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机器人男友》 主CP陈微XRust蚀夜1 明晃晃的火舌焦噬了皮肤,传送带的尽头,传来碾压机的扎扎轰鸣。 身体被拆解成四分五裂的废铁时,他终于疯了般地垂死挣扎了起来。扣着早已不像样的手心,用嘶哑而扭曲的声音,一遍一遍叫着某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听不到,更不会来救他。 曾经深爱过的,唯一的“主人”。 *** “虹膜对光反应良好,体温正常。” “初始电流准备,再来一次。三,二,一!启动!” 微麻,刺痛。 我睁开了眼睛。 车间顶端剧烈摇晃的日光灯,来来回回灼然刺目。 本以为,被拆解了身体、碾碎了神经,变成了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曾经的所有幸福与悲哀将随之付之一炬。跟着那没有人会记得的生命,泯灭在茫茫时海之中。 却意外地再一次醒了过来,好像时光倒流、大梦一场。 我很清楚,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重生的。 人工智能机器人的核心部件,是由铂、金、铪等贵金属炼制的“凝聚合金”,焚烧炉的温度奈何不了它,碾压机的重量也无法压碎它。 即使身体被彻底销毁,那个东西仍会留存于世。 “凝聚合金”造价不菲。虽然法律明令禁止回收,弃用的合金还是会被一些小工厂偷偷从废弃站买出,格式化后写入新的程序,置入批量组装的廉价身体,再度投放市场。 于是就这样,在一个地下小作坊里,我获得了新的身体,和第二次的生命。 …… 重来一次,按理说我不该再记得曾经的一切。 所有一起被批量制造出来的翻新机,都自以为是新品,没有一个拥有半点关于过去的记忆。 只有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也成功接纳了新的参数设定,但过去的一切,却什么都没能忘记。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主人。 记得他笑起来时扇动的长睫毛,勾起唇角时的邪恶弧度。 晃着大长腿坐在紫藤架下的慵懒耍赖,还有每天下午必来一杯的热巧克力还有嗜糖如命的甜食癖。 记得他“我爱你”的低语,记得他说“下次带你去看极光。” 明明应该遗忘,却始终不曾被抹去。于是那回忆就变成了诅咒,在无数个安静的夜晚,突然像毒蛇一般窜出,一口咬住心脏。 …… 时间过得很快。 从我被翻新出厂,重新摆上货架,转眼又是整整两年。 从头来过并非“幸运”,更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 反倒很有可能神明讨厌我,所以特意给我来了一场黑色幽默。 在第一次“死掉”之前,我再怎么说也是造价千万的顶级高配。 外貌和性格都是由主人亲手设定的,世上仅有一个“独一无二”绝无盗版。 可被销毁之后,经由小工厂翻新重来,我却被做成了个千人一面的廉价货。 由于配置不高,做工又粗劣,两年前上架时的价格才只有区区三十万而已。 又不幸撞上了人工智能全线降价大促销,埋没在无数性价比极高机型之中,无人问津。 于是难得的第二次生命,我就这么待在货架上落灰。 后来,公司看实在卖不动,干脆把我从货架上提了下来,编成“客服机器人”物尽其用,编号h69。 …… 中新帝国都城最繁华的上西北城区,是目前全球最大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交易市场“不夜”。 我所在的这家an-x公司,霸道地坐落于“不夜”最显眼的中心区。 从地下十层到地上三十五层,足足两百多万平方米的超大型金碧辉煌的购物空间,陈列着近百万种各类型号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以及衍生产品。 公司的客流量平常也总会有几万甚至十几万,节假日更多。 迎宾、导购、咨询、收银、售后等等岗位,站满了像我一样没人会多看一眼的低端机。 …… 刚开始工作的那段日子,我自以为幸运,甚至满怀期待。 时常都在想着,在这里工作的话,或许有一天,能有机会再见到主人。 时隔这么些年,主人差不多也需要购入新的机器人了。运气好的话,他还会恰好选中来做他的导购机器人也说不定。 …… 我想主人。非常想念他。 虽然也有很多委屈和伤心,但始终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 总觉得只要他肯来,只要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多看到他一眼,就算他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我,甚至视线都不会在我身上多流连一秒—— …… 可日复一日,主人始终没有来。 后来我知道,原来主人早已经搬家了,搬去了南方某个他过去经常提起的风景如画的小镇。 遥远的、安静的、千里之外的水乡小镇。 确认了这个消息后,胸口像是碾过千斤重的窒息感。既无力,又悲惨。 我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个支点,一个不至于崩溃的支点。 这话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作为人工智能机器人,我们没有被设计得那么脆弱——理论上只要程序不崩溃,精神就绝对不可能崩溃。 而所谓的“情绪”,不过只是系统的反射而已,都是假的。 但我也知道,自己可能并不属于“按理说”的范畴。 …… 我的一切,和其他的人工只能机器人相比,都有些反常。 总会想一些其他人工智能不会想的事情,更会做一些他们不会做的事情。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与众不同。 又或许,我跟其他的机器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愚蠢想法。 …… 再看主人一眼的希望破灭后,我痛定思痛,萌生了新的念头。 想着既然很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主人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自私一点,去找寻一个新的主人? 这样或许……就可以开启新的篇章,从此把过去的所有幸运和悲哀一起彻底埋葬。 也许,还可以有渺茫的机会,能经由新的主人,再一次获得幸福。 纵然新的幸福……也多半会稍纵即逝。 人类总是善变的。 贪心而不知足,更是习惯性的喜新厌旧。 因此,身为人工智能机器人,能在被主人腻味之前过上两天备受宠爱的日子,就已经算是宿命圆满了。 如果这么想的话,我在上一次的生命中,被主人宠着爱着的日子可远不止两三天。 比起很多同类来说,已经不能算有遗憾。 那么,如果在第二次生命里,还能被某个人所爱,哪怕只有非常短暂的时间,应该……也都算是我赚到了吧? 我想得很美。 几乎忘记了,自己只是个没人想要的廉价机。 好在虽说廉价,但毕竟是客服机器人,每天总有许多机会接触客人。 曾经也有客人表示过对我的兴趣。可进到店里看一圈之后,就会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性价比超高的机型,便把对我的那一点兴趣完全抛之脑后。 更有一些人,会为了一些小小的折扣或优惠面不改色地说谎。在目的达成之后,再一脸得意笑,“哎呀~人工智能果然傻傻的好骗”。 人类中,真的很多都太会骗人。就连小孩子都不能相信。 曾经有个眼睛很好看的小男孩,跟我保证说一定会带我回家,我以为他不会骗我。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只是为了帮妈妈多拿一次公司免费的抽奖券,而我的确是“傻傻的好骗”。 渐渐的,我开始不敢再对任何好的事情,抱有哪怕最微小的希望。 再也不敢期待有任何客人会瞎了眼,愿意带我这种廉价货回家。 日复一日,认认真真做着导购机器人的工作,谨小慎微、勤勤恳恳地服务着人类,带他们去买比我新得多、好得多的“东西”。 也开始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笃定—— 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就不会伤心,就不会痛苦。 主CP陈微XRust蚀夜2 每到夜晚降临,别的机器人总会乖乖回到仓库货架断电休息。 我则会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溜去顶层的绿地天台看星星。 遥想主人此刻是不是也在遥远的南方小镇里,跟我仰望着同样浩瀚无垠的夜空。 当年主人在买下我前,身边已经有一个叫做“白墨”的机器人。 配置虽然比我低,运气却一向比我好。至少在我离开主人时,他还继续陪在主人身边。 如今又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他应该也过时的厉害了。 不知道主人是不是还留着他? …… 待在主人身边的日子,一共有整整五年。 那个时候的我,皮肤和筋骨都由最好的材料制成。五年下来,没有任何残旧破损的迹象,站在主人身边时,始终也不会给主人掉价丢脸。 哪像如今呢? 小工厂劣质的廉价皮肤,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磨损得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我很清楚,这样的我,怕是来日无多。 别说指望有人带我回家——这破破烂烂的样子,就连作为免费的客服机器人,都明显是在拉低公司的整体形象了。 终结的日子,比想象中来得还早。 破损、简陋的我,终于在某个深夜被装上定期回收的垃圾车,送往城东郊区的废弃站,再一次面对着并不陌生的焚化炉。 火光映在眼里,心态却比上次要麻木得多。 笃信自己这次再不会徒劳地、疯狂着叫喊着主人的名字,发出没有意义的、像是动物濒临屠宰之前的那种凄惨而嘶哑声音。 只是,如果真的可以就此彻底结束就好了。 希望内核不会又被什么无良厂商给回收了去,第三次重新来过这种毫无意义的生命。 如果可以从此让我安心长眠,我会非常感激。 …… 但是这么想着,又突然觉得,其实吧,或许真的有第三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我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得到了“救赎”。 以至于心底多少有了些坦荡和释然,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痛苦、不甘与执迷不悟。 今天——不,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所以正确来说,那应该是“昨天”了吧。 昨天……其实是发生了一件好事的。 我遇到了一个人。 尽管没能让他带我回家,但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心中涩然酸楚之余,多少还是有点甜意的。 我想,在结束之前遇到一个那样的人,我应该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 “喂,你醒醒!没事吧?” “昨天”下午三点。黑暗之中,有人叫我。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肆虐的阳光立刻灼痛了双目。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带来的阴影,替我遮住了晃眼的明亮。 仅从隔着空气传来的温度,我就能清楚地知道,他和我不一样。 不是一堆冰冷的钢铁和材料。而是温暖、鲜活的生命。 …… 逆着光,我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却已经有了些暗自的揣测。我想这人多半……是个在高贵家庭里被保护得很好,心思纯真、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这样的判断,是基于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在这个时代,还会贴心到伸手帮机器人挡阳光的人类,实在是太少了。 或许都已经不能用“少”来形容了,说是几乎绝种也不为过。 调节了下瞳孔适应了明亮的阳光,隔着指缝,我对上了一双泛着烟灰色的清透的眸子。 “那个,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不是“自查系统,自行修复损毁”,而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对于人工智能机器人来说,还真不是一个常会听见的问题。 乍一听,就好像是把我当成人类来看待了一样。 …… 我当然不会讨厌被当成人类看待。 正确来说,求之不得。 记得“白墨”就曾有过那么几次被误以为是人类的情况。 像那样的故事,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任何机器人重复千百遍的谈资,而对这种故事百听不腻的我,还总是能够反反复复地羡慕万分。 近几年来,科技革新的速度迅猛,即便是如我这般的廉价机,也已经拥有了超越白墨当年的仿真程度。 但同样,更新更好、细节更加惟妙惟肖的机器比比皆是。像我这样的廉价品,还不至于真的会被误认。 “多谢您,我没事。” 他二十岁出头,五官俊朗。眼珠和头发近黑,细看却都透出些奇异的琉璃灰的色泽。 戴着一副黑框的平光眼镜,黑色风衣、白衬衫,一条低调的小领带。衣服不是非常名贵的牌子,但简洁而出挑。 气质干净而内敛,透着些清醒的谨慎,和这个物欲横流时代人们脸上常见的那种虚浮与纵情享乐惯了的醉生梦死,完完全全格格不入。 “……” 日光西移,打在他镜框边,折射出绚丽的光圈。那一瞬脑中突然轰鸣,心脏更是躁动。 莫名其妙的错觉——或许他……是有哪点很像主人吧?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同时,心中便汹涌起一股不可收拾的暗流,夹杂着骇人的疼痛与恐惧委屈,逼得我偏过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 不、不对。 不像。根本就不像! 容貌毫无相似之处,气质和穿衣打扮也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总觉得他的脸,对我来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奇异的、混杂着莫名香糜气息的怀念。心脏像是陡然陷入了一片馥郁的混乱,再也回不去原先的清明。 脑内搜索了一遍储存的客户资料,我确定他不是我之前接待过的客人。随即则调阅了整个公司的客户记录——脸部识别检索,结果同样为空。 可那梦境一般的既视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甚至于不仅认识,我总觉得自己还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他。 知道他在床头摆满了书,知道他在下午四点要喝一杯红茶。知道他平日里待人温和,关键问题上却又向来强势、固执、半步也不懂得退让。 更知道他明明其他事情都很有原则,对待身边的人却比谁都来得护短——如果能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一定会被珍惜、被保护,从此不被任何人伤害。 呵…… 简直想要唾弃自己了。 是有多缺那一点点善意与关注?不过是遇到了一个稍微友好点的人类而已,马上就陷入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有一个问题,”他低头看着我,狭长的眼中带了点笑,“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直到他出声问我,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正枕在人家的大腿上。 【主人主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吗?】 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提起勇气问他。 那时候他正坐在餐桌,卷着餐叉超认真地吃我给他做的什锦虾仁炒面。 【呜嗯……怎么可能会忘?】 【那,主人第一次看到我时,是什么样的印象?】 他想了想:【总体印象——对心脏不太好吧。】 【?】 【先是让我直接目击坠楼现场,然后又帅得我心脏直接差点停跳。】他叹了口气。 【我跑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你长什么样子这个问题。所以,等到把你抱起来——在那之后,整个血槽都是空的。】 等等,什么? 【那个时候,主人就觉得我、我好看?】 怎么可能?虽然他私底下经常说我帅,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礼貌性的恭维,或者又是日久生情后,自家的东西怎么看都好。 【嗯,完全是最高级别的理想型。我自己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脏,还有这里——】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全程突突直跳。你都不知道我那天回家之后,头疼了有多久。】 骗人。 骗人!肯定只是为了哄我高兴!他那个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明明就是全程淡定脸! 【而且声音也超好听,一开口,又是一万点暴击。】 【既然如此,】我撑起桌子问他,【主人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带我回家?】 他愣了愣:【……大概,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 【不,也不是。该怎么说呢?】他皱眉认真想了想,【主要还是没经验吧。】 【平生第一次去机器人专营店——你又是我还没进店前就碰上的第一个。我那个时候对很多事情真的都不清楚,头脑也很乱,现在想想,当初直接带你回家就对了。】 他说这话时微微垂下了灰色的眸子,露出些懊悔、又不安的神色。 【对不起,你不要怪我。】 他让我不要怪他,我还在后悔自己最后多问了这么一句。 旧事重提干什么?他刚才还吃得开开心心的…… 【我不怪主人,但你要把这些全都吃光。】 【没问题。】他乖乖点点头,【我还可以再来一碗!】 主CP陈微XRust蚀夜3 那天,我之所以会在大白天躺在绿化带的草地上,昏过去直到被他叫醒,确实是因为从四层楼上摔下来了的缘故。 当然不是寻死。 数年前无知又绝望的时候,曾经尝试过纵身一跃,结果却是摔得七零八落却没有死,后续还是要被垃圾车拖去废弃站再烧一遍砸一遍。 因而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再做一次的了。 我这次摔下来,是因为一只鸟。 说来话长。 …… 身为an-x的导购客服机器人,我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忙碌。 临近下午三点,刚带一位客人结完账,就又接到了迎宾美人伊娃的申请。说是正带着两名客人从观景大平台正面的透明传送带上来,让我尽快赶去平台待命。 我到达平台时,客人还没来。一个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恰好从眼前缓缓掠过,刚看到的一瞬间,还以为那是一只晴空下飘过天空的七彩鲤鱼旗—— 可那却是个活物。 是一只逆着风、飞得非常吃力的宠物凤凰。(二十六世纪基因工程产物) 它的尾巴很长,以至于按照飞行的方向,眼看着再过几秒,就要被整个卷进下方的客用传送带中。 …… 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越过了栏杆。 凌空抓住那只凤凰的翅膀,用力把它往平台上一扔。自己则重重砸了下去。 平台下方是大片精心种植的绿化带,我只记得一阵剧痛,之后的一切,就陡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醒来后,果然整个右半边的手臂、衣服和皮肤,都被倒刺和树枝划得横七竖八。 身为人工智能有个好处,那就是“疼痛”并不会延续。 被设定会痛一下下,只是为了让我们清楚意识到机体受到了损害,好记得进行后续的修理维护。 而余痛没有意义,所以我们并不会像人类一样,在受伤后经历长久的肉体痛苦。 人工智能的骨骼和内脏器官完全仿人类设计。只不过我们的骨头由合成钢铸造,内脏器官也都是极难割裂的高分子材料,四层楼的高度并不至于损坏。 至于系统——虽然全黑当机了一小会儿,好像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大的bug。 只是为什么会枕上了别人的大腿…… …… 从那人膝上缓缓撑起身子,他却先我一步一跃而起。黑色风衣一扣,竟然还伸出手来,稳稳扶了我一把。 “……多谢。” 说不受宠若惊,那肯定是假的。 哪有人类会对机器人,尤其还不是自己家的廉价机器人是这么照顾? 别说是做客服机器人这两年来没遇到过了。 就连听都完全没听说过啊! 更何况……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草地延伸出去,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绿化带。 没有进出口、更没有人行小道。他不可能是恰好路过。除非是专程为了我。 可是,专程为了我? …… 在这个时代,看到一个廉价机从楼上摔下来,对于绝大部分的人类来说,应该和看到一个破破烂烂的空纸箱子从楼上摔下来没有任何必然的观感区别。 “哦,不值钱的东西掉下去了,那又如何?” 不该有人特意跨过密密麻麻的多刺小灌木丛,去管一个廉价机器人的死活。何况还让我枕在他腿上,弄得他双膝和小腿都沾上了泥土。 还有……我明明记得自己摔在了带刺的灌木丛上,可现在人却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中央—— 难不成,也是他把我搬过来的? “……” 视线下移,他那双修长的手上,横竖着不少被尖刺划伤的细小的红肿与血痕。 我彻底茫然了。 …… “我说,都没事吗?四层楼而已,应该不至于摔坏吧~” 磁性的尾音,带着些慵懒的不羁。 循声望去,才发现斜后方的绿化带外竟还有两个身影。 金发的女性,肩膀上摇头晃脑站着那只刚被我救下的凤凰,正是之前通知我去平台待机的迎宾美人伊娃。 她的身旁,还负手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人类男性。 休闲条纹连帽衫,栗子色的头发略长。散乱的发丝遮挡了一半俊美的侧脸——而在露出的另一半脸颊上,张扬地纹着一朵红色的露珠玫瑰刺青。 见我们看过去,他伸出了双臂,远远一副“快来抱抱”的姿势,笑眯眯对着我身边的那个男人。 “陈微小宝贝儿,你自己也没事吧?刺着了没有啊?快出来快出来给我看看!” 陈微。 我果断捕捉到了重点。 用心记住这个名字的同时,也暗自揣测起他与那个玫瑰花脸男人之间的关系。 难道……是情侣吗? …… 在这个时代,会把机器人当作“情人”买回家的人类非常之多,在大街上亲昵地与人工智能恋人拉着手,动不动就亲亲抱抱的,更是不在少数。 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完全不相信我们真有独立的思想或灵魂的。 会花钱买我们回去,玩那种恋人之间才会玩的亲昵游戏,只是因为人类普遍需要既好看又乖巧,不会吵架更不会背叛,对他们无条件纵容、绝对服从的“完美恋人”。 但是,像这样的完美恋人,在现实中也并非是完全不存在的。 人工智能,永远只是人类在不如意中自欺欺人的妥协品。 一旦某人可以在真正的人类中找到自己“理想的爱人”,就绝对不会再继续在无聊的机器人身上浪费时间。 …… 绿地外的那个玫瑰花脸男,身材高挑、模样帅气,笑眼弯弯明显迷人。 只是我身边这个叫陈微的男人实在淡定。 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对于对方热情伸展的拥抱手,全然视而不见。 说真的,还真挺相配的不是吗? 热情有余君和淡定冷漠君,正好是互补的那种。 在这么一个充满各种各样亦真亦幻“替代品”的年代,还能找到性格合适的恋人,绝对是一件非常值得祝福的事情吧? 呵。 我突然发现,自己并祝福不起来。这就很好笑了。 真的很好笑。因为当下的心情,在通过所有搜索引擎释义了一遍后,弹出来的结果,居然一致是加粗的“嫉妒”。 ……苍天啊。 以前在主人身边的时候,我会偷偷嫉妒别的机器人,这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正常的人工智能,是绝对不会存在所谓“嫉妒心”的——比如白墨,他就从来没有嫉妒过后来居上的我。 【我们都是为了主人的幸福而存在的。你的出现让主人变得更加幸福了,我当然比什么都开心,也真心欢迎你成为我们这个家庭里的一份子。】 当年他一脸友好地说出这番话,“虚伪”两个字在我心里如警灯一样狂闪。 以至于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多少提防着他。 可随着流逝的时光,最终证明一切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墨是真的完全不懂何谓妒忌,一起度过的日子里,他待主人始终如一,却也总能记得给我买喜欢的抹茶红豆饼,每个午后泡一杯偏爱的薄荷茶。 明明和我一样,认真地深爱着、珍视着我们唯一的主人。 却始终不争不抢,不介意与人分享他的爱。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真不知道千千万万和白墨一样的人工智能,都是怎么做到的。 …… 当然,我才是异类,这点我很清楚。 独占欲、嫉妒心,各种奇奇怪怪的阴暗心理还有其他许多别的不该有的想法,这些我从来没在别的机器人身上见过。 更别说,会嫉妒别的机器人也就罢了—— 现在的我,居然已经开始嫉妒起人类来了? 肯定是刚才哪里摔坏掉了吧?简直就是荒谬,匪夷所思! 主CP陈微XRust蚀夜4 所以,那才不是嫉妒。网络释义只能参考,当不得真。 只是单纯的“羡慕”而已吧? 如此安慰自己,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人工智能虽然没有资格嫉妒任何人,羡慕倒是没说不行。 羡慕人类是很正常的情绪,毕竟生而为人,多好啊。 可以拥有真实的体温、自由的灵魂。可以任性奢靡,可以残忍冷漠,甚至可以离经叛道,只为自己而活,不受束缚地拥有希望和梦想。 更可以毫无顾忌笑眯眯、大咧咧地坦坦荡荡向想要拥抱的人伸出双手。 而不会连多靠近一点都不敢,多看一眼都感觉像是在做贼。 …… 这么恍恍惚惚地想着,视线不经意扫过玫瑰花男,他却突然瞪大了双眼,见了鬼般地指向我:“我去啊……陈微,他、他瞪我!” “……” “他刚才瞪我!他眼神、他刚才的眼神超可怕!” 我没有吧…… 身边的男人回过头,用他那对清灰色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慌,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去解释。 “他刚才真的瞪我了!陈微你你你你刚才没看到,他那简直是杀人犯的眼神啊!坏掉了——这台机子绝对已经摔坏掉了!” 陈微低低笑了两声,音色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的沙哑:“你看错了吧。” “见色忘友啊你小子!居然信他不信我?” 可我确实没有瞪他。 因为一般那样的情况下,人类都是会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同类的,我很感激陈微愿意相信我。正这么想着,就又听到他问:“四楼那么高,你确定没摔伤么?能不能自己走?” “能。”我忙点头。 “……” 他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尴尬,却更多地是在略带了些促狭,含笑瞧着我。 我循着他眼神视线下移,这才看到他正伸着一只手,掌心向我。 刚才问我“能不能自己走”的时候,明显原本是打算来牵我的样子。 ……………… 我说“能”的时候,完全没看到他伸手了。 现在再后悔,他却一副“你已错过机会”的遗憾状,把手收了回去,径自转身往前走了! “……” 所以我、我是在做什么啊? 那么好的机会!我怎么那么蠢? 不不不,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补救……等一下,他前面的草地,好像才刚洒过水吧? 机会—— 几步紧跟,在他一脚踩进淤泥里身体一斜的瞬间,从后面稳稳将他扶住。 也不能说是单纯“扶住”了吧。 应该算是……我把他整个人托离了地面,大概离地两厘米? 他身材高挑、身材线条紧实,体重因而也不算太轻。但机器人的力气毕竟比人类大得多,而我又尤其不太会控制,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他似乎对这种状况很是费解,可能也有点无语,平静回转过头,面不改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连忙收了些双手的力气,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弄疼了他才好。 跨过那摊泥泞,他被我放下来后,盯着我看的表情很是古怪。 非常的……古怪。 嘴角似乎在轻微抽搐,就像是要绷不住一丝上扬的笑意,又努力再忍。 有什么好笑的呢?总不至于……是在笑我的模样? …… 像我这一系列廉价量产货共同的出厂衣置,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和白手套,连同右眼上挂着的独目镜,典型“少爷的管家”类主题机器人。 而我右眼挂着的那只独目镜,因为刚才的撞击,镜片早已经碎得七零八落,碎片还划伤了脸颊。 之前挂在灌木上的袖子更是撕扯得一塌糊涂,白衬衫从破口翻了出来,沾着青草和泥土。 也许,整个人这么破破烂烂的样子,是挺好笑的吧。 “……疼。” 怎、怎么回事? 这个叫陈微的人……明明看起来是那种认真谨慎的长相。刚才没看见草地洒水也就罢了,这怎么光天化日的,两步一走又直接撞到带刺灌木上了去了? 这人走路,都带不看路的吗? 绿地外的玫瑰花脸青年,毫无同情心地“噗——”地笑弯了腰。 而我作为一个以为人类服务为己任的人工智能,当然是赶快走上去,把这个多灾多难的人类给一把扛了起来了。 不对,不叫扛。 扛的动作,对这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来说,可能还是太过粗野了。 所以这叫什么——呃,公主抱? 但对方毕竟也不是公主。一个大男人被我这么不打招呼就突然抱了起来,歪了歪头,睁着黑框眼镜下狭长的眼镜全程盯着我看,表情只比之前更加古怪。 虽然表情看起还算轻松,但身子完全紧绷,尤其是双腿死死夹紧,一动也不动。 【那是因为!谁让你那么——那个时候被你突然一碰,整个背酥得我站都站不稳了,后来你居然还来抱我?直接就硬了好吗!你让我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很久很久以后,事情的真相才在某次闲聊中浮出水面。 但我说真的不是太相信。 因为,不说别的,就说他后来天天抱着我睡觉,却能坚持什么都不做的定力,实在不像是个被人一碰就硬的人。 【我毕竟、毕竟也是个二十七年没有性生活的码农宅男!眼神勾引、稍稍上一下手我都忍了,直接那种大面积接触——你老实说,是不是那个时候就预谋好了要拿下我?】 ……谁会那么有心机。 我当时,真的只觉得他被人一抱,居然会僵硬得像具干尸,像是怕我或者是怕被我摔了还是怎么的,表情也傻乎乎的。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觉得实在是有点让人心动。 甚至都想要一直这么抱着他,不想放手了。 “我说,这种毫不掩饰的视奸行为,咱能稍微收敛一点么?” “……”在公司大楼的玻璃墙边把人放下,我差点没被玫瑰花脸突如其来这么一句给吓出毛病来, 惴惴看过去,却见他满眼的戏谑,望着的对象却并不是我。 “嗯?小陈微?搞了半天,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品味好奇怪啊,这扣得那么严实的西装,这神叨叨的独目镜,还有这脸——这不就是那种外表道貌岸然、内里阴暗扭曲的变态精英男的典型长相么?既不年轻又不嫩的,没啥看头的你都能盯着看那么久,真那么饥渴?” 外表道貌岸然、内里阴暗扭曲的变态精英男? 是、是在说我? 有点懵。 我之前还真没有特别注意过这个批量生产的廉价身体的外观。 但都被他这么说了……下意识望向公司灰色玻璃墙折射出来的影子。 确实…… 好像有点他说的那么回事的意思? “嗯?陈微你不觉得吗?他这个类型的长相,明明怎么看那种神经兮兮斯文败类大反派的感觉吧!” “……陆凛。” “你看那眼神!感觉你跟他把刀,他马上就能去屠城似的。等等,这或许不是因为长相,而是气质的问题?但是如果是气质的问题,就更麻烦了吧!” “陆凛,基本礼貌。” “礼貌?” “对,礼貌!人家好歹也是——” 后面的话,陈微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个人大致都可以脑补前后文——人家人工智能好歹也是有耳朵的,人家听得到的好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家神经兮兮什么的,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人类都像他一样,就连说句话,都还会考虑有没有冒犯机器人的纤细感情。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比如他的这个玫瑰花脸的叫做陆凛的朋友,就一脸的完全不在意,继续旁若无人火力全开。 当然,按照我的经验,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这才是普通人类应有的高度。 “喂……” “不是,陈微,看起来那么危险的类型,你真的都一点不觉得他危险吗?你是不是天然就喜欢变态?卧槽!他又瞪我!陈微你看他又瞪我!” 我真的只是很普通地看了他一眼而已。 为什么他会一直觉得我在瞪他? 难道……难道我真的下意识的瞪了过去? “不能怪人家。换了我是他,多半也得瞪你。”陈微一脸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你看!见色忘友的典范!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啊?我要你何用!” …… “二位客人~下面风大,不如还是先跟伊娃回去平台上吧?” 金发美女伊娃作为迎宾机器人,工作责任就是把客人顺利交接给导购——也就是我。 只是此刻从她身后的货运直升电梯里,却又走出了一名气象万千、踏着女王系带高跟大姐姐,两只古铜色的长腿一敞,气场满满笑吟吟看着这边。 “对了,介绍一下,”伊娃笑眯眯,金色的睫毛一扇一扇,“因为刚才的事故给客人造成了惊吓,公司作为补偿,特意给二位免费升级了金牌vip导购呢。” 主CP陈微XRust蚀夜5 金牌vip导购,和我这种免费客服,完全是天壤之别的两种东西。 售价最少也不会低于五百万,全部都是最新的爆款机型,一般只对财大气粗的企业客户或者拥有大手笔交易记录的金主负责。 这位大姐姐,我记得是上周才刚上架的新款。虽然也是量产货,却有着价格直追私人订制的超高端配置。 据说这类的机型……能歌善舞速攻扛打,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比我这种只能做做家务的低端货不知高级到了哪里去。 她来了,这儿显然没我这种低端机什么事了。 ……有点可惜。 本来还以为能借着工作的机会,再跟那个叫陈微的人多说上几句话呢。 算了。像这种事情,也早该习惯了吧。 “这也啊,多谢贵公司的周到服务。”陈微笑道,“不过,我还是更希望能继续由原来的这位导购先生能接待我们。陆凛,你没意见吧?” “我比较喜欢漂亮大姐姐哎。” “……” “不,当然听你的。我没意见!”玫瑰花脸男“v”字嘴。 不止是我了,就连伊娃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给了免费的高端便宜不占,却坚持使用我这种破烂的客人。 “这个嘛,当然是一切都按客人的意思定啦~但是,像h69号现在这种衣衫不整的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哪有什么不整?这不是挺好的?” 身上的泥土草叶,被利索地“啪啪啪”拍得簌簌掉落。我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上挂着的残破的独目镜,也被轻轻拽了下去。 “……” 拿掉眼镜,陈微看着我的脸,微微皱起了眉。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眼角边上,其实有一块很大的划痕,三角形、铁锈色,非常的难看。 只是平时会被的镜柄与脸颊散乱的碎发遮挡,而现在眼镜没有了,一览无余。 …… “砰”的一声,那个叫陆凛的玫瑰花脸男,伸手从背后地重重拍了陈微一下。 力道之大,令人咋舌。 “哎哟喂,我都不忍心看你了。至于盯个脸盯得那么专注眼神儿都直勾勾的了么?真那么中意他啊?呐,既然那么喜欢,还客气什么?干脆买了吧!来来来~先验个货先验个货!” 中、中意?中意谁? 我吗? 等等,这个人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明白? 还没反应过来,陈微的手腕就被陆凛握住了,简单粗暴——直接大力按在了我的胸口。 我在陈微的脸上,分明是有些许挣扎与抵抗的迹象的。 可是,不是在抵抗的么?手指却为什么……刚才他是捏我了吧?他刚才是稍微捏了几下我的胸对吧? “………………” 错觉? 不!不是错觉!他的手指又动了!确实是像是捏馒头一样,又捏了我胸肌好几下! “好q好弹……” 风声太大!他什么也没说,这肯定也是我听错了! “啊啦~客人原来中意h69这一款呀?” 伊娃何等聪明,马上心领神会,双手一拍。 “h69这一款是去年年初兴和社推出的16-jan01-xh型号,目前在地下五层有售。所剩台数不多,现在购买不但享受超值优惠,还加送‘不可描述服装道具套大礼包’……” “不可描述大礼包?那是什么?” 别、别问! 伊娃,别告诉她们!啊——不要握住他们的手啊! “大礼包的小册子,伊娃刚才已经通过‘指纹传输’传送到客人脑内芯片了,请客人自行查阅。” …… …… 大礼包的内容,何止“不可描述”? 因为我这款不好卖,所以厂商想出了馊主意。弄了一套少儿不宜的配套礼包,什么布条、皮条的衣服,各种用法诡异的 “小道具”,猫耳、尾巴、铃铛、穿刺……呵,真正意义上的“不可描述”。 “我说,陈微,淡定!淡定!” 陆凛一脸的不忍直视:“你到底还行不行?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是不是最近撸多了肾虚?你今天到底是来买男朋友的,还是欲求不满来逛鸭店的?你要是真那么饥渴,我知道个附近有一个地方……” 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两个应该并不是情侣。 看这交流模式,多半是损友无疑? 真可惜啊,明明很相配的样子…… 这话实在虚伪得厉害,我收回。 …… “没关系的啊客人,如果喜欢我们‘不可描述大礼包’,现在就帮您拿一套,带h69去‘特别房’试用,也是没问题的哦!” “咳,咳咳咳……”陈微突然呛到口水,皱眉半天缓不过来。 特别房,俗称“小黑屋”。 在an-x大楼里每一层都有很多间。 客人只要挑到中意的机器人,都可以直接拉去小黑屋里“试用”,想怎么用都没关系,想用什么道具用都没关系,想用多久都没关系。 当然,因为试用行为绝对意义上地影响了“二次销售”,如无质量问题必须买下。 我倒还挺希望他真能去“小黑屋”试用我来着。 因为那样的话,他就有责任必须带我回家了。 …… “这就……不用了。咳,咳咳,多谢好意。” 然而,任何头脑正常的客人,果然都是不愿意试用我这种无聊的廉价货的。 我并没有很失落。因为总觉得陈微他刚才呛到口水的样子,还有对伊娃的提议无语问苍天的汗颜,都非常的生动有趣。 “真不用?你明明就挺想试试的不是吗?” 他那玫瑰花脸损友抱着手臂无良笑:“就去呗~我在外头等你们呀,不急的,爱玩多久玩多久!” “……陆凛,行了。咱们快进店吧,再拖马上都要天黑了!” “急什么呀?an-x营业到半夜十二点呢不是?你们就快去吧~我真的不急!哦,不过,他是眼神怪怪的,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先来查查看它到底坏了没有……” 修长的手指,突然就伸向我耳边。 我一躲,按住左耳下凉冰冰、荡悠悠的水晶,防备地看着他。 “什么情况?”陆凛一愣,转头“wtf”脸问伊娃。 …… 被我遮住的,是一颗在阳光下总是炫目耀眼的绿色坠子。 是这个时代所有人工智能都必须佩带、不允许取下的挂坠。被称为“crystal”。 特殊烧制的各色琉璃,里面存储着人工智能机器人的专属信息,是每个机器独立的个体信息识别装置,有点类似于产品条形码一样的存在。 有主人的机器人,“crystal”信息都是加密的,只有主人可以读取。而像我这样没有主人的公共服务机器人,则是任何人都可以通过碰触我的“crystal”读取我的设置信息,并查看我过去所有的记忆数据。 所幸,像我这种从事日复一日单调乏味工作的客服机器人,倒也从来没有哪个无聊的客人想过要碰触我的“crystal”。 也幸好没有。 要是被发现一个普通的低端机居然会记得那么多早该湮灭的记忆,多半是会引起恐慌的吧?肯定马上就要被拉去销毁了。 …… “他的crystal不是公共信息吗?按理说我是有权限查看的吧?” “一般来说是有的。”伊娃皱眉。 “那他刚才为什么躲我?” “……” “难道……这还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这句话,陈微是以很小的声音喃喃自语出来的。 他低估了人工智能的听力水平。而我也低估了自己想要讨他欢心的程度。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乖乖站到他面前低下头,一副“给你摸,随便摸”的样子。 什么不正常,什么被销毁,一时间全给忘了。 “……” 陈微当然也没有想到要来查询记忆区域。 只是闭上眼睛碰触crystal,快速浏览过我的系统信息。 和那些只顾着考虑硬件设施性价比的客人不同——他看的,都是外行人不太会去看的最为复杂的核心设置区。 “这内置编码……好乱!” 看了好一会儿,他皱眉不解。 编码乱不乱,我其实并不懂。也许就是因为内置的程序和编码乱,我才会和别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总是不太一样,既奇怪又爱胡思乱想? “真不是我故意找茬,但这内在程序的工程师真的系统性地上过学吗?不会是业余爱好者来捣乱的吧!” “冗赘混乱也就罢了。能把口令编得这么完完全全不在乎基本的书写规则和精准度,还使用了多达六种语言胡乱炫技,也真不是一般的任性!这以后别人打补丁都不好打,这么做也太不敬业了吧?” 我想,以他刚才连整句话都不说完,只是因为想要考虑我感受的性子—— 这句话,应该没有在表达任何轻视我的意思。 他只是在轻视我编码设计师。 但背负着那样被他瞧不起的内在的我,还是不免有些悲从中来。 “什么情况啊?他就摸得,我就摸不得?” 听到陆凛抱怨,伊娃则连忙冲我使眼色:“怎么会!没有的事!h69!绝对不可以对客人失礼哦!” “抱歉。” 我嘴上道了歉,却抬起右手遮住了耳下的水晶,一时间忘了陈微的手还放在那儿,直接把他的手给一起给握住了。 他有些意外,并没有抽回去,指尖很暖。 在那一刻,在整个下午最为耀眼的那抹阳光下,他的嘴角保持着习惯性的浅笑,就那么略带一丝迷惑地看着我,整个人在清澈干净的气质之中,突然透出无限无辜的性感。 那一瞬间,我陡然生出了无论如何也要造次的冲动。 “我只想给喜欢的人碰,希望客人可以理解。” …… 一时冲动可能引来灾难性的后果,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当然,这么一句多少有些暧昧的话,如果只是从一个普通人类口中说出了来,可能最多也就只是少许地造成他人的困扰而已。 可我是个人工智能,于是整句话的意义就天翻地覆了。 因为,人工智能按设计原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主人以外的人的。 “恋爱系统”只有被买下并上网注册开通后才能够激活,并且只对主人有效。 如果连系统都还没激活都可以“喜欢”某人,在人类的眼里,这就不仅仅是程序错乱的问题了——根本就是某种很吓人的诡异情况了吧? 即使这样,我还是那么说了。 反正那个次我刚才不造的话,以后恐怕也是没机会造的了。 主CP陈微XRust蚀夜6 我以为,作为一个涉嫌程序错乱、说出奇怪的话的机器人,我至少会吓到陈微或陆凛中的一个。 事实上却只有伊娃被吓到了。 可她毕竟是我的同类。人们都说我们“人格、感情都是只虚假的程序”,但人工智能之前确实可以做到彼此惺惺相惜,若非逼不得已,绝对不会主动互相上报同类的错乱。 陈微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完全面不改色。 陆凛则缓缓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意,突然伸出手,把陈微整个人往他怀里一带。 温暖的指尖离开手心,我一阵失落。陈微更是一副嫌弃脸:“呃!你干嘛?” 挣扎出来还没站稳,又被一把抱了个满怀,放开,再被抱,如此循环。 “喂,陆、陆凛——你在干什么?别闹!” “噗!太神奇了。” “啊?” “你看,我一抱你,他就出现谋杀脸,我一放开,眼神儿马上就好了。刚才那句好像不是玩笑话耶,他是真的喜欢你!” “……那个,陆凛。” “超级少见的吧,这好厉害啊!人工智能不是只能‘喜欢’自己主人的吗?但你又不是他主人。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跨越科学、性别乃至物种的‘爱的奇迹’?” “……你听我说。” “要不然就是刚才哪里摔短路了?还是说,那些整体拉横幅反对人工智能的顽固派的预言终于要应验了?机器人已经开始修炼成精,产生自主意识准备反过来统治人类了?” “我想,他刚才的意思应该不是字面上的‘只想给喜欢的人碰’。而是……‘不愿意给讨厌的人碰’吧?” “……”陆凛懵。 “我其实……早就想劝劝你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你看你这个人吧,整天就是喜欢没事一脸无良笑,站没站相又言语轻浮,很影响别人对你的第一印象的!你这方面,真的应该改一改。” “你也是。”语重心长地刚“劝”完一脸蒙圈的陆凛,陈微马上却又转向了我。 “毕竟还没有主人撑腰,这么毫不掩饰地就表示出来讨厌某个人类,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 “幸好陆凛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不然被投诉的话,就糟糕了不是吗?你得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行!你看看你,刚才也是,我知道你很想救那只鸟,但自己摔出什么问题怎么办?总之,以后做事要多为自己考虑才行,嗯?” “小陈微,”陆凛一脸的沉痛,“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再碎碎念说教了的,怎么又开始念经了?” “我这才不是说教,我这是——” “不是说教是什么啊?!典型的碎碎念式祖奶奶说教吧!嗯,你说是不是?他刚才是不是叨叨叨没完没了的?” 我茫然摇了摇头。我反倒是挺愿意能再听他多叮嘱、多念叨我几句的。 能被人关心着,很温暖不是吗? “你看!你看!” 陆凛对天翻了个白眼,又一次“啪”地一声重重砸在陈微背上。 “你完全向着他,他也完全向着你。行,你们两个就一起对付我吧!” 总觉得他随便拍人时的力道,都是随时打算要把人给顺势拍死的架势。反正陈微看起来是快 要吐血了。 “算了算了,这也挺好的不是吗?”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两个还没进门就相互一见钟情,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行吧,虽然勉为其难,但我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了。” “……”我完全没能消化过来以上这段话的意思,后背就也被暴力一击。 踉跄了两步,和陈微隔着他的平光镜鼻尖对鼻尖。 相互……一见钟情? 我还以为我的头脑里面已经算是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跳来跳去的小丑、螺旋、发条和亮晶晶的弹簧球了。 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比我的境界还要天马行空不可臆测。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坏掉了也好成精了也罢,程序错乱也好心理变态也罢,只要陈微你中意,哪怕口味再重,我作为你这边的亲友,一定含泪支持到底!” “不,陆凛,你误会了……”陈微弱弱伸出手晃了晃陆凛,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我是说真的啦!这么皆大欢喜的事,你还在害羞什么快去领回家注册结婚吧!小陈微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这种时候就别太傲娇啦!” 陈微此刻的表情,明显是大写的“无语”。 莫名其妙被说什么一见钟情,还没完没了了。正常人有哪个会对破破烂烂的量产的廉价机器人一见钟情的? 我要是他,我也无语。 可陆凛明显缺乏基本的察言观色能力,还把刺着玫瑰花的帅脸突然凑了过去,一本正经呈科普状。 “陈微宝贝~我认真跟你说哦,今天这是你第一次买机器人,所以没有经验也是正常的。其实买这玩意儿,你总听别人说要买高配或者买大厂商的私人定制——那些根本就是浮云!” “买机器人,完全就是买‘眼缘’,买‘感觉’的!” “配置再好性价比再高,都比不上自己感觉好来得重要。难得你对这玩意这么来电,他也正好说喜欢你,这不就是天造地设的缘分吗?就不要和‘命运’抗争啦!” “……” “反正他这种的,也花不了你几个钱,就当是来都来了顺回家的赠品也好。是吧小姐?他应该不贵吧?” 伊娃马上点头:“不贵不贵!h69这款16-jan01-xh型号,目前的售价是十二万元。” “十、十二万?真的假的,这么便宜吗?!” ……确实便宜。 就连很多二手市场上的机器人,都没有这么价格低廉。 但没办法,谁让市面上好看好用的机型成千上万。过时的产品,也就只有无底线削价促销这一条路可以走。 “因为这款本月月底就要全部下架了,现在正在清仓甩卖中,现在购买性价比真的非常的高哦,只不过呢——” 伊娃话锋一转,仍是一脸盈盈笑意,森森然销售技能全开。 “虽然价格非常实惠,但科技产品嘛~通常还是‘买新不买旧’的哦客人?” “如果只是中意16-jan01-xh这款的‘外形’,客人也是可以去私人定制区进行‘外形复制’的哦,搭配当今最为高端的各种硬件,头发眼睛的颜色也都可以随意改动,今天私人订制厂家刚好都在做活动,促销力度年度最大!” 我实在是…… 实在是敬佩伊娃作为“员工”,一心为公司业绩着想的敬业精神。 私人订制千万起跳,一单下来净赚也有上百万。当然比卖出一个不值人家零头的我,利润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不傻。连伊娃都看出来陈微喜欢我的“脸”,我又怎么可能完全没觉察? …… 他看我的眼神,始终有种仿佛在欣赏着什么极端美好的事物一般的璀璨光华。 我起初以为那肯定是我想多了,毕竟是这种破破烂烂又量产的长相。 但那居然并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确实喜欢我的脸。 直到伊娃无比聪明地提出,他可以去高端订制柜台,复制我的脸,搭配新材料的优质皮肤和其他高端配置,制造出比我好得多的专属机器人。 不会有像我这么多的瑕疵和伤痕,更不可能有乱七八糟的编码问题。 …… 陈微似乎因为伊娃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陆凛则继续追问:“哎,如果他这一款全新机都才只卖十二万的话,那他本人……应该要更便宜一些吧?” “客人的意思是?” “你看啊,他不是已经被公司拿过来当导购了吗?这样也算是拆封过了的二手货吧?而且刚才还摔了,脸上手上那么多划痕,这也得算折旧吧?所以说,八万能拿下吗?能的话,我这就付钱把他带走咯!” “这……” 陈微皱眉不解:“陆凛,你想干什么?你不是刚才还说他瞪你?” “哦,他确实不是我的菜啦,但反正你喜欢不是吗,我帮你买啊~” “……” “正好你今年生日礼物我还没送呢,就买给你补做生日礼物好了!先说好了啊,八万就买给你,多了我可没有。自从老爸停了我的信用额度,我现在每天揭不开锅的日子哟~” “不,我不要。”陈微说。 主CP陈微XRust蚀夜7 “……” 这还真是……完全不假思索的拒绝。 决绝、干脆、一丝一毫都不拖泥带水。 我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闷棍似的,有点懵。但也只是转瞬之间而已,就回过了神来。 没有多难过,反倒是有些庆幸。 