣扎,“那给点提示?就给点提示行不行?” 符渊想了想,“娑婆盒也是我做的。” 安稚一点都不意外:行,可以,好棒棒,然后呢? 安稚等着他说提示。 符渊:“这句话本身就是提示。” 娑婆盒是他做的。 安稚一晚上都在抱着盒子冥思苦想。 盒子是大猫做的,难不成要喂盒子吃条鱼?顺顺毛? 第二天去七凉山时,安稚把符渊的这句提示如实地传达给小组成员了。 “玄苍王做的?如果是玄苍王做的,他会怎么开这个盒子呢?” 所有人一起陷入沉思。 功房里忽然轰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炸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好几个弟子用刚被雷劈过的造型从地上爬起来。 其中一个尴尬地指指另一个,解释,“他看见有的小木条上有圆点,想用小刀撬一撬木条,看看能不能撬开。” 安稚心想,胆敢暴力拆解我们大魔王做的盒子,呵呵,炸你没商量。 有人被炸了,大家愈发小心,不太敢再打投机取巧的主意。 熊七卷起袖子,掏出个小本本,意气风发,“咱们就把玄苍王所有的资料全部收集到一起,说不定就能找出来了!” 他提笔凝神,先写下“符渊”两个大字,问安稚:“玄苍王有多高?有多重?生辰是什么时候?喜欢什么颜色?” 安稚尴尬:完。全。不。知。道。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全部心思都放在网课和修行上,每天忙得像赶场,和符渊虽然朝夕相处,对这只猫的了解差不多还是约等于零。 熊七幻灭了,“你都不知道?你是他妹你竟然都不知道?” 安稚振振有词,“就因为我是他妹,我才不会关心这种事吧?” 好像也很有道理。 熊七被她说服了,合上本子,“那我去别的功房找几个女孩问问。” 符渊果然有强大的粉丝团,休息时间没过,熊七就抱着写得满满的本子回来了,上面全是符渊的各种资料。 大家凑在一起仔细看了一遍。 有些看着还行,有些纯属扯淡。 安稚用手指指着熊七潦草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读,“符渊的爱好:饮黎明前妄波树上的第一滴露珠……” 这啥? 抢小橘碗里的最后一颗幼猫猫粮还差不多。 熊七:“往下走,往下走。” “最喜欢的数字:三。” 安稚:真的吗? “她们说,上次他主持玄苍春祭的大宴时,全程只微笑了三次,饮了三杯酒,用手指叩了三次桌子。” 这也太不靠谱了。 安稚啪地把本子合上,“算了,我今晚回去仔细问问他吧。” 修落默默地看了安稚一眼。 冉野忍不住问:“你们住在一起?” 熊七一脸听到大八卦脑补过度的神情,脑补的东西画面感还很强。 “啊??所以玄苍王也每天泡在你家的大盐水池子里游泳吗?他泡着的时候穿着衣服吗?” 晚上回到飞魂岛,吃过饭以后,安稚掏出那个本子。 “符渊,你有空吗?想采访你一下。” “采访?”符渊好像有点感兴趣。 安稚:“对,就是我要问一点关于你的问题,你回答。” “好。”符渊合上手里正在看的书,答应得很愉快。 安稚纳闷:并不是要跟你玩真心话大冒险,更不是什么相性一百问,你那么开心干什么? 安稚浏览了一遍本子,跳掉应该和开娑婆盒没关系的问题,问:“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符渊认真想了想,“素白就好。要是有颜色的话,不要太鲜艳,温和一点,浅灰、浅蓝,其实都可以。” 懂了,莫兰迪色。 他向来都穿这种色系,只不过布料都有暗纹,或者有隐隐的银丝金色,华丽得很低调,低调得很华丽。 “那金木水火土,你最喜欢哪个?”安稚继续问,说不定五行属性和开盒子的方法有关。 符渊想想,“最喜欢火,暖和。” 确实是只哪里暖和就往哪里钻的猫。 “那你最喜欢哪个数字?” 这次符渊没回答,笑了,“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安稚不懂:我不知道啊? 然而符渊并没有告诉她的意思,连点提示都不肯多给。 安稚又挑挑拣拣地问了十几二十个问题,一一认真记下,就站起来,一副采访完毕的样子。 符渊怔了怔,“你都……不问我点别的?” “问什么?”安稚赶紧又打开本子翻了一遍,怎么都觉得自己没漏掉什么能和娑婆盒有关的重要问题。 符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比如,我喜欢什么样的……呃……吃食?” “猫粮和猫罐头嘛。”安稚哑然失笑,脸上写着“就这还用问?” 符渊默然无语了片刻,把手里的书嗒地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往外面走。 这姿态莫明地熟悉。 安稚想起来了,看着很像前些天在安稚家里,安稚不让他留宿,他默不作声自己跑到门口趴着的那次。 安稚:“都快睡觉了,你出去干什么?” 符渊头也不回,凉凉地说:“吹吹冷风,凉凉脑子。” 外面那么冷,也不知道他凉透了没有,反正安稚早早地窝在暖和的云丝被里睡觉了。 次日去七凉山,安稚仍然穿着那条安全的水红裙子。 其他小组也都还没解开盒子的秘密,他们组的进度并不算慢,安稚总算放心了一点。 中间休息时,四个人凑在一起继续研究盒子,顺便看看昨晚安稚有没有问出有用的线索。 熊七翻着小本本琢磨,“安稚,不行你就色.诱一下你哥嘛……” 话音未落,就被修落和冉野左边右边各踩一脚。 “有什么问题?”