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王Ⅰ（骗王之王）》


 第一局

    黄太子打开多功能会议厅的门就看到自己常坐的老板椅被一个陌生的背影占据。来者鸠占鹊巢得理所当然的模样令他不悦，推门前预备好的客气说辞立时忘得一干二净，口气不善地问：“沈玉流？”
    “黄太子？”对方极快地反问。
    清朗悦耳的声音稍稍抚平黄太子心中不快，生出几分逗弄之心：“怎么证明你是沈玉流？”
    “我已经证明了。”老板椅缓缓转过来，露出那个人的庐山真面目—这是一个欧洲中世纪绅士打扮的青年，有着极好的相貌，不笑也有三分笑意，嘴唇薄而鼻子挺，眼睛明亮有神，当他全神贯注地望着你时，你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自己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黄太子却不敢把他当朋友，“证明？”
    “你对我心存戒备。”沈玉流微笑着整了整帽子，“从进门到现在，你一直把我当做一个骗子。我的确是，而且是专骗骗子的最高明的那一种—千王。”
    黄太子撇嘴道：“骗子不是应该让对方相信自己吗？骗不了人的骗子算什么骗子？”
    沈玉流惊奇地看着他，“你希望我骗你？就像骗走你三千万元的陈某某一样？”
    黄太子的气势弱了下去，“当然不是。我只是试探一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帮我把三千万元拿回来。”
    “恐怕不能。”沈玉流拿起遥控器，打开屏幕—两个勾肩搭背愉快交谈的男人出现在屏幕正中，“陈某某的警觉心很强，只愿意付五百万的订金。”
    黄太子道：“我花一千万雇用你帮我拿回五百万？我数学是外星人教的？”
    “别急别急，冷静一点。”
    “与我汇一千万雇用你的疯狂举动相比，我现在冷静得像冰雕！”黄太子烦躁地说，“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为什么不马上去现场补救!”
    “我想您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我是千王。”
    “这是我愿意花一千万雇用你的原因！可你现在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极了。”
    “你买蜜桃手机的时候，蜜桃集团的董事长会站在柜台前对你微微一笑，说欢迎下次光临吗？”
    “别用鬼话敷衍我。你清楚我们协议的内容，如果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你。”
    沈玉流老神在在地说：“少安毋躁。只是这一次五百万。被骗三千万一次和被骗五百万六次，你猜哪一个更让人崩溃？”
    黄太子狐疑道：“他有这么蠢吗？”
    “愚蠢与否视对象而定。我们必须正视，对象是你的时候，他成功了。”
    “……”
    “可他现在遇到的是我。”沈玉流摸着自己的手指，自信满满地说，“出道这么久，我的生意一直很成功。”
    黄太子道：“你的工作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看着屏幕耍嘴皮子？”
    “如果再来一杯碧螺春就更好了。”他见黄太子脸色阴沉，识趣地回答道，“是的，我只负责策划。”
    这一千万真是给得冤枉极了！
    懊悔不已的黄太子将注意力拉回屏幕上：“他们签完合约了。”
    屏幕里，两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签完合约，恋恋不舍地分手。其中一人确定另一个人离开之后，转身冲摄像头的方向挥了挥合同，以示任务完成。
    对这位看似憨厚实则干练的群众演员，沈玉流不吝给予高度赞赏，“你找了一个不错的诱饵。”
    黄太子感慨道：“我喜欢东方好莱坞，那里随便一个路人都有影帝的潜质。”
    沈玉流道：“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会称赞近在咫尺的我算无遗策运筹帷幄，计划万无一失，而不是评价远在千里之外的路人。他们听不到也不会感动，可我会……你要不要再来一次？”
    黄太子转头盯着他，眼神诚恳，“沈玉流，你就是个骗子。”
    “谢谢你的肯定，看来我们的关系已经从普通朋友向好朋友迈进了。”
    ……认识不到半小时，算哪门子的普通朋友？
    “不，不不，不不不……”黄太子用无数个“不”拒绝了他的提议，“为了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比较好。”
    “我从来不骗朋友。相处久了你会发现，生活中的我热情善良，真诚可靠。世界杯期间从未请过病假。”
    “那很难得。不过你有上司吗？要向谁请病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来不骗朋友。”
    “可你是沈玉流。我不是质疑你，我是质疑你每一句话的真实性。”
    “好吧。”沈玉流站起来，手指轻轻地抚过绅士帽的帽檐，“看在你如此嫌弃我的份上，下次你再找我，我依旧收你全价。”
    黄太子道：“被骗三千万之后再拿出一千万请更大的骗子讨回被骗走的三千万的疯狂一次已经够了。我想我们没有下次。”
    沈玉流捂着胸口道：“你的绝情让我伤心。”
    “骗子也会伤心吗？”想到自己被骗的三千万，黄太子咬牙切齿。
    “你对骗子有太大的误解。”沈玉流手搭着椅背，“这世上大多数的骗子都是人类，动物还不能占据主流市场，虽然它们总有些令人意外的出奇制胜的方式。为了更好的掌握目标客户的心态，我们将人性研究得十分透彻，非常看重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和感情波动，内心脆弱而敏感。”
    黄太子：“……”听起来怎么这么瘆人呢？
    “感谢您这几日的款待。我打算用我刚赚的一千万去夏威夷度假。生活真美好，不是吗？”
    黄太子见他要走，急了，“还有剩下的五次呢？”
    沈玉流看了看手表，道：“当然不是现在。他的心和自尊受了伤，需要一段时间疗养。”
    “我也受了伤。三千万的伤。”
    “这么昂贵的伤可不是每个人都伤得起。”沈玉流见黄太子表情不善，安抚道，“乖乖地等我度假回来。相信我，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更大更完美的惊喜！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我请客。”
    “你要去哪里？”
    “夏威夷。”
    “放心，接下来的三年里，你绝对不会在美洲看到我……拜拜！”
    “这么讨厌我，不怕我离开之前搜刮一笔吗？”沈玉流见黄太子面色骤变，好心情地摆手，“开玩笑。你是我的朋友，我可不会这样对待朋友。啧，你是我的朋友吧？”
    “……是。”说不出的憋屈。
    “那么，再见了，好朋友！”
    “后会无期。”
    “别怂恿我赖了剩下的五次。”
    黄太子僵着一张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度假愉快，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等事情结束后，老死不相往来！
    十一月的s城温暖如春。
    夕阳下，海风刮起微澜，波光粼粼。老人们穿着衬衣顺着海岸线散步，孩子们淘气地打闹，年轻的家长相携慢走，画面宁静而美好。
    离他们不远处立着一顶五彩斑斓的大伞。
    伞下，沈玉流盘膝坐在躺椅上，懊恼地喃喃：“果然应该去夏威夷啊夏威夷……谁说s城是中国的夏威夷，没有沙滩女郎算什么夏威夷，啧！”他自动将视野调节成丧礼式的黑白，“别说沙滩女郎，连条沙滩裤都没有。”
    他站起来穿上拖鞋，甩手回酒店。
    四五点是酒店入住高峰，今天是高峰中的高峰。两个大旅行团将电梯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沈玉流在咖啡厅喝了杯咖啡，看人散得差不多，才咬着雪茄坐电梯回房间。
    刚靠近房间门，他就看到自己的门被人从里面大力地拉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从里面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艳遇，但真正优秀的男人总能应付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
    “当命运把爱情拨到我面前，我无法反抗……”他走到女子面前，缓缓地展露自认为最帅气的笑容，“因为它美丽得超乎想象。”
    女子盯着他，足足三秒，然后开始尖叫。
    “啊!变态!!”