庆幸他为人实在,至少没有在这一刻还想着要照顾我的感情,给我任何不该有的幻想。 毕竟,不做着牵着轻飘飘的气球伸手碰触天空的美梦,就不会坠落摔得四分五裂。如果从一开始五光十色的泡沫就被戳破的话,就始终是站在地上的。 “又没让你自己买,我给你付钱!” “嗯,我知道。” “不是吧?送你都不要?” “实在抱歉啊客人~”伊娃打断了两人,“按照公司的规定,使用中的客服机器人和同款未拆封的新机型统一售价,是没有再多折扣的。” “没折扣?”陆凛眨了眨眼睛,“这不太合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岂不是百分百卖不出去了?” “……” “既然以同等价位能买到同款新品,谁又会花同样的钱买个旧的不是?” …… 我确实是卖不出去。这是事实,我也一贯有自知之明。 可是,紧跟在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不要”之后,却还是不期然地刺了心。 “所以,陈微你看啊~除了你,大概是没人会要他了的!你要是不买他,他可能不久就要被送废弃站烧掉了哦。像你这么善良的人~肯定是不会忍心看他就那样被烧掉的,对吧?” “喂……” 陈微估计也在奇怪,怎么突然就进入道德绑架的节奏了。 “你就买了嘛!才十二万,超便宜!你又不是没那个钱,不至于不到半个月的生活费还舍不得出吧?” “……抱歉,”陈微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我朋友说,能在这稍微等我们一下吗?” 我点点头。 其实……他的态度很明确,我完全明白。不会有任何误会。 “干、干嘛啊?” 两人消失在拐角处,我听到大概是陆凛的后背撞到了墙壁上。 “你那么想让我买他,是什么居心?” 尽管他们特意走了那么远,尽管陈微还努力压低了声线。 但以人工智能的听力,仍然完全是听得见的。 我也在像,这种情况下,我其实是不是应该主动去到一个更远的、确实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但是,他说又说过要我“在这等”。 …… “哪有什么居心?”陆凛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我完全是为你着想耶~毕竟我经验丰富嘛,知道你今天如果不买下他,绝对会后悔的哦?” 陈微重重叹了口气。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我就只打算买一个而已,一个!就只买唯一的一个回家,我是要跟他好好过一辈子的!不是开玩笑的!” “我没说你买很多个啊。” 嘴上这么说着,陆凛却同时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像是在嘲笑刚才陈微那句话的愚不可及。 毕竟,在现在这种日新月异的科技革新速度下,别说我这样的低端机了,就连高端机一般也撑不过十年,统统都会过时得不像样子。 一旦过时,变成了带出去会丢脸的旧东西,所有曾经从主人那里得到的爱和珍视,也都会被一并收回。 更新更好的机器人会出现在主人身边,替代被抛弃的旧东西,轮回往复。 这才是这个世界运转的真相。 …… 陈微能说出那样的话,我高度怀疑他可能从来没有买过人工智能机器人。 这倒比较好解释了——第一次拥有人工智能的那些人,就好像陷入初恋的青涩少年一般,确实会心存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初恋”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永恒”,没有所谓的“唯一”,也没有所谓的“一辈子”。 …… “如果你非要坚持就买一个的话,那就买他嘛。” 但无论是否愚不可及,是否天真幼稚,陈微已经解释过了他坚持的理由。可陆凛却还循环在“劝人买”的逻辑中,滔滔不绝。 “那么便宜,不买也白不买,而且你明明从一眼看到他起,就挺喜欢的他的不是吗?” 我本以为,陈微这次肯定又会毫不犹豫说“不是”。 用他说“我不要”时平淡而坚定的语调,不假思索地反驳。 可是,他没有反驳。 在漫长的沉默中,我已经做好了随时死掉的心理准备。却又仿佛是在冷寂的死灰之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火光,又无法压抑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偷偷躁动。 我想那并不是希望。我知道我是没有希望的。 只是有些好奇,像我这样的破烂东西,现在……真的还会有人喜欢吗? “但是我要高配。” ……果然。 “你还在犯傻啊?”陆凛不屑地“切”了一声,“配置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值得迷恋好不好!就算现在是顶级高配,过两年也一样都是过时货,多花那么多冤枉钱有意思?” “不一样的,陆凛。” “我是真的想要一个‘男朋友’,不是作为泄欲工具,是作为可以认真对待的人生伴侣过一辈子的那种‘男朋友’。” “所以,就算不是高配,起码也得是独一无二的才行吧?最低底线——绝对不能是量产,我可不想我最重要的男朋友,别人家还有个一模一样的。” “……” “所以说,他是绝对不行的。你就别再闹我了,也别再闹他了,嗯?” “我闹他?” “像刚才那样一遍一遍力劝我买他,你想过……那个客服机器人的心情没有?” “噗——还‘心情’?哎哟陈微你也真是够了。人工智能而已,你还真以为他能有什么七情六欲?” “既然都搭载有完整的感情系统,肯定是有的吧?所有的人工智能都希望能有一个主人带他们回家——这话不还是你跟我说的么?” “是我说的没错,但我只不过是在给你科普他们的‘程序设定’而已!说起来,你自己不也是写代码的么?‘程序’你还不明白么——他们虽然外表是很像人没错,但只是ai而已!你好歹也算是在我们这个时代适应了一段时间了吧?头脑还转不过来啊?” “我不跟你争论人工智能到底有没有情感,”陈微打断他,“总之,你就当给我点面子,别再当着他的面前乱说了行么?” “至于这么纠结!这么心疼他,就买他啊!多一个又不多!” “基本概念要我说几遍?爱情是排他的,否则就是假的!” “排他个屁!我跟你说陈微,你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你在‘一夫一妻制’的时代被思想荼毒太深!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这个美~好~的~新时代好不好?你看看现在谁还是你那种老古董思维啊?” “……你们现在这个社会,根本就是集体性的虚荣加滥情加无可救药吧?!” “什么叫‘滥情’?博爱明明是爱的最高形式!书里都说了‘神爱众人’!我们这个时代人人都有神性的好不好!都像你似的还是原始人?” “行了行了!理念不同,辩论无益,搁置争议吧!不然又要没完没了了!” “小陈微,你果然还是太嫩了。” “……刚说的搁置争议呢?” “是搁置争议啊,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相关的新问题——你原来,真的是活到了二十七才死的吗?都二十七的人了,怎么还会那么幼稚呢?” 说真的,他们的对话,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些听不懂了。 什么叫“一夫一妻制”的时代,什么又叫活到二十七岁“才死”? 但无妨吧,反正陈微也马上回吼了。 “谁幼稚啊?自力更生、情感专一,有工作的自食其力的码农和还在刷爸爸的卡的花心富二代少爷,到底谁更幼稚?!” 陆凛并不接这茬:“不过吧~你这人反正没谈过恋爱,没经验弄不懂也正常。听好了啊,本大少爷现在教你——你是有你的‘标准’没错。你想要高配,想要独一无二,这都无可厚非。” “……” “但是,现在你都‘动心’了,还管那些条条框框干什么啊?” “等等,动心?谁动心?我?” “嗯。” “我这、这算什么‘动心’啊!他的外形设计师审美确实比较厉害这我承认,但你也不能就因为我多看了他几眼……” “nonono,只是多看几眼吗?你都有生理反应了,我说你‘动心’都轻了好吗?你不知道有生理反应的一见钟情,就是传说中最高级别的一见钟情吗!” …… “枕你大腿你硬,抱你你也硬,别以为你掩饰的好老子就没看到!我跟你说陈微,但凡是看到对方就自动精虫上脑——就说明完蛋了你知道吗?你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你完蛋了而已!” “……” “还扯什么犊子的设计师审美?要说好看,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老子也长得好看啊——但你看老子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生理反应?” 主CP陈微XRust蚀夜8 “我知道我知道~以你那过时的价值观,肯定要说我性格糟糕,所以长成天仙也得负分是吧?但是,人家机器人性格挺良好的不是?还愿意救鸟,你反正~也是被他不要命的一跳给打动了吧?还有什么不满?” “没话说了吗?长相是理想型,性格也是理想型,不娶回家更待何时?” 半晌,陈微的声音才又再度出现:“但是,反正……机器人的长相都是人造的,性格也是可以后期修改的,所以说白了,其实哪一个都没有什么必然的区别吧?” “哎,等等等等打住!你之前不是天天跟我争说人工智能有性格、有灵魂。但是你刚才这句话,分明是在冲突你自己整天挂在嘴边的理论吧?” “……” “所以,你到底认为刚才他救鸟的行为是自主的‘善良’,还是有逻辑的‘程序使然’?”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陈微轻咳了一声:“你不要突然跟我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 “呵,几百年前的古人,还真是奇怪。这都已经到了自由时代了,还被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的束缚着不累吗?” “时代变了,陈微。大家都只忠于自己的本真和欲望过日子了,不能适应的话,迟早是要悲剧的。” “最后一次劝你哦——喜欢的话赶紧拿下!考虑太多根本没意义!哎我顺便问你啊,你说你到死都没谈过恋爱,该不会是因为根本没出柜?” “你别乱猜。” “或者就是虽然有喜欢的人,但从来没有敢和对方说?中了对不对!你这……还真不是一般的苦情啊。” “你懂……你懂什么啊!” “嗯?” “我、我那个时候又不像你们现在,可以活得那么轻松那么无所顾忌……我、我那个时候——你又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乱说!” “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啊~你们这些奇怪的古代人满是枷锁的内心世界啊。” 声音渐近,我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陆凛伸着懒腰从背后阴暗的角落中走出来,明亮的阳光打在他栗子色的头发上。 …… 他们争论的那段时间里,伊娃和vip客服姐姐已经双双离开了。 伊娃毕竟是迎宾,得回到原先的岗位上。而vip大姐姐则是去顶楼经理层上交凤凰,说是应该可以从项圈信息追溯到它的主人。 像那种和我们人工智能一样,离开了人类无法独自存活的“宠物”,如果能平安回到主人身边就好了。 “好啦,我们走吧!哎,说你呢,别发呆!机器人居然也有自带发呆属性的?第一次见!” 陆凛拍了拍我,一脸的轻松惬意。 陈微则一脸凝重走在后面,看起来满腹心事。 不看他,更不看我。 *** 整个公司的客服资料,被我再度偷偷搜寻了一遍,仍旧没有找到有关陈微的任何信息。 倒是那个陆凛,却是常客,前前后后买过二十多台较为高端的机器人。交易记录也十分符合陈微刚才吼他的那句“刷老爸的卡的花心富二代少爷”——全部刷的是某陆姓公司老总的卡。 普通人对人工智能机器人伴侣的更新频率,大约是两到三年一换。 在同一时期拥有两三个伴侣的更不在少数。所以一个成年人,二十多台倒也并不算是什么不正常的高购买量。 只是…… 明明是朋友,一个买买买不停,而且跨度极大男女通吃,而另一个却纯洁无暇? …… 踏入公司大门,陈微很快傻在了大厅各个展柜中央。 “这是什么场子?an-x是正经的全球化智能机器人贩售公司没错吧?这、这这这卖的是……” 确实,这一层从口味上来说,是有点不适合第一次来的客人。 正对观景平台的主大门,摆放的是清一色“热销货”。无论是陈列的角度还是方式,积攒得满满的骚气和□□感和都确实有点太过于迎合低俗需求的简单粗暴。 看着面前穿梭来回的不穿内裤的肌肉皮鞭s、女装大胸正太、性感小野猫,还有三点式制服诱惑胸毛大叔,陈微缓缓捂住了脸。 “简直是、简直是伤风败俗。” 我听他前半句,还以为要批判—— “这也太……太了解某些变态顾客们充满黑洞的内心了吧?” “小陈微,咱们这个时代,可是没有‘变态’一说的哦。”陆凛挑眉科普,“喜欢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说起来……下面长了‘那种东西’的□□美少女,到底算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管他呢?”陆凛yd笑,“反正‘玩法多’‘器官全’就行了呗?这一款卖得可好了,我还想入一个呢。” “你们这……还真的是个放飞自我的年代啊。” “嘿嘿,你要不要也放飞一下?” “请原谅几百年前的码农宅男口味太轻,飞不起来。” 我在一旁默默听着。总觉得,他们的对话之间,难不成是有某种属于他们自己的暗号? 人工智能的理解能力按理说是很强的,一旦出现听不明白的内容,还可以实时连网搜索。但是即使使用了搜索,仍旧不能完全理解。 就比如说……几百年前的码农宅男,是在说谁? …… “哎,陈微你看你看你快看!”绕过中心区,陆凛突然狂拍陈微的肩,“你看那边那个小正太,眼睛好萌啊,白琉璃色!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赞?” “还……行吧。” “还行?那么经典在你眼里就只是‘还行’而已?!” 陈微在陆凛的紧迫盯人之下,不得已小声摇头,“挺像白内障的吧,与其说萌,不如说有点吓人?” “白、白内障?萌点为什么被你说成白内障?!咱们还真是……审美观隔着一整条银河系啊!” “……” “不过这也好,不会抢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友情基石。只是我也不明白陈微你啊!不喜欢粉嫩小正太,就知道盯着‘老男人’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嗜好?” “老?” “是啊,老。”陆凛指了指我,又转身指了指刚才陈微多看了几眼的一个琉璃色长发的古典西方大祭司。 “这哪里老了?最多二十七八吧?” “二十七八你都吃得下去!我的上限是二十岁!不不不,十八岁!” “陆凛你知道吗,幸好你生活在有那么多小正太机器人的二十六世纪。”陈微一脸无语,“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多半是要坐牢吧?” 陆凛则一脸同情地叹息道:“我也庆幸没生活在你们那个黑暗的时代!一夫一妻制居然是主流!还定什么重婚罪?还要‘传宗接代’?性取向异于常人还会被说三道四?实在是太禁锢人性了,你们都怎么活过来的啊?” …… 一整层逛下来,其实陈微的眼神已经非常克制了。但遇到让他眼前一亮的类型,还是会不由自主多流连几眼。 实在是公司里好看又高端的机器人太多太多。 我几乎都不敢想他一路美景看下来,再瞥见身边的我时,心情会是如何。 肯定会觉得挺好笑的吧?之前是有多没有经验,才会觉得我还不错? 但陈微他好像就是是完全没有经验。 一路上,所有对他点头致意的机器人,他居然都一一微笑回礼。更可怕的是就连有的机器人冲他鞠躬,他都也会欠身回应! 其他的客人,无论是多么殷勤漂亮的机器人冲他们微笑,也一般都全程目不斜视。像这种会跟所有人“打招呼”的,真的是平生第一次见! “哦哦~小陈微,你好奸诈!” 逛着逛着,陆凛突然停下,一脸恍然大悟状。 “我就说呢,之前嗷嗷叫了两个月,说绝不买量产机,怎么来了不直接上高端订制柜台,反而一直在下面转悠——敢情你是要把这些成品机的萌点全给记下来,然后博采众长,拼一个专属的极品?” 陈微点了点头:“我之前查过了,这样做不构成侵权。” “好主意!干脆我也来拼一个好了!” “等一下,你家里现在十五个,还不够?” “多多益善嘛。” …… 陈微偏爱的肤色,是性感的古铜和香甜的巧克力色。 视线在紫色眼睛和银色长发上面流连的秒数,也比其他颜色相对要久。 其实我在很久以前,也有银色的长发,眼睛是墨绿的,一点都不比紫色差。 算了。现在还想这些有什么用? 低廉量产的苍白皮肤,毫无情趣的黑色眼睛和短发,脸上身上还有那么多划痕和伤疤。自己路过玻璃橱窗的反射,都会匆匆移开眼神。 “客人您……就只考虑男性机体是么?” 我想,我不能一直这么自怨自艾不做事。 我得帮他才行。 我毕竟是导购啊,我得好好工作!既然弄清楚了他的选购意向,就得尽力帮他在公司整整四十五层的对客展柜中找齐最中意的五官、头发以及肌肤身体的所有细节! 毕竟,他没有选择免费的高端客服大姐姐,而愿意让破破烂烂的我继续陪着他。 这样的信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失望。 “外形方面偏好成熟优雅或者俊美系。基本排除筋肉类、毛发类、双性诱惑、女颜男身和幼齿型?” 以上兴趣区间,我完全是根据他之前的视线停留的长度分析归纳出的。这种事情别的客人都很习惯,他却满脸“怎么都被看穿了”的尴尬。 我不懂。 且不说他的喜好真的超级正常。就算是异于大众,甚至是传说中的“超级重口”、要求异想天开的客人,我接待过的也多了去了。 就连要求两三套生殖器、双性甚至更特殊身体构造的客人,都没见过像他那么害羞的。 “我就、就要那种最普通的类型,稍微好看一点也就可以了!” “没有别的特别要求了?” 他摇头,一脸的不适。 说不定……是有的呢。 但总觉得不管再怎么询问,他也绝对是会咬死着不说了的吧? “那么,客人喜欢的外形设计,较好的大多陈列在七楼场馆,要上去看一看么?” 主CP陈微XRust蚀夜9 “这、这一层我以前……怎么没来过?这都是什么啊?彩绘土著少年?我去,鹿角?还有兔耳男?!”陆凛惊呼。 像七层这种不高不低、又定位不明的楼层,确实经常会被客人选择性忽略。 这里其实是以“高颜值”为主题的楼层,不像楼下那样充斥着各类色情性感、口味繁多的爆款。七层的机器并不一定都很高端,但几乎每一个都是五官立体、身材修长,完完全全符合主流审美的“绝色美人”。 人种和物种的设定范围也广袤而奇妙,有六翼大天使,也有涂着胭脂的古风妖狐,半人马帅哥以及精灵族等等选项。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陆凛用下巴指了指我:“这么一比,你旁边这个,也帅得没有那么明显了吧?” 陈微大概正忙着记录那些美人身上各种经典的五官数据,并没有回答。 我难免有些落寞,但更多的却是得意。 总算是我帮上忙了,是不是? …… …… “你刚说这翅膀,是真的能飞?” “是的,我们高端订制柜台的大翅膀和客人在楼下看的装饰羽翼不一样,是可以承载两人重量的飞行设备!” “现在正在限时优惠,以后可能都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哦?” 下午五点整。 an-x大厦的三十五层,最全楼高端、也是最昂贵的vip私人订制柜台。 雅致的实木桌椅,开放式的简约办公区域,全方位俯瞰城市的落地窗和精致的黄丝绒窗帘,点着甜美的豆脂香薰。 客流量控制得很好,完全不像楼下一般人山人海,整个儿装饰得安静典雅,很有点高级会所的感觉。 ……我对这一层,多少有些特殊的情结。 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从这里被主人带走的。 这层的客服全部是真实人类。一如眼前这个正展开着巨大全息投影屏,用银铃般的声音在给陈微作着详细的介绍的短发少女。不像楼下各层,从售货到收银全由人工智能包场。 “客人您看哦,这边是黑/白两款的天使恶魔羽翼,还有龙翅和蝶翅等变种可选,保修三年,十年维护,非常实用哦!” 实用? 也许是低端机的暗自发酸吧——大翅膀这个设计,明明就是天大的鸡肋。 说是什么可以让人工智能带着主人飞上天。但人类自己去买个动力翼装上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机器人来带? 像这种大翅膀一旦买了,卸掉就显不出任何购买的意义;可让人工智能整天背着,虽然看起来很招摇也惹人眼红,但其实非常占地方、又显得笨重——谁用谁知道。 虽然事实如此,这款翅膀仍旧卖得相当火爆。 连陈微也是,就好像从来没听过动力翼的存在似的,一脸大大的兴奋。 “那是不是就是说,以后我想去山上看日出的话,就不用自己爬,也不用坐缆车,可以直接让他带着我飞上去?” 你自己也能飞上去。 一台动力翼才几十万,还不到这种大翅膀的零头。 但这话我不敢说,客服小姐姐自然也不会说。 “是这样的没错呢。那些平常没有办法过去的高山峭壁和大海中的无人小岛,有了这个都可以很方便过去哦。那么,就先帮客人把翅膀的定金也加上去啦?这样一来,私人订制的身体部分已经全部确认完毕,只有脸部五官还待客人确定了。” 美女手中笔尖一点,虚浮在空中的荧光屏上,在前方的空间投射下了完美高挑的古铜色男子身体以及黑色大羽翼的全息影像。 在那影像的脸部,各类俊朗的面孔,正不断地变幻着。 “客人之前是说,想在今晚就把‘成品’带走没错吧?那么,只要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选定相貌和头发,八点之前都是可以完成特殊订制、送货上门的。” 投影里的面孔,由陈微之前挑中的五官随机搭配构图,每一张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已经不仅仅是远远超过我程度了。 就连曾经的那个我,恐怕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比。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陈微转了座椅,有些纠结地看陆凛。 “呵呵,挑花眼了吧?正常正常,第一次买,这种反应太正常了,以后~常来就好了。” “常来?我发誓,今天来过之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好好好,知道你要对你那唯一的‘男朋友’负责——呵,已录音。到你换人的那一天~我再来拿你今天的话嘲笑你。” “我是绝对不会换的!说到做到!” 他自顾自转回椅子,继续陷入纠结。足足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能做出任何决定。 陆凛早就受不了这边的低效率,自己跑到很远的角落,去热火朝天地围观别的客人又色情又露骨的私人订制去了。 所幸“耐心不足”这种东西,对机器人来说是不存在的。 更何况…… 我贪婪地盯着陈微的侧脸——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也就是说,等他从这里牵着订制出的完美“男朋友”的手离开,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也好。 至少被他带走的那个人,能一直过着幸福的日子,对吧? 而我,也总算是能够在这个世界那么多的破碎的、灰白的现实中,再度抓住一朵尚可心存幻想的飘飘摇摇的蒲公英。 起码有那么一个人,会真心爱着他的机器人,至死不渝。 …… 这么想着,望向他,却发现他也在看我。 视线没有相交,因为他并没有在看我的眼睛——只是在审视,或者也许能说是在一寸一寸“欣赏”着我的身材、腰和腿的线条。 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全息影像中变换着的完美面孔,微皱着眉,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我不懂他怎么想的。 这还要比较吗?我明明比他们差了那么多! …… 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我或许在哪里见过陈微。 似乎记得他慵懒的笑靥、还有宠溺的温柔,总之好多好多在今天之间没有露出过的表情,我似乎都知道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几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和主人的那段日子,难道也不是我的第一次生命么? 是不是在遇到主人之前,我还有过别的轮回?或许曾经也和陈微有过交集,所以才会记得那么多我没见过的样子? ……但那大概是不可能的。 曾经的我,是兴和社价值千万的高端订制,使用的绝不可能是翻新来的内核。 更何况,如果我在主人之前真的还有一次生命,至少也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陈微,多半还是个孩子,又怎么可能有我记忆中那俊朗而诱惑的模样? 所以,又只是妄想吧。 又只不过是我一贯无可救药的妄想而已。 太想要被某个人带回家、被温柔对待。甚至影响了我正常的判断力和记忆。 …… “干什么啊!你长没长眼啊!碰着我了!” 身后突然被狠狠一推,伴随着骂骂咧咧的怒吼。我一晃,整个人都向陈微那边砸了过去。 幸好他的贵宾椅是旋转底,顺势一转伸手一接,不但没有被我砸伤,反而稳稳地抵住了我跌落下去的身子。 我就这么坐到了他的双腿上。 想要起身,却被双手从腰间环了上来。 继而他竟像是树袋熊抱着桉树枝一样,整个人都紧紧贴在了我身上! 我愣住了,一时间甚至忘了动作,只顾汲取着从他身上蔓延过来的令人战栗的温暖。 面前是一个吊梢眼、看起来嚣张跋扈的少年。 虽然人工智能一般不应该用负面的词汇去形容某个人类,但他看起来,确实就完全是我描述那个样子。 人不太高,身材很是瘦削,苍白的脸颊和细细尖尖的薄唇与五官,典型暴躁而刻薄的面相。 “少年”是个精确的形容词,这人整个儿也只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感觉。 但,自从“青春胶囊”问世之后,只要有足够的钱,谁又知道眼前人的真实年龄到底是多少? 他应该非常富有,不仅仅是因为他人在高端订制柜台,主要是因为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个金发的、黄金色大翅膀,精致华丽到叫人炫目成年男性机器人。 入金虹般的翅膀轻轻一煽,仿佛遍地掉落金粉一般,整个空间都显得金光闪闪。 虽然我们公司也有很多豪华大翅膀卖,但我可以百分百确定,绝对没有他背上的那一款。 如果某件高配连我们an-x都没有在卖的话,它的出处,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genesis。 整个人工智能业界中永远神秘的,只接受特殊预定,从来不会对外公开贩售机器人的私人研究所。 genesis的机器人,外界称之为an,通用的解释是“介于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一种存在”。 有资格从genesis预定an的人类,身份一般都是“既富且贵”——皇室成员、名流政要,商界大佬,各种上流社会贵族圈金字塔的最顶端。 而那样一个有价无市的genesis大翅膀,正垂着眸,用心地给吊梢眼青年拍打袖子上沾染的泥腥,一脸的毕恭毕敬。 “好了好了别弄了!这么蠢,每次都只知道事后蹦出来,刚才怎么不知道挡着他点?我到底养你干什么吃的?!” 吊梢眼一脸烦躁,推开大天使,阴阳怪气地冲这边冷笑一声。 “拜托,搞什么啊,三十五楼不是说是高端订货区吗?为什么在这种楼层还会有这种又脏又旧的破烂货?” 我透过他,刚好看到他身后落地窗里浅咖啡色的投影。 陈微抱着我,黑框眼镜,一身风衣,衬衫和领带都整齐精致。而我呢?整个右手的外衣破破烂烂,翻出来的白衬衫上还沾着些没用蹭掉的泥土,脸上各种大小划痕,确实是又脏又旧。 记忆,忽然闪回了很多年前。 回到了主人把我从这层楼带走的那个微雨午后。 …… 那时的我墨瞳银发、高挑俊朗,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还记得电梯打开的时候,迎面有个男人带着一个破破旧旧、毫不起眼的机器人,与我们擦肩而过。 “不是吧?这种东西还有人带出门?” 在主人轻声的嗤笑间,电梯门缓缓关闭。我看到那个机器人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慌乱地、几近求饶似的望向这边,眼中满是钻心的狼狈。 只是那个时候仍是个刚出厂的高端机的我,还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助。 主CP陈微XRust蚀夜10 “哎,说你呢!这种破烂货色还好意思带来三十五楼?把我衣服蹭脏了,赔得起吗你?” 身子突然就被陈微给箍紧了。 下巴抵着我的肩窝,身体把我紧紧包裹在怀里,好像这样做,我就不会被任何尖利的语言所伤害一般。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时,身体好像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 其实,作为常常遭人白眼的低端客服机器人,我并不至于被几句“破烂”的不友善就给伤到。 但一言不发,却实在是我的失职,这种情况当然应该由我保护陈微,不让他被别的客人迁怒波及才对。 “……抱歉,都是我不小心。请您原谅。” 于是乖乖道歉,虽然并没有印象有过“横冲直撞”的行为,但像这种一眼看去就得罪不起的客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想起身,被陈微再度捞了回去:“不用跟他道歉,你跟这种人道什么歉?” “……” “哟?哟哟哟!我可听到了啊!还挺厉害的啊你!你的破烂撞了人你还包庇是吗?胆子可真是不小,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吊梢眼感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你!好,就算你不认得我,起码该认得我这身衣服吧?艾弗森今秋限量新款,好几十万一件好不好?被蹭脏了那么大一块,你要怎么赔我?” “……沾了点泥而已,随便洗洗不就掉了吗?等等,”陈微歪了歪头,“你,难不成来碰瓷的?” “碰、碰什么?” 不但吊梢眼没听明白,连我也没听过这个词儿。稍微搜索了一下,发现居然是一个好几百年前的方言词汇。 “碰瓷,故意敲诈勒索的意思。你们这个时代不太行啊,这么有画面感的词被淘汰了?” “我、我、我需要敲诈勒索你哦——?!” 吊梢眼仿佛遭受了莫大的侮辱,一瞬间脸涨得通红:“你倒是看看我的机子,再看看你的那个!我需要敲诈你这种穷鬼哦?就你这种还带着那种好几年前的低·端·破·烂的穷光蛋,倾家荡产能赔得起我的衣服吗!” 真的。他再怎么说我低端,再怎么说我破烂,我都是没感觉的。 不难过也不生气,内心毫无波动。 却还是掐住“破烂”两个字的节点,轻轻抖了一下。 这次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看看,陈微他会不会还像刚才一样,再把我抱得更紧一点。 既然……做不到让他带我回家,至少也给留下点念想吧? 这样在以后孤寂无聊的时光中,偶尔回想起来也能聊以自|慰,不是吗? …… “你,再说一遍。” 陈微的手劲之大,让我疼了那么一下下。 语调仍旧平缓,一句话出口,却让周围的空气陡然掉下了好几度。 “再说他一句破烂试试看?” 吊梢眼咯咯怪笑:“我就说又怎么样啊?破烂破烂破烂,破·烂!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破成那样了还舍不得扔,是还准备再用几年啊?拜托你行行好,穷鬼就老实在楼下待着呗,上三十五楼看别人高端订制,找虐来的吗?” 陈微轻轻推了推我,示意我起身。 前一秒还眼神柔和,等站起来,却直接一脚踹翻了椅子。 “哟,脾气还挺大?” “砰”的一记上勾拳,毫不客气直中吊梢眼的下巴。整个过程只在片刻之间,我都没有太反应得过来。 肯定很疼,吊梢眼捂着下巴,话都有点说不清了:“黎(你)、黎打我?” “你要是一直那么口无遮拦,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人排着队打你。” “黎、黎、你居然敢?吾爸爸都、都没打过吾!” “嗯,不是全世界都像你爸一样纵容你的。” 吊梢眼“呸”的一声,吐出了一小口带着血丝的吐沫,冷笑了几声,额角露出青筋。 “呵,你真以为,这里是你这种阶层的人……能随随便便撒野的地方吗?敢惹我啊?呵,你惹错人了!” “咣当”一声,他一下子直直就把陈微推开了两三米,拦腰撞在靠墙的桌上。 紧接着,吊梢眼里目露凶光,像只炸了毛的野猫一样高跃而起,以一种人类几乎达不到的姿态和矫捷,扑上去又揪着陈微的头发,狠狠往后面的墙上掼。 我曾听说过,因为时局动荡,加之“rebel”等反政府组织的频繁活动,很多有钱人为了安全着想,会对身体进行局部的特殊改造。 吊梢眼明明个子不高,皮肤苍白、体格消瘦,却能把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陈微一下推出那么远,那动作和力量,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自己的。 速度太快,陈微根本来不及反抗,额角蹭在墙皮的装饰上,瞬间一大片血红。 …… 那猩红就像是一个刺眼醒目的符号,直接刺激到了我心底最深处是什么东西。 不断地刺痛。我只记得自己抬起腿往那边走了过去,后续的一切,明灭摇曳。 声音统统听不见,画面也在摇曳,漆黑之中偶尔闪过的一幕一幕的不连续。 清醒过来时,耳边回荡的是吊梢眼的惨叫声。 “疼!好疼好疼好疼!可恶!区区机器人竟敢——你知道弄伤人类是什么后果吗?快放手!” 视线聚焦,我正反扭着他的手臂。他背对着我跪在前方,身子扭曲,整个人龇牙咧嘴。 “你、你放手!混账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你区区人工智能——今天要是敢伤我一根汗毛,我绝对让你马上就变废铜烂铁,我说到做到!” 他的威胁,在我听来毫无任何意义。 多用了几分力,就听见他陡然尖利的惨叫,以及手臂关节的咔咔作响。 我知道的,再多旋转一点,他的手臂整个就要断掉了。 “停!住手,快住手!” 陈微的黑框眼镜早已不知所踪,领口也乱七八糟。四目相对之间,灰色的瞳中满满全是担心。 …… 人工智能三大法则第一条:机器人不得危害人类。此外,不可因为疏忽危险的存在而使人类受害。第二条: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但命令违反第一条内容时,则不在此限。第三条:在不违反第一条和第二条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看起来简单的法则,其实却是非常复杂又自带矛盾的逻辑体系,导致了许许多多难以取舍的逻辑难题。 就连简单的情况,都往往会让我们陷入两难的权衡——就比如说,像刚才那种人类之间相互打斗的情况,身在一旁的机器人,到底应该怎么做? 如果不作为、不保护主人,涉嫌违反第一条“不可因为疏忽危险的存在而使人类受害”。可万一拉架时不慎弄伤了其他人类,哪怕只是最细小的擦伤,也同样涉嫌违反第一条的“不得危害人类”。 于是,根本没有正确的选项。 在这类情况下,人工智能也就只有依靠自身固有的逻辑,自行权衡得出最“正确”的做法。没有所谓100%的“正确”,而不同级别、型号的机器人面对同一的情况,做出的抉择也往往并不一致。 一般来说,越是高端的机体,越倾向于更为理智和自利的选择。 就像吊梢眼的那只genesis金发大天使,不管自己的主人被打还是打别人,反正是认定了主人没有性命之忧,全程只在旁边淡定的袖手旁观。 可像我这种的低智商的东西就…… 以暴力手段压制人类,就算没有真的致伤,我也多半是不得好死的了。 如果这样想的话,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这样了。再凶一点反而更赚? “疼!疼疼疼疼疼————” 吊梢眼的声音,已然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惨嚎:“杀人啦!杀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呜……你、你的机器人太奇怪了!他疯了!程序错乱了!你快让他放手!快叫他放手啊!呜!他、他真的要杀人了!” 就连陈微,看起来也似乎有点被我的过激行为给吓到了。 这让我有点难受。 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似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额角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在滴落,抬起手摸了摸。 看着满手的猩红,身子一晃。 “!” 我忙甩开吊梢眼向他冲了过去,那一瞬间险些再度断片。头脑是混乱的,情感系统更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整个像是浸在没顶的深水中一样狂躁、挣扎而憋闷。 所有的想法,都是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我—— 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超越常识、可怕的事情来。 “别担心,我没事的,只是祖传的有点晕血。真的,真没事!”陈微的意思仍是清醒的,死死抓着我的胳膊,似乎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没办法阻止我的暴走了。 “是真的!现在这样都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要换成以前的身体,两眼一黑直接过去的那种。” 什么以前现在的? 我都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撞得很严重,都开始说胡话了。 身旁有人递来了消毒纸巾,可那伤口的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止住,我回头想叫医务人员,就看到吊梢眼龇牙咧嘴,正一脸心有不甘地去够桌上一个可以作为武器的瓷质花盆。 却被另一只手稳稳抓住了手腕。 “你闹够了没有?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吧?” 吊梢眼反应飞快,目露凶光便冲着那张纹了玫瑰花的脸颊就要挠,又被“啪”地握住另一只手腕。 他又不高,直接提小鸡一样被提了起来。 “我刚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是你不好好走路光顾着看无影屏自己撞过来,怎么,还反咬一口?” “好痛痛痛——你、你你你,你们这些机器人真的要反了不成?!”吊梢眼挣扎间,突然愣愣瞪着陆凛空荡荡的耳垂,“等等!你、你、你不是人工智能?” “!” 陆凛瞬间转过头来,双眼亮闪闪:“哎!陈微你看!你看!我又被人当成机器人了!我长得真有这么帅吗?” 乐极生悲,被吊梢眼一脚偷袭中。手一松,吊梢眼往后一跌,正落在金色大天使的怀里。 “金曜!你干什么吃的!我都被那样欺负了,你就什么都不做吗?!” “主人想要金曜怎么做?” “你还问我?!” 金发的大天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然后,他动了一下。 我知道他是过来了的,但那速度实在太快,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只有一阵劲风扑面,继而就是手肘的一阵剧痛。 而对方在瞬息之间却已经闪回了原地,除了金色的长发和衣角有些飘动,就好像他从未离开那里一样。 一两秒后,右臂突然从手肘中间,整个四分五裂碎裂开来。 主CP陈微XRust蚀夜11 “这还差不多。” 吊梢眼一脸的得意,踮起脚摸狗狗一样摸了摸大天使的头顶。而我只来得及用我尚且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死死抱住了陈微的腰。 “你放手,放手!别拦着我!混账——真他妈有种啊!” “不要,客人,你冷静点!” “什么不要?放手!欺负老子就罢了欺负老子的人?看我今天不弄死他们!艹——” …… 我想他可能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说了什么。 那一刻的感受,真的,就算马上把我销毁掉,我没有任何怨言。 就算那只是他情急之中的口不择言也好。 我并不了解陈微,虽然说过几句话,但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看着他此刻狂躁的怒意,也想过或许之前那淡定而清冷气质都是假象,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暴躁的、一点就着的人。 即使如此,能够为了我一点就着,哪怕只有一次,我也知足了。 …… “这速度……逆天了!你是哪家的作品?多少钱?真的好强好厉害!我也想要一个!” 陆凛不愧为最佳损友,完全没在管陈微的暴怒,只直星星眼望着金翼的大天使流口水。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两位客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从争执的最初起就四下散开的美女店员们,此刻终于簇拥着西装笔挺的an-x的销售经理回来了。经理满脸和事老的笑容,举着双手挤到两拨人中间。 *** “监控也都看过了,话也问过了,到底谁撞谁、谁在找茬,咱们有目共睹了吧?” 窗外的天幕逐渐黑下来。 陆凛伸手向旁边茶桌上小茶盘里的奶油瓜子,一边嗑,一边嫌弃脸。 监控录像里,清楚分明我在原地一动没动,是那个吊梢眼青年自己没看路撞了上来。 但纵然事实分明,经理却像是忌惮与那人身份,仍旧支支吾吾。 “啊——我就说!从刚才我就看你眼熟呢!” 吊梢眼则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皱眉盯着陆凛在瞧,此刻终于想到了什么似的:“你不就是日升集团的那个什么大少爷吗!那个陆、陆什么?” “陆凛。” “对!就是你!呵,你还真敢承认啊!知道我是谁吗?” 陆凛倒不像陈微之前一样,完全不给他面子:“愿闻其详。” “呵,程正业这个名字,你总算是听过的吧?” “商务部反垄断司司长?”陆凛上下打量了吊梢眼一番,“哎呀~没想到阁下这么年轻有为,失敬失敬!” “程正业是、是我爸!” 我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经理怕这个吊梢眼。 商务部反垄断司,管辖权覆盖全国的各类大型企业,是个滥用职权又极难应付的部门。an-x公司作为人工智能零售业的业界老大,一向是反垄断司的“重点关怀对象”,蛰伏于其魔爪之下,着实得罪不起。 “呵,你就给我等着吧!我今天回去就要让爸爸好好查查你们那个什么日升集团,呵,我就不信了,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看完录像没理了,开始拿老爸的官职压人了?”陆凛翻了个白眼。 “今天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谁撞谁好吧?而是你们——是你们两个教唆机器人伤人!这是重罪!等着好了,我非叫我家的律师告死你们不可,到时候不但这个破烂要被销毁掉,你们两个也都得去坐牢!” “喂喂喂,你告我们?当这里所有人都眼瞎啊?” 陆凛指了指还在流血的陈微,又伸手扒拉了一下我七零八落的手臂:“受害者明明是我们,不反过来告你就很不错了吧!” 手臂上的口子被他这么一扯,破裂得更加狰狞。 “陆凛你干什么啊!手贱?” “嗯?不用这么保护过度吧?” 陈微一脸如临大敌,拽着我就拉开与陆凛之间的安全距离,双手护住我的伤口。 破裂的地方笼上了一层温暖。其实我很想跟他说,我并不会痛。 但是,又不想他那么快把手拿开。 “穷鬼真是受不了~”吊梢眼没好气地冷笑一声,“讲真的,为了一个破烂机器人因小失大,到最后家里的房子说不定都要被拍卖掉哦?” “他的手,”陈微面色不善,“今天你不给个说法,不要想轻松离开这里。” “行~你跟我牛x是吧?好!反正少爷我今天也是闲,不怕陪你耗!待会儿警察就过来了。今天咱们就把这件事好好彻底解决了,看看到底是本少爷走不掉,还是你们几个走不掉?” …… …… “陆凛,我发现了,黑心不分时代。” “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哪个时代都这样,正常,正常!” 不到半小时,警官就从电梯上来了三十五层。 紧随其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自称是那个吊梢眼青年的律师。 从之后整个儿重来一遍的既拖沓又无聊的全息录像讯问过程,以及警官问话和记录中明显的偏向,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两个人会一起进门绝对不是巧合。 显而易见已然达成了什么肮脏的共识。 “你看你看!今天出门前说了几次让你穿好一点,你不信吧?明明那家伙身上那个什么艾弗森的风衣,你家里也有好几件。你要是也穿一件来,小警察未必敢这么肆无忌惮欺负人。” “你不也是一样?平常哪天不是巴黎时装周封面?今天怎么回事?” “那还不是我就知道只要跟你在一块就没好事?穿件不是太贵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弄破了也不心疼。你看,果然没好事吧?” “喂!你们两个!窃窃私语什么呢!” “警官~没规定不能讲悄悄话吧!”陆凛摊摊手,“我们两个又不是犯人,这儿又不是警局,不犯法吧?” “不是犯人?还真敢说啊!我的手伤得那么严重,到现在都抬不起来!”吊梢眼弯着眼角,一脸的得意洋洋的轻蔑,“警官,教唆机器人致伤的~最少也要关三个月吧?” “你们两个,职业?”警察眼皮不抬,继续用无影屏录影并记录。 “都是学生,”陆凛微笑,“皇家理工学院。” “大学部?” “对。我二十岁,”陆凛指着陈微,“他比我要老一点。” “既然都已经成年了,不知道教唆人工智能伤害人类是犯罪行为?” “谁教唆谁了啊?”陆凛嘟囔。 “没有教唆,你们家的机器人难道还能主动伤人不成?也就是看在你们还是学生的份上,现在同意承担赔偿并公开道歉的话,可以考虑不通知你们的学校。想想清楚吧,这可是为你们的前途考虑!” 警官眼露精光,将写满法律条文的无影屏隔空推了过来:“想清楚了,就快点在认罪书上录指纹!” “怎么办?”陆凛转过头,眨眨眼看陈微。 “我没所谓。”陈微接过无影屏,“我反正是大学毕业过一次的人了。” “啊啊!那我的死活你就不管了吗?我又不像你那种高材生,要不是老爸以信用卡为诱饵,我怎么可能考得进那种光宗耀祖的学校啊?要是退学,老爸杀了我事小,又冻我的卡,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到时候就只好去你家吃你住你了!” “但是,教唆罪被关,也是一样要被陆叔叔经济制裁的吧。” “这……说的也是。哎,我被断粮了你会养我吗?我要带我十五个小情人去住你家哦!” 他们两个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把整件事的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来。 …… “对不起,警官先生。刚才的伤害行为,完全是出于我的自由意志,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或教唆,所以,所有的后果,请允许由我一人……” 话没说完,被整个捂了回去。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吧?全部都是事实啊。 虽然也大概明白他此刻给我使眼色的用意——没有主人的机器人,在这个时代就像是街边任人欺凌的流浪狗一样,几乎不受任何法律和条款的保护。 反正像刚才那样被别人误以为是他家的东西,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保护我。 但我……又怎么能让他保护? 反垄断司司长程正业,好像是中新帝国五大家族之一慕容家手下最大的鹰犬,背后的旁根错杂不为外人道。买通警察只是小事,我想即便是翻云覆雨颠倒黑白,对那个家族的人来说,恐怕也不费吹灰之力。 我只是一个低端机,使用寿命本来也就不过两三年,已经服役了两年等同于废品,不值得。 …… 明明是实话。警官却一副“我一个字也不会信”脸。 吊梢眼也跟着嚷嚷:“扯什么呢啊?没有人的指使,人工智能机器人会擅自行动?想要耍小聪明替主人担下责任?没用的!我告诉你!” “我确实没有受到任何指使。”我缓缓垂下眼睛,摆出了那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因为,我只是an-x公司的客服机器人而已。这位客人,他并不是我的主人。” 肩膀突然一沉,身子被往陈微的方向一拉:“原来机器人也可以大白天的睁眼说瞎话的啊?你什么时候不是我家的了?” “!” 我猛然捂住脸颊,那里一阵滚烫。 陈微亲完我的脸,笑眯眯、坦荡荡的转头望向了吊梢眼。同时握住了我的手,私底下却在用指尖在用力捏我的手背。 其实很疼,疼得我都有点想哭了。却不知为什么又傻傻地露出了笑容。 “呵呵,h69确实是本店的导购机器人……” 中年经理见瞒不下去,一脸苦笑搓着手上前赔礼:“抱歉抱歉,都是本店疏于管教,程少爷,实在是对不起!” “什么?他还真是你们店里的机器人啊?既然是你们店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帮着别人欺负我?” “这个……” “身为全球最大的人工智能贩售商,店里的客服机居然有伤人倾向,这件事要我是曝光出去,以后谁还敢来你们这里买东西啊?” “程少爷,请您要消消气,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经理连连鞠躬,“其实这台机器人是今天下午摔过了,所以刚好系统故障,今晚我们就会将其送去销毁,其他的经济损失,也会一并赔偿给您,您如果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哈啊?我没听错吧,你刚刚是说~要销毁~他啊?” 吊梢眼呵呵怪笑,下巴指了指陈微:“说得容易,不问问那边的人同意吗?” “没错,我付过钱了的。” 陈微大咧咧举起我们交握的手:“刚才已经通过脑内芯片转账到贵公司,款项结清。他现在是我的东西,任何人都没资格动他。” “看~吧?”吊梢眼风凉道,“你说是你们公司的,人家说是人家家的。有趣啊~这么一个破烂又神经不正常的东西,还有人抢着要被一起拖下水呢?好啊,你们继续抢,谁抢赢了我修理谁,可以了吧?” “您就别管了,”陈微说,“我既然买了他,所有事情当然由我来负责。” “客人……”经理汗颜,左右为难。 一时间,整个大厅气氛僵滞无比。 只有陆凛,默默继续伸手向旁边茶盘里的奶油小瓜子,咯嘣,咯嘣——嗑瓜子的声音响彻大厅。 主CP陈微XRust蚀夜12 “行了,身为‘主人’,教唆伤人的事情是跑不掉了,动手打人也是你们在先。这是认罪书,不想晚上在警察局过夜的话,快点把指纹录了!” 陈微挑了挑眉,大概觉得权权相护多说无益吧,果断接过无影屏就要按下去。 我连忙拽住他,摇头。 “我退学和你的命,哪个重要?” “……退学重要。” 这是真话,我变成怎样的都不要紧,但他的前途,绝对不能…… 他的眼底出现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却很快收敛了起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般地摇摇头,又要去按。 这次,却被陆凛给捉住了。 玫瑰花脸男慢悠悠吐了口瓜子:“警官先生,确定要让他录这个吗?” “你想妨碍司法?我警告你,阻碍认罪流程只会加重判罚,不会因为你们是学生就网开一面!” “妨碍司法我这种平~民~怎么敢,”陆凛笑得好似一只阴险的招财猫,“只是,按指纹前,您要不要先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再说?毕竟万一~我说万一哦,不小心错抓了什么不应该抓的人,对您将来的职业生涯来说,也会是很麻烦的事情吧?” 警官一脸不耐烦:“别以为你这种小伎俩……” “叮”的一声,陆凛抓着陈微的手指,往认罪书上直直戳了过去。 …… 作为新都繁华商业中心“不夜”最大的人工智能交易中心,an-x成日客流量巨大,客源构成自然也龙鱼混杂。 每一天,偷盗、闹事、各种各样的纠纷都会上演。 我在这里工作了近两年,不是没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在这座大楼里录下各种各样的认罪书。 但是,也从来没有谁出现陈微这样的状况。 红色的感叹号一闪一闪,认罪书录不进去。 就连他自己都一脸的不明就里。只有陆凛抱着手臂,一脸深不可测。 警官皱起眉,抓起陈微的手,又往无影屏上反复多试了几次。 “你们!你们两个!是不是私底下对系统做了什么?” “怎么会?”陆凛继续阴险笑,“不然~警官您别用犯罪页面,把界面切换成普通的‘个人信息认证系统’试试看?” …… 指纹按在个人信息认证系统页的一瞬间,无影屏迅速伸开了各种写满文字的枝蔓,在有着陈微脸孔的全息影像上方,清楚地显示出了他的姓名身高血型和职业履历等全面的信息。 “shire loraine。” 陆凛勾起了邪恶无比的笑意,指着陈微那全息影像头顶的一串英文名,一个词一个词缓缓地蹦出来。 “友情提示,汉字这边,是读作夏耶洛兰的哦~” “!”警官猛然站了起来,椅子倒下去巨大一声响。 我同样脑中一嗡。在这个国家,几乎任何人都知道姓“洛兰”意味着什么。 可整个下午,陆凛都一直在用“陈微”这个名字在称呼他。没有一句“夏耶”,更没有一句“洛兰少爷”。 …… 众人之中,就只有吊梢眼一个人似乎还不在状况,问他身后神情凝重的律师:“怎么?这名字怎么了?” “少爷!