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情敌(GL)》 冤家路窄 赵清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薄珏。 当初说好的大家不报一所学院呢?说好的只约时间出去“发育”一下呢?那现在在入学典礼上代表今年新生致辞的又是谁? 台上那人穿着充满英伦气息的白色改良骑马装,同色立领短外套,咖色紧身长裤包裹着修长双腿,脚下则踩着黑色圆头小马靴,将原本就曲线苗条的身材修饰得更加惹人艳羡。 看来这段分开的时间发育得很好。 “各位同学好,很荣幸成为本届新生代表,我是机甲系的薄珏,来自壁空学院。”她将黑色的礼帽调皮地往下压了一点,银色刘海下只露出一双长而不细的漆黑眼睛,说话的同时嘴角微微扬起,无可挑剔的一个笑容。 在薄珏的正前方,左边是英姿勃发的机甲系,右边则是身姿笔挺的作战指挥系,机甲系着白,作战指挥系则穿黑,泾渭分明般形成了一道亮眼的分割线。 赵清阁就站在作战指挥系队伍的首位。 机甲系一向是御天军校最不拘一格的一个系,今天还穿骑马装,可能明天就披个床单当系服了。他们的系长是个能力强大的女契主,名字叫做莫理,身材傲人,除了打架是一把好手以外,开飞船、操纵机甲、扛火箭炮也绝不含糊,人送外号“御天霸王花。” 而作战指挥系似乎完全相反,规矩森严,进了作战指挥系的学生每天都要穿那身黑漆漆的制服,虽然制服是由天宿最优秀时髦的时装设计师设计的,但是作战指挥系的学生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独特的气场把它们穿得禁欲无比,好比此时的赵清阁,金色的纽扣直扣到最上一颗,领带扎得一丝不苟,只有仰头时才能窥见领口下白皙漂亮的皮肤,亮眼的飞鹰肩章和金色的穗饰漂亮极了,可这明明是为了显出年轻人的朝气的设计,反而更衬得他们整肃规矩。 后来那个设计师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气之下丢了铅笔,回家和自家契子开了个冷饮店,生意办得如火如荼。从此,全天宿谁想被称为最优秀的时装设计师,都得先给御天军校作战指挥系的学生设计制服,可惜的是,尚没有人摘得桂冠。 更有趣的是,作战指挥系的系长正是对面“霸王花”的契子,一个斯文儒雅的男人,文清博士的口头禅永远是“不急不急,慢慢来。”但你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空长了一张嘴的书生那就错了,听说文清博士曾经在机甲系和作战指挥系的对决中一拳揍翻了一架机甲呢。 天宿人的寿命很长,莫理和文清博士已经带了三十届合计一百二十年的学生了,因为在御天军校里这两个系相辅相成,于是经常被相提并论,叫做“鸳鸯系”。 赵清阁初闻时只是摇摇头,颇为无语,如今看到台上站着的薄珏,竟然生出一种宿命般的挫败来。 还有台下,明面上泾渭分明的两系学生,私底下牵着小手的不知道有多少。御天军校直接向军部输送毕业生,而御天最难考的就是作战指挥系和机甲系,上升到军部后,这两个系的毕业生往往是真正尖刀中的尖刀,没有哪个天宿人不梦寐以求考进这里。 “付乐,你看台上那个人好漂亮啊!头发竟然是铂金色的!我从来没见过。” 赵清阁耳尖的听到这么一句,循声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穿着白色骑马装的女孩,眼珠漆黑。她身边则是一个穿着指挥系制服的女生,约莫要比她高出一个头。 被称为付乐的女生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和赵清阁的如出一辙,她往台上看了一眼,温和的说:“别人家的契主。” 身材娇小的女生往自家契子身上赖了赖,无声的亲昵顷刻间蔓延开来。 作战指挥系和机甲系,这又是一对。 赵清阁无奈地收回视线,正对上薄珏含笑的视线,她不甘示弱的迎上去,眼底烧起愤怒的火焰,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薄珏却不看她,忽然站得笔直如枪,转身面对飞鹰军旗的眼神如铁,她一只手将帽子取下来托在腰间,另一只手紧贴裤缝,右脚跟一碰左脚跟,“啪”的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所有新生挺直腰杆,齐刷刷的敬礼。 右手置于心脏处:“我代表全体新生以灵魂宣誓,对祖国和人民永远忠诚、永不背叛,服从命令、严守纪律。将热血撒在招摇的军旗,时刻准备战斗!” 台下,全体新生同声附和,年轻的声音回荡在浩大的校场。 “我以灵魂宣誓,对祖国和人民永远忠诚、永不背叛,服从命令、严守纪律,将热血撒在招摇的军旗,时刻准备战斗!我会以生命保护雏态、捍卫灯塔,誓死保卫灵魂之树,决不让敌人俘虏我们的身体,灵魂不灭,精神不止……” 新生集体宣誓结束,薄珏温良恭俭让的朝台下鞠了个躬,走了下来,在路过赵清阁的时候脸色倏地转柔,两指并拢,贴在眉前,右眼水光潋滟的一眨,轻佻的敬了个礼。 无声的说道:哎呀,又见面了,好巧。 赵清阁:“……”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得不忍下一拳揍到她脸上的冲动,继续听着台上人的发言,额角跳起了愉快的小青筋。 她们俩正好肩并着肩站着,薄珏放松下来,干脆别过脸不依不饶地盯着赵清阁看,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嘴角笑得藏都藏不住,白净的脸竟然泛起莫名的红润来。 “付乐,薄珏真的长得太好看了,我都不想和她打了。” 噫,她就喜欢人家夸她长得好看,薄珏眉头一挑,扭头看了过去。 两人就对上她的视线。 身材娇小的那个将头上的礼帽摘了下来,金灿灿的短发暴露在阳光下,咧嘴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付乐则微微点头,友好的笑了一下。 这两个人,薄珏都认识,金发的那个叫做炎樱,考进来的时候以一分之差排在她后面,高个的叫做付乐,也是对面作战指挥系这届格外优秀的一个。 只不过对方显然不认得她,薄珏歪了歪头,回以两人同样灿烂的笑容。 三个人又同时将视线投回到台上,炎樱叽叽喳喳的花痴,一会说薄珏的头发颜色好看,一会夸她衣服好看,一会又夸她身材好,付乐低着头搭话,薄珏一门心思看着赵清阁无动于衷的侧脸。 入学典礼结束后,赵清阁目不斜视的从薄珏身边走过,薄珏下意识站直身子,集中注意力,听到她口中微不可闻的几个字:“八点,校门口。” 薄珏就笑了。 赵清阁走后,炎樱牵着付乐的手站在她面前,笑容洋溢:“你好薄同学,我叫炎樱,这是我契子付乐,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吗?” 一顿饭的时间,三个年轻人很快就混熟了。 炎樱和付乐毕业于冷陵学院,雏态四年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然后双双进入觉醒期,完成成人仪式后就更加顺理成章的形影不离。 而炎樱和付乐所知道的,仔细推敲一下,除了那些在台上薄珏早已讲过的,并没有知道别的。 “你的契子呢?怎么不在你身边?”炎樱嘴里叼着奶茶的吸管,打了个饱嗝,问道。 薄珏两手相抵,扣在桌沿,无意识的“嗯”了一声,说:“她……有一些重要的事,暂时不在我身边。” “你们也是刚成年吧,医生说了,契子不能离开契主太久的,”炎樱把奶茶递到付乐嘴边,付乐只得就着吸管吸了一口,腼腆的低了一下头,附和道,“炎樱说得对,不然契子精神会出现损伤的。” “我知道,我们会定期见面。” “隔壁作战指挥的赵清阁你认识么?我看你一直看着她。” 薄珏心头一跳,交叠的手指捏紧了,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敌意:“认识,不算太熟。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哪个契主能容忍自己的契子被这样觊觎。 “真的么真的么?”炎樱立刻笑开了花,“我偷偷看过她,她长得也很好看,就是有点冷冰冰的,我想认识她!可以给我引荐一下么?” 薄珏:“……” 付乐按了一下炎樱的手,忙解释道:“薄同学,你别误会。她就是欣赏长得好看的,之前听说你比她高一分一直嚷嚷着要和你打一架呢,一看到薄同学的脸就心悦诚服了。” ……这算是夸奖么? 薄珏表示理解,但是她已经没什么兴致再聊下去了。眼看时间很快到了,她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御天实行全封闭式管理,是不允许学生私自外出的,好在今天还不算正式开学,所以赵清阁和薄珏先后离校的时候,并没有受到阻拦。 每个星球都有娱乐产业,即使在天宿这么奇特的星球,奢侈豪华的酒店举目皆是。 薄珏领着赵清阁进了一家七星宾馆,把身份磁卡递给前台服务人员,那人刷过以后,躬身说道:“欢迎薄小姐,祝您和您的契子玩得愉快。” 赵清阁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唇,垂在身侧的拳头立刻攥紧了,眼里现出屈辱的神色来。 身为契子就相当于附属品,终其一生,这样的屈辱永远无法摆脱,所有人都会无时无刻地提醒她成人仪式上落败的事实。 薄珏却不走了,定定的看着服务人员,说:“这是我的配偶,她姓赵。” 那人一愣:“我知道啊。” “那你再说一遍。” 前台回过神来,再次说:“欢迎薄小姐、赵小姐,祝你们今晚愉快。” “抱歉。”薄珏瞥见赵清阁缓和下来的神色,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冲前台微笑了一下,拿着房卡上去了。 甫一进房门,薄珏就搂住赵清阁,后脚带上房门,倾身过去吻住了她温暖的唇,舔开唇瓣后舌尖轻车熟路的滑进去,虽然赵清阁很不想承认,但是她的心情已经开始平复下来,同时本能的涌上一股幸福感。 作为一个契子,她根本无法抗拒来自契主的亲昵。 薄珏把自己亲出了一身的火,原本安分的手臂托着对方的腰使劲往自己身上压,一只手去扯对方的领带。 赵清阁狠狠地推了一下她的手臂。 薄珏尴尬的解释:“那个吧,我……” 赵清阁一言不发,开始解自己制服领口的扣子,薄珏盯着她,喉头很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赵清阁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突然又把扣子一颗一颗的扣好,冲着宽敞的大床努了努嘴:“你先脱啊。” 相约宾馆 赵清阁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突然又把扣子一颗一颗的扣好,冲着宽敞的大床努了努嘴:“你先脱啊。” 薄珏:“……” 她一狠心一跺脚,照办,往被子里一钻,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转:“嘿,亲爱的,这么久不见,不打算和我叙个旧么?” 赵清阁抱臂望着她,嘲讽地说:“呵……不打算。” “真是绝情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极了,完全不像情侣。 好在赵清阁已经把领带解下来了,军服外套也扔在了一边,蓝色系的贴身衬衣,是学校一套的制服,手肘抬起来的时候完美地勾现出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薄珏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然后就看到她衬衣下面还有一件黑色背心。 薄珏:“……” 从雏态六年开始,赵清阁就蝉联壁空学院每年的格斗冠军,还是雏态的时候身材就比大多数雏态好很多了,现在发育过的身材简直不要提了,线条漂亮,腰腹紧致,略带了一点跟的黑色马丁军靴让她看起来更加修长,又因为神情严肃,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含蓄的性感。 薄珏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旋即薄珏脸上被一条轻飘飘的绸带盖住了。 “不准看。” 之后丁铃当啷的一阵撞击声,一副手铐扔在了背面上。 薄珏捡起手铐,在耳边听了听,断然道:“最新型的ic5097金属,于星历3050年也就是去年投入军部空间站的建立,坚固无比。” 赵清阁冷笑:“是啊,怕锁不住你。” 薄珏不满的抱怨道:“我们这么久不见,你又锁我。” “所以特意准备了最新型的,花了半个月生活费呢。” “噢,我的荣幸。”赵清阁瞥她一眼,“还看什么,要我亲自动手么?” 薄珏瘪瘪嘴,十分熟练的先把黑布系在了脑门上,右手拷在了床头,左手将黑布往下一拉,彻底看不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床有短暂的下陷,赵清阁跪在她身侧,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副手铐,握住她的左手,“咔嚓”一声,利落地拷在了另一边。 赵清阁患有很严重的“看见你爽我就不爽综合征”,这种病只有针对薄珏时才会发作。 薄珏嘴角自然而然地扬起来的时候,赵清阁就老大不高兴了,忍不住撩她:“我说我花了半个月生活费,咱们卡是互通的,你知道吧?” “啊?” 赵清阁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说:“所以你这个月最好不要再买新衣服。” “姓赵的,我要和你决斗……唔!” 赵清阁的吻和温柔丝毫不沾边,一口直接粗暴地把薄珏嘴唇咬开一个口子,鲜血渗出来。 契主的血对契子有催|情作用,赵清阁每次做之前都要在她身上咬个口子,每次地方都不尽相同像今天这样咬嘴唇,也不是第一次了。 赵清阁不喜欢和她接吻,她是知道的,所以也并不强迫。两人的结合完全源于一场意外,赵清阁放不下,却不会对自己该履行的职责视而不见,况且这于双方都是有利的事情,她即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契子,与契主心灵交付,也是一个合格的床伴。 血的药性逐渐发生作用,赵清阁的眼神柔和下来,吻从脸颊移到耳朵。 “痒……” 薄珏低声说,侧头躲了一下。 赵清阁:“那我不亲了?” 薄珏:“不行!” 赵清阁:“那你废什么话?” 薄珏:“我痒还不能说一声吗?你动作太轻了。” “嘶——疼——不、不疼。” 赵清阁松开牙齿,望着薄珏被咬出两排小牙印的耳廓,惨白惨白,明知故问道:“这个力道可以?不疼?” “不疼啊。” “那我就一直保持这个力度了,被做得爬不起来上课不要怪我。” 我倒希望爬不起来,薄珏心说。毕业以后,除了定期约出来做这种事,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理由留她下来。 赵清阁还患有另一种很严重的“看你不爽我也莫名其妙不爽综合征”,也只对薄珏发作。薄珏生就一张娇滴滴的楚楚动人脸,只要一不笑,楚楚动人立刻无缝衔接成楚楚可怜,赵清阁摸摸她的脸,说:“喂,我刚才是骗你的。” 薄珏不说话。 赵清阁只好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在一起这么久了,薄珏喜欢这样,她是知道的。 不愧是七星级宾馆,墙上的自动感应灯智能的调低了亮度,暖色的灯光铺洒在床上安静接吻的女人头顶,薄珏的手铐叮当响了一声,她想抱一下面前的人,手却被拘在头顶。 薄珏嘴唇紧抿,手腕则被磨出了一层淡淡的淤红。 “赵清阁。” 含糊的一声“嗯。” “你把我解开好不好?” “不好。” “被契主碰触是很舒服的事情,解开我的手,你确定要拒绝么?” “拒绝。” “赵清阁,解开我……”薄珏一阵恍惚,不自觉动用了契主的精神控制。 不要。 赵清阁心里这么说,手却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一边颤抖着一边先解开了她眼睛上的黑巾,她脑中越来越昏沉,竭力想捕捉到点什么,空着的手艰难的扣住了薄珏的手臂,脸色铁青:“你……混蛋……又用精神力控制我……” “这次过后,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你!” 薄珏的脸变得煞白一片,连忙撤去精神控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动了,真的。我会谨守约定,绝不反抗。” 赵清阁漠然的望着她,一双清冷的眉眼里竟没有任何波澜。 薄珏小猫似的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赵清阁突然就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唇上的伤口再次被咬开,如同野兽般的,馥郁的鲜血香气再次弥漫在空气中。 ****** 薄珏从幽暗中醒过来,手臂上枕着一个熟睡的脑袋,赵清阁两只手抱在她的腰上,亲密无间的贴着。以天宿人的视力在夜晚也能毫无阻碍的视物,所以能够清晰看到她枕得略微红润的脸颊,和彻底舒展开的双眉。 薄珏小心翼翼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没有当初意外的结合,自己和她又会是什么局面? 转眼又哂然一笑。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一年前,壁空。 “砰!”的一声巨响。 玻璃窗外教学a区的大楼塌了半边,惊得壁空的学生纷纷顾不上吃了一半的饭从食堂跑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教学楼里的学生上课上得好好的,遭了一场飞来横祸,灰头土脸的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是校长欸,校长又出来抓人了?” “肯定是薄珏和赵清阁又打架了呗,”有个学生出来的时候还不忘顺杯饮料,边喝边说,“除了她们俩,谁还能让校长亲自出来抓人。” 有人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请问学长,这两个人是谁啊?” “你是刚苏醒的一年级学生吧,这两个就是壁空赫赫有名的‘针尖麦芒’组合啊,配合默契,拆墙裂瓦,打遍壁空无敌手。” 壁空的开始 学长拍了拍他的脑袋,哈哈笑道:“开玩笑的,她们是十年级最强的学生,尤其是赵清阁,每年都是学院的格斗冠军,两个人似乎天生就不对盘,后来又为了一个女生,从三年级一直打到十年级,大家都司空见惯了。”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说的话似的,刚刚鱼贯而出的学生见怪不怪的又回了食堂,连个惊讶的神色都没表现出来,学长摊了摊手,把空饮料杯往学弟手里一放,“帮学长扔一下啊,”施施然的走了。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学弟,和怨声载道的被毁了教室的学生。 “搞什么啊,还让不让人上课了?” “就是,这个月都第几回了,我们在做文化考核呢,考核成绩怎么算?” 校长从远处走过来,这群学生乌泱乌泱的全围了上去。 校长穿得很休闲,身材高大,他先招了招手,让跟在他身后的赵清阁和薄珏过来:“就因为你们毁了半栋教学楼,这些学生都没办法上课了,你们俩说怎么办?” 女孩子低下头,诚恳的鞠了个躬:“对不起。” 校长笑眯眯的:“刚刚是哪个同学说在文化考核的。” 有学生举起手。 校长:“现在不是午餐时间吗?学院规定不可以拖堂不可以补课,教学任务完不成就委屈孩子么?负责的老师是哪个?一会叫他去我办公室一趟。孩子们饿不饿啊?” “饿~”异口同声的哀嚎。 “那就去食堂吃饭吧,这次考核全体通过,在场的每个人待会通过个人终端联系教务部,补十天的生活费。” 补贴? 薄珏眼睛立刻就亮了。 “你们俩除外,闯了祸还想要补贴,你怎么不跟着飞船上天呢?”校长收起了笑眯眯的样子,横了她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都跟我来办公室,然后去操场跑十万米。” 薄珏瞪向赵清阁:“你笑什么?” “有病。”赵清阁不屑的说,看都不看她,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前面的校长。 “你才有病,你就是在幸灾乐祸。” “今天天气好,我顺手揍了你一顿,心情就更好了,不行吗?”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呵。” 校长猛地刹住脚,赵清阁差点一头撞他宽阔的背上,条件反射往后急退了几步,肩胛骨精准无比的和薄珏的鼻梁来了个重重的亲密接触,她比薄珏要高上几公分。 生理反射之下,薄珏疼得当场就掉了眼泪。 ……这明明就是故意的!长得高了不起啊! 她怒从心起,第一反应不是去摸酸疼的鼻子,而是反手勒住了赵清阁的脖子,赵清阁抬臂就是一记狠狠的肘击,要不是薄珏躲得快,下一刻就身首分离了,同时手臂被迫松开。 两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脚在地上借力一蹬,像箭一般射了出去。天宿人进攻和闪躲的速度都非常快,两人电光火石间已经拆了十几招,空气中快得只留下两道残影。 校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抱臂看着她俩,深黑色的眼睛像是一汪沉静的黑水,也不开口制止。 成年契主的威压不遗余力的施放出去,两个作死的未成年才意识到校长还在一边。 赵清阁在用双臂挡了薄珏一记飞踢后,顺势退到了安全距离,方消停下来。 校长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俩走前面,不不不,薄珏你走前面,赵清阁跟着你,我在后面看着你俩。” 校长办公室在学校办公区的顶楼,外面还带了座小花园,花园里的树枝都修剪得齐齐整整,壁空学院花花草草不少,校长这里的品种却都是学校没见过的,多半是从校外移植的,可见栽培这些花草的人花了很多的心思。 全校学生都知道校长是个大老粗,不是爱摆弄花花草草的人,但是他的契子心思细密,兴趣广泛,人长得很英俊,瘦瘦高高,在学生中人气很高。 校长把办公室的门推开,薄珏和赵清阁先进去了,对着正坐在办公椅上打游戏的男人鞠了个躬,乖巧的叫道:“席医生。” “席贤。” 校长走过去,他的契子站起来,很自然的和他交换了一个浅吻,才扭头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又闯祸了?跟我说说,席医生给你们做主。” 他的眼珠是近乎透明的浅灰色,笑起来不很亮,却让人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女孩烟灰色的眼珠对上他的,席贤笑得更温柔了。 他们所在的星球名为天宿,位于遥远的宇宙中的一角。这个星球上的人没有出生,没有死亡,没有幼年也没有老年。他们死后,半透明的灵魂会跟着灯塔的指引,回到生物舱里沉睡,过上十到二十年不等的时间,再次苏醒过来。记忆和人生全部重新开始。 这个星球的人们眼睛分为三种颜色,黑色、浅灰色和烟灰色,同时也是重要的身份识别特征。黑色为契主,浅灰色为契子,烟灰色则是未成年人。壁空学院是一所针对未成年人教育的初等学院,共分为十二年级。这里的学生,绝大多数人的眼睛都是未成年专属的烟灰色,一旦瞳色发生了转变,代表他们已经完成成人仪式,从雏态觉醒为了成人,也将很快离开这里,进入更高等的学府就学。 天宿星更像是一个事实意义上的乌托邦,他们生而平等,无身份地位之别,享有共同的权利。在他们处于雏态期的时候,由国家所有成年人共同负担抚养的责任,让未成年者在壁空这样的初等学院度过人生的启蒙阶段。完成成人仪式之后,则会二次发育成人,这些成年人又担负起下一代,生生代代,轮回不息。 而成人发育完毕后,将会一直维持着成年的模样,不会再衰老,直到死亡后进入下一次沉睡。所以席贤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微微弯下腰:“十年级了吧,都快觉醒成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打来打去的。今天是为什么打架?” 薄珏撇嘴道:“她讽刺我。” 赵清阁用一种稀疏平常的语气道:“我吃饼干噎到了。” 席贤竖起一只手掌:“等等等等,慢慢说,薄珏你说。” 薄珏从怀里掏出副黑色镜片的小圆眼镜,左眼的镜片已经碎掉了,可怜得很。席贤接过来,不吝夸奖的说:“真可爱,怎么碎了一边?” “席医生你也觉得可爱吧?我花了两天的饭钱买的呢。事情是这样的,中午下课,我就戴着这副眼镜去食堂,刚经过赵清阁,她就冲我翻白眼……对对对,就像现在这样,她又翻白眼了,席医生你看她!” 赵清阁把白眼收回来,淡淡的说道:“席医生,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只是吃饼干噎到了。” 席贤眼角的笑纹深了些许,已经坐下接着席贤的游戏玩的校长直接笑出了声。 薄珏反驳道:“才不是,她就是故意的,之前我花了十天生活费买的长袍也被她讽刺了,还故意弄破了我的衣服。” 赵清阁:“你的衣服和眼镜在和我打架的过程中损毁了,怪我咯?” 薄珏:“为什么别人不讽刺我,就你讽刺我?” 赵清阁平静的接话:“我肠胃不好,容易噎到,吃空气都容易翻白眼。” 薄珏:“这什么烂借口,我们天宿人哪有肠胃不好的,你算什么天宿人!” 她一说完就后悔了,这对荣耀高于一切的天宿人来说无异于是侮辱了,连席贤都不笑了,皱着眉冲薄珏摇了摇头,示意她道歉。薄珏又实在拉不下那个脸,刚和人打完就道歉算是个什么理儿。 赵清阁却转身面对她,眸中冰凉一片,一字一顿的说:“你再说一遍!” 这位也是一激就炸,梗着脖子嘴硬道:“说就说!我说,你算什么——” 薄珏头猛地一偏,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席贤:“……” 校长:“……” 她舌头舔了舔裂开的嘴角,尝到一嘴的腥甜,却意外的咧开嘴笑了,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好,我出言无状,你打我一拳,两清!” 赵清阁神色复杂:“……” 薄珏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恼羞成怒的回瞪过去:“你看什么看!” 赵清阁瞥她一眼:“看你脑子有坑。” 所谓情敌 席贤赶紧过来和解,两边各打一棒地说:“总之这件事你们俩都有不对的地方,薄珏太冲动了,至于赵清阁么?你下次噎到了换个方向翻白眼嘛,都是一个班的,成天打来打去也不好看不是?你们看看这些年教学楼都毁了多少了。” 两人异口同声:“那是校长干的,不能算在我们头上!” 校长立刻义正词严的接上:“我那不是为了教育你们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们俩又齐齐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校长是个暴力狂,训练场的器材隔三差五就要被打坏一圈,壁空的公款一大半都是他给祸祸掉的,借着教育学生的缘由,不小心打坏几栋建筑也是情有可原嘛。 哼哼。不过谁也不敢说。 席贤:“……” 他纵有巧舌如簧,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问了薄珏被毁的眼镜和衣服,自己去三维网站下了单,传送装置很快把东西送了过来,薄珏喜滋滋的抱着东西走了。 赵清阁还留在原地,哼了一声说:“幼稚。” 当她不知道这副便宜眼镜只是个幌子吗?就是为了骗好心的席医生给她把上次的衣服买了。席贤看着她,赵清阁跟席贤道了个别,也离开了。 “这一届学生,有她们两个,热闹很多呢。”席贤感叹。 “是啊,”校长附和道。 他从办公椅上起身,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紧绷的肌肉把衣服撑得鼓了起来,笑意却敛了起来,几乎是满脸愁容的问他的契子:“十年级的学生正是觉醒的高发期,我看薄珏已经快觉醒了,今年的生理健康教育要怎么办?是温柔一点还是残酷一点?根据近年来的经验,死亡率一直没有降低,甚至有逐年攀升的迹象。” 校长按了按太阳穴:“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他心生凄凉,说不下去了。 “今年对十年级学生的教育,由我来试试吧,”席贤说,“毕竟我是曾经在成人仪式上落败的契子。” “席贤……”校长颇为动容,“你别这么说,我爱你,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他的契子安静地笑了:“我知道。” ****** 操场。 十万米对于天宿学生来说只是平时训练量的两倍,对于赵清阁和薄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校长惜才,天宿人本就好斗,有这样能打的学生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真正罚什么,否则也不会任由席贤还给薄珏补贴了。 两个人沉默极了,操场上回荡的只有踩在场地上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重。 场上刮起了两道风。 最终以赵清阁提早零点零一秒到达终点而告终。 “林笺!等很久了吧。”她三步并作两步,双手在单杠上一撑一跳,炫技似的跳到了数米之外,稳稳的落在了那人面前,娃娃脸的女生把手上的湿毛巾递给她,赵清阁常年崩成鼓的脸上倏地出现了一个笑容,仿佛云销雨霁,冰冷的五官陡然就生动起来。 她头发被汗打湿了,黏糊糊的贴在脸颊上。 女孩儿看她忙着擦脖子上的汗珠,实在无暇顾及,很自然的就伸手帮她撩开了。 赵清阁:“谢谢。” 薄珏看着这俩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自己身边冷冷清清,心里就颇不是滋味。 “老大!老大!” 不远处风尘骤起,一大波年轻的男男女女蜂拥而至,拿毛巾的拿毛巾、拿水的拿水、拿凳子的拿凳子,更奇葩的还有带着木棍的,薄珏心里这才平衡了一点,等人都到了才低声骂道:“都干嘛去了,差点在人面前给我跌份!” 有个学生刚想开口,被人一把捂住了嘴,然后齐齐推了一个人出来回答,那人是薄珏这个小团伙里最机灵的一个,叫江游,江游眼珠转了转,说:“老大,我们和平时一样算好了时间来的,谁知道您今天这么早就跑完了。” 说完立刻竖起了大拇指。 旁边的人赶紧七嘴八舌的都说是是是。 薄珏笑着伸脚就踹他屁股:“油嘴滑舌,滚滚滚。” 她眼风去扫一眼赵清阁,人家两个已经视若无睹的离开了。 “还去食堂吗?我猜你中午一定没吃好。” “可不是,吃到一半碰到个神经病。” “你是说薄同学么?她……” 随着人渐渐走远,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气死人了,当她是瞎的吗?! 薄珏下脚的力道就不小心大了一点,江游差点真的滚了出去。还在天宿人身手没有差的,往前俯冲了两步,就保持住了平衡,他若有所思的往赵清阁她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珠又狡猾的转了一圈。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薄珏四年级的时候跟林笺表过白,不成想被拒绝了,所以打那以后跟赵清阁更加横竖看不对眼,每天都处于一种拳脚相加有我没她的状态。 “油腿子?没事吧你,又想什么鬼主意呢?” 江游收回了视线,摆着手连说:“哎!没什么没什么。” 林笺点了份蓝莓蛋糕,蓝莓汁满溢着滑下蛋糕边缘。 “今天又是为什么打起来了?说说?”她没型没款的坐在赵清阁对面,赵清阁正埋头在巨无霸碗中大快朵颐,中午就吃了两块饼干,又跑了十万米,饿都要饿疯了。 赵清阁这届特别的学生尤其多,还都让她们班给占了,特别强的比如薄珏、赵清阁,特别不像天宿人的林笺,对天宿人趋之若鹜的格斗训练避之唯恐不及,每次上课都千方百计想逃课,没事就缩在寝室里瞎鼓捣,赵清阁孤僻,她比人家还要孤僻,只要在校园里出现,那基本上都是有赵清阁在侧,是真正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她们俩其实是一对的传言。 事实如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说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她们前后相距不过半小时苏醒,在送雏态进壁空的飞行器上就认识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好,未必要多么复杂的理由。只不过世人往往都愿意相信自己的主观判断,满足自己比真相更重要。 如果实在要说的话,那就是飞行器上的一颗酒心糖,现在仍是赵清阁除去格斗以外的第二爱好。 “你看那个赵黑炭!笑得那么开心!”薄珏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蛋糕,奶油糊了满嘴,她囊中羞涩,这个月照理只能吃最便宜的能量面包熬到月底了,多亏了这顿罚,江游请她吃顿蛋糕。 江游连声说“是是是”,眼睛也往比自己不知道白了多少的“黑炭头”看过去。 赵清阁并不黑,在天宿人中尚且算得上白的,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把马尾,更衬得眉目分明。只是在薄珏这个壁空论起白来,她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的人眼中,的确是“黑”得人神共愤了。 江游观察了片刻,心说:也没有笑得很开心啊,就是眼眉微弯,很含蓄的笑容,比你哈哈大笑的时候可收敛多了。 那边林笺继续问:“我听人说,薄珏新买的眼镜又被你嘲笑了?” 赵清阁吃了很久,才从碗里抬起头,淡淡的解释:“天宿人不需要这种东西,有时间就该放在体能训练上,成天大尾巴狼似的摇来摆去,给谁看?都晃到我眼前了,你知道我脾气不太好,而且手容易痒。” 林笺暗自将视线移往正恨恨的盯着这里恨不得吃人的薄珏身上,薄珏今天倒穿得中规中矩,白色修身衬衣,咖色紧身裤,裤脚扎起来一点,露出两截白嫩细瘦的脚踝,在食堂的座椅上不安分的晃来晃去。 唯一出格的是脑袋扎了好几条小辫子,不过她人长得白,不是不正常的病态苍白,而是那种在阳光照耀下几乎就要透明了的莹白,唇色却樱红,说不出的好看,配上未成年雾蒙蒙的烟灰色眼珠,有些近乎楚楚可怜了。 “不对吧?”林笺说。 “不对什么?” “她怎么就……”林笺看她快吃完了,把蛋糕推了推,娃娃脸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凑过去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净往你身边晃悠呢?” 赵清阁跐溜了一口面汤:“单纯欠揍。” “她喜欢你吧?” 赵清阁仿佛一下子被定身了似的,呆滞了两秒,以一种“你脑子也有坑”的神情看着林笺。 “开玩笑的,不过我现在很困扰啊,咱们该成人了,可没有一个人敢对我动歪心思,生怕被你们俩给双打了。”林笺两边瞧瞧,十分苦恼的说。 “啊?” “你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么?” 赵清阁茫然:“什么?” 林笺痛心疾首:“说你们俩打架是为了我,我就这么打了十年光棍,冤不冤啊?” “噢,”赵清阁立刻明白过来,抬起无辜的眼睛,坦然道,“薄麻杆我不知道,但我的确不喜欢你啊。” 林笺捂住心口,夸张地叫道:“啊!我仿佛万箭穿心!” “可得了吧你,就算没有那些风言风语,你就愿意踏出寝室半步了?”赵清阁白了她一眼,补充道:“地球星有句话叫做‘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她是这一届里我唯一看得上眼的。之所以处处和她作对,是不想她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我一直想和她有一场正式的较量,她所表现出来的,不应该只到这个程度。” “你就不怕她超过你?” “她强,我只会比她更强!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薄珏原本一直暗暗注意着这边,冷不丁对上赵清阁充满挑衅的眼神,顿时肾上腺素狂飙,又不想放弃好不容易能吃上的蛋糕,只好将体内咆哮的情绪全部都化作眼波一一杀了过去。 “林笺,这蛋糕不错,你再给我买一份,”赵清阁熟视无睹的说,“你看,如果她把瞪我的工夫放到训练上,说不定将军都当上了。