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诱宦为夫》 与世长辞 羌国王城永安,入冬时总是冷得出奇。 又是一个冬夜,寒冷肮脏的地牢中,陈锦墨瑟缩着身体蜷缩在墙角,头发杂乱地顶在头上。全身都是恶臭难闻的血污,脏乱不已。 昔日的羌国二公主,虽不是最富贵受宠的,却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连日的囚禁折磨,已经把这养尊处优的美人折磨得没了人样。如今只能瘫坐在地上,从小小的窗户里,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 永安的冬季,雪下得很大。这地牢中只有这一处窗户能看见外面,却也看不出什么风景,大多都是来来去去的人脚,连枯草都看不到几根。这一夜的雪下来,怕是大雪封窗,什么也瞧不见了。 宦官谋反,历史中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如宋得福一般,将皇帝与一众权臣拉下台的宦官,倒是稀有的很。 不,他现在不叫宋得福了,他胜利了,自然也换回了原来的名字——宋宜之。 牢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宜之低垂着头,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没有换去內侍的衣服,还是那般温良顺从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变。 陈锦墨望着来人,冷笑出声:“你不是赢了吗,还做出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恶心谁!阉人当久了,腰都直不起来了吗?” 宋宜之浅笑着直起身:“公主还是这般言语犀利,多久了都学不会审时度势。” 陈锦墨讥笑着反问:“对阉党还要说好话?” “自然不用,不过臣还是等公主学会好好说话了,再来吧。”宋宜之说完转身往外走,他总能这般不骄不躁的,仿佛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不过也是,是别人有求于他,他着急什么。 陈锦墨急了,扑到铁栏上:“你把贺思昂怎么了,你若敢动他,我不会放过你!” 宋宜之顿步回首,淡淡道:“公主放心,贺公子在诏狱呆的好好的,可比你舒服多了。过不了多久,降罪诏书一下,贺家全族就能在阴间团聚了。” 一瞬间,陈锦墨心也落进了冰窖,不再要什么公主之尊,跪了下来:“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为难你,不应该数落你。你怎么罚我都行,求你放过他……” 宋宜之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被这没什么诚意的道歉逗笑了。 “公主啊,公主……对比你现在的境况,你会发现,杀了他们,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你不是恨我吗?杀了我啊!”陈锦墨不懂,为何父母兄弟宋宜之不留活口,却独留她一人苟延残喘。 宋宜之笑够了,颇为惋惜地看了看她的惨状。 温柔道:“杀你?想得倒挺美!” …… 是挺美的,合着是个悲剧。 陈锦墨烦躁地扔了手机,本来考研压力就大,想追部小说缓缓压力。经舍友推荐看了这本《公主殿下,臣来迟了》,因为小说女主和她一个名字。 忍着尴尬癌,从头到尾不去在意女主姓名,追了几个月。尼玛居然是个悲剧,这文一开始陈锦墨就膈应男女主,反派男二比那渣男男主要好太多。本着从一而终的态度,想着毕竟是男主肯定有闪光点,后来…… 呵呵哒,被反派团灭。 男主被流放,女主冻死在地牢里,阴阳相隔。这么惨的结局,也亏作者想得出来。 虽然……反派的结局得到了读者们的一致好评。 可陈锦墨追了这么久,不求它能让自己开怀大笑,但结局也不能这么憋屈啊…… 才不要这一嘴的玻璃渣,啥也不是,还不如多刷刷题。 拿出试卷,平复下心态去做题,还没做几道,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陈锦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关了声音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不一会儿,微信电话又响了起来。 认命地按了通话键,笑着开口:“喂,大姑!” “啊?没有没有,不是不接您电话,我刚刚去厕所的……对,过几天笔试,您不用过来。什么?视频就不用了吧……您别过来我开视频!” 为了不让大姑过来说教,陈锦墨认命地点开视频,对着镜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大姑您看,没骗你吧,我真的在做题。” 屏幕里,大姑仔细地瞧了瞧她左右,才放下心:“你说你,大学毕业了不就行了,非要去考研干嘛?” 陈锦墨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是学历高点好就业吗?” “谁说的,我邻居的姑娘,读到博士了,没有工作经验,还是没有工作。现在年龄大了,连对象都找不到……” 微笑着打断了大姑的话。 “大姑,我有我的打算。” “行行,年轻人都有打算,考研总得花钱吧,你上哪弄?”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奶奶的钱没动,其余的做兼职。” 陈锦墨知道,老一辈的对贷款都没什么好感。说了真话,只会有更多的说教。 果然…… “贷什么款啊,你借了不得还啊。苦哈哈地过这些年,毕业了又能怎么着。不如早点找个人嫁了,结婚生子踏实过日子,你知不知道你读了研未来有多难找对象。你就是读书读傻了,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去考大学,女孩子要那么高的学历干嘛……” 又来了…… 手机屏幕中的陈锦墨突然卡着不动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在听吗,怎么不动了?卡了?这手机……” 大姑如愿挂了电话,陈锦墨闭上干涩的眼睛,彻底关了手机。 这些天,不止一个人过来劝她,让她早点结婚。女孩子踏踏实实找个工打着,嫁出去了安心带孩子。可凭什么? 她们那些早早嫁出去的,就过得有多好。过得不好了,还要劝别人走自己的路。真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陈锦墨父母去得早,是奶奶带大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没少帮忙,因此不管他们说得再难听。陈锦墨都不能给他们冷脸。 奶奶在的时候还好,老太太惯着她,家里没人敢说什么。去年奶奶去了,各方的压力也就来了。 他们都是为她好,想她早日成家,有个人照顾,陈锦墨都知道。可她偏偏是要强的,自己没点本事,怎么都不放心。 不争气地趴在了桌子上,看着一边奶奶的旧照片,手边是堆积的试卷和资料。意志消沉也不过一瞬,叹了口气,抹掉溢出的眼泪,重新坐正。 时间不多了,必须争分夺秒。 三天……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一直刷题,陈锦墨觉得天地都在打转。 心里发慌,头晕目眩。正想站起来倒杯水喝,还没离开座位。胸口一阵刺痛袭来,整个人摔倒在地,陷入沉睡。 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身体很轻,仿佛周身都沉浸在软绵绵的被窝中,不知过去多久。 “欢迎来到灵魂收容所!” 机械的声音响起,陈锦墨惊坐起来。 “谁在说话?!” 平时都是她一个人住,家里不可能有别人。 四下望去,这也不是她家啊。她只记得自己昏倒在地,难不成是被送到医院了? 可哪家医院病房没窗的,就一张桌子一个平板电脑一把椅子,其他啥也没有。 陈锦墨懵了,呆坐在椅子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绑架了。这情景也太像惊悚电影了。 此时,面前平板电脑亮了起来,一个萌化的表情出现在屏幕上。 “玩家您好,很遗憾地告诉您,您阳寿已尽,来到了地府的灵魂收容所。这里配备高科技实景生活体验系统,能从系统安排的情境中极大地还原阳间的体验。我是您的专属机器人小板,欢迎您的到来。” 平板电脑小板睁着大眼睛看着陈锦墨片刻,见她总不说话,也表示了理解。 “这边给您十分钟的消化时间,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 这话压根不是用来安慰死者的,当然,也没人去研究安慰死者该说什么。 拿出了模拟面试的经验,短短的十分钟里,要消化自己已经过世这个消息是很难的。可陈锦墨最大的优点就是解决难题,于是前五分钟用来感知自己的灵魂形态,后五分钟调整心态,面对现实。 最后在电脑十秒倒计时中,总结了一下没有完成的事,和即将要面对的问题。 机械的“一”声停后。 陈锦墨理清了思路,问出了她未完的执念。 “地府可以考研吗?” 这问题人工智能都要噎一下。 “从前可以,现在不行。” 说实话,陈锦墨很失望,枉费她刷了那么久的题,连考场都没进。 “我为什么还没投胎?” 不投胎就算了,地府怎么着也不该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小房间。 “阳间与地府人员爆满,因此短时间内不支持投胎业务。当然,为了充足各位的休闲时间,特地结合人间高科技,安装了这项系统。” 耐心地听这小板说完,陈锦墨问道:“所以?” “下面会根据玩家生前的活动与心愿,为玩家安排剧情任务。如果玩家这边准备好了,小板就为您加载剧情。” 合着是来地府玩游戏来了。 “我可以拒绝不玩吗?” 游戏多耽误事,她不想玩。只是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在系统强制要求与催眠下,陈锦墨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忍不住在心里念叨:我就这么死了? 又是一阵唏嘘,在一句“剧情加载中”,陷入沉睡。 穿书中 “剧情加载完毕,恭喜玩家进入《公主殿下,臣来迟了》剧本,玩家分配到的角色是羌国二公主陈锦墨,这是初始数值列表,以及系统操作流程。” 陈锦墨有些木讷地看着脑海中的一系列图片闪过,末了才反应过来。 “你说我进了什么剧本?” 这剧情这角色,不就是她前不久刚看完的悲剧主角么!生前就没多舒坦,为什么身后不能享享福,还要来这破书里被男主虐心被反派虐身。 “可以换剧本吗?” 自然答案还是不行。 “剧本是系统默认无法更改,不过情节人物相对轻松,目前只有两个终极主线任务,一是玩家保证自身活到最后,二是根据玩家心愿,累积反派好感保住自己白月光的形象。当然系统也为玩家准备了额外惊喜。” 陈锦墨忍不住了:“你管那剧情叫轻松?我许什么心愿了要去保住反派好感度,这女主都那样虐待反派了,你要我怎么保持好感度,反派他又不是受虐狂!” “玩家请冷静,原则上只要玩家不过分突然改变角色性格,剧情该如何走下去还是看玩家自身。游戏设置奖励机制,玩家活得越久,越能早日安排投胎,当然若是因为剧本中不可控制的原因死亡,也会有相应惩罚。具体玩法请玩家自行探索,祝游戏愉快!” 对话框合并,陈锦墨就这样被强制清醒。 一句“我cnm”,闷在胸口,凭着涵养没有骂出口。 睁眼的瞬间,陈锦墨重新体会了活着的滋味,猛地弹坐起来。容不得半刻分神,赶紧理了理本尊的记忆与时间。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鬼知道系统的惩罚是什么,那么霸王了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好的。她算是明白了,这什么游戏系统就是用来困住他们这些亡魂的,困得越久越好,最好一直呆在这里,给他们减少工作量。 暗自祈祷这祖宗千万别太惹着反派,最好来的时机正好是反派成为太监前。 幸好,这姑娘十六岁,原著里十六岁是小说开头,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得赶紧找个人问问。 想着,一转头便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位美丽的妇人,瞧着对方盘起来的精致发髻,还有一身妆花长袄。应该是这身体的母亲淑妃了。 淑妃见她呆坐着看着自己发呆,本来通红的眼睛又盈满了泪水,哽咽道:“孩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说句话成不成。” 陈锦墨回了神,想不起来书中有什么剧情,需要这位母亲哭成这样,只能模仿着本尊的语气问:“娘娘,我怎么了?” 淑妃哭得更凶了:“你这孩子怎么了?你忘了,陛下让你与贺宋两家公子出游……” 说了一半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道:“罢了罢了,忘了也好,醒了就好。” 淑妃说到一半,陈锦墨便想了起来。哪里就能忘,这么要紧的事怎么就能忘。陈锦墨忙抓着淑妃的手,急问:“宋宜之呢,他怎么样?” 淑妃一听宋宜之的名字就来气,拍着她的手安慰:“你放心,陛下会给你公道的,虽然发现的早没有发生,但敢打公主的主意,是他活得不耐烦了。” 陈锦墨更急了:“不是他,他是被陷害的。人呢,现在在哪?” 淑妃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开口:“净身院。” 暗道不妙,陈锦墨也顾不上自己披头散发,匆匆拿了鞋穿上。打开系统地图,直往外跑。 净身院顾名思义,就是给要当宦官的人动刀的地方,也是宫刑的场所。 原著就是这里,宋家因为主张新政改革得罪了守旧派士族,被构陷贪污,更是从府中搜出对天子不敬的书本。在羌国贪污本就是重罪,更遑论加了辱骂天子的罪名。 宋家多方失势,也是没了办法,宋宜之与贺思昂,都是陈锦墨的驸马人选。在这节骨眼上,更想争这驸马之位了,只是贺家哪能容忍。 于是在上巳节这日,皇帝命公主与二人一同出游时,贺家动了心思,下药迷晕宋宜之与陈锦墨。演了一出贪色公子迷耶嘿奸公主的戏,贺思昂又及时出现救下公主,刷了一波好感值。宋宜之却惹了圣怒,被罚没收作案工具。 怎么就好巧不巧,到了这个时候。这时间……就不能提前一点吗?这劳什子游戏还想不想她活长了? 宋宜之本是温润如玉的好儿郎,就算家族被诬陷没落,都没有黑化。可以说,这宫刑就是压垮他的稻草之一。 得跑快一点,这人黑化起来要命的。 不顾一路上宫女内侍讶异的目光,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目的地,还好她天生方向感强。 陈锦墨看着离院门还有些距离,怕来不及,于是边跑边喊:“刀下留……情,刀下留情!” 只希望行刑的人听到,能暂时不下刀。 净身院门口两个站岗的侍卫看着奔来的公主,错愕地互相看了一眼,也忘了拦,就由着陈锦墨跑进去了。 穿过影壁,院里的几个内监倒是机灵,忙拦住陈锦墨。 “公主恕罪,这里面赃污,您不能进去。” 陈锦墨见有人拦自己,冒了一头的火。 “都闪开,宋宜之是不是在里面?告诉里面的别动手,谁敢动他一下,我要了你们的命!” 这句话,陈锦墨是吼出来的。唬得两个内监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陈锦墨是来补刀的,这怎么就突然护着了? “公主真不能放您进去,君上下了旨,我们不敢违抗啊!” “你们先停手,我自会去与父亲说明。” “圣命不敢违!” 这算是说不通了,陈锦墨急得脑袋发晕,强烈的求生欲告诉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于是,跑回门口,乘着侍卫不注意,抽出一把大刀。又跑了进来。 刀身有些重,陈锦墨勉强双手举着,刀尖指着围过来拦她的几个内监:“你们让不让,不让我就砍了。” 不待内监们辩驳,当真挥起了大刀,砍伤了人也管不了。原先守在屋门前的内监都散去,陈锦墨瞄准时机抬脚一踹。 屋门被她猛力踹开,陈锦墨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一阵扑鼻的血腥味传来。几个负责动刀的内监双手沾满血污,一见她提着刀进来,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见此情景,陈锦墨心也凉了个彻底,颤抖着问他们:“完了?” 内监们比她更颤抖,抖擞着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公主恕罪!” 陈锦墨真的怒了,摔了大刀指着他们吼道:“我不是让你们等一等吗?一个个耳朵聋了,外面那么大动静听不到吗?” 这下真完了,这一刀下去,以后得有多少人跟着丧命啊。 内监们也很无奈,陈锦墨来晚了一步,木已成舟,他们一直不敢出去而已。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打开数值表一看,反派宋宜之好感度那一栏数值为负,这尼玛还能为负的。要是原著里,这才是个开始,女主后期各种侮辱反派,这数值不得降到地球中心去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弥补,不能任由情况恶劣下去,她可不想冻死在地牢里。 用尽毕生最大的勇气走到屏风处,也不知他醒没醒,还听不听得见。 隔着屏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带了些哽咽:“对不住,我来晚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信我,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只听屏风后一虚弱男声道:“还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她不管,这人听到就行。 转身欲走,跟她过来的宫女红玉担忧地问道:“公主是要回去?” “见父亲。” 红玉吓了一跳,忙拦住:“公主冷静一些,您这样去会被问罪殿前失仪的。” 陈锦墨才不怕什么殿前失仪,就是要这样才有效果,别的权谋争斗她还没这本事去管。可这事她就是主角之一,不能任由宋宜之误会自己。 没理她,兀自气势汹汹地按地图方向,往皇帝寝殿轩辕殿走。还没走到呢,便被几个内侍请到了中宫。 到了地方,殿中围了许多人,只有一男一女端坐着,想来便是帝后了。 由着系统指引上前行礼,便自觉地跪下。 陈泰皱眉看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儿,冷冷道:“知道错了?身为公主这幅样子提刀去闯净身院,成何体统?” 淑妃怕女儿刚醒就被罚,忙跪下求情:“陛下恕罪,锦墨她昏睡了三日,又遭受那番侮辱,难免着急!” 一旁的贺贵妃也站了出来,假惺惺地跪下:“妹妹说的是,女子名节事大,出了这事公主着急也是难免的。” 陈泰冷笑:“她是为自己着急,还是为别人着急!” 方才听侍卫禀报,陈泰气得肺都要炸了。不是素知这丫头只对贺家的有心,真要以为她是与宋宜之私定终身,做出那苟且之事被人撞见了。 这边三人演着对角戏,皇后一直没有插嘴。这件事水太深,牵涉到贵妃一族想拉拢权势,也牵涉到天子错判。她知道贵妃没什么好心思,却不能开口,只能等着陈锦墨动作。不过这公主素来是个漂亮无脑的,怕是给宋宜之插刀都来不及。 而事件中心的陈锦墨,此刻正在努力酝酿情绪,试图逼出几滴热泪来。可是她是小强心态,平生没什么能让她产生悲观心态的事,近前的一件,便是奶奶去世。 奶奶对她很好,父母去世后就把她带在身边照顾,怕她难过,一直宠着她。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是,什么都护着她。 给她做好吃的,自己舍不得用的东西都舍得给她买,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情绪上来了,陈锦墨双眼通红,啪啪地开始掉眼泪。一旁淑妃见了,心疼不已,刚想安慰。外面突然喧闹起来,细听之下,原来是太后到了。 未曾想,连太后都惊动了。帝后连忙起身相迎,淑妃拉着陈锦墨换了个方向跪着。一起恭敬等着太后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步态矫健衣着朴素的老妇人由一众宫女扶着走了进来,对上等着她的帝后。 “行了,都回去坐着,该干嘛干嘛去!” 摆摆手,走进内堂时,恰好见到满头珠翠好不耀眼的贵妃,当即皱眉。 “羌国尚检,也没有妃嫔比皇后扎眼的规矩。” 贵妃突然被提到,忙摘下头上的金簪玉饰给随行宫女:“妾知罪。” 太后闲闲瞥了她一眼,倒也不再说什么,转而看向跪着的陈锦墨。 “公主怎么还哭了?听说你提刀去闯净身院,这可不是公主该做的事!” 这话只是长辈的训诫,比方才对着贵妃的要温柔些,陈锦墨闻声抬头,看清太后的面容时,不由一僵。 奶奶? 搅混水 这大约就是系统说的惊喜,因为太后与陈锦墨奶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全看不出差别,甚至看着她的慈爱神情都是一模一样。 一瞬间,不需要去堆砌任何情绪,陈锦墨实打实地哭了出来。上去抱住太后,紧紧地抱着,不忍放手。 “奶奶我好想你……” 亲情牌是很有用的,太后这次过来就是听闻公主闹净身院的事。天家公主做出这般荒唐有失礼教的事,纵是孙女也不能姑息。 可陈锦墨一上来就抱着她哭,当真哭软了她的心肠。这一声声的奶奶听着也顺耳许多,也不想着去罚了,拍着陈锦墨的背安抚。 “这丫头哭什么,被谁欺负了,你父母都在这,我们自然会给你讨个公道。” 皇帝看不过去,道:“她是公主,谁敢欺负她。自己闯了祸丢了皇家颜面,倒先哭起来了。” 这一句话,换来了太后的一记眼刀:“皇帝管的是天下大事,后宫宅院的争斗你自然不明白。” 说罢,轻轻拍着陈锦墨的背,安抚道:“丫头乖,别怕,有什么委屈说出来。” 陈锦墨揉着眼睛,点了点头,抽泣道:“不是,不是宋宜之。不是他……” 她这一句话说完,皇帝陈泰先黑了脸:“怎么不是他,事实摆在那,你还要替他开脱?” 这两人怕是真有一腿。 本来沉默着装透明的贵妃,也开始跟着帮腔:“是啊,众目睽睽,不是思昂赶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不理会他们的说法,陈锦墨只是看着太后,只有这一人是她的靠山。 果然太后冷冷瞥向贵妃:“什么叫众目睽睽,贵妃用错了词吧!” 见贵妃不敢吱声,才又看向陈泰:“皇帝不要着急,大家坐下来,慢慢听她说。” 陈锦墨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这皇帝因为厌恶宋家,不肯听她说。 其实这件事漏洞很多,太多的事说不清。至于朝野上下为何笃定宋宜之的罪名,不过就是宋家失势,为了能讨圣上欢心,都想踩上一脚。而与宋家一派,此时也都是人人自危,不敢发声。 错案有冤,漏洞百出又如何,也要有人敢为他翻案。 只是幸好,现在的陈锦墨有这个立场与地位。原主在书中,深信不疑宋宜之对自己图谋不轨,更是羞愧于衣衫不整与另一男子躺在床上被心上人看见。爱情迷昏了她,让她想不了事情真相,只有一味恨着宋宜之。 现在的陈锦墨不一样,她对书中剧情有了解,也对贺思昂生不出一丝爱意。即便这事追查下去,贺家肯定脱不了干系,甚至脏水能泼到贺思昂身上。那又如何? 去他的爱情!保住反派好感度要紧。 “此事尚有蹊跷,有人乘势利用女儿清白诬陷宋宜之,此等行为漠视皇威恶劣之极,请父亲为女儿讨个公道!” 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悲愤。那模样不知道的真要以为陈锦墨是撞墙自刎,以保名节的贞洁烈女。 女儿家清白事大,更何况她是公主,陈泰气得发昏的脑子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是想除去宋家不假,可也不容有人利用皇室借刀杀人。 “如何蹊跷,你且说明白!” “那日女儿与两位公子游灯会,路过如意楼,贺公子提议进楼用餐,我与宋公子都没有异议,之后一杯茶水下肚,女儿便不省人事,昏睡前女儿清楚看见宋公子也已晕倒。” 这是陈锦墨瞎编的,记忆里她喝了茶便真的晕过去不省人事了。但……仅凭她一张嘴,除了自己别人也不会知道真假。 贵妃急了,忙道:“公主这是怀疑思昂吗?他可是救了你的……” 未等她说完,太后便出声打断:“贵妃今日怎么这么多话,要不要和锦墨一处跪着,让你说个够?” “妾不敢!” 有太后帮着,陈锦墨不由硬气了一些,也还好这太后原著里偏帮宋宜之。 “娘娘别着急,如今我也不是怀疑贺公子,只是将当时情况如实说出而已。” 陈锦墨柔柔看了这个贵妃一眼,只是眼底深处满是寒冰。这个容貌妖艳的美人,可算得上不是好人。原著里明着相帮,暗地里使了多少绊子坑淑妃和女主,她可都还记着。 “女儿昏睡过去后,曾模糊醒过一次,看到了宋公子就躺在身边,也是昏睡不醒。之后又被一人强行迷晕,再醒来便是回了宫里。” 这下贵妃更着急了,这公主的反应和他们设想的差别太大了,再说下去,怕是真得绕到贺家头上来。 “怎么会?喝了迷药怎么可能途中苏醒,公主大约是睡迷糊了,产生错觉。” 陈锦墨笑了,她就是撒了个谎,想让人上钩,要真傻的自己承认犯罪过程,说她撒谎不可能苏醒那倒好。只是可惜得很,这贵妃并不傻,不过确实也是心急了。 这句话太刻意,尤其在太后警告了她多次还要开口的情况下。 “娘娘又不在当场,怎么就确定我不会苏醒而是错觉。” 贵妃尴尬地笑了笑,偷偷瞄了眼太后与皇上:“这,我也没说公主一定不会醒,不过思昂当时进屋,里面并无他人。” “这就要由都察院或大理寺彻查了。” 一听都察院与大理寺,贵妃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不必吧……” “我是皇女,事关我的清白,皇室子孙被他人利用,又怎么没有必要。” 陈锦墨说完,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锦墨丫头总算懂了些事,堂堂公主被人下药迷晕,还从如意楼那般热闹的地方抱出来,事情闹得这么大,如今又有了疑点,实在应该好好彻查。” “不过贵妃有些紧张了,皇帝怎么看?” 陈泰他能怎么看,如今整张脸都黑了,只是冷冷地看着贵妃。 “贵妃精神恍惚,屡次失言,罚其半年俸银,于寝宫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 “陛下……” 贺贵妃跪了下来,她现在很懵,她就是来看戏加火的,不知道这把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可是圣意已决,只关她禁闭罚月奉,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宠爱了。 贺贵妃被拉了下去,陈泰开始专心对付这个二女儿。 “说说看,还有没有别的理由,让你这么相信宋宜之是无辜的。” 理由当然有,只是说出来有些豪放了。 不过,她就不是要脸的人。 “女儿与宋公子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少说也有一个时辰,若宋公子真有精神图谋不轨,这些时间也够了,如何待贺公子进来相救还什么事都未发生。” 这口气竟然还有些失望。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光/天/化/日讨论这些,尤其自己还是当事人之一,陈泰都替她害臊。不过总归在理,一个时辰里真有心思还什么都做不了的,也就不用送去净身院了。 “你可有怀疑的人?” 陈锦墨也不犹豫:“贺思昂。”反正贺贵妃走了,剩下的她记得没有贵妃的人。 个渣男,早看他不爽了,最好能往死里查他。书里明明他家的人利用女主,他还装个清高样,“救出”女主后美其名曰愧疚地开始爱答不理,害得女主以为自己被嫌弃,开始无底线讨好追求他。 陈泰疑惑了,二女儿喜欢贺思昂这事在宫里不算秘密,平日贺思昂有个小病小痛的,她都要闹个鸡犬不宁,这怎么还怀疑上了。 而陈锦墨就是想把贺思昂拉下马,怕光报名字不够,陈锦墨又开始了一轮不要脸的分析: “单从迷晕我的目的看来,若是宋公子,不会迷晕了却不动我。若是旁人,大可在这一个时辰里办成事,以我喜欢贺公子的态度,我肯定宁死不嫁,如此宋公子便是死罪。而若是贺公子就好理解多了,只是迷晕我俩,他及时出现相救。既能排除竞争对手,也能演个英雄救美的戏本。” 陈泰揉着额头听她说完,见她还要补充,忙制止:“够了,一个姑娘家说这些成何体统。分析案情不用你来,你可想好了,朕可以让人彻查,但你就不怕坏了你的名声?” 淑妃闻言,忙拉着陈锦墨示意她不要再查,毕竟已经有了定案,宋宜之也受了罚,再查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她毕竟未出阁,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可陈锦墨表示,名声是个什么东西,她现在可是公主,哪朝公主要在意名声的。在意名声,她还怎么去体会山阴公主的快乐。 当然这题她有别的标准答案:“女儿是皇族公主,背靠皇恩,守的是天家颜面,不是自己的名声。若是真让小人一朝得志,不将其抓出加以严惩,日后谁都敢来王子公主头上踩一脚。” 这个答案陈泰很满意,招来近侍吩咐:“着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司会审此案,可与宋世一族贪污一案并查,务必尽快查明。” 闻言陈锦墨松了口气,这把算是稳了,她记得小说里,刑部大都是贺家势力,大理寺多为宋宜之父亲任用提拔,算是帮着宋家,而都察院是中立。后期宋宜之为自己洗清罪名,也是通过三司会审。 陈锦墨只是把剧情提前了,以此来赚反派一个好感度。虽然这样也扳不倒贺家,只会由一个替罪羊背锅,最后贺思昂还能不要脸的撇清关系,说自己不想伤害女主,所以违背家族命令来救出女主。 但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从前那个傻女人,这种鬼话都信。日子还长着呢,贱人就留待日后慢慢收拾才有趣。 这么一闹,皇帝也忘了罚她闯净身院一事。让她回去,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 毕竟一个公主,成天披头散发的,着实丢人。 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回到自己寝宫,第一件事便是点开数值表,回收自己忙碌半天的成果。 我去,这怎么还是负的没变?不对,准确来说,原来是-25,现在变成了-20。 这是bug,还是她打开方式不对。不死心地重新点开一遍,还是没有变化。 不行,这不对,这肯定不对。