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命都给你》 第一章 上 雨是从傍晚时分开始落的, 淅淅沥沥,绵延不绝。 晚上八点, 远离闹市的南区西郊别墅。 一辆黑色宾利破开雨幕, 通过雕花铁门,稳稳当当停在别墅门前。 车停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动静, 司机忍不住看向后视镜里白皙艳丽的女人, 这么一看,心不由重重一跳, “夫人……” 钟瑜听到这声叫唤, 收敛起表情, 转头淡淡问:“电话还是不接?” 司机安慰道:“夫人, 再等等, 少爷兴许只是忙……” 车厢里再度陷入安静。 “老何, ”隔了几秒,钟瑜开口,还是那把淡淡的, 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语气, “明天帮我把东西搬过来。” “好。” 她推开门, 老何急忙下车, 伞撑过她头顶, “夫人, 我送您。” 钟瑜轻轻摇了摇头, 接过伞,在萧瑟的风里,拢紧衣领往前走。 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声在锃亮的大理石台阶前忽地止住。 女人站在黑伞下转过头迎风站着, 大衣微敞, 黑色长裙下身形修长。 “老何,”她语调轻柔,明媚艳丽,让人心头悸动,“以后别再叫我夫人,我跟周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 客厅的灯应声亮起,钟瑜站在水晶吊灯下面,有片刻失神。 这处别墅是周时放送她的结婚礼物,装潢设计全由她自己。 她喜欢玫瑰,他便不惜千里迢迢从法国空运回来种子种在花园里,又重金聘请花匠精心种植看护。 婚后回来住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钟瑜揭开沙发上的防尘罩坐下,拿起手机又放下。 那天电话里的争吵,到最后的不欢而散。凌晨,她睡的迷迷糊糊,收到他的短信,他说:“我想通了。” 过了两日,他人没回,离婚协议书先到了。 手机铃声打破夜的寂静。她拿起看了眼屏幕,划开放到耳边:“昔禾?” “大鱼鱼,八点签合同,你人在哪儿?” 钟瑜看了看时间,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差点忘记了。 晚上八点跟平台方负责人约好签合同。 结婚以后,因周家不喜她在娱乐圈发展,虽表面装着淡出银幕,暗里偷偷做带货主播。她怕火,被周家知道很麻烦,万分小心,蒙面上直播,一旦粉丝量达到一定数量就换一个平台换一个号。 混到现在也还是不知名的小网红。 这次换到的网站是近年来最火的直播平台zoe,与别家有所不同,主播一旦达到了一定流量之后,平台就会配备专业的团队,也就是说要跟主播签合约。 如果放在以前,钟瑜肯定一口回绝。现在她离婚了,不用再像以前缩手缩脚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通完电话,钟瑜拾起包和大衣,下到车库。手指轻抹过漆黑镀晶的车身,指腹上立刻起了一层薄薄灰尘。 这辆捷豹是去年钟瑜送他的生日礼物,开了没几次就被闲置在这里了。 站立片刻,钟瑜收起手探进大衣口袋,按下车钥匙,停在角落里的一辆红色大奔亮了亮。 从别墅出来,雨还没停,细密的雨珠落在玻璃上笼起一层薄雾。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进市区主干道,没过多久,停在盛庭居门口。 盛庭居的房子是钟母送的,婚后她不常住这,改装成工作室。 副驾驶门被拉开,进来一个穿白色羽绒服齐耳短发的女孩,是钟瑜的助理昔禾。 昔禾把咖啡递给钟瑜,取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博。 钟瑜喝着咖啡,听到来自旁边的惊叹。 “我家煜煜这组写真,每一张都是精品。” 两秒以后—— “嗷嗷,太欲了,血槽空了,我死了。” 钟瑜喝完咖啡,神色未变,目视前方启动车子。 昔禾继续舔着屏,眼冒红心:“这颜值,这身材,太优越了,就算不演戏,做杂志模特也迷倒一大片。哎,我男神都火成这样了,他怎么还这么拼啊,公司就不能让他多休息几天嘛。” “这上回在希腊,一呆就呆了半个月,人都晒黑了,这回在巴黎,还没回来。” 钟瑜淡淡听着小姑娘嘀嘀咕咕:“拍《名流》开年刊,都去一周巴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放出来。” 无怪这小孩这么痴迷,周煜对得起“偶像”两个字。 出身科班,凭借出道作品电影《蓝红》,一举拿下了影帝。本以为出道即巅峰,没想到一路高歌猛进,转型之作《原因》,一举将他推上无人能及的高度。坐拥一线,占据口碑人气,成为资本追捧的香饽饽。 和一般电影明星不同,周煜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演技精湛,可苏可撩,可欲可娇,可奶油可硬汉,形象多样,戏路宽广,沉浸式演技,手到擒来,教人欲罢不能。 圈里明里暗里在传周煜的背景。可谁都信服的是,他红凭的是实力。 倘若真的有背景,也岂会是一般人所能窥探的。 钟瑜和zoe平台方的合约签订地点位于全市最繁华的街道,西河南路23号,盛爵东馆。 大门口常年停着各列名车,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促进整个市区乃至全国经济的生意合作都在这里完成。 来接待的是一个自称“小邵”的工作人员,领着她们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出了电梯,引进一条幽静奢丽的走廊。 一路上昔禾看来看去,眼睛都看花了。 “就在这里,您先请。”平台方每年合作的主播不计其数,小邵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但像面前这位这样明艳的却几乎没有。 小邵见到这位的第一眼,想到的是“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她的气质,不是流于表面的那种美,而是出自大家名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优雅从容自信,真正大小姐的做派。 对这样的人,免不了的就会想用敬语。 小邵对钟瑜比了个请。 钟瑜抬头看了眼,微微点头致意了一下,推开包厢门,刚走进便听到自屏风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先生不喝,那我先自罚一杯。” 不是说签合同,怎么还有女人陪喝酒?钟瑜退回门外,略带疑问的眼神看向小邵。 小邵离得稍远,没听到里面的动静,以为钟瑜怕生不敢进去,把钟瑜往里带:“您请跟我来。” 钟瑜跟着小邵边走进边打量着。 第一章 下 包厢内雅致复古,墙上挂着几张山水书法画,几把金丝楠茶桌和圈椅,中间立着一盏紫檀嵌珐琅屏风,后面似乎坐着几个人,光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容。 伴随在女人娇笑声后,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 男人嗓音惫懒,透着一股漫不经心:“我就是顺道过来,拿了东西就走,你给我找个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跨进去的脚一顿,钟瑜全身一僵,像被雷劈过一样,木然地怔在原地。 这声音……低沉、磁性、饱满,同时也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忽然想到网上对周煜的评价—— 低音炮,台词功底扎实,听他的声音耳朵会怀孕。 “大鱼鱼。”身后的昔禾轻轻碰了碰她,“怎么了?” 钟瑜定了定神,像是随口问道:“你那个爱豆,还没从巴黎回来?” 昔禾虽然觉得老板这问题来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没有啊。” 钟瑜垂下眼睫,不再作声。 昔禾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她,奇怪,平常从不追星的老板今天怎么主动问起她爱豆的事情来,眼转子转了几圈,明白过来,“大鱼鱼,是不是你老公公司要投资新电影,找周煜合作?” 钟瑜停在门口,并不理会,对小邵道:“别进去,走错了。” 正说着,屏风后面出来一个男人,见到外面站着这么多人,一愣,而后勃然大怒,对小邵低吼:“你是怎么搞的,把人往这里带。” 骂完,他看了钟瑜和昔禾一眼,目光在钟瑜身上顿了几秒。拉过小邵,压低声道:“你知道这里面坐着谁吗?净坏我好事!找个人去厨房问问,鲟鱼卵备好没,快点,不要耽误!” “好好好。”小邵唯唯点头。 钟瑜边往外走边想起来,家里除了她最爱吃这里的鱼子酱之外,还有他母亲。 - 韦东迅走回屏风后面。 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女人胭脂味浓郁,坐在韦东迅的位置上,见他回来,连忙起身,立于一处。 靠坐着椅子上容貌出众的那位懒懒道:“什么事儿,这么吵闹。” 韦东迅边坐下边说:“嗨,不懂事的下属,不管他们。” 周时放没放心上,掏出一根烟来,韦东迅连忙给女人递了个眼神。 那女人眼力见儿不错,连忙拿着打火机往上凑,被周时放挡开。他低头,略略偏侧过脸,拢着火将烟点着。 女人又吃了一个闭门羹,装出不高兴的表情,“周大影帝酒也不喝,烟也不给人家点,这不是纯粹为难人家嘛。” 周时放低笑了声,脸色却有些不耐,合上眼靠坐着休息,没有要理会的意思,韦东迅连忙将人斥走。 “少爷,”韦东迅也点了根烟,“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 见周时放没什么反应,韦东迅继续试探道:“城东的开发项目……这个小忙您要帮我。” 韦东迅的身家并不见得能攀上周家,但他这人油头滑脑惯了,要不然也不会一路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周时放从来不把他这种人放在眼里,韦东迅也是清楚的,能给他这个搭话的情面也全是看在他弟弟周时末的份上。 听闻,周时放掀了掀眼皮,嘴角溢出散漫的笑,转头轻淡瞥过去,“生意上的事儿,我真帮不上什么忙,你知道我向来不过问家里的生意。” 韦东迅知道他任性惯了,家里也是专宠,表面看着慵懒斯文,实际上猖狂高傲心狠手辣谁都不放在眼里。 要不然当年结婚也不至于闹成那样他还是坚持己见,迎娶那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 韦东迅虽不曾见过,不过听说那女人长相艳丽,身材绝佳,比名门闺秀还要出众。如果传言是真的,周大公子拜倒石榴裙也很能理解了。 想到这里,韦东迅不禁朝周时放手上扫了一眼。他向来私人场合都会戴着的戒指,这会儿无名指上却不见婚戒。 心里不由惊讶,脱口问出:“戒指呢,该不会离了吧?” 本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却见周时放脸色凝滞,垂着眸细细看了一眼,数秒过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是啊。” “什么?!离了!”韦东迅差点跳起来。 周时放淡笑:“激动什么?不就离个婚。” 韦东迅惊叹连连,“当年为了她都差点跟家里闹翻,最后搞成这样。” 周时放抽了口烟,没接话。 鱼子酱到了,周时放将烟头往烟碟一摁,起身拿起大衣就走,他的私人助理李秦紧跟其后。 韦东迅也跟着站起来,“我送送您。” 周时放拒绝了他,但韦东迅还是执意将他送至门口。 签约很顺利,虽然中间搞了个乌龙,但实际上签约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整个过程十分融洽。 那个韦东迅好奇的对象,传言中气质美貌皆不输名门的女人——钟瑜本人正在隔壁和平台负责人有说有笑,签订完合约,最后在包厢门口分开。 走了没几步,忽然身旁的昔禾眼睛一亮,激动地拉了拉钟瑜,指着不远处:“快看,大鱼鱼,那个人长得好像周煜!” 钟瑜闻言抬头瞥到那道身影走进电梯。 看了几秒,她把手机收进衣袋,冷淡打断耳边小迷妹喋喋不休,“不像你爱豆。” 昔禾不解:“啊?那明明就很像!” 钟瑜:“太丑,他配不上你爱豆的颜。” “真的吗?” “真的。” 钟瑜十分坚定答。 第二章 上 老何在车内等了有一会儿, 老远见周时放和李秦一前一后过来,连忙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 上了车, 李秦对老何道:“少爷让你把鲟鱼卵带给夫人, 晚上海汇有个酒局,先不回家了。你一定记住,不要对夫人说少爷特意给她的, 问起就说是厨子送的, 她每周都会过来吃,不会起疑心。” 老何接过, 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 李秦皱了皱眉, 问:“怎么了?” 老何只好说了:“夫人已经搬走了。” “上哪儿了?”后面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 听得老何起一身冷汗。 “搬去西郊别墅了。” 见没了回应, 老何忍不住地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周时放靠着椅背,手指划着手机屏幕,淡淡荧幕光下眉眼间清冷孤寂, 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打过我电话没?”冷不丁这么一句, 语气倒还是一如往常的慵懒。 老何摸不透这位的脾气, 朝李秦看了一眼。 李秦心里也发憷, 唇语道:“问你话, 瞅我干啥?” 老何只好实话实说:“打了好几个, 您都没接。” 说完之后, 顿了一下,特意朝后视镜又偷瞧一眼。 周时放脸色淡淡,低头点着手机, “什么时候?” 老何回:“下午。” 周时放没再作声。 李秦在一旁帮道:“一准是上飞机后没接到。昨晚原定九点的飞机延误五个小时, 凌晨两点才起飞,少爷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坐了十二个小时,一回来时差都没倒就往这儿赶,待会儿还得去参加酒会。” 老何本来还没怎样,见李秦分明埋怨的意思,即说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跟夫人解释去,出去这么多天,电话也不接,也不往家里捎信,你这助理怎么搞的?” 李秦不服,呛道:“巴黎郊外信号有多烂,别说接电话,连条信息都发不出去。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每天风吹日晒,坐在家里整天只知道说风凉话。” “嗨,你臭小子,指桑骂槐?” “我可没骂谁啊。” …… 这两人碰上面不吵两句才稀奇。周时放顾不上他们,找出号码回拨过去,响了两声,对方掐断。 他再打,又掐断。 打了三次,生生掐断三回。 周时放点开微信界面,翻出备注名“周小鱼”,打了几个字:“再挂断试试?” 皱着眉全部删除,改成:“回来了。” 发出去的信息旁边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附加文字:zy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 拉黑? 压下扔手机的冲动,周时放控制住情绪,平静打断前面两人的斗嘴。 “鱼子酱送袁女士那。” 李秦和老何齐齐大吃一惊,“啊?” 男人抵着眉心,沉默几秒,嗓音低下去,透着难掩的疲倦。 “扔了。” - “大鱼鱼,你老公投资拍什么电影啊?”走出电梯,昔禾试探问道。 钟瑜抬起头看她,眼里疑惑,“电影?” “你不是说你老公公司拍电影,找周煜合作?” 虽然没有得到过自家老板亲口承认,但昔禾通过超强的脑补能力确认一定是跟老板夫家的公司投资的新项目有关,要不然向来不追星的老板怎么会那么关注她家爱豆? 她以前可是连周煜长啥样都傻傻分不清楚的一个人。 钟瑜看住昔禾略带兴奋的眼神,这才意识到小姑娘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我老公让我先保密,说是商业机密。”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你能见到周煜本人啦!”小姑娘眨着星星眼,手捧爱心,“大鱼鱼,我再求你一件事行吗?” 钟瑜心里不妙,没来得及说出一个“不”字,便听到下半句话:“我能不能跟你要周煜的签名?” 这不是难办的事,而且也根本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现在,关键是—— 她哪来的脸去跟前夫要签名? 钟瑜正想着找个借口委婉拒绝,手机铃响,低头扫了眼。 说曹操曹操到。 心里一半是气,一半是不知哪里来的做贼心虚,按下红色的挂断键。 走了两步,电话又响,钟瑜看也没看,连续又挂断了两回,连昔禾也投来异样的眼光,“大鱼鱼,是谁啊?” 钟瑜慢条斯理把号码拉进黑名单,冷笑道,“骚扰电话。” 走出会所,雨已经停了,湿冷的空气扑在脸上,寒意料峭。钟瑜把昔禾送到家,拐进另一条街。 灯火辉煌的都市夜晚,马路上人流车流渐少,路灯透过梧桐树零落的黄色叶片,打在下过雨的路面上泛起淡淡稀薄的一层。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停在街角茶吧门口。 向晴正坐在柜台后面清点账目,听到门口挂着的铃铛叮铃哐当几声,走进来个一袭红色大衣的明艳女人,一手摘掉黑色大墨镜,靠在吧台前,倾身过来,长指风骚地往她下巴一勾。 向晴拍开她的手,啧了声,“大晚上的还戴墨镜,瞎讲究。” 向晴是钟瑜的死党,两人的友谊可以延伸到高中时期,后来钟瑜参加艺考,考入海市戏剧学院,向晴也把志愿填在了海市。 毕业之后,钟瑜结了婚,两人合资开了这家茶吧,日常管理都交给了向晴。 钟瑜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翻了几页,又翻回来看扉页,上面写着几个字:聪明女人懂得经营婚姻。 第二章 下 她将书重新塞回去,喟叹,“聪明女人也有失算的时候。” 向晴抬头看了眼她,关掉电脑,“咖啡还是果汁?” “咖啡。” 向晴去门口挂上“停止营业”牌子,走回来和钟瑜边喝边聊。 “你知道他多过分,人已经回国了,就在盛爵,我亲眼看见的!不接我电话,去巴黎鬼混一个多星期,老公的行程我竟然还得问他粉丝才知道!” “哦,不对,现在是前夫。” 钟瑜气的冒泡,整杯咖啡见了底,向晴帮她续了杯,回来继续听她骂。 “他这次回来,没有通知粉丝接机,一点消息也没透露出来,你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向晴楞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去翻微博。往常只要周煜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微博热搜位绝对少不了。 可这次确实……低调的过头。向晴抬头问:“为什么?” 钟瑜把玩着精致的调羹,“袁董回来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意味却很明显。 袁董是周时放的母亲,周氏的实际掌权者,袁家的千金袁淑玫女士。 当年,为了能让周家和袁家强强联手,才有了周时放父母的商业联姻。 袁淑玫之前在巴黎散心,周时放借着杂志拍摄的由头,实则就是过去陪母亲休假,回来,自然也是和袁女士一同的。 以袁女士在商界的地位,以及周煜在娱乐圈的地位,两人同时出现,势必引起媒体注意,所以此次行程才会如此保密,连媒体和粉丝也不得而知。 反正钟瑜是这么认为的。 向晴知道,钟瑜和袁女士向来不对盘,从最开始的“双标”,明令禁止她涉及演艺圈,这几年来,她在那个家受限颇多,并不如大家看到的表面的风光亮丽。 她是并不快乐的。 “周时放真是混蛋,”向晴也不免为好友感到不值,“他都没发现吗,你为他改变那么多,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要跟你离婚。” “你看,那时候,他不喜欢你身上有纹身,你就忍着痛去把手臂上的纹身去了,你爱蹦迪爱唱歌爱疯玩,为了他都不去了,一点点磨掉棱角,他还是觉得你不够好。” “我有时候都觉得,你爱他比他爱你多一百倍,他爱你只挂在口里,爱的也只是你明丽的外表和他的面子。而你对他,从来不说,只用做的。他是真的没有心还是心被狗吃了,早知道他现在竟是这样,我当初就应该拉着你。” 骂完了,气也出了大半。钟瑜垂眼欣赏着新做的指甲,“离了狗男人挺好,可以做想做的事。” 说起这个,向晴突然想起什么来,道:“听说zoe被周氏收购,你知不知道?” 钟瑜茫然了一下,静了片刻道:“还没听说消息,你打哪儿听的?” “上次店里客人聊天听到的,可能只是内部消息,还没公开,不管真真假假,总之你自己小心。” 钟瑜低头喝着咖啡,半天没吭声。 向晴见她无意聊此,便扯去了别的话题,又坐了会儿,钟瑜说时间不早要走,向晴也起身,关了店门,同她一道离开。 感情的受挫,成功激起钟瑜对事业的热情和积极性。之后两天她兢兢业业上直播,也无需像维护“周太太”的面子而蒙着面和网友们见面。 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以真面目示人了! 因为提前预告过会在周一晚上的直播里摘下神秘面纱,这天直播间来了很多人。 钟瑜五官眉眼优越,韵味十足,适合复古浓妆,也适合清新淡妆。头发更是乌黑光泽,细腻柔软的像一团云,披在肩上,整个妆容慵懒仙气,美不胜收。 直播间沸腾了,一水的惊艳,还有不少人问她是不是某个明星,美到连头发丝儿都冒着仙气。 粉丝对钟瑜了解甚少。因为昔禾跟她在直播间闲扯时说漏嘴,粉丝们才知道“大鱼鱼”是阔太,老公家特别有钱,跟娱乐业也多少有些瓜葛。 也因为这个“阔太人设”让她在粉丝们心里变得更加神秘和遥不可及。 而现在,在见识到“大鱼鱼”的真面目之后,粉丝们更加震惊—— 这样的容貌,就算放在娱乐圈一水的美人堆里也是万众瞩目艳压群芳。 也难怪能嫁入豪门做阔太了。 不过也有人怀疑她开了美颜。 昔禾看到这样的评论,有些生气,“开没开美颜你们看不出来?再说我们大鱼鱼的美貌还用得着开美颜的吗?她本人远远比镜头美一千倍,你们要是见过,就知道什么叫天仙本仙!” 留言清一色都是夸的: 是啊,有些人就是看不得人好。 小助理咱别气,不要理这种人。 人家豪门阔太,你以为普通人能行? 酸吧,酸不死你。 …… 那条质疑声瞬间被刷的看不见。 钟瑜倒是没当回紧,继续和网友们闲扯了一会儿,开始营业卖东西。 ——大鱼鱼,你的戒指呢? 这条留言一出来,直播间的粉丝们都不约而同注意到了,之前大鱼鱼都会戴着的婚戒,这几天都没戴。评论里都在刷她的戒指去哪儿了。 钟瑜看了看手上,叹口气,托着下巴,对镜头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跟狗男人离了。” “以后我只有你们了。” 被高清镜头怼着的脸上毫无瑕疵,真正的肤如凝脂,标准的杏眼,尖俏的下巴,挺翘的鼻子,眼尾上翘,垂着眼睫半遮着媚态十足的明眸,半点没有弃妇幽怨的样子,反而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意味。 粉丝们一边舔颜一边心里抽痛,女神被这么欺负实在不能忍,一起骂着:“大鱼鱼不要怕,狗男人不要你,我们要你,火箭游艇跑车飞机给你给你,全部都给你!!!” 直播结束,无论是流量还是礼物都刷出了最新记录。 钟瑜心情大好,下班后请团队吃夜宵。就在大家都喜气洋洋的时候,只有昔禾苦拉着一张小脸,比钟瑜这个当事人还要愁苦,小声说:“大鱼鱼,你真的离婚了啊?” 钟瑜担心对小姑娘日后的婚姻观产生负面影响,安慰她:“乖乖,没事儿哈,离婚没什么可怕……” 话音刚落,昔禾绷不住地哭出来,捂着心口泣不成声:“你离婚了,小煜煜的签名泡汤了,我心里苦啊。” “……?” 女人的情绪就像暴风雨,说来就来。 第三章 上 电影《风起》在海市的首映发布会刚结束, 还没走到外面就被粉丝和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周时放签了几个名,配合媒体采访完出来, 闻导叫住他, 悄声道:“晚上喝两杯?” 说的好听是喝酒,谁不知乌烟瘴气,玩的全是圈子里那一套。 周时放从善如流接过面前小粉丝送的花束, 客气说了声谢谢, 又在递到眼前的照片上签了两笔,这才扭头在闻导耳边低声回:“不去。” “怎么又不去?”闻导纳闷。 周时放微微笑了笑, 一句“有事”打发了, 在助理和保镖的庇护下挤出人群。 外面风大, 周时放低头, 手指拉着黑色帽檐和大衣领。被粉丝们的围着走到保姆车边, 李秦早已拉开车门, 他弯腰上车,不忘对身后的粉丝们挥手告别。 保姆车平缓驶出人流,到了空旷处停下, 周时放下车, 同李秦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少爷, 回家吗?”老何见后门关上, 问道。 周时放略想了想, “去酒店。” “又去酒店啊……”期待落空, 老何再次确认, “少爷,真的不回家吗?” 李秦不耐道:“少爷说去酒店就去酒店,哪那么多废话。” 老何瞪了眼李秦, 没再说什么, 启车去往酒店。 黎莲宫顶楼vip区的顶级豪华总统套房是为周时放专人提供的,不过他长年奔波在外,每次回海市都是马不停蹄往家赶,除非回来太晚,担心打扰钟瑜的睡眠,才会在酒店住下。 可这次回来,周时放一改往常,把酒店当成了家。 车窗外繁华依旧,流光明明暗暗,打在男人英俊的脸上。车厢内有种奇异的消沉感,周身陷入沉静的黑暗中,仿佛在漆黑的海域里,沉浸入这样的环境中,思绪就容易发散。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周时放仰靠向身后阖上眼,脑海中清晰浮现出那张明丽的面庞。他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她穿的衣服颜色,手提包上的花纹,墨镜是她最常戴的那副,绑带高跟鞋上银钻点点。 她好像永远都是那样,平静淡然,就算是离婚,站在民政局门口,也不见她露出哪怕一丝的忧伤难过来。 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 也记得,今天是他们两周年结婚纪念日。 男人忽然开口,“老何,不去酒店了。” 嗓音有些低哑,“回家。” 周时放名下房产不少,他和钟瑜婚后住的那套,并不是最好。他虽不喜闹市乱糟糟的环境,终不敌她的偏爱。 电梯出来,一阵晕眩感袭来,他顿步停下,长指揉着太阳穴,恍惚之间,眼前忽然闪过女人明媚的笑容。 他抵墙站了许久,想着,有多久没见她笑了? 等这阵晕眩过后,开门进屋。家具陈设一如他走前的样子,又似乎不太一样。低身正要拉开门口鞋柜,手指蓦地一顿,周时放视线落在地上的布偶熊上面。 钟瑜爱美,爱打扮。女人爱的几样事她都爱,女人不爱的事她也爱,但唯独少了童趣和天真。那时还在戏剧学院读书,周围女生都买那种一米多高的大熊玩偶。他跑了海市好几个店,硬是拉着钟瑜买回来一个。 还记得那天她抱着巨大的布偶熊,满脸写着不乐意不高兴不情愿,好在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扔,结婚之后,熊被放在飘窗当了摆设。 现在,这只跟了她那么多年的玩偶,被她冷冰冰地遗弃在这里。 周时放走过去,拎起玩偶随手放在鞋柜上,转回身拉开柜门,只一眼就怔住了。 虽然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在看到鞋柜里,只剩下他自己鞋子的这刻。 冷冰冰的现实拍在脸上,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取了一双看上去相对淡雅的拖鞋套上,走进里间,推开衣帽间的门,入目是凄白的灯光和他孤零零的衣服裤子帽子首饰。她的,全都带走了。 周时放又去了房间,盥洗室,家里的角角落落,她带走了所有东西。 把她在这个家的痕迹,抹除的干干净净。 他低下头,看着倒映在地砖上的影子,缓缓移到脚上这双拖鞋,蓝白相间的复杂花纹,他没有这样花哨的品味。 抬头扫向窗户,墙壁,屋里的每个角落。 卧室窗帘的颜色是她挑的,墙上的壁纸、挂画都是她的品味,就连隔断橱柜上的红酒,也放着她最爱的牌子。 就算对她来说他们之间不是爱情,就算如今他已成为万人瞩目的周煜,纵然已达到璀璨之巅,在她眼里的他,仍然还是那个游手好闲一无所长一文不值毫无成就的周时放。 十多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 她怎么做到这么狠心,否决他所有努力? 时间一晃眼又过了两周,很快来到了十一月底,钟瑜做完直播开完会,一系列结束将近凌晨三点。没有精力开车回西郊别墅,直接在盛庭居睡下了。 做直播费嗓子,对身体是一种消耗,平日能不说话就不多说,日常也时时刻刻含着咽喉片。 今天睡前忘记吃药,睡得迷迷糊糊,喉咙渴的冒烟,伴随着火辣辣的疼,伸手去捞床头水杯,摸了几下没摸着。 她还以为仍在西町的婚房,摸开关开灯,手一扬打翻了水杯。 冰凉的水溅在手腕上,冷的一激,钟瑜猛然惊坐起身,想起来,她已经搬到盛庭居,灯的开关不在旁边,而在头顶。 她揉着脸等意识慢慢回笼,开灯起来喝了水,困意消散,看了眼手机,快六点。 地板铺了地暖,室内恒温二十八度,赤脚站在地毯上,只身穿一件单薄的真丝背心裙也不觉得冷。 放下手机无意一瞥,目光被通知栏的推送消息吸引。 钟瑜点开新闻。 是昨晚电影《风起》的首映礼。这部商业大片未播先火,演员阵容强大,就连配角也是圈内新起的流量小生。 周煜作为制片人和主演,理所应当的c位。星光璀璨的舞台之上,他是整个舞台最耀眼的星光。 钟瑜视线落在站他旁边的女人,拉大图片,定定注视脖子上那条项链。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找出那条一模一样的项链,扔进垃圾桶。 起床如常洗漱洗澡更衣,吃完早饭之后驾车去茶吧,坐了一上午处理工作,和向晴用过午饭之后逛完街,便回了盛庭居准备晚上的直播。 不到五点,团队七八个人陆陆续续到了,吃过晚饭,开始忙碌起来,整个直播间都是一片繁忙拥挤的景象。 钟瑜正在试穿新款,昔禾拿着手机过来,“大鱼鱼,电话。” 钟瑜接过来看了眼,朝门外走,“刘总,我这快直播了……” “我打电话来就为这事。”平台负责人打断她的话。 钟瑜笑意僵硬。 第三章 下 那边继续说道,“公司看你形象好,潜力不错,想提供更高平台给你,但以你现在的流量和吸现水平跟大主播差多了,我们也怕别的主播有想法,看你能不能在两周之内冲上去。” 钟瑜听出话里有话,问:“要是冲不上呢?” 那头抱歉的语气:“那就没法,我们不是福利机构,只捧更有潜力的新人,”顿了顿,压低声又说道,“不妨透露一下,最近公司换了新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解约了好几个主播。” 钟瑜心下了然,看来zoe确被周氏收购。所谓提供更高平台,不过冠冕堂皇的借口,让她知难而退,从而达到打压她的目的。 以她的力量跟周家抗衡,分明以卵击石。 更何况,事业刚有起色,这个节骨眼掉链子,等于前功尽弃。 钟瑜答应公司要求,想办法引流。 心里藏着事,一宿没睡安稳,第二天一早,钟瑜开车去西町,经过安检的时候,特意问了声,得知周时放已好几天未回来住。 开车到楼下,进门后直奔二楼衣帽间。 拿上周时放的衣服后,路过卧室门口,钟瑜脚步顿了顿,想了半刻,径直走进。 她摸出包里装了钥匙和婚戒的信封,拿起又放下,犹豫片刻,最后放在了床头柜上。 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一秒也没逗留地转身,走到玄关,看到鞋柜上放着的大熊玩偶,她稍楞了楞神,片刻的恍惚和迟疑,最后也没带上那只熊,拎着箱子快步离开。 出门拐弯的时候,钟瑜没注意到那辆黑色宾利进去,自然车里的人也没看到到她。 李秦是过来帮周时放拿东西的,却不想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问了门卫才知道夫人回来过了,跟他是前后脚。 李秦没办法,只好回到车上。 老何接过信封,隔着手一摸,是一个戒指和两把钥匙,脸色瞬时凝重,两人对眼相望,沉默一阵说,“还是放回去吧,等少爷回家自己看到再说。” 李秦思来想去,一咬牙:“迟早都得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听上去果决,到了酒店却怂了。 里面这位自离婚后像变了个人,以前工作虽忙,但都没到这个地步。 这几天不是赶通告的路上就是在健身室挥汗如水,或者在书房看剧本看到天明。周影帝辛勤营业,媒体和粉丝乐见其成,但苦了身边的工作人员。 除了一日三餐和交代行程事务,旁人都不敢近身打扰。 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李秦拿着信封,仿佛捧着一颗烫手山芋,还不能丢开。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 屋里光线幽淡,书房没开灯,李秦朝虚掩的门缝里瞄了眼,看见书桌后坐着一个暗淡的影子。走上前,轻轻敲了下门,“少爷,您要的文件我带来了。” “拿进来。”低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几秒,灯开了。 李秦走进书房,看清了笼在光下那张过于瘦削英俊的脸。 周时放穿着睡衣,脸色很白,没什么血色,眼窝深,眼底泛着青。 看得李秦心里一紧:“头疼又犯了?” 周时放指了指衣帽架:“外套口袋的药拿过来。” 李秦拿了药,倒了水,放到桌上。 周时放吃过药,余光扫到桌角放着的信封,微蹙眉心,“那是什么?” 见他倾身去拿,李秦心里直发憷,结巴道:“那、那个是、是……” 信封里倒出一枚戒指和两把钥匙,叮铃哐当清脆无比,再看那人,眉心已然紧皱。 李秦无措站着。 幽淡光下,男人面色冷峻,手里捏着那枚戒指,把玩着,不出声。 脸色却异常的难看。 空气一瞬静了,也冷了。 李秦心里紧张。 想来也是,夫人退回家里的钥匙和戒指,意味什么,再清楚不过。 他家这位现在的心情能好才怪。 李秦知道,这枚戒指,对自家老板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戒指内侧刻着“zy”这个字母,是按照夫人无名指尺寸定做的,以前没结婚的时候,就见他当尾戒戴着。 粉丝们也都知道。但他们只以为zy是周煜的名字缩写,却不知道真正的含义。 zy,是—— 钟瑜。 气氛凝固,有如一把利剑架在喉口,李秦站立不安。 周时放沉默片刻,问:“没留下别的?” 想必他以为夫人会留下只言片语,李秦只好实话实说,“没有。” 近来这位喜怒无常,他也不敢多话。 等了片刻,听周时放又问,“夫人在做什么?” 李秦小心翼翼答:“在zoe做主播,”说完,他咽了口口水,补道,“公司前不久刚收购。” 周时放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什么时候?” 李秦听明白意思,道:“每天晚上八点。” 原来,宁可去外面搔首弄姿,也不愿意见他。 她是真的这么厌恶他,要跟他划分的一清二楚? 他不再说话,蹙紧的眉心像打不开的死结,指间不停摩挲着那枚戒指,力道大的要捏碎般。屋内暗流涌动,李秦想走,又怕他出什么事,只能一直呆站着。 忽地,周时放嘴角升起一抹讥诮,发狠般的,手猛地扬了出去。 李秦心尖一颤,只见一个银光从他指尖脱出,拉出一道弧线,清脆一声—— 他摔了戒指。 李秦心弦紧绷,大气不敢出,半天回不过神。 眼前这位这两年愈发低调,静到骨髓深处。有媒体暗里评价笑面虎。正是如此,才能在娱乐圈游刃有余。 他现在很少动怒,不意味着他不会,以前这人就张狂的很,脾气也是真大。后来结了婚,收了性子,整个人内敛到骨子里,发起狠来的样子外界没人见识过。 李秦也是许久没见他这般,婚后只见识过两次,加上这一次,是第三次。 是真的吓死人。 沉默片刻,周时放缓声道:“出去吧。” 李秦不安看了眼,他的脸隐在光线后面,朦朦胧胧,看不清表情,只好走出去,轻声带上门。 在门即将关上之际,男人突然出声:“等等。” 李秦顿步,听到里面的人说道—— “直播地址发给我。” 第四章 上 没过多久, 李秦把直播地址发到手机上,周时放点开一个往期视频。 一个多月没见, 隔着屏幕再次看到她, 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钟瑜穿一条v领长裙,浓妆艳丽,黑裙衬托下, 肌肤白的发光, 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笑容,娇俏明媚。 很容易让人想到那四个字成语—— 活色生香。 周时放盯着女人暴露在胸前那一大片白的晃眼的肌肤, 犹记得婚后换个衣服都要锁门, 这会儿倒是挺开放的啊。 是不是以为离了婚, 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气得不轻, 长指慢慢揉着拧成死结的眉心。眼不见为净, 想关掉视频, 却又忍不住想听她说话。 其实也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听,只是隐隐觉得,屏幕里的女人变得不一样了, 确切来说, 和结婚后的她不一样了。 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又有些遥远的, 高高在上触手不可及的钟瑜, 而不是他的周小鱼。 他害怕她变成那样, 他无能为力, 无法掌控。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连周时放自己也搞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和他结婚,她并不快乐。 视野里明媚美艳的女人变得模糊, 恍惚之中, 看到她忽然靠近镜头,露出楚楚动人的神情,转换成一把酥软可怜的声音。 “跟狗男人离了。” “以后我只有你们了。” 身体里忽然升起一股子燥,压都压不住的。 他把手机直接往沙发上一掼。 手机飞出去之时,那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还在说着话:“男人有钱就放纵,他拽你就甩啊,等着留过年吗?” 语气放飞欢悦神采奕奕,仿佛下一秒就要唱起来“跟我摇摆”“随我狂欢”。 “……” 周时放克制住情绪,冷静了一下之后,走去拿过手机,退出直播。 他按着跳动不止的太阳穴走回书桌前,通知栏跳进来一条新信息,聊天群里有人@他。 这个聊天群加上他一共三人,除了堂弟周时末,另一个叫贺楚川,也是同个圈子,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父辈之间更是过硬的感情。 周时放素日忙,一般是不看的,今天许是心情不愉,顺手点进。看到周时末在群里说组个局,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想必也知道他过段时间进组,以后要约他出去也很难。略想了想,便应下了。 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临出门之际脚步一顿,又折回来,开亮了书房的大灯,将那枚扔在地上的戒指重新找出来,戴在尾指上才出了门。 这几年他性子静了,更何况顶着光芒万丈的巨星光环,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谨慎。 约的地点在梧桐巷,远离热闹喧嚣,多是名人故居,民国风味浓郁。 早些年,贺楚川房地产发家之后,在海市投资建成了好几个高级会所,盛爵东馆就是其名下的资产之一。 而梧桐巷的这处高级私人会所,更是贺楚川的私宅,只接待亲友并不对外开放,保密工作自然也是最好。 纵使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从宾利慕尚下来的这个男人过于优越的身形,和举手投足间自带光环的清冷气质,引得路过的几名游客注目频频。 李秦恭敬跟在周时放身后,在管家带领下,径直穿过花园,上了二楼。 会客厅里,周时末歪靠着沙发,听到声响,转头看见周时放进来,冲门口喊了一嗓,“来了来了,川哥,你那宝贝快拿出来,他非得等你来了才给看,说你对这方面有研究……” 周时放摘下墨镜口罩,脱了大衣,靠墙边点烟,随口问:“什么宝贝?” “说是花大价钱拍来的古董,”周时末手指比了个数,压低声咂舌道,“要我我是不乐意花那么多钱买个摆来看,不能吃不能玩的。” 周时放吐了口烟,没接腔,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向来人,一低眼便见他手上拿的东西,视线凝滞。 贺楚川托着块帕子,双手扶着壶身,小心放在桌上,“龙柄双鸡头壶,你过来看看。” 周时放掐灭烟,净了手走近桌边,拿过放大镜借着光下细细看了一番。 他之前主演过一个古董相关的电影,特意跟着老师学过,略懂行。贺楚川这是个青羊宫窑,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市价在五十万到一百万,若是名家收藏过的,价值更高。 “好东西,”他笑着把放大镜放在一边,“什么时候你也爱这套了?” 贺楚川叫人把东西收起来,靠着沙发掏出根烟默默抽了两口,“谁叫黄五爷喜欢。” 黄五爷家里排行老五,故称五爷,是圈里出了名的爱收集世间珍奇古董,当然爱的更多的还是美色。 久没见贺楚川这样的神色,周时放略一深思,问:“为那孤女?” 贺楚川没答话。沉默中,周时末道:“川哥,你真要买那个女孩?” “不然?”贺楚川笑容惨淡了些,“我既然答应了人,总要做到,以前没找到,现在找到了,怎能见死不救。” 周时末闹不明白,“现在放眼海市内,谁不知道川哥,你要个人,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你强要,他黄五爷也不能不给。” 贺楚川仍是沉默。 第四章 下 周时放手里拿着支烟,习惯性将烟尾轻轻叩着桌面,静了片刻,只淡淡解释,“黄五心狠手辣,更何况川还没在贺家站稳脚跟,你以为只要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若是强要,黄五爷发起狠来,对那女孩也未必有好处。 贺楚川将烟灰抖落进烟碟,抬头看他:“新戏听说是部文艺片,要进山几个月?” 周时放懒懒靠坐着,双腿交叠,没什么情绪的道:“项导的戏,按他的习惯至少三个月,约我好多次,他还指望着靠这戏上戛纳,不去不行。” “你跟小鱼老这么聚少离多,总不是办法,听老太太说,上次袁女士来家里,提到你俩的事。” 就算贺楚川不说,周时放也知道,袁女士大抵不过就是嫌钟瑜为了保持身材不肯要孩子这事,以及他在娱乐圈的工作没让她称意。 堂弟周时末还小,也只能跟贺楚川敞开心扉透露一点。他抽了几口闷烟,淡淡道:“我妈一直对小鱼有偏见,但我就是喜欢她,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她,只爱她一个。” “只爱她一个。”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不再说话,又抽了几口烟,站起来把烟头摁进烟碟。 贺楚川担心地看了眼他。 周时放脸色很平静,在光下看着越发的瘦削而冷白。 佣人走进来打断他们,“贺先生,开饭吗?” 贺楚川对她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周时放手上,楞了下,“婚戒呢?” 尾指上的戒指他虽看到了,还以为是周时放参加活动为了造型戴的,没有过多猜疑。 周时放迟疑地垂眼看向手上,静了半秒,手抄进口袋,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赶通告摘了。” 贺楚川倒也不深究,带他们进楼下餐厅。又聊几句,菜上桌,坐下开始用餐。 吃完坐了会儿,快八点了,周时放起身要走。 周时末还没尽兴,“你晚上也没活动安排啊,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周时放觑了眼弟弟,“睡养颜觉。” 周时末顿悟,嘻嘻笑道,“哥,不说我也懂,肯定是回去跟我嫂子浓情蜜语去,行行行,我不拦你。” 周时放闻言脚步一滞,却没回头,停了一瞬又往外走,因为动作间隔短,除了跟在旁边的李秦之外,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走了几步,周时末追上来,“哥,等等我,我没开车,坐你的车走。” 周时放步到楼梯边,顿了顿,问,“你怎么来的?” “我搭川哥的顺风车来的呀。” 周时放点头,一句“不顺路”交代过去,抬脚迈下楼。 周时末站楼梯口叫,“那我怎么办?” 他哥从楼梯下面抬头回望,唇边溢出一道漫不经心的笑意,“再坐他的顺风车回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周时末郁闷地跺脚,心想他哥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不近人情。 到了车边,李秦为他开了门,周时放弯腰进去之际,忽停下,直起身问,“我看起来很拽?” 李秦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怔住了,呆了半晌。 他自己也觉莫名,不等李秦开口,顾自上了车。 时间正好八点,周时放打开直播。 车子平稳驶出梧桐巷,夹道生长着枝干遒劲的大片梧桐树,金黄落叶翩飞,花园洋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又回到灯红酒绿的都市风情。 车里,周时放垂下眼,女人身穿红色圆领卫衣,长发全部往后梳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黝黑明亮,灿若星辉,始终保持着盈盈笑意。 许久没有这样好好看她了,周时放不由地想起第一眼见她的场景。 和那时比,她身上多了成熟。 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成熟感。 十多年前,是高二下学期那个傍晚,两拨男生因她打架。 她从机车上跳下来,一句话都没说,将手里的书包甩过去,给那带头的两个男生狠狠的迎面砸去,两男生像吃了瘪似的不动了。 他们不动,没人再敢动,场上瞬时安静。 他早就听说弘毅高中那个校花很美艳,高一第一学期就有男生为她聚众斗殴,至此声名远扬。 在此之前周时放没见过她,那次纯属巧遇。那会子年幼爱交友,难免有几个狐朋狗友,要是搞大了惊动校方吃不了兜着走,他被朋友拉去镇场。 他那时染一头黄毛,走的是叛逆不羁潇洒爱自由,成绩不赖,打架是好手,走路自带气场,学校男生没几个不忌惮着。 钟瑜那一身流里流气的打扮倒是没有多抓他的心,而那一下子发狠甩书包的气势,让他猛然察觉这女生除了过于漂亮之外,飒爽,狠厉,贼带劲。 像一朵带了刺的玫瑰。 那时候他便意识到,想摘这朵玫瑰花,必须做好流血受伤的准备。 思绪被拉回直播间,是因为听到钟瑜说道:“接下去请大家不要眨眼睛,我们今天来点不一样的——” “你们这里有没有周煜的粉丝,福利来了哦。” 以为听错了,直到看见钟瑜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几件衣服和一只崭新的帆布包,一样一样展开在屏幕前,笑道:“这些都是周煜的私服哦,准备好了吗,我们来拍卖!” 周时放气得差点绝倒。 “李秦。”过了片刻,周时放恢复平静,似不在意般开口。 “现在注册个账号给我。” 第五章 李秦注册的挺快, 别的都还好,在取名上犯了难, 想了半天, 干脆取了个最亮堂的:我就是周煜。 周时放收到,直接皱了眉,沉声道:“换了。” 李秦嘿嘿笑道:“少爷, 您想啊, 您越是叫这名儿越是没人会怀疑,多亮眼啊, 直播间评论刷的贼快, 您叫这名儿, 保准夫人一眼看到您, 多多益善。” 这些周时放哪能不知, 但从李秦嘴里说出来莫名的受用, 况且他也懒得改,便直接上了号。 上去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尝试着发了一个表情。 周影帝虽在娱乐圈红透了天, 但还是第一次接触直播, 真如李秦所说, 他的表情一发上去瞬间淹没在滔滔留言里。 于是, 豪车上的这位坐拥粉丝无数的娱乐圈顶流影星周煜, 和所有看直播的普通男人一样, 开始严肃地思考起了一个问题—— 如何让美女主播注意到自己? 此刻, 钟瑜的直播间里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竞拍叫价活动。 昔禾眼巴巴地望着周影帝穿过的私服,以及不断攀升的粉丝数,内心震撼和激动程度不亚于亲眼见到周煜本人。 回想起下午接到钟瑜的电话, 要她把这周合作的卖家全都推到后面, 还以为自家老板因平台方的要求自暴自弃了,没想到一上来就搞了这番大动作。 虽然昔禾严重怀疑所谓“周影帝私服”的真实性,直播间也有大批和她相同看法的网友,或嘲或骂,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今日大鱼鱼直播间的火爆。 她有悄悄问钟瑜,到底是不是真的,得来的回复却是轻飘飘的一句“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网友喜欢不就好了”。 虽然三观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正,但人家有实力有资本,昔禾佩服得五体投地。 “感谢……我就是……周煜……”念到这个昵称时,钟瑜心里一咯噔,舌头打结了一下,很快语速飞快道:“送我钻戒一枚,咦,为什么是钻戒呢,要跟我求婚吗?” 后面这句纯粹调侃,她在网上的画风和私底下完全不同,胆大,也露骨,什么玩笑都能开。 但是这句话说出口时,她自己却楞了下,如果对着别的名字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嘴上说说而已,并不往心里去,可是这会儿是对着“周煜”这个名字,总觉得像他本人一样。 虽然知道他并不会那么无聊,整天工作,不是赶通告就是拍戏,所剩无几的时间还要泡在健身室里保持身材,哪有闲情逸致看她直播。 更何况顶着自己的艺名暗中观察这种事情,周时放绝对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钟瑜暗自舒出口气,视线瞥过走势极快的留言。 “评论里已经有小可爱找到照片了,来的都是他的粉丝啊,嗯,这件西装他在很多场合穿过,是最受他喜欢的衣服,现在开始竞拍。” 钟瑜顺嘴说的“要跟我求婚吗”,令屏幕这头的周时放失神片刻。 没等理智完全清醒,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我求婚,你就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周煜这个名字太过耀眼,在飞速滑动的留言中还是被钟瑜轻易捕捉,这一次她没有多想,笑道:“要是能送辆兰博基尼,我没准真答应了呢。” 钟瑜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毕竟兰博基尼这么贵,不是鼎壕级别,或者真心喜欢她,舍不得花这么大价钱砸礼物。 钟瑜这句话说出,周时放陡然清醒过来。他紧紧盯着屏幕里明艳矜贵的女人,忽地一哂。 退出直播,把手机放在一边,转头看向车窗外,流光明灭中,繁华都市夜色尽显。 看她直播多的是男人,想到她能在网上跟陌生的男人明着撩骚,却在现实生活里,连他的电话也不愿意接。 他们之间,只能隔着这样虚拟的身份。 身体里莫名其妙的郁燥。 这股郁燥一直维持到下车,李秦见他神色不快,担心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周时放不语,快走进酒店电梯,突然回头说:“多注意夫人的动向,及时汇报。” 李秦忙应下。 停了停,他又说:“叫人安排一下,去顶楼游泳池。” 李秦“啊?”了声,“现在?” 周时放凝视他,“我什么时候游泳还需要你批准?” 这位少爷最近脾气不好,李秦不敢造次,忙道:“没,不敢有,我现在就去安排。” 黎莲宫顶楼的秘密花园,耗费巨资打造,世界顶级建筑师亲手操刀,全球也找不出与这款顶奢版一模一样的设计。 除了超豪华配套设施,被誉为世界边缘高空spa的独享,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拥有资格。就算圈内名流,也得经过层层筛选,每年只给出一个名额。 周时放作为酒店股权持有人之一,拥有vvip级别所没有的特权—— 秘密花园随时对他开放。 周时放游了两圈就上岸了,裹着浴巾躺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手机,看到周时末发来的新信息:“哥,嫂子在直播拍卖你衣服,太嚣张了吧,你们这么搞不怕被网友扒?” 刚要回,又是一条:“你刚那套西装,拍了六万,跟你原价一样高了吧。” “不过,嫂子也太逗了,完全看不出来私底下这么放纵,我都忍不住砸了十几万礼物。” 一连串好几条,周时放本来游完泳稍好起来的情绪又乱糟糟起来,打断对方问:“现在拍哪件?” 周时末发了张截图。 周时放看了一眼,“拍下来。” 他弟蒙圈了,直接拨了语音过来,周时放刚一接通就听到如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堆话,听得他直皱眉。 “哥,你不知道你的粉丝多疯狂,我不是心疼钱,我是怕竞拍不过,而且你要哄嫂子开心也不用这么老土的办法,我教你一招,你就直接砸钱,钱,女人都喜欢……” 周时放不耐打断,“谁说我哄她高兴?”停顿了下,接着说道,“这件衣服我很喜欢。” 谁知道她会拿这件衣服去卖,最后倒的还不是他的牌面? 周时末小声:“但我好像也没见你穿过啊。” “……”他按捺了下,恢复一贯平静冷淡的口吻,“去拍。” “可是……”周时末还有话说,他哥直接往他账户打了一笔钱,叫他闭上了嘴。 “okk。”周时末喜笑颜开,“哥,我真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周时放不想再多听到他哔叨一个字,无情结束语音通话。 “接下去这件衬衫,虽然你们可能并没有在任何场合看见过他穿,但是!”钟瑜笑意盈盈的,“我敢说这件衣服质量最好,也最昂贵,关键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漂亮。” 当然,她亲自扎染的衣服哪有不漂亮的理?毕竟她这么美,审美肯定跟颜值成正比。 所有网友,也包括躲在暗处观望的周时末,万分好奇和期待,到底是一件美成什么样的衣服。 当钟瑜从身后衣架抖出一件造型极其夸张,颜色极其纷杂,如同泡进大染缸里色彩斑斓的衬衫。 她撩了撩头发,微微一笑,“美吧?” “……” “现在开始竞拍吧。” 周时末实在不能明白,这么辣眼睛的衣服,他哥是怎么说出那句“我很喜欢”,还给了他那么大一笔钱命令他拍下来的? 他对他哥的人气从来没有表示质疑过,但是这衣服……有眼睛有品味有审美的人都不会买的吧。 然而令周时末大跌眼镜的是,他还是错估了他哥的人气。 没几分钟,这件衬衫被炒到了四位数,还在不断上涨。 甚至竟然还有人吹捧,说这件衣服真美,真独特,要是周煜穿上走t台秀,肯定美爆了。 一旁的小助理捧着脸开心的说,“我也好期待啊。” 周时末默默地想,嫂子也太会玩了,幸好他哥没看见。 可能和钟瑜不遗余力的宣传有关系,这件衣服比上几件的势头更猛,没过一会儿,直逼十万,周时末中途叫了几个价都被压了,眼看着有人出了十二万,他心一狠,报出了二十万。 二十万一出,留言全在刷“哇”“有钱人”“是场比富活动,是我不配,匿了匿了”。 没有人再敢抬价。 钟瑜也忍不住朝那个出二十万的“富豪”看了眼,昵称叫“男人不哭”。 “……”钟瑜对这个昵称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隐隐觉察到,取这个网名的有钱人大概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清了清嗓,说道,“请这位男人不哭,一会儿跟我家小助理联系。” 直播结束,昔禾把统计好的拍卖名单拿给钟瑜过目。 她略扫了一眼,看到有个地址是海市的,位于高档别墅区,住在那的富人挺多的,好像周时放的堂弟也住在那一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有深思,看完之后把名单放桌上,“明天就可以打包寄走了。” 昔禾应了声好,犹豫了一下,才偷偷凑到钟瑜耳边说道:“大鱼鱼,那些衣服是周煜真的穿过的吗?” 钟瑜侧头,看到小姑娘在灯下有些微红的脸颊,心软了一下。 其实有时候钟瑜还真的挺羡慕他,在很多看不见的地方,有那么多人不计回报地喜欢着他。 这样喜欢着一个人。 他却不知道。 无声叹了口气,她笑容还是淡淡的,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放了底线,“家里的小孩也喜欢他,我前夫之前弄了一些回来送人,可能还有剩下的签名,晚上回去帮你找找。” 昔禾开心不已,兴奋之后,忽地说道,“啊!我要去超话打卡了!” 说着她点开微博,目光呆住几秒。以慢动作般僵硬地抬起头,嗓音因激动而发颤。 “大鱼鱼,你、你、你要火了!” 第六章 上 手机已经递到跟前, 钟瑜垂眸一看。 热搜第一位旁边写着一个沸字。 “网红卖周煜私服”。 钟瑜和离婚前最大的变化在于,不用顾忌周太太的身份。 在看到这个热搜时, 心里竟然很难得的没有了以前那种看到他上头条八卦的紧张感。 她拿过手机点进话题, 扫了两眼。营销号的内涵微博,diss她蹭热度。 周煜粉丝火速赶到,迅速控评。 “凭你三十八线也敢蹭美煜热度, 想红想疯了吧。” “开玩笑, 我老公会穿这种丑衣服?” “这种山寨同款,某宝上一堆, 竟然真的有人会买。” “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名的野鸡网红也配蹭我老公流量。” “专注哥哥作品, 无事别call我哥, 放我哥独自美丽。” “你们都没发现这网红长得很惊艳, 而且不是那种网红脸, 一看就看出来整容的, 整的还挺自然。” “肯定有微调,现在这圈子里不整容不可能!” …… 昔禾试探道:“大鱼鱼,他们说你整容, 是真是假啊?” 钟瑜头也不抬说道, “假的。” “你不生气吗?” 钟瑜扫完评论, 兴趣缺缺关掉页面, “嫉妒是人之常情。” 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谣传她双眼皮是割的, 脸打了玻尿酸, 鼻子是做的, 后来周时放气不过,把她小时候的照片拿出来,这才堵住了悠悠众人之口。 昔禾还是担心:“周煜粉丝多, 网暴你怎么办?” “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 我也不用干这行了。” 她语气轻松,推开椅子站起来,“喝咖啡吗?” “要……”昔禾说完,定了定神,站起来跟在钟瑜身后,“还是我来吧。” 哪有老板亲自动手的,奖金还要不要了。 钟瑜没跟她客气,随手给向晴发了张截图。 没多久,向晴发了三个惊叹号:“我刚要找你说这事,你男人怎么回事,任由粉丝这么骂你。” 钟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男人死了,现在是前夫。” 向晴发过来一段语音:“不好意思,叫习惯了。我看到有人说是炒热度,毕竟《风起》热度这么高,主演和导演全都大火,你前夫自然不用说,余乔更是借此大翻身,那什么cp粉取的“双y”夫妇,我真是差点没吐。” 钟瑜怕被小助理听到,调低音量走到一边听完,刚要打字,向晴又发消息过来。 “大学里她表面跟你艹闺蜜人设,暗里传你整容谣言,这么恶心也是没谁了。关键是放狗是不是眼瞎,居然还邀请她演女主。” “不过你也算打了她脸,再怎么说,跟放狗结婚的人是你不是她,而到现在她可能都还不知道本来能让她大火的那部片子是你截胡了她的资源。” 余乔演技全体现在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中去了,钟瑜也是到结婚之后才知道她的两面派,但那时候已没了交集,自然也不会告诉周时放这些。 周时放确实是不知道她与余乔的恩怨。更何况,娱乐圈本就是利益至上,余乔适合角色,谁能为他带来金钱和名誉,他便用谁。 她比不过名利在他心里的地位。如果这都要当真,那才输了。 向晴问:“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钟瑜淡淡的答:“后不后悔都与我无关了。” 回复完消息,钟瑜放下手机,手执咖啡杯站起来,站在七楼放眼望去。 脚下这片是零点五十三分的都市夜景,周时放处理完手头工作,在窗前站了片刻,听到门响,转头朝身后看了眼。 李秦走进来,“少爷,余乔在门口,说要找你谈剧本的事。” 余乔的暗示周时放如何不懂。他放下手里的高脚杯,轻哼了声,“也不看看时间。” 语气伴随着讽刺,李秦心里舒出一口气,回过头想,担忧完全是瞎操心。论身材样貌,余乔哪一样能和夫人比。 曾经有过最好的那个,浮华万物再不入眼。 听出自家老板的言下之意,李秦忙说道:“没有允许,她就算知道您在这儿也上不来,估计是通过韦东迅过来的,但韦东迅又怎么……” “是段易年。” 李秦:“啊?” 周时放却不多说了,只点点头,让他出去了。 余乔在门口焦虑万分地等了好几分钟,见李秦走出来,忙迎上,“李助,他让我进去了吗?” 李秦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睡了。” 余乔眼里的光彩黯了许多,“那……麻烦你明天跟他说一声……” “余小姐,”李秦打断,“他最不喜欢事就是炒作,况且这里,也不是谁说能上来就能上来的地方,我们希望你和你的团队能见好就收了,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别怪他不顾同学情面。” 李秦会这么说,多半是里面那位的意思。余乔脸色瞬时变得异常尴尬。 她入圈这几年一直不温不火,拼了命地想往上爬,找了一个靠山,又因靠山的资源和人脉,拿到《风起》的女一号。 她下了大功夫,在戏里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和周煜比还是逊色不少,但因人设和剧本好,再加上本身及格线的演技,这才有了突然爆红的机会。 团队利用两人校友关系,借这部影片热度大炒cp。原以为红了之后能搭上周煜,千方百计打听到了周煜下榻的位置,打算碰碰运气,没成想碰了一鼻子灰。 她不敢再多逗留,只好赔笑道:“李助说的是,我知道分寸,你也早点休息,我这就走。” 第六章 下 第二天,周时放去了郊外。 这个局是段易年组的。去年他买了块地,修建成了高尔夫球场,约了几次,到今天才勉强抽出时间来。 桌上准备了点心和水果,还有几个美女作陪,周时放一到,那两个女人马上围拢过来,被他摆手挡开。 段易年见状,挥手让那两人下去,笑道:“你这大忙人,要约你可真难哟。” 周时放脱下大衣坐下,“局都排到年后了,给你面子我才来。” 段易年拉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凑近了些,“听说过些天又要进组,这是要在剧组过年了?” 周时放揭开杯盖,低头吹了一口,“今年看来是。” 以往不管多忙,除夕那半个月时间周时放都会腾出来,所以段易年才觉得奇怪,仔细端详了一遍周时放的脸色:“也不见你多缺钱花,放着家里的娇妻在外面奔波辛苦,何必呢。” 想到这里,段易年不禁乐了,“你的粉丝们万万想不到,她们嘴里的“老公”早就是别人的老公了。” 周时放注重保护隐私,一来他的交友圈混杂,二来也因他的明星身份,好友之中只除了信得过的几个见过钟瑜之外,圈里知道他结婚的也只听闻其妻貌美,并未见过真容。 就算没有亲眼见过,论他的颜值地位和财富,找个老婆肯定不会丑到哪里去。 周时放喝完茶,放下茶杯,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大片精心剪裁的人工草坪。 段易年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岔开话题道:“昨晚你又上热搜了。” 闻言,周时放视线凝滞了一下,随即收了回来,淡淡出声:“上热搜有什么稀奇。” “你跟那网红真不认识?”段易年八卦兮兮,“直播视频我都看了,不识货的人才说那是仿品。” 说到这里,段易年停下来回味了一下,“那网红长得可真不赖,不愧是周影帝,眼光就是高,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认识认识。” 段易年误以为这小网红是周时放新宠,要不然哪敢这么大胆卖他衣服。虽然他心里也纳闷,周时放向来洁身自好,没听说过绯闻,但是反过来想想,混圈子的哪有不脏的。 站在身后的李秦都替段易年抹了把汗,掩着嘴咳嗽了几声。 段易年转过头,“怎么了,李助,哪儿不舒服?” 李秦慌忙道:“喉咙有、有些痒。” 段易年回过头,还要继续接着刚刚“网红”的话题,周时放抬了抬眼,慢悠悠道:“韦东迅包养的那个女明星叫余乔。” 段易年一楞,反应过来,“就是你那部影片的女一号,蹭着你炒热度的那个?” 周时放掏了根烟,旁边佣人替他点上,抽了一口才又开口,“她昨天找到我那里。” 段易年想了片刻想起来,“他小子之前问过我你住哪里,说是有事找你,我没警觉。” 见周时放绷着脸,又说道:“你那地儿安保到位,那女的怎么上去的?” 周时放沉默良久,心里冷笑了下,抬眼看他,“有钱什么办不到。” 段易年揣摩了一下话里的意思,装傻似的挠了挠头道,“说的也是。” 周时放身体向椅背一靠,“时末太喜欢他了,我也不能明着对他怎么样。” 段易年叹了声气,“弟弟年轻,耳根子软,稍微被人一捧就轻飘起来,你也别太担心,我们不也是这么成长过来,等再大些就好了。” 周时放面色沉静,不再说话。 坐了不多久,站起来,听不出任何情绪,“走,打两杆去。” 段易年暗暗舒出一口气。 - 钟瑜没想到仅仅只上了一个热搜,就让她微博粉丝从几千到十几万,并在持续不断上涨。 当然,骂的私信和评论和粉丝上涨量同样高,她懒得看,顺手把未关注人的私信都屏蔽了。 第二天的直播还没开,上午的时候就已经有粉丝在评论里问她:大鱼鱼,今天卖不卖周煜的衣服,钱我都准备好了。 她的回复内容是:保密。 晚上,刚一上直播,昔禾便被火爆的场面震住了。 “大、大鱼鱼,”她揪了揪钟瑜的袖子,附在耳边小声道,“咱、咱是不是火了。” 钟瑜拍拍小姑娘的手,笑道:“冷静。” “……”都爆炸成这样了,怎么冷得了? “哈啰,帅哥美女们,大家晚上好。”钟瑜微笑着打招呼。 屏幕下方的评论留言刷刷刷飞得很快,钟瑜在说话之余快速掠了几眼,捕捉到几条信息。 “昨天热搜我看到了,很多人都说我在蹭热度,哎,有那么明显吗,好吧,那今天就蹭的低调一点。” 评论里全都是“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钟瑜笑道:“你们再哈哈哈哈,我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但还是感谢大家能来这里听我哔哔叨叨,大家的热情也感受到了,小助理都吓傻了。” 下面继续“哈哈哈哈哈”,气氛活跃。 “看到有人问我,跟周煜熟不熟,我的小助理也问过,”说到这里,钟瑜停了一下,似乎仔细想了想怎么回答,“应该说,他跟我前夫熟,跟我不熟,之前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时不时会听到周影帝的传言。” 网友们的八卦之魂被迅速点燃了,纷纷留言让钟瑜透露。 她却故作神秘一笑,“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要不你们先来聊一聊他的八卦,说不定我还是你们知道的多。” 昔禾目瞪口呆,眼睁睁目睹了直播间是如何演变成大型聊天室的整个过程。 网友们议论最多的是最近余乔和周煜的绯闻,以及“双y”cp,当中不乏真情实感的cp粉。 钟瑜叹了口气,“跟你们比起来,我这里真的没什么料,差不多就是周影帝学生时期打耳洞染头发,走杀马特酷仔路线放飞自我的中二故事。” 旁边的昔禾刚喝了口水润嗓子,听到这里,差点一口水喷到屏幕上。 “……” 老、老大,你确定不是捅我偶像的鸡窝来的? 第七章 李秦进来, 周时放正靠椅子阖眼休息,手边散落着剧本和几本书。 听到响动, 他掀起眼皮。 “少爷, ”李秦道,“余乔工作室发了澄清微博,您看我们是不是也要发条微博?” 周时放点了点头, “你去办吧。” 他平常忙, 微博一直都是团队管理的。 “好。”李秦犹豫了一下,目光暗示性朝桌上指了指, “少爷, 您不看直播?” 周时放顺着目光看向手机, 觑了眼他道:“很闲?” “没没没, 不是不是, 我现在忙得很。”李秦头大, 不敢惹他,赶紧走人。 周时放拿过手机,看到周时末发来的录屏。 屏幕里的女人化着浓妆, 粉色抹胸裙遮掩不住胸前旖旎风光, 涂着寇红指甲的手随性撩了一下棕色波浪卷发, 红唇轻启, “他的耳洞是初中打的, 现在当然不可能戴耳钉, 那太非主流了……唔, 高清图还能看到……耳朵上不止一个的……” “头发……染过好几种颜色,你们想象一下,那种羽毛染成五颜六色的大公鸡, 就是他那样的。” “……” “高二开学第一天, 被班主任拎去理发店剃了个寸头……” 原来这些事,她都记得。 也不过是那时候为了追她,讨她欢心,拿这些当笑话讲给她听。那时她神色淡淡,目光被那一溜儿在马路上飚机车的少年吸引,以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屏幕下面的粉色泡泡源源不断升起,弹幕和礼物飞快刷着。 “啊啊啊啊仙女别动,让我截个屏。” “大鱼鱼出眼影教程嘛。” “鱼妹别卖衣服了,考虑做美妆博主吧。” “就算不营业不说话,坐在这里也可啊。” …… 清一色的舔屏和夸赞中夹杂着不和谐,周时放视线定格在那几条关于“余乔和周煜绯闻”的留言上。 再看钟瑜,她像没瞧见一样,话题跳到了别的地方,网友们的注意力也被带了过去,那几个不和谐的声音瞬间被刷的无影无踪。 她对自己不喜欢的声音,会直接采取无视漠然态度。 是不是意味着,她看到他的绯闻会吃醋,会不高兴? 周时放嘴角弯了弯,对她的反应,竟有一丝说不上来为何的莫名甜意。 短短两分钟的视频,看完了,点开又看一遍,反复看了三遍。 直到经纪人高展走进来,听到外放的声音循环着那几句话,好奇凑了眼,发现周时放正在看昨晚那个蹭热度被粉丝批得体无完肤的网红大鱼鱼的直播,心里正纳闷。 周时放关了视频,把手机屏幕按向桌面,抬眼,“什么事?” 高展收回视线,“之前答应影迷票房破40亿发福利不要忘了。” 周时放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忙着研究新戏以及跟几个大品牌的合作,差点忘了这茬。 “知道了。”他嗓音清缄,发现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还有事?” 周煜出名以前,高展就带他了。虽然那时高展手里也带着两三个同期的新人,但这几人里就属周煜有野心有灵气,自己也刻苦,后来也确实证明高展没看错,不到一年时间,周煜迅速火了起来。 红是真的红了,公司的宣传和资源却不到位,还让他带新人。约满以后周煜离开原来的公司,高展看中他的潜力和这几年在圈子里打下的基础和人脉,一心一意在他身边,携手共进退,打这片江山。 跟周煜之间,高展也没有旁人那么多的客套,直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炒作,但是现在片子正火,影迷和观众都上头,你这个节骨眼里发澄清微博,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高展想了想,找了一个还算温和的词眼。 他说的有理,一般再大咖位的明星,为了剧作炒热度就算不配合,也会选择默认,这已经成为了业内不成文的规则。 但既然是潜规则,也就说是人为的,有人制定,也肯定得有人打破。 更何况,周时放是《风起》的制片人,自己就是老板和投资方,他不高兴炒,也没人敢逼着。 高展看了眼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急道:“我知道是你自己的片子,但现在你跟余乔热度这么高,大家也都吃你俩的组合,为什么不顺势而为?你这都离婚了也没对象,你怕什么?” “你看那小网红,昨天上热搜那个,人家也知道蹭热度,我就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的事还多着呢,”周时放淡淡打断,蓦地改变主意道,“澄清微博我会自己发。” 高展见他脸色不愉,心知自己说错话了,但没怎么明白到底哪句话戳到他的痛处,只好说,“要是觉得我说错了,哥跟你赔个不是,但是,煜子,哥跟你讲……” 不用讲也知道又是一堆有的没的,什么“做人不能那么任性”“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没有绯闻没有话题等于要糊”…… 他不耐烦地朝高展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快出去,看到你我就头疼。” 高展:“……” 我这他妈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到底知道个屁? 终于把那尊哔哔叨叨的大佛请出去了,周时放心烦地压着太阳穴,切换到微博页面,李秦办事效率确实不大高,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发过。 他懒得计较,手打了一条。 几秒钟之后。 周煜转发了余乔工作室的澄清关系微博:“望周知。” “什么情况?”结束直播,昔禾终于有时间看手机,打开微博就看到了那条飘在首页的话题#周煜澄清# “周煜发澄清微博了!” 由于激动,声音按捺不住的扬高。 微博早已炸了,cp粉抱头痛哭,纯粉们奔走相告,几家欢乐几家愁。 周煜微博底下更是炸开了锅。 “cp粉滚,抱走我哥不约。” “我哥都说了专注事业专注作品,按头强行艹cp活久见。” “哪来的cp感?” “乔粉走开,我哥的热度也是你家能蹭的?” “放眼贵圈谁配得上我煜,给你眼神算看得起你,也不照照镜子。” “我的天,前天你们乔娘娘还发了一条暧昧不清的微博,今天就公开处刑了。” “见我老公平常发作品之外的微博过吗,还不是你家跳得厉害,踩到底线了呗。” “我老公就是彪,看谁还敢乱蹭?” …… 周煜的粉丝都在骂余乔发的那条暧昧微博,让大家误以为周煜跟她因戏生情。 看到大家都在骂余乔,昔禾也同万千纯粉一样,心里一阵欢喜,正想发一条评论抒发感情时,目光一顿。 好像有人cue了她家老板? 热评第一条,一千多条回复,撕逼场面惊心动魄。 昔禾粗略扫了一眼。 “你们都忘记了昨天那个网红了吗?怎么不见他澄清,我看那网红说的有鼻子有眼,怕不是真的有一腿,要不然以你家这位,早就又发微博澄清了吧。” “那不就更说明你家乔娘娘蹭得过了,我哥这么佛系都看不下去了,至于那个网红,我哥这种咖位的,跟她一般计较不是自降格调?清者自清这个词语懂吗,多读读书吧。” …… 等、等一下。 昔禾跳回微博首页。 不、是、吧? “大、大鱼鱼,”她走过去把手机拿给钟瑜看,嗓音微颤,“你、你好像又上热搜了。” “啊?”钟瑜正在研究明天的直播方案,闻言抬头,“什么热搜?” 昔禾指了指手机,示意她自己看。 钟瑜略一愣神,拿过看了眼。 热搜首位:#周煜澄清# 第二位:#大鱼鱼 直播# 她没犹豫,点开第一条话题,大致扫了一眼,抬头和昔禾对视了一眼:“我今天没有说周煜的坏话吧?” 昔禾表情复杂:“你说他非主流,打耳洞,染五颜六色的头发,像大公鸡。” “……”钟瑜沉默了。 昔禾无语,问,“都真的?” 钟瑜继续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假的。” 昔禾舒了口气,“我就知道是你瞎编的,我爱豆怎么可能那么非。” 钟瑜笑了下,没接话,把手机还给她。 昔禾迟疑了下,指了指放在旁边的手机,“不看一下吗?” “懒得看,”钟瑜点着鼠标,认真注视屏幕的工作表,“肯定都是骂我的私信,等下你帮我删了。” “……” 昔禾无奈叹了口气,悄悄坐到旁边继续关注热搜去了。 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小透明,顶多被人骂过之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会再有别的热度了,钟瑜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至于微博也让昔禾打理了,懒得给自己添堵。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八、九点钟,钟瑜还在跟周公下棋,便被一阵急不可耐的手机铃声吵醒。 她闭着眼睛,在空气中一通乱摸,找到始作俑者,心里恨恨想,这天杀的王八羔子竟然扰她清梦,手机放到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传来向晴激动不迭的声音。 “钟钟,你跟你家狗男人齐齐上热搜了!” 钟瑜拿离手机,闭着眼睛,还沉浸在梦里似的,嗓音不甚清晰:“我知道。”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向晴克制着语气,“网上都快炸翻天了,你怎么睡得着?” “又炸了?”自从她拿周煜做噱头蹭流量以来,时不时上个热搜已是家常便饭。便听向晴下一句道。 “网友扒出你跟放狗的前尘往事了!” 钟瑜猛地一个激灵掀开被子坐起来,“什、什么往事?!” 第八章 上 钟瑜茫然地坐了几秒, 手指颤巍巍地点开截图,扫了一眼。 幸好, 不是周煜隐婚隐离被发现。 但是…… 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截图上营销号po出一张周煜的大学毕业照, 特意用红圈表明左上角的位置站着余乔,周煜一如既往的c位,但最让人感兴趣的是, 站在周煜旁边, 被他搂着的女生。 钟瑜看都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她。 文本更是极富深意:“这位周煜身旁的女生在美女如云的海戏长相和身材都很出挑, 看到她和周煜如此亲密, 相信周煜的粉丝肯定和博主一样十分好奇她的身份, 和周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没有在荧幕上见到这位的倩影?万里挑一的美女不该被埋没啊。” 向晴还在那头说着:“看完没?” 钟瑜顺手关掉截图页面:“嗯。” 向晴:“什么感想?” 钟瑜又顺手打开了微博:“语言精湛, 文采斐然, 留有空白又不失悬念。” “……”向晴深呼吸一口气, 忍耐,“跟你说正经的呢。” 钟瑜正经道:“他们没事扒我干嘛?” 向晴:“还不是因为你男人……不是,你家狗东西昨晚上热搜的那条澄清微博, cp粉不高兴了, 说你蹭热度怎么不见他澄清, 认定你俩有一腿, 然后就翻出了你们的毕业照, 认定照片里的你和做网红的你是同一个你。” 钟瑜听完, 消化了几秒钟。 这届网友也太有想象力了吧……这都能联系上? 毕业照里的她跟现在比起来青涩不已, 再加上相片的渣像素,放到网上谁还看得清是谁。 她在直播上每天大红唇走成熟复古路线,跟那时候区别很大,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人, 在像素这么差的情况下联系起来的。 确定不是营销号带节奏? 见她没说话,向晴又说,“不仅如此,他们还扒出了你的那部清宫剧。” 《锁玉》是钟瑜大三那年拍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大制作剧。她演的五格格因为悲惨的命运和演技牵动人心,该剧吊打同期所有作品,揽下奖项无数,而她也靠此拿了“最佳女配角奖”。 本以为自此一路星光璀璨,从来没想到终有一天会放弃最爱的演艺事业。 可是曾经爱情就在那里,让向来骄傲的她也不得不妥协。 现在,本该在事业巅峰的她落得如此,而当初寂寂无名的周时放,却大放光彩无人能及。 钟瑜嘴角讥讽一扯。可当时他那样的境地,她怎么可能还有退路? 算了,算了,往昔不可追忆,最紧要的是眼前的路该怎么走。 向晴说:“你现在过来一趟,风芽老师也要过来。” 钟瑜一怔,半天没醒神,“风芽她怎么……” 没说完,向晴不耐道:“别废话了,快点起床过来。” 风芽是钟瑜前经纪人,“钟瑜天生明星料”这句话正是出自风芽之口,她看好钟瑜,一心地想捧红她。 可在上升期,钟瑜却选择主动退出,也因此赔了公司一大笔违约金。 这几年,钟瑜和风芽时有联系,两人偶尔还会约个下午茶,知道她过得还算滋润,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劝她回去,但心里到底还是觉得可惜。 钟瑜赶到店,推开门,看到风芽穿黑色羽绒服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招了招手。 工作日,店里的客人不多,向晴端来茶点,放下之后在钟瑜旁边坐了下来。 “新闻你已经看到了吧。”风芽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抬眼看对面默不作声的钟瑜,“具体有什么打算?继续做你的小网红?” 钟瑜清楚,风芽不会无缘无故过来。她跟风芽除了朋友关系之外,还有一层关系,那就是合作。 钟瑜笑了笑,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风芽看了眼她。 “怎么?你以为现在有一点热度,事业貌似还不错,但这热度能维持多久?难道你想一辈子被打上蹭周煜流量的标签吗?还是以后靠你的美貌或者继续蹭他的热度博得关注,而不是凭实力摘掉这个标签?” “你和周煜的关系迟早都会被扒出来,到时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如果只想短暂的风光,那当我没说。” “蹭流量蹭热度这个事,我能理解,圈子本就是这样,能抓住一切资源往上爬,但这也只是一时,最终你不还得靠实力和作品?你别告诉我你不想红不想火,如果真这么佛系,你当什么网红,进什么圈子?” “那余乔,现在人家都火成这样了,她的先天资源不如你,演技也就一般般,全靠《风起》剧本好,人设给力,跟你老公……不是,你前夫搭戏她接都接不住。你要现在还在娱乐圈混,哪还有她什么事?”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野心有骨气的人,不会甘愿拘泥于现在这个处境。” “当初结婚之前我就劝过你,一个男人,他连你的事业都要插手,你到底图他什么?你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荷尔蒙这种东西冲的头脑发昏,你别告诉我,他这样害你,你到现在都还爱着他?” 风芽脾气躁,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喝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嗓子,见她还是没声没响的,不由气道,“怎么了你,结了个婚,变得这么缩了,你还是你吗!真不知这些年你在周家过得什么日子,周时放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把好端端一个人搞成这样?一点都没有血性,也没有冲劲了。” 那时候,风芽看中钟瑜,不仅因她长相惊艳,更多的是和这一身气质相辅相成的脾性。 在一群女生之中她当之无愧的亮眼,真配得上璀璨艳丽这个词。 钟瑜不做声,想了想才开口道:“跟他没关系,是年纪增长了,都磨平了。” 风芽叹了口气,静了几秒开口,语气放软不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怎么想的?” 钟瑜抬眼看了会儿她,“我回去考虑一下。” 风芽点点头,“我也不逼你,等你自己想明白。” 钟瑜垂头喝了口茶,没做声。 又坐了会儿,随意聊了几句,风芽有事先走了。 风芽走后,向晴这才说道:“她说的那些你也别往心里去,你要不想回去也用不着为了不得罪她勉强自己。” 钟瑜点点头:“我知道。” 第八章 下 向晴见她这样子,怪心疼的,“她也不是没有私心,手里带的那几个新人都起不来,正处低谷,看你现在有热度,如果趁火复出,说不定就能翻盘。” 这种合作双赢的事在圈子里早已不是稀奇事,风芽跟她多年感情摆在那里,整个圈子里,要说靠得住的,钟瑜只信风芽。 就算有私心,钟瑜拎得清,娱乐圈向来最不缺话题度的新人,以风芽现在的资历和人脉,她若真想翻盘也不必找她。 之所以把机会留给她,是因为有情分在那里。 而且风芽字字在理,已把她的情况分析的一清二楚,说明她早有计划,是有心捧她起来。 从向晴那里回来,钟瑜着手准备今晚的直播。她一般都会比团队成员早两三个小时到盛庭居,把工作流程都理一遍,再安排下去。 这个团队是zoe提供的,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团队成员对她的态度也大不如以前,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今天蹊跷的很,昔禾都到了,团队成员却没一个到。 昔禾一过来就八卦兮兮地凑近问:“大鱼鱼,网上说你跟小煜煜是同学。” 钟瑜忙着跟商家那边报价,心不在焉回了句:“网上还说我乱搞男人呢,这你也相信啊。” “我当然不相信啊,你不是那种人!”昔禾撇撇嘴巴:“网上那种爆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了解的人真会信以为真的,太气人了!” 过了几秒,小姑娘又叽叽咕咕自言自语道:“肯定是营销号没有周煜的黑料可以扒,拿这个事黑他,一定是这样的!” 钟瑜想起什么来,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好。”昔禾退出微博,切换到通讯录。 电话还没拨通,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震,钟瑜捞过一看,目光微微顿滞,过了半晌,还是那把平静的嗓音,仔细听去与平常却又有所不同。 “不用打了。” 昔禾一怔,挂断电话,凑过头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一条来自zoe官方平台的信息,灰底黑字赫然写着。 “由于你个人行为不当,我司有权收回账号永久使用权,并对本司造成的不利影响,所需赔偿金额另行通知。” zoe的这个决策针对钟瑜蹭热度上热搜的事:她被追着骂了好几天,周煜的脑残粉更是集体要求平台封她的号。 zoe这是对舆论的屈服,还是周家借此打击,将她逼入绝路? 但不管什么原因,对她的事业无疑是一种重创。也间接对外界表明,此次蹭流量事件是她一个人的蓄谋,跟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平台方这一手牌打得可真是妙,不仅甩了锅,还因此蹭了一把流量,提升了知名度,更是达到了赶走她的目的。 钟瑜咬紧牙齿,不发一言,空气静的可怕,时钟一分一秒走着。 “大、大鱼鱼。”昔禾不安地叫了一声她。 钟瑜压了压呼吸,站起身,“我打个电话。” 她一边拨通平台方负责人的电话,一边往外走。 电话响了好几声,对面才懒洋洋地接起,“什么事,说。” 颐气指使,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 “短信我收到了,”钟瑜压着火气,但讥诮的语气还是控制不住往外泄,“你们给的封号理由发出来之前自己不都先看看,什么叫我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你敢说这两天没有流量爆增,你敢说我的变现能力是假的?” 对方明显一噎,过了不到一秒,语气又换了一个调调,“你一个连名气都没有的网红不要以为蹭了一波顶流的热度,真就以为麻雀能变凤凰,干这一行的都知道,你要想红想爬的更高,光蹭流量怎么够呢?我看你长得不错,今晚过来陪我一晚,伺候好了,我给你说说情,没准公司就准你留下了……” “放你妈狗屁!” 钟瑜之前对这位负责人没有特别坏的印象,也知道他是奉命办事,而且当时签约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好,人看上去也很和善,没想到人面兽心,骨子里竟是这种货色。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谁都想上来占点便宜,钟瑜恶心不已,沉声道。 “你这已经构成性.骚.扰,通话我已录音,反正我名声已经这样了,我真不怕再上一次热搜,倒是不知道,贵司丢不丢的起这个脸。” “臭□□,都是来卖的装什么清高,我去年买了个表。”对方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 钟瑜气得发抖,在阳台上呆站了许久。 真是太仗势欺人,目中无人了!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本以为靠协商能得到应有的权利,却被这样羞辱了一顿。她蹭周煜流量不假,也不过是周家有意难为,羊毛出在羊身上,出一口恶气而已。 重新按亮手机屏幕,钟瑜上了许久未上的微博,因为之前都是交给昔禾打理,谩骂的私信被删得干干净净,还有很多私信没来得及看,她也懒得看,随意瞥了眼首页。 #大鱼鱼被封号#这个话题高高悬挂在热搜顶端。 她点击进去,往下拉评论,扫了几眼。 “终于封了,大快人心啊!” “这位是打算出道了吗,三天两头上热搜。” “听说是个阔太,被豪门甩了,她在直播里自己说的,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活该被甩。” “她说是阔太就信了,谁知道是不是艹人设。” “她跟毕业照里那个,看着都不像,那个是真漂亮,这位网红天天浓妆艳抹,卸了妆吓死个人,你们别被营销号带节奏了,我哥会看上这种人?” “顶楼上,这位这么作妖,就算天天蹭热度也没我家乔宝火,嫉妒死你吧。” “别拿她跟乔乔比,她不配!” …… 热搜全都是这种画风,像是被水军控了评,尖酸刻薄,无一不嘲。 冷风吹散了她身上的焦躁,思维冷却了不少,忽然意识到,哪怕她利用周煜的热度超额完成指标,也无济于事。 在周家的地盘里,想长期发展几乎是死路一条。 在没有做出成绩之前,谁都可以踩她。 像是被兜头兜脑浇下来一盆冷水激醒了,钟瑜定了定神,把电话录音文件导出来,连同那条短信截图,一起发到了微博上。 几秒钟以后。 zoe主播大鱼鱼v:“人怕出名猪怕壮,网红大鱼鱼怕热搜,对,被封号了。给不明真相的广大吃瓜群众们看看,这就是一个平台负责人该有的素质。@zoe直播平台,等法院传票吧。” 第九章 不到一个小时, #大鱼鱼 zoe直播平台#这条话题迅速发酵,热度持高不下。 不难看出, 虽然前有营销号带节奏, 后有水军画风一致的黑评,但不乏理智网友痛击zoe不人道。 “性骚扰”本身就是社会大众敏感话题,微博大v纷纷下场, 将此上升到了妇女权利, 激化矛盾。zoe官方微博下,网友口诛笔伐, 要求必须给社会大众一个交代。 舆论的天秤看似朝她倾斜, 可是zoe官方微博关闭了评论, 对此只字未提。 钟瑜等了半天, 没等到一句道歉。 同一时间的镜河河畔, 一年一度的冬季hansen国际艺术展开幕仪式正在举行。 品牌方邀请了各界名流和一线大腕站台, 声势浩大,星光熠熠。 仪式结束九点过半,主办方代表段易年亲自陪同周时放看展, 左右随行保镖若干, 在名流云集之中虽不至异常惹眼, 但也足以让人明白世创总裁与这位影星关系匪浅。 两人边走边聊, 段易年突然停下来, 目光指了指梵高画前站着的一行人, 低声说:“黄五爷最近收的干女儿, 呵,这年纪都能给人家当爷爷了,这老东西, 口味越来越奇葩。” 周时放随着目光看向模样俊俏的少女, 看样子约摸十六七岁,穿锦缎旗袍,乖觉立在黄五爷身后。 “听说贺楚川明里暗里要了几回人,怎么,他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嗜好?”段易年开着玩笑。 周时放收回目光,笑了笑:“怎么可能……” 话到这里,余光瞥到黄五爷看过来,段易年客套地打了声招呼,本不想逗留,黄五爷何等精明之人,一眼便注意到周时放,见状,段易年只好说,“我来介绍一下……” 黄五爷摆摆手,笑道:“周家大公子,我怎么不认得?周公子,你好,”他和气地伸出手来,“我很爱看你的电影。” 周时放微微颔首,同他握了握手,抬头扫了眼壁上梵高的画,“梵高对浮世绘出了名的痴迷,黄五爷比之毫不逊色。” 浮世绘是十七世纪日本流行的人文风俗画,梵高热爱的浮世绘是真的艺术,而不是十九世纪之后被资本不当的营销手段片面打造成的色.欲象征。 黄五爷并非真的喜爱艺术,只是资本家的一种虚伪做作罢了。 黄五爷哪里听得懂暗讽,还以为是夸的,笑出了眼角的褶子,故作谦虚道:“周公子谬赞,我怎么能同梵高比。” 周时放笑笑不语。 黄五爷又问:“袁董最近在海市,我还没来得及前去拜访,有空帮我向袁董问声好。” 周时放答应了一句,转头状似不经意看向旁边的女孩,“这姑娘,不会是黄五爷的孙女吧?” 要是换个人,恐怕不敢这样揶揄黄五爷,但周时放不同,以周家的地位,谁跟这位少爷说话不得礼让三分,黄五爷不能当面翻脸,也只能好脾气说道:“这是我的干女儿,莺儿,叫人。” 站在黄五爷身边的女孩俏生生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生的别样生动勾人,颊边一颗小小的淡痣平添几分魅惑,带有少女感的轻熟,像一颗半熟不透的果子。 想到少女的身世,周时放心有不忍,摆手道:“算了,不打扰五爷兴致。” 走出几米,段易年转头朝后面望了眼,低声骂道:“这老东西恬不知耻,我看那女孩再这么跟着他,大多半得毁。” 周时放没接话,又走一会儿,才说道:“你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段易年刚要问“谁”,李秦拿着手机,附在周时放耳边说了几句,周时放接过手机看了许久,段易年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不是那个小网红嘛。” 周时放把手机还给李秦,面色也在一瞬之间变得凝重不少,对段易年说:“今晚还有事,先走了。” “啊?这么早?”段易年楞了楞,但也知道他向来业务繁忙,没有多作挽留,“我送你出去吧。” 上了车,周时放戴上蓝牙耳机,点开钟瑜po在网上的通话录音,听完一遍,又听一遍。 李秦坐立不安,不时朝后视镜里偷瞄,看到后面那位少爷眉心始终不展,心跟着一阵一阵发紧。 车子一路向前,空气安静压抑。后视镜里,光线勾勒着男人冷硬的面部轮廓线条。 周时放拨通电话,对那头吩咐:“查一下zoe直播骚扰主播的负责人资料。” 李秦战战兢兢,虽然这位少爷语气听上去与平常无异,但以李秦多年经验知道,他已是到了忍耐边缘,只是强制力压情绪没有爆发。 所以当周时放依旧用那把听不出感情的声音说“去花园”的时候,李秦不敢违抗,给想说“这么晚会打扰袁女士休息”的司机老何一记眼刀。 老何心领神会,一脚油门在深夜宽阔的大街上畅通无阻。 车厢里气氛沉肃,一直延续到花园别墅门口,没等人过来开门,周时放自己推开下了车,径直穿过长廊走进屋内。 此刻二楼卧房内,袁淑玫坐在桌前,打开包装精致的高档礼品盒。 “听说阿姨最近睡眠不好,这是d家新出的产品,对睡眠最好,也能抗衰老,我母亲前不久已经吃了一个疗程。我一直记挂着您,这不,出了新款,就往您这儿送了,您要吃完这第一个疗程啊,有效果,回头我再差人给您送过来。”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虽称不上美貌,气质之中倒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得体,说话也软软糯糯甜滋滋,是袁淑玫最爱的那款娴静。 袁淑玫听得喜笑颜开,拉着宋雅静在旁边坐,“还是你懂我的心,每天不是往我这里送东西,就是过来陪我说说话,哪像我那个儿子,自打从我回国住这儿起,他像是忘了有我这个做妈的了。” 宋雅静柔柔笑着,“放儿哥现在可是大明星了,他这工作啊,平时忙得连喝口水都没时间,我想他心里肯定是记挂着您的,只是抽不出时间来。” “你别跟我提这事,”袁淑玫没好气道,“要不是那狐狸精害的他当那劳什子戏子,现在会忙的连我这个做妈的都给忘了!” 宋雅静不语,垂下目光。 她哪会不知,袁淑玫最忌讳谈周时放的工作,可她还是偏说了,也不过是仗着袁淑玫喜爱她。 在袁淑玫眼里,演戏的终归都是戏子,她自己儿子也是戏子,当初她万般阻拦,可到底抵不过血浓于水以及对儿子的宠爱,心想着就让他玩几年,等以后收了心,迟早都会回归正轨。 可心里到底不平,将气全置在“罪魁祸首”钟瑜身上。 而宋雅静之所以刻意提起袁淑玫最忌讳的话题,也是为了激起矛盾。 果然,一提这个,袁淑玫心里的火焰滋滋升起,“那狐狸精进门,我是百般不同意,但你也知道放儿那性子,我也不至于做绝了,连同这个儿子也失掉,逼不得已之下只好接纳了她。” 说到这里,袁淑玫叹了口气道,“我对放儿事业的规划,全被这女人搅得一团糟,你还真别说,她进了这个家门,对我有什么好处?不想着讨好我,还处处与我作对,我让她劝放儿放弃娱乐圈的工作,你猜她怎么回我,她说,这话让我自己同放儿去说。” 袁淑玫一说起这个就停不下来,像是发泄似的,况且宋静雅是她看中的人,也是最掏心窝子的,温柔又善解人意,袁淑玫从来不对她设防。 见袁淑玫气的胸口起伏,宋雅静安抚地轻捏她的肩背,“阿姨,您别想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得。反正她跟放儿哥都离婚了,这些都过去了,她以后也不会再来烦您。” 这话可说到袁淑玫心里去了。 “她不像你,听话,懂我的心,要是当初是你跟放儿结婚,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宋静雅听出来袁淑玫对钟瑜的成见已经不是一般的深,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稍稍松了一点,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试探着说了一句,“我看网上她蹭放儿哥流量,又跟您刚刚收购的公司闹不和。” 袁淑玫冷哼一声,“就是个不安生的主,她以为能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便宜?” 听着这话和语气,宋静雅放心了一点,又想到一事,“我听说她有一个亲姐姐,是嫁到了叶家,如果真按您说的她是那样的人,她姐姐又怎么入得叶家的?” 宋静雅假装并不知情钟瑜的姐姐嫁到叶家的事情,实际上已经通过多方打听详细了解过了那位姐姐的情况。 此番疑问不过是为了探听袁淑玫的口风,她担心此事若被嫁给叶家的那位姐姐知道,恐怕对她诸多不利。 袁淑玫显然没有这么深想,只以为是问两姐妹之间的差距。钟家的家世背景虽搭不上他们周家,但也算得上优渥,她向来看不上的是钟瑜这个人。 “她跟她姐姐怎么比得了,”袁淑玫嘴角含着淡淡的讥嘲,“她高中就是个小太妹,读书不好,一个艺术生,风评很差的。她姐,那是完全不一样,重点大学高材生,有能力又文静也听话,两姐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跟放儿结婚的是姐姐,那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话到这里,宋雅静心情有些沉郁,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只说:“那确实比不得。” 心里到底有些气不过,颇有些赌气道:“如果我嫁给放儿哥……” 此时,门外走廊上,候在房间门口等待随时传讯的王秘书见周时放上来,忙拦着道:“少爷,袁董……” “滚边点。”周时放身上带着无名火,铁青着一张俊脸,伸手将他用力一挡,猛地推开门。 宋雅静的那句“如果我嫁给放儿哥”就这么堪堪撞进耳朵里。 周时放冷笑打断:“可惜你没这机会。” 第十章 话音落下, 宋雅静瞬时噤声,一张脸孔刷白, 无措地, 带着她一贯楚楚可怜的表情,无辜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放儿,”袁淑玫不悦道, “你怎么这么说话!” 见状, 宋雅静恢复常色,上前讨好笑道:“放儿哥说得对, 他又不喜欢我, 娶我干嘛。” 说着转身拿过一个礼盒, 恭敬递上去, “这是我去澳洲专门为你买的……” 周时放早就厌恶了她这样的模样, 看也懒得看一眼, 寒着脸绕过她。 被无视的宋雅静脸色未变,将礼盒塞进李秦手里,“这是调理放儿哥头晕病的, 你们下面的一定要好生照顾着。” 李秦不知该收不该收, 朝周时放看了一眼, 只见他面色相当难看, 看得李秦心里不禁哆嗦一下, 心想这是在给他出难题啊, 要是不收, 只是得罪一个,这要是收回去,怕是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这不消说也知是不可收的, 李秦毫不含糊道:“谢您美意, 我家少爷吃的用的惯常都是夫人一手操办,少爷也已经习惯了,从来不吃别家收进来的,更别说是别的异性,望您见谅。” 李秦是周时放的心腹,他的话便也是周时放的意思,更何况他一个小助理,当着袁淑玫的面敢这么说,还不是上头老板应允了,出了事也有他撑腰。 宋雅静不会不懂这层理,心里一面愤愤,一面脸色又不能彰显,只好收起东西,低声说了句:“原来这样啊。” 袁淑玫顿时火大,指着李秦骂道:“张口闭口夫人夫人,她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这都已经离婚,难道还想复婚不成?!” 李秦低下头,不敢辩解。 周时放冷哼了声,漫不经心地反诘:“他哪句话说错了,难道我还有别的老婆?” 这话一出,可把袁淑玫气得跺脚,“以前你闹归闹,玩归玩,我也不说你什么,但这件事上,你必须听我的!” “哪件事?”周时放徐徐抬眼,直直定住他母亲。 “你必须和雅静结婚!”袁淑玫下通牒。 他冷笑,双手插着口袋,偏过头,看向宋静雅,吊儿郎当的样子,“和谁结婚,我还不能自己做决定?” 语气就像听到一个笑话。 “我娶老婆,不单单只看家世出身,更看重的是身材和相貌。”他的语气揶揄,透着漫不经心的调侃。 而后,慢慢抬眼,用一种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了眼宋雅静,“这两样,你是觉得你有自信比得过小鱼。” 他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就算他再娶,也得按着钟瑜的模子找。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钟瑜。 宋雅静的脸色一点点变红,又逐渐转白,她动了动嘴唇,试图说点什么,还没说话,眼泪充盈眼眶,先一步掉落下来。 袁淑玫见此,心疼坏了,帮宋雅静擦眼泪安慰,“她那种品德败坏的女人,拿什么跟你比,我们好歹是名校毕业的硕士,有家教有涵养,温柔得体大方,她算什么葱,还以为进了我周家的门就能野鸡变凤凰,野鸡永远都是野鸡,你别哭,阿姨为你做主。” 宋雅静抽抽搭搭道:“我不怪放儿哥,我确实比不过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她也很漂亮,我也承认,如果那时候我在国内读高中,和放儿哥上一所高中,也许他心里也就有我了,阿姨,您别怪放儿哥,也别怪小鱼姐,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我不该痴想妄想……” 周时放嗤之以鼻,袁淑玫却越听越心疼,为宋雅静感到委屈,你看看,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她儿子真是瞎了眼,看上那只狐狸精。 心里火气飙升,就要为宋雅静撑腰:“我就知道是那个狐狸精害人不浅,离婚都离了,还缠着你不放,放儿,我今天就把话搁这儿了,你要再这么维护她,我绝对不让她好过。” “恐怕你先失去的,会是你的儿子。”周时放还是那副闲散的表情,自从和钟瑜离婚之后,他想明白了很多问题,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顾及这个那个。 袁淑玫明显一怔,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脸色一下子也变了,吃惊望着他。 周时放淡笑着,不说话。他曾经演过一个卧底,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个领域的精英人士之间,那种从容淡定游戏人间的气场,再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仿佛本色出演一般。 “妈,”他静静站在窗口,手里夹着一根并不点燃的香烟,声音是静的,眼珠也是静的,整个人都是安谧沉静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付您,但您知道,就像您从小教育我的那样,商场讲的是防患于未然,一切于我们不利的人和事,都要扼杀于摇篮之中。” 在袁淑玫越来越震惊的目光里,他像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样,“您放心,我自然威胁不到您的事业,那毕竟是我们周家的产业,我就算以后不继承家业,也要为时末想想。” 袁淑玫脸色大变:“你想把我为你打下的天下拱手让人?” 周时末虽跟周时放感情好,但毕竟跟袁家没有关系,袁淑玫之所以利用其父的关系把周家大势执掌在手,目的也即是以后子承母业,开拓疆土。 袁淑玫最怕最担心的是,儿子在娱乐圈扎根,不肯继承家族事业。 这比要了她的命还可怕。 当初,袁淑玫之所以松口让钟瑜进周家门,也是因为周时放答应两年以后回归家族。 可这两年才刚一过去,他便和钟瑜离了婚。 而袁淑玫之所以那么反感钟瑜,也是因为她的“不听话”,并没有预期的以为收获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让儿子“改邪归正”。甚至再后来,袁淑玫得知,当年周时放之所以进演艺圈,也是因为钟瑜。 这让她怒火烧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钟瑜,她才是主因,只有把她赶走了,儿子才有可能会重新回归正途。 可是袁淑玫想不到的是,钟瑜还是阴魂不散,甚至让儿子做出了更加荒唐的行为举措对抗她。 又担心如果采取武断手法,结果会更加适得其反,可是她又不愿意这么让步。 就在矛盾挣扎的过程中,宋雅静说道,“阿姨,现在舆论对公司很不利,如果不采取措施,很难平息愤怒,放儿哥会生气也有道理,小鱼姐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前妻。” 她的语气特别加重了“前妻”两个字,偷偷瞥了眼周时放,继续说:“如果我是放儿哥,我也生气啊,所以我能理解他的愤怒,他说这些可能不是本意,就是逼您采取行动,而不是一味消极回避。”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逼着自己帮钟瑜说话,她相信,痛苦只是一时的。 袁淑玫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心里也舒服多了,可仔细一想,又万分心疼宋雅静,“你这孩子,就是心肠软,时时都想着别人,要是谁能娶到你就是福气啊。” 宋雅静心里踏实了一点,袁淑玫她已经彻底不用担心。 周时放却并不见得领她的情,就算宋雅静不说这些,他也能会按他自己的方式达到目的,所以宋雅静这番话简直就是多余,讨不到他的好,反而让他更加厌恶。 这时,王秘书敲门进来,附在袁淑玫耳边说了几句。 袁淑玫脸色很不好看,周时放闲闲欣赏她的表情,“五分钟前,zoe直播平台已经按照我的意思发表了致歉书,犯事的相关责任人引咎辞退。” 虽然预料到是他做的,袁淑玫还是呆了几秒没回神,直到王秘书把通话手机递过来,她对那边交代了几句,没提到指示不是她下的,也就是对zoe的致歉行为表示了默认。 骑虎难下.体现了袁淑玫此刻处境。 zoe是袁淑玫收购没错,但事实上是周时放名下资产,袁淑玫顶多算是幕前老板。 而现在,她儿子亲自下了指示,zoe也只能照做,舆论当前,她就算不承认也只能承认。 周时放向来不爱管生意上的事,就算名下资产众多,也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打理,而到他都亲自插手的这件事,说明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不然也不会夜访她的住宅。 站在窗边的男人低头慢条斯理整理衬衫袖口,“我来不是请求你,是通知你,zoe以后不劳烦母亲了,我会亲自接管。”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屋内呆若木鸡的两个女人,“还有,也请你们明白一点,就算离婚,也改变不了小鱼在我心里的地位。” 男人微微垂下眸光,轻而坚定道:“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 从花园回来,周时放让李秦和老何先走,自己驾车到盛庭居。 小区门口液晶屏幕映出车牌号,车杆自动升起,男人微微晃神,下一秒,车后传来喇叭,他才抽神出来,一踩油门,滑进小区。 这里是她母亲送的住宅,以往一闹别扭她便往这里跑。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好像和钟瑜还没离婚,好像她只是和他闹了一个小别扭,躲在这里不肯出来见他。 今天也不知为什么来,明明前阵子还在生她的气,可今天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见她。 就想见见她。 周时放推门下车,静静靠在车头,昏黄路灯下,指尖香烟明明灭灭,一抬头,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向来意气风发的男人,竟然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情。 絮絮碎碎的回忆席卷而来。 追钟瑜的人很多,她那时张扬气盛意气风发,谁都不放在眼里,倒是有一个人被她轰轰烈烈倒追过,一度全校闻名,后来没追上,她也信守承诺,绞去了一头漂亮的头发。 她从小到大没有剪过短发,也因为那个男生,第一回当众出丑,第一回剪短发。 而那男生,叫叶淮生,后来成了她姐夫。 也是他的哥儿们。 以为都忘记了,原来还记得这么清楚。虽然明知不该计较,谁都有年少轻狂不自量力的时光,可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就像一根刺戳在心口,偶尔想起,还是隐隐发疼。 他知道钟瑜永远不可能喜欢他、接纳他。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性格变成什么样,在他眼里还是十七八岁那个张扬明媚的少女,永远高高在上无法触摸。 她爱的、会爱的人,是带给她挑战,让她觉得无法战胜和得到的男人。 不是他,在她面前卑微到尘埃里去的周时放。 zoe直播平台官方微博的致歉声明甫一发布,便引来了大批网友关注。 