不知道以后谁会成为薄麻杆的契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残酷的制度(修) 大多数的天宿人都会在雏态九年或者十年进入觉醒期,赵清阁这一届的学生正处于觉醒的高发期。按照宪法规定,学院要安排教师进行周全完善的心理健康教育。 一早就知道今年的心理健康老师是席贤了,所以大家都很兴奋,席贤是校长的契子,又高又帅又温柔,不说是壁空所有雏态的完美假想情人,起码也有一半了。 高帅又温柔的席贤走进来,所有的学生都很乖,板板正正地在座位上坐着。 不过还是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在桌底下你踢踢我,我踹踹你,尤其的青春活泼。 席贤温和地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教案,先温声开口了:“大家都知道由我来教授这门生理健康课对不对?” 同学们特别配合,乖乖地答:“对。” “好,在此之前,我先问同学们一个问题,你们都能回答的。你们从哪里来?多大了?”席贤将手上的终端对准最调皮的江游,扫描过后弹出了这个学生的一应信息,“就你吧,江游。” 江游在和同学嘻嘻哈哈地眉来眼去,被后座的薄珏从桌子后猛踹了一脚。 席贤又重复了一遍:“江游,请你回答一下,你从哪里来?今年多少岁?” 江游磕磕绊绊站起来,结巴的说:“我叫江游,雏态九年,是在基地苏醒的。”这个问题谁都知道,每个天宿人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能量仓。 席贤说:“下一堂课我就会带你们去基地。” 学生们顿时爆发出一阵雀跃。 席贤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他继续说:“但是这堂课,如你们所愿,讲你们最好奇的成人仪式。” “从入学,你们就知道,我们天宿星人与宇宙中很多其他物种不同,繁殖方式属于非常罕见的无性繁殖。我们的一生只有两个阶段,雏态期和成人期,一个雏态或者成人。 “我们一苏醒就是少年的模样,在举行成人仪式以前,不会再进行身体发育。不信你们看看身边的同学们,从一年级入学,到现在是不是都是一个样子。” 同学们互相看看,真的是,那些同学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是现在的模样了。 席贤说:“你们再想一想,你们在学校见到的每个成年的老师,是不是一直维持着成年人的样子,像我和校长,我们十年来也一直是一个样子。” 同学们睁大懵懂的双眼,想了想,是这样。 席贤挺了挺腰,有种骄傲生于心中:“据我们已知的情况,我们是唯一一种无性繁殖的人类,这种繁殖虽然让我们生来孤独,却省去了很多麻烦的成长步骤,比如学走路学说话学会怎么在社会中生存,我们不需要,因为我们生来就会。” 薄珏用笔盖戳着自己的嘴唇,皱了皱眉,似乎不大赞同。 席贤:“因为我们是不老的,所以说外表不是你们判断一个人年龄的依据,成年人和雏态瞳色有别,可以很简单的通过眼睛看出来,而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他指了指自己浅灰色的瞳仁,说,“要看他的年龄最好也去看他的眼睛,眼睛里有阅历和沧桑。将来你们升学了进入社会了,要有识人之明,切不可焦躁莽撞。” “知道啦席医生,你快讲成人仪式吧。” 席贤哪哪都好,就是做事讲究,什么都条分缕析的慢慢来,眼看这节课已经过了四分之一了,还没讲到重点,有点着急了。席贤赧然,立刻回到正题。 “我们天宿人的雏态期有长有短,据我所知咱们的元帅阁下雏态三年就完成了成人仪式,然后和她的契子相携考入御天,打破了天宿人雏态期最短的纪录,而我所见过的雏态期最长的学生,雏态二十二年才成年,他在十年前就毕业了。”席贤话锋一转,“数据表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天宿人,会在苏醒后的第十年左右达到性成熟,这也就是说你们,在座的同学们,有八成以上,马上就会迎来自己的性觉醒期。” “性觉醒”这个词听起来隐秘又危险,有得女同学难为情的低下头,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男同学也安静下来,没有再发出一丝丝的声响。 薄珏眉头一挑,偷偷看了一眼赵清阁,见她始终低着头,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想必是在做笔记? 席贤笑:“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同学们,你们不抬头我怎么跟你们讲啊。” “想必有的同学因为好奇私下了解过,但是作为你们的老师,我有责任对你们进行正确的讲述。成人仪式一个重要的过程,是——”他上嘴唇一贴下嘴唇,吐出两个字,“交/配。” 同学们抿紧了唇,觉得这个词太过动物性。 席贤手按在讲台上,道:“虽然我更想用一个更加文雅的词来代替它,但是想了想还是继续用这个吧,因为它直观。它虽然属于成人仪式的重要过程,但它不是成人仪式,甚至连其中的一部分都算不上。” 同学们有点蒙圈。 “我们交/配是出于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需求,在结契前期,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完成契主、契子双方的二次发育,进化为真正的成人。从现在矮小瘦弱的你们,长成我和校长这样健壮的成人,必须经过交/配,好吧好吧,还是换个词,水乳|交融?” 可谓是相当地香艳了。 有的同学低着头,已经想偷偷捂耳朵了。 席贤十分有技巧的沉默了一会儿,把背得滚瓜烂熟的教案念出来,说:“一个雏态天宿人,平均在苏醒后十年左右就会进入觉醒期。诱发觉醒的条件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随年龄增长自动发生,二是如果有人达到性成熟,身边的雏态也容易受其影响而诱发觉醒,因此每一届学生的觉醒,都容易引发大规模的成片发生。” “觉醒时的主要表现为体温明显升高,产生本能的生理欲望,如果哪位同学发现自己有这一症状,请去医护室找我或者我的助理登记,由于觉醒是可以被诱发的,所以伴侣多半会同时进入觉醒期,届时你可以选择和你的伴侣举行成人仪式,至于暂时没有伴侣的同学……” 席贤顿了一下,抿着嘴笑了。 底下将近一半的学生是没有伴侣的,都眼巴巴的盯着席贤。席贤眼尖的注意到薄珏在看着左前方,一个娃娃脸的女生身上,他不动声色的用终端扫了一下:林笺。 天宿人天性慕强,席贤也不例外,这个学生在这一届资质平平,薄珏如果是喜欢她,要和她举行成人仪式的话,难免生出一点惋惜之情。 薄珏若是知道席医生现在在想甚么,多半是要吐血。 到了觉醒期,赵清阁一定会和林笺举行成人仪式的吧……的吧……的吧……薄珏撑着脑袋,脑海里仿佛无数个立体声在环绕着这句话。 唉…… 自己还没找到心仪的配偶呢。 她一口气叹出声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薄珏,你叹什么气?”席贤问。 薄珏大窘:“没、没什么,席医生请继续。” 席贤:“那我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么?请你复述一遍。” “这个……”薄珏一咬牙,鞠了个躬,“对不起席医生,我走神了。” “好,坐下。” 席贤好像从来不会生气,继续慢条斯理的讲:“如果你们暂时没有寻到合适的配偶的话,可以一直保持在雏态期,直到找到理想的对象,完成成人仪式,正式迈入成年人的行列。” 有同学举手:“意思是一直在壁空留级么?” 席贤摇头:“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升学或者进入社会,但是所选的专业或者岗位会受到很大的限制,所以我们一般建议雏态留在初等学院,学校会一直抚育你们,直到成人。” 另一个同学囧囧的提问:“可是席医生你还是没有说什么是成人仪式啊。” 席贤表情有点微妙,白净的耳廓终于泛起了一点红来,然后那红晕渐次散开,竟渐渐弥漫到了整张脸,他果然……只适合当个医生呢,老师什么的……对他来说太困难了。 底下的学生见大名鼎鼎的席医生窘迫成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忍笑,好几只脚同时往刚刚说话的男生踢去。 席贤勉强镇定了一下自己,轻咳一声,说道:“真正的成人仪式,是取得心头第一滴血。每一对配偶中,只有一个人能取到对方的心头血,这个人,我们称之为契主,而被采血的人,从此则成为他的契子。” “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可以成为契主,同理也可以成为契子,我们天宿人以强者为尊,谁赢了谁就是契主,这只和你的能力有关,与性别无关。” “关于怎么取得心头血,”席贤将一枚芯片插入了手腕上的终端,打开教室的全息投影,“现在我会给你们看一段关于成人仪式的真实记录,是高你们二十届的学长和学姐,这是经过他们同意放出来。不完全,但是足够你们了解了。” 全息投影上展示的是一对男女,他们被关在……是的,被关在一所特殊材料打造的白色双人房里,教室里的学生都认识,是按照他们平时格斗训练的场地打造的,只摆放着一张简陋的床。 这就是……成人仪式?也太粗劣了吧。 学生们没有说话,心里带着满肚的疑虑继续往下看。 这两个人开始接吻,连津液交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因为是全息投影,在眼前格外的真实,有害羞的同学捂住了眼睛。 席贤却很严肃地说:“我请同学们睁开眼,好好看着。” 投影里男生温柔的抚着女生的头发,说:“准备好了么?” 女生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来吧!” 然后男生低吼一声,张开嘴里突然长出来的锋利的尖牙,对着女生的心口咬了下去,再之后…… 学生们愕然的睁大眼,空中残影一闪,他被重重地踢飞了出去。有同学甚至因为太逼真,情不自禁地往后躲了一下。 女生突然反抗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口中也爆出尖牙,像是一只嗜血的兽,凶狠地盯着方才还含情脉脉的心上人,同样呜咽了一声,扑了上去。 “取心头血是我们的本能,但是抗拒被人取血,则是更强大的本能,我们会为了取得对方心头血,不惜以命相搏,为了征服对方,不择手段,”席贤实时补充,“为了避免造成死亡,所以在他们进门之前,随身的匕首已经被收走了。同时,学校严禁私下结契,目的也是为了保护你们的性命,如果雏态期死亡,你们就会魂飞魄散。” 学生们已经听不进去席贤的话了,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他们看到刚才还恩爱有加的一对情侣顷刻反目,对心爱之人痛下杀手,狠狠地厮打在一起。他们的动作比雏态要快太多了,只能听见有人一次次被砸到墙上,发出“砰砰”的闷响,鲜血渐渐染红了墙壁和地面,这就是为什么新房要是特殊材质的原因。没有人怀疑他们还存有理智,他们像是自然界中的天敌,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直到有一方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获胜的女生张开尖牙,刺进了他的胸膛。 女生的眼珠飞快地转成漆黑,而躺在地上的男生目光失焦的睁着,手脚微微抽搐,瞳仁中仅有的一点黑色素慢慢褪去,变成了几近透明的浅灰色。 “嘶啦”一声,男生身上的衣服被暴力彻底撕碎,女生跨|坐在他腰上。 席贤把芯片□□,停止了放映。 “接下来是交/配的过程,你们还未成年,不适合看……那个这些,到时会自动掌握。” 这样的震撼过后,所有的学生都沉默了,席贤静静的等待着。 许久,薄珏发现自己眼眶酸疼,愣愣的问:“为什么?” 契子 “为什么?”席贤复述了一遍,手指轻轻的叩了叩讲台,垂下眼,“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相爱之人要生死相搏,但是我能告诉大家的是,每一个天宿人在找到心仪的对象后,若要与对方结为伴侣,就必须像这样经历一场生死角逐的成人仪式,仪式上的胜出者,将成为配偶关系中绝对的支配者,也就是契主。而落败的那一方,就是契子。” 席贤冷酷地宣布:“所有人都是这样,无一例外,除非你永远不成年,与此同时,也就永远不能和心仪的对象在一起。” 赵清阁自始至终低着头,只有在全息投影时抬起来看了看,现在又低了下去,林笺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从上课开始,两个人就沉默着近乎默契地保持着相同的动作。 席贤发话后,两人又同时停下笔,仰头望着席贤。 两双平静的相同的烟灰色眼睛,席贤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这些事情她们早就知道了一样。图书馆和网络上是有这方面的信息,但是雏态是没有权限进入查询的。 席贤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些莫名的想法,继续授课:“我们天宿人是最忠诚的民族,忠于国家,忠于配偶。我们永远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旦结契便是终身关系,无法解除,哪怕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不能二次觉醒,重觅配偶,契主和契子都一样。所以对待结契一定要慎重。” “成人仪式中获胜的契主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他可以控制契子除了思想以外的任何行动,而契子对于契主的命令只能够服从、服从和服从。结契以后,契子的磁卡将会被注销,所有个人资产都转移到契主卡上,契主可以给契子办理副卡,两卡之间是互通的,成年以后,契主成为契子的第一监护人也是唯一的监护人。” 讲台下的学生聚精会神的听着,唯独薄珏紧紧地抿住了唇。 席贤在手腕上的终端上按了一下,与教室的智能感应板对接,感应板上出现一男一女两副人体轮廓,很明显是雏态的天宿人,随着席贤的讲述,这两副人体轮廓逐渐发生变化。 “结契以后,双方会进入二次发育,其中以契主的发育更为明显。以男性为例,身为契主的男性身高会有明显的增长,肌肉也更为发达,无论力量还是体能,都会比身为契子的男性更胜一筹。与此同时,男性契主的第二性征也会发生显著变化,喉结突出,声带变粗,生殖器官增大,并且会长出体毛。” “以女性为例,身为契主的女性身材曲线会更加完美,在身高、体能、敏捷各方面都要优于身为契子的女性。统计表明,身为契主的女性比身为契子的女性平均身高要高出十五公分。而契主发育的同时契子也会发育,只是没有契主那样显著,双方的发育需要共同促进,至于促进方法,我先前说过的。” 薄珏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最最重要的一点,血契缔结成功,契主会获得契子的能力叠加,简而言之就是契子越强,契主就越强,这就是为什么天宿人天性慕强的原因,”席贤顿了顿,说,“当然,在真爱面前,力量不该成为你们择偶的标准,我希望大家的结合,是为了爱,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薄同学,你有什么看法?” 薄珏很少有现在这样的表情,她站起来,目光直直的射向席贤,愤怒的说:“席医生,这不公平!” 席贤还以为她是因为林笺资质平平,不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叠加而不满,劝慰道:“如果是真心相爱的伴侣,是不必在乎这样的能力叠加的,你这么强,就算没办法获得强大力量叠加,也可以通过后来努力达到相同的高度,完全不必因此气馁。” “我不是在说这个,席医生,”薄珏轻轻摇了摇头,眼里忽然就泛起依稀的水光来,一字一顿的说,“一个人失去所有的自由和尊严,成为另一个人附庸般的存在,这怎么可以?” 席贤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所有的同学都望向薄珏,连赵清阁都微微抬了抬眉。 “我可以接受一场生死相搏,来与对方结为伴侣,输赢我都甘愿。但我不愿意用所有的尊严和自由去换取相守,更不愿意让我爱的人付出这样的代价,永远的失去自由、快乐,成为我的附庸。这本来就与爱情的初衷相悖!” “我想和我的伴侣平等、自由、自尊的生活在一起,”薄珏红着眼眶掷地有声:“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那我宁愿不要结契!永远当一个雏态!”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静得连根牛毛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学生都将目光投向了讲台上的席贤。 席贤怔愣了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哑声说:“是,你说得对,这不公平。我们都知道这不公平,但是这是我们的基因决定的,没有人可以改变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未来的大家能够找到解开成人仪式的钥匙。但是我们目前能做的,是在既定事实以内,教给你们应该知道的,同时以最大努力去弥补制度的缺陷。” 他眼圈俨然也有了一圈淡淡的红,薄珏低下头,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席贤摇头笑了笑,略有苦意,说,“往年你们都有专门的老师来给你们授这堂课,我是个专业的医生,却不是个专业的老师,今年我之所以向校长主动请缨,是因为我觉得身为校长的契子,同时又是医生,每年都经手很多举行成人仪式的学生,我很有立场来给你们传授这些知识,没想到又搞砸了。” “席医——” “薄珏你先别说话。”席贤制止了薄珏再一次的道歉,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都讲不好课了,那我就讲讲自己吧,同学们都知道,我是个契子,这就意味着我在成人仪式上是个失败者。” 他谈起这个在薄珏口中被称之为“附庸”的“契子”二字时,竟然无比的坦然,甚至面带笑容:“我和沈衡——也就是你们的校长,在相邻的能量仓苏醒,又同时分配到同一所初等学院同一个班,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确定对方是自己的终身伴侣。沈衡他身体素质比我好很多,在成人仪式上理所当然的获胜了,然后成为了我的契主。雏态9年、成人107年,总共116年时间,他从来没有对我使用过任何契主的权力,没有试图控制过我、没有命令过我,我并不像薄同学所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和尊严,成为沈衡的附庸。” “我们的结合是因为爱,也仅仅是因为爱这一个理由。他爱我,我也爱他,以爱一个男人而不是爱我的契主那样爱他,我们的心灵是平等的,我们的地位也是平等的。” “在座的各位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成为契主,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成为契子,如果你们在成人仪式上获胜,请永远记住,你身边的人首先是你的爱人,其次才是你的契子。” 下课铃适时的响起。 席贤冲着讲台下的学生鞠了一躬,拿着教案出去了,身材高大的校长衣着休闲的倚在门外,席贤刚才还沉稳的脸色蓦地塌下来,颇为沮丧的说:“沈衡,我又搞砸了。” 校长温和的笑了笑,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教案,空着的手牵起他。 “不,你做得很好了,席医生。” 情窦 席贤被校长牵着走出老远,猛地想起来一件很要紧的事情:“糟了,我还有件事忘记和他们说了。” “什么事?” “就是结契以后,落败的契子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契子而罹患心理抑郁甚至会自杀的事实,我得和他们说清楚才是。”席贤说着就着急的要往回走。 校长一把拉住他。 校长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席贤,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他们,你忘记了这件事或许会更好,过多的强调成人仪式的弊端,到时候会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如果学生们抗拒举行成人仪式呢?你有没想过,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你要相信相爱的人这点困难是可以克服的,实在不行,不是有你在吗?你不相信自己?” “我不是……但我总觉得应该和学生们说清楚。” “你别想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一对申请举行成人仪式的情侣,你做好全方面的准备,我们一定要让今年的成人仪式开一个好头。” “好吧。” …… 席贤走后,教室里先是静默了片刻,同学们相互瞧瞧,然后就像约好的一样飞快的聚拢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对他们来说神秘的成人仪式终于窥得了冰山一角,怎么能不兴奋。 薄珏两只手交叠着,无精打采的趴在课桌上,目光呆滞。 “老大?”江游把脑袋往后一仰,也倒在了薄珏的课桌上。 完全倒置的五官竟然没有吓到薄珏,薄珏十分没诚意的扯了扯嘴角,说:“干嘛?” “你上课说的什么什么附庸,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为什么?” “像校长和席医生他们,就算校长是契主,只要不用契主的权力不就行啦,契主和契子也没什么差别啊,大家本来就有强有弱,有胜有负的。” “嗯。”薄珏敷衍地应了一句,反手揪住他的耳朵,从左到右慢慢地拧了一圈。 江游疼得呲牙咧嘴,吱哩哇啦的乱叫一气,急忙把脑袋从薄珏课桌上挪开:“老大你不爽也不能拿我出气啊!” 薄珏笑得纯良极了:“我没有不爽啊。” “那你拧我耳朵!” “我没有啊,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嗯?” “我耳朵感受到了!” “那我给你摸摸?” “您可别?一会直接给我拽下来。”江游捂住通红的耳朵如临大敌,哇哇叫道,“我就不明白了,老大,就你这个身手只要不跟赵清阁打,和谁结合不是当契主的份,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薄珏危险地眯了眯眼:“只要不是和赵清阁?” 江游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从善如流的改口:“就算和赵清阁,老大你也有一战之力,谁当谁的契主还不一定呢。” 然后他脑门当即挨了一个爆栗。 “不要把我和她扯到一起!” 薄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就蹿出来一团无名火,只得忿忿的踢了一脚课桌,从座位上起身,飞快地离开了。 薄珏脚步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大步跑了起来,发丝在风里吹着。 她撑着膝盖微蹲下身,在操场的入口轻轻喘息,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跑道上远远跑过来的赵清阁寡淡无波的眼神。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心里暗暗讽刺过后,薄珏微微咬了一下舌尖,随即抬头挺胸的迎了上去:“事先声明啊,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 “正好,我也没兴趣和你打。” 赵清阁连速度都没减慢,径直路过了她,脚步声远远——近近——远远——近近。 薄珏百无聊赖的坐在单杠上,一条腿勾着单杠,另一条腿荡在空中,一会儿看看云、一会儿看操场外面的学生,只是偶尔也会将视线落在操场里面的赵清阁身上。 阳光变成了淡金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铺满了整个操场。 赵清阁跑了一圈,两圈,三圈……始终没有停下来,她脚腕上各戴着两个负重为五十公斤的重金属环,在太阳下反着光,汗水滴在塑胶跑道上,靠近的时候,薄珏能耳尖的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一直盯着赵清阁看了。 很久以后,赵清阁停下来,直直的朝薄珏走过来,薄珏立刻挺直了腰板,却见她弯下腰,手指一勾把单杠旁边地上的水拿了起来,小口小口的抿着。 “你对成人仪式很不满?”她突兀的发问了。 薄珏左看右看,发现没有别的人:“你是在跟我说话?” 赵清阁也学她左看右看:“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薄珏从上完课,心里就一直堵着一股郁结的气,和江游说驴唇不对马嘴,江游也不可能理解她,但眼前的赵清阁能吗? “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嗯,”赵清阁赞同的点点头,“是不公平啊。” 她站在单杠下面,薄珏坐着,多少有些被俯视的意味,赵清阁干脆单手抓住单杠轻轻巧巧的一跃而上,坐在离她尺远的地方,和风清摇,这样相安无事的坐在一起仿佛还是头一遭。 薄珏问:“那你还会和林笺举行成人仪式吗?” “不会。” 薄珏像是终于寻到了知己似的,孩子般的笑意立刻漫上了她的眼底:“想不到能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这样畸形的关系还不如不要呢,赵黑……清阁你说是不是?” “我想你误会了,是林笺不举行成人仪式,不是我。” “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薄珏心里仿佛更闷了。 “谁说我们两……”赵清阁觑了一眼她郁闷的神色,惯常无波无澜的内心,难得起了一点捉弄之心,便若无其事的改口道,“就算我们两情相悦,她不同意的话,我也不能一直不成人啊,只好去找别人啦。” “找谁?” “既然契主可以获得契子力量的叠加,那自然不能找一个太弱的契子。”赵清阁声音又突兀的顿了下来。 薄珏扭头看她,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不说话了?” 赵清阁忽然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的单杠上,上身倾了过来,两人贴得极近,呼吸声就在对方的脸侧,薄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赵清阁凝视着她的眼睛,冰冷的五官倏地露出了一点罕见的笑意,缓缓地开口道: “如果你愿意献上心头血的话……” 神秘礼物 “如果你愿意献上心头血的话……” 她的表情太具有迷惑性、又太温柔了,明明未成年天宿人都有的烟灰色眼眸仿佛具有蛊惑的力量。 薄珏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感受从胸口拳头大的器官中漫溯出去,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脉流……像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然而那惊喜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薄珏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千分之一秒,脸颊上热度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她已经掐灭了那点小火苗,不甘示弱的将脸颊凑到赵清阁眼前,几乎鼻尖相抵,挑衅的说:“虽然我很不满成人仪式,但如果是你愿意献上心头血的话,我倒可以勉为其难的收下。” 沉默渐次横亘在两人中间。 清风吹动她们脸侧的发丝,以一种近乎缠绵的方式牵扯在一起。 “呵……” 最终是赵清阁先移开脸颊,随之而来是赵清阁招牌的单音节冷笑。 可这次她竟然没有生气,或许是操场的风太舒适了,或许是今天天气太好,也或许是某些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原因。 “薄麻杆。” “啊?” “席医生今天上课的时候隐瞒了一件事情没有说你知道吗?” “什么?” 赵清阁在单杠上也坐得板正规矩,刚才汗湿的头发被风吹干了,不安分的在脸侧飘来飘去,赵清阁一抬手将长发夹在了耳后:“去年学院有200名学生完成成人仪式,但最终顺利毕业的只有193名。” “另外的人呢?” “死于自杀。而且由于未发育完全契子死亡,他们的契主有的患上了严重的精神抑郁,被送去了疾控中心——就是那个神秘的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 薄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为什么?” “每年都有因为在成人仪式上落败而放弃生命的契子,只是学校没告诉我们而已。你说得很对,成人仪式是不公平的,它甚至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所谓成人仪式,其实类似于其他星球自然界优胜劣汰的选择过程,失败的人会被剥夺一切权利,而契主对契子的掌控相当残酷,是从心理到生理,各种意义上的绝对支配。我们天宿人有多好强,你只要随便看看身边就知道。” 薄珏皱紧了眉,的确,玩世不恭如江游,口头上说着无所谓从属,但是平日里的训练他从来没有落下过,否则薄珏也不会和他玩到一块去。可以说班上除了林笺,所有的同学在体能训练上都是卯了十二万分的劲,没有人想落后。 “的确,有的人无所谓从属,即使成为契子也能生活得很惬意。但是有的人,天生只能成为支配者,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一旦成为了契子,被剥夺了所有权利以后,等待着他的就是死亡。” “这些事学校都没有说,那你从哪里知道的?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我从哪里知道的不重要。”赵清阁从单杠上一跃而下,两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头也不回的说,“就是单纯提醒你一下,不要成为任何人的契子,我先走了。” 薄珏从开头到结尾都没发表意见,愣在单杠上,浑身上下一个大写的莫名其妙。 她歪了歪头,望着赵清阁倨傲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头一次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不那么讨厌,反而有点……可爱?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这都什么玩意。薄珏甩了两下脑袋,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去,在晚霞下踱着步子慢慢悠悠的往寝室走。 “薄珏,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我有吗?” “有啊。吃晚饭了没有?我请你啊。” “不用啦,我吃过了。” …… 在连续经过三个跟她打招呼,还得捎带一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的问候之后,薄珏急忙背插双翼似的飞回了寝室,和镜子里嘴角高高扬起的女生面面相觑。 什么鬼?她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薄珏将手指按在自己嘴角上,镜子里的人耷拉下嘴角,薄珏这才心满意足的呲牙笑了笑,边在个人终端上输入指令进入天元网,边哼起了古老的外星球歌谣。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天宿星已经实现了现实虚拟的互相转换,线上购物,可以直接通过传送装置,在瞬息之间传达到买家手上。 薄珏通过终端进入了网络雏态特区。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张实名卡,这是和个人终端一起绑定的。这张卡的用途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用于刷卡消费。成年后成为契子的天宿人实名卡将会被注销,由契主重新办理新的副卡。 定时政府财政部门会将一笔生活费打到雏态卡里,金额足够他们平日花销。这笔费用在他们完成成人仪式,进入到高等学府进修后还会有所增加,直到毕业参加工作后有自己的收入为止。那时他们才开始缴纳教育税金,像前人养育他们一样,去养育天宿的下一代,生生不息 “葱花味、肉松味、黄瓜味……” 虚拟商店里来往的客人好奇地看着这个身材娇瘦的未成年口中念念有词,搂着一堆压缩饼干到前台结账。 “加上一箱牛奶吧。”有成年人看不下去了,“未成年只吃压缩饼干怎么行,算在我账上。” 薄珏迷瞪地抬起头,忙说:“不用了。” 那人已经眼疾手快的把卡递给了前台,连带着饼干全给刷了。 薄珏:“……” 她在算这个月到月底还有几天,怎么用仅剩的钱熬到下个月发生活费,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身边的事情上,连实名卡还塞在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那就谢谢您了。”薄珏乖巧地鞠躬道了谢,“请您留下您的联系方式好么?我发了生活费会还给您的。” 成人说:“不用了。” “一定要!” “那好吧,你把个人终端和我对接一下。”那成人戴着副金边眼镜,浅色的眼珠隐藏其下,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薄珏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再次道了谢,让店内用传输装置传送到了自己寝室里,自己则从超市出来拐了个弯,进了一家叫做“锦轩”的店面。 她刚一进门就懒洋洋的往门口放着的躺椅上歪。 “又去买饼干了?”人未至,声先闻,珠帘内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人一身月白旗袍勾勒出玲珑腰身,莲步轻移地盈盈走到了薄珏面前。 薄珏没好气的说:“不然呢?我的生活费都花你这儿了。” 店主:“前两天到了两件新款,一件是地球星唐代的水绿色乳云纱对襟衣衫,一件是狼宿星的虎雕锦裘,有没有兴趣啊?我可是一直留着就等你呢。” 薄珏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店主:“你看我身上这套旗袍吧,昨天到的货,地球星最精致的装扮,没身材没气质还真穿不起来,我契主可喜欢我穿这个了。” 薄珏:“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店主:“我又没让你一定买,进来看看总行吧。” 薄珏:“我没钱,我不看。” 店主:“不看你为什么进来?” 薄珏:“我现在就走。” “等等,你不是十年级快觉醒了么?给你个东西。”店主神神秘秘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铁盒子,“就当是你对我家生意照顾这么多年的回报了。” 薄珏晃了晃铁盒子,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这里装的是什么?” 店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当然是好东西了。” 参观基地 “老大,下了课去训练场吗?你指点我一下。” 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结束前,江游转过身问薄珏。 