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好感度才拉这么一点,这是结局必死的节奏啊。 闭上眼,重新回到那个小房间。愤怒地捧起小板。 “为什么好感度就加了五,这不是轻松向吗?今儿个你不往上长点,我就把你摔下去,反正我都死了,不在乎拉你一个陪葬!” 她就不信了,地府的人工智能不怕摔。 顶撞太子 在陈锦墨的强烈要求与以死相逼下,小板做出了让步,将宋宜之的好感度往上又升了十五,还差五点就可以为正了。 总算不是太糟糕,解决掉与系统的些微矛盾,陈锦墨回到了书中世界。 此刻红玉在一旁正愁眉苦脸的看着她,见人醒了,忙道:“公主怎么又睡着了,需要再午休片刻吗?” 陈锦墨愣了愣,伸了个懒腰:“可能是方才一通忙碌困了,也不用再睡,你刚刚要做什么的?” 红玉犹豫着看了看不远处梳妆台,再看看现在宛若疯子的陈锦墨,还是忠心地开了口:“公主要不您先坐过去,让奴给您梳洗打扮?” 听她这么一提,陈锦墨才想起来,她现在还披头散发的,就这样在宫里转了大半天。 从前上学的时候备着各种大考不敢放松,出去买饭都敢睡衣直接穿出去。现在不行了,她有身份,她是公主! 她要做个精致的公主。 于是,自动自觉地坐到铜镜前。羌国工艺进步,宫里的铜镜打磨得都很光滑,和现代的镜子没什么大致区别。 陈锦墨刚坐下,就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这人是……她自己?她什么时候长这么好看了,炸着毛都能这么好看。她要早长这样,出门都得横着走,直接进攻娱乐圈。 红玉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惊到了,举着梳子也不敢下手:“公主怎么了?” 陈锦墨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乐呵呵道:“没事没事,就是突然被自己美到。你梳你的!” 说完由着红玉给自己梳头,兀自对着铜镜傻乐。 一觉醒来自己变成个大美女,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没想到死后倒是实现了。怪不得这张脸会让反派倾心,短暂地做了个白月光。 突然变漂亮还有些不习惯,得慢慢适应。平时多照照镜子。 用了半个时辰,红玉给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铜镜中的美人,一瞬间变了个样。整个人都清爽了。 “不错不错,手真巧。” 陈锦墨又是自恋地全方位打量了自己一番,又觉不够。 “红玉有没有小镜子,可以随身带的那种?” 红玉下去翻找了一会儿,果真拿回来一个鹤鹿同春纹路的小铜镜。 陈锦墨接过,又是照了照,很清楚。满意地将镜子收进怀里。 自恋归自恋,不能忘了正事。 “红玉你去净身院打点打点,让他们好生照顾宋公子,务必让他保养好了。千万要让他有个好心情,不要落下病根。” 不能黑化,要黑化也不能因为她。 这种身心受创的时刻,得好生供着这祖宗,让他念自己一份好。 不是上午闯那一回差点被罚,这种献殷情的大好时机,更应该她自己去的。不过红玉这丫头忠心,自己人不用怕。 她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任务,按照小说剧情,再过三日宋家一案便会定案问罪。宋宜之父母叔伯也会被判腰斩,小一辈的男子流放,女子充入官妓。 也是从此开始,宋宜之彻底黑化,玩起了卧薪尝胆,表面温良忠诚,取得了皇帝的信任之后。一步步勾结党羽,借贺家之手除掉皇室,最后再以拨乱反正为由除掉贺家。 皇室当时死得只剩一个三岁的小皇子,宋宜之便自己安了个辅政大臣的头衔,当起了幕后皇帝。 对于小说后面宋宜之的黑化,包括陈锦墨在内的大多读者都表示理解。毕竟谁都不是受虐狂,让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谁又能放过。也是这种人前人后极大的反差,坏的情有可原,宋宜之收获了许多小迷妹,包括她在内。 对!身为宋宜之的小迷妹,又要保证自己活到最后,一定要尽全力拉回宋宜之的好感度。所以这是个机会,宋家贪污一案牵涉太多,她现在的能力没有办法。 但是行刑之前,衙役会很势利眼的折磨宋家亲眷。给那些衙役上眼药,让宋家几位长辈走得体面舒坦些,她还是能冒险试一试的。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她该如何出宫。又该如何进诏狱。 出宫之事,她可以去找太后。至于诏狱?她总不能去找那皇帝父亲吧。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找太后吧。能不能进诏狱,也要出宫再说。 淑妃处离西宫有些远,奔了许久的陈锦墨实在没力气跑了。索性让人备了轿撵,享受了一回。 一颠一颠地到了西宫,也到了晚膳时间,正好蹭顿饭。 太后出身将门,早晚饭前都会练一套拳,此时正是练得一头汗,由宫女扶着准备用膳。见陈锦墨进来,倒也乐呵。 “小丫头挺精的,专挑饭点来。” 陈锦墨行了个万福礼,就像从前和奶奶相处一样,自觉坐到太后身边。 “我可是闻着饭香来的。” 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成,来人加副碗筷来。” 祖孙两其乐融融地用完了饭,陈锦墨又陪着太后坐了会儿,也不走。 太后抿了口茶,瞥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丫头有话直说。” 陈锦墨笑了起来,手上不停地给太后捶腿,试探着开口:“奶奶我想出宫。” “出宫做什么?” 陈锦墨四下看了看,见內侍宫女离得都不近,才轻声道:“宋公子那事,我对他有愧。也总觉得宋家贪污一案有冤,只是权谋纷争我没能力去帮忙,这事儿怕也是无回旋余地。我怕有小人为难宋氏一族,想去打点打点,至少走也要走得体面一些。” 太后点了点头:“我也有这心思,宋公我素知他廉洁奉公,只是为人太过耿直迂腐得罪了人。只是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又恨极了他们。你可想好了,这事可没旁人敢掺和都怕引火烧身。你若去了回来可是要受罚的。” 受罚是陈锦墨有准备的,不挨点皮肉之苦,怎么赚好感度。大不了被打的时候,回小板那屋子里呆着,打完了再回身体里来。 “奶奶放心,我有准备,这也是我该受的!” “好,明日我安排宫里的內侍出去采买,你就换上內侍衣服跟着他出去。至于诏狱,你可想好怎么进了?” 陈锦墨摇了摇头,诏狱又不是市井,这倒确实难办。 “你啊,动动脑。挨罚都不怕了,还怕顶撞太子?” 陈锦墨有些懵:“奶奶的意思是?” 太后见还没点醒她,只能无奈地盘了盘腰间禁步,之后又若无其事道:“这太子呀,明日早间要去中宫问安。” 陈锦墨立即明了,欣喜道:“谢谢奶奶。” 祖孙两密谋好了一切,陈锦墨不敢耽搁,乘夜去太子经过的路上蹲了蹲点。 之后早早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准备第二日早起大干一场。 现在万无一失,就怕她这起床困难户起不来。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红玉,一大早到了时辰,哪怕是打也要把她打醒了,这才放心睡下。 等到第二日,红玉拉着半睡不醒的陈锦墨到了地方,还是奇怪。 “公主,大早上的我们来这做什么?” 陈锦墨靠着秋千架打了个哈欠,要死不活地回答:“荡秋千。” 红玉满脸疑问,还是听话的帮着自家打瞌睡的公主推起了秋千。 不得不说,这晃来晃去的,在人精神不佳的情况下,还真挺催眠的。几个来回下来,陈锦墨都快睡着了。 眼看着时辰将近,不能真由自己睡下去,强打精神。让红玉把自己推高点。 不过片刻,远处走来一堆人。红玉瞧见,连忙提醒。 “公主,太子来了。快停下行礼。” 陈锦墨遥遥望着,乘人没走近,叮嘱红玉:“你不要管,继续荡得高一点,待会儿人来了,就装作扶不住秋千的样子喊人来。” 红玉很听话,虽然并不能理解公主这样吩咐是为什么,但还是暗暗牟足劲推了几下。 瞅着人到了近前,忙慌张道:“来人啊,公主停不下来了。” 那边一行人被吸引了目光,太子陈锦玄远远看着,疑惑问身边內侍:“谁在叫喊?” 內侍们眯着眼跟着一起瞧了瞧,有人认出来了,忙道:“那不是二公主身边的红玉吗?” 另一个內侍也认出来了:“秋千上的是二公主。” 早在內侍出声时,陈锦玄就跑了过去,站在摇晃的秋千下无从下手。 “二妹妹别怕,慢慢停下来。” 陈锦墨现在也有些怂了,刚刚红玉那一推,力气太足,都要把她送到墙头了。原计划是晃着秋千,把人引过来,她再撒手往人身上撞。混乱之际,把东西摸走。 可……想象是不切实际的,先不说她怎么保证自己就能撞到太子身上。就算能,她现在也不敢撒手。 “妈呀!要飞出去了,谁能把这东西停下来。不行不行,太高了,我要下去!” 听这声音,不像做戏,本来服从安排的红玉也有些蒙了。 陈锦墨是丰满型美人,一身骨头还是有些分量的。不用人推,自身体重就能形成惯性,快速地来回摆荡间,颇有些人形摆锤的感觉。一时间没人敢上去扶。 陈锦玄找不到出手机会,只能焦急道:“二妹妹抓稳了,千万别松手。用脚去蹭地……” “来几个人抓住绳子,快点啊!” 吼了一声见没人动,陈锦玄怒道:“都是男人吗?扶个姑娘都不敢,指望着宫女动手吗?” 內侍们低着头互看一眼,都怕被砸不敢出头。更何况那是公主,万一扶个不对人摔下来,谁担待得起。 红玉翻了个白眼,暗道一大帮男人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她上场,想着撸起袖子上去拽住了绳子。 只是她只拽住了一边,还是在秋千飞出去的一刻。 于是秋千转了半圈,向着一边准备接她的太子砸去。 陈锦墨滑出去的一刻还在想,不是看过原著,真要以为红玉是被派过来整自己的。 初见 别说,太子这样的哥哥还真好,宁可自己当肉垫,也不让妹妹摔着。就是知道原著里太子性格好,温顺敦厚,否则陈锦墨还真不敢动这心思。 拉扯中东西得手,陈锦墨狼狈地由红玉扶起来。对着太子施了一礼。 “多谢兄长。” 陈锦玄正了正衣衫,也不怪她:“二妹妹下次别晃那么高了。” 说完,他还得赶着去给皇后问安,便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陈锦墨忙拉着红玉离开,偷偷拿出摸来的锦袋,见太子玉契就在里面这才放心。 红玉这才明白自家公主闹了半天是想做什么:“公主你要偷东西告诉奴婢啊,奴能拿到。” 陈锦墨很懵:“你有什么办法拿到?” 话音刚落,被她揣在怀里的铜镜就到了红玉手中,红玉一脸纯良的看着她:“公主忘了,奴从前是扒手。” “我……”陈锦墨有些震惊与无语,白摔那一下了,“你怎么不早说。” 红玉更无辜了:“公主也没问我呀。” “行,我的错。”这丫头,真是多才多艺,手巧力气大,还能偷东西。 拿回铜镜,陈锦墨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期待你更亮眼的表现,记得回头教我。” 红玉突然被夸,还有些不好意思,娇羞地搅了搅手指,再抬头时,陈锦墨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跑远。 “公主这是去哪?” “我去太后那,你先回去,告诉娘娘别给我留饭。” 看着陈锦墨边跑边回头说话的模样,红玉真为她捏了把汗。 果然,裙子长容易绊倒。陈锦墨踉跄了一下,红玉想来扶,她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走了。” 人真的走远了,红玉心道,公主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也止于感慨,等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往回走。 而陈锦墨,一路畅通无阻地去了西宫,换上內侍服,跟着太后安排的人出宫。 出了宫的地图系统没有,所幸內侍直接架马车将她送到诏狱,陈锦墨一路上掀着帘子记路。 永安作为京城,还是很热闹的,这大大小小排列的鳞次栉比的街道,记起来并不费事。陈锦墨不能每次都指着有别人带路,熟悉环境总不会有错。 等路过一家酒楼,突然想起什么,陈锦墨唤停了马车。 进楼里点了几道好菜带上,这才重新往诏狱赶。她记得小说里,宋家众人在诏狱过得并不好,受人欺凌也就算了,吃的也是凑合给的。 她今日贴心一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求他日宋宜之能对自己手下留情些。 到了诏狱,拿出太子玉契,只说自己是太子派来看望宋家老小的。衙役虽然奇怪太子派人来,怎么敢把玉契也给人家,只是东西毕竟是真的,倒也让她进去了。 陈锦墨瑟缩着脑袋走了一路。她一生守法小市民,派出所都没进过几回。这么进监狱还是头一遭,难免有些发怵。 前面带路的衙役察觉到了,出声安慰:“内侍大人第一次来吧,不用怕,这是天子诏狱,羌国上下属这管制最严。环境都要干净许多。” 他刚说完,不知哪处传来了一声嘶嚎,堪比鬼泣。陈锦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衙役尴尬地一笑:“这看管的都是要犯,难免要动些刑罚。” 说完又是一副殷勤狗腿的模样:“大人应该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要是日后能美言几句,那就更好了。”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些碎银,偷偷塞到陈锦墨手中。 陈锦墨颠了颠,比今日带出来的少些,却也没拒绝,收进了袖子里。 “好说好说,诏狱被大人们看管得很好,只是不知宋家可曾受人欺负?” 衙役抬头瞥了眼陈锦墨的脸色,并不知道这位大人与他上头那位的具体心思。 “小人明说了吧,论理宋家曾是权贵,我们都按吩咐办事,不会过多为难。只是,有人打点过,我们人微言轻也不敢相违,不知大人的意思……” 陈锦墨笑了笑:“我哪敢有什么意思,您看我这来还自备酒菜还不懂吗?明面上是按太子的吩咐来看望,背地里却是宫里另一位托我打点,让你们善待宋家。” 一听还有另一位掺和,衙役汗毛都竖了起来,试探着问道:“不知另一位是?” 陈锦墨歪头打量了四周,见没旁人,才一脸神秘地凑近衙役低声道:“二公主。” 太子是个好人,这事儿不能让他背锅。就是不知道提前打点的是谁,这衙役又会不会买这个公主的账。这是一场背景与后台的比拼,左右不过是贺家那群人背后捣乱,就看贺贵妃和天子之女,哪个面子更大了。 果然,衙役犹豫了,论实力贺家更甚,可二公主他也不敢得罪。 “这可让小人为难了。” 陈锦墨放心地笑了,暗道就怕你不为难。前面不远处大约就是宋家关押之地,这是诏狱最深处,也没再关别的人了。 陈锦墨停下:“这事做坏了确实两头不讨好,但大人想清楚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家之前权势有多大,保不准以后就能卷土重来。再者,宫里还有位二公主。也不是让大人就要反着另一边的来,二公主说了,只要让宋家走前体面些就行。”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银子塞到对方手上。 “自然,二公主也不会让大人为难。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大人按照自己的职责来,也不必为别人将事做死了,自己遭殃不是?” 衙役算是明白了,这是让他实在不行,就两头都别理。可道理他都懂,衙役瞄了瞄手里的钱,有些无语。 你把我之前打点你的钱,用来打点我几个意思? 陈锦墨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是抠门,但还是肉痛地掏了些自己的银子出来。 “公主自然也是有所答谢的,只是这些是用来让宋家不论男女老少这几日过得舒坦的。提醒一句,公主的钱可不是好收的,能不能做到能做到怎样,大人掂量着拿吧。” 衙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倒是拿了一点,大头没敢动。见此陈锦墨也算放了心,让衙役在这等着,自己走近。 这边是关押男犯的,只有宋家几位长辈,还有几个年龄都没陈锦墨大的少年,此刻正窝缩在墙角发着抖。 他们这几日受了欺负打骂,平日锦衣玉食的没吃过苦,也没担过什么大风大浪,并没有大人的淡定。见有人来,只当是打骂问罪的。 看着这几个孩子,陈锦墨心里多少泛了些不忍。只是好在,小一辈的只流放不会处以死刑。只要活着,就还有回来的机会。 这也是宋家几位长辈庆幸的,之所以让宋宜之争这驸马之位。也是想先保一人,以宋宜之的本事,总有一日能将这些小辈救回来。没想到,出了那种事。 陈锦墨走近,放下食盒,却不知该说什么。 宋廉倒是最先认出了她,往四周打量了一番,见无他人才敢开口:“公主怎会到此?” 陈锦墨没想到这人会认出自己,试探着问:“可是宋公?” 宋氏一族能得皇室尊称一声宋公的,只有宋宜之的父亲宋廉。 “正是,罪臣老了,公主认不出了。” 不怪宋廉说这一句,早年被安排为皇子授课,陈锦墨也在其中。系统突然提醒了,陈锦墨才惊觉还有这一段历史,吓得冒了曾冷汗。 她不知道和原主偏差太大,被角色发现会怎样。但好歹混过去了,这系统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说。 不过眼前的宋廉确实比原主记忆中的苍老消瘦了许多,只是外观再变,双目还是炯炯有神。 “公主,再提这个或许会惹您不快,但犬子从未有过冒犯公主的心思……” 时间不多,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陈锦墨打断了宋廉。 “宋公放心,我相信公子为人,否则也不会来这。只是虽知宋家有冤,却无能力相帮,只能略备酒菜前来相送。” 宋廉站了起来俯首作揖:“家族蒙难,公主能来看望,已是雪中送炭。” “宋公不必拘礼,快些来吃吧,我带的也不多。” 里面几个少年一听有吃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时不时地往这里看,只是家里规矩没忘,长辈不动他们没敢动。 宋廉也不推辞,每道菜都尝了一口,过了片刻,才递给那些少年。 这些举动陈锦墨都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宋公若是早存了这般小心谨慎的心思在朝堂上,运用手上权势铲除隐患,怕也不会落得今日……” 这也是陈锦墨看书时觉得可惜的地方,宋宜之后期为何如此权势滔天运筹帷幄,多少还是受这父亲的影响,以及宋廉残存势力的相帮。若是宋廉狠些毒些,朝堂上谁又动得了宋家。 宋廉只是笑了笑反问陈锦墨:“那宋家就是第二个贺家了?我为刀俎,反将他人做鱼肉,日后也有旁人为刀俎,视我为鱼肉,如此反复又如何能长远?不过图个心安罢了。” 陈锦墨有些懂了,宋廉不想由屠龙的勇士变成龙。只是你不为龙,就不会有人来杀你了吗? 宋廉也不想解释太多,歉疚道:“这些孩子还小,罪臣难免谨慎了些,公主见谅。” 陈锦墨自然不会介意他的试毒行为,过几日宋家问罪,就只剩这些小辈了。万一有人趁她不注意下了毒,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宋公不必介怀,我能理解。” 收拾了东西,辞别宋家老少,又跟着衙役打点了一番,嘱咐他尽量安排个脾气好些的人押送那些少年。 一切办妥之后,陈锦墨刚准备出去,没成想衙役禀报外面来了群人,是皇帝派来的。也是来见宋家人。 陈锦墨蒙了:“怎么办,太子嘱咐过公主托我来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衙役明了,就近指了处牢房:“委屈大人先进去待一会儿,别忘了把脸弄脏些,里面囚服先套着,往角落里钻。” 这处牢房是空的,陈锦墨连忙钻了进去,快速地摘下內侍的帽子藏好,套上囚服。抱膝窝在墙角。 不一会儿,当真有侍卫围着一人进来,中间那人身量修长,全身照在黑斗篷里,看不清长相。 陈锦墨憋着气不敢呼吸,怕有什么不对吸引这些人来看自己。毕竟宋廉都能认识她,更何况旁人。 终于一行人快要走过,待要松口气时,中间的人却突然停下,转身看着自己。 陈锦墨吓得不敢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他。两人这么对望着。 这人面色有些苍白,背部微弯似是忍着什么痛苦,面上却是波澜不兴。 几乎是对视的片刻,陈锦墨就移不开眼了。 好俊秀的一个少年郎。 被罚 那少年不言语,只是站着,远远看着陈锦墨。 她不知道原身是不是认识这少年,也没心力去翻找记忆。闷头苦学了许多年,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这般芝兰玉树,恍若谪仙的公子。 瞧她这呆样,少年只是对着她浅浅一笑。 前面带路的侍卫见他停了,不由回头问道:“这里可有不对?” 少年淡然收回目光:“只是瞧这牢房不错,可否请几位大哥帮帮忙,将我那几位弟弟关押到这里,免得看着长辈们受刑伤心。” 换个牢房,侍卫自然没有异议,对着衙役道:“按宋公子吩咐的办。” 见衙役答应下来,才催促少年:“牢房就在前面,公子尽快。” 少年点了点头,歉然道:“公主失踪,全城都在搜查。还要劳烦几位大哥抽空带我过来,真是过意不去。” 少年的话音渐渐淡去,一群人终是走远了,陈锦墨这才松了口气。 他就是宋宜之? 有些出乎意料,却也是情理之中,书里的宋宜之,就该是这个模样的。可又不希望这人是宋宜之,总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陈锦墨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是捂着胸口,感受那急促的跳动。 不知是因为憋气,还是为了那少年的一笑。 不过宋宜之的话,她听进去了。宫里定是知道了她乔装出宫,她得快些在被人找到之前办完所有事。 上了马车,由內侍带着往城南教坊去。 永安教坊有八处,比邻而居。其中三处隶属礼部,只负责教习礼乐歌舞,再挑选出挑的送进宫中。而另外五处则是教习琴棋书画,供官员使臣玩乐的所在。 宋家女眷便是安排到这五处,成了官妓。陈锦墨去这一趟,就是希望能打点打点。 到了地方,陈锦墨由內侍领着直接去往教坊总管处,那人是个年近四十的宦官。八处教坊都由他管着,来的女子该分去哪里也由他负责。 照例拿着太子玉契开路,那宦官立即摆出一副谄媚的姿态来。 陈锦墨最不喜这类人,也只能忍着心中不适,掏出一锭金子,塞给那人,陪笑道:“有事麻烦大人。” 宦官将金子收入怀中,心领神会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只要不与上头为难,小人一定相帮。” “倒不会为难,是受上头人之托,劳烦大人照顾几个人。” “都有谁?您可要随我去认个脸。” “那倒不必,是宋家女眷,应该不日便会送来。” 这宦官虽然常居教坊,却也听了些消息,当即有些为难:“这可是得罪圣上的,我可不敢帮。” 知道这里最难打点,所需花费也比诏狱多,陈锦墨也不气馁。毕竟破财消灾,忍痛掏出金珠递给宦官。 “宫里有人看上她们,大人也不必为难,留着她们别让人碰就行。” 宦官试探道:“大人方便透露都有谁吗?” 陈锦墨叹了口气,还是得拿太子背锅。 “我是谁手底下的,还要明说吗?” 给了宦官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这边事也算完了。太子看上的姑娘应该没人敢碰,日后宋宜之自然会想办法救出她们。 她现在最后要做的,就是回宫等着挨罚了。 马车停在热闹的如意楼外打掩护,陈锦墨是由內侍领着从如意楼后门偷偷去的教坊。这事也算做的隐秘,也幸好侍卫找到她时,她在楼外给太后买桂花糕。 被人驾回宫,不过一日又来了中宫。陈锦墨知道,太后这回不方便再来帮她,一切得她自己扛。 乖顺地跪着,面前是盛怒的陈泰与面无表情的皇后。屋子里除了太子与皇帝內侍孙全福再无他人。 大约是她这个公主太出格了,陈泰这回没留旁人,怕丢人。 陈锦墨低头认错:“女儿荒唐了,给父亲添了麻烦。” 陈泰气笑了:“认错倒是快,昨日闯净身院,今日偷太子玉契去逛诏狱,你说说明日又要去哪?” 见陈泰没提教坊,陈锦墨算是松了口气,幸好不用罪加一等。她倒不怕陈泰将自己今日的行径传出去,这皇帝有多爱面子,她知道。只要他不说,自己今日做的那些就不会是无用功。 太子出来为她求情:“父亲息怒,二妹妹许是另有原因。” 陈泰更气了,不是为他找玉契能查到陈锦墨头上?他但凡长点心眼,看管好自己的东西,需要他这个父亲出来找吗。 这帮儿女没一个省心的,陈泰揉了揉发疼的头,不理太子。 “说说吧,为何偷玉契?” 又到了生死问答环节,陈锦墨迅速组织了答案。 “女儿对宋公子有愧,想补偿一二。才偷兄长的玉契,去了诏狱。” “你可知宋家犯得何罪?” “女儿知道,宋家有罪该罚,可尚未定罪,审问也已结束。诏狱里虐待打骂宋家老小的也是父亲安排惩罚他们的?” 如陈锦墨所料,陈泰并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虐待打骂?” “诏狱有人买通了衙役,故意为难欺凌宋家。别人能吃青菜白粥,宋氏一族只能吃泔水。父亲,天子诏狱何时成了给人些贿赂便能报复私仇的所在?” 诏狱可以任由衙役收取贿赂,打压欺辱收押罪犯。 这是陈泰不知道的,也绝不能容忍的。由他直接掌管的诏狱,居然还能听别人的? 陈锦墨一招祸水东引颇有成效,她也不怕陈泰查下去,衙役白拿她的钱不敢干活。还有两天宋家就要服刑,诏狱的事是顽疾两三天去不了,怎么着也得开个朝会议一议。 陈泰此时确实想找个人商议,可身边是皇后,前面跪着的是女儿,都不能干政。 偏头瞧了瞧太子…… 陈泰放弃了,谁也指不上。 心情不好,这女儿打还是得打。 于是对着孙全福道:“把二公主拖下去,杖责二十。” 陈锦墨心漏跳了半拍,叨叨成这样,还是得挨罚。 算了,谁让她去偷太子玉契呢。 及时回到小板的房间,从屏幕里看着身体被打的惨样。有些不敢去看。 “小板,我会被打死不?” 平板电脑回答:“不会,除非剧情原定死亡线发生或寿终正寝,否则玩家不会死亡。” “就是除非宋宜之把我关起来,像原著一样冻死,其他的我都死不了。”陈锦墨蒙了,这算是有了不死之身了?不过细想想,她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死。 小板给了肯定的答复:“当然伤害与痛感会保留,只是不致死。” 也就是她被打那么血肉模糊的,还是得痛,这游戏系统不能免疫痛觉吗?研究这项技术很难吗? 屏幕里的陈锦墨已经被抬回了淑妃的馨芳殿,不能再装睡,陈锦墨回到了身体。 一睁眼,屁股已经痛的发麻,床边是抽泣地淑妃。陈锦墨有些过意不去,才来这两天,都让淑妃哭两回了。 “娘娘别哭,我没事的。” 她一出声,淑妃忙停了哭泣:“怎么样啊,疼不疼?他们把你送进来的时候,你动都不动一下,我还以为你……” “您看我这不好好的么,就挨几下皮肉伤,那些內侍哪敢真打,样子惨些罢了。” “皮肉伤也疼啊。儿啊,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别再干那些危险的事了。” 淑妃看着女儿两次被抬进来,当真心力交瘁。本以为昨日一番话,陈锦墨是不会再为贺思昂犯傻了,谁料还有个宋宜之。 自古只听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到陈锦墨身上就反过来了。 陈锦墨看了看四周没别人,小声道:“娘,别难过了,女儿真的没事。您早些回去休息,别累着了,我这有红玉。” 淑妃哪里肯走,留下来哭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 “陛下刚刚将宋宜之配给你做內侍,过两天宋家定案就会上任。现在人在外头等着,说要谢你。” 陈锦墨一听吓得爬了起来,牵扯到身后的伤,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袭来。见淑妃要来扶她,忙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让反派等,要命不要。 “娘娘让人进来吧。还有这一个月就让他休息着,别让人指使他干活。” 淑妃倒也没有异议,让红玉把人领了进来。 陈锦墨一看,果然是诏狱见到的那人,此时换上內侍衣服倒显得有些文弱秀气。陈锦墨暗道,果然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宋宜之进来行了礼之后,守礼的没有乱看。这一点淑妃很满意,倒是回头时见女儿盯着人傻笑,真是…… 亲娘总是心最软也最狠,被淑妃罩着伤口打了一下,陈锦墨倒吸一口冷气,可算回了神。 “宋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宋宜之转了方向对着她,仍是低头道:“公主为小人伸冤,又冒险进诏狱为家父打点,小人是前来谢恩的。” 那么好看一个人,左一个小人又一个小人,陈锦墨听着总觉得别扭,抽风的回了一句:“不许你自称小人!” 话出口才回过神,淑妃和红玉都疑惑地看着她,甚至连宋宜之都诧异地抬了头。 陈锦墨觉得她现在有点飘,刚刚那是命令吗?是什么让她有胆子命令宋宜之的? 还想再罩着伤口打一下让女儿清醒的淑妃,到底是没下的去手。走出去,留红玉照顾陈锦墨,其余的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养伤 淑妃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三人,红玉是宫婢,公主再怎么荒唐她都不敢打。于是…… “你抬头么,我又不是没穿衣服。” 这不该是个公主会说的话,红玉叹了口气,装听不见,只希望淑妃能半道回来。 不过陈锦墨可不管,见宋宜之终于抬头看自己,她才心满意足。 宋宜之低垂着眸,看着她,轻声道:“累公主受伤了,很疼吧。” 没想到这人会关心自己,陈锦墨很开心,摇了摇头:“你笑起来,我就不疼了。” 宋宜之勉强笑了,那笑意并未进到眼底,只是低垂着头,两人都未曾注意。 红玉更在意自家公主这轻薄的话。 “公主矜持一些。”受着伤呢,还有心思调戏别人。 矜持?陈锦墨字典里就没这两字,不过怕做太过惹宋宜之厌恶怀疑,她还是收敛了些。 “你今日怎么去了诏狱?”陈锦墨还是挺关心这点的,毕竟原小说里没有这个剧情。 “公主替小……臣洗清冤屈,君上圣恩许臣见父亲最后一面。” 原来是她这蝴蝶扇的翅膀,这回陈锦墨注意到他神情中似乎有丝悲伤一闪而过,暗悔自己不该提这句的。想安慰他,可后面突然疼的厉害,陈锦墨抽着冷气扭了扭,疼痛丝毫不减。 这一切,宋宜之看在眼里。 又是一番道谢之言,陈锦墨本想着有人说话能打些岔,尤其美色在前,让她昏一昏更有止痛效果。只不过,宋宜之也受了伤,还奔波了许久,怕他站不住,还是放他回去休息。 见人快退到门口时,陈锦墨突然开口唤住他,郑重道: “宋宜之,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给宋家,也给你。 