声明表示,涉事人员已被辞退,并向大鱼鱼郑重道歉,是公司管理不当导致此恶劣事件发生,并保证大鱼鱼的账号恢复正常使用,并不会因此影响之后的合作。 韦东迅亲自致电,语气诚恳:“钟小姐,我代表公司向您赔礼道歉,对您名誉的折损也会有相应的赔偿。” 钟瑜听明来意,淡淡说道:“不必了,我明天会带律师过去解除合约。” 对方显然没料到,楞了下,说道:“您单方面解除合约需赔付一大笔违约金,我劝钟小姐三思。” 韦东迅目的并不是真的希望钟瑜这么做,而是用高额违约金制约钟瑜这一行为,但经由这事,钟瑜更加明确在zoe是再待不下去的,就算因为自此舆论压制让平台低头,也难保下一次不会出现相似事件。 她已然铁了心,坚定道:“我考虑的很清楚,明天早上九点半,我会准时去你们公司。” 不等韦东迅接话,钟瑜结束通话,把手机抄进大衣口袋,站在七楼阳台上望出去。 隆冬夜晚寂静,呼出的热气拢成白色的雾气,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借着拨开云层洒下的月光,钟瑜看到下面停着一辆黑的轿车。 孤单而静默,有些眼熟,她忍不住又瞥了眼,只是隔得远,没来得及辨清便被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带走注意。 也就没有多想,拿出手机边转身走进屋里边看。 向晴:“这年头舆论的力量可真强大,真不愧我的好姐妹,咱就是这么刚。” 钟瑜走进房内,窝进沙发里,慢吞吞打字:“还行吧。” 不过—— 到这里,她的思绪一折。 把前面三个字一个一个全部删除,重新打道:“事有蹊跷。” 刚刚昔禾还在这儿,对她吹了一通彩虹屁,她心里虽奇怪,但感觉没现在这么强烈,这会儿静下心来仔细一想,总觉得哪里没串起来。 向晴发了两个问号来,钟瑜不紧不慢回了条语音:“袁董的脾气向来硬,她会这么容易服软让我意想不到,总觉得不是她的作风。” 向晴这回没有立即回复,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你觉得可不可能是放狗所为?” 她那个事业和粉丝永远第一位演技超群莫得感情唯母是从的渣渣影帝前夫为她对抗他亲娘? 钟瑜觉得这是她今年听到过的最好笑的话,周时放巴不得看她出丑遁入困境最后不得不求助于他,他会帮她,怎么可能? 所以她也压根不会将阳台上看到的那辆黑色的车子和周时放的座驾联系在一起。 而她也不需要得到他的同情和施舍,反正和他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懒得去剖析她的前婆婆是什么心理。 因为,“管他们怎么样,从明天开始我就正式和zoe以及周家说拜拜了!” 跟向晴发完这句话,钟瑜给风芽发信息说已经想通了,等过两天就去公司签合约。 风芽大概在忙,没有回复信息,钟瑜扔下手机,走到落地镜前,脱掉身上的衣服。镜子里的女人身材曼妙,曲线诱人,皮肤雪白。 风芽说得对,这样的绝色,不进娱乐圈实在是一种浪费。 在洗澡的时候,钟瑜突然想到,跟周家没那么快说拜拜,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跟周时放好像又多了一层:同行之间的竞争关系。 第十一章 周时放在车内坐了良久, 手臂架着车窗,手指捻着香烟, 烟雾缭绕中抬头凝望七楼窗口。 直到手机铃声打破沉寂, 韦东迅的声音从电话那端漏出来,周时放听了几秒,克制着情绪, 沉声打断:“解除合约?谁允许的?” 韦东迅一时不敢接话, 过了半晌,方才苍白辩解道:“是她自己提出解约, 听都不听我说就挂了电话, 您吩咐的事, 我哪敢得罪。” 周时放不吭声, 不知想着什么, 韦东迅大概也感到了他与以往不同, 好奇问道:“少爷,您不会真对那小网红有意思吧?” 周时放拧了拧眉,对他这话里的“小网红”这个称谓甚是不爽, “怎么?” 韦东迅听出他语气不悦, 想起段易年提醒, 韦东迅自然也知余乔惹恼了他, 他又向来是不动声色的这么一个人, 既然能对段易年透露意思, 想必也是真的不满, 提醒他收敛着。 只不过让韦东迅感到奇怪的是,那叫大鱼鱼的小网红究竟跟他什么关系,这样放任她明目张胆蹭热度, 甚至是从来不经手公司的事, 也因这回热搜事件全权从他母亲手里拿回管理权。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韦东迅完全不觉得奇怪,毕竟大鱼鱼长得漂亮,看上了也合理,可周时放是谁。 他是娱乐圈出了名的绯闻绝缘体,被媒体争相夸赞不绝于口的优质男明星,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多少绝色想攀上他苦于没有机会,大鱼鱼美则美矣,周时放又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但韦东迅也知,刚才那样直接的问已是触犯他的底线,这不该是他能涉及的范围,于是立马改口道:“她说明天上午九点半会来公司,我会过去接洽,您要是不放心……” 周时放淡淡打断:“明天我去。” 韦东迅彻底惊了,“啊?”了一声之后瞬间悟了,一肚子的疑问咽回去,连忙说:“好,我马上去安排。” 周时放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最后抬起头朝那已经拉上窗帘暗淡的窗口看了一眼,一脚踩下油门,驶离了盛庭居。 夜晚宁静柔和,车里暖气打的很足,突然想听歌,随手打开音乐,切换了几首,直到清冷熟悉的女人声音轻轻哼唱着前调,带着柔软舒适感冲进耳朵里。 他把车靠路边停下,降了窗户,冷风灌进来,将心里失了控的情感一点一点往回拉。 这是他成名前演的一部电视剧,演男二,因为曾经在学校乐队的经历,剧组钦定他唱主题曲《星光》。 到了周末,钟瑜拉着他去学校旁边租的一个小小的录音棚里。环境简陋,密闭的小小空间里,她歪头坐在对面认真听着,听一会儿,浅皱眉心,“不对,这边不能这么唱。” 他故意逗她:“哪儿不对了,就我这么唱。” “不对不对,”她站起来,给他示范,“风过境/你的笑/停在我/耳畔。” 婉转清亮,是一把唱歌的好嗓。 “会了吗?”她抬头注视,眸光生辉。 周时放低笑不语,清了清嗓子,故意唱偏。 “还是不会?”她有些急了,“都练一下午了,后天就要进棚了,这可是你第一支歌。” “好了好了,看你这不行的样子,”她直接过来摘走他耳机,“一边站去,姑奶奶教你什么叫绝美音质。” 他怎么可能真的不会,唱歌,从小到大没有输过,不过是看她焦急抓狂的样子,觉得可爱而心情大好,在她唱歌的时候把歌声录在手机里,存在电脑里,放在车里无限循环。 后来即使手机换一只又一只,电脑换一台又一台,车子也是换了不知道几辆了,唯独这首歌一直不变地在那里。 伴随着轻柔的歌声里,他想到。 这是钟瑜为他唱的第一首歌,也许是最后一首。 - 钟瑜洗完澡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拿起手机看到风芽回复信息:“你能想明白最好,明天有空没,我约你。” “好。” “到时联系。” 放下手机,钟瑜拉开窗帘,不知不觉下起雨来了,窗户上蒙蒙的一层,用手轻轻划开,看着玻璃里的影子,她无声叹了口气,重新拉上窗帘,转回床边坐下。 跟zoe无论如何都要解约的,只不过钟瑜始终感觉不对劲的是,袁淑玫那边怎么会这么快妥协? 就算舆论一边倒,zoe也不会那么快在一个晚上之内做出决断,对她完全的让步。 这个结果不能不叫她满意,但总觉得有些难以安心。 她重新拿过手机,把zoe官方微博的道歉声明仔仔细细阅读一遍,仍是找不出蛛丝马迹,只好作罢。 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夜,稀稀拉拉,缠绵悱恻。南方多雨、潮湿,这年冬天不冷,天气预报说今年海市不会迎来降雪。 钟瑜听了一宿的雨声,天刚亮就起来了。 镜子里面的女人,一头青丝下惨白的脸,眼睛里细微血丝,由于皮肤过白,眼睑下淡淡的青显得有些明显,拿粉遮了好几层,才把黑眼圈盖过。 北京时间九点半,德汇广场写字楼,一辆黑色宾利欧陆嚣张霸道刹在楼前空旷的停车坪上。 过往行人纷纷看向这里,这处虽说是停车坪,但由于城市管理需要,很少有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停在此处,再看车旁立着的几人西装笔挺恭恭敬敬,想也知道车里的那位非富即贵。 韦东迅带着几个总管早已等候多时,车子一停下,便上前拉开车门。 周时放下了车,墨镜遮住半张脸,习惯性拉了拉大衣两边,抚平褶皱,低声问韦东迅,“人到了没?” “还……”韦东迅话音未落,便听一道刺耳引擎声。 似有所预料般,周时放转过头去,一辆红色大奔直挺挺冲过来,韦东迅条件反射拉住周时放往后退了几步。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急刹,大奔堪堪停在离这不到半米远处,惊得韦东迅头冒冷汗,以为差点要因工殉职了。 周时放摘下墨镜,微微眯起眼睛。 韦东迅刚想走上前去骂,这谁啊,开车这么狂,长没长眼睛,车门突然打开,下来一个穿着红色大衣,脚踩克里斯提鲁布托经典红底高跟鞋,同样戴着遮住半张脸墨镜的女人。 钟瑜一下车,韦东迅顿感眼前一亮,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咽下去,换成一张笑意盈盈的脸,贫瘠的形容词汇聚成四个字:绝美,惊艳。 只是,怎么有点眼熟? 不对啊,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见过应该有印象才对。 再看周时放,只是浅淡地瞥了眼对方,眼里一点惊艳感都没有,径直走向办公大楼。 韦东迅又往钟瑜身上瞄了几眼,跟几个主管赶紧跟上。 在驶进停车坪之前,钟瑜已经看到了周时放,一个晃神,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好在反应及时,在离他不到半米距离,一个飘移打横刹住了车。 钟瑜心里隐隐有些预料,面上却不显,下了车接过早已等在车边的律师手里的文件,低声对韦东迅致歉:“对不住,车技不如人意。” 听到她半点没有悔悟语气的道歉,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顿了顿步,嘴角微哂。 车技不如人意? 呵。 钟瑜假装没看见周时放,也不曾发现他停下脚步,和韦东迅说完,继续转头边和律师攀谈着边尾随走进大楼内。 走了几步,周时放朝身后瞥了眼,对韦东迅嘱咐道:“把资料带去会议室,我和钟小姐详谈。” 韦东迅楞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但他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小声在他耳边道:“您亲自谈,不怕这位钟小姐认出来?” 毕竟媒体对周煜的身份和背景感兴趣,长年累月孜孜不觉挖掘着也没能挖出一点边角料。这位“大鱼鱼”蹭过他的热度,再被她发现周煜是zoe背后的股东,有心人顺藤摸瓜,不难扒出周煜跟周家的渊源。 周时放默了几秒,只说了一句:“不打紧。”随后便步入电梯。 韦东迅留下来跟钟瑜和律师说明情况。 钟瑜看向男人的背影,问:“要我跟你们老板直接谈?” 韦东迅自然不明她话里试探意味,又想既然周时放说不打紧,那可能他能瞒过“大鱼鱼”,于是说道:“是的,钟小姐请跟我到会议室。” 原来真的是他。 他才是这家公司背后的老板。 那之前的种种,给她使绊子,逼她解约,封她的号,这些,全部都是周时放所为? 那么昨天zoe火速道歉,负责人引咎辞职,种种放低姿态的态度,目的又是什么? 钟瑜心里五味杂陈,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是免不了的失望。 到底在期待什么,她不禁问自己。 走到了会议室门口,韦东迅拦下律师,“我们老板只跟钟小姐谈。” 钟瑜停下脚步,轻拧眉心,“我连律师也不能带?” 韦东迅再次解释:“老板只愿意见钟小姐一个人,我们也只是办事的,请谅解。” 钟瑜不知周时放又搞什么鬼,如果他真的以为拦住了律师就能摆平她,那真是大错特错。沉吟数秒,钟瑜点头,让律师在外面等,她跟着韦东迅走进会议室。 刚坐下,便见韦东迅泡了茶放桌上,“钟小姐请慢用,这是补充协议,增加了一些优惠条款,你要是还有不满意,可以直接跟我们老板提。” 钟瑜低头看向桌上的文件,有好几页,随手翻了几下,没耐心看。 将文件推到旁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坚定,“我今天是来解约的,不管你方提出再多优渥条件,我也不接受。”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门开,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钟小姐为何如此笃定?” 钟瑜转头看向门外进来的男人。他脱了大衣,只着一件浅灰衬衫,整个人挺拔又高挑,几个月没见,黑了不少,比写真照上多了几分亲和感,垂着头慢条斯理整理袖口的样子,惫懒又无谓,连笑也透着懒慢。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钟瑜心口轻轻一震,但也只是一瞬,就又恢复平静的表情。 她笑笑,带着轻嘲:“周先生倒是向来自信。” 韦东迅惊愕,屏住呼吸,从头到脚蔓延着一股紧张的情绪。 她怎么敢这么跟这位少爷说话,知道他的身份和背景吗?韦东迅狂冒冷汗,极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提醒钟瑜不要乱说话。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韦东迅紧张地不敢抬头看。 周时放弯起唇角,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似乎在思考怎么解决面前这道棘手的难题。 不过两秒,男人抬眸看向她,温温地浅笑了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韦东迅被他罕见的杀伤力极强的笑容惊得全身一怔,半天没回神,待到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发现正被周时放盯着,头皮渐渐发麻。 男人微微皱眉看他,表情不悦道:“在等我请你出去?” 第十二章 韦东迅急忙退出会议室, 心里琢磨着事,脚步拐进电梯间, 几个人从旁边电梯里走出来, 高高低低的叫着几声“韦总”。 韦东迅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刚要转头, 目光一掠, 看到了其中的小邵,几乎没有多想, 忽地叫住了人。 小邵心一跳, 闻声止步, “韦总。” 韦东迅摸了摸鼻子, 神情有些不自然:“大鱼鱼的约是你带她签的?” 小邵楞了下, 想起最近公司因大鱼鱼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不免谨慎。 他见过的美女虽不在少数,但谁能忘记那样一个出众明艳的女人呢?所以时间虽隔得有些久,还是很快想起来。 “是的, ”小邵想了想答, “那天我们走错包间, 您还叫我去问鱼子酱的事。”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也不知韦东迅是真想问还是探口风, 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只是后半句话他把鱼子酱的事提出来, 比“您骂了我”要好很多。 韦东迅眼珠一转,那就没错了,是那天那个女人。他淡淡说了句“好, 没你的事了”打发了小邵, 边走边想,那天晚上包厢见面便觉得格外眼熟,回去想了几天才想起来,只不过不知道她就是大鱼鱼,也就没对上人,之后事情一忙便也忘记了。 这次再见,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感觉和他有一次无意间瞥到周时放钱包里女人的照片一样强烈,那时候没有深想。 后来听周时末说,他哥喜欢把他嫂子的照片放钱包里,韦东迅才隐隐察觉出什么来。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大鱼鱼就是……! 周时放的前妻! 韦东迅暗暗吃惊,在原地转了半圈,心一下子乱套了。 如果不是这样,以周时放的性子会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联系之前发生的种种,大鱼鱼无下限蹭周煜热度,他一个字没表态,摆明了“你随便蹭我不计较”的态度。而余乔只是拉cp炒人气,圈子里司空见惯正常操作,却被他本人严肃正经地澄清表明立场。 如果这都不足以表明,那这位少爷向来闲云野鹤,最不爱做的事就是和家族和生意扯上关系,要不然袁董也不会收购公司还自己亲手管理,还不是为了那位以后铺路,而他又为什么突然地接管公司? 韦东迅原本以为只是那少爷被袁董说动了,幡然顿悟才有此一举,现下这么前后一联系对比,看来其中猫腻大大的。 他突然一个激灵,联想到余乔。他这人爱分析别人的心理,马上就想到那少爷对他掩饰都不掩饰,不就是在警告他—— 讨厌余乔捆绑。 猛然醒悟过来的韦东迅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气恼地使劲抓了几下头发,暗暗骂自己蠢。 - 钟瑜在打量他的同时,周时放也在暗自观察着钟瑜。 似乎,和他比起来,她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离婚受到影响。 看上去气色还很不错。 好像离婚对她来说都不算事儿。 研究了一会儿她这尊艺术品,才慢慢踱步过来,“看来我的条件还是没让你满意。” 他在她面前停下,手掌撑住椅背和桌沿,俯身将她虚环在中间。 久违熟悉的气息靠近,致命感的窒息无孔不入,钟瑜面色不改,两指捏住墨镜鼻托,慢慢从鼻梁摘下,连同桌上那份补充协议文件推到一边,“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以为,我还能任你摆布?” 周时放脸色淡淡,声音却压了下去:“别任性。” 钟瑜仰头看他,很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情绪,生气亦或是愤怒。 忘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这样,无法从他脸上窥探半分真心。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时刻保持克制,甚至是克制清醒到了冷漠,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的眼里心里,她都是任性无理。 他看不到她内心真正想要的,也从来没有审视过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永远都是那句“别任性”概括一切。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努力压制情绪,在与他目光相触间,忽然在心里哂笑,好像在意的只有她一个,那还要怎么解释呢,说再多他什么时候放进过心里去? 多说无益,最后伤的还是她自己的心。 一瞬之间,心冷了,脸也冷了,她重新戴上墨镜,恢复一贯的高冷矜贵,神色淡然道:“你觉得我是任性,那就当是我任性吧,我就是告诉你。” 话没说完,周时放往前迈了一步,钟瑜被逼得往后退,后腰撞到桌子,她下意识伸手撑在他前胸,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没等防卫便被抵在桌沿,没站稳,周时放顺手一捞,揽进怀里。 钟瑜连忙收回手撑住桌面,半分不敢碰他,也为防他近身,抬腿就要踢,却被周时放轻而易举制住。 他抬手,从容不迫地摘下她脸上的墨镜,低头睨她,笑得人畜无害,“想走也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钟瑜动弹不得,也向来知道跟他硬来绝无胜算,他自来在这方面不要脸起来的程度无人能敌,但不代表她就会束手就擒。实在气不过起来,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下去,恨声:“我要走,你拦不住。” “我不让走,谁走得了,”他握住她手腕,垂眸,意味深长地看住她,放慢语速,“就算是你,也一样。” 钟瑜听乐了,一边使劲挣开他的手,一边笑道:“您可真搞笑,敢情这全世界都得跟着您姓周。” 周时放笑笑,随她挣了手去。 可即使这样,还是半分不肯松了她。钟瑜不至于自以为是到周时放对她还有什么情谊,这样的行为倒更像是一种羞辱,或是歧视。但对他这样,她也有自己的招式。 “周先生请自重,您这个姿势会让我以为——” 她笑,带着点儿轻蔑和调笑,“您不会还想跟我发生点儿什么吧。” “或者,也想因为性骚扰上个热搜?” 她眉眼弯弯,假笑很明显。 您? 周时放被这个字眼刺激到了,过了不到两秒,放开了她。 他走到旁边,沉吟道:“你想走就走。” 接着,他低声的,语气更冷:“走。” 钟瑜心里暗舒出口气,刚刚他抵着她时,小腿也忍不住轻颤,那种熟悉的轻抚,全身的震颤,是过去无数夜里的抚慰,是没办法理智能克服。 对峙的双方,露了怯的处劣势。 她只能强自镇定。 当他一离开,紧绷的弦松下不少,巴不得现在马上立刻走,也就没有注意到他强撑背后的落寞。 钟瑜重新戴上墨镜,抬脚迈步,高跟鞋稳稳落在光亮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鱼。”身后周时放转身。 脚步声止,钟瑜竟从这声音中听出了留恋的味道,她以为听错了,顿了几秒转头过去。 周时放插着兜,长身立在桌边,眸色晦暗,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未等她捕捉,便已恢复。像是冲动之下叫住她,又适时克制住了,却似乎不太甘心,沉声道:“考虑清楚,违约金不便宜。” 钟瑜没理他,转身拉开门出去。 没过多久,李秦进来,看到周时放坐在老板椅上,长指揉着眉心,桌上的文件被翻得哗啦啦响。 李秦不由联想到刚在门口,钟瑜戴着墨镜昂着下巴神情倨傲如同张扬又高贵的天鹅,经过他时看都没看一眼。 比对眼前这位眉心不展的样子,李秦暗暗叹了口气,真心想说一句,少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 不过他也只敢心里这么想,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周时放听见他进来,推开手边的文件,抬头道:“给她打电话。” 李秦没听明白,“啊?”了声后,瞬间悟了,“真解约?” 周时放站起来,朝刚才她坐的那张椅子看了一眼,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迟缓了几秒说,“一个星期内,五百万违约金必须付清。” 李秦呆了好几秒,不敢相信,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愣愣道:“玩真的啊。” 这……就算是对仇人也没这么狠的吧。 周时放一言不发看着他,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秦只好应声出去。 门从外面关上,室内又恢复静谧。周时放靠进钟瑜坐过的椅子,按了按眉心,有点倦容。 接到李秦电话的时候,钟瑜正和风芽约在茶吧吃下午茶点心。 厢内安静,李秦的声音从那头漏出来,风芽坐在钟瑜对面慢慢喝着茶,见她眉心轻蹙着听完,淡声说了句,“好,知道了,等我考虑好了再给答复。” 风芽看她挂了电话,扬了扬眉,“怎么?冤家找上门来了?” 钟瑜捏起茶壶为自己斟了半杯,“可不。”她兀自轻嘲般笑了下,“向我索赔五百万,还要求在一个星期内,是人干的事么。” 李秦打完电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敲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周时放独自立在窗口抽闷烟,身姿挺括的背影,无端端看出一丝寂寥的味道。 谁能想到,人前风光无限的男人,实际上竟是这样孤单。李秦不忍看,叫了一声:“少爷。” 周时放转过头,脸色不加掩饰的晦暗不明,李秦深吸一口气,尽量缓和语气道:“夫人说……她还要再考虑一下。” 周时放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放松身体抽了一口烟,倒是一句话也没说,似乎盘算着什么计划。 李秦能感觉到周围低沉的气压升高了不少,心思也活络了不少,试探问道:“少爷,您可有计划?” 男人眯了眯眼,嘴角溢出一抹懒散的,胜券在握的笑意,“吃过苦头就知道家里有多好。” 表面佯装放手,放她自由,实则步步紧逼,他知她无力反抗。 网已经撒下去了,鱼儿会乖乖回来。 而他,只需坐等收网。 第十三章 “什么?五百万!一个星期怎么凑得到这么多?”风芽怒道, “他疯了吧!” 钟瑜低着头,不发一语喝着茶。她哪会不知道周时放有意为难, 心里也气, 可再气有什么用,静了片刻道:“他知道我手上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 风芽总算听明白了,“他在逼你向他低头, 去求他?” 钟瑜点头, 捏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吃着食之无味。 风芽越想越生气, “摆明了欺负你背后没靠山, 违约金不能超过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三十明文规定的, 他真以为法律是周家制定的?” 见钟瑜半天没吭声, 风芽比她还急道:“咱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官司必须打!” “风老师, ”钟瑜艰涩开口,“再让我想想。” 风芽见她迟疑的样子,也知她心里烦恼, 叹了声气不再逼她, “你也别怪我之前说的话绝, 我知道你是聪明人, 不会舍得让自己陷于困境, 只不过我最怕的还是, 你对周时放还是放不下, 这个圈子没有那么多人情味儿,他都能对你心狠成这样,你为什么不能决绝一点?” 钟瑜还是没说话, 她知道风芽说的对, 可这会儿心乱如麻,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即岔开道:“我回去,薄哥怎么说?” 薄哥是她前经纪公司珈古传媒的老板。风芽哪能不懂她的暗示。 “他还能气你不成?知道你回去心里肯定也是接纳的,领导们我都打点好了,你回来做东请客,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要为此担心为难,大可不必,要不然我也不敢带你回来。” 风芽这话给钟瑜吃了定心丸。 跟zoe迟早要解约,或对薄公堂或支付解约金,并不影响她回娱乐圈的决心。她也不可能因周时放牵绊着,而停止前进的脚步。 用过下午茶,钟瑜开车接了昔禾,同风芽一道去珈古传媒。 签完约,风芽道:“老薄今天也在公司,上楼去看看他。” 钟瑜把笔帽一盖,说了声好,转头看向昔禾,“你也跟我一块儿上去坐坐。” 风芽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昔禾,笑道:“这你助理?” “嗯,”钟瑜跟着她出门,“刚进这个圈子,还有很多要学要看,带她长长见识。” 风芽又看了眼昔禾,揶揄道:“你这颜控,助理都要找的这么标志。” 钟瑜扬唇一笑:“可不是,我们家昔禾标准美人儿胚子。” 被自家的美人儿老板夸自己美,昔禾受宠若惊,心里却又忍不住暗暗开心。 待快走到办公室门口,钟瑜忽想起一事。鉴于小助理的花痴属性,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一会儿进去见到薄哥,咱们尽量表现的淡定一些。” 昔禾眨眨眼,费力地消化着,“薄哥?就、就是珈古集团薄二少?” 昔禾虽不在娱乐圈里混,也听说过一些传闻。 珈古传媒是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当属业内龙头,造星无数,投资的影视剧大多也都是叫得出名的经典,只不过近年来行业萧条,才低调了许多。 珈古传媒是珈古集团涉及的众多行业领域中的一小支,其老板便是薄家二公子薄逸北,低调神秘,晚些年进公司的员工也不常见到过他。 昔禾好奇归好奇,但也没有好奇到钟瑜说的那么激动的程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老板你放心,我绝对肯定百分之一百不会给你丢脸的,除了我家小煜煜,别的男人都不可能叫我心动!” 风芽笑着凑到钟瑜耳边揶揄:“敢情这小姑娘还是那狗人的粉丝?” 自从向晴骂周时放狗之后,风芽也跟着叫了,钟瑜虽然心里认可,但还是装模作样横了眼风芽,拽着昔禾进门。 屋里的男人刚开完视频会议,抬起头,锐利目光扫向门口,昔禾一怔,心脏突然扑通扑通跳不止,脸颊也跟着莫名其妙发烫,怕被看出异样,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薄哥,我回来了。”钟瑜叫完之后,干巴巴立在一旁,看薄逸北反应。 她倒并不见得是怕他,只不过姿态放低些,也叫人抓不住错处。 毕竟当年她为了结婚而解约,伤害了面子,于情于理,是她对不住在先,现在若他肯留她,也应该心怀感恩。 “终于知道回来了。”薄逸北推开椅子走到近前,语气带着些许宠溺,微笑的样子神魂颠倒。 钟瑜什么男人没见过,接触过的帅哥更是数不清,被人吹成神颜的男人如今都没被她放在心上。更何况薄逸北这种第一眼看就知道危险的男人,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她不会傻到去招惹。 正要接话,听到身后一个小小的声音结结巴巴道:“大、大鱼鱼,我、我去、去下卫生间。” 钟瑜回头,看见小助理涨红着一张小脸,低着脑袋,眼睛都不知往哪看了。她心下了然,应了声,昔禾跌跌撞撞着夺门而出。 薄逸北收回视线,嘴角勾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新招的助理?” 钟瑜点头,没什么情绪起伏道:“资质嫩了点,人倒是单纯,你可别想打她主意。” 薄逸北挑着唇角,笑得温温柔柔,“怎么老是把我想得那么坏?” 钟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哦,你没这么坏,你很纯良。” 听出她一本正经的反讽语气,薄逸北低低笑了声,对风芽说:“趁着这波热度捧起来,手里别的艺人都先放一放,资源宣传全给我往她身上砸。” 风芽心里大喜,连不迭道:“好好好,我马上安排。” 薄逸北看向钟瑜,放软了语气,“明天晚上我出面做东,请公司几个上层领导吃顿饭,你务必到场。” 钟瑜朝风芽看一眼,怎么和她说的不一样,正要分辩,被风芽一个眼神警告扼制话头,忙应了下来。 走出了门,风芽低声警告:“他说他做东就说明他愿意帮你摆平,而且公司上下看在他的面子上谁还敢对你怎么样,你这也算是有了后台,你呀你呀,脑筋可想清楚了。” 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只是逢场作戏,钟瑜也该给点面子做一做样子,谁还不能为利益和金钱低下头颅呢。 风芽的意思钟瑜哪里能不知道,薄逸北是谁,以薄家的地位,像他那种身份的人放下姿态迁就她,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旧情面。 她但凡有那么一点贪恋权贵,就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同意和周时放离婚。 商人重利轻别离,亘古不变,她已经受过伤害,不会傻到刚从一个虎穴跳出来再跑进另一个狼窝。 风芽还有别的事忙,钟瑜同她告别之后在门口等昔禾。 那小妮子刚刚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就没敢再回去,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老远看见钟瑜站在那里,笑着朝她跑过来,喘着粗气道:“大鱼鱼,你可出来了,嗨,刚才我心都跳出来了。” 钟瑜笑着逗她:“就你这小破胆儿。” “是真的,”昔禾挽着钟瑜走下台阶,“我真的遇到了除了小煜煜之外让我脸红心跳的男人了!” 钟瑜闻言脚步一顿:“你啊,还是男人见的太少了。” “是好看的男人见的太少!”昔禾纠正。 钟瑜笑着揉了揉她的手,“等你以后进了圈子,身边全都是小鲜肉,看到你麻木。” “但是,”昔禾歪着脑袋,“大鱼鱼,我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他比明星还好看呐。” 钟瑜:“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昔禾嘻嘻嘻笑的很机灵:“那肯定是我家爱豆最好看啦。” 把昔禾送到家,钟瑜开车回去的路上接到向晴的电话,“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你应该打这个官司,咱要把态度摆上排面。” 所有人都在劝她打这个官司。 钟瑜把车停在路边,捏着眉心,对那头气得不轻的好友道:“打官司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我今天跟珈古签了合同刚准备回家,后边的日常也都排得满满当当,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处理这些。” 向晴闹不明白她:“为什么?明明打一下官司就能让他松口赔钱的事,那么大一笔钱啊,难道你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钟瑜有些被逼得喘不上气,她知道向晴是关心她,为她打抱不平,但她这会儿脑子乱的无法思考问题,“我现在正开车,等晚一点再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她没有重新启动车子,而是坐在车内刷了会儿微博分神。刷着刷着,眼前突然跳出一张照片,是营销号最近十分钟发的内容: “什么?!大鱼鱼不是这个女人,zoe直播平台老板竟然是他!两人关系恶劣成这样,还有人造谣这女人是大鱼鱼!” “……”钟瑜一阵无语。她是真的出名了,红倒是不见得,黑料却是越来越多。 随手点开下面的那张照片,是之前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毕业照。 照片里周时放左手揽着她右手勾着老师,英俊脸庞上绽开的笑容闪耀无比。 那时候真的,好像全世界都在面前,唾手可得,踌躇满志。 钟瑜出神地看了片刻,忽然有些怀念。 评论五花八门,意思却是同一个,都在说大鱼鱼和毕业照里的女人不是同一个人,她在网上都跟zoe直播撕成那样了,黑粉居然还在恶意揣测她跟周煜的关系。 反正这两人互相看不上,关系恶劣,这就对了。 还有自称是知情人士的现身辟谣:照片里的女人是周煜前女友,现在已经不在娱乐圈混了,根本不是大鱼鱼。 钟瑜越看越不对劲,扫了一眼微博页面最上面的热搜,赫然挂着一个话题: #zoe直播老板周煜# 第十四章 钟瑜呆呆看了这个话题几秒, 心里的困惑在慢慢扩大,随即点开热搜。 爆料者称, 已经掌握充足证据证明周煜系zoe直播平台幕后老板, 由于涉及圈内某些人的利益,不方便过多透露。 对于这种八卦,吃瓜群众向来只关注瓜吃的开心与否, 对于瓜本身的真实性反倒没有那么多兴趣。 所以当这个瓜扔下来之后, 平地一声响,网友震惊之余, 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 很快就将周煜和大鱼鱼联系到一块儿了。 虽然周煜的粉丝一概不承认大鱼鱼就是毕业合照上的女人, 就是知情人称为的“周煜前女友”, 认为那是营销号有意黑, 但还是有不少网友相信这个说法。 可这消息一出, 将矛头指向一个不争的事实—— 周煜和大鱼鱼不和。 网上有人说,周煜没有因大鱼鱼蹭他热度而澄清,更说明一点:他不屑和这种低段位的女人一般见识。 相较而言, 他会澄清与余乔的关系, 更说明一点:他更看重与余乔的友谊, 所以才会出面澄清, 并不是之前大家认为的“打脸”。 而周煜对大鱼鱼和余乔的态度, 看重谁, 看不起谁, 一目了然。 余乔的粉丝更是集体眼瞎,一口咬定余乔是无辜的,都是cp粉和余乔团队的操作, 余乔发暧昧不清的微博都当看不见。 一夕之间, 钟瑜从“周煜的神秘女朋友”变成了“周煜的对家”。 她自己都啼笑皆非,真实佩服网友们层出不穷的想象力。 这些猜测或者传闻,对她没有影响,只不过,她现在心里确实很乱。 随手点开营销号放的那张毕业照。 其实,那时候压根没想过会跟周时放结婚,纵然是喜欢的,也知他家门第森严,门槛之高,岂是一般条件的女孩能进? 可最终敌不过他的眼泪和低声下气的恳求。 如今再回过头看这张照片,竟觉得无比讽刺和悲哀。 钟瑜关掉微博,收起手机,重新启车。 一路上她都在想。 曾经这样相爱过,她还是无法做到撕破脸皮,对簿公堂。外界将他俩的关系传成如此已叫她万分难过,她又怎么能自己再将关系弄的破碎不堪,教别人看笑话。 她希望的是,就算是离婚分手,也是好聚好散,而不是像现在的局面。 同时,她了解周时放,如果真的跟他对簿公堂,反而遂了他的心,而且以他的人脉和手段,能不能赢得官司还另说。 无视他的唯一办法就是把票子甩他脸上,至此天涯各路,再不往来。 钱是有的,股票、房子、债券,哪一样不是丰厚的资金,只不过没有流动周转资金,就算是存款,也没办法马上提出。 正是深谙这点,周时放才会规定一周期限。 他擅长用计胁迫,就算对她也如是。 那是他以为她会狠不下心。 钟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把周时放送的那套别墅卖了。像这样的豪宅,别说一周,挂上两天都会有不少人询价。 第二天钟瑜带人看完房出来已过了晚上五点,开车到盛爵东馆,风芽早等候多时,拉着人往里走,“打你电话也不接,忙什么去了?” 钟瑜这才想起去翻包里的手机,按了一下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没对风芽瞒着,说道:“带人看房子。” “看什么房子?” “西郊别墅卖了。” “卖它干嘛?”风芽陡然反应过来,震惊地提高嗓音,“你不是说好了打官司的吗?” 风芽实在想不明白,高价赔偿金本就是不合理,明明打个官司就能让对方松口的事,钟瑜为什么不肯做。 知道她并非怂,想来想去,只可能一种原因。 钟瑜没理会,抬脚往里迈,被风芽拽回,不可置信盯住她,“你不会还不肯吸取教训,到现在都还爱着他吧?” 钟瑜撇开眼,认真解释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可能还爱着他,不打官司是不想跟他牵扯不清。” 风芽只以为这是她寻的由头,仍是不肯信,气得甩开她,扔下一句“随便你”,走进包厢。 钟瑜在门口稍作调整方才进去。一屋子都是人,薄逸北坐在正中的位置,旁边的王总颇有眼色地把座位让出来,她连婉拒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迫按在薄逸北身边坐下。 在座的都是高层领导,她到的晚了,先是道了歉,而后被众人起哄罚酒。她刚要拿起酒杯,腰上被风芽狠狠一拧,低声骂道:“你疯啦,这三杯白的喝下去命不要了?” 钟瑜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刚出道那会儿,人小胆大,红的白的混着喝,喝完就催吐,胃也就是从那时候弄坏的,后来有一阵子得了厌食症,常往医院跑,人也暴瘦了一圈,被媒体捕风捉影发布不实报道。 一直到现在,胃病还未好全,酒是一律戒了的,可在这种场合,你不喝,人家只会当你矫情。 钟瑜笑一笑,按下风芽的手,轻声说了句“没事”,刚要把酒杯贴上嘴唇,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杯子抽了过去。 她一愣,转头。薄逸北将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酒液因震荡洒出几许。 “算了。”他语气不轻不重,瞥了眼钟瑜。 在座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薄逸北又是出面做东,又是为她挡酒,就连迟到他也没有一句重话,非等到人过来才开动,摆明是看上了钟瑜,说不定以后他们这些人还得管这位叫一声“少奶奶”。 有薄逸北明目张胆的撑腰,领导们也不敢有意为难钟瑜,这餐饭虽说气氛还算融洽,可无形中的压力还是让钟瑜有些喘不上气,中途,她走出来透了一下气。 打电话叫厨子备好鱼子酱,过会儿送来,钟瑜慢慢往回走。她是盛爵东馆的座上宾,盛爵东馆是贺楚川的,贺楚川是周时放的发小,因她酷爱这里的海鲜和鱼子酱,只要新鲜的空运过来,周时放每回都会差人给她送过去。 在物质上,他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她也曾想过,就冲着这点,这婚姻就算委屈求全,感情破裂就算无法修复,她也忍下了。 可谁想得到,忍不下的会是他。 钟瑜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漫无目的地走,没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人。走到面前,地上一条淡淡影子,钟瑜抬起头,和男人四目相对。 薄逸北歪靠着墙,见她停步,站直起身,笑道:“我站了这么久才发现,有心事啊?” 钟瑜先是一愣,被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笑道:“这么明显?” “嗯。”薄逸北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挺明显的。” 他的目光直白裸露,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也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眉梢眼角染了红,本就好看得不行,这会儿多了撩人的味道。 钟瑜莫名地想起周时放。他极少喝酒,每喝必醉,微微染红的眼角,血脉喷张的迷人醉态,抱着她在怀里一遍一遍软声叫“小鱼”,从脚趾到头皮都在发颤。 可笑的是,明明已经离婚,被这样伤害,却还对过去的那一点点温存,贪恋不止。 钟瑜对薄逸北点了点头,“今天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薄逸北没拦她,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开口道:“要是有难处,可以问我要,何必非卖房子。” 钟瑜闻言脚步一顿,停了几秒,侧头看向他道:“薄哥,我挺感谢您的,我也不是不开口,是这事儿,您真帮不上忙。” 薄逸北低着头,闲闲看着她,静了几秒,忽地一笑:“行了,走吧。” 钟瑜打了招呼,跟风芽一起出了包厢,经过拐角口,钟瑜忍不住看了一眼,薄逸北没在那里了。 “别看了,他晚上还有局,已经走了。”风芽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归根结底还是关心她。 钟瑜收回视线,听风芽继续道:“你跟周时放的事是我告诉老薄的,他关注你,早就想帮你摆平,又怕惹你不高兴,所以就没出手,之前知道你有对象,况且又是周家的,他也没表现的多明显。” “你现在离婚了,他也孤身一人,况且又是这样身份的男人,圈子里多少女人赶着巴巴想上位,你就算是对他没有感情,借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也好过比那周家的,连路都给你封了!” 风芽一说起这事儿就来气,“你说你,跟他结婚到底得了什么好处,浪费青春不说,还被人这样抛弃,我劝你眼睛放亮一点,老薄这样的男人碰上了是你的福气,我也就对你说这些。” 钟瑜听着,默不作声的,好半晌才说道:“薄哥我敬重他,对他没有别的想法。” 风芽气得抓狂,“你这么想,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若真的要定你了,就算……” 话音戛然而止,风芽定住某个方向不动。 钟瑜一转头。 有一刹那感觉像是在做梦。昨天才见过的人,此刻站在那里却陌生的不得了。 周时放显然是先看到的她,也不知听没听到她俩的对话。 风芽虽然嘴上说着周时放的坏话,也对他恨得牙痒痒,可是见到男人黑着脸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怂的。她轻轻拉了拉钟瑜的手,低声说:“走吧。” 钟瑜这才回神,她被风芽拉着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余光瞥见那人满身怒气,心里莫名,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怎么搞得好像她欠了他似的。 同行几人,张烁星是新人,演技扎实,人也低调,只是一直没有曝光的机会,最近因《风起》小火,这次又被周煜推荐进项导的戏,一直深受照拂,对周煜甚是感恩,借今天项导回国到海市组了个饭局,请几个主创吃了这顿饭。 他们在门口分别,周煜留在最后和项导交谈,张烁星跟着他们身后,旁边飘过一抹香水味,高跟鞋嗒嗒声和旁若无人的说话声传入耳朵,能把这样的场所当成是自家后花园任意出入,想必又是哪家名媛。 圈里司空见惯的事,张烁星没往心里去,只不过不经意扫视之下,被那个明艳动人的女人攫住视线,心口猛地一跳。 这个女人皮肤白的晃眼,像是自带光环,举手投足都是致命吸引。 怔楞的当口,张烁星发现聊天的声音也止了,侧过头,带着淡淡的疑惑看向前面,只一眼就怔住了。 原本谈笑风生的男人止住话头,望着那女人的方向,寒着一张脸。 再看那女人,也停了脚步,完全转过头,朝这里望过来。 四目相对,眼神交汇。 张烁星也在忽然之间想起这个女人是谁—— 大鱼鱼,zoe直播平台主播,最近因无下限蹭影帝周煜的热度,炒得沸沸扬扬。 他还看到有人甚至说,zoe直播平台负责人性骚扰事件也是大鱼鱼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扒着周煜吸血。 如今再见这个场景,更加证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张烁星立马断定,网上传言空穴来风,不是没有根据。 - 钟瑜那边刚走,李秦就回来了。 最近老何有事不在,李秦只好去把车开出来。远远看见周时放过来,黑沉着脸,心里纳闷,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明明记得从昨天开始,这位少爷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今天唱的是山路十八弯吗? 李秦不敢怠慢,连忙下车帮他开了门,周时放正待弯腰进去,听到身后叫。他微眯起眼眸,转身看向疾步而来的服务生。 服务生拿着刻着盛爵东馆logo的袋子,递上来,“周先生,这是周夫人刚才订的鱼子酱,我们送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周时放接过看了眼,“付过账了?” “还没。” 他点了点头,了无情绪道:“记我账上。” 说完,他把东西递给李秦,上了车。 李秦把鱼子酱放在副驾驶座,又不放心地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猜也能猜到了,这位少爷大概率是见到了他家那位夫人,估计又发生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现在能让他这么生气的也只有那位了。 李秦战战兢兢,不敢多话,生怕说错一句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自然也不敢做主张把车开往钟瑜的住处,还像以往那般去往黎莲宫的路上。 半途中,久未出声的男人突然开口:“调头。” 李秦没整明白,“啊?”了声,朝后视镜瞄了眼,男人的身影拢在暗处,声音也是如常般淡淡,“去西郊别墅。” 李秦明白他的意图。 他抱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等过阵子进了剧组忙起来再说,怎么也比现在说要强。没想到现实来的这样快,本就哆哆嗦嗦的心上砸下一个巨雷,仿佛感觉到自家房子塌了。 李秦深呼吸了一口气,也没办法压住心口的颤动,最后只能抖着嗓如实禀报。 “少、少爷,西郊别墅,让夫人卖了。” 第十五章 两三秒的寂静, 后座传来一声轻嗤:“卖了?” “还没。”李秦小心翼翼开口,细想之下, 解释了一句, “夫人可能手里没有资金,急于脱手,低价售卖, 看的人很多, 估计不出一礼拜就能完成交易。” 李秦越说越心疼自家老板。 西郊别墅是他送给夫人的结婚礼物,花了一番心血选的地, 高薪聘请著名设计师, 全程亲自参与图纸设计, 耗时三年打造的“世外桃源”。顶级奢华浪漫, 让众多富豪名人心动不已。 李秦知道他家这位从来在乎的都不是钱, 而是心意。 西郊别墅独一无二, 是他送给钟瑜独一无二的心意,是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 如今却说卖就卖,更是以低价抛出。 作为旁观者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更何况当事人的心情, 想必一定不好受。 只能说, 夫人的心是真不是一般狠啊。 李秦说完, 周时放没吭声。 “少爷, ”他没忍住开口道, “这可是您送给夫人的礼物, 这要是被别人买下,那可不成。” 周时放捏着手机,皱着眉往上头打字, 听闻, 挑了下眉,冷笑,“她想卖,还得看看有没有人吃得下。” 李秦听明白意思,如果他家少爷当真要堵她的路,她只有无路可走。心里刚欢悦了一点,又急转直下,想到,“少爷,您要真这么做了,夫人更气怎么办?她可是连您的房子都给卖了啊。” 周时放打字的动作突然一顿,像是在思考什么,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李秦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下一秒,周时放身体靠向后面,低低道:“算了,随便她。” 这语气听得出来多少都有点认命又无奈的成分,李秦暗叹一口气,问:“那咱们回酒店?” 周时放想了想:“去梧桐巷。” 周时放突然夜访,让贺楚川很是吃了一惊,忙叫人备好酒菜送上来。 “你过来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幸好今晚我没有出门。”贺楚川把醒好的红酒倒进他的杯里,“尝尝,刚从法国庄园过来的,第一批才两瓶,我这儿才得了一瓶,本想私藏,看你来了才拿出来。” 周时放笑,拿着杯子微晃。 两人干了一杯,贺楚川:“说吧,找我什么事。” 周时放放下杯子,面色沉凝了些许:“楚川,我离婚了。” 看他这表情,贺楚川就知道是出了事,没想到竟然是离婚了,喝酒的动作蓦地僵硬,细想之下也早该有预料,“你上次来我这儿,我就猜到了。” 见周时放不说话,贺楚川又问,“是因为袁女士?” 周时放很少跟贺楚川谈及感情问题,年少时诚然没有掩饰过对钟瑜的喜欢,也轰轰烈烈追过,可到了后来,他对感情愈发的隐忍,愈发的不喜在外人表露,很多很多事也都是藏在心里。 贺楚川知道,若不是苦闷到极处,以周时放的性格,断不可能揭了伤疤给人看。 想来想去,原因只可能是他妈。 袁淑玫的为人贺楚川清楚,亦清楚钟瑜要与那样的婆婆共处,确实委屈。 周时放垂着头,把玩着精致的酒杯,“袁女士诚然不喜欢她,但有我在,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喝了两口闷酒,又说道:“是她想复出,我不答应。” 结婚之前他们就谈过,也因此发生激烈争吵。 “楚川,”周时放将杯里的酒液喝光,醉意蔓延,染红眼角,低低说道,“我怕她知道,真的怕。” 婚前最后一次争吵,个性极强的两个人,谁也不肯让,钟瑜靠在墙边,泪水在眼眶打转,梗着脖子,冲他叫:“我们分手!” 他上去拉,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他知道她的性格,一旦下定决心,便是永不回头。怕极了,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缠着绷带躺在医院病床上跟她求婚,钟瑜心疼无比泪流满面答应下来。 至今她都不知道那是他处心积虑编织的网,这场婚姻本就是一个虚伪的谎言。他日日夜夜胆战心惊,保护着摇摇欲坠的婚姻后面潜藏的秘密。 “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在病床边哭的样子,我舍不得放她走,”他低声重复,“舍不得,可是没办法,我爱她,也尽力挽回,她的心不在我这里,就算困住了人,有什么用?” 贺楚川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周时放闻言,不可置信看着他,“你也觉得我应该放她走?” “你和她在一起,痛苦比快乐多,就算是爱,在一起也是一种折磨,不如早点放爱自由。” 周时放苦笑了下,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不甘心。” 贺楚川摇了摇头,默默喝着酒,隔了半晌,说道,“我听说她把西郊别墅卖了。” 贺楚川不常看微博,但多少还是有一些风声飘进耳朵,“袁女士逼的?” 周时放被灯光闪的眯起眼,他伸手挡住眼前,“不是。” 贺楚川不可思议看他道:“难道是你?” 周时放一抬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扶着额头低低笑道,“我以为逼她在一个星期内拿出五百万,她会妥协,会来求我。只要不解约,不进娱乐圈,她想做网红,她想拼事业,就任由她去,我以为我能护她周全。” 他轻笑,低哑嗓音漫过酸楚。 何时见过周时放这样,贺楚川突然想到,其实钟瑜和周时放那么像,有着最张扬明媚的个性,却都不肯低头,唯恐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就意味着自己在爱情的角逐中败下阵来。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静默听他倾诉。 “我没有真的要逼她,不过是一种手段,只要她不要这么犟,求我一下,我就答应了。我本来都已经想好晚上找她解释。” 可谁想得到呢。 周时放扯出一个冷笑,“她真的认为我这么不堪,何至于此呢,宁可卖了房子也不愿跟我往来,我倒宁愿要她找我不痛快,就算打官司也比现在这样好。” 静了几秒,贺楚川道:“我算听明白了,你心里还是把她当老婆,而不是前妻。” 周时放一怔,缓缓抬起一双被酒意染红的眼,不解看着贺楚川,带着醉意道:“她就是我老婆。” 贺楚川又为他斟满一杯,“看来你今天是真醉了。” 他抬起头,注视周时放:“你跟小鱼已经离婚,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对你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再者,房子是她的,她想怎么处理都是她自己的事,你的不甘心,我不懂。” 他急了,像个孩子般抓住好友的手,猩红着一双眼问,“我后悔了,我以为放她自由,我自己也能解脱,我输了,我舍不得她,我不要她走。” “可是,你要知道,她已经走了,很有可能不再回头。”贺楚川冷静道。 ——她已经走了。 ——很有可能不再回头。 周时放失魂落魄看着好友,嘴里喃喃着:“走了……” 见过那么多人的醉态,唯独他,让人这么揪心。贺楚川叹了声气,轻轻脱开他的钳制,温和道,“既然放不下,去跟她好好解释清楚。” 周时放撑着额头,他喝不了酒,一喝就醉,喝多了还会头晕,但难免应酬多,挡不过喝几杯,头实在晕得厉害,喝醉了越发像个孩子。每次喝醉酒,她抱着他,任由他像孩子似的耍酒疯。 今天回去没有香软温存的怀抱让他靠,推开手边的酒杯,赌气道:“不喝了。” 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身子,贺楚川不放心,伸手扶他,他却推开人,自顾自摇晃着走到门边,扶着门框回头看他。 眼里醉态迷离,笑得风流倜傥,“楚川,你现在这么冷静劝我,真有那么一天,也会同我这样栽个大跟头。” 说完,他扶着门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廊,大喊了声,“这路怎么这么晃?李秦,快来扶我。” “……” 贺楚川失笑,这人是真的醉了。 - 第二天早上,周时放醒来,宿醉过后头晕脑花,他撑着额角爬起来,下了床,踢踏着拖鞋,顶着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大声叫:“李秦!” 二十四小时守候在门口的李秦闻声开门进来,看到周时放穿着睡衣,一脸起床气还没散,“少爷,您起了,早餐我叫人……” 周时放不耐朝他摆摆手,揉着太阳穴,“去把药拿来。” “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吃药吧。” 周时放皱着眉点头,毫无耐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把药吃下,身体才舒服一点,李秦又从外面端来一碗粥放在周时放手边。周时放垂他一眼,“昨天晚上谁送我回来的?” 李秦答:“我。” 周时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向来不爱在外面多喝酒,因为酒量不好,多喝两口就容易醉,一醉起来就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但凡出去喝酒回来,必须李秦或者老何在身边送他回来,也绝不搭别人的车。 昨天因在贺楚川那里,所以放大了胆多喝了几杯,虽然信得过贺楚川,但到底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发生,好在李秦尽责,看他喝酒,硬是一步都不敢走远。 李秦仔细观察了一下周时放的脸色,欲言又止的样子,周时放瞥他,“有什么话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李秦摸了摸鼻子,试探道:“少爷,您昨晚喝醉来了,连怎么回来都不记得了吗?” 周时放侧眼,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些信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不是很清晰,也不确定,他盯着李秦,“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倒是没有,”李秦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就是……” 周时放:“就是什么?” 李秦咽了口口水,闭了闭眼睛,一口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事,就是您抓着贺少爷的手哭哭啼啼说舍不得夫人,不要她走。” 周时放神色未变,看住李秦,“说完了?” 李秦仔细分辨了一下周时放的语气和脸色,好像没什么大碍,点点头,回答:“说好了。” “可以出去了。”周时放温和微笑道。 李秦不相信似的眨眨眼睛,看到周时放一脸迷之笑容,感觉不太对劲,不过他也没多想,也没敢再说废话,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和谐的气氛。 过了好几秒,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突然站起来,抓起手边的抱枕扔向对面的床,然后整个人抓狂似“啊——”的一声叫。 擦!他怎么会跟贺楚川说那种话,还抓着他的手,还哭哭啼啼的? 脸都丢光了。 - 钟瑜日日跟着薄逸北参加各种活动,结识圈内大佬。 渐渐的,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这位从不露面的薄家二少为了一个小网红,不惜把所有人脉资源全用上了。 白日里忙着应酬,晚上也要陪酒陪笑,睡眠严重不足,这天钟瑜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腾出来回了盛庭居,打算补个眠,刚洗完澡敷完面膜准备就寝,被风芽一通电话急召回公司。 钟瑜重新化妆打扮,赶过去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她随着风芽走进办公室,薄逸北正在接电话,看到她们进来,朝风芽递了个眼色。 风芽取过桌上的盒子打开,是一串宝石项链,光看包装也知价值不菲。 她看了眼风芽,刚要说话,薄逸北挂了电话走过来,“戴上试试。” 见她要拒绝,薄逸北笑道:“今天带你个重要的人,你自己那几串都不够闪,我特意帮你挑的这款,知道你不喜欢,但相信我的眼光好吗。” 风芽偷笑,肩膀轻撞她,“快快快、快戴上。” 钟瑜不语,东西名贵,薄逸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更何况他的理由充足,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随风芽帮她戴上。 戴好后,风芽扭过她一看,笑道:“宝石衬美人,光彩夺目。” 薄逸北低头静静瞧着她,嘴角勾着一丝幽淡弧度。 今天是黄五爷生日,在海汇开办生日会,宾客云集,来的都是豪商巨贾和有头有脸的人物。 钟瑜以薄逸北女伴身份出席,两人挽着手,从容优雅,步履款款,登对外形攫人眼球。 薄逸北撇开围上来巴结讨好的一干人,带着钟瑜朝另一边走去,上台阶时,他绅士弯腰,动作自然地帮她提起裙角,“小心。” 钟瑜道了声谢,随他上了台阶。 “薄总,有失远迎,照顾不周。”黄五爷满面春风,说话文绉绉的打着官腔,看着倒是平易近人,如果忽略了他的油光满面和肥头大耳的话。 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钟瑜注意到其中一个小姑娘,年纪看着不到二十,生得玲珑精致,她喜欢美人,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女孩也看到了她在看自己,突然歪着头冲钟瑜扬唇一笑。 倒是个性格活泼的。钟瑜抿唇,展露出一个优雅得体又不失友好的微笑,耳边听到薄逸北介绍她道:“钟瑜,这是黄五爷。” 钟瑜连忙从小美人身上别开视线,移到黄五爷油光满面的脸庞上,略略调整嘴角僵硬肌肉,公式化假笑道:“黄五爷好。” 黄五爷眯了眯眼,带着浓厚的兴趣打量她,“这位美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薄逸北不动声色将钟瑜往身侧揽了一下,语气含着笑:“我带来的人,黄五爷,您说呢?” 这话已是警告,黄五爷如何不懂,薄家的生意遍布全球,薄二是薄沐良最疼爱的孙子,如今将他放在海市也是为了锻炼,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港继承衣钵。 黄五爷跪着舔都来不及,哪敢轻易得罪,他悻悻收回贪婪的目光,强笑道:“原来是薄总的人,失敬失敬。” “钟瑜?” 寒暄被一道清脆女声打断。 余乔端着酒杯,一路摇曳生姿,走到近处,故意将身体往薄逸北身上凑了凑,笑道:“薄总,您也在啊。” 钟瑜当初在戏剧学院成绩优异,形象气质万里挑一,大三就被风芽相中,签下珈古传媒。 珈古出品意味着品质保证,在众多人心里更像是一块经久不衰的品牌,它的造星能力不容置疑,如今活跃在圈里的一线大腕,绝大多都出自珈古。 钟瑜进珈古那年,薄逸北接过管理权不到两年,一切亲力亲为。作为几个新人之中条件最优的钟瑜,薄逸北更是不遗余力狠砸资源重金打造,让当时毕业前期还找不到好东家的余乔眼红不已。 后来余乔攀了钟瑜的关系,在酒局上认识了薄逸北,可对方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余乔暗生妒意,而那时恰巧有个富商看中钟瑜,被拒绝多次,余乔借机献花敬佛,用钟瑜的联系方式从中穿线,拿到了资源。 其实那已经不是余乔第一次做了,只不过钟瑜一直蒙在鼓里,大学几年来不间断的收到陌生信息,或以资方身份,或是某某老总的朋友,她惯常交友甚广,追她的人数不清有多少,更何况所处的行业每天都接触着形形色色的人,老师的推荐,朋友的推荐,朋友的朋友推荐,她长得好,谁都愿意捧这样的,资源是从不缺的,又是刚毕业,资历虽嫩,但也知有权有势的都是大爷,谁也不能得罪,绝对想不到其实是余乔将自己的信息泄露了。 那位富商的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余乔并不清楚,只知道原先答应她做女一号的那部电视剧,后来剧方临时变动参演人员,她一番的位置被另一个女星顶替,只落得一个配角。 这之后,余乔的星途越发不顺遂,她有两三年接不到戏,来找她的都是看不上眼的小角色,她心高气傲,怎么忍得下。 再看钟瑜,毕业之后就结了婚,从此消失在大众视野之内,余乔的心理也平衡了不少,至少她还在这个圈子里混,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而钟瑜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以后绝无机会。 然而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打了余乔一个措手不及,今天宴会上更是让人想不到的是,钟瑜摇身一变,成了黄五爷的座上宾。 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怕是连黄五爷都要让上三分的薄家老二。 她原本以为,跟着韦东迅过来蹭酒还算有面子,再怎么样也挤上了上流圈,正趾高气扬炫耀着身上的名牌首饰,却听见身旁几个女眷轻呼一声:“你们看,那女的脖子上戴的项链,好像是harrywinston。” “真不愧是顶奢品,可太美了。” 余乔撇头看了一眼,“这款是哪个系列的,怎么没见过?” “人家定制的啦。”另一个掩嘴轻笑。 她自觉问的白痴,脸上挂不住,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听着周围艳羡的赞美,余乔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从抱上韦东迅大腿之后,他也会时不时给她买一些昂贵的奢侈品,本以为那些奢侈品之间的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直到看见钟瑜脖子上的那条,将本就娇俏明艳的美人衬得更加熠熠生辉,场上几乎所有男士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再对比自己身上的这套首饰,瞬间黯然失色了。 为了挽回颜面,余乔对几个女眷挥挥手,轻飘飘说道:“稍等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下,踩着十厘米高跟鞋一路摇曳而去。 余乔并不知道的是,当初富商的攀搭是薄逸北暗中亲手斩断的,此事他没有告知过钟瑜,将余乔的行径暗中记了一笔。 余乔到现在都蒙在鼓里,那些年她被雪藏,是因为薄逸北。 而现在却如此厚颜无耻出现在他们面前,薄逸北垂眸扫了眼她,从眼神到神态都透露出一股矜贵的“生人勿近”。 倒是黄五爷出于好奇,问了句:“这位是?” 余乔借机忙说:“我叫余乔,就是电影《风起》的女一号,和钟瑜是老同学了,跟薄总也认得。” 攀上这层关系,也顺势勾搭上黄五爷,她不相信钟瑜能在这种场合甩脸子,余乔的算盘打的清脆又响亮。 黄五爷想起来,点头笑道:“原来是余小姐,最近很火啊。” 余乔清了清嗓,装出十分淡然的模样,“五爷夸张了,哪有火,也就一般。” 薄逸北觉得自己再不说话这位怕是会编得更离谱,正要开口一针见血戳进她的心脏,不想身旁的钟瑜比他更快一步说道:“余乔,你这项链哪儿买的?” 话锋转的太快,余乔一懵,顺势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项链,这是韦东迅上个月送的,她在《风起》首映礼也戴得这条,被大家夸好看,心里也十分满意,但听钟瑜这么问,不明所以,一脸“你懂不懂货”:“什么哪里买,这是t家的。” 钟瑜了然地“哦”了声,“我听说这款项链是限量版,我老公也是费了好大的手笔给我买到的。你最好去查一下真伪,要是戴个假的出来,有点丢人哦。” “……” 余乔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住了。 这边正寒暄着,另一边。 长形水晶桌上铺着白色桌布,周时放闲闲倚着墙,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晃着酒杯,红色酒液映着一室旖旎微微晃动。 他眼里寡淡无绪,若有似无朝不远处扫去。围在身边借机攀谈的人发现他的心不在焉,刚要问,便见他抬脚朝台上步去,“看见一个朋友,去打声招呼,失陪。” 黄五爷自然是注意到的,对薄逸北低低说了声:“周家公子也到了,薄总,黄某先失陪。” 转而绽开大大的笑容,迈开大步迎上前去:“周公子驾到,欢迎欢迎。” 薄逸北转头朝身后看去,正巧周时放也瞥向了这里,视线相触间,薄逸北唇畔含笑着收回视线,看了眼身边的女人。 他注意到,在看到那人时,钟瑜明显怔忪了一下。 薄逸北笑意有些懒,低头看着她,“不过去打声招呼?” 钟瑜摇头,挽在他臂弯的手指被男人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了握,“都离婚了,又没欠他,怕什么?” “更何况,”他再次深深注视她一眼,这次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有我在,不用怕。” 说着,带着钟瑜走了过去。 周时放也看了过来。 确切来说,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没有离开过视线范围。 包括她与薄逸北亲密的互动。 四目相对。 他身上带着无名的怒火。 全场似乎一瞬间安静下来了,全部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这里,钟瑜挽着薄逸北的手,一步一步朝周时放走去。 第一次有一种走在镁光灯下被打出原形的局促感,是个人都会产生这样的紧张感,钟瑜也不例外。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镇定,面色是一贯淡然优雅,微微昂着下巴,就算心里慌神,气质这块必须拿捏得死死。 周时放漆黑锐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刀,将她一片一片凌迟,没有人发现她紧张的要死,只有身边的人却放缓脚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紧张,有我在。” 她抬头,接上薄逸北的目光。、 在外人看来唯美养眼又和谐的互动,大家投来艳羡的目光。 周时放紧紧捏着酒杯,只听轻微的一声嘭,高脚玻璃杯杯身裂开—— 被他捏碎了。 碎玻璃片扎进皮肤,手掌破了,鲜血蜿蜒。 被钟瑜嘲得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的余乔站在不远处和人攀谈,恰巧目睹这一幕。同窗四载,余乔很清楚周时放和钟瑜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也因周时放从不对外透露家境背景,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钟瑜当年的结婚对象其实就是如今星光闪耀的周煜。 如今,旧人、新人、情敌一同碰面,余乔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忙撇下聊天的女眷,急急走上前去,攀住周时放的手臂,抓过他的手检查伤口,为了表现出急迫担心,故意扯高嗓音,那一把本就尖细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颐气指使地命令服务生,“愣着干嘛,快去拿医药箱啊!” 黄五爷也跟身旁的人吩咐:“去请医生过来。” 周时放推开余乔,像根本没有感知一样,掏出口袋里的手帕轻轻擦拭干净手上的碎片和血迹,语气温和,含笑道:“一点小伤,让五爷劳神了。” “没事没事。”黄五爷客套道。 周时放却不再接话,只唇角始终似有如无含着一缕笑,抬眸看向钟瑜,转而才慢慢移到薄逸北身上,“这位就是。” 顿了顿。 男人丢开手里的帕子,将受伤的手掌插进裤兜,缓缓走近,薄唇轻启,一字一顿,轻轻念道:“薄、二、少。” 这样的周时放,陌生,让人觉得有一种沉静的残忍味道。 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近,钟瑜感觉心跳都停了,全身血液凝固。 微微恍神之间,薄逸北搭在她腰间的力道一寸一寸收紧,低声在她耳边提醒。 “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既然要演,就演得像一点,别忘了你的对手可是影帝。” 第十六章 似乎是故意刺激对方, 薄逸北揽紧钟瑜,手握酒杯举了举, “久仰, 周公子。” 周时放直接无视了薄逸北。 他勾着唇,漫不经心垂头,从长桌上放置着的一列高脚酒杯中随意取过两只, 倒上酒, 踱步到钟瑜面前,将右手的酒杯递给她。 薄逸北将她往身后挡了挡。周时放垂眸低笑, 眼睛却牢牢注视着钟瑜。 看的出来, 周时放今天是不肯放过她了。钟瑜暗自深吸一口气, 嘴角扬高, 弯起一双明眸, 对他露出一个甜美假笑, 而后伸出盈盈纤细玉指,略带做作夸张的姿势,避开周时放的手指, 捏住酒杯。 周时放面带微笑, 握着酒杯的手并不松, 钟瑜暗暗使力也没能从他手里拿过杯子, 在场的还有一圈人围着他们看, 这人竟然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暗生绊子, 钟瑜咬了咬牙, 压住打他的冲动。 就在钟瑜抽回手之际,周时放突然松了手,酒杯跌落地上, 摔得四分五裂, 他扬了扬眉,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哎呀,可惜了。” 周围也议论纷纷,都在说她不识好歹。 钟瑜暗自翻了个白眼。 转而下一秒,她微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只新的酒杯,让服务生倒上红酒,朝周时放大方举了举,捏着嗓子,用试图把他恶心死的,矫揉造作的,娇滴滴的嗓音说:“听说周影帝演技好,酒量更好,今天有幸能碰上,我怎么舍得白白浪费机会,不如这样,我喝一杯,您喝两杯。” 说完,眨了眨一双漂亮的如水剪眸,翘长睫毛扑闪扑闪。 周时放轻哂,并不表态,只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 周家和薄家对立,整个圈子都知道的事,但在场的知道周时放乃周家大公子,寥寥无几。 黄五爷作为知情人,自然也听闻周时放和薄逸北不和的传言,只不过碰到这两人面对面的场合实属难得。 稍稍迟钝点的人似乎还搞不清这三人之间暗流涌动,黄五爷何等精怪,一眼便觉察出这上演的又是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戏码,他对这三人的关系好奇不已,自是不肯放过这种搅风弄雨的好时机。 目光四下一转,眼睛一亮,看到余乔,想起一事,黄五爷说道:“这位余小姐说是钟小姐的同学,我之前听说余小姐和周公子也是同学?” 一直被当背景板的余乔突然被cue,心下一喜,刚要解释,钟瑜斜了眼她,懒懒开口,“余乔,原来你跟周影帝是大学同学,怪不得你能演他的戏,怎么不早说,有这种好处都不带上我,不够义气。” 要说演技,钟瑜也是科班出身,这几年虽没有再演过戏,但基本功不会忘,从语气到动作皆表现出了一个好演员的自我修养,连夸张地表达羡慕都能做到神情自然毫不浮夸。 典型的“你要跟我凹闺蜜情深,那我就陪你凹到底,看谁最后先熬不住”,要表演谁更不要脸,她还真没输过。 周时放有些意外地觑了眼她。 黄五爷自然没有料到这个结果,楞了楞说,“难道你们不是……” 这次余乔决定先一步钟瑜抢过话头,“我们……” 钟瑜清了清嗓子,笑道:“不好意思,喉咙突然有些痒,我和余乔是高中同学,跟周影帝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 几次三番被打断的余乔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当众给脸色,只好将气往肚子里咽了好几口,为了以免再度被钟瑜抢过去,她快速说道:“其实上次那张毕业照……” “其实上次那张毕业照的女生确实是我前女友。”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和交谈,惊讶地看向周煜。 男人顿了顿,无视所有人的讶异,继续淡淡说道:“正如你们所见,这是我和钟小姐第一次见面。” 薄逸北点点头:“我作证。” 余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她本想当众揭穿钟瑜的丑陋嘴脸,告诉所有人,她就是为了报复周煜故意蹭热度,其心险恶令人作呕。 就算是前男女朋友关系,以周煜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还会瞧得上她,不澄清也不过是因为不想撕得太难看。 如果这事被周煜的粉丝知道,说不定还能掀起一场轰动的浪潮,也纾解了她心里的一口恶气。 她被网友那么骂,也一定要让钟瑜尝尝厉害。 可是这一切,全都被周煜自己辟谣了。 就算余乔说的是事实,大家都不会相信,还会被认为图谋不轨,关键是薄逸北在这个时候插上一脚,证实了钟瑜的清白。 但她还是不肯死心,问周时放道:“可是她蹭你热度,难道你不觉得恶心吗?” 周时放瞥了眼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蔑视的眼神。 “那也比跟我强行艹cp好。” 余乔笑意彻底冷掉,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从耳朵根一直红到脖子。 韦东迅远远躲在一边,伸手捂住脸,恨不得这人跟他半点没关系,更别提上来救场,最后还是黄五爷笑着打圆场,“我在楼上暖阁让人备了一些点心,周公子,薄公子,请。” 钟瑜趁着他们上楼的功夫去了一趟洗手间。 刚进去不久,听到几个人进来,边走边聊,大概这边来厕所人少,也没顾忌似的。 “今天可真热闹。” “那可不咋的。”另一个人接道。 原先那个说话的又说道:“那个余乔,脸皮可真厚,我要是她,恨不得钻地洞了。” “脸皮不厚怎么混这个圈子。” “说的也是。” “周煜这次是摆明了态度让那个网红蹭热度了?” “他不是自己说的嘛,不喜欢艹cp,其实说真的,跟艹cp比起来,蹭热度也算能接受了。” “可之前网上不是说他跟大鱼鱼闹不和吗,今天没看出来啊。” “可能私下里关系确实不咋样,台面上还要装装样子的嘛,你们没见着人是薄二少带过来的,周煜能不给面子?” “她也真的挺有本事,连薄二少都能勾搭上。” “我要长那么漂亮,我也勾搭啊。” “哎,你们说,这大鱼鱼是不是整容的啊,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脸可以整,气质可不是整出来的。” …… 对话一直维持到这几人上厕所的整个过程,终于有一个把话题跳开了,“奇怪,今天怎么没见贺家那位?” “你说贺楚川啊,他出国了啊,要不然一准来。” “说起来,你们注意到没,黄五爷身边跟着那个小丫头。” 钟瑜抬手开门的动作顿了顿,留心听了一耳。 “那小丫头好像跟贺楚川有些关系,只不过黄五爷不肯给,一直僵着。” “那丫头长得挺娇俏,老头子留在身边不会是有些别的意图吧?” “这还用说,那老东西色得很。” “薄二少和黄五爷关系好啊,贺楚川为什么不找薄二少帮忙?” “这你都不知道,周家跟薄家不和,贺家向着周家,贺楚川那么清高的人,会找薄二少才是怪事。” “但我听说啊,”说话的那个突然压低嗓,神秘兮兮的,“那小丫头有些痴。” 钟瑜虽然跟周时放离婚了,但是跟贺楚川关系不差,再加上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印象不错,于是便分外留意。 她先前并不知这个事,周时放也从来没同她透露过半点。 这种事他竟然也能瞒着她,亏她还是从别人嘴里偷听到的,这个便宜老公不要也罢,钟瑜越想越气,打开门往外走,说话的几人立在洗手台前叽叽咕咕,见是她,都愣住了。 这个圈子的人最现实,更何况能混到黄五爷生日会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眼下钟瑜傍上的那位可是薄家二少,多少人眼红心馋,背地里再怎么嚼舌根,到了跟前还不都得遛马拍须伺候着。 几人立马互换眼色,其中那个烫的像金毛狮一样是某司老板的小蜜上位,全身上下散发着一团暴发户的味道,见钟瑜洗完手,赶紧把手包里的纸巾取出来递给她。 钟瑜没理她,随手在镜子下面抽出一张擦手的,然后慢条斯理对镜补妆,似不经意问道:“怎么说那小丫头痴的?” 那几个见状,心里舒出口气,这大鱼鱼看着高冷矜贵,没想到也喜欢八卦,就也不再拘着,放大胆子聊起来。 金毛狮小蜜率先发言:“你没注意到她看人的眼神不太寻常?” 原先钟瑜没有注意到这茬,这么一提,仔细想起来确实不假。 另一个接道:“也不知黄五爷哪里搞来这么个丫头,还有贺楚川……” 钟瑜:“贺楚川怎么了?” “贺楚川近来一直投其所好,说的是为了这个丫头,可这黄五爷也不知故意还是怎么,按着人不肯放。” …… 几个女人一八卦起来就没个完,话题很快从黄五爷丫头和贺楚川跳到余乔身上。 钟瑜对余乔的事没什么兴趣,补完妆便走了出来,半途接到薄逸北的电话。 “上个厕所要用半小时?” 钟瑜看了看时间,哪有半小时,夸张。刚好有一群人经过,有些吵闹,那头薄逸北似乎听到了,问:“你不在洗手间?” 钟瑜本来想顺着回答不在,不知脑子怎么一想,脱口而出:“在啊。” “那怎么这么热闹?”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也只能顺着往下说,钟瑜难得带了点调侃的语调说道:“老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厕所乃女性的友谊建立根据地。” 薄逸北皱了皱眉,没听明白她的意思,钟瑜故意吓他:“我们刚刚在聊你们的八卦。” 大概是觉得钟瑜不是这种爱好八卦猛料的人,薄逸北没往心里去,随口道:“八卦?” “是啊,”没听到预料中的惊讶,钟瑜笑意盈盈,加大尺度,“你跟周影帝的。” “我跟周时放?”薄逸北的语气难得有些起伏道。 “对啊。”钟瑜继续笑眯眯,半真不假道,“我现编的,应该过不了多久,很快圈子里就会传出您跟周影帝关系匪浅交往甚深的传言。” 那端传过来薄逸北一声轻笑,“行了,别聊了,我一会儿还有一个饭局,你陪我过去。” “那我在门口等你?” 话音刚落。 “钟瑜。”突然转换成了周时放微寒的语气,激得她全身一抖。 不仅抖了一下,还觉得有些恐怖,就要挂断电话,那头突然吵嚷起来。依稀听到周时放说“我自己老婆凭什么不让我接电话?”而后是薄逸北高冷的声音“哦,是你离婚的老婆。” “……” 吵了几轮,电话又转到了薄逸北手上:“不用上来了。” 钟瑜假装没听见他们小鸡互啄:“怎么了?” “酒多了,正闹着呢,我让李秦送他回去,你在楼下等我。”听得出来薄逸北心很累。 钟瑜刚想说话,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某位影帝的声音:“现在立刻马上上来,不来我不放你。” 顿了顿,他轻呵一声,“怎么个交往甚深关系匪浅法,我很想跟钟小姐深入探讨一下。” 深入探讨? 有多深? 也许是周时放的语气和声音与往常大不相同,太让人想入非非了,钟瑜脑子里平白无故冒出来这么一堆黄色废料。 很快想到和zoe能不能解约还要看周时放肯不肯放她,站在暖气底下,从脚底蔓延上来一股寒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深呼吸一口气,提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第十七章 服务生领着钟瑜进暖阁。 中式布局, 榻榻米,博古架, 精美花窗, 熏香袅袅,小桌上摆着一套别致茶具,墙上挂着大家名画。 空间虽不大, 豪华大气富丽堂皇, 无处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不过这会儿钟瑜没有闲心欣赏。 榻榻米上斜倚着两个男人,黄五爷大概去楼下招待宾客了, 放着这两个在对酌。 周时放明显是多了, 歪着身子, 眉梢眼角带出一股风流, 是平常很难见到的模样。 因为不胜酒力, 他极少在外人面前喝酒, 尤其是这圈子混杂,喝醉了容易出事,这几年他行事愈发的谨慎低调, 已经鲜有机会看到他这样性格外露的时候。 薄逸北跟周时放不算生分, 实际上他俩在多年前就已认识。 那年钟瑜刚被公司签下, 周时放背着钟瑜用了人脉找到薄逸北, 他那时还没体会过这个圈子的黑暗面, 初衷很纯粹也简单, 想让钟瑜在以后的路上走的顺利些, 甚至不惜暴露了家里背景。 可谁知,薄逸北却把主意动到了钟瑜身上,周时放吃味不已, 逼着钟瑜把约解了, 两人为此争吵不止。 他对薄逸北恨得牙痒痒,一听要喝酒哪肯服输,一改往常怎么劝都不喝的习惯,推杯交盏之间生生喝醉。 钟瑜一看这架势,心里连呼不好,别人不知道,她哪能不知,这人喝醉耍起疯来怎么哄都不好,再也不能事不关己,连忙疾步过去抓过周时放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桌上,怒道:“你自己什么酒量不知道?喝得过他吗?!” 大概有半秒钟,男人没有任何动静,而后低垂着的黑眸懒懒抬起,瞥了眼她,嘴角浅浅勾了勾,笑的醉倒众生之态,轻轻拍了拍旁边,“你也来了,坐,陪我喝酒。” 说着周时放坐直起身子,取过杯盏倒酒,把酒杯推到钟瑜面前,温柔道:“喝。” “……” 钟瑜没理会他,转头看向另一边闲闲看戏似的薄逸北,把气出在他身上,“你明知道他什么酒品,还要逼他喝,喝什么劳什子!” 薄逸北无辜地摊了摊手,“你这就冤枉人了,你看他那样,像是我逼着的吗?” 钟瑜无言以对。 周时放拍了拍旁边放着的椅子,“坐吧,别站着,看着怪累的。” 钟瑜:“我不累,我看你才累。” 周时放还是很执着地让钟瑜坐,钟瑜懒得理他,坐到对面去,一眼也不想看见他。 薄逸北笑道:“我这儿有个问题,挺适合今天的氛围。” 钟瑜顺嘴接道:“什么?” 薄逸北捏着酒杯把玩着,“我和周公子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个?” 钟瑜自觉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无趣,便见对面那两个男人同一时间看向她来,比刚才说话时还流露出几许认真,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钟瑜冷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救,你们自己不会游泳?” “……” “……” 周时放收回目光,举了举杯子,“喝酒吧。” 钟瑜看他俩相处的挺融洽的,站起身说:“走了。” 见薄逸北也起身要走,周时放放下杯子,从榻榻米下来。 钟瑜还没走几步,后面忽然碰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栽倒在地上,转头一看。 便见周时放撑着额头,单膝跪在地毯上,显然是喝多了,身体摇晃站不稳摔倒的,她突然想到。 这人不让他喝酒的另一个原因是,头晕症。 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留下的后遗症。近几年来愈加严重起来,药是一定随身携带的。 虽说离了婚,总不能看他死吧。 她连忙快步折回,蹲下身和薄逸北一起扶起人坐椅子上,问:“药呢?” 周时放抬眼望着她痴痴的笑,“不告诉你。” “……”钟瑜气的想打人,按下火气,问薄逸北,“李秦人呢?” 正问间,李秦从门外进来,手上拿着药和水,钟瑜看着他吃下去,方才放心了点。 她见李秦到了,就要走,突然被身后坐在椅子上的周时放猛地用力一拉,整个人跌进他怀里,被生生地拦腰抱住。 钟瑜心不受控制,剧烈狂跳,视线下意识随着身后瞥去。 他脱掉了西装,衬衫衣料拉伸,袖口处微微露出的腕骨线条,连同着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光下如同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钟瑜试图性挣脱,奈何他箍得死紧,无奈之下,钟瑜看了眼李秦。 李秦不愧为周时放的心腹,就算他老板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动一根手指他也能立马意会,更别说是动作幅度如此巨大的拉扯,机智如李秦立刻心领神会。 虽然他看懂了钟瑜的求助信息,但作为周时放的助理哪有胳膊肘子往外伸的,悄悄凑到钟瑜耳边:“夫人,要不您送少爷回去?” 钟瑜瞥了眼他,同时又挣了几下,忍着火气低声道:“周时放,你少发酒疯,放开我。” 喝醉酒这力气跟头牛似的。 男人贴着她耳朵,热热的呼吸暧昧不已,带着酒气低低坏笑:“别乱动,动坏了你不对我负责我上哪说理去。” “……”钟瑜恨不得掐死他,喝醉酒还知道占她便宜。 平时跟在影帝老板身边耳濡目染没少受训练,察言观色一流的李秦谁知道还是个演技派,在老板最需要他的时候当仁不让挺身而出,非常审视夺度的、表现出难以羞耻的,含着一点点为难的神色开口道:“夫人,少爷喝醉酒就是这副德行,上个礼拜他在贺少爷那儿也喝醉了,回来硬是抱着我……亲、亲、亲……” “而且,”李秦说着强行让自己流出几滴眼泪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少爷手也受伤了,还没人疼没人爱,有苦说不出,日日以泪洗面,实在太可怜了啊!” “噗。” 围观到这里,薄逸北没绷住,强忍着让自己别笑,最后还是失败了。 他闲闲地抱手靠着身后的墙,“想不到你家少爷这么凄惨,我听着都觉得可怜,钟瑜,看来这趟你不能不送了,这要是再随便找个小姑娘亲上去,那周大影帝的清白可不保……” 说到这里,薄逸北垂下头掩了掩嘴角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钟瑜没好气瞪了眼他,本来还想让薄逸北帮忙把人抬出去的,他非但不帮忙,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摊上这样的老板也真是倒霉。 薄逸北接收到了钟瑜不满的信息,啧了声,“怎么跟老板说话的?” “不敢。”钟瑜见好就收。 想了想,又说,“老板,要不你送他回去,我一个未婚女人实在不方便得很啊。” “……” 未婚女人? 闻言,靠在椅子上的周时放掀了掀眼皮。 薄逸北说道:“晚上的局本来想让你陪同,但是……” 他皱眉嫌弃地看了眼醉酒的周时放,“这人难伺候的很,你早点解决完回来找我。” 这意思就是要把周时放扔给她了? 钟瑜趁机踹了脚周时放,也没把人踹开,只好认命道:“一会儿你给风老师打电话让她去西町接我。” 薄逸北没有马上接话,只抬了下眼皮,“你是不是又忘了谁是老板。” 钟瑜立马乖顺地换了语气:“老板,麻烦您给风老师打个电话。” 薄逸北定定看了她半秒,忽然轻笑了声,抬脚往外走,“算了,我打吧。” 路过周时放身边的时候,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句:“欠你的人情一笔勾销,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虽然声音轻,奈何室内静,还是被钟瑜听清了,她疑惑:“你们俩还有什么勾当我不知道?” 薄逸北笑了笑,没回答,离开了这里。 他刚一走,男人松了手,钟瑜舒出一口气站起来,突然瞬间身后的灯光被他的身影遮住,紧接着整个身体扑在她身上,虽然她一米六七的个头,但骨架小,人也纤瘦,怎么也扛不住这个一米八五出头的男人全身的力气压在身上。 钟瑜脚步趔趄,差点栽倒,突然腰上一紧,低头一看,这狗东西竟然把手扶在了她腰上,动作自然顺滑的仿佛这是他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不时间还揉两下。 “……” 她突然想到,向晴之前骂他叫狗,这会儿真想鼓掌叫好。 她忍住把人踹出去的冲动,往周时放肚子上顶了一肘子,咬着牙暗骂:“你再给我动手动脚试试?” 周时放闷哼了声。而后钟瑜感到肩上一重,随着混杂着酒气的吐息和那一声低哼,直直撞进她耳里,血液凝固,心跳骤停,下一刻以飞快的止不住的速度跳动。 ——听他的声音会怀孕。 脑海中不可控制地划过这个念头。 伴随而来,脑海中出现的情景是曾经无数个疯狂的夜晚,男人粗重的呼吸,让她不断沉溺。 她和周时放之间确实存在一段很温存的时光,她也承认,甚至到现在,依然留恋不止。 可这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之间如果只停留在肉.体上的欢愉,那完完全全无需再谈感情,她不是过于保守的女人。 但关键在于,这不是她要的。 或许是她过于贪心,才会闹到如此地步,也许在婚姻里,本就不该计较那么清楚。 像她这样不能忍气吞声的人,都能为了他忍受他母亲长达两年,还弄出来一个宋雅静恶心人,这样她都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要离婚。 钟瑜想不明白,单单只凭借一段莫须有的关系,他便能将她“扫地出门”。 想到这里,她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往他腰上一拧,恨恨骂道:“周时放你这条狗,你去死吧!” 骂完之后把人往李秦身上一推,气呼呼离开了。 “……” “……” 李秦望了眼自家老板,颇有些不明其意:“少爷,您这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气走夫人了?” 周时放后腰撞在桌角,忍痛皱眉,没好气地低声轻斥:“闭嘴,扶我下去。” 钟瑜走到门口才想起没开车,况且也已经让风芽去西町接她,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于是在门口等了等。外面不如里面有暖气,况且她只是在晚礼服外面罩了一件羽绒服,脚下穿着单薄的高跟鞋,隆冬夜里冻得鼻头发红。 她双手抱住身体,微微佝偻起背,在冷风里等了会儿也没见周时放出来。 身旁陆陆续续的人经过,不时用打量的目光盯她,大概在想这么晚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在风里等谁。 钟瑜自己也觉得好笑,如果让周时放看到这一幕肯定又会在在心底里笑话她了——装着倒是挺高冷的,还不是在外面吹冷风等他出来。 想走,却又不甘心,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只好迈开脚步朝室内进去,走了几步看到李秦扶着周时放出来。 见她又折回,李秦心里一喜,嘴上却问:“夫人,您怎么没走?” 腰上突然被人拧了一下,李秦差点叫出声来。 钟瑜像是没听见李秦问什么,上下打量了一眼,调侃,“你人这么小个,力气倒是挺大。” 李秦也不知这话是夸还是贬,有点不敢接,只好说,“夫人,我去提车,少爷交给您了。” 钟瑜皱了皱眉,很是嫌弃地看了眼这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傲慢地指了指空无一人的台阶,“放那儿吧。” 李秦细细咀嚼着这话和语气,莫名心疼起他家少爷。 “这不太好吧。”李秦为难道,“天气这么凉,少爷冻感冒了怎么办?” 虽然钟瑜挺嫌弃扶着这么大一只,而且这家伙实在是“碍眼”,这儿人流多,要是再被传出什么花边新闻来,她不想被他粉丝们围攻。 钟瑜拿过李秦手里周时放的西装外套,抛在他脸上,然后拍了拍手,冲他扬了扬下巴,“去提车吧,在这等你。” 在李秦惊惧的表情下,钟瑜抓过周时放的一只手臂,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膀坦然自若道:“快点去提车,我只能撑五分钟。” 李秦也不知钟瑜是刻意的还是有意的,反正他也算完成任务了,舒出一口气,把周时放交给钟瑜之后小跑着去取车。 钟瑜一个女人扶着喝醉酒的男人实在有点吃不消,她估摸着从这里过去提车回来至少得五分钟以上,在这五分钟里面让她穿着高跟鞋站着,还要扶着这么一只狗东西,气不打一处来,真后悔接了这茬。 正盘算着寻个角落把人处理掉,况且他脑袋蒙着西装,也没人会发现,可是这人怎么一动不动的?该不会闷死了吧? 钟瑜心里疑惑,于是艰难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掀开西装外套。 始料不及,撞上一双如清辉般明亮的眼睛。 男人看着她,哪有半点醉酒的样子,“玩够了吗?” 第十八章 这吓人的程度不亚于大半夜见鬼的场面, 钟瑜胆子大,但不代表能受得住这番惊吓, 浑身一震之后当即以光速般的反应速度刷地一下盖住周时放的脸。 “……” 他的眼睛再次遮盖在西装底下, 钟瑜心脏跳动这才趋于平稳,恶狠狠地,低声警告道:“别出声儿, 小心我把你扔这里不管。” 这话就像是对一个成年人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大灰狼把你抓走”, 具有欺骗性,却没有威胁力。 隔着西装似乎能听到他的轻笑声, 间接委婉表达了她的威胁不起效果。 她还没从这声笑中抽回神, 腰上一紧—— 周时放顺势搂过她的腰, 是比刚刚在暖阁上那记轻抚更霸道占有。 骂人的话想也没想就要从嘴里蹦出, 连一个口吐芬芳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周时放伸手猛地扯开西装, 下一秒,钟瑜眼前一黑,西装兜头兜脑盖了下来。 转折来得这么快, 眼前一片漆黑, 钟瑜先是一懵, 下意识去拉衣服, 虽然看不到但还不忘打他, “周时放, 你有种, 敢这么玩我,有本事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是谁先下三滥?”男人制住她扑腾的手脚,嘴唇凑近耳边, 语气含笑, 隐隐透着某种小得逞,“我不过有样学样。” 钟瑜暗暗磨牙。她承认刚刚用西装蒙住他的脑袋确实有借机报复的嫌疑,但绝大部分原因还不是他的身份受限,这也是保护他的一种方式。 她的脑袋盖在衣服下面,声音闷闷从里面传出来,“你还真能随便扣屎盆子,行了啊,我就是想害你,全天下的人都想害你。” 周时放揽紧女人细腰,保持弯身的姿势,手掌托着她被西装罩着的后脑,按进怀里,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低声在耳边说:“要是明天不想上头条就别闹了。” 钟瑜权衡再三,终于乖顺下来。 她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脚掌受力,疼得不行,这会儿又被他带着走,男人步子迈得大,又疾,很快就跟不上了,脚掌也隐隐作痛。 如果连这么一点默契和感应都没有,也实在枉称认识多年了,周时放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她的脚。 因为被西装盖着遮住视线,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正疑惑,从西装下面露出的视野里,他的手突然横穿过她的膝弯,紧接着身体悬空,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因为完全看不到,也没有预料,钟瑜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挥开他,“你干嘛?” “走快一点。”隔着衣服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微微震动。 钟瑜感到自己的心跳也随着他胸腔的震荡快速而有节奏地跳动着,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抱着了,怎么还荡漾? 荡漾? 她生生被这个词吓到,幸好有衣服遮着脸,抵消了这份不自然的尴尬。 西装上裹着淡淡的皂香味,混在熟悉而热烈的男性荷尔蒙之中,在她鼻息之间萦绕,钟瑜有些昏昏欲睡。 一路无话,一直走到车边,李秦赶紧下车打开车门,周时放弯腰把钟瑜抱进车里,屁股刚一落座,她伸手去拉头上的衣服,被周时放手按住。 “先别动,”周时放一手按住她,在头顶低声说,“有人在拍。” 钟瑜脑袋嗡的一声,这种感觉熟悉炸裂,窒息的让人喘不上气。 结婚以后,他们就如此小心地保持了两年,每次出去都不敢和他挨得太近,像做贼一样。 她就像他藏在阴影里不能见白日的秘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这样偷偷摸摸。 这段婚姻让她压抑也窒息。 而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可笑的是,如今离了婚,还得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他们又不是偷情,也没有结婚,孤男寡女有何畏惧? 想到这里,钟瑜猛地扯下衣服。 几乎与此同时,钟瑜后脑勺被男人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 车门开着,他倾身过来,单膝跪在座椅上,将她的脸紧紧护在怀里。钟瑜整个身体受男人力气禁锢,被迫压向他胸口。 不知被他这样抱了多久,车子终于甩开跟拍的狗仔。 周时放垂眼看了看怀里的女人,她安静的,连呼吸都是静的。 他松手,她还是维持安静的姿态靠在他怀里,手指揪着他胸前的衬衫衣料,良久,扯开罩在头上的西装从他怀里仰起脸,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好了?” 周时放愣了楞神,正待说话,钟瑜手脚并用从他身上下去,一下去之后就像避瘟疫一样飞速与他拉开距离,紧紧挨着另一头车窗,末了,扯起压在屁股下的羽绒服一角两手一合包住了自己。 “……” 周时放看了看她,轻哼一声,翻出被她扔在一旁弄得皱皱巴巴的西装,有一个重物随着拿起的动作掉下座位,周时放伸手一捞。 是钟瑜的手机。 估计刚才抱着她的时候掉落的。 他没有偷窥的不良癖好,正打算还给她,突然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信息提示音,钟瑜扭过看着窗外的脸,发现周时放手里拿着一只手机,屏幕亮着。 第一反应就是莫名其妙地紧张了一下,从他手里飞快抢过手机,刷开看刚才跳进来的那条信息: 来自向晴。 她快速掠了眼,心里咯噔一下,仔细回忆了一遍整个过程,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应该不会看到。 又不放心,有点做贼心虚地拿余光偷瞄他。 看到周时放低着头划手机,浑然没注意的样子。 钟瑜悄悄松了口气。 就在这口气松到一半,似有所感应,周时放突然抬起头,接住了她正要收回的目光。 像是被抓住现形,被误会偷看他,这就尴尬了,钟瑜撩了撩头发,正打算发表两句演讲以达到解除误会和尴尬的目的。 便见他缓慢勾起唇角,带着玩味和琢磨似的轻轻吐出两个字:“放、狗?” “噗——”钟瑜没绷住,笑了出来。 笑声轻,放在平常还听不到,在这么一个密闭安静的空间里,声音被放大无数倍,笑声清清楚楚落进周时放耳朵里。 他微拧了拧眉。 钟瑜管他心情好不好呢,反正他心情不好她就好。 她身体往后一靠,长腿交叠坐着,也没看周时放,仍是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打字回复信息,好心情地翘着唇角,“您念自己名儿还挺顺溜嘛。” 前边开车的李秦这回彻底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在瞥见后视镜里周时放不悦的神色之后识时务地打住了。 这么一笑,车厢里的气氛似乎松了许多。但周时放也只是瞥了眼她就没再有别的动静,就在她以为能够相安无事的到西町,然后两人挥挥手说再见从此天涯各路永不相见,周时放竟慢悠悠开口了,“西郊的别墅谁叫你卖了的?” 钟瑜给向晴回着信息,懒洋洋道:“我想卖就卖,你管我。” 周时放轻哼了声,“卖之前你问过我没?” “没。” 周时放被她这态度一噎,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讲话?” 钟瑜这才抬了抬眼,眼神似乎在说“你终于看出来了?”。 摊上这么一个祖宗,被气也是活该,周时放压了压情绪,忍她道:“虽然我们离婚了,但西郊别墅你不能卖。” 钟瑜抬着眼,视线一错不错看着他,“你也知道我们离婚了啊?” 没等他接话,她换了语气,“李秦,前面路口停一下,我下车。” “别停。”周时放下了命令。 车是他的,司机也是他的,他说别停,那肯定停不了,在他车上,他说啥就是啥。钟瑜反而心情平静了,笑道:“成,谈吧,你想谈什么?” “你就没有别的事儿做了,非娱乐圈不可,是不是?” 见她脸色冷下,周时放顿了顿,接着用认真的,放软的语气说,“我不让你解约你以为真是害你?” “我当然不认为你是在害我,”钟瑜搓了搓手,坐直起身子,“但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听我有什么不好?” “听你有什么好?” 钟瑜的回应速度之快,让周时放始料不及,两人视线对峙几秒,他点头,“你知道黄五爷是什么人?你知道薄逸北他安得什么心?” 钟瑜定定看住他,“你们的事儿,我哪能知道。” “那好,”他咬了咬牙,“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要是再跟薄逸北这么混下去,你也跟他们一样。” 停顿半秒,他了无情绪地看住女人在流光里琉璃般漂亮的眼睛,“你能不给我添麻烦,懂点事行不?” 钟瑜气的血液直冲,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你想说我不知廉耻,下作,恶心犯贱,给你戴绿帽子是吧?你就差把这些话说出来了,周、时、放。” 周时放撇过头看向窗外。 钟瑜冷笑一下。 静了几秒,他转回头,还是那把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你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犯了什么错?” 钟瑜气笑,“请问我有什么错?” 周时放冷笑:“你敢说没有做过背叛我的事?” 她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你非得给自己头上种绿草我也没办法,如果按照你这个论调,我是不是应该合理怀疑一下你跟宋雅静是不是有一腿,做人不带你这么双标的,别以为仗着家里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你们周家的皇位谁爱继承谁继承去吧,拜拜。” “我冤没冤枉,你自己清楚。”周时放克制而冷静地说道,然后继续看向车窗,不再看钟瑜一眼。 钟瑜更加不想理会他,叫李秦停车。 李秦听出不耐的语气,不安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周时放冷冷道:“让她下车。” 车子停在路边,钟瑜开门下车。 周时放别着脸,没有看她。 几乎在门碰一声关合之后,车子就在身后扬长而去了。 钟瑜踩着高跟鞋,在风里一步一步走向马路对面的公车站台,坐在候车椅上给风芽打完电话,收起手机之后盯着空旷的大马路发着呆。 寒夜的风吹醒了她。 回顾这些年,为了他压下多少委屈,那些难言的苦闷,生生把一双羽翼砍断,只为同他好好过日子。 她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可是在婚姻和爱情之中,竟可以卑微到如此。 可到头来呢? 那狗东西竟然还觉得都是她的错,或者他还会觉得她犯了这种让他头顶发绿光的错误,他只是跟她离了个婚还顾及着多年感情没有甩脸子发狠让她活不下去,她应该对他三跪九叩感激不尽。 要是放在以前她的性格,真的一个巴掌甩过去还觉得不够。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让钟瑜彻底冷了心,也更加明确了要在娱乐圈好好扎根,要好好抱住薄逸北这条大腿,至少薄家势力盘根错节,周时放想要搞她也得问问薄逸北肯不肯。 当一个人被现实的残酷屡次打击之后,清醒的意识到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没人再能撼动她变成强者不受人欺负的决心。 既然他说她出轨,那她就真正“出轨”一次给他看! 第十九章 风芽到的时候, 钟瑜差不多冻成了一尊雕塑。风芽一边扶她上车一边骂着:“那缺心眼的大半夜的把你扔这里,就不怕你冻死。” 钟瑜冻得牙齿打颤还不忘接她的话骂道:“可不是缺心眼的嘛。” 风芽白了眼她:“我还没说你呢, 你上他的车干嘛?” 钟瑜实在冻得不行, 将车门一拉直接缩了进去,暖气一吹,她才终于又活了过来。 风芽扯过安全带扣上, 侧头瞥了眼她, “好点没?” “好多了。”钟瑜弯腰把高跟鞋脱了,换上风芽放在车里的棉鞋, 最后把双手插进热水袋里靠向身后闭目养神。 “黄五爷的生日会, 按理说周时放怎么会去, 去也应该袁淑玫才是。” 风芽这么一提, 钟瑜才想起刚刚他在车上的话是不让她跟黄五爷他们靠的太近, 可是明面上关系却又看着不错. 他的交友圈向来不对她透露太多, 除了认识多年的老友,那些利益场上逢场作戏的,她都不是太清楚, 但再怎么不清楚也知道他的圈子复杂。 “今天没看见袁淑玫。”钟瑜答。 风芽想了想, “周家向来恃财傲物, 袁淑玫去那种场合也是跌份, 但又不能太明显, 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都要面子, 所以周时放这是代袁淑玫来的。” “应该是吧, ”钟瑜侧了侧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不想谈那个狗东西, 换个话题。” 风芽余光扫她, 揶揄:“怎么?不爱了?” 钟瑜懒得理她,但左想又思,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爱个屁。” 风芽见她真气了,也不再故意戳着痛处了,认真道:“解约他让了?” “钱我已经汇过去了,今天晚上没跟他谈这个,”钟瑜把热水袋抱在怀里,看着窗外神色有些恍惚,“明天让律师去谈。” “那他要是再给你使绊子也不成,我还是建议直接打官司。”