他、他是洛兰家的,‘那个’小少爷!”秘书苍白着脸,低声提醒。 吊梢眼皱了皱眉,脸色也“刷”地变了。 原先晃着腿坐在桌上,二话不说蹦下来就冲到陈微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 在这个时代,人类相互之间都可以通过指纹接触互相读取基本信息。吊梢眼再度睁开眼睛时,摇摇晃晃放了手,整个人面如死灰。 “不可能,不可能的……” 然而,再多的主观否则,警方的个人信息认证系统不会出错。何况他自己也已经用指纹的方式再度验证过了。 中新帝国近百年来一直以“精英民主政治”方式治国,但也常被国外诟病为“以民主为名的□□统治”。国家的治理权,常年轮转在以洛兰家为首的“五大家族”之中。 当今国家中枢行政院的议长一职(相当于国家总理),正是由洛兰家年仅三十五岁的家主夏缇洛兰担任。 白皙的皮肤,金色如耀阳般的头发,冰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绝世的美貌与仿佛冷艳坚定的气质——夏缇洛兰从多年前就在民众中拥有极高的人气,被称作“新纪元的创世神”。 被尊为“神”,是因为他早在成为帝国议长之前,他就已经作为业界技术核心genesis实验室的创立者而名扬四海。 他的杰作“破晓”,是第一个公认的拥有真正“自我”和“思想”,被冠以“an”之名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据说,夏缇议长有一个万分疼爱的弟弟。 是整个洛兰家族这一代的老幺。因出生后身体状况很差,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从来没有公开出席过任何家族的活动,网络上也查询不到关于他的任何图像与影像资料。 只知道那个弟弟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夏耶洛兰。 …… 我担忧地看向陈微。 听说“神”的弟弟天生白化,生着苍白的皮肤,和兔子一样的白发红眼。身体孱弱,无法在无菌室以外的地方存活。 但陈微灰发灰眼,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虽瘦却肌理紧实,并没有任何不健康的迹象。 或许只是同名同姓……这么想着,却在信息认证系统里“家庭关系”一栏,清清楚楚看到了夏缇洛兰的名字。 他确实是“神”的弟弟,传说中的那个“洛兰家的小少爷”。 *** 后续的事情,解决得很顺利。 没有了被迫认罪、上报学校,警官一脸崩溃地接到了上级的问责电话,陪着笑拼命解释,而吊梢眼则在承担了全部责任后,哭着被律师给带走了。 他哭的原因……想来也比较复杂。 “我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能讹过来。” 陆凛翘着二郎腿,得意地抚摸着那个genesis的超高端金发大天使的翅膀:“谁知道那小子那么怂,随便吓唬他几句就说送我了!” “再次提醒了我,”陈微看了他一眼,“以后千万不能与你这种人为敌。” “噗,话说啊,我刚才看过这个机子的crystal了,没想到这玩意儿是新的哎!上星期才出厂,总价三千七十百万你敢信?而且那只是买价而已,像这种‘genesis’的货,马上转手到黑市上,一亿都马上有人买你信不信?” 说到这儿,他又眨了眨眼:“不然,小陈微你收了他?” “喂,你自己开口死活要过来的,这么快就腻了?” “怎么可能会腻啊,这么高端的an耶~我只是想,这不是给你正好吗——‘genesis’的an和普通的机器人又不一样,你不是就想要能陪你‘一辈子’的吗?像an-x这边的顶配,最多十年也就不行了,而我旁边这个,保守估计五十年不淘汰没问题!” “……”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考虑一下?待会我跟他产生了感情,可就没你什么事了哦?” “陆凛。我觉得……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哈啊?” “刚才那小子,他哭成那样。” “喂,你不是你还同情那个吊梢眼吧?他活该啊不是吗!” “他只有十六岁,应该还不是很懂事吧。他刚才拉我手的时候,我看过他的基本资料了。” “十六岁还不该懂事啊?我跟你说陈微,那种人钱也不缺机器人也不缺,就是缺点‘教训’!不好好教训教训,将来必成社会毒瘤!这不正好么?既然他爸舍不得,把他养成那种目中无人的性格,我替社会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绝对让他受益终身!” “……” “而且,我看那三角眼也没多疼他!这么贵的东西,说解绑就解绑说送人就送人?要换成是我,拼了老命也不能放手啊!所以说了,好东西给他那种人就是暴殄天物,不如给我!” “去给你当十六姨太就不暴殄天物了?” …… 事到如今,陆凛还是一直在叫他“陈微”。 我完全疑惑。为什么洛兰家的小少爷,会在私底下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名字?为什么样子也和传说中一点都不一样? 但也许,那并不是我有资格知道的事情吧。 维修室里,四分五裂的手臂和脸上的小划痕被灌入了冰凉的修复用凝脂素,全新的替换衣服也被送了进来。 还是原先同款的白衬衫、领带和管家西服,左眼上挂着一只的独目镜。我换好衣服,整个人完完全全是说明书里预设的出厂设置应有的样子。 回到三十五楼的,窗外天已经黑透。从黑沉沉的玻璃楼看下去,天上地下都是星光熠熠。 “夏耶少爷您这样我们很为难的!不不不!绝对不能收您付的维修费!请放心,我们一定妥善安置修理h69号,您就不用替他担心了。” 经理几番推脱,可陈微却还是坚持付了钱。 我站在电梯间门,恍惚到打到了好几次才回过神来。陈微看见我,忙走过来卷起我的袖子:“手没事了吗?修好了吗?能动吧?” 我点点头。手肘多了几道丑陋的蜈蚣一样的疤痕,但指间的灵活度却完全没受影响。 “这伤痕,确定能去掉?”他转头问经理。 经理连忙捣蒜似的点头:“能的能的当然能!只是需要点时间供凝脂素自行修复。大概一个多月就可以长好了。” “那就好。” 陈微松了口气,像是终于安心,却没有再看我的眼睛,而是望向窗外黑沉沉的星光与夜色。 望了一会儿,才说:“你……稍微跟我过来一下可以吗?我有话跟你说。” 我乖乖跟在他身后。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凝滞的脚步声。 如果可以的话,好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 【主人你那个时候,实在太残忍了。】 很久以后,我跟他抱怨起那天,他正在吃我做的梅菜包子。 本来吃得很香的。我实在是……有时候说话真的非常不会挑时间。 【你继续吃。】 他咽了一口,眼巴巴放下包子,坐直,说什么也不敢再吃了。 主CP陈微XRust蚀夜13 其实,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错。 怎么会是他的错呢?我不够好,他不想要我,人之常情。 之前说想买下我,不过是为了保护我的权宜之计。 只是无言跟着他走在冰冷的走廊上,看着窗外暮沉星坠,还是不免觉得伤心。 我不知道自己今夜,还能不能像往常一样坐在天台吹着冷风,恍惚回忆着过去而不落下泪来。 更不知道等到朝阳升起时,还能不能对新的一天继续怀抱有一点点期待。 无情的时间仍旧毫不在意地流淌。没有滴答滴答催命的声音,却随着虚假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依旧无差别地残忍着。 直到走廊尽头,昏暗的灯光下已无处可去,陈微才纠结着回过头来。 我满心酸涩发堵,却也赶紧站定了,慌张之中对他微笑。 其实,真已经没有什么怨言了。 至少他还会担心我,担心之后会有人挑剔我的不完美,宁可多花冤枉钱,逼着经理承诺一把我所有的疤痕修复。 还专程在这里等我,愿意亲口跟我解释清楚,好好地道别。 已经,很温柔了。 明明在我去修理的时候,直接走掉也没关系的……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一定也很不容易吧? 所以,我绝对不可以露出任何难过的表情。不能不懂事,不能让他为难、让他开不了口。 …… “你脸上这个……真的是划痕是吗?不故意设计的?” 我颤了一下。虽然戴了新的独目镜,但因为左耳的碎发在刚才被梳了上去全部挂在了耳后,让眼角的那片三角形的铁锈疤痕暴露得尤其明显。 真的……很扎眼吧。 “不是设计。只是普通的划痕而已,对不起。” 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说:“划痕也不要紧,我会让他们一起帮你修补,你放心。” 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似乎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就这么相对沉默。 在这短暂而漫长的凝滞里,走廊旁黑夜的窗中的倒影中,他还是俊朗而沉默,我那张脸则看起来仍旧肤浅、张扬而荒唐,红色的锈迹更像是小丑脸上的彩绘。 丝丝缕缕的亮光,一道道出现在了窗口—— 下雨了。 毫无征兆,雷鸣,闪电,一时间都跟着那雨水轰然而至。亦仿佛突然间有什么沾满了锈迹的红色水滴一滴一滴落在心底,让我整颗心都变得混沌不清。 …… 我像是陷入了某种难解的迷思,像是沉浸在无尽的黑夜水域中抓不到一丝光亮,却又像是突然鼓足了勇气一般略抬起头来,恍恍惚惚望着他的双眼。 “……您之前说,已经买下了我。” 这不是抱怨。也不是搞不明白。声音颤得厉害,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 我只是很茫然。 就像是眼看着烟花燃尽天际,然后彻底消失无影无踪,骤然眼前一片漆黑,空虚,看不到未来的方向。留不住刹那的美好,以至于陡然对自己还有整个世界都感到深恶痛绝的无力。 可却也就在那一刻,从那双琉璃色的灰色眼眸中,我捕捉到了眼底真切的动摇。 就仿佛,只因为我的一句话,一句并没有带着多少委屈和不甘的质问,他就濒临屈膝投降的边缘。 …… 我突然就不怎么绝望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暗的喜悦,和随之而来更多的茫然。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动摇。他要高配,不要和别人一样的“男朋友”,我一点也不符合他的任何要求。 难道说,我是特别的?在他看来,就算是量产也还是与众不同? 醒醒吧,怎么可能。 果然还是因为他其实很单纯、对待人工智能完全没有经验的缘故吧? 他是不是…… 是不是连我们其实很会骗人都不知道? 人工智能都是很会骗人的,演戏就更是拿手。随时都可以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语,更擅长只想着过往的委屈,就在眼底积聚起足够的雾气。 他的手偷偷捏紧了,微微颤抖。 看来我鳄鱼的眼泪演得还不错。这个没有心机的人类,这么轻易就纠结了、相信了、心疼了。 再接再厉吧。或许只要再看起来更加悲惨一点点,就足以敲破他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冲过来抱紧我。 而我,则会像是寄生植物一样顺势缠住他。 我想要他。 想要把他据为己有,想要独占他的温柔,想把他变成我的主人,只是我“一个人”的主人。。 他说过,只要一个。 为什么“那一个”就不能是我。 尽管也知道,比起我这种满是心机的廉价货,他显然值得好得多的存在。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我可以幸福不就够了么? …… “我可以……不要您的爱。求求您,我想跟您回家。” 言不由衷的话语,声音颤抖,言语谦卑。 心脏和头脑的运转却冷静而一丝不乱。 “我什么都会做,我很好用的!我、我可以管家,可以负责跑腿煮饭的杂事。我会很听话,我向您保证,不爱我也没关系的,一点点都不分给我也不要紧!” 至少,先骗他把我带回家去再说。先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让他相信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是想有一个家。我现在、现在这样子,不会有人愿意要我了。求求您……让我跟在您身边吧。” 等真的去了他家,再无所不用其极把他尽力笼络住。 “像我这样的,就当是带回去打扫做事的,就算多一个……应该也没关系的啊?” 共处一室,我既破旧、又不安。以他这种程度的装可怜就会上当的心性,又怎么可能会忍心伤害我? 也许最后,我就可以成为他那唯一的“一个”。 …… 我想他的心,已经被我这番话搅得彻底搅乱了。 一动也不动,只混乱又迷茫万分地看着我。 我则趁机上前,拉住他的手,面前明明是雪白的墙壁,我却直直对着墙壁推了过去。 因为我知道,那并不只是墙壁而已。 毕竟在an-x大楼工作了快两年,这墙壁其实是一扇扇成排的小暗门——暗门后面,是一间小却华丽的铺就着地毯的小屋,整洁柔软的床,四色的和风小灯,四周全部是落地的镜子。 特别房,俗称的“小黑屋”。 an-x为客户提供“试用”服务的地方。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不能免责。 “你……” 他被我按着,后背贴在了落地镜上。 我用起伏的胸膛抵着他,一把扯开了领带和衬衫,扣子打着转儿掉落在地上。 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脸的。整个下午,时不时就能抓到他偷偷盯着我看的目光。 于是逼近他,充分利用起这唯一的“优势”。 虽然我的胸膛并不是他喜欢的古铜色,但好歹也算是形状不错、肌理紧实。他不但捏过,还前后捏了很多下,应该还算喜欢它的手感。 赤|裸了一半的胸膛。他偏过头去垂着眼眸,脸颊绯红得厉害。 果然是很纯洁。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会那么的纯洁? 像这种帅气俊朗的相貌和绝佳的气质,有教养,又温柔可亲的贵族小少爷,可想而知从小到大该有多少极品的美人众星捧月般地爱慕着他。 可他为什么……至今都没有被那些人给惯坏呢?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不通。 亲手创立了genesis的夏缇洛兰大人,怎么会都没有做几个高端的an送给亲爱的弟弟,以至于洛兰家的小少爷还要亲自来逛远远比不上genesis的an-x买机器人。 甚至没见过世面到看着低端粗陋的我,都像是反反复复要入迷一样? …… 我知道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不明不白的好事,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有它背后的理由。 只是那理由究竟是什么,我已经不想管了。 领带落在地上。我强势抵着他的下半身。他终于硬了,也开始试图反抗。 “我……真的就不行吗?” 身体是诚实的。我何其有幸。 感谢我这残破又普通的身体,对他而言,竟像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吸引一样。 “不是,你、你先把衣服穿好!我、我先……” 他本意是推开我,却一下不小心推到了我的锁骨上,在接触的一瞬间,我稍微听到了点倒抽冷气的声音。 看来,我的外形设计师……审美水准确实是高。 人工智能的力量,普通人类根本挣脱不开。我将他的肩膀按住,不打算让他的理智再继续运转,低下头,用封住了他的唇。 感谢内置的程序,让我即使没有经验,也精通撩拨情欲的技巧。 手从他的背部伸了进去,指尖抚摸过的地方,明显感觉到他生疏的颤抖,接触部位的皮肤也仿佛点着了一般发烫起来。 他的呼吸声也逐渐杂乱困难,被我撬开了牙齿。 我吻他,用尽全力吻到他无法呼吸,猜测他大概应该已经浑浑噩噩、头晕脑胀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就把我……也一起带回去好吗?我会听话,绝对、绝对不会打扰你和那个人的感情。” 我以为他早该随波逐流,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反抗的理智。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的身子一转,便扔在了水床上,趁着床铺咕咚咕咚的翻滚骑了上去,又是一个缠绵湿润的深吻。 “放开!住手!我叫你——叫你住手!” 单手继续探入上衣之中,他还在不断挣扎。突然,身体某个地方一痛—— 然而,我们只会痛一下下而已。 所以,制服人类男性最有效的那一招,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不甚有效。 我继续单手拽开他的腰带,掠过滚烫。 即使在反抗,却仍旧是硬的。 也就是说,虽然情感上非常不情愿,但被我摸,却还是让他感觉很舒服? 那真是太好了。我隔着薄薄的最后一层布料握住那滚烫,几乎可见胜利在望。 “够了,放手……放……” 我弯下身子,凑了过去。 “我……让你放手,你听、你听见没有————?!!!” 我打了个寒颤。 他的声音满是怒意和戾气,可怖地回响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主CP陈微XRust蚀夜14 我之前,不是没有听过他发出那样的声音,但不是对我。 我以为换成是我的话,无论做了什么,他也绝对不会用那么凶、那么不留情面的模样吼我。 我是真的……太过高估了自己。 惴惴抬头,那双灰色的眼眸沾染了些许血丝,望着我的眼神冰冷而死寂,看不出一点点之前平和的样子。 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没想到…… 不。 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做得太过分了。 …… 身体发冷,僵硬地动不了。垂下眼眸不知该往哪里放。 时间一瞬间被拉得好长,长到我不知所措。喉咙艰涩、说不出话,明明心底委屈又茫然的水汽正在不断蔓延,可眼底却完全是干的。 他吼完那一声之后,脸上就再也没有了暴怒的痕迹。 只用那双深灰色的眸子,平静而不容置疑地盯着我。 在那样的注视下,我的卑鄙、虚妄与一切荒谬可笑的小算盘和小心机,都无处遁形。 总觉得他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明白的。 明白我是在用什么样低级的伎俩,企图操控他来得偿所愿。 只这么想着,就再也禁受不住潮水一般昏天黑地涌上来的几乎将我瞬间吞没的无尽的恐惧。仿佛有什么珍贵的宝物被我自己亲手摔碎了,散落一地,再也捡不回来。 ……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四面八方的镜子,疯狂地倒映着我丑陋的模样,没有任何可以逃离藏匿的角落。 他没有再开口,没有再说一句指责我的话。但冰冷的眼神,却更比世界上任何狠毒的语言都还要来得万箭穿心。 我终于慌乱无比、跌跌撞撞地滚下床,想要逃走,可又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眼泪这时候才没用地掉了下来,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安安静静,一颗一颗扣着扣子。 我背对着他,不敢动,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我又是在算计他,更加看轻我。 “我说过,只打算对一个人好。所以就算带你回家,我也不会爱你。”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种不似寻常的冰冷强硬。 我一颤,几乎能亲眼看见心底被撕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正在缓缓地渗血。并不疼,却模样恐怖。那种感觉既真实,又很荒谬。 “你真的……想要被那样对待吗?虽然说是只要有一个家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 整个下午,他都很温柔,跟我说话时语调低沉,带着笑。 但现在……终于看清了我是怎样糟糕的存在,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温柔地跟我说话了。 “但是,你其实也是想要被唯一的主人疼爱着的,也是想要被人宠着护着,不是吗?” …… 是啊。 我当然也想,当然想要有唯一的主人疼爱我了。 可是,他又不是不知道。像我这样的……谁又会傻到把我捧在手心里,谁又会想要爱我呢? …… “对不起,刚才那样……让客人见笑了。” 我的声音没有问题,没有一丝不该有的颤抖。我的尾音带着轻松的笑意,确定他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所幸他没有过来,没看到我早已不成样子的脸。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还请客人原谅我才好。” 很想说对不起。 好好地、认真地请他原谅。我对我那么友善,我却算计他,都是我的错。 可是却说不出口。害怕语调里会夹杂着颤抖,又不知道会被他如何作想。 我想,我可能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就因为喜欢,所以……才更不该这么做的。 希望他回去后,能真的当这一切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吧。 在今后的日子里,或许有一天,可以原谅不堪的我。 **** 凌晨两点多,蒙蒙细雨一直没有停。 焚化炉的燃烧速度并未因为下雨就变慢,紧闭的大门中仍旧透出明黄色刺眼的火光。 兀自摇了摇头,打定主意封存最后那段糟糕的记忆。只把一切断点在他从身后抱住我,说他已经买下了我的时候。 那一刻,被拥抱的真实的温度,让我离绝顶的幸福就只有半步之遥。 对着虚空的雨伸出双臂,我格外后悔自己当时的木讷——应该顺势抱回去的。白天时他几次把我整个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我都应该伸手去抱住他的。 那样做的话,现在一定就多了好几个甜腻的相拥可以回味。 所以说,我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吧。 …… 破旧的卡车,没人要的家电,还有完全变形的早就看不出是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面前通过传送带缓缓送入焚烧炉中湮灭消失。 越来越近,焚烧炉的铁门再度打开,灼热的火浪迎面扑来,灼得逼人。 结束了……是吗? 却就在这一刻,周遭的所有的灯光与火光,突然一瞬间湮灭。 …… 整个灯火通明的废弃站,连同这废弃站的钢山铁海里可以看到的近处远处的漫山遍野星光点点的灯火,全部在同一时刻,灾难性地陷入了几乎可以用“壮观”来形容的铺天盖地的黑暗肃穆。 暴雨转大,世界仿佛被收藏进了风雨飘摇不见天日的纸箱子中。 “停电”,已经是个很远古的词汇。 近几百年,几乎再没出现过类似事情。更何况,还是这种一眼望去没有边际的超大范围停电? 废弃站高处的岗哨里,出现了小小的光点。那应该是这里唯一的人类看守无影屏的小小幕光。 他开始打电话,粗犷的声音隔着雨水传来,与电话那头的人在暴雨之中你来我往,争论不休。 焚化炉仍旧滚烫,我在它跟前又傻等了一会儿,才晃悠悠转过身,爬上了旁边废旧的钢材山。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东城城郊,雨越下越大,目光所及巨大无比的范围,仍旧统统一片漆黑。 我在那钢铁山上缓缓坐下。 纵然调节了视线,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但因为没有月光,眼前仍旧什么都没有。 只一整片无尽的夜,隐没在大大小小的铜山铁海之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会再度亮起来,也许十分钟,也许一个小时。似乎有些讽刺——整个世界重新恢复光明的那一刻,却是我迎接终结的时点。但讽刺终了,还是不知道在这最后偷来的短暂时光里,在这倾盆连绵的暴雨之中,我还能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突然发现,自己直到此刻,竟然都没有再思念过主人。 或许,我多少也……在漫长的相处这种,沾染了人类的些许薄凉吧。 宁愿咀嚼着白天时那一点新鲜的甘甜,也不想再次徒劳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回忆曾经他对我说过的那些山盟海誓,觉得自己好悲惨好绝望。 我不想想他。 这次,我要一直想着今天遇到的那个人。 想着他看向我时偷偷染上脸颊的一丝绯红,想着他拥抱我时身体陡然升高的温度,想着各种各样属于我或者不属于我的甜蜜美好的事情,平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事到如今,我居然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谜之自信。 总觉得陈微虽然没有肯带我回家,但或许等到早上醒来,看见明亮的阳光洒满空荡荡的床铺,他就会又觉得后悔了。 就会发现多少还是有些喜欢我、在意我,会再跑去an-x想要带我走。 也许,只要再公司里多待上一晚而已,我从此就能有一个家了。 …… 身为洛兰家的小少爷,不知道他会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总觉得说不定会是森林中的华丽古堡,又或是闹市中的深院豪宅?他是“创世神”的弟弟,在他身边的话,说不定能有机会面见“神”。 这样的殊荣,肯定会被其他的人工智能羡慕死的吧。 …… 我想以陈微的性子,如果听说我被送来了废弃站,肯定会再追来这里找我。 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被拆解成了他不可能再认得出的零件和废铁。 这样想的话……如果能有第三次的生命,说不定也不错啊。 如果那样就可以有机会在漫长的时空里再度相遇的话,说不定……也是不错的啊? …… 雨声大得淹没了一切。 天地之间,我窝在这无尽的废弃站里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渺小得连尘埃都算不上。 童话的时钟敲响了最后的午夜,奇迹没有降临。 我的手中就连可以徒劳擦亮的火柴都没有,只能苟且地在一片狼藉之中,等待着最后的黑暗吞没一切。 妄想的世界也终有尽头。累了,终于从梦境里掉出来,掉回到了冰冷的现实。 周遭的一切,再度变得格外的清晰,回光返照一般,一颗颗硕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湿漉漉又让人躁郁。 却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一种无比清晰的、让人难以理解的、在心中缓缓燃起躁动和不安的东西,在斜后方牵引着我。 像是一根有形的、纤细而易断的红色的长长的线,正在一下一下拉扯着我的身体。 我抬起头来,缓缓望向身后。 …… 我想我多半是在梦游。 但机器人是不会做梦的,也很难……出现所谓的“幻觉”。 所以,所以,那一定不是梦。不是妄想,更不是幻觉。 …… 本该空无一人的身后,一尺开外,站着一个男人。 黑色风衣贴在身上,身形修长,浑身湿透,刘海贴在额上。如果不是开着无影屏投射出点点微光,我或许根本就无法从这漫漫的黑夜中看到他。 主CP陈微XRust蚀夜15 ……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开口叫我,更不知道他在我身后站了多久。 身体骤然僵硬,像是被熔铸在了这倾盆雨水之中。震惊,狂喜,还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奇妙而不可思议的感情瞬间冲撞得心口剧痛——却又生怕他只是恰好路过,所有的一切,都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但是,应该是没有人……会在凌晨两点多的大雨里,散步散到郊外无人烟处的废弃站的吧? 我茫然望着他的眼睛,他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灰色的双瞳的在黑夜之中,有如明珠一般光华闪动。 我想我不值得被这样看着,一瞬间无地自容。 我的脸肯定乱七八糟的。雨水、被冲刷的锈迹,还有别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污脏,全部倒影在他那双好看的灰色眼睛里。 惶恐、不安,心中全是酸楚的水汽,真的比任何时候都想哭。 却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是一滴眼泪都上不来。 既然哭不了,我只好努力去笑。 想着哪怕他在这一刻就转身走了,我也已经得到了所有的宽慰和满足,随后而至的任何苦难和黑暗,统统也都无所畏惧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笑的。 也许太过难看太刻意,我看到他也缓缓地勾起嘴角,眉心却更加纠结,双眼却缓缓染上了一丝雾气。 “你那个时候……”他轻声问我。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救那只鸟?” 百转千回,我也没想到他大半夜的找来那么偏僻的废弃站,居然是为了问我这样一个几乎哲学的问题。 于是绞尽脑汁想,他究竟在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应该……多少会希望我能说出些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吧? 我不是他想要的,他却还是为了我大半夜来到这里,自然希望我能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而不只是他一时冲动之下的异想天开。 “我……不知道。” 只是可悲的我,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让他失望。 无论怎么拼命思索,也终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我跳下去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必然的理由,就是下意识地跳了,可是这样的逻辑必然不能让人信服,最后只能卑微无措地低下头。 “我不知道。” 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能陪伴他很久很久的爱人和伴侣。不是我。 我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 可冒着这样的雨,在凌晨大老远跑来废弃站找我,也总不能就只是来听这样一个莫名问题的答案的吧? 所以,是可怜我、同情我,最终打算妥协了? 但陈微是那种会“妥协”的人吗?如果真的可以妥协,之前在三十五楼的时候,在我拼命求他的时候,他就应该—— 啊…… 对了,是我自己说的。说我可以不要他的爱,只要他肯收留我就好。 原来,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 …… 是这样……也行啊。 也行的啊!打扫、洗盘子也好,我都可以做!如果那样就能每天看到他的话,如果那样就可以让他偶尔对我露出笑容的话! 不爱我,也是……没关系的。 愿意要我就可以了,愿意给我一个家就足够了。我会努力、努力不嫉妒,不用阴暗的心态对着比我好得多、比我幸运得多的人。 …… 修长的腿,出现在低垂的视线中。 在落雨的斑驳废铁堆上,他屈了一只膝,竟然缓缓地跪了下来。 我吓得几乎马上就要站起身,可撑在地上的手却被他按住。雨声中,他问了我什么,那声音几乎被雨水声完全遮盖。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被丢在这里,你肯定……很害怕吧?” 害怕?我茫然,还没来及装出“很怕”的样子,就看到他抿着嘴,竟显得比我要心有余悸得多。 “所以,我是想来带你回家的。只是你,还愿意跟我回去吗?” 喧嚣的雨声,仿佛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切都变得缓慢而不真切。懵懵懂懂之中,我想起的所有看过的有关爱情的故事里,终于牵起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也都会自觉地配合着,变成一格一格缓慢拼凑的慢动作。 但是,像那种来自整个世界的善意与祝福,怎么会属于我? 他对我,不过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对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的爱心……果然,根本连指尖还没碰到的时候,陈微的膝盖就生生被废弃物上裸露的铁钉给扎了。 “痛——” 下一秒,我就赶忙站了起来,一把将这个总是照顾不好自己的人给整个抱住了。 冰冷的雨中,他的身子冷得像是大冰块。我一阵心惊,忙把温度恒定的身体更加紧贴他,让他从我这里汲取该有的暖意。 到底除了洗衣做饭之外,我多少还有点别的作用。 废弃站的这些钢铁堆上,布满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而尖利的东西。放这种本来就超容易受伤的人乱走实在是太危险了,于是我略略弯腰,不由分说地再度把他给整个给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凌乱的废弃堆。 在无尽的夜色中,他忽然伸出了双手,环住我的脖子搂了过来。 我想他应该不是怕我不小心把他摔下去,只是单纯想要抱抱我而已。 我没有停下脚步,毕竟周遭漆黑又危险。但心里真的好想就这么停下来一会儿,哪怕就一小会儿,能彻底沉醉在这个拥抱中。 他的胸口紧贴着我的前胸,手臂结实温暖让人安心。在这无尽的雨中,我真的觉得像这样的瞬间,对我来说真的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以后的日子,多少还能再有几个拥抱的话,就算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有,我也已经……可以说是别无所求了吧? …… “哟,找到了啊?哈哈,看吧,缘分呐~果然还是被你先给找到了。” 在废弃的钢铁堆下,陆凛居然也在。他举着一把大黑伞,一点也没淋着,还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老式手电,正勾着嘴角晃着亮光。 “哎!看你不听我的吧?白天早听话把他买了,不就不用大半夜的这么折腾了?你看这样多好,皆大欢喜,而且他都不瞪我了哎!” 嘴上这么说着,人却果断后退了几步。 “虽然是可喜可贺,但是拜托,不要再靠近我了好吗?你们身上那让人想死的恋爱的酸腐味啊……啧,待会都给我坐车后面最后一排啊,绝对不准到前面来,听到了吗?” 主CP陈微XRust蚀夜16 刚上车,陈微就放开了我的手。 我拘谨地坐着,就看他从座下拉出一台键盘电脑,开启,一路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个不停。 自从“脑内芯片”作为直接置于人脑的记忆传输工具普遍存在以来,这种带键盘又有实体的旧式电脑,已经很不多见了。 平时大家所用的外置电脑,也都以无影屏为主,采用光触屏科技,没有重量和实体。 “操作熟练的话,还是这个比较快。脑内芯片最大的问题,就是一有杂念,或者一说话的时候都会被打断,对程序员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性的设计。” 大概是我一直无法从那灵活的手指上移开的视线,陈微被我盯得不自在,不得不抬头解释了两句。 却半点也没有减缓敲击的速度。 我以前听说过,这个时代还在用旧式键盘电脑的人,都是一些“操作非常厉害的大神”。 不然是编程大神,不然是游戏大神。看他电脑屏幕上漆黑一片闪烁着一串串难读的字母,明显并不是在玩游戏。 “不是因为脑内芯片和无影屏慢,而是因为你在干‘非法’的事情吧?” 驾驶座的陆凛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回过头:“脑内芯片和无影屏里,个人身份信息烙印太多,容易被追踪——虽然我不研究信息工程,但这点小常识还是知道的。” 非、非法? 我一边担心湿漉漉的身体弄脏了车子软蓬蓬的坐垫,一边迷惑不解。 车辆自动驾驶中,陆凛一脸顽皮地问我:“哎,你知道刚才为什么会停电吗?” “……” “没错!就是我们小陈微黑进供电系统,把整个上东区的电给掐了!” “现在确定你没事了,得给人家把电力恢复,同时还得把入侵痕迹擦洗干净才行!哎,你主人为了你‘铤而走险’,你可要记得你主人的好啊!” …… 我如坠云里雾里。 刚才那场让整个世界都漆黑一片的停电,竟然都是、都是因为我么? “什么‘铤而走险’?不过是写了个小程序稍微攻击了一下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车上这电脑还真好用。” “过年时候别人送的,好像配置很高,但我从来不用这种有键盘的,你要喜欢送你了。” “那多谢了。” “喂,说说而已,你还真不客气?这很贵的,给我折现金来!” “这键盘的设计还真是非常好敲哎~” “你这个人!吃老子拿老子的时候从来不聋不瞎,一问你要救济粮你就给我选择性失聪!我被老爸停了卡之后比穷成什么鬼样子你真看不到啊?” “哎,陈微真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品跟我们从不占人便宜的夏耶相比,未免也差距太远了!” 说着,陆凛大长腿一伸,直接从前排驾驶座挤到了车子中排,好看的脸伸到我跟前,琥珀色眼睛一眨一眨。 “我真是好同情你!找了这种难搞的主人,以后估计也够你受的!” “你知道这人有多过分吗?大半夜十一点!硬是发神经把我从温柔乡里给拽出来,嚷嚷着让我开车带他去an-x找你!” “我特么那时候衣服都脱一半了,三个老婆团团转围着我!你说这人还有半点人性么?” 有没有人性什么的我还真不知道。 只是,他之前不是说我身上有“酸腐味”么,靠这么近,不怕被酸到? “我跟他说这小子自己也有车的啊!结果这货说他的车两个月没开,没气了,你看一趟下来你看你把我气缸用的!陈微!氢气一百三十二块一罐!电脑钱不给算了,这个亏我必须不吃!” “……” “你看你看!又选择性失聪!我昨晚跟他好说歹说啊,说an-x关门早,不如睡一觉早上开门再去接你,结果人家牛脾气上来了,无论如何坚决不同意!开到你们公司的时候,门卫不给开,人家又直接黑进an-x的信息系统,一个电话打到经理家!” “所以说了,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看起来知书达理的外表给骗了!” “既冲动又幼稚,钻起牛角尖来简直烦死个人又不管不顾的!你以后待在他身边,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凛,说话要讲良心的。” 陈微手速噼里啪啦,语速却一直保持着平稳:“要不是我‘急躁’,咱们是不是就被an-x的人给耍了?”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会照顾他。还好……没怎么受伤,不然,我绝对跟他们没完!” “一边去,谁跟你是‘咱们’啊?”陆凛嫌弃脸,“不过,幸好那个废弃站还在用电做能源,没改成自给自足的太阳能涂层供能,不然切不掉供能,可就真的麻烦了。” “也不麻烦,太阳能我一样能解决。” “哈啊?太阳能白天都储好了,你要怎么切?” 陈微勾起嘴角,抬眼神秘一笑:“就算那个废弃站一个独立供能、不联网的单位,我也有很多办法让它停下来。” “哎!要是人家单位真的连网都不联,你一个靠网干活的黑客还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多了。简单点,可以入侵通讯系统,作为上级指示对方暂停一切工作;复杂点,直接劫持无人机,或者从卫星上对废弃站供能系统定点攻击……” “你——无人机?陈微你的想法是不是太那个了点?!你别告诉我如果真的切不断电,你要真的去黑无人机?” 陈微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小陈微!我知道你技术厉害,但黑电力系统是一回事,黑进军方系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别以为你的老古董黑客技术有什么厉害的,一旦被查,就算有议长在背后撑腰,多半也要吃不了兜着……” 陈微的手指在键盘上最后狠狠敲了几下,电脑“啪”地一合。 接着,我的手就又被他握住了。手指被摩挲着,心底痒痒的。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多想。偷偷转过头,他带笑不笑地靠在后座上,嘴角勾着完美的弧度。 也没看我,旁边车窗略过晶莹璀璨的夜景,让我的心脏陡然一阵苏苏乱颤。 “哎,怎么?这么快都弄好啦?痕迹删干净了吗?你可要保证无痕啊!怎么说你用的可是我的电脑,被查出来我会很麻烦的!”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在网络世界里抓得到我。” “这……是不是有点骄傲了?” “骄傲?”陈微低笑一声,“你也不想想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切,就你们那个时代的国家安全局啊?都好几百年前的单位了……” “我们那个时代,国安局保密系数远高于你们。越是依靠网络的时代,信息安全的漏洞和错误越是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你不做这一行,就不要想当然随意揣测。会吃亏的。” 主人说这得看作者手速1 陈微的家,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安保森严、需要输入复杂的密码才能进入的华丽堡垒。 而是坐落西郊白沙海滨区的一栋带小花园的两层白色独立别墅。 这样的地段,房价也不便宜,一般被公认为医生、律师一类的中产家庭的首选。然而大贵族洛兰家的小少爷,竟会以“陈微”之名隐居在这里,大概无论跟谁说……都是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家就住隔壁,有空来玩。” 陆凛在别墅小院的门口停下车,指了指一墙之隔,夜幕之中沉睡着的一座更大一些的、种满了爬山虎的红墙别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已经凌晨五点了吗?怪不得那么困!”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拧着眉,低头看了下表:“居然一折腾就折腾了一夜?行,都回去早点睡吧。对了陈微,记得吃药,别一会只想着纵欲过度,把要命的事给忘了。” “还有你——”他叮嘱着陈微,琥珀色的眼睛又扫向我,“以后记得多照看他点。他很马虎的,千万记得提醒他每天早晚吃药!千万不能忘,如果你不想让他英年早逝的话。” 英年早逝? 我一惊,身边陈微却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行啦,回去吧!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说的严重?上次是谁不听话差点挂了的?幸好抢救及时,你看样子是完全没收到教训啊?那个病不是闹着玩的,别整天吊儿郎当的!能运气好一次就不错了还指望运气好三五次啊?” …… 凌晨五点,初春的天还黑沉。 天边看不到一丝曙光的迹象。 打开了沾染朝露的铁栅栏,走过暗色小植物掩映的石子小路,踏上两层石台阶,湿透的双脚踟蹰在别墅玄关。 陈微开了灯,温馨的橘色光芒中,我一眼就看见客厅中铺着名贵的白色长毛地毯。 “是新的,我特意买的。你……应该不讨厌熊吧?” 他从鞋柜里给我拿了崭新的绒拖鞋,大大的熊爪造型,弯腰放到我脚边。 过去在主人家里,我当然也不是没有穿过拖鞋。 但确实没有见这种可爱兮兮的造型,一脚踩进去,那新奇的、毛绒绒的触感,陡然让心间感觉有些幸福洋溢。 但…… 他说是“特意买的”。 总不可能特意买给我的。 雪白的地毯上,掉落了些许零散的玫瑰花瓣,整个家明显刚刚清扫整理过,完全一丝不乱的感觉。 不用说,肯定都是为“那个人”的到来特地准备的吧。 别墅的一层,是全部打通的敞亮客厅,从二楼半的装饰华丽的顶上吊下繁复精致的维多利亚式吊灯。客厅一圈摆放着精巧的茶桌,围着白色的古王室桌椅以及老式壁炉。 墙壁上装有各式各样的壁灯和挂画,华丽的陈列柜里点缀着各色精巧的小玩意儿,从二楼延伸下来回旋式木质楼梯和木看台,整个家都是浪漫的古英伦风感觉。 我偷偷瞧了一眼陈微。他那利落极简风、一件配饰都不愿多的穿着打扮,和这里华贵而繁复的陈设简直格格不入。 “你也觉得这里的装修超夸张的对不对?” 他拽着我的袖子,大概觉得湿漉漉的不舒服,一路顺着找下来,直接扣紧了我的手指。 “其实这也不是我的风格。不过真换我来设计的话,倒也未必做出来能比这个好,重新装修也嫌麻烦,就保持它原来的样子了。” “……” 我无言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又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既视感。 我、我好像……来过这里? 整个房子的设计,少许摆设,尤其这红茶杯,这古董架……莫名眼熟! “那个,那个窗帘的后面……” 大厅的一侧,一整个华丽的金棕色厚布大窗帘直直落地。我总觉得,好像我知道这后面遮着的是一整扇落地玻璃。而玻璃的后面,正对着小小的后花园和游泳池。 “那个吗?那边是后院,院子里还有一个不大的游泳池,不过现在天冷,植物都还光秃秃的,水也给放掉了,想着等院子里的植物长叶子开花之前,还是先给遮起来。” “……”这……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我碰巧猜对了? 只能这么解释了吧?毕竟我以前哪有时间来这里? 待在在an-x的两年,我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那栋大楼;可如果说是更早以前——我非常确定主人并没有交过陈微这样的朋友。 …… 大而华丽的浴室贴着镀金花纹的瓷砖,镜子边框的纯金装饰更是复杂而精巧。全方位冲淋设备和超大的玻璃浴缸,整个儿看起来足够满满的享受。 哎,等等?怎么一个出神,就被拉到浴室来了? “啪”的一声,陈微已经从里面关上浴室门,开始脱衣,把湿漉漉的衬衫、领带统统扔在洗衣机里。 见我傻站着不动:“你也赶快脱了,衣服一起扔里面。” “这衣服恐怕……” 我的一身,都是在废弃站席地而坐蹭得污脏的锈迹,又被大雨淋湿,早抹成了无论如何都感觉是洗不掉的铁锈痕迹。 “那扔了吧,我家最不缺的就是衣服,各种款式都有,穿都穿不完。你的身材应该可以穿我的,待会儿带你去选啊,只要你要,都是你的!” 有点恍惚。我还真是……鸠占鹊巢的典型啊。 穿着别人的拖鞋,拉着别人的主人,现在,就连别人的衣服也统统要霸占了? …… 心绪……仍旧很乱。手指微微颤抖,连着解了几下,都没能成功解开衬衫仅有的几枚扣子。 那边陈微已经早就脱光,大大方方打开了花洒,一时间浴室中弥漫了热腾腾的氤氲,水流从他形状美好的小麦色背脊流下来。 “啊~好暖和。” 他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冲了片刻,转头看我,继而不情不愿从热气腾腾的水流下走过来,开始帮我解扣子脱衣服。 “你看你,扣子都弄不好了吗?” 我这才看清,他的左眼眼角竟还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红色小痣。很不明显,不离到那么近看根本不可能看得见,但一旦看清楚了,陡然觉得异常的性感。 “主、主人,”我听得自己的整个声线都在颤抖,“您这是要……” “主人?”他疑惑地皱了皱眉,似乎不习惯我那样叫他。 “当然是要洗澡啊,我们一起洗。” ……一起……洗。 我觉得我可能是淋雨太多生锈了。反应不过来什么叫一起洗,以及为什么要一起洗。 “主人,我自己洗也、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的眼眶下眼圈已然黑了一层,凌晨五点多,应该已经困得不行了。闻言却笑了笑,继续帮我解领带。 这气氛,这地点,他又毫无距离感地贴我那么近,简直就像是要…… “你自己洗不见得能洗干净,还是我亲自监督比较放心,毕竟刚从废弃站那种地方回来,总不能不彻底清理干净,就上我的床吧?” 他说着,脱我衣服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我循着他的眼神——他的视线正停在我的腹肌,盯得非常认真,甚至有点魔怔的样子。 继而突然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拖着我往花洒下面拽。 温热的水流缓缓冲刷过我肌肤上小小的划痕沟壑,激起小小的战栗。我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什么?总不能不彻底清理干净,就上……上谁的床? 上他的床? 谁、谁上他的床,我? 但是,他的床不是应该只有“那个人”才可以上吗? “我、我只是主人好心才捡回来,负责做饭和打扫的仆人。主人的床,不是只有‘那个人’才能……” 哗哗水流声中,我惴惴不安,自知又多少带了不该有的期待。 但这一次,应该不能都算我的错吧? 谁让他刚才要说那种话。 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种暧昧的话来,不就是在故意给我希望吗? 屏息等了像是有一个世纪,却没有等来任何回答。 陈微只顾着盯着打在我的肩颈的水滴溅出来的细小水花,一副出神的样子。 我有点委屈。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沉默,还摆出一脸的无辜,简直就是恶魔! “白色的。”他突然喃喃道。 “牛奶白。” 浴室的墙壁是温暖的棕灰,花洒和浴缸的金属则是银灰。整个浴室里可以用“牛奶白”来形容的,好像就只有我,或者说是我的皮肤。 他喜欢性感的古铜色,而非廉价的白皮。 但此刻无论是眼神,还是用打满了泡沫的海绵一点点细心擦拭过每一寸肌肤的动作,都没有任何嫌弃的意味。 何止是……没有嫌弃啊。 虽然没有动手动脚,但随着搓洗的动作逐渐下移的□□裸视线——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白天陆凛说的那个词……对了,“视奸”? 主人说开店遥遥无期2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看着我啊…… 心脏怦怦乱撞,我低着头,窘迫得简直想找地缝钻一钻。想着陈微他怎么说也是见多识广的大贵族少爷,无论如何都不至于“饥渴”到这种程度吧? 所以,都是我胡思乱想,肯定都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这么想着,泡沫已然缓缓搓洗过了手腕,到达了指尖。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 “这又是怎么弄的?” 手心被他转过来,掌心向上,暴露在浴室的灯下无处遁形。手掌中、指尖上,是一层层把指尖磨损到脱皮、甚至连指纹都弄得有些看不清的横七竖八的划痕。 “对、对不起。” 我心间一颤,不敢看他。 他则摸过我湿漉漉的头发,顺带着抚过我皱着的眉心。 “只是问问而已,干嘛道歉?” …… 道歉,是因为我不敢跟他说,我全身上下只有这伤……不是别人弄的。 而是我自己。 这些年里,每次想起过去的主人,回过神来时,都会发现手中正抓着什么坚硬的石头或砂块,习惯性地反复磨蹭。 似乎只有感受那一下一下侵入皮肤的细微疼痛,心才会变得好受一点。 长此以往,指腹、手心,早已磨损得不成样子。 之前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却在这一刻突然好后悔——如果、如果能早点遇到他,如果能早点知道我会跟他回家…… 那我以前,一定会更加爱惜自己一点吧? 至少不至于自己还雪上加霜,把皮肤弄到这么破烂不堪。他明明、明明就值得完好无损的东西。 湿漉漉的头发被撩到了耳后。 我知道那铁锈色的疤痕此刻肯定也暴露在了浴室的灯光下,躲闪着偏过头,耳尖却陡然微微一震酥麻。 他探身过来,在我的耳尖轻轻吻了一下。 心脏像是整个炸裂开了,甜得发苦,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突然就繁花似锦,而欢喜的余韵激荡不止,却又整个写满了飘摇的迷茫。 ……为什么? 为什么会亲我? 不是带我回来洗衣做饭的吗?难道打杂的机器人,在这个家里也能得到“安慰性的亲吻”? …… 水流冲散了泡沫,水声哗哗之中,浴室里陷入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明明刚才那一个吻的温度还真实烙印在滚烫的耳际,此刻又仿佛都是我的错觉。 他继续认真帮忙搓洗我的身体,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收敛了不少。 我心慌了——是我让他误会了吗?我刚刚、刚刚是不是在他亲我耳朵的时候,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我坐立难安。 