宋宜之抬起头,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作揖。 小说里,到最后手握重权,宋宜之也没等来一句道歉。一半因为皇室从不低头,一半也因为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陈锦墨只会在地牢里骂他。 虽然她不是书里的陈锦墨,但借着躯壳给这做错了还不认账的皇室低个头,也不会有什么。 宋宜之出去了,红玉这才走上来。 “公主休息吧。” 陈锦墨摇头,屁股疼,又不敢动。哪能睡得着。 不如回小板那屋,等伤好了再回来? 想法刚上来,外面便传来幽幽乐声。 红玉分不清这些乐声的区别,问道:“这是箫声?” 其实按道理,陈锦墨对这些古乐也是不知道的,不过幸好原身知道,至于吹奏的人也能猜到。 “是埙。” 宋宜之善埙,也因为埙体积小,是他唯一能带进宫的乐器。 小说里的陈锦墨再不喜宋宜之,听到他的埙声时,都会赞叹。 终于也享受了回这待遇,不知为何,这舒缓的曲调仿佛能镇痛似的。陈锦墨倒没方才那般难受了,舍不得回小屋呆着,就想这么一直听下去。 不过这人也有伤,不能在夜里久站。陈锦墨对红玉道:“你去让宋公子早些休息,别受凉。” 红玉出去后,埙声停顿片刻,复又响起。接着便是红玉回来复命。 “宋公子说,等公主入睡了,他便去休息。” 这意思是知道她疼的睡不着,吹埙来安抚? 就算知道反派做这些,多半是为了讨好她,陈锦墨还是止不住笑了出来。红玉再次看着她陷入陶醉与傻笑中,实在觉得没眼看。 当初,公主与贺思昂两情相悦时也没这般,怎么如今能这么……傻。 无声叹了口气,一阵夜风吹来,卷了几瓣院里的梨花进来。红玉起身,想将窗户关上,被陈锦墨出言制止。 半开的窗户,正好能看见院里梨树下吹埙的宋宜之。 有轻薄的夜雾拢在他四周,伴着飘落的梨花,好似不是凡间的景象。可……明明是一副早春夜景图,却不知为何,被这埙声晕染出一丝落叶飞花的凄怆来。 埙声停了,陈锦墨不觉轻声叹了口气,给这段音乐加了个无力的尾调。 院内,宋宜之抬头看着盛开的一树梨花,有一滴迎风泪自眼角滑落。 也不知宋宅那颗梨树,今年会不会开花…… ------- 一个月过得也快,两人都在养伤,倒也再没别的交集。 其实,宋廉等人服刑的那日,陈锦墨想去看看宋宜之,奈何起不来身。之后,大方向按剧情的来,基本不变。 宋宜之倒也洗清冤情,不过也没出乎所料,贺家还是推了个人出来背锅。说是与宋家有旧仇,才陷害的宋宜之。 陈锦墨奇怪的是,小说里宋宜之会进宫为奴,是因为家族罪名以及非礼公主。而被派给女主做内侍,官方说法是因为方便女主侮辱。 他被安排到自己身边的前提,还是众人都确定宋宜之是想非礼公主,可如今宋宜之罪名已除,二人之前还差点有了婚约,更该避嫌。 陈泰又为何还将宋宜之安排到自己身边,是剧情改不了,还是陈泰有别的目的? 只是无论什么原因,陈泰还是作死的给宋宜之换了个名字,宋得福…… 当真恶趣味,但凡刚入宫的宦官,得他注意的,就会从福寿安康、吉祥如意里给人找个名字。 陈锦墨气的没话说,幸好这举动没影响她的好感度,她可是一顿忙活,即破财又挨打,才把好感值从负上升到了十五。多不容易啊。 还有一个多月,陈泰四十大寿,要搞个千秋宴。这是个好机会,于是,陈锦墨伤一好,就开始苦练投壶。 幸好,得益于太后出身武家,在这帮皇子公主还小的时候,就天天拉着他们练武打拳。别看陈锦墨这身体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力气不一定比红玉小。 而力度有了,就差准头了,也不难办,现成的前扒手。跟着红玉苦练了三日,早间陪着太后打拳,下午练手上功夫。 可……就一个壶,她怎么就扔不进去了! 宋宜之已经在她身边随侍了几日,两人相处倒算融洽。此时馨芳殿到了用饭的时候,淑妃唤他喊陈锦墨吃饭,一过来就见陈锦墨拿着木矢找角度。 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公主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变得太过执着倔强,沉下心去做一件事,不做成了当真能不吃不喝不睡,谁来叫都没用。 “让娘娘先吃不用等我,你们也下去吃饭吧,我投进去自己会吃的。” 三日了,每回不管谁来让她吃饭,都会得到一样的回答。 只是,不同的,这次来的是宋宜之。他没像那些人一样,要么站着等,要么离开。而是跪坐在了她旁边,拿起一支木矢,也没有多犹豫,便投了进去。 陈锦墨惊了,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小说里,羌国taizu皇帝开国后,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作废了科举制。因此过了几代皇帝,甚少有平民学子为官,世家大族势力颇大。也就是这时,宋廉上书主张革新,其中一条便是重新举办科举考试,加大考生作弊与考官泄题的惩罚。 宋宜之十六岁那年,陈泰首肯在京中试行科举,在陈锦墨看来就是模拟考试试水。宋宜之便是在那时上了榜首,又在后来宫中宴会投壶时,例无虚发更得“骁首”之称。 陈泰深深觉得这少年是个人才,便想当场让他与自己的二女儿定亲。可惜当时的女主年方十四,才作罢说待二人成年再赐婚。 后来,女主成年了,宋家也犯了罪。当年宫宴上陈泰金口玉言,不能反悔,才放宋宜之从诏狱出来,也有了小说开篇的宋贺两公子与公主同游。 怎么就忘了身边有个骁首……算了,就是记得她也不敢找。 但现在人到了面前,陈锦墨试探着问:“你能教我吗?” 宋宜之笑了笑:“公主先去吃饭。” 陈锦墨有些不甘心:“三天了,我一支都没投进去。” 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宋宜之也不为难。 “冒犯了。” 宋宜之说完,靠近陈锦墨,右手握住她的手腕。 “手低一些,看着壶与木矢,瞄准。” 耳边是宋宜之的轻声细语,说的什么陈锦墨压根听不进去,只知道睁大眼睛僵在那。 大约是她太僵了,宋宜之左手附上她的肩,低沉的嗓音安抚。 “公主不用紧张,身体要放松,不要去在意能不能进。” 这声音也太销魂了,陈锦墨听着话,随着宋宜之的力道,木矢脱手投进壶中。就在那一刻,宋宜之松手,守礼地站到了一边。 身边没了人,陈锦墨没有投中的喜悦,反倒生出一丝失落。 这么一个人天天搁身边待着,小说里的女主怎么还有心思,去理什么贺思昂还是贺丝瓜。 真是暴殄天物。 半晌,见她还在发呆,天物问道:“吃饭?” 陈锦墨傻傻的:“什么?” 宋宜之也没有不耐烦:“投进去了,公主可愿吃饭?” 吃饭?对,吃饭。 因为不注重作息猝死的陈锦墨,励志早睡早起健康作息的。按时吃饭,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独留红玉落寞的站在原地。 总感觉有人要和她抢饭碗了,是不是在公主那里要失宠了? 走在陈锦墨身后的宋宜之突然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红玉不知为什么,明明那人是笑着的。却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瞬间什么念头也不敢有,忙低着头跟上去。 三天了,终于有人能把女儿从投壶的吸引中拉出来,淑妃也是一愣。 不由多看了几眼宋宜之,也是有些可惜。若不是出了这事,她倒真看好这位少年,也定会给女儿极力讨来这门亲事。 只是,亲事放在眼前时,她不知其人。知其人了,已经来不及了。 陈锦墨三两口巴拉了饭,在院里等着宋宜之吃完。 回忆着刚刚的力道和角度,投了三次堪堪擦过壶边,第四次终于投了进去。 陈锦墨这回真的高兴了,练了三天,终于成功了。 身后响起鼓掌声,宋宜之走来,笑道:“公主很聪明。” 陈锦墨有些不好意思:“才进一支,离骁箭还很远。” 所谓骁箭,就是壶里什么也不装,由着投壶的箭落入壶中反弹出来,再掷进去,多者可一连投百余次。 宋宜之便是因为这个,得了“骁首”的称号。 说实话,刚投进去一支便想着骁箭。陈锦墨的梦想可谓是大了。 宋宜之问道:“公主怎么突然想练投壶了?” 陈锦墨低着头答:“下个月父亲千秋宴,听说投壶最好的人,父亲会答应一件事。” 清明 忙了几日,转眼到了清明。 这一日,皇室众人一大早便要赶至太庙祭拜先祖。 羌国礼制,太庙只有帝后与太子能进,其他妃嫔与皇子公主,只能分列站在太庙外遥遥祭拜。 这也是穿进书里以来,陈锦墨第一见到这些所谓的弟弟妹妹。 陈泰子嗣不多,除了太子外健在的皇子有九位,二皇子早夭,三皇子为贺贵妃所生,今年被安排去皇陵祭扫不在列。剩下的,有五个都没成年。 陈泰的基因也是邪门,儿子生得多,就是难有活得长的,就陈锦墨记忆中,这帮皇子要么病死,要么被皇帝作死,坚强活下来的也没活过小说最后的宫变。最后就剩一个才三岁的小娃娃。 反倒公主们在宫变之前都挺健健康康的。不过连陈锦墨在内,也就五个公主。老大前年还被送去敌国和亲了。 这排场,在羌国先辈里算搬不上台面的。因此,陈泰进太庙前,看了看这帮皇子公主队列,满脸写着不高兴。 这能怪谁?还不是他自个的问题,妃子没比别人纳的少,生不出来有什么办法!他搁台阶上瞪死了这帮儿女,他们也没办法。 一通繁杂的礼节过后,陈锦墨火速回了馨芳殿换衣裳。 淑妃乃名门段家之后,父兄都战死沙场。段家唯一的女儿进了宫,虽然几位叔父还在,却不是近亲,陈泰才特准,陈锦墨这个公主可以每年出宫代母祭祖扫墓。 如此倒是忙了陈锦墨,别的公主一到清明太庙前祭拜完,下午就是娱乐休闲节目了。她还要赶紧往郊外赶,争取宫门下钥前回来。 本来惯例地练投壶,今日怕是没时间了。 火速换上素色常服,往外赶。 淑妃也赶了回来,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样子,忙道:“吃完饭再走吧,你穿这么素做什么?” 陈锦墨边走边套外衫:“来不及了,这身常服方便。” 淑妃跟在后面,给她理了理发髻:“你怎么现在也不爱打扮了,好歹弄得漂亮些,你外公和舅舅看着也高兴。” 懒惯了的陈锦墨随意找了个理由:“外公他们应该比较喜欢精神的姑娘。” 淑妃不疑有他,道:“待会儿可能遇上淮南郡公,无旁人时你唤他姥爷。你告诉他,我过得很好,也让他老人家多保重身体。” “知道了,娘娘放心。” 陈锦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宋宜之等着,手上拿着香烛纸钱。 淑妃哪里放心,见着宋宜之,又是一阵嘱咐:“千万保护好公主。” 宋宜之弯腰应是,红玉今日休假并未跟着,陈锦墨倒算是第一次与宋宜之单独相处。毕竟,随行的除了宋宜之,她一个也不认识。 火急火燎上马车出宫门,午时已过,宋宜之他们要出了宫才能上马。总归耽误了些时辰,皇宫离郊外偏远,今日清明城中繁忙,不知申时前能否赶到。 坐在马车中,陈锦墨正打算翻一翻记忆,找一找这淮南郡公的信息,车窗竹帘却被掀起一道小缝。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掌心放着几个青团。 车外,宋宜之的声音响起:“公主先将就着垫垫。” 陈锦墨呆住了,一大早起来祭祖,还要赶往郊外。此时的她确实腹中空空。 心里一瞬间甜滋滋的,接过青团,留了两个给他。 “你也饿了,先垫垫,待会儿扫完墓进城,我们再去吃好吃的。” 宋宜之也不多说什么,将剩下的青团放进怀里,便骑上了马。 马车前后有侍卫围着,宋宜之不远不近地跟在车身一侧。陈锦墨找完想要的讯息,便开始专心致志的透过竹帘缝隙欣赏美色。 别说,这长身玉立的骑马都好看。 城中行人多,车队走的并不快,宋宜之的马也是慢悠悠的走着,他双手抓着缰绳,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骑马都这么温和的少年,不知进宫前,有没有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一刻,脑中蓦地闪过一副画,画中一少年着状元红袍,一日游尽长安花。鬼使神差的陈锦墨掀开帘子,看着宋宜之,想唤他,却发现不知该叫人什么。 宋宜之这个名字再喊怕是不妥,可宋得福,先不提这么叫了好感度必定掉,就是她自己也喊不出来。 所幸,宋宜之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御马到了跟前:“公主有什么吩咐?” 这一刻,画中的少年有了眉眼。 陈锦墨回神,道:“我想学骑马,你以后可以教我吗?” 宋宜之没有多犹豫便答应了,一如答应教陈锦墨投壶一样。 “公主有事尽管吩咐,不用和臣商量。” 总归公主开了口,他也没办法拒绝。 陈锦墨似乎也意识到,这问一问的举动有些多此一举。于是也不客气。 “待会儿若看到卖香烛纸钱的摊贩,便停下来买一些,我这的有些不够。” 见宋宜之应下,陈锦墨便放了帘子。过一会儿,宋宜之当真买了些纸钱香烛递上来。 拿到手上的时候,陈锦墨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买这些用的钱,要不要给宋宜之报销? 到了宽阔地带,车队速度快了一些,不多时便出城来到郊外。 下了车,陈锦墨松了松快被颠散架的筋骨。今日扫墓的人挺多,纵是宫里已经有人来提前打过招呼,让众人不要惊扰公主。陈锦墨还是能看到远远的人群。 皇室扫墓排场都不小,陈锦墨这已经算是最不扰民的了,还是隔出来那么多人。匆匆往墓园里走,按照记忆找到淑妃父兄的墓。 墓前,一位灰发老者站着,身姿挺拔,不是那满头灰白的发一点也看不出老态。此人便是淮南郡公。也是履历战功,每年都会赶来看望弟弟与早逝的侄子。 让侍卫老远候着,陈锦墨拉着宋宜之过去。 旁人被她支远了,陈锦墨对着淮南郡公轻声道:“姥爷好。” 一见面就打亲情牌,老人家都喜欢。 果然,淮南郡公一脸慈爱地看过来:“公主高了许多,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陈锦墨羞涩地笑了笑,由着宋宜之将香烛放好。 “这位是宋家公子?” 早间有听闻宋宜之被罚进宫为奴,便是安排到二公主身边。淮南郡公试探着问。 见陈锦墨点头,不由叹道:“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是在你小时候见过你的。” 宋宜之立于一旁颔首道:“多年不见,郡公风采不减当年。” 淮南郡公看了看左右,才忍不住唏嘘道:“孩子,受苦了!” 那一个月京中风云变幻,他在淮南也略有耳闻。初时气愤于此人居然胆敢冒犯二公主,后来又听闻此为冤案,宋宜之白白受了刑。忍不住的为这孩子心痛。若不受刑,顶多是发配边疆,总归还是个好男儿。 更何况,两位驸马人选,谁不是最看好这位宋宜之。 宋宜之淡淡笑着,瞧不出悲伤:“不算受苦,至少宋家还有我留在永安。” 淮南郡公欣慰地看着宋宜之,眼中满是赞赏:“虎父无犬子,宋家冤案早晚有昭雪之日。” 不能耽误时辰,陈锦墨由着他们说,燃香鞠了三躬便蹲下来烧纸钱。 这一处是淑妃娘家祖坟,不只葬着淑妃父兄,淮南郡公还有几处坟要扫。而陈锦墨乃皇室公主,并不方便去祭拜。 淮南郡公走前留话,说请陈锦墨稍后回程聚一餐。有白饭吃,陈锦墨从不会拒绝。 宫里带来的纸钱烧得差不多了,剩下宋宜之买的未写名的。陈锦墨看了看四周,侍卫站的远。忙冲宋宜之招了招手。 “这有笔,我在车上写了一张,但字丑车又颠,你家人的名字我也不是很知道,便由你来写。” 宋宜之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在思索她这举动可不可信。 陈锦墨急道:“你别光看我呀,快些写,别被人发现了。” 宋家几位长辈的尸身被送回祖籍安葬,不在永安。而宫里禁止烧纸祭拜,其他內侍宫女还可以找人拿去宫外代烧,但宋宜之情况特殊,皇帝下的罪,没人敢帮他。 小说中,宋宜之得势替家族翻案前,不管是祭日或是清明等时节,都没有机会祭拜父母叔伯。后来一次,实在忍不住哀思,还被女主发现告到了皇帝那。幸好宋宜之当时颇受皇帝倚重,也没留下证据。 看着宋宜之垂目烧着纸钱,陈锦墨叹了口气。 忍不住心里嘀咕:你可看清楚了,我是帮你买的,你别找我报销啊! 幸好这想法不会说出来,否则宋宜之刚涨的那点好感度估计得清零。 之后宋宜之举着三支香站起来,借着墓碑遮挡错开身,向着东南方向遥遥鞠躬。一切妥当,侍卫们丝毫没有发现。 淮南郡公着小厮来,领着陈锦墨往城里一家酒楼赶。 到了地方,小厮先进去定包间,侍卫们安置马车。陈锦墨就站在酒楼门口等着。 方才马车里,她犯困的时候,做了个太过美好的白日梦。 梦里她真成了山阴公主,坐拥佳丽三千,环肥燕瘦的花美男都围着她转,包括宋宜之在内,这梦美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还是宋宜之掀帘唤她,她才醒。 也不知手上这遮脸的缂丝团扇有没有挡着些她发梦的蠢样,否则在宋宜之面前真就没脸了。 尴尬归尴尬,形象不能丢。陈锦墨连忙掏出铜镜照了起来,看看嘴角有没有口水痕迹。此时,身后一男声响起。 “墨儿?” 听到这两个字,陈锦墨抬眸,镜中自己的身后一位俊秀的公子正向她走来。 这年头,白日梦真能成真?这才多久,就有美男子自己送上门。 这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还叫的这么亲昵,两人关系应该不简单。 忍不住心潮澎湃,陈锦墨故作矜持地回身,对上那公子。为掩盖嘴角笑意,她还用团扇半遮着脸。 客气地问:“帅……公子有何指教?” 陈锦墨虽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却没收住眼里那一丝调戏。这因对自己颜值有把握,而明目张胆的调戏,让那公子忍不住皱了眉。 于此同时,经系统慢半拍的提醒。陈锦墨才知道,眼前的俊俏公子,就是男主贺思昂。 作为一个颜狗,陈锦墨向来有自己的底线,不是所有帅哥她都喜欢,尤其渣男。 这位男主,从将她抱出春风楼那一刻便消失无踪,小说里他自己的解释为愧疚,愧疚地与女二纠缠不清。 其厚脸皮程度,陈锦墨叹为观止。都是一副好皮相,这男主也就只剩好皮相了。 大约是她的到来,贺家没想到会被查到自己头上。这一次不过半月,贺思昂便书信到宫中,言语间都是怪陈锦墨不信自己。对此陈锦墨战术性无视,书信都扔进小厨房当柴烧。 如今也上演了一回川剧变脸,方才还兴致勃勃的想要调戏,现在心里只剩嫌弃。当即白眼一翻,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贺思昂已经上前同她打招呼。 “墨儿,许久不见。” 他说的多舍不得似的,可陈锦墨老远就看到街对面一姑娘瞪着自己了。估计就是这贺思昂的白月光卓素华,原小说中这人是贺思昂的初恋,随父亲离京多年,却在前不久回来。 一回来,不甘于贺思昂与公主在一起,在男主因为所谓愧疚躲着女主的时候插足。这男主便摸不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了。 那边与白月光同游,这边又与青梅竹马叙旧,贺思昂这人怕是想两手抓,也是真不怕扯了裆! 实在不想理会他们,又不能突然明面杠,陈锦墨只能举扇遮脸,便面拒聊。 锤子 不是说古代遇到不想搭理的熟人,可以用扇子挡脸拒聊吗? 是贺思昂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傻的没有眼力见?为什么她都便面了,贺思昂还敢上来扯她的扇子强制关心。 “墨儿你怎么了?不必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我不在乎的。” 这语气怕是以为陈锦墨有愧于他,才不愿见面。 陈锦墨都有些无力吐槽了,尤其这声墨儿,大街上的这人矫不矫情。 眼见着躲不过,她只能叹了口气,微笑着转向贺思昂。 “公子哪位?” 这时候玩失忆也只是换来对方一时的发愣,手却没松:“我是思昂啊。”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什么昂?” “贺思昂,墨儿真忘了我?” “贺思什么?”陈锦墨装出听不懂的样子,提高嗓门问着,把中年耳背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方也是有着孙子般的耐心,又答:“贺思昂!” “什么丝……?” “贺思昂!” 两人都是吊着嗓子一问一答,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知道这人是真没什么眼力见,陈锦墨只能不客气了。 “哦~贺丝瓜。” 看戏的路人都纷纷笑了起来,连宋宜之在内。 贺思昂气急了,高音也到达了临界点:“贺思……咳咳……” 奈何他不是飙高音的料,偏头咳嗽了半天,老远站着的卓素华忍不住关心的上前,轻拍他的背。 “思昂消消气,公主她只是还在生气。” 一边是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青梅竹马,一边是爱计较又当街不给他面子的任性公主。即便是有父亲的嘱托,贺思昂心中的天秤还是不觉又向卓素华偏了些。 你偏就偏没人拦着你,可你偏的时候能不能先撒手? 陈锦墨笑地阴险,低语道:“你再不松手,我可就让人把你手剁了。” “剁”字音咬的格外重,十分应景的,有侍卫放好马车回来,看着他们腰上的佩刀,贺思昂下意识松了手。 一没了禁锢,陈锦墨连忙跳到一边,与这人拉开距离,还嫌弃地用扇子拍了拍方才被拉扯的衣袖。 “早撒手不就行了,祝二位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说完打算麻溜走人,贺思昂却又移步想阻拦,即便有侍卫抬刀问候,他也不怕。 “墨儿你别误会,我和素华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人的大胆程度,陈锦墨真的服了,这年头脚踩两条船都这么冠冕堂皇了? “贺公子说笑了,我想的又是怎样?卓姑娘还在呢,你说这话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果然,贺思昂犹豫着看了看卓素华,显然还在纠结中。那边卓素华察觉到他的目光,上来向陈锦墨道歉。 “公主不要生气,我与思昂真的没有什么。若您还是在意,我……以后不与他相见就是了。” 这剧情……好生狗血。陈锦墨无奈望天。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互相为难? 宋宜之就在不远处站着,这是个在反派面前表忠心的绝佳机会,与这前任男主划清界限,省的今后被牵连。可又不能太突兀,让贺家起疑,当真有些难办。 偏偏这些侍卫不知是不是得了陈泰授意,居然只是见贺思昂要对自己不敬时才出手阻止,其余时候就站在一边当背景板。 无奈只能靠自己,狗血八点档小说没少看,套路陈锦墨都是知道的,一切或许还得从卓素华下手。 “卓姑娘不需如此,我是见你对他情深义重,才放手成全。你只管放心与他在一起,我不会为难。” 这走向有些不对,贺思昂彻底蒙了。心中还在摇晃不停的砝码,突然失去了动力,就这么尴尬地停在那。 满脸的神情都在表现一句话:你不争取我一下? 陈锦墨不理他,依旧保持着成全他们的大方姿态。先把卓素华那边的绿茶攻击去了,接下来就是逼贺思昂表态。 只要他表现出一丝摇摆不定来,陈泰那边就会没面,贺思昂在他爹那也混不得好。 “墨儿……” 陈锦墨没给贺思昂开口的机会:“贺公子也该做出个决定了,贺家毕竟是高门大家,我也一直敬你是个坦荡的人,该不会做些脚踩两条船的事。” 贺思昂默了,有些心虚地看了两边的人。 说实话,这两边他都不想放手。 只能怒道:“陈锦墨,你不信我便罢,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这怎么就羞辱了? 她不过说了实话,让他做个选择。这都能倒打一耙? 宋宜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挡在她身前,温润的嗓音低声道:“公主尊贵,贺公子言语间还是谨慎尊敬些的好。” 四周侍卫也因贺思昂的不敬之言围了过来。 然而,贺思昂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尤其是宋宜之:“就是你挑拨我与墨儿的关系?你可真够阴……” 察觉到他没好话,陈锦墨立即开口:“贺思昂,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我的姓名!” 贺思昂暗道不妙,众目睽睽之下直呼公主名讳,这罪名可是大不敬。 他不过是私下叫惯了,也从未见陈锦墨计较过,才冲动出口,如今倒不知如何收场。 场面陷入僵局,淮南郡公此时出现。 “几年不见,贺家小子这么嚣张了?” 淮南郡公虽然年事已高,手上只管着淮南府兵。可毕竟是朝中元老,没几个敢真不给他面子的。 见有人出面,贺思昂怂的很快,拱手作揖道:“郡公说笑了,晚辈不敢。” “别对着我不敢,公主是天子之女,你更应该注意分寸!” 虽然淮南郡公这么说,贺思昂心里却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过失,有些事陈锦墨喜欢他,不与他计较,他便真觉得理所应当起来。 至于为何陈锦墨会突然改变,贺思昂只能将所有都归结到宋宜之头上。一定是受他挑拨。 想着不由愤愤瞪了宋宜之一眼,转向陈锦墨道:“墨儿,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待你冷静过后,我再与你解释。” 说罢,朝着淮南郡公又是一礼,无论如何,他的出现是给自己解围了。这一打岔,无人再与贺思昂计较,他正想离去。没料到陈锦墨凉凉的声音响起。 “脚踩两只船,还解释个锤子。” 这话又再提一遍,是生怕别人忘了这茬? 贺思昂想回头反驳,最后还是捏紧拳头忍住,愤愤离去。 他那副样子,陈锦墨很满意,正以扇遮面,偷偷得意时,侧面正对上宋宜之打量的目光,嘴角笑容顿住,默默往淮南郡公身侧躲了躲。 淮南郡公有些疑惑,问道:“公主的口音怎么有些像苗疆巴蜀一带?” 苗疆?巴蜀?完犊子,生前奶奶是四川人,耳濡目染跟着学了些。顺口就来,可这深宫中的公主上哪学的地方口音。 现代是个网络发达的年代,天南海北的口音基本都听过,偶尔也能来上几段。这理由说出来,她肯定得凉。 只能装傻:“那多远呀,我哪会那边的话,郡公是不是听错了?” 奈何淮南郡公曾往巴蜀打过山匪,麻吃的不多,方言却学的不少。当场就给陈锦墨来了一段,比她刚那锤子更纯正。 “……” 这要她怎么兜,锤子什么锤子,她就是个锤子。什么话张口就来,惹祸了吧。 “有个宫女祖籍巴蜀,进了宫中也一直没纠正口音,公主大约是和她学的。” 关键时刻,宋宜之总能给她兜住。 淮南郡公倒是不奇怪了,开始回想起了那段过往:“别说他们那的方言着实有趣,身边说的人多了,自然而然自己也跟着说了。” 陈锦墨半尴不尬地笑了笑,附和了一句,能感觉到背后差点冒出的冷汗。 幸亏有宋宜之在,果然是聪明人,她怎么就没想到用宫女来搪塞过去。 刚放下心走了没几步,突然明白过来。 她身边的宫女没有巴蜀那来的,而宋宜之居然帮她扯了谎。这么一想,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上来一层,回头看向身后,宋宜之只是温润一笑,仿佛刚刚的只是无心之举。 淮南郡公能想到的问题,宋宜之不会没想到。他又为何要帮自己? 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就算宋宜之聪明,也不会想到灵魂穿越,就算想到又如何,她这身体就是陈锦墨。 随他怎么想,不影响好感度就行。 终于落座,侍卫们在门外候着,宋宜之则留下陪她。 毕竟,虽然有血缘关系。可让公主与外臣单独相处,总归于礼不合。 小二上了菜,陈锦墨和淮南郡公都坐着,唯独宋宜之站着。 两人都没进食,也答应过祭祖回来带他吃好的,不能让人看着自己吃吧。所幸没别人,陈锦墨轻轻拉了拉淮南郡公的衣袖。 “姥爷,能不能……”说着偏头指了指宋宜之,毕竟不是她出钱做东,不好意思明说。 淮南郡公明白过来:“宋公子也过来坐吧,不必拘束。” 宋宜之低垂着头婉拒:“臣不敢。” “就过来坐么,你中午也没吃,别驳了郡公好意。” 淮南郡公看了看陈锦墨,又打量了会儿宋宜之,思索片刻倒也没说别的。跟着帮她劝道: “郡公都和公主同席了,你也别拘束,坐下吧。” 于是在陈锦墨的盛情相邀下,宋宜之还是入座,由着小二又加了副碗筷。 席间无话,宋宜之倒也没多拘束,也很守礼。菜夹得不多不少,永远只挑他那一面的菜吃。 反观陈锦墨,举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上面的肉没了,她总想扒拉菜,把肉扒拉出来。可惜不能扒拉,只能找角度去夹露出来的肉,可总能夹到宋宜之那面去。 这是个坏习惯,无论是生前被奶奶教训,还是进了书里被淑妃念叨。可……她倒霉,靠她这一面的永远是不吃的配菜,她也不想啊。 瞄准了一个角度下筷,与宋宜之的筷子相碰。两人俱是一愣,宋宜之下意识收回手。 陈锦墨不舍的看了看那块肉又看了看宋宜之,最后夹起放进了他碗里。 这下淮南郡公都跟着抬了头,这……公主给内侍夹菜? 陈锦墨也暗自悔恨起来,与他们奇怪的不同,她怕的是这举动会不会唐突宋宜之。 她最近怎么总是不清醒,干些糊涂事。万一宋宜之有洁癖怎么办?会不会以后被报复? 可都放人碗里了,再夹回来不太合适。 三个人都静默地不说话,陈锦墨两边看了看,小声说了一句:“我没嘬筷子。” 言下之意,这肉挺干净。 可惜那两人与她不在一个频道,并不能明白,最后还是宋宜之先回了神,轻声道:“谢公主。” 淮南郡公看着两人,叹了口气,有些事,总归发生的不是时机。 ※※※※※※※※※※※※※※※※※※※※ 签约中啦,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因为月底要考试,更新可能不稳定。但一定会坚持到完结的。 奔跑 饭毕,淮南郡公只是和陈锦墨客套了几句,大致问了淑妃的情况。陈锦墨也将淑妃带的话说出来,包间里倒也有些温馨之感。 “公主告诉淑妃,在宫中不必太多烦忧,娘家还有我这老头子在。不必受他人欺负。” 淮南郡公是实打实怕这侄女在深宫中受欺负,更何况贺贵妃在宫里骄纵跋扈的名声,宫外多少传了些。 “若不是娘家父兄去的早,四皇子又早夭。这贵妃之位能轮到贺家,让他们嚣张到如今。” 四皇子是淑妃的第一个儿子,三岁时便溺水死了。至于怎会溺水,小说里没提,陈锦墨来了这些时候,也无人提及。 淮南郡公俨然是对贺家没什么好感,方才出现也不是为贺思昂解围,只是怕陈锦墨惹了贺家。 这一番愤愤不平之言过后,打量了眼陈锦墨,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此物原先想送给淑妃,可如今你更合适收。” 陈锦墨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珍珠发簪。东西没什么奇怪的,可那句话倒有些让人深思。 原先想送给淑妃,现在转赠给她?她比淑妃更合适收? 小说里女主视角中,并没有这一段。所以这是突然发生的,还是小说里本来就有,只是跳过了陈锦墨。 淮南郡公感叹道:“不知不觉你都及笄了,作为长辈去年就该送给你的。一是没来得及,二来陛下应该为你准备了。” 女主没几个月都十七了。这发簪着实送的太晚了,陈锦墨思索着,觉得这话怕是来敷衍宋宜之的。 不能明着送的东西,多半风险不小。 