熊七弯腰捂着多灾多难的脚背分辩,“他们又不是亲兄妹。” 修落踩完熊七,不搭理他的话,继续研究盒子,“其实仔细看,这盒子每面的小木条都是九条。” 冉野难得地放下成见,和修落意见一致,“会不会是密码什么的?” 安稚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我还真知道符渊最喜欢的数字是什么!” 熊七很激动,“他是不是喜欢三?是不是?” 安稚:“不是,是九九八。只要九九八,魔王带回家。” 大家没听懂:? ※※※※※※※※※※※※※※※※※※※※ 符渊:猫粮猫窝已打包,现在就走? 感谢在2020-12-26 18:30:00~2021-01-01 19: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月、在本站设置昵称很麻烦 2个;十三粥、小恶魔dw、l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叶长生 69瓶;亡口月贝凡 30瓶;咩 20瓶;rosesarerosie、在本站设置昵称很麻烦、棒棒糖小星、随心、辞宴、monomer、澍澍、薛定谔的兔子、胡罗卜 10瓶;violet 7瓶;20938566 6瓶;游久久、綺 5瓶;团子、无定河、阿离的笙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1 章 安稚正色道:“我估计他喜欢的数字是九九八。” 这是符渊直播间的房号,他自己也曾经用这个当名字,无论对不对,都可以试试。 安稚拿过盒子,从标着小圆点的那根木条数起,研究上后下这三面上第九、第九和第八这三根木条。 安稚轻轻推了推,木条不动。 熊七有点担心:“不会炸吧?” 炸就炸吧。安稚下定决心,按住木条顶端用力一推,木条动了。 熊七惊喜地“啊——”了一长声,立刻被冉野抱住头捂住嘴,“啊”的后半截变成了含糊的颤音。 还好,功房里乱哄哄,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木条向旁边滑开,露出盒子里面的情形。这么小的盒子,里面竟然是黑的,仿佛深不见底。 安稚有信心了,又依次推了推另外两根木条,也推动了。 第三条木条滑开时,仿佛有什么机括被推动,安稚听见轻轻的“咔哒”一声。 和上次穿越的感觉很像,身体在一路向下坠,眼前是旋转的光影,让人眼花缭乱。 然后突然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 安稚闪了一下,一激灵,猛地清醒了。 这次感觉是彻底清醒了。 安稚睁开眼睛,人仍坐在教室里,窗外阳光明亮,根本就没有什么功房,什么七凉山,也没有那些长着毛毛耳朵和大尾巴的妖族。 旁边坐着孟小汐。 孟小汐正在轻轻叫她,“安稚,你还睡啊?别睡了,老师都看你好几眼了。” 安稚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刚刚应该是在上课。早晨起得太早,撑不住稍微趴了一会儿,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只黑猫,喂了她一颗灵元。 为了让灵元高兴,她云养了一只叫掸子的猫,后来掸子变成了人,把她带到一个到处都是妖的异世界。 梦的内容有点模糊,记得不太清楚。 安稚坐直了,看到大教室里,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拿起两大摞考卷。 “今天的考试分ab卷,左右的人题都不一样,谁也别想着给我抄!” 老师把卷子递给第一排的同学,让大家一个个传下去。 怎么突然就要考试了?要考什么啊? 安稚有点慌张,心脏砰砰乱跳,赶紧抓起桌上的课本。 是厚得要命的一本书,学校自己印的教材,封面上没印书名。 试卷还没传下来,安稚赶紧翻开,想抓紧时间,临时抱佛脚。 这是一本数学类的教材,安稚翻了几页,里面满满的,全都是无比复杂的看不明白的公式。 “我们要考什么?”安稚问孟小汐。 “第187页到332页的内容,就是咱们上半学期学的,你都不记得了?”孟小汐已经拿起笔,端端正正地坐好,准备考试了。 上半学期学的?安稚拼命地想:上半学期学的,为什么会一点都看不懂呢? 然后突然想起来了,好像自己一直没来上过这门课。 冷汗刷地下来了。 试卷已经在往后传了,安稚疯狂地翻课本,想唤起一点记忆,把这个可怕的考试对付过去。 突然传来“嗤”地一声轻笑。 好像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安稚低下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衣服由现代装扮变成了水红色广袖交领襦裙。 衣服上传来细微的声音,是个男声,带着嘲讽,“这么简单的幻境都勘不破,竟然还是七凉山六阶灵元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这句话声音虽轻,却像睡得迷糊的时候,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安稚这次才是真的清醒了。 不对,刚刚开启过娑婆盒,现在应该是在娑婆盒里。 灵元的事并不是一个梦,现在才是。 安稚转头看看周围,她身上的衣服变了,其他人仿佛完全看不出来,都在专心等着考试。 