脑子里拼命想着,我得主动跟他说些什么才行,但要说什么,才能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 我俩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他一愣:“你先说。” “我、我……我……” “……”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主人会去废弃站找我呢?” 声音跟随着心脏颤抖,飘乎得厉害,回荡在浴室里好不真实。 也许,不要问还比较好。 不要问,才能多少留下些侥幸的念想。 才能在他偶尔用沉迷的眼神望着我时,或有意无意地说出些让人误解的暧昧话语时,自欺欺人地心花怒放一下下不是么? 为什么要一定要追根究底呢? 多愚蠢啊。鲜花之下有泥土,泥土下面埋尸骸,明知如此还非要一铲子挖下去…… “带你回家当然只是因为可怜你,担心你无处可去”。难道真要逼他把这句话亲口说出来,亲耳听到后才能彻底甘心死心吗? …… “呃,”他的表情怕怕的,“不是吧,这么快来找我算后账?” “……”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先是一愣,继而陡然一阵委屈。 他、我为什么会以为我是要找他的后账啊?我怎么会,又怎么可能—— “你啊,一旦阴沉下来,样子看着……倒还真还有点吓人。别这样啦,”他坐在浴缸边上,伸手揉捏了几下的我脸颊,“我就知道,果然不可能不生气吧。总之……之前的事情真的都是我不对,我认真跟你道歉。” “……”我都不知道他在道什么歉。 我问他那个问题,只是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已。 为什么他要向我道歉?人类的逻辑,有时候真的好难理解。 “至于带你回来的原因啊,其实,说了你别笑我,是因为我睡不着。” 睡不着? 我更是如坠云里雾里。 我知道有些人是有失眠的毛病,但任何人工智能机器人也好像……没有帮助睡眠的这项功能啊! “总之,回到家躺在床上,就一直感觉很糟糕,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总觉得如果不去再见你一面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睡了。所以,就去了。” “……”我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一会儿觉得得好像抓到点了他想要表达的逻辑,一会儿又觉得,我的问题是不是被他避重就轻了? 还是说,他根本不明白我想问什么? 视线下移,却落在了他撑在浴缸边的那只手上。手背、手指上,净是一些泡过水泛红泛白的细小伤口。 “主人!” 他被我突然吼得一哆嗦,惊恐脸:“怎、怎么了?呃……你、你在看这个啊?这没关系的,皮外伤罢了。” 说着,一脸轻松地甩了甩手,我被我一把抓住手腕:“肯定很痛吧?为什么没有上药?” “没事!不痛的不痛的~不过是被小灌木划了几下而已,上什么药啊?这种程度的皮外伤,睡一夜就自己好了。” “是!不沾水的话说不定过一夜就自己好了,可你也不看看这都泡成什么样了?!都发白了!” 满满的浴缸里,还都是他之前丢下的沐浴球刷起来的碱性泡泡水! 伤口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疼? 我真是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同时也暗骂自己的失职。 我应该是要全方位照顾他的,不然他要我何用?怎么会那么迟钝,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他受了伤? “噗,你凶起来的样子好有意思。” 他一脸粲然地笑了起来,我才惊觉自己刚才说话声音还真是……大。 “总之,主人!请你不要再随便碰水了,快拿毛巾擦干。剩下的我、我可以自己洗!” “好好好!”他举双手投降,乖乖擦身子,却边擦裹着浴巾托着腮,毫不掩饰地坐在浴缸边大咧咧回头围观着我。 沐浴在如此炽热的注目礼下,要我怎么洗……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挺荒谬。 一向缺乏关注不是么?好了,现在有人超~关注你的。 …… 真的。与其被这样盯得动都不敢动,倒还不如像刚才那样,由他亲自来给我洗。 我到底是找了一个什么样的主人啊? 明明那么帅,在外面也很优雅很沉稳的样子,现在这痴汉脸是怎么回事? …… 用沐浴绵搓,搓,搓;用沐浴刷擦,擦,擦。 我真的已经非常干净了,只等他一句“停”。 他没说停,却突然“啊”了一声,捂住脸:“对了,你应该也是有名字吧?我也真是!居然一直都没想起来问!” “……” “那个,我的名字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以后可以直接叫我陈微,不必叫‘主人’。” “……陈微。” 我低声念了一遍,真的只是普普通通地念了一遍而已。 他的后背却陡然一僵,脚下一滑,险些没一头直直栽进身后的浴缸里。 我忙扶住他,他的脸颊红得让人心惊。不知道是不是浴室空气不流通缺氧的关系,表情好像也有点晕乎乎的。 “主人,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却傻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估计是挺烫的吧,就看他默默吞了一口口水,嘴角微微颤抖,眼神飘忽地移开了视线。 我那一瞬间,差一点点没能克制住自己。 什么职业煮饭男佣应有的自我定位与自我修养,完完全全抛之脑后。 只是觉得好喜欢好喜欢,好想把他就势推墙上。 但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当然不行了,我会这么想果然是太奇怪了!人类可以有□□,机器人是不可以有!是不可以有的!是不可以有的! “再来一遍。”他突然说。 “……啊?” “我的名字,你,像刚刚那样再叫一遍。” “……………………”其实,我也很想再叫一遍。 我喜欢那个名字,从第一次听到就很喜欢,也曾经想过要是能一直叫那个名字就好了。 可他刚才那个反应,我、我、我突然就有些……简单的一个名字而已,不知道怎么的到了嘴边,就再也叫不出来了。 “陈……主、主人。” 尴尬,沉默。 “那个,请问为、为什么……会是‘陈微’呢?” “嗯” “主人的名字……难道不是夏耶吗?” 作者说身为儿子3 我伸手过去,斗胆轻蹭起了他的指腹。 基本身份信息通过指纹被再度确认——夏耶洛兰,二十三岁,皇家理工学院二年级在读,信息工程专业。 “这个问题嘛,说起来就复杂了。该怎么说呢?我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夏耶洛兰,也可以说不是夏耶洛兰?” 他给出了一个我完全不能理解的答案,还反问我:“说起来,你们人工智能……应该都是‘无神论’的吧?有悖于一般常理的不可解释的事情,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太容易处理的信息?” “……” “比如,像‘魂穿’什么的。” 魂穿是指灵魂穿越,我默默搜索这个词条,是指某个人的灵魂穿越到另一个时空的某个人身上。 一般是与那个人灵魂互换或者是那个人恰好死亡,是穿越小说里常用的一种设定。 小说里的设定啊。我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就跳跃到小说去了。 “总之,陈微才是我真正的名字。至于夏耶洛兰什么的……目前对我来说,就只是一种公开的身份而已。” “公开的身份”?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是、是“替身”的意思吗? 据我所知,洛兰家虽然权势财力极大,几乎全面掌控着中新帝国的政治与经济,但毕竟树大招风,家族成员这些年间,没有少遭受过各种反对派和异国间谍的屡番偷袭与政治暗杀。 或许、或许“神”是为了保护最爱的弟弟,才把真正的夏耶洛兰藏了起来,而让容貌相似的陈微顶替那个人的身份,在公众视线中生活? 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又感觉……好像不太对。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在,该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rust。” 我满脑子还在想着到底什么是“公开的身份”,听到他问我名字,一个词当即脱口而出。 下一秒,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我、我、我为什么!为什么——直接说我出厂时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让他给我取一个新的不就好了? 到底为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把、要把过去主人帮我取的那个名字告诉他?! 在新主人面前还提过去的名字。 呵,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我? …… 不,不,没关系的。 我安慰自己,不用太担心,这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吧? 因为反正,反正我也不是他最终会爱着的“那一个人”。不过是个管家男仆而已,以前叫过什么,有过什么样的过去,谁又会在乎呢? “rust啊……这个词是‘上锈’或者‘腐蚀’的意思吧?这谁给你起的,怎么那么不负责任?” “主人不喜欢的话,帮我重新取一个好不好?” 我不敢跟他说,其实,rust是一只猫。 是以前主人的小表妹最喜欢的那本小说里,女主人公房东养的一只猫。 【菲尔跳下了沙发,奔到食品室去取柠檬馅饼。 安妮则在rust的陪同下,走向了果园。 在这个早春的傍晚,公园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吉尔伯特捧着一束洁白香甜的花朵,朝安妮走去,奉上了他的五月花。】 我更不敢跟他说,其实我很喜欢那个名字。曾经一直以为那是我一辈子唯一的名字。 “也不是不喜欢,”陈微抚了抚眉心,“就是觉得有点不爽而已!” “给你起名的那个设计者,完完全全就没走心吧!随随便便就用个意义不明的单词,就不能好好取个像样点的吗?” “你看别的人工智能——什么‘破晓’、‘惊鸿’、‘碎银’、‘墨羽’,就算用英文,一般也都是‘paradise’‘grace’‘eternal’之类多少有点积极意义的词儿吧?” “叫‘铁锈’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想的啊?” “好,名字按下不表,就单说你这长相,怎么想的啊居然给你穿那种西装、还带这种完全不适合你眼镜!” 他说着,一把摘掉我那早已雾化的独目镜。 我这才发现,原来之前的视线,始终有一半是完全看不到的。 而摘下眼镜后,他盯着他,他也望着我,大眼瞪小眼沉默哦了一会儿。突然我的视线又恢复到了一半白雾的情况。 “算了,你还是戴着吧。” “?” “稍微拉低点你的容貌值也好……”他轻声嘀咕,“不然分分钟把持不住,带上街我更不放心!” “……” “总之,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换中式古装穿穿看。不过先说好了,只准在家里穿,绝对不许穿出去!” 我懵懂地点头:“那,以后在家,主人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咳!咳咳咳……” “主人?” 陈微拍着胸口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好像只是呛到了口水。 “主人,帮我重新取一个名字吧。” …… 有了新名字,他应该很快就会忘记rust这个旧名。 我不会再让他想起。 这样我的过去,他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呃,那我可能得认真想一下。毕竟是理工科,起名这种事,我还真不太擅长。” “主人的名字就很好听。” “是吗?我这个名字据说是‘晨光熹微’的意思,是我去世的奶奶帮我起的。” ……晨光熹微。 我闭上眼睛,以这个词为关键字,一下就找到了好多的图片。在清晨山间或海上,层层浅粉明黄的云霞之间荡漾起瑰丽的微明,照耀过林间的薄雾升腾起一片璀璨。 那应该……是一天之中天空和大地都最为唯美的模样。 好惊人,好璀璨,我暗自感叹,顺眼瞧见了旁边跳出来的近义词条,第一个链接,却赫然写着“破晓”。 “主人!晨光熹微……和‘破晓’是差不多的意思吗?” 陈微一愣,笑了:“一直都听说那个genesis最著名的an‘破晓’,是人工智能共同的偶像。怎么,你也羡慕他?” 我茫然点了点头。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自由”的机器人,破晓当然毫无疑问是所有人工智能机器人集体羡慕和憧憬的偶像吧。 “我不准。” “……哎?” 身体被从浴缸里拽了起来,陈微拽着我的手臂,用大浴巾帮我蹭掉身上的水珠,毛绒绒的触感很让人喜欢。 “我不准你羡慕他。” “主、主人?” “你是我的。记住了,你,是我的东西!你不可以想要自由。” 我完全震惊了。 眼前的陈微,陡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收敛了全部的温和与笑意,用他那双原本温柔的灰色的眸子,肃然冷厉又压迫力十足地直视着我。 心脏、心脏的负荷,一瞬间就…… 好帅!好帅!我觉得我像是要坏掉了!被他这样盯着,被他用这种完全不容置疑的眼神强掠走了所有理智和呼吸,满脑子疯狂过着的都是他刚才说过的话,别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我是……我是他的,是他的东西。 他用那样的表情,他他他用那样的表情说我、我是他的…… “噗——对不起,吓到了吧?”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那个啊……是我前两天在电视里看到的台词,一直都想在什么情况下也试着说一次来着。但是果然,一点都不适合我吧?” 不,适合!很适合!非常适合! 他刚才那样子真的好帅,帅得我都快哭了!他自己、他自己好根本就不知道!像这种平常又温柔又平和的人突然沾染上了危险的霸道气息,那种急剧的反差实在是—— “不过,不想让你羡慕他倒是真的。” “毕竟,你都是我家的了。有什么喜欢的,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都告诉我就好了。我会尽量为你办到,别人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想让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想用所有的诚意来交换你的自由。” 我懵懵懂懂,有点受宠若惊。 还是说……这又是哪个电视剧的台词? 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求婚。 但,果然求婚的台词,套在机器人身上并不合适吧? 机器人本来就没自由,就该是一辈子为主人而活的,破晓是例外中的例外,不能算数。 “但是主人,我、我还是很羡慕破晓。” “……” “要是我的名字也能像他那样,和主人稍微有些关联就好了。” “………………你羡慕的是这个?” 不要背后说妈的坏话4 “………………你羡慕的是这个?” 点头,点头。 他露出了万分古怪的表情,咳了一声:“精确来讲,‘破晓’应该算是‘晨光熹微’之前的某个时间段,相互之间不算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才对。” “主人,”我披上他递过来的浴巾,“我也想当‘时间段’。” 他一愣,又笑了,像是被我认真的样子给逗的。 “那我想想啊。时间段、时间段,一天的时间段倒是很多,什么正午、下午、黄昏、日暮,午夜……非要说的话中国古代还有子丑寅卯,国外好像还有……” 说着,大毛巾摩擦起我的头发:“破晓是‘银白色’的,所以才会叫‘破晓’吧?可你是黑色的,想来想去,只能当‘夜景’了吧?” 我想了想,视频中见过的破晓,确实有着如拂晓东方的天际一般闪亮银色的头发和眸子。 而我如他所说,是黑发黑眼。 夜景也可以,我不挑。 “我这个人这方面真的没有什么创意,要不然……就叫‘夜’好了?加上你原来的名字rust,锈蚀之夜——你觉得‘蚀夜’听起来怎么样?” “……” “就算不喜欢,反正也只是用来注册的名字,不然暂时先这样,如果以后想改……” “主人!叫蚀夜就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太激动,大概把他的手臂抓痛了都不自知。 他给我取了新的名字,融合了他给我的一半,和原先主人给我的一半,从我私心的角度来看,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但这么想着,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主人……为什么想要带上我以前的名字呢?” 他的手指涩涩痒痒,抚过我脸颊三角形的疤痕:“因为仔细想想,rust这个名字好像也挺适合你的,你看,这不就是‘铁锈’吗?” 我很无奈,这疤是在an-x的时候才弄的。我在以前主人身边的时候,脸上又没有这种疤。 不过是巧合而已。 “对了夜,作为你的主人,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任性要求?” “嗯?” “这个伤痕,我可以把它留下来吗?” “什么?” “虽然你自己好像很不喜欢,但我觉得……既特别,又非常性感,不想帮你去掉。” “……” 我忍,我忍,我再忍。没忍住。 “主人,你、你的审美有没有人说过,也许可能……有点跑偏?” 他坚定摇了摇头:“我的审美特别正常。” 不。绝对不正常吧! 实在是……觉得我这种东西会“好看”本来就挺奇怪的了,居然连疤痕都喜欢,还说什么“性感”? 真是的…… 为什么啊?总不至于对着我这种廉价货,还会有“爱屋及乌”的心情吧? 太糟糕了。 明知道不该高兴的,却完全难掩心底丝丝的躁动。 我就像是个偷到糖的孩子,忍不住偷尝了几口本不属于自己的甜,马上被偷来的灭顶幸福淹没到了头顶。 这么飘飘然,将来肯定是要遭天谴的。等一切全部被收回去的一天,肯定是要哭得很丑的。 ……可到时候的事情,等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不如就让我先沉浸在罪恶无比的甜美陶醉里,再多无法自拔一会儿吧。 …… 陈微的卧室,是别墅二楼半的阁楼天窗下的温馨一隅。 他灰色的头发吹过了,柔软地贴在性感的脖子上,浑身散发着沐浴乳的香味,推开了卧室的门。 眼前赫然却是这样一幕—— 厚重的金色窗帘半遮着飘窗,整个卧室的墙壁几乎全是书架,摆满了各色琳琅的书。而鹅黄色的床上、枕间,铺着满满一层红色的玫瑰花瓣。 床边还放着一个小推车,早已融化的冰桶里,是一瓶系着丝带、尚未开启的金色冰酒。 陈微一只手捂住额,一脸的懊悔与黑线,像是刚刚想起来什么似的,。 “咳,我觉得……我必须解释一下!” “那个,主人,不、不用解释也没关系的。” 毕竟,像这种一目了然的事情…… “这是意外!我绝对没有想要对你做什么,是真的!” 他举起手,纯真坚定如壮士断腕。 “……”心塞。 就算不会碰我,也没必要特意强调吧? …… 我觉得自己真是糟糕。明明刚才还幸福得飘飘然的,一下子就又陷入了默然的沮丧。 鲜花美酒,新衣服新拖鞋……an-x里他反复跟店员说了很多次,说他不愿意等,无论如何也要在晚上把定制好的机器人带回家。 当时还想,那么急干什么? ……洞房花烛夜了都准备好了,怎么能不急? 结果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我,剥夺了他整晚的性福生活。 但其实,明明我也是可以用的吧? 虽然达不到他的期待,但好歹也算有胳膊有腿有肉体有器官,却连替代“那个人”陪他一晚的资格都没有吗? 没能好好照顾他,又连哄他开心的资格都没有。真是百无一用,简直想就这么蒸发消失掉。 …… “我答应了陆凛先生,要看着主人吃药。待会等主人吃完药,我、我就下去了。” 我是真心以为我反正留在这里也只会碍眼。 他却一脸不解:“下去?你要去哪?” “去、去睡客房。” “我家没有客房。” “……” “只有书房、书房、书房、书房、书房(反正书超多就是了)和衣帽间。而这里,是就我家唯一的床。”他指了指松软的、绝对可以容纳两个人的超大床铺,并“刷刷”把大把大把碍事的玫瑰花往地上拂。 “主人,我可以睡沙发,也可以睡衣柜,不睡……站着也是可以的。” 这是实话,对机器人来说,偶尔的断电休眠就已经足够,睡不睡其实根本没差。 在an-x的那两年,我每晚都是站在货架里过夜的,连床都未必需要。 他却眯起了眼睛,露出“你在逗我?”的表情。 整个人大咧咧整个人往松软的床上一坐:“你不留下来,我就不吃药。” “……” 什么主人才会这样——明明可以命令,偏偏要用耍赖? 但是,这么看来,他好像……好像是真心想让我留下来的? 可留下来的话……不就真的要跟他一起睡了吗? 但是,不是说了“只要一个”的吗?难道他、他也是那种“性和爱可以分开而谈”的人? “过来。” 他伸出手,没等我反应,先“噗”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那张正经脸,配那件衣服……真是越看越觉得好笑。” 我身上的小黄鸭绒绒睡衣,明明也是他刚才硬要我穿的。 “过来啊~让你过来!我又不会对你怎样,真的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缺个抱枕暖床而已,快来!” “暖、暖床?” “嗯,这还没开春呢,天冷,我冷。” “但是主人,您的房子有温度调节的,现在室温二十五度,不会冷。”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他被拆穿,直接露出了牙尖尖,“是有多不情愿?虽然暂时不会吃你。但是,抱抱都不给的话,我会不开心的。” 应该又是听错了吧。他还打算吃我?要怎么吃? 是听说过人类里面有食人的变态,但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吃机器人的,毕竟我们的材质人类是消化不了的吧? 我乖乖把手放进他伸出来的双手里,碰触的瞬间,温暖,真实。 他一拽,我一下子就像是白天那样坐到他的大腿上去了。 突然想起在废弃站的某个瞬间——那个时候想过,要是他能再这样抱我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抱回去!不 然就亏了,不然以后“那个人”来了之后,这样的拥抱机会说不定就再也…… 还没来得及抬手,就被他拦腰一转,整个人陷进了松软无比的床铺里面。继而身上一沉,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 幽深的玻璃灰的眸子,离我那么近,甚至连温热的呼吸,都在拍打着我的面颊。 我的整个身子都开始不禁战栗,心底则萌生出小小的悸动与期待。 他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是想…… 却被往里一推,整个身子滚进松软床铺里面的一半,他则整个都扑了上来,大腿往我身上舒舒服服一架,好像很满足似的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肩膀。 原来不是开玩笑的,我还真的是个抱枕啊! “主人,吃药!” “……啊,”他痛苦万分地拍了一下枕头,“忘了,可是这样好舒服啊不想起来了!” “我去帮您拿。” “呜……算了嘛,不要起来啦!一顿不吃不要紧的~” 开什么玩笑。 …… 吃下了药,也许是太困的缘故,陈微很快就睡着了。不出一会儿开始不老实,低声呓语着什么,并蹭着我的肩膀开始流口水。我直觉得想笑,眼眶却又莫名有些涩涩的。 样子好傻。 可要不是傻,也不可能会带我回家的吧。 满心既是甜蜜又是苦涩。我入迷地从窗帘缝隙透过的一丝清晨的微光中盯着他完美的唇形,心说……如果现在造次偷偷亲一下,应该是不要紧的? 等到“那个人”真的来了,我可能就再也没有做床上用品、靠他那么近了的机会了。 ……趁他现在毫无防备,趁他现在还是我一个人的。 后妈会不疼你5 下定了决心,一口咬上去。他的嘴唇好软。 轻轻舔舐,再放开。他睡得很沉,毫无醒来的迹象。依依不舍放开之后,又觉得双唇薄薄的好诱人。 再度咬上,一遍一遍,怎样都尝不够。 亲着亲着,想起他刚才吃的那个药,又一阵心疼。 “金·杜莎”综合征。 中新帝国早在几百年前,就对全部新生儿进行全面基因筛查,拥有基因缺陷的不健康的胚胎,统统不被允许降生在这个国家。 而所谓“金·杜莎”综合征,就是一种很少见的、基因筛查无法排除的隐性基因缺陷。 在帝国降生的本应完全健康的新生儿中,这种基因病的患病几率只有百万分之一,死亡率却奇高。勉强活下来的人,听说成长过程种也都会过活得非常痛苦艰难。 幸好在前几年,医学部终于研发出了有效的控制药物。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想象在没有药物可以减缓病症的那些日子,陈微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那时有没有人陪着他、照顾他。给他鼓励和安慰。 如果人类也有像我们一样的“记忆数据”,可以供别人读取就好了。 我好想了解他的过去,知道他以前是怎样生活的,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从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好地照顾他。 抱着怀中温暖的身体,这么想着想着,也缓缓陷入了黑暗。 *** “啊……这景色,啧,我真是亏大了,亏惨了!” 午后的阳光明亮照射着,鸟儿间或鸣叫。 飘窗的窗帘已经被打开,睁开眼睛时,陈微正沐浴在一片金灿灿的光鲜中,捂着脸不知道在自顾自小声懊悔些什么。 作为一个照顾主人而生的人工智能,居然会比主人醒得晚。我自问,蚀夜你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啊? “别动,”他命令我,“让我再摸几下,不然我简直血本无归!” 血本无归?我不明白,他现在是……又觉得带我回来吃亏了吗? 可是,也不至于吃亏吧!我毕竟是他从废弃站捡回来的,一分钱也没有让他花啊! 突然发现他的手正在我胸口,正以一种颇具贪念□□的动作,沿着我的腰侧滑下。 等等,我的小黄鸭睡衣呢?怎么上身却是□□的?小黄鸭什么时候被剥到了腰间?我昨晚有睡得这么不老实? “你别乱动!” 明明只是动了一下下而已,却不其然抵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他一抖,气得直接伸过头来,在我胸口轻轻咬了一下。 “都说让你别动了!” 这种甜腻的咬人方式,将我的皮肤激起一层细细的战栗。 瞬间挺身,连滚带爬翻身下床:“主人,那个……已经下午两点了!你肯定饿了吧?我、我去给你做饭!” 也不等他说什么,就直冲到了房间门口,这才想起要裹好睡衣。 不妙!超级不妙! 刚才是不是差点、差点就擦枪走火了? 早就听说人类的意志力在很多情况下都是非常薄弱的,尤其是男性在刚睡醒的时候,基本上可以对任何东西发情。 而我身为对下半身控制能力比人强的人工智能,一定要替他把持住才行! 毕竟,我只是他带回来买菜扫地洗衣做饭的。 做做抱枕也就罢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和他发生逾矩的关系的! 因为……如果只是做抱枕,我或许还能守住最后的感情底线,明确自己的身份,控制自己不要继续无可救药地彻底喜欢上他。 可是,如果被他抱过,还被别的什么人替代,呵…… 等等。 等等,等一下! 等一下!如果被他抱过之后还被人替代,我……会怎样? 会受伤、会难过?会委屈不甘,甚至想要铤而走险报复社会? 但是,就算他不抱我,等“那个人”来了,以我这么贪心又不知足的秉性,不也都还是会毫无自知之明地觉得难受、觉得被抢走了所有的幸福,从而变得更加阴暗更加惹人讨厌不是吗? ……有什么区别? 反正殊途同归,还不如现在先趁着他还是我的,偷到尽量多的甜蜜回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像当年的白墨一样,虽然被人后来居上,但多少也能分到一些应有的关注、亲吻和爱抚。 就算能成为爱人之一,也比单纯买菜做饭的管家要好上太多了吧? …… 这想法好像没毛病。 瞬间决定转身回房,就地勾引他! “哟,起来了啊?” 慵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陆凛大咧咧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自顾自把茶盘里面各种好吃的吃了一大半,整整齐齐码了一桌子的果壳。 “陆、陆先生?您、您怎么……” 他笑眯眯挥挥手:“果然弄到现在才起呀,怎么,昨晚战况十分激烈?” “您、您怎么进来的?” “啊?你问我?我和小陈微是什么关系啊,”他笑眯眯指着身边的大纸箱,“还帮你们顺道拿了快递哦!超重的!” …… 在他弯弯眼的注视下,我实在做不到再光明正大回房勾引,只得夹着尾巴去了厨房。 冰箱里的食材比想象中还少。 幸好我脑子里预存了海量菜谱,相信就算只给我一两只鸡蛋、面粉和白糖,我也能做出花样百出的早点来。 不过……好奇怪啊。陈微的厨房虽然食材不多,烹饪器具却是一样不缺。品种异常丰富,甚至一些非常特殊的甜点制作模具,也都一应俱全。 不是新的,好像都被用过。 可是,陈微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自己烤奶油蛋糕和舒芙蕾的男人吧? 厨具的花色,全都是很梦幻的少女款,比如小猫形状的打蛋器。总觉得它们的主人……应该是个围着围裙、温柔贤惠的女孩子。 应该很年轻,不太可能是“去世的奶奶”,甚至不像是妈妈的风格。可非说是女朋友或者妻子的话——虽然现在所有人类几乎都是双性恋,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陈微他应该还是比较喜欢男生一些的吧? 他的过去……果然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不过,想想自己那复杂的一摊子过往,好像也没资格乱猜别人。 …… 不出一会儿,我就玩去沉浸在了做饭的乐趣中。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做饭(以前白墨做),但系统自带技术水平果然是高。尤其低端机在这方面还特别加强了功能,所以不管是洗是切,一切动作都异常顺手,东西越做越可爱。 煎蛋饼,做出了猫耳折角。海苔拼成的大眼睛,起司拼成的三瓣嘴。午餐肉小肉爪和水果小番茄背景。 总觉得色香味俱全,陈微他应该会喜欢。 “艺术品啊这简直是!” 果然,陈微对着热腾腾的鸡蛋饼一脸的超级感动,举着银叉子,左右舍不得落下。 最后终于小心翼翼把猫耳朵切了下来。“嗯~好满足!超好吃的!真的超好吃的!夜,你好厉害、好厉害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蛋饼!” 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到陆凛不屑地哼了一声。 “做饭,那是所有机器人最基本的功用吧?至于大惊小怪么!跟你说,就我家里那十五个,这方面水平一个也不比他差。喂——喂!陈微你干嘛?正吃着呢你干嘛啊!” “要吃就给我好好地称赞。不然就别吃。你家姨太太做得比较好吃,回你自己家的吃去!” “喂!随口说说而已,还我!那么小气干嘛!” “随口说说也不行,人在我家,就要懂得尊重我家宝贝的劳动成果!” 宝贝?我差点没把正在倒的果汁撒出来。 “陈微你就是个大骗子!我跟你说,像你这种人最可怕了。”陆凛好容易抢回餐盘,一脸严正谴责。 “还跟我说什么以前因为人傻嘴笨又宅,一直交不到男朋友——装!你就继续给我装吧!” “明明这甜言蜜语的张口就来,超会说超能哄的不是吗?你看给他开心的,我就不该信你这种习性扮猪吃老虎的阴险阴险的家伙说的话!” 陈微听他这么说,却马上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我。 盯了片刻,表情非常迷惑:“你说他刚才很开心?” “是啊!能不开心吗!捞到了你这种为了个简餐都要替他怼基友的主人,换成谁也要开心得上天了好吗?” “之前说瞪你,现在又说开心。陆凛,请问你到底是怎么从一张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上,看到各种各样‘情绪’的?” “啥?难道你看不出来?” “……”陈微无言,一脸“我应该能看得出来吗”的黑线。 “不,我觉得他的情绪变化都挺明显的啊?对了对了,差点忘了,你的快递!我刚才坐在这无聊,已经帮你拆了哦!内容……啧啧,棒呆!你一定喜欢!” 还会有其他小天使6 “快递?什么快递?” 等等,那好像是—— 我惶恐地望着陆凛脚边那个超大的花花绿绿的盒子。 我认得那个盒子的!那不就是,咳,不就是和我这一款机器人配套销售的那个……“不可描述服装道具套大礼包”? “道具特别多,玩法齐全到吐血。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的齐全。” 陆凛从箱子里,随手摸出来一个不可描述之物。 “……”陈微接过去,随便一按,那晶莹透亮的东西蚯蚓一样地扭动了起来,他居然还感觉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我说!你在点什么头啊?! “对了陈微,你不知道吧?今天早上,an-x的那个什么经理打电话给我了,估计是打给你时你在睡觉,把他紧张得半死。” “他打电话给我干嘛?” “你对自己现在是‘夏耶洛兰’这件事,到底能不能稍微再多有点自觉?一不小心得罪了你这种背景帝,他超怕的好不好!” “……” “要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被你投诉,估计他就要被革职了!一连确认了好几遍你已经把人成功带回家了,才勉强放心。” “你看,这么快就已经把配套的产品送过来了,还说已经退还了你昨天的购货款,又附送了不少机器人衣服鞋子的免费电子券,总体来说,主人还是挺上道的嘛!” “其实,比起那些东西,我更想要看看他这一款的电子使用说明书。” “有有有,电子文档他也都已经传给我了,我传给你哈。不过,你居然还要看‘说明书’啊?我前后买了二十来台机器人,那玩意从来都没翻过。” “反正这些人工智能连个按钮都没有,所有功能都开启不就好了,说明书有什么可看的?” 指纹传输刚开启一秒不到,陆凛瞟了我一眼,自顾自低笑了一声。 “陈微,你快看他,你快看他啊!看眼神,你快看眼神!” “……” “你看,我握你的手,他不高兴。” 我、我没有。 ……吧。 “正常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啊~妒忌心的这东西,应该是没有的。但你家这个比较出奇,感觉异常善妒。” “……”陈微又认认真真、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始终看不出陆凛所说的“不高兴”究竟体现在哪里。 “夜,你真的不高兴吗?” 我当然猛摇头。陆凛白了他一眼:“他自己怎么可能承认啊!” “机器人不能说谎吧?” “啊?!谁跟你说的他们不能说谎啊?人工智能机器人,从被制造开始就设定好了,每个都是一流的谎话精好不好?” “……” “不然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东西啊?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类,只要付了钱成了他们的‘主人’,也马上会得到星星眼的赞美、爱慕和崇拜,讲真,你觉得那真的合理吗?” “他们被设计出来,不就是为了单纯地迎合、说些人类爱听的话而已吗?说白了——这些东西,其实就只是一流的安慰剂而已,只是精神毒|品罢了!懂吗?!” “陆凛,”陈微长叹一声,“觉得是精神毒|品,你还在家里养了十几个?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没办法,谁让我就是个意志薄弱的人类,我很需要精神毒|品安慰剂啊!” “……” “不过,作为精神毒|品,妒忌心什么的,倒真的是设定外的东西。你想想看,我家十五个老婆!要是一个个还妒忌来妒忌去的勾心斗角,我日子就不要过了吧?” “这倒……也是。” “好啦好啦,传完了!”栗子色头发的大帅哥双手一举望向我:“看!我放手啦!别瞪我了!” “真是的!你看他看我那眼神!对我都这么防备,这要是之后遇到你那些如狼似虎的追求者,可要怎么办才好呐?可别真的哪天暴走把他们都给谋杀了,你作为主人,还要连带责任去蹲大牢。” “追求者?”陈微一脸不解,“你说我?我还有追求者?” “话说,你以前到底是多不受欢迎?” “……” “你不是说你原来的样子和夏耶挺像的吗?长这样都没人追?你是性格得有多差?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以前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夏耶他可是超受欢迎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而且,可不是因为他的贵族身份哦~在学校里注册的时候,他是没有带‘洛兰’这个姓的。大家都是臣服在其自带的魅力之下!所以你!就算不是夏耶,但也别给我们夏耶的良好形象抹黑,知道吗!” 陈微点点头:“你放心。我都背好了,我开学大三,是信息工程系的学生,主修计算机语言学,辅修人工智能设计,一直以来都是学院里数一数二的高材生。” “如果是信息工程的话,和我以前的工作内容应该有许多相关。我也会尽量恶补你们这个时代的新知识,继续当个学霸,不给这个身份丢脸。” “行吧,尽力而为,也不用太勉强,”陆凛拍了排他,“说起来,寒假也已经快要放完了。这两天趁着有空,你抽个时间快点带你家这位去登记一下吧。” “登记?”陈微眨眨眼,“现在登记……还是只收九块钱吗?” “什么九块钱?我让你通读《机械法》的,你到底读了没有啊?” “购机三十天内不去人工智能管理局登记就算作黑机了,被发现是要重罚的!对了,你在网上注册过了吗?不是都还没注册吧!我也真是服了你了,好多手续呢赶快去弄啊! *** 隔日早晨,阳光普照。 陈微拉着我的手,走过滨海区闪光的湖畔,一路进入城区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直直走到人工智能管理局大门前。 我既开心,又惶恐。 街上也就罢了,往来熙攘,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这种被主人牵在手里的普普通通的机器人。可踏进了人工智能管理局大门之后,一切就陡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等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带着自己新买的机器人前来注册的。 虽不交谈,却难免用锐利的眼神互相审视打量,攀比着带在身边的机型。 越是带着昂贵货的,脸上越是挂着浓浓的优越。其他人则或是不服、或是羡慕,整个大厅里的气氛诡异而凝滞。 我被陈微牵着,如芒在背。 所有人看向这边眼光都古怪到不行—— 毫无疑问,我应该是今天整个大厅里最陈旧最廉价的东西。 可果然很费解吧?就是这样一个有点残破、毫不起眼的机器人,居然穿着一件价格足够其身价好几倍的银灰色风衣。 奢侈品牌艾佛森经典款,将近一百万一件。 也怨不得他们在第一眼的嘲讽与不屑之后,又纷纷一副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一样的忍耐表情。 我也不想这么张扬,都是陈微硬让我这么穿的。 今早智能衣柜帮我们搭配衣服时,本来是帮我搭配了另外一套的。 既不贵又简洁,可穿上之后陈微就开始眼神发直,死活非让我换下来不可。 之后又折腾了好几套,直到换上了这件,他又把独目镜硬给我戴上,才总算肯点头带我出来。 可能我太便宜,带出来多少还是给他丢脸,只能靠帮我穿上名贵的衣服来撑起场面——这本来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总觉得,又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夜,刚才过来的路上那家新开的拉面馆你看到了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中午想不想去吃拉面?” 因为有提前预约,我们无需要排队长驱直入,陈微牵着我大咧咧穿堂而过,对众人投来的各种疑惑与猜测的目光视而不见。 “拉面……” 人工智能可以进食,也可以消化食物作为生物能储存,但那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主要的能量摄入方式。 味觉我们有,也能品尝出来好吃与否,但毕竟没有高涨的食欲,所以吃与不吃,或者吃什么,我们没有人类那么执着的热情。 “怎么?难道说你不喜欢拉面?那想吃什么,我陪你一起去吃!反正我超不挑食的,什么都觉得好吃。” 想吃……什么。 管理局旁边的商业街,以前的主人偶尔也会带我和白墨来逛逛。 电影院门口的冰棒车,做成了猫咪、狐狸等等的可爱形状,五颜六色的,每次路过,都觉得非常非常的诱人。 【主人,rust好像很喜欢那个。】 白墨总是能细心体察到周围所有人的需求,主人却对那东西始终嗤之以鼻。 【哈啊?那种花花绿绿的东西,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吧!普通的化学添加剂加糖水而已。别看了,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吃上等的牛排,配送冰极空运的特级香草冰淇淋,口感绝对比那廉价玩意儿好多了。】 也许,我确实不该那么幼稚,喜欢那种骗小孩的东西。 所以现在陈微问我,我虽然想到了“想吃的东西”,却也犹豫着不敢说。 代替你妈用地雷埋你7 电影院门口的冰棒车, 做成了猫咪、狐狸等等的可爱形状,五颜六色的,每次路过,都觉得非常非常的诱人。 【主人, rust好像很喜欢那个。】 白墨总是能细心体察到周围所有人的需求,主人却对那东西始终嗤之以鼻。 【哈啊?那种花花绿绿的东西,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吧!普通的化学添加剂加糖水而已。别看了,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吃上等的牛排, 配送冰极空运的特级香草冰淇淋, 口感绝对比那廉价玩意儿好多了。】 也许, 我确实不该那么幼稚,喜欢那种骗小孩的东西。 所以现在陈微问我, 我虽然想到了“想吃的东西”, 却也犹豫着不敢说。 *** “签名……请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喂!请问是叫蚀夜吗?叫你签名啦!” 陡然回过神来, 正对上办事员小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递过来的笔。 “洛兰先生, 你家的机器人好特别啊, 怎么还会发呆的?” “嗯, 好像是偶尔会发呆的。不过,他呆起来的样子超可爱的不是吗?” 我很确定在那一瞬间,办事员小姐露出了想要翻白眼的表情。 “那个, 洛兰先生,提醒您一下啊……像这种中古二手机器人的话, 如果经常发呆, 最好还是拿去做个检查吧?” “……啊?” “我的意思是, 您是多少钱从他上一个主人手上买下他的?如果十万以下的话倒还好说了,如果超过了十万的话,还是建议您先去检测以下再来登记,以免上当受骗哦?” “不,我想小姐你是误会……” “我说,就签个字而已,倒是弄快一点啊!后面还排队呢,别慢吞吞浪费大家的时间好吗?”身后某人高声催促,满满的不耐烦。 “对不起,实在抱歉,马上就好。” 陈微转过身微笑着道歉,高嗓门的中年大叔看到他的脸,也皱眉跟腔道:“办事员小姐提醒得没错,你看样子还是个学生吧?是不是真的被人给骗啦?” “……” “你看这动作那么慢,还总是放空,漏洞明显不少,卖给你的人是怎么说的啊?这说不定都不知道是被别人用过几年、经手过几次的旧东西了。下次吸取教训啊,就算买没拆封便宜货也不要买二手机,谁知道之前被人怎么样过啊,你说对不对?” “大叔,我是因为喜欢他才买下他的,新旧对我来说,根本没差。不过,还是谢谢您的提醒。” “喜欢?”中年大叔严重不理解脸,“就算喜欢,学生也可以攒点钱买个全新的吧!你买的这个应该是量产货,量产货就算已经全线断货,也是可以去厂家直接订的嘛!” “不,您误会了。我只是喜欢他‘这一个’,不是喜欢他‘这一款’。” 中年大叔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答复,一愣,就没再说话了。 办事员小姐也不敢再打岔,整理好了随后的材料推给我。 我捏着笔尖的手,多少有些颤抖。 …… 我没有坏掉,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因为不够好,就要连累陈微平白地受到莫名其妙的质疑和无端的揣测。 ……好难受。 偷偷看向周围那些名贵漂亮的人工智能——整个大厅里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那么的新、那么的光鲜照人,每一个都可以用盼顾生辉的眼睛坦荡荡地望向周围,不必像我一样躲躲闪闪。 如果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我也想要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站主人身边,让别人羡慕。 …… 耳边的噪音缓缓消失。世界开始轻微地旋转,缓慢而不真切。 我抬起了头,笔尖微微的颤抖,也逐渐停了下来。 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呢? 直到这一刻,才发现整个大厅的所有人工智能的视线,竟然也都全部都集中在我身上。 不同于他们的主人们不屑、轻蔑的眼光,那些比我高端、新锐得多的机器人们,却都闪着满满殷切的眼神望着我。 或许,早从进门时,陈微拉着我一路讨论吃拉面开始,一直到他在办事员小姐和中年大叔面前维护我。 那些机器人都全程在用羡慕的眼光,盯着他紧紧拉住我的手。 我身在福中,却懵然不知。 ……是啊。 有什么理由沮丧。 不是每一个人工智能,都会像我一样幸运,遇到这种既帅气又温柔的理想型主人。 身为名贵的高端机,genesis的华丽an,都不是能被主人好好珍惜、对待的保障。 而我,而普普通通的我却…… 笔尖在无影屏上轻轻划过的那一刻,整个大厅陡然静默。但我却好像听到了祝福的声音,听到了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声却热切的祝福。 墙壁一侧的天窗玻璃,更是透下一缕明亮的光束。 我想那里面即使没有神明的幻影,也一定有什么非常美好灿烂的东西。 默默向那光明祈祷着——希望千千万万和我一样的人工智能,都能在有生之年获得幸福,即便是到破了旧了的那一天,也能被挚爱的主人温柔相待。 …… “以前的‘登记’可不是那样的,至少还得带上户口本吧。” “户口本?”那是什么东西?我即时搜索了一下,弹出的结果却是一个好几百年前的户籍制度。 陈微果然好博学,知道好多奇奇怪怪的小知识。 “算啦,以后有机会,我再教你什么是真正的‘登记’~” 他难得笑得有点狡猾,让我心脏一阵乱颤。 身后阳台的落地门“哗啦”一响,大长腿陆凛逆着光抱着一盆盆栽走进屋来。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陈微,玻璃草不能总晒太阳!怎么迄今为止,都还是我每天帮你搬回屋里来?你的金鱼脑到底除了代码还能记得什么?对了,明晚来我家参加派对,可千万别忘了!” 虽然才来到陈微家两天,但我已经有种很强烈的错觉—— 陆凛好像不住隔壁,而是就住这! 就住陈微家!每天早中晚,随时都能看到他不请自来神出鬼没! 不是来闲逛,就是来蹭饭,顺带帮忙收衣服收快递!或者美其名曰家里人多太吵,找个安静的地方来复习。 可是,真的在自己家里就不能复习了吗?命令那十几个人工智能都别出声不就好了吗? 要不是他从头到尾都在把我往陈微身旁推,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其实是在暗恋——不,明恋陈微了! “这次派对你是主角。趁这个机会,在开学前一次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出车祸‘失忆’的事情,也省得以后再跟他们一个个解释。” “而且你失忆了的话,就算行为举止不太像夏耶,也不会太惹人怀疑。也顺便把你家蚀夜一起介绍给大家。” 陈微歪了歪头:“你倒是挺会安排的。” “还好意思说!你不觉得惭愧吗?你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我比你更上心啊?夏耶可比你会照顾自己多了好吗?也比你大方,比你聪明,比你善解人意,总之哪儿哪儿都比你好!” 呜嗯,好夸张。 我们家主人全世界最好。哪儿都比他好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呢? “主人,我想给二楼通通风,可能会冷,你先披上这个。” 陈微接过了外套,却拉住我:“你真的要一直这样叫我‘主人’吗?” “……不可以么?” “不是不可以,只是,真的直接叫我名字也是可以的!听你整天主人来主人去的,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是吗?我倒觉得他叫你主人挺方便啊?” 陆凛摆弄着玻璃草透明的叶子,笑眯眯插话进来:“叫‘陈微’的话,还得像我一样总要记得在人前切回‘夏耶’,来来去去的多麻烦啊!他那么低端,万一哪天脑子转不过来怎么办?” “……” “不过,‘主人’也确实俗气了点,应该是有很多更lovelove的称呼吧?比如‘亲爱的’,叫‘老公’也可以的哦?我之前还有朋友的机器人是叫他master的,当然还有更多有创意的,比如……” “比如说……‘小少爷’?” 陆凛的脸色骤变。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整个人瞬间石化,玻璃草的花盆都险些被他带翻。 人突然之间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陈微的肩膀:“‘小少爷’这个词,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 “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我……”陈微一脸茫然,“就刚才你说有‘很多称呼’的时候,脑子里没来由的突然就冒出来了。总觉得,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是不是以前有人是这么叫我啊?但奇怪了,应该不可能有人这么叫过我啊?” “夏耶!”陆凛的声音陡然失去控制,“夏耶!你、你是夏耶对不对?!” “……”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是不是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什么陈微,什么几百年前的人——你只是伤到了头,所以之前才会胡言乱语的对不对!夏耶,你说话!” “陆凛,陆凛,冷静!你冷静……” “好!我冷静!”陆凛粗粗换过了几口气,咬着牙问他,“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是夏耶对不对,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你、你别那么可怕好吗?陆凛!我是陈微,我真的是陈微!我不是夏耶!” 陆凛身子晃了晃,放开了陈微,像是怅然若失。 “既然……既然你不是夏耶,又是怎么知道以前有人叫过你‘小少爷’?” 陈微只比他更加迷茫:“‘小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你自己说出来的,你倒过来问我什么意思?!” “‘小少爷’这个称呼,是夏耶的专属!” “……”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叫他!” “你一直说你不是夏耶,我还相信了你!可你要怎么解释——如果你真的不是夏耶,又为什么会知道只有夏耶才应该知道的事情?” *** 整个下午,陈微一直都没有说话。 自打陆凛走后,他就一个人坐在飘窗上发呆。 我记得以前的主人在想事情的时候,从来不喜欢被人打扰。 于是乖乖下楼,趁这机会洗好了衣服,打扫好了其他的房间和院落,又去厨房备好了蔬菜、甜粥和豆腐,只等晚饭下锅。 黄昏的暗橘色夕阳光照进客厅,陈微还是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我有点担心,他还吃着药,身体说不定本来就不好,还一动不动坐那么久…… “主人,你、你没事吧?天快黑了,窗边会冷的。” “蚀夜,”他并没有我预料中的不高兴,只是转头问我,“你清不清楚这个时代的记忆输入,或者说记忆移植的技术,已经大概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问对人了。我在各类基础知识方面有详细的内置备查资料,不够的话,还能联网查询。 “主人,你具体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可以做到完整地删除某个人的记忆,再编造植入新的记忆吗?” “主人,那是违法的。” “也就是说,是可以做到的了?” 非要说的话……我点点头。 “所谓的‘违法’,对这种独|裁国家的高层来说,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吧?比如说,如果是中枢行政院议长夏缇洛兰特批的手术?” “主、主人的意思是……” “蚀夜,你过来。” 