陈锦墨很怂不想惹事,推拒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敢收不敢收。” 淮南郡公按住她的手,加了几分力道:“公主敢收的,也应该收。我也是为了公主与淑妃好,先收着日后总有用武之处。” 为了她们好?淮南郡公应该不会害她们,陈锦墨再推拒反而让人起疑,索性接下。反正不死之身,死的不能再死,大不了回头找系统问问。 说不准这就是个隐藏任务,她本来也是来玩游戏的。万一就是系统安排的呢。 回程的路上,陈锦墨拿着簪子不住思考。临走时,淮南郡公无意打翻的茶水溅到了她的衣袖,如今都未干,她也没多在意。 只是思索着这发簪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又是不是她现在该知道的? 说好的轻松向呢,怎么现在还玩起了谍战疑云,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名堂,是要来部权谋戏? 越想越不对劲,盘算着路程离回宫还有段时间,所幸闭眼去戳系统,看看小板怎么说。 小板的回答很官方:“原剧情没有该情节,请玩家自行摸索。任何脱离原轨道的剧情,我们不予负责。” 不予负责?看来不是系统的隐藏任务。 陈锦墨气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把自己封墙里,我就拿你没办法?” 回想起上次差点被摔碎的经历,人工智能适时的认了怂,这些个往生的祖宗,地府员工懒得管。让他们人工智能冲锋,惹了哪个被摔碎,大不了就是换一套新机的问题。 他们也很为难啊! 在反映给上级,等待解决办法之前。只能用客服的语气哄着。 “玩家不要着急,确实游戏未对玩家人设转变做强制规定。因此亲自身行为与原作偏差太大,是会有一些与原作脱轨的情节,不会达成死亡结局的,亲亲放心。” 不死就成,陈锦墨不再纠结,毕竟刚刚也只是吓吓这小板,真要鱼死网破,她也没底。 “那小说能让我再看一遍吗,包括你们有的所有人物设定和隐藏线。” 小板没有异议,所有剧情都在陈锦墨脑中浮现。时间不够,不能细看,但大致看下来。这就是一部爱情悲剧,只围绕男女主的情节介绍,大部分都是男女主的各种分分合合。 配角中,大篇幅出现的还是刚刚遇见的卓素华和另一个贺思昂的备胎。只要她们一出现,男女主必定得虐。 什么鬼,一点关于皇室配角的暗线都没有。她岂不是得抠字眼去找线索,最怕抠字眼了,还什么都找不到。 屏幕中出现了提醒符号,之后宋宜之的声音传来。是告诉她到了皇宫,让她出去换乘轿撵的。 陈锦墨立即便惊醒了,从靠垫上弹坐起来,差点与半边身子探进来的宋宜之撞上。两人慌忙错开,宋宜之更是利索退了下去,在外面静候。 乌龙过后,陈锦墨平复了许久那不争气的心跳,才掀开帘子下车,活动了下筋骨。 随行的侍卫入了宫门便回去复命,只剩下陈锦墨与宋宜之,还有宫内候着的内侍宫女。 宫女要扶着她上轿撵,被陈锦墨制止:“我走回去。” 人力抬的轿撵并不快,一点儿也不节省时间,还得被一路颠着回去。不如走走锻炼锻炼。 一路上顺道欣赏这被黄昏的晚霞笼罩的皇宫。 羌国的皇宫并不是一味的红墙绿瓦、金碧辉煌,建筑风格有些类似于唐与宋。有种别样的大气恢弘,晚霞一照更是柔美,只有这么慢慢走的时候才能体会到。 越往皇宫深处行去,陈锦墨便越觉得自己太过渺小。 这皇宫终究太大了,不知住了多少人,这么多人又都藏着怎样的秘密?每一个秘密,又涉及了怎样的剧情人物? 穿进书里,陈锦墨是肯定不会去走与贺思昂的感情线了,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不知道什么套路的新剧情线。可能涉及权谋,也可能涉及别的,一切不得而知。 叹了口气,陈锦墨正经不过一秒。开始打量起皇宫来。 皇宫分内外,外廷是处理朝政,举行大典接见外臣的地方,也是宫里最为端庄大气的建筑群所在。在这里走着,陈锦墨必须得端着。 就当自己是新时代文明旅游先锋号,不能跑不能跳。必须端庄,端庄,再端庄。 别说,这么走在人群前面,还真有点像导游。再举个旗子,拿着喇叭,就更有那味儿了。只可惜皇宫不是她的,她不能搞旅游业赚钱。 到了内廷,陈锦墨总算松了口气。皇宫内廷的风格就没那么端庄了,更注重巧夺天工,几步来一小景,更别说各宫院内了。 妥妥的商机啊,皇宫里那么多宫室,每个宫门口设个售票处,一天下来得赚多少钱? 不由得又感叹起来,这皇宫她只有居住权,啥用都没有。 越往里走,陈锦墨走的越快,到最后离馨芳殿不远了,开始提起裙摆跑了起来。这里没什么人敢管她,每日的跑步锻炼不能断。 “跟不上的别勉强,我先回去了。” 回头说了一句,陈锦墨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听到这话,身后举着轿撵的内侍总算松了口气,渐渐放慢脚步,由着这公主去了。 这一个月,陈锦墨伤一好便跑步锻炼跟着太后打拳,誓要将强身健体贯彻到底。馨芳殿的人都习惯了。 一众人,只有宋宜之能跟上。并且,保持着不近不远跟在她后面。 转弯时,陈锦墨喘着气回头:“你怎么都不喘的。” 宋宜之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压根不像在跑步。他想说,这没几步不至于喘成那样,但怕伤陈锦墨自尊心,到底没开口。 他不说,陈锦墨却懂了。不由暗暗吐槽,她身边跟的都是什么人,一个比一个非人。真是让她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喘着气,扶墙停下,陈锦墨看向宋宜之,问:“是不是刚刚那速度,对你来说只是慢跑?” 宋宜之不说话,只是笑着。 一瞬间,陈锦墨好胜心起。忽视宋宜之是男子腿比她长这一点,也不去想这娇生惯养和她前世的宅女属性没什么区别的身体,跑这几步很累很喘是正常的。就要和人比个胜负。 正好绕过前面的宫室便是馨芳殿。 陈锦墨哈腰喘气,耳上坠着的珍珠也随她的动作来回摆动,一瞬间整个人好似都鲜明活泼起来。 她来了兴致,指着远处笑道:“现在我们比赛,看谁先跑进馨芳殿。” 宋宜之哪儿会真和她比,不过是职责所在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刚追着她跑出几步,陈锦墨却突然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方向是近道,显然她是想花些小心思取胜。虽然并没有什么必要。 陈锦墨撒丫子卖力跑着,没注意转身的一刹那,几片瓦落下,好巧不巧就落在陈锦墨刚刚停的地方。 待要追着人走的宋宜之停下,皱眉看向墙头。 这里只有他二人,方才若这些瓦片当真落到陈锦墨身上,这话恐怕就说不清了。 -------- 等陈锦墨到了馨芳殿,宋宜之还在身后不远处,她擦了擦汗,回头望去,明明作弊想赢的是她,如今见人没赢又颇觉无趣。 不过看他也有些微喘,心里倒也平衡了些,总归还是人,跑步也会喘。 陈锦墨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发髻凌乱,因为急速跑步,气管连着肺疼到一块儿去了。急促地呼吸着,脸涨的有些红。微弯着腰,双手抵住膝盖。乱没形象的,也多添了份少年气。 这样毫不端庄,鲜活跳脱的陈锦墨,宋宜之没见过。甚至可以说,颠覆他的一切认知,他看人一向很准。这公主从前的性子,是全然不会有如今的举止的。 其实最直观的,从前的陈锦墨,决然不会对他这般友好。反对贺思昂恶语相向。许是这前后转变太大,才让他不似旁人那样,只觉得公主是转性。 几日的相处,知道对她不需要拐弯抹角的试探。宋宜之便直白道:“公主变了很多。” 陈锦墨呼吸一窒,猛咳了起来。 一阵咳嗽过后,宋宜之仍是静静等着她回答,陈锦墨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变化,不是一直这样吗?” 宋宜之摇了摇头:“比如对臣,与对贺公子。” “贺思昂利用我,还不知悔改,我对他那样很正常。更何况他还脚踩两条船,你都看见了。” 这样的解释会不会苍白无力她不知道,只希望快些跳过这个话题。也不知这宋宜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因为她白天那段方言? “从前,公主不会与我解释,只会冷着脸警告,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没意识到这或许是宋宜之埋得坑。陈锦墨只觉得照原主那样确实能免掉被问的麻烦,可……她不敢。 “从前与你有误会,都是受他人挑拨,你不会还记仇吧。” 陈锦墨欲哭无泪,只求反派放过她。就当误会一场,别再深挖她的底细了。 宋宜之也不再为难她,他本也不在乎眼前的陈锦墨是何人,只要别给自己惹麻烦便好。更何况,如今这人,曾多次相帮…… “公主怕是得罪了一些人,小心些吧。” 陈锦墨待要追问,后面抬着轿撵的內侍宫女便跟了过来。话题中止。 那么她是得罪了谁? ※※※※※※※※※※※※※※※※※※※※ 感谢在2020-06-19 01:33:22~2020-06-23 11:4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霁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爬树 千秋宴在即,宫里宫外都在忙着筹备。淑妃也日夜不昧地赶制送给皇帝的礼物。 羌国皇帝皇后寿宴,公主不用送礼,只需将一年里养的蚕结的茧送出去。但有些还是额外准备了礼物,陈锦墨例外。她就想送茧,她穷别的也买不起。 可以说宫里上下,只有陈锦墨在闲着每天练投壶。 投壶这方面,再笨的人每天多练也能精通,更何况有宋宜之这样的先生教。 这么多天下来,别说投壶精进了。连日的锻炼打拳,陈锦墨都能感觉到胳膊上的肉越来越紧,估计能练出一点肌肉了。 这只是第一步,她接下来还要练马甲线。 早逝虽有不甘,但对她来说倒有了些益处。只有死过一回才知道健康的重要,也才能摆脱那种宅女状态,励志锻炼。 ……宅在家锻炼。 “红玉来,给你看看本公主的成果。” 宋宜之去了淑妃处,只因淑妃要送手绣的山河图,有些地名并不知道,要宋宜之帮着看看。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学霸走了,轮到学渣显摆了。 拿着木矢跪坐着,送出第一箭完美进壶。 “这叫有初。”陈锦墨说着朝红玉抛了个媚眼。 第二箭投进。 “连中。” 红玉一脸懵地点了点头。 三四五……一一投进。 “全壶。” 陈锦墨又是欠欠一笑:“看着,还有。” 说罢,壶的两个耳朵也不放过,一边一箭。 “想不想看更厉害的?” 陈锦墨一脸兴奋地问,红玉只能忍着打哈欠地冲动,装作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仿佛是给了陈锦墨极大的动力,扑身上前,将木矢和壶里的红豆都倒了出来。 之后,第一箭投进再弹出回到手上,又投进弹出回到手上…… 这一幕,也就玩的人全神贯注,观看的旁人多少会觉得一来一回间有些催眠效果。 趁陈锦墨全身心投入投壶之中,红玉掩嘴还是把那个哈欠打出。 说不出木矢来回了几趟,红玉就觉得陈锦墨能自个儿这样玩一天。 有点无聊,又不能走,怎么办? 似乎陈锦墨也觉得无聊了,主动停下后,一脸兴奋地看向红玉。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此刻陈锦墨的表情,和田里地头邀功的大黄狗有些像。红玉不忍扫兴扯出了一个假笑,激动地股掌。 “公主真厉害!” …… 她的表情动作都很假,陈锦墨觉得多日的努力有被冒犯到。 瞬间没了兴致,陈锦墨拍拍手起身:“今日练得差不多了,去跑跑步。” 跑步比看投壶有意思,红玉瞬间来了兴致。 之前宋宜之说的话,陈锦墨不觉有假,但宫里也再没人对她动手。大约是千秋宴在即,不敢再冒险。 因此,往殿外走了几次,试探试探,陈锦墨得出暂时安全的结论。才敢只和红玉去跑步,主仆刚出殿门跑出没几步。 远处一众人围在树底下向上观望着什么,被围在中间急得跳脚的,正是陈锦墨那只有八岁的四妹妹陈锦林。 小丫头长得很可爱,两边脸颊白嫩嫩的带点婴儿肥,两个眼睛也是水汪汪的,纤长的睫毛。看着就像个洋娃娃。 清明那日,远远瞧见这丫头,陈锦墨就很喜欢。 上前,蹲下来与小丫头平视,笑嘻嘻地问:“小丫头,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陈锦林看到她,忙行礼,扑闪着大眼睛指着树上道:“二姐姐,我的风筝勾上去了。” 好萌啊,怎么办? 陈锦墨随着女娃娃的手往上看去,确实有一个蝴蝶风筝缠在树枝上。 这树有些年头了,长得很高,开了满树白色的花,跟雪一样。 “你们找把□□来呀,都愣着干嘛?” 这么萌的小丫头,别说风筝了,要月亮都得给她想办法弄下来。陈锦墨是属实不能理解这么一大帮人呆站着干嘛。 陈锦林身边的宫女很委屈,她们宫室别的缺点没有,个顶个的怕高,一爬高就腿软。更何况□□找来了,太短。偏偏这四公主就是不肯回去,也不愿要新的。 “内廷能用的□□都找了不够高,陛下千秋宴,高一些的□□都被搬到外廷了。他们不肯为了一个风筝送过来。” 没有什么比皇帝的寿辰更重要了,陈锦墨安静了。看着面前小丫头委屈的脸,再看看一旁害怕不敢上去的內侍宫女。 一咬牙,心一狠:“姐姐给你拿。” 红玉蒙了,看着陈锦墨二话不说顺着树干往上爬,这才回神:“公主,你认真的?” 人都爬一半了,能不认真吗? 幸好这树有些年头,纹路长势并不难爬,很快就到了上面。这树的花瓣细细的,闻着很香,也总有些眼熟。陈锦墨就是记不起来,不过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对待。 轻轻地扯过风筝线,让它随风飘到地上。 那么问题来了,风筝下去容易,她人怎么办? 陈锦墨也是爬上来才深知,这树有多高。一瞬间趴在树枝上,退也不敢退。 红玉察觉到她的不对,忙抬着头提高音调道:“公主危险,你快些下来!” “太高了,我不敢动!” 一句话,树下众人心都蹦到了嗓子眼。这二公主爬的倒是轻松,怎么现在都不敢下了。 风筝是风筝,公主是公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一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多少知道陈锦墨的性子,红玉比其他人淡定,伸出手站在她的下方,朗声道:“公主不敢动就跳下来,我能接住您。” “不,你不能。”陈锦墨觉得红玉在开玩笑,这么高的地方,她也不轻,怎么可能接得住。 更何况,她都不敢退了,再要她跳,属实高估了她的勇气。 活了二十多年,陈锦墨终于相信自己多少也有些恐高。 反正陈锦墨现在唯一敢的也就是待着不动了,底下人一合计,拨了一批人去找结实的布,在底下兜着防止人掉下来,另一批去外廷借□□,公主总比风筝重要些,总不怕那些势利眼不借。 而红玉……她说回去找宋宜之。 什么时候宋宜之成万能的了?这种情况把他叫过来干嘛,观赏她树袋熊般的姿态吗?她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奈何,陈锦墨没能叫住红玉,人已经跑远了。 不一会儿,找到布的先回来了,几个人举着布围成一圈,站在陈锦墨下方。两方就这么遥遥对望着。小小的陈锦林担心帮自己拿风筝的姐姐,也跑到布的旁边,学着旁人的姿势,举着布。 外廷离这有些距离,一来一回也要很长时间。等□□来的过程中,陈锦墨闲的和他们聊天。 “这树上的花还挺好看,什么树啊?” 一个宫女回答道:“流苏树。” …… “我去。”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怪不得眼熟,惹不起惹不起。 这树身家不小,怕压断树枝,陈锦墨下意识松了抱着树枝的手,往旁边一撤。 身体凌空时,陈锦墨觉得,这破游戏系统是不是带有降智功能。否则她最近怎么净干些蠢事。 □□没来,人就掉了下来。伴随着一声尖叫。宫女内侍都将手抬高,将布举过肩膀,不停变幻着方位,争取接到陈锦墨。 奈何眼神不好,眼看就要与下落的陈锦墨失之交臂。 事实证明,宋宜之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万能的。刚来就明白了情况,冲过来拽住布的一角猛拉过来接住了她。 可惜,不知是陈锦墨重,还是布太脆弱。几乎是接住她的一瞬间,布裂开了。 一旁围着的人经宋宜之一扯,身形歪了,又被陈锦墨的重量所累。接住人的一瞬间,便都向前扑去。 陈锦墨下落的冲击力是缓了不少,但还是没有改变着地的趋势。 随着“撕拉”一声,纷纷扬扬的流苏花雨中,人仰马翻。不过倒地的人里,没有陈锦墨,她就势滚到了宋宜之怀里,被他抱着没有落地。 这姿势抬头,正好能自下而上,近距离的欣赏一番对方的样貌。陈锦墨是个实在人,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赞美之词。只能感叹一句,这人生的也太好看了。 她这花痴的时间有点长,也不主动提要下来,依旧背光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刻的宋宜之也有些发愣。 一旁的陈锦林早被红玉拉的老远,不近不远的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宫女偷偷和她讲的话本便有了画面。 小小年纪,第一次萌生了磕些什么的想法。 放下陈锦墨,宋宜之恭敬地退到一边:“情急之举,冒犯公主了。” 陈锦墨想说一点也不冒犯,但不能再犯蠢了。及时转口,换了句多谢。 两厢静默,一边的内侍宫女都爬了起来,陈锦墨这才转移了注意。先是看了看他们,确定都没受伤。又瞧了瞧树,并没有被她压坏树枝,这才放心。 红玉忍不住嘟囔:“奴说了,能接住,公主就是不信。” 对这想法,陈锦墨表达了理智的拒绝:“空手接人,你是嫌骨头安安生生长着不痛快?” 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想法。 一旁送□□来的人,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从此,宫中便传起了,两位公主两借□□的传闻,第一次拿风筝,第二次救爬树上不敢下来的二公主。及笄之后,还爬树爬到宫里皆知的,也就陈锦墨一人。 不过这一切,陈锦墨都懒得去管。被妹妹谢过之后,美滋滋地让人收集花瓣,留着以后泡茶入药。 哪怕是在地府,在这系统里,陈锦墨都不敢再碰这个流苏树了。 “娘娘知道吗?” 回去的路上,陈锦墨问他们。 宋宜之自然是不会说,也没让红玉透露,陈锦墨总算放了心。 这几日淑妃为了绣那劳什子山河图,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也成了陈锦墨之前废寝忘食的状态。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走进馨芳殿,桌案上的饭菜未动。陈锦墨有些忧心。 “娘娘还是没吃?” 答案是肯定的,山河图就是羌国的疆域地图。绣起来确实费力费神。 陈锦墨也想帮忙,奈何她不会刺绣,怕给淑妃添麻烦。可细想想,原主的身体会,并且在小说里的千秋宴上,还陪贺贵妃一起合绣了另一幅山河图。此举自然是为了讨好贺家,也着实扎她娘的心。 宫里的母子情基本都是很淡的,至少小说里是。 小说世界里,皇子公主生下来,便只能认皇后一个嫡母,只能唤这一个母亲,别的叫的都是娘娘与夫人,管她是不是自己的亲娘。 碰到从小不带在身边的,更是关系淡漠。也只有贺贵妃那样有家底的,才会在儿子由皇后抚养的情况下,还得儿子尊重。 ※※※※※※※※※※※※※※※※※※※※ 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端午安康,真诚的祝大家,逢考必过!!! 手帕 现在的陈锦墨可体会不了这些,也不管小时候是被谁带在身边。她只知道,穿书以来淑妃对她是不错的。 于是,能帮就帮。原主既然会刺绣,不知道可不可以和这身体技能互通一下,占为己有。 说做便做,当晚陈锦墨就问红玉要了针线,闷在屋里,整理着原主所会的东西,争取自己会用。 先是在灯下,跟着花样子绣了些,初时的还有些不堪入目,慢慢的针脚便密实平整了。不愧是从小学的。 红玉给的花样里,恰好就有白日流苏树的花朵。花样洁白,构造也简单。刺绣上手后,陈锦墨便拿了块白帕子绣它。一针一线总能想起白日落下树的那一刻。 白帕绣白花是不大看的出来的,可陈锦墨就是想绣完。转眼到了子时,大功告成。 陈锦墨松了松肩膀,心满意足的举着帕子在灯下看了又看。想着明天便送给宋宜之。 可宋宜之三字在脑中一划过,陈锦墨便醒了神。 为何要将刺绣的帕子送他? 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就是不大想的明白。最后,倒是不去多想,既然想着要送他便送罢,总归是自己想送也乐意送的。 可手帕这种东西意义有些深了,也不好仅送他一人。于是……又连夜绣了两幅差不多的帕子。 翌日,陈锦墨是将近午时才醒的。起来时,已经可以直接用午膳了。 梳洗完毕,打着哈欠去了淑妃处。红玉与宋宜之都跟在她左右。 趁人都在,陈锦墨便拿出绣的帕子一一送了。先是递给淑妃,最后才是宋宜之。而给他的那个却是绣的第一方帕子,也是用心最多的。 存了点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心思,帕子递出去那一刻,还有些忍不住的羞涩。 同时,宋宜之接过帕子也看向她,目光停了一瞬,见陈锦墨要抬头,才移开。 “昨夜睡前见你屋里还有光亮,就为了绣这个?”淑妃下意识就想到陈锦墨是不是熬了夜。 陈锦墨点了点头:“见娘娘连日为绣山河图忙碌,我又许久没摸针线了,熟悉一下。这两日也好帮您。” 见女儿有这心思,淑妃有些感慨与动容。 “我要你帮什么,你别累着自己。” 大约母亲都是这样的,陈锦墨想要叹息。为原主有这样的娘却不去敬奉孝顺可惜,也为这宫里的规矩使得母女生疏而可惜。 小说里似乎有提到,女主从小被带到皇后身边抚养,到了七八岁记事时才送回亲娘淑妃处。 皇后这人也一向一视同仁,对不是自己所出的孩子,基本都是放养状态,甚少关怀,以至于女主在中宫呆的时日也就和乳娘亲近些。 偏偏乳娘还是贺家的嫡系妻眷,因此女主反倒与贺家越走越近。还因为贺思昂的缘故,不遗余力的帮衬讨好贺贵妃。 这也是最近不停在原小说里扒细节才注意到的,不过一句简单的话语带过。也着实造化弄人。 若不是因为乳娘,早早认识了贺思昂,原来的陈锦墨恐怕也不会对宋宜之无动于衷。 想着又偷偷抬眼看了宋宜之一眼,这人只是接了帕子道谢,过后便是一言不发。格外的安静,不似淑妃红玉那样欢喜,将手帕收进怀里的样子也不似不喜。 这人……真让人摸不透。 山河图是一定要帮淑妃绣的,淑妃拗不过她,便合计了一番,怎么轮流来。 而红玉……自从拿了帕子,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满含热泪的看着陈锦墨。仿佛得了多大的恩赐似的。 “好端端的,你做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陈锦墨当真疑惑,连淑妃都没感动到哭。 红玉抹了抹泪,还有些哽咽:“奴这是喜极而泣,这是公主第一次送我东西,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这……原主很抠吗?平时电视里不是总会赏手下东西,动辄金银玉器的吗? “好了好了,就一帕子你要回头再给你,别哭了啊。” 她这公主当的,还要来哄宫女,也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话说回来,绣花是为了淑妃,绣的帕子原先也是为了送宋宜之。却没想到红玉会这么感动,看来这丫头把自己看的很重,今后也要对红玉好些了。 温情的画面没有维持多久,淑妃便问起了爬树的事:“宫中传的沸沸扬扬,说你昨日爬树了,还摔下来?” 陈锦墨的笑容一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开口:“哪个挨千刀的传的闲话……” 挨千刀三字成功让本来温柔和顺的淑妃黑了脸。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总说这些粗鄙之言。” 这话倒是提醒了陈锦墨,她现在是公主,说话行事必须得文绉绉的。得知书达理。有些低级错误不能再犯。 于是转成一副委屈地模样:“他们这些人总喜欢以讹传讹,不过是四妹妹风筝被勾住了,我不忍看她伤心,给她取下来。怎就只剩爬树了?” 避重就轻,成功转移了淑妃的注意力。本是想邀功,表示自己是热心,爬树也是情有可原。没想到淑妃却回忆起了往事。 “原是帮四公主,说起林儿那丫头,我也是喜欢得很。她是你那些妹妹里,长得最像你的。” 听着淑妃的感叹,陈锦墨倒来了兴趣:“我与四妹妹相像?” “可不是,宫里老人都知道。每回见到她,总能想起你小的时候。” 那时候,她每每守在中宫外,看着小小的陈锦墨由乳娘搀着闲逛,便是最大的满足。 陈锦林出生时赶巧,因为皇子出的不多,皇后身体也不算爽朗。后宫便没再坚持那公主一定由皇后抚养的规矩。不过抱到中宫住了一年,走个过场,便送回了生母处。 淑妃无事便会去陈锦林生母处逛逛,看着和自己女儿有七八成相似的陈锦林,由着她在自己身边玩闹。也算弥补了些遗憾。 由着淑妃感慨,陈锦墨只是惊讶地想着,原来这身体小时候也这么可爱。 有些人是小时候太好看,长大了不给自己留活路,陈锦墨却是长大了干脆断了别人的活路了。 幸好,现在自己在这身体里,否则要是个路人角度,不得酸死。 “那你还是去爬树了?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顽皮,那么多内侍宫女需要你去爬树吗?摔了……” 我的亲娘诶,怎么又扯到爬树上了。 陈锦墨忙道:“我吃好了,娘娘您慢吃,我去给您绣山河图。” 她溜得极快,淑妃都没来得及将训诫的话说完。 今日日头好,早间淑妃是在院里绣的,陈锦墨也没换地方,由着宋宜之与红玉去吃饭。自个儿沿着花样绣。 虽说今年贺贵妃一直被罚面壁思过不能出来作妖,可千秋宴那日民间都要大赦天下了,更何况贵妃。而小说里,她也绣了山河图。而且比淑妃摸得清皇帝的喜好。 淑妃一贯喜淡雅的配色,而皇帝喜欢明艳的。小说里贵妃便是以绣品颜色艳丽,明艳耀人而得皇帝青睐。更何况,贵妃土豪,金线银线往里面点缀。看着就上档次,至少皇帝很喜欢。 既然做了,依陈锦墨好胜的心思,必定是要压过贵妃的。可…… 她没钱,淑妃也没钱。近几年多地灾害,皇帝提倡勤俭,月例少了一半不说。宫里各处还要花销,平日里送个礼什么的。积蓄也不是没有,可为了讨好皇帝花进去,有些不值当。 因为这皇帝,只会勤俭别人的,自个过寿还要大操大办。 那怎么能在不花钱的情况下,把贺贵妃比下去? 看着眼前崇山峻茂、江河滔滔的缩影,已经大致成形,只需补上最后几处颜色。而边上却画了淡淡几处虚影,看着像是多出来的并不打算绣。 绣架旁的小桌上放着许多地图,陈锦墨拿过一一比对。奈何现代的地图她都不一定看得懂了,更何况古代的。 “公主在找什么?”身后清润声音传来。 陈锦墨一通折腾,线没绣完一根,宋宜之都用完饭了。 见来了个博学的,陈锦墨动起了心思。她看不懂,宋宜之总看的懂吧。于是指着这几块虚影道:“这几处是什么地方?” 宋宜之没多看,就拿出了一本图册翻开递给陈锦墨。 “此为白北城与肃城,原属羌国,后因战败流失,由襄王与沧澜王夺回,也是二位丧生之地。后来两国议和,又归属入胡国。” 襄王和沧澜王便是淑妃父兄死后追封的爵位,难怪……伤心之地,如今也不算羌国领土。 可自古皇帝都想治下疆土辽阔,所占领土越多越好。 想法冒上来,陈锦墨忙问:“羌国近年失了哪些土地?不对,羌国史上领土最广是什么时候,都有哪些地方?” 宋宜之给她找出来了,不得不说地方有些多。羌国有大小两百余州,边境几处都零零散散失了些地。 或多或少与皇帝重文轻武,不信武将有关。 陈锦墨大致算了一下,失的几处绣的粗略些,倒也来得及。幸好淑妃绣的,只有皇城周围绣的精细,往四周去,地势不清处便绣的粗略。不至于为了几处新增的城池毁了一片。 比不了贵,就比大。谁怕谁。两个人绣来得及。 皇帝寿宴就是吹彩虹屁的时候,一要祝他活得长,二要吹他功绩卓著仁君典范,三还要告诉他天下土地都会是他的。 陈锦墨想到激动处,翻书的动作也跟着大了些,竟将边上一捆绣线推掉下绣架。宋宜之已经早她一步弯腰去捡,陈锦墨再动作时,碰到的自然就是宋宜之的手指。 两人俱是一愣,同时看向对方。 这距离……有些太近了。 陈锦墨心跳漏了一拍,跟安了发条似的,弹坐回去。起身时,鬓角特意放下做装饰的发丝,轻拂过宋宜之脸侧。 已经捡起的绣线又落到地上,鼻尖似乎残存着发上清香,宋宜之如止水的心仿佛也起了些波澜。 重新站起,将绣线放下,应陈锦墨所求描绘出大致地形,她便开始绣。 那两块伤心地,未免淑妃难过,陈锦墨总得自己来。 一个时辰后,小憩的淑妃归来,白北城地形已经差不多成形。见陈锦墨自作主张多绣的地方,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毕竟女儿的心思她早也动了,可后来忆起父兄离世,用命换来的城池还是送了出去,又没忍心下针。 “娘娘别伤心,外公与舅舅打下的国土,迟早会回到羌国。世人也都会记住他们的功勋。” 陈锦墨的宽慰淑妃听进去了,也明白发生的事不能改变,终究只能面对。 ※※※※※※※※※※※※※※※※※※※※ 后知后觉的知道申一些榜要压字数,我快到四万字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先更一千字,请小可爱们体谅,存稿中……感谢在2020-06-26 02:24:06~2020-06-29 21: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pha奶油泡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宴起 千秋节时,外廷涞曲殿,正是万朝来贺,空前的盛景。 正值午时,陈泰在涞曲殿设宴,受百官使臣朝拜。而内廷嫔妃则由皇后宴请,晚间再一并为皇帝庆生。 一大早,宋宜之便被陈泰下旨领走,据说是要登阙楼,协助画师画下千秋宴盛景,留给后世观摩。 有些讽刺,宋家与皇帝产生嫌隙之始,便是一年多前宋廉上奏谏言。那时候宫中刚准备千秋宴事宜,章程拟下来耗资巨大,他便谏言让皇帝不要铺张浪费,省些钱留着打仗,也不用与胡国议和。 又提与胡国议和,反对筹备千秋宴。这两件无意在皇帝心里扎了根刺。 宋廉极力反对办千秋宴,如今皇帝却又让宋宜之画千秋宴。宫里就没别的画师了? 明显还记着仇,人死了还要故意讽刺,当真扎心的很。 奈何,皇帝旨意无人敢反抗。天子寿诞,宋宜之还要笑嘻嘻地去。陈锦墨也是真的服了,一个皇帝格局怎么就能那么小。问题他自个高高兴兴的过生日,把妻儿每月工资减了一半。 当真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让别人抠抠索索,自个花钱如流水。 早间中宫处派人来取几位公主的蚕茧,一起交由专人保管,到了晚宴再一并送上宫宴。来人收了蚕茧就走,甚至不打开来清点一下。 这寿宴每十年可能才办一次,陈锦墨记忆里并没找到类似的规矩,也不知道是不是惯例的送到皇后处。