现在清醒了,再仔细看,就能看出,这是一间从没到过的陌生教室,这一教室的老师和同学,除了孟小汐,全都是陌生面孔。 衣服轻轻笑了一声,“醒了?这就是娑婆盒的第一重考验。你打算怎么从幻境里出来?” 安稚心中也在盘算:该怎么才能从幻境里出来呢? 试卷已经传到安稚这里了,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题目,好像一个噩梦。 安稚站了起来,顺手嘶啦一声,把卷子撕成了两半。 幻境仍在,没有用。 所有人都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安稚,孟小汐有点害怕,“你怎么了?” 安稚站起来,看了看老师,又看看整间教室里的同学,“这里是幻境,我已经完全清醒了,还不能出去吗?” 什么事都没发生,大家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安稚。 衣服又发出声音,这次哈哈哈了半天,像是要笑吐了,“你觉得随便说几句疯话就能出幻境了?” 安稚并不在乎被它嘲笑,虚心求教:“那请问我该怎么出去?” 衣服怔了怔,像是没想到这么取笑安稚,她仍然会好好请教它,反而不笑了,清了清喉咙,给了她两个字,“找门。” 安稚离开座位,走到门口,拉开教室的门。 外面是教学楼的走廊,安稚往前迈了一步,就发现门外像有一面隐形的墙一样,走不出去。 衣服叹了口气,“所以要找幻境的门,你就直接去开门?你们七凉山弟子的脑筋都是笔直笔直的竹竿吗?” 安稚没吭气,转了个弯,爬上窗台。 老师被她吓坏了,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同学,不想考试咱们慢慢来,千万不要轻生啊!” 这幻境中的老师人还挺好,安稚在心中默默说了句对不起,抬手一个破空隆,老师就飞出去晕倒了。 两个男生想上前,也被破空隆拍飞了。 这下没人再敢拦着安稚,不少人掏出手机。 “保卫科吗?我们有个同学想跳楼拦都拦不住,虽然是二楼不过也挺吓人的你们快来啊……” 安稚趁着这个空档,连试了好几扇窗,窗外全都有透明墙,出不去。 安稚有点挫败,问衣服:“所以门到底会开在什么地方?” 衣服回答:“我哪知道。这幻境是由人的心魔生的,每个都不一样,千变万化。” 安稚嘀咕:“所以你和我一样,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你多多了。” 衣服受激,终于肯说了。 “娑婆盒的门可大可小,各种各样,但是有一个特点,就是肯定是开在很显眼很特殊的地方,让你绝对能注意到。否则开在一片大白墙上,一片虚空里,你们到哪找去?找到门以后,撞上去就行了。” 它说“肯定开在很显眼很特殊的地方”。 安稚东看西看,走到讲台前,先试探地碰了碰黑板,又往讲台下面钻。 都没用。 黑板就是普通黑板,讲台就是普通讲台。 教室里结构简单,不过是黑板讲台桌椅而已,实在看不出别的什么可能性。 安稚想了想,走到第一排座位前,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安稚默念:这里是幻境,他们都是假的,谁都不认识我谁都不认识我,不尴尬不尴尬。然后弯下腰。 把脑袋努力往课桌的桌洞里塞。 所有围观群众:!!! 坐在这个座位上的男生拼命地往后躲,一脸惊悚。 全教室学生几十脸惊悚。 孟小汐已经快哭出来了,“安稚啊……”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安稚直起腰,毅然决然,又钻了一个桌洞。 围观群众已经陷入麻木。 还是无事发生,安稚有点痛苦,整间教室里有几十张桌子,难道真要一个桌洞一个桌洞地钻一遍? 桌子腿椅子腿也有点像门,难不成全都要爬一回? 很多同学带着书包,桌上有本子什么的,全要用脑袋试过来? 生无可恋。 这思路不对。 衣服说,门开在很显眼很特殊的地方,这些桌椅和书本杂物之类,实在都算不上特殊。 安稚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这间教室,一点一点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她忽然明白了。 其实在这间教室里,一直有一样东西,一眼就能注意到,与众不同,非常特殊。 ※※※※※※※※※※※※※※※※※※※※ 衣服:她钻桌洞什么的,真的不是我指使的。面无表情.jpg 下章入v,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和以前一样,入v前三章会在当天凌晨更新,第四章晚上十一点更新,也就是说,再过几个小时会有一个将近四合一的大肥章,等我修完就发,努力秃头中^^ 入v前三天v章2分评红包掉落,除此之外还有抽奖,100人每人100晋江币,全订的宝宝自动参加,系统抽取,祝新年行大运! 放了两本预收,都是沙雕小甜文,一本是星际机甲abo《我晕你的信息素[a校女o]》,一本是刚放上去的无限流《npc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无限]》,求小可爱们帮忙点个收藏,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