他张开双臂,年轻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下,竟满是难掩疲惫。我登时心底升起一阵细微的疼痛,拘谨地在他身侧凉凉的窗台旁坐下。 他则起身,换了个姿势,从后面用一只手紧紧搂住了我。 “夜,我问你,你所认定的主人,究竟是谁?” “……” “如果我……其实并不是陈微,而就是夏耶洛兰。再或者,也有可能我既不是陈微也不是夏耶,如果是那样,你要怎么办?” 他的下巴硬硬抵着我的肩,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来。贴着我身子的那只温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如果到最后,我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夜,你还可以继续是我的东西吗?” 我的心口密密一阵针刺的痛,忙用双手紧紧将抓住他那只发抖的手,把它按在胸口。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我对陈微的印象从来都是从容的、带着微笑的。他总之很温柔,也很坦然——从没想过他也会害怕什么,更没料到他会突然在我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模样。 “当然、我当然是主人的东西!只要主人还需要我,我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从主人身边消失的!” “对我来说,主人就是主人。是陈微也好,是洛兰少爷也罢,只要还是那个把我带回家、帮我取名字的人,这样对我来说就够了!” “我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至于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来,有什么样的过去,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可越是心疼,越是心急,就好像越是词不达意。 想要说的,远远比说出口的,要多得多。 我很怕,怕自己给不出他想要的安慰。怕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明白,我想要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决心。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轻轻苦笑了一声。整个身子却放松了,从身后软软贴在我身上。 “夜,有些话,我现在……只能跟你说。” “所以,请你当一下我的树洞,暂时借我依靠一会儿可以吗?” 我连忙挺直了腰杆。 他、他愿意依靠我?他真的愿意依靠我吗? 如果真的愿意依靠我,当树洞也好,当什么别的也罢,只要、只要我能对他多少有点用…… “我怀疑,我的记忆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 么么哒,v章你会看到前几个字是重复的~~ 请不要惊慌,那是后来修文导致字数少了两百,补不上我也很郁闷只好重新放了一小段。 如果发现后面v章出现问题请刷新,刷新还不对请告诉我~~~ 因为总是修文,可能修错了自己不知道otz。 鸣谢包养菌 吓到发抖的鱼雷@往太太的小嘴里 @凌沙洛 @虹之彼方 陆凛的小情人陆续出场8 “……” “之前, 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一直以为自己为很清楚自己是谁、从哪里来、怎么会到了这里。可是,如果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了成熟的记忆编造技术的话……” “……” “夜,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我经常会做同一个梦。” “我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陆凛——梦的内容非常真实。在梦里, 我不是陈微,我……就是夏耶洛兰。” “在梦里,有一个人一直在叫着我‘小少爷’。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那种感觉却非常熟悉, 我想, 他应该是我很亲近的某个人吧。” “夜,你说, 如果我真的是陈微, 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不应该记得的事情?” “……” “我刚才坐在这里,反复就在想一个问题——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陈微’。” “我就是夏耶洛兰,身体也是,灵魂也是。只是被人洗掉了原本的记忆, 又重新植入了‘陈微’这个虚假的身份而已。” “在当今这种科技水平下,如果用‘被篡改了记忆’来解释我的存在,反而要比无法用科学解释得通‘灵魂穿越’要合理得多吧?” “主、主人……” 我其实听到这里, 已经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了。 可又很怕他会嫌弃我笨, 再也不屑跟我说他的心里话。心里整个儿又慌、又急、又略感悲凉, 又不敢被他知道我的浅薄, 于是只能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我之前几个月……似乎过得太轻松了。” 他继续说道:“还以为来到这个时代, 是神对我过去人生的补偿,所以每天都只想着要怎么样在在这里安稳地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明明很多事情从最开始,就一直有困扰我的、无法解释的疑点,我却为了‘轻松愉快’,而选择了视而不见。” “可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逃避。” “很多事情,我想我有必要去弄清楚它的真相。不能怕麻烦,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自欺欺人、得过且过。” “……” “因为,如果我真的是陈微倒也就罢了。” “如果我是夏耶洛兰——身为一国最高权力家族的族长弟弟,却被洗掉了全部记忆,你不觉得整件事充满了阴谋气息吗?” “两个月前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在医院里。” “他们说我是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可是我除了头部之外,身体各处根本没有伤痕,一点点都没有。” “总不至于人都没醒,就动了全身除痕手术吧?也不至于其他部位都除痕了,只有头部的伤还没长好吧?” “还有就是,作为一个父母健在、有着议长哥哥的贵族少爷,整整两个月,除了陆凛,完全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我,这怎么想……也都太奇怪了。” “更别说夏耶洛兰的电子履历——在高中以前,他的履历完全空白。无论影像和资料还是学籍和其他记录,都空荡荡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寻根求源,甚至一路黑进了信息管理局总部,都没有查询到任何与他相关的资料和删除的痕迹。” “但是其他人——不管是陆凛,还是那个叫做夏缇的议长哥哥,他们的信息都是齐全的。只有夏耶,只有这个人,就好像是从十五岁那年凭空出现的一样!” “这些问题,我旁敲侧击都问过陆凛。他说他是高中之后才认识的夏耶,并不知道他之前的事情,但我总觉得他这么说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 “主人,”我问他,“你不相信陆先生吗?” “是的,我觉得他在说谎。虽然他这两个多月来一直都在照顾我,不但帮我保守了秘密,还教会了我如何以夏耶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存。” “可是,夜,你不觉得奇怪吗?” “像那种相貌出众、性格开朗,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隐没在人群之中的佼佼者,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跟在别人背后做小弟?” “可他却实实在在跟前跟后,跟了我整整两个月。” “就好像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样,直到现在也还是每天都会出现。就算真的是‘好朋友’,就算是保护过度,也没必要盯我这种地步吧?” “我总觉得,他那种感觉……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反倒像是某种程度上的‘监护者’” “就好像是……正在有条理地记录着我的一举一动,就好像还有什么人在他背后,正在远远的地方透过他在监视着我一样。” …… 有一件事,我早就听说过无数次。 人性复杂,复杂到拥有既定程序的人工智能,完完全全不能想象的地步。 尽管我们处理计算和数据的功能远超过人类,可再厉害的系统,也做不到搭载人脑的一千亿个神经元。 我以为陈微和陆凛单纯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他们每天见面,互相之间你来我往、插科打诨。 我因为天性无趣,没有陆凛那么擅长逗人开心,每次看到陈微对着他时自然流露的笑意,还总会满心羡慕到一种自我厌弃的地步。 然而,却只因为一句“小少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瞬间打破了平静和睦的表象。 激起这后面看不见的波流暗涌。 普普通通的一个称谓。人类可以借由它得到的联想、猜忌,思考与假设,远远超乎人工智能最高的界限。 我不理解,不理解人类之间那复杂错综的关系,又陡然觉得悲凉。 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陆凛。 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他很好,有问题的是我。 实在是他笑起来像骄阳一般灿烂,实在是陈微跟他聊天似乎永远比跟我说话要来的投机,实在是他无论怎么看站在陈微身边都好相配,所以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真心喜欢他。 可此时此刻,突然听到陈微说不相信他,却也并没有预想中的暗喜。 只是无比心疼陈微说这话时,眼底闪过的一丝落寞。 毕竟,现在的陆凛对他来说,是仅有的、重要的朋友。 …… “主人,陆先生他下午……虽然样子很激动,但看起来,像是认真担心主人的。” 我实在不想让我重要的主人,就这么失去他最亲近的朋友。 “也许是担心我,也许只是在试探我。谁知道呢?”陈微深深叹了口气。 “对于我被洗去记忆的内|幕,他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他到底有没有事情瞒着我,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还有,如果不相信他,又该相信谁呢?明晚在派对上见到的‘以前的朋友们’?从来没有跟我联络过的、高高在上的议长哥哥?” 陈微说到这儿,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感觉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好复杂。简直……都要喘不过来气了。” …… 我蹭着他的脸颊。既担心,又难过。 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 觉得自己好蠢,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今天不主动跟我说他的心事,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 整天只顾着胡思乱想、在意自己那点可笑的私心,完完全全没有替他着想过。 都不知道他承受着怎么样的压力,更看不出他温和笑意下的迷茫、孤单和隐忧。 …… 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会像我这么迟钝的吧!? 至少可以感觉到他有心事——就算做不到睿智地出谋划策或安慰开解,起码也可以想些办法逗他开心,让他暂时忘忧。 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以前也是,总是白墨比我更懂得察言观色、更懂得安慰别人。 而我永远后知后觉。根本就是没用透顶!一点都帮不上忙。 像我这样的存在,真的……还配待在他身边吗? …… “对不起,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让你担心了吧?” 就在我暗自纠结自责之际,陈微的声音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温柔,他兀自笑了几声,望着的我灰色眸子中,满是同样橙黄温暖的歉疚。 “我其实也只是……稍微有些混乱而已。哈哈,说不定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不定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阴谋论。你就不要那么替我担心了。” “真的。夜,你看你的脸!” “你露出这么个表情,我以后还怎么敢继续找你当树洞啊?” “主人!我、我想当树洞!我的脸,我的脸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一急,轻没重就往自己脸上拍了过去,心里只想着赶快啊,赶快恢复原状,恢复让他安心的模样,不可以让他以后不敢找我! “你干嘛啊!动作轻点,怎么对自己都没轻没重的!” “主人,”我惴惴不安,“我以后还想当树洞,请你不要、以后千万不要不敢找我说心事!” 我说这话时,明明比什么都要认真。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随即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还好,有你在。” “……” “真的,现在要是没有你陪着我的话,我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的眼前,正是飘窗外落日最美的景色。 余晖的光灼痛了双眼。恍恍惚惚,既受宠若惊,又茫然心虚。 明明只是听他说而已,根本什么都没做…… 可他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浮板;像是我生成了供养万物生长的土壤,而他是一棵参天大树,只要再我这破旧的身体里呼吸,就可以汲取到无限的能量补给。 陡然有些想哭的冲动。伸手缓缓抱住了他,轻轻抚过他的发梢。 总觉得,能这样被他需要着,就算身为最普通的廉价货,我也比从前多了几分力量和坚定。 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替他分忧,有朝一日可以保护他。至少也要一直这么陪着他,用我微薄的力量支撑他。 只要他还需要我。 *** 陆凛家派对的时间是晚七点。 六点没到,陈微就拉着我到衣帽间里挑起了衣服。 毫不夸张,衣山衣海。 整个棕黑木漆色调的衣帽间本来就大得非常夸张了,无处不在的落地镜,更是让整个空间显得幽深而无尽。超大的华丽衣柜抽屉数不清,从上到下几乎占满了四整面墙,幸好只有一面是已经被填满了的。 “我没那么丧心病狂!这真不是我干的!” 陈微大概是看出了我默默震惊的眼神:“这都是那个夏耶的锅!也真是……纨绔啊!这么多件,每天换一整年都穿不完吧,真有必要这样买么?” “说真的,也许我根本不用乱猜——如果是这种生活习惯,还有这种装修品味,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就算是被人篡改了记忆,也不可能是这么个奢侈的调调的吧?虽然也算不上勤俭节约朴素健康,但不该花的钱……” 他说着,顺手塞给我一套智能衣柜为我搭配首选的红色领带和银灰色的休闲马甲。 “今天的派对,破例稍微给你穿帅一点好了。反正来的都是同学,应该不至于有人跟我抢吧?” 我很快穿好,看着镜中的自己—— 完全不像我了。这一身休闲光鲜的装扮,好像把我那种自带的阴郁气质都中和掉了不少。 该怎么说呢?我这个模式化的长相,只要一穿正装,就会莫名的像个管家,再加上独目镜,更是城府颇深、老谋深算的管家典型。 但换上了这一身,倒像极了下了班准备去酒吧玩的普通青年。 “不行!”陈微却简直要疯,上来就解我领带,“不行,绝对不行!这样子果然还是不能给别人看到!” 解了一半,又愁眉苦脸:“呜……算了,你喜欢就穿着吧,但待会儿记得把眼镜戴上。” “主人,今天的派对,就这样去赴约没关系吗?” 毕竟,距离那天下午的“小少爷”事件,已经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了。 陆凛破天荒整整一天半都没有不请自来,也没有任何联络。 …… 但人类果然都是奇妙的生物。 七点整,当陈微一身正装拉着我准时走上红砖别墅的阶梯时,陆凛早笑眯眯穿着一身燕尾服,带着他那大群莺莺燕燕的后宫们,万分招摇地迎了出来。 “buenas noches! welcome to my casa!” 两整排“小情人”齐齐鞠躬,统一着装,场面很是很壮观。 仔细一看,范围极广。萝莉、御姐、正太、成男样样俱全。记得陆凛好像说过十八岁以下才好,但事实明显并不是那么回事。 “等等,你新入手的那个黄金大天使呢?” “你别提了!” “怎么了?好容易到手的genesis极品an,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肯定要放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供众人瞻仰膜拜。” “唉!那个东西吧,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是个哑巴啊!” “哑巴?他会说话的啊,我听到过他说话的!” 全程无尴尬、无障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笑眯眯走上台阶,就好像昨天午后的事情两个人已然共同失忆,以后也都不会再提一样。 “他是会说话没错!只是到我这儿就静音了!跟他说什么他都听得见,就是不回一声,拉着一张懒得搭理你的脸!真的,要不是genesis的东西我早修理他了,但那么贵我又舍不得。算了!早就听说genesis的an一个个都挺有脾气的。怎么办呢?慢慢磨吧。” “噗,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也有你收拾不了的类型?” “我也奇怪呢!”陆凛悲叹,“难道我在他眼里,还比不上那个蠢了吧唧的吊梢眼前主人?难道对机器人来说,永远是第一个主人才是心头好?” 他这句话说得很大声。 而且在“第一个主人”和“心头好”上,全部加了重音。 最糟糕的是说话的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瞅我。 明知道应该不可能会有人知道我的过去,还是一瞬间心虚得翻江倒海。 “哎,小陈微你还别说,你家这个被你这么打扮打扮,感觉不一样了!” “是吧?现在承认他很帅了吧,”陈微略得意,“对了,你给大天使重新取名字了吗?没有的话,干脆叫息夫人得了。” “你骂我呢?”陆凛龇牙,“别以为我听不懂!” “怎么是骂你呢?强占了息夫人的好歹也是楚王啊,一方诸侯嘛。” “夏耶!是夏耶学长——!” 才刚走到台阶最高处,门内就瞬间涌出了好些派对打扮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团团把陈微包围住。 “夏耶你来啦!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之前你没来学校,我们还以为你是去月球找祁戚学长了呢!真是的~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大家,都没去医院看你!” 那阵仗别说是“前呼后拥”了,说陈微是直接被一群“饿虎扑食”也毫无违和感。 “哎哎哎别!” 陆凛眼明腿快,果断往陈微身前一挡:“夏耶身体还没好,你们别随便乱碰啊!碰坏了可是要负责的!” 完全没有用。那群人直接一拥而上,分分钟就把陆凛挤出了包围圈。 “哇,那我要负责”“我也要对学长负责”,瞬间挂满了陈微的左右手。 “学长~真的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哦!你真的因为车祸的后遗症失忆了吗?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抱歉。” “哎呀,就算不记得我们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们重新去认识一下,走走一起去喝酒啦!” ※※※※※※※※※※※※※※※※※※※※ 小机器人奇遇记 么么哒鸣谢各种雷 @再再x5 @凌沙洛 @萧萧 @有病不想吃药 临渊1 “夜, 那个——” 陈微被那群人七手八脚架着就往二楼推,期间一脸抱歉地回头看我。我忙冲他笑笑,表示放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他却还是不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啊,千万别乱跑!” “我家总共那么大, 他能跑哪儿去啊?别腻歪了赶紧去吧去吧!给你弄丢了我十倍奉陪可以了吗?” 陆凛一副嫌弃脸,拍了拍我的肩,指了指一楼客厅角落挂着很多剔透酒杯的小吧台。 吧台后面,远远能看见一个容貌俊秀、扎着黑色长发, 暗色衬衫系了蝴蝶领的男性机器人, 正在那里熟练地调酒。 “我家,你随意参观, 任何房间都可以逛。逛完还无聊的话, 那边那个是管家临渊,你去找他, 他会招待你的,乖啊。” 说着就端起一杯香槟,又出门迎宾去了。 我进了客厅, 带着好奇稍稍环顾了一下陆凛家——比陈微家还要大了不少,同样是将一楼整个打了个通透,挂画和壁灯都很有他本人那种张扬的感觉。 二楼与穹顶所有窗子里全部都是漂亮的彩绘玻璃, 吊饰着各色巴洛克风格浮雕, 装饰的就像是一座华丽的教堂。 “……” 客厅旁边, 有一间偏侧的小房间, 房门没关, 里面整整齐齐排排坐着很多人。 我突然记起以前主人在家里开派对的时候,好像也总是会在客厅旁的别厅里专门腾出这样的一个小房间。 那里应该是“寄存处”。 所有客人的包包、外套,还有陪同他们过来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会被“寄存”在那里。 人类约定俗成的规矩,绝大多数聚会派对大多都是如此——主人家的机器人负责迎宾接待,客人带来机器人则不便随意走动,一般都排排坐在这种“小黑屋”里,一直等到派对结束。 我要不是沾了陈微的光,本来,也该坐在那里面的吧? …… 但其实,“坐冷板凳”倒并不是一件百无聊赖的事情。 那么多人工智能聚在一起,又都不是哑巴,互相之间总是可以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开开心心聊聊天什么的。 甚至有的时候,主人之间还会因为人工智能的要好从而关系变好,这一向都是最让我们开心的事情。 房间里这些机器人的主人,都是陈微的同学和朋友。 既然如此,说不定也许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不如过去问个好? 这么想着,视线正好遥遥和那群机器人中一个穿着旗袍、黑发垂下耳际的大美人四目相对。 他朱唇明眸,美艳不可方物,只是一个抬眼的盈盈眼波而已,就是难得一见的古意盎然。 他正在眉飞色舞说着什么故事,所有机器人都围着他发笑。他自己也轻扬唇角,笑得很开心似的,可就那么笑着笑着,望过来的眼神,却越发诡异—— 目光冰冷,利刃一样直戳过来,到最后几乎可以称之为犀狠与怨毒。 我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望过去,他仍旧笑里藏刀,目露寒光。 我不明白…… …… “你好,想喝点什么?” 七点二十分钟,客人都已经聚在二楼宴饮欢闹。几大箱啤酒和红酒被送上去之后,一楼的吧台显得有些冷清。 管家临渊认真地擦拭着玻璃杯,耳边烟灰色的柱状crystal和手中剔透的高脚杯边缘,一起反射着吧台顶昏黄散射的灯光。 陆凛家的机器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大美人。 但在我看来,其中没有哪个再比眼前的管家临渊更为出挑。同样是黑发黑眼,我在他那俊美优雅的外形面前,何止是一点点的自惭形秽。 可是、可是为什么…… 视线下移到他拿着杯子的那只手。 手指的关节与指节,是完全分开的设计,虽然摇起雪克杯的动作娴熟而灵巧,毕竟和普通人手的外形设计,还是相差甚远。 这种手,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古董机”才会有的造型。 仔细想想,现在的crystal应该也是雨滴状居多,像他耳朵上戴的那种柱状的设计,也早就过了流行期。 所以他、他真的是“古董机”吗? 可是看脸的话,完完全全看不出来古旧的痕迹啊! “越旧的机器人越不值钱”,这是一般逻辑。 但如果是存放了一两百年还仍旧可以使用的“古董机”,那可就完全另当别论了。 机器人被家族几代人代代相传,听起来好像不难,但真的能坚持把不值钱的旧东西传下去的家庭,其实少之又少。 更何况,大部分机型就算想要传承,到了一定的时间期限自己也会坏掉,古董还能保持那么久还像眼前这个“临渊”那么完好流畅的,真的非常非常的稀有。 如今一百年的绝版古董机,收藏市场上价格千万起跳,比高级定制还贵,完全相当于行走的收藏货币。 于是眼前这黑色长发的美男子,在我眼中的形象又更加镀上了一层金光。 “您好,我叫蚀夜。” “我知道你,”他垂眸,有种温润的感觉,“能够成为夏耶少爷的专属,真是让人羡慕。那么,今天就给你做那个吧,特调的薄荷口味鸡尾酒——clover幸运草,稍等我一下。” 薄荷口味……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极了白墨微笑时的腼腆。 转身去取酒的背影,更是和记忆中莫名重合。 我喜欢薄荷口味的东西,这件事永远都只有白墨才记得。也总不忘每天下午,给我泡一杯清甜安神的薄荷茶。 酒来了,轻啜了一口,唇齿间满溢着熟悉的味道。 …… 吧台的微光坠下一片光亮的白,记忆一瞬间仿佛飞回到了曾经的房子,回到了阳光下午后的花园。花园里有一棵巨大的紫藤树,垂下姹紫嫣红。 树下的藤编桌椅上,一杯白瓷装着的热腾腾的薄荷茶飘着诱人清香。主人在一旁悠闲地叼着棒棒糖翻着画册,白墨则抱着托盘,站在桌边笑眼弯弯。 就算被抢走了挚爱,白墨也从来没有憎恨过我,更是从来不忘照顾我。 我却自始至终没有放下芥蒂,从没有真的把他当成过我的朋友。 从初遇,到分离,整整五年。 也许是吧台的木香总有一种古旧的伤感,也许是正好悠扬着一首缓缓吟唱的老歌,整个心境突然一片湿润,突然很想知道白墨他现在究竟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还在主人身边,主人有没有好好对他。 会不会在给主人做热巧克力的时候,偶尔再想起曾经给我泡过的甜甜的薄荷茶。 我已经不在了。主人能不能把当初给我的那些爱,再多分给他一点。 “怎么了,你有心事?” 墨玉色眼睛的临渊伸出他那指骨分离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在摸什么小动物的毛。 “要开朗一点啊小朋友。”他说,“就算有心事,也不可以轻易表现出来。不然被夏耶少爷看到了,一定会很担心你的。” “……小朋友?” 他再度弯起了双眼:“嗯,看得出来吧?我是老古董,内里可是个快一百岁的老爷爷了哦。” 果然是古董机啊。我看着他平静的双眼,默默幻想着——像他这样活上将近一百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来,笑一笑,这就对了。幸运草喝光了吗?我再帮你做一杯‘天使之吻’吧,加入了白巧克力,口感会很甜美醇香。” “喝完之后,就快点打起精神来!你啊~已经够幸运的了,知道这儿有很多机器人羡慕你吗?能遇到夏耶少爷那样的主人,是件多幸福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 他再度转过身拿酒,黑色的长发飘起来,被一条灰色的、有些残破的小丝带整齐地绑着。 就连这样的破东西在他身上,都莫名有一种价值连城的观感。我心想气质优雅的人,果然就连背影有一种久经时间沉淀的从容。 正想着,他已经做好了加冰的天使之吻,丰腴的泡沫上,还给我多放了薄荷叶和一颗可爱的红莓。 正要递过来,却被一只莹润洁白的手从半空中生生给夺了过去。 “多谢你了,老爷子。” 柔软的腰肢,包裹在华丽的红色旗袍下。那人往吧台上一靠,烟视媚行的一张精致的民国面孔。垂耳的短发下深红色的水晶耳坠仿佛一滴血水,整个人很像某种……很艳丽的、红色的妖冶的花。 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在“寄存处”里用可怕眼神瞪我的那个美人。 即便离得那么近,我还是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只见那指尖玲珑剔透半染了蔻丹,举着白色的“天使之吻”,更显血一样的红。 “小十一,你怎么抢客人的酒?” “哎呀呀,”美人眼波流转,朱唇轻启,“老爷子别那么小气嘛~再给他做一杯就是了。” 说着,向我缓缓伸出那只没有拿酒的手,手背朝上。 可我着实看不懂他这是想握手,还是想让我对他行吻手礼。 如果是女性倒也罢了。但如果是男性,亲下去就有点失礼了吧? “听说你是夏耶少爷带过来的,”他幽幽一笑,眼中仍是挑衅,“那么,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司湛’了?” 司湛?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妖娆的美人见我皱眉,殷红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老爷子,我没记错吧?夏耶少爷这么些年来心心念念的那个的an,是叫做‘司湛’,没错吧?” “十一,没事做的话就帮主人招待客人去!别仗着主人宠着你,就整天到处胡说八道。” “才没有胡说呢~我这明明是很、友、好地在聊天嘛,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帮忙待客了哦?你说是不是呀‘司湛’?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叫做朱华,幸、会呢。” ※※※※※※※※※※※※※※※※※※※※ 我在宣城桃花潭。 李白你是个渣攻,不知宣城太守知不知啊? @往太太的小嘴里 临渊2 “幸会。” 我犹豫了片刻, 还是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不过很抱歉, 我叫蚀夜,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哎?”朱华眼波流转, 故作惊讶,“怪了~夏耶少爷不是说过就算一辈子都一个人过,也一定要等司湛回家的吗?怎么, 几年下来, 终于撑不住啦?” “啊对了!差点忘了!夏耶少爷失忆了嘛!那……也怪不得会叫人趁虚而入了。这样看来,你~还真是出现得挺是时候的啊,很幸运嘛!” “小十一, ”临渊放下酒杯, 郑重道, “你再乱说话,我真要去告诉主人了!” “老爷子, 别那么大脾气嘛!何况常言道‘疏不间亲’, 我怎么说也是主人的枕边人。您老作为外人,就还是老实待着, 就别越权多管闲事了吧?” 说罢,在临渊额头用纤纤玉指弹了一下, 又笑吟吟转着我:“蚀夜是吧?该不会……关于‘司湛’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司湛”这个名字, 过去从来没有在我人生的任何场合出现过。 但他的另一句话说得同样不错——疏不间亲。 我的主人是陈微。我虽然是个低端机, 却也没有蠢到他以为的那种地步。 一口一个“司湛”, 明显勾引着我去追问。可这种不怀好意的人说出的搬弄是非的故事,我并不想听。 …… 只是,转念之间又想起陈微这几天来的纠结。 他说想要了解夏耶的过去,却从网上连一点点凭据都找寻不到。 眼前的这个妖妖窕窕的美人,说出了一个名字。“司湛”,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有关于夏耶洛兰任何记录文件上的名字。 “那个……” 我一顿,默默在“朱华先生”还是“朱华小姐”之间踌躇了一下:“朱华夫人,您说的那个司湛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主人在等他,他难道,是主人以前的人工智能吗?” 虽然已经知道,我可能并不会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 “噗——”朱华听我叫他“夫人”,肆无忌惮呵呵呵地笑了,“你这人啊,还真是有点意思,难怪夏耶少爷会选中你。” 我觉得他才真是有点意思。 我活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比我攻击性强、负面情绪高,比我还要生着一张“我要报复社会”脸的机器人。 虽然不怎么喜欢他,倒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孤单了。 “司湛他,据说是‘神’亲手做给夏耶少爷的专属an。” 朱华一双凤目望着我,仔细观察着我细微的表情变化,又特意强调了一遍:“还有一个传闻呢~司湛他,好像……就是传说中的no.3。” …… 夏缇议长亲手制作的an,是全星系公认的绝对意义上的“神造之物”。其中最有名的an破晓,编号no.2。 其他话题度极高的an,例如no.4蜜娅,no.5碎银,一直到新作no.13墨羽,也全部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史诗级设计。 却从来没人弄清楚过no.1是谁。同样,no.3也一直缺位。 “没有人知道,是因为那个司湛是神特意做给夏耶少爷的礼物,绝对意义上的非卖品。夏耶少爷从小就很依赖司湛,说是把他当成了最重要的人深爱着也不为过。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分开了,夏耶少爷后来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着他。” “不过,那些事情都也是过去了。” “夏耶少爷现在已经忘了司湛,刚好你又出现了,刚好可以让他把曾经的爱都转移到你身上。与其一辈子空等,倒不如及时行乐,这样想来对大家都好,老爷子你说是不是?” “十一,够了!” “朱华夫人,您刚才说的这个司湛——”我问他,“他和主人分开,是多久以前事情?” “怎么算~也有少说十来年了吧?当然,我这也都只是道听途说,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主人和老古董真的见过司湛。正好,老爷子人在这儿不是吗?临渊爷爷,说实话,他和夏耶少爷最爱的那个司湛,很像是不是?” ……我才不关心像不像! 这个世界上跟我一模一样的,少说也有好几十个。我难道还怕跟别人撞脸撞类型? 小瞧我,还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会难过? 呵,身为人工智能,当别人的“替代品”有什么可难过的?该难过的,应该是那些被替代掉的东西才对吧! 朱华刚才一番话,我只总结出了一个重点——陆凛十来年前就见过那个司湛。也就是说,他很早就认识夏耶。 却跟陈微说他们的相识是在高中以后,果然是说了谎的! 新情报get√。 大概是没有露出身为“替代品”该有的悲哀和落寞,朱华明显不爽,朱唇轻启刚又要说什么,我的肩膀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回过头,一个穿着青绿色连衣裙、棕色大眼睛和柔软卷发的人类女孩,正怯生生地站在我身后。 “对不起,打、打扰你了。我听说……你是夏耶家的机器人?” “是的,您好。请问这位小姐有什么吩咐?” “那个,我、我有东西想要拜托你帮、帮我送给夏耶,如果可以的话……” 她说着,慌张地把一只小小的粉红色纸袋高高举在身前,举过头顶。 “并不、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烤的饼干!也、也不是专程给他的!大家都有!我是、我是上学期从月球首都‘拉露斯’过来的交换生,明天就要回家了,在学校的时候都和没能夏耶同学说上几句话,总觉得有点遗憾……” 她越说,声音越小,后来的内容根本就听不见。 因为地月近几十年来关系紧张,所以月球都市来的女孩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想到会和地面上女性那么不同。 中新帝国的女孩子,大多都是活泼而彪悍的生物。有生之年居然见到了一个连跟个机器人说话都感觉快哭了的稀有物种,感觉好新奇。 玫瑰色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说起话来一颤一颤的好像兔子,好可爱。 人类可爱起来,真的是……机器人完全比不了。 “既然是这样,请把东西交给我吧,我一定帮您送到。” 幸好她是个女孩子。幸好陈微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 不然,我可能就不会那么好心了。 “谢谢!太、太谢谢您了!”少女道完谢,几乎是忙不迭地要逃跑。 “等等!但是,明天都要回去了,果然还是亲手交给主人会比较好吧?” “可、可我跟他……又、又不熟。他、他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女孩纤细白皙的双手揪着裙角,脸红得简直要滴血。 “我带您过去介绍一下就认识了?反正主人他本来就……谁也不记得了。” “呜……可是,万一他根本不理我要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就笑了,“我跟你保证,我家主人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她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歪着头看了我好一会儿:“机器人先生,您、您笑起来还真、真是感觉好不一样!” “嗯?” “你应该多笑的!你笑起来……比之前的样子亲切多了!非常、非常的帅气!那个……因为、因为之前看到您,好像总是不开心的样子,还以为一定很冷淡,或、或者有点凶,我刚才犹豫了好久好久,才敢过来和您搭话。” 我略无奈。 所以,我还真的如陆凛所言,天然长了一张反派脸吗? …… 顺着回转扶梯走上飘扬着华丽乐曲的二楼,我一眼就从宴会厅中央闪烁的巨大巧克力喷泉边,捕捉到了持续被俊男美女众星捧月的陈微。 “……” 他的那些同学,外貌完全不比精心设计的人工智能要差。精致的鼻尖,水晶般的红唇,悉心挑选的领带,交错着裙角飞扬下玲珑的高跟鞋。腕表和发饰,反射着璀璨的光华。 陈微打扮得一如既往地简洁低调。 却像是恒星一般,始终是那些华丽流星围转的宇宙中央。 突然,有点不敢靠近了。 皇家理工是帝国最好的贵族学校,可想而知他的同学朋友们都是什么阶层。就算他并不会在意我的廉价,但我总……不能不替他在乎。 被那么多崇拜者围绕着的“夏耶学长”,身上一定有那些人梦想的东西。 而如果我的突兀出现,让他的同学和朋友们感觉到格格不入的廉价,甚至从此看轻他…… “机器人先生,机器人先生?你怎么啦?” 身边少女咬着玫瑰色的唇,拽了拽我的衣角,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陡然间进退两难。 …… “夏耶夏耶~你那个机器人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本来还很期待的说——心想你一直都不肯买,破天荒头的一回,就算不是genesis的极品an,最少也得是an-x的高级定制吧?” “就是就是,那种廉价货是怎么回事啊?哈,该不会、该不会是祁戚学长硬塞给你的吧?” 隔着巧克力喷泉的浓香馥郁的流淌声,我停下了脚步。 那群人正在一米开外高声谈轮着我,完全没注意到我就在他们身后。 “祁戚学长不能背这锅吧?不是去月球交换访学了还没回来吗?”有人提醒。 “哎,陆凛你别走!过来过来!听说夏耶那个机器人是你陪他买的,怎么回事啊?就算失忆了顺带丧失判断力,你也好歹也替他选着点啊!” “他自己喜欢,”陆凛无辜脸,“我有什么办法?” “喜欢?就算失忆了,以夏耶的眼光,也不至于会喜欢那种东西吧!” 旁边有人接话:“哎哎,你别小看那种廉价货。我可是做过实验对比的!单论做家务的能力话,低端机反而比较厉害。所谓‘术业有专攻’,高端的功能太多,对基本功能的精度是有欠缺的。” “什么?原来不是伴侣啊?”之前那人恍然大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就说以夏耶的品味,床伴也不至于只有这个程度啊!” “哈哈你想什么呢啊?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伴侣啦!夏耶买他回家做饭打扫,顺便试试水,好弄清楚高端该怎么选——这叫‘谨慎’你懂不懂!” “那,夏耶夏耶,如果是‘伴侣’的话,你准备买个什么样的回来?” …… 透过流动的香甜巧克力喷泉,偷偷望着陈微的侧脸,我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 今天4.16是收养来的儿纸肖恒的生日耶。 包养 @饼干好吃 @脆饼 你俩要不要考虑认识一下。 临渊3 周遭人影来来往往, 沉默被拉得漫长而令人难耐。 我想我也许是疯了吧, 竟然还做梦他能像在管理局时那样站出来维护我。 希望他能跟们说,说他对我情有独钟。 说他并不想要什么高端机, 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想要他这么说,想到整个心脏都缓缓发紧发痛的程度。陈微却只低头啜了一口杯子里金色的液体,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该不会, 夏耶你是那种想找真人结婚生子的‘顽固派’吗?” “能有后代倒是也是不错啦, 可系花天天追着你,你都无动于衷,打算找什么样的啊?” “你们也是笨, 夏耶学长明显只是在等而已~”一个短发的女孩, 从旁边的侍者的托盘拿了杯新的香槟, 快手把陈微手中那杯要喝完的给换了去。 “学长你是在等genesis春夏内购会的好货对不对?我刚听爸爸说,这次内购会, 洛兰议长的no.13墨羽都会是拍卖项目之一!刚好我爸爸帮忙多拿了一张内购会的入场券!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哎哎哎内购会?”周围众人立即沸腾, “大小姐!大小姐!也帮我们拿一张,我们都一起去啊!” “怎么办~这次入场券超级紧俏, 我那多的一张还拜托了爸爸好久!夏耶学长,一定、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哦?” ……不要。 不要。不要答应她, 不要去! 求求你!陈微,主人,求求你……不要答应她, 不要。 “……好啊。” …… …… 他说“好”。 …… 恍恍惚惚, 不知过了几个世纪, 我才想起手中还抓着那粉红色的纸袋。 对了,我、我还得……还得过去。 月球交换过来的女孩,还在那边等我。我、我…… “啊——夜,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步履艰难地转过喷泉,陈微一眼就看到了我,就像是爱吃甜食的人看到了奶油蛋糕一样,整个脸上的神情都像是瞬间被点亮了。 让我陡然觉得既讽刺,又悲惨。 他也是……真不怕我误会他其实挺喜欢我的。 “怎么了夜,你怎么是这样的脸?谁欺负你了?还是说,一个人在下边果然很无聊对吧?那既然都上来了,之后还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吧。刚好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家的蚀夜。” 毫无防备,我就被陈微一把光明正大地拉到了那群富家公子千金人的包围圈中。 暴露在他们犀利的审视下,我本以为就算不至于被当面嘲讽,多少还是会被调侃几句。 毕竟他们刚才,全都在背后偷偷笑话我不是吗? …… 但是,完全没有。 刚才说我“廉价”的人,现在倒是纷纷很有礼貌地伸出手来:“啊,原来你就是夏耶超~中意的那个蚀夜啊,幸会幸会,听夏耶说了你不少好话呢。” “蚀夜你有多高啊?身材真好,而且果然非常帅气,夏耶学长的眼光就是独到!” “没错没错,看起来好有气质!” 越是上流阶级,大概在人前时的礼貌与修养越是不会落下。即便心里看不起,也都还是能戴上微笑的面具、不吝赞美。 人类果然……很多时候比机器人还要不真实得多。 当然,这只是普通的感慨而已。 我完全没有被冒犯。毕竟对机器人来说,居然能沾主人的光得到人类虚伪的称赞,绝对算是顶级良好的待遇了。 “夜,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陈微过来牵我的手时,终于发现了我一直拿着的那袋小饼干。 …… 悠扬的华尔兹催人犯困,我坐在吧台的角落,遥望着派对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群。 陈微收下了小饼干,马上就去请那个躲在墙角的女孩跳舞去了,此刻正背着一只手,牵着那少女在华丽地转圈圈。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西服的领针和少女的裙角一片日光下湖面的光耀,俊美的绅士与可爱的淑女,真是无比美好和谐的画卷。 从那么远,都能看到少女满是红晕的兴奋。 真相配啊…… 她明天都要走了,还特意过来派对,就是为了送他一袋亲手做的小饼干。 不意外吧,毕竟,又有谁会不喜欢他呢? 那么多男男女女都在舞池边耐心等待,目光追随者他,只等着下一首曲子交换舞伴的时间。 …… 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在两天前,我还觉得能给陈微煮饭,能偶尔看他对我笑,就已经足够幸福、足够别无所求了。 从废弃站的垃圾山上下来的时候,明明是真心那么认为的。 可是,这才几天而已,才煮了几顿饭?就已经无法抑制贪念满溢地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而一旦欲望得不到满足,就开始低落、心慌、纠结、自怨自艾。 ……糟糕透顶。 唯一的自我安慰,大概就是我会变得这么讨厌,陈微也不是完全没责任。 谁让他——谁让他这几天要对我那么好? 如果从带我回家起就不要理我,看都不要多看我一眼,我自然会充分明白煮饭机器人的本分。 不要称赞我做的东西好吃,不要毫无防备地抱着我入睡,不要拉着我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更没必要在别人面前维护我! 那样的话,也许我就不会继续期待他能用更多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不会想要更多的拥抱,不会做梦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他,而不只是在他睡熟之后才能偷偷吻他。 更不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膨胀,越来越不知足,越来越无法忍受将来有人取代我的想法。 我应该就是疯了。 总觉得……这几天里的每分每秒,他的笑、他看我的眼神、他时不时暧昧的话语,都像是在表白,都像是在耳边甜蜜地低语着“我爱你”。 如同甜蜜的毒药。明知道不该碰触,却越来越无法抑制内心的雀跃与悲哀。渴望彻底被他占有、更幻想着能有朝一日彻底占有他全部身心和感情。一步一步靠近温柔的陷阱,等待着坠落,等待着救赎。 直到刚刚,直到他说出“好啊”的那一刻。 天国的大门骤然禁闭,带着沉重的恶意拍到了鼻尖。直到现在,仍旧头脑空白、心慌意乱。 内购会,genesis的an…… 如果是an-x的高端订制,我说不定还不至于彻底绝望。 可是,an?都被说成是介于机器人和人类之间的某种存在了,如果是那样的东西,我要怎么……不会显得太可笑么? 别说那个an会笑我了,就连陈微,大概也会彻底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 云泥之别?不,那分明是明珠,而我是死鱼眼。 完全做不到鱼目混珠的、廉价虚假到令人发指的死鱼眼。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那天差地别的鸿沟。 他不可能再会愿意抱我。不可能还会用充满欲望的眼神看着我。 等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我还想要他再多抱抱我,还想要他的爱啊! …… “你没事吧?” 冰凉的触感湿润了脸颊。临渊拿着调酒的雪克杯贴着我的脸,看我的眼神有些担忧。 “蚀夜,就算主人和别人跳舞把你给忘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不是介意他跟别人跳舞。 声音有些沙哑,轻咳了两声,才找回原先的语调。 “还有别的事情……也是一样的。既然身为机器人,一定要懂得认命,如果不能放宽心,做不到心甘情愿服从命运的安排,一定会过得很辛苦、很艰难。” “一辈子那么长,蚀夜,我希望可能的话,你不要过得那么痛苦才好。” 他说着,递过来一小杯烈酒:“喝吧,虽然喝下去也没什么用,全当做发泄一下。” 我望着那杯子里摇晃着的暗黑色的液体,苦笑。 酒精对于我们是无效的,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发泄的。 我只是、只是有点想不通。 “只要服从命运的安排……就真的会不辛苦了吗?” 明明是一首优美而轻快的圆舞曲,却只让我觉得嘈杂又令人烦闷。咀嚼着临渊刚才说的话,“服从”、“认命”。似乎机器人就该如此,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这理所当然。 真的……服从就好了吗? 可我过去、可我过去又什么时候没服从过命运? 即使不想服从,面对那种残酷又不留情面的强大力量,不还是会被拖拽着,走向自己不想去的地方? 但是,真的如他所说,不反抗就好了吗?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好过一生?那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还是会觉得痛?! 离开原先主人的那天,心脏已经痛到我活生生死过一次,至今仍旧不敢细细回想。而现在、现在其实也根本没差,比什么都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却仿佛海市蜃楼般触不可及,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渐渐变得……只要看着就会痛。 他多对我展露的每一抹笑容,每一句温柔话语与关心,都越发让我觉得如利刃钻心。 ※※※※※※※※※※※※※※※※※※※※ 玻璃渣是42章上床的导火索我会乱说? 为了上个床跨15章给个铺垫哈哈哈 鸣谢以下sponsor: @往太太的小嘴里 @饼干好吃 @武妩 @回忆渐是 临渊4 如果认命了, 真的一切就会变好吗?安安心心无欲无求, 只一辈子远远地看着他,就会好过了吗? 说得容易, 真的可能做得到吗? 曾经的我被主人明显偏爱着,却在整整五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不安和焦虑。 也许我生来就是这样不正常的存在。明知道不配, 却始终无法停止不够、不愿、不甘。身为机器人, 却总是想着把所爱的人独占。 “蚀夜,你相信我,”临渊望着我, 墨玉的眸子里带了些怜悯, “你现在……对很多事情过于太执着了。可有很多事情, 都是越是执着越是会痛苦。” “反之,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期待的话, 自然也就不会痛、不会难受了。” 这段话, 似曾相识。 这曾经,也是我一直用来麻痹自己的想法。 在没有遇到陈微的日子里, 我不止一次地这么催眠过自己——不要希望,不要期待, 不要有梦想,就永远也不会失望。 此刻听到临渊这么说,豁然站起了身, 面前的空杯应声倒下, 冰块流了一桌。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他不惊, 也不气,只平静地看着我。 “当然不容易,我从来没有说过它容易。或者说,我可能比你更清楚,‘认命’这件事,究竟有多么的艰难。” “可是,拒不认命……对我们这些机器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 “没有自由、没有选择,只能为主人的幸福而存在的生命。就算想要幸福,就算想要反抗,又真的做得到吗?” “蚀夜,我被制造出来将近一百年,已经服侍过了四代主人。” “我的第一个主人,我的‘大小姐’,是现在这位陆凛主人的曾祖母。我那个时候,是作为玩伴被老爷买给‘大小姐’的。” “我在大小姐身边,一天天看着她长大,从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越发变得漂亮、成熟。