    沈玉流表情不变，脸色在“态”字的尾音中渐渐变青。
    服务员匆匆忙忙地跑来，“许小姐，对不起。我们弄错房间了……”
    许小姐泪流满面，指着沈玉流的手指颤若风中秋叶，“快把变态赶走！”
    服务员看着沈玉流。
    沈玉流挺胸，收腹，表现出自己最体面优雅的一面。
    “您是……”服务员迟疑着开口。
    沈玉流拿出自己的房卡，“很显然，不是我们中有一个人走错了房间，就是我们俩都住在这个房间里。”
    许小姐咆哮道：“你们居然分了一个男人给我！一个变态的男人！你知道他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吗？听都听不懂啊！”
    沈玉流：“……”
    “你们酒店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会有男人？我要告你们！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沈玉流道：“控告的理由是‘我莽撞地走进了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参观了男人最私密的衣物，离开时被那个男人发现，于是用心地尖叫了三分钟来破坏对方的声音接收器’？”
    许小姐愤怒道：“说人话！”
    “火星人的？不会。”
    “……”
    服务员道：“别生气，请听我说一句。”
    “闭嘴！”许小姐歇斯底里地尖叫道，“闭嘴闭嘴闭嘴！我要控告你们！！！”

 第一局

    大堂副理愧疚地看着沈玉流道：“沈先生，由于我们前台的失误，造成了您房间的重复入住。对此，我们感到万分抱歉。为表达我们的歉意，我们为您准备了免费的自助餐，希望您在我们餐厅用餐愉快。”他双手递上自助餐券。
    沈玉流眼角瞄着他手里的自助餐券，“那位许小姐不会刚好也收到了这份道歉吧？”
    “不，我们帮她升级了房间。”大堂副理顿了顿，低声道，“如果她去自助餐厅，需要提前通知您吗？”
    沈玉流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堂副理一副“我了解”的样子。
    大堂副理送沈玉流回房间时路过前厅经理办公室，许小姐比无线路由器更具穿透力的声音隔着门板扑过来：“你不知道那个变态有多恶心……他不会说人话！”
    “……”大堂副理望着沈玉流，愧疚之情更深，“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沈玉流道：“保证人口质量是教育部、公安部、检察院和法院的事，你不需要为此内疚。”
    大堂副理感动了，“虽然只听懂了一点，但您是我见过最豁达的人。”
    “我有我的发泄途径。”
    大堂副理狐疑地看着他。不会是砸东西吧？
    沈玉流挑挑眉，“看儿童片。”
    “哦，那真是……极好的。”
    大堂副理将沈玉流一路送到房间，临别时有些迟疑，“许小姐升级的套房就在这个楼层……因为是唯一一间了。您和她……”
    “做不到和睦相处，但努力视若无睹。”
    大堂副理安心道：“您果然是我见过的最豁达的人。”
    “我当然是。小学的时候我被狗咬了屁股，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您……什么都没做？”
    “不，我抓住了它。”
    大堂副理瞪大眼睛道：“把它杀了？”
    “不，把它放进经常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同桌的课桌里。”
    “……”大堂副理犹豫着要不要把许小姐升级到总统套房去，以策安全。
    “谢谢您提醒我美好的回忆。”沈玉流神情自若，“帮我在自助餐厅预定一个靠窗的位置，一个小时后过去。先洗个澡。”
    “好的，祝您沐浴愉快。”
    啧！沐浴真是愉快极了，洗完头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浴室不见了，四周环境陌生得诡异，自己被关在一个半封闭的透明罐头里，更要命的是在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高一米九左右的外国肌肉男。
    灵异？玄幻？奇幻？科幻？
    沈玉流掐了下胳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理智强压住内心涌起的恐慌，冷静分析眼前的局势。不管是灵异玄幻奇幻还是科幻，必须先弄清楚三件事：这是哪里？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
    “嗨，地球人。”陌生男人率先朝他打招呼。
    沈玉流挑高眉毛，“嗨，外星人。”
    “这样说也可以。更礼貌的方式是，阿穆尔特星球人。”
    哦，科幻！
    沈玉流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平静地问道：“好吧，能让我继续把澡洗完吗？阿穆尔特星球人？”
    “恐怕不能。我们这里没有地球的沐浴设施。”
    “那就让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不能，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尊贵的客人。我还没有好好地招待你。”
    沈玉流打量罐头外的环境。光秃秃的金属墙，比针更细比雨更密的灯管，一圈圈不知道什么用的圆环……简朴迷离的科幻风。“谢谢，尽管我满脑子撞墙、扎针和上吊。”
    对方吃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悲观？”
    “不，我一点都不悲观。至少，至少你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我是人类。”
    “……这是一个恶作剧？”号称“千王”的人被骗的确是一件很糗的事，但比起被外星人绑架……他可以再糗一点。
    沈玉流刚要松口气，就听对方茫然道：“什么恶作剧？我是说我是阿穆尔特星球的人类。”
    “……”
    “见到你太高兴了！我一直仰慕地球文明，从冰光元文明开始……哦，你们称之为亚特兰蒂斯？那真是美丽的文明。”
    即使对方口口声声称自己为阿穆尔特星球人，沈玉流依然抱持怀疑的态度。不只是对方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外貌，更因为对方流利的中文，“这是哪里？”
    “阿尔穆特星球的特派飞船上。哦，原谅我的莽撞，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他拍拍胸口，四指握拳，拇指朝上，“我叫罗马尼，是阿穆尔特王亲自指派，护送萨拉拉先生前往金狮王星系皇太子选妃宴的使者。”
    沈玉流开始理解许小姐的感受，“说人话。”
    罗马尼惊愕道：“你听不懂吗？难道是翻译器出了问题？”他将挂在耳朵上的月牙形耳机取下来，对着耳机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沈玉流竖起耳朵听了很久，确定他说的语言不属于自己知道的任何一种。
    “抱歉，打扰一下。”他道。
    罗马尼听到他说话，抬头茫然地看他。
    沈玉流做了个戴耳机的动作。
    罗马尼戴上耳机。
    沈玉流沉默了会儿，道：“能帮我找件衣服吗？”
    罗马尼一怔。
    沈玉流坦然地张开双手，精壮的身躯一览无遗，“裸奔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的确裸着。”他必须承认，穿着内裤的自己比光着屁股的自己更加才思敏捷—至少不会把大半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下半身。
    聪明的地球人。
    阴险狡诈的地球人。
    经常坑蒙拐骗的地球人。
    手黑却黑得不彻底的地球人。
    ……
    作为地球人，沈玉流拥有很多丰富的定语前缀，但“被外星人抓走的”还是头一次。
    他穿着被声称为阿穆尔特特色服装的t恤衫牛仔裤，默然地看着船舱外漆黑的星空和偶尔得见的散发着光芒的恒星，静静感受草泥马奋力咆哮的汹涌澎湃的内心世界—虽然不想相信，但随着越来越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事实就像一场巨大的海啸，来势汹汹不容拒绝。
    门被从外面打开，罗马尼站在门口道：“可以进来吗？”
    “不能。”
    “谢谢。”罗马尼走进来问，“肚子饿吗？要吃点什么吗？”
    沈玉流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米九的个子，红发蓝眼，不说话的时候很憨厚，说话的时候很敦厚，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像地球人，没有角没有尾巴也没有沾满口水的尖利牙齿，连手指的数量都很遵守规则，遇到这样的外星人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心头起伏的波涛稍稍平静，“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罗马尼惊愕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翻译器翻译了什么？”