可就这么把东西交出去,难免有些担心。 晚宴上由她们亲自交不行吗?何必多此一举来收。有些事太复杂了,就容易出幺蛾子。 “公主别担心了,其他公主也都如此,不会出事的。” 红玉宽慰的话并没有听进耳朵,陈锦墨还是止不住担心。 “是不是所有公主都得交蚕茧?” “就您与三公主需要,另两位公主尚小。其余好像都是诸位娘娘的。” …… 看来是有这规矩了,不是突然多出来的。可陈锦墨总觉得要出幺蛾子。 也不多与红玉解释,过一会儿去看一趟,当着看管內侍的面打开。早发现早解决,若是看过之后还有问题,自然由內侍负责。 走一步看一步,陈锦墨穿着公主服制,由红玉扶着往外廷走。步伐稳健,不带一点慌的。 妃嫔与命妇的午宴设在桦金殿,都在外廷,与涞曲殿相邻。也是方便画师一起作画。 金朗站在阙楼上,看着这些人行着,有些无奈。身为文渊阁学士,平时拟诏著书倒是寻常。却头一次因为画画好,被宣来画宫宴的。正为不能在下面品尝佳肴而难过,余光却瞥见了上来的宋宜之。 他是宋廉门生,对宋宜之自然不陌生。却没想出宋宜之为何来。 未待他开口,宋宜之先行了礼。 “叨扰了,陛下言宫宴画繁琐,命臣从旁协助大人。” 一番话也让金朗本欲脱口的寒暄咽回了肚子里,嘴唇嚅动了片刻,看着左右无数双眼睛,终归还是换成了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 宋廉已经身故,皇帝还要猜疑试探到几时?若是不信他,又何苦再让他待在内阁。 终究是意气之言,倒真不能辞官归故里。忆起出事前老师的句句嘱托,又看了看眼前的宋宜之,对上了他沉浸淡然的双眸。读懂了什么,还是说出了那句违心的话。 “皇恩浩荡,轻罚宋家还准你留在京中,如此善待于你。你更需谨记,谨言慎行报效皇恩,万不可踏了宋……廉的旧路。” 边上的內侍与侍卫没察觉他语气的停顿,挨得近的宋宜之却是听到了,倏然浅笑道:“谨记大人提醒,家父铸成大错。陛下尚能不加罪于臣,臣必当牢记恩典,尽心侍奉陛下与公主。” 两人一番对话完毕,跟着宋宜之来的內侍里便走了一人。然而二人却不能放松,只是两厢无言的描摹着眼前景象。除了画画,再没别的谈话。 女眷这边由宋宜之勾勒,外官使臣则交由金朗。午间日光正好时,二人主要描绘宫宴外观,到了娱乐与晚宴时则要分开各画各的。 大约人到中年都想记录一些自己的丰功伟绩,于是陈泰就死命的造作,折腾手下这批人。 明明与前几朝相比,陈泰的这些建树当真搬不上台面。却偏偏还要弄成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要将自己的千秋宴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不过是记录一时的纸醉金迷罢了。 桦金殿四周窗户大敞着方便画师作画,来往的过堂风吹着倒也舒适。 一番推杯换盏,又敬了太后与皇后一番,陈锦墨总算能坐下吃些东西了。暗暗吐槽着这皇帝父亲当真爱瞎折腾,两处宫殿里的一应装饰用度也着实劳民伤财。 几位公主身后都跟着两个宫女,这么安排也是让两人可以轮流进食,不至于站一天饿肚子。然而,还没哪个宫女敢下去的。 每回宫宴,这些服侍的人最遭罪,很有可能饿着肚子还要伺候别人吃饭。陈锦墨回头透过窗户望了眼阙楼,日头那么高,上面的人怕是也要挨饿了。 桌上有些酥饼,模样精致,陈锦墨偷偷拿了两个掩在手里递向了身后。跟她来的是红玉,与自己身边另一宫女初荷。 “你们拿出去先垫垫,吃的饱些再回来。有人问起就说替我取扇子。” 两人当真饿的前胸贴后背,互相看了一眼,正想早些解决了进来,又被陈锦墨拦住。 “再派个人往阙楼上去,也送些吃的。” 点到为止,红玉自然知道是给谁,两人退下去。 太后远远瞧着,点了点头:“还是锦墨丫头会疼人,皇后也着人吩咐一声,让这些随侍的下去用饭。要忙一天呢,别回头都撑不住了。” 于是一个两个侍女都往外走,殿内人少了许多。 此间来的命妇自然有陈锦墨的乳娘,这人模样在记忆里很深。 她就坐在贺思昂母亲的下手,那一帮人几乎都是贺家的妻眷和姑娘。虽是离得远,陈锦墨却总能感觉到从那处飘来的目光。 暗叹了口气,心道怕是待会儿宴毕有人要来找她“谈心”了。 涞曲殿里也出了几人,是穿着官服的两个中年男子,后面跟着捧食盒的內侍,一起往阙楼上走。 听说今日与宋宜之一起画宫宴的还有一位内阁学士,怕是就是为他送饭的。陈锦墨可不信,皇帝还有闲心想到宋宜之饿不饿。 为首的看官服,品阶应该不低。那人出来后,贺家妻眷这边都窃窃私语了一阵。瞧这样子,怕也是贺家的人,却不知是谁了。 这一处阙楼不算高,能看到两处宫殿全貌。纵是如此,一向锦衣玉食的贺均爬上顶还是难免有些气喘。 金朗察觉上来的人,忙搁下毛笔上前相迎。 “首辅大人怎么上来了?” 贺均扶起他,眼神在他与宋宜之间转了转,笑道:“陛下惦念你,怕你饿着特让人送佳肴上来。我也跟着来做个顺水人情。” 金朗忙谢恩。 “你就是规矩多,今日可是有烤全羊,快停笔尝尝。”贺均说罢,由着內侍布菜,看了看一旁淡然有礼,专心作画的宋宜之,突然问道,“贤侄怕是未曾进食,要不要也来一些。” 话是对着宋宜之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金朗。誓要从对方神情上看出些端倪来。 放下笔,宋宜之依旧一副谦逊的模样对着他道:“陛下赏赐与金大人的,不敢僭越。” 贺均本是想等金朗反应,却被宋宜之抢了先。看着在自己面前躬身垂首的宋宜之,不知这宿敌之子是真就这么谦卑,还是装的。 贺均可是宋家一案的幕后黑手,对着仇人还能谦卑有礼。 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比他父亲更甚。 “贤侄不必这般小心,只要金大人同意,吃几口也是无所谓的。金兄意下如何?” 这人上来就是挑事的,就算什么都试探不出来,也要挑拨挑拨二人。 金朗犹豫着该如何应对时,馨芳殿的內侍与宫女端着食盒走上来,向他们行礼。被问及何事上来时,回答也着实让贺均惊讶了一番。 “我们是馨芳殿的,公主命我等给宋內侍送些吃食。” …… 好戏登场,金朗由被试探观察的变成凑热闹看戏的,忙偷偷去瞧贺均的脸色。 果不其然,就算是老狐狸都掩盖不了面上的色彩纷呈。被贺家想尽方法拉拢,早已当做自身势力的陈锦墨,却给对家宋宜之送吃的。还是在他要搞事的时候。 “二公主当真体恤下属,心怀苍生。如此也免了贺兄烦忧,您早些回宴上复命吧,宫宴可离不了您。” 金朗逐客令下,宫宴上他身为首辅也确实不能离席太久。贺均只能保持着面上风度下了阙楼。 方才那一幕贺垣都看在眼里,鄙夷道:“金朗倒真是会做人,两面都不得罪。” 他是贺家庶出之子贺垣,贺均的弟弟,任礼部尚书,也是陈锦墨乳娘的丈夫。 听着他的抱怨,贺均倒不甚在意:“这人是个墙头草,不足为惧。” 金朗是墙头草,可陈锦墨呢? 这么些年下的功夫,转瞬就要成空,贺垣有些担心:“公主怎么突然给宋家余孽送吃的?” 一听这话贺均就来气:“你问我?早让你遣弟媳进宫,你们可曾听我的了!” 贺垣吓得缩了缩脖子,嫡长兄训诫只能挨着,可也有些不服:“贱内都许久未与宫中联络了,再者不是还有思昂吗?” 当初有贺思昂与贵妃得二公主信任,贺均便动了心思想把这偏房弟弟踢出局。如今事态变了,倒想起把他们拉出来帮忙。 对于弟弟的还嘴,贺均更是上火。奈何皇帝寿宴,不好黑着脸,只能假笑着维持面上的平和。 羌国不似别朝,驸马是可以有实权的,甚至会得皇室庇护。他们贺家送多少女子进宫,都不及一个公主嫁进府。 开国以来已经有许多例子,皇帝为了拉拢权臣赐婚爱女,或者臣子为了依傍皇室迎娶公主。人只要娶进门,他们只要敬着,便能多得皇帝一分信任。 多好的买卖,十几年来,计划毫无差错,怎的如今生了变故。连上巳节诬陷宋宜之那次,都没想到最后被陈锦墨反咬一口。 离涞曲殿近了,贺垣想起一些事,犹豫着开口:“前不久清明那次,思昂与卓家姑娘同游,被公主撞见了。加上之前那次公主怀疑我们,会不会是气的这些?” 清明那次贺均有耳闻,不过听儿子说的,只是路遇公主,而公主却对他冷脸相待。却没提还有个卓素华。 今日贺思昂也被特许可以赴宴,就坐在里面,贺均远远地瞧着这个儿子。颇觉得不是很让自己省心。 如今不好多问,他只能先拉住弟弟,低声道:“你遣人去知会一声,告诉弟媳务必与公主说上话。试探她对贺家的态度,若是不好或不明,便遣人通知贵妃一声,她自有定夺。” 贺垣立即领命去办了,上巳节那遭引得皇帝疑心病起,与内廷联络不被怀疑也只有这一天了。能不能留住陈锦墨这颗棋,也全在这一天。 留得住便万事大吉,留不住…… 后宫的事,自有贵妃解决。 ※※※※※※※※※※※※※※※※※※※※ 感谢在2020-06-29 21:00:12~2020-07-05 00: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pha奶油泡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蚕茧 午宴毕,桦金殿先进入了娱乐环节。大约是想早些结束了,也要送这些命妇回去。 这可为难了陈锦墨,她既要比投壶,又想去看看自己的蚕茧。不知接下来能不能脱开身。 看着她犹豫不决,红玉倒是替她着急。毕竟眼看着她练了这么久,那边询问是否参加的人都到近前了,陈锦墨却还没动静。 “公主您不参加投壶吗?那边要开始了。” 陈锦墨一看,确实已经问了一圈,参加的人有许多。红玉又催了一番,这才咬牙道:“不管了,你先替我报名。” 投壶比赛最重要,一会儿说不定有时间去。内廷不似外面,除了嫔妃与命妇要主动请着参加。她们要参加,得自己报名。 红玉也是真速度,陈锦墨话音刚落,她便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这架势颇有超市抢鸡蛋的风采。 这边厢都是女眷,也少有如陈锦墨这般闲的整日练投壶的。因此,都没比过她,唯剩三公主,贺贵妃之女陈锦心。 这丫头不过比陈锦墨小一岁,自从贺贵妃被罚关禁闭开始,见着陈锦墨就恨不得鼻孔对天,稍有机会就找她麻烦。这几个妹妹里,就这个最不可爱了。 瞧这架势,今天是非要比过她了。 这边的规矩,每人八支木矢,投入壶中算一分,壶耳三分,要是有本事连中贯耳便是六分。 陈锦心执蓝色木矢,开局以来连连投进已得六分,又一支木矢投进壶耳,满堂喝彩。陈锦心便炫耀似地看过来,那耀武扬威的模样,看着真想给她一拳。 红色木矢跟着轻而易举地也投进了壶耳,陈锦墨甩了甩右手,用比她还欠地语气开口:“老这样也比不出输赢,敢不敢来些高难度的。” 这是挑衅,陈锦心不服:“怎么比?” “骁箭听说过吧,我让你三次,断了没关系,算你扔的总数,我后面连续的比你总数多算我赢,反之我输。” 听她的大言不惭,陈锦心颇为不屑一顾:“按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哭。” 才懒得哭呢,陈锦墨算过,自己的最高纪录八十次。这小丫头有本事郭舍人附身,要不然别想赢过自己。 果然,陈锦心投壶算好的,三次断断续续下来总数也就十八。 轮到她上场了,不远处宋宜之从阙楼上下来,与金朗分开各画两殿情景。 先生就在不远处,陈锦墨多少还有些紧张。 还好这一个月没白练,来回不断十九下,就多那么一下陈锦墨便停手。不为别的,就为刺激陈锦心。 果然,被其怒指着,你了半天。 陈锦墨闲闲理了理鬓发,谦逊道:“别崇拜姐,都是平日的勤学苦练。” “我去你的勤学苦练!”陈锦心说完,扔了木矢便跑走了。 这丫头,气性还挺大。陈锦墨边感叹着,便迎来朝她跑过来的陈锦林。 小丫头抬着脑袋,甜甜地笑着:“二姐姐真厉害!” “林儿嘴真甜。”陈锦墨弯腰抱着软软的女娃,越看越喜欢。可惜这孩子八岁了,陈锦墨现在的力气抱不动,否则真想抱起来疼一疼。 陈锦林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三姐姐听说你在练投壶,也开始练,还不让我报名。” 瞧给她能的,陈锦墨可不许这小丫头受欺负。 “下回你想做什么便做,不用听她的。”陈锦墨就不信了,贺贵妃还真敢管到公主头上。 女眷这边赢了比赛,按理说陈锦墨只要等着讨赏了。涞曲殿那边却来了人,核实了投壶成绩。便让陈锦墨去换身男装,去涞曲殿与别国使臣比。 这事小说倒是有发生,只因本是西境附属的河彰国,此番前来朝贺却是百般刁难,要与羌国争个上下。 涞曲殿内不能比骑射,自然也选了投壶。然而皇室宗亲,没一个能敌得过河彰使臣。小说里是由贺思昂代皇子胜出的,怎的如今轮到陈锦墨身上了? 看来是皇帝死要面子,皇室子孙赢了比赛,自然比大臣之子来的更有面子。 远远瞧着作画的宋宜之,这里无疑是他最适合去比这投壶了。可惜小说里的皇帝不会同意,现在连贺思昂都不满的皇帝自然更不会同意。 不过,那乳娘想来搭讪的心思也就断了。陈锦墨喜闻乐见,也是真怕遇着这乳娘,回头看出什么来。 换衣服需要时间,陈锦墨便就近去换,地方恰好选在了放置蚕茧不远处。 涞曲殿此时还是歌舞混时间,一切来得及。顺道去看了看自己的蚕茧如何,门外守着的內侍倒也没多拦,陪着她进去了。 打开盒子便有股臭味传来,里面却是变了质的蚕茧。本是九只蚕茧,现在也剩了四个。 果然还是被人动了手脚,宫中蚕茧为了保证时间长久,都会烘烤成干茧。陈锦墨备的也不例外,还是淑妃特地帮她弄好的。 这是谁这么缺德,存了变质发臭的茧来坑人。 只有红玉跟着她进来,看着这一幕刚想质问看管內侍,便被陈锦墨拦住。 那內侍站的远远的,并不知道盒里有什么,跟进来也是为了防止陈锦墨开别人的调换。 计上心头,陈锦墨开始责怪起了红玉:“我就说还差四个你没放,要不是我过来看了一趟,不得糟了。” 內侍只清点了皇后与嫔妃的,未曾看公主的,也不知道陈锦墨说的对与不对。总归没人抢公主的功劳,他也懒得管。 总算她们主仆还有些默契,看着陈锦墨冲她眨眼,红玉便下意识顺着话说:“是奴婢疏忽了。” “罢了,还来得及。”说罢,陈锦墨看向內侍,试探道,“方才可有哪位娘娘来过,开我的盒子?” 內侍想了想,如实禀报:“皇后与贵妃都来过,臣没跟进来,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贵妃比皇后可疑,联想到前些日子宋宜之提醒她的,怕就是这贵妃想害自己。无论是谁,想坑她可没那么容易。 “我本还有四枚琥珀蚕茧,被这丫头给忘了,待会儿让她取来,可行?” 內侍低头颔首:“二公主自己的,自然可换。” 光是能换还不够,陈锦墨打量了四周,突然想起从前学的小孔成像。恰好窗外就是一块光滑的石壁,她的盒子又在靠窗位置。 “你们晚上看守也得小心些,这屋子还是亮堂堂的好。烛台我总可以碰吧?” 內侍没反对,陈锦墨便多抬了些烛台到自己盒子四周,并一一指到:“入夜这些烛火必须都点燃。” 又在纸窗上戳了个小洞:“留个洞,我回头好看看。” …… 都说二公主自从上巳节那回之后,就不太正常,內侍如今算是亲眼见到了。 只要不动别人的盒子,公主再怎么不正常,哪怕把这屋子窗户都掀了,他都不会说什么。 这一通操作,连红玉都给整懵了。随她出来后,一直不敢说话,怕给陈锦墨惹麻烦。 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偷听,陈锦墨忧愁道:“也不知谁那般缺德,竟将我的蚕茧换了。” 这话是想让红玉陪自己演戏,可红玉半天不敢有反应,陈锦墨无奈只能自说自话。 “幸好淮南郡公先前送了琥珀蚕来,这蚕结的茧是金黄色,据说很是名贵,本来舍不得用的。如今也只能先顶着了,总归能弥补不足,八也是个吉利数字。” 就这么一人唱着对角戏,到了换衣服的屋子,门外有宫女內侍看守,不会再有旁人听墙角。陈锦墨忙拉过红玉,小声嘱咐。 “待会儿你不用与我去涞曲殿,馨芳殿那应该还有些备用的蚕茧,你单取九个出来装盒子里,贴身带着。另取四个浸上黄色染料,再放进方才的盒子里。” “为何要涂黄色染料?”红玉有很多疑惑的地方。比如为何当时不找內侍责问,还有既然有备用的,直接换上即可,这么麻烦做什么? “染黄了,是为了装成琥珀蚕茧。早间內侍收的匆忙,并没有验货,就算找他们责问,他们也可以推说不知道。若直接换上备用的,谁知道那背后缺德之人还会不会再换。” 红玉只觉得陈锦墨很厉害,连心里的问题都解答了。 对此陈锦墨也很烦恼,不将事情解释清楚,回头红玉办砸了才糟糕。 “还有你入夜了再送蚕茧过去,晚宴过后父亲才会来检查,一切来得及。你切记看看,是不是几处烛火都点亮了,位置也不能改变。” 新世纪的陈锦墨又一次计划通,想用科学的手段,给贺贵妃做的事来个现场直播。这实验初中做过,虽然现在的条件可能有些不符,但形成个模糊的影应该不算难。 大致讲了原理,红玉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发表了意见。 “公主这事太复杂了,靠谱吗?” 陈锦墨抱着稳赢的心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相信科学,绝对靠谱!” 红玉默了,科学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是不信。就单纯觉得按陈锦墨说的来做,真的不太靠谱,但她不敢说。 并且,在她心里,公主就是明灯,需要无条件相信。公主学识渊博,一定不会有错。 “公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说,红玉一定帮您。” 一个无条件相信自己,另一个无条件相信她。两人就这么抱着不知从何来的自信,做了一番详细的计划。 只是不知,两个臭皮匠,能不能顶个诸葛亮。 外间已经在催了,陈锦墨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全部行头,由一位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公主,变成了气宇轩昂的俊秀皇子。 这身皇子常服,陈锦墨还是第一次穿。腰带上襄的琥珀金饰,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好像扣几块下来,一定值不少钱。 瞧着陈锦墨的模样,本来精致的妆容全给卸了,红玉越看越不习惯,就要拿胭脂给她补。忙被她拦下。 “好不容易卸的,你还要给我画?” 红玉执着的举着胭脂盒:“今日贺公子也赴宴了,公主不打扮的好看些?” 陈锦墨有些郁闷,贺思昂来,她要打扮什么…… “红玉呀,我与贺公子结了梁子,以后少将他与我连在一起。再说了,我是以男子身份出席,要显些阳刚之气。” 公主都这么说了,红玉自然不敢多言。只是公主从前见贺公子都要精心打扮一番的,就算不为贺公子,公主也是爱打扮的。从未素面朝天见过外人。压着心中疑惑,帮陈锦墨又整了整着装。 幸好领子高,看不到有无喉结。衣服也宽松不显身材。陈锦墨走出去由內侍看了一遍,大致挑不出毛病。才与红玉分开,往涞曲殿行。 ※※※※※※※※※※※※※※※※※※※※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祝高考学子高中状元,旗开得胜。 入画 领着她的内侍姓吴,待会儿就由他陪侍陈锦墨左右。这人倒也尽心,一路上与陈锦墨说着涞曲殿的情况,也教着她殿前礼仪。 “几位皇子都没比过那使臣,按说那边风俗也不时兴投壶,不知他怎么如此熟练。分数高不说,最后投了倚竿,又以箭尾投入。” 这么厉害?陈锦墨止了步子,生了些退意。倚竿她练了这么久只中过寥寥几次,还是凭运气。这哪里比得过。 內侍见她如此,忙安慰:“公主放心,宫中礼制倚竿与倒中,侥幸居多都是不算分的。” 如此陈锦墨更慌了:“不算分还没人比得过?” 要是比得过,也不会来请她去。原先只当是件易事还能抢了贺思昂的风头,如今看来,这风头也不是那般容易抢的。 内侍不管她,继续说着殿中情况:“那使臣不服,讥讽我朝无人比得过他,才以礼制为借口,耍无奈不认账。” 这河彰国是羌国附属,按道理来朝贺是不会这般嚣张的。偏偏这一次,与胡国暗中联络,想联合出兵攻打羌国,那所谓的使臣便是胡国皇子假扮的。故意来探虚实。 这千秋宴只是个开始,没几年边境肯定是要打仗的。 “若是比那两项,我确实尚不熟练,胜算不大。”陈锦墨先将自己不足之处说了,省的到时候不赢怪她给皇室丢人。 “公主放心,礼制规矩自然不会让步。唤您去主要也是比骁箭,本来贺公子主动请缨,要与使臣比试。”说到贺思昂,內侍抬头观察了她的神色,见并无异常,才继续道,“桦金殿那边传来公主得骁首的战绩,陛下也看好您。还嘱咐了,公主量力而行便是,若失误再由贺公子来比。” 好一个量力而行,她要真输了,看陈泰气不气。 入了涞曲殿,倒也没有立即比试。行过礼,便被传到陈泰近前说话。 陈泰也是直奔主题,上来直接问:“你那多出的一箭是故意的,还是极限如此?” 陈锦墨答:“故意的。” 就是为了比过陈锦心,故意气她。 陈泰倒也不会去管他们小辈相争,目视前方,一派帝王之相,嘴上却说着小气的话:“尽全力,务必胜出。” 又多了一分压力,陈锦墨只能暗自镇定心神。那所谓的使臣正站在下方等着她,模样倒是俊朗,有着一番异域风情。 此时,除了几位官员坐着,其余参加过投壶的都围站在一边。太子与其他皇子都是面色不虞,由着陈锦墨靠近也不多言。 贺思昂也站在他们边上,显然是等着与使臣比试。远处贺均朝他递了个眼色,贺思昂只能带着些不愿,走到陈锦墨面前。 轻声鼓励:“你无须紧张,还有我。” 假惺惺!陈锦墨懒得敷衍他,轻飘飘回了一句:“放心,我会尽全力让你出不了风头的。” 不止陈锦墨,今日连皇帝在内,都不想贺家出这个风头。否则也不会让她来。 此番前来冒充使臣的,便是胡国三皇子乌丹。此刻正站在人群中央,朝陈锦墨投来打量的目光。上下审视了一番后,有些不屑于这有些女气的中原男子。 “等了这许久,就来了这么一位单薄的人。你们羌国还有多少皇子?可别比输了,再冒出个什么皇子公侯来。” 乌丹就是来挑事的,说话从没客气过。陈锦墨不便开口,怕一出声人听出她是女子。所幸早与吴内侍说好,一切由他替陈锦墨开口。 “我们殿下今日略感风寒,速战速决,比骁箭三局两胜,您先请。” 等吴内侍说完,陈锦墨抬袖闷咳了几声,另一手做了请的姿势。 乌丹显然瞧不上她这对手,也不多客气,拿了蓝色木矢便投了起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来回三十三次。就那样子,明显没出全力,随便应付的。 光应付就能来回三十三次,这实力比陈锦心强多了。 第一局,陈锦墨不敢放松。对方的应付,倒是能让她轻松赢一回。不多不少,多出一箭,陈锦墨便停手。 见她停手,乌丹倒是来了兴致,不忌讳的直言道:“这人还勉强有点意思。” 陈锦墨捏了把汗,并不知道这人第二次能出多少,练了一个月的骁箭。运气最好的一次才八十来回,保底也就四五十之间徘徊。 暗暗祈祷这至关重要的第二回可别上五十,否则难赢了。 不过她这运气可真差,不多不少五十一。乌丹志得意满,等着看她输。这神情和她对着陈锦心的时候一模一样,此时陈锦墨才知道自己有多欠揍。 捏紧了木矢,深吸一口气。耳边响起宋宜之的低声安抚,让她不必太在意得失。 陈锦墨这边纾解着情绪,一旁众人都是捏了把汗。丝毫不断地连投五十一次,即便贺思昂上场都未必能赢。 这成绩,便也只有当年的宋宜之能匹敌了。 计数的有四人,为保公允。有两位是羌国官员,另两位则是河彰国的人。各怀各的心思,一边提着心生怕陈锦墨没投进,另一边则眼巴巴地就等着陈锦墨失败。 静静数了片刻,陈锦墨停手时,羌国的计数官员激动地跳了起来:“五十二,殿下多一箭,五十二!” 三局两胜,乌丹输在第一轮便轻敌。可过程不重要,结果陈泰很满意。 殿内知道陈锦墨身份的,都不由对这公主另眼相看。 按理说输赢已定,不用比第三回了。可惜乌丹不服,还是要投。而陈泰也派人来传话。 “陛下言公主有功,第三局要彰显我大国风范,适当谦让,为防止此人反咬,最好平局。” 平局?陈锦墨骂人的心都有了,这皇帝是不是有病,要赢的是他,要谦让的也是他。说的倒是轻巧,他来平局一个试试! 死要面子活受罪,陈泰有这特权,他要面子,底下的人受罪。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 乌丹停手,第三局来回六十三。又上了一个新高度。 陈锦墨特想甩手不干,连装病的心都有了。无奈这么多人看着,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三局,速度放慢了些,陈锦墨丝毫不敢放松。终于还算幸运,勉强平局。 四下掌声不断传来,陈锦墨总算松了口气,朝乌丹拱手。 吴内侍自动帮她翻译:“殿下的意思是,多谢使臣的谦让了。” 第三局还能平手着实出乎乌丹的意料,有些意犹未尽:“再来一局,不算输赢。” 还再来一局,再比要出人命了。陈锦墨忙装出虚弱的样子,又咳嗽了一声,由內侍扶着。满脸写着,我是病患。 也就太子有良心,上来替她解围:“舍弟还病着,不便多待。输赢已定,就放他下去休息吧。” 总算放行,陈锦墨功成身退。 涞曲殿宴毕,外臣鱼贯而出,纷纷往宫外赶。金朗也算松了松酸痛的手腕,待会儿正德门前有庆典会搭台子,由教坊表演乐舞。由百姓观看。 他还要再去描摹下一场,宋宜之过来,将画的底稿交给他。再有一副夜宴图,宋宜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之后上色渲染什么的,得金朗自己来。 贺均算盘倒是打得好,极力劝皇帝将千秋宴一切事宜画下来,还屡次夸奖金朗画艺精湛。倒真是如了贺均的意,这几幅画下来,少说有一个月不能插手内阁事物了。正是彻底换血的时候。 将宋宜之的底稿展开看了看,人物景致都描绘的极好。可遍寻下来,画中一人倒是吸引了金朗注意。正是方才投壶出彩的二公主。 这人物不似旁人只是描绘了大概,真人的七分神韵都入了画。这在群像中,是很少出现的。 抬眼看了看宋宜之,对方只是低着头,恭顺的模样瞧不出什么。有些事金朗不好明问,但这画定是不能留了,只能自己回头照着重画一副,工作量剧增。 一名内侍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对着金朗弯腰拱手道:“陛下有赏,金大人劳累了。” “可是哪位皇子送的寿礼讨了陛下欢心?”金朗内心腹诽着,不是这皇帝开心,哪会无缘无故送人东西。 “大人神机妙算,淑妃与二公主绣的山河图,陛下看了甚是欢喜。也吩咐了,让大人务必将二公主画入涞曲殿宫宴。也让史官记下,二公主大胜河彰国使臣。” ……他们家皇帝,向来这么不要脸。之前输那么多回要不要一并记下? 金朗只敢在心中腹诽,拜谢皇恩领了赏。 内侍退下,晚宴即将开始。四下里人站的都不近,金朗这才轻声道:“今日千秋宴,珍馐美味不断,奇珍异宝更是见了不少。可都是皇家的东西,是我们不该碰的。” 这话是劝诫也是鞭策,并无恶意。宋宜之默然听着,也在心里一遍遍的自省。 金朗最怕的,便是他与公主朝夕相处间发生什么,从前或许喜闻乐见,今日却是雪上加霜:“时移世易,既然注定得不到,便该在尚未沉迷时脱身。” 皇帝为何将宋宜之指派给陈锦墨,这一点他们多少心里有数。左右不过警示贺家,可若出了本意之外的事,怕是两人都无善果。这道理,宋宜之自然懂。 他身上背着宋家全族,早已身不由己。更不该牵扯上不该牵扯的人。 “大人说的是,臣记下了。” 对陈锦墨这莫名的感觉,宋宜之也很奇怪,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宫中人多眼杂,他虽是公主内侍,未免生祸,与她接触却都是守礼的,甚少近身独处,更无逾距。 可为何……画她时,会不自觉比旁人精细用心? 或许是在黑暗里走着,没了从前的光鲜,遇上点光亮难免会有所依恋。黑暗中的光确实让人向往,而陈锦墨的关心与尊重,也差点让他迷了方向。还好,只是差点。 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不会纵容自己放松懈怠。这个人,从来不是他的,现在更没资格去争。 “那画若大人不用,劳烦您毁了吧。” 豪横 陈锦墨并未换下那一身男装便来了晚宴,皇室宗亲皆在,也都纷纷上呈贺礼。如小说里的,贺贵妃还是与淑妃撞了,并且按位分贵妃的山河图先摆出来。 不得不说,亲眼见过之后。陈锦墨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当真土豪。绣个地图还能弄成金光闪闪的样子。 不意外的,陈泰是满意的。而一向尚检的太后,虽不满这奢侈,也只能憋在心里。 贵妃得了赏,也被夸了一番,颇有些得意。 轮到淑妃,同样的山河图,比原先大了许多。打开的一瞬,四周没有惊艳的感叹。毕竟这淡雅的配色与之前那个一比,确实黯然了不少。 陈泰亦是如此,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觉得甚是寡淡,小说里这一眼也就完了。可思及陈锦墨今日的表现,也有淑妃教导之功。决定还是稍微的夸上几句,给这不起眼的妃子一个面子。 再抬眼,想找出些值得夸耀的地方。就是这一眼,来了兴致:“这是你绣的?” 淑妃满目淡然未现慌乱,答道:“二公主与妾一同绣的。” 亲娘就是亲娘,小说里陈锦墨给贺贵妃通宵达旦的绣山河图,最后半句不提。忙活了许久,半点好处没得到。淑妃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功劳。 陈泰将目光投向一边的陈锦墨:“有些地方,可不是我羌国国土。” 其实这事有一定风险,弄不好能让皇帝误会,觉得她们是讽刺他失了土地。不过遇上这当口,时机对了,接下来就看怎么说了。 陈锦墨出列,替淑妃回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亲与先辈体恤小国地薄,才恩赐土地城池,彰显大国谦让之风。只是恩赐,羌国的土地永远都是羌国的。” 明明是战败与议和,签的割地条款,愣是被说成了谦让恩赐。陈泰很满意。 胡国不遵盟约,未遣使臣贺寿。连附属之地河彰都敢纵容使臣挑衅。虽是他的千秋宴,白日种种也确实令他不快。 如今瞧了这山河图,陈泰才恍然记起,从前的羌国土地有多大。 这女儿今日倒是有许多的出乎意料,陈泰柔声道:“下了不少功课吧。” “我与娘娘是女子,久居深宫没见过外面的天地。倒也不是女儿下的功课,是娘娘从三月前就搜集图志费心研究,女儿才能见识到羌国地域之广。羌国之地,父亲若想收复,不过是早晚的事。” 知道剧情,陈锦墨多少也有底气。千秋宴胡国未派使者前来朝贺,只是撕毁盟约的第一步。她知道今日陈泰会有多气,一番言语与山河图,不过就是哄他开心而已。 陈泰也确实很开心,是他主张议和的,可胡国打了他的脸。他现在急需一个台阶下,也该有件东西吊起他那沉寂许久的争夺之心。 “赏。”陈泰大手一挥,孙全福便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该赏多少。 一个赏字,未提赏多少。众人还都不知道。可陈泰接下来的话,却着实让众人惊讶了一番。 “将这山河图挂于崇仁殿。” 崇仁殿为皇帝书房,也是平日召见朝臣议事,举行小朝会的地方。陈泰是想让众大臣看看,时刻冥想,要怎么帮他收回这些河山。 众妃嫔皇嗣却想不了那么多,纷纷好奇怎样的图画,可以挂进崇仁殿。 不再一一展示贺礼,让内侍统一收了。陈泰坐回去冲陈锦墨招了招手。 “锦墨到近前来。” 就这样顶着无数或疑惑或嫉妒的目光,陈锦墨站到了陈泰身侧,恭敬地等着听他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两殿投壶你都得了骁首,也为羌国守住了颜面。说说你要什么赏?” 终于到了这时候,陈锦墨有些激动与紧张,她求的事不能直白的说,否则怕会适得其反。短时间做了取舍与斟酌后,才开口: “羌国开国便崇尚孝道为先,今日父亲寿辰对太后礼遇有加,女儿更是深有感悟。