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无法替代》 01 民国中期,上海。 一场大雨过后,碧空如洗,偶有一丝白云飘过,很快就随风消散了。几缕调皮的阳光窜进室内缓慢的移动着,刚刚好照在乔世兴的后背上,为这抹挺直的背影增添了几分柔和。 乔世兴正专注的欣赏这次书画展里的一副书法,阳光映衬的这抹身影越发耀眼。 这次的书画展馆,地方不大,只有三、四间屋子大小,书画爱好者每年都会在这一天聚集于此,拿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供同好们一起品评。 乔世兴站在阳光里,看着眼前为数不多的几幅颇合自己眼缘的书画作品,紧抿着嘴唇,一手环胸,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凝眉沉思着。 身后不远处几个身着紧身旗袍和洋装的女孩子,正探头探脑的盯着乔世兴站立的方向,不时的窃窃私语。 “看到没?那个穿一身白色中山装,白白净净的英俊少爷,就是沪汇钱庄的少东家乔世兴,很少出门,难得一见。” “可惜现在只是能远远的看一个背影而已,不过看身板和气质,应该是比较清秀、俊俏的吧!” “你在报纸上没有看到过吗?是相当斯文、秀气,理想中的如意郎君呀,只是很少出来活动。” “不是一直传闻,乔家老夫人好几年前都开始催促着乔少爷尽快成亲的嘛,毕竟是乔家的独苗,肩负着传宗接代的大任。上海滩里那么多大门大户的小姐们,提亲的都快把门槛踩破了,也没有挤进乔家。据说是不合乔少爷的心意。大家都在猜测,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乔少爷的法眼。” “这个早就听说了,我表姐你不是见过的嘛,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被她父母带着去过乔家,结果没聊几句,乔少爷就很礼貌的走开了。我表姐深受打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丑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那也太惨了吧!” “你说乔少爷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啊?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看上的姑娘。” 这话一出,几个人齐刷刷的盯着乔世兴,明目张胆的仔细打量了起来,先前还含蓄、遮遮掩掩的劲儿,这会儿全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会的吧?你看他像是有隐疾的样子吗?” “我看不像!” “我看也不像。大概是要追求自由恋爱吧,现在有学识的读书人不是都这样的嘛。” “你说我们今天刻意等在这里见他,有没有机会……” “你臊不臊啊?打算主动去求爱吗?”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自由恋爱了,我主动去追求自己的爱情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 一声接一声的嬉笑打闹从身后传来,乔世兴皱了皱眉头,最不喜欢的场景,没想到在书画展上还是上演了。 诚如身后那几位凑热闹的女孩子说的那样,乔世兴一直以来都很少出门,他不喜欢活在别人的目光下,更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的感觉,所以除非有自己喜欢的书画展或者迫不得已,他才会走出家门,可是也基本不会做太久的停留。 基于家庭背景的原因,他只要出门就会成为一些人的谈资和关注的焦点,这让他颇为不自在。 书画展算是乔世兴为数不多的爱好,所以每年的展览乔世兴都会参加。 好几年了,没有缺席过,有心之人自然会了解到,这才使得近两年来,总有这样被各路姑娘远远围观的场景,这大概是这些慕名而来的姑娘们有机会见到这个传闻中的钱庄少东家的唯一机会。 虽然这次的书画展规模不大,但是对于乔世兴这种一心只关注书画的人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与外界交流的途径了。 所以乔世兴还是很专心的欣赏着每一副参展作品,无论这些作品怎么样,至少都包含着创作者的心血,这是对创作者最起码的尊重。 可是身后源源不断的吵闹嬉笑声,以及明目张胆的探究目光,还是影响到了乔世兴。 即便声音不是很大,可是因为地方也不大,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让乔世兴颇为不自在,就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情。 乔世兴稍微低了低头,摩挲下巴的那只手移动到眉骨,轻轻的捏了捏眉心,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抬脚就往门口走去。 “哎,你们快看,他就要走了哇!” 一声带着意犹未尽的意味的话语响起,周边围着的几个正七嘴八舌的名媛顿时转头看向门口的背影,目露惋惜。 乔世兴目不斜视的大步跨出展馆大门,看向门前的大街,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行人更是少见。 乔世兴皱了皱眉头,这里虽然算不上是上海的繁华地段,可是也不至于冷清到行人这么稀少的地步。 “少爷!” 一声叫喊,乔世兴抬头看去,老宅的管家丁长生正恭敬的微笑着迎了上来。 乔世兴诧异的看着丁管家。 在乔世兴的印象里,丁管家是常年待在乡下老宅里,随时听候老夫人差遣的才对。 可是现在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丁长生从看到乔世兴自大门口出来,那张带着皱纹的老脸就像立刻绽开了一朵小花儿似的,小跑着迎了过去,感受到自家少爷的疑惑,开口解释:“太太说让我来接您,然后一起回乡下老宅探望老夫人。” 乔世兴盯着丁长生看了一会儿,似是接受了他的这个解释,继而转头看向轿车的方向,脚下动作没停,边往轿车跟前走,边皱眉问:“奶奶她又怎么了?昨天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今天早晨老夫人突然生病,想要看到您,就让我来接您回去呢。”丁长生低着头,不远不近的跟在乔世兴身后如实回复。 “生病?”乔世兴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丁管家,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老夫人身体一向很好,就是时不时地装一下头疼脑热,想要挟乔世兴答应她自己的要求,其实就是变着法子的催促着乔世兴回去,然后换着花样的说服他尽快娶妻生子。 花样百出,软硬兼施。 一想到这个,乔世兴就觉得脑瓜子一阵一阵的抽着疼。 随着乔世兴的突然停步,丁管家也跟着停下脚步,继续低着头,声音如常的回道:“是!生病了,老夫人说她心口疼。” 乔世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概猜测了一下,是不是奶奶又故技重施了?即便知道有可能奶奶又在玩儿狼来了的把戏,可是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敢轻易的下结论。 他抬头看了看快到头顶的太阳,无奈的闭了闭眼睛,轻轻的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一派淡然的扫了丁管家一眼,抬脚继续往汽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快到车跟前,丁长生快走了一步,打开车门,恭恭敬敬的等候着,待自家少爷上了车以后,轻轻的关上车门,打开副驾驶的位置,坐了上去,立刻吩咐司机:“先回乔公馆。” 司机小张点点头,发动车子,一脚油门,汽车缓缓的驶离了书画展馆。 车窗外,街道上的房屋快速的倒退着,在乔世兴眼前一一闪过,想到回去老宅要面临的场景,乔世兴思绪翻涌。 虽然已经很熟悉那样的场景了,心里还是生出排斥感来。 曾无数次,他好想追着自己的妈妈追问一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始终没有问出口。 从懂事开始,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周旋在政、商两界。 一个妇道人家,硬生生的撑起了乔家摇摇欲坠的偌大家业,游刃有余的混迹于鱼龙混杂的上海滩最顶尖的阶层。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乔世兴闭上眼睛,强行赶走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景,准备放空一会儿,可是漫天的火光却忽然闪现,似是潜伏在脑海深处,伺机出来显现一番。 乔世兴随着颠簸的汽车,攥紧自己的衣角,呼吸稍微有些急促,额头上有细汗冒出。 “前面的路好像被人群挡住了。” 司机小张的一句轻轻的说话声,让乔世兴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 他睁开眼睛,胸口还有些轻微的起伏,茫然的看向窗外,外面倒退的景物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停了下来,乔世兴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疑惑的看向司机的方向。 “少爷,前面码头上工人在罢工闹事呢,路被堵死了。”丁管家一看车子停了下来,就快速的转头恭敬的对乔世兴说道。 闻言,乔世兴转头看向另外一个车窗的方向,透过车窗看向外面乱哄哄的码头。 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义愤填庸。 在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带荷叶领上衣,外套黑色马甲,下穿黑色裙裤的女孩子,正挥舞着手臂,振振有词的高喊着。 台阶下面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时不时的跟着台上的人挥舞手臂。 杂而不乱。 仔细听,隐约有口号和抗议声传来:“释放被捕的工人!” “我们不要流血,不要牺牲。” 乔世兴静静的看着那个在平台上振臂高呼的女孩子,眼神里逐渐的有亮光闪现。 ※※※※※※※※※※※※※※※※※※※※ 新文终于开了,又和大家见面了,好开心,希望我们能继续携手未来! 不足之处还请及时批评、指正! ——————预收文《医警恋动》 【警察和医生的故事。两个制服诱惑的人生。】 一次事故,身为了警察的唐悦可,认识了赶来急救的医生简忆绮,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交际,哪儿知道庆功宴上喝醉酒的唐悦可,发了酒疯,骚扰了送她回家的简忆绮,两个人就此纠缠上了。 简忆绮:我喜欢你的制服。 唐悦可:我也喜欢你的制服,但是我更喜欢你制服脱了的样子。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有喜欢的可以先收藏,捧个人场噢~~啾咪~~~爱你们! 02 见过太多大家闺秀的沉稳、得体,小家碧玉的俏丽、温顺,像这样热血、勇敢的姑娘实属少见。 高台上的人在杂乱无章的人流中显得尤其耀眼,她像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般,站在了战斗的最前线。 这种生活,大概是这个年龄段,受新思潮教育的女孩子最有意义的活法了吧? 可以为理想的生活而战斗,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默默的观看了好一会儿,乔世兴无精打采的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揉捏着衣角,直到衣角起了褶皱,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倒向汽车的后座,斜靠在后车座的角落里,抿紧薄唇,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波涛翻涌。 像那个在台上为大家摇旗呐喊的女孩子一样自由随心的生活,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过上了,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 “绕路吧!”乔世兴凝眉,无力的说道。 “好的,少爷。”丁管家恭恭敬敬的回答,然后扭头对着司机小张点了点头。 小张会意,驱车缓慢的往人少的地方绕去。 车子启动了,乔世兴又睁开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继续在人群中奋勇高呼的女孩子,眼睛里的羡慕一览无余,直到车子驶离码头,乔世兴才不得不收回视线,重新倒向后座,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缓缓的闭上眼睛,神色恢复淡然。 对于艺术创作者而言,灵感的到来大概就是在偶然的一个瞬间。 颠簸的汽车上,闭着眼睛的乔世兴,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描绘出一副为正义而呐喊的画面:深蓝色马甲,白色带荷叶领的上衣,黑色的裙裤,长而密的卷发,面部表情焦灼而热烈,攥紧了拳头,挥舞着手臂呐喊着。 在乔世兴还沉浸在脑海里构思的画面中时,车子平稳的停在了乔公馆的院子里。 丁长生生快速的下车,转身打开后车门,恭敬的站在车门边,轻轻的喊了一声:“少爷,到乔公馆了。” 听到声音,乔世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一座白色的三层西式洋楼呈现在眼前。 是熟悉的地方,是乔家在上海市区的家。 乔世兴整理好情绪,默默的下了车,抬脚就直接往屋子里走去。 跨进大门几步,客厅内便一览无余。 宽大的沙发上,坐了一个身着深蓝色织锦缎丝旗袍的女孩子,正在仔细的翻看着报纸。 乔世兴尽量放轻了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低头看报纸的人。 “世兴,你回来了?”沙发上的乔诗慧听到脚步声,放下正在翻看的报纸,抬头就看到乔世兴正稳步而来,站起身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大姐。”乔世兴看到乔诗慧起身,微笑着点了点头,尊敬的喊了一声。 然后转头看了一圈,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以往这个时间点儿,除了大姐,妈妈是多半也在的,而且最大可能是和几个阔太太,或者上海的各界名流们,一起在麻将桌上谈笑风生,而最得力的助手关德明则伺候在一旁,时不时的与妈妈交头接耳几句。 丁管家不是说了,妈妈在家里等着他,然后一起回乡下的吗?可是现在却丝毫不见人影,就疑惑的问,“妈呢?” “妈先回乡下老宅了,丁叔说奶奶生病了,妈着急,就先赶回去了。”乔诗慧如实回答,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乔世兴,笑着继续补充:“妈让我转告你,等你回来,就尽快和丁叔一起回乡下去,奶奶最想见到的还是你。” 乔世兴点了点头,眉头聚拢,担心之情溢于言表,状似自言自语,“不知道奶奶的病严重不?” “丁叔应该最清楚的呀,毕竟让丁叔亲自出来找你回去,应该问题不是很大的吧?”乔诗慧一边观察着乔世兴的神色,一边安慰一般的猜测着。 乔世兴想了想,是有那么些道理。 如果病情严重的话,丁管家是奶奶的心腹,怎么都应该让他在身边使唤着才对。 想到这里,乔世兴神色放松了很多,走到乔诗慧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怎么样?今年的书画展还满意吗?”乔诗慧抬手温和的揉了揉乔世兴的脑袋,笑着问。 乔世兴微不可见的往边上躲了躲,皱眉回道:“还好,作品不多,人也不多。” 感受到乔世兴的躲避,乔诗慧讪讪的收回了手,心里百转千回。 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乔诗慧是打心眼里疼爱着,平时碍于长辈们都在跟前,乔诗慧保持着端庄仪态,不敢这么亲昵,今天这个公馆内只有他们这两个主人在,所以难免放肆了一些。 可是她差点忘记了,这个弟弟已经二十三岁,是个大人了,再揉脑袋确实不合适,她懊恼的皱了皱眉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丝歉疚。 同时心里也愈发的感慨,时间过的好快啊,转眼也都26岁,人们眼中的老姑娘了,每当人们问起她的婚嫁之事,她也只是委婉的笑笑,并不会多说什么。 “那去吃饭吧。”乔诗慧面上依旧微笑着,温和的说道,“吃完午饭就和丁叔一起回老宅。” “好!”乔世兴应和着起身,跟在乔诗慧身后往饭桌走去。 安安静静的吃完了午饭,乔世兴稍微休息了一下,就起身按照吩咐赶回乡下老宅。 “那你们路上小心点啊!”乔诗慧在门口再三叮嘱。 最近几天上海的大街上闹罢工的、闹游.行的不曾停歇过,这个弟弟出门的时候不多,对外面的环境难免有些生疏,不由得让人有些担心。 “放心吧,大姐。”乔世兴好笑的看着乔诗慧,“你快回去吧,妈不在这边,钱庄还有其他的生意都还得你操持呢。” 乔诗慧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自幼知书达理,聪颖贤淑,从上学一毕业,老夫人就让她跟着乔太太学习管理事宜,而她也不负众望,进步迅速,很快就可以帮着乔太太打理生意。 世人都道,乔诗慧生得端庄清秀,举止稳重得体,是帮沈太太管理家业的不可或缺的好助手,生意上可以肆无忌惮的帮衬着。 无法辩驳,乔诗惠眼神暗了暗,眼看着车子开出院门远去了,才转身,深吸一口气,回了屋子。 乔太太不在,她确实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 回老宅的路上,乔世兴闭着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上午在码头看到的场景,那样的场景,乔世兴是第一次见到,震撼感相当强烈。 想着想着,上午的灵感又在脑海里闪现,他就着突如其来的灵感,继续描摹着上午那副未完成的画卷,突然一个急刹车,他惊慌的睁开眼睛,看向前排的司机小张。 “对不起,少爷。”丁管家率先出声,“前面有大批的工人和学生沿街游.行呢。” 闻言,乔世兴直起身子,凝眉看向前方,马路上果然乱糟糟的一团,人群向着一个方向极其缓慢的移动着,车子很快就被人流逼停,止步不前。 前面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的排成了长龙,人越聚越多,几乎都拥挤到了一起。 游.行示威的有之,看热闹的有之,惹得路人都议论纷纷。 “我下去看看!” 乔世兴边说话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这种场面他更是没怎么见到,本来也不怎么关心,可是现在的人群聚集程度超乎想象,上午码头罢工的那一幕还在脑海里盘旋着挥之不去,这会儿的罢工规模比上午更甚,心底深处的那一点点好奇心还是被勾了出来。 顺着人流的方向,看向前方,一米七二的身高在人挤人的地方就显得有些娇小了,只能踮脚远眺,虽然看不到最中心的位置,可是却听得到大前方不时的有高呼声传来: “反对东洋人打人!” “我们要公道。” “抵制日货!” “日本纱厂搬离上海!” “日本人撤离上海!” 乔世兴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呢,就被人流推搡着无法再踮脚,来不及站稳,就被裹挟着顺势往前走去。 “少爷!”丁管家紧跟在乔世岩后面下了车,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人流冲散了,只能边往前挤边冲着前方大声的叫喊。 乔世兴很是不喜欢这种噪杂的吵闹,更不喜欢凑这个热闹,只能一点一点的往路边上人少的地方移动,等到站稳脚跟,拉了路边的一位工人模样的人打听事情的原委。 “前方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不知道吗?”工人模样的人诧异的打量了乔世兴一眼,还是停下脚步,如实相告:“日本人在棉纱厂殴打女工,还开除了大批的男工,这让人没法生活了呀,我们只能罢工抗议,现在大概有十多家棉纱厂的工人同胞加入了我们的抗议队伍,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要一个公道而已。” 乔世兴正听的愤慨,冷不丁被身后人推了一下,站立不稳,差点往前栽倒,幸好被路人扶了一把,他有些恼怒的转身,正准备发火质问一番,那知道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在眼前扭了几扭还是倒了过来。 紧接着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乔世兴眼前一花,瞬间就感觉身体与地面撞击的疼痛,还来不及叫喊,一阵馨香窜进了鼻子里。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老远就喊了让一让,你连动也不动。”严厉的责怪声,清晰的传进了乔世兴的耳朵里。 03 乔世兴眉头紧皱,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跟一辆脚踏车撞在了一起。 还处在懵圈状态的乔世兴被责怪声唬到,凝眉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身穿深色马甲,白色荷花领上衣,黑色裙裤的姑娘,正倒在自己眼前,脚踏车在旁边躺着,车轮还在缓慢的转动着。 那个摔倒的姑娘挣扎着正准备起身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赶路,整张脸粉红粉红的,衬在浓密而黑亮的长发之中,像极了荷花的花瓣,娇嫩、细腻,她五官精致,高挺的鼻梁镶嵌在白皙的肌肤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焦急,长长的眼睫毛跟着忽闪忽闪的。 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人群还在继续往前移动着,因为他们的摔倒,人流自动让出了一片窄道。 可是眼前的场景,让乔世兴没时间多想,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摔倒,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的,所以他快速的起身,扶起摔倒在自己身边的姑娘,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态度虔诚!无论是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女孩子在他跟前摔倒,总是得礼让一些。 姑娘本来有好几句埋怨的话,准备脱口而出时,被乔世兴礼貌的道歉给弄得无法开口,只能动了动嘴唇,把那些话咽了下去,两个人一起扶起倒地的脚踏车,她才抬眼看了乔世兴一眼,又看了看人流的方向,急切的回道:“没关系,没关系。” 然后礼貌的道了声谢,准备推起脚踏车继续往前。 乔世兴不解的看着眼前人,拉了一把正要被推走的脚踏车,满眼的疑惑,但还是关切的说道,“前面闹罢工游.行,正乱着呢,你一个姑娘家最好别过去,有急事的话,还是绕路走吧!” 哪知眼前的姑娘闻言,快速的看了乔世兴一眼,眉头一皱,急切起来,连说话语气都有一点不耐:“那是罢工第一线,游.行的现场哎,我必须得过去。” “太危险了!而且估计你也挤不进去,姑娘还是不要去凑热闹的好,能绕开就绕开吧!” 出于好心,乔世兴还是出言阻止了一下。 姑娘听完,眉头又轻微的皱了皱,随即就舒展开来,一双墨黑的眼睛在浓而长的睫毛下很活泼地溜转了一下,然后冲乔世兴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语气更加的不耐:“多谢好意,我自有分寸。” 不等乔世兴再说什么,推起脚踏车,挣开乔世兴虚虚拉着脚踏车的手,就随着人流急匆匆的往前挤过去了。 乔世兴来不及再阻拦,只能看着那个姑娘消失在人群中,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准备回车上去。 刚一抬腿,就觉得脚下硌得慌,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个类似证件的物件正躺在自己的脚底下,乔世兴蹲下身,捡起那个物件,疑惑着打开。 确实是一个证件——记者证。 乔世兴认真的读道:“上海时报,记者白小音。” 盯着记者证上面的照片,乔世兴脑海里亮光闪现,这不就是上午在码头振臂高呼的那个姑娘吗? 自己之前还在脑海里描摹过她的画像,这会儿近距离的接触,居然没认出来。 原来是她?难怪看起来那么眼熟。 这姑娘真的是一个勇士啊,那里有“战斗”那里就有她的身影。 乔世兴的嘴角自然的就勾起了一抹弧度。 “少爷!”丁管家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万分庆幸的念叨,“哎呦喂,少爷,让我好找,幸好你没事。” 乔世兴盯着记者证,并没有搭理赶过来的丁长生。 稍微平息了一点,丁长生看自家少爷嘴角含笑的站着没动,皱紧眉头,焦急的喊道:“少爷,不要乱跑了,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老夫人和太太怕是要等急了。” 乔世兴盯着白小音远去的方向,拿着那个证件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少爷?”丁长生看乔世兴望着前方呆愣,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拉了拉自家少爷的胳膊。 感受到拉扯,乔世兴收回视线,低头又看了看手上的记者证,正准备转身离开,前方的骚动和呼喊声又吸引了乔世兴的目光,他好奇的看过去。 不远处的一个高一些的平台上,白小音站在上面,一脸的焦灼,挥舞着双手,正高声叫喊着。 “请大家理智,安静下来!” 骚乱的人群开始有一丝的安静,一部分人诧异的看向白小音,然后拥挤着围了过去。 白小音看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自己这边,随即声音更加大了一些,“大家先安静下来,听我说:我们可以去找工会,他们会派人去和日商谈判的。” 人群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白小音接着说道:“刚才已经有好几个同胞被挤倒在地,踩伤送进医院了。我们要的是公道,不能再有伤亡了。” 听到伤亡,人群骚动了起来,前排的几个年轻人,跟着振臂高呼:“我们要公道,不要伤亡。” “我们要公道,不要伤亡。” 聚集起来的人群,跟着一起高呼了起来。 白小音紧接着又喊了一句:“我们不要流血,不要牺牲!” “我们不要流血,不要牺牲!” 大多数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白小音这里,大家都跟着喊了起来。 白小音一看大家都已经跟着自己喊起了口号,接着号召道:“释放被捕的工人!” “释放被捕的工人。” 人群里的声音慢慢的趋于一致,大家都群情激愤的呐喊。 乔世兴貌似被感染了一般,抬脚就往人群中间挤了过去。 丁长生眼疾手快,一看自家少爷眼睛盯着事件的中心位置,脚步已经开始向那边移动,心中一慌,加大了一点力度拉扯住乔世兴的胳膊,“少爷,不能去凑这个热闹啊!我们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乔世兴被一股大力拉扯住,停下脚步,远远的看着白小音还在人群当中义愤填膺,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向往和羡慕。 他简直是看傻了,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这么英勇无畏的站在了罢工队伍的最前线,那种震撼,使得乔世兴怎么都挪不开眼睛。 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能量。 真是太特别了。 “少爷!我们快走吧,这里太乱了。”丁长生拉着乔世兴的胳膊,逆着人流准备往回走。 乔世兴艰难的收回视线,又扫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证件,低声喃喃自语,“我们总该把这位姑娘的证件还给她呀!” 闻言,丁长生看了一眼那个记者证,焦急而快速的说道:“回头让人送到她们报社就行了。我们快走吧,回去的太晚了,老夫人怕是要责怪下来了。” 稍加停顿,丁长生恳求一般的说,“少爷就当是心疼一下我们做下人的。” 乔世兴皱了皱眉,看了看丁长生,又看了看手里的记者证,再转头看向白小音的方向,没有多说什么,被丁长生拉扯着,逆着人流往自家汽车的方向走去。 拥挤的人群在视野里逐渐的倒退着远去,乔世兴靠坐在车后座上,在彻底看不到人流时,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随着汽车的颠簸,浑身晃动着,那副在脑海里勾勒了很久的画卷,越发的清晰、生动了起来,随着脑海里画卷的完成,乔世兴的嘴角缓慢的勾出了一抹弧度。 一路通畅,车子平稳的停在了乡下的一处大宅门口。 这座大宅,似是有些年头了,门口矗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气势盎然地把守着宅门,宽大的门楣上赫然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乔宅。 大门口不远处有河流静静的流淌。 院子里是一座座红墙灰瓦的典型中式建筑,九曲长廊,弯弯绕绕。 幽深的庭院里,偶有仆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给静谧的院子平添几分生气。 车子一停下来,丁长生就快速的下车,打开后车门,微微低头站在车门边等候着。 “少爷回来了。” 正准备进门的丫鬟秋露听到汽车的声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车子远远的开过来,停在宅子门口,便惊喜的大声喊了出来,然后满脸喜色的盯着从汽车上走下来的乔世兴。 乔世兴抬头,看着这个满脸稚嫩的小丫头,点点头,脚步不停的跨进乔宅里。 “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佣人们在乔世兴经过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面露微笑,恭敬的喊了一声,然后目送乔世兴大步往前厅走去。 “快到了,少爷快到了,老夫人。”刘妈一边观望着门外,一边回头向正端坐在正位上,满头银发的一位慈祥老妇人汇报着。 这位老妇人,一头银发梳的整整齐齐,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一双深潭似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她正是那个让丁管家去传话接乔世兴尽快回来,然后说自己心口疼的奶奶--乔家老夫人。 只见老夫人得到消息,快速的收起了满脸的笑容和期待,眉头拧了起来,一手支撑着脑袋,一手捂着心口,轻轻的哼出了声,似是万分痛苦的模样。 ※※※※※※※※※※※※※※※※※※※※ 感谢在2020-09-18 21:00:00~2020-09-20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582948 4个;亦似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58294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4 老夫人变脸之快,让人咂舌。 刘妈一回头就看到刚才还神采奕奕、谈笑风生的老夫人,现在被一个病恹恹的病号给取代了,不由得心下嘀咕,这转脸的速度可以去戏台上表演川剧变脸了。 她知道老夫人的意图,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配合着站在老夫人旁边伺候着。 其实刘妈是不忍心的,毕竟乔世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可是现在又不能不配合老夫人,只能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再怎么说自己都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奶奶。” 乔世兴大步的跨进门槛,老远就焦灼的喊了一声,看到老夫人一脸疼痛难忍的模样,俊秀的眉毛皱了起来。 “世兴呀,我的宝贝孙子,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害怕看不到你最后一眼。”老夫人收起支撑脑袋的手臂,伸长,拉过乔世兴靠近自己跟前,仔细的端详着。 “奶奶,您看您说的什么话,您会长命百岁的。”乔世兴乖巧的在老夫人面前半蹲下了身子,被老夫人拉着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作为支撑。 听乔世兴这么说,老夫人的眉头立刻就舒展开,刻满皱纹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还是我大孙子会说话,会哄奶奶开心。” “奶奶,丁叔说您心口疼,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叫大夫来瞧瞧。”乔世兴满脸关切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奶奶,毕竟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多的多。 “大夫瞧过,说是老毛病了。”老夫人拧着眉心,表情肃然,看着乔世兴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大夫有没有说要怎么样才会好起来呢?”乔世兴看着老夫人的神色,心里有些明了,表面上还是十分配合老夫人的话。 “大夫说,让我少点烦心事,自然而然就会好很多的。”老夫人眼珠子一转,随口就来。 “那您就放宽心,把烦心事都放一放吧。外面的生意有我妈和大姐在打理,宅子里里外外丁叔和刘妈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您大可以放心的呀。”乔世兴看着老夫人,说着宽慰的话。 “那些事情确实让我很省心,可是我就是揪心咱乔家的基业,后继无人啊。”老夫人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乔世兴。 纵然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被老夫人换着花样的说了不计其数,乔世兴心里还是生出排斥来,他浅浅的呼出一口气,眼神暗淡了下来。 “你也别怪奶奶啰嗦,我们乔家,现在就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了,延续香火的事情只能靠你啊。”老夫人拉起乔世兴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现在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么多名门闺秀你都看不上,奶奶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乔世兴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奶奶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姑姑都已经四、五岁了。” 老夫人说完,看乔世兴低着头,没有接话,也没有反应,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乔家的列祖列宗啊。” 这一声叹息重重的敲在乔世兴的心上,疼的他脸色逐渐发白,手无意识的捏着紧贴的衣服,攥紧再攥紧。 一个硬硬的东西,硌着乔世兴那只捏紧的手,有些轻微的疼痛。 乔世兴皱了皱眉头。 稍一回想,就了然了。 是大街上那个热血青年的记者证。 乔世兴的脑海里,不合时宜的闪现出一个英勇无畏的姑娘,在正义和公道面前振臂高呼的场景,不过这个姑娘的脸不是别人,是和乔世兴长的一摸一样的一张面孔。 “世兴?”老夫人见宝贝孙子忽然就陷入了愣神状态,担心的喊了一声,又轻轻的推了一下乔世兴的胳膊。 乔世兴回神,正对上老夫人关切的眼神,勾起唇角,挤出一丝笑意,“嗯?奶奶。” “你没事吧?” 老夫人凝眉看着这个正说话突然就发呆了的孙子,脸色不复刚才的红润,担忧意味有些明显。 他以前不这样的啊,难道生病了? “我没事!奶奶,你不用担心。”乔世兴也看出了老夫人的担忧,忙安慰道。 “对了,你辰馨表妹从西洋回来了,一直嚷嚷着说想见你呢。今天大清早就过来了。” “那她人呢?”乔世兴问。 “大概被你妈妈带去后院转去了吧,她说想看看你的画室和花房。” “那我去看看?”乔世兴征求意见一般的看向老夫人。 “也好,你们多相处相处也好。”老夫人的眼神说着说着就明亮了起来。 “少……啊!”一声惊呼打断了正在聊天的祖孙两人。 两个人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丫鬟秋露刚跨进门,脚下一慌,被门槛拌了一下,连人带端着的茶碗摔在了地上。 秋露惊慌失措的翻身跪倒在地,嘴巴里念念有词:“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刘妈快速的上前接过秋露手上还端着没有打翻的茶碗,埋怨道。 “起来下去吧!新来的,就该好好学学规矩。”