    “你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沈玉流正要点头，就听罗马尼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怎么会想要回去呢？你就要成为金狮王星系的皇太子妃了呀！”
    沈玉流：“……”当他被许小姐的尖叫声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罗马尼眨了眨眼睛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邀请你的目的？抱歉，我真是太失礼了。”
    “你失礼的不是没有告诉我邀请我的目的，而是没有询问我受邀的意愿。”
    “现在呢？”
    “理智和情感无比统一地表示，不。”
    “我还没有说原因。”
    “这不重要。”
    罗马尼呆了会儿，感动地说：“我更欣赏你了。不愧是超级电脑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居然能抵挡住楚英澜的魅力。那家伙像公孔雀一样招人。”
    “我们这边招人的是人事部经理。”
    “……你是在说笑话吗？”
    “是吧，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地球？”
    “不能。”罗马尼道，“尽管我很欣赏你，但你还是要去金狮王星系。因为我们已经离开地球很远了，剩余的能量只能支持到……嗯，金狮王星系。”
    沈玉流平静地说：“你在撒谎。”
    罗马尼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沈玉流道：“想要别人相信你的谎言必须先说服自己相信，神情和语言透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会让听的人很困扰。”
    “英明睿智的许小姐！我想地球上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成为金狮王星系皇太子妃的人了！”
    “你叫我什么？”
    “许小姐。”
    “让飞船掉头，把我送回去。为表谢意，我会把那位许小姐放在包装盒里，打上蝴蝶结送过来。”
    罗马尼道：“又是笑话？”
    “不！”沈玉流深刻检讨自己讲话是不是真的那么难懂，“我不是许小姐。你弄错人了，我是沈先生。”
    “怪不得你生殖器外置。”近距离观察地球人裸体的机会他没有放过。
    沈玉流扯起笑容，“对，所以掉头吧。”
    “可是我觉得你比许小姐更适合这项使命。”罗马尼一副“我认定你了，是你是你就是你”的固执模样。
    ……
    耗沈玉流毕生心血而成的大作—《对付外星人的一百零一招》华丽丽地开启了充满艰辛泪水的第一页：
    对待外星人要像对待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充满爱心、耐心、恒心。
    不要鄙视他们智商低，这是种族决定的。不要鄙视他们性格坏，这是种族决定的。不要鄙视他们冥顽不灵，这也是种族决定的。所以……
    要鄙视就鄙视他们整个种族！

 第一局

    沈玉流问道：“你选择许小姐的理由是？”
    罗马尼道：“她从小到大的志愿都是嫁给皇太子，从未动摇。”
    沈玉流喃喃道：“我的志愿是抱着很多钱过着惬意的日子。”
    “你们的目标很一致。”
    “不，不包括嫁给同性。”
    “楚英澜是外星人，可以把他当异性。”
    沈玉流道：“……下一个理由。”
    “她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和抗打击能力，曾在雪崩中幸存。”
    沈玉流道：“我不会滑雪，不参与任何高危险的活动，连飞机都很少坐，这点完全不符合！”
    罗马尼道：“可你们一样活到了现在。”
    沈玉流道：“……继续。”
    “她无牵无挂，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很不幸，我有朋友。”
    罗马尼主动牵起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我就是。”
    “……”
    “她会跳华尔兹。地球的华尔兹和金狮王星系的交际舞很相似。”
    “我不会。”
    “看来你要学的很多。”
    “……”
    “还有，她是个平胸。”罗马尼道，“这点很重要。”
    “……”被看光全身的沈玉流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烦躁地绕着房间转悠。
    罗马尼道：“你在找什么？”
    “摄像头。”沈玉流低声呢喃道，“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是个跳进圈套里的傻瓜。哪怕代价是三千万。”
    罗马尼冲他咧嘴大笑，双手比“v”，“哈哈，不要担心，不是哟！”
    沈玉流深吸了口气，走到房间内一张复古的三人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坐。”
    罗马尼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这种示好的举动欣然接受。
    “抛开所有的立场和个人感情，单纯从理论上分析，我有什么办法能回地球？”沈玉流问道。
    罗马尼道：“坐飞船。等你成为金狮王星系皇太子妃，可以让楚英澜带你回去。”
    “好吧，这是一条路。如果我落选了呢？”
    “唔，我送你回来？”
    “谢谢！”沈玉流等的就是这句话，“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落选的事宜……我开玩笑的。如果我被选上，对你有什么好处？”
    罗马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有。”
    “……谢谢你如此诚实的答案。我想我能专心致志地考虑怎么应付接下来的问题了。”沈玉流吃了颗定心丸，被“外星人”三个字震得有些秀逗的脑袋重新运作起来，“首先，介绍一下金狮王星系、阿穆尔特星球之间的关系吧？”
    “好的。”罗马尼立刻进入了教学模式。墙壁弹出两个抽屉，他依次拿出一副星星形的眼镜和一支教学棒，然后抽屉自动归位。
    “现在……”
    罗马尼抬手制止他开口，走到房间最中心的位置，清了清嗓子道：“艾玛，星位图。”艾玛是这艘飞船超级电脑的名字。
    屋内光线骤然暗下，罗马尼所在的位置出现一张三维立体星位图。他用教学棒点了点星位图边缘一颗被恒星照耀的金黄色星球，“这就是阿穆尔特星。”
    “矿产资源很丰富的样子。”
    “是个生存环境很恶劣的星球。”相比于他的含蓄，罗马尼回答得十分坦率，“人口繁衍十分艰难。一千三百二十九年前，这个星球上的最后一位女性死亡，标志着阿穆尔特星球正式进入同性繁殖时代，一直到如今。”
    “同性繁殖？”
    “以雌性激素为指标，但凡超过指标的男性都必须接受人工繁殖囊手术，成为‘萨克雅’，承担怀孕与生育的义务。这次代表阿穆尔特星参加金狮王星系皇太子选妃宴的就是连续三年评为萨克雅第一美人的萨拉拉，也就是你以后的身份。”
    “是参加宴会的临时身份。”沈玉流纠正他，“他本人呢？”
    “在运输过程中不幸夭折了。”
    “y达还是申t？”
    罗马尼沉默了会儿，问道：“翻译器说你刚刚说了两家地球快递公司的名字，所以这是一个玩笑吧？”
    “……抱歉，我会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说人话。”沈玉流捂着额头，“回到刚才的问题。你选择了许小姐是因为他拥有当皇太子妃的梦想、顽强的生命力、出色的华尔兹技巧，还有生育能力？”平胸和无亲无故这两个对自己不利的条件他选择性无视了。
    “生育能力？”罗马尼如梦初醒，“哦，对，地球女人有生育能力。这是我绕道来地球的原因！地球拥有能够自然繁衍后代的女性，而且离航道最近。”
    “可是你看！”沈玉流摊手道，“我是个男人。”
    罗马尼苦恼道：“也就是说，你必须接受人工繁殖囊手术。”
    沈玉流脸色变了变。
    “不过，这个手术必须在阿穆尔特星球才能进行。”罗马尼一句话让他下地狱，一句话让他上天堂，“飞船上没有这个条件。”
    沈玉流脑袋里的零件飞快地运作了一圈，“飞船不可能掉头了对不对？”
    “对。”
    “我也不能为皇太子生孩子对不对？”
    “……目前是。”
    “所以，”沈玉流道，“去掉所有主观情绪，将客观条件加在一起进行计算，对我们来说，这趟选妃宴的最优解是—落选。”
    由于他的表情实在太真挚，连似懂非懂的罗马尼都忍不住跟着点头。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沈玉流微笑着搂住他的肩膀，“让我们开开心心地来一趟金狮王星系之旅，然后你送我回地球，好吗？”
    罗马尼低头想了想道：“你真的不想当皇太子妃？”
    沈玉流锁定对方双眼，毫不掩饰地放松着自己的真实心情，“真的。”
    “楚英澜很抢手，也许你对他还不够了解。”罗马尼走到星位图中央，指着那团明亮璀璨的庞大星系道：“这就是金狮王星系，未来他将继承这里，现在也差不多了。”
    沈玉流道：“我喜欢女人。”
    “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辞，他从身上掏出一张金属卡片，卡片正面是一个青年的头像。罗马尼在卡片上按了一下，青年的头像就从卡片上“站”了起来，变成三维立体影像，并缓缓地露出了笑容。“看！是不是很漂亮？”