为人子女或功成名就,或寂寂无名。能为父母做的各有不同,唯有一点力所能及,便是父母赏赐的姓名。” 陈锦墨说着,抬眼打量皇帝的脸色。见没有异样,才敢继续往下说。 “父亲大寿大赦天下,女儿也想求个顺水人情。宫里有许多换了名字的内侍宫女,除了要避讳的,求父亲恩准让他们用回原来的名字。” 弯弯绕绕说了这许多,就是想不那么刻意。奈何皇帝不是傻子。 “是为宋得福求,还是为宫里众人求?” 明知故问,陈锦墨不禁暗中腹诽:你都这么问了,不就知道我为谁求了。 她也不再绕弯子,坦然道:“为宋得福,也为他人,更为自己。身为人子,女儿能体会。父亲是天子,取名也是好意,可女儿总想着若是角色互换,定然也是不愿的……” “太上感应篇有言,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这也不失为一善举,定能祝父亲寿与天齐。” 陈泰信道,追求长生。这最后一句可算说到他心坎里了。 “朕便允你。”宋廉人都去了,就让他儿子叫回宋宜之。对陈泰并没什么损失,还能彰显他的仁慈。 几乎是旨意传下的一瞬间,太召观便来人禀报,说是终于练出了长生仙丹。陈泰自是大喜。 陈锦墨也又一次体会到,手握剧本的好处。卡点也卡的好,陈泰还真当是善行得的福报呢。 陈泰很高兴,继续问道:“说说吧,还要什么赏?” 还有赏?就为了这“仙丹”? 见她疑惑,陈泰竟然还有闲情解释:“两殿骁首,刚刚只允了你一个,还想要什么?” 这等好事不容错过,陈锦墨不及多想,说出了她近期最想要的。 “女儿想练骑射。”陈泰不是很重视女儿的学业,几个公主连宫学都进不去。平日里除非皇帝特准,安排女官教学。其余的也就跟着皇后或者亲娘学了。 陈泰倒没先答允,只问道:“投壶是宋宜之教你的吧。” 这称呼换的倒也快,陈锦墨也不避讳,毕竟这宫里的事,总不至于能瞒过陈泰。 见她答是,陈泰又问:“想学骑射也是因为他?” “是因为这些日子练的投壶,也是因为君子六礼,想像哥哥们一样骑马打猎。”陈锦墨不会承认,是那日见宋宜之骑马,心痒痒也想跟着学。 也不知陈泰今日怎么了,非要在宋宜之的事上盘问她:“宋宜之自小由宋廉教导,文采技艺为京中世家子弟的翘楚。你可知,朕为何要将他安排到你身边?” 皇帝心海底深,陈锦墨上哪知道去。总不至于是想撮合他两吧。 “女儿不知,只是撇开宋家一案不谈。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女儿也真心想讨教一二,这几日也受益颇多。大约,他的身份呆在几位哥哥身边却有隐患,倒也让我捡了个便宜。” 听她的意思,是想求学。陈泰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确实坦坦荡荡也不遮掩那一丝欣赏。如此,或许是他想多了。 多少知道陈锦墨开始转性,每日去找太后练拳。总归她不是皇子,宋宜之也无法从她这得什么权利。就让她学吧。 “你倒比太子他们上进些,便准你去宫内马场。让宋宜之跟着教你,御马监掌印太监自会给你挑匹好马。” 陈泰总算答应下来,一番谈话也算结束。 陈锦墨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不知道无形中躲过一劫。此刻红玉已经将事情办好回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数。 晚宴开始前,贺贵妃起身暂时离席。见她上钩,红玉也走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传一些流言。 流言吸引了太后注意,随口问了一句:“他们都在谈些什么?” 内侍打听了一番,回来禀报:“不知谁起的头,说蚕室外有异象。” 太后来了兴致:“异象?说起来,今日的蚕茧还没检查呢,我也坐僵了,皇后随我走动走动?” 两人起身,其他人也不敢坐着。纷纷要陪着太后一起去看看。 内侍布菜还需要些时间,索性都往外去。贺贵妃估计没将事情告诉自己的儿女,因此三皇子与陈锦心倒是一脸兴奋的想凑热闹。或许还想着,去了蚕室,当众验蚕茧还能让陈锦墨出丑。 众人鱼贯而出时,宋宜之放下笔,垂首立在一旁。陈锦墨走近他,刚想打个招呼,却被一旁的淑妃狠狠掐了胳膊。 陈锦墨吃痛,看着淑妃一脸严肃地警告,忙闭了嘴。 暗道,果然是亲娘,下手真狠。 快行近蚕室时,红玉从暗中走出,回到陈锦墨身边。低声道:“公主,那小孔成像似乎没能成。” 没能成?进了蚕室所在院落,屋内灯火通明,屋外的墙壁什么也看不到。计划中的情景,一个也没发生。 合着她小孔成像,成了个寂寞。白日里还信誓旦旦和红玉说,相信科学,一定能成功。 真是对不起物理老师了。 陈锦墨方了,现在把众人唤回去还来得及吗? 所幸,屋内的亮光将贺贵妃和她宫女的影子投到窗上。多少能看出其中一个是衣着华丽的嫔妃。 陈锦墨计划失败很正常,是她想的太复杂,又太想当然。就算小孔成像真成功了,贺贵妃随时都能出来啊。到时人走了,她还是得投影个寂寞。 不过这贺贵妃也是,怎么还不出来,呆里面等着被人抓吗?还有心思来回晃悠。 “这人是不是傻,怎么还不出来?”陈锦墨不由向红玉小声吐槽。 没想到,红玉这丫头也是个胆大的:“我怕她跑了,特地把门锁起来的。” ……锁起来?陈锦墨惊了,没想到她身边的宫女比她还豪横,连贵妃都敢锁。 “钥匙呢?”陈锦墨悬着的心又吊了起来。不论能不能抓住证据,一个宫女敢锁贵妃,这罪名也不是轻的。 就怕红玉来个更狠的,将钥匙丢了。 还好没有,钥匙到了手上,陈锦墨才松口气,嘱咐她待会儿千万别开口。 那边孙全福早已高声问道:“屋内何人,陛下来了,还不出来行礼。” 窗户上来回踱步的影子突然顿住,僵硬地转过身来。怯生生地开口:“陛下,快救妾出去,不知是谁恶作剧,将妾锁了起来。” 还真是会恶人先告状,陈锦墨没有立即上去开门。 由着看管蚕室的内侍被训,谁让他势利眼,公主进去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贵妃就放着不管。无论如何,这锁不是他锁的,钥匙也被不知何人偷走。即使被吩咐开锁,却也只能茫茫然不知所措。 怕红玉受牵连,那内侍也被训够了,陈锦墨主动站了出来。 “是女儿命人锁的门,却不知贵妃娘娘为何会在屋里。” 知道皇帝开口没好话,助攻太后先问道:“你无端锁门做什么?” “回太后,白日我来的时候,发现本来装好的九枚蚕茧不知被谁调了包,换成了四枚坏茧。无奈之下,只得将四枚琥珀蚕茧带过来换。也让宫女守着,等着人现身。” 陈锦墨一番话刚说完,屋里的贵妃忍不住辩驳:“这琥珀蚕茧是妾给三公主备着的,如何就成你的了。不言不语就将我锁起来,二公主倒真是孝敬长辈。” ※※※※※※※※※※※※※※※※※※※※ 给男主换了个艺名,新的可能更土,不过这一章之后,估计再也不会出现了。金黄色蚕茧的是琥珀蚕,不知道怎么就写了个波斯蚕,已改。 前面一章可能有些微虐,只能给小可爱们一个小剧场了。爱你们么么哒。 ------------- 某一天陈锦墨扒拉着宋宜之道:“我有个想法,我想让你得到我。” 宋宜之退到一边:“于礼不和,臣不配。” 陈锦墨耍无奈:“管那么多呢,你不配一下怎么知道。我很好得的,一得就能得到。我不管,我就要上你家户口本。” 某位路过的热心内侍,看着被陈锦墨强行壁咚的宋宜之,大胆上前谏言:“公主你怎么能调戏……” 宋宜之只送了他一个字:滚 烟花 两方各执一词,好好一个千秋宴弄出这些事来。本来还当陈锦墨有了长进,却没想到可以不尊长辈,将人关了起来。 陈泰有些不悦:“你先将门打开,无故关着贵妃成何体统。” 这一句话足见陈泰还是宠着这贺贵妃的,陈锦墨先前说了那许多,到头来还是成了无故关人。 听话的去开门,看都不看气势汹汹的贵妃。陈锦墨决定有必要再给这皇帝理一遍来龙去脉:“关着贵妃是女儿的错。可女儿只是想抓偷蚕的贼,也是不想让父亲心烦,才想着自己抓人。也不知怎么是娘娘在里面。” 贺贵妃当即讽刺道:“公主这是没按礼制准备蚕茧,想诬陷到我头上?” 她气焰嚣张得很,怕女儿吃亏,淑妃也想出列说句话。陈锦墨并不想拖累淑妃,在她开口之前,拿出红玉备着的蚕茧。 “蚕茧我另备了一份,至于是诬陷还是倒打一耙。贵妃娘娘再善辩,父亲也会为女儿主持公道。” 皇帝或许偏帮贵妃一些,可这么多人在场,又有太后在。陈锦墨倒不信,还能黑白颠倒不成。 很少见陈锦墨这样与贺贵妃对峙,众人都是一愣。毕竟,从前可是传言二公主极尊敬这贵妃与贺家的。 没想到陈锦墨还有后手,贺贵妃忙咬住不放:“公主分明备了,还将我关起来,不就是想以此诬陷吗?” 陈锦墨也不让步:“贵妃没换我的琥珀蚕茧,我又拿什么诬陷?” “二公主别说笑了,琥珀蚕名贵,你上哪弄去,不过是瞧三公主有眼红。”贺贵妃算准了皇帝不喜武将与后宫联系,淮南郡公送的,陈锦墨定不敢承认。就算认了,也能惹皇帝不快,更能让陈锦墨翻不了身。 那边内侍已将陈锦墨原本的蚕盒奉上,由帝后检查,内里确实有四枚变质的坏茧。味道难闻,陈泰捂着鼻子,挥手让内侍拿走。 陈锦墨拦住,拿过内侍手中的盒子再打开。木盒底部只能看出些淡淡的黄色印记,不过也够了。 “我自然弄不来琥珀蚕,只是用颜料染成黄色。颜料未干,还留了些印记。请父亲查验。”说罢,便将四枚坏茧倒出,将空盒递到皇帝面前。 孙全福机灵,忙举着灯笼靠近,方便陈泰观察。 陈锦墨继续道:“恐怕贵妃又要说印记也能造假,那请贵妃取出您的琥珀蚕茧来,验一验是真是假。” 察觉中计,贺贵妃心有些沉,暗暗瞪了自己的贴身宫女一眼。蚕茧是由她取出调换的,竟连真假都没摸清。 一旁静默的太后,适时添了把火:“既然是染的,放盒子里难干。想必碰了蚕茧的人手上也有颜料。查查吧!” 如此便是没有余地了,贺贵妃一个眼刀递出去,那与她一起被锁在蚕室的宫女忙跪下。 “是小的鬼迷心窍,见二公主出风头心里不服,才调换蚕茧。后来又听说二公主得了琥珀蚕,眼红才偷偷换给三公主。” 所有罪责这小宫女一并揽下,贺贵妃倒是落个干净。 太后显然不信:“你一个宫女,平白无故眼红公主?” 知道老人家不会放过自己,贺贵妃忙跪下,哭道:“冤枉,妾被她拉过来,却不知她偷偷换了公主的蚕茧。这丫头白日邀功说得了琥珀蚕茧,我便当了真领她来换。妾有罪,治下不严差点冤枉了二公主。请陛下责罚!” 一番话说的,果然是后宫呆久了的。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好怎么给自己脱罪。 这话别人听来还会不信,偏偏陈泰宠她。明知是狡辩之言,却也愿意就坡下驴。 不过确实棋差一招,若小孔成像成功了,真给贺贵妃来个现场直播,众目睽睽倒也不会让她有狡辩的余地。可偏偏没有成功,她背后还有皇帝帮着。 总归是贺贵妃命不该绝,既然如此,不如陈锦墨主动大方一回:“父亲饶了娘娘吧,女儿知您宠爱娘娘,娘娘又是长辈,做什么都是为了小辈好。女儿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坏了你们的情谊。” 一句话,陈泰本来想着单责罚宫女,话还没出口只能噎了回去。如今当真不罚贺贵妃,倒是有些对不起这女儿了。也难免落人口舌,真指责他单宠贵妃。 “贵妃贺氏治下不严,罚俸半年,抄写宫规内训。好好学学怎么为妃为母,若再有诬陷公主之举,必当重罚!” 还是和过家家一样的惩罚,受宠妃子在宫里不愁吃穿的,贵妃家底又殷实,哪会在意这点钱。不过陈锦墨也知足了。 毕竟,能让贺贵妃这么瞪自己,也是难得。她瞪得越凶,陈锦墨就越解气。 终归是被宠惯了,对贺贵妃来说,皇帝当众的责罚,比扣俸罚抄更伤她的体面。 闹剧作罢,跟着来的一个宗亲被石壁上模糊的光点吸引,又将目光投向那被陈锦墨戳出的小洞。立即兴奋起来。 “陛下,臣有法子了,一定让那些使臣大开眼界。” 原是今日宫宴上,河彰国大肆显摆了自己的锻造技术,金银器具乃至马具都比羌国上乘。问题是显摆就显摆,非要羌国也拿出些一流的工艺或发明比一比。 羌国平日注重农业与纺织业,再者便是瓷器之类。偏偏那些使臣打趣,说这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一点也不新鲜。陈泰便动了怒,非要弄个新鲜的出来与他们比一比。 事情本是难办,这宗亲却是来了点子,问蚕室的看管内侍:“这洞是谁弄的?” 一时不查,得罪了两位贵人。这内侍知道待会儿必定受罚,此刻也不敢多言。只能偷偷看向陈锦墨。 这一眼,那宗亲便知道了答案:“二公主弄这洞是何用意?” 陈锦墨也不瞒:“本是想用小孔成像,将屋内情况投到外面,可惜没成功。” 猜想得到肯定,这人也卖足了关子。在陈泰疑惑又有些不耐烦的目光下,拱手道:“《墨经》中有小孔成像的记载,与海市蜃楼相似。若是用在庙堂之上,必能让他们叹为观止。” 话一出口,最先震惊的却是红玉。忙小声地问陈锦墨:“真有小孔成像?” 就知道这丫头不信,如今有人证实,陈锦墨忙嘚瑟:“自然是有,我能骗你么?” 陈泰身为皇帝,书也没白读,也听过小孔成像,只是从未见过。眼前的这小光点也当真上不得厅堂。 “锦墨怎么失败了?”陈泰有他的疑虑,小孔成像新奇归新奇,若容易失败反倒出丑。 问题抛给了陈锦墨,她并不是很想承认她物理不好,或者总是计划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她要知道怎么失败的,还会失败吗? 无奈皇帝问了,她只能给个模糊的答案:“大约是屋里不够亮,屋外不够暗。窗户又透光,石壁也不算平整。我只是知道些,再多的也不了解。” 她说这么些也就够了,毕竟没人真指望她来。 陈泰吩咐专人在三天之内研究小孔成像,并言明要在使臣出京之前弄出来。若是不成功,便须得重新想法子。奖励没提,惩罚倒是先说了,当真是无良老板。 此后,晚宴开始,太子与三皇子都被拉出去与大臣商议。 今日,陈锦墨当真是春风得意,出尽了风头。不仅反坑了贺贵妃,还得了不少赏赐。甚至宴毕,皇帝还说要留宿馨芳殿。 一瞬间贺贵妃的眼神更毒了。毕竟,往年皇帝大小寿辰,都是去贵妃那的。今日却去了几年都没光顾过的馨芳殿。 一同回去时,淑妃的眼神,分明是想和陈锦墨说些什么。奈何,今夜怕是没机会了。 皇帝留宿,陈锦墨只能早早入睡不多打扰。一众宫女内侍也都打起精神,不敢松懈。 白日那么一闹,陈锦墨哪里睡得着。来回翻了几圈,耳边隐约是红玉的轻微鼾声。掀开帘子一看,这丫头果然斜靠着椅子就睡着了。 暗道红玉未免太能睡,起身给她批了条薄毯。此时,外面放起了烟花,应该是庆典即将结束。 这古代的烟花,陈锦墨还没见过。索性不睡,打开窗户欣赏。 “夜间风凉,公主还是关上窗吧。” 黑夜里,宋宜之的声音突然响起,着实吓了陈锦墨一跳。 “怎么是你守夜,他们人呢?”宋宜之奔波了一日,又画了一天的画,怎么着也不该是他守夜。 “当值的人身体不适,今夜又不能缺人,才托我轮换。”宋宜之低声解释。 馨芳殿服侍的就那么几个,红玉也是忙了一日晚间还要守夜,不过比宋宜之幸运的,她是女子,可以呆在殿内。无人看着,便能像现在这样蒙头大睡。 “为何不拒绝?你也很累啊。”陈锦墨没来得及进入职场就与世界说再见了,所以并不懂与同事的相处之道。倒是打工的时候有人找她商量换班,情况却是不多。 “明日休息一天,一样的。”宋宜之没觉得有什么,不是拉拢人脉,他也没这么好心。 其实看过小说的陈锦墨知道,从宋家遇难开始,宋宜之的温柔善良都只是表面假象而已。不过就是不想他熬夜站着。 可惜皇帝今夜在这留宿,她让宋宜之回去休息,就等于给他找麻烦。 “还未谢过公主。”烟火声中,宋宜之突然的道谢,让陈锦墨有些蒙。 “突然谢什么?” “谢公主让臣叫回了宋宜之。” 原来是为这个,没想到皇帝的旨意传的如此快。陈锦墨倒是不敢居功:“不用谢我,若不是你教我投壶,我也赢不了。更何况,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唤你宋宜之了,还是觉得这名字顺口好听。” 这个名字好听? 宋宜之忍不住侧头看向窗内的陈锦墨,远处的烟火绚烂,火光映照下,周围都镀上一层五颜六色的光。 本来开窗看烟花的陈锦墨,眼睛却再没看向天空,而是直直对着他。嘴角挂着愉悦自得的笑,这笑太有感染力,亦让他久违的从心里快乐起来。 陈锦墨的眼眸里,此刻是只装着他一人的,有似烟火的光点在她眼中自己的周身闪烁,却比那还要明亮。这一刻左心房中有什么东西,与天上烟火一同炸开。 有些晃神,金朗的话随着夜风飘到耳边,却再也飘不进心里。 宋宜之只是尽量不显慌乱的收回目光,继续注视着前方的黑夜。他此时若回头,或许能发现,此刻的陈锦墨与他没什么两样。甚至有些呆。到最后当真什么也不看,只是枕着手臂看他。 两厢静默,天边的烟火终究落幕。身后的陈锦墨却迟迟不曾开口。 回头望时,宋宜之不觉失笑。原是这人趴伏在窗沿上便睡着了。 进了屋里,将她轻轻抱进内室,红玉仍躺在椅子上不见醒。陈锦墨算是好脾气的公主了,开窗还怕冻着她,将厚重的帘子放下,留她在里屋,自己去外间。 好在红玉也不是当真蒙头大睡什么都不管的,听到动静掀开眼皮一看。见自家公主疑似被人抱进来,愣是给吓醒。发觉那人是宋宜之,又下意识地装睡。眯着眼看他怎么把公主放在床上,又是怎么给公主盖的被子。 待人出去了,红玉才敢静悄悄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床边一看,陈锦墨正睡得香甜,衣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很正经地睡着。没什么不得了的模样,才放心。 ※※※※※※※※※※※※※※※※※※※※ 考虑要不要换个文名。比如《如何傍上反派太监》《宋小内侍入帐来》《公主她又勾搭内侍了》短一些的只想到这么多,不知道会不会比原来的好一些? 谈心 一大早,陈锦墨就被红玉无情的拍醒了。只因皇帝要留下用早膳,她这个女儿自然得去陪着。 真是,没天理! “我怎么睡下的?”耸拉着眼皮,仿佛仍在睡梦中的陈锦墨,发出了疑问。 给她挽发髻的红玉一愣,当没听见,不予回答。所幸,陈锦墨就这么坐着打起了瞌睡,也没再缠着她问。 红玉看向屋外,宋宜之已经回去休息,现在当值的是另一人。昨夜种种,还记在心头,她并不是很懂情爱之事,只是心里隐约有些担心。 她自幼父母双亡流落在外,有幸遇上了出宫祈福的淑妃。当时不懂事,冲进了淑妃休憩的院落,淑妃也不怪罪。还将她接进宫里,陪着公主长大。 虽说公主一开始并不怎么喜欢她,更亲近贺贵妃送来的另一个宫女。 自从上巳节后,淑妃强硬的将那宫女换下,让自己顶上去。本以为公主会生气的,却没想到对她却格外的好。公主也是从那时候转了性子,变得也不止一处。但淑妃却是很开心的。 淑妃对红玉有恩,她分不清贺家是好是坏,淑妃不喜她也不喜。如今公主也不喜贺家了,倒也是喜闻乐见。只是多出来的宋宜之…… 这人不知为何,红玉骨子里就害怕他,怕归怕却直觉这人不会害公主。只是两人之间的变化,却不知是好是坏。 这边一通胡思乱想,陈锦墨都醒过神了,红玉还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嘿,醒醒。”拿着发簪在红玉眼前晃了晃,总算把这丫头晃回了神,陈锦墨起身推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该你休息了,回去睡吧。” 红玉想了很多,却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赶了回去。不过,有些事她都能察觉的,淑妃自然也能。 于是早膳后,把皇帝打发走了。淑妃这才拦下要去西宫练拳的陈锦墨,开始了一轮情感疏导。不过疏导情感前,还有最紧要的。 “昨日被换了蚕茧,你怎么不与我说?”这件事记挂在心里许久,弄得淑妃一夜无眠。 “有些匆忙,也不想您担心。好在这事儿也过去了。”陈锦墨喜欢自己解决问题,能靠自己做的事,从来不会麻烦别人。再者事情发生了,找淑妃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人着急。 自然淑妃是起了一身冷汗,就怕陈锦墨惹上贵妃:“你昨日出的风头不小,连陛下都夸奖你比其他皇子能干。这话若是让皇后与贵妃听了,怕是不好。你今后也要收敛些才是。” 知道淑妃是为自己好,面上只能笑着答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皇后不好说,进书来的第一天就把贵妃是得罪了彻底,再怎么收敛都没用。贺贵妃那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想是这么想的,可总归还是要让淑妃宽心,陈锦墨只能顺着来:“娘娘无须忧心,在宫里躲不开是非的。我今后小心些就是了。” 入宫多年的淑妃,自然知道在宫里就离不开是非的道理。可她最怕的就是没能力保护这个女儿,就像当年无法保护幼子一样。 当人惧怕一样东西又无能为力时,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躲。这也是淑妃与陈锦墨不同的地方,淑妃的牵挂很多,为了保住女儿活久一些,她愿意在后宫里平平淡淡做个配角。 陈锦墨则是一个人久了,上面就一个奶奶。要什么都靠自己大胆去拼,并没有后顾之忧。 她不顾虑后果,淑妃帮她顾虑:“你求旨还宫人们名字的事,可是为了宋宜之?” 没料到淑妃会说起这事,不想瞒她,陈锦墨下意识回了“是”。 果然……淑妃的心沉了些,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对他有些上心了?” 知道淑妃想说什么,陈锦墨只是低头不答。 “很多牵肠挂肚,就是由起初的上心开始的。公主有自己的打算,我知道。你与他之间的鸿沟,你也该知道。”淑妃的言辞与金朗一般,隐晦的直白。 她的话陈锦墨是赞同的,也意识到她的上心已经脱离了系统任务的范畴。以现在的好感度,宋宜之是不会再囚禁她的。 可……总忍不住想去看宋宜之。 如果这是喜欢,那就喜欢了呗。陈锦墨一点也没在怕的,就算双方不合适,制造机会也要合适了。 对方也喜欢自己更好,想办法在一起,办法总比困难多。 要不喜欢……就努力让对方喜欢,铁树千年还开花呢。 于是,陈锦墨十分理直气壮道:“娘娘放心,我有分寸的。现在是麻烦,等到日后,时机到了不就成了,我去找太后了。” 淑妃下意识点头,待人跑得没了影才醒过神来,什么叫等到日后,她是那个意思吗? 其实不管她是什么意思,反正陈锦墨就是那么个意思。 去了西宫,被太后拎着扎起了马步。举着个藤鞭,她一放松就抽她,边抽边夸她的那种。 生活不易,听句夸奖都那么费事。不过听了她要学骑射,太后倒是很欣慰,还指派了个人教她。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骑射不比教皇子的差。 这人陈锦墨也知道,小说里是宋宜之一派,被他最早拉拢的人。也算他的半个师傅。 宫里有实权的太监很多,不过大多都是陈泰跟前的。宋宜之短期内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还爬不了。不知陪着她去练骑射,进程会不会快些? 要回馨芳殿时,想起与淑妃早间的对话。虽说蒙混过去了,可回去指不定又是一通劝诫。陈锦墨父母去得早,并不知道如何坚定立场又不伤她的心。站在门外踌躇了一番,还是没踏进去。反倒去了最近的花园,往秋千上一坐,仰天长叹。 这会儿跟着她的是初荷,见她不回去不由疑惑:“午时了,公主不回去用膳?” 陈锦墨也很饿,但回去怕被淑妃说:“待会儿吧。” 她怂。闲着也是闲着,由初荷给她荡秋千,这丫头正常了些,力气不大。陈锦墨放松下来,随着秋千来回的节奏发呆。 察觉她有心事,初荷边推边问:“公主担心什么?” “没什么。”陈锦墨话音刚落,远处宋宜之向这走来,边走边找着什么,想是淑妃让他唤自己回去。 这人才休息多久,怎么就出来了? 那边宋宜之看到她,本是从容地走过来,不知瞧见了什么,突然加速跑了起来,边跑边喊:“公主下来!” 让她下去?陈锦墨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想站起来。可惜脚够不着地。 就在陈锦墨努力控制着秋千停下来时,一边的绳子断了,身下一空,陈锦墨随着惯性跌坐在地。幸好初荷力气不大,秋千晃得不高。否则就这满地的鹅卵石,陈锦墨绝对被摔出个尾椎骨骨折。 纵是如此,落地的一瞬,那酸爽,痛的陈锦墨差点告别人世。这硌人的痛感,零零碎碎的从腰股处出来,连着骨头蔓延开来。 陈锦墨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荡劳什子秋千了。 宋宜之过来扶起她,见没事才放心去捡断裂的绳子查看。 陈锦墨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更是郁闷,由初荷扶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极为不爽地开口:“你都不安慰我一下?” 摔一下还要人安慰?初荷松了扶着她的手,想来这公主并没多疼。 宋宜之不多言,只是将绳子递给她看。断口处一大段都是整齐的切口,只有一点是撕扯开来的痕迹。 陈锦墨这才收了那副嬉皮笑脸,神色凝重地观察四周。 绳子肯定是人为割断的,只是她来荡秋千全是偶然,除非有人一直跟着她,随时找机会下手。 若是这样,人在暗处,以后衣食住行随时都有危险。 该怎么办? “我去唤人来检查,公主先回去用膳吧。”说罢,宋宜之起身。 “没用的。”陈锦墨拉住他。 宋宜之垂目,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到底没走开。 这事已经基本确定是贺贵妃所为,小说里对这人的评价,也是“骄纵跋扈”四字,因此头天得罪了她,第二天便等不及要报复,也确实像她能做的事。 二人都知道,这般小打小闹即使唤人来检查,顾忌着贺家,他们也只会装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没有实证,陈锦墨也无大碍,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既然如此,不如试着将事情闹大,但求讹她一笔。 反正四下除了贺贵妃的人,再没别人。陈锦墨动了心思,回到方才掉的位置,研究了一会儿姿势和下坠角度,再拍拍一边秋千的木架,试试硬度。 心中有数后,转头对宋宜之二人道:“最近手头有些紧,你们都配合配合。初荷记得喊大声点,多招些人来。” 说罢,竟是一头撞上木桩,力度之大,整个脑袋都回弹开,就这样还能找好角度,向后倒进宋宜之怀里,就这么昏死过去。 一切来得太突然,宋宜之震惊了,也沉默了。 初荷同样懵了,问道:“我喊什么?” …… 陈锦墨晕的轻巧,宋宜之从前行的可是君子之道,哪做过这装病讹人的事。可撞都撞了,总不能白撞那一下,只能硬着头皮给初荷开了个头。 “传御医,公主摔下秋千……” 初荷一点就通,都不等他说完,便朗声喊道:“来人啊,快传御医,公主摔下秋千撞了头,晕倒了!” 宋宜之忍不住感叹,这主仆……真是各个天赋异禀。 初荷这一声喊,招来了很多人,消息也如愿在宫中四散开,连太后都被惊动。 而闭门思过的贺贵妃,听了这消息也是慌了。 她只是想小惩陈锦墨,她没那么傻,并不想在这时候闹出人命,可人怎么就能晕了? 责问手下时才知道,是那丫头自己撞的柱子。可这话说出去,怕是连自家兄长都不会信。 这不,贺家安排进宫服侍她的人,听了消息,立刻就过来上眼药了。 “首辅的意思是,让您害二公主的同时,诬陷给宋宜之。不是自己意气用事,惹祸上身……” 贺贵妃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是什么身份,轮不到你来同我说教!” 她哪里不知道,馨芳殿也安插了人手,可是宋宜之小心谨慎,入宫到如今,除了清明那一次,半点机会她都寻不到。 两人的谈话不算愉快,殿外孙全福也领命过来。 除了警告她不要在宫中闹出第二条人命外,就是让她自己去馨芳殿,将事情解决了,免得让太后继续彻查下去,皇帝也保不了她。 认命般,让人备上补品,她再去馨芳殿问候这位二公主。 进了公主寝殿,迎面便是太后,贺贵妃吓得心肺都在哆嗦,忙行了礼。而后进去找淑妃,这才见到陈锦墨额头上肿起的那一块。 暗道这丫头心机深沉,为了拉她下水,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嘴上还得假惺惺地安慰淑妃一番。 在系统房间里,看着贺贵妃这模样,陈锦墨都替她尴尬。 贺贵妃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见陈锦墨还昏着,心里越发没底。偷偷将御医拉到一边询问情况。 御医也不瞒着,如实道:“二公主并无大碍,本不该睡到如今。” 那便是装晕…… 贺贵妃暗自咬碎了银牙,却不敢发作,只问:“针灸、捏掐,那么多法子,你们御医还弄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御医为难道:“都试过了,就是如此才奇怪。不论是掐人中,还是针扎,二公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跟没了魂一样。” 哪就这么邪门了? 贺贵妃不信,却不能亲自上手捏。拉人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再不放人进去,太后会更怀疑她。 走进去之前,御医想到宋宜之方才的随口一提,顿步也提了一嘴。 “娘娘,公主若真是装晕,您或许可以试试民间的私了。” 换句话说,就是破财消灾。只要陈锦墨醒了,不计较这事,太后那多半也能过关。 事到如今,皇帝都查到自己头上了,她再混不过去。贺贵妃只能暗悔自己沉不住气,非要在这节骨眼上惩戒她出气。 让宫女盘算一下带的钱财,贺贵妃心里有了数,才换上一副关怀担忧的神色进去。 饴糖 “妹妹你这馨芳殿东西可真少,二公主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可得补着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贺贵妃塞进淑妃手里的金银,她并不愿意收。毕竟是一位母亲,也没陈锦墨讹人的心思,并不想就这么息事宁人,让女儿白白遭了算计。 只是陈锦墨不这么想,在贺贵妃第三次加价的时候,稍微动了根手指。初荷立刻眼尖的注意到并且以一副见了“医学奇迹”的神态,喊道: “公主动了!” 一时间屋内众人目光都聚焦在床上,只是陈锦墨还不醒。 贺贵妃暗自咬牙,加价五十两。 这回陈锦墨手微微抬了一下,又无力落下,人却依旧不醒。 贺贵妃肉疼,开始对半加价。 陈锦墨总算睁了眼,虚弱地环顾四周,揉着额头上那块包,吊着一口气道:“我这头好晕啊,还恶心反胃。娘娘……我好怕,您跟太后说,孙儿不孝,怕是……” “两百八十两!”贺贵妃冷声打断,面上还要摆着假笑,“我宫里就这么多了,都拿出来,二公主可得‘好好’保重。” 陈锦墨见好就收,客客气气地坐起来:“多谢贵妃娘娘惦念宽爱,禁足中还特地来看我这晚辈。” 总归贺贵妃有皇帝与贺家维护,此时树敌不好。只要钱到位了,此事便随它不了了之,她也乐意说没事,劝太后不管。 交了钱,贺贵妃气冲冲地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怕是又在盘算着下回怎么换个法子治自己。 这样的话,淑妃去送太后之前就告诫了一遍,而陈锦墨数着银票抽空给的回答也很简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红玉与初荷要取药送御医,暂且先离开。宫室里暂时独留下宋宜之看着药炉。 