我在毕业典礼上为她鼓掌,开红酒帮她庆祝找到工作,看着她恋爱,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那个混账至极的男人,生下可爱的孩子,然后被抛弃。” “从那天起,大小姐她就……也坏掉了。” “用酒精和药品麻醉自己,憎恨所有人。我除了陪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可大小姐她……并不需要的陪伴我。” “自始至终,她都只把我当做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看待。” “也早已经就忘记了,小的时候一直都说,长大要做我的新娘子的。” 他回忆着,换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仍旧挂着笑,眼神却好悲伤好悲伤。 黑色的瞳孔闪动着调酒冰杯反射的幽幽光亮,却不知道那冰已经在他手边渐渐融化。 “……” “后来,我从‘大小姐’的手上被传了下来,经历了一代又一代主人,很幸运地始终还能运转。甚至到今天,更是成了别的机器人眼中令人羡慕的、从来没有被主人抛弃过的‘古董机’。” “但其实,自从大小姐走了以后,我就变成了这座城堡里的‘摆设’。所有的主人,谁也没有给过我你所渴望得到的那种‘爱’。” “我现在,也早就没有期待了。” “至少主人们都对我很好,这就够了。在我被制造那个年代,人工只能只要能不被打骂发泄,不被随意践踏,不被转卖给别人或者拿去销毁,就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尤其像我还活了那么久的时间,生活平静,也还算自由,看着陆凛主人健健康康的,不能说不幸福。” “像你这样……只因为吃醋就在这里生闷气,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说到这儿,仍旧带着笑。语调平淡寥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已经摇摇晃晃,已经几乎站都站不稳。 我知道临渊或许是好意,才跟我说了他的故事。 作为过来人,他不想让我沦落得很悲惨。所以才教我像他一样学会放手,甘于平凡和孤单,最终超脱执念,才能轻松地活着。 道理我都懂。 可是,完全不能接受。 …… 当然不能接受!要怎么接受?要我“想开”?怎么想开啊?如果机器人的命运注定就是不断被取代被抛弃,如果像临渊那样的一生已经算是幸福了—— 我的过去……也已经足够妥协了。 虽然在临渊的眼里,我所谓的“妥协”根本不值一提,不知收敛的欲望更是会让他觉得荒谬——已经有那么好的主人肯收留,还有什么不知足? 但谁让我……就是不懂知足。 我试过知足,试过认命。已经认过一次命了,再也不可能妥协! 重来一次,要么被爱,要么死掉。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做到像白墨一样的心胸宽广,即便是被伤害,仍然抱着宽容的心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 换成是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欺负那个后来居上的人。如果陈微偏袒他,我会难过到死,永远不会释怀。 而如果……陈微有朝一日遭遇到临渊的“大小姐”那样的事,如果他爱上的人敢欺负了他,让他陷入不幸—— 我想我一定会去杀人。 机器也好,人类也罢。我一定会去杀死那个让他不幸的人。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所以说…… 有这种想法的我果然是疯了吧。 所以说…… 那么多年,那么漫长的时光,临渊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居然直到这一刻还在保持微笑。我真的不懂,仅仅是过去的两年,对我来说就漫长绝望得像是一辈子了,而“正常”的机器人,都是像他这么能忍的吗? 还有,难道只有自欺欺人,才是所谓的‘正常’? 就因为普遍的“现实”就是如此,因为机器人的命运从来如此,像我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贪心鬼,也必须向让人窒息的现实世界妥协吗? *** “好累啊,终于到家了,那种地方再待下去真的要死人了。这群人到底是有多喜欢跳舞,怎么一个个那么能跳?还好我大学时体育选修课两次没选上被挤到了舞蹈班,和一堆妹子跳了两个学期的交谊舞,不然今晚可真没法应付了!” 一进玄关,陈微换过鞋子直接倒地不起,顺便就向我伸出双手:“抱我,走不动了。” 我默默抱起他,抱到沙发旁边,他半睡半醒,眼皮都几乎抬不起:“直接上楼吧,我要困死了。” “先在这躺一下,我去给主人放洗澡水。” “今天不洗了好不好~真的好累。就懒一天而已,嘿嘿,你是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 “主人喝了很多酒,还是洗个热水澡促进一下血液循环吧,免得明早宿醉。”我帮他拿了旁边的毯子盖在身上,“我帮你洗,很快就好了。” 他确实喝多了,自顾自在沙发上傻笑。之后帮他脱衣洗澡到擦干,他全程不明所以地笑个不停。 “夜,我现在觉得……每天都过得好幸福啊,生活质量好高。” “有你在身边真的好幸福。又有人煮菜,又有人洗澡,我什么都不用做也不会被抱怨。你一直都能陪着我,还超级耐看,日子变得一点都不会孤单。” “我以前……经常都是一个人的” “一个吃饭,一个人喝水,一个人上班,从来、从来都没有人看得见我。” “有的时候想要去吃点好的,去点菜的餐馆门口却不敢进去,毕竟别人都是好多人一起去的。有时候看到诱人的蛋糕和甜品,也经常没办法买回家,总觉得一个人吃不完很浪费。” “可是整天泡面……吃多了又很烦,自己下厨没有成就感。再加上我是水准很一般,比你做的饭差远了,你做的每顿饭都好好吃。” 我从离开派对就一直心不在焉,直到此刻,多少仍旧沉浸在和临渊对话后遗症的失落里。 听着陈微一路这么自顾自乱七八糟地碎碎念着,也没有心情配合他的傻笑,只扶着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 却被一把抓了回去,险些整个一头栽他身上。 “你要去哪儿?夜,别走。我想要营养补给,来抱抱好不好?” 他想他真的是喝傻了,一直在胡话连篇。 但就算是占喝高了的人的便宜,能够凭空赚一个抱抱,也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只是现在…… 总觉得任何一点点肌肤的接触,都会让我更加贪恋,更加沉迷。我本来就已经够泥潭深陷的了,实在是……不想再变得更加无可救药。 所以我犹豫了。他看我不动,眼神迷迷茫茫的,自己爬起来抱住了我,浑身的酒味。 “夜,你讨厌我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一愣,他的声音很低,听着甚至像是不是我的幻觉。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他又嗤嗤笑了几声。 “夜,我跟你说……噗,我绝对不是那个夏耶洛兰,绝对不可能是!” “他的那些个朋友啊——完全聊不下去!我要真是他,就算一个人宅在家一辈子,也不可能去交一堆那么莫名其妙的朋友吧?!” “听说还是网球社团的主力。我可是宅男啊,最讨厌运动了。” “如果,能找到什么确定证据就好了。确定我不是他,这样也许他的过去就都跟我没关系了。那样的话,我就想着如何过好我们的小日子就可以了。这样,你也就不会那么不安了,是不是?” …… 确实不安。自从听了临渊的话,觉得前途一片黯淡,简直是世界末日都要到了。 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以至于竟然都忘了——陈微他对过去的记忆不确定。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整整一个晚宴派对,面对完全不认识那一整座屋子所谓的朋友,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和他们交谈、喝酒、跳舞,努力迎合照顾所有人。 独自应对这一切的他,会不会心里其实比我更加不安得多? 可他却一直忙到现在,被灌了那么多酒,累得站都站不起来,还不忘照顾我的心情。明明都困得快要昏过去了,还记得要转过头来安慰我。 而本该服侍他、照顾他的我,却连一个拥抱都给得那么吝啬。 ※※※※※※※※※※※※※※※※※※※※ 求帮忙抓虫,好多从我抓抓抓不粗~ @饼干好吃 @会飞的鱼 @往太太的小嘴里 开店准备章1 “主人, 没有头疼吧?” 清晨, 慵懒的阳光照得被子暖洋洋的。我主动靠近陈微,略显亲密地贴近他的颈窝, 观察他没有不悦的迹象,才又双手摸上了光滑的背。身体贴上去,给了他一个贴身的满满的拥抱。 是我昨晚欠他的抱抱。 ……希望他那时醉得厉害, 对我的自私毫无觉察。 陈微原本一只光溜溜的大腿就压在我身上, 被我这么一抱,秒硬。马上蛮力挣开,我心下一空, 眼前却陡然一花, 两只手臂被他左右压在了床上。 他撑着身子, 一张俊朗的面孔离我好近,用一种与平常完全不同的严肃神色直直盯着我。 就像是灰狼盯着兔子, 猎豹盯着羚羊, 空气瞬间凝滞,有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感。 我不敢动。 只见他喉结一动, 吞了一口口水,灰色的眸子开始沿着我的肩胛一路往下, 一直灼灼看到穿着睡裤的腹沟,再一点一点缓慢看上来。越看,眼睛的暗色越仿佛更深了一层。 “我之前听说, 你们的‘感情’和所谓的‘恋爱系统’, 是两个相互独立的模块。” 他终于开口, 声音很低,听起来有些口干舌燥的沙哑。 “所以,即使是在没有开启恋爱模式的情况下,也是有可能喜欢上某人的,是这样吧?” 理论上……并不是。 机器人的感情系统与恋爱系统确实互为独立的存在。也就是说,即便不开启恋爱系统,机器人受到主人的宠爱时,一样会开心和感到幸福;而被冷落时,也免不了沮丧和伤心。 但只有注册激活了恋爱系统,我们才能真正地像情人一样“爱”上主人。产生心跳过速的紧张与情|欲,并拥有类似人类恋爱中的甜蜜和苦恼。 在此之前,可能人工智能对主人感情,更接近于宠物对饲主的依赖。 但……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早在陈微带我去注册激活系统之前,我却已经对他各种怦然心动。那种感觉骗不了人,连陆凛都看出来了。 所以,应该是有规律就有例外吧。 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恋爱系统的开启,应该无法对情感系统造成影响,所以也并不是马上就能喜欢上主人的,对吗?” 其实,一般都是立刻就会喜欢上主人。 一秒认定。除非被主人解绑,否则就连被抛弃都会至死不渝。 但最近确实也有越来越多客人,更愿意选择新研发的“循序渐进”的恋爱养成系统。 这种系统在高端机上一般都有装载,当恋爱系统被激活后,还需要主人和机器人之间互动培养好感值,培养过程最短也要一两个月,长的甚至会拉至整年,达到100%的亲密度之后才会真正进入恋爱状态,以此给用户比较真实可信的亲密感体验。 按照这个逻辑,确实并不一定是开启恋爱后马上就能喜欢主人的。 见我又点了头,陈微露出“被骗了”的惨痛表情。 “但你的说明书上明明写了‘不需要培养’的,我还以为——” “……” 对。我这种的,确实不需要培养。 只是有点难过,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去看了我的说明书。 人工智能其实都很怕被主人看说明书的。可人类对我们的这点小心思并不明白。 被主人翻了使用说明,总觉得肯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又有种被当成了家电看待的沮丧。尤其是我这种低端机,本来就什么附加功能都没有,总觉得他看过之后会觉得很失望。 惭愧得要命。 “夜,我是完全能够理解‘感情需要时间培养’这个道理的。但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对于‘先得到你的人,以后再慢慢得到你的心’这种想法,你是怎么看的?” 什、什么? 他咳了一声,表情很是忍耐:“会觉得很过分吗?还是说,如果不讨厌的话,勉强……也能试试看?” “……”他在说什么? “因为,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健全男性。家里面天天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又总是那么诱……” 滴滴——滴滴! 窗外突然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对话,陈微挂在床边无影屏,也在同时刷地点亮了起来。 我整个人正暴露在屏幕正面,忙不迭连滚带爬就下了床。与此同时,全息影像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甜甜的短发少女的脸,清脆地喊着“夏耶学长~”,在大门口雪白的滨海路前冲他招手。 “呀啊啊啊,讨厌!原来学长你还没起床啊?那个……衣服,衣服,哇啊,我今天可真是看到了好景色呢!” “学妹?”陈微瞪大眼睛,“你、你这是在我家门口?你怎么来了?” “啊~今天出门买东西,刚好路过学长家,顺路就来给学长送昨天说好的入场券啦!” “……你等着!我马上出来!” 一秒而已,无影屏就被切了黑屏。紧接着陈微整个人跳下床就胡乱穿上衬衣,一路又是磕着衣架又是碰着桌角,甚至都来不及跟我打招呼,就直接匆匆下奔楼去了。 ……至于这么激动,这么亟不可待么? 我在窗边,脸色阴沉望着他急匆匆跑出门,和那女孩在车旁寒暄。 …… 等他回来,我已经在一楼客厅的茶桌上放好了给他准备好的早餐。今天是白咖啡、草莓枫糖松饼配橄榄汁综合蔬菜沙拉,完全的西式主题。 “时间刚好,主人请趁热吃早点吧。”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在门口守着,当即整个人有如见了鬼。入场券往背后一藏:“夜你别误会,没、没什么重要的事。学妹她、她约我去看马戏表演,来送门票。呵、呵,她还真是客气。” 我不说话,反正我又什么都没问。何必解释? 而且,马戏表演?那是什么东西?编也编个常见的名目啊。 “主人,我也想去看马戏表演。” 他马上更紧张:“呃,你也想看吗?但她这次就请了我一个……我抽别的时间带你去看怎么样?一定会带你去的,好吗?” 真是超级不会撒谎,完全被表情出卖了。 根本就……没必要跟我说谎吧? 从最开始就没有承诺过我任何事情,就算光明正大去看genesis的内购会,我又有什么话说? 难道还能资格腆着脸说,就算我破烂、阴暗又小心眼,远远比不上高贵的an,主人你还是只能有我一个,只能看着我一个? 总之这辈子就是被我缠上了,要怪也怪你自己捡了不该捡的人回家。 看吧?我已经算是人工智能里难得的厚脸皮了,这话仍然说不出口。 …… 那张内购会的入场券被陈微藏得非常之深。夹在床头书架角落的一本落灰的推理小说里。 我后来打扫的时候,足足留心地毯式搜索了三次才找到。 日期写着五月三十一日,一蹭掉下来一层钻粉。我算着日子,嗯,还有三个多月呢。 还有三个多月独占他的日子,也该知足了吧。 一百天。 我好歹能独占他一百多天。 …… 那天上午陈微一直坐在客厅里看大学里课程相关的课本,看得一脸痛苦崩溃。 快中午时,拿着课本来厨房,继续一边k书一边看我切菜。 我真不知道我做菜有什么可看的。 可能也确实不好看。总觉得他看我的脸比看书还要痛苦,似乎持续在忍耐着什么。 ……是嫌我动作慢,还是强迫症觉得我哪里没做对? 可我并不慢啊。每一菜刀的速度都出神入化,切块不大不小,正是最适合烹饪的厚度。 又或者,他说他想吃糖醋排骨——但他喜欢的糖醋排骨并不是我这种用梅子和糖腌渍的做法? 确实网上有好几十种做法,难道他其实喜欢用番茄酱的那种? 午饭之前,空气里就开始有变天的湿润。 过后,直接雷声阵阵,院子里还没来得张张叶子的小梨树小桃树全部都在风雨中飘摇,随即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正午的天色黑得像是子夜。 我贴着客厅的落地玻璃,看着风雨大作的庭院。 后背突然一暖,竟然是陈微从身后贴了过来。双手撑在我身侧,暖暖的声音犯着慵懒。 “我的抱枕在看什么呢?。” 是不是一旦天气变了,人也会变得有点不一样?我被他从身后暧昧地抱住,他的下巴搁在的箭头,头发蹭着我的耳朵痒痒的。 “别看了,过来陪我睡会儿吧。” 声音也是。玻璃窗被风吹击得哗哗作响的,回响着他的低沉之中雄性荷尔蒙感激增的声音。 可我明明记得,陈微之前是不午睡的。 “下雨天是要特殊对待的。”他低笑了两声,弄得我耳根骤然一阵酥软,“雷雨天不蒙着头在家大睡一场,绝对是人生极大的浪费吧。” 完全不明白,不明白人类关于下雨和睡觉之间的奇妙逻辑。虽然不明白,却还是乖乖上床充当了人体抱枕。 他紧紧抱着我,勾着唇角一脸满足,很快沉入了梦乡。我也闭上眼睛,在窗外渐隐的雷声和沙沙雨声之中半梦半醒。 突然,感觉抱着我的人似乎抽搐了一下。 “……” 睁开眼睛,陈微仍在熟睡,脸上并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两道剑眉在眉心处纠结着,一行明显的泪痕,顺着高挺的鼻梁斜斜残留在脸上。 我愣住了。 心底一阵轻微的刺痛,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却有更多的泪水,顺着他紧闭的睫毛下缓缓滑落。 我没有去叫他,他却很快自己醒了过来。表情一片茫然,眼中还含着些雾气。 “主人,你为什么哭了?做噩梦了么?” 他呆了半晌,才伸出手,很僵硬地擦了一把脸:“……我是睡糊涂了吧。” “主人……” “没事的夜,你别担心,我真的没做噩梦。可能是上午书看多了,眼睛有点痛,后遗症什么的。” 不是。 肯定不是那样的。 他的笑容明显勉强,明显是梦见了什么伤心事,却不肯跟我说。 梦见了什么呢?真的就不能跟我说么? 我不是树洞么?难道已经没资格听他抱怨了吗? ……跟我说啊。 ※※※※※※※※※※※※※※※※※※※※ 吃瓜群众看到泥萌各种留言说防盗开心一定觉得都疯了。。。otz 没事的六月还有一波剧情防盗章。 梦见的是“过去”。 陈微的过去略悲催,后期会上线。 我是不是该放点糖了。 包养 @麦天o(≧v≦)o @千升 @凌沙洛 (之前的鸣谢漏人但找不到,被漏可留言=w=。。。) 开店准备章2 “都好几个小时了, 这雨怎么还在下啊?” 陈微伸了个懒腰,隔着被子抱住我,声音慵懒,有些故作轻松:“既然这样~接着再睡一会儿好了。哎~这种时候要是还点什么甜的东西可以窝在床上吃, 人生就彻底完美了。” “最好能是酥酥脆脆的,会掉渣渣在床上也没关系的那种……对了!昨天的小饼干!我记得剩的我都带回来了,你没有给我扔掉吧?” 当然没有扔。“主人,我去拿。” “哎哎哎不麻烦——呜, 不要去啦别走啊~” 他起身耍赖来拉我的动作, 让我有种甜腻的心花怒放。心里一阵柔软,又不得不忍痛奔下楼去, 飞速取了粉红色的小纸袋, 献宝一样递给他。 好想讨好他。好想他稍微能多喜欢我一点。 我只有一百天。 好想就这么沉浸在仿佛恋爱一样的甜蜜里,好想留下好多好多的美好回忆。 他拈起一块, 却塞进了我的嘴里。 “是特意给你留的。” “……” “超好吃!还愣着干什么?快尝尝看啊!” 啊,果然又多了一点美好回忆, 饼干确实非常酥脆香甜。 我一边嚼, 一边拼命分析原料构成。他既然称赞了好吃,那我一定要分解破译一下,以后多多给他做。 然而, 分析的结果却是其中的某款香料是月球的时令特产。非常昂贵不说, 在地球还有限购令, 只有持有月球身份的公民, 才可以去特殊的月球超市购买。 这……根本就做不了吧。 “看来……这是月球少女蓄谋已久的独门必杀技啊。” “那女孩叫利安琪, ”陈微说起她,微微而笑,“是拉露斯月桂女子学院过来我们这边的交换生。虽然学的是信工系,但却是个文学爱好者,据说有在月球那边出版自己的诗歌,是很难得一见的修养和举止都非常好的女生。” “主人只跟那女孩跳了三支舞,就对她这么了解了?” 陈微闻言挑了挑眉,缓缓勾起嘴角:“几支舞都记得那么清楚啊?” “……” “看来,你昨晚一直都旁边关注着我了?” “我、我就算一直看着主人,也没什么不对啊?” 被他这么略带得意地盯着看,脸上好热,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我好像果然……比起平常的温柔又正经的他,更喜欢这种偶尔露出的小邪恶小促狭的模样吧。 ……我好奇怪啊。 …… “本来当然是想请你跟我一起跳的,但每次看你的时候,你好像都在那边和陆凛家的管家聊得很热络的样子,所以就没叫你。早知道你那么在意,我一定请你一起啊!” 他说着,吃掉最后一块小饼干,舔了舔沾了松油的手指,就过来摸我。 其实,昨晚那个情况,那么多人在排队虎视眈眈等着他。他要是真跟我跳舞,我肯定会被大家恨死的吧? 舔过的残留着香甜的手指划过腰间的皮肤,陡然一阵战栗,触感比平时突然强了好几倍。 我努力保持着理智:“主、主人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样子。” “受欢迎?”陈微摇头,“他们喜欢的是夏耶,又不是我。而且说真的,昨晚除了利安琪,其他人我真是……虽然也都一个个彬彬有礼的,言行举止挑不出毛病,但就是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好像每个人都戴着一层面具,总之……难以形容。” “当然了,这也许只是因为我原先不是‘上流阶级’的人,天生融入不进去而已。当然,等过一阵子,他们估计也都该发现我也不再是他们‘喜欢’的那个夏耶了。” “对了,主人,昨天晚上的派对上——” “你要说什么?怎么突然又不说了?”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 “说!” “是、是!我昨天在陆凛先生家遇到了一个叫朱华的人,听他说了些事情——关于‘夏耶’的事情。” “陆凛的姨太太小十一?就是长得特别漂亮的那个?” “主人觉得他漂亮?” 我有点震惊。虽然……其实我也觉得朱华非常漂亮,但陈微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却还是让我非常意外。 “很漂亮啊!看到他穿旗袍的样子,我才终于明白所谓‘风情万种’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也可能我一向比较喜欢古韵感觉的美人吧。等等,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单纯的欣赏而已!夜,不是……咳,不是连欣赏一下都不准吧?” 知道。 我懂对陈微来说,什么叫“单纯的欣赏”。 毕竟,我曾经也算是他“单纯欣赏”的对象之一不是吗? 但我跟那个朱华,完全就不是一个风格吧。 “夜!你别突然那么严肃!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像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吗?那这样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欣赏别人了!绝对不欣赏我保证!别生气啊喂,你真的想多了,随口说一句而已,再说我怎么可能打陆凛老婆的主意对不对?我真的有你就够了啊!” 别说不是一个风格了,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风格吧?像那种民国风的媚态,普通人还真是学都学不来。 可如果像我这样冷硬的长相和朱华那种柔媚都喜欢的话,陈微“欣赏”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等等,他刚才最后……说了什么? 什么……有谁就够了? “夜,”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吧,怎么突然就发起呆来了?你说遇到朱华怎么了?” “……” 我原本是打算全说的。 把听到的所有事情,包括“司湛”的事也全部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他。 可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咽了一半。 虽然明知道,或许就算告诉他那个司湛的事,也是没关系的。 毕竟他都说了,他应该不是夏耶。 可还是不免担心——因为万一他其实就是夏耶,那么,那个司湛不就是他过去重要的、难忘的、无可替代的唯一的挚爱? 听说还是“神”亲手制造的n0.3。 可想而知,说不定比破晓都还要帅气…… 那我要怎么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凛那货没说实话!”陈微超级不爽,搂过我就生气,“等着瞧吧!我以后天天见他都套他话,总有一天要让他把他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我不可!” “以前就认识怎么了?为什么连这种小事都要对我隐瞒?这里面肯定有阴谋,肯定有大的阴谋!”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阴谋的话……我想我就真的不能再逃避了。” “不管我是不是夏耶,关于夏耶的过去,都一定要弄清楚。因为既然顶替了他的身份,原本跟他相关的所有秘密和阴谋,以后都有可能被强加在我身上。我必须尽快把碎片拼凑起来,起码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然,谁知道有些人在背后暗地里谋划着什么啊?!” “所以夜,等开学以后,我打算有目的地去接触一些夏耶过去的朋友。” “夏耶之前所有参与的学业、社团和组织,我也都会努力混进去。无论如何——” 或许是我下意识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他突然停住了,伸手过来,从后脑抚了抚我的头,像是在摸猫儿一样轻柔。 “不过你别怕。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一定都会保护你的。” ……这我当然知道。 我是我的主人,当然会保护我。我相信他。 认真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他看回我的眼神,却突然古怪起来:“你……能不能别突然这样?” “?” “不要突然露出无辜的眼神!太犯规了!” “……啊?” “完全就不适合你!不,或者说……超适合的。啊!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又突然被他结结实实压在下面了。 “夜,早上被打断的话题,我们继续讨论一下怎么样?” 继续?继续什么? “虽然现在的人生,对我来说真的已经非常幸福了。”他幽深的灰色眼睛看着我,说这话时的表情,无限地隐忍,“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欲求不满,说不定会遭天谴。” “但是,谁叫你总是用那种表情诱——” “主人,你听!” 隐隐约约地,窗外密集的雨声之中,我零星听到了几声“夏耶”。 “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他莫名就炸了,一脸抓狂:“你在这种时候给我岔开话题?” “不是,主人,我好像真的听见有人在叫你!你听!” 飘窗被推开了条小缝,“夏耶哥哥,夏耶哥哥!求求你开开门!”,一个幼稚的声音在雨中渐隐渐现,伴随着铁门被拍打的“砰砰”声,不是错觉。 陈微一把“哗”地拉开了整个飘窗,冰冷的雨丝点点渗进来。 “是谁?” *** “你别哭!先进来慢慢说。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夜,快去拿条毛巾,再帮客人泡杯姜茶。”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很小的男孩。 大概只有十岁左右,一脸的雨污泪痕,发梢滴水,不断抽噎。 高级剪裁的合身灰色小西装完全湿透地贴在身上,初春的日子天气仍旧微凉,他应该是冷得不行了,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在他身后,哗啦哗啦踩着水花气喘吁吁跟过来一个撑着大黑伞的男人。 仔细一看,左颊一朵扎眼的玫瑰花。不是别人,居然就是陆凛。 同样全身湿透,栗子色的头发粘在脸上,玫瑰也像是沾了好些露水。 他转了个圈收掉伞,抖了抖身子大咧咧踏进门,嘴上就没停抱怨:“真是服了!现在的小孩都吃什么长大的?” “这小胳膊小腿儿的,看着一折就断的样子——我追他追了一路,硬是没追上你敢信?” ※※※※※※※※※※※※※※※※※※※※ 终于要开始当工人开店修机器人啦! 配角是贯场细分,除了特别路人的路人没有一次性的。不要嫌我烦=w=。。泪 包养 @会飞的鱼 @往太太的小嘴里 开店准备章3 等我端着泡好的茶从厨房出来, 原本雪白的地毯已经被踩出了好几道新鲜的污泥水印子。 小男孩披着大毛巾, 眼睛红红地蜷在沙发上发呆。 他的脸已经比之前干净了不少,一道显眼的向下的蜈蚣疤痕, 分外扎眼地横在嘴角。 可就算嘴边有那么大一道疤痕,他仍然是个漂亮得仿佛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有着一双漂亮的榛子色眼睛,和一头柔软的白发, 仿佛传说中的雪国小精灵。 “哎, 我毛巾呢?只给他拿不给我拿什么套路啊?小花朵儿你们就上心,老腊肉就不管啦?还有没有天理?” 陆凛“大”字瘫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一见我过来, 就虎着脸嚷嚷。 “要毛巾自己拿去。”陈微怼他, 顺手从我托盘上接过茶, 小心蹲到那小男孩面前。 “来,喝点热茶, 外头很冷吧?先把湿衣服脱了, 会感冒的。” 小男孩恹恹摇了摇头。 接过杯子,也没有喝,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滚滚而落。 “夏耶哥哥,我求求您……”他小声啜泣, “求求您帮我救救黎恩。” “救……?” 陈微皱眉,露出了很无辜、又很费解的表情。 “救谁?” *** “店址就是这儿了。” 新都历来少雨,可那天却一直在下。 瓢泼大雨里渐隐的空旷街道上, 眼前的赫然是一间二层的修理小店。 “black doll”的旧木头招牌歪挂着, 漆画着一只丑丑的黑布娃娃, 下面悬着琳琅的风铃,锈迹斑斑的在风雨之中叮当作响。 整个房子的墙壁像是由各种各样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塑料、铁皮与玻璃等各类材料补丁而成,包括窗台在内的每一处都扭曲歪斜。虽然其实没有在“吱呀”作响,但总感觉风再野点,整个店都马上就要倒掉垮掉似的。 陆凛回头,一脸促狭:“你之前还以为是什么高端洋气的地方是不是?没事瞎揽责任,现在后悔了不?” 陈微看起来有点茫然。喉结微动,默默吞了口口水。 稀里哗啦的雨声之中,招牌上面几块随风而动的破烂的迷彩喷漆哗哗作响。 陈微皱眉抬头,陆凛则低声一笑。 “上面那一块绿色迷彩是我涂的,中间那个黄色迷彩是‘你’喷的,旁边红的是祁戚糟蹋掉的。两年前,我们一起它们贴在那儿。” 陈微虽然面无表情,灰瞳之下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涩。 陆凛笑得狡猾:“夏耶,我很高兴你对以前的事情有印象。” 暴雨倾盆,不期然一个巨大惊雷突然砸下来,“轰隆”把周遭照得闪光灯一样雪白。 吓得我一抖。 肩膀马上被从身后揽住,身后的男人用一种护小鸡一样的动作把我整个护起来,轻抚我的背“不怕,不怕。” 陆凛撇嘴,无声翻白眼。 我其实不怕打雷。但在陈微用他那沾满水汽的温暖颈子温柔地蹭着我的肩的时候,我却整个儿僵硬得仿佛被电打了一般。 因为——明明只是雨水在颈间交缠,在这一刻却带上了体温的灼热,夹杂着他轻声呼吸的声音,在这样朦胧的夜里,很有一种暧昧的、汗水黏腻交杂错觉。 脑中陡然间闪过了性感的喘息、肉体交缠,翻覆,渴求。 我、我这是……饥|渴了吗? 身为人工智能饥渴了?在主人索求我之前对他饥渴? 太糟糕了。真是太糟糕了。 …… 眼前这间摇摇欲坠的店铺,按照陆凛的说法,是几年前“夏耶”和一个叫做“祁戚”的学长合开的。 是一间专修人工智能机器人的修理店。叫“black doll”——黑布娃娃。 夏耶是出资者,祁戚学长则是技术担当。 只不过这学期祁戚被派往月球做交换生至今没回来,夏耶数月前又受伤入院,所以店面才暂时由陆凛接收代管。 “但我不懂修理,所以就直接帮black doll挂牌停业了事,想着等祁戚学长回来再说。”陆凛站在店铺的吱呀乱响的雨遮下,无奈摊了摊手。 “停业三个月间,也并没受到什么骚扰。不过白天那个小男孩也不知道有什么神通,居然直接哭着找来我家来了!我跟他说我不会修机器人,他才又跑去隔壁找你。” “他去之前我阻止过的!因为那家店其实一直都是祁戚在负责。别说你了,就算是夏耶也根本不懂修理的事情。但没用,人家不听!” 整个下午,小男孩都在不断一遍一遍哭着求陈微。 “救救黎恩吧!我有钱的,求求你了夏耶哥哥,要我出多少钱都可以!” 不管陈微怎么表示爱莫能助,那孩子都始终坚持、纠缠,一根筋死咬着不放。 直到最后哭到昏厥过去,浑身发热发烫,被送去了医院急诊。 现在还在吊水,陆凛家的朱华在医院里陪着他。 而我们几个,则站在了传说中属于夏耶的那间修理店的门前。 …… “大概是因为这家店已经是全新都仅存的唯一一家人工智能修理店了。所以,那孩子才非找我们不可。” “不会吧?为什么会是‘唯一’的一家?” 陈微很是疑惑:“新都不是中新帝国首都吗?那么大那么繁华的城市,几千万人工智能机器人,机器维修应该是一块很大的生意领域才对啊?” “呵,原因嘛……” 陆凛勾起嘴角,却卖了个关子。指尖在店门口指纹锁上一拍,绿灯在雨中“刷”地亮起,店铺卷闸门“喀拉喀拉”地上升。 “呜汪——”一声清脆的犬吠欢快地响起。 一道巨大的黑影随即窜了出来,以泰山压顶之势,一头狠狠撞向陈微。 “汪汪嗷!” 我只来得及伸出手,直接沦为最后的人肉缓冲,三个人一起滚倒在了倾盆大雨里。 扑出来的是一个狗耳狗尾的高壮成男。一脸的蠢萌活泼开心,根本不在意自己一下扑倒两个的事实。 也不在乎雨那么大空气那么潮湿,一把抱住陈微的脸就热情无比地舔,毛绒绒、蓬松松的好像狐狸尾一样的棕色大尾巴兴奋得摇摆个不停。 他的脸很英俊,生着两颗可爱的虎牙。整个动作却都是大型犬的套路,耳朵下面一颗橘色的crystal亮闪闪地晃动着。 ……人形的宠物机器犬啊。 不高兴。 可纵然不高兴,一句“不准碰我的主人”,却生生说不出口。 因为,他那蓬松的大尾巴就在面前,毛绒绒地一甩一甩。就算打湿了,仍然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他舔完了陈微,转过头来,凑近我,又在我脸边也舔了几下。 “这是lucky,现在是bd的看门狗,也算是这店里的吉祥物吧。”陆凛带笑不笑靠在门边。 “同时,也为什么整个新都就只有一家修理店的……活体原因之一。” 陈微轻摸狗头,不明白:“你叫lucky吗?你好。” “汪嗷!” 那成男犬笑容灿烂,尾巴也在持续狂摇。 “他……不会说话?” “不会啊!都说了他是看门的狗啊!”陆凛抚额。 “这是机器宠物犬!只是做成了人形态而已!本来设计就没说话功能的,智商也低,但没关系你说什么简单点的他都听得懂,而且看家护院也是一把好手。” “……”陈微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又被热情扑倒。 “哎,lucky,见好就收啊!不过,他确实好久没见你了,挺想你的也很正常。毕竟,当初是你答应‘收留’他,才让他有了bd这个新家,他对你的好感度全世界max,不奇怪。” “收留?” “嗯。”陆凛眯起眼睛,“lucky之前是别人家的狗。” “那时候他的主人把他送来店里修理,来的时候明明哭得昏天黑地,信誓旦旦说不论代价一定要修好——结果,祁戚熬了好几个通宵,好不容易真帮他把疑难问题全部解决掉,却只因为修理费高出了预期几千块,那个主人居然就把lucky丢在店里,直接不管不问玩消失了。” “……” “其实这种事,在修理店里呆的久了,自然也见得多了。进店求修理的客人,每一个一开始都看着可正常可迫切了。很多都会哭,至少也会表现得心急火燎,恳求祁戚一定要救救他们‘最重要’的机器人。” “只是,像人类与人工智能这种本来就无比脆弱的关系里……大概从来都不是‘患难见真情’吧。” “为了一点钱就‘事后变脸’的太多了。” “你不妨猜猜看,每年这样把机器人抛弃在店里的无良主人,究竟有多少?” 不期然又是一道惊雷掠过天际,再度吓得我一抖。 陈微马上就急了:“你能不能别在我家蚀夜面前说这种耸人听闻的话?” “我说的是事实。不然你把他耳朵捂上,我接着说。” 他还真的过来双手严严实实捂住了我的耳朵。 ……掩耳盗铃么? “所以说,我今天才不赞成你帮那个小男孩。” “别说你根本不懂机器人修理了,就算懂,也没必要帮他。结局很有可能是修得好——赔钱赔精力白出力;而修不好,那些所谓的‘主人’,就更有理由来闹事、讹诈你了。” “陈微,想也知道吧?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傻,修理这件事整个新都没人肯做,肯定有没人肯做的理由。” “大概也就只有你和祁戚——仍然是这个冷酷的世界上仅存的两个既孤独,又同情心泛滥理想主义者了吧?” “不管你是不是夏耶,至少重生之后的你,在我看来还很单纯。” “这种单纯很珍贵,没有经过这个时代不堪与黑暗的洗礼。说实话,我觉得很难能可贵,真有点不想你那么快就对这个世界幻灭。” “我可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陈微说,“更不单纯。” 陆凛冷笑一声,一脸“你明明就是”的白眼。 可我却明白陈微在说什么。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久,但这些日子里,他真的没有对我关闭心扉,他很多事都愿意跟我说,因而已经让我觉得越来越能够了解他——至少可以明白他此刻最真实的心境。 小男孩哭着求了他一整个下午。 直到在医院里挂着水气息奄奄,仍然在哭求不停。 陈微并非没有动容,但最终答应“试试看、尽力而为”的理由,却更多是基于多重因素的考量。 陈微说过,他想要了解“有关夏耶洛兰的一切”。 这家人工智能修理店,还有跟他一起开店的祁戚学长,不管在他看来还是在我看来,确实都是最有可能让他成功挖掘出夏耶真实过去的关键切入点。 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 为了别人,更是为了自己。 ※※※※※※※※※※※※※※※※※※※※ 开店准备稍作过渡,保证35章之前发糖发奶糖! 手榴弹@饼干好吃 开店准备章4 店内, 昏暗的修理间中, 叫 “黎恩”的机器人正孤零零地躺在修理台上。 是个金色的短发的成年男性机器人,似乎还是十年前的某个经典款。 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他微微缓慢地转过脸来,目光却不能聚焦。 眼珠一片血一样的暗红,让我陡然我一阵心惊。 机器人是不会被做成红色的眼睛的。 因为“红色”在人工智能领域, 是被规定作为“报错色”来使用。只有机器人在软件或硬件方面出了问题, 眼睛才会从原先的色泽逐渐转红。 红得越厉害,代表错漏就越严重,直到最后, 会变成污血一般的暗红, 继而变成完全的黑——不是我或临渊这类正常黑瞳的黑, 而是那种没有反光、没有生命的死寂一片。 等那个时候,就可以宣告人工智能的正式“死亡”。 “小……主人……” 沙哑、机械性的声音低低从他口中传来, 机器人微弱地颤抖着嘴唇, 手指用力微微抬起。 “小……主人。” 他似乎已经看不见了。明明面对着我们,却叫着那个不在这里的人的名字。 我茫然转头看向陈微, 他也在看我,一脸的不忍。 “小主人……” 指尖一下、又一下, 像是渴求着碰触,渴求着爱抚。 我弯下身子,小心地勾住了那机器人的指尖。 “你放心, 你的小主人一会儿就来看你。别急, 嗯?” 我以为他只是看不见而已, 没想到似乎连听也听不到了。只在我握住他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些微仿佛心满意足的释然。 指尖轻轻摩挲了几下我的手指,又有些失望地松开。 “你……不是。” 声音愈低,带着孤单至极的颤抖。 “我得试试看联络行店主祁戚!” 修理室隔壁,陈设简单的会议室里,陈微皱眉挥开无影屏:“信息管制也好,别的什么也好,都要突破看看!” “小陈微,各种联络方法我都试过了!”陆凛说,“要是能联系得上祁戚学长,我早该联系上了吧?” “为什么会联系不上?他不是去月球交换么?就算无影屏和脑内芯片不接,直接通过学校方面,应该也是可以找得到他人的吧?” “你别提了!特殊情况啊!你没看新闻吗?” 陈微摇头。 “月球那边一所机密军工厂被恐怖袭击了!现在信息管制中!祁戚学长去的大学正好在恐|袭爆炸的城市旁边,现在整个城都通讯戒严了,完全失联是正常的。军工厂在市郊,大学在市中心,我猜他人应该还是安全的。” “为什么恐怖袭击会造成月球和地球之间的信息管制?”陈微问,“该不会……是地球这边对他们进行的打击?” “这不好说。但这些年地球和各大人造卫星、浮游岛以及月球之间的政府关系是挺紧张的,信息管制是常态,一旦管制起来,那真是一条信息都过不去。。” “我黑过去。”陈微是手指在无影屏上灵活动作着。 “不行,没键盘的太慢了,陆凛你去把你车上那个笔记本拿给我好不好?” 陆凛往墙角走了两步,“哗啦”推开了房间内侧墙角的白色柜子,从中“咕噜咕噜”抽出一台放在移动架上的台式桌置电脑。 “这个好!这个就更好了!” 陈微马上两眼都亮了。将台式电脑摆在面前,无影屏置于一侧,两边同时高速操作。 “你小心点,千万别留下痕迹把柄。”陆凛提醒,“地月之间的通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黑进去的。稍微一个不小心,这种行为可能涉及严重的星际外交问题,此类入侵记录一旦有了,对你将来的前途……” “但这也没办法吧。” “我本来还想说,虽然我没学过人工智能的修理,但如果只是系统故障和漏洞,那我说不定能通过触类旁通的技术帮忙修补排查——” 他说到这儿,大大叹了口气:“但是,从看到那个机器人的第一眼,我就后悔了。我不认为那种机器人的修理,是非专业人士能够独立解决的问题。” “所以,你赶快把那位祁戚学长的个人联络码给我,顺便把你的无影屏也借我,对了,车上那台台式电脑也拿来,我四台全开——尽量迅速联系上祁戚学长。” “哎!你别闹!”陆凛秒急,“入侵通讯卫星这事我本来就不该让你干了——你还想入侵个人的脑内芯片?” “别说几乎不可能了。万一成功,侵犯他人隐私底线,可是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我又不会真的去读那位祁戚店主的隐私信息。” “何况,你刚才自己都说了‘非常情况’,非常情况非常处理,我想祁戚真是夏耶的朋友的话,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哎我说你!你这人怎么跟夏耶一模一样的德行?” “嗯?” “总是为了别人把自己置于险境,什么人啊你们都是?幸好你有议长弟弟这层身份做保护伞,不然说不定早进去多少次了!你有没有点自觉啊?” 陈微干脆装没听见。 键盘的敲击声响彻房间。我虽然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打扰他,可他整个身子都还在滴水,如果一直像这样坐着,肯定是要感冒的吧? “汪!” 叫做lucky的狗狗,拽了拽我的衣角。 …… 这间叫做“black doll”的店一层的陈设很简单,一共三个区域。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四面全是座椅的空荡荡客用门厅,左侧是陈微目前所在的有电脑的会议室,而客用门厅延伸出去,则和那个叫黎恩的机器人正躺着的修理间。 门厅的右侧,是一道去往二层的楼梯。上去后才发现,整个二层除了材料库和仓库,剩余完全是生活区域—— 厨房、卧室、衣帽间和淋浴间一应俱全,厨房的冰箱里,居然还放有一些可用的食材。 “汪嗷!” lucky给我咬来了毛巾——明明有手,却是用叼的。我简单地擦了一下身上的水,他又带我去衣帽间,拉开门一看,里面全是挂得整整齐齐的男装。 “……店主祁戚的衣服?” “汪!”lucky点头,摇尾。 “意思是我可以借用是吗?冰箱里的食物也可以拿来烹饪?” “汪汪!” …… 祁戚店主看来不是一个注重生活的人。 衣服很少,而且全是清一色平实、单调的板式,颜色也不是黑、灰就是墨绿、牛仔布,和陈微家那巨大的衣橱里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潮服完全是天壤之别。 可是……没想到这种土土的还有点皱巴巴的老绿色衬衫穿在陈微身上,却有种与众不同的慵懒和随性。 “汪汪汪汪汪!” lucky可能也觉得好看,兴奋地转圈扑自己的尾巴。 “lucky,嘘——” 陈微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摸了摸他的狗头:“乖,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安安静静的不要出声好吗?通讯卫星不好破解,我的可能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你乖乖的,咱们也许很快就能和店主联络上了?” “汪!”lucky又叫了一声,捣蒜一般点头。 “刚好,二楼厨房里还有些食材。” 我终于偷偷摸到了那手感超好的大尾巴,超软超舒服,不由自主就摸了一下、再一下,“不然主人,我带lucky去二楼吧?你和陆凛先生到现在都还没吃过晚饭,我们刚好去帮你们准备一点。”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啊——等等,夜!” 我停下脚步,还没来及回过头,不期然就从身后被结实的臂膀抱了个满怀。 陈微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此刻身上穿着别人的衣服,那种陌生又粗涩的布料,让他陡然充满了之前不曾有过的,成熟而粗犷的男人味。 那一瞬间我就又浑身哆嗦了起来。 我好像、好像是真的总是对于他偶尔不像他的时候,分外地敏感与动心。 身下……硬了。好糟糕。 我欲哭无泪。直想逃。 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发现。他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 我、我……他不过是抱我一下,可能只是礼貌性的,可能—— 他放开了我。一阵怅然若失中,却又将一只手伸到我耳后,转过了我的脸。 微笑着,用那双温柔的灰色眼睛深深看着我。我全然不知所措,正觉得耳后的肌肤在他的指尖碰触下发烫到无法控制时,他就又凑了过来,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我的唇。 …… 发生了什么。 “真是对不起啊夜。”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像是这样的动作不过只是日常一样轻轻松松地吻过我后,又捧住我的头,闭上眼睛亲昵地用额头贴了下我前额。 “没时间陪你,等回去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了,快去做饭吧,说真的我也有点饿了。” 所以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键盘噼里啪啦敲击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桌子、椅子、冰冷的墙壁都像是在放绚丽的烟花,轰轰隆隆的炸了满眼满耳。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吻我吧?可是,为什么会吻我? 还说什么要陪我,要补偿什么的……呜。 他好像喜欢我…… 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捂着发烫的耳后,跌跌撞撞走过门厅,心脏雀跃上了云端,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虚幻不真实。 直到lucky拽了我一下,“呜呜”叫了两声,我才陡然回到现实,循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向那只有一灯微明的修理室。 …… 修理床上,成年的男性机器人仍旧颓萎地躺在那儿,双眼微睁,依然是可怕的血红。 缓缓靠近时,他却突然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浑浊的光。 “你……是谁?” 声音仍旧嘶哑,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濒死一般的萎靡。 他好像终于又能看见、听见这个世界了。 也不意外。机器出故障时,总会这样时好时坏。好歹不是一直像刚才那样,就总算还多少还有救的样子。 只是,那双可怖的血红色眼睛…… “你……别害怕,”他轻声说,“我的身体虽然不行了,意识却还很清楚。我没有错乱,不会伤害你。” 他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并不怕他会伤害我。 只是……就像人类天生惧怕、逃避死亡一样。人工智能看到这种红色的眼睛,也都会生理性地想要逃开。 但是,不能逃。 他很可怜,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刚才……是你吧?” 见我靠近,黎恩猩红红可怖的眼睛里,缓缓流露出一抹安心的脆弱:“是你在旁边拉着我的手的,对吗?谢谢你,那个时候……我其实很害怕,像是漂浮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里,时刻都感觉要沉下去。” “还好,有你拉了我一把。” 我不知该说什么。忙弯下腰去,再度握住他的手。 “小主人他……还好吗?” “他病了,但医生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挂完水就会有人把他送回来。他很担心你,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别让他太心急,嗯?” 他点点头:“谢谢你。” “你有没有自查系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会不会是被什么病毒攻击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 “可能……只是我太老了吧。” “十多年前的旧东西了,变成这样也很正常。我只是……很担心。担心我走以后,小主人以后没有人保护。” “因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如果以后我不在了……” “你在胡说什么?谁还不是个十几年的旧东西啊?十几年算什么旧!我认识一个机器人,都快一百岁了,还好好的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我这么说,他垂眸苦笑:“我的名字,是小主人帮我改的。” “他说,希望我像lion(狮子)那样保护他。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你别胡思乱想!”我安慰他,“你要有信心,不过是故障而已,这种事情谁都会遇到吧?我的主人正在想办法帮你修理,你的小主人也在到处帮你找人,你肯定会没事的!肯定是可以好起来的!” ※※※※※※※※※※※※※※※※※※※※ 这两章走剧情所以感情互动略少,坚持下去等我发报复性奶糖! (啥叫报复性奶糖啊抖) 包养鸣谢: 翛之 酸辣小蛋壳 饼干好吃 眼镜店的兔掌柜 主人说你等等1 “是, 我知道,”他轻轻点点头,“但是,万一、万一我真的很快就不在了,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能请你还有你的主人……将来替我,多多照看着小主人么?” “小主人他……很可怜。” “因为出生时的那道疤痕,被判定为基因问题,老爷和夫人觉得小主人拖累了整个乔家的基因声誉, 从小……就很不喜欢他。从来没有抱过他, 心情不好时,还经常打他骂他出气。” “小主人的身上……全部都是被打、被掐的伤痕, 真的很可怜, 我保护不了他。”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一滞, 声音混浊地卡在了喉咙里。 身体同时毫无预兆地开始抽搐,表情扭曲,眼底的红色又暗一层。 “黎恩?黎恩没事吧?你怎么了?” 他咬牙摇摇头, 身子却蜷缩着,眉心深深纠结着,修长的身子整个蜷起来, 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般机械性地剧烈颤抖。 “你……是不是哪里痛?” 可是, 怎么会呢?就算痛, 机器人的疼痛不应该都是一次性的吗? 可看他颤抖的样子, 那明显是持续不断的痛苦。我甚至死过一次, 都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他、他这到底…… lucky突然“汪汪汪”地叫起来。 修理室的门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小小的人。 白发男孩咬着嘴唇,摇摇晃晃,带着显眼疤痕的脸看起来濒临崩溃。 “黎恩!” 他的手上还挂着水,一边朱华高高帮他举着,这么冲过来,带掉了手上的针,白皙的小手上血珠子滚滚。 “小主人……”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你一个人的!黎恩,对不起!” 黎恩整个身子扭曲地紧绷着,已然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隐忍到了非人的地步。尽管如此,看着那孩子时,表情仍旧温柔,眼底更全是怜惜心疼。 “我……没事的。