    卡片上的青年拥有一头深灰色的飘逸长发，灰绿色的眼眸深邃而温柔，鼻子高挺，嘴唇饱满，五官俊美得无可挑剔，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但是……
    “我也很好看。”沈玉流知道自己四十五度角最完美，故意侧了侧脸。
    罗马尼惊奇道：“咦？真的好看。”
    沈玉流道：“很高兴我的脸符合宇宙审美观标准。所以，如果我结婚是为了对着一张好看的脸的话，我可以天天抱着镜子睡觉。”
    “好，如果你坚持的话。你肚子饿吗？”
    “当然，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阿穆尔特星球的美食。”知道自己下半身和下半生的幸福都保住之后，沈玉流开始享受这趟外星球之旅。撇去参加皇太子选妃宴这个令人不快的前提，他对这趟旅行相当满意。不是每个飞出太阳系的地球人都能拥有一个人形导游。
    罗马尼很快把此行任务抛到脑后，开开心心地领着沈玉流前往餐厅。
    尽管光着身子的时候已经走过一次，可当时一心想着快点走，并没有仔细看，现在故地重游……沈玉流觉得自己就像在管道穿梭觅食的耗子—走廊是横向圆柱形的金属管，两米高，一米九的罗马尼在管道中顶天立地，像一把倒过来打扫天花板的扫帚。
    罗马尼拉着他在一条管道尽头站定，横向的管子瞬间竖起来上移三米又向前移动十几米。沈玉流全程只感觉脚下站着的一块金属板在挪动，丝毫没有不适感。等管道停下，他就看到十几个穿着与地球清洁工相似工作服的人类分成六桌，围着吃饭。
    递饭的窗口一共有六个，上面画着古怪的符号，罗马尼一一解释：“青椒猪肉炒饭、红烧排骨面、松子玉米粥……”
    沈玉流要了一份红烧排骨面。
    ……
    他看着黑乎乎的汤水，慢吞吞地开口道：“排骨和面在哪里？”
    罗马尼道：“翻译器无法意译它的名字，所以我就近搜索了相似的食物。”
    “它应该和黑芝麻糊更相似吧？”
    “黑芝麻糊是四个字。它是五个字。”
    “……”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第一次吃外星食物。沈玉流决定保持好心情，快乐地迎接第一次。
    罗马尼看着他将勺子送入口中，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沈玉流捂着嘴巴，过了会儿道：“我可以试一试其他的口味吗？”
    “当然。”
    ……
    六个碗整整齐齐地放在沈玉流面前，碗里有液体也有固体，颜色有黑有白有半黑半百，但味道……
    “厨师是怎么把六种颜色不同形式的菜做成一种味道的？”
    “加色素。”
    沈玉流放下勺子，“我吃饱了。”不是敷衍，这些食物看上去不多，吃下去却有明显的饱腹感。
    “你只吃了六口。”
    “我很担心照镜子的时候会看到五颜六色的腹肌。”
    罗马尼突然兴奋起来说道：“腹肌？要看我的吗？”
    “不要。”
    “……为什么不要？”已经把衣服撩起来的罗马尼觉得很扫兴。
    沈玉流兴致缺缺，“你能把腹肌变出心形吗？”
    “为什么不能？”罗马尼吸气，腹部肌肉的轮廓慢慢地推开，形成一个心形。
    看来阿穆尔特星球的人类和地球的人类的确不是一个品种。
    沈玉流道：“我想我需要对阿穆尔特星球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罗马尼愣了愣，很快回神道：“哦，哦，当然，应该的。”
    沈玉流不动声色地记住他怪异的反应。
    “我给你一台电脑，你可以搜查你需要的所有资料。”罗马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名片盒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一张半透明的天蓝色的既似塑料又似金属的薄片，递给沈玉流。
    沈玉流在薄片上按了按，没反应。

 第一局

    “先打开。”罗马尼捏住薄片的左右两边缓缓拉开，再拉扯上下，打开到十二寸电脑屏幕大小。薄片中心出现一行字，他设定为地球语。
    沈玉流看到很多熟悉的语言选择，简体中文、繁体中文、英文、日文……他离开地球还没有多久，却无比怀念起地球的一切。
    罗马尼将月牙形耳机摘下来，轻轻地拨了几下递给他。
    沈玉流戴上耳机，左耳和右耳就同时听到罗马尼的声音，只不过左耳是陌生的语言，右耳是中文。“你可以使用它和其他人交谈。”罗马尼中文与阿穆尔特语双重唱。
    “它要怎么设定？”这句话突然被翻译成阿穆尔特语传出去。
    罗马尼道：“接收不需要设定。它会自动搜索你脑袋里的语言系统，将收听到的语言翻译成你最熟悉的语言。你语言的放送需要设定，按这里，”他将耳机取下来，指着上面的按钮，认真地教着，“这个是搜索键，停止搜索三秒钟之后自动确定。我现在设定为阿穆尔特语，所以你说出来的话会自动翻译成阿穆尔特语。”
    “口形呢？”
    “会使用口形相近的词汇……你说话的时候嘴巴不要张得太夸张。还有电脑，只要你把手放在电脑屏幕上，想象你需要的指令，它会自动执行。”
    沈玉流按着电脑，默默地想着：正方形。
    电脑屏幕立刻出现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正方形。
    看来这趟旅行不亏。沈玉流自动将翻译耳机和电脑列入自己的所有物，愉快地回到暂住的船舱，然后在电脑里搜索罗马尼这个人。
    电脑复制了他脑海中对罗马尼的影像，却没有结果。
    沈玉流又搜索阿穆尔特星球王和萨拉拉。前者是个身材魁梧的白发老头，每张照片都能看到他手持权杖，面容愁苦，饱经风霜的模样。后者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秀气，及肩的短发透露着清纯和甜美的气息，要不是罗马尼说过他是男性，他一定会误认为俏佳人。既然他们都有，为什么罗马尼身为阿穆尔特星球特派使者却没有相关资料？
    沈玉流想起两人谈话中，罗马尼几次奇怪的表情，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单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罗马尼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
    从权力机构开始，他对阿穆尔特星球进行全面彻底的了解，包括历史、文化、种族、信仰、语言、仇敌……
    听起来很简单，真正了解起来却是一项庞大复杂的工程。
    在他学习期间，罗马尼来探望过几次，被他刻苦的学习精神深深感动，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要落选吗？为什么这么努力？”
    沈玉流当然不会说是“怕你阴我，得留一手”，他很诚恳地回答道：“萨拉拉是个好同志。我顶着他的名字，就不能让他太丢脸。就算落选，我也要带着阿穆尔特星球的尊严与体面，优雅地退场。”
    罗马尼感动得双眼泛起泪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地球文明是宇宙最伟大的文明，没有之一！也只有地球人才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广阔的胸怀、真挚的感情、聪明的头脑！”
    沈玉流：“……”有种被黑的感觉。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我需要送餐服务。”
    “……我不是一直在送吗？”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到晚餐时间了。”
    罗马尼在自己的房间整理东西，如果沈玉流在这里，一定会为他的收藏震惊，因为他的收藏丰富得就像地球业余收破烂的—比专业的更来者不拒。
    通信器的提示灯闪烁了两下。
    罗马尼按下接通键，对着床的屏幕蓦然亮起，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悠闲地坐在藤椅里，耀眼的金发犹如艳阳照耀下的冰雪，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银灰色丝质衬衫半敞着，隐约露出胸部结实的线条，长裤紧紧地贴着腿部修长结实的线条，惬意地交叠，漫不经心地展现着战士与贵公子的完美结合。
    “顺利吗？”男子声音偏低沉，却意外的好听。
    罗马尼将踩扁的罐头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兴奋地搓了搓手：“不能再顺利了！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神奇礼物，你都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宽容温厚的人。”
    “我很期待。”
    “尽情地期待吧，他一定会超乎你的预想！”
    “我期待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与你愉快地会面。”
    “……你说话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男子拨了拨金色的刘海，微微一笑道：“学楚英澜的……我也适应了很久。”
    “我终于明白他不想当楚英澜王妃的原因了。”
    “嗯？”
    “在这种人身边，脑细胞都会变成鸡皮疙瘩。”