老夫人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 乔世兴正准备开口,被一声叫喊打断。 “世兴哥哥。” 不待乔世兴反应,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身影旋风一般的刮了进来。 眼前一花,那道白影已经飘到了乔世兴跟前,带着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 乔世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鼻子,偏了偏头。 “世兴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等了你一天了。”陆辰馨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乔世兴,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让你久等了。”乔世兴往后退了一步,礼貌的回道。 “快告诉我,今年的书画展好看吗?”陆辰馨抬手挽上乔世兴的胳膊,往侧面的座椅边走去。 乔世兴凝眉,不动声色的往边上移了移,胳膊被拉得紧,并没有挣脱开,外人看来依然亲密无间。 “世兴呐,你们两个好几年都不见了,好好聊聊,我进去休息一会儿,心口还是有点疼。”注意观察着两个人一举一动的老夫人,一看这情形,喜上眉梢,嘴角的弧度还没有挂上去就又故意的拉了下来,随即又捂紧了心口,虚弱的招呼着刘妈扶起自己,边说边走出了前厅。 乔世兴无语的看着老夫人有些欢快的步伐,头开始隐隐作痛,这个意图也太明显了。 “你还没告诉我,书画展好看吗?听说街道上到处都有工人在示威游.行呢,是不是很热闹啊?” 陆辰馨把乔世兴按坐到椅子上,自己就站在跟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乔世兴。 一听到示威游.行,乔世兴的眼前又浮现出白小音义愤填膺的呼喊口号的样子,拧着的眉头松散开来。 “书画展很一般吧。”乔世兴如实回答,“街道上、码头上都在罢工呢,不过不能说是热闹,都是迫于无奈,为了一个公道而已,很有正义感,很勇敢、热血,他们都在为自己而奋斗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陆辰馨又一声尖叫:“哎呀,怎么还跪了一个人。” 乔世兴转头望去,秋露还在原地跪着,浑身颤抖。 “你怎么还在跪着,快起来。”乔世兴皱眉。 “是啊,快起来吧!”陆辰馨走过去,抬手扶起了秋露。 “下去吧!”乔世兴吩咐还在原地发抖的秋露,“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了。” “谢谢少爷,谢谢表小姐。” 秋露低着头,千恩万谢的退出了前厅。 “那……” “兴儿。”一声宠溺的呼喊,打断了陆辰馨想要继续下去的话语。 伴随着声音,一位身着银色紧身旗袍,身材曲线玲珑有致的中年贵妇微笑着,款款走了进来,银色的底,暗色的绣花,金色的丝线绣成的金边,衬托的人更加的贵气十足。 “妈。” “舅妈。” 乔世兴和陆辰馨听到声音同时站起了身。 来人正是乔世兴的妈妈,乔家现在的当家女主人--乔太太吴碧萍。 吴碧萍带着一副金丝边玻璃眼镜,一双大眼睛闪着冷厉的光 ,深邃得如一泓秋水,让人感觉不怒自威,她目送着秋露转过墙角,才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孔。 “画展怎么样?顺心吗?”乔太太一脸笑意的看着乔世兴。 想到在画展上,身后那些议论的话语,乔世兴眨了眨眼睛,挤出一丝笑意,“还好吧!” 这一点小动作和小表情被乔太太尽收眼底,心里也有些明了,大概是又听到什么嚼舌根子的话了。 乔太太走到乔世兴跟前,搂了搂他的肩膀,关切的问:“累吗?” “不累。”乔世兴笑着摇了摇头。 “听丁管家说,你们这一路遇到了两次工人闹事,有没有吓到你”乔太太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第一次见,就是觉得很新奇。”乔世兴脑海里回想起一路上看到的事情,勾了勾唇角,“他们很勇敢,很值得赞扬。” 05 乔太太认真的观察着乔世兴的神色,被他脸上流露出来的欣赏和赞美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那些是是非之地,以后就不要去凑热闹了。”乔太太拉过乔世兴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乔世兴抬眼,想要反驳,却看到妈妈眼里无法掩饰的严肃,随即咽下了要出口的话。 其实他想说,工人只是为了生计维权而已,只是想要一个公平,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凑到用人单位门口,罢工游.行呢。 无论怎样,终究是咽了下去,这些话,这些事情,估计也不是乔太太愿意听到的。 更何况都与自己无关的,不是吗? 眼前与自己相关就是奶奶的花式催婚,换着花样,不胜其烦。 想到这里,乔世兴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 “世兴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回房休息?” 陆辰馨看着乔世兴的神色,凝眉迟疑着问。 听陆辰馨那么说,乔太太紧张了起来,捧起乔世兴的脸颊,惊呼,“啊!兴儿,你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不舒服?叫大夫来看看吧!” “可能是赶路颠簸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乔世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那我扶你回房休息,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 乔太太实在放心不下,紧张的抚摸着乔世兴的脸颊。 “真的不用了。” 乔世兴笑,他知道自己就是想到奶奶催婚,心里不舒服而已。 乔太太那里放心的下,还是拉起乔世兴往后院走去。 “妈,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乔世兴边被乔太太搀扶着往房间走边说道。 “嗯!那妈妈也得看着你睡着才能安心啊。” 不由分说,乔世兴被乔太太塞进了被窝里,掖好被子,坐在床沿,轻轻拍了好一会儿,直到乔世兴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乔太太才满脸柔和的收回视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探头看了一眼外间的小书桌,然后静悄悄的走了过去。 屋外阳光耀眼,下午的太阳,毒辣劲儿没有消散,屋子里安静、荫凉。 乔世兴躺在床上,本来没有睡意的大脑,在闭上眼睛以后昏沉了起来,意识逐渐的陷入了混沌。 “救火了,救火了!” “后院着火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打破了夜的宁静。 慌慌张张的人群来来往往的穿梭在后院,后院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有没有人看到少爷和小姐?”年轻的刘妈惊慌失措的在往来奔忙的人群中挨个询问。 “什么?兴儿和悦儿不见了?”刚刚闻讯赶过来的乔太太看到刘妈慌了神的样子,腿一软,晃了下身形,貌似有要瘫软下去的样子。 “太太,少爷和小姐都没在房里,院子里也都没有看到。”刘妈的脸色在火光的掩映下,一片惨白,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滚落。 “晚饭后没多久,我看到少爷和小姐往后院的方向去了。”一个下人,提着一个水桶,慌里慌张的向乔太太汇报。 “什么?”乔太太惊呼一声,顾不上形象,直接往后院冲去,边跑边喊:“兴儿,悦儿。” “太太,危险。”丁长生一看乔太太满脸慌乱的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就要往大火里冲的人。 然后扭脸向正在往里面泼水的几个佣人喊道:“快,披上拿过来的被子,浇上水,进去火场里搜索。” 跟前的几个佣人听完,快速的按照丁管家的指示,冲进了火海里。 火势借助着轻微的风,越烧越旺。 乔太太满脸焦灼的盯着刚才几个人进去的方向,刘妈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丁长生沉稳的指挥着大家有序的救火,可是越来越急促的语速暴露了他和大家一样焦灼的内心。 “哥哥。”一声柔弱的叫喊从浓烟滚滚的火海一角里传出。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左躲右闪的躲避着扑过来的火苗,试图靠近声音的来源,边往那里移动边出声安慰道:“妹妹,别怕,哥哥在这里。” “哥哥这就来带你出去。” “好!我不怕!”小女孩软软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被呛到一般的咳嗽声。 小男孩一手捂紧了鼻子,瞅准了空挡,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哥哥!”小女孩欣喜的声音传来。 “来,哥哥带你出去。” 小男孩拉紧小女孩的手,准备沿着来路冲出去。 除了衣服和发型的区别,这两个孩子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小女孩拉着小男孩的手,紧紧的跟着小男孩。 两个人刚跨出几步,房顶一根椽子带着火苗砸了下来。小男孩推了小女孩一把,自己跌倒在地,小女孩安全的跨过了被火苗围困的角落。 手被松开,小女孩扭身就准备爬过来,“哥哥……” “不要过来,快跑,往安全的地方跑,哥哥会出去的。”小男孩及时阻止了小女孩的行动。 一根接着一根燃烧着的椽子从房顶掉了下来,很快两个人的视线就被阻隔了。 “小姐在这里。”一个佣人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叫喊一声,抱起小女孩准备往外冲去。 火势越来越猛,一根大梁,倒了下来,刚刚好的砸在佣人的腿上,两个人瞬间就滚倒在地。 滚烫的火苗炙烤着小女孩的脸颊。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就是经常躲猫猫藏起来的一个隐蔽的墙洞跟前,她手一推,面前放着的一尊神像就被推到了一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进去,又用力把那尊神像原封不动的拉了回来,自己安安静静的躲在了里面。 墙洞里面空间很小,刚刚好够小女孩盘坐。里面密闭性很好,从外面很难发现,只是通过神像身上的一个小孔和外面互换着灼热的空气。 小女孩惊恐的盘坐在里面,满脸的泪水,额头逐渐的也冒出汗来,可是伸手,神像的温度开始有些滚烫,她只能惶恐不安的收回手,盘坐在里面,静静的等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小女孩困极,眼皮实在撑不住,就闭眼睡了一觉。 醒来,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她抬手推了推面前的神像,还是有些烫手,就安安静静的等待着,直到神像的温度降下来,她才又缓缓的推开。 外面一股烧焦的味道,迎面扑来,呛的小女孩咳嗽了好几声。 没有任何回应,外面一片沉寂。 小女孩拖着又饿又渴的身躯,爬了出去。黑黢黢的一片,湿漉漉的,烟熏的味道特别浓郁。 她借助着外面月亮的亮光,按照记忆,摸索着走到刚刚小男孩跌倒的地方,想看看哥哥是否还在那里。 可是除了燃烧过的木头,什么都没有。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断壁残垣中突然有哭声传出,被拉回房又独自悄悄跑过来的乔太太,正悲伤的跪坐在废墟旁边悲伤痛哭时,被哭声唤起了一丝希望。 她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不堪的头发和妆容,踉跄着起身冲向声音的来源。 “悦悦。”乔太太大叫着冲上前一把抱住被惊吓过度的小女孩,紧紧的紧紧的搂在怀里。 小女孩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慢慢的止住了哭声,靠在乔太太的怀里,满眼含泪,抽抽噎噎的说道:“妈妈。我要哥哥。” 不说还好,这一说,乔太太刚刚还因为女儿失而复得,情绪稍微有些好转,这会儿想到儿子已经没有了踪影,大概率就在火海里没有了,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抱着小女孩泣不成声。 “哥哥……。” 一声叫喊,睡梦中的乔世兴眉头紧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听到呼喊声,乔太太心中一惊,快步的跑了出来,到床跟前站定,才发现乔世兴好像做噩梦的样子。 “兴儿?”乔太太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并没有动静,但是表情却在不停的变换着。 焦灼、痛苦、然后转为平静。 乔太太松了一口气,眉头却皱了起来。 那一声悲痛的“哥哥”,却喊进了乔太太的内心深处,她的表情逐渐裂开,再也无法强装镇定。 那一场大火成为了她心里永远的伤痛。 她定定的看着床上状似在熟睡的人,像是通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 …… 乔世兴并没有醒过来,梦里的场景却发生了转换。 一个穿着短褂长袍的小孩子,坐在二楼的楼道口,撑着脑袋直直的看着天空中几只小鸟在互相追逐打闹,安静的没有声响。 “老爷回来了!”有佣人的声音传来,小孩子动了动眼珠子,看向楼梯上来的方向。 “爹!”一看到乔家老爷-乔贤德转过楼梯口,就欢喜着扑了上去。 乔贤德低头看了看,动了动嘴唇,“兴儿。” 小孩子还来不及应答,就看到乔贤德快步跨过楼梯口,直直的向二楼乔太太的房间走去,留下小孩子一脸的欢喜冻结在脸上,他悻悻的又坐回原地,又重新支撑起脑袋看着乔贤德的方向。 “吴碧萍,你开门。”乔贤德重重的拍打着房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06 只有砰砰的砸门声传来,屋子里并没有任何动静。 刘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悄悄的走到小孩子身边,紧紧的抱住了他。 “你说,你把赵桂兰怎么了?她现在到底在哪里?”乔贤德声嘶力竭的质问。 砸门声一直不曾停歇,可是屋子里也仿若无人一般没有动静,乔贤德耐心耗尽,气急败坏的飞起几脚就把门直接踹开,紧接着屋子里传来嘤嘤的低声啜泣声、暴跳如雷的怒喝声、以及摔东西的碎裂声。 小孩子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好奇的站起身,准备走过去,被刘妈一把拉住,可是他双手握紧扶拦,刘妈怎么都拉不走,只能站在小孩子身边干着急。 小孩子倔强的拽紧扶栏,探着脑袋,通过房门没有关严实的缝隙,看向屋内,顿时瞳孔放大。 乔贤德揪着吴碧萍的衣领,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正嘶哑着嗓子咬牙切齿的咆哮。 “说,你自己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老爷,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吴碧萍强装镇定的回道。 “不要给我装蒜,告诉我,你把她怎么了?她现在到底在哪里?”乔贤德嘶吼。 “她那么大一个活人,我能把她怎么样?”吴碧萍梗着脖子,倔强的反问,并没有一丝害怕、退宿的痕迹。 “那她人呢?她住的侧院好端端的为什么就成一片废墟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乔贤德有些气急败坏了,眼睛都通红一片。 “我怎么知道,你凭什么来质问我,你是把她交到我手里了吗?”吴碧萍回瞪着,一点都不甘示弱,胸口快速的起伏着。 “你给我闭嘴。你已经是乔家名正言顺的太太了,为什么还要跟她过不去?这宅子里哪个人你不敢管的?” “你也知道我是你乔家名正言顺的太太吗?那你为什么就为了那么一个戏子,就跑来对我大呼小叫,置乔家太太的脸面于何地?” 吴碧萍的话,彻底的激怒了乔贤德,他眼睛已经血红血红的,咬了咬牙,忍无可忍,掏出一把手.枪,直直的对准了吴碧萍。 “快说!” 吴碧萍有那么一刻的震惊,面色苍白,看着屋子里被摔的一片狼藉的地面,以及眼前那黑乎乎的枪口,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是吗?” “是。” “你开枪啊,那个戏子急着进门了,是不是?” “住口,不要一口一个戏子的,你没有资格说她。先说说你自己,偷偷养的那个男人呢?”乔贤德咬牙切齿的问,拿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给我带了多少顶绿帽子,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 吴碧萍面不改色的瞪着眼前人,“我偏要说,那个戏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进门当乔家的太太,取代我的位置了吗?编造了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来污蔑我,你居然还老糊涂的相信她?我勤勤恳恳的替你支撑着这个家,打理着乔家的生意,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你不用狡辩,更不用扯上旁人,像你这么歹毒的女人,我没有一纸休了你,已经对你很仁慈了。你既然嫁到乔家,所有的一切都得听我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是被赵桂兰那个小妖精迷得昏了头,一心只沉溺于温柔乡,大事小事一概不管,乔家的基业眼看着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你现在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指责我?还厚颜无耻的听信那个戏子的话来逼问我?” “乔家的基业毁不毁,是我的事,你少管闲事,只做你乔太太该做的就行,安分守己一些不好吗?” “闲事?我少管?”乔太太难以置信的看着乔贤德,“你刚才说过,我是你们乔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乔太太,兴儿可是你们乔家嫡亲的儿子,凭这我就有权力管这些。 那个狐狸精戏子算什么东西,她生的小杂种又算什么东西。” 乔贤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大声的呵斥道:“你给我住口!” 边说边攥紧了手里的枪,大拇指已扣在扳机上,手心也沁出了冷汗,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你胆敢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有能耐你就开枪打死我啊。” 两个人气势汹汹的僵持着,互不相让的怒目瞪着对方,胸口皆剧烈的起伏着,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老夫人被吵闹声吸引到了楼上,来不及看满脸惊恐的小孩子一眼,就急匆匆的走过去推开房门,看到眼前的情景,吓得面如土灰,惊惧的大吼一声,扑了上去,“你们两个干什么?” “砰……” 一声枪响! 一切都归于平静。 …… 乔世兴猛然睁开了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眼角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 他瞪大眼睛,毫无焦距的看了很久,眼神终于慢慢的聚焦,正对着的是熟悉的床顶,他扭头扫视了一眼,屋子里已不见了乔太太的踪影,屋内的陈设整齐而有序。 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刚刚又做了那些个困扰自己多年的噩梦! 这么多年来,他经常被梦中的大火或者枪声惊醒,每次醒来都大汗淋漓。 他缓缓的坐起身,收起双腿,埋头蜷缩在双.腿间,静静的平复着内心的波动。 过了很久,直到呼吸平稳,才抬脚下床,颤抖着双手,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很多,怎么议论他们乔家的都有。 乔世兴听到的都有很多个版本,像什么,乔老爷是因为家里一场大火导致心智失常,然后自暴自弃,放弃了自己。 乔家宅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然怎么会一场大火刚刚好烧了一个偏院,还烧死几个人,然后乔家老爷不久也撒手人寰。 等等…… 每当这种时候,乔世兴总是默默的走开了。 因为自己不得已的特殊身份,以及家世的悬殊,从小到大他都不能跟同龄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 ,妈妈要忙于撑起整个乔家的生意,根本无暇分身来照顾乔世兴的成长,只能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待着,看看书,画个画,写写字,再就是养养花、弄弄草。 久而久之,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不爱出门。 一直以来,虽然乔太太陪伴乔世兴的时间不多,可是却格外的宠爱,凡事都是顺着他的心意。 他不想去上海市区,那就在老宅待着,有老夫人和刘妈贴身照顾; 他不愿意去学习钱庄、绸缎庄等等的经营管理,那就暂时不学; 他爱画画、写字,养花弄草,那就专门给他修一处阁楼,让他安安静静的做自己,随心所欲就是了。 可是再怎么样的千依百顺、百般宠爱,都消不去他内心深处的阴影,以及他身不由己的处境。 十几年前的一桩桩事故,就像是一把烙铁一样,烙印在了他的内心深处,更像是一把生活的大剪刀,剪断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之路。 年少无知的他,曾无数次的追问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他就得过这样的生活? 乔太太总是低沉而无奈的告诉他:“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可能本来就没有答案,就像天要下雨,地要长草,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它就那样发生了。” “弄不清楚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指不定什么时候答案就自己冒出来了。” 他也曾经天真的问过刘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妈妈在身边陪着的?自己的妈妈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几次,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他? 刘妈总是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太太不容易啊,一个妇道人家,硬生生的撑起了偌大一片家业,把摇摇欲坠的乔家,打理的风生水起,一天比一天好,她对孩子的爱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哎!”这时候的刘妈也总是会长长的叹一口气,接着解释:“在外面太太风风光光的,可是在家里,连个能商量大事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有人能替她分担一下肩上的担子了,凄惶不凄惶啊?所以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不给太太添加额外的麻烦就好了。老夫人帮不上外面的忙,可是老宅这里,就从来不让太太过多的操心。家里的人都不容易啊。” 几次三番,乔世兴就不再追问,他知道妈妈是为了那些所谓的银钱在忙活着,那些事情比自己重要多了,所以从很早开始,他就发自内心里不喜欢那些金银珠宝。 “兴儿。”乔太太敲了敲门,亲昵的喊了一声。 乔世兴从愣神中被打断,收回发散的思维,放下杯子,眼睛扫过桌子放着的记者证,想起回来的路上,那突然而来的灵感,没有理会外面的敲门声。 抬脚走进隔间的小书房,研好磨,专心的画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屋里的动静,乔太太不放弃一般的又敲了敲门,“兴儿,你醒了吗?” 乔世兴无奈,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进来!”随后漫不经心的喊了一句。 听到应答,乔太太推门走了进来。 乔世兴没有抬头,专心自己的画作。 看着乔世兴正在专心的挥毫泼墨,乔太太没有再出声,接过秋露手里的托盘,冷眼扫了正盯着乔世兴看的秋露一眼,示意她离开。 秋露会意,却被太太的冷眼扫的心中一慌,快速的点了点头,默默的退了出去。 看乔世兴画的认真,乔太太忍不住好奇心,悄悄的走上前,看着画纸上的半成品。 虽然没有彻底完工,可是已经能够看的出来是一个女孩子的画像,正在振臂高呼,满脸的热忱和激愤。 ※※※※※※※※※※※※※※※※※※※※ 没人看吗?连句留言都没有,我要自言自语了吗?(嚎啕大哭.jpg) 07 居然画一个女孩子的画像!!! 乔太太凝眉,诧异的看了一眼正在专注作画的乔世兴。 这还是第二次看到他画人物画像,第一次是在她自己的百般恳求下,乔世兴才勉强答应画一副乔太太的画像作为她那一年的生辰贺礼,自此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画任何人的画像。 不知道这个画中的姑娘,是何许人?竟然可以让乔世兴有动手画的魔力。 心里面感觉怪怪的,同时也酸酸的。 虽然说乔世兴喜欢书画,可是他这个时间点画画或者写字的时候并不多,除非心情很糟糕,需要平静。 看来那会儿睡觉确实是被噩梦困扰到了。 十几年来,乔太太在内心里都觉得对乔世兴有万分的愧疚,所以对他的一切事情都格外的上心,没有陪伴他长大,但是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特别的在意和关注。 越想乔太太越是疑惑,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可是这会儿也不想去打扰乔世兴创作的兴致,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候着,时不时的抬眼观察着画画人的一举一动。 眼角余光里,一个证件类的东西,进入乔太太的视线。 她好奇的起身,静静的走了过去。 一个记者证。 上海时报,白小音。 乔太太在脑海里搜寻了很久都没用头绪,就默默的记了下来,再转头看乔世兴的作品时,恍然发现,记者证的照片和乔世兴刚画的人物,几乎是同一个人,心中的疑惑更甚。 一直以来,乔世兴喜欢清净,让他去上海的乔公馆住,他都不怎么乐意,总是说那里人来人往的,太过于噪杂了,况且还有形形色色的各界人士需要打招呼、应酬,太累了,不喜欢。 所以长期就在老宅,而且也总是在宅子的范围内活动,更甚至于局限在他自己的阁楼上下活动,以至于他从小到大,也基本没有什么朋友可言,唯一算的上熟悉的也就是陆辰馨了。 可是乔世兴也一直把陆辰馨当成兄弟姐妹来看待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次只不过是出去参加了一下画展,难道就交上朋友了吗? 涉世太浅,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居心叵测的人 担心归担心,如果真的是交了朋友,乔太太还是发自内心的有些喜悦。 那样的话,至少他不把自己整天闷在屋子里了,可以接触外界,特别是记者,又见多识广的,或许可以让他整个人开朗很多。 长此以往,就有可能一步步的被社会渗透进他的人生,然后就有让他学着接手家族生意的可能性,毕竟乔家的家业,还是需要有人来继承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寄希望于乔世兴了。 慢慢来,一步一步走,总会好的。 想到这里,乔太太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太难了,这么多年来,乔家的基业都靠着自己硬撑着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虽然不想让乔世兴走自己的路,可是现在的情况还有的选择吗? “哗啦~”纸张被拿起的声音,打断了乔太太的思绪,她快速的回神,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看向乔世兴。 “好了吗?”乔太太轻声问。 “嗯!好了。”乔世兴眼睛盯着眼前的画像,随口接话。 “来,先喝点参茶。”乔太太端起刚才拿进来的托盘,走了几步,递给还沉浸在画作里的乔世兴。 眼前突然有茶碗出现,乔世兴从画纸上移开视线,看到乔太太正端着的参茶,放下画纸,接过茶碗,浅浅的抿了一小口,“谢谢妈。” “跟妈妈还这么客气。”乔太太笑着回应。 乔世兴没有接话,低头一口一口,认真的喝起了参茶。 “跟妈妈说说,你这画的是什么呀?”乔太太试探的问,一边仔细的观察着乔世兴的神色。 乔世兴把埋在茶碗里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向书桌上的画纸,神色淡然,“是一位为正义而呼喊的勇士。” “是吗?是今天回来的时候见到的?” “嗯!”乔世兴点了点头。 “你很喜欢吗?”乔太太眼神里有亮光闪现。 乔世兴沉默了下来,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能说是自己觉得很新奇 ,很向往那样的生活方式吧,可以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只是很欣赏那种可以随心做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乔世兴淡淡的回,然后放下茶碗,走到窗户边,望向窗外。 挺直的脊背看起来有丝落寞。 乔太太眼神暗了暗。 她自然明白乔世兴话里的意思。 “奶奶又催婚了,是吗?”乔太太声音严肃了起来。 乔世兴身体一僵,垂在身侧的手逐渐的攥紧。 “嗯!”微不可闻的一声应答。 “要不去上海住一段时间吧?”乔太太小心翼翼的提议。 “避的了一时,避的了一世吗?”乔世兴忽然转过身来,直视着乔太太的眼睛。 乔太太被乔世兴忽然的转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刚刚好靠在书桌的边角上,才稳住身形。 “奶奶催了这么多年了,我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来应付她,每次看到她期盼的眼神,我都不敢直视。”乔世兴的情绪有些激动,“这样能逃避到什么时候?时间允许吗?我23岁了。” 乔世兴话里的意思很明了。 闻言,乔太太靠在桌角的身体开始有轻微的颤抖,她想象的到乔世兴内心的煎熬,只是他惯来沉默,从来不主动的表达出来而已。 他不说,一切都可以装作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是想要开诚布公的谈这件事情了吗? 是因为那会儿的噩梦严重的影响了想法吗 她稳了稳心神,看似故意轻松的转移话题,“你知道吗?我们绸缎庄、珠宝行,这几年生意越来越好,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乔家有个需要娶妻的少爷,上海滩的那些有女儿的大门大户,那个不惦记着?她们带着女儿时不时的到咱店里晃一晃,就是想找机会看能不能嫁进咱们乔家……” “你说这些干什么?打算一直这么拖着,然后继续做你的生意,是不是?”乔世兴提高了音量,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在炫耀一般的说着生意上的事情。 “不是!不是你理解的意思!”乔太太快速的否定,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眼神也跟着凌厉。 “那是什么意思?”乔世兴反问。 “你以为我的日子就好过吗?那些人每跨进我们店门一次,我的心就被凌迟一次,她们的出现时刻提醒着我,我的女儿她不能走自己的路,她还在顶替着儿子的身份来应付着这个世界,而我的儿子现在还不知所踪,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要苦苦的撑起偌大的一个乔家。”乔太太瞪着乔世兴,呼吸加重,胸口快速的起伏着。 08 静静的盯了好一会儿,乔太太才认输一般的转移视线。 她闭上眼睛低下头,慢慢的平复着,好一会儿,才平缓的开口,“我这个做母亲,你觉得就很轻松,是不是?我的心就不会痛,是不是?”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个人各自的呼吸声在静悄悄的回响着。 最终还是乔太太先开了口。 “悦悦。” 乔世兴身体一僵,大脑紧绷,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就紧握成拳。 这么多年了,这个名字还是能随时调动他内心深处的恐慌。 这个名字一出现就好像还伴随着那场大火一般,使得乔世兴的内心不由自主的就升起一股恐慌感。 “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怪妈妈?”乔太太走上前,和乔世兴并肩而立,状似平静的问。 乔世兴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心思百转,很多道理他都懂,就是对有些做法不赞同而已。 不过目前的他也是骑虎难下。 没等到乔世兴的回话,乔太太声音低了下去,“妈妈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乔世兴淡淡的回,身形未动,看样子是逐渐的恢复了正常。 “你知道就好。”乔太太声音带上了颤抖。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哥哥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回来?”乔世兴忽然转头,盯着乔太太的眼睛,急切的问,似是想得到一个能让他自己满意的答案。 乔太太仰头,闭上了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体感觉到一丝冰冷,她强行压下自己内心里涌上来的伤痛,勉强勾了勾唇角,“前段时间有一些消息了,还在查,毕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乔世兴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无以名状的悲伤。 “他一定还在这个世上,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而已。”乔太太忽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乔世兴想要出口的话。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底气,只是靠着信念给自己一点点安慰而已。 乔世兴深深的看了乔太太一眼,心中揪疼了一下,很明显的感受到乔太太忽然的情绪波动。 毕竟是自己的妈妈,他也于心不忍。 默了默,转身,抬手抚上乔太太的手背,放软了声音,“嗯!他会回来的。” 语气坚定,似是给予彼此的力量一般。 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乔太太感受着乔世兴手上传来的热度,冰冷的身体慢慢的回暖,思绪也恢复如常。 “成亲的事情,你要是觉得愧对奶奶的话,那就按照她的想法来吧。”乔太太缓缓的吐出一句话。 乔世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是又要做什么啊? 撒一个谎容易,后面就需要有更多的谎言去圆。 现在不是正处在要揭穿十几年谎言的阶段了吗?所以就又得不停的做着更大的骗局。 最关键的是身为女儿身,怎么去娶妻生子? 这样大的谎言,那么容易就圆过去了吗? 被揭穿了怎么办?那样的后果比不成亲要严重的多。 再或者说这个保守了十多年的秘密不准备继续下去了吗? “你要是再不成亲,上海滩的流言蜚语就快要把我们乔家给淹没了。”乔太太无可奈何的说道,硬撑了这么久,终归是要解决的,不然一睁眼都要面对这个问题,而且随着乔世兴年龄的增长,这些流言只会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难听。 试问:大门大户家的少爷有几个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娶妻生子?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很难堵的住悠悠众口,尤其是像乔家这样的上海滩豪门。 市面上现在已经开始有乔家少爷是个废物的言论了,甚至有的商户都开始怀疑沪汇钱庄有没有未来,值不值得信任的问题了。 毕竟乔家少爷只有一个,却不谙世事,不务正业,也不传承香火,这乔家诺大的基业不是早晚都要败掉的吗? “可是,我的状况要怎么成亲?娶一个姑娘回来要如何相处?”乔世兴凝眉,盯着乔太太追问。 他从来都不曾想象过自己娶妻的场景。 一个陌生的姑娘突然就闯进自己的生活,要如何朝夕相处才好 既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不能让姑娘觉得受到了冷落。 “先替代你哥哥成亲,我这边加派寻找的人手,等找着你哥哥的时候,你就可以放下所有,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乔太太平静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如果找不回哥哥呢?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乔世兴有点不怎么赞同这样的做法。 “都已经有消息了,完全可以找的回来的。再说如果真的有那个万一的话,离婚就是了。”乔太太眼帘低垂,声音淡然的说道:“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要娶的这个姑娘何其无辜啊,凭什么要让人家来遭受这个无妄之灾?”乔世兴不赞同的情绪越来越明显。 “那你告诉我,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想想你奶奶,她年事已高,承受的了乔家没有办法延续香火的事实吗?她承受的了乔家日益衰败的惨状吗?我和你大姐这么多年来,日夜为这个家花费的这些心血,你愿意看着他们付之一炬吗?” 乔太太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一般的扎进乔世兴的内心深处。 成亲的话,只要自己小心周旋,总还是会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 如果不成亲的话,乔太太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在或者很快发生的事情。 他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攥紧自己的衣衫,身体轻微的颤抖着。 可是还有更好的路可走吗 答案是没有。 走到目前这一步,大家都骑虎难下。 身为乔家的一员,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往不可预想的方向发展吗? “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这个家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人容易呢?”乔太太面色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想到她这一辈子走来的种种,心中早已疲累,可是却无法放下。 上有老,下有小的重任全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乔世兴静静的听着乔太太的话语,思来想去,还是别无他法啊,现在乔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什么都要兼顾,可是却唯独不能顾及到自己个。 难不成看着乔家的基业,一点点的败落,看着年事已高的奶奶日日的焦心吗? 乔世兴觉得自己做不到。 思及此,他吸了吸鼻子,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委屈你了,孩子。”乔太太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里都带着哽咽。 乔世兴跟着红了眼眶,他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带着鼻音说道:“那你们看着安排吧。” 说完,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挪动灌铅一般沉重的双腿,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盯着眼前的地板。 看乔世兴松了口,乔太太仰头,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扶了扶眼镜,问道:“你对要娶的姑娘有什么要求吗?既然决定要去做这件事,那就商量一下吧。” 09 “我能有什么要求?又不是我真的要娶妻。”乔世兴的声音无力的低沉了下去。 “可是你要先和对方朝夕相对的呀。” “那我也不应该有什么要求,不过我会见机行事的。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 “那是自然。” “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乔太太口中念念有词,真的在脑海里筛选着合适的人。 乔世兴看乔太太在仔细的思索,随口插了一嘴,“我觉得对方最好要知书达理,受过新思潮教育是再好不过的了,不然后面可能会有很多麻烦。” 乔太太赞同的点了点头,“嗯!有道理。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确实会省去很多麻烦。” “不过这事情也急不来,毕竟是给哥哥娶妻,还是慎重点好。” “这是自然,不着急。有合意的,会让你先过过眼的,毕竟你要先朝夕相对一段时间的。”乔太太说完,停顿了一下,像想起什么一般,浅笑着道:“都说双胞胎的想法很多时候是很相似的,你能看上的,你哥哥应该也没有问题。” 这个说他也在书上有看到过,回想一下,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小的时候,兄妹两个人的口味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而且想法还经常会撞到一起。 就是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有所改变,尤其是在不同环境下长大的两个人。 乔世兴想了想,就没有接话,转身坐到旁边的桃木椅上,低着头盯着面前的地板沉默着。 突然,乔世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弹跳起来,惊声问道:“如果找到哥哥的时候,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呢?” 乔太太脸色变了变,脑海里闪过一个戏子的身影,她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但是很快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缓了缓才开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这里是明媒正娶的乔家少奶奶,外面娶的大不了收回来做妾室就是了,孩子只要是乔家的子孙就是了。” 说完,乔太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疲累的样子。 在眼前的时局里,政府当局一直提倡一夫一妻制,可是真正落实的并没有多少,几乎所有的大户人家,都还是沿袭了老祖宗的传统——妻妾成群。 男人大概都是一个样子,见一个爱一个。本来乔太太嫁到乔家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继室,会得宠一些,结果事与愿违,没过多久,乔贤德就迷上了一个唱戏的,并且用尽浑身解数把那个当红戏子弄回乔家做了妾室,乔太太心有不甘,可是也无法把控自家男人的所作所为。 一想到年轻的时候,天天面对着那样的情景,乔太太的心里就感觉有千、万斤的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起来。 对妻妾成群的事情,她是极度排斥的,可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有可能要被逼着打破自己的坚持了。 真是造化弄人。 乔太太不得不违心的认命了。 乔世兴看乔太太忽然的情绪低落,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话。 或许是身为一个女儿身,他打心眼里是不赞成三妻四妾的,可是有用吗? 他自己亲眼见到的都太多太多,亲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这个社会里,有时候真的不是女人能说了算的,事到临头,都只能忍气吞声。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 “少爷、太太。” 沉默的间隙,秋露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走了进来,对着两个人低头招呼道。 “什么事?”乔太太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厉声问,对于这个丫鬟这会儿擅自闯入,打扰两个人谈话,颇有些不满。 “按老夫人吩咐,给少爷炖了补汤送来。”秋露感觉到了当家人的不高兴,立刻低声解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乔太太轻轻咳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秋露端着托盘送到乔世兴跟前,他伸手接过汤碗,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味道不错。” 听到少爷发话了,秋露喜上眉梢,悄悄的看了乔世兴一眼,带着笑意,声音都柔了几分,道:“少爷,这是我家祖传的秘方熬制成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炖给你喝。” “咳……”乔太太扫了满脸喜色的秋露一眼,眼神凌厉,碍于情面,她没办法发作,只能掏出手绢,捂着嘴不轻不重的又咳了一声。 秋露快速的看了乔太太一眼,敛起笑脸,怯怯的站在原地。 “下去吧。”乔太太不耐的说。 “是。”秋露又抬头看了乔世兴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秋露的打岔,让原来的气氛荡然无存。 乔太太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服,准备抬脚跨出门去。 临出门前,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书桌上的证件和画像,正准备抬起的脚,停在了原地,又折返回去。 “你画的这幅画很有特色噢。”乔太太笑着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画,画面上的墨迹已经干了,一个振臂高呼的姑娘跃然纸上。 听乔太太提到了刚才的画,乔世光也转身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是画中的人比较有特色而已。”声音里带着往常的淡然,只是这淡然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道不明的欣喜。 乔太太心中诧异,这事情貌似有些蹊跷,溜溜的转了转眼珠子,问:“你认识画中的人?” “不认识!就是从上海回来的路上见到的一个姑娘,她一直站在罢工队伍的最前面,看起来热情而勇敢。”乔世兴眼前又浮现出白小音站在人群中间,振臂高呼的场景,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一点点。 “她是报社的记者吗?”乔太太直接问出了口。 “你怎么知道?”乔世兴疑惑的抬眼看向乔太太,难道认识吗? 接收到诧异的目光,乔太太笑着走上前,拿起桌上的记者证,在眼前晃了晃,“这个难道不是吗” 乔世兴没想到乔太太竟然在一大堆的画纸和书籍中间,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证件,生怕被人误会了一般,随口解释:“这个是在路上捡到的。你回上海的话,麻烦安排人给送到她们报社去吧。” “你可以自己亲自送过去啊。多交一些朋友,多接触接触这些社会上的人总是好的嘛,不要老是待在老宅里侍弄这些笔墨和花草。”乔太太温和的看着乔世兴,耐心的劝慰。 她盼望着乔世兴能自己走出去,尽快融入到社会中去。 乔世兴没有回答,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些交际、应酬。 看乔世兴沉默着,乔太太接着说道:“回上海住一段时间吧,就当是陪陪妈妈。” 10 “不去。”乔世兴没有商量余地的直接拒绝了。 乔太太已经习惯了乔世兴的拒绝,然而并没有放弃,“去上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天天面对着你奶奶的目光,而感到愧疚了。” 听乔太太说完,乔世兴眉头皱了起来。 不得不说,乔太太直接说到了重点上,他不想看到奶奶期盼的殷切目光,可是也不想去上海,只能快速的思索了一下,找了一个借口出来,“陆辰馨刚回来,把她丢在老宅不合适的。” “她要想去上海,也可以一起过去的啊,从小到大,没人拿她当外人的。”乔太太想尽可能的打消乔世兴的疑虑。 “可是,奶奶会不高兴的吧?我这就去书画展两天,她就着急忙慌的催着丁叔去接我们回来……”乔世兴有些心动,但还是很犹豫。 “那是因为辰馨回来了,她觉得或许是个机会。”乔太太没有把话说的很明了。 但是,乔世兴也明白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老夫人大概是病急乱投医了,想看看他和陆辰馨能不能相处出火花来,毕竟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要不,去上海住一段时间的事情,我去跟她说。”乔太太垂下眼帘,提议道。 乔世兴动了动眉毛,没有接话。 “我们明天早晨就走吧,你大姐一个人在上海,那么多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放心。”乔太太看乔世兴没有说话,直接安排了起来。 “回头再说吧!”乔世兴捏了捏眉心,没有正面答复,他需要在内心里说服自己,摆脱挣扎。 “好!”乔太太走过去,安慰一般的扶了扶乔世兴的肩膀,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乔世兴无心再干别的事情,静静的走到窗户边,放眼望向窗外,二楼的视野很开阔,侧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侧门外,两个纠缠的人影撞入眼帘。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正在拉拉扯扯,动作幅度很大,以至于看不清楚面孔。 乔世兴凝眉观望着。 等到女人被拉扯着转过来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是那会儿还往房里送参汤的丫鬟秋露。 而跟她拉扯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带着毡帽,衣着破旧,看起来猥琐且落魄。 两个人就着一个小包袱拉扯着都不想放手,眼看着秋露力气不支,逐渐的落于下风,乔世兴眉头拧的更紧了。 哪里来的人,这么大胆,大白天就敢在乔宅门口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夺。 突然升起的正义感,让乔世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转身下楼往事发地的方向赶去。 刚到侧门口,遇到急匆匆往这边跑过来的陆辰馨,两个人诧异的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我看到家里那个小丫头好像被欺负了的样子,赶紧过来看看。”陆辰馨细微的喘着气,急切的解释着。 “那一起吧!”听闻陆辰馨的解释,乔世兴边走边说。 “住手,你们干什么?”乔世兴跨出侧门就大喊了一声。 正在拔河般拉扯的两个人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秋露趁着那个男人愣神的间隙,用了一股大力把小包袱牢牢的抓到手上,快速的抱进怀里。 “关你什么事?走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男人一看小包袱被夺走,有些恼怒的看向乔世兴和陆辰馨。 “光天化日之下,你明目张胆的抢劫吗?”陆辰馨厉声出口询问。 “谁抢劫了,你那只眼睛看我抢劫了。”男人不满的叫嚣着。 “那你们是在干什么?难不成是在拔河吗?”乔世兴凝眉质问。 有乔世兴在身边壮胆,陆辰馨也大胆了一些,她趁机拉过秋露到身后护着。 “我们父女两个人的事情,哪里轮的到你们外人说话。” “父女?”陆辰馨诧异的看向男人一眼,有转眼看向秋露。 乔世兴也向秋露投去询问的眼神,想得到一个答案。 满脸泪痕的秋露,怯生生的看了陆辰馨和乔世兴一眼,又看了看中年男人一眼,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陆辰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稳了稳心神,轻轻的咳了一声。 “咳……,父女又怎么样?你没看到她不是心甘情愿的吗?” “她有什么不情愿的,我从小供她吃,供她喝,她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就是问她要一些钱花而已。”男人一脸不耐,但还是忍着讲起了道理一样。 “我已经给你了啊。”秋露带着哭腔,声音低低的反驳。 闻言,陆辰馨和乔世兴都转头看向那个落魄男人。 “那一点怎么够啊你明明还有,多给一点怎么了?”男人仰着脸,大声吆喝着。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这个包袱里是我妈妈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求求你,放过这些吧。”秋露哭着哀求。 “人都死了,留着念想有什么用?”中年男人翻了翻白眼。 秋露的哭声不再刻意的压抑着,放声哭了出来。 “她还是不是你女儿了?”乔世兴大概也听明白了,无名火窜起。 “是我女儿啊,不仅如此,她还是我的摇钱树呢,以后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呢。”中年男人炫耀一般的嗞着满口的黄牙,得意的说。 “你不配做人父亲。”陆辰馨也有些气急败坏。 “用的着你来教育我。我养大她,她就得给我挣钱,养活我。” “少爷,表小姐。”丁管家从侧门里匆匆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场景,低头喊道。 乔世兴看到丁管家,点了点头。 落魄男人听到称呼,神色微变,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黑黢黢的脸上马上堆满笑意,点头哈腰。 “还不快走?”丁管家走到乔世兴跟前,挡着自家少爷,对着满脸讨好笑容的男人呵斥道。 “好的,这就走,这就走。”边说边转身大步的离开了。 眼看着男人离开,陆辰馨拍了拍秋露的肩膀,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回去吧,没事了!” 秋露抬头,感激的看了看乔世兴和陆辰馨,眼睛里泪水涌出,她使劲儿点了点头,矮身退到一边,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千恩万谢。 陆辰馨被吓了一跳,快走一步扶起秋露,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转身走到乔世兴跟前。 看着乔世兴,弯腰低头,微笑着伸出手,做了一个非常绅士的请的动作,“少爷,请。” 乔世兴微微勾了勾唇角,斜看了陆辰馨一眼,抬脚就往回走去了。 难得看到乔世兴的笑脸,陆辰馨楞了一下,很快起身跟了上去。 快进前厅之时,陆辰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兴奋的凑到乔世兴跟前说道:“世兴哥哥,要不要一起去上海玩几天,我们有几个朋友要举办一个舞会,这是现在上海最时髦的东西了。” 闻言,乔世兴脚步放慢了一些,侧头看了陆辰馨一眼,稍加停顿,边进门边摇了摇头,“舞会我就不参加了,你们去玩儿就是了。” 陆辰馨一听,乔世兴没答应去舞会,就想尽力的说服他:“哎呀,世兴哥哥,一起去嘛,你这整天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多没意思啊,连朋友都没有,太无聊了,在我们的这个舞会上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的,说不定还能遇到你中意的姑娘呢。” 11 听陆辰馨说完,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乔世兴身形一晃,往后移了一小步,站稳,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垂在身侧。 抬眼,眸子沉了沉,目光逐渐的冷了下去。 陆辰馨转头正准备说点什么,看到乔世兴突然冷下来的目光,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一脸茫然的站在乔世兴身旁。 她是真的不知道乔世兴是怎么了,刚才还难得的看到他露出丁点笑容,忽然就变了脸色。 果然一个人独处久了,就容易性情古怪。 四周静默了下来,正在前厅说话的老夫人和乔太太也停止了交流,转头看向刚进门的两人,神色各异。 老夫人看了看乔世兴,又看了看陆辰馨,心中有丝诧异。 这个宝贝孙子突然情绪不对,是因为陆辰馨让他认识其他的中意姑娘而心里面不痛快吗? 那陆辰馨这个傻姑娘是不是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吗? 小年轻闹别扭,还是需要外人来调和一下的,想到这里老夫人笑眯眯的开口:“世兴啊,辰馨说的对,你们两个一起多出去转转也是好事,互相有个照应,也可以互相加深了解,毕竟好几年都没有好好一起玩过了。” 听老夫人这么说,乔太太看了看面色阴沉的乔世兴,起身走了过去,搂着他的肩膀,神色温柔的把他带到一边的座椅上坐下来,才缓缓的开口,“奶奶说的有点道理,一起去上海待几天吧。” 乔世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盯着地板。 乔太太自然明白乔世兴的心情,关切的安慰道:“兴儿,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放在心上,到了上海,你想做什么都行。” 乔世兴还是沉默的低着头。 老夫人有点着急了,附和道,“对呀,去上海住几天,到那里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比在老宅里方便多了。奶奶不催着让你们回来,你们随便玩多长时间都可以。” 乔太太看乔世兴的情绪依然低沉,就紧了紧搂着乔世兴的手,适时的转移了一下话题:“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往侧门跑去。” “没什么,凑个热闹而已。”乔世兴咽了一口气,声音低低的回。 看乔世兴开口说话了,老夫人和乔太太都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放盆水,给你泡个热水澡,今儿个一天一直在外面奔波。” 乔世兴站起身,推开乔太太的手,低垂着眼眸,“我去看看我的花草。” 说完,不待众人再说什么,朝着老夫人微微低了低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世兴哥哥他怎么了?”看着乔世兴走远,陆辰馨不解的问。 老夫人皱眉看了陆辰馨一眼,轻微的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乔太太敛起目光,面露微笑,声音温和的说道:“他没事,可能是想到自己要离开老宅几天,他的花花草草别人都照看不好吧。” 陆辰馨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这样啊。不是因为我就好,那你们聊,我也先出去了。” 目送着陆辰馨远去,老夫人愁眉不展,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搞不明白自己和对方的心思呢? 陆辰馨走出前厅没多久,乔太太也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德明。” “太太!”站在前厅门外的关德明紧跟着乔太太的脚步,低头回应。 “上海时报现在是不是还是老杨在负责?”乔太太侧头看了一眼关德明,询问道。 “是的!两个月前,他还曾经试探性的打听过,看能不能做一个您的专访。”关德明想了一下,看着乔太太认真的回道。 “这样啊,那你跟他说一下,让他尽快安排他们社里那个叫白小音的记者,来给少爷做个专访吧。” “给少爷做专访?”关德明疑惑的看向乔太太。 这真是史无前例,大家都知道乔家少爷深居简出,不爱与外界打交道,想见一面都难,想搞到他的专访简直可以与登天媲美了。 “对!你去告诉他,独家的专访,让他照办就行。”乔太太肯定的点了点头。 “到老宅来?还是就安排在上海?” “到上海吧。”乔太太想了想,做了决定。 “好的!我尽快安排。”关德明低头回应。 乔太太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回房休息着了。 晚饭乔世兴没吃多少,放下碗筷就一声不吭的钻进了花房。 乔太太看在眼里,随后跟了过去。 花房内,乔世兴正拿着把剪刀对着一盆茉莉花咔嚓咔嚓的剪着。 乔太太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才走进屋内,低头闻了闻就近的一盆百合花,缓缓的开口:“兴儿,明天早晨一起回上海,你准备下你想要带过去的东西!” “不去!”乔世兴头也没抬,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还是和往常一样直接开口拒绝了。 因为陆辰馨提到舞会上结识心仪姑娘的事情,触到了乔世兴的痛点,乔太太心知肚明,纵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诧异,居然拒绝的如此干脆、决绝,明明下午的时候都有些松动的迹象。 “兴儿,下午我们不是都说了嘛。”乔太太心中隐痛,耐下性子哄着。 “我住不惯,不喜欢那里,不喜欢你们整天都是谈论生意上的事情,更不会去参加舞会,遇到什么心仪的姑娘。”乔世兴起身,走到另外一株茉莉花跟前站定。 “舞会不想去可以不去的啊,只是想让你去上海,换个环境散散心而已。辰馨她不知情,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吧,你最终目的不还是想让我像大姐一样去接触那些生意。”乔世兴放下剪刀,直视着乔太太。 “是,我是一直有这个想法,有错吗?现在乔家就你们两个孩子,你们不学,难道还让外人来学吗?”乔太太被乔世兴直勾勾的不满眼神刺激到,再也没有了温言软语,声音提高了很多,带上了少见的威严。 乔世兴攥紧拳头,狠狠的砸在旁边的墙上。 花房里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么些大道理你都懂,都明白。”乔太太的声音还是软和了下来,自己的孩子自己明白,这样硬来是没用的,他大概和自己有些相像,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乔世兴微喘着,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妈妈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替你们承担着这些的,也只能暂时替你们顶着。”乔太太一脸挫败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乔世兴看着乔太太的神色,心下难受,神色也柔和了下来,“大姐不是一直在帮你的吗?” “你大姐毕竟是个女人,早晚要嫁人的。”乔太太仰头看着屋顶,无奈的说道。 大姐是个女人!!! 乔世兴站直了身子,心想:难道我就不是一个女人了吗? 12 似是猜到了乔世兴的想法,乔太太很快补充道:“乔家的基业还是要在你们手里的,毕竟你大姐她不是我亲生的。” 话音一落,花房里一片死寂。 “你以为我愿意挑起乔家的重担吗?妈妈早就倦了、累了,可是你一直又不愿意去学着经营、管理,我只能扛着,你大姐她对钱庄的事情越来越熟练,我也一天天的压迫感和危机感倍增,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做妈妈的吗?” 听完乔太太说完,乔世兴眼帘垂了垂,声音低低的喃喃道:“大姐毕竟也是乔家的子孙,我和她没什么两样的。” “刚才不是说了嘛,她毕竟不是我亲生的。”乔太太又着重的强调了一遍,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又软了下来,“你放心好了,她是乔家的孩子,我自然不会亏待她的,早就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会让她风光大嫁,她这辈子也会衣食无忧的。” 说完,眼神柔和的看向乔世兴,“妈妈是偏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从来也没有亏待过她,对她再亲也亲不到心里去,总归还是隔着一层。” 乔世兴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站立着。 他明白,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很少有人能大公无私到没有偏差。 看乔世兴沉默着,乔太太接着说道:“谁都不能保证在金钱和利益面前不会生出排除异己的想法,抓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最安心的。” 乔世兴依旧静默,他相信大姐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如果自己不随了妈妈的心,大姐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很好过。 “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决定吧!”乔太太说完,走到乔世兴跟前,伸手抱了抱他有些僵直的身体,松开手,就走了出去。 乔世兴静静的站在花房里,很久都没有动过,屋子的灯光把这个身影照的格外明亮。 第二天,乔世兴如了乔太太和老夫人的心愿,和陆辰馨一起回了上海。 一路还算顺畅,把陆辰馨送到了指定地点,然后绕开了有可能罢工游.行的路段,比平时多花了半个小时的路程顺利到达乔公馆。 一跨进乔公馆的大门,乔诗慧就应了上来,“妈,弟弟,你们回来了。” 乔太太点了点头,就径直往客厅走去。 “大姐。”乔世兴乖乖的喊了一声,跟着乔太太往里面走。 乔诗慧笑着走在乔世兴旁边,悄声问:“奶奶怎么样?” “如你所想,奶奶很好。”乔世兴回了一个安心的表情。 乔诗慧会意,犹豫着开口:“那你……” “我没事,这不过来这边清净清净。”乔世兴勉强笑着说。 看着乔世兴的苦笑,乔诗慧会意的点了点头。 走在前边的乔太太稍微侧了侧头,瞄到后面两人聊的起劲儿,面色平静,也没有打扰,径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看乔太太坐了下来,乔诗慧快走几步上前,认真的汇报:“妈,庆丰珠宝行的谢老板来电话,说为奶奶祝寿而特意找寻的那批珠宝到货了,看什么时候您得空挑选一下。” “怎么?还让我自己上门去挑选吗?”乔太太斜瞄了站立着的乔诗慧一眼。 “那怎么能行呢,肯定是他们送过来啊,只是需要预约下您的时间而已。”乔诗慧着急的解释,生怕一不小心惹乔太太不高兴。 “对呀,以太太的身份、地位,肯定是他们送上门来的,能不能看的上眼,还另有一说呢。”关德明放下从车里拿下来的东西,微笑着接话。 乔太太莞尔一笑,抬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烟,噙进了嘴里。 关德明见状,小步上前帮着把烟点燃了,就侧身站在旁边。 乔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往椅背上一靠,满足的吐出几个烟圈,然后开口问:“钱庄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啊,算是有一点点儿吧,苏州一品秀坊的那笔死账,有眉目了!”乔诗慧如实汇报。 …… 乔世兴本来打算在客厅坐一会儿呢,哪知道还没有坐下来,其他几个人就开始讨论起生意上的事情来,他尽力的控制住自己的烦躁,一声不吭的就抬脚直接上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乔太太看着乔世兴孤傲离开的背景,秀眉微拢,眼神凌厉了下来,不再开口,静静的听着乔诗慧和关德明说着钱庄和其他店铺的经营状况。 关德明一直是乔太太的得力助手,人精明能干,会看眼色,又会管理钱庄,嘴巴更是能言善辩,和乔太太又相识于微时,最重要的是一直忠心耿耿,没有二心,颇得乔太太欢心。 所以乔太太无论去那里,都习惯性的带上他,以备不时之需。 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不仅能时刻提醒自己,还能出谋划策,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征询关德明的意见,商量着来。 有关德明在身边,乔太太觉得自己都轻松了很多,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楼下三个人还在一件一件的说着生意上的事情,无暇分身。 楼上,乔世兴进房门后,没有再出来,也没有人上去打扰,他就清清静静的看了会儿书,直到开饭才被喊了下来。 吃完午饭,乔太太对着正在看报纸的乔世兴,笑着问道:“兴儿,你不是有记者证要去归还给上海时报的那位记者的吗?” “让关经理安排人送过去就行,我就不去了。”乔世兴头也没抬的回答。 乔太太凑近乔世兴,拍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上海时报是你杨叔叔负责的噢,这可是熟人,打小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不需要刻意的去虚情假意的应酬。再说,你亲自把那个姑娘的记者证交还到她手里,不是更好吗?还可以过去看看报社的环境,了解一下报社的工作啊。” “是啊,少爷,报社的工作很有意思的,您平时不是挺喜欢写一些东西的吗这应该比较合您的胃口呀。”关德明适时的接话。 “对呀,弟弟,可以去那里感受一下报社的油墨气息。”乔诗慧跟着附和。 乔世兴抬眼看了一圈,周围这几个人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貌似自己不答应的话,他们就会轮番的来劝说一样,纵然内心里确实不怎么乐意去,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报社的杨社长确实算是熟人了,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既然都这么说,我就去看看吧。” 一听乔世兴终于愿意出门,乔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马上吩咐关德明:“德明,听到了吗?少爷要出门,快去备车。” 吩咐完,扭转头看着乔世兴,关切的问:“需要关经理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关经理跟在你们身边也挺忙的。”乔世兴拒绝了乔太太的提议。 “也好!那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小心些就是了。”乔太太不放心的叮嘱着。 “没事的,妈,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又不是没出过门。”乔世兴有些哭笑不得,在妈妈心里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啊? “妈知道,可是就是不放心嘛,你都不经常过来陪陪妈,妈总觉得你还是孩子呢。”难得乔世兴能够心平气和的和她说上几句话,乔太太有些高兴,说话都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正说话的功夫,关德明小跑着进来,“太太,少爷,车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门。” “那我就去了啊。”话音未落,乔世兴就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 “不要到街上凑热闹,注意安全。”乔太太不放心的在身后又叮嘱了一遍。 * 《上海时报》报社内,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脚步匆匆。 乔世兴看着人人都忙的热火朝天的办公室,有些不知所措,生怕影响了工作的人们,只能尽量把自己往边上退缩,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候着。 杨社长低头看着一篇稿子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一抬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乔世兴,稍一诧异就回神,连忙迎了上去,“呀,世兴啊,怎么来都一声不吭的坐在这里?也该让人喊我一下呀。” “杨叔,没打招呼来,这不是怕打扰你的吗?” 没打招呼? 杨社长诧异的看了乔世兴一眼,心想:乔太太上午才传话过来,让专门安排白记者给你做专访呢,看来是瞒着你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跟你们乔家这么多年的世交,太见外了。再说,你能来我们报社,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杨社长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乔世兴。