风芽道。 钟瑜没开口,风芽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今晚上很热闹啊,余乔也在?” 钟瑜笑笑:“消息传得可真快,黄五爷生日会哪能不热闹。” “我也是看群里才知道,余乔直接被放狗嘲了一顿,你别看她现在挺风光,背地里多少人眼红着,都等着看她出丑,嫉妒她舔到了那么大一块饼,你知道放狗那部电影的女一号她是怎么得来的吗?” 钟瑜迟疑了一下,想起刚卫生间那几个女的好像议论过这事,她没兴趣没仔细听,问:“怎么?” “金主是zoe的总监,你应该见过。” “zoe总监?”钟瑜回忆着,想着想着思绪有些飘远了。 听到风芽说了一句:“这就难怪了。” 钟瑜收回神,“难怪什么?” 风芽:“zoe现在的老板是谁?” 钟瑜明白过来,知道风芽还在说余乔和金主的事,她早就没在想这个了,其实她是真的没把余乔放眼里,不好直接这么跟风芽说,只好淡淡哦了声来回应她的话。 风芽见她态度冷淡,还以为是深受打击,安慰道:“别难过,我前头帮你弄到了个特别不错的综艺。” 钟瑜精神为之一振,眼睛都亮了一圈,“什么综艺?” 虽然表面装得再淡定再不在乎,但是眼下情形是明摆着的,心里也非常清楚,想要顺利扎根演艺圈扬眉吐气打一场胜仗,她现在急需好资源铺路。 “后面袋里你自己看。”风芽朝她微扬下巴。 钟瑜伸手捞过袋子,翻出一份合同,“深海食堂!” 她会有这个反应是风芽预料之中的。 深海食堂是一档以农村生活为主的综艺节目,每一期节目组都会邀请两到三个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作为飞行嘉宾,取材于自给自足的农村生活。 该节目主要以吃为主,每一季都会有一个主题,节目名称随着主题的不同而变化,因为新的一季主题为大海,故取名为“深海食堂”。 第一季一经播出好评如潮,收视率在各综艺节目稳居第一,资本市场有利可图,各大企业抢着与节目方合作。 这类节目之所以会火,一来能让很多快节奏的现代都市人群体验田园风光和慢生活,从而起到解压作用;二来也能让观众近距离接触明星私底下的样子,那些温馨的小日常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让人觉得既真实又感动。 对于演艺圈的新人来说,参加这样的节目相对于另外一些运动类的综艺,挑战和压力会更小一些,只需要将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让观众喜欢,觉得有趣可爱就好了,同时也能顺利积攒人气,靠此打进新的圈子,拉拢人脉,为之后的发展,绝对是不可错失的良机。 按照综艺节目的尿性,一般第一季结束之后为了增添新鲜感,在第二季筹备之前物色新的嘉宾打进原来的节目常驻之中,节目开播之前一到两个月进行宣传。 风芽看她喜滋滋的模样,笑骂:“便宜你了,为了拿到这份合同,老薄没少花功夫,你别辜负了他一片苦心,抓住机会蹭着这波起来之后,后边资源也容易些。” 钟瑜借着手机灯光看合同,连嗯了两声,转念仔细一想,“不对啊,不是你谈下来的?” 风芽神色自若地转过方向盘,顺势瞥了眼她,“光靠我一个人哪能行,先不说多少人眼红,就这段时间新起来的也不少,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本来他们考虑余乔,她因为《风起》势头很盛,也有争议和话题,不过。” 风芽话到嘴边,顿了顿,余光扫了眼钟瑜,“也不能说完全靠老薄的面子,他的人脉是辅助性,最主要节目组也是考虑到了你最近争议不断,博人眼球,再加上你的网红身份,人设上的定位也更容易些。” 也不知这股风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凡上综艺的嘉宾,节目组都会为其量身定制人设,为收视率和话题度创造机会。 和电视剧比起来,综艺确实更有优势,制作周期短,还不会因泄露宣片源而将整个剧组的心血都付之一炬,甚至影响之后的拍摄,宣传到位还能带火一整圈,导致圈内都想靠综艺来圈一波粉。 钟瑜看完了合同,重新装回袋子里,转头朝风芽笑了笑,“风老师,谢谢你。” 风芽被她突然正经的样子楞了下,静了静,说道:“能谈下来也不全是我们的功劳,我老是说这个圈子现实,如果你没有能力,他们最后还是会考虑余乔,别的一切都是虚的,稳扎稳打才是硬道理,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就算日后红了,也不能飘。”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折,“虽然周煜我没说过他一句好话,但你应该最清楚,他能有今天的成绩,不是只靠那张脸,他演什么就是什么,脸只是给演技加成,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一个演员能做到他的地步,才有资本称为演员,而不单单只是明星。” 钟瑜默默听着,没有接话,但她知道,风芽说的句句属实,她无力辩驳。 之后风芽把钟瑜送到家就走了,可到半途她却又折了回来,钟瑜还没走进楼里,好奇怎么短短不到两分钟这人又回来,张了张嘴刚要问,风芽火急火燎扔给她手机:“你自己看。” 钟瑜一头雾水,接过一看,热搜始料不及砸到眼前。 话题最顶上转发量和评论点赞最多,字眼引人眼球:劲爆!周煜深夜幽会辣妹。 照片拍的模糊不清,她整个人被周时放抱着,脸压在他胸口,暗色西装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被周时放从酒店抱出来,只露出一双漂亮精致的小腿骨。 单单看照片而言,姿势已经超过一般异性朋友的亲密度了,而周时放的动作小心又呵护,忍不住让人对两人的关系浮想联翩。 微博下面,周煜的粉丝们更是炸了: “啊啊啊啊啊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哥哥不可以喜欢别人,他是我的。” “我哥如果真的找到真爱了,我们crazy(周煜粉丝后援队)也会真心祝福他的。” “看哥哥这个样子,应该不是普通关系,会不会真的是女朋友啊/吃惊。” “我希望哥哥能找一个真心爱他的,可以不用太漂亮,有一个有趣的灵魂,温婉可人,懂哥哥,爱他,对他好。” “不不不,楼上的错了,美煜这种神颜是个女人都会爱他的,反正我接受不了女的比他丑,必须也是神颜才能配的上我家美煜啊,不说了,我的心好痛,我去哭一下。” …… 除了粉丝的哀嚎,还有不少吃瓜群众更是和周时放合作过的女明星挨个猜了一圈。 黄五爷的生日会是私人派对,虽然邀请了一色名流,但名单对外都是保密的,自然媒体也不可能探听到什么风声,更不会认为像钟瑜这种不入流的小网红也有格参加这种场合。 现在大众眼里,她因之前性骚扰事件和zoe闹不和,之后也公开在微博表示坚决解约,周煜作为zoe老板,外界理所当然会认为两人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钟瑜把几条热评大致翻了翻,发现没有人提到她,暗舒一口气。 这次好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别人不清楚,但风芽作为知情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钟瑜抬起头对视上风芽审问的眼神,后背嗖嗖凉意。 “你倒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让你离他远一点,这都抱上了啊。”风芽带着调侃的语气,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知道风芽埋怨,钟瑜走上前去搂过风芽,“风老师,站在这里怪冷的,上楼我帮你泡杯茶再好好跟你解释。” 见她语气轻松又挂着笑,整个人明媚张扬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软,无论过去多少年,风芽最吃她的颜,也实在气不起来,假装生气地横了眼过去。 “还好这次没怼到脸,要不然你又得被全网追着骂,我也是心疼你才说,哎,可怜我这做经纪人的,拿着微薄的工资,还要操这种老妈子才操的心。” 顿了顿,风芽恢复认真口吻,“我再一次提醒你,离周时放远一点,以后我也绝对不会给你安排有他的工作,所以像蹭他热度跟他组cp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钟瑜闻言,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也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她:“你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第二十章 周时放刚回酒店, 高展风风火火进来,“看新闻没?” 周时放抬起眼皮。 高展这才注意到他臭着脸, 气势去了大半, 认命道:“好了,我去处理。” 周时放用的是最好的公关团队,处理这些事得心应手。 不过, 高展困惑, “这不合常理啊。” 一般而言,娱乐媒体拿到消息是不会急于马上爆出, 会爆出来的大部分都是价钱谈不拢。 这次却是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 直接爆。 那就估计是刻意蹲点, 本来是想拍别人却等到了周煜这块大料, 兴奋过度就直接给爆了出来。 而且从照片上看, 周时放当时明显知道有人在跟拍, 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团队去压消息。 如果当时采取有效措施,也不至于会曝光。以周时放在娱乐圈那么多年的灵敏度来看,不可能发生这种低级错误。 高展忍不住提出心里的疑问。 周时放闲散靠在椅子上, 懒懒掀起眼皮, 轻笑了声, “你不是说没绯闻没话题迟早要凉, 这不, 绯闻和话题自己送上门来了, 应该高兴才对。” 高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像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看着他,张大的嘴巴能吞下一个鹅蛋。 这跟之前那个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炒作不要绯闻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高展傻愣的当儿,周时放站起来, 走到门口, 扶着门,“消息不用压,迟早得知道,与其到时候大吃一惊,还不如现在先放个小料。” 这还小料? 高展瞪着眼睛,半天才找回声音,“你这动作是不是有点……前脚刚离婚,这后脚就……” 周时放下巴冲门外面扬了扬,“屁话少放,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高展走后,李秦进来给周时放整理东西,明天就要走了,连年也在剧组过。 和以往的每一次出远门一样,可又不太一样。以前,李秦整理完之后,钟瑜都会亲自检查一遍,没有疏漏才肯放心。 现在钟瑜不在,全都是李秦一个人。 周时放靠在窗边,手臂随意搭着扶拦,心不在焉看着李秦忙前忙后,隔了半晌,很忽然地开口:“我今天是不是对她太凶了?” 李秦闻声一顿,过半秒抬起头,“少爷,你在问我?” “……” 周时放没理他,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我是不是应该给她发条信息?” 李秦把装了牙刷牙杯和盥洗用品的包放进行李箱,忽然想起钟瑜老是嘱咐他,不要把香皂洗发水这些带着香味的和毛巾放在一起,周时放受不了特别香的,感慨道:“少爷,我也觉得你今天实在有点过分,其实夫人真的很不错,她也没对你发脾气,也没打你……” 说到这里,他发现周时放脸色沉郁多了,只好止住不再往下说,挠了挠头,“少爷,你别生气,我这都是心里话,如果你不想听,下次我就不说了。” 周时放似乎是叹了口气,“除了你,也没人会对我说这些。” 他坐了下来,彻底放松身体,那在外人面前永远挺拔的背脊微微躬了下来,双肘撑膝,神情在幽淡的光下,有那么一刻,孤单落寞到了极致。 在外人,在媒体,在粉丝,甚至在钟瑜面前,他都不曾流露过半分内心深处真正的情感。屏幕里的男人永远意气风发神采奕奕,或风流或痞气或刚正不阿或伸张正义或甜或欲,任何人物角色手到擒来,没人能够打败他,没人能够令他妥协示弱。 可背地里,光他离婚的这不到一个月时间里,李秦接触到了和过去太多不一样的周时放。 他和钟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秦不清楚,两人的矛盾一直都在,这两年之中拌嘴也不少,也不见闹到离婚的地步。 李秦记得,去希腊之前两人吵了一架之后,周时放以工作忙碌为由搬出去住了。再早之前,李秦替周时放处理邮箱时看到一封匿名邮件,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工作相关,根据周时放的习惯,工作邮件他会自己处理,也就没有删除。 后来仔细想来,他跟钟瑜吵架那天下午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处理邮件,会不会跟那封匿名邮件有关? 这些事周时放没让他知道,李秦也不敢乱猜,更不敢多言,整理完东西就要出去,被叫住:“手机给我。” 李秦摸不着头,还是把手机给他了,然后带上门走。 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时间也变得异常缓慢,积压了一整个晚上的情绪再也压不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说不上来这突如其来的烦躁是为何。 周时放扯松领口,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慢慢踱步,还是想不好要不要给她发信息,心里是想的,却放不下脸。 他要的不多,踏出民政局便后悔了,所以接了去希腊的拍摄,是为了让她后悔,让她明白他是真的生气,后果很严重。 但显然希腊之行没让他适应的多好,随即就去了巴黎。以为过了这么久回去,她应该想明白了,后悔了,知道生活中谁才是重要的,就等着她跑来向他道歉,低头承认错误,他也就原谅她了。 只要她肯道歉,肯回来,离婚也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一个警告,一个下马威。 周时放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半天也不知道能联系谁,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说真心话。 倒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他面子重,这种私事,他连贺楚川都不提,更何况别的人。 捏着李秦的手机在房间烦躁地来回走了两圈,烟瘾上来,他忍了忍,拿起桌上的酒瓶仰头一股脑儿喝了大半,找出钟瑜的号码,琢磨了一会儿,借着酒意给她发信息。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是短信提示音,钟瑜洗完澡,毛巾包着头发,光着两条白净曼妙的大长腿悠悠闲闲晃到床边坐下,随手捞起手机,低眼一扫。 周时放:“明天我去山里拍戏,你会有一阵子见不到我。” 钟瑜先是觉得莫名,因为号码备注是周时放的助理李秦的,但转念一想便了然了,大概是她把他拉黑了,他发不过来只好拿了李秦的。 刚刚车上怎么说她的?他怕是得了健忘症了吧。钟瑜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又喝酒了开始胡言乱语,勾着唇在键盘上随手打了几个字,发送,扔了手机,扯开毛巾往床尾一掼,踢踏着拖鞋走去浴室吹头发。 信息发送出去之后,周时放等了两三秒,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动,每过一会儿看手机有没有动静,两分钟过去了,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他拿起酒瓶又喝下去一半,红着一双眼睛,衬衫领口散开着,胸肌隐约可见。 滴滴两声提示音,周时放欣喜抓过手机。 一看。 钟瑜:“那太好了。” “……” 他不甘心,又发一条,“我知道你很难过。” 钟瑜刚好吹完头发出来,看到这条信息,巨多问号在头顶上空盘旋,他哪只眼睛看见她难过了?这自作多情起来可真吓人。 钟瑜:“少喝点酒。” 这话看上去是关心他,周时放心里一喜,刚要打字,对方又嗖的回了一条过来:“有这时间还不如睡觉,真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整天想着喝酒,其实酒量也不好,对吧,洗洗睡觉,晚安。” “……” 这才离婚没两个月。 周时放死死捏住手机,嘴唇抿得发紧,醉意染上眉梢眼角,感到眼眶一阵发烫,他抬手捂住眼睛,喉咙口有什么情绪正在慢慢往上涌,又酸又涨。 他的小鱼,是真的不要他了。 - 第二天,钟瑜的律师代替她去了zoe谈解约,出乎意料之外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拿到解约合同的那刻,钟瑜心里一阵痛快和轻松。 去公司的路上,昔禾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钟瑜关心道:“怎么了,今天跟霜打茄子似的。” 昔禾缓缓抬起眼皮,泫然若泣,有气无力:“大鱼鱼,你看头条新闻没有?” 对上钟瑜困惑的眼神,昔禾就知道她家老板一门心思赚钱,虽然说半只脚已经跨进了娱乐圈,但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些八卦上,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切出微博页面。 钟瑜低头看了一眼,“哦。” 看到自家老板表情这么平静冷淡麻木不仁,昔禾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不知为什么,此刻特别想哭,特别特别特别想哭,于是她真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打哭嗝:“小煜煜他有女朋友了,他、有、女、朋、友、了,呜呜呜我的心碎了,我快心痛到不能呼吸了,关、关、关键是,我连他女朋友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呜呜呜呜呜。” 某八卦头条新闻女主角默默拿起纸巾替过去,揉了揉小助理的脑袋,哄道:“别哭了,这是假的。” 昔禾突然停止哭声,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带着兴奋无比的奇异光芒,欣喜问:“真的吗?” 钟瑜点点头,“真的,所以别哭了行吗?” 昔禾兴奋过度,也忘记了钟瑜打哪儿听来的,反正在她心里,她家大鱼鱼就是这么厉害,只要大鱼鱼说的话她都信,小姑娘开始乖顺地擦眼泪,擦着擦着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说:“大鱼鱼,我刚刚哭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钟瑜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想那么多。” 小姑娘安静了半秒,突然哇的一声,哭的更伤心了。 所以你叫我别哭了,根本不是安慰我,而是我丑到你了! 自那天晚上发过信息之后,钟瑜没再见过周时放。 深海食堂第一期录制时间在十二月份,钟瑜忙完手里的工作,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到达了录制场地。 因为这季主题是海,取景地位于岛城一个近海的渔村,这里原始,多以捕鱼为主,旅游业也还没开发,几乎没有外地游客,这也给节目组在录制过程创造了安静的环境。 第一天主要是熟悉环境和安排工作以及人员的任务分配等,除了导演副导演等幕后工作人员之外,钟瑜首先要熟悉的是团队中的搭档,也就是另外三个常驻嘉宾,加上钟瑜,一共四个人。 其中两个是圈子里的资深大拿:一个是话剧界的大佬前辈,另一个也是影后级别了。 杨影后近来几年不怎么在大荧幕上见的到倩影,重心都在幕后工作,利用早期积攒的人脉和金钱捧自家公司的新人。 话剧界的大佬前辈便更不用说,节目组每个人都尊称他华老师。 剩下的那个是个小鲜肉,这两年也是势头正好。 每一个人都有任务,华老师是掌厨,影后杨芊樱是全能型人物,每个人的工作她都会做,还要指挥和计划工作,小鲜肉则负责劳力输出,也同时扮演活跃气氛的角色。 而节目组对钟瑜的规划更多的是考虑到她的颜值。她的美貌和气质在无形中和别人拉开距离,观众忍不住就会用一种小心翼翼的仰望姿态看待她,那如果她表现的稍微接地气一点或者可爱一点,与观众拉近距离,博得更多好感,适时的制造话题,看点增加,热度自然而然也跟着上涨了。 两个前辈很是和蔼,一点也没架子,新人小鲜肉也整天笑嘻嘻的,说些笑话逗组里的年轻小姐姐开心,整个节目组气氛都很融洽。 风芽来之前就提醒过她,别小看这个剧组,整个团队,上到导演下到新人全都是圈里最顶尖的,这个圈子本就是这样,人脉套着人脉,只有打进一个圈子,才能进入下个圈子。 钟瑜虽知是这个道理,但是她觉得凡事带着利益目的去做的事,很难体会到真正的乐趣所在,她便只将这些话听见去一只耳朵,又从另一只耳朵钻了出去,嘴上却嗯嗯应着。 她只想好好把这档节目做好,不辜负任何人。 在录制先导片的时候,有一个场景是他们四个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暖暖的灯光打下来,场面很温馨。 拍摄结束,聊天的氛围还在延续,经过一天的接触和熟悉,钟瑜适应了很多,大家都聊开了。 没有拍摄镜头在跟着,杨芊樱放松下端坐的体态,闲闲靠着椅子,无声观察着钟瑜。 那天晚上,周煜突然打电话拜托她好好照顾钟瑜,杨芊樱心里诧异,她跟周煜在几年前合作过一部电影,后来参加几次活动,渐渐熟悉了。 因为合作过,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跟那些在这个年纪浮躁的年轻人比,他是扎扎实实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是真正对演员身份有一种敬畏和责任感的,杨芊樱欣赏这样的后辈新秀,也认同如今圈子里需要有这样一群人带头,起到榜样作用。 周煜的低调是大家都知道的,为人也是冷傲清高的,轻易不开口求人,所以当从周煜说出“钟瑜”这个名字时,杨芊樱很是吃惊。 他是绯闻绝缘体,也不爱炒作,早年和他一个剧组拍戏,有年轻女演员晚上敲门,都被他助理轰走了,第二天直接跟导演提出搬去酒店住。杨芊樱是后来几天进组的,那时候她还不认识周煜,是先听闻了这个事,听完之后杨芊樱哈哈大笑,夸这个孩子耿直。 认识这些年,杨芊樱没听说他交女朋友,也有好几次私下里看到好的女孩子偷偷留意着,想帮他牵线,都被他以事业为重拒绝了。本想着这孩子应该是清心寡欲,一门心思钻研演戏,也期待他带来更大的惊喜和成就。 却在前几天爆出了绯闻。 当然这个年纪有个恋爱对象也很正常,杨芊樱没有多想,再加上工作忙,渐渐将此事抛到脑后,直到被周煜的这通电话提醒了。 一开始杨芊樱还在想这个钟瑜是谁,后来周煜说是节目组新来的嘉宾,杨芊樱这才想起来是那个网红大鱼鱼。 这圈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赛人精,杨芊樱更不用说,很快就联想到之前网上沸沸扬扬的传言,整件事串联起来想一点也不难,杨影后自然不会傻到刨根究底,他来找她说明出于信任,她同意便答应,不同意便拒绝,也不必去窥探别人隐私。 杨芊樱对那头笑道:“人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要是不肯放心,下次请假过来探个班也行。” 周煜客气有礼道:“有杨姐这句话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关心了各自的近况挂了电话。 杨芊樱在网上看过钟瑜的照片,有个印象,知道这女孩长得漂亮,是那种看一眼便觉得惊艳的那种漂亮,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灵气,有点像她年轻时候的那种味道。 因着这层关系,她对钟瑜印象便也不差,总觉得有些缘分,所以当时节目组在余乔和钟瑜之间选谁拿不定主意,杨芊樱的建议显得格外重要。 她最后选择了钟瑜。 就连华老师在看到钟瑜的照片时也连不迭点头,“这女孩儿身上有一股味道。” 华老师说的味道,杨芊樱很清楚,那是天生就该在这个位置。 有些人,天生就是那块料。 杨芊樱相信自己的眼光。 本以为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多少会有些小脾气,或者恃宠而骄的坏毛病,在钟瑜身上一概看不到,反而作为新人进来的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顺感。 这种温顺感不是软糯怯缩,而是礼貌却又不失大气的分寸感。 杨芊樱靠着椅背,侧头和华老师聊了几句,余光里看见钟瑜站起来为大家斟茶。 她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儿滑落到肩颈上,瓷质透白的肤色在暖黄的光里透出一层雪样的细腻,美的不可方物,这样的美人儿,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女人,心里也是喜欢的紧。 杨芊樱心一动,翘了翘唇角,忽然扭头叫她道:“小魔鱼。” 钟瑜闻言一顿,抬起乌黑如鸦羽的睫毛,“杨老师,您叫我什么,小魔鱼?” 这是什么魔鬼称呼,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杨芊樱也跟着笑,指着一圈道:“排一排我们四个的年纪,从华老师开始。” 华老师静了静,似乎在思索他是几几年的,想了半晌,叹着气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年纪真大咯,一时想不起来,我应该是60后。” 杨芊樱是圈里出了名的飒爽性格,提到年龄也不会像别的女演员那样避讳,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老没什么难看,人不都得老嘛,再说她走的是实力派路线,年轻时候的神颜已经定格成了经典,如今在网上到处流出被无数粉丝舔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杨芊樱爽快报了年份,钟瑜也没含糊,直接说道:“我是九零后的。”她转头看向一旁拿着吉他弹奏的小鲜肉,“驰驰是九五后的吧?” 江远驰边弹吉他边用即兴发挥的歌词告诉钟瑜。 歌毕,大家拍手叫好。 “太棒了,驰驰,你真是天才。”杨芊樱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真的很好听,听说你之前在国外音乐学院……”钟瑜吃着东西侧着头和江远驰聊天。 大家都是最放松的状态,都不知道后面节目组的摄像镜头悄悄对准过来,偷偷拍下这幅温馨的画面,把最自然也最真实的状态呈现给观众。 杨芊樱虽然对镜头有着高度敏感度,但也因今天太舒服了,没有丝毫觉察,这个时候她和华老师聊到上映的影片《风起》,大赞这是一部好电影,自然也就聊到了周煜。 华老师吃着水果,语调难得透出轻松来:“周煜在这部片子里的表现实在让我吃惊。” 杨芊樱赞同点头:“他对角色把控力很强,爆发力强,演技好是公认的,但是这部片子让我看到了他的突破,前途不可限量。” 不知怎的,杨芊樱八卦欲突然涌上来。 杨影后状似不经意间想起来的样子,喃喃着钟瑜的名字,似有所思般的抬头瞥了眼她:“钟瑜你这名字,老是让我念成周煜。” 钟瑜本来和江远驰拉扯着话题,正说到前不久去钓鱼的事情,闻言一怔,过了半秒才应了声,“可能只是音相似吧。” 钟瑜的微小表情,怎么可能逃得过杨影后,她没有戳穿,顺着话接下去问:“你认识周煜的吧?” 钟瑜否认的干脆利落,“不认识。” 杨芊樱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否认这么快,以为是在跟她害羞,笑道:“网上的消息我都有在看,传你俩啥的不和啊绯闻什么的,真的不认识?” 其实私底下承认说认识也没什么,可是这个圈子复杂,钟瑜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是她还蛮喜欢杨影后的,也不能对她完全袒露,因为对她和对周时放都没有好处。 杨芊樱见她连续否认了两次,心里也一下了然是怎么回事了,大概两人情侣关系对外还没有公开,所以会谨慎小心,也能理解,更能看出是一个有些城府的女孩,在这个圈子里混带些城府总不会被人欺负陷害还不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杨芊樱存了心要逗她玩,况且也颇有一种带着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她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道:“那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如果说不想,肯定是不行的,但如果说想,又不是出自于她的本意,而且这事要是再传出去,她扒着周煜吸血无下限蹭热度不就石锤了吗? 正犹豫间,杨芊樱问道:“不想认识?” “不是不是,”钟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怎么会呢,周影帝那么有名,我也很喜欢他的……看他拍的戏……” 说到这里,钟瑜看了眼杨影后的表情,后者淡淡笑着,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瓜,惹得她紧张兮兮心跳加急,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跳,假装镇定地拿起手边茶水喝了几口。 “原来你是他的影迷啊。”杨影后微微一笑,“过两天我邀请他来玩一下,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第二十一章 《狼孩》拍摄地位于北方某个山区, 条件简陋,交通闭塞, 信号时断时续很不稳定, 全剧组要在这里呆两个月完成前期部分拍摄,然后转回影视基地。 这样的条件对周时放来说不算什么,拍摄《风起》在沙漠三个月, 每天饱受风沙侵蚀, 那种恶劣的环境和现在的根本不能拿来比较。 后半夜,现场乱哄哄, 项导要求高, 有新人演员一连卡了二十多条, 每个人都进入了疲倦状态, 仍旧强打着精神工作。 周时放后面还有一场戏, 本来是可以先拍完就走的, 但是回去也一个人,他也习惯了待在剧组,就说没关系, 把该拍的都拍了, 不用管他。 他一个人靠在角落的躺椅上, 身上披着军大衣, 腿上盖着毛毯, 困意一阵一阵涌上来, 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剧本松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他忍着晕眩,眉心微拧, 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里, 还是高中。在弘毅高中门口的便利店里,他特意去那堵钟瑜。 少年左耳打了三个耳洞,戴很酷炫的耳钉,烫最潮的发型,歪靠着墙壁。 等钟瑜到收银台付钱的时候,周时放长腿一抬走过去,把手里的饮料放进钟瑜的一堆东西里,笑道:“美女,没带钱,帮我付了,给个号码,回头把钱转给你。” 旁边的向晴笑的很鸡贼,疯狂暗示钟瑜。 钟瑜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她那时候好看出了名,从小到大被捧惯了,性子也傲,不是谁都看得入眼。 本来不想理他,仔细一看,这人虽然打扮成这样,竟也掩不住一身好皮相,尤其是笑的时候又浪又痞,眉宇里憋着一股坏。 钟瑜那时年轻,中意的正是这款。 她并不排斥他的打扮,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怎么潮怎么来,脾气也爆,背后都说她像个小太妹,她也从来没放进过心。她那时候并不像现在,有一点心机,还有一点坏,长相也不是清纯挂的,十七八岁的身体里藏不住的媚。 她扬了扬眉,将饮料塞回他手里,痞里痞气道:“小同学,你这套搭讪方法我上幼儿园都不用了,不过。” 她忽然话锋一折,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狡黠,“号码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先跟我做笔生意。” “做生意好啊,我最喜欢做生意了。”周时放靠着桌沿,拍了拍手。 “那敢情好。”钟瑜眯了眯眼,笑的灿若星辰,“号码我只能给你前三位,后面每个字一千块,敢玩吗?” 钟瑜上的是贵族学校,不缺钱,就是人贪玩,也胆大,野性难驯。 后来,周时放花了八千块买到钟瑜的手机号,乐颠颠地回去了。 有人劝他放弃,钟瑜那样的,就算追到了也难驾驭。 可他偏不信邪,铁了心撞这堵南墙。 最后就真的,头破血流。 可依然不死心,也不后悔。 他深深记得,睡到钟瑜的那天晚上,抱着她一晚上兴奋的没睡着。 多年梦想成真,女神入怀。 那滋味,尝过了,就不可能忘得掉。 周时放是被李秦叫醒的,他睁开眼,声音透着一层哑:“几点了?” “快五点了。” 他接过李秦手里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润过嗓子,掀开毯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化妆师马上过来帮他补妆。 他入戏很快,本来还和张星烁说笑着,镜头切换过来时,一转头,眼神就变了。 “好!”项导坐在监视器后面也忍不住叫好,“煜子可以了,星星再补一条。星星,你刚刚的情绪要再往里收一点。” 周时放下了场,他刚演过哭戏,眼眶微红,李秦马上过来帮他披上大衣,还有几个工作人员递毛巾递热水嘘寒问暖。 周时放在工作状态中不爱被特殊照顾,拿纸巾按了按眼角,说道:“不用管我了,忙你们的去吧。” 他吃了一点剧组煮的粥暖过身子,抬脚走出了棚子。 天还暗着,一颗星子也无,四野寂静无人,空气清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山脚下,不远处依稀露着几间土房的模糊轮廓。 周时放停下脚步,突然想起有一次不知去哪个地区的乡下吃饭,回来的时候,他开车,钟瑜坐副驾,感叹道:“乡下真好,以后等我们老了,就去乡下买块地盖房子,种点菜种点花,养几条狗再养点家禽。” 他工作繁忙,就连开车也是电话不断,脑子里不断的环绕着工作计划,根本无心听她讲这些,但还是敷衍的应和着:“你要喜欢,我让人安排,喜欢哪里你自己挑。” 他说完这话,钟瑜没有再理会过他,以后也没有再提起这个。 他那时哪里知道,并不是农村生活吸引她,吸引她的,是他们的生活。 他和她的生活。 没有他的参与,再快乐,有什么意思呢? 他那时候真的不懂,也枉费拍了那么多电影,揣摩角色性格,有人将他比作是天才,是传奇,可是,他却连老婆的心都揣摩不透。 - 《深海食堂》先导片一经播出大受好评,该片最打动人的地方在于把生活中的日常拍的温馨和谐,四个嘉宾各有各的特点和性格,相处和睦,细节戳人,关键是后期剪辑优秀,集轻松搞笑治愈温馨感人于一体。 自宣传以来遭到非议最多的“大鱼鱼”表现让人惊喜,本来外界对她最初印象不好,就连这次能进《深海》节目组也都被传成带资进组。 这个先导片让网友近距离接触和了解“大鱼鱼”,发现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心机和难搞,而且很看得出来华老师和杨影后都很宠着她,眼里都是慈祥满满,盖不住的喜欢。 闲暇之余,钟瑜逛微博,刚好看到节目上了热搜,点进去看到一条评论: “就算大鱼鱼真有背景,杨芊樱和华老师那种咖位,需要给大鱼鱼眼神嘛,那还不是真的出于喜欢才会表现出来,脚趾头想想那肯定是大鱼鱼私下里情商高,大家才这么喜欢她的。” 也有网友把他们四个人做了一个形象生动的比喻:杨影后是个段子王,全身都是戏,是这节目的台柱,华老师认真正经,偶尔小调皮,是大家长,江远驰是音乐小王子,时不时来一段rap助兴,随时随地都能搭台开演奏会。 大鱼鱼则温柔体贴懂事,能干又贤惠,而且大家也发现了,她和谁都能搭上话帮上忙,一点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更不是沉闷的性格,很放得开,还会配合音乐小王子,时不时来一段自编自导的舞蹈机灵搞怪。 网上还把她和江远驰的完美演出剪辑出来,节目组后期还p了一个舞台效果,弹幕也是十分精彩。 “莫名觉得配一脸啊。” “她跳舞好搞笑,腰也太软了吧。” “宝藏女孩。” “笑疯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网红。” “推荐你看她直播,b站有剪辑,搜【大鱼鱼】,会和我一样粉上的。” “窝草,这对cp有没有人磕?” “前面的集妹等等,磕cp带我一个。” …… 网上人才遍地开花,钟瑜笑的肚子疼,杨芊樱经过忍不住好奇,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小魔鱼,看什么呢,乐成这副样子。” 钟瑜抬起头,把手机拿给她看,“杨老师,你看过这个没?” 照片里,网友给杨芊樱p了一张搞笑的动图,配合下面的评论,全都在夸杨影后可爱。 杨芊樱忍俊不禁,颇宠溺的语气道:“别光顾看微博了,快去准备一下,一会儿还要接着录制。” “好。”钟瑜乖乖把手机收起来。 录制完了先导片的最后一部分,钟瑜抽空回了趟老家s市给钟母生日庆贺。 她跟家里人关系和谐,姐妹俩都是孝顺的孩子,按照往年的惯例,不论多忙,周时放都会在这一天陪她回家。 这也是钟瑜对他最满意的一点,两人私下里闹不和,但在面子上他都会给做足,尤其是对她的父母亲,比对亲生父母还好。 离婚的事钟瑜还没公开,仅向晴知道,就连她姐姐钟瑾也都没通知,父母那里,更不用说。 因为周时放演的好,钟父钟母甚是喜欢,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还疼,而且两人去亲戚朋友家永远都是恩爱有加,这突然就闹离婚了,怕给父母打击过大。 纸包不住火,父母迟早知道,她也只能拖着时间,能拖一年是一年。 但是她母亲是个心细的人,如今她的婚戒也早已还给了周时放,现在再去定一个瞒天过海也来不及,没办法只好先给姐姐招了,让她配合自己演个戏。 姐姐钟瑾是个老实的,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看了钟瑜的信息,震惊之下直接打电话过来,“小瑜,你们怎么回事?” 钟瑜正过安检,一边打电话一边拿行李,语气淡淡,“就是离了。” 钟瑾婚后自己在s市开了个甜品店,跟妹妹也不常见面,最近钟瑜在网上走红,没有表现的太过吃惊,她这个妹妹从小就是美人胚子,性格出奇胆大洒脱。 虽然是双胞胎,但姐妹俩长的不一样,性格也大相径庭,在很多方面钟瑾都不如妹妹有好胜心,以前小时候晚上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这个小丫头轻轻在她耳边说:“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 钟瑾问她为什么。小姑娘歪着脑袋满脸倨傲,“男生都不如我。” 当初钟瑜毕业后选择结婚,钟瑾吃惊之余为妹妹感到高兴。 向来独立冷静果敢的小妹妹终于也遇到了属于她的那个人了。 钟瑜一下火车就直接往钟瑾的店里去了。半年多没见了,钟瑾再次看到她,感觉和上次见面有些不同,像是从婚姻的牢笼中彻底解脱出来,整个人愈发张扬洒脱,闪闪发着光,连店里的客人都忍不住朝她望过来,以为是哪个大明星。 钟瑜摘了墨镜拿在手上,靠着前台和姐姐说着话,旁若无人的样子。 钟瑾简单了解过情况之后,舒出一口气,“我以为是他之前闹绯闻的事。” 钟瑜了然,她姐指的是和余乔那档子事,其实当时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气,但现在已经压根不在意了。 “爸妈那边,你先别告诉,我怕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对了,爸爸的体检报告下来了吗?” 钟爸退休没几年,之前去体检检查出来情况不大好,叶淮生连忙安排他去省医院做了一个复查。 “叶淮生联系过医生了,是胃息肉,过阵子去住院。” 钟瑜静默了片刻,戴上墨镜,“姐你慢忙,我看看爸去。” 从钟瑾那里离开,钟瑜心事沉沉,她长年在外,鞭长莫及,父母出点什么事情都是姐姐和姐夫在处理,心里感到亏欠很多。 她进屋,在门口脱了鞋子,一眼看到钟爸插着手靠在厨房门口跟里面炒菜的钟妈聊天,看着爸爸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钟瑜鼻子酸了酸,叫了声:“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钟爸欣喜回头,看到小女儿站在门口,对着他笑,不相信似的看了半天,连忙过来帮她拿行李,忙东忙西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电话通知一声。” “怕你们忙,”钟瑜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是一套高档的化妆用品,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钟母,甜甜道:“妈妈,生日快乐,给你的礼物。” 钟母低头看了一眼,伸手熄灭灶火,擦了擦手,接过礼物往外走,“还是妹妹知道疼妈妈,爸爸什么都没送。” 听这话还带着点儿小别扭,钟瑜很快接道:“爸,我帮你给妈妈订束花吧,这生日不送点东西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我怎么没送?”钟爸接过老婆大人手里的锅铲挥了几下,“是你妈嫌弃东西不够高级。” 他声音轻轻的,还不时间瞥向门口,怕被钟妈听到似的。 钟瑜眼看着锅里的食物快烧焦了,推开钟爸往锅里倒了一点水,铲了铲,盖上锅盖,无奈道:“哎,爸爸,你以后别进厨房了,不把厨房炸掉你不高兴。” 钟爸乐呵呵,搂着女儿往外走。许久没见了,亲热的不行,上上下下检查女儿,“啧,怎么又瘦了一圈,放儿怎么养你的。” 说到这里,钟爸朝门口望了一眼,“他没一起过来?” “嗯,”钟瑜故意躲闪过去钟爸的眼睛,假装去拿桌上的橘子,边剥边说,“拍戏去了。” “哦,这样啊,”钟爸挠了挠头,没有怀疑,“拍戏就不要叫他回来了,赶来赶去也很累。” “好。”钟瑜垂下长睫,把剥好的橘瓣放进嘴里,用吃的掩饰心情。 父女俩又聊了几句别的,门铃突然响。 钟瑜抽了一张纸巾擦手,“肯定是姐姐他们,我去开门。” 钟瑜的房子都是监视屏幕,没有看猫眼的习惯,直接打开了门,“姐……” 看清了门外的人,她神情一怔,立刻恢复平静,“你怎么来了?” 第二十二章 周时放扶着门框, 微微躬着背,没想到是她开的门, 笑里带着点局促, “这不是咱妈生日吗,我买了点礼物带过来。” 钟瑜看他一眼,松了门把, 先一步往屋里走, “进来吧。” 钟爸听到动静,走出来看, “放儿来了, 小瑜也真是的, 我都说了你在外面拍戏用不着跑。” 又看到周时放手里拿着礼物, 钟爸讶异了一下, 往年这两小夫妻都是只送一份, 今年两人倒是搞得像分家一样,各送各的,不过他也没有深想, 随口道:“你跟小瑜送一份就好了, 大老远的过来还要费心思挑礼物, 这又不是在外面玩没事做。” 周时放和钟瑜对视了一眼, 忽然意识到疏忽了这个问题, 连忙说道, “这是我那边的特产。” “哦, 原来是这样。”钟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夸周时放有心, 夸了半天, 惹得钟瑜噘嘴跟他撒娇,“爸爸,我看他才是你亲生的,我这闺女是你和妈捡的。” 女儿一撒娇,钟爸就没办法,心里头都是甜的。 周时放去厨房跟钟妈聊了会儿天,走出来看到钟瑜挽着他爸的手臂说着话,他插着口袋站着看了一会儿,钟爸抬头看到他,冲他招手:“放儿,过来坐,小瑜,你去楼上拿点水果下来。” 钟瑜起身上楼,周时放跟她后面也上了楼,两人一路没说话,到了客房门口,钟瑜刚要推门,横生出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钟瑜无暇欣赏男人那只性感爆炸的手,脸上没带任何情绪:“拿开你的脏手。” 周时放眉心都没皱一下的,歪靠着墙壁,笑的又坏又痞:“你再看仔细点儿,这怎么能叫脏手,。” 钟瑜懒得跟他贫,“你拿不拿开?” 周时放不仅不拿开,还嚣张地揉了揉她的手指。 “……” 钟瑜一没忍住,抬脚踹过去,周时放身体往旁边斜了下,钟瑜踹了个空,手臂被他一捉,拉进怀里,他低头,温热气息扑在她耳侧的肌肤上,“哟,运动细胞挺发达啊,来,再踢,往我脸上怼。” 男女力量悬殊,他只是轻轻控着,钟瑜被他捉的没法动弹,看他挑衅的嘴脸,咽不下这口气,“你以为我不敢。” 说着抬起膝盖用力往上一顶,却被周时放反身压在墙上,低头朝她脸上吹了口仙气,“你看吧,平常我这都是让你的,我要是真想对你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钟瑜贴上他的嘴,周时放一呆,下一秒一股欣喜冲进心里,舔了舔嘴巴,“老婆……”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说时迟那时快,钟瑜抬手就是对着他的脸上一巴掌,直接把他打蒙了,捂着脸跳开几步远,不相信似的看着钟瑜,“你玩真的啊?” 钟瑜冷冷扯了扯嘴角,转身推开客房门,拿了水果下楼,经过周时放的时候,见他白着一张脸,右边脸颊堪堪五个手指印,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你还笑,脸都肿了。” 周时放拧着眉,捂着半边脸颊,要换个人敢这么打他,这少爷脾气发作起来非得给人家双倍奉还回去。 “不是你自己说往你脸上怼的,那我就怼了呗,我没用头撞都算客气的了。”钟瑜边说边往楼下走,看都不看周时放一眼。 “什么?你还想用头撞我?”周时放跟她身后,“你怎么不直接一头把我撞死算了?” “我还挺想的呢,”钟瑜拿了颗樱桃吃,含糊不清说,“你这不是在我家嘛,死了我还得给你抬出去,再说。” 她瞥了眼他,“周影帝什么人?我哪敢对他怎么样,要是再被媒体乱七八糟报道一通,说什么大鱼鱼和周煜怎么样怎么样,我可担当不起。” 周时放停了脚步,好像终于抓住她把柄似的,似笑非笑看着她,“小鱼,其实说真的,你是不是还挺介意我跟那谁传绯闻的。” 钟瑜白了眼他,“你神经病吧。” 这天底下哪来这么自恋的人,呵呵,还真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哭泣为你发疯。 周时放显然误解了她的表情,他试图把心里的那一丝丝冒头的喜悦感压下去,故作淡定解释道:“你会吃醋我完全理解,但咱公平点行不行……” 钟瑜一个字都不想听他废话,把手里的水果盘塞他怀里,随手拿了一把樱桃先下楼了,“这些话你留着跟你粉丝去说吧。” “……” 周时放皮肤白,那五个手指印在脸上明晃晃的刺眼,钟爸问他怎么回事,他揉了揉脸,朝钟瑜看了眼,嘴上却说:“拍蚊子拍的。” 钟爸看了眼钟瑜,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呵呵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正常,正常,被老婆打一下有什么,打是亲骂是爱,我也经常被你妈打,习惯就好。” 周时放僵硬的嘴角优雅地扯出一丝大方不失得体的笑容,“看来爸,您是过来人。” 钟瑜哪能不知他笑的不怀好意,照后腰上拧了一把,“少跟我爸没大没小的。” 周时放好脾气,伸手揽在钟瑜腰上,轻轻揉了两下,笑道:“我哪儿敢呢,你说对吧,老婆。” 钟瑜暗暗使力挣开,被他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她抬头狠狠瞪他,刚巧男人低下头,呼吸挨得极近,钟瑜忽然感觉面颊被他的呼吸一烫,侧过了脸去。 周时放一面控着钟瑜,一面应付老丈人,丝毫没让人看出来这两人暗暗斗着劲,反而是夫妻之间寻常的亲昵。 他向来喜欢在亲戚面前凹恩爱人设,坐着就必须揽着她的腰,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动作都体贴细微,实实足足的黏妻忠犬人设,所以钟瑜家里都被周时放的超强演技所迷惑,再加上钟瑜不爱说,大家都以为钟瑜过的很幸福。 只有她自己知道私下里周时放什么样的。 钟爸也早已见惯不惯了,满意地点点头说,“为什么男人要娶老婆?就是要老婆管着你,一个男人要是连老婆的话都不听,不服老婆管教,那就是笨蛋一个,所以疼老婆爱老婆,如何和老婆相处,这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一生都要学的事。” 周时放表示赞同,“对对对,爸,你说的太对了。” 钟瑜翻起一个白眼,扯起嘴角,轻哼了声,说的永远比唱的好听,结果呢,呵呵。 钟爸没留心看女儿的微表情,想起另外一件事,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看你那部片子满热的,那个女主角叫什么……” 钟爸一时想不起来了,索性也就不说名字了,看着周时放说,“你要记着,你是有家室的人,小鱼我可是当宝贝养了二十多年,跟你结婚也不是看你家有钱,早就在你们结婚之前我就说过了,你要是让她受一点委屈,你就把她还给我们。” 钟瑜听到这里,眼眶红了一圈,她扭过头去,听到周时放声音低沉不少:“爸,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小鱼受委屈的。”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话,钟瑜觉得无比讽刺。如今婚都离了,他竟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对她爸说这种谎话,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心,还是觉得骗她爸妈没有关系。 她再坐不住,走去厨房看妈妈,聊没几句,外面一阵嘈杂。 钟瑾一家已经到了,大外甥花生才三岁,一进屋里整个气氛都给他点燃了,一会儿叫外公,一会儿叫外婆,一会儿叫小姨,还有小姨夫,一家子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钟瑜向来是不喜欢小孩的,就算是自己的亲外甥也是如此,周时放则相反,别看他外表高冷,实际上内心深处还是个大小孩,跟小鬼都能玩成一团,所以小花生跟他小姨不亲,亲小姨父。 看到小姨父,小鬼呲溜一下飞奔到周时放面前,小手张开抱住大腿,仰起小脑袋,眨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贼像他小姨,“姨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妈妈说你在拍戏来不了。” 周时放摸了摸娃儿的脑袋,一把把他举过头顶坐在肩上,惹得小鬼咯咯咯直笑。 “你这西瓜头谁给你理的?” 小花生手指了指叶淮生,“爸爸。” “你爸这渣技术,下次姨父给你理个新潮。” 钟瑜心里呵呵冷笑,新潮?别吹了,跟你一样弄个非主流就挺好。 钟瑾看到周时放,心里很是诧异,再看钟瑜悠哉悠哉歪靠着墙剥橘子,有点搞不懂这两夫妻在演什么戏,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她妹妹,“他怎么来了?” 钟瑜吃着橘子,含含糊糊,心不在焉道:“我哪知道,突然间蹦出来的。” “……”钟瑾无语了一下,“这么大的事,你俩怎么跟玩过家家似的。” 钟瑜随手把剥好的橘瓣分给她,“吃不,挺甜。” 钟瑾:“……” 姐妹俩正说着话,看到周时放和叶淮生一前一后朝阳台走去。 钟瑜懒懒扫了一眼,继续剥橘子,“他俩干嘛去?” 钟瑾想了想说:“可能教育去了。” 她这才抬眼看向她姐,“你跟叶淮生说了?” 阳台上站着的两个人极高,挡住了从外斜射进来的光亮。 叶淮生歪靠着墙,他是直接从队里过来的,双手插着军裤兜里,还是那一贯的散漫不羁中带着轻嘲:“厉害啊,玩儿挺大的。” 周时放手肘架在扶拦上,目光随意掠过楼下风景,“我叫你出来不是听你损我。” 叶淮生凉凉笑了声,“还想让我夸你?” 周时放徐徐抬眸,认真看着他,“你是不是我兄弟?” 叶淮生:“谁跟你兄弟。” “……”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周时放这会儿也没别的招了,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那个……我可以让你做我哥。” 叶淮生笑了:“想做我弟的人多了去,我还真不稀罕。” “……” 周时放再次被噎得没话,忍道:“你帮我跟姐姐说一声,让她在小鱼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 叶淮生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周时放:“你干嘛这么看我?” 叶淮生轻扯了扯唇角,“你提的离婚还是她?” “……”周时放又是一噎。 叶淮生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周时放叫他:“喂。” 叶淮生停步,撇头看着他。 周时放:“帮不帮啊?” 男人笑了下,“你不是挺能?” 周时放:“你不懂,虽然离婚是我提的,但我不就是想……” 叶淮生不耐烦地皱眉,半个字都不想听下去的表情,“你这高深的逻辑,我怕一辈子都懂不了。” 然后就不再理会周时放,进了屋里去。 周时放在阳台上抽着闷烟,在冷风下站了许久,散了烟味才进了屋里。 客厅里暖意融融,周时放坐在最外面的沙发上,看着钟瑜跟钟瑾聊得欢畅,叶淮生陪着老丈人下棋,好像只有他成了局外人,被莫名其妙孤立了起来,与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烦躁的又想抽烟,忽然小花生从厨房跑出来,直直扑进他怀里,脑袋蹭着他怀抱,让小姨父抱,周时放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安慰和欣喜,忙不迭把大外甥抱起来坐在腿上,刚没逗两句,钟瑜转头朝这里看过来。 她一个不喜欢小孩的人,竟然对着小花生扬了扬不知哪里变出的玩具消防车,“花生,快过来,姨姨陪你玩这个。” 小孩子怎么经得住玩具的诱惑,况且还是他最喜欢的消防车,立刻欢呼一声,从周时放腿上跳了下去,奔向钟瑜怀里。 周时放轻呵了一下。 “花生。”他叫,“你不是想买挖土机吗?” 小家伙一听挖土机,眼睛都亮了,拍着手,“我要我要。” 周时放:“到姨父这里来,等下带你买。” 于是小花生再次从小姨的怀抱扑进小姨父的怀里,钟瑜挑了下眉,“买个玩具有什么大不了,花生,等会儿小姨带你去看真的挖土机。” 小花生眼睛再次一亮,又要从周时放腿上下来了。 一旁下棋的叶淮生侧过头,贴老婆耳边说道:“这两个有毛病?” 钟瑾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她也搞不懂啊。 “儿子,过来,教你下棋。” 小花生听到爸爸叫,一点不带犹豫地从周时放腿上爬下来,屁颠颠奔到他爹怀里。叶淮生揉着儿子的脑袋,朝周时放看了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干点正事吧,少拿我儿子当玩具”。 钟瑜闲着没事干,跟她姐一块儿进厨房去帮忙,周时放换下叶淮生,陪丈人下了两局棋,自然也是同叶淮生一样,极有技巧地喂了几颗子,吹捧几句,巧妙不着痕迹地送了人头。 钟爸赢得好不轻松开心,玩的也有些累了,让叶淮生和周时放对弈一局,自己在旁边观战顺便陪外甥做游戏。 正好钟瑜端着菜出来看见这一幕,小花生小手揉着他外公的啤酒肚,嘴里念念叨叨着:“妹妹,外公,生妹妹。” 惹得钟爸笑开怀,“外公生不出来妹妹,你要妹妹,让你妈妈再给你生一个。” 本来这对话也没毛病,但是——那小鬼突然手指着钟瑜,小嘴嘟嘟囔囔:“小姨,妹妹。” 她姐那么乖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个贼精。 不知道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钟瑜闭了闭眼,心里默念“我是空气,千万别看见我”,便听到她亲爱的爸爸和蔼的叫了一声,“小瑜,你去哪里?” “哦,我去帮妈妈端菜……”钟瑜只想脚底抹油开溜。 她家虽然开明,奈何他爸妈退休在家闲得很,平常打太极跳舞旅游的生活显然已经难以满足他们了,和所有其他这个年龄的长辈一样,开始向往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生活。 每次回家,都逃不开这个问题。 果然,钟爸对她招招手,“厨房里有你姐,你都不下厨的人,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讲。” 钟瑜只好认命地坐到钟爸旁边,心不在焉听着他语重心长的问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 大概这话杀伤力实在强大,周时放走错了一步,输了满场棋局,叶淮生站起来,一把抱起儿子,“走,去看看妈妈在干嘛。” 小家伙还沉浸在姨姨“肚子”里的小妹妹,双手张开对着钟瑜念念叨叨着“妹妹”。 钟瑜伸手揉了揉大外甥可爱柔软的耳朵,眼睛微眯,故作和蔼温柔道:“乖,宝贝,姨姨生不出来妹妹。” 叶淮生和小花生走了,场面瞬时变得安静凝滞,甚至带着几分严肃感。 钟瑜正寻思着要不要像往常那样打个哈哈混过去,却见周时放把手里的棋子一扔,随着棋子落入棋盒的清脆声音,男人抬眼,沉静半秒,语气认真开口:“爸,我和小鱼计划过了,今年打算要。” 第二十三章 钟瑜本以为, 这么些年过去,她会对这狗东西不要脸的行为有所免疫。 事实证明, 当她以为到达极限的时候, 他永远都会有第一百零一种方式刷新她的三观。 出离震惊和气愤,这些形容不足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周时放说完,深情款款凝望着她, 甚至伸出了手来, 握住钟瑜的手,慢慢摸着。 由于这狗东西演技太好了, 就连钟爸这种在社会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也被蒙混过去了。 钟瑜马上意识到, 如果这狗东西真的是为了应付她爸, 完全有别的方法, 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占她便宜。 经验告诉钟瑜, 对于这种人, 只有用比他更骚、更阴、更不要脸的方式才能对付。 越到这种时候,钟瑜心情反而越发平静。她动了动被周时放捉在掌心的手指,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 露出她的招牌笑容, 嗓音柔柔软软, 藏着一股甜腻, “老公, 你脸上有一只大蚊子, 我帮你拍掉。” 周时放本来心神荡漾着, 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怔楞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啪”的一声,清清脆脆的一巴掌,怕在了他脸上,刚消下去不久的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再次以一种优雅绝美的姿态盖在这张被粉丝称作为神颜的脸上。 看着周时放有苦说不出的表情,钟瑜憋着笑,带着微微困惑又遗憾的神情,看着白皙的手掌,叹息道:“哎,还是动作不够快,让蚊子跑掉了。” 看到两小夫妻这么恩爱,钟爸感到很高兴,临走前拍了拍女婿的肩膀,“好好加油。” “……” 钟爸一走,钟瑜再也绷不住,尤其是看到周时放脸上那个鲜红的印子,笑的直不起腰。 周时放暗暗磨牙,“周小鱼,你别横。” 钟瑜冷哼:“我姓钟。” 自从结婚以后,周时放自作主张把她的姓改了,叫她名的时候如果带上姓都会叫成“周小鱼”。 平白无故给她把姓也改了,难道她是他养的小狗小猫,想怎么叫都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随便给人换姓。 他的浪漫她是真的不懂也接受不了。 钟瑜说完压根不想看他一眼,起身径直去餐厅帮忙上菜准备开饭。 没过会儿,周时放也过来了,站在钟瑜旁边,想帮忙,又不知道做点什么。 他一个公子哥,端的大少爷的架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向都是众星捧月,只有别人围着他的时候,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殷勤围着别人转。 但是大家都在忙活,他插不进去,又想帮忙,这种不适应和不习惯,让人忍不住产生几分可怜他的感觉。 钟瑜要去厨房拿几只碗,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周时放了,刚好桌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薄逸北发来的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拿起刚打了两个字,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飞快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 钟瑜一脸莫名其妙,正要质问他凭什么拿她手机,一道沉沉的声音落入耳朵:“当我空气?” 钟瑜抬起头。 周时放嘴角讥诮翘着,低垂看她,眼神似乎在说“这就是证据”。 “……” 她之前怎么会觉得这狗东西可怜?真的是吃饱了撑的给他好脸色看。 钟瑜呵呵冷笑:“你家住在大海边?” 周时放挑了挑眉。 钟瑜看他表情也知道没懂这个梗,于是她决定给这位仿佛生活在闭塞环境信息严重欠缺的大少爷好好科普科普,假装好心问他:“你知道什么叫家住大海边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竟然没上套? 钟瑜嘴角肉眼可见的一僵。 她脸上的表情更加验证了周时放的猜测,他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慌的道:“反正不管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你的手机现在在我手里。” 钟瑜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已经离婚,并且是他开口主动要求离婚,为什么到现在,他对她的控制欲还是这么强,老是做一些让人窒息的事情。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周时放是个傻逼,恨不得挠他一脸,“给不给我?” 好像知道她一定抢不到似的,周时放似乎很享受她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靠着墙,把玩着她的手机,慢悠悠道:“想拿可以,我有条件……” 钟瑜管他什么条件,上去就抢,周时放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差点整人被她拉倒,还好他反应够及时,抬高手臂,轻轻松松地让钟瑜够不到了。 钟瑜踮起脚,抓住他手弯往下拉,周时放突然低下头来凑近了她,下一秒,轻轻吮住她的唇瓣。 “!”钟瑜脑袋仿似五雷轰顶般,一声巨雷炸下。 她睁大眼睛瞪着男人,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怔住了。 周时放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啄,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好像这样一下子也能让他满足。 他低头,好整以暇享受着女人的反应,笑:“还玩吗?” “周时放,你这条狗!”钟瑜气的胸口起伏,今天一共占了她几次便宜她已经不想数了,以前只是觉得这人不要脸,这离了婚之后简直开阔了她的眼界,一个人怎么可以狗成这样。 气不过起来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家里都穿着棉拖鞋,周时放疼的拧起眉心,眼前忽然一个耳刮子甩过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抬手握住女人的手腕,眸色沉沉。 钟瑜一边挣开他的钳制,一边用力踩他的脚,周时放皱着眉,“疼疼疼,你轻点儿行不?” “我弄死你信不!”钟瑜继续踩。 …… 餐厅门突然在身后打开,两人多年训练有素的默契感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几乎同一时间条件反射,在这种关键时刻体现出了惊人的炸裂演技,动作熟练的不需要思考,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周时放松开了女人的手,改揽住她的腰,钟瑜顺势搂住脖子,踩在他脚背上的脚轻轻一抬,缠上男人的腿,整个人呈现一种半悬状态挂在周时放身上。 “老公,你脸上有脏脏的东西我帮你擦一下。” 周时放把脸伸过来,钟瑜在他脸上“温柔”地擦了两下,不料,被他吧唧一口亲在脸颊上。 钟瑜暗暗磨牙,手掌在他后背那一块慢慢摩挲,趁其不备狠下力道,重重拧了一把。 周时放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了,他低头,嘴唇凑近她耳边,轻咬住她柔软的耳珠,“老婆,你拧的我好舒服,还可以再重一点。” “……” 这人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走进门的钟爸看到此幕,默默退了出去,并且替他们关上了门,顺便抱起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花生,宽大的手掌捂住小孩的眼睛,“宝宝,跟外公去客厅看电视。” 门一合上,钟瑜瞬间跳开老远。 周时放笑了笑,没说话,低头,拇指擦过嘴唇。 钟瑜真想上去给他两脚,但又怕被这狗东西趁机再占一次便宜,只好忍了。 门再次打开,钟妈进来,看到这两人一边站一个,有点像各占楚河两界随时要开战的架势,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你们怎么了?” 钟瑜不想再跟这狗东西待在同一个空间下,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聊着天,只有钟瑜和周时放这里宛如死寂一样沉默。 周时放在桌子下轻轻踢她。 钟瑜不理会。 隔两秒,他凑过头来,附在她耳边说:“跟我聊天。” 钟瑜头也不抬地吃东西,不时间跟她爸爸妈妈姐姐姐夫聊两句,就连小花生她都逗上了,就是不理周时放。 周时放跟大家聊几句之后,每隔几秒都会凑过头去附在钟瑜耳边说一句:“跟我聊两句?” 钟瑜照旧不理他,到他第三次凑过头来说同一句话时,钟瑜扭过头,面无表情扔给他一个“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眼神。 周时放倒也不恼,低低笑了声。 “……” “吃虾吗?我帮你剥。” “……” 周时放转过转盘,夹了一只最大的虾到碗里,慢条斯理剥起来。 他的手指好看,指骨修长,剥虾的动作熟练,捏住虾头,一气呵成,整个儿完整地剥了下来。 钟瑜爱吃海鲜,谈恋爱那会儿一起吃饭,蟹肉、虾肉都是周时放替她剥的,后来结了婚,他忙于事业,别说剥虾,就连一起吃饭的时间也变得屈指可数。 她神思恍惚,有些呆楞地盯着男人小拇指上那个在灯光下晃的人眼花的戒指。 这只戒指他戴了很久,从没离过身,也从没告诉过她有什么含义。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半睡半醒间,他把它摘下来套进她的无名指。 直到后来结婚,有一次宋雅静对她说,你知道放儿哥的尾戒有什么含义吗? 她当然不知道,他的粉丝们都说,刻在戒指内侧的“zy”是周煜的拼音大写。钟瑜仅仅知道的就也是这些。 她这人向来不爱做一些没有根据的猜测。 然后宋雅静开始扯一堆有的没的,说那个戒指其实是周时放本来要送给她的,尺寸也是按照她的手指定制的,还讲了许多周时放小时候钟瑜不知道的故事,最后她说,你认识的他也不过这不到十年的时间,而我呢,我对他知根知底,我们有很多很多回忆,我们两家关系紧密相连,我们的父母,父母的父母,都希望我们在一起,你有什么? 听着好像,她才是那个插足别人爱情之中的第三者。 钟瑜感到可笑。 她向来高傲的性格,又怎么可能被宋雅静这通可笑的言论打击到,随即微微一笑,轻抚着无名指上那只漂亮的戒指:“你别忘了,戒指的主人现在是我,你的放儿哥,他娶你了吗?” 宋雅静就从来没见过这种婊里婊气的女人,脸上当即挂不住了,最后悻悻离去。 钟瑜从始至终都没把宋雅静放在眼里,她以为,只要不离婚,宋雅静恶心也就恶心一下。 而且宋雅静为什么要恶心她,还不是自己得不到,心里堵得慌,那钟瑜就更不用太把她当回事。 唯一觉得难以接受的是袁淑玫。 那时候,她的想法是,和周时放就算吵吵闹闹,只要这个婚不离,就是打脸了。 可偏偏,打她脸的人。 是他。 周时放把剥好的虾放进钟瑜碗里,她突然看着就有点恶心,没忍住,干呕了一下,一桌子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钟妈问。 钟瑜站起来,“胃有点不舒服,去下洗手间。” 一家人面面相觑,钟爸很是担心,“刚还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起来。” 周时放放下筷子起身:“我去看看她。” 钟瑜不是太想回去面对周时放,还有家人疑虑重重和担心。 她在外面受欺负,为了让家人不担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些年在外面也都已经习惯,不该这么娇弱,可是在家人面前,总忍不住表现出柔弱的一面来,在这个本该最温暖的港湾,却还要与这个罪魁祸假装演一出恩爱戏码。 如果被爸爸知道周时放这么欺负他,估计他今晚别想好好走出他们钟家的大门了。 钟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的个性强,小时候和男生打架,被打的满脸淤青也是一滴眼泪都不掉,长大后去拍戏,吊威亚,疼的骨头都散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接着拍。 哭,对她来说,是弱者的表现,她太要强了,绝对不允许自己掉眼泪。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这几年所有的委屈和失望灌满心口,眼泪抑制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砸。 情绪溢满胸口,也不知道该与谁诉说,像是堵住了似的难忍,钟瑜打开出水开关,水流哗哗之中,捂住嘴巴呜咽出声。 门就在这时打开了。钟瑜手忙脚乱往脸上泼水,试图掩盖尴尬。 周时放握着门把,长身立在门口,看到镜子里女人红肿着一双眼睛,盖也盖不住地狼狈。 下一秒,他踢上了门,大步迈了过来,拉住她扭身面向自己,看着她满脸泪痕,心里蔓延起莫名的心疼。 想也没想地,低头就覆上了女人的唇瓣。 第二十四章 鲜艳欲滴的唇瓣。 柔软, 微凉,颤抖。 眼泪混着水珠, 滑进唇齿, 苦涩。 钟瑜心里还气着。 男人气息靠近,她伸手撑住他前胸,往外推, 骂道:“别碰我。” 脸往旁边扭开, 脚步往后退。 周时放反手落下门锁。 钟瑜从他眼底读出熟悉的信号。 心悸的。 心跳剧烈跳动,到颤抖的, 危险信号。 是藏在眼底涌动的风暴。 像一只安静等待猎物伺机行动的豹。 她是他的猎物。 钟瑜心跳猛烈, 站不稳, 指尖抓着洗手台, 试图压制情绪。 想走, 想离开这里。 她知道, 跟周时放来真的,从来没有胜算。 但她就是不想。 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不想被他制服。 眼眶又红一圈。 悲伤难过委屈,死死压着, 眼泪源源不断, 不听使唤, 往下落。 见她往后退, 周时放停下脚步。 像是忍耐着, 极力克制着。 眸光晦暗, 温声道, “过来。” 高贵又残忍。 紧张的气压,绷着的弦,一触即发。 莫大的害怕不安, 涌动着。 钟瑜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想说话, 抽噎的声音闷进喉咙,胸口曲线剧烈起伏。 他总这样,高高在上。 总觉得自己一点错也没有,谁都应该听他的。 其实和他那个母亲,本质上没有区别。 钟瑜平常打他骂他凶他,他让着。 是因为从不曾在意过,认为她不会跑,永远在他掌控之下。 他会大老远跑回来,还不是因为发现,无法掌控她。 他的小鱼,要从网里溜走了。 他害怕了,也恐惧了,意识到决策性失误,想要挽回。 可她是人,不是他的玩具,哪能凭他随意亵玩。 他在她父母面前扮演着笑面虎。 可事实上呢,这个人,认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真正摸透过他。 他以前追她的时候,脾气好到没脾气,能屈能伸,惯着她,宠着她,让她离不开他。 在好友生日会上,喝醉酒,歪着身子,一双眼醉态迷离,笑得深谋远虑,“钟瑜那个脾气,离了我,她能跟谁过得下去。” 她那时小,单纯,也虚荣,只当是男人宠她,爱她,任由她,骄纵她,也爱指使他,喜欢看他把自己呵护在手心,捧着、爱着,当块宝的感觉。 这些年,他把她脾气养大了。 这朵娇艳玫瑰全身带刺,除他之外无人碰得。 我包容你的一切,只为把你惯坏。 今后,只能依附于我。 这样的心机,让他在娱乐圈那样的染缸里混得风生水起。 可惜,钟瑜明白的太晚。 “过来。”周时放再一次说道。 嗓音再次恢复了平静。 钟瑜还是不动。 其实他的脸,偏凌厉,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让人不敢靠近。 钟瑜以前从来没怕过他,只有当他真正生气沉下脸来,钟瑜不敢惹他。 可在她面前,他连生气也不曾有,底线很深很深,曾经钟瑜一度以为,周时放是没有脾气的,他不会发怒。 直到有一次。 那是他们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那年寒假一起吃饭,周时放还在店里结账,钟瑜走出去透气,一个以前的男同学跟她打招呼,因为许久没见,都很开心,难免多聊了几句。 她还记得,周时放拉开门出来,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实实足足把她吓了一跳。 那男同学见此也不敢多逗留,匆匆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一路上,他都没有理过她。 她以为他只是纯粹吃醋,哄哄就好了。看到一家鞋店,牵着他的手走进去,却被他反拉回来,沉着脸问:“那人是谁?” “那就是我一个同学。” 他反诘,“追过你的同学?” 钟瑜冷静下来,看住他的眼睛,“你吃错药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悻,他追过你。” “追过我怎么样了?追过我的人我连说话也不能说了?” “就是不能!”周时放说完,甩开她的手离开。 钟瑜不想跟他在路上弄的很难看,只好追上去,“你怎么回事?干嘛生那么大的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他突然停下,脸色铁青,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就是不让别的男人靠你太近,我会吃醋,吃很大的醋。” 那时候只觉得这个人可爱。“这有什么啊,”她笑:“你就为这点事?以前怎么没见你发脾气?” “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他字字句句,理直气壮。 “好好好,行行行,你是我男朋友,我应该尊重你的感受,那现在,我们去买鞋?”钟瑜妥协。 她的脾气向来强硬,却也愿意为他改变。 虽然她从来不缺人追,可正正经经谈恋爱,却只有这么一次,也是第一次,很多地方都要学习,也想为他改变。 谈恋爱的时候,见他哪里都是可爱的,那些缺点也是可爱的,就没有不可爱的地方。 钟瑜并没有把那次的冲突和矛盾放进过心里,只当是他爱她的证明。 …… 屋里的两人还在僵持着。 她出不去,也不能搞出太大响动,不想看见他,在洗手台前蹲下身,抱住自己,把脸埋了进去。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是钟瑾的声音:“小瑜,你怎么样了?” 紧绷的气氛松了些许。 周时放看了眼她,对门外说,“没事儿,姐,你们先吃,我们一会儿出去。” 钟瑾在门口站了站,只好回去了。 周时放走了过来,蹲在她面前,把她的长发拨到旁边,双手一合,拥住了她。 钟瑜在他怀里挣了挣。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呼吸着,“给我抱一下。” 钟瑜没动,也没力气挣了,两肩颤抖,低低抽噎着。 “别哭了,好不好?”他亲着她的脖颈、耳朵、脸颊,嗓音柔的心发颤,“别哭了,我心疼。” 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味又汹涌起来。 周时放搂紧她,低头亲吻她的发。 曾经,这抹香味让他魂牵梦萦。 如今还是。 钟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想到那天,他在车上质问她。 ——你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犯了什么错? 说再多,他也始终觉得,错的都是她。 那还要说什么呢? 过了良久,当他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钟瑜无情地推开了。 周时放没设防,身体往后倾倒,手撑住地面。 她抬起脸,挂着晶莹未涸的泪珠,一字一字,轻轻说道:“就算日后你道歉,我也不原谅,永远不原谅。” 周时放抬起头,怔怔看着她。 她脸上带着一股决绝,手背抹过脸,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明天会找时间和爸爸妈妈说清楚。 “离婚的事。” 说完,她转身,伸手按在门把上,始料未及,身后的人一把拉住她,单手压在门上,低头凝视她。 “为什么非得到这个地步?” 钟瑜嘴角讥诮勾了勾,“离婚是你提的。” 周时放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秒,忽地一哂,“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认为,我提出离婚是给了你一个可以离开我的。” “冠冕堂皇的理由。” 钟瑜不可置信望着他。 他竟然会这么想她? 失望到了极点,连辩解也不想。 “你要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她垂下被泪水浸湿的长睫,低低问道。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场面。 他希望她跟他吵,跟他闹,甚至是跟他拳脚相加,骂他混蛋,告诉他,这不是真的,这是假的。 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也无力说明。 像是心虚,也是默认。 还能怎么办呢? 放她走? 却不甘心。 这种无力,无奈,如锥心刺骨的痛感,只有他一个人。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 煎熬着,难受着。 没有再说什么,周时放松开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钟瑜把自己整理好之后才出来。 周时放在外面打电话。 她没有看他,径直走进餐厅。 家人都在等她回来。 钟瑾摸了摸她的手,盛好饭端过来,帮她把虾剥好,整整齐齐码在碗里。 钟瑜低着头吃着姐姐剥的虾,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掉进碗里。 钟瑾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钟爸念念叨叨:“工作归工作,一日三餐要按时吃,把身体搞坏了不值得。” 钟瑜低着头应着。 家人的安慰和关心,让她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也暂时忘掉了刚刚在洗手间里的那番锥骨疼痛。 她吃完饭,抱了抱钟妈,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妈妈,对不起。” 钟妈笑,摸她的头发,宠溺道:“你们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说啥对不起。” 钟瑜哽咽住,没有再说话,只乖巧点头。 她过去把过多的精力专注在了事业学业工作感情上,疏忽了对家人的照顾。 只有家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贫穷也好,落魄也好,富贵也好,幸福也好,不幸也好,无条件接纳她。 项导要求严格,就算是周煜这样的咖位,请假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周时放订了凌晨的飞机。 从家里到飞机场四十多分钟,还能小睡一会儿。 吃完生日蛋糕,钟爸钟妈催着周时放上楼睡一觉,到时候让钟瑜叫他起床。 钟瑾家里还有事,叶淮生也要回队里,吃过饭小坐了会儿,一家三口就走了。 钟瑜在客厅陪父母聊天看电视,听到周时放站在二楼走廊叫:“小鱼,上来一下。” 她本不想理会,钟爸让她上去看看,也只好上去了。 周时放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放不出热水。” 钟瑜看也没看他一眼,侧身进门。 身后,周时放落了锁。 她转头。 他扶着门框,看着她,“真放不出来。” 钟瑜走进浴室,把开关拧到一边,打开水。 许是很久没用了,放了很久也没出来热水。她关上水,“去外面那个洗。” 二楼还有一个公共洗手间。 周时放没动。 钟瑜懒得管他,走到门口,“让一下。” “今晚陪我一下。”他低声道,暗示浓烈。 钟瑜撇开目光,手指按在门把上,“让开。” 周时放不让,弯下腰,双手张开,将她抱住,贴着耳边,放软声:“晚上就走了,还不给我好脸色看?” “你当我什么?”钟瑜抬眼。 话音刚落,钟瑜被抵到墙上。 她整个脑子一蒙。 男人沉沉呼吸贴上来,“你。” 低低的,带着沉醉迷人的气息,碾压过她柔软的唇。 “是我专属。” “离婚。” “又怎样?”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唇齿交缠间。 第二十五章 他对她的占有欲, 向来都是这么强。她就像他的衣服,他的附属品, 他想要就要, 想扔就扔。 周时放控着她的手,反扣在墙上。 反抗,让他变本加厉。 扭缠的身影。 久违的悸动。 她的手被摁在墙上, 十指缠绕, 摩挲。 周时放低头看她。 毛衣覆盖不住曼妙曲线,肌肤如象牙般瓷白, 脖颈修长优雅, 发质浓密光泽, 凌乱铺在脸上。五官线条精致, 鼻尖弧形挺翘, 沁着薄薄汗珠。 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钻入鼻息,是魅惑的甜香。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把脸埋在她的发里。她最珍视的是这头黑发, 如云般松软皎洁, 从来不舍得让人碰一下。那时候周时放还在追她, 开玩笑似的伸手抚过她的长发, 被她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后来他再也不敢这样随意开玩笑。 他循着熟悉的本能直觉, 在香气萦绕中寻到她右肩上的那颗小黑痣。 偏离锁骨一寸往下浅浅凹陷, 周时放喜欢这个位置。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美,这里尤为性感。 他曾无数次,迷恋贪婪地, 深陷。 这一次, 也一样没逃过,她为他设下的迷魂陷阱,再一次低身覆了上去。 钟瑜的房间,自从结婚之后,周时放让人做了隔音,再大的响动也惊扰不到外面。 他用了一点力道,带来了痛感。 钟瑜猛然惊醒,一把将他推开,藻丝般铺开的发如云雾般凌乱唯美。 衣衫半解,双手遮住风光处,跑到门口。 她心跳加急,双手颤抖,在门把上拧了好几下,才把门打开,如同一条挣脱渔夫无情的网,逃回大海的鱼。 钟瑜跌跌撞撞在走廊跑了几步,全身颤抖,热的厉害,坐在台阶上,抱住膝盖,盯着房间的方向。 唯恐他从屋里走出来。 要是再来一次,她没有余力招架。 周时放始终没有走出房间。 心跳慢慢恢复,还是急促的喘。 她现在脑子里空白一片,无法思考。 有那么一刻,她很迷茫。 也许他爱的,自始至终都是她的这具躯壳,而不是钟瑜这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 以前她也问过他。 在最爱的时候,挽着他的胳膊,俏生生地问。 他笑。 笑起来的样子极魅惑动人,眼尾微翘,自有一股风流痞气在眼底漾动,手指撩拨着她挺翘的臀线,拍了拍,随心散漫地接话,“从你的身、心,到人,哪一样我都喜欢。” 情动时说的话,三分是真,五分是假,还有两分是荷尔蒙的作祟。 可她那时却偏偏,深信不疑。 钟瑜不知坐了有多久,身体有些僵硬,喉咙干哑。动了动腿,撑着地面坐起来,到对面房间里拿了罐啤酒。 单手拉易拉罐这绝活是高中那会儿,跟一帮校外的男生学的。 她从小性格就像个男孩子,跟父母常年在外忙于事业也有一定关系,姐姐照顾她很多,除了姐姐和向晴,她不和女生们玩。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女生之间喜欢搞小团体,必有一个老大,老大不喜欢谁就孤立谁。 没意思的很。 她长得漂亮,性格张扬活泼磊落,很多女生看不惯她,制造谣言在背后诽谤她,说她跟多少男生上床、打胎、流产,谈过几段恋爱,是个乱七八糟的女孩子。 那时年幼,血性放刚,被人冤枉了忍不下,以为只要叫那个传谣的闭上嘴巴就可终止这场无端的脏水。 也曾挥动拳头威胁,可得来的却是那女生哭哭啼啼,在学校论坛,在公共场合,和别的同学痛诉谴责她的“暴力”,甚至跟老师告状。 她不再和那些女生来往,也不再费尽力气加入她们的小团体。她的朋友中都是男生,喝酒聊天畅所欲言,洒脱自由豪放不羁,连说脏话也不会被人骂粗俗。 钟瑜把一整罐啤酒喝完,手一抬,瞄准垃圾桶扔进去。起身到洗手间,大片灯光铺洒,精致的脸苍白。她对着镜子用力抿了抿嘴唇,让嘴巴有一点血色。 衬衫的领口大开着,上面两粒纽扣被他扯掉了,脖颈沿着锁骨一路往下,到肩膀和胸口,细细密密的吻痕,在白腻的肌肤上,异常鲜艳。 钟瑜随意拉起落在肩膀下的衣服遮住肩膀,撩了下头发盖住胸前大片草莓。 她关上门,想泡个澡。听到外面门开了,心一慌,手上动作慢了一拍,再抬头时,和站在暗处的男人四目相对。 一瞬刻就打消了想洗澡的念头,趁他出来赶快回房间换身衣服,然后下楼。 钟瑜刻意装作大方的样子开了门,像没看见他一样,侧着身从旁边经过,擦过的一瞬,男人突然开口:“现在连碰都不让我碰了?” 钟瑜脚步顿住。 男人侧头看她,“嫌我技术不好?” 她没吭声,只想赶快走。 却被他一把扼住手腕,抵到墙上。 天旋地转,钟瑜只觉得心口被一股力道冲击着,血液突突突撞击着血管,是比刚刚更强的冲击力,来不及思考,男人捏住她下巴,脸颊贴着她的脸慢慢摩挲,目光却沉郁的让人心悸。 “看来薄逸北比我更让你觉得舒服。”他笑,带着一丝残忍,像是看不见血的刀影插进她心里,“要不要试试,谁的技术更好?” 钟瑜胃里翻滚,抬脚踢他。 一边踢一边骂:“对,他就是比你好,你拿什么跟他比?!” 是气话,他却听不出来。 像是被刺激到了,抬起的脚被他用力抵住,低头狠狠吮吸她的唇。 钟瑜疼的皱起眉心,狠狠咬下去,血腥气占满口腔,他非但没松开,转瞬将她打横抱起,踢上门,扔进浴缸里。 她想跑,挣扎着从浴缸里爬起来,被周时放一把按住,另一只手抓起花洒,水流铺天盖从头顶降下。 钟瑜踢他打他骂他,眼泪混着水流一起滑下,“周时放,你这是xx,我要告你!” 他抹掉眼睫上的水珠,笑的像个斯文败类,“去告,告到我身败名裂。” 装满浴缸的水波光荡漾。 裙子浸透,掀到腿根。 白浪翻滚,那条鱼,扑棱了几下,沉下去。 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盛夏的傍晚。 太阳高照,树叶青翠欲滴,隔着窗户,知了叫声响彻安静校园。 钟瑜在学校图书馆二楼查找资料,空调开着,还是热的后背粘稠。 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敲下最后一个字,捞过桌上的手机。 看了一眼之后,关了电脑,拎起包,刷卡出来,在走廊上给周时放打电话:“试镜结束了?” “图书馆四楼,现在上来。” 钟瑜楞了下,挂了电话,把包寄存了,趁管理员没注意,猫着腰偷偷溜上四楼。 图书馆从三楼以上不对外开放,四楼是老图书室,陈列的图书上万本,大学四年,钟瑜第一次上来。 她绕过晒在走道上一地的书,从那扇虚掩的大门里晃进去。 里面静静悄悄,满室的书架,层层叠叠,阳光打进来,蒙着厚厚的尘。 像进了另一个世纪般安谧。 没看见周时放。 她随意在书架前走动,手指在书脊上跳动,像弹钢琴一样,看到一本最近一直在找的书,刚抽出,忽然被身后的人拦腰抱住。 钟瑜轻呼一声。 周时放反身压她在书架前,白皙的手掌捂上她的嘴,“嘘。” 阳光洒进,他眼里仿佛带着光。 钟瑜有些茫,心跳不自觉加快。 静了静,她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一些说话声,然后有人似乎走了进来,搬走了一些书。 周时放垂着视线,目光停留在女生的脸上。大概是热的,她脸有些绯红,阳光在她脸上跃动,白皙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乌黑纤长的睫毛落在他鼻尖,痒痒的。 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透过单薄的衣服似乎也能摸到细滑柔嫩,如牛奶般的肌肤。 额头上的汗,淡淡的香,连汗水也过分可爱的怦然心动。 阳光落在脚边,小小的尘埃在光里舞动跳跃。 钟瑜很热,拿开他的手。 瓷白的脸颊粉扑扑的,带着点儿埋怨,小声说:“我都快被你蒙死了。” 刚说完,眼前光影一暗,落在脸上的光被男人低头的姿势遮盖。 钟瑜手里的书掉落。 他们的第一次是在无人的图书馆,在积满灰尘尘埃,铺满阳光的书架前。 后来,他说,很早之前看到她穿着那条露肩丝绸长裙,背对着他蹲在图书架前的蒲团上低头看书,那时他就在想。 一定要在图书馆里。 至于姿势。 怎么撞。 掀开裙子就行了。 就像现在这样。 …… 那天后来,钟瑜跟着他去了他在学校附近买的房子。 …… 沉沦。 不知道到几点。 被他抱着进了房间,钟瑜迷迷糊糊。 后来又被他抱着去洗了个澡。房间浴室里的热水是怎么出来的她也不知道,一整夜都像在滚烫星河翻滚,男人有力宽大的手掌托着她柔软的腰肢,一遍又一遍疯狂狙击。 混沌之中,她听到他在耳边说:“不想走了,想把你绑在腰上,哪儿都去不了。” 她没有言语,没命地打他,让他滚开。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说。 不想见到他。 后来周时放是什么时候走的,钟瑜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剩下一室旖旎和凌乱。 她捂住脸,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钟瑜在楼上踌躇了半小时,跟早练回来的钟妈道明实情。 “傻孩子,”钟妈摸了摸她的脸,“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心情不好?” 她低头看钟瑜手上,“你以前总是说,婚戒是身份的象征,不管去哪里都会戴着。昨天你没戴,放儿也没戴,但他愿意回来,陪你演戏,说明心里是有你的。” 钟瑜垂下视线,没有吱声。 “他长年在外拍戏,你们聚少离多,难免感情会淡,爸爸妈妈都是过来人,不能劝你们勉强自己。只是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外,妈妈还是不放心,要是外面过的不开心,就回家来吧,爸爸妈妈养的起你。” 钟瑜眼眶红了一圈,抱住母亲,低低叫了声:“妈,谢谢你们。” 钟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擦了擦眼睛,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对了,你爸爸我还瞒着他,要是被他知道,没准会抄着家伙追到海市去,不过,这瞒也瞒不过多久,我到时候还得跟你姐商量着。” 钟瑜点点头说好。 - 钟瑜回岛城继续工作。 这个圣诞和节目组的同事一起过的,过完了圣诞就是元旦。 元旦结束,她就收工回了海市。 在家里躺平了两天。 想到之前《深海食堂》的先导片还没完整观看过,听说收视率不错,好评率极高。 风格还是延续了上一季的温馨大气,加上后期制作效果,颇有一种在夏威夷海边度假的大片巨制感。 录制的过程很轻松,呈现的效果也不错,弹幕刷得飞快,钟瑜一边吃零食一边刷弹幕,看到好几条都在说: “大鱼鱼原来是周煜的影迷哈哈哈怪不得蹭热度呢。” “最后的彩蛋好多料啊。” “看着有点像是聊天被剪进去的。” …… 彩蛋? 钟瑜楞了下,快进到最后。 彩蛋只有三分钟,信息量却爆棚,弹幕占满屏幕。 全都在刷: “杨影后太八卦了吧。” “我煜煜真的超棒,吹爆风起,吹爆银雁!” “啊啊啊啊啊我煜煜也要去吗,好期待!!!” “煜煜最近在拍《狼孩》啊,他那么敬业,他连宣传都不去,怎么可能会参加深海食堂?” “楼上的,你没看见嘛,杨影后都这么说了。” “那说不定只是说着玩玩的呢。” “我比较好奇大鱼鱼和周煜到底熟不熟。” “这个大鱼鱼又蹭我煜热度,什么影迷,别给自己抬价了。” “希望我煜还是别去,看到大鱼鱼我就慌,她肯定希望我哥去啊,再给她蹭一波热度借机上位。” …… 看到这些弹幕,钟瑜心里堵得慌,随手关掉视频。想起来之前好像这个话题上过一次热搜,不过她没注意。 她现在已经一点也不想去关心周时放怎样怎样了,一想到那天晚上,胃里就恶心翻滚,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也不想见一切与他相关的新闻和话题。 可是,他就有那么火,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他的身影,即使闭上眼睛,脑海中也会蹿出来那双猩红的眼,带着情.欲的眼。 第三天,钟瑜参加一个品牌方活动。她是跟着薄逸北来的,中途有一个拍卖活动,拍卖的钱全部捐给慈善基金。 刚落座,旁边座位,黄五爷也坐下了,身边带着的小姑娘也在。 钟瑜朝她招招手,小姑娘看了看黄五爷,五爷点点头。 小姑娘走到钟瑜旁边坐下。 钟瑜拿了些点心给她吃,跟她说话时,声音也不自觉软下去,“叫什么名儿?” “莺儿。” “今年几岁了?” “十五。” 钟瑜点点头,发现小姑娘盯着桌上的矿泉水,她了然一笑,伸手把矿泉水瓶拧开,倒进杯子里,递给她。 小姑娘接过,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 薄逸北注意到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孩,问她要不要带到家里陪她几天。 钟瑜想了想,说:“那得看黄五爷的意思。” 又说:“我在家里最小,底下没有妹妹,一直想认一个妹妹的。” 薄逸北听懂她的意思,笑:“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是喜欢,让黄五爷送给你就是了。” 他转头看向黄五爷。 黄五爷讪讪笑着:“能得钟小姐喜欢,荣幸至极,莺儿,还不快叫姐姐。” 那叫莺儿的女孩儿看了看钟瑜,露出浅浅的梨涡,对她盈然一笑,甜甜叫道:“姐姐。” 钟瑜揉了揉小姑娘白嫩的小手,温柔着嗓音:“那你待会儿跟我回家好不好?” “嗯。”小姑娘乖巧点头。 拍卖开始了。 第一样是一幅明朝的字画。 黄五爷侧头问薄逸北:“薄总喜欢吗?” 薄逸北看了看钟瑜。 钟瑜摇摇头。 黄五爷了然,笑道:“谢薄总成人之美,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第一轮过的很快,黄五爷壕的很,以全场最高价拍下字画。 正心满意得时,突然门口哗然一片,无数镁光灯齐刷刷对准入口的红地毯。 听闻响动,钟瑜和薄逸北同时转过头看去—— 杨芊樱黑钻v领鱼尾长裙,挽着周时放,在展板前签名拍照。 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里,议论纷纷落进耳朵: “千面影后今天可真年轻。” “那还不是旁边那个男人好看,她的造型师要再不打扮的年轻点,还想不想混了。” “对了,周煜不是在拍戏吗,怎么来了?” “是啊,没听说他会来啊。” …… 似有若无的目光飘向这里。 圈里谁都知大鱼鱼和周煜不和,如今她又和杨芊樱交好,不知周煜夹在中间会做何感想。 那些话,或带笑,或带酸,看着戏。 再者,钟瑜因为《深海食堂》吸了一波粉,知名度提升了不少,正面形象也挽回了不少,狠狠打了那些最初不看好她的人的脸。 看她资源那么好,多少人眼红着,想把她拉下来。 就像风芽说的,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想把你拉下去的人,把你拉到同他们一样的位置,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自己首先要变得强大起来,拿成绩甩他们的脸。 衣香鬓影,声色犬马。 杨芊樱和周时放在一众媒体记者簇拥之下,众星拱辰般,踏着音乐声里落座。 离他们的座位仅隔两桌。 浮华声色,奏乐声层层叠叠。钟瑜转回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听到有人叫。 手里还捏着酒杯,头已经转了回去,连带着嘴角抿起的微笑也像是刻意训练过那样完美。 杨芊樱看到了她,朝她招手,叫她过去坐。 她余光一瞥,落在杨芊樱身旁那抹熟悉的身影,似乎如有感应般,侧过了头,像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目光无声对视。 钟瑜快速而猛烈地撇开眼,捏着酒杯的手指蓦地收紧,指骨因用力泛白。 她轻轻放下酒杯,就要站起之时,薄逸北拉住了她,动作自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而温柔道:“我陪你。” 第二十六章 薄逸北起身, 很顺手地捞过披肩,帮钟瑜披上, 有几缕头发压在披肩下面, 他动作轻柔地帮她撩了出来。 钟瑜抬起头,和薄逸北对视一笑。 杨芊樱看在眼里,侧过头, 因为周围环境嘈杂, 她略略倾身凑近周时放耳旁,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薄总很照顾钟瑜, 上次也是他大力举荐, 老板做到这份上, 可真是用心良苦。” 她指的上次是深海食堂, 以钟瑜的咖位不够格推荐到深海食堂那样的节目组里, 虽然最后是凭借她自己的实力入选, 但若没有薄逸北的人脉铺路,她连看都不会被人看到。 用心良苦这个词,像是一根细密的针尖, 刺得周时放心脏一疼。 男人收回余光, 垂下眸光, 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杯身, 小指上的戒指在光下熠熠生辉, 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带有质感的成熟魅力。 他嘴角轻勾, 似是哂笑, 却又好似带着自嘲,笑意未及眼底。 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口, 带着涩然。 杨芊樱心下了然, 笑道:“看来这是还没追到?” 周时放依然不语,杨芊樱当是默认了,出了一个主意:“我手里刚好有一个项目,你要是愿意投资,我来捧人。” 男人低垂的眼睫动了动,静了半晌,说道:“她现在合约在珈古手上。” 这也是他束手无措的地方。 杨芊樱:“这你放心,你只管投资,别的事交给我。” 周时放勾了勾唇,“那就先谢过芊姐。” 杨芊樱:“我也不过是搭个桥,那个剧本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主角人选,刚好看到了钟瑜,觉得她挺合适,说心里话,我挺喜欢她,也看好她,有意想把她挖到我这里,你若也真心实意要追她,我自然是得帮你。换句话说,钟瑜这也相当于是带资入组了。” 周时放听懂杨芊樱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嗓音润过酒液透着一层沙,“真心追她。” 顿了顿,他抬起一双星眸,低声的,带着罕见的恳请意味道:“芊姐,这事我不想太高调。” 杨芊樱明白,举了举杯子,“我知道你一向低调,薄总若知道你投资的,估计也不肯放人,我心里有数。” 周时放碰了碰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不过话说回来,”杨芊樱说,“你为她做这些,又不让她知道,图什么?” 周时放笑笑,摇了摇头,“不图什么。” 杨芊樱心里暗自惊讶。 演艺圈这个大染缸里,什么人都有,人心叵测各怀目的,很少有人连追个人都这样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伤害到对方女孩子的自尊,更何况是到了周煜这样的地位,想追个人还不是唾手可得。 杨芊樱看过太多肮脏的交易,才会觉得拥有这样一颗纯净干净的心,是多么的难得,而这个人,也是多么的可贵而稀少。 就更加生出想帮助他的热情了。 两人这边正聊着,薄逸北和钟瑜走到跟前。 杨芊樱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 薄逸北举了举杯子,“周公子。” 周时放拿起酒杯,示意了一下,“薄总。” 私下里关系再不好,表面上还是得看得过去,这样的场合,又是娱乐圈最具有话题争议的几个人物,那么多媒体记者,都在等着这边发生点儿什么事。 杨芊樱请两位坐到旁边,对钟瑜道,“之前还说要介绍你认识的,赶巧儿今天就碰上了。” 她指了指周时放,“这是周煜,煜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钟瑜。” 周时放看了眼钟瑜,轻点下颌。 钟瑜微微抿了抿唇,“周先生。” 周先生? 拿杯子喝酒的动作一僵,周时放嘴角扯开一个轻嘲的笑意,看着她道:“钟小姐,听说你是我的影迷?但我怎么看,钟小姐对我不太热情?” 钟瑜看了眼杨芊樱,心里想,大概是杨老师跟他讲的,虽然她不想在这种场合拂了杨老师的面子,但是,看到周时放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就是不爽。 也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她低头抿了口酒,润过喉咙,慢条斯理放下杯子,说道:“节目效果,周先生不必当真。” 不必当着吗? 可他已经当真。 周时放攥紧酒杯,红色酒液微微荡漾,一如那天泡在浴缸里的那抹教人心醉的春色。 旁人都能感觉出来,周煜的郁郁寡欢。 和他明显对比的是,钟瑜的神采奕奕。 坐在同一桌上,她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大多数时候都和杨芊樱聊着天,偶尔转过头和薄逸北说两句,就连眼神交流,也藏不住的有爱。 这一幕刺痛了周时放的心,他干脆撇开眼,闷着头喝下几口酒液,和另一边的导演交谈着,可余光还是会时不时地侧过去。 在他面前这样肆意,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二轮拍卖开始了。 竞拍的是“十二夜绿玛瑙皇冠”,中世纪欧洲女王的饰物,皇冠上镶嵌着二十颗罕见绿宝石,底座上千颗钻石,精致奢华,价值不菲。 钟瑜看完拍卖品资料。 薄逸北侧头:“喜欢吗?” 钟瑜点点头。 她别的喜好没有,酷爱收藏首饰。那时候为了追她,周时放光每年在奢侈品的花费都不计其数,为此为她在西郊别墅专设了一个陈列室放从世界各地买回来的首饰品。 直到现在,周时放养成了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打听当地哪里有具收藏价值的首饰,因为那些奢侈品已经满足不了钟瑜了。 这一轮精彩绝伦。 五百万的拍价起跳,已叫不少人望而却步。 等到了三千万时,连黄五爷也默默放下了牌子,场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同一张桌子上那两个频频举牌的男人。 周时放懒懒看了眼薄逸北,从容不迫举起牌子,“三千五百万。” 薄逸北不紧不慢跟上:“三千八百。” “四千。” “四千三。” 钱在他们眼里,好像不是钱,而是一串数字,亦或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六千万。” 周时放声音甫一落下,场内唏嘘一片。 都知周煜向来低调惯了,除了公益活动场场都不落之外,很少有场合见他豪掷千金,不知是为讨哪家欢心,也有人猜测会不会和前不久的绯闻女主角有关。 不过,也有可能纯粹只是为了做公益,毕竟拍卖的钱全都会捐给慈善基金会,也因此博个好名头。 正当大家都这么纷纷猜想着,并期待薄逸北会出一个什么价格压下周煜的六千万时,场内鸦雀无声。 出乎人意料,薄逸北并没有再次举牌。 他看向钟瑜,凑过身在她耳边低语:“看来他今天铁了心要跟我争这顶皇冠。” 钟瑜瞥他,“他幼稚,你跟着他幼稚。” “你懂什么,”他抬手,屈指轻轻在她额头上一敲,“这叫男人的尊严。” 拍卖师拿着小锤子“咚”的一敲,“六千万,成交。” 周时放心里并没有多少好受。 钟瑜歪头对薄逸北一笑。 笑也不是对着他笑。 他就算赢了全天下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输了她。 - 活动结束。 李秦看见周时放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最近他家少爷除了拍戏和应酬,私下里就没见过他脸色好看的时候,李秦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 钟瑜身上穿着晚礼服,裙子长及地面,拿着手包动作不太方便。 下台阶时微微躬下腰以防摔倒,薄逸北抽出插在兜里的手,顺势馋住她,帮着拎起裙角,将她扶下台阶。 走到保姆车边,薄逸北取下羽绒衣披在钟瑜身上。钟瑜搭着他的小臂,弯腰上了车。 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周时放。 他手里捏着一根烟,无声地,目光紧紧地盯着那边,直到车子离去。 也不知在风里站了多久,把手里的烟抽完了,他像是忘记了要回去一样,依旧站在冷风里。 刚刚那一幕一幕,不停地在脑海中徘徊闪现。 宴会厅里,他们头并着头,互动亲昵。 薄逸北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阻拦。 薄逸北摸她的手。 薄逸北扶她,馋她,帮她拎裙子。 薄逸北那双眼睛,快要黏在她身上了。 薄逸北。 那个王八蛋。 周时放又伸手去兜里掏烟,发现烟盒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最近抽太多烟了。 钟瑜不太喜欢他抽太多烟,说是对身体不好。 她以前也很关心他,只不过他都没放在心上。 她还说过什么话? 周时放撑住额头,晕眩一阵一阵侵袭。 过去他的生活被拍戏和工作,以及名利场之中的斡旋占满了,好像,真的想不起来,她还说过什么话了。 她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都可以给。 周时放上了车,吃了药,晕眩感才好了一点。 他最近在山里拍戏,上次是沙漠,可能是受环境影响,头晕症越来越严重,约了医生,也没时间看。 这些年,为了工作,工作上的压力,身体上的负荷越来越重,三百六十五天,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给钟瑜的。 她以前总是会提醒他吃药,把药分好几个地方放好,让他好拿。 会约好医生,堵他的时间看病。 她总说他是最不乖的病人。可是她总是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在耳边叮嘱,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离开她以后,他发现,他连正常的生活也打理不好,虽然都有李秦帮他,可是那些最基本的,他连袜子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可是他以前,赚钱的乐趣就是给她享用。 现在她都不在了,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老何问:“少爷,还回酒店吗?” 他稍想了想,说:“去西郊别墅吧。” 第二十七章 周时放很久未曾回西郊别墅。下了车, 踩着雕刻繁复的石阶,两旁栽着樱花和腊梅。樱花还没到开花时节, 腊梅却已竞相开放。 一颗颗小小的黄色花蕊儿, 俏媚地挂在枝头,层层叠叠垂落下来,漾在光里, 散发着淡淡的暖黄色。 给这萧索的隆冬带来了一点暖意和色彩。 周时放走在玻璃通道上, 稍稍顿足。目光顺着透明的隔层望到底下,满园的玫瑰, 在一片安谧的黑暗中休憩。 思绪一个顿滞, 随即脚步转了方向, 男人双手插着口袋, 迈入另一条小道。 整个西郊别墅的外观和布局, 当初是他在征询过钟瑜的意见之后, 亲自参与设计,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 都花了心血, 都盛满了回忆。 