    近半个月的学习，沈玉流对阿穆尔特星球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能听懂较为简单的阿穆尔特星球语，不过当着罗马尼的面，他依旧是那个离了翻译器就不能活的地球人。
    罗马尼开始教他金狮王星系交际舞。
    其实沈玉流对探戈、华尔兹等交际舞都有所涉猎，真正高明的骗子能够轻易打入上流社交圈，交际舞是必备技能。所以罗马尼对他的进度分外震惊。
    “你是我见过最天才的舞蹈家！简直无法想象有什么舞蹈能够难倒你。”
    “机械舞。”
    “我需要翻译器。”罗马尼很茫然。
    沈玉流直接调出视频给他看。
    罗马尼震惊了，“天哪！你确定这是人类吗？不是机器人吗？为什么我听到了零件转动的声音，太不可思议了。可是人类为什么要模仿机器人呢？”
    沈玉流道：“我们追求真真假假的神秘感。”
    罗马尼赞叹道：“地球文明果然博大精深。我必须要学习，快帮我搜索教学课程。”
    沈玉流随手搜了一个给他。
    罗马尼跟着上面的动作，才做了一下，就感到飞船剧烈地晃动。
    “你做了什么？”
    “舞蹈有什么副作用？”
    沈玉流和罗马尼异口同声。
    随即，飞船发生更大的晃动，警报声响起。艾玛的电子音在飞船各个角落传递：“飞船遭受攻击，防护罩失灵。所有人员请到二层空间集合。”
    沈玉流很爱惜生命，“二层空间在哪里？”
    “就在这里。”
    罗马尼打开门，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好好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沈玉流道：“放心，我的意志很坚定，谁都别想让我离开安全区。”
    飞船继续晃动着，透过窗户能看到几道激光擦过。这让他不安。幸好飞船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进来避难，沈玉流见他们的表情很镇定，才稍稍安心。
    时间在等待中流动缓慢。沈玉流在电脑中搜索“阿穆尔特飞船被攻击的原因分析”，很快得到答案—
    一，宿敌扎克星球。两大星球同在桑塔拉星系，生存环境都很恶劣，需要去其他无人的资源星开采补给品。为了争夺资源，两大星球纷争不断，平均每年都有三到四场冲突。
    二，星际海盗。宇宙中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以打劫为生，部分来自于雇佣兵星系。
    ……
    晃动突然停了。
    沈玉流从电脑中抬头。这个时候，船体静止比运动更加可怕，因为这意味着现状被改变了—不是好的，就是坏的。
    广播突然响起，艾玛发出哭丧的电子音，“艾玛被俘，对方是扎克星球的大坏蛋……呜呜呜呜……啵！”
    声音骤止。四周静得可怕。
    沈玉流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紧张，上一次应该是他出道的那次。对方是个富有的法国淫棍，他扮演一个染上毒瘾的失足美少年，骗走了对方保险柜里所有的现金和珠宝。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法国淫棍身上浓郁的香水和说话时令人作呕的口臭混合的味道。他希望这次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差。
    “咚咚咚……”
    紧闭的门发出一连串的敲击声，随后被重重一撞，门板倒下来。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从外面冲进来，手持武器，气势汹汹。
    “举手，蹲下，不许说话。”
    沈玉流跟着其他人蹲下来，举高手。
    一个穿着火鸡般鲜亮大衣的高个青年缓缓走进来，傲慢地扫视过蹲下众人的头顶，“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被俘虏了。你们的飞船被伟大的扎克星人占领。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投靠扎克星球。拒绝就去死。”
    沈玉流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其他俘虏异口同声地说了“好”，唯一没开口的他顿时成为焦点。
    火鸡青年目光挪到他的脸上，冷冷地说：“你不愿意吗？”
    俘虏们异口同声的“好”虽然翻译过来，可沈玉流确定他听到的绝对不是阿穆尔特语。他闹不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出于骗子的本能，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发出“呃呃呃”声。
    火鸡青年先疑惑于他的声音，后吃惊于他的容貌，“马丹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人？”
    妈蛋？好亲切的语气助词。
    沈玉流无辜地看着他。
    火鸡青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流正考虑是否开口，就听罗马尼在门口大吼，“萨光光！”
    萨光光？不是萨拉拉吗？怎么又改了？
    沈玉流：“……”
    火鸡青年不满地皱了皱眉道：“我没有问你。”
    罗马尼继续在门口大吼道：“他嗓子不舒服。”
    “你给我进来。”
    罗马尼胳膊肘的位置套着一个电子圈，圈散发出光芒笼罩住上下。他看上去像关在一个透明的鸡蛋里。
    火鸡青年道：“你说你们是马丹星球派去参加金狮王星系皇太子选妃宴的特使，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资格。”
    罗马尼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星球虽然小，但是金狮王星系很大，不会嫌弃我们白吃白喝的。”
    火鸡青年眼珠子转了转，兴奋起来，“你们不在邀请的名单上却送了一个候选新娘过来？候选人呢？在哪里？”
    罗马尼默默地看向沈玉流。
    沈玉流配合地羞涩低头。
    火鸡青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好吧，恭喜你们，你们十分荣幸地拥有继续前往金狮王星系的权利。但是，以扎克星球使者的身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代表扎克星球参加金狮王星系皇太子选妃宴的特使……随从，萨光光就是扎克星球的代表选手！萨光光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就像阿穆尔特星球的萨拉拉，一听就是美人。”
    沈玉流：“……”要他一人分饰萨光光、萨拉拉两个角色，代表阿穆尔特、马丹、扎克三个星球？会不会太炙手可热了一点？
    “太棒了！”其他人无耻地鼓起掌来，丝毫不顾虑当事人的感受。
    沈玉流疑惑地看向罗马尼，却看到他对自己拼命地使眼色。
    “事情圆满地解决了。”火鸡青年得意地点点头，“给他们戴上囚犯的手铐，等他们贡献值达到一百再解开。”他顿了顿，又指着沈玉流道，“他就算了，好好照顾他。”
    沈玉流默默地看着他们安静地退出去，房间又剩下他一个人。
    他仰面躺下，一张床自发地出现在他倒下的位置。
    阿穆尔特、金狮王星系，还有突然冒出来的马丹和扎克……要学习的内容还很多。

 第一局

    以前除了工作时间，沈玉流作息时间固定，早上六点起晚上十点睡，睡足八个小时。到飞船之后，他的作息时间依然固定，晚上十点睡早上十点起，中途不带上厕所的。
    所以当他半夜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时，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嘘……”门口的方向传来轻轻的声音。
    沈玉流一下子坐起来，灯亮了起来。
    “关灯关灯。”罗马尼蹲在门口紧张地摆手。
    灯暗了下去。
    “你怎么进来的？”沈玉流确定自己锁了门。
    罗马尼道：“艾玛开的。他们以为改变了艾玛的指令，其实那只是第一层指令。它实际上依旧听命于我。”
    沈玉流道：“你来部署夺回飞船的作战计划？”
    “不不不，暂时不夺回来。他们派出的是扎克星球正规军，比我们这群乌合之众强，不宜正面作战。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低调，按兵不动。”
    “阿穆尔特、扎克和马丹谁的军事实力更强？”
    “阿穆尔特和扎克差不多，马丹就是个偏远的小星球，战斗力还不如地球。”
    沈玉流假装没有听到后面那句比较，“你们不是阿穆尔特的正规军吗？为什么打不过扎克星球？”
    “呃，”罗马尼愣了愣，含糊道，“参加选妃宴嘛，又不是战斗，带正规军做什么。只要安全抵达就行。”
    沈玉流微笑道：“有了扎克星球的正规军加入保护，我们真是再安全没有！”
    罗马尼大大咧咧的，没有听出讽刺，反而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对了，千万不要说我们是阿穆尔特的，扎克和阿穆尔特是宿敌。记得，你不叫萨拉拉，你叫萨光光。萨拉拉在扎克星球是名人，他们一天到晚意淫着占领阿穆尔特星球时，把萨拉拉绑回去。”
    “冒充马丹真的没关系吗？”
    “马丹是个不起眼的小星球，对谁都没有威胁。我让艾玛更换了飞船内的星球标志，他们没有起疑。”
    “你不怕遇到真的马丹使团？”
    “他们没有邀请函，怎么会参加呢？”