薄珏对着面前厚厚的一摞资料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不去。” 江游好奇地问:“你这是干嘛呢?” “下堂课不是要去基地了么?我得提前做好准备。”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到时候席医生都会跟我们讲的。” “哎呀你不懂,”薄珏不耐烦的摆摆手,“赵黑炭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显得我多缺心眼儿似的,基地的资料图书馆也有,我先预习一下。” 江游还在探头探脑,薄珏一笔杆子敲他脑袋上:“边儿去,别打扰我干正事。” “那我自己去啦。” “嗯,去吧。”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都走了个干净,薄珏始终低着头,偶尔抬起头向跟她道别的同学笑笑,天彻底暗了下来,薄珏兜起一堆书继续转战图书馆。 “《我们从哪里来》、《天宿人的一百二十问》,还有……” 薄珏踮起脚,去够书架顶上那本书,手指还没摸到书脊,便看见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薄薄的书脊,轻而易举的取了下来。 薄珏怒气冲冲的扭过头,和神色清冷的赵清阁四目相对。 果然!她就知道赵黑炭会事先做好准备!自己这次算是来对了! “喂,这本书是我先看到的!” “可它现在在我手上,谁拿到算谁的。” “长得高了不起啊?!” 赵清阁先是微微弯了一下腰,然后伸出手掌在她头顶上虚按一下,比到了自己的嘴唇,嘴角凉薄的勾了一下,不置一词的走了。 对啊,就是比你了不起,矮麻杆。 “啊啊啊啊啊!气死人了!”薄珏控制不住一脚踹在黑金打造的书架角上,然后“嗷”的一嗓子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腿不断的吁气,这一晚上以在医务室包扎右脚而告终。 期待已久的第二堂生理健康课在孩子们的翘首以待中来临,一大清早,壁空学院十年级的学生们就乘坐飞行器抵达基地正门。高大宏伟的正门前,以特殊工艺打造了一个黑金浮雕的零字。 基地的名称叫做零,天宿星所有雏态苏醒的地方,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赵清阁仰头望着高高的雕塑,微微阖上了眼睛,并不刺眼的晨曦透过文字的缝隙间漏出来,像是在她的脸上踱了一层金光,比往日里温暖可亲很多。 薄珏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就把头扭开,再一回头她已经恢复了本来的神情。 一群年轻的学生围着零字叽叽喳喳的讨论,还有好多学生合影留念。 林笺紧跟在赵清阁的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薄珏还注意到,赵清阁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看看林笺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她就继续往前走,不在就等她过来再走。薄珏善于观察别人,却不善于认识自己,整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向爱凑热闹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参与,不知不觉的跟着赵清阁走了。 “薄珏,抬头。” “啊?” 咔嚓—— 快门响起。 铂金色头发的少女猝不及防间抬起头,皮肤在朝阳照耀下白得像是透明的水晶,而烟灰色的眼眸中仿佛雾气尚未散尽似的,水蒙蒙的迷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那相片一直静静地躺在这名学生的相机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机缘巧合之下整理资料再次抖落出来。他才发现当时多照进去一个人——站在相片角落里神色淡漠的赵清阁。 那时的两人还稚气未脱,一个透着几分机灵的傻气,一个装作事事无所谓的样子,和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眉峰含刀的两人相去甚远。这张照片最后被贡献出来放在公众平台上,连带着她们年少时在学校的那些事情纷纷被挖出来,成为一段帝国的佳话,甚至在初等学院中掀起了一股爱她就要拳脚相加有我没她的歪风邪气,忙碌的薄珏还抽空给初等学院的校长们连下好几道法令来整顿,当然这是后话了。 席贤在学生间向来人气很高,一会儿被这个学生拉去合影,一会儿被那个学生拉去拍照,眼看时间快不够了,席贤才拍拍手掌,微微提高了声音:“好了同学们,大家对着零拍了这么久了,有谁知道这里为什么被命名为零吗?” 薄珏抢着举起手:“席医生,我知道!” 席贤:“好,薄同学,你说。” 薄珏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书上说,零是正数的起点,也是负数的终点,在无限延伸的数字轴上,它永远占据着最中央的位置。对于我们天宿人来说,这里是我们苏醒的起点,也是沉寂的终点,更是灵魂的中间点。” 林笺低声说:“清阁,你在笑什么?” 赵清阁抬了抬眉:“嗯?我笑了么?” 林笺:“你笑了啊。” 赵清阁:“哦,在笑某人刚看了两天书就急着卖弄呢。” “地球人有句话叫做‘倦鸟还巢,落叶归根’,就是说飞累了的鸟迟早要回到自己的窝里,树上落下来的叶子都要回到大地。我们天宿人也是一样,当我们的人生走到尽头,我们的灵魂需要回到它的根,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基地。在净化池进行短暂的歇息、净化,进入轮回之殿,在沉睡中走入新生,生生世世,无穷无息。” “世界太大了,我们还只是小小的雏态,我们以后会离开壁空,步入社会,会遍布在天宿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也会死在天宿的任何一个角落,那我们的灵魂要怎么回到这里?” 众人都听入了神,不由得担忧起来:“是啊,要怎么回来?” 薄珏面向正北方,虔诚地说道:“因为我们有灯塔,指引我们灵魂的灯塔。” 赵清阁:“……” 顺带翻了个没人看见的白眼。 大家纷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高高的仿佛直通天幕的蓝色灯塔屹立在那里,永远谦卑,永远正直,所有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席贤补充说:“那就是我们的灵魂灯塔,为每一个逝去的天宿人指路的明灯,如果它倒塌了,我们的灵魂就会迷路,无法进入基地重新沉睡,也就意味着永恒的消亡。因此代代天宿人都要肩负起守护灯塔的重任,以生命捍卫灯塔,将来你们也是。” 学生们受到召唤似的,不约而同的将手掌握成拳头虚虚扣在心脏,低声道:“以生命捍卫灯塔。” 席贤摇摇头:“不,你们还不能,将来成人以后才可以以生命守护灯塔。” “为什么?” 席贤对着这些稚嫩的脸庞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缓缓道来:“因为你们是未进行过成人仪式的雏态,每一个种族的幼年期都是脆弱的,对于我们来说尤其如此。你们一旦牺牲,灵魂不会受到灯塔的指引回到这里,而是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将星陨落 学生们被席贤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更何况“魂飞魄散”这个词听起来就有着震慑人心的意味。 有一个男生小声问道:“席医生,真的会魂飞魄散吗?” 席贤认真的说:“我没有一句话是在骗你们。因为我们的灵魂是轮回的,任何一个灵魂的消逝,对于我们整个族群都是不可逆转的损失,为了维持我们的族群数量,每个成年天宿人,都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雏态的生命。身为雏态,你们要时刻谨记,没有任何事物比你们的生命还尊贵,永远以保护自己为第一顺位,遇事不可莽撞逞强,解决不了的事情,要去找成人,不能留下一丝对你们有危险的隐患。记住了吗?” 学生们相互看看,沉默着齐齐点头。 席贤这才露出一个与往日无异的笑容,温声说:“大家跟我进去吧。” 这群孩子太闹腾了,得先镇住他们才是,况且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天宿星本就非常重视对雏态的保护,所有的安全措施一应俱全,雏态在初等学院里根本遇不到什么危险。 基地一进门的正中央,是一汪碧蓝的池水,外面罩着一个透明的罩子,席贤介绍道:“这是净化池,每个灵魂归来后,都要在池内稍事休息,洗去上一世的记忆和杂质,直到成为一个全新的灵魂体,再进入轮回之殿。” “如果不进净化池,前世的记忆会被保留下来么?”人群里有一个女生问。 席贤笑笑:“不存在这种假设,这里是归魂的必经之地,没有经过净化池的灵魂,是没办法进入轮回之殿的。” 女生却不依不饶:“那灵魂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如果它上一世心中牵绊太多,不愿意进入轮回之殿呢?” 席贤讶异的发现提问的这个女生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眼睛很大,给人第一印象还挺深的,正是当日上生理课时薄珏曾经一直盯着看的那个,好像是叫做……林笺。 席贤给她一下问蒙了,干脆大方的承认:“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你一会到里面可以问问基地的研究员们。” “好的席医生。” 林笺往后退了一步,站到赵清阁身后了。 席贤微微皱了一下眉,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薄珏在这片出人意料的沉默里“啊”了一声,问道:“席医生,既然我们的灵魂都是轮回的,那么我们上一世肯定也经过过这里啦,这样一想,突然就觉得很神奇啊。” 同学们立刻一片附和:“对啊对啊,怪不得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席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众人面前走了一会儿神,连忙顺着这个话题继续科普:“咱们已经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几千年,天宿人的平均寿命是三百年,在场的各位最多的轮回了十次,最少的可能只有一次哦,不排除有的同学这还是第一次经过净化池呢。” “不是说咱们的灵魂是轮回的吗?就算寿命有长有短,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 席贤望着这群好奇心爆棚的学生,心绪不由得柔软了许多,连语气都比先前更加温和,他微微弯下腰,说:“咱们天宿有这么多灵魂,同学们就不好奇是从哪里来的么?” 经席贤这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一直知道有灵魂,却从来没怀疑过灵魂是从哪里来的。 “席医生,那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啊?” 席贤挺直了身子,单手后背,揶揄的向上指了指。 学生“哇”了一声,十分天真的答:“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席贤抿着唇笑:“不是从天上掉下来,是从树上掉下来。” 他抬手遥指远处一棵参天大树:“喏,就是那棵大树,我们把它称作灵魂之树,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最初都是从这里开始孕育。起先只是拳头大的一个小光球,结在树杈之间,慢慢地采天地之精华,吸万物之灵气,要经过足足一百年,才可以成熟。成熟以后基地的工作人员就会把它摘下来,放到里面的能量仓里,等待它幻化成实体,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众人定睛一瞧,可不是?那大树华盖如伞,树杈间零零星星结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光球。那光芒是温和的,仿佛母体包裹着脆弱的生命,所有的学生都呆住了,一想到自己可能也是这么孕育出来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的温暖的感觉。有几个感性的女同学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 还有同学拿起了相机,想把这个拍下来,被席贤给挡住了,他摇头:“孩子们,基地里面禁止拍照。” 薄珏突然说:“这不就像王母娘娘的蟠桃吗?” 席贤愣了一下:“什么?” 薄珏:“我以前看过地球人的神话故事集,说是他们有个天庭,天庭有个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呢每年生日要举办一次蟠桃宴,据说那个蟠桃有的三千年一熟,有的九千年才一熟呢!” “哇,九千年呢!”所有的学生都惊呆了,被薄珏唬的一愣一愣的,“我们才一百年呢。” 薄珏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哎呀它们九千年也好,一万年也罢,熟了都是要被吃掉的,都没有桃子能成精,没有变成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学生于是仰起头问席贤:“席医生,那我们是成精了吗?我们是什么精?” 席贤:“……” 薄珏又说:“我还知道有个人参果,也是好多年好多年才能成熟,那个倒是成精了,就是……” “就是什么?” 席贤一边觉得无奈一边也没打断薄珏,他平时对地球人的神话什么的还真没有过涉猎,他也想听听。 薄珏作惋惜状:“成精了也被吃掉了,还被头猪吃了呢。” 众人也跟着唉声叹气:“好可怜啊。” 不一会儿又回过神来:“可是薄珏,猪是什么?” 薄珏连手带脚的比划,还学猪的叫声,只恨不得立刻能变身才能将她的情感抒发一二,义愤填膺的说:“就是耳朵长长的,鼻孔特别大!身上特别脏,有的是黑的有的是粉的,都难看死了。” 众人居然神奇的体会到了她在说什么,纷纷摇头说:“难看死了。” 席贤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摇摇头,带着同学们继续往前走,由着薄珏一路胡说八道下去。 “他们一路上有四个人,一只猴子一只猪,一个河妖一个人,还有一匹马,跑得比咱们慢多了……” 路途中有一栋通体漆黑的建筑与基地格格不入,它压抑、幽深,黑漆漆的大门紧闭。席贤没有主动介绍,学生们也从心底想远离,几乎是远远的绕过了这栋建筑。 “席医生,那里是魇堂吗?” 在基地参观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可能出于好奇发问,唯独不可能会是赵清阁。 最起码薄珏和席贤都是这么想的,可事实是发问的就是赵清阁。 席贤犹豫了一下,说:“对,是魇堂,你怎么知道?” 赵清阁:“书上说的,说这里是执行死刑的地方。” 薄珏停下自己喋喋不休的嘴,口水都没来记得咽下去,就赶忙插话:“对,如果一个人犯下重大罪行,严重到对整个民族造成不可逆转的恶性影响,军事裁决团有权判处他死刑。这是帝国律法上的最高刑罚,但因为判罚的条件太苛刻,这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判处过死刑了。” 书上说的这段,她也看了的! 谁曾想赵清阁根本不理她,径直问席贤:“席医生,请问它还有别的用途么?” “有,”席贤叹了一口气,“就是安乐死。正因为我们没有真正的死亡,所以人们对自己的生命并不像其他物种那样爱惜。很多时候是另一半的离世,丧偶的天宿人不愿独活,就会主动走进这里,要求提前结束生命。” 学生们一个个皱紧了眉头开始思考,对他们来说生命才刚刚开始,而结束未免就太遥远了。 “好了,同学们,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去轮回之殿。”席贤显然不愿意多说关于“死亡”话题,一句话带过就准备走到前面带路了。 “等一下席医生,”赵清阁叫住他,“我还有一个问题。” 席贤脸色罕见的已经变得不怎么好了。 赵清阁抬起头,眼神锐利:“我想知道三十年前的‘将星陨落’事件,是真的么?就是十数位少将以上的帝国将军,联手步入魇堂结束了他们的生命,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么?” 席贤柔冽的眉目间仿佛结上了一层冰。 薄珏:“!” 她怎么又知道一些自己听都听不懂但是就是觉得很厉害的事情! 成人仪式 “将星陨落”事件在天宿是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史书上不提,杂书上也并未对此避如蛇蝎,有心人总能在现有的资料中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三十年前,科学家在天宿星所在的星系边缘发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五万公里的虫洞,先锋军前去探查,意外被虫洞吸了进去,连灵魂都没有返航,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帝国元帅赵清欢当机立断让附近的驻军通通撤回来,可是更大的灾难出现了,原本虫洞就不稳定,先锋军的机甲和飞船穿越的扰动使其发生了坍塌,它居然没有因为能量失衡就此消失,而是朝着天宿星张牙舞爪的席卷过来。 边缘的星球有的整个被吞没了。 科学家们通宵达旦夜以继日的研究如何中和虫洞的负离子,使其达到稳定。所有的集团军和将领被一一调回,元帅身先士卒始终奋战在第一线,以钢铁身躯拖延逼近的趋势。 持续了五年的战争,帝国集团军八折其三,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后来虫洞消失了,战争也结束了。天宿损失了很多优秀的将领和士兵,包括元帅阁下的契子明妤中将都陨落在那里,但幸运的是他们的灵魂不像第一批先锋军那样,都顺利返航了,重新回到了轮回之殿。严格来说‘将星陨落’不仅是指在魇堂选择结束生命的将军们,而是包括当年所有牺牲的将领。” 席贤面无表情的把当年那段往事说出来,还不忘给学生思考的时间,如果他们有问题,他也不得不回答。 同学们第一次见席贤脸色这么冷,一个个噤若寒蝉,薄珏先是深深地看了明显还不满意的赵清阁一眼,然后佯作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叫着有点冷一边提议想继续往前走。 如果只是单纯的一场战争,史书为何又避而不谈呢? 赵清阁和林笺心中有大大的疑虑,却也知道不是再问这件事的时机,沉默着跟着队伍走了。 席贤所说的轮回之殿其实是一个大大的高科技场馆,白色的内景,种种大型精密的仪器令人眼花缭乱,席贤受不了的按了按太阳穴,连忙跟学生说对不起眼晕得不行,招来一个基地研究员,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学生们嘻嘻哈哈的闹了席贤几句,就乖乖跟着研究员走了。 基地的研究员也是个契子,不知道是不是薄珏的主观感觉,她雏态期见到的几个成人,大部分都是契子。学院的席医生、锦轩的店主、超市里帮她刷卡的男人,还有这个负责给她们讲解的林姓研究员。 很快薄珏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她惯常是有话就问的,也不管与研究员熟不熟,林研究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从事这种科技方面和研究方面的工作,的确是契子比较多,契主体能上比较强大,在作战等等一些需要体能的领域占了多数,这是社会分工不同的原因。” “谢谢您的回答,消除了我的不解。” 林研究员乐呵呵地说:“你们是雏态嘛,有什么不理解的尽管问。” 薄珏他们所在的场馆里依次排列着数十行白色密闭的能量仓,林研究员在操作台上按下了一个按钮,密闭的能量仓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沉睡着的半透明灵魂。 那是个有着长长睫毛的男孩儿,安静、平和,双眸紧闭,额前红色的短发服帖地贴着,耳朵小巧的可爱。 学生跟看猴子似的围了上去,玻璃罩上贴着一张张好奇的面孔。 “同学们对这个东西熟悉么?” 林研究员这么一提,大家才发现是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见过。” “这就是我们每个天宿人苏醒的能量仓,你们看到世界的第一眼就是能量仓顶。归来的灵魂经过净化池净化以后,就会被我们安排到能量仓内,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灵魂慢慢幻化成实体的人形,接着就会苏醒,称为雏态,被送入初等学院,举行成人仪式,寿终,再次进入这里,完成新的轮回。这就是我们天宿人的一生了。” 赵清阁:“请问我们苏醒需要多久?” “这个因人而异,通常需要十到二十年不等。” 薄珏插嘴道:“那么也就是说,从灵魂归来沉睡,到长成我们现在这样,差不多是三十年时间了?” 赵清阁猛然间抬起头,薄珏冲她高傲的抬了一下下巴,满脸写着:哼哼,你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林研究员丝毫没察觉到这个问题的猫腻,沉吟着说:“你这样说倒也没有错,不过只是概数罢了,应该在二十年到三十年之间吧。” “啊,你们快来看呐,这里有名字!”有人叫了一声,“这个睡着的男生叫做左兮。” “这里也有!” “这里也有!” 细心的学生很快发现每个能量仓上有一块狭长的几乎占据了一整个侧面的银色.区域,上面用特殊工艺镌刻着不同的名字,那名红发少年就叫做左兮,在他的名字前面,依次是:左前、左尚、左世志…… 其他的能量仓有的写的是以莫开头的一串名字,有的写的是以诺开头的一串名字。 “林研究员,这些名字……” “这些名字就是曾经在这个能量仓里苏醒过的人。归来的灵魂被依次安置在能量仓里,因此获得这个能量仓的姓氏,比如这个男孩儿的灵魂落在这里,这一世就姓左了,我们的名字由大型计算机设定了一套固定的顺序,它会做实时的更新,将姓氏和名字组合起来,就是你们现在的名字,在天宿人中绝对不会有重复了的。” 林研究员说:“轮回之殿是非常大的,你们现在所在的是最中央的位置,这里安置的仓室有莫、落、错、沃、诺……等三十个姓氏,如果你们想去安置过自己的能量仓的话,从这个仓室往前走,大门的地方有一块轮回之殿所有仓室的导航面板,可以提供给同学们查询。实在找不到地方其他工作人员也可以给你们带路。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同学们两个小时后还到这里集合。” 早就控制不住想撒丫子狂奔的雏态们立刻一窝蜂的涌向了导航面板,赵清阁一眼就找到了赵姓所在,然后低头和林笺说了两句话先行离开。 薄珏特意注意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仓室和赵清阁一南一北,分别列在轮回之殿的两个极点,只好在顺路几个同学热情地招呼下和人一起走了。 林研究员说这里大丝毫没有夸张,赵清阁的速度目不斜视足足走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门口的牌子上写有“赵”姓的仓室,一排排的能量仓走过去,安静轻盈的脚步声响在空荡的仓室里。 她走得太快了,所以其他的同学还没有赶到。这些能量仓都是密封着的,赵清阁去看侧面的名字,最后一位叫做“赵颖,”倒数第二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前面就是曾经在这个能量仓里苏醒过的人了。 赵爽、赵丽娜、赵铭、赵国炎…… “赵清欢……”赵清阁将手指覆到那个名字上,默念出声,心头一丝恍惚,眉头紧锁,终于想起来这个熟悉的名字,“元帅阁下?” …… 同学们从基地回来以后,对自身都有了更深的了解,成人在即,前段时间刚刚掀起来的恋爱热更加不可抑制的席卷了整个校园。几乎所有即将进入觉醒期的雏态们都投身于伟大的恋爱事业,积极地寻找着自己的伴侣。 雏态的觉醒期很容易诱发产生,一个人觉醒了,随之带起的就是一大片,席贤的医护室逐渐忙碌了起来,进入觉醒期跑来登记的雏态也越来越多。 而终于,第一对情侣决定举行成人仪式了。 英雄救美 决定举行成人仪式的是薄珏的同班同学,一对男女。作为学院即将成人的第一对学生,几乎受到了万人瞩目,进入“洞房”的那个傍晚,班上所有同学,甚至于外班的学生都跑过来看,活像是一场举世轰动的演出。 那两个学生本来就有点紧张,给这“洞房”闹得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正在校医院陪席贤的校长一米九的大高个干脆往那一杵,学生们“嘿嘿”笑了几声,慢慢地散开了。 “我代表个人和学院祝福你们,过了今晚,你们就是真正的伴侣了,”席贤握着那对学生的手,真诚的说。 其中的女生怯怯的抬头看他,终于颤声说:“席医生,我……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席贤揉了揉女孩儿的短发,安抚道,“不怕,我和校长、还有你的同学们都会在外面等着你的。” 男生握紧了女生的手,坚定的说:“席医生,我们开始吧。” 傍晚六点,校医院开辟的单独双人间门口,学生们早就被勒令退得远远的,席贤和一个女医生给他们俩再次检查确认没有携带外物以后,点点头,那对学生手牵着手走了进去。 门被带上,落了三层锁。 校长走上前,不知道是单纯的询问还是征求与自己的相同的意见,问道:“这对应该没问题吧。” 席贤皱着眉点头:“应该没有,这个男生的体能要强很多,他们之前就应该做好思想准备了。不管怎么说,先去监控室。” 方块状的显示屏上,两个年轻男女局促的各坐在床的一边,他们显然比席贤预料中的还要紧张,男生给女生倒了杯水,然后开始围着房子内部观察,偶尔在墙上打一拳试一试材质。 他们早就知道成人仪式的流程,只是仍然没有办法在这个密闭的房子里鼓起勇气。 女生咽下最后一口水,一只手抓着身下的被单,吞吞吐吐:“韩青,可以了。” 名叫韩青的男生浑身僵直,木木地说:“可以什么?” “成人仪式,可以了,”女生说出了第一句话反而不怕了,仰头直视着他,“你过来吧。” 韩青同手同脚的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吻上心爱的女孩儿的嘴唇,女生将手环在他脖.子上,身体随之被缓缓放倒在床上。她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你轻些,我怕疼。” 韩青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当身上心上人锋利的牙齿显露出来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过来,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感觉,像是燎原之火顷刻间吞灭了她的理智,耳畔嗡嗡作响,一瞬间汗毛全数炸起,下意识就反抗了。 成人仪式上结契双方体内会分泌出大量的激素,短暂的提高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战斗力,体能相差再悬殊的两方,也不会全无一战之力。 砰—— 有人被狠狠地按到了地上。 从这一刻,属于他们的成人仪式才真正开始。 …… “依你看,这个女孩儿能坚持多长时间?”监控器前,校长问他的契子。 “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她很快就要落败了,受的伤想必会轻一些。” “这是不是说,在成人仪式上,体能相差越悬殊的两个人,受到的伤害反而会越小,而且正因为体能悬殊,心里对契主契子的身份早就有了接受,也不会出现因为无法接受自己落败的事实而自杀的契子。” 席贤愣了一下,说:“是。可是绝大多数结契的学生都是旗鼓相当。” 校长痛苦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的心理负担就特别重,每年都在尽力避免死亡,每年却仍有学生选择自尽,死亡率居高不下。 席贤往他身边挪了挪,把校长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席贤。” “嗯?” 校长问:“十年级的赵清阁和薄珏找你登记成人仪式了吗?校内盛传她们都喜欢一个叫林笺的女生。” 席贤迟疑着说:“我上堂课看到薄珏一直在看林笺,也许是喜欢吧。” 校长:“不是说赵清阁和林笺是一对吗?她们在学院里一直出双入对啊。” 席贤“啊”了一声:“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清阁已经觉醒了,昨天来找我报备过,还主动要求打了暂时克制性觉醒的抑制剂。不过林笺倒是还没来过我这里,也许是要等到她觉醒?” 校长听得直头疼:“林笺不林笺的我不清楚,但这两个人需要列为重点观察对象,能力强大、争强好胜、心比天高,从往年来看,这种人一旦落败,自杀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五十。我还想推荐她们去御天呢,如果陨落不知道是多大的损失。不,我还是过两天亲自找她们谈话。” “好,她们这里一有新的动静我会告诉你的,”席贤扭头看了一眼监视器,见男生已经顺利取得了心头血,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说,“结束了,沈衡,我们得去准备别的了。” 薄珏一晚上都没睡着,除了赵清阁和林笺,她和班上其他同学关系都不错,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成人仪式本身,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睁着一双青黑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拿了两片面包往嘴里一塞匆匆忙忙往校医院赶。 宿舍楼到校医院,有一个教学楼形成的奇妙的拐角,平常那里没什么人,薄珏心思一动干脆抄近路过去,却听到不太对劲的声音,像是痛极时压抑的闷哼声,甚至夹杂着“杂种”这样的污言秽语。 薄珏一撸袖子,竖起两只耳朵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那不算是多么隐蔽的地方,看那三个人的站位,像是好好走路的人被堵在了那个地方。身形轮廓为两男一女,女生的头发已经散掉了,死死抱住一个男生的手臂,膝盖则撞向他下.体。 可惜速度太慢了,也不够有力道,才到半路就被男生拦截了下来。如果是她的话,薄珏想,起码能暂时踢他个半身不遂了。 女生一击不中,手也被人一把甩开,整个人被倒提起来扔了出去。 她两脚在地上蹬了几下,指甲抠着坚硬的泥土,竟然顽强的又爬了起来。 跑么?她跑不掉,同伴又不在她身边,刚离开一会儿就被她遇上这两个人渣。 男生欲上前来,被一个清脆而又随意的声音打断了:“干什么干什么?以多欺少、以男欺女,哟,还是十一年级的学长呢,以大欺小怎么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听到这个懒洋洋的声音,受伤的女生一怔,随即无声的笑了出来。 薄珏把女生往自己身后一拦,偏头嘱咐道:“同学,你躲远一点,我把他们收拾了先。” 她这一偏头,就再没扭回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林笺?怎么会是你?!” 非我族类 林笺还没来得及回答,薄珏就说:“这个咱们还是一会再说。” 看到正脸的时候,薄珏发现那两个十一年级的学生长得比她想象中的猥琐要好多了,不算英俊,但也不难看,其中个儿高的冷不丁瞟过去还有点小帅,学生制服穿得笔挺,就是一双阴鸷的眼睛飘来飘去的打量,让薄珏觉得被什么锁定了一样很不舒服。 高个的开口了:“你是十年级的薄珏?” 薄珏一点都不想跟这种人浪费口舌:“要打就打,不打就快滚。” 高个的却往旁边退了一步,对着同伴说:“这个是你的,先试试吧。” 薄珏心说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儿,当即扭了扭脖子,做出备战的姿势,稍矮的那个毫不客气的先发制人,拳、肘、膝、腿,所有部位都可以用来攻击,薄珏先是一拳打向他面门,在对方偏头闪躲的时候紧跟着一记旋风腿横扫。 以林笺的眼力就看到两个影子缠在一起,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大部分的同学在十年级就已经完成成人仪式进入更高等的学府就学,那些觉醒比常人慢的或者觉醒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伴侣的同学就升入十一年级,十年级的同学对他们都不是很熟悉。 薄珏交了手才发现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酒囊饭袋,竟然还有几分真本事,当即不再留情,使出了十分的力道,攻势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没一会儿对方腹部、肩、腿、腰就轮流挨了好几拳,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那个高个的见势不好立刻要加入战局。 呸,这俩不要脸的! 薄珏心里暗骂了一声,一脚踹在矮个的心窝,趁着对方缩身忍痛的那一刻,膝盖和手肘速战速决地同时重重的砸了下去,一声清脆的“咔嚓”骨裂过后,矮个终于彻底爬不起来了。 在壁空打架是不违规的,打输了才丢脸,所以薄珏出手从来就不用瞻前顾后,只是她平时很少和除赵清阁以外的人打架,也少有人见她这么狠辣的一面。 矮个嘴里都是血沫子,冷不丁又被一脚踩在腹部,当即偏头吐出口血来,依稀混着半颗牙齿。 薄珏一脚踩在人身上,抬头盯着那高个,面带不屑:“学长,你还要来吗?” 高个冲着地下躺着一抽一抽的同伴眯了眯眼,说:“这件事是我们不对,很抱歉,请你把他放开好吗?我要带他去趟医务室。” “下次最好不要让我见到你们欺负战力低的同学,否则就没今天这么简单了。”薄珏警告他们,收回脚的时候还不忘在矮个肩膀上踢一脚,“滚吧。” 薄珏看着高个扶着矮个一瘸一拐的离开,才想起来一直站在一边的林笺。 她诡异的沉默了一下,目光不敢直视林笺,只低头瞧着地面,说:“我要去校医院,你和我一起来吗?那个……正好清理一下伤口。” “好啊。”林笺则显得非常自然,她趁着刚刚薄珏打架的工夫把长发重新绑了个松松的马尾,娃娃脸上的血痕清晰可见,可她除了最开始薄珏远远听到的那声闷哼,竟一句疼也没喊。 无言的尴尬蔓延了一路,薄珏第一次觉得去校医院的路这么漫长。 “那个……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作为同学,薄珏这么问了。 “以前就有点过节,还有就是……”林笺嘴角微勾,“因为我太弱了,他们单纯想欺负我而已。只是我被清阁保护得很好,他们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好不容易清阁不在我身边,少不得旧账新账一起算。” 关于“过节”,薄珏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问,干脆把重点落到后半句话,问道:“太弱了所以被欺负,这是什么道理?” 林笺不答,反问道:“你不觉得我很奇怪么?深入简出,对体能训练丝毫不感兴趣,反而想着办法逃课,我和你们大家都不一样。” 薄珏顿了一下,说:“恕我直言,你有些方面,确实不太像个天宿人。” 林笺说:“非我族类……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薄珏脱口而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林笺冲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薄珏吓得下巴险些掉下来,压低声音说:“你真的不是天宿人?