喷泉水流哗哗作响, 游泳池的水底音响声渐渐远去。 周时放走在灰棕绿三色大理石砌成的小道上, 木质围栏边栽满了月季, 靠近墙边的角落则栽着蔷薇, 爬山虎在斑驳的光下透着一层神秘的绿意。 这里是靠近花房的庭院, 钟瑜最喜欢这里的宁静和安谧,时常坐在花香四溢的葡萄架下那把秋千上。 周时放停下脚步,望着白色的秋千架, 好像看到她坐在那里。 他走过去, 扶着秋千轻轻荡了两下。 秋千发出摇晃的声音,在清冷的月辉下,空空荡荡。 秋千还是这把秋千,主人却不知在哪里。 周时放在花房里坐了许久许久。他精心照料的花,就连冬天也不允许它们衰败 满室的花香旖旎中,可他的心里,却再也不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充满成就感了。 那时候,她也坐在这里,垫着厚厚的地毯,靠在他脚边,硕大的露天电影屏幕正在放映着战争时期一段凄美的爱情,他并无心思在上面,脑海中盘旋着第二天的工作计划。 在那之前,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没见,就连那晚也是他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她。 对钟瑜来说,他能这样坐着陪她一会儿,也属实不易,就算看出了他明显的心不在焉,也依旧假装不知般看的津津有味。 “知道我为什么拉你看这个电影吗?”钟瑜突然抬起头问他。 屏幕的光落在她眼里,还能看到隐隐的泪光点缀在眼底,他笑,想也不想似的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不过是个戏,也能感动成这样?” 她挥开他的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在戏中,由戏观生。你把老师的教诲都忘了。” “虽然我已经不演戏了,但是,如果我能从别的地方帮助到你,对你的工作或者以后的发展有一点点启发,也是好的。” 她说着,指了指屏幕,“芙兰导演的戏,虽然知道你之前看过,但第一遍看和第二遍看启发会不同,第三遍看第四遍看肯定也会有不同的收获,经典的东西,永远能给人带来不同层次的感悟。” 周时放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终于明白。 原来不是为了让他陪她看电影。 是他的事业进入瓶颈期,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通过这样的方法,希望他放松,停下来,静下来,慢下来,看看周遭,看看人生。 是他狭隘了。 可那时,他只是急于走出那段让人压抑烦闷的瓶颈,并没有深思过她这么做背后的用意。 “你看,”她又指了指满园的玫瑰花,“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玫瑰吗?” 他不语,靠向身后毛毯,垂着眼注视着她。 “大学的时候,我借过一本书给你,叫小王子。” 周时放仍旧沉默,似乎在思索。只隐隐约约想起过,好像有这么回事,但那本书被他随手放在哪个角落里了,那会儿忙,想着有空再看,后来一直都没抽出空来。 因为看那个书封,有些幼稚,大概是这样一个印象,“是一本童话书?”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是作者通过孩子的口吻和角度,讲述的有些离奇的故事,很有寓意,很多童话故事,都不是真的讲给孩子听的,而是从孩子角度叙述,让我们成年人体悟到内心,真正的内心世界。” 那些已经被我们抛弃,被这个世界污染了的,但仍旧期待有朝一日得到净化,恢复真正纯净的内心。 钟瑜说这些话的语气很认真,也很坦诚,她很少同他讲这些。 周时放点点头,继续听她说:“其实演戏也一样的,我觉得你这几年有些过于浮躁,你想成功,可是你想过没有,真正的成功是什么,在你塑造每一个角色背后感悟到的生活价值,我觉得是这些。” “我一直记得老师说过,真正的好演员是演一棵树像一棵树,他不会因为演的是一棵树而失落自卑。” 她仰起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诚挚地望着他,“你走的太快也太匆忙,偶尔停下来听听,自己内心世界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喜欢玫瑰?”沉默了半晌,周时放问她道。 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自己去书里找。” 好多事都已经忘了,像被厚厚的灰尘积压着,在一个不经意间的时候,拂开被尘埃蒙蔽的眼睛,展露出了生活最真实的模样。 周时放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疼痛一阵一阵地漫过。 当初发生时并不觉得,时过境迁再回想起来,醒悟来的过于迟了。 她总是一个人来这里,在花房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周时放坐在她以前常坐的地方,想,她会在这里想什么,做什么。 头顶正前方是视野开阔的草坪和植物,建筑坐落在远处,精致奢华。 如今也凋落在这个空旷无人的寒冬之中,变得毫无生机可言。 周围静的可怕,喷泉水流声在耳边清晰无比。 这些年,她常常独自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很孤单。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都是怎么过的。 他以为,她的生活一定是开心充足的。 她有大把时间,去购物,去全世界旅游,去最大的健身机构,去吃遍美食,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看她想看的风景。 这样的生活,怎么能不快乐呢。 他从来没问过她,快乐吗? 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在想什么。 她要什么。 周时放穿过地下通道进入主建筑。 屋内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偌大的房子,顶级奢华,闪闪发亮,如今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而已。 他仰靠进椅子,目光落在窗口的那盆吊兰上。 钟瑜爱花卉植物,这吊兰听说品种稀有,他向来不懂,都是听她说的,一个朋友因要搬家带不走,送给了她。 那几日,她当成宝似的成天摆弄,倚在窗口一看就看大半小时,光着脚托着下巴,他坐在沙发上,一侧头就看见她对着明亮如镜的窗户玻璃朝他招手,“你快过来看,我把你二儿子养的多好。” 那吊兰一共有两盆,一盆是大儿子,这盆是二儿子。 如今她把二儿子留在了这里,当初买回房子的时候,说是免费赠送。 想到这里,周时放心口又是一痛。 算了,不想了。 周时放上了楼。 到了卧室门口,再次驻足。 怎么可能克制得住不想呢? 这里,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是她的身影。 就连屋里飘散的玫瑰花香,也是她身上的那抹。 房间里空得更厉害,该搬的都搬走了,她连梳妆台也没剩下。 只剩下那张床实在太大,没搬走。 走进浴室,他打算先洗一个澡再说。 整洁明亮的浴室里倒还能看到她的影子,化妆品盥洗用品都没带走,交房的时候她在电话里说,没带走的东西都可以扔掉。 他坐在旁边,让助理开着免提,听着这话,眉心锁起一道褶皱。 其实,当得知她把房子卖掉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慌了,也怕了。 她能把他们共有的记忆都抛弃掉,大概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回来。 周时放洗完澡,倒进床上。 闭上眼睛,床单、被套、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薄薄的甜香。 深深地嗅了几下,他蜷缩起身子,将钟瑜的枕头抱在怀里。 很难想象,过去,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这样孤独的夜晚。 听老何说,她后来很少回来,说是房子太大。 他现在懂了。 可太晚了。 夜晚,吞噬消磨理智。 周时放想起那天晚上,在钟家的种种疯狂。 她哑着嗓子说,“不要让我恨你。” 他不顾她的挣扎和反抗,抬高她的腿,用绝对的力量悬殊制服了她。 她没有力气抵抗他,将他的身上抓的乱七八糟。 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决绝的,愤怒的说“不会原谅,永远不会原谅”。 某种程度上,刺痛了他的心,同时带来的还有,浓浓的挫败感。 不知道该怎么挽回,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 可当他冷静下来,那天晚上,看着她挂在脸上未涸的泪痕,心痛无以言表。 他就已经后悔了。 后悔自己这么混蛋,后悔带给她这样的阴影。 他紧紧抱着钟瑜的枕头,把嘴唇贴在上面,一遍一遍亲吻。 “小鱼。” “我后悔了。” “回来好吗?” - 钟瑜把莺儿接到盛庭居的当晚就忙着张罗整理出了一个房间。 她这里的房子大,房间也多,偶尔昔禾过来也会睡在这里。 她挑了一个阳光通透的给小姑娘住,打算过阵子请设计师画图纸把房间好好装修一下,现在这个装潢还是太简约了。 人可能年纪越大,越不喜欢独处,总希望家里能来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能让她照顾,她也能伴其左右共同成长。 小姑娘刚来这儿,还有些怯怯的,钟瑜也没给她太多的压力,让她当成是在自己家里那样自由。 第二天,钟瑜带着小姑娘去附近的商圈买衣服,买完衣服之后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她还有工作,也怕小姑娘闷着,把她带在身边。 如此了几日,小姑娘对她产生了依赖。 那天晚上,她睡得晚,进房间帮小姑娘盖被子,手指触碰到她因拉扯滑上去的睡衣,突然小姑娘从睡梦中惊醒,尖叫一声,跳了起来缩到床角。 钟瑜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做了噩梦,轻声唤道:“莺儿,别怕,是姐姐。” 小姑娘在瑟瑟发抖,眼神里惊惧在听到她柔缓的嗓音时,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手脚并用爬到钟瑜怀里,抱着她,一边抖一边哭,“姐姐,不要抛下我,莺儿什么都会做,不要抛下我……” 她嘴里念念叨叨着这几句话,钟瑜下意识感到不太对劲,手指摸到她身后裸露的皮肤,小姑娘条件反射地一躲。 钟瑜捉住她手腕,强制撩开衣服一看。 这一看,她倒抽一口冷气。 触目惊心的伤口,横亘在后腰上。 小姑娘抬头看着她,像是被发现了秘密,沉默下去。 钟瑜心口翻江倒海,问:“是黄五爷打的?” 小姑娘不语。 “莺儿。”钟瑜正声叫她名字,“你说话。” “是。”小姑娘垂着头,点点头。 不难猜测是怎么回事。 钟瑜突然想到,黄五爷生日会上,她在洗手间听到的那些八卦,提到莺儿的,都说她是个痴儿,可这几日相处下来的日常细节,钟瑜没感觉出来她哪里痴呆。 只不过确实不爱讲话,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很多,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性格,要不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到黄五爷跟前去伺候。 钟瑜坐在女孩身旁,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软声问,“家里还有没有人了?” 莺儿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五爷说,我是他朋友的女儿,要不是他,我就已经死了,我醒来是在医院里,以前的事情也都不记得。” 钟瑜撩开小姑娘的袖子,她之前就发现了,只不过那时候没有往深处想。 手臂上爬满了淤青,她又拉开了她的衣服,看后背和肚子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 “他为什么打你?”钟瑜问。 “我一逃他就打我。”莺儿抖着嗓,“我只能装傻,之前有个哥哥来看我,说会想办法救我出去。” 钟瑜心里一沉,她猜测应该是贺楚川。 只不过这事,不知周时放知不知道。 无边无际的心疼泛上来,她不再问了,伸手抱住女孩,“不要怕,以后,姐姐这儿就是你的家,我答应你,我会保护你。” “你跟着我,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第二十八章 一大早。 风芽进了屋, 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皱着眉嗅了嗅, “你在做什么法?怎么这么一股味道?” 她一边说着话, 一边把个文件袋随手扔在茶几上,坐在钟瑜对面。 钟瑜刚洗完澡,侧卧在沙发上, 浴袍没盖住的那一截腿纤细笔直, 盈亮的会发光似的,海藻般蓬松柔软的头发铺在洁白的浴袍上, 领口微微敞着, 乳波若隐若现, 美的像希腊女神肖像画。 浴袍前面的带子松垮地系在腰上, 她手里捏着带子的一端把玩着, 听闻风芽的话, 歪头朝她一笑,“晚上睡不着,点了几根沉香。” 风芽瞥她一眼, “你还不如吃安眠药。” 钟瑜笑笑, 朝茶几上看去, “这是什么?” “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事, ”风芽把袋子扔给她, “芊姐推荐你去侯导的新戏, 明天去试镜。” 钟瑜打开文件袋, 抽出几张资料纸,上面写着试镜的时间地址。她细细看了一遍,“杨老师找我说过这事, 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通知了。” “侯导的戏, 那都是奔着国际大奖去的,你也是好运气,要不是有芊姐这层关系,再混十年都未必有这机会,”风芽说道,“不管行不行吧,都当是经验,你好好准备,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钟瑜穿上拖鞋,就要站起来,风芽脚步一顿,“对了,我听说老薄为了那小丫头的事,把手里一个大项目送了出去。” 钟瑜楞了下。 风芽看她一眼,继续道:“黄五爷的为人,本就不是光明磊落,老薄虽与他走的近些,但也处处提防,毕竟是个活人,也不是别的贵重物品,说个价格便好,老薄为免绝后患,把黄五爷觊觎多年港城那个项目拱手出让。” “黄五爷本想拿小丫头缚住贺楚川,没想到钓到了条更大的,接下去,他估计静等渔翁收利了。” 薄家和周家不对付,贺家和周家关系密切,现在莺儿明面是薄逸北从黄五爷手里买回来的,贺楚川那里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人带走。 薄逸北万一动起真格,不肯放人,跟贺楚川明里暗里较真一番,最后无论输赢在哪一方,对黄五爷来说,可不是坐收渔翁之利吗? 只不过,钟瑜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贺楚川非要带走莺儿不可? 周时放应该知道,也不可能问他,还不如等她抽个时间当面问问贺楚川。 人在她这里,总好过在黄五爷那里。 钟瑜不做声了。自然是明白风芽这话是在提醒她,薄逸北何苦做这些? 还不是为了她。 风芽见她没说话,也没有多逗留。 第二天,钟瑜带着昔禾和莺儿前去试镜。 已经到了不少人,很多都是新面孔,侯导很注重演员的灵气,这部戏是冲着得奖去的,在挑选演员的时候会有诸多考量,不类于一般的商业片,他会更加倾向于挑选富有灵气的新人演员。 那些人都焦急地等着,只有钟瑜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工作人员发的资料,默默看着。 她今天只化了淡妆,整个人是清新脱俗的美。 旁边有几个女孩一直在看她,看了一会儿走过来问,“你是大鱼鱼吗?” 钟瑜抬起头,打量了一眼两人,两个女孩年纪相仿,刚毕业的样子,打扮很时尚。 她将一缕发丝勾到耳后,点了点头。 “真人好漂亮啊。”两个女孩相互对望一眼,似乎有些激动,“我们都好喜欢你,你真的好漂亮,比电视里还要美。” 她笑了笑:“谢谢。” “你也来试戏吗?”穿黄衣服的女孩坐在她旁边,问。 钟瑜点头,继续低下头安静看资料。 听到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听,猜测两人都是表演系的,黄衣服的女孩来试一个小角色,另一个姑娘陪她来的。 像侯导的戏,就算只是出演一个小小的角色也可能一炮而红,哪怕没红,也是一笔宝贵财富。所以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争取一个角色。 “你试的是什么角色?”黄衣服女孩转头问钟瑜。 钟瑜:“蒋荨。” “蒋荨好像是女主,”黄衣服轻呼一声,“这部戏的女主听说挑战很大,很难演好。” 钟瑜没作声。 她当然知道这女孩的意思。 像她这种长的这么漂亮的,光有脸和身材却没有演技,俗称花瓶。 再说她之前以网红身份出道,蹭了周煜流量起来的,这样的人本身不是靠实力红的,却敢来挑战侯导的戏,怕不是又有蹭热度之嫌。 但侯导的戏,是实打实靠演技的,这女孩大概就是在质疑她没有这个能力胜任角色。 钟瑜抿着唇,没有理会。不过多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把这里几人的视线引了过去。 杨芊樱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从房里走出来,四下搜寻了一圈,看到了钟瑜,朝她招手。 大家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 钟瑜忽视掉这些带着讶异和惊羡的目光,对昔禾交代了两句,让她看好莺儿,挤开人群走到杨芊樱那边。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杨芊樱边说着边领着她走进一个房间。 “怕您忙,不敢打扰。”钟瑜虽这么说着,但话语很淡,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杨芊樱就喜欢这样性格的,“你这孩子,就是老实。我都跟侯导说过了,你就按照要求演,别拘着。” “好。” 房间里摆放着几张椅子,正中间放着一张大桌子,还有一些设备仪器,侯导和副导演以及几个工作人员或坐或站着。 房间虽然大,但人不少,还是显得有些局促。 钟瑜不是第一次见到侯导。很久之前,某次饭局,她有幸能和他同一张餐桌,虽只是一面之缘,印象却不浅,以及圈里对侯导的风评不错,钟瑜对他存着敬畏的心理。 侯导很和蔼,不时说几句得体又不失幽默的笑话,尽显儒雅本色,钟瑜放松下来,和杨芊樱聊了几句,侯导不动声色观察着她。 虽然演技很重要,但好的演技更多的是从生活中体悟得到,从语言神态细节中流露出来的自然状态,侯导作为获奖无数的大导演,更加看重演员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最自然状态的演技。 之后侯导出了一个情景题,让钟瑜自由发挥。 表演结束,钟瑜出来了。看了一眼门口,那两个女孩儿没在,估计是进去试戏了。 昔禾跑上来问:“怎么样,通过了吗?” 钟瑜接过大衣,披上:“哪有那么快。” 她看了眼莺儿,“肚子饿吗?” 莺儿摇摇头。 钟瑜寻思着去哪里吃午饭,昔禾又问:“那能通过吗?” 这时她们正走到楼梯口,停下等电梯。钟瑜拿出手机订餐,“感觉还不错。” 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很匆忙,一只白皙的手快速按了一下电梯按钮,钟瑜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也注意到了她,“诶,是你们啊。” 是那个刚才搭话的黄衣服女孩和同伴。 钟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电梯楼层。 电梯还没到。 那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聊开了。黄衣服女孩似乎很有自信,聊到刚才表演的内容头头是道,颇有些沾沾自喜,还说选上了请同伴的客。 钟瑜点好餐,抬头看电梯,还有两层。 黄衣服女孩突然转头问她:“你怎么样?” 钟瑜楞了下,发现是同她在讲话。 她先是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儿,而后红唇轻启,淡淡道:“还行。” 她脸上向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尤其是对陌生人,又因长得过分漂亮,给人冷清的感觉,莫名有距离感。 那女孩儿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了。 钟瑜耳根子终于得到纾解。 这样的安静状态一直维持到她们离开,钟瑜三人又往下两楼,到负二楼停车库取车。 随后驾车到一家日本料理店。 新开的店,店面不大,环境雅致,食物很新鲜,钟瑜之前来过一次,喜欢他们家的刺身。 等餐过程中,昔禾刷着微博。 “大鱼鱼,你快看。”突然,昔禾激动拉了拉钟瑜放在桌上的胳膊。 她侧过头,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一张电影海报上。 暗色调森林背景正上,悬浮着狼图腾,男人英俊的脸庞上戴着半盏面具,怀里依偎着一个女孩。 整张海报给人感觉神秘、大气。最亮眼的地方在于,男人眼里流露出来的野性难驯的狼性和温柔恰到好处融合,让人沉迷沦陷。 海报正中极具气势的两个大字:《狼孩》。 “这是《狼孩》的剧照,哎,我煜煜这次又挑战了一个全新的题材,他为了演好狼孩,特地去观察过狼的习性,准备就做了大半年,太敬业了真的,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要靠本事,他不火谁火。” “光冲着海报我都等不及想看了!” 昔禾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只要和周煜有关的事情,她都能说个不停。 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钟瑜却想到,周时放之前有一阵子天天往内蒙跑,还跟那边认识的牧民家里生活了三个多月,那里有人养狼,他也认养了一头。 不过没让她一块儿跟着去,说是太危险了。 他为了演好一个角色,可以抛开一切如痴如醉的沉浸进去,这一点,是让钟瑜最佩服的。 也同时觉得,是他性格中最无情冷血的一点。 是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无所顾忌,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一个人连对自己都狠得下心,没有人能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或许她于他,就是绊脚石的存在吧。 可是即使如此,还是抵不住有那么多粉丝喜欢着他,热爱着他。 其实她想对昔禾说,远远欣赏就好了,因为很多人是经不住深入推敲分析的。 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因各人生活习性不同,会存在偏颇和误解。 保持这份热情和好感,保持住内心热忱,那个人就像天上的星星,指引着你往前走。 不要试图靠近,因为星星的周围是高温。 过高的温度,差之毫厘就会焚烧殆尽。 这也是她从来不告诉昔禾,她和周时放曾有过那么一段亲密的关系的原因。 是保护昔禾,也同时保护周煜。 因为第二天要回岛城继续录制节目,钟瑜让昔禾晚上睡在盛庭居,这次她想把莺儿一块儿带过去。 所以要顺便把莺儿的行李一块儿整出来,让昔禾帮着莺儿收拾,她自己则在房间里整理东西。 去录制节目,以舒适悠闲为主,钟瑜不带太多东西,突然想到有一条裙子很适合这种天气的岛城海边穿。 只不过许久没见了。 于是她翻啊找啊,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 找了半天。 没有。 东西都整理的七七八八,就差那条裙子了。她就是这么个人,想到了就一定要做,对自己的东西有一种执念,丢掉了会很急,一定非得找出来不可,要不然一晚上都别想睡好觉了。 坐在床尾想了半天。 依稀记得上次穿这条裙子的时候是去西郊别墅。 西郊别墅。 会不会落在那里了? 那里房子大,房间多,她衣服也多,随手不知搁在哪个房间,搬家的时候难免会遗落。 要不要去找找? 买她房子的那位刘先生,自从交了房之后就没再联系,东西也不一定会在了。 钟瑜想了想,还是想打个电话问一声,如果确实清理了那也没办法。 于是她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那里在响了三声之后接起。 第二十九章 钟瑜到西郊别墅时接近傍晚, 日头已沉落,高大精致的别墅矗立在一片清冷灰败的天色之下。 车子停在正门口, 她下了车, 按照电话里刘先生的嘱咐,打开邮箱,取出一张卡片。 白色卡片上写着一串数字, 是门锁密码。 这密码……是原来那个。钟瑜楞了楞, 心思一动,把卡片重新放回邮箱, 将食指按在锁屏上。 滴——开锁的声音。 竟然打开了。 没删除原来的指纹? 她带着疑惑走进屋内。 陈设还是和走之前一样。 明亮的灯光铺洒。 头顶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 室内奢华大气。 酒柜里陈列着的酒, 整整齐齐。 窗口的吊兰被移进了屋里。 就连椅子的摆放位置也没有动过。 看来刘先生说“屋里我还没整理, 衣服应该还在”是真的。 也是, 像刘先生这样的人买别墅也不完全是为了住, 手握一栋西郊别墅这样的顶级豪宅,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钟瑜没有深想。正要往楼上走,目光被沙发上的玩偶熊吸引住了, 脚步一转, 走了过去。 她仔细看了一遍玩偶熊, 跟她那只一模一样。低头视线轻扫, 下面还压着一本书, 封面有些熟悉, 拿起一看, 怔住了。 《小王子》。 很多年前,她送给周时放的那本。 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有感应般的,钟瑜抱着熊, 手里拿着书, 转头朝身后看去。 男人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针织毛衣,插着口袋,闲闲靠在楼梯扶拦边,望着她。 似乎保持这个动作和姿势,望了她许久的样子。 钟瑜心轻轻一跳。 虽然有预料,但还是难免不住地心跳。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好几秒。 谁都没有先出声,像是不忍打破这样的寂静和谐。 周时放在二楼走廊上站了良久,从她踏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却还是觉得距离她远了些。 穿着拖鞋,脚步轻轻,悄无声息走下来,她似乎被思绪牵绊着,没有注意到这里,直到看到了沙发上的熊和书,像是终于察觉到不妙般,精准地朝楼梯口的位置看过来。 女人怀里抱着熊,手上拿着书,在看向他时,神色有一刹的未来得及收起的惊愕,周时放仿佛从这惊愕中捕捉到了一丝有别于往日的表情。 和脑海中,很久以前的画面重叠。 夏日夕阳下,他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等她,却在看到她出来时,躲进了旁边树影里,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直到他自己走出来,站在她背后轻轻一拍,她在转头看向他时,脸上的神色就如同刚刚那般。 眸光闪亮,又惊又喜。 那时候的喜欢,掩饰不住地往外溢。 从眼里,从心里,从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根本无心遮掩,纯真纯净纯白,透彻明亮,满心欢喜。 现在,她已不是少女纯白无瑕时期,受过了伤,在独自舔干净伤口之后,懂得了收敛,再也不把情绪暴露,就算是对他也一样。 越是喜欢的人,越会成为那个伤害最深的人。 不同于那日,此刻她的脸上只有惊没有喜,就连惊讶的神色也只略略停留不到一秒,再次被平静无波代替。 短短不过五六秒时间,钟瑜收回神,放下手上的东西,“我来拿衣服。” “我知道,”他说,眼睛看着她,“在二楼房间里。” “嗯。”钟瑜走上楼,侧身擦过周时放,走了两步,听到身后脚步跟上,她没有回头,余光落在光亮的扶手倒映出来的小小影子上。 周时放插着口袋,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一直到房间门口,都没有说话。 不知为什么,那天在浴室的激烈又重复回到脑海中不断播放。周时放扶着她的腰,抵在墙上,水将身上的衣服淋的湿透,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流连。 忽然觉得有点热,呼吸不过来。 “等等。”钟瑜停住脚步,转身看他,“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你别跟进去了。” 周时放没接话,双手插着兜,低着头仔细打量她的脸,“你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种别致的穿透力,在寂静的空气中异常蛊惑,像是往人心里轻轻戳了一针。 这声音,对钟瑜来说,是格外熟悉的。 曾经无数个夜里,他的唇贴着她耳畔,用这样魅惑的嗓音诱她。 诱得她缴械投降。 可不论听多少遍,每一次听到,钟瑜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跳。 剧烈地跳。 这无关情感,只是一种生理上的悸动。 钟瑜努力平息,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对,我很怕你再发病。” “那为什么还来?”他往前一步。 钟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抬起眼直视他,声音不卑不亢,“买我房子的人叫刘先生,不是你,周先生。” 周先生? 他心里暗哂。 “你应该知道我的,小鱼,”周时放嘴角含着温柔的笑,低低说道,却让钟瑜觉得毛骨悚然,“这是我们的房子,就算把它毁了,我也不允许你把它卖了。” “不管你跟薄逸北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你回来。我爱你,小鱼。”他低低的,轻轻的说。 钟瑜抬头看着他。半晌,她平静开口,“你的爱让我窒息。” 说完,钟瑜没再看周时放,低头从他身边擦过,周时放没有拦她。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点错愕,望着她的背影走进房间,像是脱了线的风筝,失了掌控,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 “你想要什么?”他走前一步,像是很怕突然失去她一样,紧紧盯着女人的背影,急切问道。 房里没有开灯,淡淡的一点落日的白光打进来,窗外的风吹的树的影子在墙上扭成张牙舞爪。 从这里望出去,天空灰扑扑,园里再多的绿意也掩盖不住的灰败。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却鲜少阳光。 她不知在思考什么,在听到问话后慢了两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略略回了回头,锃亮的地板上倒映着光的影子,也漆上了一层寂寥。 房间里太空了。 心也太空了。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拿上衣服,转身离开房间。 “你以为我不让你进圈是害你?”他抬手扶住门框,拦住她的去路,显然是打算和她好好交谈。 钟瑜停下脚步,“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 不想和他继续揪着不放。 “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眼睛盯着她。 他的眉骨略高,显得眼睛深邃有神,专注看人时有一种窒息感,强烈浓郁的男人味和绝对的占有欲扑面而来。 钟瑜不由自主地想到狼孩的电影海报。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直视,撩了一下颊边散落的黑色发丝,“现在已经完全没必要了。” “好,”他低低道,带着一股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妥协的语气,“我现在不反对你演戏,但你想过没有,只是凭你自己……” “不需要。”钟瑜冷冷打断,“你想说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成功,我必须倚仗着你,我才能行,没有你我就证明不了自己了?” “凭什么周时放?” “你的金钱、地位、人脉?” “如果这就是你的爱。” “我不要。” 他冷笑了一声,“难道你没有蹭我热度?” “对,我确实是蹭了,如果你不给我使绊子,不想着让我解约滚蛋,我心里出不了这口气,拿你做了噱头。” 周时放一怔,“我给你使绊子?我什么时候让你解约?”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出乎意外。 钟瑜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也楞了下,“你不是zoe老板?” “是我。” 钟瑜心里有一丝不对劲,看他的神情像完全不知情。 她如实说道:“我签约之后,听说zoe被收购,后来接到电话,让我在两周时间内冲流量,否则就解约,这不是你的主意?” 周时放沉默了一会儿,“是袁女士。” 他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抬眼,“你一直以为是我?” 她点了点头。 现在明白了。 他看着她说:“不是我。” 钟瑜又点了下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问,“今天一次性都说清。” 钟瑜咬了咬嘴唇,“我没有和薄逸北……没做的事,我不会认。我进娱乐圈,不是为了他。你爱拍戏,难道我不爱吗,你有梦想,难道我没有吗?” 她没有看他,目光垂着,怕眼里的泪意随时出卖自己。 周时放将手插进口袋,偏过头,望向走廊尽头窗外灰败的天色,看了半晌,收回视线,“我没有真的想过要离婚。” “但你已经离了。”她快速打断他的话。 周时放一愣。 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沉声道:“我以为你会来求我。” 事情闹到后来,谁也下不来台,也没想过要低下高贵的头颅道歉。 “我为什么要求你?”钟瑜觉得他的话很可笑。 “其实,”她吸了吸鼻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很快,“离了你,我才发现生活原来可以这么美好。” 周时放眸光暗了暗,努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却已沉到谷底,“是吗?离开我,你真的这么开心?” 他似乎不肯相信她的话。 可心里的痛不是假的,她的状态也不是假的。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一瞬,他的心像是被人从高处掷到地上,摔得稀巴烂。 痛的稀巴烂。 “难道我不应该开心吗?”钟瑜笑的柔柔净净,“你现在求我回去,只是因为不习惯,或者说是你强大的占有欲,你接受不了我在外面过的好,你并不是真的爱我。” “但我想要的,你根本给不了,你凭什么让我回去,继续过以前那种生活吗?钱?我有的是,没有,我也可以自己赚,我真的不在乎你给我多少钱。物质生活,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但是,除此之外,你能给我多少呢?” “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你妈,是宋雅静,或者说是宋家,还是余乔,以及我进不进娱乐圈工作的这些吗?” “不是,让我们之间出问题的原因,从来都是我们,是我们,我和你,不关乎别人。周时放,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放弃吗?” “是我感冒发烧凌晨一点半开车去医院,是你大半年不回家,是你喝醉酒吐了我满身,是我满心欢喜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得来一句你的别闹,是你妈种种变相辱骂,是宋雅静耀武扬威,不是的,这些我都可以忍,让我真正失望的是,你的不信任和你的高高在上。” “你说,你跟我离婚是想让我去求你,那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如果你但凡是信任我的,你会选择离婚吗?” “只要有一点点猜疑,我们之间就已经有裂缝了。” “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你爱的,只是你爱着我的你自己。” “而现在,我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信任你了。” “听了你为自己的辩解,对,是辩解,是你为自己错误寻找的借口,我没有一点点的感动,甚至觉得你虚伪、可恶。也不想和你做回朋友,因为你根本连最基本的信任也不能给我。” “当你提出离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感情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我说完了,”钟瑜看了眼周时放,“其实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么多,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一方给另一方答案的,而是,如果你珍惜爱护想维持,你应该用心去探索。” 话到这里,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其实很多话,不能说的太直白。 太直白了,容易伤到心。 可男人,有时候就是那么蠢。 不等到伤透心,永远不懂得珍惜。 钟瑜并不想挽回,也不想让他珍惜,只是他的态度惹恼了她,将她的心里话都逼了出来。 见他没有说话,钟瑜也不想逗留,叹了口气,“我要走了。” 看了眼他,“你照顾好自己。” 周时放的神色有片刻恍惚,很快恢复常色,“你说的我记住了。” 她点点头,“走了。” “我送送你。”他说。 “不用了。”钟瑜走下楼。 周时放站在楼梯口望着她,到她快要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忽然叫她:“小鱼。” 钟瑜顿足,回眸望向他。 一个站在楼上,一个站在楼下。 对视。 半秒之后,周时放似鼓足了勇气。 “你还没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对他笑了笑,“你现在问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她指了指沙发,“你去翻一下那本书。” 他顺着她的视线,朝放在沙发上的书望过去。 是《小王子》。 第三十章 钟瑜离开周时放的房子, 路过通往花房的那条小路时,顿足片刻, 最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高跟鞋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越走越远。 不远处,一树腊梅开得正浓烈。 树的后面,周时放静静站在窗口, 双手插着兜, 目送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 他一直站着,沉静地如同一座雕塑。 直到天幕低垂, 路灯次第亮起, 点缀成星河。 落地窗倒映出男人孤单的身影。 周时放按下窗帘遥控, 身后的落地窗如同谢幕般慢慢降下帷幕, 他转过身走到茶几边, 取过烟盒在桌上磕了下, 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偏过头点烟,视线扫到沙发上那本书。 拿过书随手翻了翻。 他前两天闲来无事就翻看过, 看了一眼觉得幼稚, 没往下看。 他现在突然生出一种好奇, 到底是一本怎么样的书, 竟有这样的魔力让她这么喜欢。 钟瑜不是幼稚的人, 那显然这本书也不会像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 周时放耐着性子, 从第一页开始看。好像手里握着一把钥匙, 试图打开她的心,尝试着更深入的了解她。 他慢慢看进去了。 这确实是一本很值得看的书。 在看到第三章,这样写道: 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小王子住的星球是b612号小行星。 这颗小行星只在1909年被某位土耳其天文学家用望远镜观察到一次。 他随后在国际天文学大会上详实展示了他的发现。 但没人相信他, 因为他穿的是土耳其的服装。大人就是这样子的。 幸亏后来土耳其的统治者命令其国民改穿欧式服装, 违者处以死刑。 1920年,那位天文学家穿的非常气派,又在大会上讲述他的发现。这次每个人都接受了他的观点。 我告诉你这么多有关b612号小行星的事情,让你知道它的编号,是因为大人。 大人热爱数字。 如果你跟他们说你认识的新朋友,他们从来不会问你重要的事情。 他们从来不会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他喜欢什么游戏?他收集蝴蝶吗?” 他们会问:“他多少岁?有多少个兄弟姐妹?他有多重?他的父亲赚了多少钱?”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他们了解他。 如果你对大人说:“我看到一座漂亮的红砖房,窗台放着几盆天竺葵,屋顶上有许多鸽子……”他们想象不出这座房子什么样。 你必须说:“我看到一座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他们会惊叫:“哇,多漂亮的房子啊!” 周时放看到这里,放下了书本。 他站起来,走到花架前,上面放着那盆吊兰。 看了一会儿。 想到一件往事。 那次是情人节,他记起来时已经过去了两天,在她惯常爱买的那家品牌店里挑了一套首饰,让人送了过去。 晚上收到了她的信息。她说:“我以为你已经把我这个老婆忘掉了,既然你送来了,说明心里还是有我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你送的这款,是我五年前的品味,不是现在。” 他那时庆幸,她并没有因为他的疏忽而责怪,那最后一句话也当做是她闹脾气的调侃。她是那样的人,就算是心里不舒服,也能用聪明的方式让对方感受到,却不至于觉得是在谴责。 他并未将她的情绪放在心上,隔了两天,又叫人送了一对定制耳环过去。 这样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充斥在他们生活中的各个角落。 他送的礼物越来越难以符合她的心意,见她不高兴也只是哄一哄,用金钱或者买买买的经济补偿方式,又或者她在身边,便会用夫妻之间的实质性.交流让她暂时忘记不愉快。 只要她不闹了就代表事情已经过去。 有一次,她问他,“你知道我现在多重吗?” 他的表情是茫然的,那一瞬不知怎么回答,事实上答案是他不知道。 但为了怕她不高兴,说道:“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很瘦,我从来没在意过那些数字。” 女人就是这样,听觉动物。 他这么一哄,她果然好了。 他以为总算过去,可到了快睡觉的时候,她突然侧过身来抱住他,低声的,带着点儿失落的语气说:“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多重,你不关心不是因为不在乎,是真的不关心。” 那时候,他身在局中,浑然不觉。 抽出身来再回忆过往,他想,那时候,她应该是爱着他的吧。 要不然怎么会那样失落。 可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从高中到大学,为了追到她,花费了很多心思。 她喜欢用什么牌子的香水,喜欢去哪家店买奶茶,书包里的杂志化妆品都有哪些,喜欢的明星都是谁。 也曾为了她去了解各家的口红,去学习各大化妆品品牌,手机的软件备注里全都是她的喜好。 某家店新开了有她最爱的寿司和海鲜。 她喜欢早上翘课去学校对面买十块钱的饭团。 饭团里加里脊肉、骨肉相连、鸡蛋、肉松、榨菜、火腿、玉米粒、青豆、鱼片、虾仁。 喜欢沙拉酱和辣酱,放一点孜然粉。 喜欢在台阶上晒着太阳眯着眼睛慢悠悠吃着饭团,顺便再逗一下流浪猫狗。 他会为了能看到她,故意绕远路经过这里,假装不小心偶遇到,对她招手说:“我新买的车,酷吧?” 她吃完饭团,拍拍手站起来,走到他车边打量着,“还行。” “这叫还行?”他扬了扬下巴,“上来,带你见识下什么叫早上八点钟的太阳。” 她咯咯咯笑,跳上去一屁股坐他后面,揽紧他的腰,身体贴过来,伏在他耳边,慢慢吹一口气,暧昧问道:“周时放,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魅惑,柔软的胸口,带着少女诱人的芬芳挤着他。 早晨八点钟的太阳底下,他忽然觉得全身燥热。 那时候为了追她,不计后果,费尽心机,只为更了解她,离她的心更近。 后来结了婚,他们之间的关系近了,可心似乎越来越远。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为了多了解她一点,花时间花耐心,能做的也不过是用钱买她的心。 周时放靠进沙发,伸手捂住眼睛。 她说的对。 他对她的了解,还停留在结婚前,被他遗落在那些年他追她的时光里。 那些他原本以为,根本不算事情的小事,是真正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忽视的鸿沟。 他一直以为,他才是真的爱得深的那个,却不知,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包容和谅解迁就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疏忽和缺席。 - 钟瑜回到岛城录制《深海食堂》。 先导片播出之后大受好评,钟瑜微博粉丝涨了很多,从十几万一下子跃升到几十万。 这是第一期正式录制。 飞行嘉宾有两位。 一个是最近从演员转型做导演的赖导,有票房不俗的成绩,这一次带着他的新作来宣传。 另一个是最近很红火的小鲜肉沈辰枫,听说打算进军大荧幕。 因为地点在海边,这一季的主题又和大海有关,所以在食材方面的选择偏向于海鲜。 而海鲜的获取是出海打捞。 钟瑜觉得来对节目了。 她从小酷爱吃海鲜,也向往海边生活,之前和杨芊樱透露过这点,所以在出海捕鱼的人选中,作为队长的杨芊樱首先挑选了钟瑜。 赖导靠在椅子上,对他们摆手道:“海风我就不去吹了吧,这得让他们年轻人去,我和华老师还是在家吧。” 沈辰枫主动站起来,“杨老师,我去吧。” 于是杨芊樱带着沈辰枫和钟瑜出海,另外三个嘉宾留在家里做别的任务。 他们上了节目组租来的船,杨芊樱走在最前面,到了上面之后转身来拉钟瑜,沈辰枫很绅士,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扶了一下钟瑜的手,“姐姐,你不恐高吧?” 钟瑜一边往上走,一边转头看了眼他,笑道:“我去蹦过极。” “真的啊,这么厉害,”沈辰枫惊叹道,“我刚想说你要是怕的话,我在下面接着你,你说你去蹦极,真的有点吓到我了。” “没这么吓人吧,”钟瑜边说着边走到最上面,伸手拉了把沈辰枫。 “我是觉得有点惊讶,”沈辰枫上了船,“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会做这么冒险的事。” 钟瑜撩了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笑道:“还好吧。” 船开始开动了。 他们吹着海风坐在甲板上,观赏着波澜壮阔的海景。 海风吹着,阳光如碎金般洒在碧蓝的海面上。 “你们看,海鸥!”沈辰枫手指了指天空,示意他们看。 钟瑜随着方向看过去,白云蓝天,不远处海豚跃出海面,在波光点点的金光之中跳跃。 海风拂乱她黑色发丝,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侧头对沈辰枫说:“想到那个经典的场景。” 沈辰枫:“you jump,i jump?” 钟瑜笑笑,她张开手臂,在海风肆意和前进的船上,真有一种随时飞翔的错觉。 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跟周时放去看那部经典的电影,看到男主抱着女主站在船栏杆上,像张开翅膀追求自由的鸟。 泪流满面。 周时放问她为什么哭。 她说,难道你不感动吗? 他想了想,然后揉了揉她的头,“电影而已,都是演出来的。” 那现在,演了那么多经典电影,被大家称为传奇的他,是否还是觉得,那只是演的? 没有一点点真情实感,代入过自己的感情呢? - 一个月以后。 《狼孩》拍摄完前期镜头之后转场到位于南方的影视基地。 这天,周时放结束了上午的拍摄,准备回酒店。李秦帮他把东西收进包里,看见椅子上放着那本有些陈旧的书。 封面有些幼稚,看着像是一本童话书。这段时间周时放一直随身带着,琢磨完剧本就看这本书,李秦以为是哪个小粉丝送的,正要随手把书扔进包里。 周时放从他手里抽过那本书,动作小心地护在手里。 李秦楞了楞,不就一本破书,他家少爷怎么还当成宝了。 心里正费解,听闻周时放问:“今天几号了?” 李秦看了眼手机:“2月5号。” 二月份了,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她还是一月份。 周时放心不在焉地绕过堆放着的道具,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侧头,看见几个群演坐在角落里看视频。 手机屏幕对着他。 略略低眼,便看见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在镜头里,被海风吹得乱乱的头发,半分都没有抵减那份美艳,反而平添了几分自然慵懒。 屏幕里正放着,钟瑜在坐在甲板上侧头和沈辰枫说着话。 帅哥和美女,唯美养眼,蓝天大海,还有海鸥不时从头顶掠过,像在看偶像剧。 调皮的后期在这个时候配上了音乐,唯美的滤镜和慢镜头。 弹幕刷的很起劲: “这两人配一脸。” “我发现大鱼鱼和谁都配一脸。” “她真的偶像剧女主本主了。” “我都成了她颜粉了。” “长得这么美,不拍戏太可惜了,好期待她演剧啊啊啊啊。” “本辰迷也觉得大鱼鱼和辰辰绝配。” “啊啊啊偶像剧,快给这两人安排上!!!!” “给后期加鸡腿,我太磕这两人的颜了。” 那几个群演都在低低讨论“真好看啊”“现在流行氧气美女”“她好像就是之前那个……” 说话的那个发现了身后站着的人,慢慢止住了话头。 这几个群演是认得周煜的。 有一个还跟周煜搭过戏。 “煜哥,”那人招呼他,“你也看这个节目吗,这个贼好看。” 说着,他还拉了把椅子让周时放坐。 周时放看了那人一眼,没说话,攥紧了手上的书,转身走了。 “咦,奇怪,”那人搔搔头,“煜哥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啊?” 旁边的人说道:“你刚才说这个女的是谁?” “就是之前那个主播啊,叫大鱼鱼的,我还在她直播间买过东西,长得美,人也有趣,怎么了?” 旁边的轻轻咳嗽了一声,“煜哥和这个女网红闹不和的事情你不知道?” “啊?”那人朝周时放离开的方向看了眼,“那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啊,煜哥该不会为这生气了吧?” 周时放上了车,播放《深海食堂》最新一期。进度条拉到钟瑜出现的地方。 节目主打的是温馨和治愈。 看得出来她和嘉宾相处融洽,但是她对赖导也没对沈辰枫那么熟络。 还有沈辰枫那小子。 周时放咬肌线条凌厉。 屏幕中,节目还在放着。 赖导:“咱们国内电影圈有影响力的几个。” 华老师:“芊樱一个,刘琦开,打星,孙李明……”一连报了好几个,“年轻一代的还有一个。” 杨芊樱接道:“周煜,就他了,比他再高的号召力恐怕是很少了。” 华老师和赖导赞同点头。赖导道:“我下部片子本来想邀请他客串,可惜他档期排不出。” 杨芊樱开玩笑道:“这就可惜了,要是有他的参与,你这宣传费都省了一大笔。” 说到这里,她忽然话锋一转,看向钟瑜:“小魔鱼,你不是周煜的影迷吗。” 看到这里,周时放忽然涌动起一股无名的紧张。 他按下暂停,深深吸了口气,重新点开视频继续播放。 屏幕里。 被突然cue到的钟瑜楞了一下,慢吞吞的抬起头回答道:“哦,最近没看了,变丑了,演技也越来越差。” “……” 周时放忽然感到心口一闷,半天没缓过来。 李秦一直在听后面的动静,听到几句话一直重复播放着。 “哦,最近没看了,变丑了,演技也越来越差。” “哦,最近没看了,变丑了,演技也越来越差。” “哦,最近没看了,变丑了,演技也越来越差。” …… 李秦悬着的心一跳,光听一遍也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还连听三遍。 他往窄窄的后视镜里小心望了一眼,后面那位少爷脸色沉郁,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平板,播放完钟瑜的声音又将进度条往回拉,如此反复。 李秦暗暗叹了口气,他很想说,少爷看了心情会不好,您就别折磨自己了。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是不敢说出口的。 虽然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说可能不适合,但还是经过深思熟虑,打破静寂,“少爷,深海食堂请您参加下一期节目,高展问你要不要回绝?” “回绝干什么?”后座的男人抬起头。 李秦咂摸了一下意思,但还是没咋明白透彻,“您这、这儿的拍摄怎么办?项导的假不好请。” 周时放看了眼他:“去就两天,我会安排好。” 那就是接了的意思。 李秦并不意外周时放会接节目组的邀约,因为毕竟钟瑜在那里。 只不过周时放这种向来把工作放第一位的性格,在拍摄的途中突然之间去参加另一个节目。 像《深海食堂》这样的节目,在高密度的演艺圈工作者心里,下意识都当是去体验生活放松心情的。 项导肯定会觉得很奇怪。 不过李秦没有多想,这不是他考虑的范畴。 “还有,”李秦见他语气没有太过不愉,好像在一瞬间自愈好了,心里舒出一口气,继续道,“之前有个叫沈辰枫的,他经纪人想让您跟项导说一声,推荐他客串一下,说是只要有个角色就好。” 周时放眯了眯眼,“谁?” “沈辰枫,就是之前选秀节目火起来……” “我知道他。”周时放淡淡打断,抬起的眼睫带着一丝轻蔑和倨傲。 “我不是什么人都推荐的,既然这么有本事,那让他经纪人自己找项导。” 39 钟瑜走进金耀会所, 两个服务生等在门口,看起来很焦急, 一看到她就往里带。 向来这样的场合都会有服务员亲自领客人进去, 钟瑜没多想,跟着走进包厢,服务员对里面的人恭恭敬敬说了声“陈少爷, 人到了”。 包厢里乌烟瘴气的, 沙发上坐着几个年轻男人,每个怀里都搂着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 看着不像正经场合。 钟瑜四下一寻, 没看见杨芊樱, 心知不对劲, 正要往外走, 那为首的男人瞧着了她, 眼睛一亮,叫道:“没看见本少爷坐在这儿?还不赶快过来伺候?” 钟瑜没以为这话是对她说的,转头正要问服务生, 便被另外一个男的拖着拉到沙发边, 推进那男人怀里。 一股酒气伴随着烟臭味冲进鼻腔, 钟瑜差点吐了, 那些人都在放肆大笑着, 男的女的都有。 在他们的说话声中, 钟瑜明白了始末。 应该是服务员错把她当成了他们找的大学生过来陪酒。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大学生。”钟瑜说道, “我是被服务员领错进来的。” 那个被叫做“陈少爷”的男人流里流气地勾起她的下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就算她说的是真的, 这么漂亮的女人哪肯轻易放走。 “啧啧, 这脸可真好看,现在外边很多女的,都是些什么货色,漂亮的不够纯,纯的不够漂亮,像你这种姿色的,就算不是大学生,小爷我也会好好待你。” 男人的手指在她脸上滑动,钟瑜忍着胃里排山倒海的恶心,抬手一巴掌招呼过去,出手之快,招式之狠,那男的没料到,一下被打蒙了。 钟瑜一时没克制住就这么打了下去,打完之后清醒过来,他们人多势众,如果把人惹怒了,恐怕更加不好对付。 他们这些公子哥,仗着有钱有势,一个比一个玩的是刺激,也没人管得了,这种事她以往见着多听得也多,心里清楚,跟这种人没道理好讲,就算解释了他们也不会放她走。 而她一个女人,一没靠山,二没势力,身陷囹圄,要是硬来,以卵击石,会死的很难看。 聪明一点的方法就是博得信任,找个机会脱身。 在男人变脸之前,她率先笑道:“刚看到您脸上好大一只蚊子,想帮您拍掉,手上没个轻重,对不住了。” 要是换个女人,兴许这招还真不管用,但钟瑜这张脸搁谁那里都受用,男人瞬间没了脾气,拿起杯子让她喝。 周围都在起哄,眼下不喝不行,她一边保持微笑,一边拿起酒杯,用手遮着脸,尽数将酒液倒进袖口——这种招式以往都是用烂了的,只不过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也没防备。 那男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她灌醉,她推却着假装喝多,找了个机会去包厢内的洗手间。 他们见她跌跌撞撞,脚步不稳,到嘴边的鸭子还能飞不成,由着她去。 钟瑜进了洗手间,反锁上门,不喝酒是不可能的,只是尽量的少喝,也不知是不是药效到了,脑袋晕乎乎的。 她连忙催吐,往胃里灌水,然后给杨芊樱打电话。 刚刚杨芊樱打过几个电话进来,因为怕被那几个二世祖发现端倪,她刻意静了音。 做完这些之后,钟瑜深呼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见钟瑜坐下,那位陈少爷满嘴酒气喷鼻凑过来,“斗牛,玩一个不?” 另外几个吆喝:“陈少爷的面子不能不给,玩,必须玩!” 陈少爷手里捏着一把牌,另一只手掐了掐钟瑜的腰,笑得眼角褶子丛生,“你赢了,我喝酒,你输了,给我亲十下。” 钟瑜不动声色将他手挥开,在起哄声中大大方方笑道:“这我要是赢了你,这一桌的酒你都喝完。” 她眼睛看着男人,笑的漂漂亮亮。场上多的是看好戏的人,拍着手高声说,“有意思,陈少爷,看来今晚这小美女儿是铁了心要让你拜倒在石榴裙下了啊哈哈哈哈哈。” 那位少爷大概不觉得自己会输,被激起了胜负欲,心情大好,一口答应,笑得色眯眯的样子:“小美人儿,一会儿可别哭鼻子。” 话音刚落,钟瑜的手臂被人轻轻一抓,下一秒,整个人被拉离了座位,身旁的位置落座下一个男人,将她挡在一室乌烟瘴气之后。 仿佛一道屏障将她护在身后。 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钟瑜意识还没缓过来,便听那道熟悉的声音清缄道:“我陪你玩儿。” 他身上还是刚才火锅店里的那身,暗色的卫衣,连外套也没有穿,俊朗年轻,身上并没有太过戾气,平淡从容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放进眼里。 那位陈少爷显然也没认出他的身份来,一见自己的好事被人打搅,骂骂咧咧道:“你谁啊,谁要你陪老子玩,老子要跟女人玩。” “甭管我谁,”周时放跷着腿靠沙发上点燃烟,将银质打火机往桌上重重一按,“玩得起玩,玩不起滚。” 浅淡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眸色覆上了一层冷感和暗沉。 大概是被男人天生矜贵和强大的气场震慑住,那位陈少爷楞了下。 马上有人说道:“玩啊,陈少爷,咱还怕他不成。” 其余的人纷纷应和。 反正都是来寻乐子的,大家都等着看好戏。 场子里全是的狐朋狗友和一堆女人,陈少爷脸上挂不住,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他坏笑:“输了你给老子爬。” 周时放轻扯唇角,斜了眼旁边的服务生,面不改色:“洗牌。” “等等。”陈少爷看向钟瑜,“美人儿来洗。” 服务生看向周时放。 他轻点下巴,默许了。 一把扑克牌交到钟瑜手里,她倾了倾身子,在桌上熟练地洗、切,发牌时,和周时放默契地对视一眼。 因她坐在暗处,谁也没注意这个小动作。 玩的是最简单的那种,四个人,以五张牌为上限,三张牌点数为十的整倍,则为有牛。 钟瑜依次给四人发了一轮牌,每人手上三张底牌,钟瑜问:“还要吗?” 周时放捏住倒扣的牌面看了一眼,“要。” 钟瑜又发了一张牌给他。 陈少爷一听他说要,喜形于色,他故意轻咳了两声,“有些人要学狗爬了啊,待会儿大家都睁大眼睛瞅仔细了。” 周围都嘻嘻哈哈一片笑声。 陈少爷又看了眼自己的牌,“小美人儿,我也要。” 钟瑜又发了两轮,每人手上都有五张牌。 陈少爷将五张牌细细算了一遍,成竹在胸,一甩牌面,“开。牛九!” 唏嘘声一片,再接着其余两人都将牌面亮了出来,没有大过他的。 陈少爷洋洋得意,指了指周时放,“别怂啊,等你开牌等你爬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直没做声的那个男人。 周时放嘴角轻勾着,一脸胜券在握地扫了眼陈少爷,手腕一翻,捏在手里的那一把牌往桌上扔去。 牌面掀开,周时放的五张牌:三、七、三、六、a。 “牛牛!”有人高呼一声。 陈少爷一下子变了脸色,全没了刚刚的神采飞扬,像一棵丢了面子的蔫白菜。 氛围变得安静又古怪。 周时放身体往后轻轻一靠,一句废话也没有,从薄唇里利落而干脆地吐出一个字:“爬。” “你他妈到底是谁!来砸场子的不是?!还在等什么,把他给我轰出去!”陈少爷像一下子醒悟过来,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嘶哑着嗓子叫道。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道光亮刺进满场。陈少爷眯起眼睛看向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性感小礼服,化着浓妆的女人,他拧眉:“怎么回事今儿个?!啊??这一个个的都来找小爷不痛快呢嘛?这丑八怪是谁,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 带着女人进来的那个经理走进来,到周时放面前,恭恭敬敬叫了声“周少爷”,然后走到陈少爷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那位陈少爷脸色一瞬之间变成土色,他像是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像被针刺破的气球似的,气势憋了下去,声音也怂了不少:“你、你说什么?他、他是……” “是的,”经理指了指门口站着的女人,“那个才是您找的,这位是周夫人……怪我们服务不到位。” 经理还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陈少爷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看来她没有骗人,确实是走错包间,可偏偏碰上周家的这位,那他真的是惹不起的。 只是这位素来只闻其名,能见到真容的也就只是圈子里顶层的那一圈,他陈家虽有钱,却也只能哄哄一般人,还攀不到那层。 经理点头哈腰地跟周时放道着歉,“那两个是新来的,以前都没见过夫人,我已经好好教育过……” 周时放冷笑:“教育就够了?连人都认不全,我养着你们吃白饭?” 他声音平静,压迫而又强势。 经理缩起脑袋,仿若噤声的秋蝉。 陈少爷总算彻底确信了,刚刚他搂在怀里叫美人儿的这个女人,那是人家周少爷的女人。 在场的其他人也懵了,谁都不想摊上事,能跑的都跑了。 陈少爷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 “周、周少爷,”陈少爷秒变陈怂怂,全然没了刚刚称霸天下的精气神,声音似乎从嗓眼里一点点冒出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爬、爬就是了。” 说最后一个“爬”字,他仿佛就要哭出声来。 周时放侧头朝钟瑜看了眼,“想看吗?” 钟瑜兴趣缺缺,“没意思,走吧。” 周时放起身,伸手拉钟瑜起来。 她就着他的力道起身,眉心忽然一拧,双腿使不上力,整人往下一沉。 周时放低头凝着她,“怎么了?” “腿软,没力气。”她重新坐回沙发。 周时放蹲下身,仔细看她的脸,刚刚光线暗,没看清。 额头沁着一层薄汗,脸色很白,看起来很难受。 显然是被下了药。 他嘴里咒骂一句,本平淡慵懒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这么个人,忽然发狠似的朝陈少爷肚子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十足,人当即被踢飞出去半米多,抱着肚子,痛苦地扭成一团。 周时放额角青筋凸起。他其实之前根本没把这号人物放在心上,对于这种墙头草,警告一下,量他下次也不敢再犯。 但这回却真的忍不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若他没到,后果会怎么样。 倒不是对她的聪明和机智有所怀疑,或许她有她的方法脱离险境。 只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女人深陷在这样的困境中。 踢下去那一脚之后,周时放停了一下,怕这个样子吓到钟瑜,刻意压低嗓音:“这笔账你给我记着,回头慢慢跟你算。” 倒在地上的男人吓的胆都飞了,爬过来抱钟瑜的腿求饶,被周时放又是一脚踹了开去。 他低头深深看了眼钟瑜,然后二话不说,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下,打横抱起了人,大步走出包间。 40 钟瑜很久没有见周时放这样动怒了。 当着她的面, 他是从来不轻易发火的,情绪埋得极深极深。 就算是被挑衅, 也是漫不经心似笑非笑, 轻轻巧巧几句话便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尤其是近几年。 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没有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配他大动肝火。 离婚这短短几个月来,他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上一次黄五爷生日会上, 他当众捏碎玻璃酒杯。 这一次更是直接踹人。 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周时放又回到他的身体里了。 钟瑜模模糊糊想起来一件事。高二暑假, 她和向晴在刚才那家火锅店打工,倒不是因为缺钱, 纯粹是为了陪好朋友体验生活。 周时放第二天就知道了她在那里打工, 叫了几个狐朋狗友请客。特地把她和向晴叫过去服务他们那桌, 本来几个人还有说有笑的, 后来进来的那四五个男人看中了钟瑜, 非叫她过去伺候。 钟瑜倒也没说什么, 本来就是工作,只不过那几个男人色眯眯的,借着她倒汤的时候动手动脚, 钟瑜一个没忍住, 假装不小心把汤洒在那只咸猪手上, 疼的那两个男人一阵猪嚎, 扬手就要打钟瑜, 被周时放一把拉开, 二话不说掀起一把菜糊在对方脸上。 当即几个人就扯在了一起。周时放那时年轻气盛, 气焰也是真旺,把那几个打的哭爹找娘,当然他自己脸上也少不了挂彩。 她犹记得他一拳头往男人脸上招呼, 那个狠样, “你爷爷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 …… 好多事情都忘记了,可有些事情,经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仍觉得心间泛着浅浅涟漪。 大概是因为,他曾经为她拼命的样子。 是那样让她心动。 无论现在变得如何。 但至少,我与你相爱时,清白且勇敢。 钟瑜闭了闭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慢慢攥紧,感觉到面前阴影落下,她睁开眼,对上那双有如深潭般黑沉的眼,门外的光线落进这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闪动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 四目相对一瞬,她感到压迫和不自在,就像被掠夺空气般呼吸困难,心间莫名其妙涌上来一股不自觉的害怕和难安,钟瑜下意识往旁边缩了一下身子。 见她如此反应,周时放似乎也愣了下,再次深深看了眼她,他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地搂过她。倏忽间,发梢擦过脸颊,男人熟悉的气息和侵占的荷尔蒙自上而下将她裹撅。 而下一秒,他几乎没有停顿的,伸手拨开她的披肩长发,手掌托住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光裸的膝弯,稍一使力,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长发随着他抱起的动作轻轻一甩,轻抚过他的手背。他贴在她大腿上的那只掌心,仿佛带上了灼烫的体温,蔓延开来。 钟瑜抬起脸,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冷沉的下巴线条。 犹豫了一下,尽力忽视心里那种不适的情绪,她抬起手臂,攀住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引得他低头。 再次四目相对。 钟瑜紧张地揪紧他的衣服,脱口问:“我们去哪里?” 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犹豫:“带你回家。” 钟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朝后面看去。 音乐声停了,仿佛进入一片深海海域,所有声音都被吸入广阔浩渺的宇宙。 这一整晚的兵荒马乱,从他出现那刻恢复沉寂。他抱着她穿过这满目的荒谬狼藉,将这一切,远远抛离身后。 杨芊樱步履匆匆走来,拿着周时放的外套,刚刚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拿就赶过来了。 把外套交到钟瑜手里,杨芊樱看了眼他俩,从容淡然道:“从后门出去,那里人少。” 周时放点点头,转身往贵宾通道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出好几米,钟瑜脑海中还浮现着杨芊樱看她的眼神,是一种带有疼惜又有些了然于心的理解和包含。 她有点心绪不宁。 倒不是因为被杨芊樱看出些什么。 而是这一整个晚上跟周时放的牵绊。 她想不到他会在,更没想到他会来。 其实不该这样乱的,这些事放在以前,再平常不过。她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 只不过现在与他的关系,又因此多了许多关联。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真应了那道理。 越是想扯清楚,就越难理清楚。 她和周时放之间其实早就扯不清了吧,现在纠结这些也没多大意思。 乱七八糟想着,再次看向他。 从她的角度,男人侧脸冷峻,嘴唇抿直成一线,似乎还未从盛怒中彻底消气。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周时放侧过脸,接住她的目光。 “周时放,”她叫他的同时,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攥了攥他背后的衣料,“不回家,我怕爸妈担心。” 周时放点点头,“好。” “你把我送到酒店住一晚。”她说,“我带了身份证。” 周时放没有立即回答她,直到走进专用电梯,才轻声说了句:“你一个人住酒店,我不放心。” 他低头看了眼她,“去我那里。” 钟瑜撇开视线,心里不知想什么,过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怕被拍到,他们从专用通道走,周围没什么人,走出门,一阵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钟瑜抓着他的衣服,下意识往男人怀里躲了躲。 “冷的话,把衣服盖上。”周时放调整姿势,一双有力的双臂更紧地抱住她。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在他身边,被他这样抱着。 怀里很温暖,味道也是最熟悉的那抹。钟瑜心跳却还是忍不住战栗,为了抵消这种不适感,只好静静闭上眼睛,不说话,不去想那么多,就只是这样简单的拥抱。 “不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喃喃说。 周时放脚步一顿,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恢复过来,听到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芊姐在生意上有些事要我帮忙,晚上攒了一个局。”本来就是内部的一个小聚会,杨芊樱知道钟瑜也在市里,就邀请她过去玩一下,顺便带她拓宽人脉。 当然,也大有借花献佛之意。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周时放答得这么详细规矩。 以往,他在外面应酬就不少,问起来也是随口盖过去,对他那些圈子里的复杂人际关系从来不过多透露。 钟瑜年纪尚小时会忍不住好奇,他也只是说一句“那些人你不必认识”。 向晴刚开始也持有怀疑态度,“他如果真的爱你,怎么会连朋友也不介绍你认识?”钟瑜也觉得奇怪,但既然他不许,她也不能强行做他不喜欢的事。 和周时放也因此,隔着一层膜似的,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没有真正透彻了解过他。 见她没说话,周时放问:“怎么了?” 他们之间太过熟悉,以至对方一个眼神也知想什么。 钟瑜没有瞒着,带着调侃的语气:“我发现反而是离了婚让你变得坦诚多了。” “是吗?”他自嘲一笑,然后低低的道:“可能以前,太过于想要保护你吧。” “你知道我的圈子复杂,”走到车边,他弯腰小心把她放进车里,安顿好她之后,自己也跟着坐到她旁边,继续说,“总难免有些狐朋狗友。” 说着,他看了她一眼,车子慢慢开着,有流光明明灭灭在她脸上滑动,这张过分精致的脸,就算是第一百次看还是惊艳,周时放无言弯了弯唇角,“怕他们觊觎我老婆。” 钟瑜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他。 虽然已经对他的不正经起了免疫,结婚这两年,倒也很难见到他这一面。 仿佛是因为,这两年,他刻意让自己披上了另一张皮,戴上了另一张面具,整个人也显得越来越冷静、克制、低调。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钟瑜都在扪心自问,到底周时放是什么样一个人? 答案至今没找到。 反倒是离了婚之后,他待她的态度好像又变了回去。 这样露骨的话,用这样认真的语气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很难有女人招架得住。 周时放名下房产众多,在s市更不用说。 多到每次回来都不知道去哪里住,最后一转头进了酒店。 但大抵,如果钟瑜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他们会去临江景区的别墅,时值三月,江两岸大好风景。 之所以钟瑜喜欢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拥有全城最美的景色,站在窗口眺望满城繁华风光。 许久没有回来,钟点工每月定时打扫,房子里依旧干净的纤尘不染。 周时放开了主卧的门,把钟瑜放到床上。 药效到了,她有些头晕,模模糊糊地睡了会儿。 可能是因为酒喝的不多,意识还在,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提心吊胆的,隐约感觉有人在房里走进走出。 脑海中一会儿又浮现出那日在她家,周时放强行将她按在浴缸里。 羞辱、害怕、恐惧、愤怒,占据心间。 那些白天强行用理智控制不敢冒头的情绪,喷涌出来。波涛汹涌,要将她窒息。 梦里,男人红着一双眼,强势野蛮残暴。 无论她怎么反抗都没有用。 反而增加他的疯狂。 全身都很疼,心更是剧烈的疼,要将她撕裂。 眼泪克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向他求饶,可他根本不听。 那样对她。 仿佛恨透了她,要用酷刑折磨、镇压她。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小鱼。” “小鱼。” …… 声音熟悉温柔。 钟瑜艰难地睁开眼睛,思绪却还停留在梦里的情绪,慢慢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巨大的恐慌和害怕席卷而来。 眼泪糊了她满脸,女人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抖得不成样子。 他以为她被梦魇吓坏了,绕过床尾,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尝试靠近她,“小鱼,是我。” 钟瑜紧紧抱住枕头,做出防御的样子,睫毛湿答答的,眼里泪光闪烁,嗓音干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周时放停下动作。 情景何其熟悉。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求他。 他全然没当回事,只管发泄着自己。 不曾想,这已然对她造成了心理阴影。 从认识到现在,她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别说哭了,就算说“求”这个字眼,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该是对他怕成什么样,才会变成这样子。 心疼,无以复加。 他慢慢直起身子,眼睛看着她,柔声说道:“我不碰你,牛奶放在桌上了,记得喝,我去客房睡。” 听到他这么说,钟瑜一颗心慢慢放松下来。 她没有看他,在床上抱着膝盖坐着。 周时放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叹了口气,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周时放离开很久,钟瑜恢复过来,从床上爬下来,看到桌上放着的牛奶。 台灯静静亮着。这盏灯是他们结婚那年逛街看到的,很小很简陋的样子,钟瑜却喜欢极了。 周时放掏钱把它买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他摆弄着这个小玩意儿,“卧室的桌上刚好缺一个摆件。” “我以为你会嫌弃。”她有点讶异。 “不会,”她还记得他低着眉睫,眸光闪亮,笑意在嘴角浮起,抬手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低声道,“谁叫你喜欢呢。” 钟瑜眼泪抵挡不住,刷地一下掉下来。 她捧起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尽量不去回忆梦里他暴戾的模样。 也许从那晚开始,那种害怕的情绪在潜意识里悄悄埋下了种子,只要他靠近,就会响起警报。 虽然平常一直用理智告诉自己,也在克制着这种情绪。 可是这个梦境仿佛在提醒她,把那些深埋起来的情绪一点点暴露出来。 钟瑜清洗完自己,爬到床上睡觉,眼睛闭上,可脑海中不停闪现着那些画面,越不想越扰她心境。 黑夜里,所有情绪,在白天被忽略的心事,一一展现。 翻了几个身,钟瑜睡不着。可能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很容易感到口干,杯里的水喝完了,她爬起来出了房门,走到楼下客厅。 客厅的窗帘大开着,月光洒进来,照得一片银亮。有一道身影坐在沙发上,半侧着脸,背着光,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似乎在那里坐了许久。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钟瑜握着水杯,愣了愣后走过去倒水。 客厅里很安静,时钟的钟摆来回摇摆着,水流从壶内倒进杯里。不知何时,他已走了过来。 在几步远的位置,止住。 钟瑜喝完水,放下杯子,转身。 低垂着眼,没有看他。 他站着,月光将他的身形刻画完美。 “小鱼。”他低低叫她。 垂着眼眸,浓浓的懊悔和心疼。 闻言,钟瑜手指蓦地一僵,抬起头,对视。 他咽了咽喉咙,脖子上那颗锋利白皙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低着眉睫定定地注视她。 几秒后,他用一种认真的,轻声,却是带上了无比笃定和慎重的语气说道:我以后,绝对不会那样对你。” “绝对不会,”他低低重复着,同时攥紧了身侧的手,“我发誓。” 41 第二天早上八点, 钟瑜起床,洗漱完走出房门, 没看见周时放, 桌上放着早餐,还热着,应该出门没有多久。 她吃完早饭就打车回了家。 昨晚跟家里报备过, 钟爸钟妈没问什么, 还像平常那样。钟瑜打了声招呼就进了房门,拿着剧本倚靠着飘窗, 神思却飘到了很远的远方。 怎么也忘不了那晚, 在这里, 他的暴戾, 像是满目的荒唐。 她以前听过一个说法, 人在气极和伤心欲绝的状态下, 心脏会剧烈抽痛,大口喘气,心真的会碎。 那天晚上过后, 她花了很长时间修复, 甚至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看到他都会恶心和恐惧。 这几个月来, 她在靠自己调整着, 本以为渐渐好转了。 昨晚月光下, 男人眼里的后悔和心疼, 多得都要溢出来。她知道他后悔了,可是她做不到原谅。诸多情绪都化成了一句淡淡的“早点睡吧”,然后转身离开, 毫无眷恋的, 徒留他一人的身影站在月光之下。 与周时放之间,如果非的粉身碎骨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的结果,钟瑜甘愿远远躲开他。 她受不了二次伤害,也舍不得他受伤。 算了,想那么多也于事无补,不想了。她收回神,看到阳光温柔地拂在脚边,嘴角浅浅弯了弯。 门轻轻敲了两声,钟妈探进头来,“要不要跟我去买菜?” 钟瑜看了看时间,剧本和书都看不进去,出去走走也挺好。她答应着,穿上鞋子,取下衣帽挂上的大衣穿上,手指自然地伸进口袋,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指尖像过电流一样,蓦地一顿,拿出那枚戒指在指尖轻轻转看着。 阳光下,铂金的光泽淡淡细腻,上面刻着简单的螺旋状纹路,两边是一条仰头的鲤鱼图案,小小的,很是精致。内侧是英文花体字:zy。 钟瑜无言地看了会儿,听到钟妈叫她,将戒指放在首饰盒内,等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还他。 农贸市场很热闹,富有生机和生活气息。 好像上一次来这里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她跟母亲手挽着手,有说有聊着,摊主的吆喝声,络绎不绝的顾客,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样自然真实,钟瑜放松了很多。 她们买了一点蔬菜,水产和肉。中午,钟瑜帮钟妈的忙,做了一顿家常小菜,一家人和睦温馨地围坐在一起,她忽然发现,一个人,穷极一生追求的,也不过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快乐和幸福。 其实没有周时放,她也可以过的很好,很充实,很有意义。 下午,杨芊樱约她去世纪城坐坐。 她早有预料躲不过,遂答应下来。 她拿上剧本,将一些存有疑虑的地方做了标记,两人探讨完毕,杨芊樱不由笑道:“你怎么不去问周煜,我以为他肯定给你开了小灶。” 钟瑜只是笑了笑,低头喝着茶。 “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杨芊樱捏起一块桃仁酥咬了一口,慢悠悠道:“看得出来他是真挺喜欢你。” 钟瑜默默吃着东西,没接话。 杨芊樱停了下,放低声说,“你别看错,放眼整个圈子,周煜都是拔尖的那号人物。一个人要红一年两年,那不算事,但他要能长红,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人能替代他,那才是真本事,这不仅仅只是靠卖人设,耍手段,考验的是真人品。就算是骗,他要能骗一辈子,谁敢说这是靠演技能做到的事?我在圈子里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有错。” 钟瑜听着,去拿桂花糕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吃这个,而是想拿旁边的杏仁酥,只不过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打岔了,她转了方向,捏起最顶上的那块送到嘴边,轻轻说道:“我信他的人品,但感情的事,还是讲求缘分。” 杨芊樱见她无意谈此,点头道,“缘分重要,但若缘分摆在面前不去争取,看着它白白流失也不见得聪明。” 她语气淡淡的,钟瑜也不再说什么,两人沉默着相对喝着茶,各怀心事。 半盏茶的时间,杨芊樱起身,“下午还有一个会要开。” 钟瑜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走到门口,分别之际,杨芊樱再次别有意味看了眼她,“我知道你心里顾虑,在这圈子里,很少有人能挨得住诱惑和寂寞,周煜是少有的一个。看清前面的路,跟着心走就好了,若真无缘,也随它去了。” 杨芊樱这样鲜少夸人的性格,却从不吝啬对周煜褒赞,像她这样地位的人,无需通过捧着谁得到好处,想来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觉得他优秀。 也是真的喜欢她,信任她,才会用这种过来人语重心长的口吻劝导她。 钟瑜放进了心里,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杨芊樱对她挥挥手,就此别过。 又过两日,在家待的时间也有些久了,中间薄逸北打过电话问她近况,什么时候回去。他对她也算宽容,知道她心情不佳,由着她在家里休养,也没拿工作上的事情来催促,大概再没有像他这样宽大体恤的老板了。 老板虽好,但这个圈子现实,永远也不缺新人,一旦停下,马上就会有人替补上来,还没到金字塔顶端,不可能像周时放休息几个月依然热度不减,她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不能任性而为。 风芽昨晚发了一张行程安排表,也是明里暗里催促她尽早进入工作状态。算着时间也该回去了,钟瑜准备启程回海市,却先接到了李秦的电话。 电话里说已经两天没联系到周时放了。 钟瑜并没有太当回事,他工作忙,接不到电话的时候也是常有的,不过心里也有些奇怪,按常理,李秦与他向来是密不可分的。 原先钟瑜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经由李秦一提醒,突然想起来,好像这次过来,确实没见到他带上助理。 “高展呢?”她问。 李秦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少爷不让我们跟着,他到的那天还联系过,后头再打电话就转语音留言了,已经两天了。” 那就是高展也没联系上他,也就意味着,这两天很有可能他根本没有工作。钟瑜安抚着李秦,一边心里回忆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的神色状态如何。 “夫人,”李秦说道,“少爷在s市没有工作,说是私人行程,谁都没带上,其实我知道,他是过去找您的。我也不怕您嫌我多说,被少爷知道肯定要打我,但我不管了,我一定要让您知道。” “你们分开之后,他每天茶不思饭不香,看谁都不顺眼,您别看电视里他风光潇洒,实际上多难受我全看在眼里,您也知道他那脾气,打死他都不会说想着您,可我估计他肠子都悔青了。” 说到这里,李秦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心里想着,反正都说了,被他家少爷打死就打死吧,豁出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给抖落出来。 “上回钟伯母生日,生日礼物还是我大老远从北方飞去海南购到的大溪地黑珍珠,他连拍了一周夜戏才请到半天假回来,就是为了能见您一面。” 说到这里,李秦停了停,听钟瑜反应。 钟瑜只觉得心跳很快,似要震出胸腔。那串珍珠母亲征询过她的意见,她并没有打算留着的意思。原先的处理方式是,既两人已离婚,收他礼物也没道理,更何况东西珍贵,是打算退回去的,后来事物繁忙,也便搁置下了。 但听李秦解释,又觉得这么退了回去,白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她稳了稳心绪,尽力使声音保持平静,“还有呢?” 李秦见她主动问起,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继续说道:“这次也是,项导的戏请假难,少爷通宵熬夜连拍了一周多,又赶了好几个通告,终于把身体累垮了。” 说到拍戏,李秦叹了口气,“他现在演感情戏也不顺利。” 钟瑜怔了怔,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这段时间,他过得并没有那么好。 “他怎么了?”她问。 “就可能进不了状态吧。”李秦忧心忡忡,“现在关键是联系不到人,哎,他一个人生着病,孤孤单单的,也不知道在哪里。” 钟瑜想到那天见面,他身上很烫,似乎在发烧。 他以前也是这样,一生病就躲起来,谁也不见,不肯让别人看见脆弱的一面,大概是不允许自己倒下,被人看见不完美的样子,所以用坚强的外衣做伪装。 钟瑜记得,他本不是这样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看看时间,晚上的高铁,怕是来不及,斟酌权衡了一下,改签到了第二天。 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打过去的电话跳到了语音提示信箱。 钟瑜拨打他的另一只新买的手机卡,响了好几声都没接。他在s市那么多房子,也不知道现在住在哪里。她打算去江景别墅碰碰运气,要是再找不到,只能去报人口失踪了。 驱车到门口,按下遥控,徐徐打开的大门后面,看见了那辆捷豹停在车库。 那天他回来开的正是这辆——她送他的生日礼物。 还是不能确定他在不在,可能他出门开的别的车,毕竟他并不是那么喜欢这辆车。 钟瑜下车,进了门。整个房子很大也很空,静得可怕,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她在一楼顿了顿足,目光落在衣挂上的外套,走过去拿起看了看,是那天见面那件。 钟瑜拿着衣服上了楼,走到卧室门口时,她没有马上开门,指尖触到门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怕什么,过了几秒,她平静下来,手掌往下一压,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很暗,没有打暖气,空气也凝缩般冷沉着,像是笼在一团漆黑的夜里,没有一点光亮,云层很厚,压着人喘不上气。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黑暗,往床上一扫,那里卧着一蓬黑影。 走近了看才发现,他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被煮透的虾米,弓着背,被子盖着,只露出半张脸来,背对着门,眼睛闭着,连睡觉也紧蹙着眉,看起来无助又弱小。 钟瑜开了暖气。到床边,弯下腰,一只手撑着床沿,半个人趴过去,另一只手小心探进被头里面,按了按他的后背,睡衣被濡湿了一层,烧得不轻,怪不得这样难受。 她在床边站了须臾,不知要不要叫醒他起来换衣服。 想了想,推门进了衣帽间把他睡衣拿出来,返回放在床边。大约被响动惊扰,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钟瑜不确定他有没有醒,轻轻掀开被子探看,手掌自然而然贴上他的额头,刚触到皮肤,周时放侧过身来,伴随着低低地咳嗽声,她惊了一下,飞快缩回手。 但已经来不及,男人睁了眼,一双本就多情的黑眸,因着生病,眼底飞上迷离深邃的幽光,安静望着她。 眉心也慢慢舒展开。 她怔忪,身体还半伏着,与他的脸距离很近,温热的气息慢慢漾开,空气一瞬变得很静,细微的呼吸被无限扩大。她感到脸上一热,幸好没开灯,他看不见,只能捕捉到黑透的眸子深处一点浮起的光。 他似乎动了动,钟瑜暗自调整着呼吸,在他有所动作前,撑起身,站直起来,声音淡淡的,试图将刚刚一刹的尴尬拂去,“给你打电话没接,我就过来看看。” 周时放看着她,依旧没说话,眼睛被汗水浸的湿漉黑澈。 这目光像是将她的谎言拆穿。 她原本是为了避免让他知道是李秦告诉她的,今天李秦在电话里头说的那番话也不必向他透露,再说李秦大约也不希望被怪责,可这回时间短,又在这样尴尬的场合,她心里没来由慌乱,也找不到好的措辞和借口。 似乎看出她的窘迫,周时放没有刨根究底,给她留了一丝余地。手肘撑着床,竖高枕头,支起身子。 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有些费力。钟瑜走前一步,想帮他,他摆了摆手,气息不平,嘴角却挂着苍白的浅笑,“还不至于……” 他转过脸咳嗽了两声,抚平喘息,继续道:“连起个床还要你帮忙,以后要是你不在身边,我岂不是废了。” 他笑着,带着调侃的语气说这些话,听在耳里却是带着莫名凄凉和悲伤。 钟瑜不忍看他,目光移去床头的水杯,“医生来过吗?” “嗯。”他点头,靠着床头,半闭着眼睛。 “那……”目光又移回去,想起来他身上湿着,湿气钻进身体病只怕更严重,于是走过去把新的睡衣拿给他,”把衣服换了,过会儿我把你的床单被套都换一遍。” 她本想说,把身体擦一遍再换,想了想没有说出口,但话已经到了嘴边,改换成:“我去给你煮点粥。” “厨房里没有米。”他接过她的衣服,伸手解纽扣,像是很自然而然的动作,没有半分避开她的意思。 钟瑜也没有注意,可能是两人之间太过熟悉,这些做起来都是寻常的事,只是将他的话过了一遍心,什么叫厨房没有米,那这几天他都吃什么? 明明知道不该气,可是看他这么不懂照顾自己,心里有一口闷气憋得慌。其实都分开了,他过的怎么样也与她无关了,话是这么说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要是没瞧见还好,瞧见了,心里又忍不住泛起酸疼。 已经没有最一开始分手时的敌意,活着,谁都不容易。 就算分开,也希望他能过得好。 “你这几天怎么过的?”不吃饭怎么能行。她的情绪还在这个问题上徘徊。 “叫外卖。”他答得随意,手指还在扭第一颗纽扣,这衣服的扣子难解,纽粒大洞眼小,扭了几下还是解不开,他全没了耐心,手摸到墙壁上,扭开一盏小灯。 昏黄的灯光带着光晕笼罩下来。 钟瑜这才看清了。 男人额头上细密汗珠沁着,鬓角也亮晶晶。大抵是热的,眉头微微蹙起。 钟瑜目光落到他身旁,刚刚那个黑影清晰起来,是她的玩偶熊——他竟抱着这东西睡觉。 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突然感觉不太对劲,他是不是要换衣服了,那她还傻乎乎杵在这里干什么,正想找个理由出去,被他一叫,打断了思绪。 ”小鱼,”他的手指抚在第一颗纽扣上,微微抬高着下巴,脖颈线条绷着,在淡淡光下无限诱人,看着她说,“替我解开这颗扣子。” 见她犹豫,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男人掩嘴咳嗽了一声,再说话时嗓音含沙,染上十分温柔:“不用怕,我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力不从心。” 42 暖黄的光下, 她看见男人眼底闪动着点点柔光,脸上是因发烧带着红潮, 眉宇间是笑着的, 整个人平和又慵懒,却比平常羸弱很多。 像是有一股力量莫名吸引着,她看着他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脑子还没意识过来, 人已经走过去,等到醒觉过来, 手指搭上了他领口上的第一粒纽扣。 已然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她本以为很简单的事, 并不上心地随便扯了几下, 才发现并不好解, 这才认真去找洞眼。 灯光有些暗, 她又人站着, 看不大清,干脆坐到他旁边的床沿上,专心解那颗扣子。 周时放垂着头看她半晌, 突然自嘲的, 低低说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连颗纽扣也解不好。” 钟瑜一怔, 抬头。他脸上的神情是从来没见过的落寞, 他向来那样自傲的一个人, 竟也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别这么说。”她嗓音轻轻的,带着她自己也没发觉的温柔,安慰道。 他笑了笑, 不语, 只是低头看着她。好像这样看着也是一种享受,再不用做任何别的事了。 钟瑜微微垂着头,因为在做事而显得特别专心,头发落到颊边,遮住了光线,她两手刚扯住洞眼往上拉,没有手去拨到旁边,只能将脸轻轻往旁侧一撇,也只是暂时的,头发很快又落回原位。 她轻轻皱了皱眉。 周时放的右手横过来,绕过她的后背,撩起发尾动作轻柔地拿到后面。因为不是别在耳后,很容易又落回去,他保持着这个抓发尾的动作,手掌自然搭在她的后颈上,像是将她虚抱在怀里一般。 钟瑜本还在专心对付那颗纽扣,大概是被他这个动作拨动了心弦,突然之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是以前有时候生理期不方便的时候,会帮他用嘴巴解决问题。时不时的,头发滑落下来,他也会这样,帮她拿着。 而现在,他们之间,虽然行的正经事,但这个动作实在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想到这里,她不免一阵脸红心跳,手指控制不住抖了几下,似乎注意到这个细节,周时放低头问:“是不是不好弄?” 醇厚磁沉的嗓音,带着一点儿感冒的鼻音,更加韵味十足,她脑海里却辗转出来另一幅与此相近的画面,一下子在耳边炸开。 钟瑜下意识抬了抬眼皮。 从锁骨往上,落在眼里的是一段修长的脖颈,白皙细腻的肤色,泛着淡淡的红,光下像被加上了一层滤镜,喉结微凸,上下滑动着,带着一股禁欲和性感。 这样完美的脖子,不在上面种草莓真是可惜了——她脑子里突然跳进来这样一句话,是之前刷微博看到的。 她竟觉得用在周时放身上非常合适。 倒不是对他还存有什么幻想,实在是人都喜欢美好的皮囊,引发出来的一系列身体反应。 钟瑜适时打断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不露声色重新低下头去,趁机平复心情,声音听上去毫不露出破绽的淡然:“马上就好。” 说着,一使力,扣子解开了,胸肌微露,她别开眼,抬起头,正要说点什么,然后就愣住了神。 周时放身体半倾向着她,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仰起头来,没有及时做出反应,脸对着脸,咫尺距离,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滞下来,相互对视着。 然后呼吸慢慢乱了,变急促,像是被施了法,目光都没有从对方脸上移开。 钟瑜感觉心跳比平常快了两百倍,她对这个男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感觉?然而现在她已来不及去思考这些,他人挨近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他身上的体温,以及今晚一直蔓延在鼻息间的,他身上的香水味。 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动弹不得,脑袋一片空白。她忘记了该做出如何反应,是推开他仓皇逃离,还是甩过去一巴掌? 好像都不对。 一瞬之间,脑子里像爆炸一样。就在嘴唇和嘴唇快要贴上时,他忽地停了,像是理智回归身体。像是一部生动的默片,放到一半戛然而止,气息和温热轻轻掠过她鼻尖,留下一抹淡淡的余香。 钟瑜怔然的那片刻,一秒,又或者两秒? 周时放手撑着床,重新靠回床头。眼里的,足以将她烧灼的滚烫渐渐冷却,依然注视着她,平静多了,也淡的多了,嗓音却还是温和:“帮我叫份粥好吗,我换衣服。” 钟瑜知道这是他找借口,双方不至于太尴尬,也是给她时间缓冲。她站起来,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好。” 走出房间关上门的时候,握着门把手发了一会儿呆,感觉这一切真是荒诞,可它却还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感情热烈的当下没有那么多理智去思考,人,也不可能永远保持清醒理智的头脑,这太难了。 好在并没有往下发生更离谱的事就及时遏制了。 她摸了摸有些热的脸颊,打消了遐思,走下楼去。 一直等到粥送过来,钟瑜盛放进了碗里,摆好筷子和他爱吃的小菜,端到楼上。 周时放换好了衣服,靠在床头看书,听到脚步声进来,抬起头。 钟瑜把托盘放在桌上,准备把移动餐桌支起来,方便他进食。 周时放放下书,掀开被子,“我自己过去吃。” 钟瑜闻言转头,他已经下床,躺了许久,腿脚虚浮,再加上头晕,晃了晃身子。她几乎没有思考地放下东西过去搀人,周时放已经率先扶住墙壁。 她还是不放心,搀着他走去沙发,问:“药吃过没?” “吃了。”他坐下,钟瑜把移动餐桌推过来,调好高度。周时放慢条斯理摆放好筷子和碗,对她道:“坐下陪我吃。” 钟瑜停了下来,瞥他:“我不吃。” 他手里捏着筷子不动了,抬着头看她,“干嘛不吃?” “……”不吃就不想吃,问那么多干嘛,“我饱了。” 周时放没管她,低头吃了一口,眉心就皱了起来,“这是凤仙楼的?” “不是。”知道他嘴巴挑,只吃固定的那么几家,可是,“凤仙楼粥卖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生意好,也不缺你少爷的这口。” “不吃了。”他把筷子一搁,竟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钟瑜:“爱吃不吃。” 他靠沙发坐着,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隔了几秒,见她仍旧不理他,随手拿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本书翻了几下。 钟瑜帮他把床单被套换成干净的,见桌上的粥还原样放着,这挑嘴的毛病是真不会好了。想了想,最后问了一遍:“真不吃?” “不吃。”他头都不抬。 “不吃我扔了。”反正饿死也是他自己,钟瑜开始收拾东西。 对面的人把书放下了,似乎在犹豫,过了两三秒,说道:“我一个人吃没意思。” 钟瑜动作一顿,感觉好笑,“您大少爷,吃饭还要人陪着。” “喂我也行。” 钟瑜扔过去一记白眼。 周时放低笑了一声。 “吃过晚饭了?”他明知故问道。 “没有。” “你看,这就更应该吃一点嘛。”他语气带着调侃,哄小孩似的。 钟瑜不上套,“我下午吃饱了。” 他坐在沙发的阴影里,瞥着她在卧室里来来去去地走动,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去吃下午茶了?”他知道她有用下午茶的习惯。 “可不是。”钟瑜把换下的床单连同他的睡衣扔进门口的筐子里,到时候保姆会过来拿去洗。 “跟谁一起?” 钟瑜一顿,转头看他。 周时放低头翻着书页,似随口一问,话里并没有特殊的含义。 “杨老师。”她答。 这话说完,那边半天没有回应。 那一页他看了许久才出声道:“那个女孩在你那里?” 钟瑜正走过来,手里端着粥碗,闻言一怔,当下警惕看着他,假装不知何意:“哪个女孩?” “黄五爷身边那个女孩儿。”男人的脸从书上抬起,直视她。 终于还是切入正题了。 钟瑜被他看的呼吸都缓了,心跳却很快。 她点了点头,没有隐瞒,也根本瞒不住。 周时放笑了笑。 笑意很淡,是一点一点扯起一边唇角,轻蔑,自嘲,没有触及眼底,“贺楚川千方百计都没要到的人,还是你最厉害。” 钟瑜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手上一僵,粥差点洒出,被周时放握住手腕,柔声:“小心。” 没有看他,她垂着眸,道出实情,“我能有什么本事,薄逸北出让了港城的项目才要到的人。” 周时放哪能不知,看了她片刻。 她仍是没看他,眉眼低垂,密长的睫毛如乌羽,又如振翅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 他拿过她手里的粥碗,放到旁边,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几个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在她还没意识反应过来。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转头去看桌上的粥碗,还在纳闷:“你不是让我喂你……” 话说到一半,被他双手合抱到了腿上。 她几乎是整个人跌进入他怀里。 “对不起……”她听到他低低的,在她耳边说道。 43 被抱起来的一瞬间, 整个人是懵的。直到感触到他的体温,率先掠过的念头是他还病着, 经不住她这么坐, 本能地想要下去,手臂圈紧,她身体不受控制扑进他怀里。 下一秒, 感到肩膀一重, 他下巴压下来,温热的气息, 连同那声低低的, 满含歉意的“对不起”就这么冲进耳里。 一点预兆也没有, 钟瑜心脏一缩, 说不出来话。他们相对挨着, 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见她没有反应,继续道:“我不让你同薄逸北走的太近,不全是私心。他是商人, 一切以利益为重, 会不顾你安危, 引入火坑, 我总是想周全你的, 不进娱乐圈是最好的办法, 我以为那是保护你。” 他似是思索良久才与她吐露心迹, 许是因为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虽然语气还如以往那样温和克制,到底有些气喘, 别过脸去, 轻轻咳嗽了几声。 一声声咳嗽撞在钟瑜心上,撞得指尖发颤,紧紧攥着他的后颈处的衣服,皱皱巴巴的一团。等到他咳停,她欲站起,“我帮你倒水。” 被他按住后背,“坐一会儿,听我把话说完。” 想必也是鼓足了勇气。钟瑜静了静,忆起那天他知道她复出,跟珈古签约,回到薄逸北身边,勃然大怒,想来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一想到过去两年的种种,钟瑜酸涩无比,“你知道我计较的并非如此。退圈是我们协商好的,或许我心里会有一点遗憾,但也不构成障碍,我失望的是,牺牲了那么多也得不到你哪怕一点点的信任,你仅仅只凭道听途说和来源不明的邮件和所谓的偷拍就断定了我的罪行。” 周时放闭上眼,额头靠在她的肩头,呼吸沉沉,收紧手里的力道,将她梏进怀里。 他知道他是真正地刺痛了她的心,无力为自己辩解,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连那声“对不起”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时,他们的婚姻进入瓶颈期,诸多的烦恼压抑无处伸张,也只有找到一个破口发泄,若是一年前发生这样的事,他会不遗余力地调查清楚。所有的事情和情绪都积压到了一个时间点,他一面抱着怀疑,一面又愤怒无比,想通过离婚来刺激她,刺激他们近乎“麻木”的婚姻。 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烂的方法。毁坏的不仅仅是他们长达十年建立的亲密关系和感情,更是她对他的一颗赤热忠贞之心。 “是我错了,是我心眼小爱吃醋,对你不够信任。”良久,他深深叹息,像是极度悔恨却无法挽回,“宝宝,我错了。” 在被他冤枉的时候她没有流泪,控诉他的时候,她也强忍着泪意,可这一声低喃似的“宝宝”却在一瞬间击溃了心理防线,那含在眼眶打转的眼泪,慢慢滚落下来。 在他们最爱的时候,情难自禁时,他总爱着这样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唤“宝宝”,一声又一声,温柔缱绻,好像真的要护她一辈子,疼爱一辈子。 她微微仰起脸,灯光下,那泪珠似晶莹的,断了线的水晶,缓缓沿着白皙娇艳的脸庞滑落,汇聚在下巴上,美得惊心动魄。 