    沈玉流越发觉得罗马尼深不可测。
    罗马尼没注意他的神色，径自道：“我打听过了。扎克星球的候选人也病死了，你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绝对会善待你，你放心好了。”
    沈玉流道：“没有人工繁殖囊手术？”
    罗马尼道：“你放心，马丹星球和阿穆尔特星球不同。他们在十八岁以前都是男性，十八岁开始进入繁殖期，体内雌性激素分泌过剩的人会转换为女性，不需要手术。”
    “可我不是。”
    “以马丹星球的标准来说，你不像男性也不像女性。马丹星球的男性体毛旺盛，且以此为荣，如果你去过马丹星球就会发现那里的成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猩猩，一种是波霸。”
    沈玉流对翻译器的“波霸”表示赞赏，“那他为什么还相信我是马丹星球的人？”
    “十八岁进入繁殖期只是个概数。有些马丹星球人到二十几岁才会进入繁殖期，呈现鲜明的男女特征。而这些晚熟的人通常拥有更优良的繁殖系统。你长得这么好看，他显然把你当作正在进入繁殖期的晚熟女性。”
    “……我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打开飞船跳出去。”
    罗马尼安慰道：“放心吧，不管怎么样，你身体也不具备性别转换功能，不要怕。”
    “你记得对我说过多少句‘放心’吗？”
    “呃……总之，放心吧。”
    “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的未来我已经安排好了，相信我！”
    沈玉流道：“我现在的狼狈就是相信你安排的结果。”
    “可你没有别的选择。”
    沈玉流：“……”向火鸡告密，说出罗马尼来自阿穆尔特星球自己来自地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被一网打尽。的确，他没有别的选择。
    罗马尼看他心情不好，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你不要难过，你一难过，我就难过。”
    “罗马尼。”沈玉流平静地看着他，“你答应过会送我回地球。”
    “当然。”
    “我可以相信你吗？”
    灯微微亮起，足以让沈玉流看清罗马尼脸上的表情—郑重神圣得好似在教堂主持婚礼的神父。
    “我发誓，一定会让……”
    “沈玉流。”
    “我一定让沈玉流回到地球。”
    “若违背誓言？”
    “罚我当郭子墨的试验品！”罗马尼脱口说完，有些懊恼。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与沈玉流明明认识没多久，却像多年老友，总让他在不经意间放低警惕。
    沈玉流不知道郭子墨是谁，但他知道罗马尼发誓时的真心，所以满意。
    “那么，让我们好好合作，把这场越唱越大的戏唱完吧。”
    罗马尼的预测是对的。
    在扎克星球统治下的飞船为沈玉流提供了更好的生活条件—食物的味道有所改善，床垫变得更加柔软，连他想用水洗澡而不是气流去污的愿望都达成了。但同时，火鸡青年对他的学习有着极高的要求。
    不似罗马尼只要交际舞过关就算优秀，火鸡青年从音乐、美术、舞蹈、仪态、体型、化妆……各方面提出了严格的高要求。
    颠覆性的学习内容让沈玉流开始怀疑前二十六年的地球人生。
    除了应付火鸡青年布置的课业之外，他开始学习扎克语和马丹语。值得庆幸的是阿穆尔特星球和扎克星球虽然水火不容，但两球的祖先一定是考虑到后代吵架时的语言问题，所以语法、发音、单词都十分接近，只要控制口音，就能在两种语言间转换。马丹语虽然和它们不沾边，却神似英语，之所以说神似是因为……光听发音几可以假乱真，但语法、单词完全不同。
    这些对沈玉流来说已经是惊喜。
    临近金狮王星系，火鸡青年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的加尔语流利吗？”
    “……”这又是什么星球的语言？难道他的未来就是当个宇宙翻译机吗？
    站在两人边上的罗马尼暗叫要糟。在火鸡青年的注视下，沈玉流很难更改翻译器的设置。他抢先开口道：“萨光光之前身体不好，我王对他的学习要求放得很宽……”
    火鸡青年脸色骤变，“你不会告诉我他不会说加尔语吧？”
    如果给他点时间把翻译器的马丹语改成加尔语，他就会。趁两人争吵，沈玉流用电脑搜索“加尔语”，然后出现了让他备受打击的答案—
    加尔语：宇宙联盟通用语。
    罗马尼道：“不是不会说，是……还在学习中。”
    火鸡青年将信将疑，“你用加尔语说‘你好’。”
    罗马尼道：“现在不行。”
    “为什么？”
    “呃，因为……”罗马尼急得满头大汗。
    沈玉流接口道：“因为到吃饭时间了。我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
    火鸡青年道：“吃顿饭拖不了多久的。”
    沈玉流微笑道：“我也这么想。”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火鸡青年对沈玉流充满好感。他甚至想过要是沈玉流落选，自己可以担当起照顾佳人的职责。尽管“萨光光”还没有完全转变成女人，但看他光滑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就可以想象未来必定是一个大美人。
    在若有似无的情愫的作用下，火鸡青年对他的言行充满包容，无声地同意先吃饭。
    沈玉流一直在房中用餐，这次也不例外，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将翻译器的语言修改成加尔语。早知道有宇宙通用语这种东西，他一开始就不会走弯路。
    “午餐怎么样？”午饭过后，火鸡青年准时出现，不过他没有不解风情到一上来就问功课。
    沈玉流的声音通过翻译器，转为加尔语，“肉味很明显。”
    火鸡青年道：“这是最受欢迎的飞船速食。如果你喜欢吃肉，等到了金狮王星系，我可以带你去吃真正的烤肉。我听说有一家很不错。”
    烤肉？
    光是想想，沈玉流已经口水直流。他不是肉食主义者，比起肉更喜欢吃蔬菜，可这次他对肉的欲望超过了名家的字画、著名的宝石、皇室的收藏……这在以前绝难想象。
    火鸡青年对沈玉流流利的加尔语表示十分满意，趁着这个机会，他假公济私地问了几个私人问题：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最喜欢什么食物？”
    “玉米。”
    “最喜欢听什么音乐？”
    “……都喜欢。”
    火鸡青年与他聊了半个小时，十分满意：“我不该怀疑你的加尔语，你发音标准得令我自惭形秽。”
    骄傲的火鸡低头让沈玉流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火鸡青年居然没有对自己的翻译器起疑？阿穆尔特星球与扎克星球的科技处于同水平，他没理由认不出翻译器。
    这是给自己面子呢？还是……给自己面子呢？
    沈玉流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于是将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学习加尔语。
    他的职业习惯是预料最差，做到最好。

 第二局

    历经两个月的宇宙旅行，沈玉流终于跟着飞船抵达金狮王星系。
    火鸡青年抓紧时间召开了一次意义深远的临时战略会议。会议内容如下：
    一，务必保持良好的参赛心态，坚持“得奖高于一切，友谊不怕破裂”的精神，高举“宇宙之美尽在我身，谁不爱我谁不是人”的信条，以攻克“金狮王星系皇太子楚英澜”为最高目标，无拘无束地使用所有能够想象和不能够想象的阴谋诡计，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二，内涵之外还需外表，必须打造最艳最性感，最萌最可爱的形象。
    沈玉流问道：“什么是‘最艳最性感，最萌最可爱的形象’？”
    火鸡青年拿出蕾丝边的女式可爱礼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全透明！
    沈玉流面无表情道：“我是个男人。”
    “纠正，你暂时还是个男人。”
    “……”
    火鸡青年道：“反正你迟早都会变成女人，先适应一下，对大家都有好处。”
    沈玉流道：“扎克星球有女人吗？”
    “你以为我们是倒霉的阿穆尔特星吗？我们当然有女人。”
    虽然火鸡青年说话的表情坚定，但眼神流露的情绪分外脆弱，沈玉流疑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罗马尼。
    罗马尼凉凉地补充道：“但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扎克星球议会正打算改革婚姻法，考虑将一夫一妻制改成走婚制或者一妻多夫制。”
    火鸡青年恨恨道：“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掠夺阿穆尔特星球的萨克雅！”
    沈玉流道：“你们不是不缺男人吗？”
    罗马尼道：“他们缺男变女的技术。”
    “其实，这个需要的不是技术，是决心。”沈玉流意味深长。
    火鸡青年□□一凉。
    飞船经过重重关卡，缓缓进入金狮王星系首都星—狮王星。
    进入狮王星的一刹那，沈玉流被这个美丽的星球迷醉了。