一室静默,陈锦墨侧靠在软枕上数着钱,拨出八十两,递给宋宜之四十。 他却不接,只抬头看她。 陈锦墨解释:“你与初荷都出力了,怎么着也得有你们的好处。就……我毕竟受伤又撞头的,大头归我……” “不必。”宋宜之还是不接,“就当留给公主的药费。” 说罢,看了一眼她额头肿起的包,又偏头转向药炉。 这动作间,陈锦墨好像看见了他嘴角微扬的弧度。 这人……是不是在笑她——虎? 得了钱,陈锦墨此刻脾气格外的好,单手撑着下巴,又重复起晕前的话题:“不能白让你笑话,哄我一下?” 宋宜之微愣,不知该说什么,此时汤药沸腾开,倒药的功夫,两人都没再说别的。只是他捧着托盘过来时,药碗旁边却有一包打开的饴糖。 陈锦墨有些不敢相信,问:“给我的安慰?” “寻常之物,也没别的能送出手了,公主若不喜……” 未待宋宜之说完,陈锦墨赶紧拿了一颗出来,其他的包好留在托盘上,道:“剩下的以后哄……给我。你可千万记着,这些都是送给我的,不许再送给旁人!” 日子还长着,得给以后留点。也耍点小心机,让他以后看见饴糖就想到自己。 想着陈锦墨一仰头,豪气干云地喝完药后,立刻将糖塞进嘴里。 见她将糖含在嘴里那餍足的模样,宋宜之心也跟着暖了些。笑着颔首应道:“都是公主的。” 这番融洽氛围,二人不知,屋外红玉早已回来,此刻正和初荷一起猫着腰偷偷打量屋内情况。 半晌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退开。回了二人的屋子。 入座时,两个人都是空前的严肃,连带着气氛也变得浓重了些。 “怎么办?”初荷先开了口,语气里都是迷茫。 其实红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只是最关键的:“你觉得宋内侍如何?” 初荷想了想,道:“很好,比从前的贺公子好。” 于是红玉默了,她也觉得宋宜之比贺思昂更适合公主。两个丫头将自己代入陈锦墨,苦思冥想了一番。 最后得出了一致结论,瞒着这些事,默默守护陈锦墨。 就这样,在这间小屋子里,红玉与初荷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世俗礼教与陈锦墨的幸福中,偏向了陈锦墨。并都决定要为此奋斗。 只要陈锦墨动心,天上的月亮都给她弄下来。 就那么一摔,陈锦墨足足养了三日,臀部的摔伤才好些,能让她坐着吃饭看书。更别说去练骑射了。 倒是三日的不懈努力下,朝堂终于研究出了小孔成像,据说可以将景物倒映进屋内,一清二楚。在河彰使臣面前出了一通威风。 一大早被拉来大殿的陈锦墨,依旧穿着那身皇子服饰,等着看这奇景。 这衣服怕是以后就给陈锦墨了,据说是本来给四皇子做的,只可惜那早夭的哥哥没有机会穿。后知后觉,陈锦墨现在才明白,那日千秋宴,淑妃看着她的眼神为何总带着伤感。 早知道,就不穿着这衣服在淑妃跟前晃悠了。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大殿中一应器具都移去,四下显得格外空旷。窗户也被内侍用木板遮挡住,半点透不进光。 当真伸手不见五指,突然的黑暗陈锦墨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宋宜之就在身后站着,刚想抓住他的衣袖。寂静无声中一只大手却伸了过来揽住她,吓得陈锦墨差点叫出声。 “二妹妹别怕,哥哥在。”黑暗中太子的声音传来,那只放在她肩上的大手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 …… 大哥,你这是安慰人还是吓唬人?陈锦墨谢了一便他的祖宗后,思考着要不要扯过这手来个过肩摔,让他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 窗户上密封的木板,却破开一个洞来。一束光线从洞中进来,投在墙壁上。一瞬间蓝天白云便画满了墙壁,连着远处倒着的宫墙一起投射在眼前。 陈锦墨仿佛回到了学校课堂,坐在座位上抬头看着黑板白布上的投影仪。大殿地势高,才能显现出这一小片天空。 接下来,天空中出现了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四下响起了掌声,与对陈泰的赞颂。大约是说他是真命天子,有诸天神明独家授权的皇帝。 反正屋里黑,看不见陈锦墨疯狂翻着的白眼。她就这么敷衍的跟着鼓掌,一边在心中腹诽,穿帮了大哥,八个大字下面明晃晃杵着的棍子当谁看不见呢。 一点儿也不走心。 可惜河彰国与塞北胡国格外迷信,只是信仰的神明与羌国不同而已。就拿海市蜃楼来说,他们比羌国更信这是神明显灵。 只是信仰归信仰,该联合起来打你还是要打你。结果不变,糊弄的只是一时。 末了大殿又恢复光明,太子最先观察的是陈锦墨的脸色。 “吓着了吧,方才反应那么大。” 陈锦墨无语,哪个黑暗里突然被多出的手一拍,不得吓到怀疑人生。她没叫出来,已经算她胆大了。 “兄长,你要是和别人组团玩鬼屋,肯定能吓死一票队友。”这是陈锦墨的肺腑之言。 自然太子是听不懂的:“何意?” 那边乌丹要走过来,陈锦墨不宜再开口,只是低声回道:“就夸您勇敢。”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乌丹到来时挡在陈锦墨前面。客气道:“阁下何事?” 乌丹看了看陈锦墨,直接发问:“他是哪位皇子,怎么从前未曾听过?” “我羌国皇室之事,无须告知河彰吧。” 太子还是太子,关键时刻就是有气势,奈何乌丹不打算放过她。 “那开口说句话总不难吧,过了这些天还能再病着?” 怎么就不能病着了,装病还不容易?陈锦墨忙又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由宋宜之扶着与他换了个站位,有气无力地咳嗽了几声。有太子与宋宜之挡着,乌丹的视线被隔绝了一半。 也不知这皇帝怎么想的,非要她扮成皇子来。 鸿胪寺那帮大臣总算注意到跨了半个大殿的乌丹,忙笑着过来将人请走。 麻烦走远,陈锦墨总算松了口气。陈泰虽不会瞒着赢过使臣的是位公主,但也只是对自家百姓坦白。乌丹怕是要回国才能知道,害得她总得装。 “这人怕是认定了羌国拉个假皇子来赢他,非要找茬。”陈锦墨有些气。 “便是这个意思,否则父亲今日也不会宣你上殿。”太子也很无奈,不是这人使臣身份,真想派人蒙头给他打一顿。 “让我出来我也是假的呀!”陈锦墨除非现在去做个变性手术,要不本质还是个女的。 没让他们两个继续探讨,宋宜之轻声开口:“方才那位使臣似乎要行胡国之礼。” 一句话,太子也意识到不对:“想起来了,他方才对鸿胪寺几位官员时,右手要去碰左肩,最后装成了擦汗。我说那举动怎么有些奇怪。” 乌丹这么快就掉马了?小说里可是到了两军对垒时,才从贺思昂的视角交代了乌丹的身份。陈锦墨惊着了,这剧情走的有些快。 估摸着是多了小说中没有的情节,原来宋宜之可没和这乌丹见过面。 都是礼貌惹的祸…… 太子想去找陈泰,临走时叮嘱宋宜之:“这是你的功劳,我会如实呈报,赶紧带公主下去,莫要再与那人接触。” 接触是不会再接触了,宋宜之不敢耽搁,让陈锦墨装病,挡在她一侧,与另一内侍扶着她离开。 太子有他的顾虑,早年已经有一个妹妹去和亲了,他不愿这个妹妹也被送去异国他乡,还是在两国即将开战的时候。 最好的方法,就是藏着这些妹妹,不让别人知道皇室有公主。可惜,并不现实。 胡人冒充使臣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上下统一的没挑破这事,只是暗暗查探,尽量不让乌丹察觉。 这消息,陈锦墨一时没敢告诉淑妃,怕招她担心,又知道自己是个瞒不住事的。所幸伤好了,早些练骑射,不在淑妃面前多待。 到了御马监,陈锦墨才深刻反省了这些天有多出风头,枪打出头鸟,淑妃说的不无道理。她是该收敛些。 回了宫就换回了女装,穿了窄袖短袄马面,护腕佩戴齐全。公主初次骑马,御马监的人不敢大意,挑了匹温顺的。宋宜之也是谨慎地将马鞍等物检查了一遍,才示意陈锦墨可以上马。 看着四周无一人上前教她,陈锦墨无奈叹息:“来个人教我呀,指望我无师自通吗?” 男女有别,教骑马难免要肢体接触。跟来的宦官内侍便都不敢上前。 陈锦墨知道他们怕什么,只能退而求其次:“那示范一下,怎么上马。” 众人对视一眼,有个人恭敬地出来示范,陈锦墨一眼不差的仔细观察。 看着貌似很简单,应该完全没有问题。她应该没为题…… 丢脸的,陈锦墨刚踩上去一只脚,蹬了两下就不敢蹬了,犯傻道:“这马它动,它在动!红玉你别松手!” 红玉自然不松手,还解释道:“公主,这是马,当然会动。” 陈锦墨在乎的不是它动不动! 这和她预想的差太多,她脚都不敢踩上去。 “我怕它踢我。”陈锦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怂。 她怂,其他人比她更怂,最后只能宋宜之站出来。 “公主左手抓鬃毛,这里。”宋宜之已经开始手把手教了,陈锦墨还是忍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抓它毛,它踹我怎么办?” 红玉又一次刷新了对陈锦墨的认识,有胆上树有胆报复贵妃,就是怕马踢她。得亏宋宜之脾气好,换成别人,早为了省事劝她放弃了。 宋宜之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这眼神说不上严厉,但绝不是温柔。 陈锦墨认怂:“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抓就是了。” 于是按着他教的,一手鬃毛一手抓马鞍,这马虽然不高,陈锦墨能蹦上去,多半还是靠宋宜之托腰抱上去的。 等坐上马,才知道上面的视角有多高。适应了一会儿高度,宋宜之便牵着缰绳,拉她在草地上慢悠悠地转圈。 陈锦墨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着他教的所有东西。知识点没记多少,倒有些想一直学不会,这样就能一直被这么牵着,慢慢地走。 ※※※※※※※※※※※※※※※※※※※※ 谢谢小可爱们帮忙想名字,如果可以都用上就好啦。无以为报,今日两更。 和编编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用古月亭小可爱取得《诱宦为夫》。 其他小可爱的建议也很好,《宋小內侍入帐来》和《如何傍上反派太监》都很喜欢,抱歉啦最后没能用上。 谢谢大家。 巫蛊 “这马还算温顺,若是别的马,公主就不能这么害怕了,马也是会欺负人的。” 宋宜之牵着缰绳在前面走着,步态从容,温润得体,连他的声音都带了分暖意。好似仲春的微风,在耳边低吟浅语。 这般微风拂面,陈锦墨慢慢也不那么怕了,感叹道:“连马都会欺负人,上次见你骑马特别容易,便眼馋了。谁知这般不易。” 宋宜之笑着宽慰她:“与投壶一样的,公主多练练,也能如此。” 陈锦墨突然想起来:“不是有上马石的吗?” 有了上马石,她方才也不用那么狼狈了。 “有,臣让撤了。公主若想学骑射,还是不能太依赖这些。” 难得他能不打招呼便给自己做决定,陈锦墨并不生气,毕竟他说的在理。反倒有些开心。 “有你真好。”身边没别人跟着,陈锦墨便想什么说什么。 宋宜之脚步略微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她的话。 一圈不长,没一会儿便回到起点。 在原点等她们的红玉灵机一动,忙道:“也不能总这么牵着,不如由宋内侍也上马与公主同骑,这样学的快些。”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上道了,陈锦墨压着心里的期待,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只是默默将脚蹬空了出来。 奈何,一番谦让,宋宜之没能上来。只因半道杀出个太子来。 “听闻二妹妹在学骑马,哥哥来教你。” 这位大哥,你可以不用来的。陈锦墨心中腹诽着,嘴上客气道:“兄长有正事要忙,不劳烦……” 话还没说完,太子一脚便蹬了上来:“二妹妹准备好,慢走感觉不出来,哥哥带你飞驰。” 飞驰?陈锦墨心中不好的预感划过。 果然,太子两腿用力踢了马腹,好好一匹温顺的马,就这么疾风似地冲出去。空留陈锦墨的魂在后面追着。 不得不说,这么暴风骤雨似的教学还是有用的,陈锦玄是她哥哥不必在意那些俗礼。可以更直接地教她,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坐姿。手该放哪,腿要往哪伸。 可惜魂不附体的情况下,陈锦墨是一样也没听到。 一圈下来,回到起点,太子停下马问:“怎么样,刚刚说的可记住了?” 陈锦墨还处在神魂融合期,茫然问道:“什么?” 看来是没记住,太子也不让她下马,又来了一圈。 “可记住了?” 同一个问题,陈锦墨学乖了,也不管别的只答:“记着了。” 没想到太子让她重复一遍。 “……”过分了兄弟,放她一条生路吧。 见她答不出来,太子还想再来一圈,宋宜之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 “殿下,公主初次学马还有些不适应,须得慢慢来。” 经他一提醒,太子才注意到身前陈锦墨好像有些吓懵了:“是我鲁莽了,下面一圈慢慢来。” 慢是慢了,圈数不减。陈锦墨不将太子说的重复一遍,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好在她抗压能力强,这么教也没坏处,便真的静下心来去听去学。等到能下马时,腿都软了。 太子由着她倒在红玉身上,对着宋宜之道:“以后我若有事,你就这么教她,不用管其他的。除了你,别人也不敢教她。” 这话陈锦墨听见了,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都是选的早间皇子要上早课才来练骑射。 她不想再经历这暴风骤雨地折磨了,只希望多接触宋宜之的春风细雨。 不过太子还是很棒的,就是瓦数略微有些大。 接下来的几日,陈锦墨自个儿待马上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只是为了让宋宜之坐后面教自己,一直装着不太会而已。 淑妃没想到,那一日谈话本为了提醒陈锦墨,却反倒点醒了她。才让她生出这些小心思。 自然宋宜之不会像太子那般,顶多骑上马带着她跑一圈,便守礼的下去。不过这也够了。 时机未到,陈锦墨偷偷安慰着自己。 ------------ “太后这几日教我舞枪拉弓,是不是过几日就可以学射箭了?” 回去的路上,陈锦墨有些兴奋。 宋宜之跟在后面轻声道:“都备着,公主若想随时可练。” 既然如此,明日便练,陈锦墨已经联想到以后弯弓射大雕的场景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几日见宋宜之与御马监掌印太监聊过几次,约摸着这两人是搭上线了。 掌印太监名汪凯,年近四十为人精明。虽然被太后吩咐他教陈锦墨骑马,却还是被这人以公务繁忙为由混过去。不过就是觉得公主没巴结的必要,教的不好还能给自己惹麻烦。 因此,见到这人时,瞧他与宋宜之的交谈,陈锦墨便有了直觉。就算汪凯还不算宋宜之一派,却是对他印象极为不错的。 不知道这剧情有没有提前…… “公主手上都磨了茧子了,舞刀弄枪的指甲也留不长,还要练啊?”初荷不是很明白,初时只觉得陈锦墨是想强身健体,现在却有些想练功夫与人打架的意思。 “平日练琵琶也要磨茧子,不都是一样的。”陈锦墨是真没觉得这有什么,尤其被贺贵妃坑了两次,便越发觉得自己要练些本领。未免以后智商不够对付了,可以通过暴力解决问题。 “公主不怕练多了以后嫁不出去吗?” “不怕,就怕你和红玉以后的相公欺负你们,我可以替你们打回来。” 调侃这事,谁脸皮薄谁就输了。论厚脸皮,陈锦墨就没输过。于是初荷败下阵来,先红着脸跟在后面不说话了。 馨芳殿有些热闹,似是因为小孔成像那事,皇帝赏了些东西过来。乌丹终究还是掉马了,于是这次连宋宜之都得了赏。这过得也太久了,黄花菜都凉了才往这送。 红玉见他们回来,献宝似的拎着食盒过来:“公主,这些都是陛下赏给您的蜜饯糖果,有好些都是外邦来的。还有点心,看着就很好吃。” 陈锦墨并没有多欢喜,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送这些哄小孩的零食过来。生前她爱咸不爱甜,也就对奶茶特别感兴趣,连蛋糕都不喜欢特别腻的。 翻看了一眼,并没有能挑起食欲的。陈锦墨不禁叹了口气,这世界没有炸鸡可乐,薯片虾条,让她少了多少乐趣。 对了,还没有榴莲! 馋虫被勾上来了,陈锦墨只拿了个蜜饯含在嘴里,便盖上盒子推给红玉:“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瞧她兴致缺缺的模样,红玉与初荷都是面面相觑。那日明明见公主得了宋宜之的糖,很开心的。 不过公主不要,便便宜了她们。还剩下一个宋宜之,他显然也不吃。如此甚好,二人连忙下去将东西分了。 淑妃抿了口茶,看着两丫头匆忙离开的样子,不觉失笑:“又没人和她们抢。” 爱抢不抢,陈锦墨现在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于是讨好地看着淑妃:“娘娘,您屋里是不是有些兵书,我想借来看看。” 这还是听宋宜之提起的,陈锦墨一听便来了兴致。 当初入宫时,淑妃是带了些家里的兵书,她对兵法谋略无甚兴趣,带这些进来一是为了怀念父兄,二是若今后有了皇子,可以给他看看。只是到最后还是放在角落里而已。 “好像是在书房那些箱子里,得让人翻找翻找。” 淑妃肯借,哪还需要别人动手。陈锦墨兴奋起来:“我自己去找就成。” 书房里箱子不多,红玉与初荷过来,四人一起找倒也快。 几箱子针线绣样与刺绣的书翻过都没有,再去找别的。不知翻到了什么,红玉拿了出来,笑道:“公主大了,娘娘都给您绣起了鸳鸯戏水还有双喜。” 往红玉手里一瞧,陈锦墨顿时无语。这是看见了古代的结婚四件套?淑妃想得也太长远了些。 “行了,找兵书!”陈锦墨上前,想把这红通通的一坨布放到一边。与红玉争抢间,一个东西掉了出来,滚到地上。 一瞬间,四下寂静。 这稻草娃娃,陈锦墨似乎在电视上看到过。接下来的剧情肯定就是来人搜查,然后主角被诬陷打入冷宫。 一般这稻草娃娃身上还会写着皇帝之类的生辰八字。果然拿起来一看,稻草人前面用铁钉扎了张字条。生辰八字陈锦墨不知是谁的,字条背后却给了她答案,皇后的姓名就写在上面。 宫斗剧用腻了的手段,估摸着最早今日就会有人来搜。 后宫里,还真是防不胜防。手段很烂,要被查到也得丢命。未免打草惊蛇,让初荷到门口守着。他们继续翻找书房,没再发现别的。 陈锦墨总觉得没完,必定还有。宋宜之却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稻草娃娃。 “一个是昨夜在臣枕头底下发现的,另一个则是在公主的寝殿。上面各写着陛下与太子的生辰八字。” 看来还真不止备了一个,宋宜之还悄无声息地早就找到了另外两个。以他的性子,自己枕头底下的未免惹麻烦,悄悄遮掩过去倒是正常。怎的连她屋子里的也瞒着不说? 还用兵书勾搭她来翻找。 “公主,我们该怎么办?”红玉有些害怕,宫中最忌讳巫蛊之术,尤其咒的还是帝后与太子。 没料到那日花园对着空气说的话倒真起了作用,贺贵妃果真换了个法子来坑她,还连带着想坑淑妃与宋宜之。这事陈锦墨的性子是忍不住的,非给她捅破天不可。 可想归想,这祸一半也是她出风头招来的。还是先问问宋宜之,他总比自己想的周全。 “你怎么想的?瞒着还是上报?” 宋宜之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讶异过后答道:“既然给了公主,便按公主的意思上报吧。” 一句话,陈锦墨也有了底气,决定待会儿就去找皇帝告状。 红玉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再找找?” “不用了,找不完的。”馨芳殿那么大,若贺贵妃损些找个坑埋一个,总不能当真掘地三尺的找。 恐吓 翌日,陈泰来用午膳,恰是在这时,贺贵妃闻讯带人来搜馨芳殿。 翻找了一通,内侍低着头回来不敢言语。 贺贵妃见他们支支吾吾的模样,急道:“搜出何物,陛下在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不是他们不敢说,只是找到的物件与原先说的出入太大。 “还愣着做什么,拿出来呀!” 贺贵妃又催了一便,众人才勉强将东西递出。可惜哪有什么稻草娃娃,只剩三张字条,上面全是辱骂贵妃之言,都是出自陈锦墨之手。 详细将她和几种动物做了匹配,说她比蛇毒比老鼠坏,还小肚鸡肠猪狗不如。末了居然还给那些动物道了歉,觉得用它们来比喻贺贵妃,是对它们的侮辱。 贺贵妃接过一看,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刚要发火,硬生生给忍了下来。毕竟东西都换了,馨芳殿的人肯定告了状。 打量着一旁的陈泰,瞧不出什么,只能柔柔怪了淑妃一句:“妹妹也不能骂我呀。” 陈锦墨坦坦荡荡的承认:“贵妃误会了,骂你的话是我写的。” 被晚辈骂,贺贵妃强忍着怒气,柔声怪她:“二公主对我再有怨言,我也是你的长辈不是。” 陈泰放下手里的茶,看向自己的宠妃:“你的人都搜完了吗?” 还是瞧不出陈泰的喜怒,贺贵妃只能勉强笑着:“应该是查完了,扰了陛下与妹妹,妾这就带他们走。” “等等,锦墨说说贵妃有没有搜全了。” “有一样贵妃没找到,就在书房桌案上,女儿这就去取。”陈锦墨说罢,动身往外走,不一会儿拿了个小盒子进来,“这些人也真是能找,犄角旮旯都翻到了,独独漏了桌上的盒子。” 木盒里装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上却放着贺贵妃的生辰八字。 陈锦墨将东西递给贺贵妃,和和气气道:“哪能让贵妃白走一趟,亲手备的薄礼请您笑纳。第一次扎,丑了些没你之前的好看。” 意识到中计了,贺贵妃干脆装起了傻,喝道:“宫中最忌讳巫蛊之术,你再恨我也不能这般咒我!” 听她还要狡辩,陈泰怒摔手中杯盏,碎片四溅中茶水撒了一地。他已是气急,摔出茶杯的手正紧握成拳。 “那你倒说说,我、皇后与太子是怎么让你恨的,要来咒我们?!” 第一次见陈泰发火,贺贵妃吓得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陛下明鉴,妾怎么可能咒陛下。定是淑妃与二公主诬陷。” “你还想狡辩?锦墨将那些脏东西带过来,一句怀疑你的话都没说。搜查的人是你自己带来的,藏得隐蔽的字条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放桌上的找不到?” 这次陈泰是动了真怒,哪怕贺贵妃拿自己拿别的无关紧要之人诬陷,他都不会这么生气。宠了这么多年的人,竟敢算计到自己头上。 将陈锦墨呈上的三个稻草人丢到贺贵妃面前,陈泰揪着她的头发,强迫她去看:“你倒是会算计,怎么不用锦安锦心的八字?怎么不咒你自己?” “陛下恕罪,妾认罪,是妾一时鬼迷心窍听了小人之言。却绝不敢有咒陛下的心啊!” 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陈泰都不会再信:“朕平日是宠你,任由你骄纵打压他人。你这次却是想要皇嗣的命,更诅咒储君,朕绝不能容!” “来人,贺氏德不配位,褫夺封号降为贵人打入冷宫。” 这算是陈泰对她最严厉的惩罚了,这下贺贵妃彻底懵了,呆呆跪在地上任由宦官来拖她。 人都要脱出门了,谁都没想到一直闷不吭声的淑妃却站了出来,拦住要拉人去冷宫的宦官。会来替贺贵妃求情。 “陛下息怒,她好歹也是皇子公主的生母,许是真如她所言经小人挑拨,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陈锦墨急了,上来拉淑妃:“娘娘您为她求情做什么?” 淑妃只是看了她一眼,将她推开,嘴上依旧不停地求情:“贺氏一下从贵妃降为贵人,首辅大人听闻消息必然也会着急的。” 提到首辅,总算让陈泰恢复了理智,想起她背后的贺家,只能暂且忍着:“那便降为宁妃,原先的寝殿是不能住了。皇子与公主也不能再跟着她,都送去中宫由皇后照顾。” 本来要被打发去冷宫的宁妃,现在被关进了静远殿。殿如其名,又静又远。这回怕是遇不上太后皇后的生辰,是没机会再出来的。 皇帝走了,淑妃屏退左右,独留陈锦墨。 “这事你怎么不与我商量?” 陈锦墨还在为淑妃的求情生气,有些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不服:“我是不想让您忧心,可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何要为她求情。若哪日她再出来,哪有我们的安生日子?” “进冷宫不是刺死,她还是会出来。我不求情,陛下气过之后想起来还是会从轻处罚。告发她的是谁,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来。贺家的背景你不会不知道,他们连宋家都能扳倒,更何况我们?” 淑妃说的,也有她的道理。陈锦墨静下来了。 “锦墨,贺家之势不是一朝一夕能去除的。更何况树大招风,在宫里你不能光要强,也得学会示弱。骂也骂了,咒也咒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想你去做出头鸟。” 这次淑妃说服了陈锦墨,原先的不服都没了:“是我冲动了。” 错便是错,陈锦墨不是不肯认错的人,这事也是她想得不够周全。不过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她想不了以后,只想现在就把人压垮。 同样意识到冲动的还有保守派宋宜之,他没留在殿外候着,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方才闹了一通,同住的都不在屋里。 点了一支蜡烛,宋宜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字条。上面记录的是陈锦墨的姓名与八字。贺贵妃自然没那胆子咒皇帝,放在他这的是陈锦墨的,只是被他换了。 他不信这些,便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才算安全。才留到最后,按着那些宫人处置稻草人的法子,也将这字条付之一炬。 入宫以来,宋宜之从来都是规行矩步,不去主动招惹任何人。用尽全力隐藏自己,却没想到为了一个载着陈锦墨生辰的稻草人冲动了一次。 私自换成皇帝的生辰八字已是冒险,若真惹得贺家全力对付馨芳殿,对馨芳殿里的人都没好处。他如何就糊涂了这一回? --------- 经过此事,无论是陈锦墨还是现在的宁妃都收敛起来。为避免遇上三皇子陈锦安,陈锦墨更是除了早间,其余时候连上沐休都尽量不去马场。 馨芳殿院子不小,她便拿了弓箭与箭靶回来,无事时在院子里练射箭。连着练了几日,有了准头后。也到了收拾一个人的时候。 冯清是小说里出现比红玉要多的宫女,也是贺贵妃派过来的,一直得女主信任。是贵妃安插的眼线,上巳节后被红玉顶掉职位。陈锦墨也没像小说里一样再重用她。 却没想到,不重用还能成为隐患。贵妃能将稻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馨芳殿里,这冯清绝对脱不了干系。 淑妃想言和,纵是知道也不会对她如何,最多提防着。可防就能防得住吗? 见陈锦墨又将冯清召过来,红玉与初荷都有些担心,怕公主又犯糊涂,将隐患养在身边。 知道这两丫头在怕什么,陈锦墨颠了颠手里还没什么分量的弓,试着射了几箭,没什么感觉,也不知何时能换成大弓。 “这么练着也无趣。冯清,头上顶个苹果,站靶子前面去。” 一瞬间冯清呆愣当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她不动,陈锦墨有些不悦地重复道:“还愣着干嘛,唤你来就是给我当活靶子的,还不快过去!” 意识到今日被叫来,是陈锦墨要教训自己,冯清吓得跪下来,哭着求饶:“公主,小的不知哪里得罪您了,请您饶小的一命。” 陈锦墨不愿与她啰嗦,反正红玉力气大:“这人看来不太听话,红玉、初荷你们将她架起来绑柱子上,免得让她乱动。” 两个丫头一看来活了,对视一眼,纷纷努起袖子,红玉负责架人,初荷负责绑。不一会儿,冯清就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 只是人动不了,头却一直在动,顶着的苹果没多久就掉在地上。 陈锦墨瞄了半天瞄不准,有些不耐烦:“我可没练几天,你若再动,真伤到了可怨不了我!” 一瞬间,冯清禁止不动了,僵立在那。只是腿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她的反应陈锦墨很满意,今日就是要吓吓这人,不让她在死亡边缘试探试探,她恐怕下次还敢。 让宋宜之他们走远些免得被误伤,陈锦墨射出了第一箭,擦着冯清的肩膀过去,把人吓得愣是往下挪了几分。 第二箭,直冲冯清脑袋,落在了苹果左边。于是,人又是拼尽全力往下滑了几分。 见她还能动,初荷有些不满:“我捆的还不够紧!” 从前冯清得公主信赖时,可没少欺负他们。如今报应总算来了。 红玉有些担心,忍不住嘀咕:“万一公主真伤着人怎么办?” “公主的准头不错,下一箭能中。” 突然的一句话,红玉吓了一跳,说话的是宋宜之。这人话只说一半,眼神就没离开过陈锦墨,也不知是不是回答她的。 “能中什么,苹果还是人?” 话音刚落,陈锦墨一箭射中苹果,红玉这才松了口气。没伤着人就行。 那边,冯清已经坐到了地上,脸色惨白,跟丢了魂的傀儡人偶似的。三箭够了,陈锦墨也知足。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是给你的教训,别忘了你是在哪个宫里服侍的。淑妃仁慈不和你计较,我却不会。你若能相安无事便罢,若不能,我就算真杀了你,宁妃也不会为你出头。” 说罢,拿起被箭射中的苹果,将箭拔出后扔到了冯清的腿上:“送你了,管好你自己,若有下次,这苹果就是你的脑袋!” 看着腿上镂空的苹果,冯清离晕过去已经不远了,哪还敢再搞事。 一波操作,初荷满眼红心的鼓掌:“公主真帅!” 其实何止初荷,陈锦墨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帅。这种武力压制别人的感觉不要太爽。虽然现在对付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日后呢? 扭头朝初荷送了个飞吻,陈锦墨笑得肆意张扬,笑容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 感谢在2020-07-16 01:16:49~2020-07-17 00:4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吃瓜 没有空调电风扇的夏天是很难熬的,酷热难耐,初时还能起早贪凉练练刀枪棍棒。可太后年纪也大了,热天也受不住,便暂时搁置下来。 眼见着立秋已至,却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早间骑射也从两个时辰,变成早晚各半个时辰。陈锦墨怕晒黑,从头到脚都捂着,便比别人更耐不住热。