那你怎么到天宿星来的?” 林笺蓦地停下脚步,和她对视,好笑的说:“这只是个比喻,正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所以被视为‘非我族类’,被人排挤和孤立是正常的。天才嘛,总是孤独的。” “哦,”林笺笑着补充道,“有时候还要挨打。不过我有清阁,已经够了。” 薄珏张了张嘴,好像有点艰难的问道:“赵黑……赵清阁能理解你吗?” 林笺偏头看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福,说道:“我和她是灵魂伴侣。” 薄珏嗓子忽然就哽住了,心里没来由的觉出一点莫名其妙的委屈来,有点酸,酸意一路涌上眼睛,眼圈倏地就多了一圈微妙的红,她立刻扭过了头。 林笺眨了眨眼,自顾自说道:“我和她前后苏醒只隔了半小时,是在送雏态进壁空学院的飞行器上认识的,她那时候就和现在一样冷冰冰的,飞行器上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她,我就坐过去,给了她一颗糖。” “到了壁空以后,我和她起初还是不怎么熟的,有一天被同学打的时候,她救了我,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在一起了,直到现在。我们走过了好多的地方,校园里的每个地方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泸明湖畔的石桥……” 林笺眉头皱得紧紧的,使劲从脑袋瓜子里搜刮校园里情侣经常会去的地方,结果发现自己的大脑根本没有给这些风花雪月留下位置,干脆作罢,信口扯淡:“就是那颗糖啊,结下了我们十年的情缘,不仅十年,我想这辈子啊,是我也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 “够了!” 林笺大眼睛忽闪忽闪:“薄同学你怎么了?” 薄珏深吸了一口气,生硬的说道:“校医院到了,你去医护室包扎吧,我就不陪你了,我还要去找席医生。” 她背脊挺直的走进去,林笺在原地无声的大笑起来,扯到嘴上的伤口,笑容扭曲得不行。 “喂。” 林笺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你抽风么?” “清阁~”林笺一听这声音,两臂一张就讨要抱抱,赵清阁轻车熟路的往旁边一闪,待看到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和脏兮兮的衣服,脸色立刻就变了:“谁干的?左世志?姜旭光?纪含?还是庞会宁?” 林笺虽然很感动于她的紧张,但是拥有这么多可能揍她的人,还是笑不太出来。 赵清阁观察到她表情后,略一思索:“不对?难不成是巴云?乔亚秋?” 林笺瞪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是左世志啦,和他一个同伴。” 赵清阁把手里拎着的盒子往她怀里一塞,扭头便走:“我去找左世志。” “哎!”林笺在身后叫她。 赵清阁理也不理她,风风火火的就去找人算账,林笺小跑了几步拉住她,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呲牙咧嘴的说:“不急,你不得先陪我把伤口处理一下么?等我回去就黑了他们俩成绩,让他们今年都毕不了业!” 赵清阁:“你黑你的,我揍我的,有冲突么?伤口你自己去处理,完了在医务室好好待着,一会我回来接你。” 林笺继续拉住她:“他们现在也在医护室。” 赵清阁右眉微挑,表示疑问。 林笺说:“薄同学帮我揍了他同伴一顿,牙都打掉了。” 赵清阁赞许的点点头:“薄麻杆这回干得不错。” “薄、麻、杆,”林笺故意放慢了语速,似笑非笑的盯着赵清阁,“我觉得她挺可爱的。清阁姐姐,人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关于薄同学的,你要不要听啊?” 觉醒 “嗯,你说吧。”赵清阁移步上前扶住她,往左边拐角的医护室走,没有表现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 林笺:“你想知道吗?” 赵清阁:“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就不听。” 林笺:“你这样很没劲啊,我这么兴致盎然的想和你分享事情,你那么冷淡,还让我说什么嘛。” 赵清阁不堪其扰,长长叹出口气:“我冷淡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是很重要的事,那你就快点告诉我,如果不是,就随便你。” “薄珏她——” 赵清阁抬眉:“嗯?” “就不告诉你!哼,你以后自己发现去吧。” 林笺一甩马尾,奸计得逞似的颠颠的走了。 赵清阁呆呆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鼻间发出一声轻哼,说:“又一个幼稚鬼。” …… “席医生,我的同学们呢?” 薄珏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席贤的办公室,这里已经聚集了三四位同学了,都是因为担心才早早赶到的,薄珏因为路上耽搁了点时间所以来得晚了点。 席贤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上则拿着一个摊开的本子,正往上面记着什么。 席贤说:“你们跟我来。” “女孩儿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不过受的伤不是很重,你们不用太担心,加上我们天宿人身体自我修复能力十分强,下午她就可以出院了。男孩儿在另一间病房里,正睡着呢,你们要先去看谁?”席贤边走边说。 薄珏和几个同学相互看看,点头说:“我们先去看韩青吧。” 韩青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他果然还在睡着,少年的外貌同原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他听到声音睁开眼的时候,众人才发现那双漆黑的仿佛可以吞噬任何光线,深邃得不可思议。 “慕容呢?”新成年的契主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问他心心念念爱人的下落。 薄珏和同学们真诚的说道:“恭喜你成人,韩青。” 新成年的契主微笑着看他们:“谢谢。” 薄珏他们看着韩青的眼睛,不知为何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只是瞳色的改变而已,仿佛眼前这人从头到尾就换了一个人,他的稚气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取代而来的是沉稳与幽深。 成人,成人便是这样么? 韩青转头又问席贤:“席医生,慕容呢?” 席贤一招手,身后的护工上前帮韩青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席贤才合起笔,插在胸前的口袋里,说道:“我带你去。” 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的时候,几人在门外换上无菌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 滴——滴——滴—— 仪器平稳的声音代表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儿现在的状况很稳定,她的手臂上包着绷带,身上也有显而易见被包扎过的痕迹,而太阳穴上则接着导线,直通往另一台精密仪器上,那上面跳跃着各色的线条,一时杂乱无章,一时又很有规律。 韩青坐在了床沿,缓缓的握住了慕容的一只手。 然后这位新成年契主的肩膀就轻轻抽动起来。 薄珏和几个同学见势退了出去。 他在房里只待了一会儿,席贤就喊他出去了,他们一起到了席贤的办公室,薄珏奇异的发现赵清阁居然也在这里,不过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林笺看到她,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薄珏也就回了她一个笑容。 “韩青,首先我要再次恭喜你成人,不过你接下来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席贤神情严肃的说,“请你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我会的席医生。”韩青红着眼眶点头,只有面对席贤时,他才好像又回到了雏态的时候。 “研究表明,契子在成人仪式上落败以后,体内会迅速分泌大量影响大脑的激素,致使其情绪紊乱。接下来的72小时,她会产生比如愤怒、暴躁、恐慌,或是消极自弃的情绪,这和取心头血一样,都是我们基因决定的,暂时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治疗或者控制这些负面情绪。还记得刚刚病房里的那台仪器吗?上面显示的就是她的情绪。” “我们把这个称作紊乱期,尤其是结契后前三天,契子的情绪紊乱特别严重,第一个夜晚代表恐惧,第二个夜晚代表抑郁,第三个夜晚代表严寒。紊乱期不会很长,只要度过这一段时间,你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 韩青抬头望着席贤,定定的说:“我能够做些什么?” “契主是唯一可以安抚契子情绪的人。值得庆幸的是,你的契子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情绪比一般的契子都稳定一些,你能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的陪着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抱着她,让她时刻感受到你就在身边。” 韩青紧张地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吗?” 席贤拍了拍这个年轻契主的肩膀,目露欣慰:“没有了,出院以后,定时带你的契子过来做身体检查。” “那我去了席医生。” 那个“生”字落下的时候,年轻契主的背影风一般的消失在了廊道,薄珏呆了呆,扭头看向也望着韩青背影若有所思的赵清阁。 赵清阁敏锐地觉察到有人在偷窥她,视线一转,一瞬间眼底的冷漠几乎可以冻出冰碴子来,薄珏突然又躲开了她的视线,倒是把赵清阁弄得莫名其妙。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不和她大眼瞪小眼瞪个输赢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临走的时候,薄珏又去了一趟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窗看到韩青跪在床沿,正在给慕容做按摩。 薄珏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种来自内心的孤独,心里随之涌起渴望的念头来,渴望与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生命。 离开医院以后,一整天薄珏都无精打采的,连身体也觉得不太舒服,乃至于江游兴奋地对她介绍他的伴侣的时候,只是微微弯起嘴角,疲惫的说了一句“恭喜”,下课以后,她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宿舍。 外套潇洒的往椅子上一扔,两只脚同时起跳,鞋子一左一右的飞了出去,整个人扑到了床上。 “啊——” 寂静的校舍内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薄珏捂着自己的后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趴着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爪子探到被子底下,摸到冰凉的一个物事,然后罪魁祸首——一个黑色的铁盒子就暴露在她的眼前。 这个……好像是锦轩的店主给她的。 她之前拆开过,是一盘可供放映的磁带,因为她这几天太忙了,一直没空看。 薄珏把这盘磁带拿了出来,打开了宿舍里的放映设备,发现店主给的这个东西还挺先进的,开始放映时有三个选项,不知道是哪个星球的文字,她一概看不懂,就选了第一个。 一个男人出来了,叽里咕噜说着不知道哪个星球的话。 薄珏撇了撇嘴,看在这个男人英俊的脸上继续往下看。 又一个男人出来了,又叽里咕噜了一阵。 薄珏:“……” 第一个男人开始脱衣服了,第二个男人也开始脱衣服了,然后他们就滚到了一起,两人忘我的缠绵起来,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薄珏:“!” 灵魂之树呀!这都是什么鬼! 她手忙脚乱的找到返回选项,本来是准备关掉的,耐不住好奇的又点开了第二个。 这次是一男一女。 叽里咕噜一阵后又滚到了一起。 薄珏:“……” 由于天宿人的特殊性,天宿星完全没有色/情产业,而从外星球走私进来的也只有成人才能够观看,对于雏态来说,性知识是基本为零的。 她再次按了返回,想着干脆都点开看看算了,在手指触到第三个选项的时候,心虚的收了回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她对自己说,“这是学校禁止的,没什么好看的,对,就是不好看。” 然后她把被子一蒙,决定睡觉去了。 半个小时后,宿舍内的放映设备偷摸摸的又亮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校医院门口。 席贤向自家契主短暂告别后,心情愉悦的迈开步子,冷不丁被门口蹲着的一大坨不明物体吓住了脚。 他往前走了几步,试探道:“薄同学?” 薄珏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里全是红血丝,一头漂亮的铂金长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只仰头巴巴的瞧着席贤:“席医生,我好像是……觉醒了。” 相同抉择 “体温升高、心律不齐,还有……”席贤赶快让薄珏躺在医护室的检查台上,给她做过全方位的检查过后,才对着检查报告判定道,“恭喜你,你的确是进入了觉醒期,身体各项指标都十分优秀,随时可以举行成人仪式。” 薄珏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绯红,生怕席贤要问她是怎么觉醒的,那真是丢脸要丢到灵魂之树去了,憋了半天劲,席贤开口了。 “薄同学有心仪的对象么?” 薄珏停顿了一下,说:“还没有。” “嗯?有什么打算么?” “老实说,席医生,我还没有做好成人仪式的准备,那天上课我不是故意反驳您,而是的确觉得这种制度无疑是对爱情的颠覆。但是昨天看到韩青和慕容过后,我……”薄珏皱紧了眉头,犹豫着该不该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席贤浅色的眼珠闪着温柔的光:“对席医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就说了,”薄珏一瞬不瞬的盯着席贤,认真的说,“我感到孤独,很孤独。席医生,那种感觉很奇怪,我不是会想东想西的人,但是我就是觉得孤独,就好像自己不是完整的。” 席贤笃定地说:“你渴望有一个人能够和你分享喜怒哀乐,分享所有的情绪,分享你的生命。” 薄珏惊讶的脱口而出,连尊称都忘了:“你怎么知道?” 席贤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喜是忧,把薄珏都弄得紧张起来。 “到底怎么了?我生病了么?” 席贤摇摇头,徐徐说道:“不是的,觉醒期的表现除了生理上的欲望,还有心理上的需求,这种需求会驱使我们去寻找和自己灵魂合一的伴侣,而且并不像生理上的欲望那样可以轻易控制。” “那您叹什么气?” “我叹气是因为你还没有心仪的配偶啊。”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没有就没有呗,我可以一直在壁空待着,”薄珏反而不怎么在乎,随意地说道,“虽然我个人排斥成人仪式,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她抿了抿唇,耸耸肩:“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再说吧。或者等我足够强大时,以雏态身份升学。” 席贤也不好再说什么,问道:“好吧,那你需要打抑制剂吗?” “抑制剂是什么?” “觉醒之后你们会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嗯……可以自己控制,但是打了抑制剂的话,它可以控制你体内的性激素水平,效果会更显著一点,”席贤从高处的橱窗里拿出一管透明的液体晃了晃,说,“对身体没有任何坏处,起到的只有抑制作用,如果你愿意的话,每月一次,可以一直注射到你成年为止。” 薄珏一想到宿舍里湿透了的底裤,脸上就烧得不要不要的,立刻飞快的说道:“我要打!” 指长的针管扎进皮肤,透明的液体缓缓推进身体,薄珏觉得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体内的燥热消失无踪,简直要飘飘欲仙起来,顿时心情舒畅的准备走人,席贤叮嘱道:“不要和觉醒期的雏态走得太近,尽量避免剧烈的身体接触,否则抑制剂会失效的。” 这句“剧烈的身体接触”叫住了薄珏的脚步,她后知后觉的问道:“赵清阁觉醒了么?” “觉醒了,两天前来找我报备过。” “那我岂不是不能和她打架了?” “当然不可以。” 薄珏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不能和赵清阁打架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比出小指的一根指节,贼心不死的继续问道:“就打一点点也不行?” 席贤义正词严的申明:“不、可、以!” 薄珏可怜兮兮的说:“那我打完架立刻到这里来打抑制剂行不行?” 席贤快被她气笑了,板起脸说:“你说呢?你当医院给你一个人开的啊?” “那席医生再见。” 薄珏冲他吐了吐舌头,风也似的跑掉了。 ——选择好你的另一半了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我会一直留在壁空,或者有足够的能力时以雏态身份升学。 席贤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想起前两天和赵清阁的对话来,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人,面对这件事仿佛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不过看来传言真是没谱,说好的两女争一女呢?啧,莫名的有点心疼林笺怎么破? 席贤心情颇好的耸了耸肩,回去研究契子情绪紊乱时的数据去了,今天又有两对同学要举行成人仪式呢。 天元网的锦轩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等店里其他客人都走了以后,薄珏才怒气冲冲的把一个小布包摔在店主面前,两腮鼓成了包子。 店主何等精明的人,只一眼瞟过去,便开口了,只是又差点把薄珏气成个葫芦。 “熟了?啊不,”换了身清凉夏装的女人轻掩樱唇,呵呵笑道,“觉醒了?” “你!”薄珏刚开个头,就立刻压低了声音,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给我的这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啊!” “我要去学院举报你!” 店主仿佛听到多好笑的事情似的,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点了点薄珏的脑门,娇笑道:“淘气!你们学校哪管得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要说笑了好嘛。” 薄珏挺起胸膛:“那我就去监督局举报你!说你走私禁品,危害雏态身心健康!” 店主秀目圆睁:“你哪里身心健康受到危害了!” “不管!我哪里都受到伤害了!我要去举报你!现在就去!”薄珏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店主一把拉住她,道:“嘿!你这雏态还讲不讲道理了,我好心帮你,你反倒恩将仇报!你是不是做梦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不能什么黑锅都往我身上套啊!” “你、你你你——我才没有!” 店主人精似的,当即放开手,两手抱胸,好整以暇道:“看在我让你身心受到‘严重危害’的份上,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薄珏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大拇指的指甲在其他指节上挨个掐了一遍,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是……这个……如果梦到和讨厌的人……”她含糊的拖过几个字节,说,“是什么意思?” 美人店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你湿了吗?” 薄珏一口气当即堵在喉咙口进不去出不来,脸涨成了一个大番茄。 痴汉的日常 “哦,”美人店主幸灾乐祸的说,“那就是湿了。” 薄珏恼羞成怒,也不管之前说的什么举报不举报的了,猛的一把甩开店主的手,转眼间身影已经移到了店门口,店主目中微露惊诧,一个雏态竟有这般身手? “哎,等等啊。”也不见这娇滴滴的店主如何动作,下一刻居然闪到了薄珏身前。 薄珏:“!” 难道随便一个成人都有这样的身手么?! “害怕吗?我厉不厉害?”店主弯下腰笑眯眯的看着她。 薄珏面无表情的将视线避开她胸前大片的丰满,嘴硬的说:“厉害个屁。” 店主看出来薄珏是被她这一下震慑到了,俨然忘记了要走这回事了,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干脆拉着薄珏的手臂重新进门,边走边解答她心中的疑问:“你呢,不用害怕,不是每个成人都和我一样的,我的身手是我契主教的。” “谁害怕了?” “我,”店主指向自己,“我害怕,总行了吧。” 薄珏别别扭扭的往那一站,实在是不想和她闲扯些有的没的,干脆单刀直入的问道:“我昨晚看完你给的东西后,就做了个梦,梦里却是我讨厌的人,这怎么解释?” “哟,这次怎么不脸红了?” 薄珏:“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以后也别想我再照顾你生意。” 她的语气格外的冷,明明还是个雏态却颇有威慑力,店主不敢再逗她,说:“进里间,你把具体的场景跟我说说。” “我走在学校的一条很偏僻的小道上,好像也为了赶时间,具体是去做什么我不记得,她就突然出来拦住了我,我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是从天而降。我当时很不爽她拦我的路,就问她是不是想打架,她摇头,忽然凑我很近,她往前走一步,我就往后退一步,眼神很奇怪,我不敢直视。直到退到无路可退,我被抵在墙上,她就开始亲我,”薄珏头越垂越低,小声的说,“还有脱我衣服。” 店主问:“你确定是她吗?从头到尾就明白是她,还是到后来做的时候,才惊觉是她。” 薄珏茫然的抬起头:“有区别么?” “当然有,如果你梦到和人在做,最后才发现是她,这可能表明她是你心里的性幻想对象,如果从一开始就明确是她,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薄珏说:“我被她反常吓到了。” 店主揶揄道:“哦?你吓得她一直逼近你你都没反抗,吓得被亲了也不知道推开,连衣服被脱了也欲拒还迎?” “谁、谁欲拒还迎了!” 店主随口说道:“那你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拒了?” 薄珏:“……” 店主:“哈哈哈哈真的啊?” 薄珏跳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眼刀不要命的往她身上扔。 店主举起一只手求饶,含糊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哈哈哈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把我放开啊,你还要不要听我分析了?” 薄珏白了她一眼。 店主举起两只手,严肃的说:“我保证,我保证!我以我契主的声誉保证!” 等被松开后,店主才心情愉悦的说:“你这雏态真有意思。这还不简单,你不是讨厌她,你是喜欢她,傻孩子。” “为什么,我都讨厌她七年了。” “你的一生到现在也不过十年,有一人七年也就是在你生命的十分之七里都能占据你生命的最重要位置,你别这么瞪我,你瞪我我也得说实话啊,讨厌哪有那么持久,讨厌你还梦到和她做,还老老实实的被压,你就是喜欢她哈哈哈。” “你不准笑!” “我就笑,小矮个。” “我走了,不见!” 这回美人店主根本没拦她,薄珏自个儿跑出几步就回来了,她仰脸凶神恶煞的问道:“她也讨厌我七年了!是不是代表着她也喜欢我?” 店主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带她来见见我啊?” 薄珏却避而不答,威胁道:“你不许把我今天说的话说出去。” 店主将手指从自己一边嘴角抹到另一边,示意自己嘴很严。 薄珏出店门的时候脑子里一团乱麻,正与一个人擦身而过,她猛地顿住脚,被难以抵抗的威压震慑得脑袋一下子清明起来,连头不敢回,直到那股无形的压力散去后,她才转头去看走过的人是谁。 这条街道却没有异常的身影。 薄珏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慢慢往回走,可沿街的店铺实在太多了,她始终无法确定那人进了哪一间,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这一打岔,那点绮丽的心思早就散得无影无踪,薄珏决定,把锦轩那个不靠谱的店主今日说的话通通抛诸脑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才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一块黑炭呢! 没自己娇小玲珑,没自己白,没自己好看,还一点都不可爱!瞎了才会看上她! 对,就是这样。 这一番思想工作做得既不踏实也不坚固,完全是基于内心的狡辩,所以很快的,就分崩离析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老师正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着建元以来的各种大事小情,此时正聊到开国元帅的丰功伟绩,薄珏低着头在纸上写字,嘴角翘得老高。 历史老师还以为薄珏在认真听课呢,悄咪咪走到她身边,看她在记些什么。 “我、才、不、会、喜、欢、一、块……”被手掩住的除了剩余的字,依稀还有一角黑乎乎的涂鸦。 薄珏惊恐万分的从座位上弹起来:“老、老师!” 历史老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训道:“知道你们到觉醒期了,那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发……那个啥,现在是上课时间!” 同学们低低的笑起来。 薄珏梗着头皮道:“老师我错了!” “坐下!” 老师背着手慢慢踱了回去,油腿子江游趁机扭头八卦道:“老大老大,你在写什么呢?” “关你屁事!上你的课去!” 薄珏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薄珏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将视线投向了左后方的赵清阁身上,赵清阁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似的,不由得失落起来。 她就这样心不在焉的挨到了下课。 历史课后就是所有学生翘首以盼的格斗课。 阔大的场馆内,学生或两两一组互搏,或者挑选近身格斗机器人,江游非要赖着薄珏指点他,薄珏本来没什么心情的,后来想起来他也有配偶了,打算觉醒后就要举行成人仪式,于是兢兢业业的对打起来。 赵清阁一个人在一旁,和一个冰冷的格斗机器人较量。 那是可以由学生自由设定攻击强度速度的机器人,薄珏看了几眼,发现原始数值起码被调高了五倍,机器人挥拳的速度快得连她都看不太清,但显然赵清阁躲避得也不是那么轻松,每次都是险险擦过。 一次两次是偶然,三次四次或许是运气好,但如果每一次都能躲过,就是游刃有余了。赵清阁腰肢灵活到不可思议,一次次的你来我往后,终于寻到了突破口,一个侧身贴着机器人的拳风而过,趁这铁物回身不及狠狠的一记腿风横扫,正中机器人的心口,“嘭”的一声机器人倒飞出丈外,脑门上红灯亮起。 滴—— 系统判定,力度十,要害命中,丧失战斗能力。 我的灵魂之树呀!薄珏抽空看了一眼,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赵黑炭简直要进化成人形战斗机器了,再让她这么发展下去,以后自己估计只有挨揍的份了。 赵清阁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重新选了个新的机器人,激活,设定数值。 不知道她这次设定了多少,捉襟见肘的躲过了几次攻击就挂了彩。 江游和薄珏原本打得好好的,见她脸色倏地变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口里还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我怎么会觉得受伤了很性感呢?” 紧接着又狂点头:“对,我一定是生病了。” 江游:“……” 壁空之殇 在无次数败下阵来后,江游瘫在地上狂摆手,气喘吁吁地说:“够了老大,我不行了。” “你的伴侣呢?”薄珏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干脆发问了。 “是隔壁班的,不和我们一起上课,”江游做西子捧心状,痛心道,“老大你实在太不关心我了。” 薄珏心虚得很,也的确觉得愧疚,沉吟过后,于是说:“这样吧,以后每天下课我陪你练一会。” “那敢情好!” 薄珏觉得奇怪:“你不是无所谓契主契子么?” 江游笑嘻嘻的:“说是这样说啦,但我还是想做契主的,以后好好保护司白——哦,我配偶的名字。你又忘了是吧?” 薄珏拱拱手,真心诚意的笑道:“那就提前恭喜你了。” “老大你呢?” “我什么?” “你喜欢谁呀?是林笺吗?哈,我帮你约她出来啊?” 薄珏:“……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江游单看相貌还是一枚正直又俊秀的好少年,身量匀称,眉目都生得很清逸,嘴唇很薄,笑起来很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认真起来的时候也容易叫人移不开眼睛。 好少年江游屈膝坐在地上,冲着薄珏暧昧的招招手。 薄珏凑过去,听见他在耳边低声说:“你四年级跟林笺表过白,我看到过。” 薄珏张大了眼睛:“!” 江游还以为她怕这件事传出去,忙说:“老大你放心,我没告诉过别人。” 薄珏:“不是,我这种黑历史你就没必要记着了吧。” “黑历史?” 薄珏左顾右盼后也压低声音:“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年少轻狂,觉得人家长得可爱就上去表白了,而且那时候她不是和赵黑炭走得近么?我就是想气气赵黑炭,后来被拒绝还松了口气呢,万一她答应了呢?我总不能始乱终弃吧。” 江游:“……” 薄珏说:“打今儿起,你就把这件事忘了吧。” 江游好奇地问:“那你现在还觉得人可爱么?” “可爱啊,”薄珏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就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可爱。” “那你喜欢哪种可爱?” “嗯……我喜欢……首先得长得好看,不能胖也不能瘦,然后不能比我高太多,我抬头很辛苦的。也不能太弱了,最起码要在我手下走过二十……不,三十个回合,不然打起来没劲。” 江游“嚯”了一声,哈哈笑道:“你是找配偶还是找对手,就你这最后一条,咱们班满足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喏,那儿倒有一个,完全吻合,十公分算高太多吗?我看老大和她挺配的,十年级里你们俩可是甩其他人一大截。” 赵清阁在哪个方向,不用江游指她心中早就一目了然,从旁人口中听说喜欢的人,呸,还不清楚是不是喜欢的人与自己相配,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樱花瓣飘在白色的雪里,你赶在落地之前伸手接住,那一刻手心的湿凉酥.痒,就好像有一把柔软的小刷子从你心尖上扫过。 薄珏瞟了赵清阁一眼,欲盖弥彰的说:“她长得又不好看。” 江游两手撑着身子扒过去,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仿佛她脸上开出了一朵花,问:“那你脸红什么?” 薄珏先是伸脚踹了江游一下,看他捂着小腿夸张的惨叫,才摸摸自己发烫的脸说:“我脸红了么?” 江游打趣她:“脸红现在我不知道,但是你快笑出一朵花来了。” 江游越这么说,薄珏就越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眼弯如月。 赵清阁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一瞬的视线,若是旁的人盘腿坐在旁边格斗课笑得跟傻缺似的,赵清阁可能会觉得人家有甚么开心事笑笑也无妨,薄珏笑那就是真的傻缺了。 好好的格斗课不训练,她又在干什么不务正业的事了? 薄珏和江游正窃窃私语呢,冷不防面前挡住了一片阴影,薄珏头也不抬的说:“同学,我忙呢,现在暂时没空,下次吧。” “忙着傻笑么?”头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薄珏猛地抬起头。 赵清阁向她伸出一只手,做出相邀的姿势,语气仍然是寒冷的:“打一架么?” 薄珏在她指尖飞快的握了一下,立刻缩回来,开口拒绝:“不打,我今天真有事。” 赵清阁怔了一下,目光有微妙的变动。 薄珏本来是想说席医生嘱咐她不可以打架,话到临头就咽了回去,简简单单堵了几个字,她还是第一次见赵清阁吃瘪的样子,心里爽到不行。 “那算了,两周后,野外实习见。”赵清阁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 薄珏:“……” 江游等赵清阁回到原处才长出了一口气,背上的汗毛耷拉下去,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薄珏:“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江游:“她刚才把气息都锁在我身上了,仿佛下一刻就一拳揍到我脸上,能不吓死我吗?她可是一拳能把机器人打废的人,就我这样的,挨不了几拳。” 薄珏不信:“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江游一伸手臂,给她看手上的鸡皮疙瘩:“证据。” “行吧行吧。”薄珏手还没摆完,“啊”的叫了一声,要不是刹得及时,全班的注意力都得吸引过来,“她对你有敌意,是不是因为我……” 后面的话昭然若揭,薄珏眼巴巴的看着江游,期冀从江游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答案,好像这样,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说,不是自己先动心的,既然赵黑炭对她有意,她要是去追人家最多不过是顺理成章的回应心意,和倒贴没有半毛天宿币的关系。 