周时放叹气,伸手帮她擦眼泪,“还是和以前一样,连哭都没声没响。” 以前……以前的事对她来说像是折磨,不去想,却老爱跑出来烦人。他以前总说,她是他见过最倔的姑娘,什么都不肯认输,也不肯求人,就连哭也是没声没响的,可就是这个姑娘,让他想结婚,想揉进骨血里宠爱。 钟瑜拂开他的手,自己伸手抹了抹脸,又要起身,“你生着病,我还这样惹你……你先放了我,我去趟超市帮你买点吃的回来。” 就算跟他生气,她也还是这样温柔,时刻都想着他,好像成为了身体的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他以前是习惯了这样的照顾,便觉得习以为常,可等到失去了才知当初的生活是多么富足和宝贵。 “不打紧,”周时放没有放她走的意思,手指绕着她散落在背上的长发发尾,“坐一会儿,聊聊天。” 钟瑜想到打断的话题:“莺儿……你早知道了?” 周时放看出她眼里的信息,沉吟道:“不告诉你是不想拉你进来趟这淌浑水。” 钟瑜想过很多种理由,唯独没想过这个,一时有些愣住。周时放抽过纸巾,轻轻按压在她脸上,为她一点点拭去泪痕。妆容怕花,他的动作轻柔小心。 这男人在某些小细节上,体贴入微到连女人也赞叹不如。 钟瑜正想着,听到他说:“但既然你已经参与进来了,我也只能想尽办法使你不受波及。” 她细细品了品,听出来他话里的郑重,心下又是一怔,想了片刻道:“黄五爷的目的应该是贺楚川找薄逸北要人,以薄逸北的性格不会轻易放人,肯定会提要求,他失去的港城那个项目的价值只会成倍要回来,贺楚川不可能吃亏,本来薄逸北和贺楚川还没有个人恩怨,经过这次,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周时放点头赞许:“这是其一。” 钟瑜扭侧头看他:“还有?” 还有,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了。 本这是贺楚川和黄五爷的事,薄逸北的顺水推舟,将钟瑜拉入进局。因她的参与,周时放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事情变得复杂,成了薄家、周家和贺家的事。看似薄逸北牺牲了自己的利益,实则是以此制约他周家和贺家,从后者中捞取的利益远远大于所失去的利益。 她自然不会有错,离了婚,她与周家是没关系了,她所做的一切都代表了她自己,也算是帮了贺楚川一个大忙,只不过被薄逸北利用了她与周家那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周时放不会轻易弃她的安危于不顾。 但他不能同钟瑜说的这样详尽,怕她因此自责,甚至连利害关系也不能透露,知道总比不知道安全些。 他希望她的内心永远澄明清澈,不被这些勾心斗角利欲熏心污染。 所有肮脏的,黑暗的,不能被摆在台面上的手段和勾当,都让他为她挡下。 可现在,似乎这样的愿望也变得困难,那就让他护下那片最后的净土。 能晚一时不受伤害,便是一时;一秒,便是一秒。 周时放拉过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轻轻揉着,锁眉深思了一会儿,说道,“另外的,我不能够告诉你太详细,我总不会害你,望你能相信我。” 钟瑜看着他,在心里问自己,该不该信他的话,拿他和薄逸北比,她心里的天枰朝他倾斜。 没等她回应,周时放继续说:“对那孩子来说,在你这里总比在黄五爷身边强,楚川也会暂时安心的。黄五爷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怕到时他会对你不利。” 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了,有些事情必须得让她明白,对她没有坏处。 他仰头看着怀里钟瑜的眼睛,语气认真,“我们周家经商这么多年,如今做到这样的地位,袁女士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子承母业,我总有一天也会回去,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在外面树的敌人多了,如果只是孤身一人也就一条命而已,遇到你以后,我有了软肋。” “这些,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是怕你知道太多,想得多。我有能力保护你,就算离婚,我对你的心,还是没变。”顿了顿,他轻轻说,“我前面本来有一个哥哥,袁女士去外地出差,被人在茶水里投毒,那孩子没保住。” 说到这里,他不再说下去了,扭头看向窗户。 钟瑜望着他的侧脸,有一种隐秘的心酸涌上来。即使含着金汤匙出生如周时放,也有不为人知的无能为力,藏在角落里的心事和秘密。 他在这个圈子成长、长大,见得多听得多,亲身经历着,不是唬人的。原来他是真的在保护她。 “你应该早就告诉我,”钟瑜柔声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周时放转头望着她,幽淡的光落进他眼里仿佛猫眼石一般漂亮,“你在我眼里是脆弱的,一不小心就会摔碎。” 不管再怎么坚强,在爱你的人眼里,你永远都是易碎的瓷器。 顿了顿,他又说道:“黄五爷迟早得知道,你又在娱乐圈,他若想给你使绊子,轻而易举。我这两天翻来覆去想,暂时你就当不知此事,你也没同我见过面,跟我关系……还是恶劣……” 说到这里,周时放看了眼她,“……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正大光明保护你。但我知道你不愿意,那天回来我思考过,让你现在原谅我,确实是很自私的想法,你要是勉强答应,心里也是委屈的。” 钟瑜看着他,慢慢说道,“所以两个选择,要么回去,继续做你的周太太,要么跟你撇得一干二净,在你搞定黄五爷之前,我们之间没有瓜葛?” 周时放点头,“那天在他生日宴上,他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我们的关系,他最多查到我们离婚了,你现在跟薄逸北在一起,跟我结了仇,这样其实反而是对你有利的。” “你现在在薄逸北身边,是安全的,他不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也让他免除了后顾之忧。 听他这话,似乎是下定决心把她推向了薄逸北。她突然明白,这些年他不愿让她“抛头露面”的原因,在这个名利场中,有着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想了半秒,钟瑜点点头,从他身上下去,“我今天没来过。” 他这次没拦她。 走了两步,钟瑜想起了疑惑,突然停下回头看他,“贺楚川和莺儿什么关系?” 周时放仍旧那样坐着,那张削瘦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若不是那双在膝盖上慢慢攥紧的拳头,真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他要永远这样坐着,像一尊一动不动的石像,无悲无喜地,到天荒地老。 44 “你是这样对她说的?”贺楚川不相信似的问斜倚着扶手心不在焉望着楼下景致的男人。 他听闻, 转过头来,嘴角噙着笑, 拿着烟的手指隔空点了点, “你这院子不养花可惜了。” 答非所问。贺楚川无言地拿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低头须臾,男人脚步走过来, 在对面坐下, 手掌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若有所思的:“我答应过你不说出去。” 半真半假的语气。 贺楚川轻笑了声, 倾身去放杯子, “瞒她太多事了, 心里过意不去。这次我理应感谢她, 但不敢私自去见人。” 周时放知道他的意思, 黄五爷那边的人盯着贺楚川的动向, 只能过了这个风头在说。 想到那天后来的对话,问她是不是存心帮贺楚川的忙,她说是看那女孩儿可怜, 就算不看贺楚川的面子, 基于人道主义, 看到了却不做些什么, 心里也会难过。 他又问, 就算是现在知道可能会有危险, 还是不后悔? 她简单明了, 不后悔。 又说,“就算黄五爷真要拿我怎么样,为这事必要的牺牲, 做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你肯帮我, 我心里感激,你不帮我,也合情合理。” 这件事本就与他无直接关系。 “怎么可能不帮,再怎么样,你也是为了楚川做这些牺牲,要是不帮,未免显得我们太过冷情。”话是开玩笑说的,但他知道,不是真心话。 不是完全为了贺楚川。 完全是为了她。 他没有接话,点了一支烟沉默吸着,隔了几秒说道:“能让她知道的都让知道,剩下的,时机还不到。眼下别无选择,她要恨我,我也只能受着,是我对不起她在前。” 贺楚川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望着坐在对面的周时放。烟雾缭绕里,他的面容隐在后面,看不太清。 这些年,他成熟的太快。不说话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藏匿着无穷的心事,可一旦展颜,又仿佛孩子一样单纯。 外人面前,他随心所欲风流倜傥,万事不过心的潇洒不羁,但眼里总有一种化不开的忧郁,两者完美融合,对影迷和粉丝来说,是致命的魅力。 贺楚川认识他这么多年,哪能不知他的忧郁来自何方。生长在他们那种豪门家庭中,有太多的迫不得已了,如果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倒也算了,可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当初周时放不肯接受商业联姻,执意娶钟瑜,甚至用上鱼死网破的手段才抗争胜利,在圈子里流传成了一段佳话。可后来的婚变也间接见证了“阶级不对等不可能有美满幸福的婚姻”,正中某些人下怀,但最开心的应是袁淑枚。 无论结果怎么样,周时放的行为无异于挑战家族权威,甚至是打破了对圈子里常年形成的规则,也为他们这些贵公子小姐们开了一个好头。 在爱她时,热烈疯狂。她是他的信仰。 贺楚川不知道,如果他遇到了这样的爱情,会不会有周时放的勇气。 又聊了几句,周时放抓起帽子起身告辞。贺楚川挽留:“难得回来一趟,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我刚好换了一个厨子,米其林星级厨师,一定要让你这张金口试吃才行。” 周时放笑,“吃你比我专行……改天吧,要去老爷子那儿。” 贺楚川见此,不再挽留,“帮我跟外公问好。” 周时放轻点下巴,戴上帽子,转出门去。 袁淑玫是海市本地土著。商业企业都有帮派和规则,以此形成商会。海市以袁家为首,贺家其次,往西过去袁家势力慢慢消弱,s市为首的是以周叶两家为代表,再往后便是梁家和宋家的天下。 袁家和周家联姻之后,而又因周家与叶家交好,几乎掐住了南方绝大部分的经济命脉,延伸到海外市场。利用自身的经济优势和实力,紧跟时代步伐,响应祖国号召,积极拉动内需,带动全国乃至全球经济发展。 袁淑玫的父亲,也就是周时放的外公,袁培风,袁氏最大的股东,虽然早已卸任安享晚年,但威名在外,每天还是会有很多人前来拜访,出门更是不方便,总有一群人围观,还要带着保镖。为了过上几天清静日子,老爷子前几年搬回老宅住去了。 袁家祖辈在朝中为官,晚年回到家乡,设计并建造了这座老宅,由多个四合院组成,气势恢宏,雕刻精美,俗称“老台门”。整个家族在此居住生活至今两百年,如今成了文物保护单位。 但因这处是袁家祖业私宅,并不对外开放,远离闹市,这里就显得较为幽静安谧。 以前袁淑玫回娘家,都会带着周时放小住几天。门庭幽深的古宅和城里的房子都不一样,男孩子天性活泼爱冒险,老宅的每个角落都成了探险的去处。 直到多年以后,拍年代戏,站在檐下望着落雨的庭院,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出儿时在老宅生活的印象。 车子还没到台门前,便看见袁淑玫的车驶远了。 周时放下了车,走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前庭,梨花已经开了,风一吹,白色娇柔的花瓣飘飘摇摇,落进天井,漂浮在积水的石缸里。 人还没进堂屋,说话声已传进耳里。先是袁培风洪亮的嗓门:“一天不气我你就难受。” “爸你小声点儿。”袁淑玫压着声,像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你还怕难听?”虽这么说着,袁培风到底还是放低了声,怒其不争,“你啊你啊,年纪一大把,净干糊涂事!” “这能怨我?小两口感情不好,又不是我搅的,再说,就放儿那脾气,他肯听我就好了。” 袁培风:“放儿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他忙,您又不是不知道。” 周时放站在门廊的大木柱后面,取出了抄在口袋里的右手,按在外套的纽扣上,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解开。再接着,手掌压上脖侧,扭了扭脖子,与此同时,嘴角勾出一道轻蔑的弧度。 手指捻着袖扣,脸上的笑容换了样,和气温柔。长腿迈开走进去。 人没都到齐。袁老爷子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袁淑枚坐在右边下首,手里拿着茶杯,正低头喝着。周时放迈过门槛的脚步微滞,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坐着宋雅静。 袁家族内家宴,宋雅静没有理由参与。想必是袁淑玫带来的,也难怪老爷子生气。 一双长腿快步走到老爷子面前,周时放面带笑容,大大方方地弯腰拥抱:“外公,孙儿不孝,过了这么些日子才来看您。” 他转头跟佣人交代:“去把我车上的草药拿来,晚上睡觉前给外公泡了喝。” “外公,”他仍是弯着腰,握着老人沧桑如树皮的手,“这草药治失眠最好,每日喝两盅,泡酒喝也很好。” 周时放孝顺,该有的礼数从来不少,看着和气,却不失气节和血性。每次见他,袁培风都会想起他大哥。 “你啊,”袁培风叹气,“最像你大外公了。” 大哥袁培闻,是袁培风最敬佩的人。 袁家人丁不旺,袁培风有两个兄弟,他是老幺,从小跟随他大哥读书识字学礼数,大哥的行为就是他的典范,将“男儿当自强不息”融入骨子里。 战争年代风雨飘摇,大哥最终英勇献身,二哥也跟着考取军校,后来撤去台湾省,自此断了联系。而袁培风当年涌入实业救国的大潮里,留守在故土。后来海峡两岸开通之后,袁培风借考察的机会几次寻人,但都音信杳无。 如今袁家只剩下袁培风这一支血脉,除了长子有一个儿子,底下全是姑娘。况且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博士生搞科研,一个搞医学,对生意场上的事不感兴趣。 袁淑玫是家里最小的,最能干,最有野心,也最有经商头脑。又因母亲去世早,可怜她小小年纪没有母爱,两个哥哥拿她当宝,事事依顺,宠的无法无天了,性格也骄纵。 如今哥哥们压不住,老子也难压住她,唯独儿子还能压下她六七分。 虽然周时放跟着父姓,但实则也跟孙子一样,袁培风早就将他当成了继承人。初开始,他也同袁淑玫一样,无法接受他进娱乐圈发展,但好在老爷子是白手起家,早些年两岸三地到处走,思想上竟比袁淑枚更通透。 尤其是周时放结婚以后,钟瑜时常过来陪老爷子,喝喝茶下下棋,帮他把院子里的花草照顾的妥帖,说起周时放的工作,也会不遗余力夸赞,还会把周时放演的片子播给他看,渐渐的,就被“洗脑”了。 后来,老爷子时常挂在嘴里的话教育袁淑玫:“现在的年代跟我们那时不一样了,你看你大哥二哥,我管过他们吗?放儿要是不乐意,逼他也没用,还能活几年啊,少折腾有的没的。” 袁淑玫性子要强,从小就这样,她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自然父亲的教训只口头应允,虽不敢明面忤逆,但也绝不照做。 但她心里也清楚,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只不过年岁大了,懒得再管那些。这些年,她也逐渐在架空他对公司的实权,等到他日驾鹤西去,她便真正没了制约。 儿子,仍旧是她最苦恼的问题。 怕勾起老爷子不好的回忆,周时放换了一个话题,“南苑的花开了,过会儿陪您赏花去。” 南苑也有些年头了,那些桃花风吹雨淋,站了一个世纪。往年钟瑜过来,都会陪着老爷子去赏花,然后把花收集起来,拿回去做花茶。 “小鱼怎么没一块儿来?”袁培风朝门外张望着,其实从周时放进门他就想问了,以为钟瑜在后头,等等才进屋,可等了又等,也不见她来。 周时放沉默。 他并不打算告诉老人真相。 袁淑玫脸色也有些异样,和宋雅静面面相觑。 空气一时有些静默。 老爷子不傻。钟瑜也有一阵子没来看望他了,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就短短两秒,周时放笑道:“小鱼她近来有些忙,等过些日子,她回来,我们一块儿过来看您。” “真的?”袁培风眉心皱着。 “我几时骗过外公?”周时放还是那样温文尔雅的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弯,带着诚挚看着袁培风。 宋雅静听闻这话,心里几分的不舒服,再怎么忍耐的性格,到底还是觉得万分委屈。 袁培风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宋雅静身上,“书读完没有?” 宋雅静恭敬回道:“去年刚毕业。” 袁培风听着,边点头,放下杯子,“这个年纪你爸妈也该给你找人家了。” 宋雅静心里一缩,视线自然而然地望向周时放。 他歪靠着柱子,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垂着眼拢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没拿正眼瞧过她。 袁培风过来人,知道她的心思,看破却不点破。 “我累了,”他站起来,看向袁淑玫,“你来我书房。” 又对周时放说,“一会儿你大舅和二舅到了,也让他们来书房。” 老房子是真静,傍晚的风一吹,树叶沙沙。 仿佛时间都变得缓慢。 周时放双手抄在长裤口袋里,一个转身上了楼,木板咯吱作响,夕阳从木格窗里透出来,一缕一缕的光线,从木板的缝隙里映进来,落在地板上,泛红。 他靠着椅子背,望着窗边的法蓝瓷花瓶出神。 有人进来了,很轻的踏在木质结构的地板上,格外清晰的传进耳朵里。 门敲了两声,宋雅静在门外问:“我能进去吗?” 45 透过虚掩的门, 宋雅静望到里面。 屋里头的摆设有些年头了,他人躺在背门的太师躺上, 整个人笼在晚霞的淡红光里, 层层叠叠,像是蒙了一层飘渺的纱,又似隔了万水千山, 很不真切。 里面的人自然是不会应的, 宋雅静推门进去。 周时放像没听到,仍旧望着花瓶。窗外, 倦鸟归巢, 在入暮之前最后一缕夕阳下, 当空掠过, 凄厉婉转的莺啼, 震碎一室安谧。 宋雅静走到窗边要去拿那个花瓶, 手刚伸出。 “别动。” 宋雅静怔住,唯恐他不喜,收回手去。她努力平静心情, 转身笑道:“这花瓶是你从台湾买来送给小鱼姐的那个?这瓷器收藏价值高, 拿来插花太浪费了, 要是我就珍藏起来了。” 周时放眯着眼将一口烟吐尽, 烟雾四散开, 他脸上带着笑, “我还就喜欢浪费。” 他望向窗外虚空的某处, 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烟,眼里什么内容也没有。就算在同一个房间,只剩下他俩, 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她心里那些火热, 被他这句话,这个表情,泼灭了,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喉口哽塞,正要说话,门外进来一个佣人,看了看她,然后恭敬道:“小少爷,厨房让我问晚上想吃什么?” 他回过头,眼里重新有了焦距,将剩余的半根香烟按灭了,“外公血压高,饮食清淡点便行。” “好。”那用人应着,正要退出去。 ”等等。”周时放叫住她,”去南苑折几支桃花插这瓶里。” 说完,他停了停,想了几秒,“桃花寓意不好,还是梨花吧。” “少爷,”那用人看向窗台的花瓶,迟疑道,“往年这时候,都是夫人去南苑摘桃花,她喜欢自己插花,不让我们动手。” ”桃花?”周时放问。 “是啊,夫人说粉色看着喜庆,配上这个蓝色的瓷瓶,您回来看到,肯定会喜欢。”说到这里,用人叹了口气,“去年她在这住了大半个月,一次都没等到您。” 去年?周时放心口像被一把刀子狠狠劈裂。定定看着用人,不可置信的,压低嗓问道:“去年什么时候?” 用人指了指瓶子里已经枯萎的花:“这木槿花还是去年晚秋夫人摘的,她住了半个多月,没等到您回来,就回去了,后来她就再没来过,都知道这花瓶是少爷送给夫人的,不敢轻易动。” 周时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不停,定定望着瓶子里旧年留下来的花。 去年秋天,他们正闹的不可开交,他一气之下搬出去住,逼着自己对她不闻不问。 他想到去希腊的前两天傍晚接到过她的电话。她说,外公想他,问他有没有时间回老宅看看外公。他那时心烦意乱,也确实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最后以要出远门婉拒了。 原来她一直,一直在等他回来。 无法想象她那时的心情。 一定很绝望,很痛苦,很压抑。 他再次想起在钟家发生的种种。 她一个人躲在卫生间掉眼泪,他心疼的无以复加,而现在,在知道她曾经历了那样一段从满怀期待到期望落空的过程,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说出“即使你道歉,我也绝不原谅你”的话。 心口疼,是比以前的每一次疼惜都数以万计倍的疼。 周时放,你可真他妈混账。 心跳加快,气喘不匀,咳意往上涌,往下压了压,没压住,他撑起身子咳出几声,宋雅静见他这副病容,心疼加恼怒,气全往用人身上撒了,“左一口夫人右一口夫人,这人都没大半年没来过了,还不懂得看眼色,非得把他这病引出来才高兴……” “宋雅静!”周时放低声喝止她。已有些恼怒了,边咳边说,“只是小感冒而已,算什么大病?你算什么东西,在我房里呵斥我的下人?” 宋雅静被他的语气威慑,后背一凉,不由自主哆嗦。 周时放站起来,再一次望向花瓶,似有所思虑,过了几秒才再次开口,语气缓了许多:“花,等她回来自己插吧。” 这话无疑是在回应宋雅静先前那番——不管钟瑜来不来,他永远等着她。 像是被人呼了两巴掌,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他亲自打了脸,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当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宋雅静面色如土,全没了刚刚端着的主子派头。 用人刚悬着的一颗心全因周时放的态度落回肚子里。就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有耳闻,袁女士几次三番想扶这位宋小姐上正位,他们常年伺候老爷子,老爷喜欢谁,他们这些下人自然都懂眼色,更何况周夫人待人和善,哪是这位两面派的宋小姐比得了。 要说这位宋小姐最厉害之处就是把袁女士哄得团团转,可对他们这些下人却是不客气的很,现在这时代不是旧时候,人和人之间没有贫贱观念,有的只是雇佣关系,哪能受得住这些气。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佳,用人走下楼依稀还能听见那边说话声音传进耳朵里。 “刚我在少爷房里看到那位宋家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自己什么德行什么样子也不照照镜子,哪一点能和夫人比的?” “那位不一直这样吗,老先生可向来是不喜的,夫人这次没跟少爷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别乱说,少爷都说了没事。” “真的?” “少爷说了,那窗口的花瓶让我们谁也别动,等夫人回来再说,可不就说明没事嘛。” “幸好幸好,要真发生了什么,估计老爷子得气得昏厥过去。”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不许说这些。” …… 声音渐渐远了。 楼上。 宋雅静牙齿用力咬着嘴唇。 这些下人,都是伺候老爷子惯了,老爷子又向来护短,被养刁了,平时也不忌惮着谁,全没约束,直来直往。 她平白无故受了一顿气,又在下人面前颜面扫地,从此以后怕是会被他们看轻,这地方再呆不下去,可想想又不顺意,总不能什么都没讨到,像只丧家犬灰溜溜打道回府吧。 她想从周时放嘴里讨回来一点——就算知道会被他羞辱,她还是想得到一点点,哪怕只是零星的几个字,他表现出来的对她哪怕一点点的在乎。 没想到竟卑微到如此地步,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迫切地想得到,从他身上,哪怕一点点的慰藉和温暖,弥补失落。 “我没有说小鱼姐不好的意思,只是那些下人不懂事,再这么惯着,总有一天会爬到头上。”宋雅静小心措辞,目光落在他手上,一顿。 周时放站起来,脸上神色未变,眉宇间却染上了几分凌厉,他极少有这样的表情,语气却是淡的,“要教训,也轮不到你。” 言下之意就是,宋雅静不是这屋里的女主人,她没资格教训下人。 他的语气淡的,从容而漫不经心,温和又不失礼貌,却拒人千里,走不到心里。她像在水里抓着一张浮萍,用力一扯,碎了。 就算怎么努力也抵达不到彼岸,可恨可气,却又无能为力。 她的目光定住他手上,轻声:“你的戒指,去哪儿了?” 记得上次见,他小指上的戒指重新戴上了。 周时放低头看了看左手的小拇指,笑了笑,“去它该去的地方。” 宋雅静怔怔。去它该去的地方?是重新送还给钟瑜了吗?他们和好了? 她心里害怕,不肯相信。 这戒指,有一次她问过有什么含义,他回答说,是按照钟瑜的尺寸定制的,总有一天会是钟瑜的,他只是帮她保管。宋雅静嫉妒的发狂,所以才编出那些谎话气钟瑜。 那天的情形来看,钟瑜没被气到,反而是她自己饿了两餐饭。 也不知最后气的是谁。 周时放临出门前,转身说道:“你记住,我和小鱼,就算我们吵架、闹别扭、分开,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十五岁就认识她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们之间,别人进不来,也拆不散。” 我们之间,是我和她的世界,别人,是另外一个世界。 宋雅静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离开,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知道,当一个男人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绝无可能再有胜利的机会。 因为,他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给她掐灭了。 周时放下了楼,刚刚那个用人跑过来说老爷子还在书房,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出来过,也不让人进去。他听完,转身穿过长廊,在书房门口停下,听到里面的声音。 像是在争吵。 “宋炳宏狼子野心,他想要什么?他要的是我老头子命,是我袁家的基业!你以为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老三啊,你还是太天真了!今儿个,你还把人往我这里带,你这纯心就是想气死我!” “爸,您这话说的,宋炳宏他海外的市场都忙不过来,还有闲心给我使绊子,您放心,我肯定能搞定。” …… 周时放垂眼听着。现在最让袁淑玫头痛的是,因为投资不慎,袁氏陷入了一场信用风波,嘴上虽说着能搞定,到底心里是虚是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听了一会儿,他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周时放:“外公,我来请您过去吃饭。” 里面的几人相互间望望,这些事自然是不希望小辈们参与,才关起门来从长计议。坐在最边上的二舅袁望远开了门,听到老爷子说:“让他进来吧。” 周时放叫了声“大舅”“二舅”“外公”,看了眼袁淑玫,没有叫。袁淑玫也没有再吭声。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袁老爷子发话,”放儿,你留下,陪外公坐会儿。” 周时放微微一怔,随即答应道:“好。” 袁淑玫在门口顿住脚步,朝屋里的爷孙两人望了望,“爸,这都快开饭了,您不到,屋里一堆人谁敢先动筷子?” 袁老爷子放下茶杯,“就聊两句,还怕我把放儿吃了不成?” “您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这意思。”袁淑玫心里十万个不放心,但也只能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爷孙二人。 袁老爷子站起来,周时放上前弯身扶他,袁老爷子叹气道:“再怎么说也是你妈,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周时放低头,“是。” 袁老爷子看了看他,慢慢走向桌边,“你妈也不容易,她一个女人,要撑起这么一份家业,在外受的委屈不少,对待家人是苛刻了一些,她有她的苦处和难处,儿女应该体谅。” 周时放馋着他,不与争辩,依旧低眉顺眼的,“我知道。” 袁老爷子点点头,叹气,不再说什么了。 到桌边,老爷子指了指,“第二格抽屉里面,有一罐米酒,帮我拿出来。” 这老头子竟也学小孩藏糖吃,在这里藏了米酒偷食。周时放探手拉开抽屉,摸到一个玻璃罐,里面的酒所剩无几。 “没了,外公。”他将罐子放在桌上。 “我看,”老爷子不相信,拿过来仔细一瞅,“真的没了。” 脸上写满了失望。 周时放见状,说:“我通知厨房,您今天喝米酒。” 老爷子摆摆手,“家里的米酒不好吃,我这啊,是小鱼做的,这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醇厚地道,我就爱喝这口。” 小鱼做的?他竟不知。周时放思绪空白了一瞬,去拿那酒罐子看,她竟还会做米酒吗?什么时候学的? 见周时放发呆,袁老爷子道:“你回家替我问问小鱼,抽空再做一罐派人送过来。” “好。” 吃过饭,因为天色不早,赏花的计划取消了。走之前,袁老爷子还在叮嘱他,不要忘记提醒小鱼做米酒。 周时放脚步一顿,忽然想到。 他拨下号码,递给老爷子,“外公,您自己对她讲。” 等到电话接通,他临时反悔,“还是我先跟小鱼讲两句吧。” 说着走到门口去讲电话了。 46 接到电话的时候, 钟瑜正参加酒会,看到手机屏幕跳动的“周时放”三个字, 犹豫了一下, 接起:“喂。” “我今天在老宅。”电话那头的男人停顿几秒,开口道。 钟瑜有一瞬间的茫然,背景声嘈杂, 她没有听很清, 只依稀听到“老宅”,猜测到了大意, 疑惑他突然打电话过来的目的, 声音却平静冷淡:“哦。” 周时放等了等, 没听到她往下说话, 压低声道:“拜托你帮个忙。” 这人古古怪怪的, 又是突然打电话, 又是说在老宅,这会儿又说要拜托她帮忙,他有什么忙能让她帮到的? 钟瑜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抿着唇, 也不接话。 她不说话, 周时放只好自己提这个茬, 他略顿了顿, 语气有些疑问, 隔着手机, 钟瑜似乎能感觉到他皱起了眉心,“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 要是换个人, 可能就被他这语气威慑到, 乖乖答了。钟瑜逆反心理作祟,一点也不想顺着他的话题下去,笑道:“这个问题你现在无权知道。” 周时放本以为经过上次,他和钟瑜的关系应该缓和了才对,可听她这话,事情的走向不对啊,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出入那么大,不过她话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无权过问,只好改了口:“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听语气还有那么一点无奈可怜的味道,钟瑜这回发自内心笑了:“谢了。” 隔着电话也能听到她气音漫长的轻笑,似乎也感染到了他,周时放放松下来,“谢?就这?” 话虽看上去不满,还有点逼着人的意思,但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和笑意,全然是开玩笑的架势。 钟瑜不接,知道他打电话过来肯定有正事,“我这儿还忙着,你有话快说,没事我挂了。” 周时放这才想起,光顾着跟她打电话,忘记了另一边还在等的外公,便也收敛了有些飘出去的,悬浮在空中,跟着那风微微荡漾的心情,恢复正色:“外公想吃你做的米酒,过会儿我把电话交给他,让他自己同你讲,就还有一事。” 说到这里,周时放停了下来。 钟瑜听到他的语气变得谨慎稳重,一颗心竟也跟着跳不止,仿佛耳边嘈杂的声音一一退去,世界安静,只剩下他的声音。 “什么事?”她问。 “外公还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周时放声音不大自然,“他血压高,万一有什么闪失,所以也只能委屈你了。” 钟瑜思考了几秒。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外公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她正想答应,听他说:“我知道你为难,但眼下这情况,如果只是挨几句骂,我受着也就受着,就怕外公受不了,他那么喜欢你,怕是会和我拼命。” 继而他压下嗓,语气郑重:“忙不让你白帮,我答应你一件事。” 钟瑜本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单纯帮个忙而已,也没有因为说跟外公扯了这个谎,就此和周时放捆绑住了,没想到他会解释这么多。 可能是因为离了婚,跳脱出了夫妻之间的亲密,他们的关系远了很多,多了疏远、小心和礼貌,也变得不再随意,凡事都会为对方考虑,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 明明他们是夫妻,他们才是婚姻的合作伙伴,他们是彼此生活和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在日复一日的熟悉和生活的琐碎之中渐渐忘记了初衷,对这段关系变得随便,变得敷衍,总有那么多的诱惑在转移他们的视线和焦点,反而那个最重要的人成为了最容易被忽视的人。 男人,不论是事业、金钱、名誉还是女人,只有让他花时间花精力满世界疯找的,为了极大程度满足好胜心和占有欲,才能被珍视和渴望,被短时间内好好爱护。 无论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久而久之,不是变成蚊子血就是变成饭黏子。 钟瑜反而觉得,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不远不近,足以看清一个人,是当下最好的。 “什么事都行?”她语气带笑,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出让他害怕的事,周时放截断她道:“你知道有一件事不可。” 钟瑜猜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岔开话题:“感冒好了吗?” 他故意咳嗽两声,嗓音沙哑:“又严重了。” 钟瑜关心了一句:“别忘了吃药。” 周时放心情大好,正要说话,袁老爷子催他:“我问你,是不是不准备让我跟小鱼说话了?” 他只好带着几分眷恋把手机递过去。老爷子嫌弃,挥手赶开他,“ 别吵我。” “……”周时放假装走了两步,趁人没注意,不动了。 袁老爷子见他站那儿,笑骂:“就打个电话几分钟的事,就舍不得了。” 说完不再理周时放,老爷子拿着手机,唯恐那头听不到似的,嗓音洪亮大声说道:“小鱼啊,你在哪儿,放儿说你这阵忙,什么时候空了来外公这儿玩?” “啊?你今天不忙?是他没叫上你?!他还骗我说你忙,看我不好好骂他一顿。” 周时放低头,勾起一个无奈的笑,随即脚下步子转了方向,想趁机悄悄离开。 “上哪儿呢?回来。”袁老爷子在身后叫住他。 一顿骂看来逃不过了,早该料到她的,现在只有认命的份。周时放转过身时这么想着。 可他却觉得,这像是甜蜜的负担,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恼。 - 钟瑜电话里说的“不忙”不是真的不忙,知道老爷子向来疼爱周时放,所谓的骂一顿也不过是声势大雨点小,但他到底还是被骂了一通。 自从这通电话之后,钟瑜好一阵子没再见到周时放。 随着知名度大幅提升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忙不完的工作,以前一个星期跑三四个城市也算多了,现在一天就能跑上三四个,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做酒的事她记着,可就一直腾不出时间来。 转眼间,深海食堂录制时间又到了。 在录制之前出了一个小问题。 风芽在之前给她撕了一个资源,通告日期恰好跟深海食堂撞,由于那个资源得之不易,只好跟深海食堂事先请了假,品牌方却曝出涉嫌创意抄袭,引起轩然大波。 但因被抄袭作品为个人设计品牌,也不出名,品牌方一口咬定对方“碰瓷”,撤热搜请水军发布谣言污蔑被害者等等一系列骚操作,吃准对方不敢告,就算告了也告不赢。 吃瓜群众认为该品牌方的行为实属恶心人,即便网上人人口诛笔伐,然而在现实中,它并没有受到波及和影响。 这样的大品牌违法,连法律也制裁不了,这才是真正让人寒心的事。 整整两天,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之前风芽为了撕下这个代言,得罪了圈里不少别家团队,其中撕的最厉害的就是余乔团队。因为这个代言最早开始就和余乔在谈了,谁知道半路杀出程咬金。 撕的最火热时,余乔团队一天买几十个通稿不带重复的黑钟瑜,风芽在娱乐圈混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她主要专注拿下代言,加上钟瑜确实貌美,稍微做一下营销,逼格甩余乔几十条街。 品牌方有自己的风格定位,从风格和外形上钟瑜更加匹配,再加上这段时间她的话题度持高不下,路线宽广,最终敲下了钟瑜。 现在品牌方出了这样的事,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钟瑜团队在事发第一时间详细了解了情况,虽然官方拒不承认抄袭,但凡在设计圈的都知道,那样的极具个人风采的元素确实独一无二,虽然做了修改,但卖点以及吸引人眼球的是原创者独具创意的核心元素。 是抄袭了。 现在品牌方的态度极其嚣张:我抄你了?我不认!因为法律判不了。我是大品牌,你能把我怎么样? 当天下午,风芽召集人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风芽单刀直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知道大家都忙,我废话不多说了,现在就两条路,一、不管舆论,继续合作,但有可能会败坏路人缘,将短时间内积聚起来的人气毁掉,但有一个好处是,洗粉,经过此次事件,粉丝会更纯,更有凝聚力。这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第二就是中止合作,这个是最多败好感,这圈子里,从来凭的是实力说话,弱者本只有挨打的份。我先说说我的个人观点,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不说我为了撕到这个项目费了多大力气,品牌方就是爸爸,更何况是r.l,不是谁都求得来的。人的忘性大,只要法院不判,过一段时间谁还记得,等事情过去就烟消云散,对我们来说长远利益更重要。” 讨论了十多分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众说纷纭之下谁也拿不定主意。 风芽看向一直没出声的钟瑜。 顺着目光,人都朝她看过来。 空气突然地安静下来。 钟瑜直了直腰,似乎刚刚一直在游神,慢慢眼里的焦距回来了,扫过一桌子的人,嘴角没什么笑意,声音是她一贯的甜软,带着江南吴音的糯,却出奇平静,坚定。 “我选择解约。” 尾声(完) 尾声(完) 钟瑜陪了周时放一个星期, 学校那边还得回去,袁培风病情不见好, 她不放心, 打了报告延长假期。 就在这周的最后一天,医院传来好消息,老爷子醒过来了。 全家人都舒了一口长气。 周时放亲自送她。媒体听到风声, 纷纷赶来, 人还没下车,就被堵住了。 一只只手机对准他们, 一个个问题抛过来, 明目张胆, 俨然把这当成了记者发布会。 “周煜, 请你回应一下和钟瑜的恋情。” “去年的绯闻女主是不是就是钟瑜?” “袁淑玫跟你是什么关系?” “《还想再见你一面》是早就定了钟瑜为女主, 你接拍是因为她吗?” …… 人很多, 里三层外三层,两人被紧紧包围着。 李秦和工作人员在前面挤开一条道,周时放护着钟瑜往前走, 全程面无表情, 也不回应。 在机场跟拍明星早已不是稀奇事, 旅客都避让着, 但也有忍不住伸长脖子看热闹的。 周时放全程按压着火气, 钟瑜今天要走, 情绪本来就不高, 二来也不想当着她的面发火,可这成潮的人冲过来,丝毫没有尊重人的意思。 他作为公众人物, 确实要肩负责任和使命感, 私人生活已全部暴露在大众视野,成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也无心去争辩或者借此引来更多的关注。 只想静下心来好好工作,拿更好的作品回馈给观众和粉丝。 他和钟瑜怎么样,幸福或者不幸福,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不公开,是因为不想拿出来说事,还有就是未免年纪小的粉丝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可现在,媒体过度放大,过度曝光,甚至有些为了博人眼球,热度,流量,舆论导向,不惜吸血。 这就很让人恶心了。 以往,这样的场面是司空见惯的,那都是他一个人的时候,而现在,多了钟瑜在身边,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人,便不会再像一个人时候那样随意。 一只手机怼到周时放面前,拍他和钟瑜的脸,钟瑜下意识侧过了头,用手挡着脸。手机的主人没有放过,嘴巴里叭叭叭说着,在喧闹沸腾的环境下更加烦躁。 周时放不客气地一把挡开,脸完全拉了下来,警告:“放尊重点。” 许是被他的气场震慑,那人缩了一下手,然后声音高昂道:“我就拍了一下怎么了,犯不着这么凶吧,要不是我动作快,都把我手机摔了!” 周时放单手搂着钟瑜,将她的脸护在胸口,另一只手推开叫嚷的男人,如果说刚刚他的语气还算平和,这一次的目光简直可以称作凌厉,加上他的气质天生矜贵又正气凌然,教人不禁生出怯意。 最后,该男子被保安带走,查出身份根本不是记者,而是职业跟拍。 可即使这样,周时放和钟瑜出现在机场的新闻还是上了热搜。 好在现在网上的吃瓜群众还算理智,没有被舆论带偏风向。 这则周时放和跟拍人员产生冲突的新闻下面,评论差不多都是一边倒。 “这是私人行程吧,也没通知过粉丝,现在媒体都这么不要脸的吗,不经过同意就去拍。” “我看的气死了,人家素质高才没揍你,要我我给你打的满地找牙。” “这叫摔手机?真能给自己加戏。” “微博天天让我见世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脸的人真是难以想象的多。” “虽然但是,我能歪个楼吗,周煜气场太强了吧,隔着屏幕闻到了荷尔蒙。” “近距离看,他跟钟瑜配一脸,我不酸。” “他俩这算是公开了吧。” “按照老大的性格,官宣是不可能官宣的,但这已经不似公开胜似公开了,希望幸福吧。” …… 又一月,万人期待和瞩目的影片《还想再见你一面》在国内定档。 宣传会在十一月月中举行,钟瑜特地请了假回来参加活动。 因为时间赶,她从机场出来去酒店化完妆就直接奔赴现场。 在车上给周时放发信息问他到了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忙,袁老爷子病情转好,周时放仍不敢疏忽,抽出更多的时间去医院陪伴,再加上《狼孩》也入围了国际电影节,比往常更加忙碌。 最近他又多了一项工作,筹备出道七周年纪念日,这会儿他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到了之后还要化妆,所以会晚一点,不能陪她走红地毯了。 车子很快驶到现场,钟瑜脱掉了外面的大衣,露出里面的香槟色露肩礼服,头发全部盘起,露出性感修长的脖颈线。 十一月寒冷的天气也保持着最明媚动人的笑容和闪耀的自信,走在红地毯上妩媚动人,无数镜头对准过来,她优雅从容微笑,挥手致意。 人群里发出议论声:“哇,太好看了吧。” “这是仙女吧。” “太美了,太优雅了,整个人都在发光啊。” …… 不远处,红地毯前面,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中央,门打开,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听到人群里的惊呼声,钟瑜似有所预料般地转头。 看到向她走来的男人,她停住。 空气变得安静,只剩下不断闪烁的快门声。 钟瑜转着头,脖颈绷直,拉出好看的线条,目光牢牢注视着周时放,淡淡笑意抵达眼底,仿佛流淌着亿万星河,甜蜜动人。 周时放也看着她,自动屏蔽了耳边粉丝的尖叫声,嘴角弧度情不自禁,慢慢扩大。 他们眼里,这世界只有彼此。 走近了,周时放低头看了眼她雪白的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冷吗?” 说着,动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自然娴熟地披在女人身上,再不顾周围的目光,搂过她走到场内。 宣传会上,所有的焦点都在钟瑜和周时放身上,因为剧组里关系都不错,连侯导也开起了他俩的玩笑,爆出了很多八卦。 “很多人私底下都来问我,他俩是不是因戏生情,”说着,侯导看向钟瑜和周时放,像熟人之间聊天般的问道,“这个能说吗?” 引来下面一阵笑。 周时放笑道:“今天有什么不能说的。” 侯导清了清嗓,“我们最开始定下的是鱼鱼,本来我也没觉得他会接,因为这个角色问题,当然我心里的不二之选就是他,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 侯导回忆了一下,问周时放道:“你那时候还在拍狼孩对吧?” 又说,“这人特意跟项导请假过来接我的戏,我和项导开头都被蒙在鼓里,后来一起吃饭,一交流就明白了。” “所以你们问他俩是不是因戏生情,这不是很明显的嘛,再多的我不能再透露了,这你们得问他俩自己了。” “之前结没结过婚我是不知道,但打煜子进剧组,我看着他俩就不像第一次认识的,反正就是狗粮每天都管饱,到底有多好看,反正到时候上映了,你们自己去电影院看就知道了。” 侯导的调侃,再一次引得众人欢笑。 当晚微博也因此变得很热闹。 “侯导好可爱啊。” “对啊,侯导亲自盖章,这不等于官宣了吗?” “视频里互动他俩真的好甜,周煜坐那儿,身体不自觉靠向钟瑜,最后整个人都挨过去了,还说是为了帮她拿话筒,欲盖弥彰!” “这视频我反复研究了几遍,你们发现没,周煜今天小动作超多,太可爱了,钟瑜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好几次都在偷笑,他怎么这么甜,眼神和肢体语言绝对骗不了人,太太太甜了我的天。” “电影的预告片出来就满期待的了,他俩有cp感这是不争的事实,眼里都是爱,就短短五分钟,太沉浸了。” …… 电影上映,成绩比预期还要好。加上宣传到位,短短不到两天,票房一路猛涨,遥遥领先于同时期其他作品。 电影主题深刻,演员演技精湛,共情力强,但最打动人心的是主角之间至真至纯的感情和依恋。 影片最后,正义到来,坏人得到惩治,但主角却以开放式结局收尾。 蒋荨和杨落也被评为“最强cp”以及“最意难平cp”,还建立起了cp超话。 意料之外的火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票房更是持高不下,钟瑜的身价因此暴涨,也被更多人知道。 工作人员每天都会跑来要签名,替家人,替朋友。 爆红的滋味,钟瑜不是没有体会过,如果放在前几年,她可能心态会受到一些影响。 经历这两年的磨砺,也因为从周时放身上学到不少,给她帮助很大,越发的从容淡然。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钟瑜真切体会到他这几年走的实在不容易。 突然爆红,如何把控心态,不浮躁,更加沉淀下来钻研,为后续持久力提供原动力。 这个圈子,本就比外面任何一个圈子都功利,也更浮躁,红一年两年是简单的,但要红十年二十年,这是很难很难的。 周时放出道七年,部部作品都占得口碑票房,国际的,国内的大奖拿到手软,算是国内影视圈天花板般的存在了,用一句流传甚广的话概括就是:“周煜出品,必属精品。” 没过多久,《狼孩》也上映了。 同一时间两部电影,票房占领第一、第二的位置。 有人开玩笑说,周煜的记录只有他自己能打破了。 国内电影节上,周煜的两部电影几乎包揽了所有奖项,他自己更是囊括了各项殊荣,毫无意外以最具人气明星的身份登顶大牌杂志封面,而钟瑜也被提名“最佳女主角”。 其实钟瑜对自己得不得奖这件事,没有太大的野心,电影播出以后,她的演技受到了肯定,之前饱受争议的“靠周煜上位”的话题不攻而破。 而且提名了,也是对她努力的一种肯定,无论评不评得上,都无所谓,反正老公都这么牛逼了,她也没必要一定得最好。 所以当颁奖嘉宾念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眼里满是惊讶,伸手捂住嘴巴,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向周时放,指了指自己,“我?” 周时放回以一个温柔的笑,点头:“是你。” 两人深深对视着,钟瑜红着脸,别开眼,在掌声中站起来,周时放也跟着站了起来,旁若无人地弯腰提起她的裙子,一直护送到台上。 正要下去,被主持人喊住,“周煜,等等。” 他停下来,听主持人说,“难得看到你和钟瑜同台,我们也不能马上放过。” “诶,不用着急,”男主持人调侃道,“你看这下一个奖颁发的是最佳男主角,等下还有机会的。” “那要是不是他怎么办?”女主持人道。 男主持人:“那就再下一个奖,总会轮到的,我看周煜这拿奖也拿的麻木了,还这么年轻,你是准备朝国际发展吗?不对啊,国际上的奖也拿过了,那是准备朝外太空发展了吗?年轻人不要这么拼,给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长得也不好看的一点出路嘛。” 下面又一阵笑。 男主持人是圈里出了名会打嘴炮的,嘴上说着要放过周时放,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快放人走的意思,“我看你笑的很开心,钟瑜得奖比你自己得奖还激动吧?” 周时放拉高话筒,俯身说道:“她是第一次上电影节,这也是她的第一部电影作品,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男主持人问钟瑜:“他私下里有没有教你怎么演戏?” 钟瑜点点头:“会提意见。” 主持人分明不相信:“只是提意见而已?” 周时放笑道:“她很聪明,很有灵气。” 女主持人:“当着这么多人夸,这是不给我们场上这些单身人士活路啊。” 周时放毫不谦虚道:“是事实。” 下面传来笑声和掌声,主持人道:“这么秀恩爱过分了。” 在一片调侃的笑声中,周时放下了台。 嘉宾上来给钟瑜颁奖,主持人接着说:“发表几句感言吧,但我们希望能听到有新意的,不要老是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太老套了。” 钟瑜双手握着沉甸甸的奖杯,深呼吸一口气,走到话筒前,环顾全场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坐台下看着她的男人身上。 “谈到这部电影就很难不谈到一个人,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会来演杨落,好奇会是谁来接这个角色,直到后来看见他,他穿着戏服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就觉得他就是杨落,我就是蒋荨。” 钟瑜嗓音温柔,嘴角浮起笑意,平和悦耳的嗓音遍布会场每个角落。 落进每一个人耳朵里。 她说话的时候,周时放抬头专注看着舞台上的那个人,听得很认真,嘴角微勾,露出赞许的笑意,眼里满是柔色。 摄像头扫过来,恰好捕捉到这一幕。 他的世界仿佛沉寂。 满眼都是台上说话的女人。 钟瑜目光穿过满场,精准落在男人身上,一个台上,一个在台下,仿佛屏蔽了所有人,“今年是我和周煜认识的第十二年,中间也经历过很多曲折,有误会,有争吵,还有生活里诸多的不如意,所幸走过来了。” “借用蒋荨的话,也是我想和周先生表白的话,以前都是你对我说甜言蜜语,现在轮到我站在这里,对你说——” 到这里,钟瑜含着微笑,深深呼吸了一下,因为心跳加快,嗓音克制不住的颤抖:“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爱你,即使命运让我们分开,但它曾经让我们遇到,你是我人生唯一珍藏的宝贝,是我的命中注定。每一次经历的挫败,我都要收集起来,那是我更爱你一分的证据。” 周时放眼中噙着泪花,带着笑意,在如雷般的掌声中,当着众人的面,在台下对钟瑜比了一个心。 钟瑜唇角微翘,眼里闪烁着晶莹,轻轻说:“谢谢你,周先生,出道七周年快乐。” 她低头望着台下,说着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才懂的话。 “今天是与你相识的第十二年零四个月。” “祝你快乐。” 台下的男人认真仰视着她,仿佛让她回到了十二年前,看到了那年少年倚着门框,伸手挡住她的去路,歪着头对她露出又痞又坏的笑。 ——周小鱼,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月零三天。 ——祝你快乐。 有些事,打从我第一眼见你便是结局。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第三十一章 “你知道吗, 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 “在你看了四十四次日落的那天,你很难过吗?” 但小王子没有回答。——《小王子》 二月的江南, 立春刚过, 下了一周的绵绵细雨还未见停。 晚上十一二点,空气蒙着一层湿冷的寒意,民国街上, 《狼孩》的剧组在这里赶拍夜戏。 这是一场重头戏。 《狼孩》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初期, 主人公是由周煜饰演的狼孩,从小生活在草原上, 在狼群中长大, 后被人发现解救, 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富商看中狼孩的商业价值, 收养了他。因为他身上拥有着狼的习性和血性, 与人类文明社会格格不入, 成为了异类,也让人好奇。富商带着狼孩世界各地展出,赚钱。 富商家里有一个小女儿。这个出生于上流社会的小小姐, 非常讨厌父亲的做法, 也十分同情狼孩的遭遇, 时常私下里给狼孩很多帮助。 狼孩初到富商家, 被关在笼子里, 富商为了驯化他的野性, 不给食物, 小女孩在夜里偷偷给他送食物。狼孩因为咬坏笼子,被富商惩罚,用鞭子抽他, 小女孩拦在面前, 用娇小的身体挡替狼孩挡下。 渐渐的,小女孩和狼孩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狼孩一身野性也只有面对女孩时变得温柔。 随着年纪增长,女孩意识到父亲的做法会毁掉狼孩一生,狼孩必须受教育,成为真正的“人”。 于是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通过了朋友和社会关系,举报了父亲,将狼孩解救出来,送去了正规收容机构。 分离那天,女孩躲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这个坚强的小姑娘第一次产生了害怕和懦弱的心理,听到狼孩在院子里愤怒地破坏笼子和嘶哑的叫声,她几次想跑下楼,最后还是被人拉住了。 一个在外面叫,一个在里面哭。 周时放当时嗓子也喊哑了,导演喊卡之后,整个人情绪一下子崩溃,红着双眼,全身发抖,过了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 那时是一月底,和钟瑜在西郊别墅见面那晚,他连夜赶回了片场,拍的第一场分别戏就是这场。脑子里全都是钟瑜,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压抑着无法释放的情绪,通过演戏,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 项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煜子,一条过。” 周时放喝了一口水,拧紧矿泉水瓶盖,光打过来,脸上还有情绪失控的痕迹。 激烈的情绪过后,紧随而来的是,更大的空虚和迷茫。 无人填补。 也就在忽然之间,他突然想到,钟瑜很久以前说过的话。 ——演员是调动一切情绪和感受刻画人物呈现给观众的工具,如果,他连生活的真正含义都不懂,就算曾经创造出了经典角色,那也是侥幸。 过去的这二十多年,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唾手可得,却不懂珍惜。 生活的含义,到底是什么,他从来没有静下心去思考过。 或者说,有过思考,却也是追逐名利浮华虚荣的假象。 直到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藏,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是最富有的人。 ——钟瑜给他上了铭心刻骨的一课,而他以前竟从来没有发现。 她其实一直在教他。 狼孩带着失望误会和怨恨离开富商家,踏上新的旅途。 他和女孩之间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在这期间,狼孩为了能进入人类社会,饱受折磨、痛苦、嘲笑、冷落、仇视,受尽一切白眼和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 可即便满身疲惫伤痕累累,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曾经给予他帮助的善良女孩。 多年以后再相遇,已是截然相反的处境。 富商破产,女主为了养家糊口,在歌厅做舞女。而昔日那个被人冷嘲热讽当展品围观的狼孩,西装革履,成为股圈炙手可热的大拿。 两人久别重逢后的故事自此开展。 该故事以战争年代为背景,淋漓尽致展露了人性的善与恶。 今天这场是重逢后的第三次对手戏,取景在舞厅门口,上了黄包车准备离开的女主,被男主拉下了车。 也是八年后再见面,在种种误解之下,矛盾堆积到了一个点,彻底爆发的高潮戏。 饰演女主的演员叫杜萌萌,是项导亲自点头认可的,长相不算漂亮,却非常有特色,让人眼前一亮。 小姑娘第一次演戏就碰到了周煜这种咖位的演对手戏,不敢懈怠,在角色的塑造和剧本的研读没有少下功夫,周时放对此也比较满意。 总体来说,她是一个演戏很灵的演员。 在正式开拍之前,对了两次戏,但都不怎么找得到感觉。 一来是在剧组时间长了,大家关系都熟悉了,而这场爆发戏,是两人多年不见之后再见面,见面之后也变得生疏了很多,加上多年前积压在心里的误会不仅没有因时间消除,甚至在见面之后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二来,在面对周煜演这样一场情感爆发戏,杜萌萌在情绪上拿捏不准,无法发挥出来。 以往,碰到杜萌萌情绪把控不到位的地方,周时放都会带她入戏,但这次,不知为什么,周时放自己也找不到感觉,更别说带杜萌萌进入角色。 他连自己的角色也进不了。 其实如果只是演好这一条,周时放完全可以凭借技巧轻易过去,但项导要求真情流露,这样才会好看,打动人心。 项导看了会儿,拉周时放到一边,“这个地方,你把她拦下来,问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卖笑,你的情绪应该是疑惑、愤怒,也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气恼,还有对她的心疼,以及吃醋,你这个情绪是复杂的,多面的,不是单一的,你再体会一下。” 周时放沉默,低头思索。 男主以为女主在风月场所迎宾卖笑,对她的工作表现不满,他的这番话刺痛了她的心。 她冷冷回他:“我的钱,一没偷,二没抢,一分一毫,清清白白,合法合理。” 她将他给的钱全部扔在地上,纸币被风一吹,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 她说:“别拿你的臭钱侮辱我。” 虽然只是一出戏,但他仿佛看到了钟瑜的影子。 像一根刺,戳在心口。 不知为什么,他无法聚精会神,甚至开始产生了抵抗和逃避的情绪。 他心里清楚是为什么。 这场戏勾出了内心很抵触的情感。 但是他没法控制。 生平第一次发现演戏这么困难。 项导等了等,问:“可以了吗?” 周时放抿着唇,摇了摇头。 项导仔细看了眼他。 和周煜合作了两部戏,这是第三部,作为专业演员,他是首屈一指,从来都是一开拍马上进入角色,有些人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演戏像喝水吃饭一样浑然天成,周煜就是这样的存在,入戏困难的情况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谁也不能断言漫长一生不会发生意外,驰骋欧洲十余年精通战术的拿破仑也料不到他会在滑铁卢战败。 - 钟瑜录制完最新一期节目,下了码头,直接坐进风芽车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钟瑜低头系安全带,听风芽说道。 没等回应,风芽安耐不住欣喜,接着自己的话道:“试镜过了。” 钟瑜微一怔。 其实那天试戏的感觉不错,她给自己预判的分数在六十到七十五之间,是正常水准。 毕竟这么长时间没演戏,也没有因为是杨芊樱推荐而非得拿下这个角色,毕竟实力摆在那里,最后定夺还是侯导。 把自己该做的份内的事做好,就好了,如果最后没有要她,也当是一次锻炼,没有什么遗憾的。 《深海食堂》每一期都会请各个圈里最顶尖的精英做客,钟瑜清楚,这不只是简简单单做个节目,更是拓展人脉的渠道。 她一回归就拿下了这块大饼,已经让圈内很多人眼红不已,侯导的戏能找上她最好,拿不到也没关系,只要好好经营现在的一亩三分地,提升实力,要想在这个圈子里红,也不是多难的事。 所以过了试镜,是她预料之外的事,但又似乎合乎情理——那天的表现,她自己也相当满意。 戏在四月份开拍,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准备。 钟瑜一拿到剧本就开始潜心钻研起来。 之后,钟瑜回了一趟s市,在家里小住了两天。 她白天除了研究剧本,就是陪钟爸下下棋,或者去小区周围转溜,日子过的逍遥快活。 这两日天气放晴,钟瑜陪钟妈逛超市。走到小区门口,被人叫住。 钟瑜转头一看,是钟妈的一个同事,也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 对方和钟妈聊了两句,视线移到钟瑜身上,“这是大女儿还是小女儿?” 钟家的双胞胎姐妹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过两姐妹很少在邻居间走动,大家不认得也正常。 钟妈笑道:“小的。” “长的可真漂亮,处对象了吗?” 钟瑜楞了楞,她的情况其实有点复杂,钟妈很快接道:“还没。” 邻居阿姨有点遗憾:“小妹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追。” 钟妈:“哎,工作太忙。” 邻居:“女孩子工作不要太拼,结了婚要老公去赚钱就好了么,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找到很不错的,这样,阿姨这里就有一个满不错的男孩子,介绍给你,聊一下?” 钟瑜看了眼钟妈。想说,她现在其实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想法。 但很显然,钟妈误会了她的意思,开心的说道:“好啊,你把男孩子的微信推给我。” “好好好。”邻居阿姨拿出手机,熟练操作了一番,“我推给你了,收到没?” 钟妈看了眼微信:“有有有,我晚上就让他们聊一下。” “嘿嘿嘿嘿,好好好,小妹好好聊啊,我们先走了。”邻居阿姨愉快地完成一单媒婆生意,快乐地牵着孙女的小手离开了。 “妈……”等人走远了,钟瑜开口,“我现在……” “不要紧的,”钟妈好像知道女儿会说什么,“这个阿姨认识的人都不错的,不会给你随便乱七八糟介绍,还有啊,谁说专注工作就不能谈恋爱了,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嫁,咱们要事业爱情双丰收。你现在的状况妈妈了解。” 钟瑜看了眼她妈妈,“您……了解啥?” 钟妈笑笑道:“你就是因为被伤了心,所以用事业麻痹自己,其实啊,最好的方法就是快速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去,咱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而且如果不成,当朋友也行啊,你们年轻人思想都挺开放的,放轻松,妈妈支持你谈恋爱。” “……” 钟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好像找不出逻辑上的毛病。 第三十二章 钟瑜当晚和相亲的男人聊了一下。 对方叫杜东来, a城人,在省医院上班。钟瑜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告诉了杜东来, 但隐瞒了离婚的事。 她没有长期发展的计划, 也不过是为了应付长辈,不过对方似乎挺热络,问她什么时候有空约个面, 钟瑜架不住热情, 想等见过面之后说明情况,也给双方长辈一个交代。 约的地点是钟瑜挑的, 在s市某家酒吧。钟瑜以前上学的时候常去那里, 后来上大学去了海市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再去了。 主要是周时放不喜欢她蹦迪。 钟瑜今天突然心血来潮, 反正已经离婚, 也没人阻拦她了。 对方医生没有异议。周末晚上, 两人约在酒吧门口见面。 钟瑜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一个小时, 酒吧虚掩的门透出暧昧迷离的光,越往里走,电音声越清晰, 配合强烈的鼓点, 刺激着身体每一根神经。 她加入到舞池中晃动摇摆的人群, 放纵, 暂时忘却了压力和不愉快。 钟瑜跳完, 热出一身, 走向卡座。 女人曼妙的身材, 迷人的脸蛋,细腻的汗水透露着性感,吸引了异性的注意。 身后跟上来一个男人, 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美女,喝一杯?” 灯光刺的人眼晃,钟瑜眯起眼睛打量来人,冷淡道:“不好意思,约人了。” 男人识趣离开,坐在吧台前摇晃着透明杯里的酒液,远远看她。 钟瑜假装没有注意,环视一圈,朝最角落的位置走去。 背对着她的方向坐着一个男人,与周围的环境明显不搭调。 “嗨,杜医生?” 杜东来闻声抬头一看,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灯光扫过来,魅惑闪亮的眼影,让人眼前一亮。 杜东来想到之前介绍的阿姨说她优雅知性漂亮大方。 漂亮是顶漂亮的,但这身打扮,怎么也难跟优雅知性匹配得起来。 想来也是,会把约会地点定在这样嘈杂的酒吧里,本身应该也是一个爱玩的女孩。 看到对方微微愣神,钟瑜直接坐在对面,招来酒保,“喝点什么?” 看这动作这么娴熟,显然是时常出入这种场合,杜东来心里想着,说道:“一杯martini.” 钟瑜出神看着酒单,手指无意识轻点桌面,“杜先生爱喝马天尼?” 杜东来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直言道:“我不常来酒吧,这还是第一次去酒吧朋友介绍喝的。” “哦,原来是这样。”钟瑜笑笑。 杜东来:“你也爱喝马天尼?” 钟瑜摇头:“我喝old fashioned,不过我也有一个朋友爱喝马天尼。” “这样啊。”杜东来微微垂眸,两人心照不宣一笑。 两人就着气氛聊了一点酒文化,钟瑜发现这位杜先生也是一个健谈的人,相谈甚欢。酒送上来,杜东来拿起酒杯,碰了碰钟瑜的杯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钟瑜慢慢抿了口酒,说道:“拍戏的。” 杜东来挑眉,有些意外,“我就说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原来是大明星。” 钟瑜淡淡道:“明星称不上,混口饭吃。” 杜东来似乎挺感兴趣:“你都演过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在电视上看过你。” 钟瑜笑了笑:“你们医生平常忙吧,也有时间看电视?你是看什么科的?” “心外科。”一说到专业,杜东来喋喋不休起来,说了大概两分钟,钟瑜打断道:“你是a大医学院毕业的?” 杜东来说的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点头道:“是啊。” 钟瑜想起来一件事,“我有个同学也是你们学校的,不过好像,前几年出国去了。” “哦?”杜东来喝了口酒,“兴许我认识。” 钟瑜眯起眼睛朝舞池那边看去,似乎在想那个名字,过了几秒,转回头,幽淡地吐出三个字:“林若白。” “噗——”杜东来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一脸不可思议,“你认识小白?” 钟瑜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了,这世界可真小啊。 “对不起对不起……”杜东来站起来,抽了几张纸巾擦她身上被酒喷到的地方。 “没事,”钟瑜风轻云淡地随意擦了两下,接着刚才的话道:“我跟他不太熟,他以前是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跟我姐姐他们熟。” 杜东来没想到相个亲还能碰上这样的事,其实他也该想得到,林若白是s市人,地方就那么大,遇到几个熟人也正常。 他边咳嗽着,边抽了张纸巾掩盖失态,“嗨,别说你们高中那会儿,他在我们学校也一直很出名,很受欢迎的。” 许是因为突然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带着曾经共同经历的点滴美好,像不速之客,忽然涌入。 钟瑜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静置在酒杯里,冒着气泡的酒水。 有些人,虽许久未见,却还是记得那每一个闪闪发亮的日子。 也因此和杜东来多了一个话题,然后钟瑜发现,她竟还是和以前一样,热衷于吃瓜。 其实一直以来,她对林若白的八卦都很感兴趣,可能一开始是因为讨厌许昕,连带着对她的那些传闻也特别注意,后来渐渐的就追上瘾了,奈何这部连续剧从高中开始起到现在还没有落下帷幕,今天又碰到杜东来,一下子勾起了她的八卦之魂。 到大学之后,天南海北各奔东西,钟瑜也没有特别好好吃过这个瓜,就听说林若白出了国,那两人估计也是没什么戏了。 至于大学期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谈到林若白的事,杜东来很是感兴趣,他作为林若白的室友,最有发言权,谈到林若白在本科谈过一个女朋友,钟瑜楞了下,问叫什么名,杜东来:“许昕。” 钟瑜彻底愣住。 杜东来:“这……又是认识的?” 她根本不知道林若白竟然在大学跟许昕谈了,但关键是,作为许昕好朋友的她姐姐钟瑾,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保密工作也做的太好了。 钟瑜慢慢消化完,说道:“我们那届,林若白是理科状元,你知道吧?” 杜东来点头:“咱专业第一考进来的。” 钟瑜:“他原本是保送的那批,某清某北让他随便挑,结果都没去。” 杜东来震惊:“啊?还有这种事?” 钟瑜笑笑:“他没跟你提过?” 杜东来:“他怎么可能提?” 想想也是,钟瑜道:“你猜为了谁?” 杜东来从钟瑜的表情猜出:“许昕?” 钟瑜点头。 “哎哟,”杜东来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傻,结果呢,结果还不是许昕劈腿了。你怎么知道他放弃保送是为了许昕?” 钟瑜:“我们毕业那会儿,这事儿传的很大,学校也找了他好多次,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吧,就一两年前,高中论坛一个当年的帖子炸坟,回帖的是林若白,自己石锤了。” “对了,你说许昕劈腿?”钟瑜抓住信息关键点。 她其实一直对许昕没什么好感,也不明白她姐姐为什么这么喜欢许昕,总觉得那人假假的,又爱作,当然也不能否认确实挺可爱的,不过钟瑜就不知怎么,不太看得上她。 可能就是八字不合。 对林若白,钟瑜一直满有好感。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就觉得这人不差,怎么会喜欢许昕那种人,也是蛮搞不明白。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那么多搞不懂的地方,她连自己的事都从来没搞懂过。 - 影视基地附近的那两条街一到晚上特别繁华热闹。 一年到头在这儿剧组少说也有百来人次,一关关上好几个月,也只能上这儿寻找点娱乐,这还不包括全国各地来旅游的,经商的。 剧组里几个小演员和年轻工作人员,一下戏就喜欢扎堆往这头聚。每次组织活动,张星烁总爱叫上周煜一块儿。 周煜在组里虽没什么架子,话却是少,也偶尔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笑话,也因咖位摆在那儿,对他敬的比怕得多,总保持着些距离,人多的场合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敢随意开他的玩笑。 夜已经深了,街头的夜生活却仿佛才刚开始。 露天烧烤摊上,几个年轻小演员都喝多了,起着哄让杜萌萌唱歌,小姑娘倒也不羞涩,站起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用杯子当成话筒,一展歌喉。 时而女高音,时而男低音,自由切换。 场面火热。 周时放手里夹着烟,和张星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清白烟雾中,看向对面,他不禁眯起眼睛,视线滑过女孩年轻紧致的脸蛋,指尖的烟轻点了点桌面,烟灰抖落,状似无意问:“杜萌萌。” 张星烁没听清,“啊?” 他轻扬了扬下巴,“几岁了?” 张星烁看明白了,也没往心里去想,“刚毕业吧,21、22的样子。” 周时放垂眼,将烟按进碟子里。站起来,“走了。” “这么快走了?”张星烁意犹未尽,抬眼目送周时放起身。 他没打招呼,径直走出烧烤店。 对面的霓虹灯轻晃进人眼,他定了定神,街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 和那时候比,这里的发展迅速的让人不敢想象。 那会儿大三,钟瑜演艺生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戏是部清宫剧,就在这里拍的。早听闻剧组里很乱,没名气的小演员容易受欺负,周时放不放心,陪着她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 还记得是冬天,雪下得很厚,他们在这附近租了个房子,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为了她洗手作羹汤。 每天晚上做好饭热在锅里,然后去剧组接她,两个人走在厚厚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几步,她弯腰抓起一把雪团,蹲在雪地里,仰头望着他,“周时放,接招。” 随着她清透的笑声,啪——一个雪团飞过来。 柔和的路灯映照着皑皑雪色,漾在她眼底,淌进他心里。 周时放闭了闭眼睛。好像那笑声还在耳边荡漾。 却已过去了那么多年。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晚的月色和雪色。 和那个蹲在雪地里对他笑的女孩。 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无所畏惧。 而现在,分明有了一切,却两手空空。 周时放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寂寞的夜晚想起他,想起过往的种种,但今晚,他异常地想念她。 想念他们回不去的曾经。 这段时间,他命令自己不去想她,可是似乎总也做不到,无缘无故地,这人就会自己从记忆的匣子里跑出来。 跑到这个离她几百公里远的地方,都没放过他。 十年,足以侵入他生活的各个角落,足以将所有回忆都占满。 思念也是,感知也是。 他本希望钟瑜回来求他。 却不等她低头,他先输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们以前租住过的地方。 记忆中的那一排房子,已经被各种茶馆酒楼替代,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痕迹。 才仅仅过去了四五年的时间。 顿觉意兴阑珊,他将手抄进兜里,独自走在琳琅满目的街市中,街头艺人在唱着:“……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的遗忘/当时是怎么有人陪伴……” 周时放驻足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一百块,放进那人的钱罐里,转身离开。 歌声被遗落在身后,依稀还能听到:“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人只有在经历过才能听懂歌中所唱的含义。 而他,终于到了这把年纪。 “卡——” 项导一喊完,化妆师马上上来补妆。 周时放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走到监视器后面看放映。 今天补拍之前歌厅外面那场对手戏,但是连拍几条,周时放自己都没满意。 他和项导连看了三遍,讨论了一下经验,项导似乎也看出他状态还是不行,不免担心道:“要是不行的话,这遍过算了。” 其实如果不是要求那么严苛,注重每一个细节的话,周时放的发挥在八十分,但他明明是可以达到一百分的极佳状态。 “试试吧。”周时放放下保温杯。 “好,各就各位。”项导低沉的声音透过喇叭。 这条拍完,周时放走回去,远远看见项导笑着,然后走过来搂着他肩膀,“煜子,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项导已经合作拍了三部戏,关系匪浅。那些藏在背后的情绪,以为掩盖得很好,可演员这个工作,情绪把控至关重要,像项导这样的专业导演,更是有一双火眼金睛。 周煜不同于那些年轻演员没有经验,可正往往是这些经验和技巧,让戏看着少了灵气,所以他试图用演技和经验盖过去的情绪,项导一清二楚。 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这是一个专业演员的大忌,周时放知道瞒不过项导的眼睛,也没想瞒着,说道:“我会处理好。” 项导放心多了,又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你要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周时放淡淡嗯了声,“这事儿你帮不了忙。” 项导似乎懂了:“感情上的?” 他没说话,轻轻蹙着眉,手往兜里掏烟,才想起穿着戏服,笑了笑,道:“下个礼拜得请个假,把我的戏往前面调两天。” 项导楞了下,“你去干嘛?” 周时放幽幽看了眼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试镜。” 第三十三章 “试什么镜?”项导挑眉。 “侯导的新戏。”周时放摘下帽子, 随手搁在放道具的漆边木桌上。 这个动作,配上他一身民国装束, 黑色帽檐下一张白皙冷削的俊脸, 绅士儒雅中透着几分硬朗,旁边几个年轻的女演员经过,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他那部失孤的戏?”项导将烟递给他, “芊樱不是拉了你做投资, 怎么还要去试镜?” 周时放接过项导的香烟,把脸凑过去接他手里的火, 咬着烟道:“我自己提的, 侯导还没同意。” 项导摇头笑道:“你要肯演, 他巴不得呢, 还试什么戏, 我听你鬼话。” 周时放抽了口烟, 拇指和食指取下香烟,低头笑了笑。 冬日的阳光温暖中带着冷清,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淡淡斜长。 项导还要忙, 背着手离开, 走了几步, 想起来, 转头说道, “后头几场感情戏, 好好揣摩揣摩, 你说你这人。” 他隔空手指点了点周时放,叹了声气,摇摇头走了。 周时放背靠着墙看着那边演戏, 慢慢将嘴里的烟抽完, 戏演到一半,他转身朝休息区走去。 问身后的李秦,“她最近怎么样?” 等了等,身后没人说话,周时放侧过头,李秦低头操作手机,拿给他看。 周时放停了脚步,看到手机上的那张照片,眉心的褶皱深的好似一道沟壑。 照片里的女人只有半边脸,另半边脸被阴影挡住,但就算只是一个侧影,周时放一撩眼也知道是谁。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手里举着酒杯,笑意盈盈,相谈甚欢。 页面往上拉,某知名八卦论坛,标题勾人眼球:【靠蹭影帝热度起家的网红大鱼鱼,夜总会内幽会神秘圈外男友,旁若无人,举止亲昵,恋情扑朔迷离】 周时放将照片拉大,因为拍照角度的位置,只照到男人的背影,将可能的疑似对象都筛选了一遍,也猜不出到底是谁。 “少爷?”李秦不安地叫了一声。 周时放把手机还给他:“是谁?” 李秦小心翼翼道,“是一个医生,叫杜东来。” “医生?”不知为什么,周时放感觉一阵烦躁。 钟瑜不是最喜欢演戏的吗,什么时候喜欢医生的? “哪个医院的?”他问。 “a市的,省医院。”李秦吃不住他的心思,只好问一句答一句。 周时放转身朝树荫下放着的几把躺椅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下周回去一趟。” 李秦脱口而出:“深海的录制不是在下周……” 周时放停下脚步,目光淡淡瞥过他,“侯导的新戏,去试镜。” 李秦心里疑惑更多了,还想问,周时放已经走远了。 树荫下第二张果绿色的躺椅是周时放的专属。这张椅子由来已久,历史追溯起来要回到那时候钟瑜拍的第一部戏。 她在演那部清宫剧之前,接过一部小制作青春剧,讲述的是一个群像故事,一群少年少女青春洋溢的热血故事。钟瑜很喜欢那个故事,拍的也很用心,虽然整部剧不到十集,她的镜头也不多,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播出。 这张躺椅是周时放买来给她片场休息用的,颜色选的是她最爱的果绿色。 还记得那天傍晚,他让人把椅子搬到她的片场,几个年轻演员都是同学,大家都混得很熟,骂他们两个狗东西撒狗粮,言语之中满满的羡慕。 钟瑜很开心,拉开椅子,请每个人都来坐一下她的“宝座”——那时候她把它称之为“宝座”。 眼里的喜欢和骄傲骗不了人。 周时放靠进座椅,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出那张酒吧里的偷拍照。 虽然只拍了半张脸,但是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熟悉。 曾经这样的笑容,只对他一个人展露。 而现在,却对别的男人。 确切来说,是对除了他的任何男人,她都可以这样笑。 她说,离了你,我才发现生活原来可以这么美好。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无论是多少次想起这句话,心口仿佛被人拿刀一片一片凌迟着。 痛不欲生。 他对感情的反应是这样的迟钝。 等她离开之后那么长时间,他才慢慢感觉到痛。 起先,他并不相信。 总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 总以为她还会回来求他。 直到事实摆在面前。 迫使他接受。 这种痛,不是钻心,也不迅猛。是慢慢的慢慢的,一点点吞噬着,将他的心一点一点掏空,直到完全变成一个空架子,变成麻木的,失去感情的,行尸走肉—— 他现在连演好一个曾经手到擒来的角色也变得困难,这不就是失去的代价吗? 失去了钟瑜,他已经失去了灵魂,失去了创造角色的勇气,失去了演戏的能力。 周时放知道,自己必须接受痛失所爱的事实。 可他的内心却又无穷无尽地想要逃避—— 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至今。无法承受。 一本书从他腿边滑落,周时放目光落在书封上。 他弯腰捡起,掸干净灰尘。 《小王子》。 钟瑜说,她的答案在书里。 他翻开一页,上面写着:“看东西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钟瑜也说过这样的话。 在他拍《蓝红》,那部让他名声大噪的出道电影时,他受困于角色的演绎无法突破,是钟瑜告诉他,“你要用心去感受角色带给你的震撼和感动,而不是用眼睛去看剧本给你的故事。” “你想想,当初你为什么接这个剧本,它给你什么冲动,让你想演这个角色?” 后来电影一经上映大受好评,揽下奖杯无数,他也因此被称为最年轻最具潜力的影帝,可是谁能想到他背后的那个默默奉献一切的女人。 而那时候,甚至是他,也从来没有意识到,钟瑜才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全部力量和后盾。 她还说过什么话? 周时放翻着书页,寻找答案。 ——如果有人爱上一朵花,天上的星星有亿万颗,而这朵花只长在其中一颗上,这足以让他在仰望星空时感到快乐,他会告诉自己:“在星空的某处有我的花。” 小王子再也说不下去,他泣不成声。夜幕已经降临,我抛下了工具,我顾不上关心铁锤、螺丝钉、口渴和死亡。在某个星球上,在某颗星星上,在这颗行星上,在地球上,有个小王子需要我去安慰! 周时放似乎看懂了这个故事。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她说,“我喜欢叫你周时放,胜过叫周煜,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个名字是私人的,周煜是他们的,只有周时放是我的,周时放是我的玫瑰花。” 他那时不以为然,他以为她口中的玫瑰花和这世界上万千朵玫瑰花并无不同。 她愿意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慷慨地赠送给他,可他呢?他只关心他的铁锤、螺丝钉、口渴和死亡,他甚至连抱她一下,安慰她两句都不曾有过,可她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啊,你工作忙,家里就只能我辛苦一点咯。” 袁淑玫有多难伺候他不是不知道,可她却从来不吭声也不吵闹,他以为不叫唤就不会痛,他以为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却不知,真正让她委屈的,从来都是他。 “你在看什么书?”小男孩清清脆脆的嗓音打断周时放的思虑。 他抬起头,是演狼孩童年的小演员,小男孩只有八岁,却成熟稳重不失一颗童心,演技是大家公认的,童星中出类拔萃。 周时放把书面翻过来,他知道小孩识很多字。 小演员凑过来,一字一顿,“小王子,我知道这本书,哥哥,我能看看吗?” “这书是哥哥很重要的人送的,不能借给你,可以跟我一起看。” “好。” 周时放把小演员抱到腿上,让他拿着书,“你看过这本书?” “是呀,”小演员低头翻着书,喃喃着,“我最喜欢小王子了,还有他的玫瑰花和狐狸。” “哥哥,”他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周时放,指着某一页上说,“我最喜欢这里,我读给你听。” 还没等周时放答应,小男孩声情并茂地读了起来:“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的,因为她身上的毛毛虫是我消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还有这里,”小男孩指着又一处,“一旦你驯服了什么,就要对她负责,永远的负责。” “狐狸说,我的生活很单调。我追逐鸡,人追逐我。所有鸡都一个模样,人也一样,所以我感到有点无聊。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将充满阳光。” “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小男孩转过头,“哥哥,你懂驯服是什么意思吗?我妈妈说,驯服就是把一个人从不乖变成乖,是这样吗?” 周时放视线从不远处收回,脸上那种思虑凝重的表情慢慢淡去,眼里的笑意淡淡的,看着男孩,“你妈妈说的对。” “那哥哥,有没有驯养过小动物?” 周时放低下头,露出思考的表情,嗓音低低的,“养过一朵玫瑰。” 男孩眼里闪烁,“你也和小王子一样,为那朵玫瑰遮挡风沙,倾听她说话吗,那现在呢,我能去看看你的玫瑰吗?” 周时放摇了摇头,“她不在了。” “她怎么了?” “我没保护好她,她离开我了。”周时放低低说道。 “哥哥。”小男孩歪着脑袋,认真看着他,“你一定很难过吧。” “……嗯,难过,我不知道该通过什么方式挽回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明明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说这些。 也不期待他能听懂什么。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从他腿上跳了下去,“我知道了!” 他拍着手说,“你知道她是从哪里丢的吗,如果知道她在哪里丢的就好办很多了,你要相信你的玫瑰,我妈妈说,玫瑰和小王子是彼此的唯一,你的玫瑰和你也一定是彼此的唯一。” “彼此的唯一……”周时放轻轻重复这几个字。 “对啊,”小男孩拍着手说道,“如果你知道她从哪里离开的,按照原来的路走回去找她,说不定她还在那里等你呢。” “你只要走回去,把她找回来,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吗? 竟然这样简单吗? 只要走回去,按照原路返回,就能把失去的重新找回来吗? 周时放低下头,抿着唇,没有言语。 “怎么了?”小男孩皱着眉心,看着他,“你是不爱你的玫瑰了吗?” 周时放抬眼,“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小男孩不解问道。 周时放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爱你的玫瑰,那你就应该把她找回来!”小男孩坚定无比地看着他,“不管多辛苦,不管走多少路,只要你心里想着她,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的,对不对。” 望着男孩真诚坚定的目光,周时放心里一动。 好像所有答案,在倏然间迎刃而解了。 孩子眼里简单又纯粹的事情,可大人永远把问题复杂化。 这么浅显的道理却是一个小孩教会了他。 他再也说不出来“那不过是一本童话书”这样的话了。 周时放发现,他也慢慢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而钟瑜,始终是他渐而污浊的内心,永藏的那块澄明。 他微笑地站起来,摸了摸小孩的头,“谢了,下个星期哥哥不能陪你玩了。” 小男孩仰着脑袋,“哥哥,你要找你的玫瑰去了吗?” “嗯。” 去把他心底的那块澄明找回来,去把他的玫瑰花,找回来。 [第一卷完] 第三十四章 年初活动很多, 周时放从南到北,再自北向南, 马不停蹄跑完了好几场, 中间一刻也不曾挺歇,一出活动现场直接上了飞机回海市。 比计划晚了两天,幸好《狼孩》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些等回去再补。 最近拿下了某国际高端品牌的代言, 过阵子还得去一趟巴塞罗那。 他已经连续一周通宵,赶戏, 赶通告, 连轴转的工作, 加上受了寒, 一旦离开聚光灯, 就很不喜欢将自己暴露在人群之中。 疲倦是一个原因, 还有就是他作为公众人物,八卦也好,新闻也好, 或是电影作品等等, 已经把太多的东西留给大众, 像这样的私人行程, 疲于应付, 想多给自己留一点单独的时间。 也因为这个原因, 没有通知粉丝送机和接机。 他穿的很休闲, 鸭舌帽,帽檐压低,遮住眉眼, 黑色连帽卫衣外面一件棕色大衣, 帽子掀起,罩在鸭舌帽外面,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微微躬着背,双手插着兜,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他低着头快步通过vip通道,在头等舱找到座位坐下,摘了口罩,戴上眼罩闭目休息。 飞机加速,伴随巨大的轰鸣声,机身轻微颠簸摇晃起飞。 这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因为感冒了,身体很不舒服,飞机起飞的颠簸让头晕症状变得似乎更严重了些。 空姐见他神色不太好,问身边的李秦是否需要提供帮助。 李秦也早已注意到了,周时放本就一张冷白瘦削的脸庞,因病容更加惨白,叫人看了不免心疼,向空姐要了一杯温开水。 水拿来了,李秦小心叫醒周时放。他拉下眼罩,浅皱着眉心,眼底有几根红血丝,掩盖不住的疲态,仿佛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刚刚活动上那个神采奕奕眼里有光举手投足引得粉丝一片尖叫的男人不是他。 带病参加活动这种敬业人设,周时放向来不喜,可这次却并不反对高展借题发挥的炒作,只是带了一个话题,晚上又刷上了微博头条。 这已经是不同寻常了。 在李秦刷微博的时候,他很突然地轻声问:“她会不会看到微博?” 李秦先是一怔,过了几秒,陡然回味过来背后的意思。 看微博,看热搜,也会在那个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他。 这也许就是他的目的。 让钟瑜看到他。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不知该用什么借口什么理由再找她,好像和她唯一的联系也都断了似的。 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让她不要那么快那么容易忘掉他。 李秦很不好受,浓浓的心酸。人前风光无限的人,背后竟是这样孤独凄凉,他的粉丝肯定想不到吧。 现在又拖着病体,以往哪一次他生病不是钟瑜忙前忙后亲自照料,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照顾,现在一个人回到海市,面对空荡荡的家,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如果他本没有被温柔对待,也不会感到失落,如今那个人抽身离开,余留下曾经温暖的记忆作陪。 这才是最要命的。 周时放吃了药,李秦想起他没吃什么东西,问:“要不要吃点点心。” 周时放没什么食欲,拒绝了他。拉上眼罩继续睡。 这么一路睡到了海市,坐上车,让老何直接开到黎莲宫。 一回来就往家赶的习惯,自离婚起便打破了。 就心底而言,他怕回到他们曾经的家,因为只要一回去就会反复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钟瑜的身影,空荡荡的大房子和孤零零的他,比折磨还要折磨。 快到酒店,他突然改变主意,改道去了西郊别墅。 自上次走后,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房里的一切摆设还和那天一模一样。 吊灯灯光下,所见之处一片惨白。玩偶熊倒在沙发上,孤孤单单的,一如此刻的他。周时放拎起来看了看它,这熊被抛弃了还无忧无虑笑着,你说傻不傻。 他兴趣缺缺扔回沙发,转身步上楼,走两步,又折回,再次把熊捞起,半搂着抱在胸口重新踏上台阶,好像抱着的不是一只玩偶,而是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一路走回房间,那天他们在楼梯口到走廊上直至房间门口,那些对话,那些画面,再次涌进脑海。 这些天,这一个多月来,他每次都会想起那天,钟瑜的话,她的神情,细致到每一个表情和眼神,一遍又一遍,反复不知疲倦。 好像根本由不得他想与不想,思与不思,本能似的,只要一闭上眼,就会自动显现。 头晕的厉害,脚底打晃,身体很不舒服,周时放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房间,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一般疼痛,因为生病而心情异常烦躁,无处宣泄。 他将熊随手扔到床上,吃完药,连澡也懒得洗,把自己也扔进了大床,仰躺了一会儿,始终不舒服,翻了个身,把熊抱进了怀里。 分开好几个月了,他还是不习惯一个人睡。 想念她松软的长发,柔软的胸口,甜软的嗓音。 他命令自己不能再想。 再想下去,会发疯。 他闭上眼睛,等着一个绵长的梦降落。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但好歹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和工作在等待着他。 早晨七点,周时放起床洗澡洗漱吃饭,一切有条不紊。 临出门前,在衣帽间穿衣服,在袖扣的选择上犯了难,突然下意识想到,如果钟瑜在就好了,至少以前,他从来不会为这种小事伤神。 最后拍了图片发给贺楚川,问他意见,完美解决。你看,这种事情,老婆不在,还有朋友代劳,可是,朋友不可能事事代劳,老婆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只可惜,他发现已经太晚了。 正应征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和侯导约在一家小众西餐厅吃饭。侯导是冷门爱好者,独辟蹊径,周时放特地把地点安排在这里。 九转十八弯的老弄堂里,幽静复古,不是本地人很难找到这么偏的地方,来的人都是推荐过来或者是回头客。 他以前带钟瑜来过几次,是这里的常客。 他们要了一个包厢,边吃边聊。 侯导的新戏名叫《还想再见你一面》,讲的是一个打拐题材。 男主并不是传统的正面形象角色。 他是很复杂的,他有人性的弱点,不断蜕变成长重塑自我的过程。 这个角色并不好演。侯导之前也考虑过周煜,但是他向来接的角色都是正派的、正义的,哪怕没有那么正派的小人物,身上也不会有太多原则性上的污点,像这种带有很多争议话题的角色,他的团队是不接的,并不是他演不了,而是出于戏路考虑。 所以在演员的挑选过程中,侯导直接跳过了周煜,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他接这部戏。 侯导大喜过望。 因为这个角色太难演了,资质太嫩的新人演不出来,过于用力会油腻,张力不足又会不够深刻。而有演技的演员形象上又不达标,这也是最让人头疼的,思来想去,确实只有周煜是最符合的。 “我以为你不会接,就没有考虑你了,”侯导实话实说,“这个角色挑战难度很大,最主要是他不是个好人,争议非常大,可能还会有人骂你,这些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考虑清楚,咱就这么定了。” 周时放静静听完这些话,过了半晌开口,“一个好的角色很久才等得到,遇到了,还管别人怎么看。” 当初和钟瑜早早结婚也是一样,他怕等不起,怕再晚些,她会跑。 可是后来呢,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侯导大赞道:“就冲你这句话,煜子,我敢打包票,只要你不改初心,一定大有一番成就,电影界以后肯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如果放在以前,他心里会喜悦,毕竟能得到侯导那么高的评价,是一种无限荣耀。 可是今天,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开心喜悦。 内心波澜不惊。 大有成就? 事业有成? 意义到底在哪里? 侯导说的初心。 可谁知道,他最一开始的初心,是钟瑜啊。 他没有太大的野心,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看到他。 成为演员,是因为她。 成为影星,是因为她。 淬炼演技,也是因为她。 为了让她看见他。 他以为只要站在星光璀璨之巅,她便能看见他了。 然而现在,陪他走过那些来时寂寂无名的道路,陪他走过那些过去辛苦打拼的日子,陪他一步一步登上巅峰的那个女人,却在他最红的时候,选择离开了他。 快乐吗? 你真的快乐吗? 她都不想看到他了,没有她的认可和肯定,他的成就和价值就算再高,又有什么意思? 周时放将杯中饮料一口吞下,只觉得满口苦涩。 他淡淡笑笑,没有接下侯导的夸赞之词。 静默片刻,他说道:“我还有一个请求。” 侯导爽快道:“只要你肯演,别说一个,一百个也应你。” 周时放眼底的笑意很淡,“不用那么多,我出演的消息暂且对外保密,剧组里也不要透露,等我进组以后再公开。” 侯导微微一怔,过了不到两秒迅速反应过来,爽朗一笑,手指隔空指了指他,“你啊,现在真是越来越低调了,行,答应你。” 周时放眼底笑纹微漾,举起杯子碰了碰,杯中液体微震,“干。” 侯导只以为他为了挑战角色,突破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为了得到这个机会,苦心经营,欺上瞒下,除了有上述的因素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部戏男女主双方有大量的动作戏,他不想给别人这个机会。 吃完饭,告别侯导之后,周时放直接上了停在路边的车,自己驾车回s市。 走高速五个小时,进了市区,正好是傍晚高峰时段,挑了一条车流量相对少的道路,赶在营业厅下班之前到达,办理了一张本地新手机卡。 办手机卡是他临时起意,来之前想在她家小区门口守株待兔,但感觉可行性不高。 车至小区门口,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四十分。他坐在车里,用新卡给钟瑜打电话。 手指按着键盘那几个谙熟于心的数字键,每按一下便在心里松下一口气,过程实在煎熬,干脆一闭眼,飞快把十一个键刷刷按下,最后一揿绿色拨号按钮,顺手再按下免提。 嘟——嘟—— 冗长而又沉闷的声音在密闭空间拉得格外长。 他提心吊胆着,生怕她挂断或者不接。等待实在漫长,他频繁地看表,其实时间也就只过了三秒。 到第三声,电话终于接通,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轻悦的嗓音:“喂,你好?” 周时放适时抽回神,调整呼吸,改变声音和发音——这对他这样的专业演员来来说并不难。 他换了一口粗犷的,带着地方特色的口音:“喂,大妹儿,你快递到了,下来拿一下。” 钟瑜楞了下,“我的快递?” 周时放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对啊,这上面写的“钟瑜”,是你不?” “是我,”但她不记得自己有快递,“你稍等下。” 转头问钟妈:“妈,你是不是买了东西?” 钟妈:“没有啊。” 钟瑜:“那怎么会有我的快递?” 钟妈吃着水果看电视,悠悠闲闲道:“可能是你爸买的吧。” “……” 钟瑜把手机贴在耳边,对那边道:“不能送上来吗?” 周时放换上不耐烦的语气:“大姐,你这是大件,我这大车保安拦着不让进去。” 钟瑜为难道:“大件我怎么拿?” 周时放:“这你别慌呀,我跟我同事会帮你抬进去,你先出来拿一下,我这还赶着往别的客户送。” “好吧。” “我在南门等你,快点。” 钟瑜挂了电话,顾不得疑惑,换上鞋子匆匆出了门。 快到南门,张眼一望,哪儿有大车的影子,她又往外快走了几步,便见到那辆熟悉的车子旁边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想到是他。 钟瑜顿住脚步。 心里先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充斥,短短一秒,她恢复常色,不禁感到讽刺,这辆捷豹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求他开都不开,分开了却拿出来开了。 是祭奠他死去的爱情吗? 那人单手插着口袋低头看手机,余光瞥到她的身影,收起手机,摘下口罩抬起头冲她一笑。 那微微笑着的模样仿佛四月天里的阳光,温暖和煦—— 这欠扁的样子,让人生出一种冲上去撕烂这张英俊虚伪的面具。 钟瑜不怒反笑,“影帝不演戏,改行送快递了啊。” 她看着他,也不知真笑还是假笑,悠悠然的:“你还真别说,演得可好。” 周时放假装没听懂她的挖苦,望着她,仍是笑,只是淡了些,心里到底还是被她这些话刺痛了的,就算是再好的演技,也遮掩不住真心。 “一起吃个饭?”他还是那副温和的语气。 “不好意思啊,”钟瑜扬了扬手机,“已经约了人。” 然后也不管周时放,当着他的面打电话:“我在南门口,你现在过来接我吧。” 隔着话筒也能听到那边男人的声音,周时放脸色不太好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等她打完电话,问:“是那个医生?” 钟瑜抬头,表情有些莫名,又有点好笑,“怎么都离婚了,你还这样关注我?周先生,麻烦你搞清楚一点,我现在是单身,我想干什么都是我的自由,我就算结婚,你也没有干涉的权利,懂吗?” 周时放定定注视着她,唇抿得紧紧,没有再开口说话,也不走开。 钟瑜见他如此,也不想开口说话,低着头玩手机,两人僵持着一直等到一辆轿车停在面前。 35 面前的轿车车窗降下, 车里的杜东来在看到钟瑜身边的男人时,脸上表情停滞两秒后, 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是你朋友吗……啊, 先上来再说。” “不……”钟瑜刚想否认,旁边一个声音更快打断她:“是的。”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钟瑜顿了顿, 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 看向周时放。 两厢目光交汇半秒。 周时放上前两步,拉开副驾驶门。 她刚刚正聚精会神跟昔禾交代着事情, 料不到周时放会打断她, 而且还不要脸的承认了。 形势让她难以预料, 当即想都没有想的, 脑子一抽, 就着打开的车门, 很顺势自然地弯腰正要钻进车里,小臂突然被身后的人轻轻捏住,整个人被拉了出去。 正在做的事情被打断, 短信写了半句也没发出去, 她压下莫名冲上来的火气, 慢慢收起了手机, 仰起脸, 带着不解和愠怒的表情。 周时放收回手, 身体半倚着车门, 漫不经心地温声道:“副驾驶不安全,坐我后面。” 钟瑜不想理他,带着一肚子郁闷拉开后座门坐进去。 这会儿也没时间生那劳什子的气, 拿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打完那后面半句话, 发送完后,静静坐着思考。 刚刚那幕重新浮现起来,钟瑜回过神来细细咀嚼他的话。 意思应该是—— 最安全的位置留给她,最不安全的地方他来坐。 钟瑜转头望向窗外,熟悉的街景在眼前掠过。良久,她唇边扯出一抹讥讽。 自上车开始,杜东来便觉出车里这两位之间的气氛说不出来哪里诡异。 他是个一安静不说话就犯尴尬症的主,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人,忍不住就想说点什么打破一下沉寂的氛围。 “那个,”车驶到主道上,堵得严严实实,杜东来趁机侧头看了几眼旁边的男人,“我们去哪里吃饭,s市我不太熟。” 男人略想了想,说道,“华佳南路上的火锅城,过两个红绿灯口。” 低醇磁沉的嗓音配合他独有的音质,在密闭的空间里带着穿透力,仿佛一下一下在她心口温柔敲着,连接着血管突突撞击不停。 钟瑜回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面的后视镜,不期然撞到镜子里那双灼人的目光。 天色逐渐暗了,车窗外的流光明明灭灭划过男人过于优越的五官,在高挺的眉骨处一折,打下一小片暗影,有点像在看一部黑白电影。 忽然听到杜东来问他,“我看你有点眼熟,是在哪里看见过你?” 钟瑜回过神来,发现竟然盯着他那么久,连忙撇开眼,假装低头看手机,耳朵却竖着听他们的对话。 周时放:“看路。” “哦。”杜东来赶紧踩下油门,追上前面拉开的距离,也就仅仅几秒,广告灯牌自眼前一闪而过,杜东来余光捕捉到上面的男人,猛然间意识到,侧过了头。 “你、你是……”杜东来指了指已经消失在眼前的广告灯牌,紧张激动到结巴,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个猎、猎鹰……” 他说的这个猎鹰是周时放演过的一个经典电影角色,国民度非常高。 周时放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能在这种巧合之下遇到大明星,况且还是他鲜少欣赏的演员,杜东来别提多激动,一路上都在表达着喜欢之情。 车一停下,钟瑜下了车,出于礼貌,站在路边等还在里面问周时放拿签名的杜东来。 火锅城全都是火锅,香味四溢,钟瑜吸了吸鼻子,双手插着大衣口袋,不耐地轻点着高跟鞋鞋尖。 不过会儿,杜东来下车朝她走来,脸上盖不住的喜悦,“你怎么不早说是周煜,要知道他来,我就多准备一些让他可以签名。” 又啰啰嗦嗦问了很多周煜的问题。 钟瑜忍着心里的不快,没有理会杜东来,撇头朝另一边看去,余光扫到周时放自车里下来,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 “……” 这副打扮进去,不就等于在说“快来看看我啊”。 钟瑜懒懒扯起唇角,收回了视线,抬脚走进一家火锅店里。 这家火锅店是老牌子了,在他们学生时期就已经在了,每次回来都会来这里光临。 老板娘眼尖,看到了钟瑜自门口走进,迎出来招呼,对后面服务员叫了一声:“准备一个包厢。” 已经是惯例了,钟瑜来都是要包间的。 老板娘跟钟瑜寒暄两句,视线朝门口扫去,见到身后的杜东来,楞了下,小声说:“你老公今天没来?” 钟瑜怕她误会,解释了一句:“这我带的朋友。” 没说起周时放,刚好一个高瘦挺括引人注目的身影自门外进来,老板娘一眼就认了出来,笑道:“我就说你来,你老公肯定不会不来。” 还好这话说的不重,混在大厅里嘈杂的人声之中,估摸周时放听不到。 但老板娘这话刚一说完,钟瑜还是下意识用余光去寻周时放的身影,注意他的反应。 这不扫眼还好,一扫就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她身后,那么碍眼一个人,要是不戴口罩墨镜还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偏偏这一屋子人里头,就这么一个惹眼到晃的。本来颜值和身形已经够出挑了,现在口罩和墨镜一戴,就真的让人以为是来了一个明星—— 目光全往他们身上看来了。 钟瑜耳边嗡嗡乱叫,多年以来训练有素的本能反应让她感觉到危险,忙小声对老板娘嘱咐了几句,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不知道,还跟以前那样打掩护. 交代完二话不说拖着周时放闪进包厢里,关上门才大出一口气。 钟瑜心跳加快,背靠着门上,喘匀呼吸,慢慢的,就感觉不太对劲,周时放正安静的,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低头看着她。 她对这种事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以前的很多很多次,和周时放出去,尤其是在人多的场合,都要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长久以来的,身体产生了一种防御机制,就算现在已经离婚了,但还是会在理智做出判断之前,率先做出这样的保护措施。 顺着他的视线,钟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周时放的手腕。像被虫子蛰了一口,她连忙甩开,连着视线也一起跟着躲开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 空调的温度似乎调高了,她的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刚刚那一顿紧张还是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移开的灼人视线。 钟瑜有些不太自然地,窘迫地咳嗽了一声,她想说点话打破僵局,但声音出了喉咙岂料这样沙哑,“你下次能不能别站我旁边……” 说到一半她赶紧闭嘴。 声音低哑到让人浮想联翩。 闭嘴的时候,不小心舌头磕到了牙齿,疼的差点倒抽一口气。 周时放垂着眼。 他摘了墨镜,只戴着口罩,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那目光如有实质般在她脸上游移。 钟瑜被他看得混不自在,撇开视线走到旁边去坐着,趁他没注意伸手摸了摸脸颊。 男人弯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扯下口罩扔在旁边,走过来到她旁边拉开椅子。 他坐了下来,坐姿闲散,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微微垂下眼睫:“你要我站在男人旁边吗?” 钟瑜没反应过来,莫名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怎么这么……可怜和……委屈? 缓缓的,她似乎有点明白过来,刚要说话,男人的长腿扫过来,脚尖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像是在玩一样的,又带着点儿认真感。 钟瑜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仿佛是在避开他的触碰。 周时放没有紧追不放。 他玩味似的弯了弯唇,很淡的一抹,没有触及眼底,跟着他的视线逐渐从她弧形优美的小腿,一点一点向上移,最后停留在她脸上。 半带认真的语气说:“那些新闻喜欢乱报道,说我喜欢男人的也不是没有——我哪里还敢随便跟男人互动?” 不知是因为他的语气好笑还是说的话好笑,钟瑜突然弯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周时放大概是料到了她会笑,身体靠着椅背,静静看着她,任由她取笑他。 等她笑完了,他才开口,“我以前没发现,跟你这么坐着,看着你笑,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像是有感而发一样。 钟瑜嘴角的笑意慢慢止住。 她有些没明白过来,周时放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知道如何接话。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么多年感情,就算是滴水穿石,这么多年也会在石头上留些印记,更何况她还是个人。 可这些,也仅仅只是触动而已。 结婚,她不是没有尝试过。 最后还不是伤痕累累,好不容易独自将伤口舔舐了至少表面已经看不出来,再让她踏入同一座坟墓,她也不傻。 如果仅仅只是感动和触动,就要接受他的好。 那她的感动岂不是太廉价? 钟瑜知道,周时放肯定有话想对她说。 认识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他这样骄傲的人,就算是那时候追她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说过话,更何况娱乐圈是他的底线,他竟然也能松口,就已经让她够吃惊的了。 “我希望你能明白。”想到这里,钟瑜心口起伏,但是话语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她看着周时放,一字一顿说道:“我是我,你是你,我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我,我不是你的私有物,你也不是。” “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是我自己决定的,并不是因为你的阻挠,更不是你的不允许,我才放弃的。” “不是因为你不允许我进娱乐圈,我才不进。” “我放弃,是因为我曾经爱你,因为我尊重你,无条件信任你,你能给我一个家。” “公平、信任、尊重。我要的就只有这么多。” “但就只是这些,你给得起吗周时放?” 空气被安静和沉寂笼罩。周时放沉默良久,架在膝口的手紧紧地攥着。 钟瑜等了等,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嘴角勾起一个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笑意。她站起身来,绕过他,正要拉开门走出去,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声音—— 男人低低的,带着坚定又小心的语气。 “我要是做到,你答应我回家好不好?” 36 脚下的步子停下, 钟瑜收拢搭在门把上的手指,稍稍定神之后正要开口, 面前的门被推开, 传来杜东来的声音。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这里的调料味道真不错。” 钟瑜往旁边让了让,杜东来一手一个调料碟, 硬生生地闯入进来—— 对话就这么被打断了。 钟瑜不由在心里舒出口气, 看了看碟子里的调料,“他们家的调料都是自己做的, 很健康。” 杜东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进来时两人之间的微妙, 笑盈盈道:“你要吃什么, 我帮你拿?” 话还没说完, 周时放突然站了起来, 一声不吭走出门去。 杜东来这才感觉到有一丝不同寻常, 带着疑惑地眼神望着他的背影,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心里奇怪着, 也就问出了口:“周煜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 钟瑜脑子里一直徘徊着刚刚他说的话, 不给他答复肯定是不行的, 可她心里此时也正矛盾着, 不能不去考虑他的感受, 但看到他出去的背影也知道, 心情肯定不好。 可能他会觉得, 被这么打断了,正好合她的意。以后也等不到答案了吧。 虽然确实已经离婚了,但也没有到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做人也不能这么绝, 毕竟同在一个圈子里,情面上理应过得去。 杜东来又追着她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本就为这件事在烦恼,又被戳中要害,更心烦意乱,随便扯了个借口,钟瑜走出门去透气。 包间跟大厅隔着一条走廊,除了服务员上菜会经过,很少有客人在这里逗留,平常都是安安静静的。 钟瑜手指划着墙壁,漫无目的走着,边走边想要怎么跟他说清楚。 其实这几个月的沉淀期,她思考了很多,也总结了很多。 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愤怒,看问题的角度变得更客观更清醒。 对周时放的态度,也从一开始深深的排斥,甚至憎恨,到现在,变淡了,也从容了。 吸取了教训。 爱自己多过爱对方,随时都能轻松优雅转身。 再也不是盲目为爱献身,丧失了自我。 她以前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如果想要从一段关系中快速走出来,就要学着去忘记,去恨对方。 不断不断去沉浸回忆,去体会这种感觉带来的痛苦,只有痛苦攒够了,恨意叠加,才能反向激发人的斗志。 投入工作,或者转移注意力,等时间过去,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等到足够长的时间冷却,才能清醒地面对过去。 给予正确的判断,在往后的人生道路上,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用一种更宽广包容的胸襟,看待过去那段关系中扮演的角色。 帮助自己,清晰地认识自我。 人才真的会长大。 钟瑜经历了每一个阶段。 这段感情给她带来了很强的挫败感,在短时间之内打击得她毫无反手之力。 就好比看见苦心经营的东西轰然倒塌,在一瞬之间,她以为还能勉力强撑着,现实却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那种伤痛,是生.理.上的五级疼痛。 白天强颜欢笑,夜深人静时辗转难眠,安眠药、褪黑素、点沉香,强行让自己入眠。 只有让无尽的工作填补心的空缺,还好一点。 时间一点点熬过去,终于她开始放下了,开始可以回顾这过去长达十年的历程,给自己和周时放的关系画上一个完结的句号时,他又强行干涉她的生活。 他带给她的心理上的伤害,岂止是一句“我错了我会改”能弥补的? 走廊的尽头,她看到了周时放。 手里燃着烟,侧头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夜色。 似乎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他转过了头。 无论心里抱着什么样的情感,在面对这个人,这个熟悉到,就算他站在十米之外也能闻到气息的人,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光射过来时,钟瑜的心不可遏制地一颤。 她不自然地撇开目光,落在对面一闪一闪的广告灯牌上。 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喧嚣声,衬得他们之间安静的诡异,周时放状似无意开口,打破了难言的寂静。 “记不记得第一次来这里吃火锅是什么时候?” 她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跟她聊第一次来这里吃火锅的细节,过于直接的话题并不适合当下这个氛围展开,钟瑜侧过了头,广告灯牌从眼前消失,变成了他的脸,她笑了笑,很轻,很飘,“不记得。” 如果回答是“忘记了”,有可能是真的忘记了,但很少有人会将已经忘记的事说成“不记得”。 那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不想记得。 不是真的忘记。 “我记得,”周时放说,认真注视她的眼睛,“高二暑假,你和向晴在这里打工。” 经他提醒,有些画面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忆过去。 “是不是忘记了?”他问。 “记不记得有那么重要吗?”她反问。 周时放垂下眼睫,如乌羽般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落寞,喃喃:“是没那么重要。” 说话的过程中,他手指轻轻转动着左手小指上那个戒指。 钟瑜注意到这个动作,心像被针尖轻轻戳了一下,疼的很细微,却深到骨髓里。 她闭了闭眼睛,想起宋雅静说起过这个戒指的来历,还记得她趾高气扬的样子,“这是我放儿哥特意根据我的手指尺寸定制的,要不是跟你结了婚,哪还轮得到你来戴?” “戒指上刻的鱼的图案是因为我,他叫你小鱼也是因为我,因为我爱吃鱼。” 那时候觉得宋雅静简直是个神经病臆想症患者,也根本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可是很多事情容不得人去深想。 她以为根本不会在意的事情,其实别人一句话,早就在心里埋下了种子。 虽然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太迟了,而且显得她跟宋雅静同一个智商水平线,可她却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宋雅静爱吃鱼?” 突兀的问题让周时放一愣,莫名看了她几秒,大概想不到她是怎么联系到宋雅静身上去的。 “不知道。”他的语气极其冷淡,显然不想多提一句关于宋雅静的话题。 钟瑜点了点头。 就知道宋雅静是骗人的。 没想到自己竟还会这样在意。 心念一转,钟瑜目光定在他的戒指上,突然很莫名地问出了口,“zy是什么意思?” 这个戒指真的跟了他好多年了,好像从他们认识起,就戴在他小指上了的。 可能她天生觉得有些事情理所当然,也没想问过,就算是热恋期里,也很少像别的女人那样,拉着男友的手总是问那一句“你爱不爱我”。 不是没有问过,只是极少说“爱”这个字眼,总觉得说出来的东西会变得廉价。 她对他的爱,做的多,说的少。 当她重新审视过去那段失败的婚姻和感情生活时,也不禁问自己,是不是她说的太少,让他没有安全感? 很多很多以前忽略的问题,一一浮现。 她不过是想通过不断审视,不断纠错,以免在以后长达数十年的人生中再度发生相同的错误。 “你说这个。” 他看了眼她,复又垂下眼,将戒指从小拇指上慢慢摘除下来,放进她手心里。 嗓音温和,舒服的声线,低低道:“钟瑜,周煜,zy。” 他说着,缓慢地,像慢镜头一样抬起头看进她琥珀色浅瞳深处。 像在念一段富有深意,饱含感情的台词。 淡,却回味无穷。 钟瑜心脏随着他说话节奏的停顿,很轻很轻地震颤。她仰头接住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过了几秒,他突然轻轻咳嗽了几声,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望向窗外绀青色天际,几秒之后回过头来沙哑着一把低嗓,温柔道:“现在知道了?” 钟瑜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潮红。映在灯下惨白的面色之上,尤其明显。 回想起刚刚那几声咳嗽,不像是平常那种一般的咳嗽。 她愣了下,并没有考虑接他的话,而是脱口而出:“你感冒了?” “嗯。”他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鼻音。 钟瑜发现他今天一直压着嗓音说话,像是怕她发现感冒了一样。 她走过去关上窗户,“感冒还站在窗口,是冻得不够厉害?” 语气带着恼怒和指责。 周时放没生气,反而靠着窗边低头笑了一声。 钟瑜瞪了眼他,不理解他为什么笑。 窗户玻璃如一面镜子,照出两人的影子,面对面站着。 钟瑜余光一扫,从窗户里看到不远处房间里走出来几个人,朝这走来。 以周煜的知名度和国民度,这个时候被认出来…… 脚步声已经近了,想拉着他走,或者去哪里躲一下。 四处一看,哪里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包厢在走廊的另一边。 忽然腰上被人勾住,周时放反身将她压在墙角,后背对着走廊。 “嘘,别说话,忍一会儿。”他抱着她,身体将她完全挡住,弯着腰,额前的碎发落在她的眼睫毛上,痒痒的。 呼吸交缠着,气息里混杂着熟悉的感觉。 钟瑜脑袋一片空白,大气不敢出,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脑海中莫名其妙跳出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像是从老旧照片中找出来的几个斑驳片段。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她拉着他练习刚学的舞蹈,跳着跳着就跳进了他怀里。 勾着他的脖子,突然安静下来,注视着男人弧形优美饱满好看的唇瓣,认真问道:“周时放,你跟女人接过吻吗?” “要是没有,我可以给你做个示范。”漂亮的眼睛调皮一眨,不等他反应,垫脚便是轻轻一口咬住男人的下唇。 他“嘶”了一声,骂道:“你是狗吗?咬那么用力。” “咦?”钟瑜舔了舔嘴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你看什么?”他眼里略带困惑。 “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我亲你了,你都没感觉……唔……” 一张唧唧呱呱的小嘴被他覆住,笑意一点点浮上眼底,“钟小鱼,吻都接了,你休想赖掉我了。” …… 那些脚步声杂乱的,应该是客人吃完东西了,准备出去,出口通道在他们旁边。 如果是低着头相互抱着,她是很容易躲的,但周时放还是很容易被看到,除非接吻,脸完全容易遮住,旁人也会因为避嫌,不敢多看。 越来越近了。 钟瑜浑身紧张到僵硬,手垂在身侧,不敢触碰到他。 “借个位。”周时放在她耳边低声道。 钟瑜脑袋一阵嗡嗡乱叫,不明白怎么陷入了这么尴尬的局面。 现在进也不得退也不是,只能配合着。 借位接吻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周时放那种沉浸式演技效果又欲又撩,让路人看了也不禁脸红心跳,哪里还敢在这里多呆一秒。 短短几秒的过程,却是异常折磨。 他的发丝、呼吸、气息,时不时摩擦着,脸颊贴着他的下巴擦过,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敏感而紧张,却又刺激到叫嚣。 像是被熟悉的气息唤醒身体的欲望。 钟瑜觉得呼吸困难,她微微张开嘴巴。手指被他手掌包覆,她浑身一颤,似乎注意到她的变化,周时放停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眼她。 这一眼,带着浓郁的感情,像掠夺一切的,凝重的一瞥,轻描淡写的一笔,却掀起了狂风骤雨。 心脏重重的一跳。她想起那张海报,她在他眼里看到的狼性。 此刻他怀里抱着的是她。 钟瑜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 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附在耳边轻语:“抱紧我。” 而后又低低的,带着宠溺的语气说:“哪有接吻不拥抱的。”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其实也仅仅只是不到两分钟的事情。 她哑着嗓从他怀里扬起脸来问道:“走了吗?” 耳朵、心脏噪鸣着,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能听到他低声的,带着独特的音质,说道:“再等一下。” 周时放单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额头压进怀里。 钟瑜吸了吸鼻子,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和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对这个味道已经熟悉,曾经很多次,都在这个怀抱里,这抹熟悉的气息中安眠。 他手掌的体温贴着她的头皮,她的心慢慢静下来,听到来自他左胸口的心脏跳动声,跳的很快。 和她紊乱的呼吸,竟是一样的节奏。 戒指在手心里,滚烫、坚硬。 耳鸣声终于消除,周围安安静静的。 周时放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周时放,”她叫他,覆在后脑勺的手掌松开了,她扬起脸来,“这是最后一次,以后……” 她突然顿住。 37 逼仄的角落里, 周时放松开的手抬起,撑在旁边的墙上, 将她虚虚环抱在面前和墙的一方窄小空间。 少了刚刚的束缚感, 钟瑜松了一口气,说不尴尬当然是假的,一对离了婚的男女竟然在饭店走廊上演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传出去都能荣登“本年度迷惑行为大赏”。 为打破尴尬局面, 她一边说着话掩盖心虚和紧张,一边从他怀里仰起脸来, 对上男人的眼睛, 钟瑜蓦地怔住, 忘记了后面要说什么话。 周时放直起了身, 背后柔软的光随着动作铺洒在男人深邃的五官, 如拨云见日般, 钟瑜重新看清了他刚刚被挡在阴影里的脸。 他微微垂着头,黑色的额发低压眉眼,定定凝视她的目光, 平静下风云骤变, 随时要将她卷携进去的错觉。 而后, 一点点的, 眼眶慢慢变红。 钟瑜感觉呼吸不过来, 想说话, 喉咙口仿佛堵了一块棉花, 身体僵硬无法动弹,视线已经与他主动对上,也不能躲开, 要不然显得她心虚又慌乱, 只好硬着头皮对视着。 时间分分秒秒走着,可能只是过了一秒,却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钟瑜紧紧攥住身侧的手,全身上了弦般不敢放松。 这个时候脑子竟然还在想,他刚刚靠着她,皮肤有些烫,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别的原因。 他很小开始就独立了,父母忙着天南地北做生意,家庭医生见他的次数都比袁淑玫夫妇多。 刚认识那会儿,他还不是现在这样,吊儿郎当又不正经,有事没事就在她学校门口假装路过,歪靠着车边,手里夹根烟—— 他那时其实并不抽烟。 看她经过,把烟往嘴里一叼,拽拽地甩了甩那头黄毛,走过来,“美女,借个火?” 学校很多人都说看到过钟瑜抽烟,这话当然也传进了周时放耳里。 那时候年纪小好奇心盛,经不住诱就拿来玩了一支,被烟味呛得半死,之后死活都不碰这玩意儿。 那天也没避着人,就在走廊上靠着栏杆。 看她不爽的大有人在,传来传去就跟真的一样。 钟瑜从来无所谓,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也没想过要为自己澄清。 她停了脚步,眸光轻转之间,抬高手臂,手指捏住他嘴里的烟,轻轻一拔,笑的不动声色,“抽烟不带打火机,您抽什么烟呀?” 周时放任由她拔除,也不恼。那时便觉得,这人脾气挺温和,很少人吃得住她的挑衅。 钟瑜将烟折断,扔在地上,拍拍手,扬起脸朝他痞痞一笑,“未成年人禁止抽烟,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吗?”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恼。眉眼懒散,带着调笑,说:“喂,钟小鱼,你管我这么多,是不是喜欢我啊?” 钟瑜白停下走远的脚步,微微侧头,“你家狗就挺喜欢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她变成他的狗,要不然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 她自然不会傻到骂自己是狗,那当然喜欢他的可能性也是零。 暗语就是,你别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她那时候脾气是真的挺不好的。可他却总能那样惯着她,由着她出言不逊和放肆。 知道他体弱多病,是在大学。 她生日,约好和朋友一起庆祝,因为他在另一个区参加演出没法赶过来,就也并不期待他能赶回来。 毕竟演出结束已经将近十点,车程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了,加上堵车,除非身上安了翅膀飞过来,要不然绝对不可能在十二点前赶到。 在电话里对他说没关系,赶不过来就算了,但心里难免还是失落,为了让他专心工作,只能安慰自己说,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 可他在电话里却信誓旦旦说,一定赶在十二点之前回来。 她只当他是哄小孩,心里却还是存有侥幸,整个庆生过程心神不宁,一遍一遍地看时间,看手机,等待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十点半,他还是没到。钟瑜最后又看了一眼手机,列表里躺着各种祝福信息,也没有等到她最想要的消息。 她怀着失落的心情和朋友们回学校,洗漱完之后准备上床,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似有预料般,她快速抓过一看。 周时放:“到阳台上来看看你的生日礼物。” 她心里一紧,拿着手机跑到阳台,站在四楼望下去。 地上用电子蜡烛摆出“小鱼,生日快乐”的字样,路灯下,雨丝凌乱飞下,周时放立在雨中,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钟瑜眼眶微潮,心里骂着这个傻瓜,顾不得细想,转身拿上钥匙和伞冲出宿舍,身上穿着睡裙也不管了。 直到她站在他面前,看清了光下那张褪去青涩逐渐显出成熟的英俊面庞时,心里感慨,在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忽然闯入她世界的人永久地扎根在心里了。 他的眼睫和发丝被雨水浸润,打了发蜡的头发性感而又凌乱地落在前额,半遮眉眼,看着她笑道:“我怕赶不到十二点之前,提前请假回来了。” 他没说因为堵车一路狂奔而来。 钟瑜觉得他傻的可爱,又忍不住心疼,朝地上看了看,“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弄的?” “还有我室友,我让他们走了。”他拉着她走到宿舍楼门口的走廊上,放下礼盒,拿出打火机,“还差两分钟,快点吹蜡烛许愿。” 钟瑜小声嗫嚅,“我已经许过了。” “我的蜡烛灵验。”周时放努了努嘴,眼神似乎在说“哥绝对不会忽悠你”。 钟瑜怀疑地看了眼“蜡烛”,忍着没笑,“你确定这个能……灵验?” “快点。”周时放催促,又看了看表,“十二点一过就失效了,抓紧机会,下次就只能等到明年生日了啊。” “那行吧。”钟瑜撅了撅嘴,勉强道。 “那行吧?”他缓慢地,一字一顿重复她的话,语气带着宠溺。 他拇指轻轻一压打火机,噗嗤,一簇小火苗蹿起,照亮两人的眉眼。 钟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过了两秒,她睁开眼睛,鼓起腮帮,呼地一吹,火苗熄灭。 “让我猜猜你许了什么愿。”周时放拇指轻抚微微发烫的打火机,面带思忖。 钟瑜不相信,“你还会读心术。” 话音刚落,眼前光线忽然一暗,周时放俯身凑近她,压低声线,“不要动。” “让我听听,你刚才许了一个什么愿。” 不远处淡淡的路灯光线漾进男人漆黑眸底,他带着笑,眼尾微弯,视线若有实质,带着压迫和窒息,无孔不入地包住她。 钟瑜直直定住他,雨水从他的额头落到眉骨,轻扫过那双黑深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一滴一滴掉下来,最后落在唇上。 沾了水的唇瓣,鲜艳欲滴。 别样诱惑。 她咽了咽喉咙,第一次发现,周时放长得这么……可口。 短短的几秒,他说完,刻意停顿了下,似乎注意到她的反应,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手臂轻轻抬起,落在她头上,钟瑜还未来得及想明白,眼前一掠,他的手指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笑得风流又媚惑,“我听到了,你今年的幸运之神告诉我,你缺一个男朋友。” “他还说……”他故意压低嗓音。 媚惑这个词怎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而且用在一个男人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 以前没有察觉到周时放还有这么一面? 可能是因为灯下桃花艳艳,染上了他的眉眼? 钟瑜满脑子都是这些古怪的问题,也就自然而然没有听到周时放在说些什么,忽然他眉心浅皱,手指抚上额头,压不住的痛苦。 钟瑜也发现了异常,但鉴于这人平常的不正经样,她也没太放心上,只以为他又玩什么把戏。 她正在想着的时候,手臂猛地被他拉住,紧随而来的是,面前的男人身体向后踉跄几步,钟瑜受不住力道,被他连拖带拉了过去,莫名其妙摔进他怀里。 她双手撑着他胸口,以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尴尬姿势,半趴在他身上。 周时放背抵着墙,低头望着她,笑的有气无力的样子,“这种时候了,你还吃我豆腐啊。” “?” 半秒。 “!” 不要脸三个字不贴在他脸上真是太名不副实了。 “我好像头晕症犯了,”他身上湿哒哒的,钟瑜有些难受,站稳脚,听他说道,“没带药,不知能撑多久。” “头晕症?”她不知道他有这种病,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朦朦胧胧的光下,脸色比平常惨白很多,嘴角浮起的笑容也是那样苍白无力。 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心疼,产生保护欲。 “怎么会突然得这个?”她翻手机,找电话,“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男人虚弱的笑着,“老毛病,嗳,”他叫她,手伸过来,轻捏住她的手臂,将人往里拉了一点,“被雨淋湿了都不知道。” 她现在心里哪管得了那么多,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唬人的,是真的生病了,可周时放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还存着心逗她似的,“你真的不想听听幸运之神说了什么?” 钟瑜低头翻找通讯录里的电话,她病得少,一年到头去医务室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像这种突发状况更是没有,平常没在用紧急电话,也忘记了那时候存下的备注名叫什么。 她在干着急,他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钟瑜被他吵得烦,总不能对着一个病人发火吧,只好忍了,敷衍道:“什么?” “那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他突然放低声音,钟瑜感觉耳朵一热,顺势抬头看向他。 男人逆光靠着墙,灯光落在那张瘦削苍白的祸害脸上,给人一种强烈的,病美男既视感。 映衬着那株灼灼的桃花之下,画面竟意外有几分美感。 她满脑子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手臂再次被微凉的指腹覆上,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周时放几乎没用什么力道,将她整人拉进怀里,低头,嘴唇凑近她耳边,用极致蛊惑的声音,像是诱拐不良少女的坏叔叔,那种痞气的语调。 “幸运之神说,你该找个男朋友,最好像周时放这样的。” 说完,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在她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钟瑜心猛的一颤。 可这人还不知道消停,用更低哑的嗓音诱惑道: “所以,你觉得我这样的做你男朋友,合格吗?” 她忽然有些心动,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又觉得不够正式,“那你再等我两天给你答复好不好?” 笑意一点点染上他的眉梢眼角,他点点头,“好,我等你。” 后来他打了电话让室友来接他回去,她想等到他室友过来,他垂着眼,目光不露声色在她身上游移了几秒,似乎在想着措辞如何温和地提醒她。 想了几秒钟,说道:“那你要不要先去楼上穿个外套再下来?” 钟瑜这才注意到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刚才因为看到他太过开心喜悦而压根忘记了这个事。 她忽然觉得一阵羞燥,恼怒瞪了眼他。 周时放低头轻笑了一声。 第一次见她害羞。 还真别说。 ……怪可爱的。 钟瑜招呼也没打,转身逃也似的跑进楼里。 望着她快要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莫名冲动之下,周时放叫了一声:“钟瑜。” 女生停下脚步,侧过脸,带着疑惑。“嗯?” “生日快乐。”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手,“晚安。” 钟瑜扬起嘴角,眼睛如月牙般浅浅弯着,也抬手朝他挥了挥,“你也晚安。” 38 像是将苦涩和怅然都咽进了肚子里。 杜东来给周时放提了几点建议,他默默吸着烟,静静听着,好半天没开声。 他今天烟抽的有些凶,可能是头晕的厉害,身体也难受,只能靠抽烟来维持精神。 先天不足这是真的。 钟瑜想起一件事,是她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周家长辈聊闲话,提过一嘴。 袁淑玫头胎七个月时被商业竞争的对家找人投毒,后来孩子引产了,她卧床大半年。 周时放是第二胎,虽然营养品吃的不少,但到底经不住第一胎那么折腾,那时候袁淑玫身子骨差,吸收也不好,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周时放先天营养不足,娘胎里没呆足日子就出来了,早产儿,体质虚弱,周家撒了大把钱财费尽心血才保住他一条命。 后来发了一场烧,显些夺去了命,头晕症就是那后来留下的。 也因此,他在周家的晚一辈里是最受宠的,被惯的无法无天嚣张跋扈。 想来,也就周家那样的人家才养得起他这个矜贵任性的少爷命,要是换成别家,可能早就不行了。 这些,周时放自然不会同她说。 钟瑜也知他自尊,从来没提起过。 这顿饭,钟瑜因为怀着心事,吃的很安静。 好在杜东来话痨属性,一个人也能把气氛搞起来,也不算沉闷。 饭到中途,药送来了。周时放吃下了药,将半支烟抽完后,接了个电话拿起外套说要走了。 钟瑜放下筷子,抬起头,目送周时放走到门口,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他带着病还忙着工作,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情绪。 钟瑜就这么抬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一时间有些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杜东来似乎也注意到了,感慨道:“都说我们做医生这一行忙,做演员这一行比我们更忙啊,我看周煜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体还这么差,还跑来跑去工作,钱是挣不完的,累坏身体就真的不值得。” 似乎是他的某句话刺到了她心里,钟瑜心口堵得发慌。 “羊肉好了,”杜东来热情道,“快吃快吃。” 见钟瑜没说话,杜东来嘀嘀咕咕,“钟瑜,你跟周煜的名字听起来好像。” 钟瑜脑子里恍然蹦出来,刚刚在走廊上,他将戒指摘下来放进她手心里,他的眼神认真,一字一句。 滚烫落进她心里。 ——“钟瑜,周煜,zy。” 钟瑜伸手摸进大衣口袋里,里面躺着他的戒指。 她攥紧戒指,将它捏在手里。 坐了一会儿,她无心吃东西了,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杜东来拿起大衣:“我送你回去?” “不用,”钟瑜婉言拒绝,“我朋友来接我。” “哦哦,这样啊。”杜东来略带失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钟瑜走出火锅店,街头的风里裹着香味,她轻抚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经意的转视,后方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站在灯柱旁拥抱接吻。 钟瑜无声笑了笑,转回头,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穿过人行道。 突然间想到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条街上,他拉着她从街头走到巷尾,说是带她吃全城最好吃的那家火锅。 火锅后来没吃成,还吵了一架。是因为他说,要跟她一起参加艺考。 钟瑜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做明星,演戏。 再加上那时候她文化课的成绩确实不怎么样,长得又是别具一格的美艳,艺考是不错的选择。 周时放不同,他成绩不赖,演戏也不是他的梦想,只是为了追到她,轻而易举决定往后的人生。 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回过头去看。 也许周时放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谁都不能否认,他成功了。 青春洋溢的少年时光,总让人追忆和怀念。 尤其是毕了业,踏出校门之后。 钟瑜一边朝前走,一边想。 她以前很少回忆过去,总是往前看,也相信着,人要往前看。 可最近,老是想到以前。 他们说,正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才会不断回忆从前。 她现在过得不好吗? 应该不能算不好吧? 事业蒸蒸日上,爱情的道路上也从来不缺人追。 可为什么还时不时想着过去? 一定是曾经,那个人给过她太美好的回忆,以至于多年以后的今天,攒足了力气离开他,却还是忘不了他。 她想到钟妈说的话:“就算是只小猫,它在你身边待上一年,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个人。” “你们相爱过,有那么多的回忆,所以你会想着他,这很正常,不要自责,也不要气恼,不要觉得自己没有用,这是人之常情。不要去逃避,要面对,只有面对,才能解决问题。”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打断她的思绪。 钟瑜拿出一看。 是杨芊樱的短信:“金耀会所,速来。” 47 风芽看了看钟瑜, 后者脸色平静。散会之后,两人留在会议室里。 “你怎么想的?”风芽倒了杯水坐下, “就国内市场而言, 抄袭构不成罪,顶多就是黑历史。我们犯不着为了这小小的黑历史去得罪r.l这棵大树。” 钟瑜先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考虑如何表阐述自己的想法。 她整个神态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柔, 但眼睛里充满了坚定的光亮, 看着风芽轻轻说道:“现在哪还有国内国外之分,抄袭就是污点, 就算法律判不来, 但它抄就是抄了, 在我这里都是过不去。” “你太幼稚了。”风芽立下结论, “这种事哪能以你想不想作为评判标准?这不是扯淡吗。” 钟瑜并不分辩, 想了想说道:“m家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的信誉问题, 当时作为代言人的周时放马上发布了解约声明。” 风芽愣了下,“你是因为他才这么做的?” 钟瑜摇头,“我只是突然领悟到, 那时候不觉得他走的有多艰辛, 现在才发现他多不容易。” 要坚持自己, 在这个浑浊的圈子里, 是多难的一件事啊。需要考虑的也是方方面面。 风芽明白她的意思:“你怎么跟他比, 人家有粉丝有基础有市场, 就算跟这家解约, 还有四五六七家上赶着挤上去,你有吗?” 钟瑜默了片刻,最后说道:“那是他成名前的事了。” 风芽一噎, 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但整个娱乐圈, 近五年,也就只出了这么一个周煜。” 钟瑜没有再吭声。 风芽心里奇怪,钟瑜向来是不太愿意争辩的这么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随和的,工作就算持有不同意见,也会礼貌地和她商量讨论,双方各退一步,采取最优的方案。 在所有带过的艺人当中,钟瑜不算最听话的那个,但绝对是相处起来最让人舒服的。这么坚决还是头一回,细想想可能r.l的行为可能触碰到了她的底线,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公关团队处理的,但艺人的感受不能不考虑,况且这次情况跟往常有所不同,薄逸北也很关注,等会议结束之后让风芽去一趟他那里汇报结果。 风芽差点把这茬忘记了,这会儿陡然想起来,看了看时间,顾不得解释道:“我做不得主,还得老薄敲定才行。他应该在公司,你跟我一块儿上去。” 薄逸北公务繁忙,她们上去后看到办公室大门紧闭,等了半来个小时里面才出来几个人,钟瑜正要起身,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迎面而来,还没等想起来,对方叫了一声:“风芽。” 风芽站起来,款款笑道:“师兄。” 在别人看来,风芽这笑没什么不同,但钟瑜与风芽这样熟悉了,能感觉到风芽与往日不同,像是一下子从自然状态调整到高度防备,与平常工作状态中八面玲珑得心应手不一样。 男人看了眼风芽,又看向钟瑜,风芽介绍道:“钟瑜。” 男人对钟瑜点了点头,“高展。” 高展?钟瑜一愣,怪不得眼熟,只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薄逸北办公室,心里存疑,脸上笑着,不失礼节道:“你好。” 师兄妹见面的场景比钟瑜想象当中生疏的多,两人似乎各怀心事。匆忙而又随意地风轻云淡聊了两句,概不谈及工作,高展便离开了。 他走后,风芽没有转头,也没有目送,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悄悄在钟瑜耳边说道:“周时放的经纪人,他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钟瑜点点头,“读书的时候见过,我以为有过一面之缘,他应该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风芽冷笑了下,“装着不认得罢了。” 钟瑜想了想她的话,点点头:“这倒是,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心照不宣笑了笑,风芽说:“进去吧。” 然后自顾自走到了前面。 看着风芽的背影,给钟瑜一种莫名的感觉,风芽对高展像是带着一种天然的敌意。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呢? 像是知道她们会来,薄逸北已经坐着等她们了。 薄逸北不爱烟味,但凡来他这里拜访的客人也被禁止吸烟,办公室里常年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缠绕在鼻息间,好闻的很。 此刻他人坐在椅子上,魂好像并不在这屋里,思绪飘散到很远,直到风芽和钟瑜一前一后进来,目光才有了焦距。 风芽是急性子,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三言两语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利弊分析之下,总而言之,我不主张解约。” 薄逸北没表态,看钟瑜:“说说你的想法。” 他说完,身体靠向沙发背,双腿交叠,轻蹙的眉心微微舒展,一派放松。 钟瑜注意到,从进来到现在,薄逸北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她。 一个男人聪明与否,都在于此——永远注保持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尽管钟瑜在风芽发表意见的时候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薄逸北分明将她看透,知道她肯定有不同观点。 这也是他的可怕之处。 薄逸北这样的男人,工于心计,城府极深,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有着致命的魅力和吸引,但绝对不能与他保持过近的距离。 他藏得太深太深,又能把别人一秒看透。 这样的人,哪能不可怕? 同样是看不透的两个人,也许她要花十年二十年经历一些事才能看清周时放,但放在薄逸北身上,怕是需要一辈子才能看清。相比而言,周时放比他坦诚得多,也简单得多。 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工作上的伙伴,有些人注定只能做不远不近的朋友,而有些人能成为一生的良师诤友,唯独只有那么一个人,他会牵起你的手,陪你走完余生。 这样的缘分,是修了几世才苦苦修来的。可怎么就轻而易举,说放手就放手了呢。 钟瑜就风芽提到的几点做了驳回,又对自己的观点提出了看法,“我很赞同风老师说的凭实力强者生存法则,但您忘了我毕竟是个演员,只有演好戏,出好作品的基础上才不会被遗忘,另外,我一点也不认同败坏路人缘这是一件小事,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就算现在过去,也总有一天会被翻出来。” “一个人不可能不犯错误,他们要黑你,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黑,你要是连这点都受不了,还怎么混?”风芽反驳。 钟瑜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她看着风芽,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既然知道是错的,那为什么还要犯?抄袭我不能容忍,踩在我底线上了,过不去。” “绝对过不去。”她低声说道,像是在声明一件不可违背原则和良心的事。 风芽像是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一下子语塞。 薄逸北只微微笑着,若有所思看着钟瑜,不发一语。 室内安静,钟瑜意识到可能话语太过于激烈,她急于表明立场而忽略了对方是自己的同事和朋友,不是敌人。停了须臾,她换上诚恳的语气道,“我有信心变得更强更好,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人不能违背良知,明知道是错的,为了所谓的利益一意孤行,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风老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r.l的代言我不要,但我相信,等我变得更好了,会有更多的大品牌公司愿意来找我们。” 薄逸北听完,好一会儿没说话,沉吟几秒,转头问风芽:“你觉得呢?” 他没有直接说赞同还是反对,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风芽。但风芽心里很清楚,看似是问她,但实际上薄逸北会这么抛过来,大抵是拿定了主意,而且百分之八十可以肯定,他是认同钟瑜的观点。 如果这时候,风芽反驳钟瑜,那就是和薄逸北相违背,她不会这么傻。 风芽别的都不怕,最怕的就是钟瑜没有野心。娱乐圈也有立佛系人设的明星,一般都是风华绝对,美的不可方物,但这种人设的明星业务水平也不是那种拿不出手的,起码在中上水平,因为外在条件过于优秀,就算不营业,路人缘也极其高。 钟瑜的外在条件是没有问题的,其实以她的性格而言,也更适合走这种路子,但风芽本身性格好强,所以并不这么认同,这个圈子这么残酷竞争这么激烈,不营业那不是开玩笑吗,就算近期没有作品,她也要想尽办法让钟瑜参加各种活动刷存在感。 至于路人缘这种,风芽本身没有太看重。但钟瑜与她持反观。 所以钟瑜说出这番话,表明了自己的野心和对未来的展望,给风芽承诺,风芽心里也好受了一点,为她争取r.l代言不是完全白费苦心。 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钟瑜自己不愿意,如果她强行使其妥协,难免会在彼此心里种下埋怨,既然钟瑜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只好顺着台阶下了。 薄逸北这才开口,“既然你没意见,那就按钟瑜的意思办,干净利落,不要给人留下话柄。” 风芽点头:“我会安排律师解约。” 薄逸北看了眼钟瑜,思虑深沉的样子,钟瑜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最后一个字都没说,站起来对她们道:“出去吧,我还要忙。” 两人出了门,风芽打完电话,对钟瑜说,“那边谈妥了,周一我过去签个字,待会儿你微博发个解约声明。” 钟瑜的微博现在都是团队打理的,但发东西之前,都会先征询过她本人再发出去,这也是薄逸北的意思。只不过让她奇怪的是,她本以为按照薄逸北的性格和行事态度会支持风芽,没想到他最后赞同和理解了她的看法。 不得不承认,薄逸北是天生的商人,不仅头脑精明,而且目光长远,确实不是一般的格局。让她想起周时放的外公,也是天生的生意人,心怀天下,仁爱怜悯慈悲,格局之大是如今少有的,这样的人注定会成功。 她觉得,以前对薄逸北的认识太过狭隘,这件事让她对他这人有了一个新的改观和认识。 当日,钟瑜的解约声明发出之后,果然因品牌方抄袭事件的发酵,不到一小时就蹿上了热搜。 r.l官方的沉默,微博撤热搜,以及媒体透露品牌领导人在接受采访时否认“抄袭”这一说法,网友们同仇敌忾。解约声明一经发布,受到了支持和好评。 越是在这种风口浪尖之上,越是很少会有公众人物站出来,更别说主动和官方提出解约,谁也不敢正面得罪品牌方。 钟瑜的微博获赞和转发无数,也让这个话题延续和继续保持热度,为那些正义无处声张感到寒心的人们带来了希望。 之后几天之内,架不住压力,原先和r.l合作的几个大牌明星纷纷发表解约声明,随后r.l就此事发了一条官博,字里行间维护公司荣誉,虽然还是不承认抄袭,但态度较之前软和了不少。 钟瑜知道,这次她可能永久地失了r.l的代言,但保住了自己的内心和名声。 那些失去的,日后总有一天会回来,可失去的原则和内心,失去过一次以后就很难恢复原样。 这样的行为势必会同某些人为敌,成为前路的障碍,但只要能为这个社会,为千千万万的人做一些事,就算只是为他们发个声,结果再难,她都问心无愧,会一直坚持走下去。 和r.l解约之后,深海食堂的节目录制还要继续。钟瑜到小渔村,得知嘉宾已经都到了,她因是临时到的,并不知道这期嘉宾是哪几个,一进院门,看见江远驰拿着热水壶走出来,笑道:“鱼姐,你来了。” 他看起来很开心,帮钟瑜把行李拿进去,小声对她说:“鱼姐,你知道这次来的嘉宾都有谁?” 说完,江远驰发现了不对劲,走在身后的他鱼姐不动了,他转过头,看见杨芊樱和周煜跟另外一个男嘉宾,三人从门外走进来。 他愣了下,马上说道:“杨老师,周老师,你们不是去看油菜花嘛,这么快回来了。” “是啊,”杨芊樱别有深意道:“我们周影帝听说某个重量级人物到了,非催着我们往回赶。” 重量级人物?难道这次还来了一个比周煜还要重量级的嘉宾?江远驰正纳闷着,便看那三人已经走了过来。 周时放站定在钟瑜面前,很顺势地拿过她手上的包,语气娴熟亲切,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宠溺,“坐船过来的?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去接你?” 48 钟瑜万万没想到他连一点嫌都不避。热着脸贴上来, 她也不好意思拂了面子,抬起头正要说话, 视线被他眼角的一道伤疤吸住了。 刚才离得远, 走近了才看清,还是新伤,很长, 从眼角延伸到耳根, 眉眼染上了几分张狂不羁。 钟瑜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上面,一时忘记身边还有别人, 问:“你脸怎么了?” “拍戏不小心弄的。”周时放语气很淡, 拿着她的包扭头往屋里进去。 钟瑜望着他的背影, 一时有些出神。身后, 杨芊樱跟张烁星在说话。 杨芊樱:“问他也不说, 怎么回事?” 以往周煜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就能上热搜, 这次倒是像压着消息不让放。 张烁星是跟着周煜上综艺露脸来的,能出演《狼孩》也是因为有他的大力举荐,同在一个剧组, 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消息确实是周煜让压着的, 至于原因, 张烁星猜测不想让粉丝和家人担心。 张烁星思量, 面前的杨芊樱和钟瑜既不是周煜的粉丝也不是他的家人, 也是站在出于关心他的角度上说道:“吊威亚摔下来, 磕到头, 脑震荡,眼角也划了一长道口子,也不让送医院, 说耽误进程, 坐了十分钟不到,助理帮他冰敷完就又继续拍后面的了,下了戏他自己去了医院,听说缝了二十多针,我以为会请假,第二天一大早在片场见到他,跟没事人似的,精神头还挺好地跟我打招呼,煜哥这敬业精神我是真佩服。” 脑震荡可不是闹着玩儿。其实光看脸上的也知事发时的惊险程度。杨芊樱听得直咂舌,问:“这不是部文艺片吗,还有打戏镜头?” 张烁星回答她:“没有打戏,有一个跳楼的镜头。” “没用替身?” “煜哥不爱用替身。” 钟瑜听了会儿,走进屋里。 杨芊樱注意到,突然转换了话题:“你刚不是说我面子大,能把周煜请过来,不是我的面子大,是她。” 说着,杨芊樱下巴冲钟瑜背影轻一扬。 张烁星“啊?”了声,等反应过来,朝钟瑜看去,“她?” 杨芊樱鬼鬼一笑,“这你还看不出来?” 张烁星回味过来,刚刚他还在想煜哥怎么跟大鱼鱼这么说话,两人像是旧相识,经过杨芊樱提醒,陡然反应过来。 只不过他感到好奇,煜哥不是跟大鱼鱼关系不好吗,不由地想到去年两人在会所门口相遇,周煜的表情看上去很生气,大鱼鱼明显就是理亏的那方,看到他也是掉头就走了,看那天的情景当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好像这辈子都没可能和平相处了。 心里好奇,也就问出了口,张烁星:“最近也没传出别的消息,怎么就和解了?” 杨芊樱眼里颇有含深意道,“感情的事谁知道,说不定再过阵子你就收到喜帖了。” 张烁星不可思议睁大眼睛,嘴巴张大能吞下鹅蛋,“啊?芊姐,你这是说笑呢吧,我煜哥跟大鱼鱼,这两人的脾气能融洽的起来?” 杨芊樱只笑笑不语。 - 江远驰跟在钟瑜身后进屋,边换鞋子边说:“鱼姐,你的行李还是帮你拿到二楼房间去吧。” 钟瑜没有应声。江远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周时放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下来。 “煜哥。”江远驰礼貌地叫道。 周时放点了点下巴,眼睛却是看着钟瑜说道:“东西放你房间了。” 钟瑜抬头看了看他,没说话,径自上了楼,江远驰尾随她身后。他俩走上楼梯,周时放走下来,擦身过去的时候,他猝不及防伸手,拿过江远驰手里的行李箱,“东西给我,你去厨房帮忙。” 江远驰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煜哥,这怎么好意思呢,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我来就行了。” 眼见周时放眉心轻蹙起来,江远驰也不知该不该给,钟瑜停在前面两三级台阶上,转过头说:“驰驰,让他拿。” 江远驰心下吃惊不迭,惊讶于她的态度这样冷淡,这语气好像在差遣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姐姐,这可是周煜啊,他的偶像,大名鼎鼎的周影帝啊! 完了,周煜肯定要生气了。江远驰都替钟瑜怵得慌,小心翼翼朝男人瞄了眼,发现他非但没有生气,还万分配合地拿过行李箱,转身上了楼。 看看,看看,这就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气度和胸襟,不愧是他的偶像,行为的楷模,人生的标杆,一辈子都要像这样的男人看齐。江远驰一边在内心发出灵魂深处的呐喊,一边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地下了楼梯。 杨芊樱和张烁星正好从门口进来,张烁星顺嘴问了句:“驰驰,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江远驰抬头头冲楼梯上一扬,“煜哥帮鱼送上去了。 ” 听到这里,张烁星已经彻底消化干净了,和杨芊樱心照不宣互相看了眼,但笑不语。 江远驰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继续说着:“煜哥脾气可太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鱼姐让他拿东西他就拿了,而且鱼姐那个态度,我以为煜哥肯定生气啊,这好歹可是周煜啊,她都没在怕的。” 江远驰嘀嘀咕咕的,见两人都不理他,以为不相信,一边说着一边惟妙惟肖地表演给他们看,“鱼姐就这么转过来,对我说‘让他拿’,说句不尊重的,像是在对煜哥下命令,周煜多高冷一个人啊,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听都听多了,我当时都抖了。我鱼姐就是牛逼,面无表情波澜不惊,都不带怕的。” 说到这里,江远驰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会不会是煜哥也被我鱼姐的气势震慑住了,我说煜哥怎么回事,大老虎一下变小猫咪了。” 杨芊樱和张烁星像看一个小傻子一样,满含慈爱地看着他一个人表演,没有人揭穿这层纸,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看破不说破才好玩。 说到大老虎小猫咪的时候,张烁星拍了拍小傻子的肩膀,指了指二楼走廊。 江远驰顺着方向抬起头,全身僵硬,冷汗直冒。 周时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扶栏边上,低头看下来,要笑不笑的,“小猫咪?” 江远驰后背凉汗涔涔,挥了挥手,“哈、哈啰,煜哥。” 周时放轻扯唇角,没有理会,转头看向房间。钟瑜出来,两人视线相触。楼上楼下,仿佛两个世界。 他们似乎和楼下的世界割裂开来,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钟瑜停了一瞬,挪开视线,要走。 “小鱼。”周时放一急,叫了一声。 钟瑜扭过头,一双美眸看住他。 其实没想好说什么,就是不想她走,在根本没想好下文的一瞬冲动之下叫她的名字,这会儿被她这么看着,莫名有些紧张和措手不及,周时放低头清了清嗓子,沉吟半秒开口,“风芽不像是会赞成解约的人。” 钟瑜仔细观察着他,看到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有抵达眼底的那种笑,带着一点点的讥讽,她对这样的笑太过熟悉了。 这话更像是一种试探,而不是出于本身的关心,倒不一定是针对她。他跟风芽向来是互相不对盘,谁都看不惯谁。 钟瑜寻思着,她跟他也不是对家竞争关系,虽然外界媒体将他俩的关系传的扑朔迷离,但实际上是,她攀不上他的那些资源,他的团队也看不上她。所以也没必要对他隐瞒。 见她半天没做声,像是看出她的思虑,周时放说:“又不是商业机密,说来听听无妨,你的事我总有渠道知道,”他抿唇笑了笑,“最近忍着没有问,怕担上暗室可欺的罪名。” 钟瑜看了眼他,半点没给面子道:“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人,有句话说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周时放一噎,半晌没有接话,过了会儿才说道:“我这想改过自新,你也得给我表现的机会。” 钟瑜抱着手斜靠着门框,微仰下巴,静静注视男人。 他眼里认真,一点开玩笑的影子也没有。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很快就会心软,毕竟没有女人能受得住这样的目光,就算是和这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她也一样。 但是一想到那段失败的婚姻,她不得不怕。“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什么时候的你是真实的,什么时候的你在演戏?” 她的眼睛望着他,焦距却是虚的,眼里没有看到他,像是通过他看到了过去那段不忍回首的往事。 她的话听得他心口发疼,苦涩,却又无能为力。周时放注意到她眼里的焦距涣散,像是在出神,脸上的神情变得麻木,他尝试着慢慢靠近她。 钟瑜没有后退,也没有闪避的动作。周时放在她面前停下,垂头看着她。 又是一个许久没见,好像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下巴颏尖了不少,衬得一双眼睛更大更亮了。 他舔了舔齿尖,那句在心间滚的发烫的话落到嘴边,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浓烈的,饱含感情的目光定定看住钟瑜。 “对你,我从来没有演过戏。” 钟瑜摇摇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在感情之外的任何事上,我都相信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觉得你是一个好人。你确实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人,但不代表你是一个好爱人,好丈夫。” “周时放,我们可能更适合做朋友,而不是夫妻。” “小鱼,”周时放不敢置信,素来古井无波的眼底没来由闪过一丝慌张,“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钟瑜语气没有一丝起伏,相比于他的不淡定,她则从容得多,“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两人相互无声对峙了几秒,空气仿佛也在瞬时停止流动似的。 很快,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煜哥……” 周时放转过脸,面无表情望向站在台阶上,探出半颗脑袋来的江远驰。 江远驰只觉得浑身一哆嗦,这一声发自肺腑的热情叫唤被扼杀在肃冷的空气中。他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抖了一下之后弱弱的说道:“马、马上录制节目了,杨老师让我叫、叫你们一声。” 说完,他不敢在此处逗留,飞也似的跑下楼。 49 见江远驰气喘吁吁走进厨房, 华老师笑道:“怎么了这孩子,忙里忙慌的。” 江远驰弯着腰大喘气, 紧张兮兮道:“华老师和煜哥熟吗?” 华老师正忙着准备做鱼的食材, 嘴里念叨着“还有一道调料没有”,闻言分心看向他,目光透露着疑惑。 江远驰走过去, “我刚在外面说煜哥是小猫咪被他听到了, 他会不会生气。” 华老师和杨芊樱都被逗笑了,张烁星刚好走进来听到这话, 也忍不住笑起来, 摸摸江远驰的脑袋, “这傻孩子, 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不是才说煜哥脾气好的吗。” 江远驰眨了眨眼, 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对张烁星的话将信将疑,跟在他屁股后面问:“真的吗?可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很凶, 他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叫他小猫咪, 那我以后都叫他大老虎行不行?” 张烁星噗的一声更乐了, 就连华老师也没忍住, 伸手揉了揉江远驰的头, “驰驰, 你怎么这么可爱?” 杨芊樱也笑道:“你们又在拿孩子寻开心了, 驰驰我问你,刚刚你上去叫人的时候,你鱼姐是不是也在楼上?” 经这一提醒, 江远驰才想起来, 刚刚他被周时放的眼神吓得不轻,差点忘记钟瑜也在那里,但还是纳闷,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江远驰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在的。” 杨芊樱笑道:“这不就结了。” 这结哪儿了?江远驰更纳闷了。可他们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江远驰摸着后脑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个因为所以然来。 华老师看不下去了,说道:“驰驰,他们这么欺负你,咱们不理他们,过来我旁边坐。” 江远驰朝杨芊樱和张烁星哼了一声,乐颠颠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嘴里嘟嘟囔囔地放着彩虹臭屁,“还是华老师最好,最知道疼人。” 华老师抓起一捧大蒜,和颜悦色道:“驰驰,来,这把蒜剥出来。” “啊?”江远驰搔搔脸颊,“原来是让我剥大蒜啊。” 华老师哈哈笑道:“不然让你坐这儿干嘛呢。” 江远驰瘪拉起嘴巴,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张烁星和杨芊樱笑的前俯后仰:“魔鬼华老师,可怜的驰驰哈哈哈。” 几个人正有说有笑聊着,杨芊樱想起来,说道:“他们俩还没下来吗?” 张烁星掏出手机,“我给煜哥发个信息。” 杨芊樱:“这会儿你发信息不一定能看到。” 张烁星站起来,“我去叫吧。” 张烁星出去了没会儿,屋里的人听到门外的说话声:“煜哥你们下来了啊,我正要去叫。” 周时放很淡的嗯了声,几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走进厨房。江远驰迅速调整坐姿,正襟危坐,腰背笔挺。 张烁星经过时拍了拍江远驰的肩膀,转头对周时放道:“哥,你把孩子吓傻了都。” 周时放挑了挑眉,没明白,随手拿过一把小凳子坐下,刚好在江远驰旁边。 江远驰剥蒜都剥不好了,扭捏了一小下,小心翼翼凑近过去,到周时放耳边小声说:“煜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家叫你小花猫?” 周时放挑眉看了会儿他,问:“你今年几岁?” “二、二十。” 周时放点点头,没有理他了,注意力朝身后过去。 钟瑜从门口走进来。 江远驰孜孜不倦,继续小声在周时放耳边问道:“所以你喜欢别人叫你大老虎吗?” 这是哪来的傻孩子?周时放轻蹙眉心,耐着性子回头看了眼他。 男人脸上一道疤,黑目深邃犀利,抿着唇,没有任何表情的淡淡一瞥过来,江远驰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咬住嘴唇,边摇着头边往后缩,唇语道:“我什么都没说,哥你别揍我。” “……”周时放回过头,看见钟瑜朝这里走过来。 他看了看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她坐。 钟瑜坐下,听到华老师在那头叫:“煜子,过来,教你做道菜。” 她下意识循声转头,看到周时放走到灶台前,正发呆,江远驰凑过来跟她说话,“鱼姐,你怎么不怕煜哥?” 钟瑜思绪还停留在那边,愣了下,又朝那边看了眼,华老师正教他配菜,他低着头虚心又认真。她扭回头随口接了一句:“他有什么好怕的?” “我感觉煜哥凶凶的。” 钟瑜拿了两瓣蒜慢慢剥着,“那是因为你和他不熟的关系。” 江远驰疑惑望着她:“鱼姐跟煜哥很熟吗?” 钟瑜剥蒜的动作一顿,缓了几秒才说道:“还行吧。” 杨芊樱洗完菜走进来,看到灶前的一幕,笑道:“煜子,在这跟华老师取经呢?” 华老师转过头来,“我在教他做粉蒸肉,各个地区有不同的做法,我这是重庆的川味做法。” 杨芊樱切着菜,“来我们节目的嘉宾都会学一道菜品回去,上次赖导学了湘西菜,回去就做给他夫人吃。” 张烁星想起来:“就那回上热搜了对吧,煜哥,回头你也做个给嫂子吃吧。” 钟瑜心口一跳,不知他这话说出来什么意思。杨芊樱反应极快地接过去,“瞎讲,煜子都没结婚,你哪来嫂子。” 张烁星意识到放太开都口不择言起来了,挠挠头笑着打掩护,“我说以后的嫂子。” 杨芊樱看了眼默不作声剥蒜的钟瑜,“小魔鱼是s市人吧,你家那个豆腐羹很好吃的,我有一次跟朋友去玩吃过,别的地方做出来的都没那味儿。” 钟瑜剥好了蒜,放进碗里,走到灶台旁放下,“改天我做给你们吃吧。” 周时放原本专心致志地切五花肉,她的声音忽然挨近,咫尺距离,仿佛这句话是在对他一个人说的,心神不宁,刀没稳住,切碎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她。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烫染的一头卷发慵懒温柔,细碎的光落在半遮的眉眼上,睫毛毛茸茸覆盖在眼睛上。刚刚钟瑜就发现了,这会儿突然意识过来,他这个发型配上眼角那道疤,有点像一把温柔刀。 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气质。 她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手上。卷起的袖口下面露出一段肌理线条流畅的小臂,拍戏晒黑了不少,因为握着刀,手背和手臂上微微凸起青色筋络。 杨芊樱在那头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钟瑜也没听见似的,对他伸手,“我来吧。” 周时放捏住刀背,把刀柄递给她。 钟瑜握住,走到他腾出的位置,低下头切肉,一边轻柔说道:“不能下蛮力,不要垂直压下去,肯定会切碎,稍微有一点角度,力使在刀锋上,要稳,按着肉的纹理走。” 她轻轻说着,给他做示范看,华老师在旁边看着也连不迭点头:“小鱼这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钟瑜谦逊地笑了笑,抬头问周时放:“看明白了吗?” 周时放点点头:“试试。” 她把刀放在砧板上,转头回答刚才杨芊樱的话,“我那个豆腐羹简单,等做好粉蒸肉我就试试,可能做的不一定好吃。” 杨芊樱笑盈盈的,“等下也让我学一下。” 周时放看了眼她,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低声的,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说:“我要切了,看好了。” 钟瑜看着他切。 第一刀切下去还算稳,要切第二刀的时候,钟瑜嗓子突然有点痒,别过头去咳嗽了一声,周时放手抖了一下,又切废了。 钟瑜无奈看了眼他,想说什么,又怕打击他的积极性,忍住了,继续鼓励道:“对于新手来说,切成这样已经很棒了,再接再厉。” 周时放显然对这个成品没有成就感,毕竟他是做什么都要争取第一的人,哪能这么没有追求。 “这叫很棒了?”他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怀疑,目光真诚而炙热地看着她。 她本来就是打算安慰他的,谁知道人家根本不领情,还怼上了。钟瑜冷冷一笑:“想听真话?” 周时放微微一笑,弯下腰凑近了一点过来,含笑道:“洗耳恭听。” 钟瑜伸手,把刀从他手里取下,平放在砧板上,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慢慢说道:“做大厨的念头你可以彻底打消了。” 对上周时放困惑的目光,钟瑜大方一笑,轻轻的,一字一顿说道:”你没这个天赋。” “……” 钟瑜说完就不管他的心情如何了,去跟杨芊樱准备做豆腐羹的食材,两人正在外面有说有笑着,张烁星愁容满面走出来。 “怎么了星星?”杨芊樱抽空抬头看到他。 “哎,”张烁星看看钟瑜,拿起一把豆子剥起来,“你跟煜哥说了什么,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切了半天菜,都不理人。” 钟瑜“啊?”了一声,看看杨芊樱。 杨芊樱也看了看她,“气到了?” 钟瑜沉思了一下,“有可能。” “男人啊,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死了,”杨芊樱叹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去哄哄吧。” 钟瑜走后,张烁星看着她的背影迷茫了一阵,“芊姐,他俩这是怎么了?” 杨芊樱摇摇头,一边剥豆子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不出来煜子戏路那么宽,追人的手法真拙劣,我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你刚刚才……”张烁星陡然反应过来,指了指门口,“叫钟瑜去哄,是这个道理?” 杨芊樱老谋深算一笑,“追姑娘不就那么回事吗。” 张烁星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杨影后前一秒还在笑着,听到这话,眉心拧起,瞪他道:“你这死孩子,说谁老呢?” 张烁星求生欲超强烈,抱头求饶:“芊姐永远十八,是我老,我老。” - 钟瑜进屋,看到周时放坐在灶台后面生火。她朝灶台望了一眼,盘里整整齐齐码着切好的五花肉。 她走近仔细一瞧,切得还不错,唇角不自觉扬高,余光扫过去,发现周时放正也瞧着她,下巴微微抬着,有几分得意之色。 钟瑜没做他想,抬脚走过去。 “怎么样?”他往点了火的灶口添了几根柴,转眸看她,漆黑眼底被火光照的透亮。 “什么怎么样?”她假装不知,拉过一把凳子坐旁边。 周时放手肘搭在膝上,慢慢揉着后颈,眼睛望着她,带着笑意,“夸我一下会怎么样?” 火光的影子在他脸上跃动,钟瑜收回视线,随便从地上抓起一根树枝,沾了点水,在地上画圈圈,心不在焉道:“你这人要求还挺多,夸你被说没诚意,不夸你又说不夸。” 周时放笑了笑,低头看地上,“在画什么?” 钟瑜没理。 他说:“那现在夸一下?” 还是没理。 他又压低声说:“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 语气听上去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钟瑜终于抬起头看了下他。 他撑着下巴,瞧着她。 火光的影子依稀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跳窜,眼里晶晶亮亮。 他低头,莫名笑了声。 “笑什么?”她问,眼睛认真看着他。 她的眼睛,透亮,澄澈,映着他的影子。 他抿了抿唇,微微垂头,压下唇角的笑意。 “没什么。”他低声,嗓音轻柔。 “懒得理你。”钟瑜扔了树枝,跑了。 周时放视线尾随她背影,看会儿,兀自笑。目光垂落,扔在地上的小树枝,一旁未干涸的水迹显现着一张猪脸的轮廓,一个箭头指着它,写了两个字:放狗。 扬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回头看向正对着挨过来拍猪脸的摄像机镜头,眉心轻皱,直接将机头推开,“这段掐了。” 导演忍着笑说:“多有意义,掐它干嘛。” 他将钟瑜画画用的树枝捡起,扔进灶口,烧了,“这种带人身攻击的内容播出来有什么意义?” 导演笑说:“行行行,影帝要面子,掐了掐了。” “整段都掐吗?我看这互动的挺好啊,煜哥,你跟大鱼鱼和好了吗?”有人插话道。 “谁说和好了?”周时放站起来拉了拉衣服,瞥向那人,“你没看她骂我吗?” 话是这么说的,嘴角分明微微上翘着。 走了几步,他像想起什么,转身对导演说,“剪掉的那段到时候发给我助理。” 导演对他的迷惑行为感到不解,“你干什么?” 男人顿住脚步,轻扯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 干什么?谁知道呢? 大概是为了保留证据,收集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美好事物。 让他们对彼此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也让她能够重新看到他所做的努力,努力向她靠近的渴望。 还有他的真诚。 给她一个重新在一起的理由。 50 还没走到门口, 飘进来一股辣香味,便听到张烁星叫道:“哥, 快出来。” 院里的土灶前围着几个人和摄像机镜头, 钟瑜掌勺爆炒。杨芊樱看见周时放过来,忙招手道:“煜子,你来试试。” 周时放走到钟瑜旁边, 素手握着锅铲熟练翻搅, 大锅里热气翻滚,香味四溢, 辣香冲鼻。 “水给我。”钟瑜头也不抬对他说。 周时放伸出抄在口袋里的右手, 拿过旁边一把水壶, 水从壶口淋了下去。 蒸腾的热气因冷水浇下来逐渐散了, 钟瑜看水位差不多了, 稍稍抬了抬锅铲。 周时放停止倒水, 将壶放回到原处。 离最近的张烁星发现他们配合无间不像是一朝一夕产生的,是润物细无声的默契感,两人之间只言片语, 钟瑜一个动作, 身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周煜便知意思。 那不是周煜的聪明和反应能力快, 而更像是多年培养而成的, 下意识的, 根本不需要思考的本能反应。 张烁星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有没有错, 也许是作为演员的灵敏度,总觉得煜哥和钟瑜不像是外界传的那种简单关系。 钟瑜一边耐心给杨芊樱讲解着做法,一边盖上锅盖, “水煮开了, 放淀粉和调料进去就行了。” “星星,”她看到调好水淀粉的碗在张烁星旁边,说道,“麻烦帮我拿一下你左手边的碗过来。” 这话打断了张烁星的思绪,看了眼左边,“是这个吗?” 话音刚落,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稳稳拿起碗。 “……”张烁星抬了抬头,看见周时放侧过身,一句话也没说,把碗递给了钟瑜。 “谢谢。”她客气道。 周时放将手抄回口袋,转头看见张烁星微微张着嘴巴盯着他。 煜哥,这是在献殷勤? 像是读出了他的微表情,周时放什么也没说,别开眼,走到另一边摄像机镜头拍不到的角落抽烟。 抽着烟,他把刚刚一整套互动从始至末在脑海中演绎了一遍,应该没有特别明显吧? 突然想到一件事,深海食堂的后期很调皮,不知道他会被玩成什么样。 周时放揉了揉额头,无奈一笑。 今天是人设崩塌的一天。 - 吃饭时间到。 “这是煜子做的粉蒸肉。” 一桌子目光被吸引过来,江远驰夹了一块,吃的眉飞色舞,激动地比了个大拇指,“哥,你这是第一次做菜我还不信,我的味蕾在跳舞,太好吃了。” 活脱脱一个捧场王,再一次把大家逗笑了。 张烁星评点道:“驰驰真是一个浑身都带笑点的男人,绝对是入错行的喜剧演员。” “来啦来啦,是我最喜欢的豆腐羹。”杨芊樱把一只大碗放到桌上。 豆腐晶莹剔透,颜色丰富鲜艳,看着很有食欲。 杨芊樱舀了一勺吃,眯起眼睛,称赞:“就是这个鲜味儿。” “这还得亏华老师的独家精制鸡汤底才能这么鲜,”钟瑜拿起勺子,转头看到江远驰看着豆腐羹口水直流的样子,笑道,“驰驰,碗给我,帮你盛一碗。” 菜陆陆续续上桌了,荤素搭配,菜色精美丰富,大家纷纷动起筷子,边吃边夸赞华老师厨艺了得。 周时放转头朝厨房看去,“华老师在干嘛,还不出来?” 正说间,华老师戴着手套,端出来一个热气腾腾的不锈钢大托盘,“唇齿留香大盘鸡来啦。” “哇塞,好香啊。”在座的几个看到美食眼睛都亮了,自动自发分泌唾液。 随着华老师坐下,正式开饭。 大家随意聊着天,因为喝了点酒,话题也有些放飞自如。 本来像圈子里有些敏感的话题大家都是避之不及的,尤其是在这种收视率很高的节目上,会引起热议,虽然会带来一定话题度,但也会被有心人扭曲原意。 况且今天来的是周煜,本身就是对外界而言很神秘又比较好奇的人,在不久之前,和大鱼鱼还有余乔三人闹出的一系列绯闻,今天这两人坐在一起,在座的也都是八卦爱好者,都不想放弃宝贵的机会,怎么也要从当事人嘴里挖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事情的开始得从一碗豆腐羹说起。 江远驰吃的满嘴油光,摸着鼓起来的小肚子,还是忍不住去舀快要见底的豆腐羹,出于好奇问道:“鱼姐,你家这个豆腐羹做法真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里面有这么多配菜的。” 华老师道:“这是s市的特色吃法,这应属江南菜系。小鱼这一看就是典型的江南姑娘,吴侬软语,你是表演系毕业的吧?” 钟瑜吃着东西,想了一下说:“我是10级海市戏剧学院的。” 杨芊樱惊讶地看了眼周时放:“煜子不也是海戏10级的?” 周时放低垂着眼睫,咬了一口红烧肉。吃完抽了张湿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抬头,似乎是用这几秒时间仔细思考要不要说,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隐瞒没有必要。 他点了点头,平淡而又冷静道:“是的,我是10级的。” “那你们……”华老师看了看周时放,又看了看钟瑜,眼里满满的困惑和惊讶。 周时放喝了一口饮料,抬头看了眼钟瑜,“我俩是同学。” “啊?”张烁星差点喷饭,咳了半天吃惊道:“之前那个新闻是真的,你俩真的?” 其实他还想问,那个绯闻女主也是钟瑜?被华老师接过话去,“那上次爆出来你抱着的那个女生也是?” 周时放没作声,知道指的是黄五爷生日会结束抱着钟瑜出去被拍。 华老师朝摄像机看了眼:“这段真不能播,到时掐掉。” 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内容劲爆,但大家也都知道周煜的影响力,要是真爆了出去,估计粉丝都会发疯。 而他之所以隐瞒感情问题,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考虑到这部分原因。 虽然他不属于流量,也是完全靠自己的实力走到今天,但作为偶像,很难不去考虑到如果将感情大方公布出来,会有多少粉丝难过伤心。 而钟瑜也会因此被舆论攻击,受到伤害。 “哥,原来你俩早就认识了,我还以为……”张烁星为自己之前误会钟瑜感到尴尬和歉意。 华老师感慨道:“谁在煜子这个位置上都没办法,一方面是事业,另一方面是感情。牵涉的太多了,要顾忌太多人太多利益链,不是说你越出名越能任性,反而金字塔顶尖是越要考虑周全,高处不胜寒,所以才会有很多明星选择隐婚。但我也不赞成否认自己的感情,这是对爱人的不尊重,会让人寒心。煜子还是不错的,拍戏这么多年零绯闻,有绯闻也迅速澄清干净,这就是态度,来,干一杯。” 周时放举了举杯子,闷头喝了一口,一句话也没说,他的话都藏在心里了。 放下杯子,他看了眼钟瑜,像是有些不甘心,低声的,喃喃道:“下一次,我不会委屈她。” 晚风吹拂,几丝发凌乱贴在脸上,钟瑜抿着唇,低垂的睫毛颤了颤。 吃过饭,收拾好后,见天色还早,有人提议去看油菜花。 油菜花地旁边还种着别的花,一树一树,如洁白的云雾。 白色和黄色的云雾,团团交织在一起,像是漫游仙境。 几个人边走边聊,华老师指着油菜地说:“明天割几把回去做菜籽油。” 张烁星满眼崇拜,“华老师还会榨菜籽油。” 华老师笑:“要去借榨油机才能榨出来。” 路旁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粉粉嫩嫩一片片。 杨芊樱眼睛一亮,招手说:“驰驰,星星,你们来这里,我帮你们拍一张。” “哥,跟我拍照片去。”江远驰拉着张烁星的手,站在花丛中。 扬芊樱看着镜头里两人,不太满意,对江远驰道:“驰驰,你教教星星怎么摆pose。” 江远驰转头看了看张烁星,“哥,你那样不行,你看,你得像我这样,笑得像花儿一样。” 说着,他双手张开像两片叶子一样放在下巴下面,对着张烁星眨眨眼,“哥,你信我,你照我这样摆好看。” 张烁星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你这我真不行。” “哥,你行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知道吗,你是最优秀的。”江远驰边鼓励着,边抓过张烁星的手摆成叶子状靠在下巴上,然后扯起他的两边嘴角,“你要知道,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强行帮张烁星硬拗造型。那边的几个全都笑傻了。 钟瑜边笑边擦眼泪,“驰驰太逗了。” “他在咱们这节目真的放飞自我。”杨芊樱也笑的出眼泪。 周时放和华老师蹲在另一边路道上聊天。 一边聊天,一边分心看不远处的钟瑜。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牛仔裤包裹着细直修长的腿,长发梳成一个马尾,干净利落又清新,全身上下透着春天的芬芳气息。 周时放低头,长手伸出去,在花丛中那个挑挑拣拣半天,摘下一捧花,再扯了几根青草捆成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 “驰驰。”他叫了一声。 江远驰扭头一看,见是周时放,一愣,飞奔过来,“哥,你喊我?” 周时放把手里的花递给他,目光指了指钟瑜。 江远驰会意,嘿嘿笑道:“哥,你让我把这送给鱼姐?” 刚刚餐桌上他们的话他都听到了,但因为说的比较隐晦,江远驰听得似懂非懂的,但到底人也不傻,看到周时放的举措就有点明白意思了。 偶像的主动搭话让江远驰心情很荡漾,他小心翼翼蹲到周时放身旁,悄声说:“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鱼姐?” 周时放看着他。 江远驰挠了挠头,振振有词,“男人送女人鲜花的意思就是喜欢。” 周时放被逗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帮我传个话给她,晚上九点喝茶。” 江远驰眨了眨眼,“有我的份吗?” 周时放逗他:“去帮我把花送过去,再告诉你。” 华老师笑:“驰驰,你要是想做电灯泡,那没问题。” 江远驰耷拉下眼皮,“那还是算了。”想了想,他慢吞吞说,“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我自己去啊,”周时放单手撑到后面坐在地上,眯眼看向钟瑜,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身影镀了一层光,他气息深长地叹口气道,“这样就不浪漫了。” 江远驰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但还是乖乖送信去了。 “姐,给你。” 钟瑜听到江远驰叫,转头,入目是一把色彩搭配宜人的花束,虽然不如市面上卖的明艳动人,但足以赏心悦目。 她接过花,说了声谢谢。 江远驰疑惑问:“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钟瑜笑了笑,转过头,下巴朝那边扬了扬,“他。” 笑意还没来得及从嘴角收回,目光已经转向蹲在路旁的男人。 “哇,姐,你好聪明,你怎么知道是煜哥送的?” 江远驰夸张的惊呼声她听不到了。 眼里只有那个靠在树下静静望着她笑的那个男人。 四目相接。 她捧着花,转过头来望向他笑的一瞬。 时间仿佛静止,夕阳和风也仿佛沉默了。 他的整个世界从此安静。 山花烂漫,人比花美。 51 繁忙的一天总算告一段落。 大家收场之后闲聊着各自上了楼。 江远驰找了个花瓶开心跑过来, “你可以把这些花放这里面。” “好,谢谢。”钟瑜去厨房拿了剪刀, 认认真真修剪, 插花。 江远驰坐在旁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看着她, 过了半晌突然说道:“姐,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怕煜哥。” “为什么?”钟瑜心思都放在插花上,头也没抬地不假思索问。 “因为他爱你。” 钟瑜动作一顿, 这才抬头看了眼他。 江远驰托着下巴, 眼里晶晶亮的。他脸上骄傲的表情, 像是说了一句富有人生哲理的话。 钟瑜笑了笑, 继续低下头去剪花枝, 像是逗孩子的语气一样, 带笑问:“哪儿看出来他爱我?” 江远驰理直气壮:“他送你花就是最好的证明。” 见钟瑜没搭腔,他凑过头,小声问了一句:“难道你不喜欢花吗?” 钟瑜回答很简洁:“喜欢。” 江远驰将她的话理解为:“你也爱煜哥, 对不对?” 钟瑜看着他, 稍稍皱眉。 江远驰将她的表情理解成了自己认为的意思, 高兴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也爱煜哥。” “你哪里看出来的?”钟瑜低下头, 指腹轻轻抚花瓣, 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接受了煜哥的花就是接受了他的爱。”江远驰理所当然的说, ”接受了他的爱, 代表你也爱他。” 钟瑜挑了挑眉,”我接受花是因为花美。” 江远驰摇摇头,“不是的, 你要面对你的内心, 这个花一点也不美。” “……” 他还想说什么,在二楼走廊传来张烁星的叫声:“驰驰,睡觉了。” 江远驰抬头应了一声,对钟瑜说:“我要去睡觉咯。” 钟瑜:“去吧。” 江远驰走了几步,又扭回头,“姐。” “嗯?”钟瑜看向他,“还有事?” 江远驰振臂,“约会加油哦。” 说完之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跑走了。 钟瑜先是一愣,而后望着渐渐跑远的背影,笑了。 把最后一支花插进瓶子,看了看时间,九点差五分。 夜阑寂静,楼上传来说笑声,钟瑜知道有一个人不在屋里。 她把花瓶移到一旁,双手搭在膝盖上,站直起身子,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胳膊,拿了一件薄外套走出屋子。 庭院凉亭亮着幽淡的光,那人的人影落入眼帘。 似乎听到这里的响动,他转过头来,视线精准地定在她身上。 钟瑜顿了顿足,一阵风吹来,带着凉意。手指捏住外套领子拉了拉,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周时放拿过一个精致的茶杯放在她面前,添上茶。一股浓郁饱满的茶香味混在热气氤氲中顿时扑面而来。 他垂着眼,将茶壶放在架子上,嗓音因浸润在夜风里开口有些沙哑,配合在这把略带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独特的音质:“这是新到的大吉岭,本来想让人给你送过去。” 她胃不好,又爱喝茶,红茶性温,养胃。这还是周时放告诉她的,家里红茶常年不断,喝完了他便添置,有时候在外面拍戏赶不回来,也会派人采购上等的红茶茶叶寄回家。 久而久之的,他一个爱好品绿茶的人,也因她的关系只喝红茶。 被灯光映染的明眸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微微一动,似乎是为了掩饰内心突如其来的触动,钟瑜垂眸,拿起杯子,吹凉,喝了一口。 茶水回味甘涩,喝了这么多年倒也习惯。 “我那里还有一些。”她放下杯子,停了停才说道,声音听上去很平淡。 “总要喝完的。”说完这句,周时放便止了,低头喝了口茶,看上去没有要坚持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静默喝着茶,各怀着心事,有片刻没有言语。 钟瑜喝着茶,视线打量着他。 一整天都在忙碌,一群人呆在一起,闲暇下来两个人真正独处的时间也就是现在。 更准确一点来说,从离婚到现在,和他见面的机会变得比以前更少,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喝茶聊天。 她回想起那时候刚谈恋爱。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虽然也很忙,可每天能抽出哪怕十分在一起的机会也不舍得浪费,没有机会见面就制造机会见面,一见到他就开心,眼里藏不住的喜悦,快乐能从声音里漫出来。 明明才几年前的事,却仿佛过了几十年那样遥远。 好的婚姻,是能把人从深渊中拯救出来的,而坏的婚姻,能把少女变成怨妇。 钟瑜不至于变成怨妇,但终归不再怀有当初的少女的情怀。 所谓少女情怀,是见到这个人时,那些雀跃按捺不住的悸动,是蓬勃而出的生机朝气。 如今,她面对周时放,不能说完全的平和,也不能说完全不爱了,是一种比爱更复杂更丰富,更不可言说的微妙感情。 是浓郁的像茶的芬芳,带着苦涩,却又戒不掉。 更是她明知应理智看待,却不知不觉不受控制深陷进去的危机感。 也有对这种感情无法自己掌控的害怕和不安感。 她自认为是一个理智的人,可面对感情,再理智的人也会失控。 风将灯笼吹的一荡一荡,影子在地上,在木桌上,在他脸上摇曳。 他的肤色在光线下很白,健康的象牙白,瘦削的脸上,眼角的伤疤添上了性感和不羁的味道。 “你的脸上,”钟瑜触碰到他的视线,顿了一下才找回声音,“最好涂一点药,别留疤。” 周时放不做声,漆黑的眼底倒映她的影子。 钟瑜意识到话有歧义,会让他误解,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想转型,一直演糙汉什么的,脸上的疤还挺符合形象的。演文艺片,虽然可以用妆盖上,但你知道电影跟电视剧不一样,大屏幕会放大你脸上的缺点。” 周时放这张脸之所以适合大荧幕,是因为他的可塑强。越是这样,便越是爱惜,这也是为什么他非常注重保养的原因。 但这次见面,钟瑜明显察觉,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注重了,所以才会提醒他。 说来说去,还是关心他的事业,他的前景,而他们的私人感情,她一点没有要提的意思,更别说关心他这个人,过得好不好,诸如此类的。 好像她对他没有任何私人感情,只是公事公办的合理化建议。 周时放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他拿起杯子,像是发泄似的,茶水一饮而尽。 钟瑜感受到他的情绪。 这是又闹小孩子脾气了? 本来她是不想管他了,但转念一想,大晚上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肚子气去睡觉,对身体不好,于是仔细看两眼他的表情,问:“生气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嘴巴就嘟了,也不说话,垂着眉睫,委屈吧啦的。大概怕钟瑜走开不理他,隔了几秒才简洁干脆的说道:“没有。” 带着气,像个闹情绪小孩一样。 有些人,别看表面高贵冷艳,实际上就是一言不合就卖骚。钟瑜气笑了,托着下巴好整以暇观赏了他一会儿,故意不提这茬,气死他。 然后用平淡的语气,状似随意一提道:“上次看到高展来公司找薄逸北。” 周时放把烧开的水淋到几个茶杯上,闻言也没吃惊,“是我。” “啊?”钟瑜没明白。 “我让他去的。”他把重新泡好的茶放她面前。 继续解释:“rl是个坑,我手里有一个新的代言,你是我的附加条件。” 他目光颇有深意地看着钟瑜。 她微怔,半晌都缓不过来,“你让我和你一起代言?” 周时放点了点头,“上次你看见高展,是我让他去跟薄逸北商量这件事。” “可……”钟瑜喝了口茶压惊,“薄逸北会同意?” 周时放笑了笑,“有利可图的事,他会不同意?” 看来周时放已经把薄逸北的性格摸得透透的,要不然也不会走这步。 钟瑜一时不知说什么。是觉得这个男人可怕,或者是每一步都被他精妙算好了,都不是,又都有。 过了会儿,才想起要问什么,钟瑜:“你怎么知道rl坑?” 周时放不疾不徐:“迟早要出事。” 他没说为什么,但钟瑜知道,他在这个圈子涉水比她深,也更加有经验和大局观,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周时放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或者经过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拉她及早抽身。 但他又怕薄逸北不同意解约,才加上谈判筹码。 只要能把她拉出漩涡,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看了眼她:“最没把握的还是你。” 所幸结果是好的,他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 钟瑜讶异挑眉:“我应该是最容易的那个吧,一没权二没势三没背景。” 周时放摇头:“风芽肯定不会同意解约。你的性格我了解,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rl代言得之不易,法律不判,大方向没有影响,风芽强势,你会被说服。” 钟瑜又喝了口茶,清润了嗓子,道:“这跟法律没关系,这关乎着心。” 周时放长久地望着她。 钟瑜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别开眼,听到他说:“任何时候,都要爱惜羽毛。” 所有的关怀和担忧,都暗含在这一句短短的话语之中。 她心随着他说话声落,轻轻一动,目光再次接上他,对视几秒,她点点头:“我知道。” 她没有说,那时候下决心解约,真正给予她力量的是,曾经他也做过和她一样的事。 他们都走过同样的路,做过一样的决定。 “周时放。”钟瑜低声叫。 “嗯。” “在事业上,我一直以你为榜样。” 虽然也会迷茫,但从没让人失望过。 乌睫抬起,静静望着他。 是她发自内心。 真情流露。 夜已深,茶也凉了。 无声的对视。 对面的男人慢慢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到她面前,弯下腰,伸手。 钟瑜垂眼,看到摊开在眼前,这只修长白皙透着隐隐青筋性感爆炸的手,连同着那把熟悉低哑,认真蛊惑的声音落在耳畔。 “你好,我是二高八年a班周时放,交了我这个朋友保准你前景无忧,快乐永相随。” 灯光晃眼,钟瑜有一瞬的错愕。 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少年站在面前。 ——你好,我是二高八年a班周时放,交了我这个朋友保准你前景无忧,快乐永相随。 52 快乐?永相随? 相随你个鬼。 她这几年到底快乐不快乐, 他心里难道没有abc数?要不是看在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和语气上,钟瑜给他面子, 不然真要笑出来。 虽然暗戳戳吐槽前夫也不算光明磊落的行为, 但她实在忍不了腹诽的欲望。这句话要是放在十年前,他拿这种简单的套路骗一骗她小姑娘也能理解,可现在, 他好意思说得出口? 他哪来的自信, 同样的伎俩她会再次上当? 不过话说回来,多年前的话他都还记得。 是不是意味着实际上也是希望给她带来快乐的? 夜深静谧, 面对着同样的套路一点创新都没有, 钟瑜感到困意来袭, 抬手掩住嘴打了一个哈欠, 橘黄灯光漾在眼底, 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娇媚。 她半托下巴, 眉心微微蹙着,挥开他的手:“干嘛?” 话音刚落,手被捉住, 力道很紧, 钟瑜挣了挣, 周时放说:“别动。” 钟瑜不解望着他。 他低头, 打开她的手, 用一种认真的语气说:“教你认几个字。” 钟瑜目光顺着看向自己的手心, 没动也没挣, 想看他玩什么花样。 指腹在她柔嫩的掌心游走移动,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有点痒,钟瑜缩了缩手指。 周时放抬眼看了看她, 低声问:“记住这几个字没?” 钟瑜:“周时放?你写这个干嘛?” “我的名字。”他深深看了眼她, 同时松开了她的手。 钟瑜握紧掌心,触感似乎仍旧停留在那里,有些烫。 “不是周煜吗?”她故意这么说。 “周煜是艺名。”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这里又没有别人。” “嗯,”他点了点头,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是说,周时放属于你一个人,周煜是别人的。” 钟瑜没想到他会提这个。 初春晚上天气稍冷,她却感觉耳朵烫烫的,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心里发酵,压的心口发闷,别过了头,看被风吹荡的灯笼,“那是以前,现在周时放也不属于我了。” 身边没有回应,灯笼来回荡了六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钟瑜转过头,触碰到周时放的目光,刚才一直看着她。 静默对视片刻,钟瑜轻轻眨了眨眼,“茶喝好了吗?” “嗯。”他点了点头。 “回去了?” “好。”他低头望着她。灯光铺洒在这张毫无瑕疵的脸上,发质细软乌黑,带着细腻的光,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再到嫣红的唇,下颌线棱角分明。 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想将这个温软纤瘦的身体抱进怀里。 钟瑜正要起身,被周时放一把拉起。 这个动作突如其来,男人强烈的荷尔蒙袭来的一瞬,钟瑜心没来由一慌,下意识缩起肩膀,躲了一下。 她还是对他过分亲昵的触碰有阴影,虽然自己在极力控制,但还是免不了身体发出的信号。 周时放能感觉到她的躲闪和不愿意,应该是出于礼貌没有表现的过于强烈,但两人之间彼此这样熟悉,一个眼神,一个最细微的动作也能知道对方所想。如果他硬来,她没有余力抵抗,周时放不想这样,他让她心甘情愿,而不是他强制的手段得来的。 指腹在她手腕骨上摩挲了两下,而后松开,捻了捻手指,似乎还带着那把骄软柔滑,终是不舍的抄回口袋,低头看向地面的影子,过了几秒,轻轻吁出口气。 钟瑜手掌撑着桌面,剧烈的心跳这会儿也还没完全来得及平息,望着他的样子有些发呆。 他刚刚手心炙烫,她能强烈感受到,他的冲动。 可能是她下意识的反应熄灭了他心里的火。她很想告诉他,并不是讨厌他,但是对他的这种突然生出来的要命占有欲,生理上产生的害怕,不是她理智能控制的。 她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表达这种情绪,但确确实实,刚刚他猛然将她拉起的一瞬,她是害怕的。 他应该也感受得到。 钟瑜望着他,他望着地面,更让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如何说明。 很多事情看似能用一两句话交代清楚,可事实上,根本说不清。 因为你不能保证对方不多想,你也不能确定自己能表达清楚。 突然心里产生一种迷茫的感觉,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时间在静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周时放终于抬头来,像是跟自己斗争良久,“从朋友做起,也没那么困难,对吧?” 钟瑜张了张口想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笑意收敛了一些,低声道:“我说过不会再对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情况,我会忍着。” “忍一下,没什么的。”听语气,像是在安慰自己。 - 清晨,阳光从裂缝的木板漏进来。张烁星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爬起来,掀开被子,穿着拖鞋走出门洗漱。 因为人多,卫生间洗漱台的设计能容纳五个人同时洗漱。杨芊樱正在对镜画眉,看到张烁星走进来,头也不转说道:“早啊星星。” “芊姐,你怎么这么早。”张烁星打了声招呼,打开水龙头弯腰往脸上泼水。 杨芊樱继续化着妆:“我习惯了,每天六点不到准时醒。你们年轻人爱睡觉,不多睡一会儿?” “害,”张烁星拿过一张纸巾擦了把脸,“芊姐,我跟你说,你要睡我那房间你就知道了。” 杨芊樱动作停了停,看向他:“虐惨了吧。” “吴导和华老师打呼噜,我睡中间,一整个晚上,这边停了,那边又起了,跟双重合奏交响乐似的。”张烁星真不愧是演员,一边说一边模仿那两位老师打呼噜的声音,杨芊樱笑得妆也化不好了。 “昨天华老师不是跟你说了吗,他和吴导都打呼噜,你还不信邪,非和他们挤,现在知道没骗你吧。”杨芊樱笑着,低头旋开口红。 “我能知道这么虐,一个晚上就让我经历了人间现实。”张烁星开始刷牙。 杨芊樱:“你怎么先洗脸再刷牙?” 张烁星含糊不清回答:“我刚才忘记刷牙了,现在才想起来,给补上。” “……” 扬芊樱被他硬核的操作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静默了半秒,说道,“我还以为是现在流行的我不知道的护肤方法。” 张烁星嘿嘿笑道:“姐,你想多了。” “你们今天怎么走?”之前他们来是坐节目组包下的车和船过来的,其实杨芊樱就是客套的问一下,谁想到张烁星认真地想了一下,一本正经搞笑道:“节目组不送我们?” “……” 说完之后两人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相互望望。 杨芊樱假装认真的语气:“我等下帮你问问导演,但估计他会拒绝,因为咱们节目组经费有限,再租个船导演破产了,下一期我们得去海边野营了。” 张烁星补刀:“咱这节目也得改名,别叫深海食堂了,改叫海边帐篷得了。” 杨芊樱笑得不行:”海边帐篷,你这太有创意了。” 怎么回去张烁星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煜哥会有车来接,我就蹭他的车好了。” 杨芊樱:“煜子不会这么快回去,他应该会等小魔鱼这边录完再走。” 张烁星不相信,“明天下午他还有个活动,不会不走的。” 杨芊樱却笑着摇摇头。 张烁星嘴里小声念叨着,煜哥是工作第一,他海市还有工作,肯定会跟我一起走。 “杨老师,星哥,早啊。”江远驰头发乱糟糟的走进来,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看了看张烁星,用一种无比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也觉得煜哥会跟鱼姐走。” 张烁星看上去不太认同他的说法,江远驰凑过头去小声说道:“煜哥爱鱼姐,他会跟她走的。要不要跟我赌一下,哥?” “赌什么?”张烁星问。 江远驰想了一会儿,“要是我赢了,你要叫我哥。” 张烁星:“……” 来自于男人尊严告诉他,必须赌。但是男人的尊严也同样告诉他,输了,他可能连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但是,张烁星还是觉得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以他对周煜多年的认识和了解,他不是那种为了爱情放弃工作的人,所以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赢回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根本想也没想的说:“好!