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过来转转。”乔世兴转移了话题。 杨社长半信半疑的看了乔世兴一眼,咧嘴笑道:“那就欢迎你天天来这里转。” “那岂不是影响你工作,你看我一来,还要你专门来招呼我。”乔世兴欠身笑道。 闻言,杨社长摇了摇头,“你想的美啊,你今天第一次来,我招呼一下,以后你再来,就别把自己当外人,不要客气,该干嘛干嘛就行。” 乔世兴收起客套话,拿出白小音的记者证,递给杨社长,“我今天是来还这个的。” 杨社长诧异的接过记者证,打开,眼神里流露出笑意,他大概明白了乔太太和乔世光的心思,怕不是好事将近了? ※※※※※※※※※※※※※※※※※※※※ 大家双节快乐鸭! 愿国庆家庆与您同庆,佳节佳时与您共享,月饼同食,月色共赏,佳节同乐噢~~~~~ (ps:随意章评论,有节日小红包祝福噢!) 13 “这个证件是从哪里来的?”杨社长好奇的问。 “捡到的,路不拾遗,就归还原主。”乔世兴笑着回道。 “你也去罢工现场凑热闹了吗?”杨社长皱眉反问。 以他了解的乔世兴,绝对不是个会主动去凑热闹的人,更何况是这种毫无秩序可言的罢工示威,极有可能随时发生矛盾冲突,他会去才是奇怪的事情。 “我只是经过而已。”乔世兴说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小心撞倒了白小姐,就捡了这个证件,她又走的匆忙,记者证就来不及还给她,只能送过来了。” 听完,杨社长笑了起来,“这样啊,那证明你们很有缘分呀,不然你怎么知道她叫白小音,怎么知道她在我这里工作呢?” 乔世兴笑笑没有接话。 缘分这两个字真是社交神器,因为看不到摸不着,所以适用于太多场合了。 “白小音是个很勇敢、很有胆识的姑娘,让人很是佩服。”杨社长想到白小音平时的表现,忍不住夸赞道。 “是啊!简直是个勇士,敢于往前线去冲锋陷阵,她那样那里是去采访,就是去战斗去了,看着太让人热血沸腾了。”说起自己看到的白小音,乔世兴忽然有些眉飞色舞。 杨社长看在眼里,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大概真的是要喝喜酒了,毕竟乔太太都亲自安排了,而且这乔少爷对白小音明显也是另眼相待的。 可是白小音今天没在,只能倍加惋惜的说道:“可惜她今天不巧没在报社,又去罢工现场采访去了,要不……” “我并不是专门来找她的,只是来归还她的证件而已,杨叔不要误会了才是。”乔世兴一听杨社长那样说,还以为自己是来找人的,就打断了杨社长要出口的话,尽快的解释了一下。 杨社长微愣了一下,笑着拍了拍乔世兴的肩膀,以为乔世兴这个不常外出的内向人,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误会的,年轻人嘛,多结识一些朋友是好事,这样你才会开朗一些。像白小音这样优秀的姑娘,你应该跟她多接触接触才是。” “我挺好的,没有什么不开朗。”乔世兴像被揭了短儿似的,有点难为情。 杨社长看着乔世兴的神色,笑着夸赞:“白小音真的是个好姑娘,她家原来也是前清翰林学士之后,书香门第,可惜家道中落,家中也只有她这一个独生女儿,好在她父亲通情达理,愿意花费高昂的学费,让她读了大学,现在出来工作也能撑起家里的一片天地了,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乔世兴静静的听完,面露怜惜之色,同时也心下了然,这样的家庭,思想开明,难怪能生养出这么勇敢的女儿来。 “她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佩服,巾帼不让须眉呀。”乔世兴赞同的点点头。 杨社长笑了笑,觉得还是应该循序渐进的来,免得乔世兴又难为情,万一一不小心惹恼,拒绝了,破坏了好事,乔太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于是,状似随意的说:“改天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乔世兴没有接话,只是握紧了双手。 “这样吧,你最近几天是不是都在上海?给我写个专栏吧,关于你个人,关于书画,关于花草都可以。” “放过我吧,杨叔。”一听要写专栏,乔世兴慌忙站起来,连连摇手。 “你也拒绝我?我都已经被你妈妈拒绝的很没有面子了,你又来多踩一下吗?”杨社长不依不饶。 “对不起,杨叔。”乔世兴有些为难。 “别对不起了,我明天就让白小音找你去,她来记录、整理,你只管说就行,毕竟书画、花草之类的是你的专长。”杨社长没给乔世兴拒绝的余地,直接安排好,然后又凑近乔世兴耳边,一脸暧昧,悄声说道 :“咱是大男人,可不能让人家姑娘家碰钉子啊。” 乔世兴无奈的看着杨社长,皱紧了眉头,动了动嘴唇,拒绝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虽然跟白小音没什么接触,可是也算的上说过几句话了,那么独特的人,接触一下确实不是坏事。 “就这么定了,明天约在外滩公园吧,那里离你们乔公馆也不远,方便。”杨社长一锤定音。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杨社长笑看着乔世兴一脸无奈的离开。 第二天吃过早饭,乔公馆就接到杨社长的电话,说已经安排了地点采访乔少爷,白小音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出发了。 乔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罕见的挂上了笑容,连目光都格外的温和,昨天乔世兴去了一趟报社回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很明显心情上好了很多,还简单的聊了一下到报社的感受。 乔太太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这会儿,看着乔世兴刻意打扮的焕然一新,清清爽爽,乔太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意问道:“你这样,是今天要出去吗?” 乔世兴点了点头,内心有些忐忑,一个采访约在公园里面,未婚嫁的青年男女在公园里待着,外人看来就像是在相亲一样,可是当时没有拒绝,现在退缩的话,会让白小姐和杨社长都比较难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约了人吗?还是就随便逛逛去?”乔太太笑着,装作随意闲聊的样子。 稍加沉默,乔世兴声音低低的开口:“随便转转去。” 乔太太笑意加深,看着乔世兴有些紧张的模样,没有拆穿,关切的叮嘱:“出去转转比较好,不过不要去街上凑热闹,注意安全!” 乔世兴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出门了。 到达外滩公园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乔世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感受着上海的气息。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微风拂过面庞,空气里飘着熟悉的泥土和花草的香味儿,这让乔世兴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有些迫切的看向公园的门口,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椅面,随着手指的抬起落下,椅子上的横木发出轻轻的声响。 迟迟没见那抹身影。 乔世兴心里的那点紧张烟消云散了,耐下心来,静静的等候着,时不时的掏出怀表看一看时间。 已经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了,硬是没有看到白小音的踪迹,乔世兴脸色逐渐的阴郁了起来,他没有再等下去,直接起身离开了公园。 跨进乔公馆的大门,屋子里嬉笑声肆无忌惮的传来。 “我们昨晚的舞会上,可热闹了,很多西洋回来的,日本回来的留学生,青年才俊,啧……”陆辰馨还沉浸在回忆里,回味着,意犹未尽的样子。 “你们可以多举办一些啊,没事就多热闹热闹,趁着年轻,好好赶一赶时髦。”乔诗慧笑着附和。 “可惜世兴哥哥没去,去了指不定真的能遇到中意的姑娘呢。” “不要乱说,世兴他有自己的想法呢。”乔诗慧轻声呵斥了一下。 “你说世兴哥哥会看上那个记者吗?”陆辰馨好奇的问。 “或许有希望啊,毕竟这个白小姐是他第一个没有直接拒绝,愿意去接触的姑娘。”乔诗慧柔声回道。 “也是,做个专访而已,约了个公园见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相亲呢。”陆辰馨调笑道。 “少爷!” 刘妈端着茶碗出来,就看到乔世兴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出声喊了一句。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转了过来。 陆辰馨兴奋的跑到乔世兴跟前,眉飞色舞的问道:“世兴哥哥,你回来了!和那个白小姐聊的怎么样?” 乔世兴抬眼,冷冷的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静默片刻,抬脚就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连乔太太下楼,都没有抬眼看一下,旁若无人的冲进屋子,狠狠的关上了房门。 一脸诧异的乔太太,皱着眉头走下楼梯,吩咐道:“德明,查一下怎么回事?少爷上午出什么事情了?”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乔诗慧走过去,礼貌的接起了电话。 片刻之后,乔诗慧拿着电话的听筒,冲乔太太喊道:“妈,找弟弟的,报社杨叔。” 乔太太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一脸的不满,走过去,伸手接过电话,语气严肃,“喂!” “乔夫人,世兴回去了没有?” “刚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是采访去了吗?” “是采访去了,可是白记者在去赴约的路上,被巡捕房抓起来了,所以没能赶过去,我担心世兴还在等着,就打电话跟你们说一声。” “什么?兴儿白等了一个上午吗?”乔太太的怒气也挂在了脸上。 “对不起啊,事出突然,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杨社长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和焦急。 “嗯!”乔太太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一声嗯,让杨社长冷行直冒,只能低下声音,“就麻烦您好好安慰安慰他,改天让白记者再去赔礼道歉。” 乔太太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德明,不用去打听了。”乔太太边说边往楼上走去。 关德明点了点头,“是,太太。” 乔诗慧和陆辰馨从刚才开始都处于一脸懵圈状态,可是也不敢开口多问,毕竟乔太太的脸色不善。 乔世兴背朝上趴在床上,整个脸都埋进了被子里面,这是乔太太一进门就看到的场景。 “兴儿?”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不高兴了?”乔太太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抚着乔世兴的后背,温和的问。 乔世兴抖了抖身体,往边上移了移。 “刚才报社来电话了。”乔太太边说边观察着乔世兴的动静。 趴着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白记者并不是故意失约的,她在去公园的路上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乔太太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14 其实要不要告诉乔世兴实情,乔太太还是在内心里稍微斟酌了一下的。 她知道乔世兴这是第一次外出交朋友,自然比较重视,被人失约,还白白的等了那么久,肯定心里不舒服,自小到大就没有经历过这种委屈,弄不好还就此留下心理阴影,更加排斥与外界交流,所以把事情给他讲清楚,应该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床上的人听乔太太说完,果然不出意料的抬起头,转脸看了乔太太一眼,似是在判断真假。 乔太太微微一笑,抬手又抚了抚乔世兴的后背,“我猜应该是遇到工人罢工游.行,巡捕房抓带头闹事的人,好尽快平息这件事情。” 看乔太太一脸认真,乔世兴翻身坐了起来,凝眉问道:“那白小姐会很麻烦吗?巡捕房的人会不会为难她?” “肯定会的,她是在现场带头闹事,被抓个现形的人。”乔太太肯定的回答。 “她那不是闹事,只是号召大家、引导大家而已。”乔世兴纠正道。 “好好好,你说号召就号召。可是日方不会这样认为,她确实是站在了罢工队伍的最前线,外人看来那就是带头的。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吧?还有,你知道吗?日方给了上海市政.府很大的压力,那么巡捕房就必须得给日方和广大市民一个交代的。”乔太太认真的解释着。 “所以就得从她身上说事吗?” “不然呢?她是带头的。”乔太太好笑的看着乔世兴。 “可这只是给日方一个交代而已,参加罢工的人呢?谁来给他们一个交代啊。”乔世兴凝眉反问。 乔太太眼神沉了沉,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味深长的说,“现在这世道,底层的那些工人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公平?” 她接触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大门大户的人家才能保的人平安,这都还是短期内暂时的,指不定什么时候政、商、帮派就能把人处理的干干净净。 听完,乔世兴脸色有些阴沉,着急的问,“那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虽然出门不多,但是以往这样的事情却没少听说,因此而丢掉性命的更是不在少数。 看乔世兴有些着急,乔太太神色又温和了很多,也格外的耐心:“这个不好说,她家里如果认识人的话,应该可以通融通融的,毕竟她只是一个记者而已。” 乔世兴沉默了,他想起来杨社长跟他聊天的时候,聊到过白小音的家庭状况,好像已经是家道中落…… “那如果她家里不认识人呢?”乔世兴反问。 “那还有报社啊,用工单位应该不会不管的。”乔太太耐心的回。 “可是如果连报社一起牵连的话,那又会怎么样?杨叔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顾得了员工吗?”乔世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把心里的想法分析了出来。 听完,乔太太顿了顿,乔世兴一向对这些复杂的社会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会儿反而追问起来,心下大概有数,然后看着乔世兴,笑道:“你不用担心,还有工会的嘛,他们也可以出面来调和这个事情的。” 乔世兴想了想,这么一说,貌似解决的途径挺多的,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明白乔太太说的都是事实,可是日方的压力迫使巡捕房终归是要有个交代的,如果只抓了很少的人,怕是报社甚至工会出面都比较难解决。 乔世兴一个上午的闷气,这会儿都烟消云散了,心里反而多了一丝丝的担心,毕竟白小音是来采访自己的路上被抓走的,总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可是又不好说什么,处理这种复杂的社会关系,自己这一张白纸,根本没用,虽然见识过很多,但是实践上都是纸上谈兵,行动起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是不知道妈妈和大姐认识那些所谓的“人”不? 他看了看乔太太,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没有立场,更是开不了口。 他自小到大,什么都不缺,也没有求过什么人,连妈妈和大姐也都不例外。 算了吧,指不定没有什么事情呢,那么多方法可以用的啊,自己的心操的是不是有点多了,乔世兴自嘲的摇了摇头。 乔太太看着乔世兴表情的不断变换,猜着他应该是在做心理斗争,唇角勾起笑意,看来只有他上心的事情,他才愿意主动的走出自我封闭的空间,去接触社会,乃至于接触他想接触的东西。 “好了,总算是不生气了吧?”乔太太笑着问。 心里的小别扭被说个正着,乔世兴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乔太太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到窗户边,看向远方。 乔公馆的地理位置很好,窗户对面就是黄浦江,江水滚滚流逝,两岸的树木随风摇曳着,无声的景色逐渐的抚平了乔世兴内心汹涌而来的歉疚感。 一天就这么如流水一般的滑过,乔世兴的心里也始终像是隐隐有事情羁绊着一样,虽没有占据心神,但是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显示一下存在感。 直到第二天,这种隐隐的感觉也没有消失过。 吃过早饭,乔世兴就急急的找了报纸,快速的翻了一遍,没有看到想看的内容,眼帘低垂,才拿稳报纸,一页一页的看起来。 午饭以后,依然如此,只是换了另外的报纸。 “世兴哥哥,你好像突然开始关心时事了?”陆辰馨看乔世兴吃完饭,放下碗筷就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出声询问。 这一声询问,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几个人都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乔世兴。 乔世兴面上有一点点小尴尬,他虚虚的握拳抵在唇边,轻轻的咳了一声,“没别的事情,看看报纸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可是你一天看好几次了,报纸上就那么点新闻,难不成你还能看出点花儿来吗?”陆辰馨促狭的调侃着乔世兴,嘴角带笑。 乔世兴看了陆辰馨一眼,放下报纸,一句话也没说,就起身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目送着乔世兴上楼,乔太太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 “以后没事的话,不要调侃他,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好不容易愿意来上海住几天,别被你们给气回去了。”乔太太神情不满的吩咐着。 知道乔太太宠爱乔世兴,不知道宠爱成这样,连玩笑都不能随便和他乱开。 陆辰馨无奈的耸了耸肩,转头看了专心吃饭的乔诗慧一眼,砸吧砸吧嘴,把脑袋也埋进饭碗里,低头吃了起来。 乔世兴并不是生气,而是被陆辰馨戳中了自己一天看好几次报纸的小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而已。 一直以来,在老宅和乔公馆,除了老夫人,没有人敢跟他开玩笑,更没有人敢来逗他,所以基本没有人会戳中他的心事,而让他难为情的。 陆辰馨虽然是一个例外,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倒也无所谓,可是乔公馆不比老宅地方大,没事的时候除了在房间待着,就是在大厅嬉闹、玩乐,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避无可避,就有点尴尬了。 其实,乔世兴只是想从报纸上看看有没有关于罢工□□的相关后续报道,或者说直白一点,有没有白小音被释放出来的消息,毕竟对方是因为来和自己赴约的路上被带走的,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不闻不问,更何况有可能牵扯到上海时报的整个报社,就是不关心白小音,也该关心一下杨社长以及他的报社。 可是一整天的时间了,报纸上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不说,更是任何消息都没有,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乔世兴有些忧心,这件事是不是牵涉到政治了,所以后果会比较严重? 再者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导致白小音被巡捕房带走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各种猜测,脑海里的各种想法就被无形中放大了。 这就导致乔世兴一整天都阴郁着脸色,眉头没有舒展开。 乔太太看在眼里,冷眼旁观着。 吃过晚饭,乔太太想了想,还是敲开了乔世兴的房门,她不想看到乔世兴眉头不展、闷闷不乐的。 “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个白记者的消息?”乔太太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乔世兴一愣,然后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知孩儿莫若母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自己的一举一动总是逃不过妈妈的法眼。 乔太太诧异于乔世兴的没有隐瞒,但还是开口劝慰:“这些跟你没关系的,你可以不用去忧心这个。” “可是他总归是因为来赴约的路上才发生的意外。” “你这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的吗?她参与这些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前面那么多次总不是因为你吧?”乔太太耐心的分析着。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的?形势这么复杂,她都不会好好思考思考再行动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果她不是来采访我,随便她参加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有心理负担。可是现在牵扯到我了,心里总是有些担心的。” “那是因为你太善良了。”乔太太抬手抚了抚乔世兴的后背,认真的说道。 是太善良了吗?也许吧! “那你能打听到她的消息吗?”犹豫了一会儿,乔世兴还是问出了口。 “她目前的处境不是很好。”乔太太如实相告。 15 看乔世兴一直忧心忡忡的,乔太太在下午的时候都已经打听过了。 巡捕房的马探长跟她还是有些交情的,只要她问,对方基本都会告诉她实情。 “处境不是很好?”乔世兴重复了一遍,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惊惧。 “对!这个牵涉面比较广,日方要求尽快解决这些罢工示威的事情,巡捕房也只能杀鸡儆猴。报社不受牵连已经是很受照顾了,工会根本插不上话,据说她家也没有人出面来解决。” 白小音家没有人出面来活动,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家道中落,家庭情况又是那样的。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乔世兴眉头皱紧,焦急的问。 乔太太低头笑了笑,没有回话。 “肯定有其他办法,对不对?”乔世兴看乔太太的表情,接着追问。 “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事情,对有些人来说,只要想去解决,总是会有办法的。”乔太太浅浅的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说道。 乔世兴沉默了。 他知道,当今这个世道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妈妈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有办法可以帮助白小音解决的。 只是和别人非亲非故,没有人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不能说人有多冷漠、自私,而是明晃晃的现实,社会不稳定的情况下就会人人自危,像白小音这样的一腔孤勇,实属少见。 “正义在这个世道真的就这么难以生存的吗?”乔世兴忽然喃喃自语,像是在询问乔太太一般。 “这种时候就不是正义不正义的事情了,这和强大有很直接的关系。只有强大了,才能不受别人的威胁和欺负,才能在和平、繁荣的环境下谈正义。”乔太太看着乔世兴的眼睛,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更像是给乔世兴上课。 她想让乔世兴明白,只有自身强大了,才有可能出来高呼所谓的正义,不然自身难保,拿什么出来高谈阔论? 一腔孤勇吗? 这虽然可以,但是太难了,只有时机成熟才可以成功的。 乔世兴自然明白乔太太的用意。 可是他想要帮助白小音,这是乔世兴的第一反应。 只是他从来没有跟妈妈要求过什么,第一次开口就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可以吗?乔世兴在内心里挣扎着。 乔太太转头看着乔世兴面上的纠结神色,心有不忍,嘴唇动了动,还是压制住了要出口的话。 她必须要逼迫乔世兴一把,让他跨出自我封闭的第一步。 看乔世兴不停变幻的神色,乔太太拍了拍乔世兴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了,吉人自有天相,早点休息吧!” 说完,不等乔世兴有什么反应,抬脚往门口走去。 “妈!”乔世兴眼看着乔太太已经走到了门口,终于鼓足勇气喊了出声。 乔太太停下脚步,嘴角浮起隐隐的笑意,转瞬即逝,然后转身充满期待的看着乔世兴,温和的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白小姐。”乔世兴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问,他不敢抬头直视乔太太的眼睛。 “我跟她素未蒙面,为什么要帮她?”乔太太佯装诧异的反问。 “我想帮她。可是……”乔世兴停了话语,他抓着自己的衣角,攥紧松开,再攥紧,再松开。 “所以你是想求妈妈去救她出来,是这样吗?”乔太太走了回去,复又坐到乔世兴的身边。 “嗯!”乔世兴点了点头,声若蚊蝇。 乔太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假装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一阵静谧。 “你不想帮忙吗?”半天等不到答复的乔世兴,鼓足勇气抬头看着沉思的乔太太。 “算我求你了。”乔世兴有点近似哀求了。 知道有办法解决,可是对方还不答应,乔世兴有些心慌。 “知道开口求人了?”乔太太内心里有一丝窃喜,她一直在等乔世兴开口。 无论乔世兴张口求人是为了什么,为了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拉下脸面来做这些跟社会接轨的事情了。 “你知道要去找人疏通关系,把这个带头闹事的姑娘弄出来,需要花费多大的代价吗?”乔太太循循善诱。 乔世兴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涉及到要给政府和日方一个交代。 无论是花钱打点,还是人脉关系,都不会轻易搞定的,可是于他而言,他更加不想心理背上负担。 妈妈毕竟是自己人,求了也就求了。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好不容易开口让我帮你办一件事情,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去做。”乔太太抬手抱着乔世兴的肩膀,柔和的说道。 乔世兴一听乔太太同意去做这件事情,面上表情放松了不少,他相信只要乔太太愿意去做,就没有做不到的。 “谢谢妈。” 乔太太看到了乔世兴脸上的轻松,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的加了一句:“不要谢的太早了,妈妈可以去试试,但是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嗯!只要你愿意你去帮,总是有希望的。”乔世兴回道。 “好了,不要再愁眉不展的了。可以安心休息了吗?” “嗯!”乔世兴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乔太太。 乔太太笑着伸手抚上乔世兴的脸颊,宠溺的笑:“傻孩子,早点睡吧。” 说完,拇指蹭了蹭乔世兴光洁的皮肤,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乔世兴看着乔太太关上房门,想着刚才的对话,陷入了深思。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没多久,乔公馆就接到上海时报的电话,说白小音已经被释放,明天就可以正常回报社上班了,之前的采访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挂了电话,乔太太看着乔世兴一脸的轻松,脸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要去接受白记者的感谢吗?”乔太太笑着调侃。 “她知道是因为我们,才被放出来的吗?”乔世兴反问。 “应该不知道,巡捕房那边应该不会刻意的说这些。” 其实是乔太太交代了马探长,对于她出面来周旋这事,对白小音要只字不提。 “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是了,这样我也就不用觉得愧疚了,毕竟让人家虚惊一场。” “这么大一个人情,就为了你心里不愧疚吗?”乔太太问。 “嗯!朋友之间不掺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好,才能更纯粹。” 乔太太无言的看了乔世兴一眼,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单纯的孩子心性。 只能无奈的笑:“你开心就好。” 第二次约定的采访终于没有出意外,如约在黄埔江边见到了对方。 “原来是你啊?”白小音不可置信的看着乔世兴。 “怎么?很奇怪吗?”乔世兴凝眉问。 “是有些奇怪。”白小音说完,在心里嘀咕,“原来是那个胆小鬼,遇事就要绕着走的人。” 乔世兴望着白小音没有说话,他在等着白小音说出奇怪的点是在那里呢。 “我一直以为乔家少爷是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傲人公子哥呢。” “现在大失所望了?”乔世兴笑。 “没有。怎么都没想到这么质朴、低调。”白小音想笑。 她之所以对乔世兴有点印象,是因为她当天回去就发现记者证不见了,仔细想了想,只有可能是摔倒的那一次掉下了,害她摔倒的那个人好像还唧唧歪歪的,试图阻拦她进入新闻现场。而且一看就不是参与罢工的人,并且一点都没有大男人的那种洒脱和豪横。 “然后呢?”乔世兴故意反问 “什么然后?”白小音诧异的看着乔世兴。 乔世兴笑了笑,“对我的评价就仅仅质朴、低调而已吗?” “当然不是。”白小音快速的否认了,“外界都传乔少爷阴晴不定,性格古怪,但是毕竟是经商世家,跟人谈话应该是满口的生意经才对。实际不是啊,你只是不关心世事,修身养性的忧郁小生。” “忧郁小生?”乔世兴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字眼。 “而且我们以前居然阴差阳错的见过面?”白小音有点难以置信。 “缘分吧,大概。”乔世兴笑,他想起来杨社长说的缘分二字。 白小音撇了撇嘴,这乔家的少爷大概也是个油嘴滑舌之辈吧,对着那个姑娘都会花言巧语的说是缘分吧。 她觉得有丝尴尬,低着头盯着脚尖,然而想到上次失约的事情,杨社长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她一定要道歉,还是抬起头,弯腰鞠了一躬,“上次失约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临时有事情耽误了,也来不及告诉你,让你白等了。” 看来白小音是真的不知道是乔家在后面活动了关系,她才能无事被释放的,这样挺好的,免得大家都有心理负担,乔世兴心想。 “没事!后来杨社长已经专门打电话道过歉了。” “你不计较就好!我还担心你会怪罪到报社呢。”白小音客套道。 乔世兴笑笑,没有接话,他转身面对着黄浦江静静的站立着。 报社这次要不是乔太太出面,也是麻烦的很,巡捕房是打算一起问责,做给日方看呢,可是这些也只有杨社长知道而已。 白小音也转头看了看黄浦江上的滚滚流水,想起来此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做你的专访,你希望报纸怎么来报道你才好呢?” “我无所谓,只要不报道我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好!”乔世兴笑道。 16 闻言,白小音笑了起来,“乔少爷真是会开玩笑,即便是报道出这些不是也很正常的吗?乔家可是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让你无所事事的。” “那你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喽?”乔世兴凝眉,虽然他现在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无所事事了,但是被别人当着面说出来,还是觉得难堪,而且难以接受。 “那你误会了,我也就是开玩笑的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白小音尽快解释道,毕竟更对方不熟,最重要的是乔少爷确实有点喜怒无常。 稍加停顿,白小音还是尽快的转换了话题,笑着说:“我们言归正传吧,免得一会儿惹到你了,我可承担不起。” 说完还很滑稽的耸了耸肩。 乔世兴侧目扫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时而有波浪的江面。 白小音看乔世兴没有恼怒,但是也没有大反应,抬手顺了顺耳边的头发,想了想说道:“听杨社长说,你擅长书画、擅长侍弄花草,这是艺术的领域啊,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人人自然理解不了,所以很多话你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的。” 乔世兴诧异于白小音忽然来的这一句看似安慰的话,神色不似刚才的紧绷,舆论的力量大概很多人没有经历过,可能就体会不到它的利害关系吧。 不过他还是被这句话多少的安慰到了一点,就扭转头问道:“那看来你对艺术也有涉猎了?” “并没有,我只是知道艺术这个名词而已,再深一点的,就一窍不通了。”白小音笑着摇了摇头。 乔世兴唇角带起笑意,倒是够坦诚,没有不懂装懂的卖弄。 “白小姐太过谦虚了。” “没有,实话而已。”白小音浅笑着摇了摇头,进入了正式话题,“那说说你的书画,说说你的花草吧,再不说我回去估计交不了稿,就要挨骂了。” “你既然说一窍不通,我怕是说了,你也写不出来。”乔世兴微微一笑,就存了想逗弄对方的心思。 既然这个姑娘这么坦诚,对不熟悉的人都动不动想开句玩笑话,估计也是个不容易生气的性格,那也逗逗她好了。 这还是乔世兴第一次生出这种古灵精怪的心思,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白小音一听这话,可就来劲了,“你这是瞧不起我的文笔吗?” 乔世兴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千错万错,不会是文章的错。” 白小音倔强的回道:“那也不会是我的错!” 闻言,乔世兴看了看白小音不服输的倔强劲儿,忽然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白小音不解。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活的可真真实。” “你也真是个怪人。”白小音回了一嘴。 乔世兴脸上还挂着没收敛起来的笑容,侧头看着白小音,心想和这么有趣的人做朋友,生活一定很有乐趣吧。 白小音无意中抬头,感受到对方的目光,看过去,大大方方的回了一个笑容,然后开口:“你要是诚心接受采访的话,就不要为难我。” 如此的坦然,乔世兴笑道:“好吧!既然白小姐这么说,那我们就言归正传,你想写那方面呢?” “对我们报社来说,当然越全面越好了。” 乔世兴想了想,看着不远处的江水,脸上也挂上了认真,“那就太多了,这次可以只说一个方面,深入一些,而不是泛于表面。” “那再好不过了,这样就可以让大家了解到一个有深度,有思想的乔家大少爷了,而不会在偏听偏信,可以很好的杜绝那些流言蜚语,杨社长应该也会很满意的。”白小音开心的说道。 乔世兴好像也被白小音感染了一般,跟着开心了起来。 白小音确实说的不错,这样可以让乔家少爷的外在名声正面一些,刚好可以对抗一下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免得妈妈和奶奶再操多余的心。 “那我们先说说字画?”乔世兴问。 “可以,你想让我们了解哪方面就说哪方面吧。” “你信不信,每一幅画都有它的灵魂?”一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乔世兴连言谈都深邃了起来。 “灵魂?”白小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扭头反问。 “对呀,每一幅画都有自己的灵魂,并且因赏画的人心境不同而被赋予不同的方面。而且每一幅画对创作者来说,都包含着一个故事。”乔世兴静静的看着江面,看起来突然有些深沉。 白小音定定的看着乔世兴突然滔滔不绝,像换了个人一样,心中慢慢的释然了。 果然,对家大业大的少爷们来说,只有讲到感兴趣的话题,才能打开话匣子,不感兴趣的,估计也是兴致缺缺、懒得打理了。 “歪!发愣啊,不拿笔记下来吗?一会儿我说完,估计你都全忘记了。”乔世兴看白小音突然愣神一般的看着自己,笑着开玩笑。 白小音回神,马上手忙脚乱的拿起纸笔,一句一句的记了下来。 “每一幅画,创作者都把自己的思想融入了进去,都有一个自己想要表达的主题,如果能遇到读懂的人,简直就是人生的一桩大喜事。就好像你的文章如果被别人很好的理解和支持,你也会很有成就感一样。” …… 关德明远远的看着两个人,脸上挂上了笑容,飞快的跑回乔公馆。 “太太。”老远关德明就喊出了声。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还慌慌张张的。”乔太太难得用带点责怪的语气跟关德明说话。 “少爷和白小姐在黄浦江边,看起来聊的很投缘。少爷一个劲儿的说,白小姐拿着本子一直在记,大眼看过去这个采访很是和谐。”关德明一脸难掩的兴奋。 “是吗?”乔太太诧异的看了关德明一眼,“什么时候兴儿巧舌如簧、能言会道了?” “大概是说到少爷感兴趣的话题上了,比如花草或者书画方面。对上胃口了,才愿意多说一些吧。” “八成是了。”乔太太唇角还带着笑,却垂下眼帘。 其实应该高兴的,毕竟难得让乔世兴可以这么打开心扉,可是乔太太就是莫名的心里难受。 “我上去看看。”乔太太抬脚就往楼上走去,她想看看乔世兴跟别人滔滔不绝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眉飞色舞。 关德明跟在乔太太身后一起上了楼。 走进一间书房,打开窗户,一眼就看到两个人影在黄浦江边的石椅上并肩而坐,乔世兴面朝着江面,时而侧头看身边的人一眼,看的出来整个人很放松、愉悦,而白小音一直低着头专心的写着东西。 画面看起来莫名的舒心。 乔太太猝不及防的就红了眼眶。 一个采访而已,就能让他谈笑风生。 平时都不愿意与自己和家里人做过多的沟通,是因为他觉得大家不懂他吗? “让他多接触接触这个记者吧。”乔太太转头吩咐关德明,“以后可以隔三岔五的,让白小姐多找找少爷。” “是,太太。”关德明点头应是,抬头偷偷的瞄了乔太太一眼。 这是有意结亲?还是单纯的哄少爷开心呢? 17 关德明一时揣摸不清楚乔太太的心思,只能低头不语。 “去调查一下这位白小姐的底细,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毕竟兴儿涉世不深,万一遇到居心叵测的人,就比较麻烦了。”乔太太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吩咐着身后的人。 “是,太太。”关德明内心越发的诧异,真的看起来像是有要结亲的意思。 可是乔太太没有明说,他也不可能问出来的,毕竟这件事牵扯比较大。 * 乔家老宅里安静祥和,只有树上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着,老夫人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随口哼着小调,手指跟随着节拍不时的敲击着躺椅的扶手,专注而惬意。 丁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站定,在老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世兴和一个姑娘在江边相谈甚欢?”老夫人睁开眼,快速的坐了起来,一脸惊喜的看着一路小跑着过来汇报情况的丁管家。 “是。有很多人亲眼瞧见了。”丁管家笑着点点头。 “可看清楚了是哪家姑娘?姑娘长的怎么样?世兴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很满意、很高兴吗?”老夫人急切的问。 “据看到的人说,少爷一直在说,那个姑娘一直在记,两个人好像很有默契的样子,少爷的脸上也是挂着笑容的。”丁管家老老实实汇报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太好了。”老夫人一巴掌拍在躺椅的扶手上,两眼放光的站了起来,“这么多年,世兴他终于开窍了,可算是遇到看得上眼的姑娘了,真是祖宗保佑啊。” 丁管家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快,快扶我去祠堂,我要感谢乔家的列祖列宗,他们总算是显灵了。”老夫人兴奋的喊道,声音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是!老夫人。” 丁管家走上前,抬手。 老夫人扶着丁管家的胳膊,往祠堂走去。 “安排人去打听打听,那姑娘是谁家的家里是做什么”老夫人边走边说,“我要尽快知道。” “好的。我一会儿就安排去。” “世兴这傻小子,总算开窍了吗?”老夫人满脸欣慰,止不住话语多了起来。 “世兴他眼光到底怎么样?不过只要他中意就好。” “看来,我想要抱曾孙的愿望很快要实现了,乔家也快有后了。”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声音里逐渐的带了点颤抖,有点热泪盈眶了。 “你说我要不要自己去看看这个姑娘呢?” …… 丁管家矮身跟在身侧,静静的扶着一心只顾着高兴的人。 老夫人的声音逐渐的远去,丫鬟秋露从墙角露出了半边侧脸,神色复杂莫辨。 黄浦江的江水从来不曾停下奔流的脚步,江畔的微风也一直柔柔的吹着,太阳暖暖的照着,江面波光粼粼,给两个并肩而坐的人增添了一抹柔和。 白小音已经第三次在这个地方采访乔世兴了,从画到书法,又到花草,两个人每次看起来都相谈甚欢,一个负责说一个负责记,配合默契。 不多时,天上逐渐的被乌云覆盖,天空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白小音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站起身,有些焦虑的开口停止了这次访谈。 乔世兴也跟着起身,顺着白小音的视线看了看,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般,刚才还太阳当空,自己只顾着说,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天色已如墨。 “好。我送你回去吧,万一路上雨下下来淋湿了,容易生病。”乔世兴看着白小音,真诚的说道。 “不麻烦你了,路程也不是很远。”白小音抬眼笑了笑,拒绝了。 话音刚落,轰隆隆,一声雷响。 白小音一惊,差点弹跳起来,乔世兴快速的转身到白小音身侧,扶稳了她的胳膊。 “小心一点。你看这天气,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乔世兴皱眉坚持。 白小音感受到胳膊上的力度,低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正握在自己的胳膊上,而手的主人,正面露忧色,但是又一脸真诚。 白小音的脑海里闪过另外一双手,心中有丝忧虑,不知道那双手现在拿手术刀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这么一对比,乔少爷的手好秀气啊,比很多女人的手都要好看。 接触乔少爷也好几次了,每次都只顾着构思专栏、记笔记,根本就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会儿看来,是属于那种阴柔的男孩子,跟那些粗狂的汉子比起来,是另外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乔世兴看白小音盯着他的手看,快速的放手,手指都还有些不知所措,伸直或者蜷缩起来?他兀自在内心里纠结了一小会儿,然后直接转身,往路上走去,边走边说:“走吧,送你先回去,免得淋雨。” 声音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自古以来,都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白小音她会不会介意,觉得自己作风轻浮而受到惊吓。 胳膊上的力道消失,乔世兴的话语传来,并且越来越远的样子,白小音看了一眼,这是不给商量的余地了,只能无奈的抬脚跟了上去。 “回报社?还是回家?”一上车,乔世兴就开口问道。 想了想,白小音低头看着手里记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到报社吧,我还要赶稿子。” 乔世兴皱了皱眉头,“到报社,一会儿下雨,岂不是还要淋雨回去?这个点儿了,赶回报社也要下班了。再说,杨社长应该不是一个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吧?” 乔家少爷这么细心的吗?白小音心想。 纨绔子弟的心性好像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只是性情确实有些古怪就是了。 她挑了挑眉,耸耸肩,嘴角挂上笑意,“那就按照乔少爷说的,回家。” “你们家住在哪里?”乔世兴张口随意的问道。 “离报社不远,拐过去两条街就到了。”白小音如实回答。 “好!”乔世兴点了点头,冲正在开车的司机小张喊道:“送白小姐回家。” “好的,少爷。” 车子平稳的穿梭在越来越窄小的街道上。 “就在前面停吧。”白小音看着窗外,出声喊道。 小张听话的把车子靠近路边,停了下来。 乔世兴转头看向窗外,一条更小的巷道就在旁边,周边的房屋稍显有些年代感,但是整齐而质朴。 “谢谢乔少爷。”白小音转头看着乔世兴,满脸的真诚。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乔世兴笑。 “那我们有缘再见吧。”白小音边说,边打开车门下了车。 “好!再见。” 乔世兴朝车外的纤细身影挥了挥手,就在白小音礼貌的注视下,车子缓缓启动,直至消失不见。 交朋友的感觉还是很好的,乔世兴心想。 看着乔世兴的车子转过街角,不在视线范围了,白小音转身穿过短短的巷道,跨过另外一条街,转角就看到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一张纸,正站在自家门口向里边张望。 18 那个在门口张望的人影,穿着一件苹果绿乔琪纱旗袍,高领圈,荷叶边袖子,腰以下是半西式的百褶裙,看起来轻盈且娇媚。 白小音心中满是疑惑,浓浓的陌生感充斥在白小音的大脑中,但是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那个正在张望的人影,似是感觉到脚步声,转过身,扭过头来,看到白小音时明显的一愣,但是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的笑脸,眉眼弯弯。 “白小姐吗?”陌生人弯腰,礼貌的问道。 “您是?”白小音迟疑着问,这礼节明显不是国人的。 她禁不住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人,圆圆的脸蛋,大眼睛,眼窝深邃,眉骨有点高,看起来像是东洋那边的人一般。 走过来的路上,白小音在脑海里仔细的搜寻了一遍,貌似没有任何印象,而且陌生人的口音有些奇怪,像是汉语不流利的样子。 “我是千叶良子。”眼前的陌生人再弯腰回道。 “日本人?”白小音反问。 “中国人,只是在日本长大。”陌生人恭恭敬敬的回答。 白小音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冒了出来,该不会…… “我是顾嘉仁的同学。”看白小音愣神,陌生人主动介绍自己。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白小音一听到顾嘉仁的名字,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 “是这样的,顾嘉仁他因为有一些事情耽误,无法拿到毕业证,暂时回不来了。”千叶良子很礼貌的讲述着。 一听千叶良子这么说,白小音有些惊慌,脸上抑制不住的焦急神色,她急切的问道:“什么?无法拿到毕业证?那他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他没有告诉你吗?”千叶良子微笑着问道。 白小音摇了摇头。 “那这个我也不方便说,回头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亲口告诉你的。非常抱歉,白小姐。”千叶良子再次低头弯腰,不紧不慢的说道。 白小音怔怔的僵在原地,暂时回不来了…… “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不要专门的惦记他的消息,等他忙完,方便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千叶良子依然微笑着转达着消息。 …… 白小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千叶良子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徘徊,不要专门惦记他的消息,方便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连信都不方便写了吗?白小音心中烦闷。 以前基本都是一周一封的书信,最近已经两个月没有任何的消息了。 这个千叶良子真的是他的同学,只为了来传这句话吗?明明书信就可以告知的呀。 那这个千叶良子是已经顺利的拿到毕业证了吗? 刚刚千叶良子走过街角,就上了一辆车,车门打开的时候,车上好像还坐了一个穿旗袍的人,看身形和打扮应该是一个中国女人。 白小音心中满是疑问,边走边思索着,猛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着亚麻色旗袍,头发规整的挽在脑后的中年妇人,正坐在院子里织着毛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妈。”白小音迎着目光,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拿起篮子里的毛线,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 “你当心点,看路,撞着人怎么办?”白母看着忧心忡忡的白小音,提醒道。 “不会的!这不是好好的嘛!”白小音不以为然的回道。 “你呀,就嘴犟着逞强吧。”白母宠溺的看着白小音笑了笑。 白小音靠到白母的肩膀上,蹭了蹭,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你刚刚在外面和谁说话呢?我听好像提到了嘉仁。”白母低头边织着毛衣,边随口问道。 一提到刚才门口的人,白小音脸上的微弱笑容淡淡的隐去,秀眉皱了起来。 “嘉仁最近来信了吗?”白母看白小音没有回话,反而面色有变,直接开口闲聊一般的问道。 犹豫片刻,白小音声音低低的回道:“有,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星期一封。” “那怎么感觉你很不开心的样子?最近工作不顺利吗?”白母担心的问道。 “没有!我很好。”白小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咳咳……咳咳……”重重的咳嗽声自屋内传来。 白小音一惊,快速的起身,跑回屋内。 白母不紧不慢的放下毛衣,紧跟其后。 穿过狭窄但洁净的客厅,白小音看见父亲背对着门口在书桌上写字,手里拿着烟,不时压抑地咳嗽几声。 悄悄走上前,看了看书桌上的字,原来是父亲正在给别人写一副祝寿的贺词。 不得不说,白父确实写的一手好字,作为前清的翰林之子,完全的继承了家族的好书法。 可是身体不好是硬伤,经常没写几个字就累的气喘吁吁,需要坐下来或者躺下休息休息再接着干下去。 白小音摇了摇头,悄悄走到跟前,一手扶着旧藤椅的背,一手猛然抽走父亲手里的香烟,使劲儿捻灭在烟缸里,白父一惊,手忙脚乱的开始抢救那支香烟。 等香烟彻底熄灭了,才叹息着说:“苏东坡先生说得好,‘人间有味是清欢’,我就剩下这一样清欢了,你们又何苦逼人太甚?” “那也得等你什么时候不咳嗽了,才给你享受这样的清欢。”白小音扶着白父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来,语气强硬的说。 “那我是没有指望了吧。咳咳……” “只要你好好的注意一点,不要再抽烟,等嘉仁回来,自然会医好你的。”白小音安慰道。 白父是肝病,需要常年服用中药,可是也总是不见效果,大家都说西医能治疗很多的病,所以一家人都在等着顾嘉仁从日本学医归来,指不定西医就真的可以治好这个病了。 “他去了好几年了,应该快毕业了吧。等着他回来以后,我也好了却一桩心事,到时走也走的无憾了。”白父闭着眼睛边喘息边说道。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会长命百岁的。”白小音快速的反驳,继而安慰道。 白父笑笑,没有说话,他自己的身子骨他再清楚不过了。 “哎!”白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屋子里没事,转身又走了出去。 她实在是担心,白父的身体每况愈下,顾嘉仁一天不回来跟白小音成亲,她就担心一日,就害怕白父不能活着看到白小音嫁人的那一天。 顾嘉仁和白小音上学时候认识,两家又住的不是很远,双方父母很早以前貌似就默认了这门亲事,两个人这好多年了,就好像成亲是早晚的事情一般。 “我要是男人就好了。”白小音安抚好父亲,又走了出来,靠在白母的肩膀上感叹道,“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多挣一些钱了。” “现在已经很好了。”白母安慰道。 “哪里好了?同样的工作,男人的工资就是比女人高很多。”白小音不满的抱怨着。 “现在能让女人抛头露面的出去工作都很好了,还指望那么多。”白母声音低低的说道。 ※※※※※※※※※※※※※※※※※※※※ 讲个鬼故事:假期余额已不足。 收拾收拾心情,准备迎接上班了…… 19 “人都是平等的。”白小音笑着顶了一句嘴。 “你说了没用啊。自古以来,什么时候女人挣的比男人多了?这个社会就是这么不平等。”白母也笑着抬手戳了戳白小音的脑袋。 “不啊,你看沪汇钱庄的乔夫人,她一个女流之辈,还不是一样叱咤上海滩的吗?”白小音反驳道。 白母撇了撇嘴,笑着看了白小音一眼。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岁月静好。 “太太,白小姐的底细已经打听清楚了。”关德明站在乔太太身侧,低着头汇报着。 乔太太慵懒的坐在办公桌后面,单手支撑着脑袋,眼睛盯着眼前的账本,慵懒的说道,“说来听听。” “这白小姐身家清白,祖父是翰林,父亲也是名士,可惜家道中落……”关德明停顿了一下。 “破船还有三斤铁呢。”乔太太抬了抬眼皮。 “这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她母亲是家庭主妇,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算讲究。父亲常年生病,没有断过药,家里目前基本靠白小姐养活着,听说是没什么家底可用了。”关德明一点一点的讲着打听来的消息。 听到这里,乔太太忽然坐正,眼神里有些明亮,声音都高了一些,不似刚才的有气无力,“真的?” 关德明心下一惊,太太这反应,难道是嫌弃对方门不当户不对了嘛? 他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真要是穷得见底了,也是好事,将来就不会因为娘家有钱有势,在我们乔家耍威风,也不会动不动就跟我叫板了。”乔太太的声音里带着些高兴的意味。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她没讲,将来要是知道娶她的是个替身,而且是个女孩子,也不会大动干戈,闹的人尽皆知,毕竟没有娘家撑腰就没有底气。 关德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乔太太,忽然像是明白什么一样,原来确实是有意结亲。 乔太太在内心深处也一直不喜欢和豪门结亲,她见过了太多豪门的儿媳妇仰仗着娘家势力,各种跳脱,不服管教,暗自较劲儿,日子时常过的鸡飞狗跳的,而那些小家碧玉,对乔太太来说,又觉得上不来了台面,所以她也一直再留意着合意的人选呢。 娘家穷没关系,乔家目前最不缺是的钱,只要人合适就万事大吉。 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刚刚好那么中意的人。 以目前情况来看,这个白小音,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老夫人安排了人来传话。”关德明确定了乔太太的心思,说话也大胆了一些。 “她又怎么了?”乔太太凝眉。 “老夫人好着呢,就是问问,看能不能尽快安排人去白家提亲。”关德明笑着如实汇报。 “提亲?”乔太太一惊,转头看向关德明,诧异的反问,继而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笑意不达眼底,眼神也不复刚才的明亮。 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动作倒是快的很,消息也灵通。” “老夫人这不是一直操心这事的嘛,肯定随时注意着少爷的一举一动,没有强硬的手段逼迫少爷,已经是少爷和太太的福气了。” 关德明接话道。 “也是!”乔太太点了点头,“我再想想。” “对,考虑清楚,这毕竟是大事,马虎不得。”关德明连连点头。 “走,回去。”乔太太忽然站起身,合上账本,转身放进柜子里,边走边说道。 “好的!”关德明立刻回应,跟在乔太太身后走出了钱庄。 回到乔公馆的时候,乔世兴还没有回来,但是已经有下人来把乔世兴的行踪悄悄的告诉了乔太太。 乔太太神色淡然,但是嘴角却有一抹上扬的弧度。 乔世兴一跨进乔公馆的大门,乔太太就迎上来抱住胳膊,关切的问:“兴儿,回来了?” “嗯!”乔世兴淡淡的回。 “去哪里玩儿了吗?”乔太太明知故问。 “送一个人回家了,那会儿要下雨了,哪里知道刚送到,雨好像也没有下下来。”乔世兴有点想笑,那会儿白小音刚下车没多久,外面的天色就亮了起来,乌云也很快散去了,等他到家的时候,太阳居然都出来了。 “兴儿,你可是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的笑过了?”乔太太看着乔世兴忽然上翘的嘴角,惊讶的问。 “有吗?”乔世兴心情颇好的反问,眉眼都带着弧度。 如果是平时的话,指不定他懒得打理,直接抬脚就往楼上走去了,可是今天异常的没有反感。 “当然有了,你自己可以去照照镜子看看,红光满面的,连眼睛都带着笑意。”乔太太看乔世兴难得心情好,也就放轻松了随便聊起来。 乔世兴还真的想去照照镜子看看,可是想了想,并没有动身,妈妈应该是在打趣自己呢。 “跟妈妈说说,送谁回家了?交新朋友了吗?”乔太太下巴搁在乔世兴的肩膀上,温和的问。 “报社的那个记者呀,采访完,眼看着那会儿要下雨了,就去送送她。”乔世兴平静的回答道。 “送到家门口了?” “嗯!要下雨,也要下班了,所以就直接送她回家了。”乔世兴如实回复。 “看来你跟那个白记者挺投缘的。你觉得她人怎么样?”乔太太一步一步的循循善诱。 “什么怎么样?”乔世兴凝眉,扭头看向乔太太。 “就是白记者这个人,人品呀、性格呀之类的。” 乔太太耐心的解释。 “她呀,人挺有趣的,很真实,而且热情、勇敢。”乔世兴说着,脑海里浮现出白小音初次采访他时,不满而倔强的说不是文章的错,反正也不是她的错时的傲娇样,唇角不自觉的就上扬。 “那如果让你长期和她打交道,你愿意吗?”乔太太看着乔世兴的神色,更进一步的问。 “愿意啊,交这么一个朋友,可遇不可求的。”乔世兴毫无防备的认真答道。 “那就好!这么说你是同意了?”乔太太突然兴奋起来,连声音都提高了。 “当然同意啊!交朋友难不成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吗?”乔世兴不理解乔太太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终于交到朋友了吗? 乔太太笑了笑,没有回答。 老夫人已经来传话了,乔世兴好像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可以安排上门提亲了。 她自己也斟酌了很久,白小音这个人选确实是可以,和乔世兴聊的来,家底清白,这个姑娘为人又热情、勇敢、正义感十足,还受过良好的教育,就是以后把家业交到他们手里也是完全可以的。 从各方面打听到的情况来说,还算满意。 看来,要自己亲自会一会这个引起乔家人注意的白小音了。 20 太阳的光线随着时间慢慢的移动着,直至暗了下去,又亮了起来。 第二天白小音依旧接到杨社长的安排,把乔少爷没有做完的专访继续下去,只是乔少爷今天不方便外出,可以直接到他家里登门造访的,然后给了白小音一份乔公馆的地址。 白小音虽然中心有疑问,但是觉得这样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妥,采访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也就欣然前往。 到乔公馆门口的时候,白小音还是仔细的对照了一下地址,确认了没错了,才小心翼翼的往院子里走去。 纵然她想象过乔家是豪宅,而且富丽堂皇,可是真的看在眼里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不由得感慨万千。 当得知是给少爷做专访的人后,佣人热情的把白小音带进了大厅,然后上楼汇报去了。 见四下无人,白小音满眼惊艳的打量了大厅一大圈,然后视线定格在一副画上面,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准备抬脚走近仔细观察的时候,听到楼梯有轻微的响动,然后快速的看向楼梯口,乔太太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看了她好一会儿了。 白小音觉得有丝尴尬,眼神有丝躲闪,脸颊悄悄的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好像自己偷偷摸摸的做坏事被抓个正着一样。 乔太太专注的看着白小音的侧颜,那头黑亮的秀发被柔和的阳光抹上了一缕金黄的光泽,乔太太观察的有些失了神,直到白小音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清丽的微笑,乔太太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愣了神。 这个姑娘的外貌确实称得上漂亮,白皙的皮肤,淡淡的柳叶眉,大大的桃花眼水灵灵的,身段玲珑,姿态优雅,而且气质很好,这样的姿态容貌也算得上百里挑一了,至少从第一眼来说,乔太太还是很满意的。 迎着白小音的微笑,乔太太礼貌而疏离的走了过去。 乔太太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镂空蕾丝旗袍,旗袍上用银色丝线镶嵌了很多珍珠,组成规则的花纹图案,看起来贵气而优雅。 从年龄和衣着,以及仪态上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乔夫人了吧? 白小音是有些激动的,上海滩一直有乔夫人的传闻,是新时代独立、自强的女性典范,今天居然可以亲眼见到,而且可能还会有交流。 她以为这个时间点儿乔夫人应该在钱庄,或者其他的产业上忙碌呢,毕竟乔家的产业,据说涉及的面很广,绸缎庄、洋行、毛纺厂、钱庄等等,没有想到居然会碰上。 只是乔太太礼貌的疏离,以及她自身的威严,给人很大的压迫感,让白小音心里的小鼓东敲西敲的,甚至生出一丝害怕来。 但是现在人就在眼前了,她只能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微笑着迎上前,“您是乔夫人吧?您好,我是上海时报的记者白小音。” 说完微微弯腰,伸出右手,做握手状。 “白小音?上海时报的记者?”乔太太反问。 “对!”白小音恭敬的点了点头。 “您好。”乔太太也伸手,礼节性的和白小音握了下手,同样面露微笑。 “白小姐,请坐。”乔太太率先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微笑着招呼道。 白小音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礼貌的笑了笑,打消了要跟乔太太交流的想法,对方气场太强了,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招架,就很轻盈的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后认真的说道:“我是来采访乔世兴先生的,请他给我们报社做专访,还有一部分没有做完,所以就冒昧的登门造访了,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方便吗?” 关德明从外面走了进来,就看到白小音在客厅坐着,悄悄的走到乔太太身旁恭敬地侍立着。 白小音看了一眼关德明,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乔太太并没有直接回答白小音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问了起来:“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白小音愣了一下,没想到乔太太居然跟她拉起来家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也答非所问的回:“我是做记者的。” 听到回答,乔太太眼神闪过一丝笑意,接着问:“能出来报社工作,想必是上过大学的了,哪所学校毕业的?” 白小音的眉头皱了起来,真的要拉家常吗?貌似不是很合适吧,对她这个陌生人,乔太太这是随意聊的,还是说出于保护儿子的心态? 白小音拿不定对方的想法,出于礼貌还是认真的回答了,“圣约翰大学。” “噢?”乔太太有丝惊讶,“那学费可不便宜。” 不是说她没有什么家底了吗?还上这种贵族学校?乔太太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白小音想到父母花费了所有心血供自己上完心仪的大学,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挂上了笑容,“是啊,父母比较宠我,教育方面自然也愿意投资最好的。” 乔太太并没有肯定白小音的话语,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女人最好的投资,应该是嫁入豪门,即便身逢乱世,也能保得住儿孙,挡得住风雨。” 是有那么些道理,这是当今社会大多数人的想法,可是白小音她这受过新思潮教育的人,自然还是有些不完全认同的,只是也不想反驳乔太太,只能敷衍的笑笑。 乔太太的话里自然是有深意的,只是白小音现在暂时还不明白而已。 白小音心中的害怕逐渐的冒出了头,乔太太这满身的贵气,一惊谈话的方式和内容,给人太强的压迫感了,白小音不自在的把眼睛看向了别处。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兄弟姐妹吗?”乔太太看出了白小音的不自在,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白小音熟悉的自家情况上。 “没有兄弟姐妹。”回答完,白小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害怕乔太太继续再问下去。 毕竟她只是来找乔少爷做专访的而已,现在却被对方的母亲揪着问东问西打听家庭情况,再加上乔太太认真打量的目光,这让白小音很是不舒服。 “我其实挺想陪乔夫人聊聊天的,可是我们报社有任务,我还要交稿子,所以很抱歉。”白小音弯腰鞠了一躬。 乔太太眼神凌厉的看着白小音,没有接话。 “请问,乔世兴先生在家吗?要是没在家的话,我就改天再来。”白小音背上有冷汗冒出,还是换上笑脸,礼貌的问。 乔太太看着白小音,唇角带笑,吩咐刚刚端上茶水的刘妈:“刘妈。去喊少爷下来,就说上海时报的白记者找他。” “好的!”应答一声,就往楼上走去了。 “白小姐不必拘束,喝口水,稍等片刻。”乔太太又换回了礼貌笑脸招呼着。 “谢谢!”白小音客气的道了声谢,并没有真的去喝茶,而是静静的坐着等候,双手紧张的攥着衣角,不停的摩挲着。 “太太,少爷来了。”刘妈轻声汇报。 白小音一听,快速的转过头,果然看到乔世兴正慢条斯理的从楼上走了下来,脸上好像还带着疑惑。 21 一身蓝色长袍的乔世兴,从楼梯上远远的看着白小音和乔太太坐在大厅中间,似是聊天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 生意不忙了吗?居然这个点还有时间在家里和一个记者聊上了. “您好,乔先生。”白小音站起身,率先开口。 “您好,白小姐,我们出去谈?”乔世兴笑着点点头,打招呼道。 白小音满脸歉意的冲乔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告别:“再见,乔夫人。” 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乔太太身后的关德明和刘妈,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跟着乔世兴走出了乔公馆。 目送着他们离开,乔太太脸上维持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太太这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关德明见状,低声询问。 “谈不上满意不满意,只能说这个姑娘还不错,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翰林学士之后,还算有气度,家贫但有清望,貌美却有教养,乔家娶了这样的姑娘,倒是也不失体面。”乔太太想了想,回道。 “太太说的是,那怎么感觉您心情说变就变了呢?”关德明笑着问。 “也就你细心,兴儿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出门去了,对这个白小姐倒是笑脸相迎的。唉……”说完,乔太太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太太,您是吃少爷的醋了?担心他娶了媳妇,忘了您这个娘了吗?”关德明直言不讳。 “你住口!”被说中心事,乔太太有些不自在的轻声呵斥。 关德明笑着闭上了嘴,挺直了身体,站在乔太太身后憋着笑意。 “看来,真的要按照老夫人说的,去提亲了,不然今天又看到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一起,指不定又要来传话了。”乔太太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 “这心一天天操的。” 忽然乔太太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然睁开眼睛,盯着房顶久久没有说话。 关德明诧异的看了乔太太一眼,“太太,您这是想起什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这个白小音勇敢归勇敢,可是这样也容易闯祸啊,前段时间被巡捕房抓去的事情,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关德明回,“不过……” “不过什么?跟我还不能直说吗?”乔太太斜了关德明一眼。 “不过刚才明显看的出来,这位白小音对您还是有几分敬畏的,她有些紧张。 ”关德明回想着刚才的场景,低头说道。 “嗯~不过已经表现的很好了,还算能撑的住场子。”乔太太唇角带了点笑意,她刚才确实存了故意试探的心思。 “至少能看得出来,她在您面前不会无法无天,以后跟您叫板啊!”关德明跟着笑,声音都低了下来。 乔太太脸上挂了上笑意,轻轻的感慨:“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从这方面来说,这话真有道理。” “哪有道理啊,太太您不就是德才兼备的吗?”关德明讨好的说道。 “就你嘴甜。”乔太太斜嗔了关德明一眼,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想当年她刚嫁到府里的时候,老夫人还算比较照顾她,没有刻意为难,就连后来小妾赵桂兰被乔贤德弄进府,老夫人也一直是袒护着她的,她始终记在心里的。现在老夫人唯一的心愿就是乔世兴尽快娶妻,传承香火,这个办起来目前看娶妻不难,传承香火还是有难度的。 乔太太也想尽快完成了,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老夫人这么催促着,乔世兴又没有异议的话,还不如先完成一部分吧。 “德明啊,你说乔家现在谁说了算?”乔太太忽然问。 “这个嘛,自然是太太说了算,可是太太您尊老爱幼的,事事都考虑着别人,弄得自己经常也是左右为难。”关德明低头回道。 乔太太没有接话,心里却暖暖的。 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忙里忙外的,也没顾得上成个家,你说我要不要给你减少一些事情,免得将来你怨我。” 闻言,关德明慌忙弯下腰身,面露急色,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太太说到哪里去了,我所做的都是心甘情愿的,不会怨怪任何人。更不会埋怨到太太您,我只求跟着太太,太太在哪里,哪里就是德明的家。” 无论这话的真心成分有多少,乔太太都有些感动,她鼻子有些发酸。 这么些年来,没有其他的男人向她说过如此体恤的话,就连乔贤德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可以宽慰人心的话,反而天天找茬,非闹即骂。 