    这是一个将科技与自然高度结合的美丽星球，既能看到巍峨雄伟充满人类创意的建筑，又能看到清澈干净、郁郁葱葱的河水树林。窗外，与飞船并肩而行的连绵山脉如横卧雄龙，雄龙翘首，一座白色城堡居顶，如加冕皇冠，沈玉流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他会在这里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金狮王星系外交部为每一位参加选妃大典的候选人送上一份安排表。
    沈玉流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蝌蚪字开始头昏脑涨。
    罗马尼善解人意地出来翻译：“中午十一点半用餐，一点结束用餐。一点半午睡，两点半结束午睡。三点用下午茶，四点结束。四点半游园，五点结束。五点半用晚餐，七点结束。七点半再游园，八点结束……”
    沈玉流道：“这是养狗吗？”
    “狗不需要参加记者招待会。”
    沈玉流道：“记者招待会？”
    罗马尼指着安排表上黑溜溜的一块中的一排道：“八点半，休息室候场，九点参加记者招待会。”
    火鸡青年突然道：“你不识字吗？”
    沈玉流坦然道：“是的，我不识字。”
    “……马丹文呢？”
    “不识。”沈玉流道，“我就是个外表金玉内在败絮的绣花枕头。现在把我替换下去还来得及。”
    火鸡青年脸色慢慢地沉下来，“你知道得这么多，要是换掉你……”
    沈玉流眼角瞄罗马尼。罗马尼无限缩小中。
    沈玉流抿了抿嘴唇，打断他，“但是！我勤奋好学，对知识的渴求犹如海绵遇水那样迫切。请相信我，只要给我点时间，不管是马丹文、扎克文、加尔文还是其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折腾得我生不如死的乱七八糟文，我统统都能学会！不但学会，而且还能用来书写史诗级小说。”
    “不相信你也不行，我们没有第二个人选。”火鸡青年道。
    沈玉流微笑道：“我会用事实证明，你的选择无比明智。”
    火鸡青年看着他t恤加牛仔裤的随性装束，皱眉道：“但愿如此。不过你打算穿这身衣服参加记者招待会吗？金狮王皇室一定会关注这场记者会，你应该给他们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沈玉流诚恳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为了保证我内在与外表的统一性，朴素与不羁才是最适合我的风格。”
    “给我换了它！”
    经过激烈的攻坚战与防守战，沈玉流穿着酷似地球女性职业套装的一身嫩绿出现在会议室隔壁的休息室。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一阵妖风迎面袭来。
    休息室半圆形沙发座无虚席，十几个风姿各异的美男美女定睛打量着他，目光之灼热激烈犹如岩浆奔腾。
    “大家好。”他微笑。凝固的空气瞬间打破。
    “天呐，太丑了！”
    “平坦的胸部，难道她想当皇太子的床垫吗？”
    “不要这么说，床垫是有弹性的，这种货色只能当书桌！”
    “丑陋的扎克星人，她怎么有脸来参选？可怜的皇太子，他的眼睛将饱受残害。”
    沈玉流眨了眨眼睛，默默地退到墙角边。那里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女汉子。
    “他们一向这么团结吗？”他问。
    女汉子小声道：“在你来之前，他们正掐得天昏地暗。”
    “我做了什么引起众怒的事吗？”
    女汉子抬头，同情地看着他，“因为你的身材太魁梧了。”
    沈玉流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材能够用魁梧来形容，事实上，以他一米七九的身高而言，身躯绝对算纤细，不过对比对面的那群人……的确魁梧了。
    女汉子得意地“自怨自艾”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凑巧都是皇太子的理想型呢。”
    “皇太子的理想型……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金狮王皇室新闻发布人不久前刚刚表示，皇太子喜欢外表硬朗强悍的配偶。我本来还担心竞争压力太小，胜之不武，幸好你来了……”女汉子错愕地看着沈玉流的背影道，“你去哪里？”
    “……拉肚子！”
    火鸡青年的房间门被重重地推开。
    他看着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的沈玉流，紧张地抓住被子，“你想做什么？”
    沈玉流望着他，温柔地问道：“那件透明装……里面能穿打底衫吗？”
    “……啊？”
    九点，记者招待会准时召开。
    沈玉流外面穿着透明的蕾丝边可爱礼服，里面穿着白色打底衫，上半身贴着假胸，下半身穿着高跟鞋，畏畏缩缩地跟着女汉子走在最后。
    女汉子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充满不解。
    沈玉流装了半天的小绵羊都没打消她的好奇心，忍不住露出狼牙，威胁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打成猪头！”
    女汉子吓得缩头。
    记者招待会正式开始，先是各星球佳丽的自我介绍，轮到沈玉流的时候，他言简意赅地说道：“萨光光，扎克星人。”
    主持人道：“简介必须满一百个字。”
    “……”沈玉流内心风起云涌，笑得云淡风轻，“在扎克星球出生，在扎克星球学习，在扎克星球吃饭，在扎克星球喝水……在扎克星球参加植树活动。刚好一百字，谢谢！”
    会议室正上方的贵宾室里，深灰长发的男子摇晃着酒杯，似笑非笑：“我开始期待这次的选妃大典了。”
    他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冷冷地提醒道：“殿下，皇太子妃已经内定为紫荆花星系大公主花美梦。”
    “她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一位护花使者吗？”
    “圣恩星系不知名星球的小商人怎能与您相比！”
    “但是，这代表了公主的心声啊。”楚英澜抬起手，掌中电脑播放着另一间会议室的监控画面。画面里，一对容貌同样出众的璧人手挽手，笑眯眯地周转于各星球特使之间。
    主持人道：“请每一位佳丽表演一项拿手的绝活。”
    沈玉流：“……”这坑爹的翻译器！正确的翻译不应该是“请每一位佳丽展现个人才艺”吗？“拿手的绝活”让他感觉自己在竞争上春晚。
    由于场地有限，所以每位佳丽的才艺都很受拘束。
    十八位佳丽中有六位唱歌—沈玉流的听后感只有一个，想用六味地黄丸补肾；四位吹口哨—此才艺略阴险，明目张胆地诱惑其他候选人去嘘嘘；三位拍桌—据说是展示节奏感，但沈玉流认为她们展现的是亲和力，没有比这个更平民的才艺了；两位讲笑话—看记者尴尬的表情，估计也不懂；一位展示笑容—沈玉流很怀疑这事儿还有谁不会吗？
    轮到女汉子，她站起来，二话不说地脱了上衣，露出半透明的贴身小吊带，体积可观的上半身让沈玉流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谢谢安娜表演的拿手绝活！”主持人鼓掌。
    女汉子道：“我还没有开始。”
    主持人道：“哦，是吗？请继续。”
    女汉子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道：“喝！”
    主持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默道：这么多前戏，正文内容一定很精彩。
    “表演结束，谢谢！”女汉子穿起衣服坐下了。
    “……谢谢安娜小姐表演的拿手绝活。”主持人道，“接下来是现场提问环节。在场的记者根据手中的号码依次提问。首先提问的是一号记者。”
    一号记者站起身道：“我想问安娜小姐。”
    女汉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假如安娜小姐当选金狮王星系皇太子妃，会对金狮王星系的军事体制改革提出哪些方面的要求呢？”
    ……
    女汉子眨了眨眼睛，“啊？”她考前背的是《以贤妻良母为标准的皇太子妃行事准则》，为什么题目抽到军事体制改革？
    一号记者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
    “提、提高伙食水平，注意军中的那个营养均衡，保证将士们身心健康。”有了个不坏的开始的，接下来的话容易多了，女汉子语速加快，“注意军营环境卫生，平时多放舒缓的轻音乐，以确保将士们的下一代在安静安全安心的环境中出生与成长。”
    ……
    将士们在军营做了什么？为什么将士们的下一代会在军营中出生和成长？
    “好，谢谢安娜小姐的精彩回答！”主持人急忙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到下一位身上，“有请二号记者提问。”
    二号记者道：“我想请萨光光小姐回答。”
    沈玉流微笑。
    “如果您当选金狮王星系皇太子妃，是否会建议以及支持金狮王星系对阿穆尔特星球采取军事行动。”
    沈玉流道：“不会。”
    他干净利落的回答引起一片哗然。谁都知道阿穆尔特星球是扎克星球的宿敌，扎克星球出身的候选人竟然不打算对对方采取军事行动？就算是顾虑金狮王星系的立场，他的答案仍让人感觉他对母星过于冷漠。
    二号记者道：“为什么？”