江游则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似的,装作鼻梁上有眼镜一样抬指推了推,冷静的说:“未必。目前我只看到你对她是司马昭之心,你再不收敛一点,恐怕整个壁空都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大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薄珏:“……” 打死她她也不会再把做梦这件事告诉第二个人的好么? 薄珏敷衍道:“哎!就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江游知道她有意隐瞒,也不再问了,于是说:“等我举行完成人仪式,就帮你追赵清阁,少说我也是追过人的人,一点经验还是有的。我歇好了,你再陪我打几场吧。” “哦,好。” 薄珏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晚上回宿舍冲澡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明明是还不确定喜不喜欢人家,怎么一转眼就上升到要去追求赵清阁了,都怪江游! 两周后就是壁空学院十年级的学生一年一度野外实习的日子,这是他们进入壁空后,唯一能够出校外见识的机会,会有教官教他们野外实习的知识,以及实战演练,所有的学生都很期待这次实习。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情侣决定举行成人仪式,席贤成天奔忙在各个病房之间,校长陪在身侧,整个校医院都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里。 按照校方规定,没有注射过抑制剂的觉醒期雏态是不能参加野外实习的,所以实习的前一天,所有觉醒期雏态都进行了重新注射,这天清晨,薄珏神清气爽的从医护室一蹦一跳的出来,正好遇上坐在长椅上的赵清阁。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便听见一声幽长的丧钟。 以往这种丧钟他们也听过,只是远远没有今天来得这样不详,赵清阁立刻站了起来。 薄珏抬起头,看见一个湛蓝色的光球从几十步开外的校医院升起,穿越重叠的云层,朝着正北方的灵魂灯塔而去,一去就再也不复返了。 刚成年便陨落,校长和席贤担心的悲剧终于发生了。 星历3050年九月二十日凌晨,初等学院壁空,第一个学生因为落败成为契子而自杀。 薄珏心中陡然一悸,身形在原地狠狠一晃,几乎站立不住,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 契主无情 因为临近野外实习,原本想举行成人仪式的学生要么早早举行,要么延迟到野外实习之后,是以昨夜只有一对情侣举行了成人仪式,因为他们才刚刚觉醒,对彼此满腔的爱意迫不及待要通过这样的仪式来宣告,那就是江游和他的伴侣司白。 或许是江游平日里表现得太让薄珏放心,也或许这些日子以来成人仪式上的好消息让薄珏淡忘了赵清阁曾说的那些话,以为不过危言耸听罢了,总而言之,她太天真了,残酷的现实立刻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不知道自杀的人究竟是谁,是江游还是司白,如果是司白,江游这一生就毁了,如果是江游,那…… 薄珏被自己这样的假设迫得喘不过气来。 一只手斜里横过来扶住了她,清瘦有力的手掌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走,去看看。” 薄珏几乎是被赵清阁带着跑到蓝色灵魂升起的地方的,那是校医院的天台,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围了整整一圈,校长和席贤站在最前面,他们前面依稀还蹲着一个人,视线被挡住了,看不太清。 “席医生,校长。”薄珏张了张嘴,喉咙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身边的赵清阁代劳了。 席贤眼眶微红的回头,说:“是你们啊。” 他朝着薄珏招了招手,低声说:“你过来吧,江游的情绪很不好。” 薄珏心里陡然一松,可这口气只松了一半,当他看到头深埋在双膝之间,光着脚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时,鼻梁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 校长简短的解释说:“今天早上抬出来的时候,我们为司白做过情绪鉴定,在正常值以内就放松了戒心,谁知道就走开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 薄珏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校长,可以让我接近他么?” “他和你关系颇深,当然可以。”校长为她让开了路。 薄珏一步一步迈过去,蹲在江游身前,轻声的说:“油腿子?” 少年——不,新成年丧偶的契主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 薄珏去揪他脑袋上短短的毛,说:“江少年?” 江游奇异的止住了发抖。 薄珏两只手抱住江游的头,把他缓缓的拉出来,低声道:“你别怕。” 江游黑如点漆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珠,缓慢的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眼里就蓄满了泪水,静若寒蝉的天台,人们终于听到这位丧偶的契主的哭声,哀伤的、压抑的、痛苦的,却无法对人言的。 薄珏将目光投向校长,校长立刻会意,领着人们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 薄珏坐在他身边,呆呆的望着天空,突然说:“对不起。”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为她这些天对江游的指导吗?如果她不帮江游,江游会不会在成人仪式上落败,如果落败了他也会选择自杀么?到底是什么错了?是爱情不该建立在扭曲的主从关系之上吗?还是司白心理太脆弱不顾爱人感受选择放弃生命?可是没有人能找到解开成人仪式的钥匙,不是么? 那么她和赵清阁呢?如果她想和对方在一起,势必也会走到这一步。如若她赢了,赵清阁会死么?如果赵清阁赢了,自己口中说不论输赢,但又真的能接受契子的身份么?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有成人仪式?天宿人生生世世都要背负着这种扭曲的关系生活么? 对于辽阔的宇宙来说,天宿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对浩渺的天空来说,天幕下这一角也是微不足道的,更遑论一个少女细密的心思了。可百川起于细流,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有信念,即使眼前手中只有一粒细沙,但他相信迟早会将整片沙漠置于手心之上。 少女柔软的内心埋下了一颗不平的种子,浇以至交之泪,在等待有阳光照耀之时,便徐徐破土。 下午,薄珏陪着江游去做身体检查,这次主要是检查精神状态,每年成人仪式举行的密集期,学院第一关注的是结契初期的契子精神状态,第二关注的就是丧偶的契主的精神状态,因为这两类人,是自杀倾向最严重的两类。 医学上将人们的心理评估分为a-g七级,从高到低,e是高危级,f是严重警告级,必须进行强制隔离,一旦降到g,自杀率高达99%,区别只在于成功还是未遂。法律规定,如果是丧偶的契主心理评估达到e,就要被考虑送往疾控中心——专门收容有心理疾病的天宿人的地方。如果达到f,手段就会变为强制。 早上给司白测的时候,心理评估是c级,谁知道后来情况陡转急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所以江游这次测试结果为c级,却丝毫没有让席贤放下戒心,最终江游还是留院观察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薄珏步履轻浮的从医院出来,走到白天那条长椅时,脚步一软,几乎浑身脱力的坐下。 她胃里泛起恶心来,弯下腰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酸水逼得她泪眼朦胧,历史悠久的长椅嘎吱一声响,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递了一瓶水,薄珏接过,说:“谢谢啊。” “这件事应该怪他自己。”来人发话了。 薄珏满积的情绪像是打开了一个宣泄口,通通爆发出来:“赵黑炭!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不要挑事!说我可以,但我不允许你说我朋友!他契子已经、已经……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人竟然是上午消失后就再也没出现的赵清阁。 “不想怎么样,陈述事实而已。”赵清阁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说,“他不该不知道契主有绝对的控制权,就算不知道,席医生也会告诉他,我问过席医生了,契子失踪后将近半小时才找到人,是为什么?江游干什么去了。他明明可以早点找到她,然后控制她,他契子就不会死了。你说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 薄珏像是看着陌生人那样看着她,难以置信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可是他们是爱人,怎么可以那样做?”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薄珏,你不该这么天真的。”赵清阁目露疑惑,“这不像你。” 薄珏懒得管她什么像不像自己的问题,她的重点完全被前半句吸引过去,而且深深的表示不赞同:“非常时期?什么是非常时期,这个由谁来定?如果生活中契主觉得这件事自己是对的,契子是错的,这是不是非常时期,然后契主就可以随意控制契子的精神了,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合还有什么意义。” 赵清阁盯着她看,反而罕见的露出了一点笑容,可这次看起来就是满满的讽刺了:“可是现在事实是,江游没有控制他的契子,然后他的契子死了,江游这一生基本已经毁了。你知道契主法则是什么么?” “什么?” 赵清阁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是无情。” 薄珏手掌猛地攥成拳。 赵清阁:“为情爱所限,不敢也不愿去控制你的契子,不是任何时候都是对的,起码在结契初期不是,如果你控制、支配她可以让她活下来,反过来如果你退缩了,她就会死,你选什么?” 薄珏:“我……” 赵清阁说:“如果是我,一旦发现有不对的苗头,我就会控制支配她的一切,一直到度过紊乱期,那样才是对我们俩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没命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薄珏语塞片刻,又目露期冀:“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是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出口。 赵清阁说:“是。” 薄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赵清阁说:“我觉得你是学院里比较有意思的一个人,之前我提醒你,叫你不要输给任何人,现在觉得还不太够,我应该说得再直白一点,我不想唯一的对手死掉。” 赵清阁说:“我还要训练,我先走了。” 薄珏神色微妙,等到赵清阁走得没影了,才对着人消失方向的空气拳打脚踢。 是什么是,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就是是是,是个屁!是个大黑炭头! 合伙作弊 野外实习在即,所有的安排无法更改,所以司白的送别仪式推到了野外实习之后。 薄珏原本想向校方申请不参与这次实习了,被江游给拦了下来,江游努力的营造出自己很好完全不需要她担心的假象,甚至还说了好几个蹩脚的笑话。 一点都不好笑。薄珏心说。 “去吧老大,一年一次呢,很难得的,”江游第十八次强调道,“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我才不信你,万一……”薄珏哽了一下。 万一回来迎接她的又是一个飞走的灵魂呢?他们天宿人死亡连遗体都不会留下。 江游只好说:“你不去我会怨我自己的。” 这一招对薄珏果然奏效,实习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匆忙赶到了校医院,看过江游今天的分析报告,一切正常,才惴惴不安的登上了去实习场地的飞行器。 十年级总共有五个班,分别抽取了一处实习场地,薄珏他们班抽中的是一座密林。 前往实习场地的飞行器上仿佛装了一大群鸭子,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兴奋到不行,连赵清阁都罕见的和同学谈论起来,只是话依旧很少,有人问她才答两句。唯有薄珏坐在自己的背包旁边,一言不发。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江游和她关系好,出了这样的事心情不好在情理之中,一开始都尽量不去打扰她,到后来觉得她这样实在安静得过分,忍不住把她拽到热闹的人群里去。 “上次实习咱们抽中的是海边,还玩了海上舰艇呢,这次山地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一个学生说。 有人反驳了:“玩什么玩啊,野外实习是要记入毕业成绩的好么?直接关系到以后升学的。” 那个学生也不甘示弱:“怕什么,只要不考御天和星河,野外实习都是当做放风的啊。” “哎,”有人轻轻撞了一下薄珏的肩膀,“薄老大,你打算考哪里?” 薄珏愣了一下,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说:“哦,这个我还没想好。” “那赵清阁呢?” 赵清阁显然没想到有人能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她将视线在薄珏身上扫了一圈,方说:“我考御天。” “哇哦,了不起!”,学生们顿时爆出一阵惊呼,同时真诚又不乏羡慕的说,“御天的入学考试那么变态,不过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的,你要是考不上咱们壁空就没人能考上啦,加油!” 赵清阁头微微一点,毫不谦虚的受下了这样的夸奖:“谢谢。” 这群学生都是十年级临近毕业,对毕业后的去处忐忑又抱有期待,一提起这个话题,简直都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停不下来,早早就想好了毕业去处的已经开始积极准备各个高等学院的入学考试,有的浑浑噩噩始终没想好要做什么,挨过一天是一天,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他们高昂的情绪。 整个飞行器里闹翻了天。 随行的教官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群雏态们闹腾着去,后来实在吵得脑仁儿疼,军靴用力的踩在地上“咚咚咚”了十几二十回雏态们才把叽哩哇啦的讨论变成了窃窃私语。 中午,众人成功抵达实习场地,是一座山峰的半山腰。 学生们一下飞行器就自发的排好了队形,五列纵队精神饱满的成立正姿势,实习场地的教官双手后背,背挺如枪,他面对着雏态队伍,目光如同锐利的鹰隼,语气也完全不算柔和:“很高兴这次见到你们,我是你们这次实习的教官,我姓纪,你们可以叫我少尉,或者纪教官。” 同学们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个纪教官好像不怎么好惹的样子。 “我听我的副官说了——哦,就是刚刚在飞行器上的那位,有的同学好像很不把野外实习当一回事啊,是谁说野外实习只是外出放风的,站出来!” 刚刚还大言不惭的学生立刻蔫了,他摸不准教官想做什么,根本不敢站出来。 纪教官一哂,目光环视着这群雏态,说道:“有胆说没胆承担么?好,我数三下,还是没有人站出来的话,全班连坐!” “一。” 有人的脸色白了。 “二。” 基本可以确定是谁了,但是纪云不打算抓他出来。 “回教官,是我。” “三”字尾音未落,有人站出来了。 纪云饶有兴致的望向那个站出来的女生,眼神比量了一下,可能身高才刚到自己的胸口,弱弱小小的,自己一只手拎起来毫不费力,想不到胆量还挺大的,他勾了勾唇,冷笑道:“是你?” 薄珏抬起头与纪云对视:“是的教官,是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那个人抓出来,我既往不咎。”纪云转向人群,朗声说,“我也给你一次机会,站出来,我就只罚你一个人。” 薄珏低头看着脚下,两只脚局促不安的戳着地下的泥土,看起来可怜极了。 方才那同学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大声喊道:“教官,犯错的人是我!不关薄珏的事!” 他喊完就跟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同学们想笑,但是又不敢,倒是纪云点了点头,哈哈笑了起来:“好,既然认错了就过来领罚吧。就罚你和……薄珏是吧?” 纪云转头问薄珏:“是哪个薄哪个珏?” 她一瞬间展露的笑容却没有逃过纪云的眼睛,跟他玩花样?还嫩了点,不过这学生有点儿意思,也就按下不提。 薄珏答:“薄情寡义的薄,两个玉合在一起的珏。” 纪云道:“你们俩负责今晚搭建露宿的帐篷,还有收集点篝火需要的全部柴火,不允许其他人帮忙。其他同学么?先熟悉实习的地形,明天我会把实习任务发布给你们。再重申一遍,你们不是来露营的,这是一场严肃的军事化实习,抱有玩笑想法的,我就让你们滚回壁空。明白了么?!” 学生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玩命的吼:“明白!” “这才像点样,”纪云整了整自己的领口,叫道,“杨副官。” “到!” “我去飞行器上休息一会儿,帐篷搭好了叫我。看着点这群小崽子,再有出言不逊的,直接遣送回去。” 杨副官“啪”的行了个利索的军礼:“是!少尉!” 这阎罗似的纪云少尉蹬蹬两步上了飞行器,舱门一关,彻底没了动静。 背后冷汗一片的雏态们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看向一看就很随和的杨副官,杨副官偷摸摸往后瞧了一眼,然后将食指抵在唇前,幅度轻微的摇了摇头,雏态们立刻僵直着身子开始沉默的查探地形,连窃窃私语都不敢了。 薄珏和向荣——那个出言无状的同学留在原地搭帐篷。 他们班总共有三十个人,而且都是单人帐篷,也就是要搭三十顶,还包括正在舱里睡大觉的纪云少尉的,这位杨副官的,简直是一项大工程。 “谢谢你啊,薄珏。”向荣不好意思的说,“害你受罚了。” “大家都是同学嘛,有什么好谢的,而且你敢站出来已经很勇敢了。”薄珏撑开了一顶帐篷,搭在建好的支架上,把另一头给向荣按住,说,“我很佩服你,真的。” “你别这么说了,刚刚教官说要全班连坐的时候我都没敢站出来,我就是个懦夫。” “可是你不忍心看我代替你受罚啊,”薄珏眨了眨眼睛,调笑道,“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怜香惜玉对不对?唉,本小姐天生丽质呀。” 向荣说是不对,说不是就更不对了,正嗫嚅着,薄珏一努嘴:“我这快好了,你先去把那个帐篷架好,时间不多了,一会还要去捡柴火。” “哦,好。” 出外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帐篷才搭了一半,赵清阁第一个义无反顾的上去搭手,大家伙面面相觑,赵清阁压低声音说:“派一个人去望风,其他人帮忙,要罚一起罚。” 他们就窸窸窣窣的开始动作起来。 事情一旦上升到了集体,个人的意志就往往遵循集体了。 纪云通过舱里的监视器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时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合伙作弊啊这可是,不过看到雏态们这么团结还是很欣慰啊。 望风?顶个屁用,除非把他摄像头堵了。 过了没一会儿,赵清阁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如芒在背,她频频回头去看停着的舱门紧闭的飞行器。 纪云面前的监视器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越来越近,那个人举起了手,朝着纪云就糊了过来。 监视器上顿时漆黑一片。 纪云:“……” 嘿!这乌鸦嘴,好的不灵净坏的灵! 忍住眼泪 纪云一时气笑了,今年来实习的雏态可真有意思,一个替人背锅一个就敢直接糊监视器了,如果她们不是拿准了自己不会做严重处罚,就是脑子缺根弦。 纪云两条腿交叠着搁在操作台上,从数据库里调出来这两个学生的档案,手指在平板上划来划去的看,不一会儿就乐了:“格斗冠军和万年老二?有意思。” 他换了个姿势,把平板搁在一旁,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难道上头交代的就是这两个学生?” 实习前,纪云收到了一条命令,请他注意这次实习队伍里的两个人。御天军校和星河军事学院是天宿星顶尖的两座军事学校,每年都会从各个初等学院里选拔出最优秀的毕业生,以充实生源,两校明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像这样私底下联系教官注意挖人的并不少见。 纪云是御天3030届的毕业生,而所谓上头的命令就是他的老师文清大校以上级之名下发的,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他契主莫理大校授意,但是他只要照做就是了。 薄珏和赵清阁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纪云少尉给瞄上了。 大家一上来帮忙,她就把搭帐篷的活放下了,拿了好几捆绳子一个人钻进了林子里,帐篷这点事相对还好瞒一点,等纪云醒过来大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各干各的,纪云也没有证据,捡柴火这事儿万一回来正好碰到醒了的纪云呢,那不是直接往枪口上撞么? 明天就要发布实习任务了,一看这个教官就肯定不会按常理出牌,去年的实习内容是团队协作训练,然后杀杀野生兽类,有惊无险。薄珏一想起去年的实战自己又输赵清阁一招就后槽牙直痒痒。 虽然自己好像是对赵清阁有一点点想法,但是要努力打赢她,这是原则问题不能改变。 果然薄珏回来的时候,纪云正翘着个二郎腿大喇喇躺在提前垫好的方布上,脑袋上罩着个全息游戏的头盔,玩得不亦乐乎,似乎都没发现她回来了。 薄珏:“……” 倒是杨副官,柴火一来,就赶紧上来接过去,督促着一群雏态生火做饭。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雏态们一个个从自己的帐篷里爬出来,有效分工充满干劲,会做饭的就做饭,会切菜的就帮着切菜,还有人从山里打了野味过来,实在什么都不会的就去烧火。 旺旺的火光映着薄珏的脸,杨副官偷瞄了一眼还沉浸在游戏中的纪云,小声问薄珏:“薄同学你以后打算报哪个学校?” “还没想好。” “对星河有什么想法么?” 薄珏看了看如同做贼的杨副官,淡淡一笑:“我觉得不错啊,很好的学校。” “杨教官,少尉好像结束了。” “那什么,你好好做饭。”杨副官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又溜达去了别的雏态身边。 纪云摘下头盔往这边瞧了一眼,心思一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他的副官也真够厉害的,当着他这个堂堂御天毕业生的面挖人去星河,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当夜雏态们都吃得特别香,几个小时前的不悦和紧张被美味的饭菜一扫而空,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纪云回了舱室,压根没和他们一起吃。 晚饭结束以后,是不能免俗的篝火晚会。 这个星球的文艺教育还是相当成功的,雏态们不说每个都多才多艺,基本一两样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当下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文艺汇演,薄珏点了两根火把,走到场地中央,就着杨副官那里要来的酒,就势表演了一场喷火术,赵清阁直截了当的展示了一下身手,比如一脚踢断了一颗碗口粗的大树…… 纪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到了雏态的中间,一开始觉察到的雏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表演节目的却没注意到这个,照样风生水起,纪云大叫了一声“好,”很给面子的拍起了手掌。 于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融进了热闹的氛围当中。 在以武力为尊的天宿星,篝火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无疑就是对战了。对战采用打擂的方式,以篝火堆为中心,以人群到篝火堆的距离为半径,离开这个范围就算输,最后擂台上剩下的人就是赢家。 因为每个人都要上场,越到后面的人就越强,换句话来说挨的揍可能就越重,所以林笺第一个站起来自告奋勇:“我!我先来抛砖引玉!” 果然她这块砖很快就被飞出了场,然后屁颠屁颠的到赵清阁那里寻找安慰去了,还不忘乐呵呵的说几句帮我报仇云云。 面对这群身手还不怎么样的雏态,纪云并没有表示不屑,他对每一个全力以赴的人都给予尊重,包括第一个身手差到不忍直视的雏态……好吧,其实不是很想承认那是个天宿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败下阵来,回到原本的队伍之中,每场对战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很快没上场的只剩下薄珏和另外两个同学,赵清阁么?刚刚打飞了一个同学。 她是倒数第四个上场的,在她毫无悬念的赢了一场之后,薄珏伸手拦下那两个想要起身的同学,单手在原地一撑,轻盈无比的跳到了赵清阁面前。 “我不客气了。” 赵清阁率先出手了,她第一拳就用了十分的力,薄珏偏头躲避,拳风却刮得她脸生疼,久违的对阵激起了薄珏骨血里的好战基因,当即抖擞了精神,指节拧出“咔嚓”的声响,不甘示弱的开始回击。 赵清阁出招非常快,快到肉眼很难捕捉,她的功夫不是招式,她深谙两点之间取直线最短的道理,能够直接击打就绝不绕弯,往往一击不中就能很快变招,招与招之间衔接得行云流水,拳风脚风却始终不离薄珏三尺之外,人为的造了一张无法逃开的天罗地网。 纪云深黑的眼睛都在发亮,一个雏态已经有这样的速度,若是将来成年做了契主,再加以正规的训练,能比现在提升百倍不止,前途不可限量啊!他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直接把人预订回御天! 相比来说,薄珏的表现就没有那么出色了。 她很快意识到赵清阁的进境一日千里,自己根本比不上她的速度,也无法在力量上碾压她,只好暂避其锋芒,另谋他路。两人从篝火堆中央打到边缘,从边缘又打了回去,互相都挨了对方几拳,后来薄珏一个躲闪不及,锁骨处被赵清阁狠劈下一记手刀,剧痛之下差点脱力,左半边肩膀几乎抬不起来,整只手臂都跟废了一样。 纪云有点奇怪,她们俩的实力不该相差这么远的,如果是这样,上级也不可能让他关注两个人。 再等等吧,他心说。 薄珏且战且退,仅凭半边身子活动竟然继续在赵清阁凌厉的攻势下仍有一线生机,慢慢地,她的眼神变了,倒映着火光像是燃起了火焰,垂在身侧的左手也得到恢复重新加入了战斗之中。 纪云奇异的发现赵清阁的速度变慢了,不,不是她主动变慢的,而是被薄珏拖慢了。每次两人短暂的一交锋,赵清阁的攻击方向便会发生一次细微的偏差,而那恰恰避开了薄珏的要害部位,片刻过后,场上的局势急转直下,赵清阁被薄珏牵着鼻子走,竟然隐隐落到下风。 纪云开始难耐的摩拳擦掌。 这两个必须都弄去御天才行! 她快赢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要赢一次了! 薄珏热泪盈眶。 赵清阁瞥见她的表情,飞身跳起,屈臂成肘压向她的脖子,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要赢了?” 薄珏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受伤过的肩膀再次受到重击,紧接着腹部、膝弯接连挨了几脚,眼前视线一片模糊,身体不受控制的倒栽出去,正好飞离了场地三尺之外。 她单手撑在地上咳嗽起来,恼怒的抓了一把泥土。 赵清阁说:“这次还是我赢。” 在场的学生都惊呆了,他们看得出来薄珏是占上风的,但是怎么突然就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打飞出去输了呢?只有纪云和杨副官两个成人看清了一切,赵清阁一开始根本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让薄珏自以为牵制住了她,趁其不备一波爆发,再一招制敌。 剩下两个同学走了个过场似的跟赵清阁各打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败下阵来。 篝火晚会到此结束,同学们和教官敬过礼,陆陆续续的爬进了自己的帐篷,纪云深深的看了赵清阁一眼,也回去休息了。 薄珏跑去溪边洗脸,刚刚弄得灰头土脸的,她可受不了,她边洗边回忆赵清阁到底是怎么出手的,想了半天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暴躁得想吼出来又怕受罚,只好憋着嗓子无声的嚎。 嚎完之后……一点也不解气。 “咳。”有人在她身后清咳。 薄珏警觉地回过头,登时秀目圆睁:“赵黑炭?你来干嘛?赢了来羞辱我的么?” 赵清阁在她身边蹲下来,冷淡一笑:“我要是赢你一次就羞辱你一次,那我成天不用干别的了,就剩羞辱你了。” 薄珏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赵清阁:“你结巴么?” 薄珏:“你才结巴!” 赵清阁:“往上倒数两句话,你说咱们俩谁结巴?” 薄珏气结:“我懒得和你说,你到底找我干嘛来的。” 赵清阁摆出认真探讨的姿势:“我就想问问,为什么我一开始打到你身上的招式被你轻轻一碰就成了棉花,手也不听我的使唤了,你用了什么武器么?” “呸!什么武器,”薄珏把俩洗干净的爪子伸到她跟前,“你看看本姑娘这细皮嫩肉、白皙透滑、给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的双手,像是藏了武器的样子么?” 赵清阁说:“我挪开了。” “啊?” “你不是说让人挪不开眼么?”她又开始了老一套,“你要是把自恋的本事放在训练上……” 薄珏熟练的接上:“我就能打赢你了?” 赵清阁:“哦,那不能,但你能少挨几脚。” 她说这话时眼睛微微弯起来,在这月下竟有些像是微笑了。 薄珏看到了,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她恶作剧的把手上没干的水啪嗒啪嗒都甩到赵清阁脸上,趁着人发怒前赶紧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牵制你的么?再打一场啊,这次可说好了,你不准再踹我了,点到为止。” 赵清阁:“好啊。” 草丛里传来不知名的虫鸣,远处的同学们早已酣然入睡,薄珏呈大字形倒在星空下的草地上,赵清阁依旧抱膝坐在她身边,两个人脸上都是大汗淋漓。 “我不是很明白,”赵清阁突然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代替向荣受过。” 薄珏累极了,含糊的说:“没有人天生就勇敢,如果你的一个选择可以让他勇敢,那为什么不呢?” “他要是不站出来呢?” “那我也没什么损失,充其量一顿罚罢了。”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你说你累不累,”薄珏一个翻身坐起来,努力的组织措辞,“这么说吧,有的人被放弃了,他就永远懦弱,但有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你推他一把,他就上去了。向荣就是那种推一把就能上去的人,我了解他。” “为什么你好像了解每一个人?” “我哪有了解每一个——”薄珏一扭头,发现赵清阁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她极近,目光垂直落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球部位投下一片小扇形的阴影,烟灰色的眼珠陡然就氤氲起来,仿佛有点茫然和不解。 “……人。”薄珏咽了咽口水,补上最后一个字。 星空和草地,总是让少年人迷离的。 赵清阁凝视着对面的女生,突然抬起了手,好像是想去碰碰她的脸。 薄珏呆呆的看着,然后下意识往后一缩。 赵清阁一怔,若无其事的把手收了回来:“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薄珏:“!” 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刚刚到底是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她躲开了!她竟然躲开了!她竟然躲开了赵清阁! 好想哭,不行,她要忍住眼泪! 她一路沉默内心泪流成河的跟着赵清阁回了营地,林笺竟然从帐篷里探出了半个头,还高兴地小声跟她打招呼。 林笺:“你要睡觉了吗?” 薄珏:“我回帐篷里先哭一会儿。” 林笺:“……” 薄珏刚哭完,好不容易睡着觉,被急促的警报声吵醒了,整个营地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大火,火势势不可挡的从边缘蔓延过来,薄珏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停在不远处的飞行器早已不知所踪。 “雏态们,你们的野外实习从现在开始,第一个任务,逃出火场。”半空中响起了纪云欠揍的声音,“这是一场军事化实习,那么作为军人,首先,你们要学会如何应对突发任务,比如说,定好的时间说变就变。” 薄扫把星 “我们是宇宙中最强的战斗种族!我们的眼睛可以在强光和黑暗中视物,我们的身体坚不可摧,对于其他种族来说恢复能力也更快,往年的教官想必告诉过你们,在必要时刻,可以舍弃一些身体部位保护自己,只有头颅和心脏完好无损,就算断手断脚,先进的医疗设备也可以帮助我们再生。但和其他种族一样,心脏是我们唯一的弱点,受到攻击轻则麻痹丧失战斗力,重则致命。” “所以心脏是你们重点保护的部位,同样的,也是你们需要重点攻击的部位。看看你们穿着的军服,胸前的红灯已经亮起,首先逃出火场,稍后我会通过终端发送给你们每个人任务内容。” “这场实习为期三天,我不会再出现。雏态们,祝你们好运。” 