想想心里既酸楚又窝心。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收敛起动容的神色,脑子里在不停地转动着:白小音进了门,就要尽快把乔诗慧给嫁了,省得落人口舌,说她这个继母比较苛刻! 说来也怪,乔诗慧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直都漠不关心的样子,问她,她也只是笑笑而已,不知道她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乔诗慧确实是帮了大忙,嫁了她,得赶紧找人接手才行。只怪乔世兴天性散淡,又不喜欢管理家业。而白小音读过几年书,也许她能帮上忙?指不定可以带着乔世兴一起学习呢。 乔太太独自思索了很久,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去钱庄看看那几本没有对完的账。 还没有出门,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乔太太诧异的扭头看了一眼,示意关德明去接电话。 这个时间点打来乔公馆的电话,一般来说找她的并不多。 关德明会意,走过去礼貌的接起电话,简短而快速的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什么人?”乔太太满脸的疑惑,因为她这个主人在这里,关德明居然没有请示她。 “上海时报的杨社长,他说白小姐的父亲突然晕倒,她母亲打了电话到报社找她,让她尽快赶去医院。”关德明如实汇报。 “晕倒住院?”乔太太凝眉。 “对!她父亲身体不好,常年就没有断过药的。”关德明回。 “那快去通知她,人命关天,别耽误事情。”乔太太听完,尽快的催促着。 “好!”关德明急急的回答了一句,就匆匆的出门赶往黄浦江边。 乔世兴和白小音没有去别的地方,按照白小音的要求还是选在了熟悉的老地方--黄浦江边。 两个人已经没有了才见面时的拘束和客套,看起来熟悉了很多,更加的谈笑自如,也不局限于一个说一个记,而是有来有往的交流了起来。 远远的看到关德明往这边快步跑过来,乔世兴疑惑的看向关德明跑来的方向。 白小音跟着乔世兴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乔家的人,就是不知道急急的赶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吗? “看来今天的采访可能又要中断了。”白小音笑着说道。 “不一定噢,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的。”乔世兴看了白小音一眼,挑眉,很是自信。 “那跑这么着急,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呢?”白小音同样挑眉看着乔世兴。 22 两个人还没有闲聊到具体打赌内容的时候,关德明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跟前。 “关经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乔世兴看着关德明脸上的汗珠,笑着问。 “少爷,我过来是有事情通知白小姐的。”关德明对着乔世兴微微弯了弯身子,然后看向白小音。 “通知我?”白小音不解的看向关德明。 “刚才报社打电话到乔公馆,说你父亲晕倒进医院了,你母亲催你尽快过去。”关德明一口气快速的说完,然后看着白小音呼呼的喘着粗气。 “晕倒,进医院?”白小音一听,秀眉微拢,抬脚就往路边走去。 “哎,白小姐,我安排车送你过去吧,时间耽误不得。”乔世兴快步追赶了上去。 “好!”白小音没有拒绝,“那麻烦您了。” 大家都明白,这会儿真的不是客套的时候。 乔世兴二话没说快跑了几步,到车跟前,打开后车门,看着白小音在后座坐稳了,直接吩咐司机一定要尽快把白小姐安全的送到指定的医院,然后目送着汽车一溜烟的远去了。 晚一些时候要去医院看看病人的吧,乔世兴心想,然后转身漫步走回了乔公馆。 车子很平稳的到了指定的医院门口,白小音一个箭步就冲了下去。 这是一家西式医院。 白小音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冲进医院大门,就看到杨社长正在楼梯口焦急的张望的。 “你终于赶过来了。”一看到白小音出现,杨社长就快步迎了上去。 “我爹他怎么样了?我妈呢?他们在哪个病房。” 白小音焦急的问道。 “上去再说。” 杨社长顾不上回答,带着白小音就急匆匆的往二楼病房赶去。 一转过楼梯的拐角,就看到白母正拿着一个湿毛巾,往病房里进。 “妈!”白小音远远的喊了一声,又加快了步伐。 “小音!你可算是赶过来了。”白母一看到白小音过来,眼眶刷的又红了起来。 “爹他怎么样了?”白小音满脸的急切,连带着细微的喘息。 “医生已经给他打了针,暂时稳定下来了。”白母垂下眼帘,刻意压低了声音。 白小音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杨社长,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扶着白母的肩膀,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白父安静的沉睡着,消瘦的脸上苍白没有血色。 白小音鼻子一酸,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快走几步,到病床跟前,抓着白父的手,无声的喊了几句“爹”。 杨社长看情况还算稳定,默默的退了出去,看到乔家的司机还站在门口等候着。 想了想,杨社长走了过去,对司机说道:“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家少爷,白小姐她父亲的病,暂时控制住了,不过具体情况不明,需要住院观察,短时间内无法再去采访了。” “好的!”司机得到消息,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门口。 杨社长拿出一支烟,走到无人的角落里,默默的抽了起来。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乔世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 “兴儿,你要出去吗?”乔太太看了看乔世兴,温和的问。 “嗯!去一趟医院。”乔世兴没有隐瞒自己的行程。 “是去看白小姐的父亲?”乔太太眼珠子溜溜一转,笑着问。 “嗯!去看看。她父亲生病了,既然知道了,去看看比较好。”乔世兴回。 “这是人之常情。”乔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脸欣慰的看着乔世兴。 看来乔世兴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就是平时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那我去了啊。”乔世兴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出门。 “等等。”乔太太喊出了声。 乔世兴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乔太太。 “记得带点水果,点心之类的。”乔太太柔声吩咐。 “这是当然,妈,这个是最起码的礼节,你不是以前都教导很多次了嘛。”乔世兴不耐的回。 “还不能再叮嘱一下啊,万一你粗心,忘记了呢?”乔太太嗔怪着。 乔世兴笑笑,没有接话,转身就走。 “让关经理和你一起。”乔太太在乔世兴跨出家门的那一刻,喊道。 乔世兴跨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凝眉看向乔太太。 “他们家在的那个是西式医院,关经理去用的着的。”乔太太眼神坚定的看着乔世兴。 乔世兴想了想,默默的点了点头。 关德明在乔太太的眼神示意下,跟着乔世兴一起出了门。 医院里人来人往。 乔世兴和关德明还没走到病房门口,老远就听到里面一声惊呼。 乔世兴和关德明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加快了步伐。 白母从病房里探出脑袋,朝着不远处服务台的方向喊了起来,“小音,快找医生,你爹情况又不好了。” 白小音听到叫喊,拿着一张纸条,快步的跑回了病房。 病床的白父,呼吸困难,脸色涨的发紫,一口气怎么都喘不上来的样子,白小音赶紧走过去准备扶他,白父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白母一见,两腿一软,扶着床沿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可是脸色苍白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妈。”白小音眼看着白母的状态,先放下白父,伸手就扶白母到床边坐下来,然后往门口冲去。 一出门就惊慌失措的大喊,“医生,医生,快来人啊。” 服务台的护士闻言,抬眼看了白小音一眼,没有动静。 “医生呢,病人要出事了。”白小音着急的喊道。 “喊什么喊?就一个医生,去看别的病人去了,忙不过来。”护士不耐烦的说道。 “人命关天啊,事情总有轻重缓急的吧?”白小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你押金交了吗?不是早就把费用单给你了。”护士慢条斯理的问。 “还没呢,可是现在病人他吐血了,需要尽快治疗的啊。” “钱交了,就给你们治疗。没交钱的话,医生是不会过来的。”护士脸上的不耐烦越发的明显。 “这是什么道理?又不是不交,病人危在旦夕,你们却只盯着交没交钱?”白小音觉得自己的怒火要冲破胸口了。 护士还没有再反驳什么,就看到院长带着两个医生小跑着进了病房,后面跟着乔世兴和乔家的那个关经理。 乔世兴一看到白小音往病房这边赶过来,就停下了脚步。 关德明一看,就快走几步,先进了病房。 顾不上那么多,一看医生进了病房,白小音急匆匆的也冲进病房,就看到医院正对着白父做人工呼吸,然后一系列的简单急救操作之后,就推进了手术室。 白母腿脚酸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只能焦急的坐在病房里等着,关德明在旁边安慰着,护士过来给白母拿了一些药和开水,细心的照料着。 乔世兴和白小音跟着白父到手术室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被推了进去,只能在门口等候着。 23 手术室的门一关,白小音紧张了起来,她紧紧的贴着手术室的墙壁站立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却清楚的听到里面的议论声传了出来。 “原来这家是乔家少爷的朋友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要是早说认识乔少爷,也不至于从上午耽误到现在。” “谁说不是呢,早说了还不用得罪人,早就得到治疗了。” …… 议论声还在继续,白小音却听不下去了,她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乔世兴,因为赶的匆忙,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一点点紊乱,可是并不影响他的秀气。 眼睫毛又长又密,鼻梁高挺,侧脸轮廓柔和,线条自然流畅。 乔世兴的身子骨不算是很硬朗的类型,甚至有丝羸弱,可是这会儿在白小音看来却无比的高大。 这是白小音第一次仔细观察乔世兴,却别有一番感触。 是他在关键时刻出现在了乱作一团的病房里,短暂的解决了危机,支撑起了她几乎摇摇欲坠的信念。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袭来,白小音的心无端的猛烈跳动了一下。 她抬手捂了一下心口,视线离开乔世兴,转头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想到刚才听到的议论,白小音内心揪疼了一下,原来是因为乔家的面子,并不是因为医生良心发现了才先救治重病人的。 她仰头抑制住了要流下来的泪水,多么的讽刺啊! 人穷命贱就是这样的吧! 但是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毕竟跟乔世兴也没有熟悉到需要人家出面帮忙的程度。 “谢谢你!”白小音稳了稳心神,走到乔世兴身边坐下。 “我没做什么的,你不用客气。”乔世兴礼貌的笑了笑。 “要不是因为你们过来,现在我爹他估计也还得不到治疗。”白小音一脸挫败的低头坐着。 “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了,白伯父他会得到这里最好的治疗,会好起来的。”乔世兴一边温和的安慰着心烦意乱的白小音,一边思索着。 难怪乔太太让关德明跟着一起过来,原来她早就知道这里是这种状况,而关德明经常跟在乔太太身边,他和自己一起出现,就代表了是乔家想要关照的人,想到这里,乔世兴心中涌起无法言说的感觉,眉头不由得就皱了起来。 乔世兴的安慰,虽然只是正常的客套话,可是在此刻的白小音听来,却无比的暖心,鼻子忍不住就又酸了起来。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勇敢,可当面对着父亲的生死未卜时,白小音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不过如此。 父亲已经倒下了,母亲状态也不好,她就必须得坚强起来,担负起这个家的重担。 焦急的等待过后,手术很成功。 得到消息的一瞬间,白母和白小音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安顿好刚做完手术的白父,白母才想起来刚才帮忙的两个陌生男人。 她满脸疑惑的看了看乔世兴和关德明。 关德明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乔世兴笑着开口:“白伯母你好,我们是来看望白伯父的。” 白母回以微笑,然后一脸懵的看向白小音。 “我来介绍一下。”白小音接收到自家妈妈的疑惑,才想起来相对白母来说,乔家主仆是陌生人,“这位是乔世兴,书画家,我最近一段时间的采访对象。” 说完,看向关德明,她自己也不知道关德明在乔家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存在,只能随口一说,“他们两个是一起的。” 白母礼貌的微微欠了欠身,“有劳二位了。” “没事,没事。”乔世兴立刻回道。 “这里我来看着,你们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去谈事情。”白母对着白小音轻声说着,然后用眼神扫了病房里的两个陌生人。 这会儿那里还有什么事情可谈的啊,白小音刚想张口,看了看乔世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又看了看病床上白父,点了点头,“好,我去去就回。” “乔先生,我们先出去吧!”白小音对着乔世兴说道。 “好!”乔世兴点了点,又看着白母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跨步走出了病房。 关德明看着乔世兴和白小音一前一后走出病房,随后也向白母点了点头,出了病房,他没有跟着乔世兴,而是直接去了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乔太□□排他来,就是要他来代表乔家帮忙解决问题的。 “这里的情况也就这样,你也看到了。”白小音边走边说,话语里满是落寞。 “嗯!医院这边你不用担心,关经理已经安排好了。”乔世兴说的轻描淡写。 “都是因为你的原因,他们才有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白小音声音低低的,没有一点精神,“这回,我真的见识到了人穷命贱的道理。” “你们在这个医院以后都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放心!”乔世兴温和的笑了笑,“你也不要愁眉不展的,其实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白小音看了乔世兴一眼,没有马上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遇到这种事情,谁还笑的出来。” “笑不出来,也得想办法笑啊,不笑日子一样得过,你父母看到了,心里也会跟着不开心的,这样得不偿失的。”乔世兴低声安慰道。 “哎……”白小音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大道理都懂,就是事到跟前了很难付诸在行动上。 乔世兴的好意,自然是心领了,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嗯!我尽量,谢谢你,乔先生。” “不用客气,刚刚好是举手之劳。” “这里已经稳定了,没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可以不用待在医院,关经理好像挺忙的,别耽误了你们。”白小音毫不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好!你照顾好自己,我看白伯母身体也挺弱的。”乔世兴细心的叮嘱了一句。 白小音忍不住看了乔世兴一眼,浅笑着回道:“知道了,谢谢你。”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少爷心思竟然如此的细腻。 这会儿她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感觉乔世兴很陌生也很熟悉,很亲近也很遥远的样子。 他们互相并不了解,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且仅限于聊采访的事情而已,却在她最困难的时刻,站在她身边,给她关心、帮助、勇气和力量。 白小音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脑海里闪现出顾嘉仁的身影,这么艰难的时刻,他在哪里呢?为什么不是他陪在自己身边? 送走乔世兴,白小音就回了病房。 “要是嘉仁在就好了,他是学西医的,至少能给我们交个底,医生说的那些,一句都听不明白,也不知道到底现在有多严重。”白母坐在床头,状似自言自语的低语。 “妈,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看你脸色还苍白着呢,我来照顾爹。”白小音忧心忡忡的看着白母。 “我哪里放的下心啊,那会儿我差点儿先你爹一步就走了。他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命估计也搭上了。”白母说着说着,低声抽噎了起来。 白小音看的心疼,走过去把白母紧紧的抱进怀里,一边轻拍着白母的后背一边安慰着:“我们总得先把自己照顾好,养好精神,这样爹醒来的时候,才会安心啊。” “你说的对。”白母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坐直了,“你爹他不能倒,我们更不能倒了。” 24 接下来几日,白父依然昏睡着,在白小音的劝说下,白母作息和饮食还算正常,两个人换着班的守护在病房,没日没夜,可是白母明显的憔悴了下来,消瘦了很多。 白小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能换着花样的想办法让白母多休息,几天下来,白小音也累的瘦了一圈。 这天刚刚送完鸡汤的白母,被白小音赶出病房,让她回家休息休息。 白母虽然极不情愿,但是拗不过白小音,只能一脸无奈的往家走去。 黄包车的车夫拉着满面愁容的白母刚转过巷道,就看到一辆汽车停在自家的小院子门口不远处。她诧异的看了看,确定自家没有这么阔气的亲朋好友,才转过视线,让车夫远远的把车停了下来。 还没走到门口,车门打开,关德明从车上率先走了下来。 “白太太,您好 !”关德明上前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您好。原来是乔家的那个大恩人啊。”白母感激的回道。 “白太太您客气了。”关德明礼貌的低了下头。 “不知恩人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白母满脸的疑惑。 “不是我找您,来拜会您的是另有其人。”关德明说着,就又转身回到汽车旁边。 打开后车门,恭敬的站在车门边等候着。 一身黑色镶金边丝织旗袍的乔太太,从车上缓缓的走了下来。 她穿的这件是当下在上海最时髦的旗袍,裁剪十分得体,勾勒出了女性全部柔美的线条,把乔太太这种本来就成熟透了的女人衬托得像一朵夕阳余晖下绽放着的黑色郁金香。 白母眼睛被晃到了一样,诧异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乔太太款款走来。 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该有的风韵吧,白母心想。 “白太太。”关德明走上前,打断了白母的诧异眼神。 “这位是?”白母疑惑的问。 “这是上海沪汇钱庄的乔夫人,特地来拜会您。”关德明恭敬的介绍。 白母一慌,尽快的矮了矮身,“不敢不敢。” 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敢确信一般的看向关德明,“您说的沪汇钱庄是?” 关德明笑,“就是您知道的沪汇钱庄,毕竟上海只有这一家。” 白母倒抽一口冷气,慌里慌张的转头看向乔太太。 乔太太微微颔首,“您好,白太太,打扰了。” 细看,白母才发现乔太太本人长的比报纸上好看很多,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泛着蓝色的幽光,耳上的坠子忽闪忽闪,金丝边眼镜衬的人皮肤白皙有光泽。 白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乔太太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双方陷入了僵持。 关德明一看这情形,立刻走出来打破了局面,“白太太,方便屋子里说话吗?” “哦哦哦,方便,方便。”白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边开院门,边不好意思的说道:“家里最近发生了些事情,有些心烦意乱,失礼了,快请进来。” 乔太太站着没动,示意关德明把车里带的大大小小的礼物先搬进了窄小的屋子里。 白母局促的站在一旁,阻止不是,不阻止也不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礼物一搬进屋子里,占了好大一片空间,衬托的屋子更加的狭小,白母第一次觉得自家如此的寒酸和窄小,更加的局促不安。 她把椅子仔细擦了一遍,紧张的对着正在打量屋子里的乔太太说道:“您先坐,屋子简陋,让您见笑了。” 乔太太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点了点头,走到椅子旁坐下。 “我去给您倒点水来。”白母说着就准备弄水去。 “白太太,不用忙活儿,我一会儿还有饭局,也不能久坐,我们就直接谈正事吧。”乔太太阻止了白母要去忙活的身影。 白母心中疑惑,乔夫人这种大忙人,跟贫苦人家的妇人有什么正事要谈的呢? 她嘴上没说什么,面上挂着笑,坐了下来,静等乔太太口中的正事。 “我是生意场上的人,凡事讲究一个诚信,也就不拐弯抹角的兜圈子了。”乔太太笑着开口。 “乔夫人请直说就是了。”白母陪着笑回道。 “我这次前来是为了孩子们的事情。”乔太太看了白母一眼,平静的说道。 话音刚落,白母大吃一惊,哗的一声站了起来,“孩子们什么事情?” 乔太太看白母反应,拿出帕子捂了捂嘴,笑着说道:“感情白太太是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白母问,她心里在搜寻着各种可能性。 小音在外面结识了乔家少爷,而且私定终身了?不可能呀,前几天不是还说和嘉仁有书信往来的嘛?小音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也是,女孩子家脸皮比较薄,可能没有回来跟您提过。”乔太太笑着回,也像是自言自语。 “你是说我们家小音和乔家少爷?”白母诧异的反问,“可是……” 话到嘴边,白母把话咽了下去,她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医院,白小音介绍的书画家乔世兴,刚好也姓乔,而且是她最近这一段时间的采访对象。 难道那就是乔家少爷吗? 乔太太看着白母的眼神瞬间亲切了很多,连声音都柔和了,“都快是一家人了,还喊他乔家少爷,会折了他的福的。” 白母又一次愣怔在当场。 乔太太只当是她高兴的缓不过劲儿来,使劲的夸起了白小音:“小音和我们家世兴,认识了有好一段时间了,这几天几乎天天都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很是投缘。小音也到过我们家,我也有幸见过,美丽大方,聪慧勇敢,您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哪里哪里,是您不嫌弃我们小音粗鄙,只是……”白母根本还没有摸清楚状况,无法给予答复。 乔太太看白母面露莫名之色,收敛起笑容,正式说道:“今天虽然是第一次拜访,但是您要明白,有些好事是不宜多磨的,免得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把日子定下来比较好。” “什么?定日子?”白母诧异的问。 眼神余光里,瞄到乔太太的面色不似刚才的柔和,慌忙解释道,“会不会太仓促了?她父亲还在医院昏迷着,小音她自己也没有跟我提过,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太大的主……” 这是白母慌乱之中找的借口,在她的概念里,顾嘉仁和白小音早就应该是一对儿了,哪里会出来一个乔家少爷的事情,她是全然不知的呀。 “自古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嘛!她父亲的病请放心,只要小音过门了,我们乔家会尽所能的治疗,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用药。”乔太太一样一样的认真说道。 乔太太说的很有诱惑力,但是白母并不敢私自做主,她只知道白小音有一个顾嘉仁就够了。 看白母没有说话,乔太太凝眉,声音带上了点冷厉:“怎么?是觉得我们乔家的门户还配不上你们家小姐不成?” 25 “不是不是,乔夫人不要误会,是我们小音高攀了。”白母慌忙解释。 “还是因为你们白家是书香门第,我们乔家是做生意经商的,瞧不起我们的铜臭味儿?”乔太太再一次反问。 白母在乔太太接二连三的言语攻击下,慌了神,连忙站起来连连摆手,“不是,真的不是,乔夫人千万不要误会,我一个妇道人家是真的做不了主,您太为难我了。” “那也就是等她父亲醒过来了,知会一声的事情,医院那边会尽所能让她父亲苏醒的。”乔太太又换上了笑脸,“再说,小音一过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能亏待和耽误了你们不成?医院随便挑选,名药随便用,实在不行也可以去西洋、日本……” 白母心中无奈,在医院的事情她是已经感受的太彻底了,要不是乔家少爷,现在白父估计已经…… 不敢多想,白母越发的慌张了起来。 乔太太看白母已经不再镇定,从心底里慌乱了起来,声音放柔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我们乔家就一根独苗,小音嫁过来,以后乔家早晚是她的,做父母的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顺遂,平安富贵的吗?” “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是……”乔太太越说,白母越是为难。 “你们要是担心小音嫁到我们家以后,就剩下你们老两口太过孤单、冷清,我可以安排两个佣人过来,伺候你们的饮食起居。” “这倒不用。”白母笑了笑,推脱了。 谁家嫁了女儿还需要亲家派佣人过来排遣冷清的,这说出去白家的清誉也算是毁的差不多了。 乔太太看白母没有松口,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轻轻的拉扯了一下旗袍,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白母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眼看着乔太太起身站定。 准备抬脚的时候,乔太太忽然转身,对着关德明,更像是对白母说:“改天把白小姐的生辰八字拿回去,让庙里的大师,给他们合一下八字。” 白母刚想张口,乔太太却笑着打断了,状似熟络的走过去拉了下白母的手,“我还有饭局,就不多做停留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钱庄的关经理讲,你早几天就见过他的,不用客气,有事情尽管开口就是了。” 话音刚落,乔太太就快步走出了屋子,关德明对着白母微微点头示意,也跟着走了出去。 只留下白母面对着一屋子的礼品愁眉不展。 她现在思绪混乱,小音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去过人家家里,跟人家谈婚论嫁了 ,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什么都不知道,那顾嘉仁怎么办?嘉仁他父母临终所托还在眼前,怎么可能辜负的呀。 小音这是受到了新思潮的教育,追求民主,追求自由,连恋爱、婚姻大事也这么自由随意的吗? 白母越想越愁,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白母依然没有缓过神来,粗粗的洗漱一下,看着堆了半个屋子的礼品又坐了下来。 门忽然被打开,白小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一进门就被屋子里堆放的礼品惊到。 “妈,这怎么回事?”白小音抬头就看到坐在礼物旁边的白母,边问边走了过来。 到白母跟前,白小音才发现白母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精神状态很是不好,她抬手抚上白母的脸庞,满眼的心疼。 白母动了动眼皮,看着白小音,沉沉的问:“乔家少爷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白小音一脸懵的看着白母。 “人家都上门提亲了,你还在瞒着我们?”白母突然激动起来。 “提亲?”白小音不可置信的提高了音量,“什么提亲?谁提亲?难道这些礼品都是提亲的?” “对!乔家都上门提亲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白母的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很多。 “乔家?乔世兴?”白小音从母亲愤怒的话语里找到了关键点。 白母气呼呼的盯着白小音,没有接话。 白小音简单的想了一下,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立刻解释道:“没有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提亲,我和乔家少爷什么都没有,平时也只是做采访而已,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我有什么想法。” “那她母亲和那个关经理就直接上门提亲了?他们要是没有得到你的许可信号,乔太太那种身份的人会亲自来我们家?”白母还是有些不相信白小音的解释。 “我和乔世兴才见过几次面,我根本都不了解他,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的,更不可能给他们家来提亲的信号。”白小音有些着急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你自己的女儿?” 白母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冷眼看着白小音,觉得她说的不像是假话,逐渐的平静了下来,“那你跟妈说个实话,你真的跟乔家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白小音快速的否认。 “那嘉仁如果回来的话,你们是不是……”白母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定定的看着白小音。 听到顾嘉仁的名字,白小音的神色变得有些阴郁起来。 白母直觉的不对劲,警觉的问道:“你和嘉仁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白小音没有再隐瞒,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到白母身旁的椅子上,才缓缓开口,“嘉仁他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信了。前几天他有同学到咱家门口带口信回来说有事情耽误了,没有拿到毕业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白小音的声音越说越低,然后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白母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是真的有意外,还是嘉仁变心了?现在人回不来,具体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房间里静默了下来。 “我去跟乔家说清楚,把这些礼品全部退回去,谁要他们来提亲了?”白小音忽然站起来,看着礼品气愤的说道。 “你既然没有那个意思,去说清楚也好,免得时间越长越误会。”白母赞同白小音的做法。 想了想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妥,立刻接着说道:“这次你爹生病,多亏了乔家少爷,你过去态度好一点,不要太倔强闹得太难堪。” “我知道!还有他帮忙垫付的押金和医药费,我都会想办法还给他,不能欠他们的,还以为他们是好心,哪知道是别有所图。”白小音心中对乔世兴的那点感激这会儿被心中的气愤冲刷了个干净。 白母认同的点了点头,可是想到那笔押金和医药费数额不菲,眉头又皱了起来。 想了好一会儿,起身去里间,拿了一个包裹出来。 在白小音的目光注视下,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了包裹,最后取出一个首饰盒,从里面颤颤巍巍的拿出来一个玉镯,“把这个当了吧,换点钱给乔家还了,不要欠人家的,咱人穷,志不能也短了去。” “妈,这不行,这个是您的嫁妆,是外婆留给您唯一的念想,不能这么做。”白小音一看那个玉镯就知道白母要做什么,当即拒绝了。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白母问。 “我会想办法的。”白小音眼眶红红的转身,倔强的回道。 26 “孩子啊,别逞强了,咱家什么情况,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也不用为难。这个玉镯虽然是你外婆传给我的,留个念想固然是好,但是现在拿来应急,也算是值得了,等我们宽裕一点了,再把它赎回来就是了。”白母低头摩挲着玉镯,她也不舍得,毕竟这个玉镯已经传了好几代人,到她这里却…… 可是没有办法啊,家里基本已经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而那笔钱也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白小音还在拒绝。 白母强硬的把玉镯往白小音手里一塞,果断的说,“人穷不能志短,别被乔家看轻了去,这钱债好还,情债就……” “妈……”白小音看着玉镯,和白母的神色,眼泪再也没有控制住。 白母推了推白小音,“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你爹他还在医院呢。” 说完,收拾起包袱,就进了房间。 白小音盯着玉镯看了半天,拿起来包好装进包里,狠了狠心走了出去。 边走边琢磨 ,刚出巷子口,就看到巡捕房的人追着一些工人模样的人在眼前跑过,白小音刚抬脚准备赶上去拖住辅警,被旁边突然冒出来的一股大力一下又拉回到了巷子里。 白小音惊呼一声,慌乱的转头看过去,是报社的同事兼好朋友彩月。 抬手捏了捏手里拿着的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回事?上次被抓进巡捕房还不够,还想再进去一趟啊!”彩月没有任何的客套话,轻声呵斥道。 “你怎么在这里?”白小音没管彩月的呵斥,睁大眼睛反问。 “我刚采访完路过这里,还在想着要不要去看看白伯父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父亲,白小音的神色又暗了下去,“情况不是很好。” 彩月看着白小音忧愁的面容,心中有些了然,她知道白小音家情况本就不宽裕,这突然的住进西式医院,花费必然昂贵,皱着眉头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不是很缺钱?” 白小音没有回答,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一些,你可以拿去用。”彩月拍了拍白小音的肩膀,慷慨的说。 “谢谢你的好意,确实缺钱,可是小钱解决不了问题的,更何况我不能用你的私房钱。”白小音感激的看着彩月,在这种状况下肯雪中送炭的,必定是值得掏心掏肺对待的人。 “跟我还说见外的话,是不是?拿我当外人。”彩月佯装生气。 “别闹,你知道我的意思。”白小音看着彩月,勉强挤出一丝浅笑。 “听说西式医院,要先交钱的,不然人家指定不管你死活。”