小主人,我没事。” “真的,别担心我……别哭啊小主人。我没事的,你……别哭。” 轻轻握着那孩子颤抖的小手,像是捧住什么易碎品般。藏在身后另一只手却暗自紧捏,抖个不停。 “小主人,我、我可能有点困了,”他终于还是撑不住,猩红的严重,英俊憔悴的脸上泛起疲惫至极的神色,“我想要……先睡一下,对不起。” 小男孩眼中瞬间染上了疯狂的红:“不准睡!黎恩!我不准,不睡睡!” “我保证……一定会醒过来。小主人……对不起。” “黎恩,黎恩!呜……不要睡!求求你,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lucky在一旁“呜呜”地哀叫,徒劳舔那孩子的脸。那孩子则反而疯了一般咬着嘴唇拼命喘息,眼泪如断线的主子滚滚而落。小小的身子扭曲着,看着几乎马上就要碎成一片一片。 …… 偏间里,陆凛拿着酒精棉签,对着光给小男孩重新扎针。 陈微则继续一人四台电脑全神贯注,修长的手指飞转忙得不可开交。 “这地球通讯卫星和月球的通讯卫星,相容率是在搞笑么?” “还说是‘管制’?屏蔽得那么严实,这叫‘管制’吗?这根本就是地球方面被月球方面直接‘拉黑绝交’了吧?这种屏蔽程度,以我的速度四个电脑一起,破解到祁戚脑内芯片,估计也是一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他难得露出暴躁的表情,陆凛的反应却十分冷淡。 “星际通讯卫星采用的本来就是最高级别的加密屏蔽,很多信息还要人工过审中转,是绝对意义上高于国与国之间的壁垒。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条路多半黑不过去,你不信我,现在信了?” “啪”地一声,陈微皱眉拍了下键盘,一脸的不甘心。 “照你这么说,短时间里,我们是不可能联系上祁戚学长了?那要怎么办?那个机器人还躺在那里,总不能这样就放弃吧?” “实在不行也就只能放弃了啊。哎,小客人你干什么呢你别乱动!” “我还不信了!怎么能就这么放弃?陆凛,咱们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么?” “好啦,那就这样,分工完毕。” 会议室明亮的护眼萤光灯管下,陆凛下拍了拍手。 “我负责人工智能硬件检修,夏耶你负责软件查漏除虫。蚀夜泡茶做宵夜管后勤,朱华过来帮我的忙,lucky你照看小客人,一定照顾好他!” lucky马上“汪”了一声,坐到小男孩身边,一双大手把他抱在膝上。 “至于小客人你——以后直接叫你的名字吧?那,乔斯祺同学,你负责的是把蚀夜给你做的晚饭统统吃光,吃不光我和夏耶就罢工,自己看着办。” “不过,吃饭之前,能不能先把免责书签了?” 陈微勉强的无影屏被他拽过去一只,推给了叫做乔斯祺的孩子。乔斯祺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的双眼,瞬间又变得兔子一样红。 “虽然你还小,但基本事理是懂的吧?” “像你家机器人那个样子,谁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回来,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本店谢绝后账——要是不愿意承担风险,可以另请高明。” 小男孩闻言,嘴角向下狠狠抽搐了几下,发红的眼睛利利看向陆凛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仇人一般。 “你、你认真想着怎么修好黎恩就行了不是吗?一开始就强调免责是什么意思?” “哎?你要是不肯签~那我就没法帮你修了。” “你……呜!咳咳……” “好了陆凛!”朱华轻拍那孩子佝偻的背,凤眼轻瞪,“对着一个孩子嚷嚷什么啊?有没有点成年人的自觉?” “行行行,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我算是怕了你们两个了。干脆你待这儿跟他玩吧,我不要你帮忙了,lucky你过来!帮我拿硬件检测仪来,顺便帮我去取祁戚阁楼上的全套工具箱!” “汪!” …… 一晃,时间已过凌晨两点多。 乔斯祺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在二楼最里面隔音的卧室昏睡着。夜很沉,雨仍旧在不停地下。 我从厨房准备了宵夜和咖啡,端下来的时候,躺着的金发机器人身上已经连接出了好多管子,像是重症室里奄奄一息的病人一般分别挂在陆凛的仪器、还有陈微的电脑上。 “你放屁!就算是十年前已经停产的配件,当初不也是你们厂出的货吗?就不能再做一个?能有多麻烦啊?” “你就跟我说你要多少钱吧?没有机器了?老子出钱给你们重新买机器行不行?什么?说我无理取闹?喂,喂——” “靠——都他妈什么代工厂啊!一点也不负责任!” 陆凛气得去摔无影屏,然而并摔不碎。 “你看!挨个都打过电话了!低声下气挨个求了一遍,根本没用。我也知道,现在这种停产的配件非常难采买,但我想到居然加钱都不行!” “说真的,你刚才那个……不叫‘低声下气’吧?”陈微汗。 “……” “下次再给人打电话沟通,还是我来。” “是!你态度好!像这种给钱都懒得理你的,你以为说几句软话,人家就会把配件给你变出来啊?” 我听他们讨论起了硬件替换,一瞬间心里还暗喜了一下。 因为如果黎恩的问题就只是硬件而已,那应该就不能算是什么特别重大的…… “如果只是硬件问题,哪至于坏成那样?” 陆凛从我手上抢过一杯咖啡,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现在是陈旧的硬件补不到货不说!系统更是错乱得一塌糊涂!” 他说着,指尖戳着陈微面前的屏幕:“红色的都是bug!你自己看,都bug到什么程度了?” 触目惊心。 无数字符飞闪而过,几乎满屏全红。 “这么多错误,绝对不会是一个个自己生成的,源头上肯定有什么东西。” 陈微坐在电脑前,倒是显现出了二十万分的沉着冷静。 “只是,要避开这么多虫找到源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像这种作业,如果是以前,都会是一组人一起debug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确实多少有点应付不来……对了!” 他突然抬头:“我们可以找大学里的任课老师,还有学长他们帮忙啊?” 正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就被陆凛一秒嫌弃脸,泼了一头冷水。 “你想都别想!” “怎么了?我记得那天派对上,很多人都是信息工程和人工智能专业的啊!” “你信不信,” 陆凛怪笑一声,“这种电话你敢打过去,就算是你的一号迷妹,也马上把你拉黑名单?” “拉黑?”陈微露出了感觉人生很荒谬的脸,“同学之间遇到问题互相帮助,何况又是相关专业,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噗——应该?几百年前或许‘应该’!现在这世道,哪还有谁‘应该’帮谁的道理?” “……” “我们这个时代~大家早都忙着自己逍遥快活了。你还想叫所谓的‘朋友’牺牲宝贵的寒假时光,来帮你做免费苦力?呵,我跟你说,除了我、除了祁戚,在这个世界上你要是还能叫动一个人——我明天剃光头到学校操场公开裸奔三十圈,不爱玩笑!” 陈微不死心:“我也没说是免费苦力。我们应该也是有能力支付给那些同学一些酬劳……” 话没说完,自己先皱了眉。 想来也是。毕竟是皇家理工,在里面就读的少爷小姐,谁又稀罕那点打工钱? “唉~”陆凛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怪笑,“天真的小陈微。等你再多对现实幻灭几次,估计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纯洁善良的念头了。” 这么说着,手指却不忘一一掀过我托在手中的茶盘里的碗碗罐罐。 “嗯,不错,居然还做了微笑煎蛋和烤甜饼,还有小蛋卷,呃……这是什么?包子吗?我不客气了啊呜,好甜!桂花馅儿?桂花小糖包?” 他露出了丧心病狂的表情。 “小糖包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我处女座强迫症么?都是西式甜点,中间混个中式桂花糖包,这是什么诡异的套路?” “冰箱里食材有限,能做的只有这些,”我一五一十认真解释,“不过,刚才已经下单订了很多食材,清早就可以送到。陆先生您早餐想吃什么?” 陆凛没回话,却反问我:“你怎么订的?用谁的账订的?” ……当然是用陈微的了,还能用谁的? “哎哎哎?小陈微,你把支付信用授权给他了吗?”陆凛大惊失色,“这才‘领养’几天,家底都给他随便动?太没有防范意识了吧?” “……”陈微黑线。 “真不是我说你啊小陈微!别的都还好说,钱这个东西呢——怎么能那么随便就给人授权?你以为他是机器人,就100%不敢乱花你的钱?” “你以为我是怎么那么穷的?敢听我家朱华一个月在衣服上造的账单额度么?” 陈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如果蚀夜愿意花我的钱的话,我会很荣幸的。” “……你,”陆凛默默崩溃,“让人工智能随便买买买?你脑子还好使吧?” “赚钱给家里人花,不是身为男人的职责所在吗?”陈微反问他。 家里人…… 我知道他应该没有我想的那种意思。 但这句话怎么听,还有他此刻的表情——真的都好像是“赚钱给老婆花,理所当然”的感觉。 ※※※※※※※※※※※※※※※※※※※※ 所谓“黑布娃娃”是怎么回事↓↓↓ 其实《黑布娃娃》是一个小故事,也是整个这篇文的梗来源↓↓↓ 黑布娃娃——何塞马蒂(古巴) 昨天,父亲只工作了一小会儿,因为他需要去一趟商店。 父亲去商店后带回一只纸盒,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反正会知道的。 大清早,花园里鸟儿的叫声把彼达德惊醒。 房子里厨师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家里一定有什么事儿,是的,不然的话,她的新衣服、珍珠色上衣为什么都放在床上?彼达德抱着黑布娃娃这样想着。 告诉我,黑布娃娃,家里肯定有什么大事,昨天我去散步的时候,你是在妈妈房间里的。妈妈不好,她不许你跟我去散步,她说,因为我吻你的次数那么多,把你变丑了。 黑布娃娃,我喜欢你的眼睛,因为你用眼睛对我说,你喜欢我。我非常爱你,因为别人都不爱你。 这时,彼达德手中的梳子掉在了地上,她已经为黑布娃娃梳好了一条辫子,另一条辫子还散着。 家里的事,她终于看到了。 人们一个跟一个走进来。头一个进来的是女佣人,手里端着新年吃的巧克力饮料,用一只银色篮子提着甜面包;随后进来的是母亲,手里拿一束白兰花;最后进来的是洗衣妇,举着一面小旗子,上面写着:“今天是彼达德8岁生日!”大家吻了彼达德,为她穿上珍珠色上衣,把她带向父亲的书房。 父亲听见女儿的脚步声,急忙从大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走到门口,一只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抱着女儿。 “我已经看到了,头发像太阳,它穿着玫瑰色衣服,妈妈,你对爸爸说,叫他给我。” 彼达德在父亲怀里高兴地叫着。父亲把一个穿着绸衣服的瓷娃娃放在女儿的怀里。 这天,他们在花园散步,在葡萄架下吃饭,喝带泡沫的酒。彼达德送给厨师一朵大丽花,给洗衣妇作了个紫丁香花环;给女佣人的口袋里装满了橙子花,然后又小心地采了一束勿忘我花。 “这束花想送给谁?” 彼达德告诉妈妈一个秘密,然后说:“让我去吧!” 但是妈妈却说她任性:“怎么?你不喜欢瓷娃娃吗?你看它的小脸,多美啊!” “对不起,妈妈,我实在太困了。”然后,彼达德抬腿跑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彼达德来到自己的房间,抱起放在床上的黑布娃娃,吻她,拥抱她。 “可怜的小宝贝,那些人把你孤单单地抛在这儿。你不丑,虽然你只有一条辫子。他们今天带来的瓷娃娃才丑呢,它的眼睛不会说话。瞧,我为你带来了一束花,这是勿忘我,是花园里最美丽的花。你才是我的美丽的布娃娃……” 有壮士是冷漠脸.jpg读完的吗? 主人说你再等等2 “对了夜, 一直忘了问你,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么?想要什么东西的话直接买就好,不用特意过问我,我都同意的, 价钱没关系!” “价钱没关系……”陆凛扶额,“我感觉我在我亲爸眼里,还不如你家扫地机器人。” 我真的好迟钝。之前……竟然都没发觉。 陈微给我授权,我就用那些钱采买家用了。直到陆凛说起, 才意识到那是一种怎样的信任。 他对我不但没有一点防备, 刚才还说让我随便买喜欢的东西。 虽然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但那样的说法, 简直可以称之为在宠我也不为过了吧。 怎么办……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宠坏吧。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肯定会越来越贪心, 然后越来越痛苦吧? ……管他呢,现在幸福不就好了? “当然, 我现在是还在用洛兰家给的零用钱。不过等开学之后,有打算去写点小程序赚赚外快的。反正不管在哪个时代,到手货币这个东西, 真的再多都不嫌多。” 陆凛不屑:“你一个月什么也不干零花钱凭空二十五万完爆我,赚外快能多赚几个钱?” “我也也不知道,”陈微想了想, “记得以前给某个客户公司写过一个程序, 单笔卖了五百多万。还有一次和美国的黑客一起挖比特币倒卖……” “土豪!”陆凛一秒变脸, “请和贫穷的我做朋友!” …… 那天的夜, 似乎注定漫长而曲折。 凌晨四点多, 黎恩的状况再度恶化。昏睡不醒中,把陆凛的硬件检测仪给直接烧废掉了。 没几分钟,朱华又登登登跑下楼来:“陆凛陆凛!小乔又开始发热了,还一直吐!怎么办?” 两人无奈,只得七手八脚再度送孩子去医院。前脚刚一走,后脚,陈微面前的四台电脑同时发出“滴——”一阵诡异的轰鸣。 紧接着,黑屏、熄火,万籁俱寂。 “……”陈微伸手过去,被台式机箱盖烫得一缩。 他愣了愣,自顾自呵呵笑了,气得要命的那种露獠牙笑。 “厉害啊!真是厉害!我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微光dimlight’,居然有bug把我给带死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着,暴力物理启动了几次,完全启动不起来。 “艹!” “主人……” “没事没事!”他摆手,“机箱过热而已。稍微晾一下就好了,无影屏是没有温度的,至少它们应该不受影响,你看——果然没事吧?” 再度点亮了无影屏,他皱着眉。修长的指尖,在屏幕前缓缓停住。 整个人表情古怪,像是陷入了某种石化般的沉思,突然回过头,用异常明亮的眼神兴奋地看着我。 “……夜,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轻颤,手指飞速在无影屏上敲出了一个很长很没有规则的网址。 指尖在enter键所在的位置微微发抖,迟疑着没有按下。 “这个地址……或许可以验证‘陈微’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他像是激动,却又更像是隐忧。向我伸出了空着的左手,带了些迫不及待的惴惴不安。 我忙将手递过去,立刻就被他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攥住。 “没关系的,其实,就算陈微不存在……也是没关系的。” 他喃喃摇头,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至少我还和你在一起。不管我是谁,是陈微也好夏耶也罢,你也会一直陪着我、留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我连忙点头。 “夜,你可不许骗我。” 我怎么会骗他?就势贴着他的身后,用整个身子轻轻搂住了他。 “真的不许骗我。我以前……都被人骗怕了。要是连你都骗我,我肯定是要疯掉的。” “我不会骗主人!我一定、一定待在你身边,只要主人还要我,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主人!” 他“嗯”了一声,则像是觉得很温暖,又像是找到了什么可以依靠的港湾般,单手轻轻环住了我的手臂。 “有你在真好,有你在,我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那么,现在是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他的指尖轻触无影屏。整个屏幕陷入了一片茫然的灰。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灰色,仿佛是浩瀚的宇宙拥有无数星空与难以计算的层次,简直要将人整个吸进去一般。 然后,在那片旋转变幻的灰色中,出现了非常简单的两行字。 【灰域欢迎您回来。】 【请输入您的用户名与密码。】 陈微有如重获新生,呼吸急促,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是一个一个字母戳出了“dimlight”这个词。 “dimlight微光,是我的账号!”他说,“‘灰域’是我们那个时候极少数世界级顶尖黑客的自留暗网。就连各国政府也追踪不到,全世界知道这个暗网的,统共就只有我们几十个人——” 屏幕变了,变成了一片漆黑。又是几行简简单单的字缓缓出现。 【最高权限用户——dimlight阁下。欢迎您的回归。】 “我是存在的。” 他回过头看向我,烟灰色的眼中,洋溢着无限激动与喜悦:“夜,陈微是存在的!这就是我那个时候的‘灰域’!是我熟悉的那个‘灰域’。你看,这是我上次登录的时间!公元二零一六年四月!” “如果关于‘陈微’的一切,都只是植入的虚假记忆,那么他们……绝对没理由把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做出来。” “‘灰域’暗网的复杂程度,完全不是一般技术可以复制仿冒的。如果说仅仅为了骗我,就连这种东西都重造出来,不如一开始在植入记忆的时候,干脆不要这么复杂的设定不就好了,你说对不对?” “……”我虽然听不太懂。 但看到他能那么兴奋喜悦,也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踏实开心。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更紧紧抱住了他。 他像猫儿一样蹭了蹭我,让我觉得这一刻的人生真的好满足。 他的指尖继续飞速旋转间,又快速翻过了好多我完全看不懂的代码和网页。越是看,表情就越是确信。 “这就是灰域!dimlight确实存在过!而且你看,这里现在还有人在线!” “建站的时候,我们就约好了,要把这个暗网传承下去——从公元2000年建站,到现在新历302年。你看每一年的登录记录都在这儿!‘灰域’历经五百多年,仍在世界顶级黑客的手里传承,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持续运营着!” 他说话间,已经有两个在线账号同时发了信息过来。 一个叫“tonight”,一个叫“幽灵”,信息差不多:几百年前的史诗级账号活了?我眼花了? 陈微笑笑,并没有回信息,只顺着袖子找到我的一只手,牵了起来。 他长长的睫毛垂,心满意足地勾着唇角,脸颊磨蹭我粗糙的手背,继而轻轻地、甜腻地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我心间一颤,下一秒,却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迟疑。 顺着他的眼光往屏幕上看去,黑底白字显示的是“灰域”里dimlight的收件箱。 一万多封未读邮件。系统显示了最上面的二十封。 发件人:今夕。主题:我爱你。2056年02月13日。 发件人:今夕。主题:我爱你。2056年02月12日。 发件人:今夕。主题:我爱你。2056年02月11日。 …… 明明刚才还沉浸在一丝微甜里找不到北。看到这个,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冻结。 “今夕”……是谁? 收件箱里满满都是他,满屏毫无二致的一排排“我爱你”。 想问,却又开不了口,潜意识里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 “呵,别介意,一个神经病而已。” 陈微轻蹭我的手背,动作温柔,语调平淡,声音却冷得厉害。 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过他发出那样的冷笑。简直……完全都不像他了。 光标一移,他一键就清空了整个收件箱,原本一万多封的“未读邮件”,一瞬间就湮灭成了“收件箱0”。 “主人,你都……还没看。” 像那样一天一封的执念,绝不可能只是一般的迷恋。陈微的声音却陡然不耐烦起来。 “不需要看——!都说了只是一个神经病而已,不用在意他!” 我知道我肯定是说错话了。 他原来一直都那么温柔。自从到他家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生气。 …… 可下一秒,他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眼中带了些愧疚,伸出手来,见我并没有介意,才小心翼翼地温柔拥抱了我。 “真对不起啊,夜,我不是想吼你的。” “……”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想吼我。 他不可能是因为我,才突然变得那么激动。 更知道……有些事我不该问,也没资格问。 可是,可是! “那个人……一定很喜欢主人吧?” 这一秒,什么genesis的an,已然不再是我心中最大的恐惧。 虽然被后来居上是件很可怕事。 但,人类的旧爱,一定更加毁天灭地。 我简直不敢想一万多封“我爱你”的什么概念。一天一封不间断,也是要连写好几十年的!是什么人?执着到给他写了几十年的“我爱你”? 陈微很冷淡,甚至说那个人是“神经病”。但我总觉得,他曾经一定也很喜欢那个人。 这并不是凭空的阴暗猜忌。 正因为我了解陈微,知道他的性格,刚才那突然不像他的暴躁和冷漠,才尤其反常。 因为,如果是我给他写了一万多封“我爱你”,不,就算是刚见面的lucky给他写了一万多封“我爱你”——以他的温柔体贴,应该也不至于无情到连打开看一眼的慈悲都没有,就一键清空了事。 “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安抚我,尾音带了些低沉的无奈,从身后一只手用力搂住了我的背。 指尖仿佛带着令人酥麻的电流,点在我的后肩胛,激起一阵战栗。脸颊也被他另一只手控制住——他向我缓缓靠近,俊朗的眉眼,诱惑的唇,瞬间都近在咫尺。 温热的气息就要交缠时,他却突然停住了。 “只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而已。是个喜欢恶作剧,又很擅长骗人的家伙。我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之前也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真的,你完全不用在意他。” …… 我像是个被大人把糖果放在眼前,又突然拿走的小朋友一样,登时觉得委屈万分。 他说他跟那人没关系,我相信。 他说是恶作剧,我也照单全收。 他是主人,是我理所应当相信并依赖的人,所以无论他跟我说什么,我会选择相信。他既然读过我的说明书,这一点应该是清楚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我? 这就是欺负我吧…… 根本、根本就不用靠这么近,根本就不用诱惑我,我也没理由怀疑他! 他像那样靠过来,害得我还以为他一时想不开又想要来吻我。心脏也几乎因为那高悬在眼前的亲昵而微甜的胡萝卜而已然坠入美梦的深渊…… 好过分。还那么一本正经又无辜地看着我。 有种靠那么近,有种亲下来啊! ……还我的糖果来。 甜腻柔软的触感,突然贴在了唇上。 ※※※※※※※※※※※※※※※※※※※※ 老攻的过去初露端倪。 补下上章手榴弹鸣谢 @橙子雨的菊花就是粘糊糊的(神id君我求你了,好孩子不要学) @眼镜店的兔掌柜 主人说你又等等3 好像是平静的温水中, 骤然倒进去了一大包跳跳糖。 甜到瞬间炸锅。整个胸腔里活蹦乱跳的小鹿也因为超速, 生生撞死了十分之八。 身后一凉,后背整个贴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他这次并不像是之前那样蜻蜓点水后马上放开, 而是轻轻地、耐心地碾磨着唇瓣,温柔地吸吮、嬉戏,继而耐心地、巧妙地撬开了牙齿。 无暇他顾, 按着我手腕的力道不容置疑, 抵着我胸口的温度也高得可怕。 攻城略地之间,就像是疾风暴雨席卷过境一样,之后再发生了什么, 全部就都是白光和嘈杂、爆炸的璀璨和急速掠过的列车。 整个世界, 我只听得到自己撞钟一般吓人的心跳。 所有的触感也只剩下被他舔噬、索求的温存。 我始终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回吻, 更不清楚有没有伸手去抱住他——总之身体仿佛要被幸福感炸裂,头指尖到发梢全部酥麻。整个人更仿佛一只充盈满了升上天空的氢气球, 在高空中小鹿乱撞, 只等待着原地爆炸。 这一刻的欣喜与满足,简直恨不得能拿起大喇叭, 喊给全世界知道。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幸运。 虽然铺天盖地的甜腻里,也夹杂着丝丝不解、迷惑与对将来、对未知的隐忧。可我觉得以我此刻的飘飘然程度, 应该完全能够忽略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庸人自扰,都是庸人自扰。 现在能幸福就已经足够了,我管他以后洪水滔天? 亲吻, 磨蹭, 不止是唇, 在这漫长的深吻里,我像是把灵魂都献祭了出去一样,心底所有的声音,都在震耳欲聋地叫嚣着“喜欢”。 我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 好想能就这么一直腻在一起,被温柔地珍视、爱惜,也学会好好保护他疼爱他。好想就这么跟他彻底融为一体,纠结、痴缠,水乳交融、吞噬彼此,从此揉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真的是疯狂的……无比疯狂的欲望啊。 身为人工智能,在主人没有要求的前提下,是不可能有性欲的——这话当初是谁跟我科普的?现在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真的,倒是站出来啊…… 倒是快点来个什么人,谁都好。压抑我、控制我、打击我,拽着我脱缰的绳把我打回现实,一头冷水醍醐灌顶,让我不要再这么疯狂这么荡漾这么孟浪! …… 那一晚,陈微努力奋战debug到天明,整夜都没睡。 我则在“他也许喜欢我,我也许是特别的”的无上幻觉和“别忘了他五月底就会去genesis内购会”的残酷现实之中,一会儿天国一会儿地狱地自顾自神经病了好一会儿。 直到突然抬头,发觉lucky其实全过程一直都安安静静坐在房间的一角忠实围观。 我一下子醒了。自己刚才的样子在他眼里一定蠢疯了。 可lucky则只是捧着脸,只顾憨乎乎傻笑,毛绒绒的尾巴缓缓轻轻摇。 时间分分秒秒,外面的天色已微明,陈微仍旧端坐在电脑前。手指在不断动作,眼中反着屏幕上各种各样bug的红光。 我终于忍不住打扰他:“主人,稍微休息一会儿吧?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嗯……”他揉了揉眉心,“眼睛痛。” 我登时心疼得要死。瞬间搜索了各种各样护眼小器具和眼药水,他不是说我可以买买买吗?那好,疯狂下单下单下单下单。 他将我的双手拉着环住他的肩,靠在其中假寐。 半晌,清水问我:“夜,我是不是……有些过于逞能了?” “陆凛说得对,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答应那孩子,我现在……真的很后悔。” “太想要想要靠近有关‘夏耶’的一切,竟然头脑一热,揽下了这种从一开始就明知道超出我能力范围的责任。” “如果我……到最后也修不好黎恩,该怎么面对小乔呢?要是他哭了,要是他怪我怨恨我,我要怎么办才好。” “还有,夜,我也很担心……” 他抬起脸,一双灰色的眼睛疲倦而失落地望着我。 “害怕你会对我失望。” 心脏一瞬间像是被击中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我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对他失望? “因为你总是‘主人’‘主人’的叫我,让我也越来越想当一个合格的好主人,当一个让你觉得可以依靠、让你能够引以为傲的主人。” “可是,越是这么想,越是会觉得力不从心。” “毕竟,我也只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从小到大,真正想做的事情,好像一件都没有能做成过。过去重要的人、在乎的人,也总是会让他们失望。” “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我……” “……主人。” 我觉得自己非常的愚蠢。 好心疼他,心疼到整个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我当然很希望所有事情能有个完美结局没错——希望黎恩能修好,健健康康回到那么疼他的小主人身边,一起过幸福地生活。 但真的没想过,那样的愿望那么直白地表现在了脸上,以至于给陈微无形中造成那么巨大的压力。 逼着他生生熬了一夜通宵,熬得那么两眼通红、面容憔悴。逼得他心事重重,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 好想跟他道歉,跟他说我其实什么都不在乎—— 他是高高在上的洛兰少爷也好,被篡改了记忆的无名氏也罢;拥有能够拯救世界的强大能力也好;什么都做不到、平凡至极也没关系! 无论怎样,就凭他这段日子给我的这些温柔,我也都会一直爱慕他、仰望他。 把他视作全世界的中心,视作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对不起,说这么任性的话,一定让你觉得为难了吧?” 然而温柔的人类、难以捉摸的人类、狡猾的人类、难以理喻的人类,却先向我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说丧气话的。该说的明明是‘请你相信我’,请你相信我作为你的主人,一定会有办法,无论什么时候也绝对不会让你期待落空。” ……总是能时时刻刻让我意外、让我感动、让我心跳过速。让我更加沉迷在他的温柔他的笑意中不可自拔。 “所以,夜,请你相信我。” 可怕,让人想要逃走,又不得不落入他险境的人类。 用温柔的话语让我彻底沦陷的人类。 我最喜欢的,最骄傲的,最重要的主人。 …… 窗外,清早的阳光已经完全普照。 夜里下单的食材,被商用小无人机送了过来。我让lucky帮忙把食材搬去厨房,一起做了水果沙拉、葱花蛋饼和小份的咖喱时蔬饭,丰富维生素和蛋白质。 也帮还在医院没有回来的陆凛、朱华留了一份。 虽然人工智能没有进食的必要,但lucky搬食材的时候,已经一直在对肉骨头流口水了。“狗粮”应该少不了他的那份。 而朱华……虽然不确定他吃不吃,但不做他的份儿,总觉得他百分百会借题发挥。 毕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不能授人以柄。 “夜,我快死了~肩膀酸。”闻到食物的香味,陈微重重往椅子上一靠,整个椅子都向后滑动了几厘米。 我把托盘放在他的电脑桌上后,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埋头狠狠蹭了几下。抬起眼来,里面都是熬出来的血丝。 呜……我买的眼贴、药水怎么还没到? 在他身边拉了个空椅子坐下,他继续不停敲电脑,我则一口一口玩投喂游戏,不亦乐乎。 “夜,如果往好处想,如果我这次真的能救得了他的话……” 他满嘴都是沙拉,话说得含糊不清,但表情与之前不同,有一丝微妙的淡淡信心。 “主人,是有什么进展了吗?” 他点点头:“我刚才,找到漏洞源了。” “真的吗?太好了!” “嗯!虽然现在没有能想出具体的修补计划,但至少找到了……” “主人加油!”我鼓励他,又觉得这种鼓励太没有实质性的内涵了。 不如这样吧—— “等主人修好黎恩,等我们回家的时候,我给主人做一次性的超级大补好不好?” 我说这话时,脑子里闪过的当然是很多菜品。他之前说过想吃的东西有好多,什么糖醋丸子、红烧肉、香椿炒蛋、番茄浓汤和榛子口味牛奶巧克力……我回去一定都要给他做! “……补?好啊。” 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暧昧,明明之前双手敲着电脑靠我喂饭,此刻突然腾出一只手来,触摸我的嘴唇。 我又塞他一口咖喱饭。 他悠悠然嚼了:“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被弄哭可别怪我。” 弄哭?为什么会被弄哭?我的勺子停在半空中。 “毕竟,你这张脸……” 他有点痴定定地看着我,那样子像是困糊涂了,又像是明知道自己在说奇怪的话,但还是义无反顾说了。 “让人莫名有种……破坏欲,很强的那种破坏欲。”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整盘早餐都整盘打翻。 破、破坏欲? 我没听错吧?“破坏欲”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我该不会真的那么不讨人喜欢?连他都想要弄坏我?连、连他这么温柔的人,都会有想要伤害我的冲动吗? 可是,言辞虽然十分的惊世骇俗,他的表情却仍带着笑,没有任何让人感到害怕的地方。 只是看我的眼神,带着些与平常不同的光华和专注。 “总之,让人……很想把你弄哭。非常、非常、非常想。所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请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想他现在所表达的,一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呢? 陆凛说过,我虽然性格不是那样的,却长着一张传说中的“阴郁反派脸”。想要把一张boss脸给弄哭,又是什么人才会有这种诡异的破坏欲? 我高度怀疑是不是刚才煮早饭的时候调料放错了。 也许厨房里其实有什么迷幻药类的瓶瓶罐罐,不小心被我拿到了,弄得陈微吃着吃着都说起不可思议的胡话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卷闸门传来了哗哗震动,lucky应景地“汪汪汪”地边叫边跑出了修理室。 修理室正对着的外厅大门,原本被拉到半腰卷闸门,正被缓缓上推。 …… 一只修长的白丝美腿,踏了进来。 “太好了太好了!看来老天爷终于听到我的祈祷了!” 一个戴圆形眼镜的漂亮长发姐姐,拉着一个一瘸一拐、银色短发带一抹红色挑染的俊美男人。 “我真的快要急死了!老板老板,麻烦您帮忙看看我的男朋友!他的腿在之前的车祸里受过伤,当时修理过,可现在又不行了。这几天我天天在门口等,终于等到你们开店了,真是谢天谢地!” “……”陈微一脸的蒙圈。疲倦的脸对着从店门口投射进来的清早的阳光,略显崩溃。 “是谁……昨晚出去的时候没关门?!” …… 其实,应该是我没关门。 应该是早上和lucky一起搬食材上楼的时候忘记拉上了,没想到会被客人闯入。 “这位小姐,真的不是我不愿意帮您修理。确实是实力有限,爱莫能助!万望理解。” ol姐姐皱眉,青葱玉手指了指修理台上的黎恩,又指了指陈微面前四台电脑。 “你这不是在修理吗?什么叫爱莫能助?店主~你就抽出点时间帮我家流火看看嘛!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的,嗯?” “并不是,”陈微汗颜,“这……完全是特殊情况!” “该不会……是觉得我出不起钱?”眼镜美人不悦地眯起了眼睛,叉起腰。 陈微电脑椅默默后退:“不不不!只是我真不是这家店的店员!” “还是说,躺在那边的高端机,而我家是普通量产,觉得量产机麻烦又赚不到钱,所以区别对待?” “……” “不然是为什么嘛!修理台上的那个机器人,问题明显比我家流火要严重得多吧?像流火这样的,就只要换个腿部零件就能解决问题了——那么简单的替换都不肯帮忙,还开什么修理店啊?” “欣欣,欣欣~好啦好啦,来来,宝贝宝贝!深呼吸!” 红色挑染的银发青年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要磁软很多。 不笑的时候明明是那种文质彬彬的帅气,一笑起来,却露出了两只可爱的虎牙。看起来傻兮兮的,更像是个街头没心机的小青年。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嗯!和气进,火气出,没错没错,继续呼吸。宝贝我们不生气哦?生气会长皱纹,就不漂亮啦。” “什么?你是嫌弃我年纪大?” “不不不怎么敢,我宝贝最年轻漂亮了!所以,你看你都那么美了,不生气哦?” 哇,好甜腻的情侣模式。 我听得既尴尬汗颜,又莫名的稍稍有点羡慕。 “抱歉啊店主,”叫流火的机器人转过头来:“我家宝贝是太担心我了。她平常不是这样的,她平常可温柔可贤惠可女神了!真的!” 叫“欣欣”的ol姐姐有些不情愿地红了脸。 “我、我不也是着急吗?谁让全市就这一家修理店还在营业!之前每天上下班都专程过来看,都等了整整两个星期才等到今天——店主,我知道你忙,可我也超级不容易的!大家互相理解一下不可以吗?” “小姐,不如这样,”陈微提议,“真正的店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你留个电话,等他回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什么?可是我下周……” “不急不急宝贝,等等也没关系嘛~”叫流火的机器人笑眯眯劝她,“正好医生病患play又能再玩几天,多开心!” “呵~真开了啊?昨晚听说这边开门了,我还不信呢。” 一个高冷低沉的女王音突然响起,搭配“啪嗒”一声,一双黑色的小羊皮靴踏进门来。 而我则整个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世界“轰”地乱了。 我认得她。 雷晴。 小晴小姐! 前主人……展星辰少爷唯一的表妹。 ※※※※※※※※※※※※※※※※※※※※ 《纯情机器色主人》,修文之后结尾又多了玻璃渣。 hhhh,作者是制杖儿童欢乐多。 口口声声要弄哭别人的老处男。唉~ 包养@影音 主人说你双等等4 小晴小姐长大了, 记得小时候是个文静的长发小姑娘。 现在却一身黑色的皮衣皮裙, 哥特朋克choker,剪成了一头帅气的短发。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啊, 虽然多年不见,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呢? 还记得当年她一手挽着我,一手挽着白墨, 盘着长发, 穿着漂亮的金色礼服,带我们去她的中学毕业典礼上逢人就炫耀。 就连rust,我曾经的名字, 也源自于她最喜欢的一本小说。 我记得她对人工智能是有看法的。 虽然每次来前主人家里, 都会缠着我和白墨一起玩。可当展星辰少爷说要买几个给她做生日礼物时, 她却毫不犹豫地微笑着摇头拒绝。 “不行啊~我可不要假的,我是要好好交个真正男朋友的人呢!” 那样一直阳光灿烂的小晴小姐, 现在却单手拖着一个头发被剪得像是狗啃一样的纤弱娇小的少女机器人, 冷着脸,一步踏进店里。 “店长你好, 有个忙,请您一定要帮我。” “帮不了, 真的修不了!本店歇业!请另寻高明!” 不夸张,陈微直接一头撞在了电脑上。 “去~关~门!蚀夜,lucky, 把门关上!快快!” 我跑到门边, 卷闸门却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外面托住。 陆凛挂着黑眼圈的脸逆着阳光, 身后朱华抱着乔斯祺:“厉害啊,一大早的就这么热闹?” …… “店主别担心,”雷晴凉凉一笑,“我不是来修理的。” “我是听说,你还兼二手机器人回收业务。所以,请把这只小鸡给我回收掉,多谢你。” ……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很多问题想要问她。展星辰少爷的近况,还有白墨好不好……但她不可能认得我,更不可能会想到我就是曾经展星辰少爷身边的rust。 而我自己呢,如今也有了新的主人。 我很爱陈微,不想失去他。 不想让他知道我过去的事情,所以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雷晴单手一推,抓在手中的娇小的机器人少女一个趔趄,白皙纤细的膝硬生生磕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至于是要拆掉用零件、还是卖到慕春街做歌妓暗|娼也好,随便你们怎么对她,我统统不管!” “呜……”少女机器人□□了一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忍着泪水不敢掉下来。 陆凛第一时间冲上去怜香惜玉。 “哎哎我说,这位小姐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那么凶暴?这位机器人小姐就算做错了什么冒犯到你,也不至于就这么摔摔打打的吧?” 雷晴高冷地斜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果然就是马上就会同情这种长得楚楚可怜的小弱鸡。” “也行啊,你收了她吧?送你了!” “送我?” “是,送你。这小鸡虽然不贵,但也是新机子,免费奉送,要吗?” 陆凛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天下还有这种好事……” “你敢——!” 朱华揪住陆凛的脖子,一张艳丽的脸上全是凶狠神色,一副“敢再弄小十七回家老子先弄死你”的霸气十足。 陆凛“v”字嘴吞了吞口水:“不敢。” “这位小姐,”陈微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回收她,介意说下前情提要吗?” 雷晴扬天大笑三声。 “现在的情况,从哪方面看不一目了然?” “这只小鸡——是我男人背着我在外面养的‘二奶’。” 我当即……无话可说。 不管是像那样爷们儿的笑,还是大咧咧说出“我男人”“二奶”这种词,小晴小姐她……果然是真的长大了啊。 和小时候那种小淑女的感觉,真的好不一样了。 “总之,昨天被我发现了,说是任我处置,所以我就带她来这儿了。她主人已经跟她解除绑定,现在是无主机——请你们帮忙回收她!” “小晴小姐,”少女机器人含着泪发抖,“求求您,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不把你丢在这里,难道还把你带回去?跟我一起二女共侍一夫?就你那夸张的大胸,还有矫揉造作的娃娃音——现在知道装可怜了,之前求我男人保护你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 “小晴小姐我不敢的……呜……呜呜……” “你不敢,是因为他没理你!还好那家伙没有彻底在你的巨|乳面前丧失理智!哎哎哎!你哭个不停是什么意思啊?我才想哭呢好不好!我谈了快十年的男人,马上都要结婚了,被一个蠢货ai给我三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小晴小姐,都是我的错……” “……” “求求您,不要抛弃我!我、我是绝对不敢和小晴小姐您抢夺主人的。我、我打扫做饭、洗衣擦地还有别的家务都很厉害,以后让我服侍您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做——” “滚开!别用你的脏爪子碰我!” “大姐姐,请不要太过分!”乔斯祺冲上去拦住雷晴,小小的身子挡在短发少女身前。 “行,你小,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雷晴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却当胸又被那个ol姐姐拦住。 “你不准走!” “你又是哪根葱?” “我只是单纯看不下去了而已——她是你们家买回去的东西没错吧?既然买了,就要负责!” “你觉得她可怜?那你带她回家呗!” “……” “是不是?那么想当好人的话,废弃站每天一堆一堆的销毁机器人呢,你去捡啊!这么想当正义的化身,怎么不去应聘宇宙警察呢?” 正吼着,兜里一声轻响了起来。雷晴一把掏出无影屏:“星辰哥哥?” ……星辰哥哥。 无影屏下,直接全息投射出一个熟悉的、修长的身影。 那个人的头发留长了,仍旧是记忆中诱惑的下垂眼,上挑眉。数年的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仍旧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一笑起来,还是有一种魔性的诱惑。 我远远望着他,整个身体像是浸在冷水中一样。 时光一瞬回到很多年前。在那栋老别墅的紫藤架下,小晴小姐从身后抱着星辰少爷的脖子,一个劲娇笑着“星辰哥哥”。阳光打在白墨的脸颊,风轻轻吹,我微笑着看他们,想着这样的日子能一直继续就好。 本来以为,我早就已经没事了。 那段日子已经结束了,rust的人生也早就彻底结束了。 我现在是蚀夜。和陈微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虽然也充满了不安和焦虑,却也总是能在他时不时投喂的很多甜蜜中幸福得不可自拔。 不该再想起过去,也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去。我以为我已经忘了! 可为什么,这种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一样的心情…… “夜,你怎么了?” 我一个激灵,茫然摇了摇头。陈微担心地看着我,还把手背贴上我的额头。 “没事吧?你不要吓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坐下来?” 我觉得有点好笑,险些掉下泪来。 而且机器人是不会发烧的,他像这样…… 病入膏肓的心情,突然被这么一个动作就给治愈了。整个情绪也陡然陷入一种酸软又痛楚的幸福中,不可自拔。 我是多幸运,才遇到了他。 有他在身边,愿意看着我心疼我,真的好想要在大庭广众下紧紧抱住他。 …… “哥!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我心情不好着呢!” “当然不好了!我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吧。或许你们这群机器人爱好者都疯了,要不然就是我疯了!” “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真心请教——作为一个人类,到底在什么机制下才有可能爱上人工智能?” “我知道他们很像真人!可再像真人也是假的你不知道吗?你明明就是知道的啊!” “别跟我说你养的那几个宠物!对!我从来没把他们当人看!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不说了!世界真是奇……” 她突然语塞,单手迟疑一挥,展星辰的身影消失了。她则愣愣站着,面对着一个背着阳光,看不清脸的男人。 “呜……主、主人?” 娇小的机器人少女咬住了嘴唇,眼中泪水盈盈。 “小雏!小雏真对不起!”那人伸开双手,“都是我的错!你没事吧?” “呜呜!主人,小雏好害怕啊!” 雷晴看着眼前一人一机相拥的一幕,整个人一片片瞬间抽象成了毕加索的画。好一会儿,才伸手抚了抚额:“罗林平,你这是……什么意思?” “雷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男人说。 “分手?为了、为了一个机器人?” “就算不是为了她……我对你没感情了。早就、早就没有感情了!” 雷晴脸上是数不完的荒谬:“你上个月才跟我求婚,摆了一屋子的爱心蜡烛,现在说‘早就’没感情了?” “‘早就’没感情了是多早?‘早就’没感情了,为什么还跟我求婚?!” “那、那还不是——”男人咬了咬牙,“还不是因为《生育法》严格了限制规定,只有和人类女性结婚,才可以生下合法的后代?” “……” “最开始……我当然也是喜欢你的!但是谁让你暴脾气又矫情、做事又从来不会替他人考虑!像你这种大小姐,无论谁跟你在一起,感情都会被磨光的!我都已经够忍你了。” “谁要……你忍我啊。” 雷晴终于笑不出来了,茫然了一会儿,冷冷道:“感情磨光了就分手啊!不爱我了的话就早说啊!早说我也自由了不是吗?” 男人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也早就想分手了,是吧?” “我不是想分手——我是、是讨厌小孩子!罗林平,我其实超级、超级讨厌小孩子。” “可就因为你天天都念叨着小朋友好可爱好可爱,我还打算结婚之后跟你生一个!呵,就连你在外面养别的女人,都打算原谅你了!结果你居然——好啊!你就抱着你的大胸机器人过去吧,看看你们能不能生一窝机器人出来?” “我不要孩子也可以,之前是我没有想清楚。” 男人搂住机器人少女的细腰:“有了小雏,我觉得没有后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在你身边受压迫,还不如选择和我爱的人光明正大在一起!” “你说……我压迫你?” “是啊!你家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看得起我吧?” “罗林平,这些年里,我那么努力让爸爸妈妈喜欢你!现在他们也同意我们结婚了不是吗?” “是同意了,很不容易才勉强同意。总之我就是配不上你高高在上的雷晴大小姐就是了?” “你……” “不是正好么?大家都不用勉强,对我来说,小雏她比你温柔多了,也可爱多了。” “是!对你这种人渣来说,当然假胸最可爱了!” “雷晴,你换个发型和打扮吧,”男人摇了摇头,“我也是为你好,像现在这样,真的没有一点女性的魅力。” “……”雷晴撇了撇嘴,眼泪在杏眼里打转转。忍了忍,硬是撑出一抹冷笑。 “是!我没有魅力!当我过去那么多年脑梗死!赶快带着你的小鸡,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 路人小故事都不长。 但最后都会神、转、折。蚀夜会在店里看到百态。 争取五一期间开车,已暗戳戳开码激h章。老橙也会写小黄文系列。 不不,橙本来就是黄的呀。 包养 @饼干好吃 @影音 @眼镜店的兔掌柜 主人说你叒等等5 “萝莉控又小气没用的劈腿男!呜嗷嗷嗷嗷嗷啊嗷嗷嗷嗷嘤嘤嘤……” “我真傻啊呜, 我居然和那种人交往了十年呜呜, 我脑子进水了呜呜呜呜啊啊啊……” “机器人有大胸又怎么样嘛!胸还不是假的!呜哇哇哇……” 店里一片静默。 眼镜姐姐名叫图欣,刚才已经安慰了小晴小姐好一会儿了。无果。 lucky卖萌一圈, 无果。 陆凛施展男性魅力,无果。 黎恩难得醒了,疲倦安静地躺着。乔斯祺稚嫩的脸颊蹭着他的手, 一分钟都舍不得放开, 根本懒得理旁边任何噪音。 最后还是陈微受不了了:“小姐,拜托您行行好可不可以。我们这不是民政局,不是居委会, 更不是妇联!” “呜呜呜……” “所以, 请不要像这样一直在店里哭闹了好吗?那边还有小病人呢, 我这边的程序修理也需要集中精神,请稍微为别人考虑一下, 谢谢您。” 没哄也没安慰, 只是就事论事,竟然有奇效。 雷晴抽噎了几下, 突然不哭了,含泪的杏眼眨巴着。 “还有, 既然你没有机器人,也不喜欢机器人。我们这里是人工智能修理店,没什么别的事的话, 让他们开车回家吧?” “你……”雷晴清了清略沙哑的嗓子, 带着哭腔, “好像是我的菜。” “……”陈微懵。 “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有一种很有原则的感觉,现在像这样的男人很少了。” “……” “一看就不像是那种朝三暮四的混蛋。侧脸也很帅,刚才就发现了,手指尤其漂亮。” 陈微好像听到了什么外星语言一样,转头回去找他电脑去了。雷晴则像个幽灵一样跟着他,压住椅子靠背,仍旧带着哭腔:“还单身吗?” 陈微的手指停了停,却回过头来,来找我的目光。 眼神还是那么平静温柔。 “肯定还单身!你身上有一种……怎么说呢~很寂寞的气质。哎,问你哦,你对平胸又横冲直撞的男人婆,有兴趣吗?” 陈微笑了一声,摇摇头:“抱歉,我只对平胸又横冲直撞的男人有兴趣。” “天要亡我。”雷晴抹干了眼泪,“好男人果然都去喜欢男人了。” “好男人的话~还有我吖。”陆凛笑眯眯凑过去。 “不要,你那眼神一看就纵欲过度男女通吃,”还好雷晴不是那种会在渣男这种坑里掉两次的女孩,抽了抽鼻子, “但脸上的玫瑰花儿我还挺喜欢的。” “嗯~下次多买些送你。” 就算不过是安慰也好,雷晴终于破涕为笑。 朱华再旁边,那叫一个眼神不善,要不是忌惮雷晴是个人类,估计早爆发了。 “哎,对了我问你啊,既然你男朋友为了那个机器人女孩背叛你,你之前怎么没直接把她给报销掉呢?” “前男友。”雷晴纠正。 “是是。既然你前男友之前已经把她解绑了,你要是早点做掉她,刚才那样的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吧?” 雷晴苦笑一声:“我虽然不相信机器人真有人类感情的那一套说法,但再怎么说,毕竟外形上看起来是个女孩的样子。” “对那样的东西痛下杀手什么的……我没那么变态。