纪云说完后,手在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上按了一下,乘坐的飞行器进入隐形模式。 刚刚从睡梦里醒过来的雏态们只是在一开始懵了一下,只有小部分慌乱起来,立刻被镇定的大部分稳定下来,赵清阁马上蹲下来开始拆帐篷,收拾背包,整个过程控制在十秒以内。 她刚准备开口提醒其他人,薄珏已经抢先说道:“接下来三天我们仍需要在山中度过,不能身无长物贸贸然就冲出去,大家把东西都塞到背包里,背在身上,最重要的是带好食物。” 众人立刻井然有序的动作起来。 火舌无情的吞噬过来,动作快的帮动作慢的,三十秒内大家全部集中到了一起,背对背形成了一个圆圈。 薄珏说:“现在,我们一个一个的出去。” 有学生明白过来,双手交叉:“依靠弹跳力送出去么?” 薄珏:“对。大家排好队。” 林笺当仁不让的又是第一个,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任务,为了给赵清阁和薄珏这两个中坚力量保存体力,大多数同学拒绝让她们出力送出去,反正这么点高的火墙,对于天宿人来说还不是那么困难。 所有人都顺利出去,只剩下薄珏和赵清阁。 薄珏问:“你要怎么出去?” 她话音未落,赵清阁原地活动了一下踝关节,往后退了三步,做了一个极短的助跑,脚在地上连踩两步,身形凭空拔起丈余,径直跃了过去。 “嘿!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同学之谊呢?” 赵清阁加入了大部队,对身后喋喋不休的人表示很无语:“你又不是跟不上。” 滴—— 所有人都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终端。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好几个同学胸前的红灯眨眼间就全熄灭了,呈目瞪口呆状,出手快的同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承让了。” 第二个任务,系统随机挑选两个学生,列为敌人,其中一方必须消灭对方才算完成任务,如果不完成,就没办法收到下一个任务。 方才还团结合作的雏态们,转个身就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对手。 林笺就是那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按了灯的,还以为这次实习能活的时间长一点,想不到又是炮灰的命,赵清阁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后,无奈的看着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的林笺。 林笺佯哭:“我太惨了。” 赵清阁不厚道的笑起来:“哈哈哈。” 林笺哀怨的仰头望着她。 好在没几个人注意到她,她自如的变换了脸色,一本正经的说:“你这次‘死’得太喜感了,也不能全怪我。” “是是是,不怪你,反正我都习惯了,早死还可以偷懒,”林笺说,“但如果任务这样的话,接下来你们活下来的人势必要分开走了,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被身边的人偷袭。” “我觉得林笺说得对!我们应该分开走。” 赵清阁惊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薄珏不满的道:“从火里出来后,我不是一直跟在你身后么,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刚刚不是分配任务了么?” “对啊,我解决了之后就又跟过来了啊。” “你跟着我干嘛?” “我跟——”薄珏语塞,脑海里快速的涌现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突然挺直了腰板,果断说道,“作为咱们班的中坚力量,我是来和你商量对策的!不行吗?” 薄珏那么义正词严,大义凛然得连自己都被自己说服了。 赵清阁白了她一眼,往前方走去:“不用嚎得那么响,我眼睛瞎了,耳朵还没聋呢。” 获胜的学生被聚集起来,大家商议就此分开,如果遇到意外彼此通过个人终端保持联络,若是不幸再次被选中,那么好歹也有缓冲和公平决斗的时间,教官之所以布这个任务大概就是不想让他们抱团。 分开以前,赵清阁确认:“大家都有彼此的联系号码么?” 薄珏举手:“我没有你的。” 赵清阁在自己终端里查了一下,果然没找到薄珏的名字:“……过来和我对接一下。” 薄珏表现得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兴奋神色平静如水的和赵清阁对接了个人终端,然后同手同脚的走了回去。 赵清阁:“……” 林笺趴在地上笑得爬不起来。 十五个胜出者鱼跃而散,飞快的消失在了尚且幽暗的森林之中。 而失败的另一半学生,有的人如林笺输得毫无悬念的就十分自在,百无聊赖的数虫子和草根玩,但那些是真的因为疏于防备而本身实力不弱的学生就不甘心了,郁闷得互相打架泻火。 滴—— 他们的终端却在此时亮了起来。 十五人看过以后,安静的重新背起背包,行动轻且迅速的走上了一条被安排好的小路。 晨光熹微,太阳还只有一个隐约的光轮,一道雪亮的银光自空中闪现,“噗”的精准无比的刺进了一只危险等级为b级野兽的心脏,一颗灵魂石被她抄在了手中,随手扔进了背包里。 天宿人将野生兽类按照危险等级由高到低划分为a-g七级,其中s级生物太过危险,在实习前就会排查清楚,学院对一个十年级生最低要求是独立战胜b级野兽,对于能力卓越者,应该具有独立战胜a级野兽的实力。 这是赵清阁从昨晚到现在为止杀死的第十只野兽,它们的分布居然十分密集,所以至今为止,赵清阁向上行进了不足五里。 第三个任务,消灭沿途阻碍,第三天下午四点之前,到达山顶。 这届的学生整体素质本来就不差,而且通过之前那场“自相残杀”淘汰了一半,所以在前进的过程中没有受到野兽的多少阻碍,直到第二天,爬到一半时,发现挡在他们前面的是那些“死”了的同伴。 当夜输了的那些学生雄赳赳气昂昂的拦在山路前,就等着一雪前耻。 “撞我手里了吧,你怎么不偷袭我呀?” 被拦住的同窗:“……” 只好活动活动筋骨上去继续你“死”我活了。 胜者一路从半山打上来,体力消耗巨大,自然比不过已经整整养精蓄锐了一天一夜的败者了,此一役,又淘汰了十人。 而薄珏运气太好,遇上的人是……林笺。 林笺嘿嘿一笑,自动躺下了:“我输了,你过去吧。” 等到第三天早晨的时候,赵清阁从朝露微光中猛然睁开眼,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物爬行声,伴着幽长而含混的嗡鸣,像是整片大地都在震动,她们曾经在生物课上学习怎么辨认野兽种类,这是节肢类a级野兽——长脖花螳螂。 她小心谨慎的将帐篷拉开一条缝,树林中一个人影在飞快的奔逃,身后跟着几只,不,冒出头的越来越多,雨后春笋一样,几十只五彩斑斓的长脖花螳螂一蹦一跳的跟了上来。 要知道像她们这样出类拔萃的雏态,最多一次对付两只a级野兽。就算她和薄珏联手,一人牵制一人斩杀,那也得控制在十只以内。 说起来薄珏,赵清阁突然觉得前面那个撒丫子狂奔的人影有点眼熟。 与此同时,腕上的终端亮起来,进了一条讯息。 来自薄麻杆:赵黑炭,我招了一大群花螳螂,我一个人对付不了,我去找你了啊,你在哪个方位,紧急!速回! 赵清阁:“……” 她恨恨的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帐篷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她这一跑可倒好,身后立刻传来薄珏兴奋的叫声:“赵黑炭,我可找到你了!哎,你回个头啊!你怎么不回头?我给你招来了好多花螳螂,很好看的!你倒是回头看看啊!” 赵清阁闻言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对她来说长脖花螳螂可怕,薄珏这个人更可怕。 因为她俨然已经成一个麻杆进化成了扫把星了! 元帅阁下(补) 也许是恐惧能够让人发挥额外的潜能,薄珏竟然渐渐地追上了赵清阁。 后面的大螳螂也兴奋无比的跟了上来,身前的两把大镰刀不时的勾过赵清阁的衣角。 赵清阁恨不得一脚把薄珏踹得远远的,一边仓皇奔跑一边怒道:“你自己想死也别拉我垫背好吗?” “我没打算拉你垫背,我不是没办法么?我相信你可以解决的!” 赵清阁懒得跟她胡扯,干脆问道:“你的匕首呢?” 薄珏一扬右手,尖刃在太阳下闪着光。 赵清阁说:“那就好。” 薄珏身边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影踪,随之锋利的光从她的瞳仁中一闪而过,一道人影飞掠回去,首当其冲的就是离得最近的一只大螳螂,“刺啦”一声——身前两把镰刀在匕首横削时应声而断,赵清阁趁机在它头上踩了两脚,借力箭一般的飞了回来。 断臂的花螳螂血流如注,缓慢的向后倒了下去,同时将螳螂队伍阻拦了一息时间。 薄珏捧场:“好厉害。” 赵清阁短促的喘了一口气:“少来,你引来的东西,倒要我去解决?” 薄珏说:“你那样是趁其不备,它们现在已经有防备了,我再上去不是找死么?” “你招惹这群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找死?” 薄珏也很纳闷:“我就是晚上在帐篷里睡觉而已,什么都没做,这群螳螂是自己莫名其妙找上我的。” 赵清阁冷笑:“怪你年轻貌美,血肉香甜?” 薄珏无暇回答,她们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方螳螂多势众,她们就两个人,她将目光环视四周,这片山林中只有很少的开阔地,以她这两天的地形观察和记忆判断,现在所在的地方恰好是呈现出一种中间树木密集、四周只容几人并行的口字型道路。 薄珏突然说:“赵黑炭,这里是一个圆。” 两人之间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默契,赵清阁立刻说:“你前我后。” “好。” 薄珏一口气提到极致,陡然加快了速度,螳螂口中发出含混的叫声,挥舞着镰刀向前追去,追到一个拐角处,前方突然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闪电般的人影在这时横穿密林,绕到了螳螂大军的后面。 她身体贴地仿佛泥鳅一样滑到最后一只螳螂身前,猛然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匕首凶悍无匹的送进了这只a级野兽的心脏,掉落的灵魂石被收进了口袋。 这一下兔起鹘落,螳螂队伍跑得太快了,灰尘满地,响声震天,这一点尸体倒地的动作并没有谁听见,而况赵清阁还伸手扶了一把。 在她不动声色解决到第五只时,傻螳螂们终于发现了后面还有个对手,它们的大镰刀发挥了用处,势如破竹的把这片掩饰身形的林子剪了个七零八落,虎视眈眈的望着她们。 仿佛在说:再藏啊,毛都没了,看你们还怎么藏? 此时剩余螳螂数目:二十只。 薄珏放弃了遛弯,默默的将匕首挡在了身前,还不忘调侃道:“赵黑炭,我现在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的确是年轻貌美,血肉香甜,太香甜了所以招灾。” 她话音刚落,身形暴起,空气中掠过一道残影,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只花螳螂飞起一脚。 也不知她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道,花螳螂一边脸被踢得凹了进去,两把镰刀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除了痛嚎外,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 赵清阁:“……” 薄珏伸脚将这只螳螂踹开,继续向下一只发起攻势。 “刚刚那只螳螂是只母的,而且特别爱惜自己的外表,对付这样的螳螂,只需要打脸就行了,”耳旁风声疾响,薄珏一矮身,一对大镰刀从头顶掠过,她反手将匕首送进身后螳螂的心脏,得意的说,“我聪明吧?快夸奖我。” 赵清阁“啧”了一声:“依我看,以后国家的新型武器不用再去宇宙试验了。” 薄珏:“为什么啊?” 赵清阁:“直接用你的脸皮就行。” 薄珏:“哈哈哈哈。” 这种花螳螂攻击力最高的就是身前两把锋利的大镰刀,其他地方皮薄血脆,收拾起来比想象中似乎容易一点,然而只是容易一点点而已。 “蹲下。” 薄珏来不及判断,立刻蹲下.身子。 一柄匕首贴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一声剧烈的嘶吼从身后炸开,喷薄的血液溅了来不及躲开的薄珏一脸。 薄珏把匕首拔.出来掷了回去:“谢啦。” 赵清阁握着匕首的右手汗湿一片,左肩隐隐有血渗出来,刚刚一不留神被一只螳螂挠了一把,薄珏更好不到哪去,漂亮的脸蛋上红一块白一块的,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 她嫌恶的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几把,觉得自己就算不被这群螳螂弄死,也得被自己熏晕过去。 薄珏轻咬了一下嘴唇,提议道:“不然我们按报警器吧,毕竟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是第一要务,还有十三只,我们对付不了的。如果你怕因此影响这次实习成绩的话,我把它们引开,然后再报警。” 她们的终端里都配备报警器,是供雏态们在危机关头使用的,只要她一报警,教官立刻会下来支援。 赵清阁不答,烟灰色的眸子里尽是不服输的执拗,她攥紧了手里的匕首,瞄准了一只看起来较弱的螳螂迅疾如电的扑了上去,弧形的刀光在空中一闪,画成一道近乎优美的满月。 落地的时候,手里的匕首卷了刃。 五彩斑斓的大螳螂胸腹间一线红丝从上往下渗开,氤氲开来,身体陡然炸开,吃剌剌——一分两半。 卷刃的匕首倒转刀柄,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只螳螂奋力掷了出去,有力的拳头随之蜂拥而至,一连串的攻击落在花螳螂身上,直打得它节节败退。 薄珏这报警器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算了,还是按吧,她好容易下定主意,眼前的树林竟然蓦然起了一层浓密的白雾,光天白日的伸手不见了五指。 “赵黑炭。”她叫道。 “在,我们分开走。” 赵清阁的声音有些喘,但是中气还是很足。 薄珏放下了心:“那好,山顶见。” “山顶见。” 声音听起来却是渐渐远了。 嘿,你这个黑炭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出点什么事。 凭着直觉反应,薄珏朝着一个方向飞掠了出去,这场浓雾的范围大概在方圆三里左右,它不是慢慢升起来的,而是陡然出现的,来得太蹊跷了,就像是人为制造的一样。 薄珏跑了不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背影,笑意几乎是立刻攀上了她的眼睛,招手:“赵黑炭!” 赵清阁:“……” 默默的加快了速度。 “你跑什么呀?” 赵清阁从来没这么嫌弃过薄珏:“你这次招螳螂,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招出什么蜥蜴来,离我远一点。” “上次绝对是它们看我长得太好看了,那个母螳螂嫉妒我,所以撺掇着其他螳螂来追我。”薄珏说,“你看我现在臭成这样,肯定没东西来追我了。” 赵清阁木着脸说:“那你要是招出来巨型屎壳郎呢?” 薄珏就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的女孩固然漂亮,但脸上脏污,笑起来完全算不上好看了,但是她那双眼睛极亮,乃至于让人可以忽略她此时的外表,而独独关注她的快乐单纯了。 赵清阁发现自己认识薄珏那么多年,却从来都不了解她。 同样都是天宿人,为什么她就能够活成这样,比谁都要单纯善良,比谁都要体恤他人,比谁都要肆无忌惮,还比谁都缺心眼。 薄珏哪知道对方那么多心思,紧赶慢赶两步追上赵清阁,还没来得及开口搭话,突然皱了皱眉,指着前方说:“赵黑炭,你看那儿是不是个人?” “可能是同学,过去看看。” 那是个腿受了伤的女人,好像伤得很严重,坐在地上。 “你好,请问需要帮助么?”薄珏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问。 那人回过脸,漆黑的眼珠在白昼里分外醒目。 这居然是一个契主! 席贤说过,要判断一个成年人的年龄,光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最好是去看她的眼睛。于是两个雏态就盯着这个契主的眼睛看,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的契子上山采药了,我上来找她,结果被一只野兽咬伤了腿,你们可以带我回去么?” 薄珏和赵清阁对视一眼,两人目中均流露出震惊来,能被a级甚至以下野兽咬伤的成年契主,这是得有多弱,她们仿佛看到了世界上另一个林笺。 “我们现在在实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带你回山顶,和教官请示,看看能不能用飞行器顺路送你下山。” 女人柔弱的笑:“那就谢谢你们了。” 薄珏伸出一只手,看到自己袖子上的血和脑浆,立刻不好意思的缩了回来,轻轻的撞了一下赵清阁的肩膀:“喂,你去。” “做什么?” “你看人腿伤成这样,还能走路么?当然是去背人了。” “那好吧。” 赵清阁有一种错觉,背上的女人仿佛搂得她特别紧,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之前又刚反应过来似的,松开了力道,像是在希求什么,又不得不放开。 薄珏说:“赵黑炭,你发什么呆?” 赵清阁摇摇头,迟疑地说:“可能是山里风大。” 说来也奇怪,自从救了这个契主,这一路上竟然没有再遇上一只野兽,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山顶。 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一个同学到达山顶了,毕竟别人没有那么点儿背碰上一大群螳螂。 薄珏跟纪云说明那名契主的情况,纪云反常的表扬了她们俩,然后把那名契主带进了飞行器,舱门关得紧紧的。 那名契主一进来,从袖间抖出一枚净化魂晶,激活,腿上的伤痕立刻消失无踪,陡然就换上了一套威风赫赫的元帅制服,金红色的肩章点缀其上,方才还弱质芊芊的女契主就像是变了个人,眉心藏锐。 赵清欢负手而立,站在纪云对面,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却始终未及眼底。 纪云被女人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心脏狂跳,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元帅阁下。” 元帅随意的抬了一下手:“纪少尉。” 纪云绷紧了身子:“到!” “别这么拘谨,坐。” 她仿佛是此间主人,自发的就往舱里最宽阔的控制椅上坐了,然而这一坐刚刚的精气神全然卸了下来,懒洋洋的歪着,从怀里摸出一柄雕刻精美的匕首把玩。 说着不拘谨,纪云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米九的大高个坐在一张小凳上,腰杆挺直,双腿并得紧紧的。 “你是御天的毕业生?” “回元帅,是。” 元帅将食指往锋利的刃上一按,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纪云直瞧得心惊胆战。 元帅蓦地斜眼一挑,将视线落在满头大汗的纪云身上,漫不经心的说:“御天的校训是什么?” 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纪云硬着头皮道:“以生命保护雏态、捍卫灯塔,誓死保卫灵魂之树,决不让敌人俘虏我们的身体,灵魂不灭,精神不止。” “哦?”这位元帅挑了一边眉毛。 咯噔—— 纪云一个激灵。 元帅将匕首重重往桌上一拍,笑意倏地敛去,上位者的威严顷刻显露出来:“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雏态面对成群的a级野兽?你难道不知道雏态一旦死亡就会魂飞魄散?” 祸不单行 实习的学生陆陆续续回到了山顶集合。 赵清阁坐在树底下休息,薄珏在旁边溜达,溜达着溜达着又凑了过去。 “你怎么这几天老是跟着我?” “喂,咱们刚刚才共患难过,你至于这么嫌弃我么?” “嫌弃,你也不看看这个难是谁招来的。” “那也算有惊无险啊。” 赵清阁嘴里嫌弃着,却没阻止薄珏坐在她身边,树枝招摇,夕阳染黄了山林,风是从薄珏那边吹过来的,她虽然洗了脸,却没有换洗的衣物了,身上的味道还是令人……一言难尽。 赵清阁皱紧了眉。 薄珏从善如流的挪到了下风口。 “我觉得那名契主有问题。”薄珏从地上揪了根草,递到赵清阁手边,问,“你认为呢?” 赵清阁接过来,随手扔到一边,她没有说“是”,却是直接给出了自己的分析:“第一,即使有林笺在前,我也不相信有这么弱的契主;第二,她说她的契子上山采药了,那么为什么叫我们带她下山,而不是去找她的契子;第三,纪少尉看她的眼神不对,他在害怕。” 第四…… 薄珏“哇”了一声,见缝插针的溜须拍马:“你真聪明。” 赵清阁不以为然,说:“劣质的夸奖,别跟我说你想不到。” “我想是想到了,但是比你少一条,我是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弱的契主的,不过现在多了一条,纪少尉出来了,他的腿好像在发软啊。”薄珏幸灾乐祸的说。 纪云生生吃了一个大冤枉。 以他的布置,赵清阁和薄珏会遇到几只a级野兽,但一定会是在能力之内的,确保能够给雏态最佳的锻炼同时又不危及安全,谁知道那群花螳螂是怎么来的,难道有人特意引过来不成? 心头突然涌上这个念头,尚未成型就被纪云掐灭了。有的事情不该想,也不能想。 严格执行命令,才是军人的第一天职。 比如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这群雏态送回壁空。 罪魁祸首的元帅阁下正在控制室里观测着外面的情形,匕首牢牢的扣在手中,食指上的血珠早就凝结了,这样小小的伤口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长得和以前不一样啦。”她突然这么叹道,从颈子里拽出了一条链子,链子上串着一枚合上的鹰形徽记。 那似乎是特意定制过的,徽记中央一道隐秘的s形裂痕,不仔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元帅沿着s拉开徽记,里面藏着两个女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还很青涩,像是雏态的年纪。 头碰着头,肩贴着肩,两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挂着灿烂得几乎能够灼伤人眼睛的笑容。 元帅对着照片,又看看监视器上坐在树底下的赵清阁,手指点着照片上的女孩五官,一一比对过后,喃喃自语:“眉毛不一样,眼睛不一样,鼻子不一样,嘴巴不一样,你也不爱笑,真的哪里都不一样了。” “怪不得你叫我不要找你,就算找到你,我也再认不出你啊。” 她摸上照片上女孩儿的眼睛,指尖在她的眼角轻轻掠过,终于无力的垂下,元帅将头重重的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明妤啊……” …… 飞行器在夜里十点抵达壁空,中途在山脚降落了一次,元帅登上了等候已久的军部飞行器,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出来见过赵清阁一面。而没有收到那名契主的道谢,更加坚定了赵清阁心里的猜测,这也许是个大人物。 有多大,她没有概念,也不在乎。 一个陌生的大人物,对她而言,仅此而已了。 薄珏脚一沾地,人转瞬间就蹿出了十米开外。 “席医生!江游他——”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席贤瘦削白皙的背部尽数撞进了薄珏眼中,她连忙捂住眼睛退了出去:“啊!我不知道校长也在这里,对不起。” 不多时,席贤穿戴整齐的拉开门,俊脸绯红:“江游一切正常,在病房里睡觉。” 校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结实的肌肉将其撑得鼓鼓的,完美的九头蛇身,他一把将席贤拦在身后,沉着脸说:“我带你去看江游。” 薄珏缩了缩脖.子,总有一种校长要活撕了她的感觉怎么破? 席贤清咳一声,说:“还是我去吧。” 薄珏小鸡啄米般点头。 等到看不到校长的人影时,薄珏才小声问:“席医生,你们怎么都不锁门的?” 席贤睨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浅的赧意,柔声说道:“谁说我们没有锁门的?” 薄珏偏过头,暗自咬住下唇,假装这句话她完全没有听到,转移话题道:“席医生,那个,江游他这几天做了什么?” “睡觉,有时候会出去走走,心理评估上升到了b级,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对了,明天就是司白的送别仪式,虽然你刚实习回来很累,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在医院里多陪陪他,我怕他情绪不稳定。” “我知道了,席医生,我先看他一眼,回去洗个澡再回来。” 薄珏举着手往席贤身边凑了凑,素来温文的席贤也不由得往后躲了一步,问道:“你实习都干什么了?怎么一股馊……难闻的味道。” “大螳螂的脑浆,还有乱七八糟的野兽的血,”薄珏大喇喇笑道,“就这件衣服还是同学借给我的。” 席贤就势问道:“这次实习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虽然有点惊险,但是过程很开心。” 薄珏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席贤长长的“哦”了一声,满眼洞察:“这是有意中人了?” 薄珏羞答答的一低头。 席贤微微一笑:“那就祝你好运了,希望不久以后也可以在这里看到你的身影。” “借席医生吉言了,不过短时期内应该不可能。” 席贤调侃道:“你身手这么好,长得还好看,哪个人不喜欢你?说不定明天你就领着人到我这里来啦。” 薄珏只是笑,她喜欢的人还就偏偏看不上她,要追人,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了。 可席贤怎么也料不到,就在他说出这话几个小时后,竟一语成谶,只是结果与过程都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江游还在病房里休息,薄珏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回去洗澡了,再回来的时候江游已经坐了起来,房里灯火通明,他背靠着白色的医用枕头,依旧是那副明亮的少年笑容:“老大,你回来啦。” 薄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江游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玩笑道:“再不回来你就要变成灵魂飞走了。” 江游也笑着附和道:“不等到你回来,我怎么就敢变成灵魂飞走呢,” “回来了你也不准飞,你还得好好活着跟我作伴呢。” “行行行,我不飞。”江游瞥了一眼薄珏春风得意的脸,心里就猜测到了一半,“这次实习和赵清阁发生点什么了?” 薄珏闻言就兴致勃勃的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等说道招惹了一大群花螳螂把赵清阁坑了的时候,江游惊叹道:“你还真敢啊!” “敢什么?” “席医生跟我们说,雏态的第一要务是保障自身生命安全,那么多的a级野兽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选择启动报警器,而是下意识去找赵清阁?” “对啊,为什么?”薄珏收起笑容,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那你觉得她可以对付这些野兽么?” 薄珏立刻摇头否认:“她就比我厉害一点点,当然不可以。” “你喜欢她么?喜欢一个人不是会替她把所有的危险排除开么?为什么你却把危险引到她身边?” “我……” 江游倾下身子,说:“你不确定了?” 他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温柔,好像要把这一生的柔情全部都耗尽在今天,可惜薄珏并没有发现。 “是的,我不确定了。”薄珏说,同时暴躁的抓了抓自己洗完头还没扎起来的长发,“你干嘛要提这个问题,害得我刚刚确定的心意又迷茫了。” “不着急,我来帮你确定,你对赵清阁什么印象,用一个词来概括。” “厉害!不、不对,一个词的话,那就可爱吧!尤其是她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特别可爱!” “她嫌弃你你也觉得可爱么?” “可爱!” “打你你也觉得可爱么?” “觉得。” “你是受虐狂吗?”江游一本正经的脸色突然破功,哈哈大笑起来。 薄珏照着他的脸就踹了过去,被江游两手挡住,薄珏没使十分的力道,但是也不轻,江游却格挡得轻而易举,薄珏跟看猴儿似的看着他,双臂抱胸,啧啧叹道:“成了契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获得力量叠加……” 江游的眼睛黯下去。 薄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还没来得及道歉,便被江游给打断了。 他娓娓道来:“首先,花螳螂并没有危及到你的生命,因为你内心深处知道报警器才是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出于信任你去找了赵清阁,知道没办法解决以后毅然决然选择报警。其次,喜欢分很多种,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爱的人挡在身后。也许是基于对彼此的了解,你更愿意把后背交给她。还有第三——” 江游刻意卖了个关子,抿住嘴,不说了。 薄珏着急地问:“是什么?” “这第三么,第三……”江游拖到薄珏又上脚了才边求饶边说道,“你就是想找个借口见人家,多简单的理由。” “是么?我是想见她?”薄珏脑子里被塞了太多她觉得暂时不能理解的东西,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努力的倒腾清楚当时自己的想法,眉毛皱了鼻子皱,才霍然起身,斩钉截铁的道,“你说得对!” 江游安静的笑了,白色的病号服衬得他脸色更白,眉眼却很清逸,月光下像是透明的,几乎让人生出一种随时会飘然而去的错觉。 薄珏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午夜的钟声响了。 “九月二十五了。”江游低头看着薄珏攥得紧紧的手,突然说,“今天就是司白的送别仪式了。” “我陪你一起,好么?” “好,”年轻的契主轻轻地说。 “老大,你可以抱我一下么?” 薄珏不知怎么就觉得悲从中来,伸臂搂住了年轻的契主单薄的身体,如果不是这一抱,薄珏还不知道他已经瘦成了这个样子,骨头硬得咯手。 “我之前说,成人仪式结束后,就帮你追赵清阁,可是我太失败了,连自己的契子都没有保护好。你们那么好强,不管你是赢是输,不要再步我的后尘了。” 江游的手慢慢往下探。 “我分得清什么是激素作用,什么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司白走后,我觉得整个世界的灯都暗了。我不想去疾控中心,也害怕去魇堂,所以……”年轻的契主突然哽咽道,“对不起啊老大,我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怀里少年人模样的契主身体泛出点点的湛蓝色,属于薄珏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天宿人唯一的弱点就在心脏——一击毙命,毫无例外。 薄珏徒劳的去抓空中飘着的光球。 江游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无数耀眼的光斑从他体内升起,盈满了整个房间,它们仿佛有意识的蹭了蹭薄珏的脸颊,最终汇集成了一个蓝色的光球,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毫无留恋的飞了出去。 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薄珏忽然就跪倒在地,按住自己的喉咙,不断地干呕,仿佛一股浓重的悲伤压在她的心上,喘不过来气。 她好像快要死了。 没过多久,“砰”的一声病房门不堪打击碎成了两半,来人立刻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同时柔声安抚道:“对于江游的离去我们都很惋惜,但这不是你的错。” 是席贤,她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 薄珏的颤抖慢慢停下来,仰面倒在地上,眼眶酸疼得厉害,仍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我想回去睡觉了。”薄珏平静的说。 “那我扶你起来,”席贤说。 起身以后,薄珏茫然的看着四周。 席贤柔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的匕首呢?” 席贤看了看她脚下,蹲下去帮她捡起来:“给你。” “那我就回去睡觉了。” 她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穿过灯火通明的诊室,一直走到门口,朝满脸担忧的席贤挥了挥手,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席医生,明天司白和江游的送别仪式我还得出席呢,我会准时到的,是几点?” “早上八点。” “好,”薄珏默念了一遍,“八点。” 她还没走出几步,被一个飞奔而来的人影撞得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 薄珏木然的垂着眼,拍拍屁股站起来,说:“没关系。” “薄珏?” 薄珏这才就着光看了一眼,是班里的一个同学,她勉力笑了一下:“是你啊。” 那同学却很惊奇:“你不是约赵清阁去训练馆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训练馆?”薄珏脑子仿佛锈住了,年久失修的齿轮噶吱噶吱的转动,迟钝的说,“我晚上一直在校医院,没有约谁啊。” 同学:“那我就不清楚了,有个高年级的学长,说你让他给赵清阁带个话,说约她去训练馆有要紧事情,但他要赶时间,就让我跟赵清阁说。” “学长?”薄珏在这初秋的夜里,竟然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后背蓦地攀上来一股冷意,直渗进骨头缝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小时以前了吧。” 同学话音未落,薄珏掠出去三四丈。 薄珏脚好像不是自己的,发疯似的往训练馆跑,脑海里一直叫嚣着快些,再快些,腕上的终端拨通了赵清阁的终端号码。 然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像是和月色一起沉进了这个死寂的夜里。 训练馆。 一只终端孤零零的躺在空地上,有光些微的亮着,一只脚猛地伸过来,将它踢进了角落。 结契【三合一】 赵清阁本来是不想去的。 那个同班同学来给她传信的时候她刚洗完澡, 再钢筋铁打的人也会有疲劳的时候, 何况他们这些雏态刚刚经过三天两夜的野外实习,现在最大的梦想估计都是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 只是赵清阁发现自己好像突然有点拒绝不了薄珏了。 