彩月看着白小音,有些忧心。 “是啊,但是乔世兴已经帮忙先垫付了押金和医药费,我现在就想办法还给人家。”白小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乔世兴?乔家的那个少爷?沪汇钱庄的少东家?”彩月惊讶的追问。 “是他。”白小音点了点头,凑近彩月耳边轻声说,“他们家到我们家提亲了.” “啊~”彩月惊呼出声,白小音快速出手捂住了彩月的嘴,“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我正准备去退掉他们家提亲的礼品呢。” 彩月示意白小音放手,环视了一圈,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傻?你知道上海滩有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嫁进乔家,这么好的事情,你居然要去推掉?” 白小音低着头,没有接话。 “一嫁进乔家,就是万众瞩目的大少奶奶了,乔家就一根独苗,以后乔家就是你们的了,上海滩的地皮上,谁不敬你三分,谁还敢惹你啊?那家医院算个屁,还不得巴巴的来巴结你。”彩月眼中满是憧憬。 白小音淡笑,“我怕是无福消受,那还不是狐假虎威,敬的那是少奶奶,又不是白小音。你以为他们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那么容易当的啊。更何况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差距太大,会被人瞧不起的。” 说完,白小音还深沉的总结了一句:“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你说得倒轻松!有道是:打不尽毯上的土,诉不完穷人的苦。苦不苦你自己知道,这会儿不是已经一脸的土了?”彩月凝眉反问。 白小音无力反驳。 彩月接着说道:“这年头,空有志气哪能行。你看这次罢工,吃苦的还是那些工人老百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替你父母想想。” 一句话说到了白小音的痛处,她望着彩月,眼中的难过神色一目了然,缓了缓张口道:“是啊,他们就我这一个女儿……” “再说你现在就是借到了钱,甚至可以说你去典当了家当,那也只能解燃眉之急,接下去的生活该怎么办?你父亲的病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治好的呀?” 白小音凝眉陷入了沉默。 “我以为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怎么权衡利弊的。”彩月抬手搂上白小音的肩膀。 白小音喃喃道:“可是我并不了解乔世兴。虽然他不是什么坏人,可是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彩月打断她:“不是坏人就可以了啊,报纸上看到,他还是白白净净,挺英俊的。” “外表只是一副皮囊而已,我不在乎的,我看重的是他的心地到底怎么样。”白小音话语换上了认真。 “人心莫测,真的要了解,也需要花很长的时间。你嫁过去了,不就可以慢慢地了解他了吗?” 白小音惊得瞪大了眼睛:“嫁过去了再了解,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喜欢能当饭吃吗?大多数人还不是结了婚才开始了解的吗?还不是有很多恩恩爱爱过一辈子的?你现在还有别的出路吗?难不成真的变卖房产,和你父母以后露宿街头吗?”彩月理解白小音的坚持,可是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信白小音不懂这个道理。 “那嘉仁怎么办?一直以来,双方父母都默认,我跟他结合才是天经地义的。”白小音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的说。 “那就是说你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才不肯嫁入乔家?”彩月反问。 白小音愣住了,她好像没有仔细的考虑过喜欢不喜欢顾嘉仁的问题,“这……我也说不上来。我跟嘉仁什么都说,好像就是没有谈情说爱过。” 彩月笑了笑,貌似很有经验一般的问:“那你跟乔世兴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除了该有的陌生、距离感,还有一丝紧张。”白小音脱口而出。 “嘉仁呢?” “嘉仁很亲切,我在他面前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白小音想了想如实回答。 “那算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只是兄妹之情?”彩月放在白小音肩头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捏了捏她的肩膀。 白小音愣住了,她惊讶地看着彩月,这个她倒是没有想过。 彩月沉下脸来说道:“顾嘉仁有多久没给你来信了?” 白小音无以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给你写信,也许就是一种断绝关系的暗示呢?也许他有了别的姑娘呢?”彩月帮忙分析着。 白小音脑海里忽然闪过千叶良子的样子,但是很快就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人都是会变得,顾嘉仁他去日本留学,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见识了更多的女人,男人说变心就变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你以为他还是几年前,见少识寡的人吗?”彩月貌似很懂的分析道。 ※※※※※※※※※※※※※※※※※※※※ v前稍微压一下字数,各位看文的小可爱,稍安勿躁,存稿很肥厚!!! 27 白小音一时语塞,她不愿意用不好的念头去刻意的揣测顾嘉仁,她觉得应该相信顾嘉仁的人品和两个人的情谊。 “现在伯父住院,急需大笔医药费,而刚刚好乔家出现了,还来你家提亲,很明显连老天爷都在帮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可不要后悔呀!”彩月想着白小音目前的状况,有些着急。 听完彩月的话,白小音觉得自己是在这种状况下被提亲,就说不上来的别扭,反驳道:“那我这不是在出卖自己吗?站在一大推礼品中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物品一样,被放在集市上,待价而沽,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我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物品。” 彩月被白小音的此刻的自尊心逗笑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白小音倔强的底气在哪里?只能笑着半开玩笑一般的说道:“别这样,那是人家看重你,没钱还送不出一大堆的礼呢。” 白小音被彩月的这句话更是触动到了,她梗着脖子,强硬的说道:“钱?钱就这么好使?以前我不认得乔世兴的时候,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就非靠他乔家呢?嘉仁快毕业了,我相信他会回来的,不管他跟我会怎么样,我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我这就去典当铺,回头把钱和礼物全还回乔家去。” 白小音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彩月连影子都没有来得及抓到,就看着白小音远去了。 出了典当铺的大门,包里揣着典当来的钱,白小音的心里莫名的就轻松了下来,她快速的跑回家,把屋子里的那一堆礼品都班了出来,叫了路边的一辆平板车,就直奔乔公馆。 乔公馆内,乔太太刚把老夫人扶进屋子里,在沙发上坐稳。 “娘,你怎么就过来了?”乔太太凝眉看着老夫人问。 “我这不是担心世兴的亲事吗?也急着看看那个姑娘到底怎么样。”老夫人笑着拍了拍乔太太的手臂。 “已经去提亲了,只是姑娘她父亲还在医院昏迷着,只有她母亲在,还得稍微等一等,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失了礼数。”乔太太端起佣人送过来的茶碗递到老夫人面前。 “嗯!这个是应该的,至少要等到她父亲醒过来再说。”老夫人认同的点了点头,接过茶碗,浅浅的抿了一小口。 “奶奶,你怎么来了?”乔世兴整理着脖子跟前的纽扣,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老夫人。 “这不是惦记你嘛,过来看看,也看看那个姑娘。”老夫人一看到乔世兴下来,嘴巴都乐的快合不上了,眼角的皱纹越发的明显。 “我才出来几天啊?你不用担心的。”乔世兴没有明白老夫人要来看看哪个姑娘,也没有当回事,就没有多说什么。 “你这是准备出去吗?”乔太太看乔世兴刻意的整理着衣着,温和的问。 “嗯!去一趟医院,好几天没去看白小姐的父亲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乔世兴随口回道,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专心的整理着已经很整齐的衣服。 老夫人一听乔世兴是去医院看他未来岳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就往乔世兴跟前走去,边走边说,“我也去看看去。” 乔世兴整理衣着的手停了下来,一脸懵的看着突然兴奋的老夫人,“你去看什么?我去看看朋友的父母啊。” “对呀,我也去看她父母呀。”老夫人说着已经走到乔世兴跟前,帮着他把已经很平整的衣服又好好的拉扯了一下。 乔太太皱眉看着眼前两个明显不在一个意思里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夫人,太太,少爷,白小姐在门外,说想要见见少爷。”佣人从门口匆匆的跑进来报告着。 “白小姐啊!”老夫人两眼放光的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看乔世兴,颇有些蠢蠢欲动。 “让她进来吧!”乔太太出声吩咐。 “白小姐说,她就不进来了,让少爷出去,她要见少爷。”佣人汇报的声音越来越低。 “噢?”乔太太面露狐疑。 老夫人却一脸了然,慢吞吞的走回到沙发跟前,这姑娘怕是嫌外人碍眼、不方便,想要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吗? “那我去看看。”乔世兴没有多说什么,就大步跨出了门口,边走边想:不是说最近都不会再有采访的吗?难道医院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乔世兴一出去,乔太太面色就流露出了很明显的担忧,老夫人在旁边悄声问:“我到二楼去看看,行吗?” 乔太太瞄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其实也挺好奇的,这两个人现在在一起是怎么相处的?昨天去提亲了,白小姐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吗? “走吧!阳台上可以晒太阳,很舒服的。”乔太太笑着搀扶起老夫人往楼上走去。 乔世兴一出乔公馆的大门,就看到白小音站在一大堆礼品中间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他眼中闪亮,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难道这是来谢恩来了? 这么想着,更是加快了步伐。 准备了一肚子牢骚话的白小音,在看到乔世兴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快步走过来的时候,勇气消弱了大半,有些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当时乔世兴在医院给予她的那份支撑,始终在她的心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可是未经许可就擅自上门提亲的做法,也刺激到了白小音,她一直觉得这样有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之嫌。 无缘无故的不求回报帮人,果然没安好心。 想到这里,鼓起仅有的勇气,走上前,把手里包好的钱直接塞到乔世兴的手里,“这是你代家父付的保证金和医药费,悉数归还!这些礼品,我不能收,你好自为之,就这样,再见!” 满脸悦色的乔世兴,被白小音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有些糊涂,他一脸懵圈的看着神色清冷的白小音。 白小音说完,没敢看乔世兴的脸色,转身就准备走。 “白小姐。”乔世兴出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惑。 白小音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 “你可以说清楚怎么回事吗?”乔世兴茫然地问。 28 白小音被乔世兴的这句话问的也有些诧异,他们家自己送去的东西,难道会不知道? 想了想,还是觉得直接把话说开了比较好,毕竟采访完,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于是转过头,盯着乔世兴,一字一句的说道:“乔先生,我不知道到我们家提亲是谁的主意。但现在是新时代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老思想,我们不该迂腐地惟命是从,是不是?婚姻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更不该草率的论斤称两,是不是?我知道我拒绝了这桩婚事,不知道多少人要笑我愚蠢、不知好歹,可是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我要做我自己,你明白吗?” 白小音越说越激动,乔世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在阳台上的乔太太和老夫人从满脸的喜悦到脸色逐渐的暗沉,皆一脸肃然的听着楼下的对话。 “我白小音不要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我不爱你,所以我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我只是白小音,这名字比乔家少奶奶的名头要好听的多。”白小音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眼睛里的怒气也被带了起来,因为激愤脸颊都染上了红晕,轻微的喘息着。 乔太太和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完全的冷了下来,乔家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被人指着鼻子训斥的委屈?更何况还是被宠在心尖尖上的心肝宝贝乔世兴。 乔世兴沉默着,他从白小音的指责中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乔家有人去提亲了。 难怪乔太太会有意无意的问他对白小音的印象,难怪奶奶会出现在这里还要一起去医院。 白小音看乔世兴低着头沉默不语,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过激了,乔世兴平时也算是一个温和的人,自己这么义正言辞的质问他,不知道有没有伤害到他。 再开口时,口吻缓和了下来:“如果上我家提亲之事只是乔夫人所为,这些礼物只是乔夫人自己的意思,你并不知道的话,就请你忘了这一切,刚才如果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我给你道歉,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还能做朋友,谈花论草,交流文章,或者……” “世兴?这位是白小姐吧?你们怎么在外面,到家里坐啊!”乔诗慧从外面一回来,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惊讶之余,很快就热情的邀请着。 “不了,谢谢!我来说点事情就走。”白小音快速的转换了一张礼貌的笑脸,乔家大小姐,她在报纸上见到过的。 “大姐,你先进去。”乔世兴眼睛看着白小音,头都没有转一下,对乔诗慧说道,“我们有些事情要说。” 乔诗慧诧异的看着有些奇奇怪怪的两个人,没有多做停留,对着白小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头也没回的就进了乔公馆。 “你刚才说新时代的女性,是吧?那谈谈你的爱情观吧?你心目中最渴求的爱情是什么?”乔世兴坦然的看着白小音,声音很平静,就像刚才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是这跟平时接受采访的乔世兴又有些不一样,带着朋友的问询和更亲密一些的交流一般。 白小音愣住了,所有的义愤填膺都消失不见,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脑海里闪过彩月问她和乔世兴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她说是紧张。 这会儿被乔世兴这么一问,更加的紧张了起来。 “怎么?不是要谈这个的吗?”乔世兴浅笑着问。 白小音怔怔的看着乔世兴,有些迷糊了。 是啊,自己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口口声声说着不爱乔世兴,可是自己爱一个人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她好像也还不是很清楚。 “如果说,去你家提亲的事情,是我的意思呢?”乔世兴上前一步追问道。 虽然他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以后,并不想白小音真的嫁入乔家,毕竟这段婚姻太不足为外人道了,而且白小音这样的女孩子适合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守于乔家的家事里面。 但是他还是想听听这个受过新思潮教育的人,在自由、民主的熏陶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爱情观。 “你的意思?”白小音有些慌乱,她强自镇定着,“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表露出来过,而且你如果想帮助我的话,完全可以不用通过这种方式。” “既然去提亲,就不是单纯的帮助了,你应该明白的。”乔世兴坦诚的看着白小音。 白小音越发的慌乱,对方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心平气和,这样衬托的自己像一个目空一切而又无理取闹的人,而且白小音总感觉乔世兴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真诚、无瑕,纯净似泉,这眼神和平时接触的他并无异样。 她的心无端的砰砰跳了起来,比医院那会儿跳的要快的多。 “如果这中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仅只是两个人之间单纯的爱恋,你又当如何处理?”乔世兴看白小音不似刚才那般的激动,认真的问道。 “我们之间没有单纯的爱恋,有的只有朋友之间纯粹的友情,甚至有可能只是记者对于采访对象的尊重。”白小音快速的否定,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能低着头盯着地面。 “那你抬起头来,我们不是在沟通、交流吗?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谈什么纯粹的友情?说什么尊重?还是说你心里本不是这样认为的?”乔世兴好笑的看着一向倔强的白小音。 白小音浑身一颤,没有这个可能吧? 她是来退还礼品,是来质问,来指责的,这下倒好,被反过来问的有些心虚。 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无需再做过多的纠缠和解释,倔强劲儿上来,白小音转身就准备离开。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乔世兴快走了一步,伸臂拦在白小音跟前,“你还没有回答我。” 白小音心里有点乱,自己觉得明明没有爱情,可是总是被乔世兴说的有些心虚,“没什么好回答的,我们才相识不久,只能是友情或者是尊重,而且是并不怎么熟悉的友情,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29 “原来如此……”乔世兴脸上挂上了笑意,“我还以为你的爱情观是敢作敢当,一往无前。” 白小音被这抹笑给刺激到了,声音徒然提高了很多,“我怎么不敢了,对你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人,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明白,懂得什么是爱吗?” “白小姐!!!”乔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走到乔世兴身边,抬手扶上乔世兴的后背,面色阴沉,眼神冷厉的看着白小音。 交流归交流,探讨归探讨,现在直接上升到对乔世兴的人身攻击上,乔太太实在无法容忍。 “妈,你不要管,你先回去!让她说。”乔世兴的脸色在白小音刚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也沉了下来。 白小音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特别是乔太太冷厉的眼神,不服输的劲儿又被激发了出来,激愤的说道:“爱一个人,得用她能接受的方式去爱,让她真正感受到温暖,感受到痛惜,让她心甘情愿的去接受并且回馈以同等的感情,那才是爱,如果只是一意孤行,一厢情愿的觉得她很好,就自私的把她从大自然、从田野里带回来豢养,认为那便是爱,那就错了!” 乔世兴听到了想听的核心内容,阴沉的脸色逐渐散去,又挂上了浅笑。 白小音因为激动,脸颊染上了红晕,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无意中扫过乔世兴脸上的笑容,心中又颤了颤,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快的平缓了下来,“对不起!今天如果有冒犯到,请原谅。我绝对无心伤害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乔世兴站在原地,目送着白小音离开,脸色平静,神色淡然,但是目光却很深邃。 乔太太担心的看着乔世兴,抬手扶着他的胳膊,一起回了屋子里。 在老夫人和乔诗慧同情和心疼的目光下,乔世兴被乔太太温柔的按坐在了沙发上。 “兴儿,你怎么样?还好吗?”乔太太凝眉看着乔世兴问道,脸上的疼爱一览无余。 老夫人和乔诗慧也都紧张的盯着乔世兴。 “我没事!”乔世兴回答的很平静,脸上毫无波澜。 闻言,乔太太仔细的看了看乔世兴的脸色,确实没有看到往常生气时惯有的冷漠和疏离,心缓缓的放下了一点,她转过身,靠在沙发靠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脸看向老夫人,“这么无礼的姑娘,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夫人神色纠结,依然定定的看着乔世兴,她想知道:事到如今乔世兴有没有受到伤害。 “她不适合我们乔家,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乔世兴在众人关切的目光里很是不自在,他眼皮都没抬,冰冷的说了一句,就起身直接往楼上走去。 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冲楼下喊道:“今年都不要再跟我提成亲的事情了。” 看着乔世兴消失在房间门口的身影,大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不要再提成亲的事情,那怎么行呢?这个事情一天不解决,大家的心里一天都在惦记着。 “我们世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老夫人有些愤愤,更多的是担心。 “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乔诗慧意有所指,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 乔太太没有说话,她在思考乔世兴跟白小音谈话的内容。 很明显乔世兴的问话是站在了男人的立场上问的,他是在探测白小音的内心吗? 那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吗? 而白小音指责乔世兴的那几句话有点伤自尊,她是亲眼看到乔世兴的脸色暗了下去。 想到这里,乔太太蹭的一下站起身,在另外两个人诧异的目光中走上楼,敲开了乔世兴的房门。 乔世兴站在窗户边,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黄浦江,那里有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快乐的记忆,以后恐怕再难有了吧? “你要是觉得白小姐确实可以,妈就再去……”乔太太走到乔世兴身边,轻声说道。 “不用了,她不适合我们家。她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乔世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神色莫辨。 乔太太扭脸看了看乔世兴,极度的不赞同,“我们有什么给不了?她父亲的病,她自己的命运前途,哪一样不是我们无条件的默默帮着她,她凭什么那么嚣张?” “这些不过是我们为了得到她而甘愿去这么做的,为什么要怪到她头上?”乔世兴扭头看着乔太太,提高了声音反问道。 “她把你说成那样,你居然还这样维护着她?”乔太太瞪大了眼睛,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压抑的怒气。 不提还好,提到这儿乔世兴觉得胸闷的厉害,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直言他自以为是,不懂得尊重别人。 “不要再说了,我要回老宅去。”乔世兴不愿多做他想,阻止了乔太太的话语,转身,就在房间里胡乱的收拾了起来。 一听乔世兴要回老宅,乔太太顿时慌了神。 自从乔贤德那次拿出枪两个人对峙了以后,她便常驻上海了,一心一意的经营起乔家的生意,老宅的一切都很少过问,因为生意比较忙,年幼的乔世兴就被养在老宅里,而回老宅只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她不忙的时候就会回去,哪里知道乔世兴喜欢上了老宅的清净,死活不愿意再到上海来。 每次来上海小住,一遇到不顺心,不高兴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要赶回老宅去,仿佛那里才是安稳的避风港。 这会儿又开口要回老宅,看来刚才确实是被白小音的话语给伤到了。 “以后都不跟她来往了吗?”乔太太试探着问。 乔世兴没有回答,简单收拾了几件东西,走出了房门。 “兴儿!”乔太太追出去,大喊了一声。 楼下的人抬头看着乔世兴面无表情的从楼梯上往下走。 “世兴啊。”老夫人焦急的走上前。 “奶奶,我们回老宅!”乔世兴一从楼梯上走下来,就紧紧的拉起老夫人的手,说道。 老夫人看着乔世兴的神色,知道他多半还是不开心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回老宅。” 说完,扭头看了看从楼梯上追赶下来的乔太太,“我跟世兴就先回老宅,其他事情随后再说。” 乔太太看了看已经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只能无声的看着乔世兴那倔强的背影。 “好!”最终还是妥协了。 “备车,送老夫人和少爷回老宅。”乔太太向站在门口的关德明大声吩咐道。 “好的。”关德明应答一声,就快步跑了出去。 老夫人到上海还没把凳子坐热,就又陪着乔世兴匆匆忙忙的赶回了乡下,不过她无所谓,本来去上海就是为了乔世兴,这下亲眼目睹了变故,心中就只剩下心疼。 一回到老宅,乔世兴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感觉去上海的那几天就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梦里有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亲情,有友情包围着,身心舒畅,回到老宅里就一切照旧,他更加的深居简出,整日都在阁楼上待着,轻易不跨出房门一步。 老夫人看在眼里,以为他是为情所困,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可是去安慰也安慰不出个所以然来,心疼的不行,只能又添油加醋的传话给乔太太。 她有点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来,哪家姑娘不是挤破了脑袋想嫁入乔家,乔家这终于认定了主动一次,竟然被拒绝?这传扬出去岂不是成了上海滩的一个大笑话了吗? 心疼再加上忧心,老夫人病倒了。 得知老夫人生病,乔太太只能急匆匆的赶回老宅。 “你自己看看世兴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老夫人有气无力的对着乔太太喊道,“你就不心疼吗?” “娘,你不要想太多了,世兴会好起来的,他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的。”乔太太自然明白乔世兴并不是因为情伤才这样,只能安慰着老夫人的情绪。 “你少来,我虽然老了,眼睛不瞎。”老夫人翻身扭到一边。 “马上就到你寿辰了,说不定到时世兴就好了呢。”乔太太无力的哄着,“说到寿辰,你想要怎么过?咱好好的热闹一下,带一带家里的气氛。” 一听到寿辰,老夫人脸色越发不好,她又翻转过身,“我还有什么脸过寿辰,不过了。如果一定要过的话,就世兴的亲事和寿宴一起办,要不然就都不办了。” 说完再转过身,把一个倔强的后背留给了乔太太。 乔太太看着生气中的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夫人一心认定了乔世兴是因为白小音拒绝而受伤,就想方设法的想要安抚好这个宝贝孙子,而乔世兴则强调白小音并不适合嫁入乔家。 卡在一老一小中间的乔太太着实为难。 自从乔世兴回老宅以后,她赶回来过几次,确实感觉到乔世兴明显的变化,心像被人剜了一刀似的难过,又急又气。 急的是,这么一打击,乔世兴越来越自闭的话,这以后可怎么的了。 气的是,乔家何尝遭受过被人拒绝的耻辱,这要是传出去,乔家颜面何在?乔世兴以后还怎么在外面抛头露面? 在最初的焦虑、愤怒全部转化成仇怨后,思索良久,再加上老夫人的施压,她终是下定了决心,即使白小音她是吃人的老虎,也得把她弄进笼子里,驯服她。 ※※※※※※※※※※※※※※※※※※※※ 不好意思,被抓去隔离了两天,检测没事,就放出来了!!!抱歉抱歉! 30 “帮我约一下马探长。”乔太太悠闲的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对着站在旁边的关德明吩咐道。 “是,太太!您是想……”关德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是一直在烦心少爷和老夫人的事情吗?怎么突然约起了马探长。 “白小音她不是很倨傲吗?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能逞强到什么程度。”乔太太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您是想逼她一把?”关德明反问。 “对!可以放她出来,还可以把她再关进去。”乔太太又抽了一口烟,伸手弹了弹烟灰,盯着掉落在烟灰缸里的烟灰,平静的说道。 关德明愣了愣神,随即明白了乔太太的意思。 让白小音遭受一点社会现实的毒打也是好的,至少能让她明白这个社会并不是非黑即白,每个世道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并没有书本和想象中那么的理想化。 “医院安排好,白小姐的父亲在这个期间内,不能出任何岔子。”说完,乔太太仰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好的!太太,这个您放心。”关德明低头应是。 “另外,查一下白小音是不是感情上有过过往?或者是心上有惦记的人。”乔太太又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缓慢的说道。 作为过来人,凭直觉,她是有点儿怀疑,只有心有所属的人,才有可能会这么的义无反顾,要什么自以为是的爱情?不然以乔世兴和白小音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对方不可能言语如此的决绝,就是不愿意也会稍微委婉一点的说清楚,而不是现在这样,言辞激烈无状。 “太太,这……”关德明迟疑着。 “去照办就行。”乔太太的口吻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关德明只能点了点头。 安排完了,乔太太才松了一口气,似解释也似安慰自己一般:“我本性并不是这么凶恶,每次都是给人逼急了,才出此下策。要不然,我乔家早让人吞吃了去,也不会有今天。” 关德明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一路看着乔太太走来,自然知道很多事情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刻意去陷害谁、为难谁,更不用说这次牵扯到乔太太的心头肉乔少爷了,就是乔家的脸面也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不得不说,巡捕房效率很高,乔太太和马探长吃完饭的第二天,白小音正准备出门去医院换白母的班,就被巡捕房的人在门口逮了个正着。 “您是白小音小姐吗?”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上前问道,后面还跟着两个持枪的警员。 “对!我是!”白小音眼神疑惑,但还是诚实的承认了。 “麻烦跟我们到巡捕房走一趟。” “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白小音感觉到不妙,可是却想不到自己犯了什么事,毕竟最近都是医院和家里两头跑,只能凝眉问。 “你是不是参与过前段时间码头和棉纺厂的工人罢工?”领头的人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问道。 白小音没有回答,她以为上次从巡捕房出来以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呢,没想到还在继续。 “棉纺厂和工人不是已经多次谈判,达成和解了吗?”白小音满脑子的疑问,并且因为这件事被抓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放了出来,现在却来找她? “你参与过就对了,教唆工人犯罪,上面要严格调查,还希望你能配合。”领头的人丝毫没有一丝的通融。 “不是,你们不能动不动就私自抓人啊。”白小音有些着急,这个节骨眼上,要愁着父亲的病情,还要想办法筹措医药费,这要是再进巡捕房的话,白母指定撑不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的。 “请你配合,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自然会放你出来。带走!”带头的人一声令下,后面跟随着的两个人上前,直接一边一个把白小音架上车,带走了。 在医院左等右等等不到白小音的白母,无意中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告知白小音被抓进了巡捕房,她差一点当场晕倒,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平复了半天,才冷静下来。 只能毫无头绪的各方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无奈之下,想到报社的杨社长,或许他人面广一些,可以帮着想想办法,白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求助了杨社长。 杨社长热情的招待了白母,但是听白母讲完,眉头皱了起来,“我也无能为力呀。” 白母眼中的亮光暗了下去,心一点一点的归于沉寂。 杨社长有些于心不忍,思考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实不相瞒,上次报社能够脱险,白小音能够从巡捕房出来,多亏了乔家,是乔夫人接受了乔家少爷的恳求,从中帮忙,才大事化小,得以平安、自由的。” 听到对方提到乔夫人和乔家少爷的字眼,白母的脸色苍白了起来。 