要是你输了呢?” 江远驰对镜整理了一下头发:“我不会输的,哥。” “……”张烁星呵呵一笑,“弟弟,你是不是太有自信了?”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脚步声。 江远驰:“煜哥。” 周时放嗯了一声,走到镜子前站定,拿起牙刷挤上牙膏。 江远驰和张烁星相互挤眉弄眼,让对方先提,周时放从镜子里看到这两人的小动作,问:“什么事?” 江远驰叹了口气,正要从实招来,张烁星见他要开口,有点怕这傻孩子太老实穿帮了,急忙拦住他打断道:“哥,你东西收拾好没?” 周时放:“什么东西?” 张烁星见他这个反应,慌了:“我们今天要走了呀!” “走?”周时放一边刷着牙,一边对着镜子拨了拨刘海,想着,待会儿洗个头,吹个造型,“去哪里?” 张烁星整个惊了,激动道:“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海市啊!哥,你睡醒没?你不是想住这儿不走了?” 江远驰和杨芊樱笑得蹲到地上去,最后杨芊樱拍了拍快要崩溃的张烁星说:“星星,加油,我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笑纹都出来了,拜拜,我去楼下吃早饭。” 张烁星感到很绝望,他都碰上了些什么人啊。 周时放漱完口,用一次性毛巾擦了擦嘴角的泡沫,看了眼张烁星,“我今天不回海市。” 张烁星提醒:“明天你还有活动……” “哦,那个啊,”周时放想起来,“改主意不去了。” “我们昨天来的时候你不是说去的吗?”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张烁星眼睛都睁大了,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哥,你啥时候改主意的?” 周时放笑笑:“昨天晚上,我没告诉你?” “……”张烁星眼睛睁得更大了,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你告诉我个屁啊! 这位哥,你是趁我睡着了托梦告诉我的吧! 江远驰认真看着张烁星几秒,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新奇道:“哥,我看见你的眼睛了,你原来是双眼皮的!” 张烁星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我一直是双眼皮!” “咦,”江远驰懵懵的道,“哥,你是怎么做到双眼皮眼睛还这么小的?” “……” 张烁星气呆了,转身下楼,不想理他们了。 等周时放和江远驰下楼,看到张烁星在吃早饭,看到他俩过来,扭过身背对他们。 江远驰小声对周时放说:“还在生气。” 周时放逗他:“去哄哄。” 江远驰快快乐乐地走到张烁星边上,托着下巴看着他:“煎饼好吃吗?” 张烁星没理会他,大口吃煎饼。 江远驰也拿了一个,慢慢吃起来,不时打量着张烁星。 张烁星也用余光瞄他。 两人目光触碰到一起,沉默。 江远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说:“你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 张烁星看着他。 江远驰指了指那边拿着牛奶在喝的周时放,“你要叫他什么?” 张烁星搞不懂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接道:“煜哥。” 江远驰摇摇头:“不是,只有一个字。” 张烁星:“哥。” 江远驰:“再说一遍。” 张烁星:“哥。” 江远驰微笑,摸了摸张烁星的头,“乖,我的小星星。” “……”张烁星想不到会这样,他以为已经躲过了。 没想到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到最后还是碎了一地。 53 钟瑜和华老师以及节目组其他成员陆陆续续起床之后, 开始了今天上午的录制工作。 吃过早饭,大家围坐着餐桌聊了会儿天。 看天聊的差不多了, 杨芊樱说:“咱们来把任务分配一下。” 华老师:“小鱼, 驰驰,你们带客人出海,我和你们杨老师留在家里准备午饭。” 分配好任务之后, 几个年轻人就出发去码头。 上了船, 离开港口,张烁星跟江远驰靠在甲板的扶栏上欣赏风景。 阳光不错, 海风拂面, 张烁星面朝大海闭着眼睛:“啊, 大海啊, 我来了。” 然后他睁开眼睛, 看了看手上, “咱手上要是摇晃着一只红酒杯,这感觉就像是来度假的,后期麻烦帮我p一下。” “哥, 你真的很爱演诶。”江远驰表现出嫌弃的样子, 下一秒画风一变, “后期帮我也p一下。” 说着这两人同时摆出握红酒杯的姿势, 抬起手, 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 动作出奇一致协调。 “你们每期都会出海吧。”搞笑过后, 哥俩正经聊起天来。 江远驰:“这季主题是大海,用海里的食物做美食,出海会比较多。” 张烁星点了点头, 想了一会儿说:“不会腻吗?” 江远驰一下子没听懂, 琢磨了两秒,明白过来:“哦,你是说出海捕鱼会不会腻?完全不会,每期都会有不同的嘉宾来,能学到很多收获也很多,大家玩的也都很开心。” 张烁星赞同江远驰的说法,“你是去年就来的吧,钟瑜是今年来的?” 江远驰:“是的,去年我19岁,鱼姐是今年来的,不过她性性格脾气都很好,我记得第一期过来之后我们就都混熟了。” 张烁星:“你之前是在韩国做练习生的对吧。” 江远驰点头:“做了三年练习生出道,去年跟公司解约就回国了。” 张烁星若有所思道:“在韩国做练习生很辛苦。” 江远驰羞涩笑了笑,“大家都辛苦,也不止我一个。” 两人都没说话了,望着大海静默了片刻,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有一种宁静生机的美好。 张烁星想起来:“一次捕上来的鱼不少,吃得完吗?” 江远驰:“吃不完送一点给附近村民,剩下的拿去集市卖。” 张烁星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盯着江远驰:“卖……谁、谁去卖?” 江远驰哈哈笑:“哥,你这一看就是没有提前做过功课,来上我们节目的嘉宾都要去集市体验一把当地生活——就是卖鱼。” 张烁星仿佛上了贼船一样,后悔道:“现在走行吗?” 说着他做出要跑路的姿势,逗的江远驰笑傻了,拉着他说:“哥,别走啊,既来之则安之。” 这边两人正闹着,钟瑜和周时放从另一边一前一后走过来。张烁星激动道:“哥,你知道咱打完渔还要拿去集市上卖。” 周时放神色未见波澜,特淡定:“知道。” 张烁星一脸不敢相信,欲哭无泪,“我就是跟着煜哥才来的,他说这就是一档吃喝玩乐的节目,叫我放轻松,我哪知道是这样的啊。” 江远驰和钟瑜都笑了,可怜的星星,被坑的好惨。 周时放清了清嗓子,把脸别过去,假装看风景,其实是按耐不住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 捕鱼任务完成之后,回码头把鱼装上车,四人坐车去集市。 路上,江远驰问:“煜哥,你以前卖过东西吗?” 周时放想了想,“读书的时候摆过三个月的地摊。” 江远驰眼睛一亮:“所以你是在摆地摊的时候被星探发现,才成为演员的吗?” 钟瑜和张烁星都被逗笑了,张烁星故意逗他:“因为哥实在太帅了,他在摆地摊被发现之后,经纪公司主动找上门来。” “哇。”江远驰眼里全是崇拜。 “别听他瞎说,”周时放拆张烁星的台,“我摆地摊是想送喜欢的女孩生日礼物。” 江远驰这才反应过来,“啊?星哥骗我的啊。”顿了顿,他看了看钟瑜,小心翼翼问:“喜欢的女孩……是鱼姐吗?” 周时放笑了笑:“不是她还能是谁。” “哇哦。”张烁星和江远驰异口同声叫道,看了看周时放,又同时看了看钟瑜,露出了然又意味深长的笑。 “哥,你俩认识多久了。”张烁星忍不住好奇问。 周时放向钟瑜望了一眼,回忆了一会儿,回张烁星:”比我和你还久。” 张烁星算了算时间:“那少说也有四五年了?” 周时放:“不止。” 江远驰咂舌:“这么久,你们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这一次,周时放没有回答。他又看了眼钟瑜。 算是变相的承认。 张烁星心里吃惊,之前只以为他俩最多也就是上大学才认识的,那这么看来,能追溯到更久远了,关键是以前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实在是太震惊,他自言自语道:“我还一直以为你俩不和,怪不得之前……” 怪不得之前钟瑜蹭周煜流量,他本人对此一点都没有表态,反而澄清了与余乔的关系,这不就是在间接告诉钟瑜,他跟余乔没有关系,而对于钟瑜蹭热度则选择了默许。 只不过当时钟瑜被骂死,很多人也压根不认为周煜会看上她,所以对周煜没有表态这一行为进行了过度解读,都以为是他懒得跟钟瑜之流一般见识,连眼神都不给她。 这反而从另一个方面保护了钟瑜,周时放通过这种方式与她撇清了关系,没有将她拉入更大的漩涡。 短暂的沉默过后,江远驰打破寂静:“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做演员?” 话音刚落,张烁星跟钟瑜开着玩笑:“驰驰对煜哥真是充满了好奇,咱这改成访问节目收视率肯定也很高,就是那种每一期邀请一个嘉宾去旅行,在房车上进行采访访问,一边吃下午茶一边聊天,后期麻烦帮我们p上话筒。” 再一次把几个人逗笑了。不过,周时放还是很尊重江远驰,没有随便糊弄的意思,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也是因为她。” 江远驰和张烁星再次“哇”了一声,一同看向钟瑜,“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钟瑜似乎在发呆,回忆起了很多过往的甚至是有些记不清的事情,但在这一刻慢慢变得清晰无比起来。 那天火锅店打完架去了警察局。 后来从警察局出来,周时放带她吃东西。走了许多路,拐进一家幽静的庭院,吃饭的地方在二楼露台,很多人都喜欢上这儿跟女朋友求婚,而那天,一整个二楼露台只有他们。 两人聊着天,周时放突然问她要每个手指的尺寸。 她心里纳闷,问:“你要干嘛?” 他回答:“给你做手套。” 她心里更纳闷了,做手套用得着手指尺寸吗?她没做过,她也不知道,可能是需要的,于是不疑有他的回家仔细量好尺寸发给他。 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的理由蹩脚又漏洞百出,可能因为喜欢,即使心里存疑,还是义无反顾选择相信他。 可他究竟为什么要她的手指尺寸,她心里也隐隐有了答案。 曾经她以为是巧合,他的尾戒,戴在他的手指也不是那么合适的尺寸,竟然能够一分不差地套进她的无名指。 车子把鱼拉到集市,摊位一开,便引来关注,有不少人认出了周煜,东西很快销售一空。 回去的路上,张烁星眉眼堆笑:“没想到这么容易,卖菜也挺有趣的。” 江远驰:“刚煜哥跟那个大婶讨价还价我快笑死了,那个大婶好好玩,最后她要了张和煜哥的合影把剩下的都买走了,还说要去家里客厅摆着。” 张烁星接道:“关键是我们问她怕她先生吃醋,她说她老公也很喜欢煜哥,不会吃醋,煜哥送了张签名给她,开心的跟个孩子一样,大婶太好玩了。” 四个人聊着卖东西时候碰到热情的村民和好玩的事,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吃过午饭,大家围坐着聊天,聊到周时放和张烁星拍的电影,华老师:“拍几个月了?” 张烁星想了想:“快半年。” 周时放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杨芊樱:“星星拍这部戏之前,还有一部也是和煜子一起的吧?” 张烁星:“《风起》。” 周时放:“对。” 华老师:“你俩加上这部,已经合作三部戏了吧?” 张烁星:”我们第一次合作是天鹰那个。” 江远驰插进话来:“天鹰我知道。” 华老师:“天鹰当年也是火爆,海外票房也不错,口碑票房都是爆了的。” 杨芊樱:“煜子的电影没有不爆的吧。” 几人喝着茶,沉默了一阵,江远驰海沉浸在天鹰这部电影当中,问张烁星:“哥,你在天鹰演的是谁?” 张烁星笑着挠了挠头:“一个小角色,很多人都没什么印象。” 周时放认真说道:“沈老三,我跟他就一场戏。” 说到这里,他跟张烁星颇有默契地对望一眼,接着说:“火锅店打架的那场,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当时跟我说,哥,这里我觉得要这么演,刚才你演的那地方台词可以换这样的语气说可能比较好一些,后来我想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跟导演商量那场戏怎么改好看,当时我就觉得他挺不错的,因为你们知道,那场戏他不是主要角色,换个人他可能不会说了,演完就ok了,但是星星他真的自我要求很高,演戏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 周时放在说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目光都专注看着他。 整一期下来,除了私底下跟钟瑜,他的话都很少,而现在说到演戏,说到张烁星对演员这个身份的认真和敬业,他的话多了一些。 是打心眼里认可张烁星,所以在之后但凡有好戏或者露脸的机会都会带上他。 是惜才,是不希望这样的好演员被埋没。 华老师听着他的话连连赞同点头:“那时候煜子已经成名了吧?” 杨芊樱:“你是拍《蓝红》拿的奖吧?” 华老师:“《蓝红》好像是你的出道作品?” 周时放喝了口茶,慢悠悠说:“蓝红是成名作,但不是出道作,我在大学拍过两部小成本电影。” 江远驰:“不过哥的百度百科上写的出道作是《蓝红》,大家就都以为是这部。” 华老师:“那拍《天鹰》是在后面两年了,我们演过戏的都知道,碰到有名气的大主角,人家爱那演,配角尤其是没有太大名气的,是没有说话权的,主要也是不敢说,因为你也搞不清他的脾气,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杨芊樱赞同道,“万一弄的不好,被人家记小本本上了,等于后边自己的路也断送了。这种事太多了。” 华老师点头:“真的太多了。所以我说,我一直很看中煜子的品质,就是他很虚心和气,就算是再红,他也不骄不躁,他懂那个分寸。星星也是,都是很好的演员,是真正想演出好作品的好演员。你们都很棒,来,干杯!” 大家其乐融融喝了几杯酒,江远驰说道:“星哥,你和煜哥认识了很多年了吧?” 杨芊樱:“我们这里大部分都是认识了两年以上的,我和华老师就不说了,得有二十年了吧,星星和煜子有三年了,华老师和驰驰也有三年多了,我和驰驰两年,煜子和小魔鱼大学同学,也有……” 江远驰打断:“煜哥说,不止四五年了。” 华老师和杨芊樱露出了惊异表情,“你俩都认识这么久了?!” 华老师看看杨芊樱:“你也不知道?” 杨芊樱:“这我真不知道,你俩这也弄的太低调了。” 华老师:“这是首次公开吧?” 周时放笑了笑,没答,默认。 杨芊樱想起来,问:“余乔跟你俩都是同学吧?” 周时放点点头,似乎不太想聊余乔的话题,华老师岔开话题道:“海戏毕业的话,小魔鱼应该有作品的吧。” 钟瑜全程都很沉默,一下子被cue到,下意识看向周时放。 他接住她的目光,替她回答:“演过《锁玉》的五格格。” 杨芊樱和华老师恍然大悟:“原来五格格是你演的啊,拿过奖的对吧?” 周时放和钟瑜相互看了看对方,周时放再一次说道:“最佳女配,还有一个新人奖。” 几年前的事情了,但圈里很多“老人”都很有印象,那时候很多人都看好这颗未来新星,可是,“那后来怎么不演戏了?”杨芊樱惋惜道。 后来? 这一次周时放沉默了。 再提往事,钟瑜低下头,假装喝茶,掩盖眼底的黯然,只一把声音淡淡的:“后来结婚了。” 54 这话一出口, 空气有片刻静止。 “你结婚了?看不出来啊。”张烁星问出大家的疑惑。 “离婚了。”钟瑜依旧淡淡道。 安静了一两秒,华老师说:“所以你复出是因为……” 说到这里, 他停了下来, 大家都心领神会——钟瑜为了婚姻淡出屏幕,想必这样付出并没有得到完满的婚姻,离婚之后找回自我重新复出。 杨芊樱疼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女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 对婚姻,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没关系的, 现在复出也不迟, 下一个会更好。” 这话刚说完, 周时放被茶水呛了一下, 低声咳嗽, 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怎么了煜子?”华老师关心问。 张烁星轻拍他后背,“我哥莫不是年纪大了,喝个水都能呛到。” 周时放看了眼他:“我看你是皮痒了。” 大家都乐了。 江远驰说:“我们可以来玩一个游戏。” 几个人的目光都看过来了, 江远驰接着解释说:“就是一轮两个人, 相互说对方的爱好, 什么问题都可以。” 华老师点点头:“就是测试默契值, 第一组谁来?” 大家都没应声。杨芊樱说:“那就煜子和星星吧。” 张烁星连忙摇头:“不不不, 我以前觉得挺了解煜哥, 今天给了一记沉重的打击。” 话音刚落, 江远驰笑声响起来,杨芊樱也笑了,周时放和钟瑜低着头喝茶, 皆不语。 华老师不明原因, 一脸懵逼。 江远驰解释:“星哥今天早起说下午和煜哥一块儿走,我和杨老师都告诉他煜哥走不了,他不相信,还跟我打赌,结果哈哈哈哈哈哈。” 江远驰笑得说不下去。 “结果煜子后来走进来刷牙亲口告诉他不走,星星整个人都不好了。”杨芊樱帮他补充道。 张烁星痛彻心扉:“我人生的失误啊。” 再次惹的一群人笑开怀。 华老师想了想,“那我们按顺序来吧,我和芊樱第一个,你们随便提问。” 周时放说:“第一次合作是几几年?” 华老师和杨芊樱相互对望一眼,杨芊樱:“1996年合作的第一部话剧,也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登台演出。” “九六年,”江远驰惊叹,“好早啊,我都还没出生。” 华老师:“星星大概刚出生不久,煜子和小魔鱼应该已经五六岁了。” “时间过的真快,”杨芊樱忍不住感慨,“一眨眼就二十多年了,好像还在眼前发生的一样。” 华老师点点头,沉吟在回忆中,说道:“芊樱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比星星年纪还小,是刚毕业那会儿对吧。” 杨芊樱道:“大三。” 华老师:“我还记得第一天见面,你站在我办公室门口,整个人脆生生的,青涩,还爱脸红,就那双眼睛灵的很。” 杨芊樱:“我的第一部话剧就是华老师推荐的。” 那部话剧当年大火,为她的演艺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再回首前尘往事,华老师说道:“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巧妙,一生当中会碰到无数的人,缘分不到或者性格不合的人走不到一起去的,有时候你和一个人走到半路分开了,大多数时候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是处事风格不同,导致观念的不合产生的误会或者问题,不能放下或者没办法同行,所以你跟一个人认识,但凡交往超过五年的都是不容易的,除非有原则性的问题,不要轻易说放弃,等到你老了再回想起曾经,会是有遗憾的一件事。” 镜头转换,从杨芊樱、钟瑜、江远驰、张烁星到周时放,大家都沉默了,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中间隔着两个人,周时放一侧头,接住了钟瑜的目光。 无声的交流,心思深沉。 短短一瞬,两人同时收回了视线。 游戏还在继续着。 轮到钟瑜和周时放了。 张烁星搓着手激动道:“我来我来,我问第一个,我哥有一只尾戒,钟瑜你知道戒指上刻了什么字吗?” 江远驰抢着说:“那两个字大家不都知道吗,哥你问的这是啥问题。” 张烁星嘿嘿一笑:“就在刚刚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让钟瑜说,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江远驰一脸茫然:“你发现了什么?” 杨芊樱也醒悟过来,了然笑道:“我也知道了。” 江远驰“啊?”了一声。 华老师之前没有关注过那两个字母是什么,这就跟打哑谜一样,已经有两个人知道了,他也会很感兴趣。大家都看着钟瑜。 钟瑜心里也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事已至此,她就算装傻也装不过去。 更何况这是综艺节目,没有爆点也就没有看点,既然钱都拿了,总得敬业一点,不可能一点都不牺牲的吧。 于是她也没拘着,坦然回答:“zy。” “是zy啊。那我也明白了。“华老师恍然大悟。 江远驰还是不太懂的样子,问张烁星:“这戒指上刻着煜哥的名字缩写我知道,但是这跟……” 说到这里,他眼睛一亮,叫道:“我明白了,周煜,钟瑜,就是zy,哥,是不是这个意思?” 大家伙都看向周时放。 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否认的必要,他点点头,“是。” “哇!”江远驰激动,“是真的吗,哥,你跟鱼姐是缘分吗?!” 华老师也笑道:“真是惊天大爆料,这段要是播出去,网上该炸了。” 杨芊樱征求周时放的意见。 他慎重思考了一下,淡淡道:“我和小鱼的互动都剪了。” “都剪了?一点都不留?”张烁星惊讶。 “嗯,”他看了眼钟瑜,“不想把感情生活拿到大众视野下让人评说,而且,太明显了。” 但凡有他和钟瑜的镜头,就算不说话,眼神有意无意地触碰也值得让人把玩探究。 感情就是这样,嘴巴不说话,眼睛也藏不住。 这餐饭进行到了最后,有一个镜头里,华老师问周时放,退了休想干什么。 这似乎对于现在的他是一个遥远的事情,但他不假思索道:“去乡下买一个带大院的房子,种菜养花,再养几条狗,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听闻此,钟瑜不由自主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不会不知道,这是她的理想生活,曾经对周时放透露过,却换来他漠然的态度。 她后来想,他应该不会太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以后就没有再提了。 没想到他记进了心里。 杨芊樱笑道:“田园生活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很好,就是有时间陪家人,但陪家人这个事,如果放在退休以后去做未免太迟了,我记得我在我女儿刚满月就复工了,特别忙那段时间,我又是事业心很重的一个人,女儿全都交给我老公家带,导致后来我回去她都不认我了,给我印象很深,很愧疚,我意识到要放缓脚步,花更多的时间去陪伴,那年我做了一个决定,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专心致志在家陪女儿,虽然可能那段时间我的事业上停滞不前,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孩子的成长如果没有参与到的话,那才是我人生的缺憾。” 华老师点点头:“这就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其实就是看你追求什么,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就会下意识地去那样选择,人生没有正确答案,全凭一路摸索,心怀感恩和爱永远不会有错,来,让我们为爱干杯!” “彭!”几只杯子碰撞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 下午,送走了张烁星,拍完最后一小段录制内容,这一期的工作全部完成。 节目组租了一条船,所有幕后工作人员和嘉宾一起离开小岛,最后在码头纷纷上了车子离开。 本来风芽来接她,但因为周时放说和他一起走,钟瑜也就没让安排车来接了。 两人帽子口罩墨镜风衣裹的严严实实,没走出多远,情况就不对了,很多粉丝在门口等他。 钟瑜低着头,拉下帽檐遮住眼睛,自动自发和他分开一段距离。 突然有点后悔跟他走一道出来了,早就知道就应该让他先出去,自己再慢悠悠跟出去到人少的地方再上车。 但现在这个情况,有点不尴不尬的。 周时放被一圈粉丝围着走不了,工作人员和保镖将他挡在身后护犊子的架势,本来这个码头人还挺少的,现在这样一搞兴师动众,不少其他旅客都在频频看向那里,看这阵仗不猜也知道肯定是来了一位大明星。 周时放一边往前走一边朝身后看,确认钟瑜的位置,但是人实在太多了,只好给她发信息。 刚拿出来,钟瑜已经发过来了:“你先回去,我打车。” 他的眉心轻轻拧着,再一次转头望向身后,人海茫茫。 不恼是不可能的,连自己的私人空间也被剥夺的那种窒息,可是面对粉丝的热情,很多人千里迢迢来看他,他不能黑着一张脸让人扫兴,这是他的职业素养。 再一次的,也只能委屈她了。 他低着头给钟瑜回信息:“你打车到银球路咖啡店等我,有点事找你。” 钟瑜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不能在微信上说明白?” 周时放:“一两句说不清,二十分钟以后我去找你。” 钟瑜在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喝,眼看着他从大门口被一群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出去了,她把喝完的水放进包里,等人都散了,才慢吞吞推着行李箱去门口打车。 到了咖啡店,周时放还没到。她点了一杯咖啡坐在最外面看一辆辆车打眼前驶过,数到第五十八辆,那辆极具辨识度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车的主人没有下车。 她推着行李箱走出门,李秦飞奔过来帮她拿行李箱,笑的很憨厚:“夫人,好久不见。” 钟瑜取下墨镜看了眼他:“看好了,我单身。” “我家少爷说了,甭管您单不单身,周夫人那个位置都给你空着。” 钟瑜哼了一声,没理他,打开门,呆了一下,车里除了周时放还坐着一个人。 她微微一愣之后,调整好面部表情,无事发生似的坐到最边上,跟周时放中间隔着相当大的空间。 他看了看她坐下的位置,假装没注意,对她指了指司机说道:“介绍一下,高展。” 高展? 钟瑜这才看清对方的脸,还没说话,对方打招呼道:“你好,钟小姐,不用介绍,我跟钟小姐有过两面之缘。” 钟瑜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变成两面之缘了? 上次在公司碰到的时候这位仁兄还假装不认识她呢,这转眼不到两天,怎么弄的跟她有多熟似的。 都说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她看着男人的脸比女人还善变。 见她发愣,周时放问:“怎么了?” 钟瑜收敛起表情。 她看了看周时放,又看了看高展,笑道,“我们上次见面,高先生没提过认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也没敢提,想必是这两天高先生想起来了,那看来是我误会高先生了。” 她的一番话,引得高展神色一怔,意识到上一次确实太过于明显了。而她聪明就聪明在于,不仅表达了不满,而且也为他找了台阶下,双方之间不至于太尴尬。 这比不说出来憋在心里要好的多,双方之间也一下子敞亮了。也经此,高展对钟瑜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55 等李秦上了车, 高展发动车子,平稳开在路上。 钟瑜望着窗外的风景, 听到周时放问:“今明两天有工作吗?” 她愣了下, 确定他在问她,转过头,“没有。” “跟我回趟家。”他说,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解释了句:“有点事。” 钟瑜没有多想,但发现车子上了高速, 没有往海市的方向走, 心里不由纳闷, 问他:“不回家?” “跟我回趟家, ”他顿了顿, 轻轻说, “外公家。” 她望着他,不解。 他也不解释。 车子一路向前,虽然坐着四个人, 除去一个开车的, 剩下三个, 诡谲的安谧。 李秦向后面望, 周时放和钟瑜中间空着一段距离, 各做各的事, 丝毫没有要交流的倾向。 如今这两人的关系, 怎么能不说话呢,要再不积极一点,老婆都要跑了, 少爷, 你可长点心吧!让我来帮帮你吧!李秦腹诽,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套近乎:“夫人,少爷为了去上节目提前做功课,每周末都逼着我看。” “逼你?”钟瑜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周时放按着李秦的脑袋,你给我看看看看! 这人会做这种事?怀疑地看了眼他。 周时放手握虚拳轻轻咳了一声,李秦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补救,疯狂吹彩虹屁:“他不仅逼着我看,还逼着高展和老何看,是吧高展?我就纳闷了,上节目的是他,又不是我们。不过节目是真的好看,我看了一次就上头了,就是一周才更新一集,囤都屯不起来。” 李秦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高展也没有理他,他越说越起劲,激动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夫人,你做直播那会儿,记不记得有个叫周煜的id给你砸了一个钻戒,那就是我家少爷,还有你……” 周时放再一次咳嗽,叫了一声“李秦”,音色低沉,“看来你是嫌现在的工资太少。” 被激动的情绪冲击大脑口不择言的李秦陡然被“工资”两个字砸清醒了,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不不不不哥,不是,少爷,我没这意思,不过,你要是愿意帮我加点,我也挺开心的。” 周时放哼了一声,没理他的聒噪,头往后靠了靠,双手环胸闭上眼睛休息。 车马劳顿几个小时,又接连几天拍戏录制节目,一刻都没歇过,确实是很累的。 钟瑜看向他。睡觉的时候眉头深锁,像是有解不开的心事。 一下子安静下来,有更多的时间消化这两天发生的事。 入圈这么些年,有两件事是周时放从来不参与的,第一件事是时长超半小时的访问类节目,第二件就是综艺节目,因为低调和极少参加节目,最大程度内保有私人空间,他给观众和影迷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很神秘的。 而这次,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为了她全都打破了。 这一路下来,他们之间经历了很多事,细细想来,浪漫的事他做过不少,为她默默做的事更是不少。 如果不是将她放在心上,怎么会时刻惦记着她的爱好,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到处搜罗首饰古玩;不惜斥资为她打造豪宅;因为她的收藏癖,专门设了一个房间做陈列室;记下她无名指的尺寸偷偷去做戒指,刻上她的名。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爱一点也不低调,只不过从来不说,等着她自己去发现。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当年嫁给他,不是图他有钱,也不是图他姓周,她图的是他,他周时放这个人。 所以她才会忍着袁淑枚,忍着他的身份带给她的压力,甚至是忍受他在婚姻走到结束之前的冷暴力。 婚姻,不是靠一个人努力就够了的。这是她后来醒悟,明白过来的道理。 当他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便全盘抹杀了他们的过去,她所做的努力,以及他之前种种对她的好。 他那时大概没想到,以后会为当时的冲动付出什么代价。 就算他现在悔悟,想挽回失去的一切,钟瑜还是没法轻易原谅他。 华老师今天说的话尤在耳边:人是在经历中慢慢成长的,这世上没有完人,人生也没有正确答案,知道错了,改正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是在被伤害的人心上,已经有裂缝了,就算愈合也会留下疤痕。 要过去这道坎,需要那人花成千上万倍努力才有希望。 伤人的话不要轻易说,伤人的事不要冲动做。 钟瑜想着想着,渐渐困意来袭,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没有带u型枕睡的不太舒服,他的车上有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她心里模模糊糊想着,困倦带走了意识。 朦胧中感觉到一只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头,把一个枕头靠进她的脖子,手掌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脖颈肌肤,带着温柔小心的触碰,心里酥酥麻麻的卷过千层浪潮。 钟瑜睡了很久,醒来以后天色已暗,周时放膝盖上放着笔记本,幽暗的光淡淡打在脸上,他凝神看着屏幕,似乎注意到旁边的动静,转过头看向她:“醒了?” “嗯。”钟瑜揉了揉眼睛,拿掉脖子上的枕头,这枕头是她放在他车上的那个。愣了下,她记得睡前还没有的,隐隐约约回想起睡觉时模模糊糊的印象。 她望了望外面,还在高速上,外面排起长龙,很堵,本来下午出发,这个点应该早就到了,可能是到了饭点还没吃上饭,她那脆弱的胃受了刺激,疼了起来。 先是一点点的疼,像针扎一样,一阵一阵,她咬着牙想着忍一下,可慢慢的,变本加厉起来,疼的她脚趾也蜷缩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去按胃部,身体微微前弓着,脸色很难看。 周时放虽然在工作,但余光还是忍不住地朝钟瑜看去,便看见她痛苦的样子。 “胃疼?”他连忙合上笔记本放到一边,坐到她旁边,挨的很近,他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在颤抖。 钟瑜疼的不想说话,但为了不让他担心,费力说道:“可能没吃饭,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本意是想告诉他,老毛病了,疼一下就好了。周时放却听的直皱眉,倒是没说什么,吩咐李秦看看包里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李秦一阵翻,拿了几块饼干和两个面包过来。钟瑜吃了两块饼干,有点口渴,从包里拿出刚才喝了小半瓶的矿泉水,刚要拧盖子,被他止住:“胃疼不要喝冷的。”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又没有热水,而且,“我渴。” 周时放看了眼她,有些无奈,然后问道:“介意我喝过的吗?” 钟瑜一愣,真的不一样了,放在以前他不会问她,而且两个人之间互换喝的吃的已经像家常便饭那样平常,他怎么会问呢? 那现在是让她说介意还是不介意,不管怎么说都很尴尬吧,钟瑜想了想,最后还是屈服于现实,热水总比冷水好,看了看他,“你有热水?” “这还用问吗?”他说。 钟瑜想起来,他出门都会自带保温杯,里面还得放几颗枸杞泡茶,活的像个老大爷似的,她抬了抬下巴,淡淡的,“嗯,那行吧。” 周时放笑了笑,忍不住嘴欠道:“想就想,还还行吧,是想还是不想?” 钟瑜被他话一激,再加上胃疼,顿时失去了耐心,她没有理他,拧开矿泉水盖子,被周时放眼疾手快抢了过去,“我说你这人,”后半句话他没说了,直接叫了一声“李秦”。 “给,少爷。”李秦动作非常快,把保温杯递过来。 周时放把杯子给钟瑜,看着她喝。 保温杯里的水还是热的,刚刚能下口的温度,可能是枸杞的关系,带着点儿甜,钟瑜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胃里暖暖的,抵消了不适感。 喝完,盖上杯盖,抬起头,触碰到周时放的目光。 他一直在看着她。 钟瑜把杯子还给他。 “好点没?”他把杯子交给前面的李秦,回头问她。 车厢里是暗的,他的眼里有星星。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如果眼里的光没有因岁月的洗礼和冲刷暗淡,他的心澄澈依如少年。 钟瑜望着他,思绪一下子茫了,好像过去这么多年,他看她的目光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下意识舔了舔唇珠上残留的水珠,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看着他,刚刚她想说什么话,思维被打岔了,一下子忘记说话的内容,就只能这么呆呆看着周时放。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无意识伸出舌尖舔嘴唇的动作上,幽闭的车厢,伴随着女人的气息萦绕在周围,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移开,然后抬腕看了看手表,“再忍一下,”他低声说道,“下高速就到了,还有十公里,半小时左右,到了以后去药店给你买药。” “嗯。”钟瑜点点头,不太想说话了。 看出来她的难受,周时放调整坐姿,手臂小心翼翼穿过她的后颈,手掌贴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靠着我睡一下,舒服一点。” 可能是太难过了,钟瑜没有力气想别的,被他的力道揽着靠向肩膀。周时放的手掌滑落到她肩膀上,慢慢摩挲着,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鼻尖环绕着熟悉的气息,这种感觉既熟悉又久远,钟瑜很难想象此刻温柔的男人和那天晚上暴戾愤怒的他,是同一个人。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他的声音低低的,贴着她的耳畔滑落下来,像是在说亲昵话,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心里很清楚他为什么下此结论。 自从她的胃出毛病以后,周时放很重视,医生看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中医西医寻访名师,但胃这个东西,光吃药怎么够,还得靠养,一放松警惕了,前功尽弃。 在一起的那几年,一日三餐,他都会按时提醒她吃,有时候忙,就会让助理提醒,但凡在一起,他就会抓她一起吃饭,他本来也是个不按时吃饭的人,为了她,硬生生把这个毛病给改了。为的是不被她揪着小辫子:你看你自己都不好好次饭,凭什么管我啊。 所以这几年,在两人的坚持不懈下,钟瑜的胃病慢慢好了,很久都没有复发。 “还不是因为你,”他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钟瑜就气,“你跟我离婚,我气的好几天没吃饭,心情不好很影响身体。” 两人挨的近,像说悄悄话。 周时放低垂眉睫,长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默了好几秒,他低声的,像是附在她耳边说:“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为时太晚,但我还是想真诚地向你道歉。” 他的手摸过来,贴住她按在胃部的手背上,轻轻按摩抚摸,钟瑜挣了挣。 “小鱼,”他揽她更紧,唇瓣贴上她的耳朵,语气无比认真,“如果我重新追求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56 周时放前所未有的紧张, 比第一次登台领奖还要紧张不安。他的手掌握着她纤瘦的肩膀,另一只手掌贴着她的手背轻抚, 怕她逃, 更怕她拒绝。 他的语速比以往都要放慢很多,语气认真诚挚,好在他是科班出身, 训练有素的音腔, 就算是再情绪紧张也不会被旁人轻易察觉。 可这仅是对旁人而言,钟瑜不属于这个范畴。太过于熟悉, 即使只是细节上的微小变化, 她也能精准捕捉到。更何况现在, 彼此的呼吸心跳体温, 近在咫尺。 他的心跳加快, 呼吸变急, 体温升高,伴随着那把被人称为“耳朵会怀孕”的低音炮撞得她的心突突跳。 哪能不心动,只是理智占上峰, 她的气还没有消, 更何况不能保证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恋爱的甜蜜只是一时的, 如果两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悲剧还会再一次上演。 为了掩饰情绪, 钟瑜平息心情, 说道:“我不好追。” 想让他知难而退。 他的手心温度高, 贴着她手背的皮肤,“我知道。但你想想,连门都不打开, 让我怎么走进你的心, 你不能老是拒绝我,连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 顿了顿,他深深看了眼她,目光似乎在说“你说是不是?” 要不是他说的一本正经,目光也透露着浓浓的诚意,不然真的给人一种他在搞笑的错觉。 “我发现你,”她抬了抬眼皮,接住他的目光,尽量使语气平和,表情平静道:“过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追人谁像你这么追的。” “不行?”他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说哪里不行。” 钟瑜翻了个白眼,这人一给他笑脸看就没正经样了,没好气道:“哪里都不行。” 可能是因为迫于想证明自己对他的话没有太在意,所谓越想掩饰就越显示出了智商盆地,以至于忘记车里还有别的人,声音不自觉微微抬高,在安静的空间里,这句“哪里都不行”振聋发聩,撞击进了车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自打李秦在后视镜里隐隐约约看见后面两个人靠在一起之后,就没敢再往后面看一眼,一是不敢看,二来也确实挺虐心的,当着前面两只单身狗的面,后面那两个你侬我侬的说着悄悄话,心都在滴血。 当然李秦内心更多的是喜悦和欣慰:少爷你终于出息了,会自己追老婆了,终于不用我操心了。 钟瑜的这句“哪里都不行”如果放在别的环境下说可能还不会有太多歧义和误解,但眼下这个情景就不怪人浮想联翩了。 于是李秦脑海里划过了这样的对话: ——我能摸一下吗? ——你想摸哪里? 他家少爷把手放在夫人的胸口,这里? ——不行。 ——那我还能摸哪里? ——哪里都不行! 虽然李秦想象力非常丰富生动形象,但是这种情况下,他是万万不敢转过头去慰问他家少爷的,除非他不想活了。 而高展依然开着车,只在李秦看向他时,也侧头看了看他,无声互换信息。 钟瑜说完以后便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车内的空气安静到诡异。 其实她就是跟周时放私下开嘴炮,但在别人面前,她一直是优雅端庄美艳的形象,就算是熟悉如李秦,也因着这层关系对她毕恭毕敬不敢逾越。 但眼下好像,不小心开了个黄腔,人设崩塌? 忽略掉那些尴尬的感觉,她慢吞吞对上周时放眼睛,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对视了几秒,突然笑出一声,气息轻浅扑在她耳边,“这种事,你跟我一个人说就行了,让大家都知道,我脸上挂不住。” 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这么不要脸占她便宜,钟瑜更气了,手从他掌心脱出,狠狠在他手背上,指甲用力一抓。 便听他狠吸了一口气,低声的,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回头我把你指甲全剪光你信不。” 钟瑜轻哼:“你要再多放个屁,我先挠花你的脸,你信不。” 周时放好半会儿没说话,低头看着她,看了好几秒,点点头:“挠就挠吧,变丑了,你也放心一点,是不是?” 钟瑜笑笑道:“说句真心话,你那么丑,配得上我?” 周时放气乐了,但还是忍耐道:“说句真心话,我长得也不差。” 语气听起来无奈,垂着眼的样子带着几分可怜的模样。 钟瑜心一软,反思自己刚才那话是不是太伤人了,想着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听到他突然说:“听你骂我,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一点。” 她愣了下,心里莫名一动,看着他。 周时放低声说道:“你骂我一句,我才觉得与你的心近了一分。” 蓦的,钟瑜心砰砰砰跳的厉害。 这是他在饰演的蓝红里的一句台词,那个cut在网上流传甚广,多少女生沉溺于男人窒息的目光里,黑暗里,他的嗓音低沉微沙,粗粝的手掌抚摸女主受伤的脸庞,黑深的眸底流淌着光,带着疼惜和自责。 电影用的原音,磁沉的嗓音饱含感情,让人沦陷。 钟瑜垂着眼睫,努力撇开起伏的心绪,“干嘛突然说这句话?我以为你也会怼我几句。” 周时放包容地笑了笑,“不敢。” 钟瑜有些意外,抬头看他:“怎么就不敢了?” “我这不是还在追求你吗,我得讨好你,让你发现我的好,离不开我,我就趁虚而入。” 钟瑜挑了挑眉,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想了想说:“还挺有心机的。” “不是心机,是真心。”他纠正道。 见钟瑜不说话,周时放问:“好一点没有?” “嗯。”钟瑜靠着他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 “嗯?”他没明白她的意思,低头看了眼她,在她耳边吹气,“要是不好再帮你揉揉。” 钟瑜重新睁开眼睛,“你知道刚刚我为什么跟你说那么多话吗?” “为什么?” ”转移注意力,不会那么疼。” “哦。”他想再多问一句,感觉到她的手抓着他覆在上面的手挪开。 钟瑜毫无感情的说道:“现在我累了,想休息了,你的爪子别在我身上乱摸,我有点怕。” 敢情是把他利用完丢开了,周时放叹了口气,“我不乱摸。” “我不相信你。”钟瑜离他远了点儿,把外套收紧了些,重新闭上眼睛,语气丝毫没有波动,“现在关灯,别说话了,安静,病人需要休息。” 周时放看着她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不让他碰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低头望着她,隐隐约约心尖泛起一点点酥酥麻麻的甜意,像是回到了当初还在谈恋爱时候。 他继续把手搭过去,扶住她的肩膀重新靠在身上,这个动作很小心,尽量不打扰到她休息。见钟瑜没动,这才放心下来。 钟瑜睡觉的时候,周时放也没歇着,单手操作着手机工作,这对他来说困难不大,只是身边这人呼吸困扰着他,害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时不时地转头看看她。 钟瑜低垂着头,流光的影子在凝脂般光洁的肌肤上打下阴影,漆黑如乌羽的睫毛微翘,她化很淡的妆,掩盖不住好肤质,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他的目光移到女人的唇瓣上,像一朵鲜艳欲滴的娇柔玫瑰,睡觉时候乖乖的模样,收起了全身的尖刺。 男人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抿了抿唇,轻轻闭上眼睛,两秒,复又睁开,拿过自己的帽子盖在她头上,拉低了帽檐。 看不见了,就不会想了吧。 她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只是那浓密的翘睫毛轻轻颤了颤。 车厢里光线不明朗。 周时放看了眼遮住她脸的帽子。唇角弯了弯,回过头投入到工作。 “少爷?”李秦突然转过头来。 周时放第一反应是侧头看了看睡着的钟瑜,然后抬起头,眉心拧着,手指抵在唇中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他指了指手机,示意李秦用手机交流。 李秦看了看靠在他家少爷肩膀上睡觉的女人,立马醒悟过来,急忙捂住嘴巴,转过头去,给周时放发信息。 钟瑜醒过来时发现车停在一家店门口。 她从周时放身边坐直起身子,掀了帽子,视线涣散,揉了揉眼睛,朝灯红酒绿的窗外看了一眼。 刚睡醒,眼睛还不适应,灯光晃的眼前一花,脑袋也有些不清醒,便听身边的男人说:“李秦去买药了。” 钟瑜这才发觉店门口写着人民大药店等字样,是s市最大的药店。 可能是吃过东西,又睡了一觉,跟最前面那觉比起来,这一觉深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时放抱着她的缘故。 周时放抱着她? 她被这个念头提醒了一下,想起刚刚她醒来,他收回手去,眉头不由自主拧了拧,虽然很快便舒展开了,像是怕她会发现什么一样。 钟瑜转过头,低头看了看他的手。 他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她:“怎么了?” “手酸吗?”钟瑜没有思考就问了出来。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愣,没想到她会关心他手酸不酸,顿了半秒,展颜笑道:“怎么会酸呢?” 能这么抱着你,怎么会酸呢? 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笑的温柔又宠溺。 钟瑜感到脸似乎在烧,躲开他的直视,转过头假装去看窗外的景色。 可心思并不在风景上,她突然发现,只要不去回忆那天晚上,只要他不是那么暴力武断,她对他的恐惧感没有那么强烈,但还是存在的,她在努力尝试靠近他,也在努力摆脱阴影,因为逃避是不现实的,况且面对他的逼近,逃避只会让问题越来越尖锐,对他俩都没有好处。 药来了,是冲剂,需要空腹喝,她刚刚的饼干面包吃完也快一个小时,消化的差不多了。 李秦还很贴心地在药店里冲泡好拿给她。 钟瑜道了声谢,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小口小口抿着。 “怎么和猫喝水似的。”他笑。 “烫的。”她捧着杯子,脑袋抬都没抬,语气听上去很认真。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周时放弯了弯唇角。 等到喝完杯子里的药,车子才开始动,却没有朝郊外开。 不是说去外公家吗?不去了?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周时放简洁答道:“先去吃饭。” 她点点头。 去了最常去的那家,和老板都认识,提前订了包厢。 下车之前,周时放戴上口罩,手指将右边的蓝牙耳机摘下,目光朝钟瑜的方向看去。 钟瑜在戴口罩,撩起一边长发将口罩线挂到耳朵后面,一侧头触碰到他的视线,“找什么?”她一边戴一边问,漫不经心的,手指在耳朵后面拨弄着,有几根头发跟口罩线缠在一起了。 他看了眼她,“我的帽子在你那里。” 他的帽子怎么跑到她这里来的?钟瑜的心思全在跟口罩线作斗争上面,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指,在她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头顶的灯亮了,眼前的一切明亮起来。 钟瑜蓦地不动了,便感觉到他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耳朵,因为没有事先做好准备,脑袋还是懵的状态,那一下子冲击感异常明显。 他的手指绕到耳后,指尖灵巧地圈住几根发丝,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她陡然明白他的意图,张了张嘴,手臂被握住,她顺势抬起眼,接住他深邃的眸光。 仅仅对视的几秒内,在她手里费事的头发被他轻而易举从口罩线上绕出来了,而后他捏着另一端口罩线,手掌扶着她的半边脸颊,往自己怀里轻轻压了压,钟瑜顺势倒过去,鼻息间充满了男人的香水味儿,混在浓郁的荷尔蒙之中,心跳不受控制地骤然加快,感觉被他触碰的那边脸颊火辣辣烫着。 “好了。”他帮她戴好口罩,松开了人。 身边压迫感减轻,钟瑜莫名跟着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阴影再次落下,男人长手一伸,没等钟瑜看清,擦过她脸侧,在她左边捞过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她想起来,这帽子是刚刚她睡觉戴在头顶的。 可是,他的帽子怎么会戴在她头上的? 高展和李秦已经下了车,在路边等。 等来等去等了老半天,还不见人出来。 后头车里突然亮了,两人靠的很近。 看上去像是在接吻。 李秦和高展都傻眼了。 高展职业病上来,头皮一紧,四下一望,心里舒出口气,还好是私人行程,而且在s市,暂时没有狗仔尾随。 可这位少爷路子也太野了。 车里接吻还开灯,是唯恐上不了头条对吧? 两人站在路边,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都让对方去催,谁都不愿意。 高展想了个主意:“猜拳,谁输谁去。” 李秦想着,猜拳他可从来没输过,笑嘿嘿答应了。 结果开局就输,李秦不服气,嚷:“三局定胜负!” 高展不理他,双手背在身后,拿脚踢踢他,“少废话,愿赌服输,少耍赖皮。” 李秦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沉重的腿迈开了,走到车边,敲了敲门,刚叫一声“少爷”。 里面的人推开门,只见一双长腿落在地上,而后整个人从车里站直起身,堪堪比李秦高一个头,口罩和帽子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光下流转,神色冷淡地低头睨了眼他。 李秦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少爷,高展让我来叫你们。” 57 周时放看了眼高展, 面无表情抬脚向店门走去。 高展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狐疑盯着李秦, “你没说我坏话?” “没有啊。”李秦挠着头嘿嘿笑。 高展看了他两眼, 这会儿也没心情计较这个,快步跟上周时放。 说到刚刚车上的事,跟他耳边碎碎念着:“你说你带个姑娘同行也就算了, 你还、你还……”高展见他没搭腔, 自己都觉得没脸说,一咬牙, “行, 你行, 这咱也算了, 开灯你是想搞什么?是不知道你有多火, 还是质疑狗仔的业务能力?” 高展絮絮叨叨念着, 周时放沉默地快步走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丝毫没有回应, 高展很无力, 终于快要临近崩溃状态, “大哥, 你好歹说两句吧, 我一个人在这里唱独角戏, 我也很累的, 你觉得赞同我你就点点头行吗?” 话音刚落,周时放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高展。 高展顿时涌上来一股安慰, 仔细一看, 周时放目光落点处并非他身上,而是…… 高展似有所预料般徐徐地转过头去,看到他们身后拉出一段距离的钟瑜。 未免被狗仔拍到,钟瑜习惯成自然,不管在任何时候下,与周时放出行都会保持距离装作路人。 现在她正低着头和风芽发信息。风芽问她在哪里,怎么没回海市,她找了个借口说家里有事,先回s市了。 她清楚,风芽若是知道她和周时放同行,少不了又得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用事事都汇报。 钟瑜发完信息,抬头发现周时放他们一行人都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在等她。 她收起手机快步走上前去。 周时放看着她走过来,但到李秦身旁却放慢了脚步,等了等,也没有见她要走上来与他同行的意思。 最后又看了一眼钟瑜,周时放这才收回了视线,重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脚步却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 滴滴两声,信息进来。钟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风芽的信息:“我听说周煜也去了s市,你没有碰到?” 这是私人行程,为了撇开跟拍,周时放中间还换了车,难道还是不幸被拍到了吗? 钟瑜忍不住左右看看,观察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人跟拍。 “怎么了?”高展发现她的行为,警惕道。 怕引起高展慌,钟瑜平静陈述道:“风芽说周煜在s市。” “风芽?”高展神色一变,好半秒才像有所反应过来似的,“她怎么知道?” 说着,高展打开手机看了半天,“奇怪,也没听说跟拍到了啊。” 钟瑜注意到高展提到风芽时候细微的变化,心里有一丝奇怪,联想到上次两人见面时过于的疏离和客套,难道是她的错觉? “我问问她。”钟瑜说着,给风芽发了一条信息:我没碰到,你怎么知道他在s市。 对方没有回应,她把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此时已经走进了店门。 这家店是老字号了,开了有些年份,能在这样的路段开这样的店,老板也都是沾亲带故的。 前老板以前是周时放爷爷的司机,深得周老爷子信任,退休之后周老爷子就把这里的经营权给了他,现在的店主是他的小儿子。 周时放一行人进去之后,老板亲自出来接待。 “周少爷,难得有空来,三楼雅座已经帮您备好了。” 周时放点了点头。 老板看了看钟瑜,试探问道,“这位应该就是周夫人了吧?” 钟瑜垂着头,不想让人认出来,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周时放自然也是清楚的,现在他们关系尴尬,想必她现在最不想被人冠上的便是”周夫人“这个头衔,如果只是私下里认识的这几个叫着倒也好,但旁人,不相干的那些人,还再提,就仿佛戳到了她的痛处,自然而然也增加了他的顾虑。 她不高兴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再去添堵。 所以老板话音刚落,周时放眉头皱了起来,老板见他表情不虞,连忙找补道:“我这就领你们上去。” “嗯。“周时放轻微点了点下巴,比了个请,让老板走前面。 老板边走边侧着身,将人往楼上带。 这得是多大的阵仗,边上吃饭的几桌人纷纷朝这边看来,便见这一行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长腿劲腰异常惹眼的男人,以及后面跟着的女人,就算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也难掩一身出挑的气质,给人一种神秘感。 想必来的是哪个大人物吧,要不然怎么劳驾老板亲自出马。 三楼是贵宾层,来的都是本市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楼梯的墙上挂着一些相片,名人在这里的拍照留念,用以给店里做宣传。 周时放的照片赫然在列,最下面一排小字写着“著名影星周煜”等字样,看得一旁的李秦直皱眉。 向来深谙他家少爷心理的他,警觉地抬起头小心观察周时放的表情。 周时放沉默地站在那排照片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单看眼睛看不到任何情绪。 但李秦知道,他心里估计不大乐意店里把照片这么放出来,他是极度注重隐私的人,更何况身份特殊,便是高展也不知他背后的身份,当然是越低调越好。 “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李秦问。 老板笑着介绍道:“去年少爷的电影《风起》大火,很多顾客问里面那家店的原型是不是我们这家,于是我就擅作主张把少爷来这里吃饭拍的照片挂到墙上了。” 李秦和店家老板说话的时候,钟瑜站在边上看得认真。 看时间是前年夏天拍的,吃饭的时候和人聊天不经意间抓拍到的。 窗外阳光打进来,落在他脸上勾出淡淡的阴影。应该是在聊工作相关的内容,一起吃饭的是他认识多年的一个圈内人士,他难得惬意,长腿舒展着,笑得很是肆意。 拍照的人大概也觉得灿烂美好吧,所以捕捉住了这个罕见的瞬间。 别说是在外人面前,公共场合他很少这样敞开怀的笑了,就算是私底下,这些年来也是极少见的。 钟瑜呆呆站着,看着这张照片,耳边的说话声像海潮声一样慢慢退走。等到回过神来,她发现眼眶有点重,有些酸涩。 似乎像是有所感应,抬起头,接上男人投射而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一瞬之间,情绪、信息都包含在眼里,无言的目光里。 片刻之后,她笑了笑,说道:“抓拍的挺好,你平常那些照片,不爱笑,太严肃了。” 李秦和老板的对话正进行到一半,本来李秦以为按照他家少爷的脾气,肯定不高兴让店里拿他的噱头做宣传,更何况还是这样的照片,跟他平常形象大大不符合,正要让人摘下来,听到钟瑜的话,李秦一愣,下意识就去看周时放。 老板正要叫人过来把照片取下来,便见周少爷朝照片看了眼,似乎是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淡淡道:“算了,让它挂着吧。” 说完,转身朝前面走了。 老板忙应了声好,忍不住朝钟瑜看了一眼,被李秦一瞪,赶紧收回目光。 走到包厢,周时放最先一个进去,跟在后面的高展刚要坐在旁边,被李秦拉住,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身体往侧边腾了个空,把周时放旁边的位置让出来,“夫人,您请这边坐。” 第一次当着高展的面叫钟瑜“夫人”,高展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钟瑜,又看了看李秦,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事,却又不大清楚,想问的话最后还是给憋了回去。 钟瑜没有拒绝,都是熟人,不必拘着,大方走到周时放旁边。 周时放抬起头。 始料不及地,再一次触及他的眸光。钟瑜搭在椅背上的手僵了僵。 李秦忙挤开高展,殷勤地帮她拉开座椅。 被挤到旁边角落的高展:“……” 刚坐下就有服务员拿来一瓶红酒,说这是老板的私藏,特地请周时放品尝。 周时放看了眼那瓶酒,思忖了半秒,“我晚上开车,不喝酒,你们想喝,就开了吧。” 高展跟周时放自然不客气,叫服务员去开瓶。 其实钟瑜也有点想尝,肚子里那条酒虫开始叫嚣,盯着那瓶酒在心里咽口水。 周时放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侧过头,挨过来一点,低声对她说:“胃疼就不要喝酒了,饮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笑了一下,“也别喝了。” 她抬头看着他,眼里藏满了不可思议。 张了张嘴,刚要说,我胃现在不疼了,能喝! 声音还没发出,男人笑的温柔,淡声打断她:“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也不喝,陪着你。” 你本来就不会喝酒,你喝个屁啊。 钟瑜腹诽,但转念一想,这里怎么说也是他周家的地盘,他是老大,他都说不让喝了,没人敢不听的。 况且,他也是为了她好。 只好叹了口气,认命道:“行吧。” 周时放自顾自地低低笑了声,听上去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钟瑜搞不明白,他傻笑什么呢。 s市最有名的酒店之一,老字号品牌,再加上周时放向来嘴挑出名的主,端上来的都是主厨亲自品鉴过的,菜色无可挑剔。 李秦觉得,这餐饭如果忽略掉中间某些小细节的话,那简直堪称完美。 这些小细节诸如:他家少爷跟高展聊着天,聊天就聊天吧,还不专心,顺手再帮旁边的夫人剥个虾,关键是边聊天边剥虾,动作还这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虾头一脉相承连到虾尾,虾壳整个剥落,中间丝毫不断,动作自然娴熟好像那已是练习了百八十回般自然。 高展刚开始看到周时放剥虾,还以为他自己吃,惊讶:“这还是第一次看你吃虾,以前我以为你不爱吃这。” 周时放笑了笑,继续低着头剥虾,没接话。 钟瑜没想到高展跟他认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于是顺口接道:“他海鲜过敏,不能吃虾蟹鱼羊牛鹅肉。” 这话一说完,高展愣了下,说道:“你过敏不能吃,那还剥什么虾?”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周时放剥虾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钟瑜,眸底闪过难掩的复杂情绪。 对视大概有一两秒的时间,周时放嘴角弯起一道浅弧,轻轻说道:“嗯,她爱吃虾。”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目光已朝高展看去,但钟瑜就是知道,他的余光牢牢锁在她脸上。 不知为什么,心跳,不可遏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李秦之前以为这是最虐的,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年幼。 最虐的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和眼神交流。 钟瑜放下筷子,周时放便知道她要拿调料,亲自按照她的口味把调好放到她面前。 周时放剥好的虾,她也能吃的心安理得,没有过多的客套和拘束。 全程两人没有交流太多,可无形之中的眼神和肢体语言涵盖了太多信息。 无言的交流才是最致命的。 吃到中途,李秦不想吃了,他这条单身狗已经看饱了。 要不是当着他老板的面不敢撂筷子,要是换个人敢公然杀狗,他一准甩了筷子就走人。 但不管怎么样,李秦心里还是感到欣慰的,他甚至想,要是他家少爷哪天能如愿抱得美人归,他一定要把鞭炮挂在全s市最高的楼上,噼里啪啦放他个三天三夜。 58 吃完饭, 快走到店门口,钟瑜收到风芽的信息。 风芽:“我听人说那个高展在s市。” 也就是其实风芽不知道周煜在s市, 纯粹是因为听说高展在, 所以猜测周煜也在,恰好她也说在s市。 原来是套话来的。 钟瑜把信息重新读了一遍,注意到风芽的措辞”那个高展”, 像是为了拉开距离而故意用上“那个”一词, 实属不符合风芽一贯风风火火的性格,反而多了几分扭捏。 她边走边低头给风芽回短信, 走得很慢, 落在最后。等到聊的差不多抬起头, 路边只剩下了周时放。 钟瑜神色有些茫然, 朝路边望了望。 周时放双手抄着裤兜款步过来。 “他们呢?”钟瑜问。 “回酒店了。”他看了看她, “上车吧。” 钟瑜跟周时放后面走着, “我还想找高展有事。” 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步伐,回过头看她,眼里带着疑惑。 钟瑜微微愣了下神。 他的目光过于认真, 在城市的夜色之中显得深邃专注。好半天她才找回思绪, 躲开他的视线, 低着头踢了踢脚边不存在的石子。 想了想, 才慢慢说道:“风芽和高展是师兄妹。” 周时放丝毫不感到意外, 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她不自然的小动作上, 无言地弯起了唇角:“嗯。” “你知道?”钟瑜惊讶, 语气难得带上起伏。 一双漂亮的眼睛被不远处的灯火照的亮晶晶,“那你知不知道他俩是不是发生过啥故事?” 因为太过于好奇,以至于没注意到男人放慢了脚步, 两人并肩同行着。 见他没说话, 钟瑜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刚侧过头去,周时放便看了过来。 大概是距离太近,钟瑜猝不及防被他的目光狠狠电了一下,大脑一瞬间宕机,忘记想说什么。 “知道。”他眼睛是笑着的,夜晚的灯光下,闪动着格外迷人的光泽。 钟瑜定了定神,被勾起了好奇心,歪着头笑道:“说来听听。” “你可以自己去问风芽。”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 钟瑜撇撇嘴,小声不满道:“我要是问得出来,还找你干嘛。” 他点着头,看上去十分认同她的话,“说的也是。” 顿了顿,换上为难的语气:“你也知道帮人保守秘密就要信守承诺对不对,但你看啊,我俩现在的关系,不上不下的,你要是我老婆,我肯定全都告诉你了,可惜现在你不是,主要是你不愿意。” 周时放嘴角勾着,表情很不正经。知道他在开玩笑,钟瑜懒得理,骂了句“有病”,甩开他快步走到前面去。 他也不恼,笑着几步跟上,拉过她,“喂,生气了?” 钟瑜被他拉着停了下来,扭头瞪他。 他还是没脸没皮般笑着,几秒以后,语气才恢复正经,“还想不想知道?” 他的表情收敛很快,前一秒后一秒判若两人,钟瑜心里一动,静下来看着他,“不耍我?” 他笑了笑,小心翼翼抓她的手收进掌心,见她没有挣,放下心来,低着头,眸光闪动:“让我占一下便宜就这么难?” “好了,”下一秒,男人低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手,“有了这个牵手我也挺满足的。” 钟瑜抬头望向他。 男人垂着头,长睫半掩,遮住了眼底的光华,半身被树的阴影笼罩。 表情落寞又可怜。 心里莫名其妙划过一丝别样的情愫。 “那……”钟瑜抬了抬眼睫,刚想说什么,手背被他轻轻揉了一下,抬起的眼眸与他低垂着向她寻来的目光一撞,便见那双被月华浸染的明眸狡黠一闪。 钟瑜意外,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孩子气和少年感。 像是经历沧桑于浮华走一遭后,在她面前卸下一身伪装,露出最初的模样。 她的心再一次突突突跳不止。 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那种让人怀念不止的心动。 “走吧。”周时放牵着她的手,向车边走去,边走边说,“故事很长,等我们上了车,慢慢讲给你听。” - 周时放一边开着车,一边给钟瑜讲故事听。 “风芽和高展的故事要从他们上大学开始讲起……” 周时放天生生就一副好嗓音,低沉饱满,不急不躁,却又勾人心弦。 车厢里流泻而出的轻音乐配合着男人那把舒缓磁沉的低嗓,钟瑜不知是沉浸在故事里还是他的声线里。 分明没有喝过酒,却已经醉了。 故事有些长,也曲折。 钟瑜想,难怪那两人遇到彼此是那样的反应。她太了解分开后再见面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一直到她家楼下,故事还没讲完,她忽然有些怅然和不舍,去解安全带的动作变得迟疑,“可惜了,都没听到结尾。” 周时放把车熄了火,侧头看她,“剩下的,下次见面再讲给你听。” 停顿了一两秒,见她没接话,也没动作,他低声说道,像是自语:“总会见面的。” “嗯。”钟瑜低下头,按下按钮,安全带松开。她抬头看了看他,“那我走了。” “再见。”周时放点点头,等她下了车,没有立即发车离开,而是目送着她的背影。 当那轻盈的步伐转身绕过绿化带时,他突然降下窗户,那一声让她熟悉的“小鱼”在稍显安静的黑夜空气中轻微震荡。 几步之外,钟瑜停下脚步,转身看到车窗完全降下,露出男人过于英俊醒目的脸容,伸手朝她挥了挥。 她似乎愣了愣,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冲他一笑,如同一朵明媚艳丽的玫瑰,在黑夜里绽放。 然后转身走进了夜幕之中。 过了许久,周时放才回过神,那夜幕之中早已消失了女人的身影,而他仍旧那样望着,似乎期待她突然的出现。 转过头,目光一瞥,从后视镜里看见扬起的唇角,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他舔了舔齿尖,试图压下笑意,发现那根本就是徒劳。 - 钟瑜回s市是临时决定的事,没有提前跟家人打过招呼。 所以当她打开门进去,坐在电视机前的钟爸和钟妈神情说不出的高兴和惊讶。 钟爸搓着手站起来,帮她把行李箱拎进屋里,“我和你妈还在电视里头看你呢,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晚饭吃了没,饿吗?爸给你炒两个菜去。” 平时少言寡语的父亲一下子变得唠叨起来。 钟瑜拉住他坐下,“爸,你别忙活了,我吃过饭的,就是怕你跟我妈忙才不说的,坐这,我也很久没陪你们看电视了。” 确实是,跟父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陪伴的日常,越长大越缺少这样的陪伴,这样温馨的记忆反而都停留在小的时候。 她倚靠在母亲的肩头,吃着水果,全无形象地把脱了鞋子的光脚丫盘起来。 在外面绝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也唯独在家里,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如此。 同他们随意聊着最近的生活,接下去的行程安排,也关心他们的生活和身体健康。 一切看起来平静宁和幸福。 突然就想到了周时放。 等到分开了才有时间去重新审视过去的生活,也只有自己真正经历了工作的艰辛,才能慢慢体会到他其实也不容易。 他与家人感情不好,即便回到家里也难像她这样轻松惬意,仍旧要伪装着自己坚强无比的样子。 她又忽然地想到晚上在酒店的楼梯上看到的他大笑着的照片,以及晚上走在街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像极了那年像磁铁一样深深吸引着她的那个少年。 她总以为他变了很多。 其实,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直以来,也只对她一个人展露。 只是他不肯承认,而她也对此视而不见。 心里划过一丝酸涩。 是为他感到的酸涩。 手机滴滴叫了两声,进来一条信息。钟瑜随手捞起,瞥见那个没有备注却熟悉的号码。 她立马坐直起身子,像怕被母亲看到一般。 明明那上面没有备注,可她的心却慌乱起来。 她暂时理不清那一刻的情绪,就估且称之为做贼心虚吧。 信息写着:“外公让我问你,酒做好没有?” 没有称呼,也没有起因,但她就是知道是谁。 心很乱,父母又在身边,暂时回不了信息,看完之后,钟瑜把手机搁在茶几上。 却坐立不安起来,坐了会儿,她拿起手机站起来:“爸,妈,我洗澡去了。” 父母看上去丝毫没有怀疑,让她洗完澡早点休息。 钟瑜上楼进房间,关上门转身回复信息。 老人家嘱托的事她哪可能轻易忘记,只不过日常繁忙没有时间,这次会跟他回来原本也是计划之内要为这事奔波的。 她怕外公不够吃,这一次就做多一点。 不过,有一点很为难的是。 酒的水质要求很高,普通的自来水和饮用水做不出来好酒,需要大山里的清泉水。 她往常做酒都会去外婆家的大山里,名叫子坞山,深山老林,出了名的好泉水。 从市中心驾车去子坞山,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更别提她这次回来没有开车,行动极其不便。 对周时放说此事,他二话不说接了车夫的差事。 反正帮他外公做酒,他理应帮忙。 约好明天出发时间,钟瑜列好了清单,明天要带上的东西,一大早起来就要准备好,以免遗漏。然后放下手机,在床上傻坐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 她开了门。 钟妈抱着崭新的被褥进来,看了看她:“还没洗澡?” “嗯。”钟瑜取过她怀里的东西。 母女俩边铺着床边聊天。 聊着聊着,钟妈话锋一折,朝门口望了眼,放低声说:”你爸知道你们离婚的事了。” 钟瑜心咯噔一声,看母亲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突然意识到,钟爸的那些反常行为,他平常并不是话很多的人,但今天言语和眼神之中包含的感情却很不一样。 大概是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并没有那么好,对女儿的疼惜。 她垂下眼,轻轻抓了一下母亲的手,“妈,你跟爸都别太担心我,我在外面过的挺好,真的。” 停顿了下,怕钟妈不信,她换上轻松的语气:“最难的时候都走过来了,我现在心态特别好,谁都影响不了我。” 这后面半句话,是想告诉父母,网上那些负.面.消息也别太在意,之前她第一次上节目,被网友痛批,钟妈在家里看到那些不好的言论,担心的晚上都睡不着。 那些言论,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周煜的压力。 钟瑜心里很清楚,要做好他的贤内助,就必须斩断翅膀。 可是,放弃并不一定代表她不想,当失望积攒到了一定地步,意识慢慢觉醒,她不想再忍了。 她对谁都没有亏欠,最亏欠的永远是父母。 她没问爸是怎么知道的,抿了抿唇,兀自低着头。 在母亲面前,她伪装不起来。 钟妈坐下,拍了拍旁边,示意她坐下。 她将脸靠在母亲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母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妈知道你心里肯定放不下他,你感情上的事,我和你爸很少过问,你和你姐不一样,你从小就有主见,要什么不要什么清清楚楚,其实以前我还比较担心姐姐。” 说到这里,钟妈笑道,“你像你外婆,漂亮,性格像男孩子,你姐太文气了,都说你俩不像双胞胎,我自己也觉得,但你们都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像不像我自己知道。” “我和爸爸因为工作太忙,亏欠你们姐妹俩太多,但所幸你和姐姐都让我们感到骄傲。你小时候成绩虽然不好,但是很仗义,妈妈从来没有因为你的成绩担心过,总是跟你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是非要学习成绩好咱们才有出息。” “你和姐姐,做妈妈的只希望你们健康快乐积极努力地成长。任何时候,你的选择,妈妈一定无条件支持。” 钟瑜听着这些话,沉默。心里纵然思绪万千,如千斤重般,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她还不确定以后会怎么样,但她一定会记住妈妈的话,健康快乐积极努力地活着。 鼻尖发酸,孩子在母亲面前掉眼泪从来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妈,”她亲昵地蹭了蹭母亲,“谢谢你和爸爸。” 谢谢你们在成长的道路上从来没有给过我压力。 从来没有因为我和姐姐的悬殊差异而放弃过我。 一直都是那么尊重,那么爱着我们。 是你们,让我拥有了如此幸福和睦温暖的家,就算在外面受到委屈,也永远有自信和底气,有温暖的港湾可以靠岸。 钟瑜洗过澡后,穿着睡裙躺进母亲为她铺好的床上,被褥上还残留着太阳的味道。 临睡前看手机,某软件推送进来的一条花边新闻挂在通知栏的最上端。 “爆,周煜历届女友大揭秘。” 59 钟瑜发现自己的心态真的不一样了。 要是放在刚分手那会儿, 看到这样的新闻,明知道是博人眼球的标题, 仍旧会忍不住在心里酸一下。 可现在她的内心丝毫起伏也没有, 一点点那方面的想法也没有,纯粹是当一个普通的八卦新闻,带着好奇心, 没有思索的和停顿一下点开, 想看看能不能编出一朵花来。 内容一看就是很无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爆料, 就是把所有和周拍过戏的搭档挨个写了一遍, 最后得出结论:周煜是一个洁身自好的演员, 怪不得被那么多人奉为男神。 钟瑜看完, 在心里吐槽, 这年头, 连八卦都开始走搞笑路线了吗? 顺手点开下面一个关于他的采访。 以前她对周时放的采访是绝没有兴趣的。 原因莫过于是,对他太熟悉。 他什么样子是她没有见过的,生活里见多了的人, 不会像通过别的方式再去多了解一分。 但今天, 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闲情逸致点开了这个视频看。 可能是最近通过工作上的接触, 对生活和对他都有了全新的改观和认识。 以前, 或许是因为年轻, 阅历尚浅, 对事物的了解浅薄了一些。 生活, 在给了她一次重大打击之后,又给了她一次重新认识自我,认识周遭和世界的机会。 也同时, 对身边的人, 有了全新的看法,和更深的感悟以及了解。 这个采访视频是早几个月前的,他在参加活动的现场例行的采访环节,时间就几分钟。 钟瑜还记得这个采访当时是上过热搜的。不止是他在采访现场的妙语连珠和幽默获得好评,更是因为在身边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掉落他的话筒也没有指责,而是顺势地接住,用开玩笑的口吻安慰了紧张的工作人员,化解了尴尬。 都是举手投足间的小细节,却让人看到了好修养和高情商。 那次上热搜时,她只觉得是习以为常了的事,却被粉丝和喜欢他的人放大。而现在,她换了个角度看,突然能明白为什么大家这么喜欢他的原因。 归根到底,他于他们而言,是偶像,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而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身边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她一直没有否认过他的优秀,那些好修养、好品质。这些就算放在普通人身上也是难能可贵的。 但可能,长达十年的时间,他们之间太过亲密熟悉,以至于那些在外人眼里的闪光点,在她眼里变的寻常和普通。 变得没有那么容易吸引人。 而现在,当她重新看这些视频时,猛然间发现,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认识过他。 不是她以前认为的,他善于在她面前伪装自己,而是这些年,琐碎的日常和矛盾,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的越来越远,忘记了当初是如何拼命努力靠近彼此。 婚姻使人疲倦懈怠,她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懒,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主动去了解过他,忽视了他的需求,很久没有真正感受他的的内心,忘记了当初他带给她的那份悸动。 她不由地想起了那句话:婚姻走到穷途末路,错不在一方,在你和他。 夜很深了,钟瑜依旧没有睡意。看了他的两部电影和几个采访视频,这些年她鲜少有这些的兴致和时间去这样细致研究一个人。 将他过去拍的电影和最近那部《风起》做了比较,无论是演技的巨大提升也好,还是面对记者刁难的问题,他从当初的青涩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可以看出这几年来,在他身上的成长太明显,成熟太过快。 好像少年,一夜之间蜕变成了男人。 这一路上,他有多努力,别人或许未可知,她又怎能不知? 婚姻和事业要两头兼顾,他不是圣人,又怎能做到完美无缺? - 昨晚睡的太晚导致第二天一早起来脑袋昏沉哈欠连连。 钟瑜关掉了两个闹铃,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才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踢踏着拖鞋迷迷糊糊走进卫生间洗漱。 她化了一个淡妆,琢磨今天穿什么搭配。 要去山上,裙子可以不用想了,从衣柜里拿出衬衫牛仔裤来,想着山里冷,又在衬衫外面罩了件针织毛衣,拎起风衣走出房间。 钟爸照常晨练去,早餐阿姨已经做好摆放在桌上,钟瑜吃了三明治和豆浆,走进厨房找装水的桶。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因为太久没有回家,家里的东西放哪里都不知道,只好上二楼找钟妈。 她穿过门,进阳光房,“妈,咱那个矿泉水桶放哪儿了?” 钟妈正在浇水,闻言抬头,“你找那个干什么?” 钟瑜料不到她问,愣了下之后,随口说道:“我有个朋友想喝酒,我这不回来一趟嘛,就去子坞山帮他装水回来做酒。” “朋友?向晴?不对啊,她不是在海市?你在家里还有和谁关系好的朋友?”深谙女儿读书期间人缘一向不济的钟妈疑惑道。 钟瑜被问烦了,但又不想说是周时放,免得节外生枝惹父母担心,佯装生气,急道:“哎呀,你好烦啊,就有那么一个朋友,快告诉我在哪里,我的朋友还等着呢。” 钟妈不闹她了,笑着告诉了她去处。 钟瑜飞奔出去,听到母亲在后头问:“中午回不回来?” “不了!”钟瑜大声回,步履匆匆向楼梯走去,依稀听到母亲说了句:“这孩子,难得回来一次,也不一起吃个饭,这么忙怎么找对象?” 她脚步一顿,很快下了楼。 找到了桶,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地拎着,背着双肩包出了门。 出了院门,又走出几步远,周时放的车停在绿化带旁边。人站在车边发信息,见她过来,收起手机走过来拎走了她手里的两只桶,放去后备箱。 钟瑜跟在他身后朝后备箱方向走。 他今天穿的很休闲,风衣长裤,颜色竟莫名与她的很相配,像是情侣款。 两人就站在开着门的后备箱前面说着话,钟瑜的目光四下一转,忽然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压低声音一边说,“那不是我爸吗?”一边跳起来压下周时放的头,“你快!快藏起来!” 周时放个头高,一眼就看到钟爸拎着一把剑悠悠闲闲地从老远走过来,大概是晨练结束回来了。 他心里还在纳闷:“你紧张什么?” 钟瑜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干脆利落道:“他知道我俩离婚了!” 话音刚落,两人面面相觑。 她自己说完也觉得哪里怪怪的,但现在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她看到周时放嘴角一勾,紧接着,手一抬按下开关,后备箱门徐徐关上。 还没等她看清,连同那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一起在耳边落音的瞬间,她整个人被他强势压在后备箱上。 “你、你干嘛?”钟瑜瞪大眼睛,全身僵硬不敢动。 整个脑袋都是懵的状态。 傻子也能看出来了他想干嘛,偏她还傻乎乎的问一句。周时放手掌熟练地托住她的后脑勺,压向他,呼吸在耳边震颤:“逃不掉了,不如享受当下。” “你放心,我不会让爸看见是我们的。” 她脑袋懵懵的想,他说的“逃”是指他还是她?不等她想明白,随着他说话声滚落在耳边的气息滚烫的撩人,她的双眼被他手心遮住,而后他低头,轻轻咬了咬她微颤的唇瓣。 “小鱼,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了。” 心脏的跳动在耳边轰鸣着,盖过了他的说话声,他慢慢地,温柔地磨着,吮着她的唇,像是许久没有开荤的人。 却又浅尝辄止,不敢深入,怕惊醒这个美好的梦。 停留好久才肯离去。 心脏还在跳动,呼吸变的粗重,她僵硬不敢动弹,唇上留存着他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温度褪去,盖在眼睛上的手掌打开。 钟瑜慢慢睁开眼睛。 他仍旧保持着壁咚她的姿势,弯着腰,一手撑着车身,眸光低垂,眼里映满了她,极尽温柔。 “你刚刚,”他轻笑,呼吸拂在她脸上,“心跳声好响,让我以为,我在跟一个未成年人。”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里浮着笑意,一字一顿道,“偷、情。” 钟瑜感到脸在烧,极不自然地撇开眼,右手抬高,推开他站直起身子。 - “现在的年轻人哟,”钟爸一进门吐槽欲就上来了,“我刚在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人小年轻,嗨,开着个豪车,长得人模狗样,大白天的跟个小姑娘搂搂抱抱的,没眼看啊。” 钟妈笑道:“你个老头子,把人说成啥样了,万一人家是正经人谈恋爱呢,可拉倒吧。” “什么正经人,正经人就不会大白天做这种污染人眼睛的事情,不过,嗨,真别说,光看背影,帅是挺帅的,像个明星,跟周家那个混账东西有的一拼。” 说到这里,钟爸太极剑一搁,一屁股坐在旁边,“长得帅能当饭吃?就冲他公共场合敢做出这种不雅的事情,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闺女儿以后带回来这么个东西,我马上给他打出去。” “还好啊,”钟爸抚着胸口感慨万千,“我家小瑜就是这点最好,不会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 “不过,”钟爸挠挠头,回忆着,“那车看上去很眼熟啊,也是宾利,黑色的。” 钟妈听他絮絮叨叨,估计就是身为女儿奴的父亲惯有的心理活动,也没放在心上,但听到最后一句,忽然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和钟爸对视了一眼,“刚刚你闺女儿出门,你见着没?” “没有啊。”钟爸这才想起来大早上还没见过宝贝女儿,“小瑜出门?上哪儿去了?” 钟妈:“她说要帮朋友做酒,拎着两个桶出去,你说那个开豪车的小年轻对小姑娘做什么?” “亲嘴。”话一落音,钟爸呆住了。 钟妈也呆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等等,你刚刚那句说了啥?” 钟爸:“亲嘴?” 钟妈:“不是,前面,开什么车?” 钟爸:“宾利。” 钟妈:“黑色的?” 钟爸:“嗯。” 钟妈:“还有前头,你说,长得像谁?” 钟爸:“明星?” 钟妈:“像那个谁?” 钟爸:“姓周的?” 空气安静了。 沉默片刻,钟爸看着老婆,开口道:“你说那小姑娘会不会是我家闺女儿?” - 上车以后,两人一路无话。 一直开出小区,驶上大道。钟瑜忍不住偷偷看向驾驶座。 做过了就做过了,总不可能当成没发生那样相安无事吧。 钟瑜心想,她就算心理素质好到爆棚,也绝对到不了这种程度。 好在他似乎没有要旧事重提的意思,钟瑜稍稍安了心。 如果他先提了,她也是可以好好谈谈的。 反正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说接个吻就非得让对方负责到底了。 但他似乎,打算沉默以对,把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的话,那她也可以当完全没有发生过,装聋作哑假装不知。 虽然心里未必全然放下,但也尽力平复。 虽然这么想着,目光还是忍不住偷溜过去。 驾驶位上,男人侧脸冷峻,目视前方,熟练驾驭着车。 嗯,应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刚要收回来视线,冷不防,男人侧了侧头,只一瞬,轻而易举捕捉到她准备逃开的目光。 “在看什么?”他嘴角勾着,看似心情很好。 看来侧脸冷峻什么的都是错觉。 钟瑜撇过头,假装看窗外,“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又笑一声,“我都看见了,还嘴硬。” 钟瑜沉默,手指不自觉攥紧。 见她不说话,他余光又瞥了眼,笑:“你刚才心跳很快,我以为你也是心动的。” 他用了“也是”。 她的心有一瞬间软和,但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些事。 “那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她看了看他,坦承,“不能否认,我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但你不能拿这点喜欢欺负人,觉得那就是制约我的软肋了。” “因为如果,”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还是不习惯把心情剖析开来放在他面前,感到有些别扭,但她还是坚持把话说清楚。 是不想让他在误会下去,就算以后分开,也不要带着对各自的误解和埋怨过完下半生。 “如果你做了伤我心的是,那就有可能把剩下的那一点点喜欢都耗尽。”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并不会永久存在,这份喜欢会因为失望、难过、受伤、伤心等等等等而消失,走到终结。 见周时放没说话,似乎在思考,钟瑜不确定这么说他能不能接受,但两个人如果要继续下去,就应该把话说清楚,把她的想法认真表达出来,如果有不对不好的地方再一起纠正。 “你不能觉得对我搂搂抱抱,强吻一下,强制发生关系,我就会心软,会主动臣服于你。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是你把女生放在弱势群体才会有的想法,别人我不知道,在我这里,这不可行。” 她的眼眸清亮,嗓音柔软,但语气郑重。 她把态度表达了出来,对他的不满也表达了出来。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 虽然内心有忐忑,但不管他接受不接受,她都要表明立场。 周时放单手掌着方向盘,腾出来的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抓住她的手揉进手心。 “我没有这么想,”他低声的,认真解释,“上次我真的,真的害怕失去你,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是我的自私酿造的大错。我答应过你,不会了,就再也不会了,说到做到。” “只是有时候,”他顿了顿,把车停在路边,深深看了眼她。 “我会忍不住。” “对不起,这一次是我没能把持住。下一次,想亲你的时候,我会多忍耐一下。 60 子坞山坐落在一个叫十里东风坪的地方, 位于s市东隅。 出了市区,视野变得空旷起来, 通过隧道, 一个大转弯,上盘山公路,蜿蜒曲折, 如同一条巨大飞龙盘旋在山体之间。很是考验车技。 沿途车辆稀少, 风景秀丽,空气清新, 初春的阳光落在抽出嫩芽的绿叶上, 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钟瑜降下窗户, 脑袋靠着窗边, 看花看树看风景。 这么好的天气, 这么好的景色, 她有点想唱歌。 才唱了两句,突然想到车里另外一个人,适时地打住。 在她唱歌的时候, 周时放悄悄关掉了音乐, 刚沉浸到一半, 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和煦的阳光照得他眯起眼, “怎么不唱了?” 钟瑜仍旧趴在窗口一动不动的, 然后过了两秒, 慢慢伸了个懒腰, 继续趴在那里歪着脑袋看风景,嗓音透出慵懒:“你以为给你白听不用门票的?” 周时放低笑道:“我点歌还不行?” 钟瑜望了眼湛蓝的天空,打了个哈欠, 坐回来, “困了,唱不动。” “我看你是存心不让我听歌。”前面一个大转弯,他一边熟练地打方向盘,一边侧过头看了眼她。 钟瑜歪靠着椅子,思绪有些放空,随口嘟囔了句:“开车就好好开车,还想听歌,要求还挺多。”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中控显示屏,“这里面的歌还不够你听的。” “哪有你唱的好听。” 钟瑜嘴角一翘,“算你会说话。” 周时放朝她那侧瞥了眼,“帮我拿一下墨镜。” “放哪儿了。” 周时放说了位置,钟瑜找出来,把墨镜打开给她,方便他戴。 两人都不再说话,钟瑜又趴去窗口看风景了,安静地聆听着鸟叫声,享受独处的闲暇时间。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看了会儿,钟瑜转头问。 “听说过。” 意思就是没来过。 钟瑜又被什么风景吸引去了视线,趴回窗口盯住,“你看,这就是十里水库,全市最大的水库,整个市的自来水都是这里供给的。” 周时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碧蓝清澈,波光粼粼,一望无垠。 钟瑜继续说着,眼里仿佛映着整片水库的水那样清澈明亮,“外婆说这个水库是他们年轻的时候,男人们挖出来的,没有机器,纯靠人力,难以想象。” 她发自内心地感叹。 周时放没有接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透彻的阳光从绿树丛林中一缕一缕洒下来,鸟儿清脆悦耳的歌喉穿透树林,风轻轻吹拂在脸上,一切都刚刚好。 钟瑜侧过头看向他。 树的影子落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五官愈发深邃立体。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周时放侧了侧头,接住她的视线,“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外婆的事。” 随手将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钟瑜收敛起表情,目视前方,思绪仿佛被拉回到很久以前。 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 “外婆去世的早,”她想了想说,“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病逝了,以前这里没有盘山公路,也不通车,要下山得爬过一座座山,走好几十公里路,出行很不方便,从外婆去世以后,很少回来,主要还是因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她跟我没有血缘,她去世后就没有再走动了。” 周时放趁着放慢的车速扫了眼过去。 她表情平静坦然,声线却低了很多。 这个问题很有可能触动到了她的内心,这是她的过去,他未知的一部分。 心里免不了会好奇,但没有马上接话。车上了一个很高的斜坡,依稀可见隐藏在山林之中的小村庄,周时放问:“外婆以前住那里?” 钟瑜朝那个熟悉的小村落看去,白墙黑瓦,在绿意盎然之中冒出头来,群山之中,显得渺小古老,像是被人永久的遗忘了,遗弃在时光尽头。 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儿时嬉戏的画面,鼻尖酸涩,她勉强笑了笑:“嗯。” “现在还有人住?” “有。” 周时放点了点头,没再问了。 又开出一段路,掩盖在山林里的村庄逐渐清晰。 倒不是对还存在着这样的闭塞村落感到惊讶和好奇,他常年在外拍戏,为了挑战各种角色和尝试不同的人生,走过沙漠,潜过海底,去过边塞、草原、冰川,经历不可说不丰富。 只不过,让他感到意外和好奇的,始终是钟瑜。 原本他以为,如她这般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儿,美艳、高贵、时尚典雅,怎么也不可能和眼前这座大山产生联系。 而这一切,是他从来不知的,被她掩埋在心里,她的过往。 突然感到很好奇,很想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也就问了,“外婆和你没有血缘,是什么意思?” “就是,”钟瑜望了望窗外,像是在思考,隔了几秒,转回视线,“我自己的外婆在我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妈在生完我和姐姐以后,奶水不够,加上工作和学业的关系,照顾不了我们两个,在断奶以后,请人在老家四处打听,年纪大的,做事好的,会照顾孩子的老人到家里来照顾我和姐姐。” 周时放听懂了,“所以请了你外婆去?” “是我舅上门去请的,第一次没成功,她说她一个老太婆,很久没有下山了,家里要务农,缺不了人,请我舅喝了好酒,就让他回去了。” “后来我妈请了两个保姆,都不满意,还是我舅出面,又去请,她人善良,看我舅走那么多山路,也有诚心,就答应了,把家里的事都撂下了,进城照顾我俩。” “我妈那年考研究生,又要工作,要照顾我和姐姐,我爸老家只有我爷爷,但我爷爷跟我爸关系不好,我妈家长辈都没了,兄弟姐妹也都有家庭,隔得又远,没人能帮忙,我爸做翻译,长年都在外面出差,家里的事都要靠她自己,很辛苦,奶水又少,只能喝奶粉,我和姐姐很小就断奶了,也很瘦,外婆后来老是说,第一次见着我和我姐,比猫大不了多少,心疼得不行。” 怪不得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周时放沉默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她总是说我妈妈辛苦,我们长大了要好好孝顺妈妈。”钟瑜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妈老说我长得像外婆,我没有见过,家里也没有留下照片,但从小我就把她当成我的亲外婆。有一年,我妈要出国,能有一个孩子带在身边,因为姐姐比我乖,就带着姐姐去了,我跟着外婆到乡下。” “其实小孩子也不懂乡下条件苦不苦的,就觉得乡下很好玩,比城里好玩多了,但也因为妈妈带走了姐姐没带我有一点失落,白天倒也还好,到了晚上就哭,有一次从梦里哭醒过来,问外婆,是不是妈妈不爱我了,她就抱着我安慰我说,是因为妈妈更加放心我,觉得我更乖,不淘气才留在老家的。” “其实仔细去想,家里有两个以上的孩子,父母只能做到尽量公平,是很难做到完全的公平,有时候会因为各种外界因素存在有失公允的情况,孩子的内心是很敏感的,不说不代表他们不想,但事后的疏导和沟通是很必要的,在这一点上,我很感谢外婆,如果没有她的那番安慰,我可能会因此觉得父母不公平,导致心理不平衡等等,但这些,我都没有,她也没有多少文化,连阿拉伯数字都认不全的老人家,但她真的很善良。” “她很喜欢说以前我小时候的趣事,我家里发生的事,同样的事,絮絮叨叨的念,我也不觉得烦,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很美好,没有一个人是不好的,他们都真诚,友好,懂得尊重人。” “我以前以为,我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的,直到长大才发现,就算我的父母再好,我的邻居们再好,也不可能没有发生矛盾的时候,但是我从来没有听她抱怨过谁,从来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而是因为,她眼里的世界是美好的,所以她看什么都是美好的,而我,一开始在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是通过了她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所以,世界在我眼里,才会那样美好。” 说到这里,钟瑜感到喉口哽住了似的,低低说道:“她是我见过的,所有善良的人当中,最善良最温柔的人。” 车厢里安静的针落可闻,钟瑜停下来了,明眸泛着泪光,笑道:“好像说太多了,其实不是我不爱提,是怕一提起来就没完没了,怕被人烦。” “不烦。”周时放滚了滚喉结,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挺喜欢听你说这些的,我都想快点看到你小时候呆过的地方。” 钟瑜回忆了一下:“我在那里完完整整住了两年,我妈回国以后就回来接我了,不过中间只要我爸回来都会来看我,但我那时候已经在这里住熟了,不喜欢跟他回城里,能玩的太少了,我性子野也是因为在乡下长大的原因,没人管,就是疯玩。” “后来上学了,能回来的次数很少很少,开头几年还能每年寒暑假回来玩,后来就压根不行了,而且我妈大概是怕我在这里学坏,不爱让我老是回来,再加上交通不方便什么的,就越来越少了。” “记得有一年什么节日,外婆给我打电话,说家里买了电视机,让我回去看看,我很想啊,但电话是我妈接的,说我还有作业没做完,不能去,电话里头外婆失落的语气到现在我还记得。” “我有时候就想,如果她是我的亲外婆就好了,这样就能把她接到身边,她就不会因为为了赚几个钱去山上采药跌下来,卧床不起。” 钟瑜叹了口气。 周时放慢慢揉着她的手,车速不知不觉放慢很多,“她没有儿女吗?” 钟瑜摇头:“她是个很苦命的人,儿子都不成器,有个儿子还是聋哑的,好像到现在也没有结过婚,但人是很善良的,我爸妈那时候想接济,她也不肯,她以前总是跟我说,人虽然穷,但骨头是硬的。她可能觉得我爸妈也不容易,接济得了一时,接济不了一辈子。” “我觉得挺难过和遗憾的就是,小的时候没有经济能力不能孝敬,长大了却不在了,而且其实,除去小时候的那几年,我真的没有花很多时间陪过她。以前每次我爸接我回家,她都会站在山坡上送我们,有一次走出好远了,我爸说,外婆还在跟我们挥手,我知道她肯定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 “但是她一直觉得我很孝顺,一直记得她,只要别人对她一点点的好,都会记一辈子。小时候,我跟她说,等我以后长大了,赚钱了,如果一个月工资有一千块,我就拿五百块给她,她开心的像个孩子,但后来,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最最遗憾的是,错过了外婆的葬礼。我后来听舅舅说,她在临终前一直喊我名字,大人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业,没有告诉我,一直等到她葬礼结束,才知道她已经过世了。” “在他们心里,她只是一个曾经照顾过我的人,因为我不是她有血缘的亲人,去不去葬礼都无所谓;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外婆。” “这个亏欠,我一辈子都过不去。” 钟瑜眼眶红了一圈,彻底忍不住了,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说不愿意提。 因为真的痛。 而现在,为了告诉他,撕开伤口。 他多想抱住她,对她说,不说了,我不听了,我们不说了。 可最后,却还是沉默地拿过纸巾盒给她。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吧,就算内心汹涌澎湃,可能做的,却也只是这些。 钟瑜抽出一张盖在眼睛上,不再说话了。 到山顶了,钟瑜指了指河边白色水泥砌起来的石柱,“停在那吧。” 周时放停好车,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没有急于下车,伸手帮钟瑜解了安全带之后,按住了她的手。 最终还是决定说些什么。 周时放抿了抿唇,斟酌着言辞,“你也不是故意不去葬礼的,如果你当时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去的,对不对?” 钟瑜抬起一双蓄满泪光的眼睛,对上他坚定温柔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不就好了,”他弯了弯唇角,“外婆那么喜欢你,她会原谅你的。” “其实,我所了解的钟瑜,她一直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孩,今天你告诉我这个故事,让我更加坚定确认。” 他突然停了下来。 确认什么?她刚想问,眼前突然阴影覆下。 周时放凑近过来,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湿润的温度还未来得及褪去,他低头笑:“只是亲额角,不算亲。” 意思就是,只要不是亲嘴唇,都不算亲。 这是什么流氓理论? “好了,先下车。” 他放开她,想伸手揉一揉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到半途,却顿住,收紧手指,慢慢放下。 目光却舍不得从她脸上离开。 “等下带我去外婆的墓碑,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我理应要去看望。” 61 下了车。 周时放走到后备箱, 桶拎下来,放在脚边。 抬头望了望山路口。 钟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山路蜿蜒崎岖, 延伸出去, 是未知的尽头。 阳光穿透缭绕的雾气,铺洒下来,钟瑜弯腰拎起一个桶, “车开不上去了, 只能靠脚力,走吧。” 周时放拎起另外一个桶, 跟上了她:“你上次来也是一个人。” 钟瑜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欣赏着沿途风光。抬起手臂, 向后撩了一把吹乱的头发, 像是回味过来他的话, “哦, 上次我只打了半壶。” 所以压根不重,就算一个人也吃得消。 似乎终于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钟瑜眼里含笑, 侧了侧头:“我能那么蠢?” 周时放看了眼她, 没说什么。 见他没回应了, 钟瑜又侧头看了看, 恰好捕捉到他弯着的唇角。 她问:“你在笑吗?” “嗯。”他低着头看路, 没看她, 嘴角的笑意没收敛。 “笑什么?”可能是走路太无聊了, 她拎着桶,踢一脚走一下,这么玩着, 问的很随意。 周时放似乎是想了一下。 她又侧过头去, “要想这么久?” “嗯。”周时放抿了抿唇,这才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 “傻子吧。” 周时放看着钟瑜。 她嘴角轻扬,心情看上去不错。 他抬了抬头。 好像,阳光也变得更明媚了 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钟瑜热出一身汗,脱了风衣挽在臂间。 她看了看周时放。 他的后背渗了些汗,颜色有些深,前胸衣服浸了些汗,透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她移开眼睛,四下望了望:“还是你聪明,就穿一件衬衫。” 