那个同学来找她的时候大概是十一点多,应该是薄珏刚看过江游不久, 或许是心情不好想找她打架发泄一下吧, 这么想着, 她就答应了下来。 飞快的把头发擦干, 整理衣装,赵清阁条件反射往腰上摸了一下,空空如也,反应过来随身携带的匕首已经在野外实习中报废了,她从终端向学院提交了一份请求发放新匕首的申请,才出了门。 往日里这时候的壁空还不至于这么冷清, 但是实习过后,几乎所有学生都累趴下了, 没几个人还在外面溜达, 更别说是去训练馆了。 左世志他们就是算准了今天,才把赵清阁引到这里来。 赵清阁一进门,立刻有人在外面将门反锁, 赵清阁反手一拉,果然纹丝不动。 “左世志、姜旭光、纪含、庞会宁、嵇清、戴晓煜、龚家欢、凌夷箭、希亦……”赵清阁冷冷吐出面前站着的十几个人的名字, 还有的面孔居然都是陌生的, 她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还招惹过那几个, “门外的人是巴云和乔亚秋?” 左世志目光阴鸷, 有个同伙想回答赵清阁的话,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看出来他应该是这件事的策划者。 “不说我也知道,反正你们蛇鼠一窝,”赵清阁目光投向左世志,浑身的肌肉默默的绷紧,“说吧,你骗我来,想干什么?想报仇?” 这显然是昭然若揭的事实了,擒贼先擒王,她从来不做坐以待毙的事情,几乎在说话的瞬间就发动了攻势,电光火石间左世志被一拳打倒在地上。 一眨眼的工夫赵清阁的拳头已经如雨点般招呼在左世志身上,旁边站着的人呆站着,仿佛忘记了是来干嘛的,左世志在密集的拳风嘶声叫道:“还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这些都是以前欺负过林笺的人,无一例外都被赵清阁教训过,而且还教训得很惨,被左世志一撺掇,当即抱成了一团要来教训教训赵清阁,只是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左世志未必就那么简单了。 他想要赵清阁成为他的契子,不管是用阴谋还是诡计,只要木已成舟,到时候控制她易如反掌。 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将赵清阁牢牢围在中间,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而况是二十四只手,赵清阁只好凭着灵活的身手不断躲避攻击,冷不丁背部受到一记重拳,赵清阁往前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撞上另一个人的铁拳,她竟然生生刹住了去势,往旁边使劲滚开数圈,更多的拳脚却蜂拥而至。 自从苏醒以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被动挨打的境地,她只能做基本的防御动作,保护住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同时伺机反抗,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左世志越来越心焦,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没有好处,赵清阁明明已经无还手之力了,却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情急之下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奋力朝赵清阁刺了过去。 赵清阁躲闪不及,小臂生生挨了这一下,袖子被无情的割开,划出一道长而深的血痕,当即挂了彩。 有一种人你越要打压,她就越要顽强给你看,而且,她一定要拖延时间,不知道他们动了什么手脚,训练管里这么反常的动静校方竟然没有发现,而左世志狗急跳墙的反应恰恰证明了她的猜测,所以,她一定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对了,终端。 她一边躲闪一边偷偷将右手转移到左腕上的终端上,可是不巧她受伤正好是右手,指尖无法精准控制,左世志为了今天已经足足筹划了一年,他认识赵清阁已久,真正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是在赵清阁九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校园里十年级结契的高峰期刚刚过去,左世志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偶,就把目光转向了即将进入觉醒的九年级学生。 一年来,他借着林笺多次试探赵清阁的实力,深知自身实力不是对手,才想出这么个阴损的招数。 赵清阁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没有逃过左世志的眼睛,在她即将触碰到终端的时候,手腕一阵剧痛,疼痛同时自从胸前和后背传来,她终于到了强弩之末,被人七手八脚的按在地上。 左世志把她的终端摘下来扔到了一边,本来想一脚踩碎,但是这样会引起校方警觉,于是放任不管。这时终端却亮起微光来,左世志干脆一脚踢得远远的。 赵清阁奋力的挣扎起来,左世志一匕首捅进了她的肩膀,然后拔.出来,又分别送进了左手腕和右手腕,沉闷的入肉声响起,赵清阁身子猛然绷紧,齿缝间不可抑制的漏出丝丝凉气。 左世志一脚踩在她手背上,赵清阁只是小臂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便不动了。 另一只手也同样试验过,确认没有反抗能力过后,左世志借口还有私人恩怨要解决,便让其他人先出去了,有个学生觉得不对,刚想提出疑问,左世志关系最好的那个朋友揽着人就走了,还假意提醒道:“仇归仇,不要弄出人命来。” 左世志想了想,将匕首抛给他:“这个还是你带走。” 免得到时候被赵清阁抢去,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其他十一个人撤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左世志最好的同伴在门口等人,他们离开后就各自回寝室休息了,训练馆的摄像头画面暂时被替换掉,谁也不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再说壁空学院打架不违规,就算是不人道的围殴,也不至于上升到犯罪的地步。 赵清阁侧躺在地上,手腕和肩膀上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地面,表情却仍然是嘲弄的:“你不敢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看你少了两只手还怎么和我斗!”左世志冷冷的笑出了声,摸出一根针管扎在赵清阁脖子上,缓缓地推了进去,那是一支与抑制剂截然相反作用的药剂,它可以将人体内的性激素水平调到一个相当高的数值,足够达到触发成人仪式的标准了。雏态在天元网有很多禁区,这支药也是禁品,但只要出得起钱,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他将赵清阁翻过来,眼里红光一闪,一声低吼过后,露出了嘴里锋利的尖牙,欺身压了上去。 他竟然敢私自进入成人仪式,他要强行结契! 赵清阁手暂时没办法动弹,但是她的腿还有力气,赵清阁在他扑过来的时候脚在地上一蹭,顺势往后滑出数米,同时一跃而起,旋风腿毫不留情的扫向了左世志。 进入成人仪式的雏态短时间内体内会分泌大量提升战力的激素,往日或许能对左世志造成重创的力道,如今不过是苍蝇挠痒痒,她很快就只有仓皇躲避的份了。 更糟糕的是,那支药渐渐发生作用,赵清阁觉得体内的血似乎要烧了起来,嗓子干哑得厉害,想喝点什么,最好是……甘甜的心头血。 她刚一起这样的念头,就用力的咬住自己的舌尖,泛起的腥气直冲灵台,终于搏得了一丝清明。 但是她失血过多,面如金纸,内里又受尽药力的折磨,两相交加,竟然眼角泛起妖异的红色来,连眼球表面都布满了红血丝,赵清阁很快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控制不住了。 她停下了奔逃的脚步,正面对上左世志,一声低吼,眼看就要触发成人仪式了。 门边却传来一声巨响,一道人影箭一般射过来,抓起她的肩膀,同时一连在左世志脸上踹了七八十来脚,边踹还边骂:“你个王八蛋,叫你打我家黑炭!踹死你个老乌龟!” 左世志哪料得到突然有这一出,就算短暂提升到不弱于平日里赵清阁甚至更强的战力,竟然一下都没躲过,一张不算丑的脸上多了一大片横七竖八的鞋印。 薄珏刚开始还没注意到赵清阁身上的伤,等看清楚了,更是直接窜起了一股滔天的怒火,恨不得立刻把左世志千刀万剐了,她把赵清阁放下,撸起袖子就想往上冲。 赵清阁拉住她的手腕,头靠在她肩上,虚弱的说:“先走,我快不行了,而且你不一定打得过他。” 她说的不行是控制不了体内的药性,薄珏却以为是伤太重不行了,不过无论如何,薄珏很听话的把人抱起来打算离开训练馆。 一年筹备,左世志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别说一个薄珏了,就算是两个,他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就算这次结契不成,他也要出一口恶气才行。 他朝着门口喊了一个名字,门竟然又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薄珏目瞪口呆,她刚刚明明把那个矮个子打跑了,竟然这么顽强的卷土重来,她恨恨的想道,出去非得打掉小矮子的牙不可。 只是她还没机会打掉矮个子的牙,自己的牙就险些被左世志一拳打没了。 “我的灵魂之树呀!赵黑炭,他这是怎么了?” 她边跑边嚎,赵清阁一边忍着灼烧之苦一边跟她解释:“他进入了成人仪式,想强行和我结契。你能不能别嚎了,我头疼。” 薄珏果然就住了嘴,除了对赵清阁腆着脸皮也要硬碰硬外,其他时候没把握的事都很果断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发现自己打不过以后,她就一把拉起赵清阁,撒腿就跑。 薄珏打架功夫未必有赵清阁好,两条飞毛腿倒是跑得飞快,两人闪身进了一间格斗室,左世志刚追到门口,一件乌黑的暗器闪电般掷了出来,他侧身一躲,房门立刻砰地关上了。 这才看到落地了的暗器,不过是匕首的剑鞘罢了。 薄珏隔着门得意的叫:“你有本事进来啊!这可是训练专用的材料做的,你打不开的。” “薄珏,我劝你最好把她放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放出来给你咬么?做你的春秋王八大梦去吧!你滚得远远的,我们就出去了!” 厚实的金属门板不断传来撞击的闷响,薄珏将背抵在门上,胸腔都被共振了,然而她却觉得安定极了,江游的死带来的阴影似乎在此刻一扫而空。 赵清阁垂臂坐着,牙关紧咬,已经抖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叫薄珏把门打开,却无能为力。 薄珏注意到了她在发抖,忙撕衣服帮她包扎手腕,边道:“我现在就给席医生发讯息,让他派人过来一趟,你等一会儿。” 赵清阁突然一把按住她的手。 薄珏眨巴眨巴眼睛,对上赵清阁已然湿润得不像话的眼眸,轻声道:“赵黑炭,你……” 她呼吸猛然一滞,呆住了。柔软的触感压上她的唇,来回碾磨,湿滑的舌尖微微探出了一点,舔舐而过,仿佛是攻城略地前的试探,薄珏咽了咽口水,搂住对方的后颈,小心翼翼的回应起来。 太美妙了,简直比第一次坐飞行器上天还要叫人兴奋,比她每个月刚发生活费买买买还要幸福一百倍,没有哪个时刻比得上现在了。 可如果她足够细心的话,就会发现赵清阁的呼吸格外炽烈,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红光。 左世志坚持不懈的锤门,里头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和什么东西重重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薄珏从墙上落下来掉在地上,胸前和后背同时传来一阵剧痛,稍一动作胸腹间便是一阵针扎的疼,想必是肋骨都被撞断了,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赵清阁疯了,一定是的。 方才她们俩亲得好好的,薄珏虽然意乱情迷,但还记着学院里一直明确警告过,成人仪式不能私自举行,所以一直很克制,内心十分痛苦的天人交战,决定拒绝了赵清阁往下继续求欢的动作,谁知道她嘴里忽然就长出了尖牙,还要咬她。 她当然就反抗了,然后就被扔,不,砸到了墙上。 薄珏两手交叉举在身前,做出制止的手势,试图劝说她:“你听我说,我们不能私自举行成人仪式,而且现在还不到时候,你还没说喜欢我呢,不可以。” 赵清阁面对着她,眼中红色一闪,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丝茫然。 薄珏心里暗暗一喜,继续说道:“把你的牙齿收回去,你要是想咬,我以后给你咬,对……收回去……” 她慢慢走近,用手臂去拥抱她,赵清阁歪了歪脖子,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就在薄珏无限靠近她的时候,一把将薄珏整个人扑倒在地,双臂牢牢禁锢住对方。 “你怎么又发疯了,我都说了不可以啦。” 赵清阁置若罔闻,锋利的尖牙朝着她的心口笔直的咬了下去。 就在齿尖快要接触到胸口的皮肤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重的恐惧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湮没了薄珏所有的神智,她根本顾不上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只知道不能输给她,于是拼尽全力照着她脸给了一拳。 赵清阁头被打得一偏,薄珏趁机把人推开,从她身下一骨碌爬了起来,薄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手指按到终端上匆匆编辑尚未完成的讯息。 她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赵清阁再一次扑了上来,体内激素的分泌不但大幅度提升了战力,甚至加快了伤口的恢复速度,赵清阁两只手腕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或者说只是短暂爆发产生的假象,然后迎面就是一记直拳。 薄珏听到这一拳的风声就不敢硬接,赵清阁一拳打在墙上,墙壁生生凹进去了半寸,薄珏咋舌,后怕的想道,这要是打在自己身上…… 赵清阁一招不中,将拳头拔了出来,指背鲜红一片,她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是不顾一切的朝薄珏扑过去,战胜她、征服她,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薄珏能够躲避的空间越来越逼仄,迫不得已之下开始反击。 可她往日里还能勉强和赵清阁打个平手,现在却完全不行了,仅仅十个回合过后,就力不从心起来。 赵清阁掐着她的脖子,牙尖抵在她心口。 薄珏双脚发力,将人夹住,然后一个发力从头顶翻过,将赵清阁反摔在地上。 两个人就势在地上扭打起来。 从门边打到中央,从中央滚到最里,两人的衣服早就在打斗中撕了无数个口子,淤青和鲜血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薄珏占了上风,她狠下心一拳打在赵清阁右肩原本的伤口上,试图用剧痛拉回她跑得没了影的神智,厉声喝道:“你能不能冷静一下!” 赵清阁“完好无损”的左手拽住她肩膀,使劲往下一拉,趁着薄珏失去平衡,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又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薄珏脑子里一根弦崩到了极致,身上哪里都疼,尤其是肋骨处,她几乎没办法再反抗了。 视网膜上的成像仿佛被高倍摄像机调慢再调慢,一帧一帧的播放出来,微尘在空气中悠悠的飘舞,粗重的喘息鼓噪着不堪重负的耳膜,每一声都清晰可闻,放大到无数倍,再反弹回来。 呼——哧——呼——哧—— 危险的尖牙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原本熟悉的人在顷刻间就变得陌生起来。 呼——哧——呼——哧—— 薄珏被压在地上,心跳如鼓擂,和喘息声形成了一个频率不同却奇妙的共鸣,本能升起的不安、对未知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抵触感汇集在一起,在尖牙再一次咬下来时,脑海中的弦彻底崩断了。 ——取心头血是我们的本能,但是抗拒被人取血,则是更强大的本能。 她低吼一声,露出了嘴里的尖牙,为了生存终于被迫进入到成人仪式。 局势瞬间倒转。 没有宇宙中的哪个种族能够在单打独斗中胜过天宿人,他们统一苏醒,由国家培养,对国家和人民有着绝对的忠诚,然而他们一生中唯一一次失控,就是在成人仪式上。 薄珏不再被动挨打,而是主动的向赵清阁发起攻势,拳腿不断招呼在赵清阁的要害处,她的伤势比起赵清阁轻多了,经过刚才的打斗后,赵清阁更是虚弱下来,腕上的伤口崩裂,短暂愈合的伤口果然只是假象,然而出于本能的加持让她在一时片刻间还不至于败下阵来。 ——我们会为了取得对方心头血,不惜以命相搏,为了征服对方,不择手段。 薄珏在一个翻身将赵清阁压倒后,将手探到了腰间。 赵清阁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烟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道迅疾而雪亮的刀光。 …… 格斗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当中,门外传来急促又密集的脚步声,几声闷响过后,门外的人被制服,同时格斗室的大门被人以暴力破坏,人高马大的校长大跨步的首先走了进来。 看清里面的局势后,校长立刻掉准方向,又出去了,并用高大的身体将门挡住了大半,他对要行将上前席贤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吩咐:“女人进来,男人回避。” 幸好随行而来的就有校医院的女护工,那女护工一进来就紧紧地捂住了嘴。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成人仪式了,满地狼藉,不算小的格斗室里星星点点的全是血迹,一个人垂着头,双臂抱着自己,几乎是以一种蜷缩的姿势缩在角落,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部都是淤青和伤痕。 另一个人则近乎赤.裸的躺在地上,上身的制服撕成了布条,下身被另一件上衣草草遮住,凡是能够看到的地方都遍布着暗红色的印记。 她双目紧闭,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了,如果不是天宿人的死亡不会留下遗体,女护工几乎都要怀疑她已经死了。 女护工快步上前,粗粗检查了一下,发现一边肩膀几乎被打得凹了进去,锁骨断裂,两边手腕都有明显的血洞,血液已经凝固住了,可她一只手掌被匕首贯穿钉在了地上,女护工不敢擅自拔/出来,去外面拿了一件长衣把人全身盖住,才把席贤叫进来。 在这段时间里,薄珏始终无动于衷,等到有人要把赵清阁抬走的时候,她才转了转干涩的眼球,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席贤正满眼怜惜的望着她。 女孩漆黑的眼珠仿佛比其他人更加深邃,所有的光线都无处遁逃。 恭喜,你成人了。 这句往日里面对其他契主的美好祝福,突然就有了千钧重,席贤无法说出口。 新的契主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以一种自我防卫的姿势坐着。 江游的离开、飞走的灵魂,失控的搏斗、雪亮的匕首、血液的甘甜,那种被欲望掌控神智而在清醒后百倍偿还的痛苦,彷如一把凿心之锥狠狠地贯穿她平静的外表。 眼泪终于如决了堤的洪水爆发出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浑身抽搐着昏了过去。 校长上前把人抱了起来。 两个人被同时送往重症监护室。 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整夜,天宿有着先进的医疗设备,天宿人的身体恢复又有着变态的速度,所以席贤很久没有执过刀了,但是赵清阁实在伤得太重了,尤其是锁骨处的伤,必须依靠人力才能确保完全恢复得完好如初。 赵清阁从白天睡到了下午,宽阔松软的病床实在容易让一个疲惫极了的人斗志消磨得一干二净,她难得想赖几分钟床,刚闭上眼就发现不对来,她睡的地方、她的衣服,都不是她所习惯的。 眼睛猛然睁开,入目雪白一片。 床头边的仪器尽职的显示着各种或平稳或波动的线条。 手背上扎着针头,透明的液体由此不断的注入体内,动了动眼球,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太阳穴上贴着的导线。 与此同时伤口愈合的酥.痒也开始难耐起来,赵清阁不是让自己一无所知的呆在这里,她当即掀被起床,把导线和针头都扯了下来,及拉着唯一的一双拖鞋拉开了门。 很多在成人仪式上落败的契子都不愿意接受现实,会选择性的把那段记忆遗忘,赵清阁无疑也是这样。 席贤第一时间就发现她出来了,所以在赵清阁刚起身的时候,他就赶过来了,将赵清阁挡在门里。 不能再让一个契子死亡了,何况他私心里喜欢这两个孩子,更不想让她们出什么意外。 赵清阁眼里流露出茫然来:“我受伤了?” 席贤点头,将结契的事含混带过:“受了一点伤,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我为什么受伤了?” “我也不清楚,你睡一觉也许就想起来了。” 赵清阁愣愣的点头,她瞳仁中仅存的黑色素失去过后,眼睛就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浅灰,白色的病号服,苍白的脸,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席贤心里就突如其来的涌上一股陌生和心疼。 如果可以的话,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她成为契子。 “那你回去再睡一觉吧。”他眼眶发酸,揉了揉赵清阁的头发。 “好。”赵清阁仍然这么回答。 她却并没有听话的回去睡觉,她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伤口?她隔着绷带按了按自己的伤口,睡了一觉愈合得已经差不多了,这对她的记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赵清阁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腕上的终端也不翼而飞了。 这让她觉得不安,她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她要去弄清楚。 席贤在办公室工作,平板上实时放着赵清阁病房里的动静,一开始见她还走来走去,到后来就躺在床上不动了。他短暂的放下了心,但是监控画面此后一直都没有变过。 席贤巡房查看,被子里躺着的人竟然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壁空里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雏态,赵清阁还穿着病号服,浅灰色的眼珠更是在路上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注目和窃窃私语,赵清阁起先不以为然,直到听见一阵交头接耳。 “那个成人在干什么?” “你看她的眼睛,应该在找她的契主吧,也许是刚举行成人仪式?” 这两人显然是十年级及以上的学生,才清楚成人仪式的事情。 一股大力袭来,方才说话的人被人一把拎了起来,背狠狠的抵在了墙上,赵清阁目光紧紧的锁住他:“你是在说我么?” 那人两脚悬空,赶紧说道:“不,不是。” “清阁!”一声惊喜的呼唤。 赵清阁扭过头,林笺正飞快的向她跑过来:“我听说你出了事,正打算去校医院找你呢,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你的眼睛?” 林笺的笑容慢慢凝固,眼神从兴奋变成了惊讶、惊恐、安静、怜惜,一切尘埃落定。 赵清阁手指在自己的眼睛轮廓上划了一下,问道:“我的眼睛?有问题么?” 林笺一把搂住她手臂,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没问题啊,比原来更亮更漂亮了。” “你不要拍我马屁啊,不吃这一套。” “我就喜欢拍你马屁,我还得靠你罩着我呢,不过你很快就……” 你很快就不属于这里了,林笺适时的打住嘴。 “很快就什么?” “没什么,”林笺整个人都往她身上扒,赵清阁一边嫌弃的往外推一边又不敢用力,生怕把这个“壁空第一弱”给弄折了,只好骂道:“我手上有伤,别抱那么紧,抱死了以后怎么罩你,快起开。” “我就不起开,我就要赖着你,你敢推开我我就哭给你看!”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赵清阁就更得把人往外推了,苍白的唇角挽起纵容的笑容来:“那你倒是哭给我看啊。” 赵清阁原本只是一句玩笑,林笺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她直接蒙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缓慢的蹲下身,失声痛哭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是……什么样子? ——那个成人在干什么? ——你看她的眼睛,应该在找她的契主吧,也许是刚举行成人仪式。 她的契主?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请问你们谁有镜子?”她站在空旷的校园,突然朗声问道。 很快就有人递给了她一面镜子。 赵清阁的手竟然难以抑制的发起抖来。 啪嗒—— 镜子的搭扣按下,自动弹了起来,映出一张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镜中的人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明明只是瞳色的改变,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镜子落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倒映出一双灰色的眼睛,无比冷漠而嘲弄的望着她。看啊,你多么骄傲的人,还不是只有当契子的份。 十几个小时前的记忆在看到这双眼睛时无所遁逃,左世志的骗局、激烈的打斗、失控的纠缠、爆发的欲望,和心口被刺穿后,付出一切保护的心头血失去的那个瞬间,还有之后,仿佛受虐般的结合。 她将病号服直摞到肩膀,白皙的手臂上可疑的吻痕为记忆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赵清阁仰起头,无机质的眼球转了转,天上的云好像在急速的转动,高高的天幕压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顷刻间消失,世界的灯在一盏一盏关掉,从此人生的路上永远都是黑暗了。 她忽然痛苦无比的捂住了脑袋,跪倒在地。 有人在入侵她的大脑! ※※※※※※※※※※※※※※※※※※※※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她们会好好相爱的。 但是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的意外【胡说明明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并不。 昨天竟然炸出来那么多留言,泥萌这群小可爱啊,平时多露露脸嘛,挨个儿亲亲脸,么么哒~ 对了,明天还是中午更新哦~ ---------------------------------------------------- 感谢:太上x7、一架喵喵、li、seo、16287294、我就是爱凑热闹啊你待如何、虎口脱险给了赵清阁一个大大的涌抱,并坚信她一定可以挺过紊乱期的! 陪你一起 赵清阁不见了。 前有司白之死, 席贤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去找在另一间病房里休息的薄珏。生理心理上的双重打击, 让她至今还没有醒过来。 “什……么?”薄珏揉了揉自己迷蒙的眼睛, 反应迟钝的问道,“赵黑炭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契子选择遗忘, 契主也间接性失忆了。 席贤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对着这旁边的护工喊道:“快拿面镜子来。” “昨天晚上,我接到你的求救讯息,就和校长一起过去了, 到那之后发现,你们俩已经结契了, 十一年级的那个学生事先把赵清阁伤了, 而她又比你少了把匕首,所以你在这场搏斗中获得了胜利, 现在你是她的契主了, ”一时间也顾不得照顾薄珏的情绪了,席贤飞快的说道, “但是赵清阁失踪了,你必须用契主的权力找到她,否则她很可能变成第二个司白。” “好的席医生,我知道了, 你告诉我怎么做?” 薄珏表现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麻木, 席贤反而呆住了, 一时都忘记了要怎么往下接话。 薄珏:“席医生?你怎么不说了?” 席贤静静地看着她:“你接受了?” “木已成舟, ”薄珏长长的停顿了一下,转头对着镜子里同样陌生的人说,“我不接受,难道时间就能倒流?一生只有一次,不能改变,也无法改变。你说是么?” 她又冷静的对席贤说:“教给我找到她的办法,快一点。” “首先闭上眼睛,集中所有精力,去感受她的方位,感受她的思想,”席贤的声音平缓柔和,仿佛具有催眠效果,“看到了么?” “没有,只有一片白光。” “光里有什么?往远处看,有什么?有没有人影?” “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是她的精神屏障,你要突破她,每个人的精神屏障强度不一样,你必须耗费更多的精神力才行,好,深呼吸,重新集中精力。” 在这刻显得极为漫长的等待过后,薄珏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看到了,她在校园里——那是弗洛塔广场!”薄珏心中一悸,颤声说道,“但她的精神状况很不好,绝望、毁灭、自弃……” 薄珏每说一个词,席贤的脸色就白一分,当机立断道:“干涉她的思想!” 凄厉的一声尖叫陡然在薄珏脑中炸开。 求求你。 那仿佛是天外传来的声音。 薄珏猛地睁开眼睛,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眼底泪光一片:“她求我不要控制她,对不起席医生,我做不到。” “那不是真正的她,只是精神在受到干扰时专门挑选出来的应对你的措施。”席贤柔和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你要做第二个江游,眼睁睁看着你的契子死去么?!” 薄珏忽然抬起头,愤怒的质问道:“她这样毫无尊严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席贤温和的面具顷刻碎裂,激动地反驳道:“可你别忘了她现在是在紊乱期!不是她自己在控制她的情绪,是激素在控制她的情绪!虽然我们是轮回的种族,但是一世就是一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尊重她的选择,好,我也尊重你们的选择,过了紊乱期,无论你们俩想死还是想活我绝对不阻拦。” “但是在紊乱期内,尽量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是校方应尽的责任!现在只有你能让她活下来,与其冠冕堂皇的说是你不愿意控制她,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你太过懦弱,无法承担起一个契主的责任呢?!” 席贤的话就像是一道闷雷,砸在薄珏的头顶,她脑海中的想法纷繁复杂,绕成了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麻,一会儿是江游死时的蓝色灵魂,一会儿是赵清阁决绝的背影,头疼得像是要炸开。 难道她所有珍重的,都要一一离开她么?前者是没得选,后者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就已经失去了。 病房门被用力推开,一个护工急道:“席医生,有学生报告说,弗洛塔广场有一个刚举行成人仪式的契子抢了她的匕首跑了,往弗洛塔顶去了,校长已经过去了。” 她只说了半句,一道人影就撞开她,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弗洛塔,是天宿星第二高的建筑物,与正北方的灵魂灯塔遥遥相望。 如果要选择临终地点的话,这里再好不过了,赵清阁一步一步踏上塔顶,这么想道。 没有尊严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很可惜这一世,就只能到这里了,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有未展的抱负,也曾经以为会有比任何人都光明的未来。 但也只能到这里了。 她将匕首缓缓的对准了自己的心口,闭上了眼睛。 “住手!” 匕首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赵清阁睁开眼:“校长?” 校长是第一个赶到的,他竟然是直接从塔下面飞上来的,也不全然是飞,准确来说,连跳了三次,只不过速度太快,看起来像是在飞。 校长把地上的剑鞘捡起来,匕首合上,收进了自己怀里,说:“薄珏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我不想见她。” “这场意外你们两个人都是受害者,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听听她的想法。” “我不想见她。”赵清阁仍然这么说。 塔顶的风把她的长发卷得凌乱,坐在栏杆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但她始终没有往外挪一点,很安静很单薄,校长放下了心,不露形迹的与薄珏的终端联络。 五分钟后,席贤和薄珏到场了,医院的职工被校长拦在了台阶上,这种场合,越多的人,只会造成越坏的后果。 薄珏站在离赵清阁一丈开外的地方,赵清阁扭头向她看过来。 两双眼睛,一深一浅,一眼就是万年。 薄珏在来的路上脑海中不断的设想着最糟糕的结局,她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会看到一个飞走的灵魂,等到真正到达这里看到活生生的人时,心里只剩下了庆幸。 所幸,所幸她还活着。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许已经超出预料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我的错。”薄珏说,“如果我在刚刚得知你被骗去训练馆时就通知学校,如果我没有不把训练馆外的小个子放在心上,如果我在刚刚救下你的时候就发讯息通知席医生,如果我早点发现你的不对劲,如果我能够再多坚持一会儿,有很多很多次机会,都是因为我而错失,只要我把握住一个,昨晚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她弯腰成九十度,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赵清阁对于她的道歉无动于衷,甚至将眼神都收了回来,远目望向了灯塔。 