把她头发剪了的时候,她哭得就已经够惨的了。” “像你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姑娘,果然会吃亏啊,”陆凛摸了摸她的头,“你会送她来这里,也是听说过这家店的店主常常给二手机器人联络新主人,是吧?” “姐姐比你大,叫谁小姑娘!”雷晴白了他一眼。 半晌:“不过也多亏了她吧,让我看清了人渣的真面目。” “皆大欢喜!小鸡配狗天长地久。就当我脑子进的十年的水,现在终于控干了。” “而且,那个小气鬼男人还得破财去帮她接头发,哈哈哈哈……一想起来他心疼钱一脸不爽的蠢样子,内心就舒爽多了!” …… 在black doll的第二个夜晚,陈微又整整一夜没睡。 “虽然已经确定了漏洞源,也在网上找到了治疗方法,但黎恩的修复毕竟还没完成,万一网的方法不行,我还得多准备一些备选方案。” 从家里给陈微带出来的药已经吃完了。我又回去拿了一趟,顺便给他装了腰枕和坐垫,免得他总那么坐着身体受不了。 陈微不在的那个家,黑漆漆、空荡荡、冷冰冰的。 明明还是同一个地方,客厅里摆放着在我到这个家后新添置的小台灯,厨房里也挂着我已经用顺手的各种厨具,却突然间非常陌生,甚至变得比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还要寂寞。 我一秒都不想多待,几乎是逃也似地拿了东西飞奔出去。 深蓝色的天际,踏在星辰与月光下,朝着black doll所在的方向急匆匆赶回去。 在这个无数灯火的寂寞世界,大概只有那里,闪着整个宇宙中唯一让人安心的温暖与光辉。 冷风划过脸颊,川流不息的人群对我来说有如模糊的光晕。什么别的都不想管,想要见到他,想要待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看着他。 有他在的地方,才有我的家。 “这两个人,真有点意思。” 回到black doll时,大概凌晨三点多。陆凛也已经撑不住在小憩了,陈微黑眼圈很重,精神却看着比白天还要抖擞。 “夜你看,这是我上次在灰域遇到的两个黑客。昨晚整晚他们给了我不少解决黎恩程序漏洞源的建议,有些真的比网上那些解决方法听起来靠谱多了!” 黑色的背景,一间封闭的聊天室里,活跃着“dimlight”“tonight”和“幽灵”。 tonight:微光大神,你到底人在哪?ip隐藏得也太完美了吧。 陈微:地球。 tonight:废话!灰域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地球的,给个细分区域啊? 幽灵:我猜你们两个都在中新帝国。 tonight:为什么这么猜? 幽灵:大洋、冰极人口太少,古国那边喜欢动不动提“神”,亚美利坚更爱用英文输入——但最暴露真相的,就是你刚才说的——我们聊了‘一晚上’。 幽灵:我在冰极,我这边一直是白天。 tonight:啊啊!冰极吗?冰极的xg3号冻瓜超好吃! tonight:好吧,既然暴露了,我确实在中新帝国,坐标新都,欢迎有空来玩。 “夜,你知道冰极在哪儿吗?” 陈微回头看我。 “……在南极。” “对。那个地方在几百年前,还除了企鹅就是冰天雪地呢。没想到现在会建国,不但成了全地球自然资源最丰富的地方,还聚集了那么多各国移民。” 我并没有去过“冰极”,但知道那里有着传说中的美丽极光。 很久以前,展星辰少爷说过,这一辈子……一定要带我去那里看一次。 那个誓言没有成真。后来漫长的日子里,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冰极的样子,幻想极光的美,会不会灿烂过雨后的彩虹。 自私地想着,我能不能……央求陈微带我去冰极。 他会答应我么?还是会嗤之以鼻呢? “居然跟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啊?”陈微喃喃自语,像是有些意外。 “或许,主人将来……可以跟这位‘tonight’在现实中认识也说不定?” “有缘自会相遇吧,”陈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灰域里认识的话,一般都是不奔现的。而在现实中遇见,说不定面对面也认不出对方。” “嗨,嗨,微光大神,你那边听得到我说话吗?” 毫无预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从电脑里面传了出来。 经过公放,音量陡然刺耳,响彻了整间屋。 “这里是tonight,我开麦啦。忙着喂兔子还有铲屎呢,没手了!” “大神,你别怪我说话直哦。就你刚才说的那个叫黎恩的机器人,真要问我最直接的建议吧——一句话,别修了,直接断电,‘安乐死’!” 修理台上乔斯祺猛然惊醒。 “收到,这里是dimlight微光。”陈微皱眉,按下通话按钮。 “幽灵幽灵,你看!”对方马上兴奋地咋咋呼呼,“证实了!微光大神那边果然是真人,不是程序!哎哎,大神,你和这个账号的原主人是什么关系?” 乔斯祺一脸崩溃,冲到电脑前就想要骂,陈微单手拦住他:“tonight,你刚才说让我给黎恩直接断电,是什么意思?” “大神,你这些天查过那么多资料,应该是最清楚的!像‘nc3灾害性’‘zz5灾害性’这类的毒,还有他身上那种‘十年期综合征’bug,都被称为人工智能领域的‘绝症’不是么?” “几年前,我曾跟兴和社的肖总有过一面之缘。他亲口跟我说的,在他本人与前任创始人四十多年的经营活动中,就没有‘十年期综合征’bug机器人的成功救治案例,一例也没有。” “连全国最大的机器人生产商的老总都这么说,可想而知,彻底修好概率低到什么程度,说是几乎为零也不为过吧?” 陈微捏住麦:“但是,网上确实有人分享了成功的修复案例。你的意思是,网上的方法并不可行?” “我这边是幽灵。”另一个悦耳磁性的男声,也同时在荧幕对面响起。 “事实上,我也从一开始就同意tonight的说法,建议直接安乐。” …… “你们刚才还教我怎么修补漏洞,还帮我分析网上的方法,怎么突然——” “刚才我们的行为,只是单纯的技术讨论而已。那一类的探讨,并非有效救治途径。至于网上的野路子方法的可信程度,就更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吧?” 乔斯祺“啪”地扑倒电脑屏幕前,一张小脸咬牙切齿如鬼魅一般:“你是什么人?你懂人工智能的修理吗?凭什么在那边胡说八道!” “我们现在正在按照网上经验分享里的办法尝试救治!黎恩的情况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好转!至少控制住了没有恶化!” “对不起,”对面的“幽灵”停了停,“您是那位黎恩的主人,是吗?” “是。” “抱歉,我想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着急的心情。但是,黎恩他现在也承受了很多的痛苦没错吧?作为主人,如果真的心疼他,在明知道是不治之症的情况下,与其为了自私把痛苦无限延长,倒不如为他着,想让他早些解脱,不是么?” 乔斯祺嘴角抽搐了几下,抬手捂住耳朵。嘴角的那道显眼的疤痕,拉成了一道可怕的向下沟壑。 “小乔,你还好吧?” 陈微伸手,扶住他几乎站不稳的身子。 乔斯抬起脸,祺眼底一片阴翳,整个人像是一只坏掉的布娃娃,声音很轻:“夏耶哥哥,连你……你也要放弃黎恩吗?” “……不要。” “不要!请不要听他们乱说!拜托你不要放弃黎恩!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试一试的……求求你,无论如何,我们再多试一试吧!” “我、我不能没有他。如果黎恩不在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根本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意义。” ……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人类说出这样的话。 小男孩那双泛着些微蓝的黑瞳中,死寂着这个世上最沉重的认真。 ……但也许,就是因为他年纪还小。 躲在黎恩层层羽翼的遮蔽下。安全,封闭,互相之间只有彼此。不曾见过世界的恢弘复杂、波澜壮阔,不曾见过各色各样的欲望迷惑。 但是,总有一天,纯洁干净的孩子,也终会长大成人。 会越来越看清这个世界的美丽与丑恶,会尝遍生活的酸甜苦辣,或许还会像临渊深爱着的那个大小姐一样,遇到某个人,坠入爱河。 曾经最重要的黎恩,到那个时候,不可能还是“最重要”的存在。 所以,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这是很可怕的想法,但对黎恩来说——现在死别,难道就一定不好么? 现在死了,一切都能在最幸福的时候结束,就能永远被主人深爱着。永远被怀念,永远占据主人心中的一席之地,永远都无可替代。 如果我当年也能在被爱着的时候早早死掉,或许我……也会一直是幸福的。 …… 不,不对。我在想什么? 如果早早死了,我不不就一辈子都遇不到陈微了? 身体突然被往前一拉,趔趄落入结实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属于他的味道,还有发梢淡淡的薄荷香——心脏仿佛一瞬间被什么甜蜜而酸楚的胶质物体给东西填满了,果冻一般地晃啊晃,晃得我心里发甜又发堵。 陈微真的太可怕了,他总是知道。 总是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溺水般地需要这种救赎般拥抱。 ※※※※※※※※※※※※※※※※※※※※ 啊啊啊,谁告诉我怎么看谁给我灌了营养液?不懂! 啊啊啊,谁告诉我怎么看谁给我灌了营养液?不懂! 包养 @饼干好吃·手榴弹 @蒙哥马利 @眼镜店的兔掌柜 主人说你叕等等6 “夜, 你……没事吧?你别这样, 别怕。” 修长的指尖轻抚我的脸颊,抚过眉心, 爱惜地磨蹭着,陈微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答应你, 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黎恩的, 也答应小乔,你对我有点信心,嗯?” 我的主人, 真的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男人。 永远不知道我险恶的内心里, 又在想着什么样扭曲又可怕的事情。 “……嗯。” 突然觉得其实能不能幸福, 在什么时候死掉最好,根本就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 根本……就没关系的。只要他能幸福就好啊, 只要他能幸福, 就算我将来在他心里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也没有关系的。 我在那一瞬间总算顿悟。 时隔那么多年, 我想我总算有些懂了……白墨当年的心情。 因为,他是真的很爱主人, 奉若神明一般无以复加地爱着。一定比当年不懂事的我,还要更加刻骨执念得多。 所以对他来说……只要主人可以幸福就好,只要能守在主人身边, 即便越来越破旧, 越来越无足轻重, 只要还能远远看着他,都始终甘之如饴。 …… 那一整个早晨,乔斯祺都有如惊弓之鸟,又像是失怙的幼兽,死守在黎恩身边。 陆凛几次靠近去检查硬件检测仪的读数,都被他当做是侵略者扑过去拖住,不肯让他再靠近一步。 陆凛也很无奈:“小乔你别这样!在没有主人授权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也没资格对你的机器人实施断电!” 修理台上,黎恩发出一声低吟。 乔斯祺马上从凶猛的小兽,又软化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哭包。 “对不起,对不起。黎恩,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我、可是我……” “别哭。”黎恩轻声安慰,暗红色的眼中也逐渐浮现出一丝雾气。 “好,我不哭。”乔斯祺用袖子抹了抹,泪水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个不停。落在黎恩的胸前和颈子上,每一滴砸下来,都惹得黎恩满眼心疼。 “黎恩,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的,等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去浮游岛的游乐城。” “嗯。” “为了那个约定,我一直都在努力长大,一直……都在盼着那一天快点到来。你说过,要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就算十年后,二十年后,也都会继续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保护我。” 乔斯祺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眸中光华缓缓褪去,渐渐只剩一片让人心惊的空洞。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少,也比之前坚强了。所以黎恩,我想听你要告诉我实话。” “你想……离开这里,想要想离开我吗?如果你真的、真的只觉得很痛苦,如果觉得如果我这样束缚你、留着你,对你来说只是徒增折磨……” 他陡然失声,努力了好几次,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噙着,抽噎着泪呆呆望着黎恩。 像是等待判卷一般等待着回答,仿佛黎恩的一句话可以顷刻救赎他,也可以从此彻底把他撕扯得四分五裂。 “……小主人。” “嗯?” “我也想一直陪着你。所以别哭,我不怕疼。” 乔斯祺瞬间泪如雨下,再也收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抹干眼泪,站到陈微面前。 “夏耶哥哥,无影屏请分一台给我。” 原先陈微面前是两台电脑、两张无影屏,从昨晚起已经变成了各三件。 多出来的是眼镜姐姐图欣从家里送来的,请求给她家流火查毒专用。 昨晚,那银发挑染的瘸腿青年就一直待在店里,由陈微挂机,顺带着检查系统。 他很活泼,还相当自来熟,在陈微命令他“彻底安静”前,全程活跃气氛、冷笑话不断。 “哎哎蚀夜蚀夜,你知道童话故事里胸最小的女主角是谁吗?” “……”摇头。 “答案是小红帽。” 为什么?因为……年纪小? “因为小红帽的‘奶奶’被狼给吃了啊哈哈哈哈哈……” “……” “那你再猜再猜,动物里面谁的胸最大?” 被迫闭嘴还陈微安静后,整晚对着一屋子被乔斯祺带得无比悲戚戚的气氛,此刻一张帅脸看起来,已经快要憋得生无可恋了。 “我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哭了。”乔斯祺接过无影屏,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划动。 “在黎恩好起来之前,我都不再哭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和夏耶哥哥一起努力,在网上找寻一切可能治好黎恩的办法。” 陈微勾起唇角,灰色的眼中点点光华,有些怜爱地看着那孩子,伸手揉了揉他的一头柔软的白毛,像是在揉一只小白猫。 就这样,陈微、陆凛、乔斯祺各司其职,间或讨论修改方案,观察、捉虫、修补、又是一整天折腾下来,所有人都已经顶着重重的熊猫眼疲倦至极。 对黎恩的连接修复,大概每隔一小时就要重来一次。 疼得狠了的时候,也会稍稍抗拒。 但多数时候,只要乔斯祺还抱着他,小主人忠实的管家就还是乖乖地任由无数管子连接到身体里。再怎么无限忍耐,始终哼都不哼一声。 …… “我们还可以靠吃药撑,但小陈微真的是活生生连着三天两夜没睡了。谁让这药和你的保命药犯冲呢?” 陆凛掂了掂手中所谓“吃上一颗,每天只睡一小时就足够”的“睡眠胶囊”,略同情地望过来。 陈微捏了捏眉心:“无所谓,反正我以前也经常熬通宵。” “话说,你之前那么短命,不会是熬夜熬死的吧?” “……” 傍晚,下班时间刚到,眼镜姐姐图欣就赶过来接流火。 那时我正忙着在厨房给大家做晚饭,陆凛把图欣单独带上了二楼阳台。 透过半开的厨房玻璃,我刚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五十万?” “是的,而且这个价位还只是保守估计而已。” “不可能吧?不就是一个膝盖骨配件而已?五十万现在都够买一个中端的新机了!我男朋友当年的总价都没有这么高,一个零件怎么可能那么贵?” “首先,他那个型号的膝骨因为停产的关系,现在需要特别订货,单件就要十万。” “再者,流火虽然没中病毒,却检查出了很严重的系统漏洞。如果放着不管,不出几个月就会全盘崩溃。那种系统如果真要更替,一套的总价共是……” 铲子上的葱花蛋卷滋啦滋啦地煎了起来。 我努力思考着陈微喜欢的口味,在“到底要放多少盐”这个问题上无比纠结地琢磨,好一会儿没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等蛋卷煎好了,拿番茄酱裱花,才又听到图欣的声音。 “我只是个普通的公务员,一整年的薪水才只有十几万。是用分期付款才接了流火回家,去年才刚还完贷款。五十万的话,对我来说实在有点天文数字——” “没事,你可以自由选择嘛。实在不行,也可以选择不修?”陆凛的声音听起来既轻松、又邪恶。 “我要是你,我可能就不修了。为了一个低端货何必呢?再问银行贷款五十万,就可以直接换一个性价比高得多的新型中端机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就实话实说呗。” “你——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就是五十万么?我这就去凑,你别小看人!你们先帮我把流火好好修复了,等我筹到钱就立刻来赎他!” “哈啊?先帮你修?你要是有去无回呢?” “把我图欣当什么人了?最重要的男朋友,我怎么可能有去无回?但是,我也提前跟你说清楚了,给我上点心!要是我家流火在你们店里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们是问!” …… 那天入夜的时候,黎恩的状况比起之前,可谓有了飞跃性的改善。 眼中的红色褪去了不少,甚至都可以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乔斯祺本来说过不哭的,结果又还是哭成了个小泪人,跟在陈微陆凛背后,一遍一遍鞠躬,不停地道谢。 “夏耶哥哥,陆凛哥哥,呜……谢谢你们。” “真的谢谢你们没有放弃黎恩,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要是真想道谢的话,”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拜托你,彻底放我的主人上楼好好睡一觉,可以吗?” 这才两三天而已,陈微整个人都很明显地瘦了一圈。 我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多好吃的,他却因为熬夜过度,没有什么食欲。 真的看着都快要心疼死了——可黎恩那个样子,乔斯祺又天天哭,我碍着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总算能说了,其实心里真是窝火! 不是你们家的主人,你们逼着他整夜整夜不能睡的时候,还真是一点点都不觉得良心不安?! 今天晚上,谁再不让他睡,我可能真的要让他知道知道不要命的低端机的厉害了。 …… 陈微被我推上二楼卧室,过了一刻钟,自己又摸了下来。 “我想睡,但失眠。”他疲倦万分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就急了,他明明那么困倦,难道是我中午泡的咖啡?还是说…… “他的意思是让你去陪陪他,怎么这么呆呆的,一点都不解风情?” 陆凛翻着白眼推了我一把,嘴角勾起一抹促狭:“既然失眠,你就‘想办法’让他睡呗!什么样的运动之后的睡眠特别好,总不至于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吧?加油~” …… 二楼卧室的单人床异常狭窄,床头还堆满了店主祁戚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根本睡不下两个人——这是我之前没陪着陈微一起上来的原因。 “主人,我就在旁边坐着,不走,你安心睡,好吗?” 他揉了揉眼睛,往里挪了挪:“上来。” “主人,会很挤。” “没关系。” 真的很挤。我们两个的体重压得可怜的床吱吱呀呀。他抱住我的腰,把我的手臂当枕头,为了给我省出地方,后背贴着阴冷的墙壁蜷缩得像个婴儿。 这又何必…… 我有什么好。既不很柔软,又不是香香的,他却这么喜欢抱着不肯放手。 “夜,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句话……”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胸口,声音闷闷的,“跟我说,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黎恩终于好转了,可tonight说,说不定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小乔今天那么高兴,我真怕最后还是让他失望、让他哭。” “夜,告诉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神明,能听得到人的祷告。就算再怎么被说程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一定可能有幸运的奇迹。” “主人,这个世界上有神明。” 只有这件事,我比谁都要笃定。 ※※※※※※※※※※※※※※※※※※※※ 求帮我捉虫。捉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有虫。 主人说我X无能7 一定有的。一定有人听得到祷告, 一定有人在绝望中赐予众生希冀。 因为, 如果不是有奇迹,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又怎么能有机会怀揣着这样满心的酸软与感动, 紧抱着我在这世上引以为傲的主人? …… 陈微在我怀中很安静了。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我却反而开始担心楼下大半夜真又会出什么状况,到时又要把陈微给折腾起来。就这么忧愁着, 一夜都没敢合眼。 幸好, 上天似乎听到了我的祈祷,竟然真的一夜无事到了天明。 “啊~被我逮到了吧?” 大清早的我,心脏“咚咚”对上陈微双那突然睁开的灰色眸子, 尴尬地抿了抿嘴唇。 什么逮到了啊…… 我、我还是未遂吧! 因为、因为真的有很多天都没有和他同床共枕了, 本来确实是想要偷亲他的。可凑近又担心会不会不小心弄醒他, 于是……临阵脱逃。 这不能算! “你是不是……私底下经常像这样偷偷占我便宜啊?” 他突然翻身压上来,眼神暧昧, 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 “不公平吧?我得要回来才行。” …… “啊, 你起来啦!你老婆起来没有?他不起没人做早饭啊!要饿死啦!” 被彻底亲了个七荤八素,晕乎乎地下楼。还没转过楼梯角见到人, 就先听见了陆凛抱怨兮兮的声音。 “我就不相信了,除了蚀夜这屋里就没人能做饭?!”陈微中气十足地吼回去。 “哎?我家小朱华那可是画画儿的手, 怎么能做那些粗活呢?” “抱歉抱歉,我来做、我来做吧!” 一大早因为黎恩的持续好转而心情极佳的乔斯祺,已然蹦蹦跳跳乖巧无比地跑上了楼梯。 叮咚——叮咚—— 紧闭的店门, 突然传来了门铃响。 陈微一步僵在楼梯上:“陆凛!不要回答!不要回答!千万不要回答!” “……啊?” “装没人在家!再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客人求修理的话, 我要疯给你看了!” “应该不是客人, 多半是临渊给我送器材来了。”陆凛边说边往门边走。 “器材?” “嗯啊,之前不是硬件检测仪被烧掉了吗?我家有好的同款!” 说着,卷闸门拉开一半,门下露出一双修长的腿,黑色铮亮的羊皮靴。 “呃……” “是叫雷晴~”小晴小姐抱着手臂皱眉。 “对对!雷晴小姐。”陆凛一边赔笑,一边往她空荡荡的身后张望了几下:“呃,大小姐……今儿怎么想起来大驾光临了?” “怎么?没事不能来找你玩?上次还说要送我玫瑰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没有没有!请进请进!” “切~这还差不多!那天让你们免费看了我那么大笑话,离店之后总不至于马上就被当成路人甲了是吧?哎呀~” 她刚进门,一抬眼正对上睡眼惺忪陈微牵着着我下楼。 用她那对黑亮亮的眸子死死盯着我,简直像是看穿了我一样。我僵着,她却突然大叫起来:“哦哦哦哦哦原来如此!哎——我也真是的!怎么会没想到呢?” “不错不错不错!挺相配的!很好很好,在一起很养眼!” “呃……”陆凛的眼神儿越过她,歪着头向她身后看。 雷晴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去:“哇!帅哥你谁?!” “帅哥”一头金色长发。碧绿的眼睛,五官张扬犀利,面无表情拎着一只看起来沉甸甸的箱子。 “质感”这个东西,就是虽然板着一张棺材脸,仍旧可以做到一点也不显得神色僵硬。 “这、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机器人里最帅的!”雷晴虽然不喜欢机器人,却还是很激动,“等等,这是机器人吗?怎么好像又觉得有点……不太像?” “小姐,这是an。” “啊啊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an!今天终于见着活的了!” 当初被陆凛从吊梢眼少年那里讹过来的大天使金曜,对雷晴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她上手去摸。随后匆匆在屋内扫了一眼,拎着器材去修理台边稳稳放好。 “你来做什么?” 朱华如临大敌:“临渊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是临渊来?” “哎哎,小朱华你淡定,谁来还不一样啊?”陆凛说。 “别人都能来!就他不行!你为什么叫他来?像这种又高傲、自大又不会对你好的东西,到底哪里让你满意了?” “等等,陆凛,他翅膀呢?”陈微问。 怪不得!我也是从金曜一进门的时候,就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确实之前那双金灿灿、辉煌而夸张的大翅膀,此刻并不在他背后。 难道觉得麻烦,给卸掉了? 陆凛勾起嘴角,似乎等陈微问这句话早就等得猫爪挠心了,即刻露出得意万分的高深莫测笑。 “呐~天使,翅膀给他们看看!” …… 大天使那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转了过来,双手抓起衣服下摆,“刷”地便脱|光了上身,露出肌肉健美的小麦色胸膛。 随即转过身,古铜色的光滑后背上,完全没有任何可供装卸翅膀的机关凹槽。 却在背脊骨顶处,缓缓凝聚起了一些明亮的小小光圈,光圈之中,枝枝蔓蔓一般柔软地生出了明亮刺眼的金色嫩芽。 嫩芽逐渐变大、成型、舒展——直至最终展开硕大的两扇金色羽翼,光耀得整个屋子瞬间熠熠生辉。 金曜又变回了初见时的那个大天使。扇动着无与伦比华丽的羽翼,冷漠、高贵、美不胜收。 “好,行行!都开眼了,收了吧。” 不费吹灰之力间,那华丽的大翅膀,就又化作光影被收回了体内。 背部了无痕迹,穿好了衣服,变回进来时的模样。 “看到了吧?这、就、是、an。” “而且金曜还只是an里面的‘量产’——现在彻底明白an和一般的人工智能,差距究竟有几个银河系了么?” …… 以前总是听说,an比我们高端得多。 还一直想,不过是genesis版本的私人订制而已吧,还说什么是“介于人工智能与人类之间的存在”,是不是有点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 介于人和人工智能之间?这根本、根本就可以说是完全高于人类的某种生物了吧? 不就是真正的天使么?不然还能是什么? 朱华可能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幕。旗袍下的身子不稳,连同着红色的耳坠在耳边,失魂落魄地晃啊晃。凤目中陡然染上一丝猩红,不甘心地狠狠咬了唇,转身“登登登”跑上二楼去了。 我虽然不喜欢他,那一刻,竟对他无比同情。 ……这要怎么比? 家里有这种东西,主人身边有这种东西,肯定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换成我,人生中第二次去跳楼也犹未可知。 朱华他果然和我一样,是个思维回路全然异于普通的机器人。 跟上二楼,他正扶着窗子掉眼泪,修长的腿踩在窗框上,一副“老娘不活了”的凶猛气势。 “你……想干嘛?” “滚开!要你管?” 要不是这不过是二楼的高度而已,我都几乎要信他真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你旗袍勾住了……” “呜,你闭嘴!”他梨花带雨吼过来,一脸艳丽的凶暴。 “走开,走——像你这种、像你这种运气逆天,莫名其妙就被主人宠爱着的!我不想看到你!” “呜呜……呵,为什么啊……好不公平!你有哪里比我好?凭什么被夏耶少爷爱着?呜,我就算不好,再不好也比你好吧!凭什么我没有的你就有……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那个,陆凛先生他对你,其实也很……” “你少假惺惺了!对他而言,我就只是个玩物而已!” “别以为我不知道!不止我,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他觉得有意思的小玩意!” “但是,你也别得意,”他蹲在窗框上,咧着嘴,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看着我,“你也不会长久的。反正,夏耶少爷今天也亲眼看到an是什么样子的了。我就不相信他不会动心,呵……” “……” “哎,我说,你那是什么脸啊?” “哈,该不会,你主人已经在打算?噗,原来他也没看起来的那么喜欢你嘛!” “哈哈哈哈那你也挺惨的。” “呜呜呜原来大家都一样……” …… 我觉得我真是不该同情心泛滥,去担心朱华这种人。 他又不可能领情,最后还白白惹得自己心情不好。 “不可能。网上的野方法不可能有效!我不信!总公司都没办法,你们几个外行居然把‘十年前综合征’bug给攻克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但纵然tonight在网络那端狂吼着“不信”,黎恩这边也已经彻底大病初愈。 过了几天,可以下床走动,眼中的红也几乎完全褪去。恢复了原本好看的紫色眸子后,我才彻底看清楚他的模样。 其实黎恩的模样并没有帅得很犀利。他这一款十年前会卖得特别火爆,并不是因为帅气。 而是因为有一种沉稳的、成熟的、体贴可靠的“哥哥”的感觉。 十年前,人工智能市场还并不如现在一般多元化,多数一致在追求“美”和“性感”。突然出现了这类独树一帜的“非男友”款,反而受到万众追捧。 ※※※※※※※※※※※※※※※※※※※※ 修文修得我吐血三升 求安慰!i need a|v! 包养鸣谢 @凌沙洛 @眼镜店的兔掌柜 @饼干好吃 主人说明天开车8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黎恩身上, 却又出现了一些新建系统与古旧硬件不适配的后遗症。 不是很严重,却经常会在身上出现一些开放性的伤口。黎恩和我一样, 属于没有人造血水的类型。 却也还是一样会流出黏腻深红、铁锈味的组织液。 乔斯祺不厌其烦,悉心照顾,黎恩看起来很不习惯:“小主人, 你不该做这种事。” “不该?”乔斯祺拧了拧毛巾, 帮他继续擦拭伤口,“以前都是你照顾我,偶尔也可以换过来吧?” “还有, 将来等我越长越大, 肯定会变成越来越多由我来保护你。你啊, 就快点儿习惯吧~” 阳光从窗子透过来,打在乔斯祺稚气的脸上一片明亮, 有种少年初生的英气。 黎恩坐在他身旁的阴影里, 可那一刻脸上细微的表情,洋溢起比阳光还要灿烂的明亮。 为了黎恩的硬件问题, 几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网络搜索——上次是找方法,这次则是在网上狂买配件。 乔斯祺虽说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管没人问的, 但毕竟是乔家小少爷,是真·有钱。 各种不同型号的机械部件快递,很快堆满了会客厅, 被陆凛拿着挨个轮番给黎恩换上尝试适配度, 同一型号不同厂商的配件, 也都会统统采购一件,丝毫不惜大手笔。 “八百多万,你在逗我?” 陆凛某天捡起了账单——还只是其中某一大箱快递的账单。 “你这单买配件的总金额,都够去genesis内购会买好几台金曜那样的an了吧?” 乔斯祺夺过账单:“要你管?就算白送我夏缇洛兰议长亲自设计的an,我也不跟黎恩换!” 说着,又小心翼翼去关心自家大哥哥:“会疼吗?” “不会。小主人。” 其实,换配件怎么可能不疼?等同受到伤害,肯定会疼。 一遍一遍地反复尝试,大概也就只有乔斯祺殷勤的目光,才能让黎恩硬着头皮,面不改色从头到尾隐忍下去。 “像这种的……就该烧死啊,还让别人怎么活?” 那一天看到黎恩在沙发上午睡,乔斯祺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带着笑容,阳光洒落修理室。朱华眼里闪过一丝水光,咬着朱红的唇翻了个白眼。 “有些破烂旧货,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命那好!” 说着转身,身影妖娆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我看看他,又看看眼前的两人。流火蜷缩在lucky的狗窝里睡的正香,而lucky则靠着我犯懒,软软的尾巴轻抚我的脸颊。 这是一间普通的、破旧的机器人修理店。 看似平凡,但收获与失去,满足与释然,不安与嫉妒,微笑与眼泪,许多全然不同的情绪,每天都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交织。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主人,各色各样的机器人。有我这样幸运却恐惧着的,有朱华那样求而不得的,有流火那样整天没事找乐的,也有像lucky一样无忧无虑的。 有的时候难免自问,不同的人、纷繁的命运,我一个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存在,到底该相信什么、又期待什么? 这么想着,转回头,看着正和陆凛认真研究配件型号的陈微平静认真的侧脸。 至少现在,我想,我应该相信,并期待着眼前触手可及的美好。 雷晴这几天常来。 自从知道陈微对女生兴趣不大之后,就懒得理他了。 也不怎么中意陆凛。一开始喜欢缠着金曜摸来摸却也,而自从金曜被朱华赶回家之后,这几天变得很喜欢粘我。 “你超帅的,真是越看越帅!乍一看侵略性有点强、是那种不太容易接近的类型,但一说话就知道了根本就不是那样的!特别是做饭的时候,超□□、超温柔!这种反差萌真的是……好萌好萌!” “……” “你还别说,以前我哥身边,有一个和你挺像的。也是长着一张孤傲脸,看起来不太理人的样子,其实超乖!至于我哥的另一个~从外表到内里都是暖男□□型,他可能就是比较喜欢那种类型的吧。” “小晴小姐,你刚才说你哥哥身边的机器人……” 我知道或许不该问。 我现在过得很幸福。过去的事情,最好不要触及。反正展星辰少爷现在也不在新都了,至于白墨…… 如果知道他在原来的主人身边过得好的话,我的心情会很复杂;可知道他过得不好,我又会非常难过。 既然这样,不如不问。 “蚀夜先生,还有雷晴小姐是吗?啊哈哈,对不起,突然打扰你们。” 流火拖着一条腿,成功打断了我不该问出口的事情。 “其实,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我有点……担心欣欣呢。她最近都没有跟我联络。” “啊!我、我当然知道不应该不相信她!可是,欣欣是单位里的财务管理员耶,每天都有很多钱会从她手上过。我怎么想都觉得,欣欣不可能那么久不来看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万一、万一她其实是为了给我筹钱,挪用了公款被抓的话……” “呵,真被抓了,那还是个感人的故事。但按我看,多半是把你扔这不想要了吧?”陆凛接话,一脸的毫无同情心。 还好流火眼神坚定:“欣欣才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陆凛指了指lucky,“像这样被遗弃的还少?修一个比买一个还贵,是人就知道不值得。可对之前的那个又有感情,做不到当面抛弃——丢我们店里不管,简直是上上之选。唉!我又上当了!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她把你留在这!” “我看那女孩不像那样的人。”雷晴摇头,“说不定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吧?不如这样,我今天正好也没什么事,小帅哥,你把你主人的工作单位和家庭地址给我。” “你走路不方便,我跟蚀夜一起去帮你看看吧。哎——陈微陈微!你男朋友借我一下午,给我当保镖可以吗?” 陈微还在研究配件,抬起头一笑,竟然满是宠溺。一下子甜得我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好啊。夜这几天在店里也该闷坏了吧?跟雷小姐出去转转,不过,请一定把我家蚀夜平平安安送回来。” “哎哎!到底是谁要保护谁啊?真是!把我当什么啦!”雷晴噘嘴不满。 “单位地址……应该是这里附近。” “啊——出来了!那个是图欣吧?是吧是吧?”雷晴戳我。 是图欣姐姐。 她穿着一身修身的工作制服,却把眼镜摘了,整个人化了淡妆,比之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清纯漂亮。 雷晴刚想按喇叭,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在我们眼前停在了单位门口,图欣嫣然一笑,上了那辆车。 “跟!” 一车直接跟到了一间华丽的高楼顶层旋转餐厅。图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飘飘然从玻璃门走了进去。 “两千一客……这餐厅那么贵?!不管了!老娘请客,今晚你有口福了!我们——就坐那!” 雷晴指着图欣和男人身边摆着红玫瑰的双人座,这个时候,图欣也已经看到了我们,表情瞬间慌乱,清丽的脸庞染上了一层火辣辣的绯红。 “嗯~菜单上所有菜品来一份试吃。蚀夜,咱们今天放开了,好好~吃上它一顿。” 这边雷晴吃得很开心很没有熟女形象。隔壁图欣如坐针毡,不时往这边瞟。 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去洗手间,雷晴忙给我使了个眼色。 “你们……什么意思啊?” “是我们该问你什么意思吧?”雷晴一只手撑在图欣耳边,眯起眼睛,“约会看起来很开心嘛?你家那个流火,你不至于健忘到已经记不起来了?是不是……不打算接走了?” “……” “没事,你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反正我听说你家流火已经换不到配件了,可能要永远瘸下去,何况系统也一塌糊涂,不修的话,本来很快也就死了的。” 图欣嘴唇颤了颤,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请不要告诉流火……” “不要告诉他什么?你的意思难不成是不告诉他你不要他了,让他一辈子等下去?等到死?” “陆凛说过……反正,他本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看到雷晴的手抖了一下,看起来真的只差一点点就要揍下去。 图欣低下头,苦笑一声:“我知道,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看我的。我无话可说。” “但是,我不后悔,和我约会的那个男人,其实我从高中时就喜欢他了。只是后来他出国去了,我很难过,才从此沉迷上人工智能机器人。” “我没想过他能回国,更没想过能在街上遇到他,他、他夸我漂亮,每晚都来借我下班,现在又追求我……我、我真的很想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个流火,”雷晴问他,“你不是一直说,是你最重要的男朋友?说得那么好听,还说不惜代价要治好他——结果出现了个人类,马上就被顶替掉了啊?” “非要说的话,是流火顶替的他啊!如果不是以为跟他没有希望了,我又怎么会迷恋上假的东西……” 雷晴深吸了一口气。我拉住她:“小晴小姐,不要冲动!” “没事,没事,我也觉得人工智能是假的,我能理解,”雷晴的身子晃了几下,“只是,你这个人啊!觉得是假的的话,就不要信誓旦旦地保证啊!不要跟流火说那些让他对你深信不疑的甜言蜜语啊!不要正义凛然地指责别人啊!你这样让人觉得你很虚伪,你自己不觉得吗?” “……” “流火直到现在,都毫不怀疑你会回去接他。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图欣闭上眼睛,狠狠点了点头,一行泪顺着脸颊滑落。 “即使这样,也不会去管他了,是吧?” “我不能……不能让那个人知道我养过男性人工智能机器人。我还不知道他对这种事是怎么想的,我不想让他从此看轻我!” “反正,别人看轻你,你也不在乎,是吧?”雷晴叹了口气。 “……” “行,行吧。可以,我没话可说了。” “请你过几天把解绑的电子信息传到店里来。以后就算后悔了,也不要再出现在流火面前。” “今天的事,我全部会告诉他!让他看清楚,他一心一意等着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公告: 因为修文删剧情,结果v文删了整整7000字…… v文删字得补啊,于是你回去看前两章,全是新剧情!!! 再回去看,雷晴的身份也……其实她本来设定就是表妹!只不过原来设定是蚀夜不记得她了。 还是一开始就记起来吧,不然太路人。 大概就修了那么多,造成不便请谅解么么哒 替换章节的攻视角是以前写着玩的,和正文对不上的地方以正文为主。 7000字真的爆了我的肝。 包养鸣谢 @麦天o(≧v≦)o @眼镜店的兔掌柜 主人说悲伤得说不出话 “小晴小姐……真的要把真相告诉流火吗?” “不告诉他, 难道要编谎话?人工智能又不是傻瓜,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其实发生了什么?换成你,主人不想要你了, 你心里真的会不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 我经历过,所以比谁都清楚。确实完完全全……是知道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雷晴忙摆手, “陈微他、他看起来非常爱你!我随口乱说的, 你千万不要多想!” 是吗…… 在她眼里陈微他……很爱我? 其实我本来也觉得他应该是至少有点喜欢我的。如果不喜欢我,应该不会吻我,不会对我露出宠溺的笑, 更不会在失意的时候抱着我, 让我给他安慰鼓励。 可是, 现在呢?我不知道了。 人类擅长掩饰,更擅长言不由衷。像图欣和流火, 明明从头到尾看起来那么甜腻, 那么幸福那么惹人羡慕—— 却竟然都是假的。 “主人他或许,也是一样的……” 他只是还没等到更好的。等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东西出现, 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到时候,他也会变得和图欣一样。 难道……不就是这样吗?genesis的内购会, 他不就是在等那个么? “蚀夜,你说这种话有凭据吗?要是没有,就千万不能这么想!” 入场券算不上凭据呢?我不知道, 潜意识里, 又觉得陈微不可能会真的那么残忍, 于是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哎我跟你说,虽然这个例子举得很不恰当,对我个人而言也挺心塞的——但我前男友他呢,从以前就比较喜欢大胸乖巧妹。” “即使知道,我还是放任自己变成了一个暴力的帅姐姐。” “而我相比,小鸡就努力多了——虽然机器人的生存意义就是讨好主人,但以她拼命程度,最后输给她,其实……我要怎么说呢?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我想说的是,虽然你做饭什么的也很棒啦。但……是不是和我有点像——很贪心,却又不太够努力呢?” 她的话,像是惊雷一样炸响在我的耳彻。 整个世界一瞬间,仿佛都在天旋地转。 我、我是不是没努力。我是不是……根本没有努力? 只是一味地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陈微只宠着我,想要他只爱一个我,简直就好像小孩子的无理取闹一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期待最好的。 所以……朱华才会从一开始就那么怨恨我、看我不顺眼。 我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得到了好多别人努力都得不到的。 整天心里想着喜欢喜欢喜欢,对着所有人嫉妒嫉妒嫉妒,被折磨得整个人神经都要不正常了。但真的想来,我除了偶尔做做饭,还为他做过什么? 甚至还想着不要那么喜欢他,有所保留才能不受伤害——明明也许……就只有不到一百天了! 还要继续有所保留吗?我更想让他记住我啊!得好好爱他才行不是吗?要想办法把他宠上天,让他忘不掉我,让他喜欢我离不开我! 我之前都在做什么?我、我为什么那么蠢?! …… “小晴,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纷乱的思绪。夜色下,一个黑影站在昏黄的路灯旁。 “我错了,我、我已经把她处理掉了,拜托你回到我身边吧!” “……” “我认真想了想,我还是不能没有你!原谅我吧!” 雷晴白皙的脸庞,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罗林平,你刚才说……你把那只小鸡怎么了?” “处理掉了,处理得干干净净!小晴,我处理完就来找你了!我、我之前真是鬼迷心窍了!” “什么叫……处理得干干净净?” “小晴,没关系的。”男人靠近,就要拉雷晴的手。 “我问你什么叫处理掉了啊?!你到底把那只小鸡怎么样了!你、你该不会……罗林平!你、你……” “没关系的,反正她已经不在了,已经没有别人可以阻碍我们了,反正她本来就不是真的。雷晴,你就原谅我这一次?” “你、你这人好可怕……”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随便碰小晴小姐。” 我话还没说完,也没有来得及挺身而出,就见雷晴对着要抱她的男人飞起一脚,直直朝他下腹部踹去。 “竟然连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这种事你居然都做得出来?!罗林平,我以前怎么会没发现你是那么恐怖的人?” “简直是人渣败类——老娘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老娘简直是瞎了狗眼!” …… “我虽然不喜欢那只小鸡,但想到她那么小一只,还一直那么信任他。” “也不知道……她最后是不是很伤心很害怕。” “蚀夜,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小鸡又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会让罗林平那种人逍遥当道?” 雷晴喃喃抱怨着,最后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把肩膀借给了她,一下下的话,陈微应该不会介意。雷晴哭完了,抬起头:“你很像过去我哥身边一个机器人。他很帅,我以前可喜欢他了,只可惜……” 只可惜。 我其实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但小晴小姐永远也不会知道。 “你主人还在帮你凑钱呢,超级忙的!所以你再坚持一下,她很快就凑够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流火开开心心露出虎牙,“我家宝贝最爱我了!” 明明说要告诉流火真相的,可雷晴看到那张笑嘻嘻的脸,最终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她咬嘴唇,翻白眼,恨自己。我也很忧郁。 晚风冰凉,吹乱了头发,我趴在二楼露台栏杆发呆,陈微从背后帮我披了件外衣。 外衣……给机器人披。可是我们又不会冷。 他总是会做这种傻傻的、可爱的事情。 “夜,你好像很喜欢看月亮?” “嗯,今晚月色很美。” 今晚月色很美。这句话的意思……听说也是“我爱你”。 我爱你。好想就这么说出来。 好想听到回应。但我不能那么贪心,更怕他会露出为难的模样。 “雷晴跟我说了今天的事情。你一定……觉得很难受吧?” 他靠在我旁边的栏杆上,目光温柔地望过来:“夜,你相信我,流火的系统虽然问题严重,但并不十分紧急,撑几个月、撑到祁戚学长回来是没问题的。学长一定可以修好他。” “到时候我会再让学长、陆凛还有雷晴他们帮忙,帮流火找个新的主人。就算图欣不要他,他那么活泼讨喜,也一定会有人懂得珍惜他的。” 夜色之中,无数绚丽的霓虹逐渐沉默死寂,星星点点隐没在无尽的绝望之中。 我望着它们,茫然地摇了摇头。 “新的主人也未必会对他好啊?说不定和之前的一样,说不定比之前还……” “蚀夜!” 陈微一把搂住我:“你不要那么悲观。会有人对他好的!一定会有的!” “……”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有个东西,肯定能让你高兴起来,你看你看!” 他像献宝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精装的入场券。 “你之前不是说想看马戏吗?我抢到了最有名的的巡游马戏团‘星之海’第一排的票!可以和小丑还有秋千女王互动,就在明天晚上,不夜中央公园!我们明天放个假,一起去玩吧!” 其实,要不是他骗我genesis内购会的入场券是“马戏票”,我可能连“马戏”是什么都不知道。 随口说的想要去,他竟然当真了,一直都记在心里。 中央公园是个巨大的游乐场,每天从早晨一直开到半夜。 黎恩的修复已经进入了尾声阶段,陆凛一个人就可以全权负责。一大早,陈微就拉起我的手,带我在游乐场里开心疯玩。 超级过山车、鬼屋、童话世界和彩色的棉花糖。一整天,整个世界简直都缀满了幸运星一般璀璨。 路过推小车的摊位,我一眼就看到形状可爱的花花绿绿的冰淇淋,摆满了一整车子。 “怎么了夜,你想吃那个?” 我……我想。 曾经在原先的主人身边整整五年,每次去电影院都会在门口被吸引,但每次都触不可及。 “那老板,要两支。夜,你来挑。” 啊……狐狸、兔子、猫和爪爪,都好想试试看。好难选。 “那就先拿这两种,我们换着吃,等看马戏出来,再试试另外两个?” 好好好!我拼命点头。 好吃…… 甜甜的,水果味。 确实不如冰极出产的香草冰淇淋的馥郁润滑,但总觉得非常可爱,是另外一种糖果般的甜美味道。 “主人觉得好吃吗?”我担心陈微不喜欢,有些不安地问他,他点了点头:“嗯,还不错啊!” “来,你尝尝看我这个,是葡萄味!让我也尝尝你的。” 于是我咬了一口他的冰淇淋,也尝到了间接接吻的甜蜜滋味。 原来……也不是所有人类都觉得这种便宜冰淇淋的味道是廉价的。 …… 马戏表演,比我想象中来得要紧张刺激得多。 高空飞人,老虎钻火圈,熊踩独轮车,魔术和滑稽小丑,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球。整个大厅里不断是尖叫和欢笑声。小丑第二次上场,又笑着鞠了个躬。 “接下来,和大家一起玩一个游戏吧~~大屏幕上随机出现的情侣,亲亲三秒有礼物送哦!” 我拽着陈微,跟着大家一起兴奋,指着屏幕笑,看着各种各样的情侣在大屏幕中甜蜜亲吻。 然后,荧幕一切,上面的人竟然换成了我们。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都正傻兮兮地叼着冰棒,特别像两只一对的呆头鹅,全场轰然都在笑。 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冰就被他抽走了。 一个绵长的深吻。全场沸腾。 “恭喜,恭喜~” “一定要幸福呀!” 镜头师似乎很爱我们,给足了我们极其漫长无比的一个出境,明明吻完了,却是不肯切走,于是陈微配合地一连吻了我三次,镜头这才心满意足终于转到别人那边。 然后,他又偷吻了我一个,才把冰棒塞回我嘴里。 骤然间充斥了甜,却又冷得发抖。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多开心啊。 他刚才吻了我那么多次,大庭广众,有那么多人的祝福,多开心…… 吻得那么甜,冰棍也那么甜…… 哎……可是,为什么眼前的一切看不清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今天多幸福啊!他为了哄我开心,带我来看那么精彩的马戏,还吃到了梦寐以求那么多年的动物冰棒。 ……为什么。 为什么心脏……反而会觉得好难过,像是快要炸裂一样窒息般地紧缩。 ※※※※※※※※※※※※※※※※※※※※ 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让他们吵一架再火辣辣地上船……恶趣味。 明天不上我自宫。 地雷与手榴弹包养鸣谢 @眼镜店的兔掌柜 @饼干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