    沈玉流道：“因为在金狮王星系的军队出发前，扎克星球已经占领了阿穆尔特星球。”
    多么狂妄又热爱本星球的无知少女啊。记者们心中同时感慨着。

 第二局

    正打算从贵宾室离开的楚英澜闻言停住脚步，扭头看了沈玉流一眼，扭头对管家道：“看，其他候选人并不是一无是处。”
    管家板着脸道：“她的用词太具有攻击性，不适合当皇室代言人。”
    楚英澜道：“我会试着让她学会沉默这种美德。”
    “她看上去不像女人。”
    “真棒。你信赖的皇室新闻发言人不久前刚刚宣布我的审美标准是高大硬朗强壮。”
    管家道：“这只是一种战术，对花美梦公主形成心理上的压力。”
    楚英澜微笑道：“看来她压力很大，所以有了新的选择。”
    管家道：“这件事是新闻部战术错误，我会转达您的批评。”
    楚英澜耸肩。
    管家犹豫了下，道：“关于萨光光小姐……”
    “我只是开个玩笑。”楚英澜道，“如你所言，她的言论很具有攻击性，不像是个容易被降服的人。”
    管家道：“这才是我担心的。”
    “你担心什么？”
    “她让您感兴趣。”
    “感兴趣的并不一定要娶回家。”楚英澜意味深长地看向沈玉流。
    沈玉流全然不知自己的表现已经引起了这位大人物的注意，他正忙于回答络绎不绝的问题—他之前充满挑衅意味的回答征服了记者，让他们都将赌注压在了他的身上。
    记者问：“听说皇太子有几位秘密情人，请问您是否介意？”
    沈玉流答：“新娘不是我，我不必介意。新娘是我，我更不必介意。”
    他机智的回答，引起现场一片掌声。
    记者问：“您成为皇太子妃之后，主要会关心金狮王星系哪方面的困境？”
    沈玉流答：“……继承人不足。”鬼知道金狮王星系有什么困境！
    他机智的回答，又引起现场一片掌声。
    记者问：“作为皇太子妃，您认为您将会面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他怎么就作为皇太子妃了？
    沈玉流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回答。”
    他的回答，再度引起现场一片掌声。
    好不容易熬完记者会，沈玉流离开时笑容已经僵在脸上了。
    安静文雅的候选人们一进休息室，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小地方出来的就是小地方出来的，只会哗众取宠！”一个佳丽首先发难。
    被迫大出风头的沈玉流恨铁不成钢地想：你当时怎么不哗众取宠一把？
    “就是！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副德行怎么可能当上皇太子妃。”
    “不过是一场记者会，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你算什么东西！”
    “就是个小丑罢了！”
    “……”
    沈玉流等她们说痛快了，幽幽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你们骂过的人真的成为了皇太子妃……”
    候选人们愣住了。很显然，她们没想过。
    与各球佳丽大战三百回合后，满载胜利果实回宾馆的沈玉流还来不及得瑟，就收到了一个噩耗，“马丹星球的其他人都跑了，除了你。”
    火鸡青年敞开双臂，等待着沈玉流捂着小脸扭着小臀抽抽噎噎地扑进来。
    看着他诡异的举动，沈玉流冷静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抓回来了吗？”
    火鸡青年失落地放下手，“我应该这么说，他们都跑‘掉’了。”
    “……谢谢通知。”沈玉流扒了扒头发回房间。
    火鸡青年惊愕地跟在他身后，“就这样？”
    “嗯？”
    “你不难过吗？”痛哭流涕、大喊大叫等人类正常的情绪发泄在哪里？
    “难过啊。”沈玉流抬起双手的食指在脸上划了两条泪痕，“呜呜。”
    火鸡青年：“……”
    “难过完可以回房间了吗？”
    “……别太难过。”虽然故事的进展和青年预想的不一样，但他还是忠于原计划，执行了安慰行动，“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请记得，你的身后……有我。”
    沈玉流叹着气，推门进房间，“有牢头啊有牢头，没自由啊没自由。”
    火鸡青年看着门当着自己的面关上，憋屈地喃喃自语：“我不是牢头。”
    他猛然捶墙，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衣领，生生地掐着自己脖子，一副痛苦难当到难以呼吸的样子。他倒在地上，身体在地上艰难地匍匐前进，“呜，为什么送亲的使者总是和公主相恋……为什么我们的爱情这么凄美……为什么……啊！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相爱的人！”
    沈玉流打开门，“请问……”
    火鸡青年“嗖”地爬起，镇定地整了整凌乱的衣领道：“我的东西掉了。”
    “找到了吗？”
    “我刚刚想起，是我故意丢掉的。”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回房。
    沈玉流目光在地上搜索了一圈，轻声抱怨道：“别在别人家门口乱丢垃圾啊。”
    罗马尼抛下他逃走对沈玉流来说并不算打击，在骗子的世界里，抛弃同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出师之后，从来没有正式的搭档，只有临时征用的日抛或月抛型伙伴。
    况且，没了罗马尼就没人知道他真实的底细，反倒让他自在一些。火鸡青年不知道他的目的是回地球，这是他的优势。他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去哪里弄一张回地球的船票。
    他在浴室干洗过后，揣着对未来乐观的想象，很快进入梦乡。
    夜深，人静，酣梦中。
    窗外，慢慢地响起奇怪的“啵啵”声，越来越近。
    任何人被莫名其妙地吵醒时，心情都不会太好—尤其是吵醒之后看到不想看到的人。沈玉流抓着床单裹在自己的腰间，推开窗户，低头望着四肢佩戴类似马桶吸的东西像壁虎一样攀附在外墙上的罗马尼，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来接我回地球的吗？”
    罗马尼的目光扫过他精壮的上半身，小声道：“目前还没到时候。”
    “杀虫剂放在哪里？”
    “呃，去床头柜看看。”
    少顷，沈玉流拿着炮筒走过来，瞄准。
    罗马尼盯着炮筒，毫不犹豫地说：“我是来接你回地球的！”
    沈玉流道：“我去穿衣服。”
    “我先说说我的计划。”罗马尼见炮筒又朝自己的脑袋伸过来，连忙道，“回地球的计划。”
    “嗯？”
    “首先，我们要抢回飞船，没有飞船可不行。”
    “嗯。”沈玉流赞同，“怎么抢？”
    “很简单。”罗马尼兴致勃勃地说，“你乔装成阿穆尔特星球的萨拉拉，带我一起进入皇太子的宴会，然后我趁机盗取飞船的钥匙。”
    沈玉流道：“你是让我剃个光头，在后脑勺画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对别人做自我介绍，‘嘿，我是萨拉拉’吗？”
    罗马尼道：“萨拉拉的时候你穿男装。”
    “穿男装就不用露脸吗？允许我提醒你，我刚刚才参加了记者招待会，用这张脸。当然，如果你给我的是钢铁侠的盔甲那又另当别论。”
    罗马尼仰起脖子道，“能不能帮我把胸前的电脑打开？”
    沈玉流放下炮筒，拿起他胸前的那块晶片电脑打开，上面第一张就是与会佳丽的合照。化了淡妆后的他非常的……清纯动人—如果忽视在一群佳丽中略显伟岸的身材的话。
    “看到这张脸，谁能想到萨拉拉和萨光光是同一个人。”
    “成千上万长眼睛的生物。请允许我提醒你，萨拉拉的照片网上搜得到！”
    “……”罗马尼干咳一声道，“你可以入场得低调一点。我是说，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为了当上皇太子妃，整个容很正常。你们本来就有点像。而且我们有请帖，没人会无聊到去验证。”
    哪里像？
    沈玉流绝不承认自己像那个娇滴滴的美少年。“你可以带个穿着衣服的木偶进去。相信我，它比我配合。”
    “可是我不信任它。”
    “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沈玉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我洗澡的时候，你把我从地球人变成了阿穆尔特星球人，在我被俘虏之后，我又‘出生’在了马丹星球，没多久之后，我被‘劫持’到了扎克星球。这一切的一切都拜你给我的信任所赐！”
    “‘劫持’到扎克星球可不是我干的，是火鸡干的。”
    “谁让我遇到他的？在地球的时候，我只在餐桌上遇到过火鸡这种生物。”
    “……”
    “所以，你带着我当了一轮各种星球人之后，希望我变回阿穆尔特星人？”
    “不，不是变回，是分裂。”罗马尼顶着沈玉流目光的压力，认真地解释，“女装是扎克星球的代表萨光光，男装是阿穆尔特星球的代表萨拉拉。女装，萨光光，男装，萨拉拉。你明白吗？就是，一会儿是萨光光，一会儿是萨拉拉，嗯，来回地交替。”
    ……
    沈玉流望着他，左手轻轻抚摸右手小指，送上灿烂的微笑，然后在罗马尼心情放松的时候，仰头尖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