席贤神情一紧,校长手里暗暗握上了两颗魂晶。 “我很抱歉让你的人生脱轨,让你无法寻找你爱的人结合,也剥夺了你成为契主的机会,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和你做出相同的选择。”薄珏神色平静的说。 席贤几乎要开口制止薄珏了。 赵清阁闻言扭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仿佛在说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薄珏又说:“我可以允诺,终生不用契主的身份压迫你,但是我知道现在的你肯定听不进去,你也听不进我的道歉,你一心想求死,我不会阻止你。” 风鼓得赵清阁的病号服猎猎作响,随着薄珏的话她松开了一只握着栏杆的手。 “一旦你死了,我将不会再发育,我会一直保持雏态的样子,我没办法报考我想去的学院,我也许会罹患心理抑郁,我也许会被送进疾控中心,我也许会因为忍受不了灵魂的孤独而选择自杀。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会比现在、此刻更好了。” 席贤一愣,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所以,我陪你一起死。” 薄珏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闪到了赵清阁身前,得到力量叠加的她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赵清阁的手腕,纵身一跃,跳下数十丈高的弗洛塔。 席贤眼睁睁看着她们急坠而下,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与此同时,校长手中光芒暴涨,几乎是瞬移到了空中,有力的手掌将两个人肩膀分别抓住,在下降的过程中脚不断踩在各级塔层以作缓冲,最终安全降落到地面。 失重感消失的瞬间,赵清阁站立不稳,自己还没缓过来的薄珏伸手就去扶,两个人差点一起摔在地上。 “死一次的感觉怎么样?”薄珏微微一笑。 “……” 赵清阁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校长抬头看着被踩塌的好几层栏杆,心里一阵愁苦,公费报销已经不够了,看来要自己拿钱贴补了。 薄珏放下了一块心头的大石,忙不迭的追上去。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不动用契主控制而暂时安抚情绪的最好的办法了,至于校长么?她没钱,只能报以万分的同情了。 ※※※※※※※※※※※※※※※※※※※※ 老是吃不饱的吃货货x6、邓胖胖x5、无名小卒罢了x5、宇宙和平x2、hokarx2、太上x2、范缇壳、北方提督的另类情敌在嘛、流年、小狮、八云覶、二、我就是爱凑热闹啊你待如何、光宗熏、百合税收官、blackゝskyづ、我家的佐藤、livra、一天一渔一鱼、早睡早起好不好、桃花鱼、云梦一须臾为校长修弗洛塔提供了友善募捐,校长托我带个话,他很感谢你们让他这个月不用吃土︿( ̄︶ ̄)︿ 甜不甜!!!对了,我昨天入v忘记求作者收藏啦,就是戳我名字进专栏,点一下收藏,就好啦,想早点到1000突破小真空~(~o ̄▽ ̄)~o 。。。~(~o ̄▽ ̄)~o 。。。 裁决 席贤听到塔底传来的学生惊呼,预料之中的蓝色灵魂也并没有飞起, 才手脚发软的下塔。 “你和薄珏事先商量好的?怎么也没有提早告诉我一声?”席贤的话是责怪的, 语气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长舒了口气, 语带赞赏道, “这孩子还真是敢兵行险招。” 校长笑了笑:“不算是提前商量好,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只是事先请求我如果出什么意外,一定要保住她们的命。通讯里怎么可能说的那么详细?不过她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我要是没救回来,这辈子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席贤顺毛夸道:“你可是星河的高材生,救两个刚成年的学生不是轻而易举么?” 校长按着自己领口的领带,做出一副继续洗耳恭听的样子。 席贤清了清嗓子, 说:“你高大帅气英俊威猛, 真诚勇敢,果断善良, 对学生有责任心, 对我忠诚又温柔, 我仔细想了想,整个天宿星就没人能比得上你啦。” 然后他后背陡然一沉, 校长跳了上来。 席贤连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快下去, 有学生在呢。” 校长:“没事的, 也看不了几天了。” 席贤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 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左世志那个学生的事?” “你觉得壁空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这个校长能推卸责任么?天宿的法律明文规定要保护好每一个雏态,现在居然有学生敢强行结契,这件事情我已经上报了,军部的裁决很快就会下来,最轻革职,严重了说不准要关监狱。”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谁知道呢?你先背我回办公室,以后我就不是校长了,得靠着席医生养呢。” “要是真的革职,我们就离开学校吧,”席贤皱着眉头说,“反正你离开学校我也待不下去,去租个铺子,天元网开个小店面,能过日子就行。” “卖什么?” “卖花草?我还有点研究。”席贤提议说。 “是个好主意,你种了我帮你拔怎么样?” “不用,你就在门口拉客好了,到时候我给你脑门上戴个大花环。” 路上的学生们惊讶地看着瘦弱温文的席医生背着人高马大的校长一步一步往办公大楼走去,还时不时爆出校长的哈哈大笑声,大家都知道校长和他的契子感情很好,却从来没见到这么明目张胆的秀过。 一时间在学生间传得沸沸扬扬,当日“校长与其契子校园调情虐煞雏态”便上了壁空的今日头条,而一周头条则是“学生相携跳塔,校长力挽狂澜”,校长看到新闻的时候还调侃说自己走之前能火一把也是不枉来一趟壁空。 相比于这边的热火朝天,此时另一条新闻的两位主人公,气氛却相当沉寂。 赵清阁在前面走,始终都没回头看过一眼,薄珏也不敢亦步亦趋的跟着,只好通过精神力掌控她的行踪,走一段停一段,保证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以内。 赵清阁一路走到了训练馆,推门进去。 这里已经做过初步的清理,有的地方由于血迹太深暂时没有褪去痕迹,她绕着中央场地走了一圈,时不时的停下查看,最后绕到了左边的格斗室。 薄珏心里一紧。 这间格斗室比外面更糟,墙上的凹洞、地上的匕首插痕、斑驳的血迹,混乱的记忆一涌而来,赵清阁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却强迫自己睁开眼去看,她眼睛充血,半透明的眼睛晕出异样的红,最终夺门而去。 她手指在格斗机器人的设置上不停的上调数值。 滴—— 机械音发出机械的警告。 ——目前数值已超过你身体承受能力,是否继续? 是。 ——目前数值已达到十倍,有严重危险,是否继续? 是。 ——目前已达到最高数值,根据律法规定,不能再为雏态上调数值。是否启用危险警告?选择是,系统判定你已受到重伤将自动停止攻击,选择否…… 否。 启动。 赵清阁一拳就被打飞了出去,嘴角流出血来。 手肘在地上一撑,重新来过。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冰冷的机器人以异乎寻常的速度不断的打击着面前人的最脆弱之处,赵清阁毫无还手之力,就算侥幸命中,系统也会判定为力度不够而毫无损碍。 她再一次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酸痛不已,面对机器人毫无温度的铁拳砸下来,只是睁着眼看,无动于衷,甚至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身体却陡然一轻,一双手臂将她凌空抱起,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那人将她放到一旁,转身面对机器人,一套流利的招式打出去,机器人头顶红灯亮起,不动了。 薄珏在她身边蹲下,哑声说:“席医生想请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说你,而不是我们,就好像刻意把自己摘出来了一样。 赵清阁沉默的站了起来,首先走了出去。 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传过来,赵清阁单薄的身体被风吹得飘摇,薄珏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前面,同时眯眼看了一下,舰体上明显的黑鹰标志,那是军部的飞行器。 …… 在天宿星,雏态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小事,更何况出的还不是小事,壁空有雏态被强行结契这件事很快报到了议会,委员们当天就召开了议会会议。 宽大的长条会议桌上。 “我提议,这名学生应该被判处死刑。理由是行为太过恶劣,雏态一直是我们天宿星保护的重中之重,成人仪式是我们民族成年的重大仪式,有人竟敢同时挑战这两项法律,不严惩以何正律法纲纪!”说话的是一名粗眉大眼的军部将领,他第一个拍案而起。 “我反对。”一名戴眼镜的委员慢条斯理的说,“柯兰中将,我佩服并尊重您对律法的坚持。但是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犯罪的人到底是谁,他是一名雏态,雏态死亡是会魂飞魄散的,面对雏态,一切法律都应该有所转寰。” 柯兰中将刻意掐着嗓子说:“马里委员,我知道你我政见不同,但是您不必在这种时候打压我吧。” “我赞同柯兰中将的提议。”另一名委员开口了,他是军部的另一位高官,柯兰朝他眨了下眼,心说不愧是好哥们,这种委员继续说道,“摒除我与他的私交不说,我们对于成人仪式有着明确的规定,私自举行已经是违法行为了,往年有多少学生因为私自举行成人仪式而将匕首插在了对方心口,导致转世重回,更甚至,在结契以前就被刺入心口魂飞魄散。相比来说,强行结契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私自相约举行,各位有没有考虑过,如果结契成功,毁掉了另一个雏态,到时我们是应该惩罚这名契主,还是因为契子不能离开契主这个原因而放过他呢?一旦这种风气蔓延开,什么后果,在座的诸位,不用动脑子也能想象到吧?” “我反对!我和马里委员持相同意见,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都是一个雏态!统计数据表明,不管我们这些年怎么周到的保护雏态,出于天灾、人祸、战争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天宿的人口总数比起建国初期已经锐减了百分之三十,所以每一个灵魂对我们来说都弥足珍贵,怎么能够亲手杀掉一个灵魂呢!而且不知者虽不能说无罪,但我们的法律也确实存在漏洞,况且结契并没有成功不是么?既然没有成功,他所犯的罪是不是就应该按照未遂处罚,只有造成后果严重到对整个国家产生不可逆转影响的人,才能够被判处死刑,这也是律法规定,不是么?” “所以把他关牢里?关牢里我们还要管他结契么?如果不结契成年他还是一个雏态,最后不也会魂飞魄散么?如果国家义务包办结契,那么惩罚的目的、律法的威严又在哪里?” “你强词夺理!” “你才巧言善辩!” …… 整个议会炸开了锅,吵得热火朝天,柯兰中将撸起了袖子,马里委员挥起了瘦弱的拳头,不停地有人在拍桌子,门口的卫兵悄悄捂住了耳朵。 空气中一道寒光闪过,“笃”的一声,一柄锋利的匕首钉在了议会首位的桌面上。 在场众人神色一凛,闭上了嘴巴,齐齐看向了门外。 “本帅支持死刑。” 元帅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尉官立刻帮她解下披着的黑色军大氅,恭敬地跟在后面。 她的声音比刀锋更冷:“所有针对雏态的犯罪与叛国罪同论!” ※※※※※※※※※※※※※※※※※※※※ 太上x2、人民多少x2、livra、小狮、南风不暖、光宗熏、无名小卒罢了、云梦一须臾、流年、山下有个千、我就是爱凑热闹啊你待如何、二狗子、专业卖萌、连城、没想好叫啥等人参与了议会投票,支持死刑。 关于定罪,要感谢易水寒妹子留言提供的灵感(留言内容为:还有强行结契这个设定,感觉就是被强了就一定要嫁给□□犯一样,如果成功了甚至不能惩罚□□犯,因为这样受害成为契子的也会受到伤害,这是什么鬼设定啊?) 这就跟现代的未成年人(犯罪)保护法一样,它保护了犯罪的未成年人,却不把更大的力度花到被害的未成年人身上,有时候看新闻真的觉得很可气,还有关于qj,为什么不像别的国家一样化学阉割【微笑.jpg】,一旦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犯罪率会不会就低很多,一味的强调人道就真的人道吗【我有点激动,一家之言,可以反驳,不要上升到我本人么么哒】 但我主要的目的是想说,留言真的能激发我的灵感,就算是简单的撒花,也会激励我好好写哒,说不准就加个更了呢23333过几天可能会有加更掉落,看心情和状态︿( ̄︶ ̄)︿ 幸或不幸 烤箱“叮”的一声响,一盘热腾腾的小白点心被一只修长的手端了出来。 布置简约的餐桌, 精美流纹的桌布, 复古式的吊灯,经年如一日的钟摆, 这是个让人看着心就会静下来的地方。 元帅将莹白如雪的点心端到桌上, 泡了一杯咖啡,然后慵懒闲适的靠着椅背, 匕首从腰间解下,端正的摆在杯旁。身旁的尉官则笔挺的站着, 给她禀报近日来天宿星的近况。 “前天空间站在近太空领域发现有行踪诡异的飞船,柯兰中将怀疑是昴宿星人派来的,已经领军去探查了。” “三天前狼宿星送来了贡品,和往年的没什么两样, 财政部点过后收进了库房。” …… “壁空初等学院有个雏态妄图强行结契, 已经被校方拘留,但是另两个学生还是由于这场意外结契了, 议会正打算开会讨论这件事。” 元帅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微微皱了一下眉:“强行结契?具体怎么回事?” “壁空有一个特别强的十年级生, 大概是那名雏态想通过结契得到对方的力量叠加,于是纠结了一帮同学, 事先伤了对方, 然后注入提升性激素的药剂, 触发成人仪式而强行结契。” “等等, 你说在壁空?那名学生叫什么?” “好像是姓左, 叫左世志。” “我是问被强行结契的那方叫什么名字?” 尉官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元帅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快速的从终端调出了赵清阁的信息,投放到墙壁上。 “就是这个学生,事情发生后,她被另一个学生救走,但不幸带进了另一间密闭的空间,激素失调诱发了成人仪式。” “她……赢了还是输了?” 尉官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硬着头皮说:“输了。” 元帅好似呆住了,她愣愣的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上下都是彻骨的凉意,她手掌天宿大权,面对此事却永远无能为力。 “元帅?”尉官见她沉默的太久,忍不住轻轻提醒了一下,“半个小时后您还要去军部视察。” 元帅霍然起身:“不去了,现在就去议会。” …… “所有针对雏态的犯罪与叛国罪同论!” 元帅掷地有声的话语让议会有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她拔.出钉在桌上的匕首,在首席坐了下来。 她一向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懒洋洋的往椅子里一歪,尉官要不是联系到她之前的反常,还真的以为她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意。 “你们的讨论我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那个学生的雏态身份令人左右为难,我且问问你们,是一个雏态重要,还是千千万万个雏态重要?”元帅睨了马里委员一眼,说,“方才马里委员反对的最激烈吧,那就请你来回答吧。” 谁都知道天宿星是以武力为尊,军部的元帅就相当于其他星球的国家元首,就算这位元帅看着再怎么可亲,那也只是表象而已,牢据元帅大位一百余年,不动声色间尽是凛凛杀伐之气。 马里委员猝不及防被点了名,顿时咽了下口水,说道:“自然是千千万万个雏态重要。” “好,那么我告诉你,如果不判处死刑的话,犯罪成本过低导致的是会有越来越多的左什么东西冒出头,雏态人人自危,校方和军方维护秩序的成本将提升到难以想象,而且这就真的能阻止犯罪吗?不要低估了人的恶。到时候,雏态一到觉醒期就匆匆与人结契,我们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从初等学院起,学校就教育你们,是因为爱而结合,而不是为了交.配而结合。一个仅仅是出于发育目的而结合的民族,多么可怕啊!枉我们一直自诩为高等生物,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况且科学还没有证明过,你还不知道动物是不是也是因为爱而结合的,说不准呐,马里委员,下一世您比动物还不如呐。” 马里委员脸一阵红一阵青。 柯兰中将直接笑倒在了桌上。 “如果这名学生结契成功的话,知道我会怎么处理么?”元帅突然这么问道。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向她。 元帅抬起眼,漠然的说道:“两个一起杀,送去转世。法不可乱,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态度。你们可以投票了。” 议会投票结果最终以十六票赞同三票反对一票弃权通过了长久和平年代里的第一例死刑。 元帅披着大氅急匆匆的从议会出来,就几步踏上了飞行器,说:“去壁空。” 驾驶员掉头,刚离开议会大楼,元帅就按着眉心说:“不去了,按原本的行程,去军部。” 尉官虽然觉得很不合时宜,但还是问道:“壁空那两名意外结契的学生怎么处理?” “让财政部以国家名义拨款补偿,只能这样了。” …… 军部的飞行器停在训练馆的草坪上,下来几个穿着制服的军官,一行人目不斜视的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风声停下来,赵清阁就绕开薄珏,一个人往前走了。 “你怎么又受这么重的伤?”席贤检查过后,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不忍责怪她,怒气冲冲的一句话,到后来越来越柔,近乎满腹的怜惜。 赵清阁睁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席贤想去揉揉赵清阁的发顶,被她浑身的冰冷拒之于外,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是激素作用的结果,并不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你比学校里任何一个人都坚强,甚至比我见过的所有学生都要坚强,你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赵清阁打断他:“席医生,你不觉得这样的安慰很苍白么?” 她语带嘲弄:“还是说每一个‘契子’都被这样安慰过?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需要。直说吧,我的鉴定结果是什么?” “外伤还好,只要这两天不做剧烈的运动,休息休息就可以痊愈。但是心理评估等级e,属于高危。” “有什么办法缓解?” 席贤视线下意识朝门口扫了一眼,赵清阁自嘲地笑了笑:“我明白了,我先出去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需要先回寝室收拾一下行李,结契后,你的寝室很快就会被取消,你要搬到你的契……薄珏的寝室住。” 赵清阁身形微微一晃,手在检查台边缘扶了一下,才垂下眼轻声说道:“好。” 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薄珏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校医院,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等到赵清阁的背影看不见了,她才缓缓步入检查室,躺在了检查台上。席贤先回避了一下,由女护工帮她仔细检查过身体,又送进可容纳一个人的仪器里进行扫描,从头到尾薄珏都像是一个木偶任由摆弄。 不知道过了多久,席贤拿着打印出来的检查报告过来了。 他眼里似乎有风暴酝酿,一把将报告摔在桌上:“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是一个契主,为什么心理评估也是e级高危!你们两个是要一起死么?那当初为什么又叫校长救下你们!” 薄珏涩声说:“对不起。” “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好好提升心理评级才是办法,”席贤鼻梁发酸,忍不住将手按在自己脑门上,“真怕哪天就看到你们两个一起从学院飞走了。” “对不起。” “好了好了,我没有在怪你,”席贤的身高对于未发育的契主实在太具压迫感了,于是他坐下来,拍了拍薄珏的肩膀,“只是你身为契主,应当多承担起一份责任而已。” “契子在成人仪式上落败以后,体内会迅速分泌大量影响大脑的激素,致使其情绪紊乱。接下来的72小时,她会产生比如愤怒、暴躁、恐慌,或是消极自弃的情绪,暂时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治疗或者控制这些负面情绪。尤其是结契后三天,契子的情绪紊乱特别严重,第一个夜晚代表恐惧,第二个夜晚代表抑郁,第三个夜晚代表严寒。我是唯一能安抚她情绪的人,必须与她时刻不离。”薄珏低着眉眼,仿佛背书似的说出这番话,“我只知道这个,我还需要做什么?请你一一告诉我。” “契子的紊乱期大概会持续十天左右,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必须和她有身体接触,最好是能抱着她睡,否则契子会灵魂不安,就好像和肉体分离一样。契主的拥抱和爱抚、无微不至的关怀,是缓解新契子情绪的最好方法,任何的医疗手段都没办法起到你的作用。” “如果她不愿意呢?”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能够支配她控制她,紊乱期与契主毫无接触,会对契子产生难以弥补的精神损伤,契子对契主有依赖心理也必须依赖契主,一直持续到完全发育为止,到时候就算你们俩分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在这段时间,如果她出现精神损伤,那么这辈子都无法好转,也就永远无法离开你过长时间。你们不是第一对意外结契的情侣,有的契子在紊乱期没有得到契主的照料,造成严重的精神损伤,一辈子都只能靠药物助眠,还要承受每天的精神反噬。我希望你们不要走到这一步。” 薄珏轻轻叹出了一口气:“我会努力的。” “还有,成为契子后她的主卡会被消磁,金额已经转到了你的卡上,你必须尽快给她办理副卡。” “契子在发育期的营养特别重要,你要保证她这段时间身体能够得到充分的补给。” “学校设有配偶登记处,早七点到晚七点开放,既然已经结契了,你抽个时间和赵清阁去登记一下。” …… 所有的注意事项席贤都详尽的说明,薄珏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点一下头,始终没有很明显的感情波动。 薄珏向席贤认真道过谢后,就准备离开了。 “我看过你的检查报告,你的多巴胺、雌性激素分泌指数过高,代表动情的曲线幅度上扬,之前你说有喜欢的人,就是她?”席贤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 薄珏背对着他加快了脚步,平静的外表一寸一寸的皴裂,一时间几乎控制不住眼底突然涌起的酸涩。 “你喜欢她,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为什么不告诉——” 薄珏截口打断他:“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了。” 席贤一怔。 她手掌在门把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 “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 一架喵喵x10、人民多少、我就是爱凑热闹啊你待如何、无名小卒罢了、16287294、livra、我要养只大金毛、虎口脱险揉了揉伯爵的头,并给予了爱的抱抱。 友情提示:结合第二章品尝,口味更佳哦么么哒~ 啊,一个破碎的我要怎么拯救一个破碎的你~ 一个破碎的石榴需要你们留言来拯救吖~ 张嘴吃糖 天色发暗。 门外空空如也。 薄珏抬手轻拭了一下眼角, 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 五天前, 她和赵清阁曾经在这里听到司白离开的丧钟,那天晚上赵清阁还告诉她无情才是契主的法则, 自己还曾错会了意,然而这五天像是被时间一帧一帧的拉长,现在回头去看, 竟如同过了五年一般。 契主…… 薄珏甚至还没来得及体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便被契主的责任压得双肩都抬不起来,更确切地说, 她承担不起赵清阁出意外的后果。她忍不住的想,如果她当时输了就好了,如果…… 不到一分钟的思想放纵过后,薄珏站了起来, 深呼吸,大步流星的往赵清阁宿舍走了。 她敲了敲房门, 里面没有响应。 隔壁的同学听到了, 开门说:“她已经拿着行李出去了。” 注意到她的眼睛过后,这名同学真诚的笑道:“恭喜你。” 薄珏苦笑道:“谢谢。” 她离开之后, 就立刻往自己的宿舍楼跑去, 果不其然赵清阁正站在她宿舍门口, 薄珏像是对待一个客人似的, 怪罪似的说了声:“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害我一通好找。” 就掏出磁卡开门了。 “请进。”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薄珏一阵风似的飞了进去:“等等再进!” 赵清阁:“……”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见薄珏给她展示了一场大变活物,衣服在空中飞来飞去,飞去了柜子里,所有能塞的柜子估计都让她塞满了,还有抽屉,还有鞋柜?! 薄珏看着经过自己收拾还算“整洁”的房间,两手在身后搓了搓:“进来吧。” 入目就是一张空荡荡的双人大床,每个学生的寝室配备的都是双人床,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却正好验证了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这句话,赵清阁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薄珏顿时把这张睡了十年的床拆了的心都有了。 “那个……你把东西先放一下,我们去食堂吃饭。”薄珏指了指门边,“放这里就行了,回来再收拾。” 赵清阁沉默的把行李放下,她浑身上下除了自己,就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好像来也方便去也方便,薄珏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并不算愉悦的心情来。 “我们这有专门为刚成年的契子准备的营养餐,你是要最经济实惠的,还是最好最贵的?”食堂工作人员问道。 “经济餐能跟上契子的补充吗?” “可以的,只是味道有分,营养差别不是很大。” 薄珏只知道赵清阁的财产划到自己卡上了,却不知道具体有多少钱,虽然很想给她补点好的,但是奈何囊中羞涩,她看了看坐在不远处压根没看向这边的赵清阁,压低声音往前凑,说:“要最经济的,我没多少钱。” 工作人员憋笑,给她刷了一份经济餐。 看到卡里剩余金额的时候,薄珏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几乎热泪盈眶。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赵清阁这十年是发财去了吗?也没见她干什么事情啊,就算把十年的生活费一分不动的存起来,也比不上这里的一个零头。 虽说雏态结契后国家会另外提供补贴,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但是……还没有人告诉过她财政部为她们的意外结契拨了一笔对于雏态来说相当于天文数字的款项。 工作人员也吓住了。 “哈哈哈,给我再刷一份最贵最好的!” 食堂里所有人都被这道雀跃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赵清阁也不例外,但是下一刻她就很想装作自己不认识薄珏的样子。 薄珏两手各端一个餐盘过来,把明显丰盛得多的那份给了赵清阁,把另一份放到了自己跟前。 “我刚刚发现卡里多了一笔巨款,就刷了一份好的,你快吃吧,席医生说你得吃好点。”薄珏鲜嫩的小脸都快笑出老褶子了。 赵清阁不太忍心看她,低头拿起了勺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啊!”薄珏突然放下勺子,在自己脑门上重重的拍了一下,一叠声地说,“完了完了,这会不会是银行打款的时候打错了账号吧,到时候我可赔不起啊。” 赵清阁:“……” 薄珏饭也吃不香了,干脆不吃了,两只手撑着脸,直愣愣的盯着赵清阁看。 美人比饭好吃,地球人怎么说来着,秀色可餐。 浑然不记得不久以前她还一直在批评赵清阁的外貌,一口一个黑炭。 赵清阁:“……” 她觉得她很快也该吃不下去了,于是端起盘子去了另一张桌子。 薄珏:“……” 赵清阁吃了没一会儿,眼前又多了一片阴影,薄珏说:“办卡的地方已经关门了,明天咱们早点起,我去给你办张新卡,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用你的钱的。” “还有那笔巨款的事,我得去问问清楚,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她一个人说得一会儿信誓旦旦,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满脸担忧,赵清阁一概都不理,只是头疼得厉害,恨不得封上她嘴的想法竟然隐隐盖过了激素所引起的自弃情绪。 赵清阁额角青筋直跳,手指捏得勺子都变形了,薄珏偷偷地吐了吐舌头,终于闭上了嘴。 世界一片清静的时候,赵清阁竟然觉得人生最圆满不过如此了,专心致志的低头吃起了饭。 薄珏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开始看自己手腕上的终端,看看有什么讯息,结果还真让她收到一条奇怪的讯息,来自一个闪闪发光的号码,一看就很了不起! ——国家为你们的意外结契深表自责,是以拨入金额xxx以资补偿。 薄珏一位数一位数的数过以后,眼珠都瞪圆了:“!” 只冷静了一瞬,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啊啊啊啊!” 赵清阁咬得牙关直响,这到底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终于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薄珏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稳住身形后箭一样的蹿了出去,跟在了赵清阁后面解释说:“刚刚卡里的钱不是别人打错了,是国家给我们的赔偿,我一时激动才这样的,不是故意的。” 赵清阁淡淡的垂了一下眼。 所以说前面都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然我再帮你买一份带回宿舍吧?我看你也没吃饱的样子。” “好。”赵清阁开了第一次口,她声音略微有点哑,沙沙的。 但在薄珏耳中宛如天籁了。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眼底竟然有轻微的泪光:“你说什么?” 赵清阁如她所愿说了更多的话:“那笔钱不要动,我卡里有钱,我需要安静。” 薄珏点头如鸡啄米:“那我不说了,这是最后一句,你走慢一点,没有卡房门进不去,我买完了就回来追你。” 赵清阁点头,缄默不言。 她走得果然很慢,慢到她觉得双足有千钧重,不得不在半路停下来,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坐在路旁的石凳上休息,天早就黑了,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雏态。 宿舍被取消了,成了无数黑暗中的一点。这也许才是真衬了那句话,万家灯火,再没有一盏是她的。 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紧接着一双穿着白色板鞋的脚停在视线里。 来人兴冲冲的举起了两只手,只晃了晃,不说话。 “最好最贵”的营养餐和一个包装精美的蓝莓蛋糕。 还真是不知道省钱。 赵清阁直起身,看着薄珏的眼睛,她足足比薄珏高了十公分,所以俯视的时候还是很有压迫感的,以前薄珏为了不显得势弱,从来不和她站得过近,可这次例外,她没有往后退,而是仰头迎了上去,神情认真得近乎严肃。 眼睛亮得像灯火。 两个人这样诡异的互相看了一会儿,赵清阁率先挪开了目光,接过她两只手上的东西,往前走了。 薄珏心跳到了喉咙口,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啪嗒—— 亮眼的灯光霎时间涌入了眼睛,赵清阁眯了一下眼睛,薄珏抬手就去帮她遮,奈何身高是一个尴尬的问题,抬手的同时还踮起了脚。 赵清阁低头看她:“……” 薄珏面红耳赤:“我先去洗澡了,你吃饭。” 对方颔首。 薄珏游着墙壁一头钻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就有淋浴的声音传出来。 赵清阁叹了口气,拆开带回来的饭菜,搁在行李箱上,就地坐下吃了起来。她从醒来以后就一直没有进食过,的确是很饿了。可等她吃完浴室早就没了动静,也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薄珏洗到一半就发现了一件令人绝望的事:她没有拿衣服进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 赵清阁侧耳仔细听了听,起身朝浴室走去。 ※※※※※※※※※※※※※※※※※※※※ 薄珏:完蛋了,我不记得有没有锁门?【害怕】 落地..x5、小狮、blackゝskyづ、我就是爱凑热闹啊你待如何、livra、人民多少、无名小卒罢了、hokar、一架喵喵偷偷给伯爵拿了内衣裤。 顺便,身高是这样设置的,伯爵160,赵清阁170 你们要的糖,520没甜可以521甜回来嘛︿( ̄︶ ̄)︿不管,留言要是比开虐少我就继续开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