只能如此。 今日淑妃特地叮嘱要在巳时回去,眼见着要超时,陈锦墨只能快步往回赶。 紧赶慢赶地回去,就为了啃个西瓜。也是没谁了。 一进馨芳殿,隐隐一丝冷气袭来,陈锦墨一眼便瞧见了那一堆的冰块。撒开腿就扑了过去。 “可算把冰块送来了。”宫里为了节俭,只在一天最热的时候才会送来冰块降温。可这哪够,所幸今日倒是大方了,要不然陈锦墨就得热死了。 “一头的汗,没擦干不能挨的这么近。”淑妃说着,终是忍不住直接起来给她擦汗,“天热了就歇几天别去马场,脸都晒黑了不少,再说那样捂着也容易中暑。” “娘娘放心,再热一些我也不去了。不是说要赶在立秋前,回来吃西瓜的么,可到时辰了?”陈锦墨满眼都是桌案上切好的西瓜。 都是沉在井里凉了一夜的,看着就格外清凉。可惜红玉与初荷两个人今日都来了月事,不能吃凉的。 又等了一会儿,內侍进来禀报到了时辰,总算是可以分瓜了。淑妃先拿,到陈锦墨时她一并拿了两个,将其中一个递给身后宋宜之。 一番举动,淑妃都看在眼里,待众人都下去分瓜时,才想与陈锦墨说道说道。 “娘娘还有吗?”陈锦墨突然地开口,打断了淑妃的思绪。原是陈锦墨光速吃完了,还想再吃。 “有些没切的,让人去小厨房切好了端过来。” 整个的西瓜就在冰块底下凉着,淑妃一指她就看到了。 “不用这么麻烦,我挖着吃。”说罢,陈锦墨从冰块底下捧出西瓜,放在桌案上找了找角度。 就在淑妃疑惑,不切开怎么吃时,陈锦墨一拳下去,西瓜应声裂了开来。 …… 淑妃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瞬间,什么也不想沟通了。忙抓过她的手检查:“疼不疼,跟谁学的,伤着了怎么办?” 宋宜之在一旁见怪不怪,并不会担心,知道陈锦墨的性子,要是真疼早就叫出来了。 这一幕早前便发生过,只因为陈锦墨想吃瓜,却懒得去厨房切。没想到,第一次就被她给拍开了。 初时,他们三个还真担心了一把,做出和淑妃一样的举动。后来,陈锦墨徒手拍瓜拍上瘾了,他们也就免疫了。之后,再看到她徒手掰苹果什么的,便都觉得正常不过了。 毕竟是被太后拉着天天和木人桩对打的人,有时候力气大了木头都能劈断,一个西瓜当真算不了什么。 淑妃知道女儿天天跟在太后身边练武,这却还是头一回见。初时,她是乐意的,自己武家出身,虽然不会武功,却也知道习武可以强身健体。 加上,太后巾帼不让须眉,自幼随父出征身手极好。因此,震慑住先帝,一生只宠这一位太后。膝下子女,包括陈泰在内的,都是太后所出。这是多少女子希望得到的待遇。 也是怕陈锦墨今后嫁出去会受婆家欺负,这才由着她与太后学些防身之术。如今,倒有些怕她嫁不出去。 更何况,自从千秋宴后。这丫头女工琵琶是完全不沾手了,成天不是舞刀弄枪,就是去练骑射。也越来越不爱打扮,成日素面朝天。哪还有姑娘家的样子。 陈锦墨完全不知自己被淑妃嫌弃了一把,只是空对着拍开的瓜,无奈地发现,她还是得去小厨房一趟取勺子。 “娘娘,另一半要帮您切开吗?”淑妃下意识点头。宋宜之便上前,捧起西瓜跟在陈锦墨后头走了。 正殿出来,走过一段长廊,拐弯便是小厨房。便就是将要拐弯时,陈锦墨隐约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议论的对象恰恰还是她。于是拉住宋宜之,偷偷吃起了自己的瓜。 “你说公主是不是变了许多?” “是变了很多,琵琶也不谈了,贺家公子的书信一封都不看。前几日还教训了冯清。” “冯清活该,谁让她平日欺负人的。不过我瞧着,公主是越来越不打扮自己了。” “也是,从前公主每日都要花大把时间梳妆打扮,那时是真好看,好些人夸她是人间富贵花。如今不打扮了,反倒有些平平无奇。” “还是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下陈锦墨是听不下去了,站了出来怒道:“谁让你们背后嚼舌根的!” 背后议论人的两个宫女没想到正主会出来,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公主恕罪,是我们嘴碎,不该背后议论您。请公主饶小的一命。” 陈锦墨还在气头上,不打算放过她们:“自己掌嘴!” 她说的,两个宫女不敢不做。就几下的功夫,连就红了起来。偏偏这两个宫女长得都不错,脸颊打红了倒有些我见犹怜。 一回头,发现宋宜之也在看着两个宫女。角度问题,并没发觉他眼中的冷意。陈锦墨只以为宋宜之觉得这两人好看,顿时吃味起来。 “行了,别打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说罢,陈锦墨拂袖而去。 宋宜之没有立即跟上,而是站在原地,等陈锦墨走远了,才冷声开口:“人贵自知,公主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两个宫女都没想到,陈锦墨不管她们了,明明之前很温柔的宋宜之却不肯罢休。也不敢站起来,就这么跪着思过。 陈锦墨没想那许多,只知道宋宜之留了一会儿,又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取了勺子在厨房里等。 于是,一小段时间在她心里被延长了几倍。等宋宜之进来时,陈锦墨已经觉得过了许久。 他这么温柔的人,定是见两个模样好看的女子挨打停下来安慰。还耽搁了这么久,原是……她不配。 “我走了。”有些事禁不住脑补,于是陈锦墨自己把自己气着了,宋宜之前脚刚踏进来,她便走出去。 宋宜之看着愤愤离去的陈锦墨,一头雾水。 酷暑天本就容易上火,回去后淑妃还说了她一通,训她没个女孩子样。 好嘛,前一刻还平平无奇,现在性别都存疑了。陈锦墨觉得她再不回去静静,估计得炸。 淑妃唤住她又叮嘱了一句:“晚间宫宴,你好好打扮打扮。” 大热天的再打扮,一通汗也就不剩什么了,本想敷衍一通照常素面朝天的陈锦墨一顿,偷偷瞥了身后宋宜之一眼,还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了一通。 平时有红玉和初荷在,只要她乐意,照常能漂漂亮亮的出去。可今日看那两丫头都疼的厉害,让她们下去休息了。 不是原先的陈锦墨极善打扮,化妆从来自己动手。她又怕不熟的人过来会看出什么,哪里需要对着铜镜自己弄。 现代化妆品都没整明白的人,又怎么弄得清古代的。更何况,现代不会化妆还有美妆博主教,古代不会就…… 原来的女主搁现代肯定也是个美妆博主了,可惜技艺融合是需要时间的,而宫宴没多久就要开始了。只能匆匆翻出记忆,记下使用顺序,陈锦墨便大胆实践了。大不了卸了重来。 寝殿外宋宜之捧着冰过来敲了敲门,半会儿不见人开,只闻门后一声低语。 “何事?” “淑妃让臣给公主送些冰来。” 于是,门开了一条小缝,陈锦墨的手伸出来拍了拍地上:“你放这儿就行了,别进来。” 宋宜之依言放下,那手便极快速地将东西拖了进去,之后留了一条缝的门迅速在他面前合上。 开始摸不清她的脾气了,宋宜之叹了口气,就守在门前,没有走开。 不一会儿,屋里一声尖叫传出,紧接着便是什么被摔在地上。不敢耽搁,宋宜之果断推开了门。 铜镜前的陈锦墨没想到他会进来,忙从椅子上蹿了起来,躲到屏风后面。 “不是让你别进来么!” “我以为……”宋宜之顿了顿,方才观陈锦墨的声音和移动速度并不像有事,而地上只是散着些胭脂水粉,没什么异样,自觉失礼,“臣逾矩了。” 知道那动静让他担心了,陈锦墨想解释,却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只能尽量放轻语气:“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宋宜之没动:“臣惹公主生气了?” “没有,你别多想。”陈锦墨下意识否认,可自个儿生气,虽不是他惹得,却也与他有关。 许是她说的并没底气,宋宜之不信:“那公主为何躲着?” 陈锦墨欲哭无泪,她把自己造成了个蜡笔小新,能不躲着么。就画眉的时候手一抖,然后一整张脸都毁了,才摔东西发泄。 她这幅样子要是让宋宜之瞧见了,估计死的心都有了。可又想问清楚,既然宋宜之不走,那便隔着屏风一样的。 “是不是我并不好看,一点也不像女子?” 原是气这个,瞧着铜镜里陈锦墨的背影,宋宜之轻声道:“公主若不好看,怕是许多女子都要跟着黯然失色了。” “那是从前打扮出来的,若不装点不过是平平无奇。”陈锦墨不是在意旁人言论的人,今日偏被这左一个平平无奇,右一个没女孩子样,给打进了这死胡同出不来了。 “不过是嫉妒之言,公主不必在意。” “哄人,那你还盯着她们看。”陈锦墨转过身去表示不信,话出口却听到宋宜之的轻笑声,顿时有些生气,“你笑什么?” “公主的样子,铜镜中能看到。” 陈锦墨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镜子里的宋宜之。顿时恼羞成怒,蒙着面出去将人推出门。 房门又被关上,宋宜之唇边笑意未消,就这么站在门外等着。 陈锦墨再开门时,已经将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卸了个干净,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出来问他:“你会画眉吗?” “臣只会画画,未曾给人画过眉。”宋宜之如实回答。 在陈锦墨这里,会画画就默认为会化妆,于是被推出去的宋宜之,又被她拉了进来。将螺黛沾水递到他手中。 “多试几次就会了。” 描眉 宋宜之家学渊源,自小无论是诗文还是作画,从来都是笔翰如流。遇上陈锦墨,大约是他这一生难得的瓶颈。 纸上的人物与现实总归是有些区别的,初上手或浓或淡都不会好看,更何况还有些心理因素在。他身为内侍,给公主画眉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这已经是第二回了,陈锦墨照了照镜子,虽然还是有些怪却比她自己画的好看许多。 果然画画好的人,化妆都比她学的快。 “比上一次好很多了,再来。” 说罢,又闭眼仰头,由着他来。宋宜之觉得,摊上这么个公主,有必要去学学静心咒了。 第三回,陈锦墨很满意,再稍微装饰了一番。便唤了别的宫女进来给自己梳头,虽然最后还是得请别人来,陈锦墨心情却格外好了些,像偷了腥的猫。 换好衣服,宋宜之已经在门外候了许久。 陈锦墨兴奋地跑到他跟前转了一圈,问他:“好看吗?” 宋宜之浅笑着凝眸认真观察片刻,郑重地回答:“好看。” 于是,陈锦墨红了脸,奔去找淑妃了。 立秋节气,皇帝一大早便去西郊祭祀,回来的晚些。他们也是在席上等了许久,人才到的。 今日陈锦墨一打扮,席间已经有许多人夸了。陈锦墨一一谢过,却也不再脸红。只是宴中太子过来敬酒时,路过陈锦墨处,停下来打趣了一阵。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许久没见二妹妹这般打扮了。” 张着嘴,菜夹起来刚要送进去,睁大眼睛看着走近的太子,微叹了口气,只能放弃到嘴的美食站起来与他攀谈。如此境遇今日算是遇了几回了,几乎都是吃东西的时候,左邻右舍坐着的人就与她说话。开席至此,肚子压根没填饱。 饭桌上的学问很多,陈锦墨不敢乱说。不过兄妹间的调侃,她还是能应对的,于是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颇有遗憾道:“这天都黑了,也瞧不见太阳从哪出。改明儿再从西边出的时候,大哥一定得告诉我,我也见见世面。” 太子失笑:“你这丫头,对了,原先瞧见你身边有个叫红玉的宫女,怎么最近总不见你带着她?” 听他提起红玉,陈锦墨心中便警铃大作,只能笑着敷衍:“宫女总有休息的时候,毕竟身份悬殊大哥莫再提她了,回头被她知道得吓死。” 不知太子听懂了没,倒也没再提红玉,而是起哄让陈锦墨陪着他饮一杯。 太子劝酒,陈锦墨不敢拂了面子,便饮了一杯。接着太子这个妹控便走下去哄别的妹妹了。 终于把人哄走,陈锦墨这才松了口气,穿进书里这么久,多少对身边的人都有了些感情。面对由两三个字变成的活生生的人,知道他们的结局,却也总想帮着避开。 小说里,红玉只是一个安安分分对公主好的宫女,做着一个小角色。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小角色,惹了太子的注意。太子很好,是一个好哥哥,也是一个仁慈的储君。可偏偏不是一个良人。 对红玉起了兴趣,便光明正大的向女主讨。可一个乞儿出身的宫女,皇后怎会答应她入东宫,却不好明着拒绝儿子。倒是引出来三皇子,非要与太子争这个宫女。 最后,皇后的推波助澜下,三皇子赢了。女主也极为甘愿的将红玉送出。这样一个女孩便被草草决定了一生。 可笑的是红玉早在宫外有了心上人。而三皇子抢她却只是因为一时的好胜心,她就要为了这好胜心被关在王府里当一辈子不得宠的侍妾,与心上人生离。 这一切的起因却都是因为太子的一时兴起,陈锦墨护犊子的性格不能容许这事发生。所以从第一次去马场后,便不再让红玉跟着。避免她与太子一切接触,怎么如今还是惹了太子。 但愿他只是一提,别哪天真的当众向她讨红玉。 白日的好心情不再,陈锦墨有些头疼烦闷起来,便多饮了几杯。她却忘了,无论是原主,还是她自己,都不是酒量好的料。 离宴时酒劲还没上来,只是走路有些发飘。今日淑妃又被皇帝召去侍寝,这回是被召走的。所以回去的路上,就陈锦墨这一队人。 她带的人不多,也就宋宜之和几个不太熟的宫女。 宋宜之在前面提灯照路,她在后面由宫女扶着。许是难得能接近公主,那宫女一直在她耳边拍马屁。 “淑妃娘娘如今重获盛宠,怕是下一个贵妃就是咱们娘娘的了。” 这话在陈锦墨听来就是实打实的捧杀,要被别人听见了,还不知怎么揣测淑妃呢。 明明淑妃是最不争的,宁妃被贬那会儿,陈泰就问过她可愿升贵妃,被她委婉拒了。都这样了还免不了宫中纷争。可见有人的地方,嘴就闲不了。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都是从这些细枝末节开始的。 “这话不准再说,娘娘什么位分是帝后管的。小心给娘娘惹是非。” 那宫女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忙认错不语。 只是陈锦墨酒劲上来了,便推开她,自己往前蹒跚走着。想去扶宋宜之,却觉得这人永远离她远远的。直到进了馨芳殿都没能碰到那人的衣袖。 院子里有个秋千架,醉意让她忘了对秋千的恐惧,想走过去坐下。并且神经质的回头指着众人,不让他们跟上来。 知道她在耍酒疯,宋宜之让其他人下去休息。等人散去了,才提灯靠近陈锦墨坐着的秋千。倒没被她喝止就到了近前。 醉酒的陈锦墨很大胆,脱了鞋屡次想腾空横坐在秋千上。可惜秋千在晃,一直没能成功。直到宋宜之给她撑住了秋千。 带着醉意的眸子抬起,对上了宋宜之的。没多久便撤了回来,耸拉着脑袋靠在秋千绳索上。 防止她掉下来,宋宜之只能放下灯笼,一手撑秋千一手扶着她。 “公主早些回屋休息吧。” 低垂的脑袋上微微摇了摇,也不抬头仍旧垂在那:“不要,这儿凉快。” 秋千悬空,陈锦墨却没有一丝的不安。就这么悬着的脑子想起了巫蛊娃娃:“宋宜之,你是不是不信我?” 宋宜之一愣,不知她这话是何意。 “巫蛊之事你不直接与我说明,拿兵书的事激我去找。不就是不信我吗?要么不信我的人品,要么不信我的智商。” “智商为何?” “就是不信我有脑子。” “公主很聪明,也不是不信公主。是怕公主不信我。” 怕她不信他?陈锦墨抬起头对着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更晕了,缓了会儿问道:“有听见水声吗?” 有些跟不上她的想法,宋宜之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对嘛,我脑袋里装的又不是水,干嘛不信你。” 这回答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宋宜之失笑,一时不知该作何答。 陈锦墨却不等他,依旧自顾自地开口:“我想陪着奶奶,想保护娘娘,保护你,保护红玉和初荷。” 人借着酒劲能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做一些平日不敢做的事。真话也好,胡话也罢。跟倒垃圾似的没边没际抖搂出来,宋宜之也就静静地接着。 “臣也想保护公主。” 一句低语不知从何处起,卷着夏日夜风,飘散开。 很轻的话,醉着的陈锦墨就是听见了:“我若不是公主呢?”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宋宜之下意识想要回答,话出口前理智回归。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若再由情感发展下去,等着他们的只有危险。他管不了陈锦墨,但得管得住自己。 “你是喜欢我平日的样子,还是不打扮的样子?” 这种时候,陈锦墨总是能问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当她还是在意白日那件事,宋宜之安慰道:“众口难调,公主按着自己的心意便可,不必在意他人言论。” 陈锦墨无奈,她想问的不是这个。脸皮城墙厚的人,哪怕有人说她像只猩猩,她都只会当那人眼睛有问题。再生气不过也是一时的,不过就是想知道他一个人的看法。 “你那般好,是我原先绝不会遇上的人。”她也会自卑的啊,也会怕自己配不上。 一句话,两种心境。说的人自卑,听的人也是跟着心凉了半截。 他不觉得自己好,或许从前的他是。可那个好的宋宜之早在宋家被问罪时便死了。现在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的报复铺路。 他没法在毫无目的地对任何人好。包括一开始对陈锦墨的恭敬顺从,也都是公事公办。只是现在这种心情变了质而已,何时变得他也理不清。 夏夜,户外虽凉快些,蚊子却多。不知不觉陈锦墨露出来的脚已经被叮了几个包,于是低头找了半天,最后只得拉了拉宋宜之的袖子。 “我的孩子没有了,帮我找孩子。” 一句话,宋宜之心还没冷透,硬是被吓得停了一瞬:“什么!?” “楞个蚊子咬我脚,我要穿孩子,孩子么得了,我找不到孩子。” 看陈锦墨寻摸了半天,才理解了孩子的意思,宋宜之这才松了口气,把鞋子放在她脚下。 “公主要回屋了?” 瞧她穿了鞋要动,以为她要站起来想去扶。谁承想她反倒大爷似的,把秋千当成床,直往后仰。 险险拖住她后背,这一年的身手敏捷怕是都用在她身上了。 见她赖着不起,宋宜之无法,只能故技重施,将人抱回屋。所幸这段路没别人。 多半还是怀里的陈锦墨不老实,动来动去的,否则他也许能发现,角落里猫腰偷看他们的两人。 初荷是起来换洗布带的,她痛过后睡了一会儿,现在不疼了反倒精神许多。还顺道回屋把仍处在疼痛中的红玉拉出来。 好在红玉没她疼的严重,否则现在哪有理智不打这丫头还跟着一起偷看。 见宋宜之抱着人进了屋,红玉摆摆手往回走:“小场面,我回去睡了。” 初荷紧跟其后并表现出了震惊:“这还是小场面?任由他们发展,真的不会出事吗?” “无论是公主还是宋内侍,都比我们两个有本事有分寸。谁出事他们都不会出事的,早些睡吧。” 红玉能如此淡定,不知是经过了多少的天人交战。初荷只能跟在后面有样学样,逼迫自己淡定的去消化这件事情。 可她知道,自家公主那只要不服早晚都得干的性子,分寸这东西就是个不定因素。 比如现在,陈锦墨双手环住宋宜之的脖子,下巴就往人肩膀上一搁,动作做得分外自然。 “我以后就唤你宜之可好,多亲近啊。” 宋宜之不予回答,没几步他就可以解脱了。然而陈锦墨的骚扰不会止步,敏感地察觉颈侧正贴着某人的鼻尖,还不时来回蹭一下,跟只小猫一样。 这可比第一次要难多了,狐疑地侧脸对上靠在他肩头半眯着眼的陈锦墨,他试探性地问:“公主真的醉了?” “什么?我不知道啊。” 陈锦墨这语气与神态,很是理直气壮。 调戏 陈锦墨难得勤奋,不想落下马上的功夫,卯时便到了马场。这个时辰,值班的宦官都没几个。 上马后,俯视着宋宜之。不知为何,这人再没上马教过她了,今日似乎也没这打算。早知道让他多睡会儿,不喊他来了。 “你下去眯一会儿吧,你们也是。” 一般卯时过半才换班,这些御马监的人估计都熬了一宿。听陈锦墨这么一说,也都不客气了。各自找了个地方靠着,就着站姿打盹。 一个内监这些日子与宋宜之接触相熟了许多,睁眼打算换个站姿时却见一旁宋宜之并未小憩,而是一直盯着陈锦墨看。 “别看了,二公主学的比几位皇子都快,不会有事的。” 宋宜之只是回以一笑,目光却并未收回来。 那内监也就随他去,眼睛闭上没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拉近宋宜之叮嘱:“曾保那老东西最近似乎格外留意你,你小心着点。” 说到曾保他都觉得恶心,仗着带他的师傅是司礼监掌印,平日里狗仗人势欺负人也就罢了。还各种权势打压他们,见到皮相好的内侍,便要调戏。不知多少新人吃了暗亏。 明明新任掌印已经上任,曾保却还不知收敛。偏偏每月俸银还要找他领,要被他看上的,顺着他就能拿得多,要不顺着不知得被扣成什么样。 这着实不算个好消息,宋宜之未表现出丝毫担忧,静水无痕地道了谢。 “多日不见,二妹妹骑术越发好了。” 太子的声音传来,众人不敢偷懒,都精神了起来。 绕场好几圈的陈锦墨闻声回头,太子已经骑马到了身后。 “大哥,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现在这点也就现代的早上六点左右,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能在这时候起的,都是奇迹。 不是天热的实在睡不着,陈锦墨是绝不会在这个点醒着出现的。 太子摇头叹息道:“母亲最近张罗着给我选妃,我被念得头疼死了,只能出来避难了。” 触发一级警戒词“选妃”,陈锦墨收紧手中缰绳,生怕太子再突然提起红玉来。 “母亲为大哥选的必是人品才貌俱是上佳的女子,大哥不用担心。” 陈锦墨的宽慰,太子并不认同:“再好也是不相熟的人,不及你身边的红玉有趣,我若问妹妹要人,你可愿割爱?” 还是提了,幸好只是私下提。太子的性格不错,一切来得及。 陈锦墨勒紧缰绳,马儿跟着慢慢停了下来。太子察觉她停下,也调转马头回来。 这里离人群远,适合静下来谈话。 陈锦墨斟酌着用词,决定先试探他的态度:“大哥,您是喜欢红玉,还是单单觉得她有趣?”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太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喜欢,倒也不至于。若说只觉得有趣,便也不会特地和陈锦墨提。 知道太子答不上来,陈锦墨便有法子继续劝。皇亲贵胄权力顶端,加之古代的价值观。平日再温和待人有礼的,都很难将伺候自己的人视为同等。太子也是不能免俗。 因此,多半是想要便要,割舍也容易许多。 “大哥觉得,若是红玉入了东宫,能做太子妃吗?” 陈锦墨在明知故问,一个无甚背景的宫女想做太子妃,称得上痴心妄想。连一向妹控的太子都是一愣。 如此奇葩的问题,陈锦墨只能自问自答:“我知道不能,大哥一定觉得我问的很奇怪吧。可对一个女子来说,丈夫的尊重与爱却是最重要的。我一直觉得,是否是唯一的正妻,便决定了丈夫的尊重。” “就如母亲,她是唯一的中宫皇后,享万民的敬仰。别的妃子再争宠,尊荣都不及母亲。红玉心思单纯,入了东宫只能做个侍妾,哪里能争得过别人。” 太子仁善,陈锦墨的话,他能听进去,也耐心地去听去理解。 “她跟了我许久,一直尽心伺候。未来,我也想把她交给一位敬她爱她,她也喜欢的男子手中。他或许没有大哥英俊优秀,也不是皇亲贵胄。却能给她正妻之位,待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头一次听妹妹说这些,太子觉得两人关系又拉近了不少,并不为她说的话生气。 “是大哥不对,二妹妹如此珍重身边的人,我也该一样珍重的。妹妹别生哥哥的气。” 见太子不生气,还反过头来哄她。陈锦墨失笑,头一次露出了妹妹的娇嗔:“我哪敢说大哥的不是。” 太子甚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锦墨也长大了,大哥何尝不想也将你交给一位敬你爱你,又与你两情相悦的男子手中。这人外表必须英俊,文采也得出众,也要懂得照顾人能保护你。这样才能配得上我的妹妹。” “只怕那样的君子,是我配不上了。”说罢,陈锦墨不禁将目光飘向了远处的宋宜之,没一会儿又急急收回来,不去想这个,“大哥一定也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姑娘。” 在皇家,两情相悦四个字有多难,他们都知道。 “若真能娶一两情相悦的女子,倒真是我的福分了。”太子低语呢喃着,不由轻叹了一声。 大清早的,不想有这样压抑的气氛。陈锦墨邀站太子:“大哥可愿与我比一比?” “好啊,我让你三息。” 太子话音刚落,陈锦墨便率先冲了出去,一点儿没和他客气。 众皇子中,太子骑术最好。陈锦墨这半吊子自然比不上,纵是让了三息,还是被他超到了前头。 自然这做哥哥的也不会让妹妹没面,存心让着,没超多远便放下速度与陈锦墨并排。最后与她齐齐到了终点停下。 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被哥哥让着,也是陈锦墨生前从没有的待遇:“多谢大哥相让了。” 太子倒没觉得有什么,哥哥让妹妹天经地义的事。至于弟弟…… 老远便瞧见陈锦安到了马场,太子不觉眯起眼睛:“三弟一大早来,倒也是稀奇。” 不是他不喜陈锦安,只是他不傻,陈锦安不待见他。他也不会反过来去巴结这个弟弟。 陈锦墨也瞧见了,前不久刚和他娘斗了一回,实在不想正面他再惹麻烦。 “三哥来了我便先走了,大哥千万别与他提红玉,以他的性子知道了定要来争。” 见太子点头,陈锦墨才放心,驾马往回赶。不意外地与三皇子打了个照面,两人互相不待见,敷衍打了个招呼,便各走各的。 三皇子此来的目的,自然是会太子。瞧着他趾高气昂地骑马进了马场,陈锦墨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母子三个,个顶个的嚣张。” 她的吐槽,宋宜之听到了,轻声提醒道:“公主,人多慎言。” 陈锦墨还是服他管的,当即不再多言,低声道:“我知道,就只是说予你听得。” 闻言,宋宜之一愣。两人对视,没多久又都看向了别处。 ---------- “兄长好兴致啊,一大早来骑马。” 见陈锦安驾马而来,太子换上一副儒雅模样,客气道:“三弟也是好兴致。” “这不是有一事要来与兄长赔个不是,李家姑娘是母亲为兄长选的太子妃。可李家与舅舅交好,昨日已经请旨赐婚,将她赐予我做王妃。我无意间抢了兄长的人,极为过意不去。” 静静听着他说完,太子心下冷笑,倒真应了陈锦墨所言。不管是红玉还是他人,这陈锦安总要与自己抢一抢的。 不过他倒是要谢谢这人,就是听闻皇后要给他塞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为妃,他才大早上来马场解闷。这问题倒是被三弟不知不觉间解决了。 太子面上并未表现出轻松与高兴,而是带着一丝惋惜道:“既然此女与三弟有缘,我这做哥哥的又怎会与弟弟争。便恭喜弟弟喜得佳人了。” 三皇子与太子抢李家姑娘一事,在宫中暗暗传了个遍。 今日是领月俸的时候,一院子三三两两聚着的都是讨论这事的。 他们的谈话,宋宜之只是暗暗听着并不参与。知道这消息定是三皇子传出来的,就为了一时的好胜心,想压太子一头。只是皇帝心中自有一杆秤是偏向太子的,哪个皇子要去抢太子的风头,怕是会被暗中记下一笔。 队要排到他了,前面是坐着的曾保与他的手下,分别记账给内侍宫女分发俸银。御马场内监提醒他后,便向他提议可找人帮着代领俸银,不要与曾保接触。他没听,还是来了,只因有一件事想确定。 “宋宜之,你的。”曾保给下属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称多一些,伸手拿过要递给他。 宋宜之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并不去接。曾保只能将银子放在桌上,他这才拿了道谢。 见他离去,曾保不怀好意地摸了摸下巴,让手下内监继续,自己偷摸跟了出去。 时至午后,道上来往的人很少。宋宜之一个人走着,路过一片竹荫处刚要转弯,曾保便从暗处钻了出来。 “宋贤侄留步。” 宋宜之顿步,眉头因贤侄二字不自觉皱了起来,压下那股厌恶,转身面对来人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不得不说,曾保其人身材臃肿,不惑之年眉眼中还总透漏出一种淫迷之态,大约是相由心生,第一眼就让人心生厌恶。 宋宜之面色如常,行了一礼:“曾内监何事?” 曾保笑得越发猥琐了:“这不是贤侄入宫许久,我与你父是旧识,怎么说也要来提点提点。” 说罢,手就要去拍宋宜之的肩,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被宋宜之避了两次,识趣的都该知道对方不愿配合。偏偏曾保不识趣,还反倒觉得宋宜之不识抬举。他瞧上的人有许多,但敢□□出手的,都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前些日子立秋夜里,馨芳殿我可都看见了。怎么说你都太不懂事,幸好这事儿我给你压下来,否则……” 曾保说到这便一停,眼睛跟毒蛇一样将宋宜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惊慌失措,倒也有些意思。 宋宜之挑小路走,就是为了寻个答案,又怎会惊慌:“内监说笑了,公主醉酒,我是公主内侍,放任不管才有罪。倒是您,那可是馨芳殿内,您又为何深夜悄然入殿?” 没想到宋宜之会反咬一口,曾保敛了笑意。确实,他夜入馨芳殿,也不是件能上台面的事。 可曾保从不是认输的人,当即讥讽道:“还当自己是世家公子呢,再清高也不过是个阉人。不识抬举!” 宋宜之始终是淡淡的,不悲不怒:“曾内监没别的事,小人就先告退了。” 之后,未等曾保回答,宋宜之便自行离开。 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曾保面色不虞,没尝到甜头还被反咬一口。 曾保啐了一口,阴狠道:“早晚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他倒是没舒坦多久,到了深夜便又耐不住性子,走出来想去调戏新来的小内监。 又是路过一处隐秘园子,穿过去没多远便是目的地。曾保心急走得也快,并没注意身后偷偷跟着的人。 走到一处树荫下,一记闷棍便袭来。曾保捂着头刚想回身去看,麻袋便兜头罩了过来,人也被迅速绑了起来,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何人如此大胆,知道我是谁吗?!” 月色下陈锦墨晃了晃手中的棍子,看着这个被五花大绑的恶心玩意儿。不知道这人脑袋比西瓜硬上几分。 “来揍你的人!” ※※※※※※※※※※※※※※※※※※※※ 感谢在2020-07-19 01:55:03~2020-07-20 23: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uling 2个;落笔云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