杨社长没注意到白母的神色不对劲儿,皱着眉头,接着说道,“既然白小姐和乔少爷有一点交情在,不妨去求求乔夫人,应该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白母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上来,这是何等的绝望啊。 原来以前都是靠人家乔家出面才平安无事。 现在前脚刚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人家的提亲,拂了面子,后脚还怎么腆着脸去求人家帮忙呢? 丈夫的性命,女儿的生命、前途,甚至白家往后的一切,所持有的筹码不过是答应对方的提亲。 可是现在乔家因为被拒绝而不出手帮忙的话,貌似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不过唯一的一线生机,总得试一试吧? 白母冷静了下来,想了想,还有什么比家人都能活着还重要的呢?更何况乔世兴看起来完全没有纨绔子弟的样子,说不定真的是白小音的一个好归宿呢? 她是一个很现实的人,自然能拎得清轻重。 只能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水,“那麻烦杨社长,帮忙联系一下乔夫人,我去求求她。” 杨社长看了看白母,郑重的点了点头。 去乔公馆的路上,白母思索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的开了口:“您跟乔家少爷应该也认识吧?” “当然认识,自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杨社长笑着回。 “那他为人怎么样?”白母紧张的问。 “世兴啊,他可是一个才子,自小就博览群书,爱好书法、画画,平时养养花、弄弄草,根本就没有一点有钱人家少爷的样子,倒像是一个隐士一般,性格又温和,唯一算的上缺点的大概就是不太开朗。” 听杨社长这么说,白母的心稍微有一点踏实了,这和乔世兴给她的感觉还是有些吻合的,斯文秀气,礼貌得体,虽然只匆匆见过一次面,但是他周身散发的气质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印象还算可以。 想到这里,白母心中安慰了很多,唯一期盼的就是白小音没事,平平安安的就好。 两个人还在闲聊的功夫,黄包车把他们拉到了乔公馆的门口。 看着面前气派的西式洋楼,白母强迫自己松开紧皱的眉头,挂上礼貌的微笑,和杨社长站在门口,等着佣人进去通报。 乔公馆内,老唱片吱吱呀呀的响着,乔太太喝了一口茶,静静的放下,闭上眼睛,缓慢的回味了好一会儿。 下人轻悄悄的走了进来汇报:“太太,上海时报的杨社长和一个妇人在外面等着,说是有事情找您。” 乔太太睁开眼睛,慢条斯理的坐直了,眼睛里瞬间有笑意涌现,自言自语道,“终于来了,还挺快!” 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仪容,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坐在一旁的关德明快速起身,在乔太太的身后站直了,眼睛跟着看向门口的方向。 “两位里面请!”下人把两人引进了大厅。 一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乔太太脸上堆起笑意,站起身,热情的走上前,“哎呦,来贵客了啊。” 白母看着乔太太的热情笑意,拘谨的走上前,脸上带着无奈,“让您见笑了,乔夫人。” “白太太客气了,难得来寒舍,求之不得啊。”乔太太客套道。 然后转身冲下人喊道:“快上茶,上好茶啊!” “白太太快请坐,不要客气。”乔太太热情的上前把白母拉入沙发上坐好。 “乔夫人,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求您。”白母没有心思拐弯抹角,毕竟乔夫人是经商做生意的人,真要寒暄拉扯起来,自己就太拿不上台面了,只能直言不讳。 乔太太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白母,“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做的,尽管开口就是了,上次不是说了嘛,都可以直接找我们钱庄的关经理,什么求不求的,这样说就太见外了。” 白母尴尬的笑了笑。 “请用茶!”佣人礼貌的奉了茶上来。 乔太太斜瞄了白母一眼,看她神色拘谨,端起其中一杯,浅浅的抿了一小口,随即把茶碗往地上一扔,呵斥道:“这茶能喝吗?凉的!” 佣人大惊失色,快速的跪在地上,伸手就去捡那些破碎的瓷片,乔太太脸色沉了下来,“真是野狗喂不成家犬,怎么教都教不会,运气好捡根羽毛,就当自己真的能上天了。” 白母一惊,抬眼悄悄的看了看乔太太的神色,捏紧了手里攥着的手帕,紧了又紧,她听的出来对方这是在指桑骂槐呢,可是自己又不能怎么样,让对方出口恶气也好,只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然后缓缓的平复了一下,咬咬牙,很快恢复了平静。 杨社长看在眼里,不是很明白乔太太这是唱的哪一出戏,明明平时也不是这么刻薄对待下人的人啊,只能尴尬的陪笑道:“夫人消消气,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喝茶的,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乔太太闻言,脸色马上转换为笑脸,对着白母满脸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下人没规矩,没教好,让你们见笑了。对了,你刚才说来找我有事?” “嗯!”白母眼眶热热的点了点头。 31 杨社长看着眼前的情况,知道白母一会儿半会儿缓不过来,就主动开口把白小音被巡捕房又抓走的事情讲了一遍。 话还没有说完,乔太太接话问,“是因为罢工游.行的事情吗?” 白母诧异的看了乔太太一眼,还没讲到是什么原因,什么罪名呢,她怎么就知道了。 感受到白母诧异的眼神,乔太太笑了笑,“前段时间不是已经进去过一次了吗?怎么又进去?不是听说这次罢工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也只是外面这么传的,具体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没有对外公示说完全结束了啊,不然怎么又把白小音抓了进去呢?”杨社长皱着眉头分析道。 白母的眼神转为了茫然,她看着乔太太,点了点头,张了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乔太太权当没看见,又把话头抢了过去:“唉,世道真是乱,做工给钱是天经地义的,但没有做事,罢工期间还要求厂方给救济费,真是岂有此理!” “话不能这么说,是厂方先有错。”杨社长有点气不忿儿,可是他自然也明白,乔家就是用工方,自然站的立场不一样了。 “这世道,谁强就听谁的,有天才有地,工人再多力气没事情做,也是白搭。”乔太太自顾自的说道。 白母一听,心中凉了一凉,这思维观念的差异果然不是一点半点。 她一咬牙,站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乔太太跟前,“求求乔夫人,帮忙救救我们家小音,” 乔太太被吓了一跳,这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立刻起身扶起白母,“你这是做什么?” “求求您,您见识多,人面广,救救我们小音吧。”白母有些声泪俱下了。 乔太太用了点力搀扶起白母,状似疼惜的说道,“你先起来再说,这么做不合适。” 白母的眼泪有些失控了,哽咽着说道:“小音她父亲还在医院昏睡,生死未卜,小音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家就彻底没了。” 乔太太看似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没那么严重,您想的太多了。不要吓自己,会有办法解决的。” 白母半懂不懂的看着乔太太,声音颤抖着问,“您是同意帮忙救小音了吗?” “这是自然的,小音的事,就是我们乔家的事,不然也不会上次就让她脱离巡捕房,也不会让兴儿去医院照看小音她父亲,我也不会亲自上门提亲去……”乔太太一口气说完,观察着白母的神色。 杨社长在边上一听,吃惊的站了起来,大声反问,“夫人你亲自上门提亲了啊?” 乔太太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带着温和的看着白母。 杨社长见乔太太点了头,白母也没有说什么,顿时高兴了起来,“好事将近,好事临门呀。难怪世兴会亲自去我们报社,关经理也向我多方打听。” 然后意味深长的转眼看了白母一眼,来的路上还在仔细的打听乔世兴的为人,原来是有原因的呀,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乔太太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意有所指的说道:“是啊!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来,然后拐着弯儿的打听,万一被拒绝了,多没面子啊,我们世兴以后还怎么在上海待下去,我们乔家的名声受损了,还怎么在上海发展呢。” 白母听进了耳朵里,眉头皱了起来,她自然听得懂乔太太话里的意思,心里万分的不是滋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杨社长笑着摆手道,“不会不会,怎么可能,上海滩还有哪家会拒绝的了乔家的提亲呢,都是求之不得的啊,世兴又温润如玉,才貌俱佳,哪家姑娘见了,还不都巴不得自己倒贴着嫁进来呢。” 乔太太听完,玩笑着说,“哪个才?加个贝字旁的财吗?可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噢!” “不不不,我说的可是才华的才,有乔家在,有乔夫人您在,自然也不缺贝字旁的财了。”杨社长慌忙辩解道。 乔太太被杨社长几句话,哄的很是开心,眉眼都染上了笑意,“你真是净捡好听的说了,我们世兴身子骨单薄,也不善于与外人打交道,我从小也把他惯坏了,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是很懂……” “哪里,哪里,世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那里都好好的。再说,小音也不是个肤浅的人,能和世兴交流这么多次,还能相处的很好,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你说是不是,白大嫂?” “是啊,是啊。”白母陪着笑,只剩下点头的份儿。 看白母点了头,乔太太也算是放了心。 她走过去,拉起白母的手,温和的说,“白太太,您放心好了,小音的事就是我们乔家的事。与人成事双有益,与人坏事两无光,这道理我还懂,别说我本来就想帮你们,若世兴这个傻孩子也在,他必然也会逼着我出手呢。” “谢谢,谢谢乔夫人您大人大量。”白母一听乔太太话说到这个份上,心中涌现出喜悦来,站起身就又要跪下,乔太太抢先迎上去,又是一番热络,说:“别千谢万谢的,真要谢,就谢我们家兴儿吧!他自从离开上海,到现在还在乡下老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着呢。” 白母满脸的惊讶,这么严重的吗? 难道乔家少爷是来真的吗?小音不是说乔家少爷挺好说话的,也没有很激烈的反应吗?一切平静的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哎呀,这么说的话,大家马上都是一家人了。我也算是个媒人了吧?”杨社长笑着问。 “那是自然,要是没有你,估计他们两个也不会有这么三番五次的交集了,更不会有这么后续的事情发生呀。”乔太太笑着点头道。 “这么说我这媒人蹄膀是吃定了,那就先恭喜恭喜啊,恭喜两家喜结亲家。”杨社长喜形于色的说道。 这一席话,说到了乔太太的心坎上了,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关德明站在原地虽然没动,也跟着乐开了花。 白母卡在这里左右不是,有些骑虎难下,可是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暗暗的委屈着,像是有千斤重担压着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得不说,白母跑了乔公馆这一趟,效率极好。 她离开乔家以后,就去了一趟医院,又折回家,刚刚吃了午饭没多久,大门就被敲响了,打开时,关德明带着笑意站在门口。 “白太太,巡捕房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下午白小姐就可以放出来,乔夫人让我来接上您一起去巡捕房接白小姐回家。”关德明并没有进院子里,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说道。 “小音下午就可以出来了?”白母眼神明亮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反问。 “对!巡捕房那边已经给乔公馆传话了,下去就可以去接人。”关德明笑着回。 “那快走吧!”白母确定了白小音马上就可以出巡捕房,慌慌张张的就往外走去。 关德明快走一步,走到汽车跟前,打开后车门。 白母接女心切,没有多做计较,颤颤巍巍的上了汽车,坐稳后心中五味杂陈。 白家和巡捕房隔的并不算很远,不到十五分钟的车程,汽车平稳的停在了巡捕房的侧门口。 白母急急的下了车,着急的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 不多时,厚重的铁门打开,白小音双目无神的跨出高高的门槛。 一抬眼,就看到白母满目心疼的站在门口不远处,微笑的看着她,白小音鼻子一酸,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快跑了几步,奔到白母跟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两个人都禁不住哭出了声。 “妈。” “孩子,你受委屈了。”白母抽噎着说道。 关德明远远的看着白小音走了出来,立刻让司机拿着一个铁盆过去,自己也从车里拿了几根柳条出来。 看到关德明居然也在,白小音心中充满了疑惑,乔家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关德明心无旁骛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火盆点燃,白小音诧异的看了看白母,又看了看关德明。 关德明始终微笑着站在旁边,并没有说话。 白母强压下内心的疼痛,吸了吸鼻子,不得已把她自己去求乔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白小音。 火盆里面的火彻底燃烧了起来,关德明走上前,微微低下身子,笑着道:“乔夫人吩咐了,白小姐请务必跨过这个火盆,巡捕房里面的所有晦气就自然会去除掉的,从此以后就会一生平安、富贵。” 白小音还处在刚才白母讲述的事情里没有回过神来,听到关德明这样说,心中百感交集。 终是躲不过人穷命贱的方方面面。 她闭上眼睛,强压下眼里汹涌的泪意,再睁开眼时,眼睛里的决绝一览无余。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跨的不仅仅是火盆,是自此以后斩断幻想的余生,是一腔热血被冷却的心酸,更是对命运的臣服。 她缓缓的抬起脚,木然的按照关德明的要求,跨过了火盆。 站在旁边的关德明口中念念有词,“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白小音头也没回的就往开着后车门的汽车跟前走去。 临上车前,关德明拿着柳枝轻轻的抽了抽白小音的后背,“所有的晦气已全部去除,白小姐请上车。” 32 感受着关德明的动作,白小音停顿了一下脚步,站在原地咬了咬牙,还是抬脚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 跟在身后的白母心疼的看着白小音的一举一动,眼眶里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不得已拿出帕子,捂着嘴巴,在关德明的示意下也跟着上了汽车。 汽车平稳的启动了,后车座上的白小音紧紧的挨着白母,她抬手抽过白母手中的帕子,侧转身,耐心的帮她把眼角和脸颊上的泪水擦了个干净,然后紧紧的抓着白母的一只手,似是安慰白母,也好似给予彼此力量一般。 一阵凉意自贴着白母手臂的地方传来,白小音低头看去,一只玉镯正在白母的手腕处泛着亮光。 “这只玉镯……不是已经拿去当掉了吗?”白小音抬起白母的手臂仔细看了看,然后诧异的问。 “乔夫人帮忙赎回来了。”白母低头静静的看着玉镯,眼睛里满是欣慰,可是内心里却悲喜交加。 值得高兴的是,这只祖传的玉镯可以在白小音出嫁的时候传给她作为陪嫁了,这份世世代代的信念也将继续传承下去,悲痛的是,母女两个先前的坚持,就像是一个笑话一般,被残酷的现实摧毁的一干二净。 经过此次这么一折腾,白小音的亲事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她必须得嫁入乔家。 白小音自然明白母亲的心情,自从刚才跨火盆的那一刻起,她都已经明白了一切,内心里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仔细想来,对于乔世兴,白小音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感触的,家世显赫但是不纨绔,博古通今、满腹经纶,人有耐心而且细心,人品还算可以,至少说如果真的嫁过去的话,虽然没有自己目前想要的爱情,但是过日子的话,应该不会太差。 这么想着,白小音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白母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乔世兴,可是在去乔公馆的路上,从杨社长那里打听到的情况,也让白母了解了个差不多,一个爱好书法、画画的人,应该耐心不会差,跟白父说不定还会有很多共同语言,这个人还喜欢养花弄草,至少是个心底柔软的人,爱心应该也是有的吧。 有爱心的男人,以白母的经验来说,都知道疼爱女人的。 女人这一辈子想要嫁的,不就是一个知冷知热、懂得疼惜自己的人吗? 白母相信顾嘉仁就算将来回来了,也不会太过的难过,只要白小音往后的人生过的幸福,爱白小音的人都会祝福她的,不是吗? 而且顾嘉仁他远在日本,却好几个月没有音讯,什么情况大家都一无所知,女人的青春岁月那里禁得起这般的消耗和蹉跎。 想通了这些,白母的心结也算是缓解了不少。 回到白家,送走了关德明,没有乔家人在场,白母拉着白小音就仔细的看了好半天。 “妈,我真的没事。”白小音语气平静。 “这时局是越来越坏了,坏到什么程度你我都不知道,你要真能嫁到一个好人家,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妈也就安心了。”白母眼眶含着眼泪,抬手抚摸着白小音的脸颊,语重心长的说道。 白小音盯着白母手上的玉镯,听着白母的话,强压的眼泪还是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嫁入乔家的话,妈来替你挡着所有,我们以后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轻易的把你嫁出去。”白母看着白小音伤心欲绝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狠了狠心,咬牙问道。 “我嫁!”白小音收起泪水,眼神坚定的看着白母,一字一顿的说道,“乔家那里应该算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至少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家出面才得以风平浪静的。你和爹安心就是了,我会过的很好的,而且乔世兴他说了我们两个之间可以抛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的上有单纯的爱恋。” 白母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她相信白小音心里有数,以她倔强的性格能说出这话来,应该是在内心里再三的斟酌过的。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白小音和白母都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天艳阳高照,太阳通过大开的窗户照进了病房内,为惨白的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白父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白小音坐在床边,正耐心的用湿毛巾替他擦拭着手背。 “小音呐,你最近这几天到哪里忙去了,都没有看到你。”白父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白小音,嘴角带着笑意,虚弱的问。 “我……”白小音被突然的问话弄的有些懵,她还没有考虑好怎么跟白父说,毕竟白父的性格才更加的倔强和要强。 “小音这几天有一个重要人物需要采访、赶稿,哪能随时陪在这里,你想让我们大家都喝西北风,是不是?”白母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打了圆场。 白父眼神里的亮光暗了下去,他深深的叹了一口,“孩子呀,拖累你了。” “爹!”白小音听白父这么说,心里难受,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不自知的哭腔,“说什么傻话呢。” “哎……”白父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白母和白小音互相对视了一眼,轻微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致觉得还是把事情尽快告诉白父比较好,毕竟事关重大,而且早晚都瞒不住,因为成亲的日期已经很近了。 “我要嫁人了。”白小音眼睛直直的看着紧闭着眼睛的白父,郑重其事的说。 闻言,白父立刻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白小音,询问的眼神,直达白小音的内心深处。 “嫁什么人?”白父看了看白母又看了看白小音,等不到母女两个的回答,颤抖着嘴唇问。 “沪汇钱庄的乔家少爷。”白母走上前,坐到床边,低着头回道。 话音一落,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白父反应了好一会儿,抬手就把白小音正擦拭的手挥开,气呼呼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白母和白小音见状,立刻起身上前扶住他,哪知白父两手使劲儿往外一推,“你们都不要碰我。” “攀龙附凤,是不是?嫌弃我们家穷是不是?嫁入乔家,那嘉仁回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跟他和他的父母交代?”白父大声吼道,喊完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白小音哭着摇头,看到白父咳成那样,揪心的紧,还是固执的上前轻轻拍打着白父的后背。 “你个不知廉耻的人,不要碰我。”白父再一次挣扎着躲开了白小音的碰触。 白小音收回手,无措的站在病床边,眼泪唰的就滚落下来。 白父依然连咳带喘,整个人都在颤抖,白小音有些心急,噗通一声跪倒在病床前,祈求道:“你先不要生气,等病养好了再说,好不好?” 白母看着眼前的场景,走过去扶起跪在地上的白小音,然后边轻抚着白父的后背,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白父。 白父听完,才明白确实不怪自家女儿,可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他四下看了看,一抬手就把床头柜子上的药碗直接打翻在地,“这么说这药是卖女儿换来的吗?” 白母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在白父这样自尊心极强的文人眼里,大概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卖女儿换来的药,我不会再吃了。”白父固执的继续吼着。 “爹,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死不死的?”白小音凝眉,不赞同的看着白父。 白父懊恼的锤着自己的身体,“是我拖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我这具破烂的身体,你会同意乔家的亲事吗?你会辜负了嘉仁?你会就这么轻易的毁掉自己的终身幸福吗?” 一口气质问完,白父靠在床头费劲的喘着粗气,等稍微缓和了下来,接着说道:“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我们家不会落下一个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名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么说把妈置于何地了,你的命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早就和妈、和这个家绑定在一起了。”白小音被白父的话深深的伤到了,她激动的反驳道。 说到白母,白父转头看着满眼泪水、跟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心中更是疼的不能自己,但是牵扯到原则性的问题,他怎么都不可能松口的,“是我对不起你妈,欠她的情,我下辈子、下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可是眼前的这一辈子,我不愿意做一个卖女儿的爹。” “什么叫卖女儿?”白小音万分的不赞同这个观点,她盯着白父的眼睛,认真的解释:“不存在卖不卖的问题,我是心甘情愿的,乔世兴他人很好。” “你觉得你骗得了我吗?我知道你孝顺,可是这样的牺牲不值得的,傻孩子。”白父看着白小音的坚定,有些痛心疾首。 33 白小音鼻子一酸,转过身去,声音带着哽咽,“我并不觉得这是所谓的牺牲。乔世兴我们都是年轻人,挺聊得来的,他为人温和细心,或许他也可以给我幸福的。” “可是嘉仁怎么办?你要置他于何地?虽然他暂时没有音讯,无论如何,也得等他回来再说呀。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事二夫。我让你上学读书,怎么把你教得这样不知羞耻呢?” 白母一听这话,脸色有些难看,她抬手重重的拍打了一下白父的后背。 白父目光直逼白小音,说:“你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急着把这个家撇下?把我和你妈、还有嘉仁撇下?还是,你只是想把贫穷撇下?好去攀附富贵。” 白小音眼中的泪水已无法再忍,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看着白父倔强的面容,她一捂嘴,转身哭着跑出了病房。 白母眼睁睁的看着白小音跑出去,正准备抬脚。 “不许去追。” 白母随着白父的叫喊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女儿就不心疼吗?你以为小音她心里就好受了?” 白父低着头没有接话。 白母无奈的走到床跟前,又递了一把药丸给白父,白父叹了一口气接过,一仰头整个的咽了下去。 “我们出院回家吧!”白母面无表情的收拾着东西,边低声说道,“医生说不需要住院了,回去静养着就行。” 白父默默的起身,听话的跟着白母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久违的白家。 从病房跑出来的白小音,脸上的泪水逐渐的被风吹干了,出了医院她就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沿着街道漫无目标的往前走着。 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白小音却觉得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的毫无归依感,甚至从心底生出一份寒意来。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邮轮码头边上,看着不远处穿梭的人群,和停靠在边上的邮轮,白小音的心中升起更多的惆怅来。 三年前送顾嘉仁去日本京都大学留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却有些物是人非。 临别之际,顾嘉仁依依不舍的告诉她,每周都会给她写信,一定不会落下,如果有连续一个月没有收到信件的话,多半是要回国了,或者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后来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一周一份信的往来频率,可是现在两个多月没有信件往来,却被所谓的同学告知是无法毕业,所以延误了,真的是那样吗?那个同学是真的吗?还是就此变心了,在外面有了喜欢的姑娘就不再联系她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不过很快自我安慰道,“其实有了喜欢的姑娘也好,这样自己就不算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了。这样父亲那边也不用背负太大的心理负担。” 她靠在栏杆上,仰头看了看天空,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吸了吸鼻子,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痕,呼出一口气,准备再回到医院去,无论白父怎么生气,自己不能就此什么都不管了的。 刚抬脚,眼角余光里似是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立刻的转过头,仔细的看过去,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拿着行李箱,和旁边的一个女人亲切的交谈着。 这抹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不经意的侧脸间,白小音看清楚了,确实是大家一直在念叨的顾嘉仁。 几年未见,顾嘉仁好像成熟了很多,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和自信。 旁边正热络聊天的人好像是那天见到过的千叶良子。 原来真的是同学吗? 白小音只觉得眼前整个的亮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好似都沸腾了一般,抬脚就往那个身影处跑过去,只见顾嘉仁在一辆车跟前停了下来,她快跑了几步,被来往的人流时不时的阻挡一下,还没到跟前,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嘉仁和千叶良子一前一后上了车,然后汽车缓缓的开动了,等到白小音终于跑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只剩下车子的尾气还在空气中没有飘散。 矗立良久,白小音终于回过神来。 顾嘉仁回来了,他会先回家的对不对?会先到白家找她的对不对? 想到这里,白小音突然觉得人生好似充满了希望,顾嘉仁回来了,他随随便便就能找一家医院上班去,收入可观,就可以帮助自己解决了欠乔家钱的危机,自己也就可以不用被迫嫁给乔世兴了。 至于欠乔家的人情,随后再想办法还上吧! 想到这里,还在喘气的白小音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她需要尽快的赶回去,等着顾嘉仁来找她,或者她去顾家找人,然后一切都会过去的,所有的生活还是会按照预想的轨迹来走,什么乔家的提亲,也都完全可以当作一场梦了。 越想越激动,嘴角不自觉的就挂上了弧度,于是就近叫了一辆黄包车,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抱着满腔的希望,一直等到夜色深沉都没有等到顾嘉仁的消息。 或许是嘉仁他先回顾家收拾一下,毕竟好几年都没有人居住了,白小音心想。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音就直接去了顾嘉仁的家里,可是铁门上锁,和很久前的状况一模一样,根本就没有人动过的痕迹,嘉仁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也不去找自己?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看到他回来了,明明还和那个千叶良子谈笑风生的。 白小音的心沉了下去,从日出等到日落,眼中的亮光随着太阳的移动,逐渐的消失不见了。 下个礼拜就是白母与乔家约定的成亲日子,这么看来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的变数了。 从失落到满怀希望,又到现在的绝望,白小音觉得这两天就好像经历了另外一段人生一般,身体被掏空了。 她垂头丧气的推开院门,白母心疼的迎了上来,“怎么了这是?这一整天的,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是担心呀。” “妈,我看到嘉仁回来了。”白小音拉起白母的手,惊慌失措的说道。 “什么?你在哪里看到的?”白母的惊讶程度完全不亚于白小音刚才在码头见到顾嘉仁的那一瞬间。 “昨天,在码头上。”白小音拉着白母的手有些颤抖。 “码头?你又去码头做什么?这么乱的世道,你要是再被巡捕房抓到把柄,妈可怎么办呢?”白母慌乱的回道,看着白小音现在确实无事,才想起来刚才说到的顾嘉仁,“你确定看的是嘉仁吗?” “确定没有看错。可是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他的踪影了。”白小音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白母心中有些疼痛,她也一直觉得如果顾嘉仁回来的话,必然会先到白家来的,那是一个自小懂事的孩子,除非真的有什么变故。 看着白小音这样,只能出言安慰,“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指不定办完事情就回来找我们了。” 白小音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抱着白母,呜呜的哭出了声。 乔公馆内。 “太太,那个顾嘉仁昨天已经回到上海了。”关德明站在乔太太身旁,低头汇报道。 乔太太侧头看了一眼关德明,眼中疑惑明显。 “就是你前几天让去查的,跟白小姐应该有些牵连的,外人都传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 “噢~是他啊,顾氏书局的公子,对不对?”乔太太似乎是想起来了这么一个人,因为前几天关德明给她汇报过调查白小音的情况。 “是的!顾氏夫妇早些年不是在南京路繁华地段有商铺的吗?可惜感染风寒不幸去世,就把未成年的顾嘉仁托付给了世交-白家。要说这孩子还挺有胆识,变卖了顾氏夫妇遗留的家产去日本学了西医,以后还是大有可为的啊。” “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怕不是什么好事?”乔太太若有所思。 “太太,您是害怕少爷的婚事横生枝节?”关德明反问。 “他现在回来,白小姐是完全有可能变卦的啊,毕竟西医医生在上海可是抢手的很啊。”乔太太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个顾嘉仁还没有回白家和顾家,据打听是想先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再说。” 乔太太抬手捏了捏眉心,厉声道:“他要是稳定下来,我们前面做的岂不是打了水漂,白忙活一场了?发出去的请帖难道收回来不成?” 乔太太是有些担心的,这么大的事情,乔家的脸面丢不起,老夫人那边也是没有办法交代的。 不过这事情她和老夫人商量了一下,是瞒着乔世兴进行的,她害怕一告诉乔世兴,以乔世兴的性格必然会强烈反对,毕竟他已经说了好几次,白小音不合适乔家。 反正乔世兴也只是暂时替代双胞胎哥哥娶妻而已,瞒着就瞒着了。 可是乔家的面子和声誉,以及乔世兴的名声,不可能因为一个白家就落人口舌的。 “应该……不会的……吧!”关德明也有些不敢肯定了,乔太太说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帮我约一下卫生署柳署长,就今天。”乔太太眼神坚定了起来。 “好的!”关德明回,然后就快速的去办了。 ※※※※※※※※※※※※※※※※※※※※ 下章入v了。 悄悄放一个预收,喜欢的快去收藏啊! ——————预收文《医警恋动》 【警察和医生的故事。两个制服诱惑的人生。】 一次事故,身为了警察的唐悦可,认识了赶来急救的医生简忆绮,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交际,哪儿知道庆功宴上喝醉酒的唐悦可,发了酒疯,骚扰了送她回家的简忆绮,两个人就此纠缠上了。 简忆绮:我喜欢你的制服。 唐悦可:我也喜欢你的制服,但是我更喜欢你制服脱了的样子。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有喜欢的可以先收藏,捧个人场噢~~啾咪~~~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