周时放把手伸过来。 她低头看两眼,“干嘛?” 周时放:“桶给我。” 钟瑜看了看臂间的衣服和手上的桶,猜测他大概觉得太重了,但她其实拿着挺好的,保持这个姿势习惯了,也懒得动。 “不用了。”她说。 停顿了一秒,又说:“留着点力气,回来路上拎两桶呢。” 说完,朝他眨了眨眼。 周时放看着她,无奈一笑,半秒,点点头:“行。” 又走了一会儿,村庄近在眼前。 他们穿过田埂,上了土坡,走过简陋的青石板桥面,便看见一条自山顶流淌而下的溪涧。 水流清澈,溪水潺潺,在古朴的村落里透露着一股安谧的氛围。 钟瑜指了指溪流:“小时候常在这里捉虾捉鱼,洗脚玩耍,水很清凉,这里的村民都会在这里洗衣服淘米,有时候我们几个小孩玩疯了,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翻开来找螃蟹,把水搅浑浊了,大人就跟着我们屁股后面唠叨。” 周时放朝那条溪流深处看去。 他从小在城里长大,童年在外公家的老台门里生活过,但过的日子还是少爷般金贵富足,与山里的生活完全不同。 他很难想象她描述的那个画面,只能尽力去想象。 “这边的水还不够好,我们还得往上走。” 钟瑜边说边爬上高坡,喘着气。 周时放跟她身后。 低头就看见她脚上的运动鞋。 这双鞋子,他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双,是情侣款。 沿着细瘦的脚踝往上,是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衬衫下摆扎进牛仔裤,显得腿更长,屁股翘挺。 周时放有些分神。 目光刚落在钟瑜脚边的碎石上,她的脚已经踩了上去,脚下一滑。 钟瑜脚下彻底失去了借力点,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栽,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周时放抬手,几乎由不得他多思考一秒,拦腰抱住她的腰。 耐不住冲力太大,太猛然,周时放扔了桶,攀住旁边的树干,另一只脚踩住一块石头,单手抱紧她。 钟瑜踩稳地,低头看他,“你没事吧?” “站稳没有?”周时放问。 她听到耳边变得粗重的呼吸,有些担心。 “稳了。”她答道。 “把衣服和桶扔了,先上去。”他说。 钟瑜乖乖照做。 周时放轻轻托住她的后腰,借着他的力,钟瑜爬上了坡。 她站在上面,看到他重新下坡,去把滚落到下面的桶捡回来,再上坡,捡起另外一个桶,把衣服扎紧在腰上,开始上坡。 坡度斜,全靠平衡感好。 钟瑜全程紧张地看着他,快到了,蹲下身,把手伸给他:“桶给我。” 周时放把桶递给她。 钟瑜拎起桶,扔到旁边,另一只手马上伸给他。 周时放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比他小多了,这么纤瘦柔弱的一只手,却充满了力量感。 上了坡,两人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一会儿。 钟瑜注意到他的手,“流血了。” 他看了一眼,没在意,“小伤。” 她看了看他脸上,那条疤还在,又看向他手。 想了想,跳了下去,拉过他,蹲到旁边的一条溪涧边,把他的手放进水里清洗。 周时放没动,任由她弄。 “上次,”他指了指上来的坡,“你自己怎么上来的?” “手脚并用爬上来的呀,壶放在背篓里。”洗完了,她放开他,继续坐回石头上,晃荡着两腿,漫不经心的。 “背篓?” “跟这里的老乡家借的。”她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天然水泊,笑盈盈的,“本来阿婆让她儿子送我过来,他们自己也有事干,不想麻烦,跟他们借了个背篓。” 周时放侧头望着她,一时忘记了移开眼睛。 已经很久没有见她这么笑了。 结婚以后,她就没有这么笑过了。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拨开她脸颊上的几丝乱发,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的动作一顿。 钟瑜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看着他明显怔住了。 他自己也怔住了。 刚才那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没有思考,也没有克制。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五六秒。 很安静。 所有的一切都像消失了。 钟瑜率先别开眼,从他身旁跳下,“去打水吧。” 没等他回应就走开了。 - 打完水,他们把两桶滚下坡,蹲下身,像坐滑梯一样冲了下去。 刺激极了。 衣服脏就脏了。 钟瑜把他带到一个篱笆门前面,指了指里面:“这个阿婆是我外婆以前的邻居,小时候常来她家玩,等下我带你走秘密通道。” 周时放:“秘密通道?” 钟瑜神秘一笑,打开篱笆门,熟门熟路地走进,朝里面大声叫道:“阿婆,小瑜来看你啦!” 周时放跟着她走入,打量着院子。 右边是一个菜园子,旁边整齐堆放着柴火,散养着一些禽鸡鸭鹅禽类,门口挂着玉米棒子,充满着烟火气。 黑黝黝的屋里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老人,花白的头发,长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会儿,然后朝钟瑜张开手臂走过来,“小瑜啊,什么时候来的?” 钟瑜快步走上前去,弯身抱了抱老人,问了她的近况和家里的情况。 老人注意到周时放,“这是……” “阿婆。”钟瑜刚要解释,老人笑道:“是不是男朋友啊,真俊啊,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 周时放忙弯下腰,搀住老人的手,“阿婆,您慢着走。” 阿婆很是开心,拍了拍周时放的手,“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小瑜的外婆啊,以前老是说,我们小瑜不知道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小伙子。真好,真好。” 钟瑜垂着眼没出声,感受到周时放的视线,她抬起头。 目光无声交汇。 老人家很是开心,忙前忙后的,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摆放到桌上,客气的说:“吃啊,快吃。” 钟瑜忙说:“阿婆,你快坐,别忙活了,我们坐一会儿陪您聊会儿天。” 老人家瞅瞅钟瑜,又瞅瞅周时放,怎么看都看不够,“这两个孩子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你外婆在,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对了,”老人想到一件什么事,“我上次找到一个东西,想等你回来给你看。” 钟瑜好奇:“什么东西?” 老人家站起来,颤巍巍走到角落里一个大箱子那里。 周时放走过去,“阿婆,找什么,我帮你。” “你不知道的,我自己找,”老人家喃喃念叨着,“小瑜小时候在我家留的一张照片……找到了!” 老人家把照片交给周时放。 周时放捏着照片,透过窗栏外漏进来的光看到七八岁的女孩,剪着一个男生头,光着脚站在大石头上面,笑的烂漫天真。 老人说道:“那会儿,你丰子哥,借了一个照相机回来,你们几个小的吵着要拍,就在上头竹林里拍了几张,照片出来了,你回去了,你丰子哥一直说要当面给你,后来就……” 后来丰子哥去了城里,拿着这张照片,想给她。但那次去了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出了车祸,人没救回来,就剩下了这张照片。 阿婆说,后来想托人把这张照片给她,也是丰子哥的心愿。 但一直没有机会。 只是老来多健忘,况且是这样的伤心事。 老人家后来也不愿意再提再想,时隔多年,渐渐的也就忘记了照片。 丰子哥是阿婆的孙子,比钟瑜大十岁,那会儿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成天带着他们一群孩子玩,很宠他们。 钟瑜知道丰子哥是出车祸离世的。 但从来不知道,这事和她有关。 谁都不知道。 她看着照片里的女孩,眼里升起潮意。 她还记得,那天拍照片的情景。 丰子哥说:“瑜丫头,我一定把你拍的最好看,比西施还美。” 她咯咯咯的笑,光着脚丫坐在石墩上,仰着头,一脸稚气,“西施是谁?” “西施那可是大美女。” “我比大美女还要美?” “那可不?” “可是阿兴他们都说我像个男娃,不像女孩儿。” “他们不懂什么叫美。” 她又咯咯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她那时候好爱笑,一看见丰子哥就笑。 其实连丰子哥长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但每每想起来还是很温暖。 午饭过,钟瑜带周时放去看外婆以前的住处。 外婆家住在坡上。 上坡的路有很多的碎石,被人走出了坑坑洼洼,门口种着很多树,还有那片竹林,风一吹,树叶沙沙沙,整片林子都在动,鸟从头顶掠过,哇啦哇啦叫,天是蓝的,阳光清澈透过老房子每个缝隙。 仿佛还能看到外婆穿着被水洗的有些发白的淡蓝色对襟绵衫坐在门口朝她招手。 后面的屋子里养着牛羊猪鸭兔鸡鸭鹅,每天晚上发出各种声音,像一个小小动物园。 钟瑜站到竹林前的那块石头上,对周时放说:“你帮我拍张照。” 照片拍完了,她看了看,“拍的挺好。” 周时放仔细又看了两眼照片,听钟瑜说:“下次洗出来,我再送过来,送给丰子哥吧。” 告诉他,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周时放没说什么。 走了几步,他说:“我能抽根烟吗?” 钟瑜点点头。 他就蹲在一块石头上面,眯着眼抽起来,烟雾缭绕中,眼里仿佛有心事。 “你看。”钟瑜指了指一条通往阿婆家后院的下坡路,石头砌着,很规整的样子。 “秘密通道?”他看着那条路,问。 “嗯。”她说,“以前我们都喜欢走这条路去阿婆家找丰子哥玩,不喜欢走前门。” 钟瑜靠着石头边,也不说话了,等他抽完烟。 他站起来,“去看看外婆。” 她也站起来了。 是一条比较平坦的山路,就是费脚力。 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他们没有带花,就帮墓碑旁边的草拔干净,清理了一下,陪外婆说说话。 “外婆,”她靠在墓碑前,看到周时放蹲下身来,“这是周时放。” 顿了顿,她小声说,“不是男朋友,他说想来看看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外婆,只是现在还不是,”周时放轻声说道,“但总有一天会是的。” 钟瑜愣了下,转头看住他。 周时放笑了笑,“你去那边等我一下,我有话对外婆说。” 钟瑜狐疑看了眼他,最后还是站起来,走到旁边树下,不放心地朝他看去。 他蹲在墓前,衬衣和裤子因拉伸勾勒出的线条,从肩背到腰线,屁股这么看着,竟然还是那么的翘。 钟瑜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回事,竟然能有点及面联想到十八禁少儿不宜的画面。 脑子里正在出神,一时忘记收回视线,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时放站起来转过头来。 “看什么?” 对上他的视线,钟瑜才发现她的思想偏离了正轨,也不知太阳晒的还是什么原因,脸悄悄地热了起来。 为了掩饰心虚,她撩了一把头发,自然地别开视线,“说完了?” “嗯。” “那回去吧。”她没看他,转身向山下走去。 转过脸的一瞬,暗暗舒出口气,幸好他没发现。 要不然就太丢脸了。 看着她的背影,周时放笑了笑,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走之前回来跟阿婆告辞。 看他们有两只水桶,不好拿。阿婆坚持让儿子送他们下山。 承不住好意,只好接受了。 到了山下,阿婆的儿子怎么也不肯收周时放给的钱,最后周时放趁他不注意,把钱放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这才离开。 毕竟上山一趟已是叨扰,况且又在老人家里用了午饭,还让人家送了下来。 周时放心里清楚,最让钟瑜耿耿于怀的还是丰子哥的事。 老人家善良,不在意往事,但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不放在心上,虽然丰子哥的命不能用钱买回来,但是这是他们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补偿了。 车子开出一段路,周时放频频朝她看来。 钟瑜问:”怎么了?” “从刚刚到现在,你一直闷闷不乐。”他说。 没听到她说话,又看了眼她,“还在想那件事?” 62 钟瑜没想到周时放会发现她心情不好。 会惊讶是因为他以前很少会察觉, 更不会主动问。他平时工作忙,偶尔跟他出去玩一下, 电话从来不断, 手机也不离手,就算不打电话不看手机不处理业务,他的心思也都在工作上, 分不出精力去关心她。 离婚以后再见面, 他确实变了不少。 她也早就感觉到。 像今天,他都没有看过手机, 也能及时发现她心情不好。 但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钟瑜拿出了那张照片。 照片外面套着一层塑封, 保存得很好。 “我在想, ”她看着照片, 轻声说, “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周时放问:“为丰子哥, 还有他的家人?” 钟瑜点了点头。 周时放无言。 气氛莫名有点安静和冷然,钟瑜下意识看了眼周时放,目光刚一扫过去, 听他开口道:“心里过不去?” 钟瑜攥紧照片, “我觉得很难过, 也很抱歉, 不做一点事填补我心里的亏欠, 会觉得很不安。” 默了几秒, 周时放说:“他们没有责怪你。” “跟他们责怪不责怪没有关系。” 周时放点了点头, 表示理解。 “你想好怎么做吗?”他问。 钟瑜侧过脸,看向窗外飞快掠过的树影,说:“丰子哥很爱画画, 画的很好, 也很多,摞起来有一叠。他的梦想是想做一个画家。” 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她转回脸看向周时放,目光笔直坚定,“我想为他办个画展。” 实现他未完成的梦想。 周时放静了片刻,问:“你想在哪里办?” 钟瑜愣了愣,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 她以为他会不赞成,至少也该发表一些反对的观点。 因为办画展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前期的筹备,场地租赁,拉赞助,拉资源,请大咖站台宣传,缺一不可。 是相当繁琐又消耗时间的事,更何况是为了一个已经过世的,没有名气和作品的人。 在别人眼里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而且钟瑜只是提出计划,压根还没有进行到场所的选择这一步,周时放直接从计划跳到了实行。 “我以为你会让我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钟瑜说。 他开着车,目视前方:“这不一样。” 钟瑜愣了下,听他说了后半句:“你要是不做,会牵挂一辈子。” 说着,周时放看了看她:“你也说了,跟他们责不责怪没关系,但求心安。” 钟瑜明白,他懂。 周时放继续说:“你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人救下来,就算知道危险也没有畏惧,”顿了顿,他又看了眼她,声音低了低,“我没看错人。” 他指的是救莺儿的那件事。 她侧着脸看窗外,听闻这话,睫毛颤了颤,没让周时放看见脸上的表情,语气平静道:“我也只是做了份内的事。” 周时放清楚,事实不是如此。 “你知道会有危险。”他说。 她眼睛看着窗外,语气依然平静:“知道。” “你不怕吗?” 钟瑜没有直接回答,转过头看着他问:“如果是你呢?你会选择不救吗?” 他似乎被她问住了,沉默片刻,如实道:“我没有你的勇气,我会为大局考虑,不会插手。” 所以在贺楚川和黄五爷周旋的这段时间以来,周时放从未插手过此事,他不会把整个周家都拖下水,更不会暴露身份。 “那如果,”她问,“那个女孩会死,而你是唯一有能力救的人,你还会选择见死不救吗?” 周时放沉默。 似乎是想了许久,他说:“人各有命,世界那么大,纵然有能力,你能解救苍生吗?” 钟瑜摇了摇头:“这就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 “你太理智,太客观,太冷静,也太冷血。” 停了几秒,她又说,“确实没有谁有能力解救苍生,但是至少,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不说倾囊相助,只是九牛一毛,也许你的一点点帮助也能让他们为此对生活多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如果有人害我,我一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那些痛苦着的人,你看到了,难道还能无动于衷吗?” 周时放半晌没有接话。 开过一个岔道口,他才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钟瑜凉薄一笑:“一个糟老头带着个漂亮小姑娘,更何况,黄五爷爱美色“声明远扬”,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周时放再度无言。 “你既然不想插手这件事,”钟瑜问,“为什么现在又……” 说到“又”的时候,周时放侧头,深深瞥向她。钟瑜始料未及,心重重的一跳,周时放知道她会问什么,干脆利落回答:“是因为你。” “因为你已经参与了,我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这一次轮到钟瑜沉默。 片刻后,钟瑜开口:“我原以为……” “原以为我也牵涉其中?” 钟瑜点了点头。 上次,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没有这次那么深入。 她本以为,周时放原本就已经牵涉其中。她原来以为,他是同她一样的人。但经过今天的对话,是她错了,是她把他拉入进来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安静。 周时放再次瞥向她:“上次没有告诉你,怕你自责。这事就算你不做,黄五爷也会千方百计拉你入局。” 钟瑜抬了抬眼。 周时放提醒她:“那天生日会上,你和我的关系,你以为他没看出来?” 钟瑜再次沉默。 “但他暂时还不知道,我和你曾经的关系,也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了。” 听着他的分析,钟瑜了然:“你的意思是,我早就被盯住了?” 周时放点头,“这件事,确实也只能你做。” 钟瑜没明白,“什么叫做只有我能做?” 周时放神色平静道:“那女孩贺楚川一定要,黄五不给,我和薄逸北不愿牵涉其中,黄五要下这盘棋,需要中间人做桥梁。” 钟瑜:“我就是打通你们所有人的桥梁?” “没错。”周时放继续说,“你帮了贺楚川,他这人重情义,对你有好处,这笔生意不会亏。” 钟瑜不可思议看住他:“我没想过从谁身上得到好处,你怎么会觉得这是生意?” “我知道。”周时放伸手握住她的手。 “不要想太多,你只管好好拍戏,在这个圈子里扎根下来,别的,都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受污染。” “你说我自私也好,冷血也好,我都认了,你尽管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的话,只想保护你一个。”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听得钟瑜心口翻腾。 她将脸别过去,不再看他,手仍旧被他紧握着 耳边,周时放笑了笑:“他也蹦哒不了多久。” 她从窗户玻璃上浅淡的影子,看到他嘴角弯起的轻蔑的弧度,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面前的男人变得陌生又高大。 ——周时放。 那么熟悉又滚烫的名字,每每想来都让她眼含热泪胸口翻涌。 她想她是爱他的。 是经历世事沉浮过后,仍旧像年少时的挚爱。 - 下了山,又行半个多小时,到袁家老宅。 车停至门口,管家匆匆小跑出来,打开门:“少爷,您回来了,可不巧,老先生去看戏了。” ”看戏?”周时放双脚踩在地上,站起来的动作微微顿滞住。 管家解释:“十七乡新搭的台子,来请了三四回了。” 周时放点点头。 他下了车,并未转步进门,而是侧头朝副驾驶打开的门看去。 管家刚要请他进去,便被副驾下来的女人吸引了目光,一怔,“夫人?” 周时放这才回头同他说道:“去把后备箱的水桶拿进去,我去楼上换身衣服。” 水桶? 管家这时才注意到,少爷和夫人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也不敢多话,忙叫人取了水桶进屋。 周时放沐浴好更完衣下楼,看见钟瑜人已在厅堂,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走过去,问钟瑜:“怎么了?” 钟瑜:“需要两个缸。” 周时放看了看几个佣人:“还干站着干什么?” 其中一个为难的说:“少爷,前年老先生嫌后院堆的缸太多,处理掉了。” 周时放蹙眉:“没有就去买。” 佣人连忙应道:“是。” 钟瑜吩咐佣人去把水桶里的水烧开,再把准备好的糯米放进一个脸盆里,脱下外套,挽高袖子,蹲在水槽旁,指了指,“帮我开下水阀。” 周时放照做,走到水槽旁边蹲下,饶有兴趣看着她忙,“你还会做酒?” 钟瑜双手浸泡在水里,“小时候跟外婆学过,她做的酒好吃。” 她一边清洗着糯米,一边轻声细语给他解说:“清洗完之后,泡发六小时以上,糯米泡的松软糯香,一捏即碎,高压锅煮开,再放上酒曲发酵。我这次打算做多一点,所以用的米和水也很多,两缸,够外公喝一阵了。不过你还是要叮嘱他,酒不宜多喝,每天晚上最多只能饮两盅。” 阳光穿过屋檐洒落在他们身上,打在水面上,泛着金光。她的手腕以下完全没入水里,皮肤几乎跟米一个色调,又白又滑。 周时放一时间看的入了迷,盯着清亮亮的水面,低声说:“你同他说,他最听你的,我的话不管用。” 钟瑜将洗净的米沥干,放进干净的容器里,“我也不能时时回来。” 管家从中院急步进来,打破了这里的安谧:“少爷,我要差人去请老先生回来吗?” 周时放抬头,眉心微微蹙着:“去了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 周时放思忖片刻:“外公难得有兴致,先不叨扰他了,晚饭移到十七乡,你通知那边先备着。” 管家离开,钟瑜这才问道:“晚饭去十七乡吃?” “吃了晚饭再走。”周时放说,“剩下的明天再过来。” 钟瑜点点头。 糯米泡下之后,天色将暮,周时放说:“今天先到这,收拾一下去十七乡。” 走到门口,周时放想起来,停下脚步吩咐管家:“夫人换下的衣服叫人洗干净送到我那里。” 钟瑜本想说不用了,但以往也都是这么在做,若现在她说不要,反而让人看出端倪。更何况,她也注意到周时放的用词“送到他那里”而不是她父母住处,已是万分小心谨慎了。 外公身体不好,受不了打击,她想了想,只好将话咽回肚子里,和周时放心照不宣互看一眼之后,一前一后出了门,上车。 到了十七乡,人早就接到通知,在门口候着了,看到车来了,一溜过来开了门。 “小少爷,老先生已在楼上等着了,请。”说话的男人剃着一个平头,是服侍在外公左右的贵叔。 周时放在车边顿了顿脚步,转头望向身后的钟瑜,那一伙人的目光便都落在她身上。 以往和他出门,什么时候不是前呼后拥,钟瑜也早就习惯,神色自若地走上前。 周时放与贵叔说话,余光却瞥向她来,右臂微微弯起,示意她挽上。 钟瑜看懂他的肢体语言,这种场合也没有多想,自然无比地将手伸进他的臂弯。 周时放低头看了眼她:“走吧。” 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进去,一楼的食客们全都看过来,议论纷纷。 到二楼。 戏台未散,袁老爷子坐在首座上,听到动静,侧过头来,向来不苟一笑的脸上堆满笑容,朝钟瑜招手:“小鱼,来来来,过来。” “外公。”钟瑜问了好,松开周时放的手,走到袁老爷子右手边坐下,周时放寸步不离跟在身后,坐在她旁边。 袁老爷子察觉到这个细节,没好气地觑了眼周时放,“难道我还能把人吃掉不成,看你干的好事,来也不通知我一声。” 周时放好脾气笑道:“怕扫了外公的兴。” 袁老爷子哼了一声,明显不太想和他多说话了,将注意力转移到钟瑜身上,“还是小鱼好,记得外公,还知道给我做酒。” 钟瑜笑着道:“我本来早就想来,工作太忙,外公您也别说他不好,做酒的事还是他提醒我的。” 这也算是帮他挽回了面子。 袁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我知道你脾气好,是帮他说话,你们以为我没看出来,上次要不是你闹情绪了,还会不来外公这儿?别以为我老糊涂,这里啊,”他指了指头,“清楚的很。” 明里暗里的意思,稍微清楚一点老爷子和袁淑玫矛盾的人,都能明白了。 钟瑜沉默下去,低头喝茶。 周时放也没声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放下的时候,两人如有默契般,互相看了眼。 有人将一本折子送上来,贵叔打开放在桌上。 袁老爷子戴上老花镜,拿起折子看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小鱼爱听评弹,要不来段《宝玉夜探》?” “《宝玉夜探》?”钟瑜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周时放,“是不是有点太悲伤了,今天还是听点开心的吧?” 周时放点点头。 袁老爷子摆了摆手,“不碍事。” 贵叔出主意道:“要不还是听戏文,《牡丹亭》?年轻人都爱听这个。” 钟瑜许久未听了,当下没有表示异议。 袁老爷子挥手让贵叔去安排。 贵叔刚下楼,又上来一个跑堂的,到周时放边上说了两句。 周时放听着,眉心微皱。听完,思忖几秒,目光转向钟瑜,微微俯身靠过去,在她耳边低语:“新到的那批黄鱼预订完了,下次到新货,让人给你送过去。” 钟瑜“嗯”了声,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周时放打发了人去,回头看向她,照旧俯下身,靠她很近,看在别人眼里是万分的亲昵。 “怎么了?” 钟瑜发完信息,抬起头来,接住了他的目光:“风芽接了一个综艺,明天下午得回。” 周时放沉吟半秒,“明天我送你回去。” 看到他俩头凑着头说话,袁老爷子倒是好奇,笑问:“在说什么悄悄话,让我这老头子也听听。” 周时放看了眼钟瑜,替她答道:“明天下午小鱼有工作,要回海市。” 袁老爷子叹息一声:“啊,又有工作啊。哎,工作是做不完的,赚钱这种事,有放儿就行了。” 但很快,老爷子像是无奈接受了现实,又叹了口气,“那明天什么时候走啊?” 周时放:“中午吃完饭就出发。” 老爷子顿时连听戏的心情也没有了,冷静了一下,说:“这酒一晚上也做不好,你俩今晚就睡这儿吧。” 63 话毕。 钟瑜和周时放面面相视。 她没有在这儿过夜的打算。 跟周时放已离婚, 因外公的关系才回来一趟,同进同出已是例外, 再在这儿过一个夜, 传到袁淑玫耳里,怕是又会来寻她的不痛快。 倒不是钟瑜怕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向来也不爱看人脸色, 只不过怕袁淑玫闹到外公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钟瑜左右为难的样子, 周时放靠过去在耳边轻道:“今晚回去, 明早再赶回来, 时间太赶, 老爷子心里也舍不得, 过个夜让他安心。” 他说的有理有据, 钟瑜知道难以驳斥。但不想马上答应,只默然低头喝茶。 喝罢放下,侧了侧头, 看着他, 想了想, 说:“外公怕是你背出来的借口。” 周时放捏着精致的茶杯, 抿了一口, 声息极轻浅的一笑, 搁下杯子, “就当是我想。” 钟瑜不语,闷着头喝茶。 周围的人对他们的亲昵早已见惯不惯了,楼下的戏文咿咿呀呀的, 她也全没心思去听唱的是什么。 一盏茶喝罢, 菜上来了。 周时放不喝酒,未免老爷子扫兴,钟瑜陪着喝酒,一杯酒又一杯酒下肚,楼下的戏已换了一台,钟瑜听出是《牡丹亭》。 她幼时住在乡下,外婆爱听戏,家里有一台收音机,只能收到一个台,唱来唱去都是那么几曲,逢年过节村里来了戏班子搭台演出,外婆就会带上她下山看戏,常常从天亮走到天暮,就为听一场戏。 她从小耳濡目染,自己也喜欢,就跟着学,嗯嗯啊啊的,倒也唱的不错。只不过这么多年也忘了很多,但那调子一开,依旧耳熟能详。 她听的认真,手里的筷子动的慢,周时放关切问:“是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 她抽出神来,呆了片刻,惊讶于他现在的体贴和耐心,但也知道这是做给外人看的,以掩盖离婚的事实。 “新戏下个月开拍,不敢多吃。”她神色淡淡,语气没有起伏道。 “也不是非瘦不可的戏,你已经这么瘦了,多吃点无碍。” 钟瑜动作顿了顿,抬头去看他:“你知道是什么戏?” 周时放意识失言,夹起一筷菜放进她碗里,动作自然娴熟,“吃饭,不谈工作。” 服务生过来换上了热毛巾,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钟瑜沉默吃饭看戏,听着爷孙两人闲聊。 袁老爷子对圈里的事虽不热衷,但也有所耳闻。 “我怎么听说你跟那个叫什么的女星闹绯闻,是真有这事?”老爷子语气严肃,认真。 周时放脸上表情不变,看了眼贵叔,面色有些冷。 贵叔马上说道:“怎么会呢,小少爷和夫人恩爱有加,老先生哪儿听来的话。” 老爷子瞥了眼周时放,“要是没有这事儿,小鱼上次怎么会不来?” “没有的事。”周时放一改往常的懒散,面上也带了几分郑重。 袁老爷子目光指向两人手上:“戒指哪儿去了?” 钟瑜这才去看自己和周时放的无名指上,空空的,脑筋一转,说道:“今天为了给外公您做酒,上了趟山,我们嫌碍事就摘了。” 因为这话是钟瑜说的,就算漏洞百出,老爷子也懒得追究,只是警告地看了眼周时放,“你妈那儿我说得很清楚,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宋家绝对别想踏进来。” 戏还在唱着。 年幼时听不懂戏,现在自己也成了那曲中人。 饭至尾声。 周时放净了手,靠在栏边往下望。听了会儿,转头对贵叔说:“拿些打赏下去,就说是夫人喜欢。” 他说话声不低不重,但因挨得近,落进钟瑜耳朵里,不明白为什么要借她的名头,又为何说她喜欢。 她确实是喜欢的,可他怎么看出来的。 贵叔领了命,下楼去了,也没人问出她心里的疑惑,只好作罢,继续吃着。 看着时间不早,老爷子困倦了,和来时一样袁老爷子坐单独的一部车,周时放和钟瑜坐自己的车,回宅子。 依旧是周时放自己开车,他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 钟瑜想到饭桌上老爷子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问:“外公是不是又和袁女士吵架了?” “他们两人见面哪回不吵架,”周时放笑,这笑并不友好,带着几分凉薄,“听说公司最近陷入危机,袁女士那里忙的晕头转向,瞒着老爷子,老爷子这里肯定有所耳闻,气她现在只相信宋家,还想让我娶宋雅静。” 钟瑜惊讶,第一次听他谈这些,“你不是向来不爱管她生意上的事。” 他单手控着方向盘,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听上去有些哑然:“不管归不管,但我到底姓周,外公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树再大也不够她造。” 钟瑜听着这番话,心里隐隐觉出,这次周氏陷入的危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老爷子作息规律,回到家以后就要睡了。今天周时放和钟瑜都在,不免兴致高,陪着他在院子里走了走,聊会儿天之后,贵叔提醒他早点休息,老爷子这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屋,“你们也早点睡,楼上床铺都收拾好了吗?” 管家答:“早就收拾好了,衣服、洗漱用品也都备好。” 老爷子挥挥两个年轻人,赶他们上楼,“一年到头东奔西跑的,难般今天有时间,趁我还在,早点让我抱上曾孙,去吧,快点休息去吧。” 周时放低头。意味深长看了眼钟瑜,手伸过来牵住她的手,“上楼吧。” 他低着头说话,呼吸扑在她脸侧,钟瑜感到半边脸颊也滚烫了起来,还好路灯昏暗,半边脸隐藏在暗处。 她想从他手里挣开一点,腰上被横生出来的手臂搂住,那个贴上来的声音在耳边低声提醒:“外公看着。” 钟瑜不敢往后望,全身僵硬着,被他半搂半抱着上了楼梯。 到了拐角处,他才松开手。 她舒出一口气,尽量忽视刚刚两人贴在一起的那份燥热,眼睛却不敢看他,好在语气还算正常:“晚上……真要睡一个房间?” 他摊了摊手,“上下都有眼睛瞧着,外公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说的也是,她自知是多此一问。 “你先洗澡,”他推开房门,“我睡沙发。” 钟瑜这才安下心,跟着他进了房间,拿着换洗的睡衣走进浴室。 这一侧都是周时放的私人区域,是后来翻新装修了,专门做了隔音,房间、衣帽间、书房、浴室等等。空间很大,东西都齐全,他不在的时候也有人专门定期打扫。 洗完澡,钟瑜穿过门廊跨进房间,鞋子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的。 周时放不在,浴室里传来水声,他在里面洗澡。 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瓶洋酒,钟瑜给自己倒满一杯,盘腿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本书,一边饮酒一边翻看。 这酒倒是挺好喝的,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在上面,耳朵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奈何隔音很好,只听到隐约的一点水声,便再无其他。 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到书上去,却发现她实在是对看书打不起来劲。 就把书倒扣在膝盖上,自顾自喝着酒。 忘记喝了多少,加上晚饭的时候就饮了不少,酒劲终于上来了,整个人都发烫似的,没看两页就哈欠连连。 还不能睡,他还没出来。这人洗澡怎么这么慢?要不还是再等等他。 她这么想着,支着头,眼皮子不知不觉闭上来,手里的书突然掉落,砸在脚上,疼的一皱眉,人也醒了。 她怎么睡着了?思绪还在迷茫中,面前有个阴影降下,男人捡起地上的书,看到她光着脚,皱了皱眉,“怎么没穿鞋?” 又瞥了眼旁边空了的酒瓶,又看看她,眼神已经茫了,弯下腰来,笑:“又喝酒?晚上陪老爷子还没尽兴?你知道这酒有几度,也敢这么不要命的喝。” 她仰着头,拇指和食指比给他看,笑的娇俏,“不多不多,只喝了一丢丢。” 周时放笑,伸手握住她光着的脚丫,想把人抱起来,“去床上睡。” 眼皮子还在打架,她困的不行,原先还不觉得冷,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脚,她这才感到脚上冰凉,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 随着动作,睡裙滑落到腿根,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长腿。 周时放眸光一暗,弯下腰连人带书抱了起来。 钟瑜顺势伸手攀上他的脖子,两条光裸漂亮的手臂像水蛇一样缠上,晚上饮了一些酒,眸子一片水光,带着些醉意望着周时放。 她并不觉得他会对她做什么,再加上随着酒意上来的冲动,淡化了原本应该被害怕和恐惧占据的心理。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伸手在他脖子后面摸来摸去。 周时放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你在干嘛?” “干?”她眯起眼睛,大脑控制不住语言中枢,摇摇头,”不干。” 周时放气笑,磨了磨后槽牙,“我问你的手在我脖子后面找什么?” “找……”她歪头想了想,“绳子。” “绳子?”周时放微微蹙眉,“我脖子上哪儿来的绳子?” “就是,”她费力地组织着语言,“赶马儿,你是我的小马儿,驾,嘚儿嘚儿,快快跑。” 周时放单手抱紧她,腾出另一只手绕过脖子,抓住她作乱的手,放到前面,揪住睡衣领口,低眼垂她:“抓这儿。” 钟瑜揪紧力道,本就松垮的领子松开大半,露出一片光滑紧实的肌肉来,她低头看着。 醉酒的人完全没有害臊之心,伸手贴了上去,手掌轻轻磨着那里,仰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小马儿要带我去哪儿?” 周时放只觉得血气直冲,他克制着,压下眼底的欲望,加快脚步,咬着牙,嘴唇贴紧她的耳朵,暧昧的呼吸打着转:“小马儿给你唱个曲儿,带你上温柔乡里游一圈。” 此时,人已到的床边,将她放在床上。 听说他要唱曲儿,钟瑜眼睛一亮,伸手攥紧他的衣领,将人一拉,周时放没设防,喝醉酒的人力气又大,被她整个儿拽到面前,双手撑在她两侧。 还不够,身体往他怀里蹭进,手臂紧紧攀住他的脖子,将嘴唇贴住他的耳朵,几乎是气音道:“小马儿你先别唱,听我唱。” 她捏紧他的领子往外拽,手指在他纽扣上胡乱摸着,嗓音如低喃地轻轻唱着:“小姐,和你那答儿说话去。” 周时放忍着没动,眸色暗沉。 扣子被她扯开,衣服解开,露出韶光,修长的手臂搂紧他的脖子,贴着他低低唱着:“那边去?” 她的手沿着敞开的衣服往里面摸着,轻笑道:“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醉酒脸上的红晕在光下绯红,看得人按耐不住想低头浅尝,周时放忍了又忍,在她的手即将摸到不能再往下探时,伸手捉住,眸光灼灼,“你知道你在唱什么吗?” 钟瑜眨了眨眼,不明其意,“就是杜丽娘的《牡丹亭》啊。” 他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低头亲了亲,嗓音暗哑到让人心颤,“那你知道,游园惊梦,讲的是什么事?” 不等她回应,周时放踢掉了鞋子。 64 醉了之后, 思维也比往常慢好几拍。 游园惊梦?可不就是古时候书生和小姐幽会的故事?他这么说,是有什么暗示吗? 钟瑜昏昏的想着, 未及想透彻, 眼前的人主动压了下来。 周时放半支着身子,胳膊肘撑在她头顶,将人圈着, 去摸她铺在床上凌乱的发, 将一缕发丝缠绕到指尖。 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头发,身体卧下去, 垂着头, 认真热切地望着她, 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光下覆着一层细腻诱人的光泽, 想一口咬下去, 知道急不得,还能再忍忍。 “不记得?”他眼里藏着笑,呼吸是热的, 像是在诱她主动。 钟瑜困惑地睁大眼睛, 手指捏着他的衣领, 衣服拉下去, 露出半个肩膀, 手臂抬得酸软, 想放下, 被他握住。 他单手抓着她的两只手腕,举高到头顶,压在床铺上, 低声在她耳边轻语:“我教你啊。” 床头灯光在她眼底晃晃悠悠, 如一杯醉人的酒。 周时放张口咬住她的唇,像尝一颗水果糖,慢慢吸着,吮着,舔着,舌尖感受着柔软和甜味,久久舍不得松开。 钟瑜感到呼吸困难,酒气升腾,整个人被包裹着滚烫着,脑袋昏沉,思维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牙齿咬在她的皮肤上,舌尖从她微张的嘴唇探入,亲密又熟悉,绵长深入,吻得她很舒服。 周时放调整了一下姿势,松开了她一点,感觉到热烈的呼吸和怀抱冷却了一点,钟瑜眉心微微皱起,抬起手臂,搂紧他,不让他走,顺势的,手指捻紧衣服,将剩下半件扯下。 可那衣服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钟瑜纳闷地嘟起嘴唇,手往下,顺着衣襟,去扭那几颗纽扣,怎么都解不开,她皱着眉,跟他的衣服耗上了。 越克制的人,喝醉酒,越疯狂。 另一个反差。 可爱的紧。 周时放笑着抓过她的手,“又想干什么坏事?” 钟瑜挣了两下,挣不开,不高兴了,“不就是游园惊梦,我能唱出来,肯定也知道是什么事。” 他故意逗她:“那你给我说说,具体什么事?” “你给我松开。”钟瑜扭着手腕,蹬着腿,不受他的控制。 看着似乎要摆脱他的桎梏,可手上上一秒还在解他的衣服,周时放故意不放,坏声坏气地笑,用了一点力道控制住她,抓她的手到嘴边,亲了又亲,“我先教你怎么解衣服。” 她扭着头,嘴里嘟囔着:“我自己会,解衣服有什么难……” 周时放松了劲,任她到处乱摸,可这衣服死活摘不下来,眉心又拧成一个小川。 “你看,你这不行,还得我教你,这样,我不占你便宜,”他一副好商量的语气,“你叫我一声,我教你解。” 钟瑜有点烦躁,更不想屈服,抬起白皙的长腿,脚趾勾起他的睡袍,脚掌贴着他的皮肤,沿着大腿,一寸一寸往上撩。 周时放低头看。 她的腿型好看,笔直纤瘦,一丝赘肉也无,小腿弧度匀称,肌肤透亮。沿着脚踝到腿根,在灯光下,禁欲诱惑。 周时放滚了滚喉结,眸色沉沉看了她会儿,突然一笑:“路子还挺野。” 说着,他倾身,膝盖一折,按住她作乱的腿脚。 钟瑜整个人彻底被压制的动弹不得,还是想解他的衣服,可这会儿没办法,只好说:“叫什么?” “叫一个我喜欢的。” 他喜欢的?钟瑜费劲的想,脑子好混乱,越想越乱。 她向来叫他都是连名带姓,这也是区别于他家人叫他“放儿”,他朋友叫他“放子”,好像就只有她会连名带姓喊他。 周时放不同,“小鱼”是他第一个叫,说这是他的专属名;做爱的时候喜欢吻她的鼻尖,舔她的手指,在细嫩的后颈肉留下齿印,低声唤她“宝宝”。 除了周时放,她喊过他什么? 那一定是意识迷糊,情绪高涨时,荷尔蒙的催化下,平日里的她是羞于那样叫他的。 他也无法在她清醒时见到那令人心醉的眼神和迷人的面孔。 “想不起来?”周时放手指撩起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温柔地拨开,嘴唇贴着她柔软的耳垂,轻咬着,“提醒你一下,两个字。” 两个字?钟瑜想不起来,耳朵被他咬的酥酥麻麻,心更痒,攀着男人件结实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 周时放额头抵着她,亲着她的头发,额头,眉心,鼻尖,一直到嘴唇,下巴,到脖子,牙齿啃着细嫩的皮肤,咬出印痕,将她翻过去,睡裙的领子掀下,露出透白的背部,对着他。 周时放停下动作,趴在她耳边沉重喘息,“叫一声老公,教你脱衣服。” 钟瑜被他弄的心痒痒,仿佛马上就要变成一滩水。 每一根骨头都在发颤,每一个细胞都叫着。 这时候,周时放使坏似的,突然地停下来。 她心里空落落的,抓着他的衣服往怀里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又软又香的身体带着甜。 不舍得让他走,努力用尽方法挽留他。 周时放捏住她下巴,拧过来,继续亲她嘴巴,在洁白无暇的雪色之上流连。 “叫一声我听听。”他嗓音低哑。 钟瑜张了张嘴,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呜咽,极低极短促,”……老公。” 周时放满意了,加深了吻的力度。他边亲着她,边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面朝着自己,捉过她的手覆在衣领上,手把手教她把他身上的睡衣褪到腰上,重新将人压在床上,低头望着她。 “现在,”周时放伸手拂开钟瑜额上被汗水浸润的湿发,“我衣服都脱了,轮到我帮你脱衣服了。” 钟瑜全身都烫着,胸口更是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着,他偏不肯放过她,还要这样磨着她,早已失去了理智的思考,只想他动作快点。 她扭了扭身子,从嘴里溢出几声呜咽,手去抓自己下巴下面的几粒纽扣,被周时放按住。 他低下头,一颗接着一颗细致耐心地用牙齿咬开。伸手到她背后,两指一扭,熟练地解开了她的暗扣,将整件衣服连同里面一起摘除。 钟瑜双手攀着他,暗示意味明显。 后槽牙快被咬碎,周时放按住她,呼吸紊乱而急促,痞笑着,气息不稳:“这么快就想要了?” 她眼神迷茫,带着醉意,满含热切望着他,身体软得能掐出水,估计早已水透了,他不敢去摸,怕这一伸下去收不住。 也只好吻着她的脖子,背部,身上每一寸皮肤,可她已经完全被点燃,仿佛干涸的土地需要来一场酣畅的雨露,像一只发情的小母狮,对他又啃又抱又蹭,不肯放他走。 周时放何尝不想。 可再怎么样也保有理智。 她这会儿醉得不轻,也没有正常时候的理智和意识,他又怎么能趁人之危。 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 好不容易好转的关系,如果这次不忍下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周时放努力调整着呼吸,看着怀里的人,小腹坠胀的厉害,满头大汗,但他也知那不可,为一时的快感而放弃长远的目标。 他清楚而又明白,钟瑜要的是尊重和信任。 趁她喝醉酒行不轨之事,谈何尊重和信任。 把欲望压了又压,翻了个身,重新换了一个姿势抱她,可她偏不肯放他,脑袋往他怀里拱,伸手更紧地搂住他,贴着他的胸膛,又叫了一声:“老公。” 周时放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五脏六腑抽痛的厉害,小腹的热浪一股一股拍着。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巨浪在崩溃瓦解。 清楚的知道,必须放开她,远离她,要不然今天晚上休想睡个安稳觉。 就算她不动,躺着,呼吸也在困扰他。 过了好半会儿,周时放叹了口气,亲了亲她耳朵后面,低声说道:“怕你明天早上酒醒之后哭鼻子,怪我趁人之危,今天晚上我还是睡沙发。” 他垂下手按在她放在腰腹上的手,慢慢掰开,一边轻声细语低哄着:“以后在外面不要再喝醉了,只能在我这儿喝,醉了以后你要亲也好,要抱也好,都随你,但在外面不行,我不允许。” 钟瑜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听到他说要走,要去睡沙发,甚至掰开了她的手,从床上爬起来,可她不想让他这么快走,他刚才还问她“要不要”,就这么快走了吗? 几乎是本能驱使下,周时放站起来的时候,后腰被女人紧紧抱住。 他从来不知道,这人喝醉酒以后会是这样的黏人。 她酒量好,以前就很少有喝醉酒的时候;后来胃因为喝酒伤掉了之后,更是分寸,想见她的醉态更是难上加难。 倒是他,酒量不好,又爱喝,一喝醉酒就像个小赖皮,赖在她怀里撒娇,求抱抱,求亲亲,求安慰。 钟瑜是一个极度克制的人,分寸拿捏的非常到位,谈恋爱那会儿倒也还好,结婚以后周时放就没见过她情绪特别明显的时候。 她把感情隐藏得很好。 像今晚这样,更是罕有。 她这样一抱,他更是受不住。 返身将她抱了起来。 睡衣扔在地上已经脏了,周时放为防止她着凉,抓过被子将她整人包住,然后隔着被子抱着她,没有肌肤亲密接触,让他好受些。 亲着她,梳理着她凌乱汗湿的发丝,在她耳边低低唱着她最喜欢的一首粤语歌。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呼吸浅浅的,磨着他的心。 “小鱼?”周时放试探叫了声。 没有动静。 他轻叹一声气,轻而慢地坐起来,去捞丢在地上的衣服,身后的人翻了一个身,嗓音从喉咙里发出,似乎是一声睡梦中的轻喃:“……我不要你走,周时放。” 弯身去捡衣服的动作蓦地一顿,周时放转头,灯光下,她脸颊上淌下的泪痕那样清晰。 心口轻微地抽痛了一下,他转过身,趴去她身侧,俯下身,低头亲吻她脸上未干的泪水,“我不走,会在这里陪你到天明。” 65 钟瑜是被渴醒的。 意识还不是太清醒, 就感觉跟平常不太一样。 热,然后就是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这感觉, 怎么这么熟悉? 她突然之间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像八爪鱼一样抱着周时放。 头好晕, 发沉,涨的厉害。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等等? 周时放? 怎么睡在她旁边? 难道? 钟瑜一个激灵坐起来, 被子从身上脱落。低头一看, 身上没穿内衣,也没穿睡衣。慌忙拉起被子, 看向旁边沉睡的男人。 肯定是他, 趁机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占她便宜。 越想越气, 钟瑜一巴掌拍过去, 吧唧一声, 清脆悦耳。 周时放皱起眉头, 摸了摸脸,伸手过来揽她,看样子还在睡梦里, 都是下意识的动作。钟瑜拍开他的手, 然后去捏他的脸, “周时放, 你把我睡衣弄哪儿去了?” 男人睁开眼睛, 看到是她, 眉心略略舒展开, 嗓音因睡意磁性中带着沙:“什么睡衣?” 钟瑜抓着被子,两条光裸的胳膊和背部都露在外面,瞪他道:“你趁我睡着剥我衣服藏走了, 你还有脸问。” 周时放终于回过神来, 眼底渐渐清明,他动了动,支起身子,钟瑜害怕地往角落里缩,“你干嘛,别过来,大色魔。” 男人低笑了一声,“色魔?” 手掌撑起来,支着下巴,低头看着她,眼里带着玩味和笑意:“昨晚真应该录下来,看看谁才是色魔。” 他指了指脖子和肩膀上的痕迹,“我以前真不知道,你喝醉酒以后竟然还有这么热情的一面。” 钟瑜被“热情”两个字惊悚到了,不相信地盯着“作案现场”,摇头:“不可能的,绝对不是我,是你为了诬赖我,自己咬的。” 周时放坐起来,钟瑜又是一缩,然后被他后背触目惊心的指甲印吓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时放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地继续躺回去,头顶抵着床头,歪头看着她,嘴角勾着笑,仿佛在说“你看,证据都有了,你还狡辩什么”。 钟瑜默默地闭上嘴巴,陷入沉思。 说真的,昨晚的事,是她喝断片了。 实际上她没有喝醉酒的经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喝断片以后酒品行不行,所以周时放说的话,她既有一点相信又有一点怀疑。 相信是因为,毕竟刚刚醒过来,她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周时放,看样子主动的很。 努力去回忆,只能凭借依稀的模糊印象。 好像她抱着周时放。 好像她还扒拉了他的衣服。 好像她还说…… 要。 她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春梦。 谁知道是真的。 谁知道对象还是…… 她的前夫! 真的,太太太丢脸了。 钟瑜恨不得钻进地洞去。 为了掩饰心虚和慌乱,钟瑜抓过被子,把自己整个儿埋进去,背对着周时放,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周时放靠过来,隔着被子抱住她,“把我吃干抹净就躲起来?” 里面的人没动静。 他手摸到她腰上,她的死穴,“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拉出来?” 里面的人依旧没动静。 周时放看着面前学鸵鸟的某人,有点想笑。扯住被子一角,往下拉,钟瑜在里面死死拽住,不让他得逞。 他搂着她,低笑,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震荡,“开门。” “不开。”声音闷闷从被子里传来。 周时放隔着被子挠她痒痒肉。 钟瑜卷着被子笑的打滚,腿太长,被子包不住,露在外面。 等她反应过来,蹬着腿要往里缩,已经来不及。 周时放捏住她伶仃的脚腕骨,底下什么都没穿,轻而易举地摸到小腿肚,沿着腿肚到腿根,在往上,滑腻的一片。 藏身在被子里的人,整个僵硬住。 周时放轻松地将被子掀开,看到里面光溜溜的一个人。 他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身上只穿一条底裤。 沉默地对视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秒。 两秒。 钟瑜倏忽间反应过来,狠狠蹬了他一脚,伸手抓住一只枕头朝他扔去。 周时放轻巧躲开,下了床,用自己的杯子给她倒了水。 钟瑜接过,一口气喝了个光,把杯子还给他。 周时放放回杯子,返身拉开衣柜门,换上新的睡衣,随便取了一件衬衫,回到床上拿给她。 钟瑜连忙扯过,也没看清是谁的衣服就套在身上,等穿上了一只袖子,感觉不太对劲,“这你的衣服啊。” 周时放坐在床沿上,衣服敞着,低头看着她,不知想什么,漫不经心嗯了声。 她皱了皱眉,“我的衣服呢?” 他指了指沙发上。 钟瑜站起来要去拿,他在身后说:“脏了。” “脏了?”钟瑜不相信,要自己去看。 衬衫没扣好,穿的歪歪扭扭,衣摆长,盖住腿根,里面什么也没穿。 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周时放坐着,目光一瞥,看到两腿间的风光。 他抿了抿唇,眸色暗了一个度,忍耐,没动。 钟瑜看也没看他一眼,下床之前弯下腰来,坐在床沿上找鞋穿,衬衣下摆随着动作往上拉,艳艳风光展露无遗。 周时放眯起眼睛,伸手拉过她。 床软,受力不均,再加上宿醉,人还没彻底缓过来,钟瑜思绪还在游荡,就被他整个压在了身下。 手掌撩起衬衣下摆,沿着滑腻的肌肤往上,钟瑜全身战栗。 “衣服已经脏了,别穿了。”他低下头亲她的眼睛,磁沉的声音饱含感情,听的人心间发颤。 钟瑜闭上眼睛,湿润的吻落在眼皮上。 听到他的声音贴着耳朵问:“这么亲你,怕不怕?” 钟瑜睁开眼睛,困惑地对上他黑沉的目光。 他继续低声的,满含暧昧的说:“昨天晚上……一点印象都没有?” 仿佛浸入黑深的潭水之中,他的目光窒息又深情,钟瑜清楚地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激荡,心跳快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的速度。 这男人天生带着魔力。 让人不由自主深陷下去,沉溺下去。 钟瑜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昨天,”他的手摸到她的腰腹,平坦毫无赘肉,手指触到最下面一颗纽扣,解开,“没有做。” 说着,他停下来,低头看她反应。 钟瑜没懂他在说什么。 衣服都脱了,身上都是痕迹。 什么也没做吗? “我没强迫你,”他垂下头,放任自己把脸埋在她的肩窝,低声说,“你说你怕我。”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委屈可怜。 “真的吗?”钟瑜问,自己也没发现,声音一出口是这么沙。 “嗯。”他埋着头,“你昨晚很疯狂。” 顿了顿,“想强上我,被我拒绝了。” 钟瑜:“……” 她深深的怀疑,周时放在放狗屁。 身上的衣服凌乱的开着,男人更是露出了整个胸膛贴着她。 钟瑜热的喘不过气,推他的头,”你不是答应我不乱来吗?” 周时放不松手,沿着她的锁骨一路吻着,到胸口,深深喘息,将脸埋进去,“不让我吃肉,抱一下也不行?” “你昨天不是抱了一个晚上?” “昨天是你抱我,礼尚往来,你说我该不该抱回来。” “……” 钟瑜恨不得给他来一脚,但他似乎是防她这一手,膝盖顶住了她的腿,弄的她动弹不得。 他的脸埋在她怀里,钟瑜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玩。周时放抬起头,双手捧起她的脸,眼睛对着眼睛,室内暗,只能听到彼此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钟瑜心跳砰砰砰的,要从胸口跳出来。 下一秒,她抬起手臂,穿过他的手臂下面,双手拥抱住男人的腰,微仰起身体,用极微的声音,气音,带着诱惑,附在他耳边,问:“昨天晚上,我也是这么抱着你的吗?” 周时放看着她清明的眼底,只觉得太阳穴的神经突突突跳个不止,那种熟悉的坠胀感冲击着他,咬了咬牙,用力将她按进怀里,“要不要从接吻开始?” 钟瑜却不肯让他轻易如愿,眨了眨眼睛,用略带迟疑的声音说:“你不是说要和我从朋友做起?” “暧昧的朋友。”他笑,挑高她下巴。 他低头,轻轻咬了咬她的唇,呼吸温热,混在淡淡的烟草味里,是她最熟悉的那抹,致命的性感。 “我这么亲你,有感觉吗?” 钟瑜心口一颤,脸热了起来。 他又去亲她的脖子,到锁骨,耳朵后面的软肉,专挑最敏感的地方。亲一下,问一句:“亲你这里,还会怕吗?” “你要是怕的话,我会小心克制,很温柔,不弄疼你。” 钟瑜想到他们的第一次。 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里,他将她抵在书柜前,轻柔地抚摸着她,弄得她心神荡漾。 那时他的嘴唇也是这样,贴在她耳边,轻柔的说。 ——别怕,我会小心温柔,这是很舒服的事,不会弄疼你。 她抱着他,混混沉沉的想,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周时放,”她眼泪落的没声没响,“你爱我吗?” “爱。”他低头吻干她的泪水。 她仰头望着他,心口疼的厉害,眼泪像打开的阀门,一直流个不停,声音带着哭味,明显的走音,“那你……爱我到什么程度?” “爱你到,”周时放手指抚摸着她爬满泪痕的脸,目光深了又深,“不能爱的那一刻。” “小鱼,”他低头去亲她的鼻尖,“以前的我很幼稚,很想当然,经历了这些,让我知道,谁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能够失去你。” “如果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他抓起她的手贴在脸上,一根一根亲着她的手指,“没关系,大不了我带你重新走一遍来时的路。我向你保证,这一次,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钟瑜看着他。 他的眼神认真而恳切,很难不让人心动。 “好。”她轻轻说道。 66 吃过午饭, 跟袁老爷子告辞之后,两人上了车。 钟瑜行李箱在父母家, 先回一趟家里取。 周时放的车停在门口等。 钟瑜走进屋里, 没看见人,正要往楼上走,听到客厅沙发上传来一个声音:“你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钟瑜吓了跳, 转过头, 视线扫到客厅,钟妈睡在沙发上, “什么我鬼鬼祟祟的, 我这不是正常走路吗。” 钟妈坐起身来, 悠悠的说, “你要不做贼心虚, 能吓一跳?” 钟瑜气笑了, “是您自个儿没声没息睡这儿,突然地出声,不把我吓一跳啊, 那我这心脏得强到什么程度, 你睡觉怎么不去楼上, 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 钟妈嗔了眼她, “不跟你贫了, 来, 过来坐, 我有事问你。” 周时放还在外面等着,把她送到之后他还得去另外一个地方参加活动,时间很赶, 她拿了行李就准备走, 所以也没打算在家里多逗留。 钟瑜略顿了顿脚步,站在楼梯边看着母亲:“问什么?” “你昨晚没回来是不是跟周时放在一起?” 钟瑜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接,一边走上楼一边说:“昨天我不是发信息说了是在朋友家。” 钟妈抬着头看她,“你在这里还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钟瑜跑上楼,没理会母亲了,不过几分钟,提着箱子下楼,匆匆说道:“妈,我得现在赶回去录节目,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钟妈跟着她身后走到门口,看到周时放站在车边,看到钟妈出来,微微弯腰致意,叫了一声“妈”。 钟妈看了眼他,没接话,脸色虽然没有明显的让人难看,但也没有多好的意思。 钟瑜没想到周时放竟然一点都不避讳,本来她下车以后,就让他把车停到稍远一点的地方,省的她爸妈见着了尴尬。 谁想到…… 现在被撞了个正着,有口难辩,钟瑜心顿时一慌,干杵着,一时也忘记接茬。 倒是周时放,不愧是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的人,脸上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反而笑容可掬的道:“妈,今天本来是专程送小鱼回去,没有带礼物,所以也就没有进去看您和爸。” 他的神色自然,态度礼貌谦和,好像并没有和钟瑜离婚似的。 虽然跟女儿说理解她,但到底是自己的宝贝,钟妈也跟天底下的其他母亲一样,见到周时放本人,能做到不给脸色看都已经万分不错,更别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让她做父母的完全不计较,是不可能的。 钟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我可担当不起你的这声妈。” 周时放脸上的笑容没变,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怎么会呢妈,不管我和小鱼离没离婚,您和爸始终不会变。” 钟瑜见状,把行李箱交给周时放:“放一下到后备箱,我跟妈聊两句。” 周时放注意到她说的是“妈”,不是“我妈”,虽然说很有可能是习惯使然,但心下还是松了口气,当下没有说话,提起行李箱,走去后面。 钟瑜趁机跟母亲说话,“他就是顺道送我回去。” 钟妈自然不会傻得相信她的言辞,但面对钟瑜的撒娇也是拿她没办法,既宠溺又无奈,略带着几分不争气的叹了口气,小声道:“都离婚了,还来纠缠不清,都不怕传出去难听,真是胡来,要是真就这么放不下,到底离什么婚啊,搞不懂你们,还有你。” 钟妈没好气地看了眼她。 “行了妈,我知道你和爸心疼我,我自己心里清楚着呢,哎,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钟瑜抱着钟妈的手一顿好言好语的撒娇,钟妈这才放过她。 上了车,她降下窗户,跟母亲挥手说再见,钟妈眼里都是舍不得,隔着窗户嘱咐道:“到了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了,妈,你也回吧。”钟瑜对她挥挥手。 钟妈迟疑了一下,看向周时放,“开车慢点。” 周时放点了点头,对钟妈挥了挥手,嘴角是勾着的,下一秒,踩下油门,发车离去。 车上,钟瑜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风芽几分钟前发的信息,“到了没?” 她顺手打字:“在路上。” 又处理了几条信息,没过多久,收到回复:“我就不跟你去录制现场了,临时来了个事,小欣还得带着她,节目组那边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直接过去就行了。” 公司刚签下了一批新人,风芽在负责大头部分,比平时格外忙碌,自然有些地方也不能面面俱到了,钟瑜表示理解,“那行,我让昔禾陪我去。” 钟瑜参加的这个节目是一档运动竞技类,也是当下收视率和话题度很高的综艺。 虽然节目的常驻嘉宾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小鲜肉,但是人家都是有作品且资质很老,近两年最热的明星。 钟瑜自然是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作为新人第一次参加节目,一般都会让资质比较高的前辈或者经纪人带过去。 本来钟瑜以为风芽会安排好,没想到她临时有事走不开,虽然说是打过了招呼,但是到底跟她亲自去还是有差别的。 和风芽发完信息,钟瑜坐着发了会儿呆。 周时放侧头看了眼她,问:“在想什么?” 听到他问,钟瑜收回了神,说:“到海市要先去接一下我助理。” 然后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盯着他的看了会儿。 等周时放侧过头,四目相对,她被发现在偷看他。 钟瑜收敛了一点,坐直了身体。 他笑:“看什么?” “突然想起来,”钟瑜见他没提偷看这茬,觉得自己端着有点搞笑,随即就懒洋洋地靠向椅背,“小姑娘是你的粉丝。 ” “哦?”他挑了挑眉。 钟瑜这回大方地盯着看他的表情,学着他的语气“哦”了一声,“很意外?” 周时放笑了一下,没接话。 钟瑜感觉有点无聊,继续低头处理信息,周时放更是信息不断,一边开车一边回复,电话也是一通接着一通,大多数都是工作上的。 钟瑜低着头看手机,分着心听他对着那边说话,心想,看来这两天的空闲都是假象,实际上他和平常一样忙。 这里刚挂断,又来一通,钟瑜朝中控台看了眼,是周时末,他父亲家里的最小的弟弟。 周时放语气散漫道:“说。” 因为他戴着蓝牙耳机,钟瑜没听到对方说了些什么,就只听周时放说:“不去。” 对方大概在问他为什么不去,他连废话都不愿意扯半句,直接道:“忙。” 顿了顿,说:“你给我放公寓里,有空让李秦拿。” 又说了两句,挂掉了电话。 钟瑜等他空了点儿,问:“刚才是时末?” 周时放:“刚从欧洲回来。” 钟瑜:“一回来就找你?” 周时放笑了笑,似乎在想什么,没有马上接话,隔了几秒才说:“让我去拿个东西。” 钟瑜没问是什么东西,由此事联想起另外一件事,问:“时末住在东野别苑吧?” 周时放瞥了眼她,倒也没深想,只淡淡“嗯”了一声。 钟瑜没再接话,歪着脑袋靠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了一会儿,悠悠说道:“上次我做直播卖你衣服,收到一个住在东野别苑的地址。” 说着,她看了眼周时放,故意问:“你不知道?” 周时放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道:“不知道。” 那地方是高档别墅区,也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地方。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 钟瑜轻轻笑了笑,“你看我直播了?” “没有。”周时放脸上表情很正经。 “是吗?”钟瑜笑笑,看周时放非常淡定从容的样子,这人演技是真好,想套话估计也套不出一朵花来,于是爽快道:“行,我自己问时末。” 周时放以为她说着玩儿的,起先没当回事,看到她真的在通讯录里翻起来联系人时,什么也没说,趁钟瑜没注意给他弟发了条信息。 钟瑜余光瞥他,发现他单手操控着手机,虽然看不到给谁发信息,但也大约能猜到。 她抿着唇,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努力不让自己笑场,“现在发信息也晚了。” 周时放特别一本正经,带着淡淡的不屑,“想多了。” 意思就是我没有,你不要自作多情。 钟瑜笑了笑,看他怎么把这台戏演下去。 周时放发完信息,不见周时末回复,便听钟瑜那边开始讲话了,“时末,是我,问你个事。 车厢里安静,能听到周时末在那头很是激动的高昂道:“嫂子,真巧,刚我还跟我哥打了电话。” 钟瑜看了眼周时放,对那头无比自然的语气说:“嗯,你哥说要去你那儿拿个东西。” 周时放眉头一锁,心知大事不妙,听周时末的语气,应该还没看到他最新发过去的信息。 果然,单纯的周时末一点也没听出来其中有诈,分分钟出卖他哥道:“那衣服都在我家里放的快发霉了他才想起来,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哥特别喜欢,还让我重金拍下。” 钟瑜朝周时放看了眼,凉凉一笑,“喜欢就好。” 周时放感觉嗓子有点痒。 想让周时末赶快闭嘴。 可那臭小子反而越说越嗨了,“不过说起来,真不愧是嫂子你,品味就是高,就是独到,就算是我哥这样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的男人,他也配不上它!” 钟瑜笑盈盈的,心情看上去很好的样子,“你悠着点啊,你哥就在旁边开车呢。” 周时末吓得咬了一下舌头,马上改口道:“嫂子,你跟我哥什么时候到,我这里准备准备。” 钟瑜语气特别正经的说:“你哥去,我还有工作就不去了。” 周时末:“啊?嫂子你不来啊,那我跟我哥就很没意思了。” 钟瑜:“怎么会呢?” 周时末滔滔不绝控诉起来:“我说真的嫂子,我哥那人真的太没意思了,酒酒不会喝,也不说话,就坐那儿抽烟,你口沫横飞说的累死,他再呛你一句……” 钟瑜忍不住乐了,正听到兴头上,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她心生奇怪,刚想转过头问周时放怎么回事,猝不及防手机被夺了过去。 钟瑜蒙了一瞬,侧过头看到周时放挂断了手机扔去了中控台。 碰一声。 声音还挺响。 看样子还生气上了。 “……” 钟瑜抱着手静静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装,你再装”。 周时放假装没看见她眼里的揶揄,刚好进来一条语音,随手点开。 刚刚周时放为了听清周时末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把蓝牙耳机给关了,又因为车厢里过分的安静,所以周时末的语音清晰地扩散在空气的每个角落。 “哥,你刚给我发的信息我没看见啊,怎么办,我全都跟嫂子说了,今天你还是别来了,我正好要出门一趟……” 听到一半,周时放把手机给暗灭了。 周时末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恢复安静。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谧。 周时放平静看着钟瑜。 她心里奇怪,这事儿怎么说也是她占理,她应该握住主动权,可这会儿周时放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是几个意思? 为了抢占先机,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周时放之前不屑的语气:“想多了?” 周时放抿着唇,没说话。 钟瑜瞧着他这样,笑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关注我,”顿了顿,又问,“那个叫周煜的真是你?” 见周时放还是没开口,钟瑜说道:“我有印象,送了我一只钻戒,还说啥……” 她回忆了一下,“当着网友的面撩我?” 周时放这才淡淡开口:“是李秦注册的号。” 意思是他本人没那么无聊,怎么会取暴露自己身份的昵称。 还装?钟瑜歪靠着身体看着他,“撩也是李秦撩的?李秦不会做这种事,哦。那看来是鬼在撩我。” 周时放再度无言。 钟瑜摇了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周影帝竟然如此的……” 她想了想,找了一个稍微温和的词语,“闷骚。” “离婚之后注册小号偷窥前妻的直播,躲在屏幕背后撩前妻,事后还不认账,没想到周影帝还有这样的癖好,您可真让我自叹不如,您粉丝知道了您是这样子的人都怕会幻灭。” 周时放冷淡一笑。 他慢条斯理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烟屁股对着台面磕了磕,抬起头意味深长看了眼钟瑜。 “我也没想到我那个不闷骚的,人前人后始终如一的温柔贤淑的前妻,竟然还有如此奔放的一面。” “您真让在下,刮目相看。” 67 香烟夹在两指间, 也不见他点火,只一双黑眸含着些微的笑意, 玩味地看着她, 似乎在说“跟你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钟瑜当下就想回怼了去,但脑海中硬是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做直播的画面。 偏这人还要刺激她一下, 缓缓说道:“男人有钱就变坏, 他拽你就甩,等着留过年?” 齿尖微微用力, 声音越压越低, 像是意有所指。 这是她直播说过的话。 现在一模一样复述出来, 是提醒她的意思? 钟瑜在心里微哂, 你当你是复读机还是想展现记忆力? 这话本来钟瑜觉得没什么, 可经由周时放这张嘴说出来, 语气未见波澜,却透露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哀怨来,她怎么就这么想笑呢。 钟瑜强忍住笑意, 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了地保持拉高的弧度, 只好瞬间换招, 假装轻扯起唇角, 呵笑一声:“这么久之前的事您还记得呢, 周影帝是想证明您对我的关注度比结婚前更高了, 还是想告诉我, 您其实还挺在意?” 说话的同时,她微微昂高下巴,眼神和肢体语言都在向他挥舞着胜利的旗帜。 像是在对他说:“别狡辩了, 虽然离婚是你提出来的, 你看最后还不是哭着回来求我?” 周时放低头无言弯唇,将那根没有打算点燃的香烟,从中间折成两截,摁进烟灰缸。 “行,算我输。” 钟瑜不满意他的用词,嘟囔:“什么算你输,本来就是你输了。” 估计她不止嘴上不满意,还在暗自腹诽着,这么想着,周时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将烟灰缸的盖子扣紧,顺势伸手握住了钟瑜纤长的手指,低眉顺从的说:“嗯,不止输了,还一败涂地。” 钟瑜忽地觉着脸有些热,想岔开这个话题说点别的了,眼睛自然而然地望向窗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刚她光顾着跟周时放斗嘴,全没注意到,“怎么到风景区来了?” 周时放下巴指了指一个方向。 钟瑜顺着转过头,看见李秦和高展戴着这旅游区标志的帽子,人手一瓶矿泉水,边走边吃着东西从熙攘的人群中走出来。 好好的两个年轻人,与周围跟团旅游的大伯大妈们混为一体,俨然分不出有何区别。 钟瑜在心里叹气,没过多久,后门拉开,这两人一前一后坐进来。 “s市这风景区我还是第一次来,吃的可真多,早知道昨天就该来了,都没逛完。”高展宛如错失了一百个亿似的,痛惜道。 李秦:“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拦着我,我现在就吃上糖葫芦了。” 高展:“嗨,糖葫芦有啥好吃的,整天就想着吃。” 李秦:“你刚自己还说吃吃吃的,怎么到我就不能吃了。” 高展:“我说的吃不是吃你那些没营养的。” 李秦更来劲了:“怎么就没营养了?你说没营养就没营养,这儿的糖葫芦还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你到海市你吃得到这么好吃的糖葫芦?”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气氛都给整热闹了。 李秦就是有这个本事,跟谁他都能吵起来,碰上老何他也这样,现在换了个高展,更加点燃了他的斗嘴功力。 周时放听得头疼,眉心微微蹙着,叫了声:“李秦。” 李秦毫不恋战,马上撤离出来,推开门下了车。 周时放下车之前看了眼钟瑜,她还没从这记眼神中读出来他要表达的意思,便见李秦坐进驾驶座,朝她嘿嘿笑道:“夫人,您坐我旁边不合适。” 钟瑜这才悟到周时放的意思,是让她跟他坐到后边去。 她在这车上很少坐副驾驶,除非周时放开车,一般老何或者李秦开车的时候,她都是习惯坐在后面。想了想,确实挺不合适的,于是也没说什么,下车坐到了后面去。 高展见这两人一左一右地进来,坐在自己两边,周时放还不时地看他一眼,眼神警告,气场压迫,高展一下子还没咂摸出什么意思来。 总感觉哪哪都奇怪,想着平常也没少跟他挨着一块儿坐,怎么就今天这么怪,但就是想不透到底怪在哪里了。 实际上也充分说明一点,高展是不想跟李秦坐一块去。 驾驶位的李秦见高展久久不动,忍不住说道:“你这后面杵着跟肉夹馍似的,都不难受?” 高展没多想,顺嘴回了句:“难受啥?” 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这不对头的感觉出自何方了,便听到李秦说:“你也不嫌亮得慌。” 高展终于大彻大悟。他看了看左边的周时放,又看了看右边的钟瑜,明白过来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救了,这反射弧可以绕地球几圈了。 “我他妈……”他轻轻咒骂了一句他自己,赶紧从后面爬到副驾驶去。 李秦开着车,没法跟高展斗嘴,高展只好睡觉了,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钟瑜也困了,今天晚上过去录制节目,一直要录到凌晨,中间没多少时间休息,也只有趁现在多睡一会儿。 她从包里拿出眼罩和枕头,也开始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还算舒服,中间没有人打扰,一直到被电话吵醒,她才醒过来。 钟瑜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窗外。海市的地标性建筑就在眼前,刚下了一场雨,把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清洗了一遍,雨过天晴,暗沉的天际仿佛掀开幕布,重新回到光明之处。 她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接通,听到那边说了几句,意识还在混沌中,只轻轻嗯了声,就挂断了。 坐着缓了会儿,对李秦说:“去蓝天公寓接个人。” 然后低头给昔禾发信息,让她到门口等,二十分钟以后到。 做完这些之后,钟瑜抬头看向周时放。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从笔记本屏幕上抬起头,发现钟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像是在观察他,又好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他眼里带着困惑。 钟瑜刚才看着他的时候就在想要怎么跟他提出这个看似不太礼貌的请求,然后要怎么跟他解释。 刚刚她打过了预防针,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了。 于是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待会儿要去接的那个小姑娘,是你的粉丝。” 周时放点头,“我知道。” 嘴上说着知道了,钟瑜愣是眼睁睁看着他继续低下头看着电脑屏幕,也没有别的动作,像是完全没有醒悟的样子。 所以他到底知道个鬼啊? 还是说她的暗示没给得太明显? 钟瑜暗自思忖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给的提示确实过于含蓄的嫌疑,看来还是把他想的太聪明了一点。 这么想着,她叹息了一声。 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落进周时放耳朵里,他把目光稍稍移开电脑,带着点儿疑惑看着她:“叹什么气?” 还问她为什么叹气?坐实了她是鸡对驴讲,所以刚刚她说那么多,真的全都白讲了。 钟瑜摇了摇头,颇有点无奈道:“你要不要戴个口罩?” “戴什么口罩?” 钟瑜耐心解释道:“她看见你,会疯掉。” 周时放大概没懂她的脑回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钟,慢慢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让我给个签名。” “签名的事以后再说,”想了想, 钟瑜说道,“主要这次是去工作的,我怕她激动坏了,吵得我烦,下次有机会要是碰到了再说。” 嘴上说是“怕烦”,更重要的是怕把小姑娘激动坏了,因此影响到接下去的工作。 这次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钟瑜没说。 之前她因为怕麻烦,一直没说跟周时放这么熟,也没给小姑娘缓冲时间,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周时放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并理解。 然后拿过口罩戴在脸上。 停了停,又拿起一顶鸭舌帽,盖在头上。 捏住鸭舌,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 - 昔禾二十分钟前就下楼了,在小区门口等的实在是无聊,一路荡到街对面买了两杯奶茶和一堆串串,回到约好的地点边等边吃。 就在她差不多要把一大袋串串吃完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车自远而近地驶来。 路上那么多车,之所以让她对这辆车特别注意的是—— 这特么是宾利啊。 虽然海市是一线大都市,但是她住得这个区能看见这样的顶级豪车的机会真不多,就仿佛是一群公鸡中出现了一只金孔雀,惹眼得不行。 这会儿她还在想着,这哪儿来的有钱人,车真是好车啊。手机就响了,听到她老板发来的语音:“你还干杵着干嘛,上车。” 昔禾脑袋蒙蒙的,奇怪,貌似她家老板已经看到她了,可是,“大鱼鱼,你开了哪辆车啊,我怎么没见着你?” 钟瑜:“你对面,打双闪的那辆。” 打双闪? 昔禾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辆宾利吗? 她激动地小跑过去,去拉副驾门,看见里面坐着个人。 高展朝她指了指后面。昔禾连声说了几句对不起,关上门,退到后面,钟瑜帮她把门从里面推开。 昔禾看见是钟瑜,说道:“老板,我还以为你换车了,哇,这车的感觉真不一样,对了,我给你买了奶茶。” 说着她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奶茶,交给钟瑜的同时,注意到钟瑜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是个男人。 全副武装,高冷的气质中夹杂着神秘感。 昔禾惊了一下,下意识捂住嘴巴,“啊,不好意思,我只给我老板买了一杯,不知道还有别人,不好意思啊。” 周时放闻言,抬头看了眼她。 这一眼,看得昔禾心猛跳。 虽然这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 只有眼睛和眉骨露在外面。 但是他看人的眼神真的是致命绝杀。 轻描淡写,却又深邃窒息。 关键是,昔禾觉得非常非常熟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是小煜煜。 要是真的,她现在就去买彩票。 天哪,真的太像了! 周时放只是看了昔禾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移到电脑上去了,全程再也没有移开过。 昔禾趁着他没注意,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顺便舔舔颜。 鼻梁高挺,眼尾狭长,双眼皮不深不浅恰到好处,气质冷冽,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要不是碍于不好意思,都想拿手机出来偷拍了。 昔禾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在心里暗暗想。 偷窥了一会儿,昔禾觉得光她一个人看太不过瘾了,得找个人讨论讨论。 她拉了拉正在看手机的钟瑜,附在钟瑜耳边激动地说:“老板,你看到你左手边的帅哥了吗?” 钟瑜抬起头,像看傻孩子的眼神一样看着她,目光仿佛在说“我又不是瞎子”。 昔禾自动自发地把她看傻子的目光忽略了,继续激动道:“你有没有觉得他特别像一个人?” 还没等钟瑜说话,昔禾已经按捺不住了:“你有没有觉得他特别像我哥?” “你哥?”钟瑜差点笑喷。 以为她会说像周煜,没想到说的是“她哥”,心里纳罕了一下,顺口说道:“你哪个哥?” 昔禾楞了下,反应过来,钟瑜误以为她说的哥哥是她真的哥哥,不懂她们这种追星女孩都会把自家爱豆亲热地称呼为“哥哥”。 可能是急于纠正钟瑜的误会,再加上提到偶像的克制不住的激动,昔禾一下没掌控好音量,“是我哥周煜!” 车厢里安静,声音被无限扩大。 坐在前面的高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场。 昔禾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了,再加上高展的笑,就更尴尬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偷声问钟瑜:“老大,你朋友不会生气吧?” “不会。”钟瑜摸摸她的头,打消她的顾虑道,“我这个朋友脾气特别好。” “哦。”昔禾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朝周时放看了眼。 嗨,好看的人就算遮着脸,连侧脸都这么让人心动啊。 钟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喂。”她碰了碰周时放的胳膊,“小姑娘说你长得像那个谁,要不要给签个名?” 昔禾睁大眼睛,“哇”了一声,说,“老大,他也是明星吧,是不是最近才出来的小鲜肉?叫什么名字?” 钟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沉吟道:“最近公司新签的艺人,暂时对外保密,所以名字不方便透露,不过你既然喜欢周煜的话,可以叫他给你签一个。” 昔禾缓缓眨了眨眼睛,有点摸不透自家老板的脑回路,“签、签周煜的名?不是本人也能签?”这是娱乐圈出的什么新规则?她不懂了。 “嗯,”钟瑜云淡风轻道,“他因为长得像周煜,公司打算以周煜的模板打造他,所以有些技能就也学了一点,比如签名,他很厉害的一点就是,仿写周煜的签名特别像。” 钟瑜虽然吹牛不打草稿,但是语气非常认真平静,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把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巴干瞪着眼睛,半天才说了一句:“这也行?” 钟瑜看了看她:“所以,你要签吗?说不定下次能拿这个换一个真的?” 昔禾完全被钟瑜编得瞎话惊呆了,以至于也没有深想她话里的意思,“那、那就帮我签一个吧。” “签哪里?”钟瑜问。 昔禾想了想,摘下了头上白色的帽子递给钟瑜:“就这上面。” 她们对话的过程中,周时放心无旁骛地对着电脑工作,中间没有插话也没有任何交流,像一个隐形人,却又莫名的存在感强大到让人忽视不得。 直到钟瑜把帽子递过来,指着上面对他说:“在这儿签个名,字漂亮点。” 男人不发一言,合上笔记本放在一边,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在指定的位置,行云流水地签下一串签名。 他低头签名的时候,昔禾下意识去找男人小拇指上的尾戒。 上面空空如也。 68 下了车, 昔禾还在研究帽子上的签名。 “大鱼鱼,”昔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依旧是止不住激动的说, “真的跟小煜煜的签名一模一样呢。” “不过就是挺可惜的,他不是本人,哎, 要是本人就好了, 我肯定当场激动的昏过去了,对了, 他肯定很好看, 就算戴着口罩, 我都能嗅到气息, 嗨, 长得像小煜煜的男人啊, 那肯定是颜值爆表。” “你看!”说着说着,昔禾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广告灯牌说, “我哥!” 钟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他代言的化妆品。 一说起周煜, 昔禾都会忍不住滔滔不绝。 她向钟瑜科普着周煜和这个品牌的渊源, “其实我哥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 这家化妆品跟他合作时间最久, 从他刚红那会儿就开始了, 后来也没换过代言人,虽然这家的名气也远没有后来找他合作的那些高端品牌,因为我哥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 一直没断过合作。” 钟瑜听着这些话, 像是在听她讲身边一个非常熟悉的人那样,她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距离他太近,因为对这个人太过熟悉,他什么样子她没见过?早已失去了神秘感,没法像他的粉丝那样,用一种仰望的姿势看他,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地靠近,更别说换一个角度去见识到他的魅力。 诚然,她承认他是有魅力的,只不过…… 像是一件衣服穿久了,再好的衣服也会失去新鲜感。 她已经失去这种感觉很久了。 她突然产生一种冲动和好奇,顿住脚步望着对面的广告牌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昔禾楞了下,大概是没想到钟瑜会这么突兀地问这个问题。 但她还是认真的说道:“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跟他说过话,更没有和他一块儿生活过,第一次看他演的电影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他演得实在太好了,后来又去搜他的采访视频和报道来看,发现是一个三观很正的人,很低调。” “他的专访视频特别少,但是就是那么寥寥几分钟的采访就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特别热爱表演,特别会挑剧本,是用心和脑子在演戏的人,他曾经说过,颜值是他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他也用实际行动说明了这点。 “演戏这么多年来零绯闻,有也马上澄清,最让我喜欢的是他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和礼貌,其实以他现在的咖位来说能做到这么不骄不躁,这么懂礼貌真的很少见,而且他跟女生合照,不管是粉丝还是女星永远都不会伸手,有时候不得已要拥抱也会用绅士手,特别尊重女性。” “对了,你看这个。”像是怕钟瑜不信,昔禾找出手机里收藏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某一段戏里,粉丝特意剪辑出来,周时放饰演的角色公主抱女主,女主穿的裙子,他用的是绅士手,没有直接触碰。 昔禾边看边说,“之前看电影的时候没注意到,后来他们剪出来才发现的。” 钟瑜也注意到了,为了电影效果,他的动作没有特别明显,但有心人仔细看,不难看出来。 钟瑜半天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短短不到两分钟的视频,看完一遍,又把进度条拉回去看一遍。 “大鱼鱼,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昔禾突然感慨。 钟瑜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怎么这么说?” 昔禾想了想说,“就是感觉不太一样,以前我每次提到追星或者提到周煜的时候,你都提不起来兴趣,我其实特别想收敛,可是就是觉得很难,而且其实大鱼鱼,你很好的一点就是,就算自己没啥兴趣,也从来不会觉得我烦什么的,还是会认真听我说,就是不理我而已哈哈哈哈。” 钟瑜揉了揉昔禾的头,‘’我从来没觉得你吵啊,而且你整天跟着我四处奔波也很累,如果连让你抒发情感都不许,那我这个老板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其实钟瑜一直拿昔禾当小妹妹看,觉得她可爱,很乐观很积极很向阳,有喜欢的人,努力地朝着目标奔跑,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呢。 钟瑜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你说我变得不太一样,其实也没有,你想啊,有个人成天在你耳边念这个人有多好有多喜欢他,我就算是块石头,也总有一天受到感化了。” 昔禾被她的比喻逗笑了,“你才不是石头,你是我老板,是我的大鱼鱼。” 说着她亲热地挽起钟瑜的手,突然地叹了口气,“大鱼鱼,你这么好,你前夫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啊?我觉得他就是眼睛瞎了,或者脑子进水了。” 钟瑜笑笑。 她发现自己真的心态变得很不一样了,半年前她还会因为离婚的事义愤填膺,听到这样的话估计还会暗爽,但现在,完全已经不在乎了。 她承认,周时放的改变让她惊讶,也有感动,但之所以会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不仅仅只是因为他。 更多的是,她发现自己淡然从容了,能不能跟周时放在一起,会不会跟他在一起,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而她也不想让自己陷于一种愤怒和不公平的情绪中,觉得自己付出的多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表现,长此以往对身心没有好处,会更容易地将她拉入“怨妇”的行列之中。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而现在,这段关系,由她掌握了主动权。 她的人生,不再受人摆布,不再退步忍让,完全是她自己说了算。 生活,本该就是这样的。 而她也借着这次,不再拘泥于过往,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周围的一切。 怀着比以往更自信更从容,更慈悲更包容,也更豁达的心态。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应该感谢周时放。 让她有了这个机会,重新认识了自己。 也重新认识了他。 钟瑜一边走着一边想着。 以前她总以为,之所以喜欢那个人,觉得他什么都美好,是因为喜欢他的人本身就是美好的,所以看什么都是美的,好的。 可现在,通过和昔禾的交谈,对他加深了了解,以及自己观念上的改变。 钟瑜突然意识到了。 那么多人喜欢他,爱着他,是因为他就是那耀眼的存在啊。 耀眼到,让人忽视不得。 - 没多久就到了录制现场。 钟瑜先是见了几个常驻嘉宾,除了钟瑜之外,还有另外三个飞行嘉宾。 一个是歌手,这次是带着新专辑来做宣传的,另外一个是喜剧演员,近两年来各大综艺的香饽饽,搞笑担当,综艺感十足,剩下的是个女生,叫夏娜,十九岁,从去年最火的选秀节目出道,是个极具话题度的艺人。 节目需要两人搭档合作,完成任务和挑战,取得最后的胜利。 钟瑜本身也十分具有话题和争议,节目组为了增加更多的看点和讨论热度,让夏娜和钟瑜一组。 双方打过招呼之后,又对了两遍台本,熟悉流程。离拍摄还有半个小时,钟瑜化完妆,跟几个嘉宾导演和工作人员聊着天,相互之间增进感情和了解,以便后面拍摄更顺利。 几句玩笑话一开,大家都放开了。导演突然对钟瑜说:“你跟周煜的关系,私底下应该挺好的吧,也没有网上传的那么夸张。” 钟瑜楞了下,导演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咦?”夏娜露出了吃瓜的表情,旁边几个嘉宾都不约而同拉长了耳朵。 见钟瑜没表态,导演继续说:“ 你到不久,周煜特地打电话过来跟我说,让我们多照顾你一点。” 导演脸上挂着吃瓜专用表情,工作人员和几个嘉宾表情也差不多,纷纷说:“真假的啊?” “导演,你确定是周煜本人吗?” “我跟周煜那得多熟,再听错也不可能听错他的声音。” “那怎么会啊,之前他跟鱼鱼不还闹不和吗?” “这就不知道了嘛,得问鱼鱼怎么看了。” 然后大家齐齐看向钟瑜。 圈子就是这样,不是在吃自己的瓜就是在吃别人的瓜。 真真假假,也没几个说得清。 “嗨,这事儿啊,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钟瑜打着哈哈,含糊混过去。 既然当事人问不出来,一票人只好作罢。 钟瑜心里是纳罕的。 周时放的性格她了解,绝对不会说不谨慎之类的。之前在深海食堂爆料已经让钟瑜惊讶了,不过杨老师华老师是圈里的“老人”,见识多,人品也值得信赖,钟瑜也没拿他们当外人看。 但这次,他直接打给导演多关照她,不就是表明了两人关系吗? 而且这儿的人她也没多熟,就开开玩笑的还行,保不准节目一录制完就传开了。 这么一说,无疑就是公开了的意思。 但关键是现在,他俩可不可能还另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但是又一想。 因为风芽走不开,他这也是在帮她。 而且讲事实来说,他俩确实是有私交的。 私交还不浅。 那他打这通电话,也没毛病。 无可指摘。 所以他到底演得是哪出,把钟瑜弄糊涂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过来,拍摄开始了。 这期的任务是护送金盾到目的地,中间要通过五道关卡才能顺利到达。 一共八个人,两人一组,分为四组,常驻嘉宾两组,飞行嘉宾两组。 先是去火车站与神秘人接线,到火车站使用的交通工具需要抽签。 四样交通工具,分别是:专车配司机,摩托车,电瓶三轮车,自行车。 “这自行车真有点过分了,节目组到底怎么想的。” 大家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按顺序抽签。 第一组是常驻嘉宾1号拍档抽,抽到的是摩托车。 还好这是一男一女组合。 女生问男生:“飞哥会骑摩托吗?” “这必须会啊。” “今天我是机车女孩了。”女生搞笑地摆了一个pose。 大家哈哈笑着,还没抽的那几个心里打着鼓。 第二组抽到的是电瓶三轮车。 剩下还有自行车和专车了。 钟瑜是第三组抽。 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了。 “姐姐,是你抽还是我抽?”夏娜小声问钟瑜意见。 钟瑜想了想,把机会让给妹妹,也是把更多的出镜机会让给她,”你抽。” 夏娜犹豫不决:“要是我抽的不好,你会怪我吗?” “怪你啥,游戏嘛,放轻松一点。”钟瑜鼓励她。 气氛很凝滞,大家都敛神屏气。 谁都知道如果抽到的是自行车,相当于输在起跑线上,后面要起来是很难的。 夏娜看很紧张,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手在两支签上摸了半天,最后一咬牙,抽出一支。 “是什么是什么?”大家都好奇地凑过脑袋来看。 站在一旁的主持人拿过签,慢慢揭晓。 时间仿佛定格住。 现场紧张到听不到呼吸。 “自行车!”随着主持人的说话声落音,最后那组还没抽过的嘉宾开心地抱成一团。 夏娜显得非常丧气,垂着头走过来,“姐姐,对不起。” “没事。”钟瑜安慰她,“咱们还可以想别的方法。” 夏娜眼睛一亮,“姐姐,你还有方法?” 钟瑜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等会儿跟你说。” 四组人出发。 钟瑜跟夏娜边从棚子里走出去,边跟她说着话:“待会儿我们跟小董坐一车。” 夏娜“啊?”了声,没听明白。 钟瑜解释说:“咱们可以跟他们打商量,取到名次让给他们,不跟他们竞争。” 夏娜楞了下后,明白过来,“是要跟他们合作?” 钟瑜点头。 “可是我们把名次给他们了,是不是不太好?” 钟瑜笑笑说:“如果我们有钱租车也可以不用,但现在没有钱。” 夏娜仔细想了想,现在暂时没别的办法,而且想到骑着自行车去火车站,在这种竞技类游戏中,真的太惨了。 “节目组太狠了。”夏娜吐槽道。 要的就是这种刺激的感觉,能不狠吗? 抽到专车的是飞行嘉宾,喜剧演员阿蒙和歌手小董,怕他们车开走,钟瑜和夏娜狂跑,摄像大哥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边两个刚坐上专车,钟瑜敲了敲窗户,里面的人降下玻璃窗。 “小董,能不能让我们一起坐?”钟瑜先是打探道。 小董果然警惕地看着她,笑:“你们要干嘛?” 钟瑜也笑着:“我俩自行车,过不去。” “我知道,所以问你们想干嘛?” 钟瑜想了想,对方应该是让她拿出筹码来谈判,她靠着车边,时间紧迫,没那么多时间哔哔叨叨,于是干脆说:“我跟娜娜不白坐。” 小董果然感兴趣,“那你说说。” 钟瑜:“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既然你们帮了我们,我们肯定不跟你们竞争。我们得的名次比你们前,就让你们。” 小董犹豫,和阿蒙商量了一下 一共四组,钟瑜这组既然没有威胁了,那就相当于竞争的只有两组了。 但是,细细一想,这个筹码听着很诱人,实际上,“你们自行车本来就没胜算了,对我们也没威胁,我这再帮你们,万一你们后面反水怎么办?” 钟瑜笑:“怎么可能?您看我和娜娜多老实,咱们要合作,对不对,合作才能双赢,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希望。” 小董也笑:“我发现你挺会玩的,行,我得问问我哥。” 说完,转头和阿蒙讨论去了。过了不大会儿,小董探出头来,冲钟瑜一扬下巴:“上来吧。” 夏娜对钟瑜比了个大拇指,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里宽敞,她跟夏娜挑了一个稍微后面的位置,阿蒙很会搞气氛,全程欢笑声充满车厢,好不快乐。 到了火车站,火速找到神秘人,拿到金盾,去往下一个地点。 因为钟瑜她们这次速度快,得到了打车的津贴。 他们刚走不久,摩托车组也到了,拿金盾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谁来过了,主持人如实回答。 摩托车组惊呆了,“啊?鱼鱼跟娜娜她俩不是骑的自行车吗,怎么这么快?” 第二道关卡完成之后,她们马上赶赴下一场。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因为大量运动而消耗了一定体力,疲劳感冒出来,跑步的时候都气喘吁吁起来。 这道关卡的任务是要高空取物,要吊威压。 每组派出一个人。 主持人说明了任务规则之后,夏娜抬起头,“啊,好高啊,我们谁上?” 钟瑜问:“你吊过威压吗?” 夏娜摇头:“从来没有过。” 夏娜是唱歌出道,到目前为止就演过一部戏,还是都市剧,没有吊威压的经验。 这东西在空中没有支撑物,平衡感很重要,没有经验是不行的,更何况是这么高的地方,第一次肯定会怵。 钟瑜脱下衣服,将衬衫下摆拉出来,理了理耳麦线,抬起头目测了一下高度,然后走向前去,“我来吧。” 夏娜拿着她的衣服,紧张看着。 几个工作人员帮她绑绳索,导演走过来问:“行不行?” 钟瑜点点头:“行。” “要是中间觉得不行了就说,可以用替身上去。” “嗯。” 钟瑜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气,钢丝索往上拉,她尽量平衡身体,不让自己眼睛看下面。 她本身是有点恐高的,但是当下这个情况,夏娜小姑娘,没有经验,不可能让她上,硬着头皮也得上。 在慢慢上升的过程中,她有一种回到当初拍戏的状态中。 拉到最高处,脚尖慢慢探出去踩挂在上面的木板,感觉整个人都在晃,心也在砰砰砰跳,眼睛不小心看到地上,心跳得更快,快要窒息。 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告诉自己,一定能行的。 下面的人也在紧密关注着她,一颗心悬挂着,空气安安静静的,没人出声。 钟瑜脚底终于触碰到木板,心隐隐踏实一点,突然感觉不对劲—— 绳索不对劲。 她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晃动的太厉害,伴随着咔咔咔咔的声音,有些松动的感觉。 就那么一刹,她脑海中迅速滑过一个念头。 与此同时,对着麦讲:“导演,钢丝好像出问题了,放我下去……”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有什么东西砸落下来。 钟瑜眼前一黑。 整个人从高空中,直直坠落而下。 69 69 钟瑜被道具砸晕之前, 脑海最后闪过的念头不是完了,而是:幸好是她, 不是夏娜。 夏娜是跳唱歌手,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甚至可能影响日后事业。 人摔到地上已经不省人事,还好节目组有配备医护人员, 做了紧急措施之后送往医院。 消息不胫而走, 被营销号和各大媒体送上了热搜,不到两个小时, 压了今天备受关注度的国际车展。 - 周时放接受邀约, 现身车展。作为主办方之一的创世集团总裁段易年照例陪他看展, 也照例有接受采访的环节。 圈里的消息相对外界灵敏很多, 不过今天, 周时放也跟往常一样, 参加活动的过程中,没有时间看手机。 高展第一时间收到了信息,担心影响到周时放, 压着没说。 但到底压不住, 热搜第一明晃晃挂着。 周时放结束活动内容, 跟段易年边聊着天边低头看手机, 突然, 目光蓦地不动了。 段易年见他不对劲, 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没理会,直接站了起来,离开席位。 边往外走边给节目组导演打电话。 电话始终占线。 高展正坐在嘉宾席的另一侧, 紧张关注着周时放。 见他离开, 心里大叫一声不好,给李秦使了个眼色,疾步过去。 周时放身高腿长,走路飞快,高展和李秦气喘吁吁赶上,一人一边拉住他。 “你不能去。”高展压着嗓子。 周时放被两人拖着,停下脚步,眉心紧蹙,臭着一张脸,半分没有遮掩,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心里急,但你得知道,现在外面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他们巴不得从你身上揪到劲爆大料,你是有多想不通现在这个时候出去,就是给他们送关注度去的。” “咱们不是非去不可,医院里有医生,她自己也有家人,我这边都会打点好一切,第一时间反馈给你她那边的消息,你就安安心心地坐这儿,把展看完。” 高展耐心劝说着。 他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自己甚至比高展都清楚,去了,就等于自己送上门去的。 可是现在,他感觉脑袋整个要爆掉,勉强维持着平静,至少在表面看来是相对平静的。 “安心?”周时放冷笑,“她现在在医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导演的电话我到现在都打不通,你我都应该清楚意味着什么,你让我安心?” “出了事大家都不想,混乱也是正常的,”高展继续劝说着,目的是让他冷静,“除了台里的人,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网上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但都不知道真实性,我已经让人过去打听情况了,说不定也没那么严重。” 高展这番说辞只是宽慰不懂事的新人,周时放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情况危急,电视台是不会爆出来的。 是压不住了。 况且,他了解钟瑜的为人,如果只是简单的受伤,也不会拖着整个拍摄制作去医院。 一定是情况非常严重。 甚至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李秦深知周时放对钟瑜的感情,也明白这个时候劝是没有用的,谁也劝不住他的。李秦心里也很焦急,从私心而言,也是希望能去医院。 他异常理解自家老板的心情。 试探问高展:“要是非去不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高展白了他一眼,态度相对也变得有些烦躁:“去什么去?” 顿了顿,大概自己也意识到态度不好,缓了口气,“我也是太急了,目前的情况是大家都不想见到的,但发生了也没办法,不说这里,场内场外全是记者,都在关注着你动向,就算你顺利到了医院,等待你的也全是媒体记者。” 段易年也走过来了,“出了什么事?” 高展就像看见救星,忙说:“段总来的正好,帮我劝劝。” 段易年何等聪明的人,一看这阵仗,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此前韦东迅跟他提起过周时放和这个小网红的关系不同寻常,他虽嘴里说着不可能,但到底留了个心眼。 段易年像没听见高展的话,问周时放:“现在走?” “嗯。” 段易年想了想说:“现在这情况……” 话没说完,周时放看了眼他,段易年马上改口道:“完全不被拍到虽然有点困难,但也不是走不成。” 周时放懒得说废话:“你去安排一下。” 段易年比了个ok的手势,走到旁边去打电话。 打完电话回来,段易年说:“先去贵宾室换衣服,你打扮成志愿者的样子,口罩帽子都准备好了。” 周时放走后,高展叹了口气,摇头道:“段总,我是想让你帮我劝劝他,你怎么反倒……” 段易年望着周时放离开的背影,笑了笑,“拦不住他,还不如遂了他的意。” 高展心知是劝不住了,也只能帮着他料理后续,暂时走不开这里,随即也去了贵宾室,再三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 坐保姆车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段易年给安排了一辆车,换完装,从后门离开了会场。 怕人多太过招摇,身边没跟太多人,只带了李秦一个,两人都是志愿者的打扮,因为场面混乱,人员杂多,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离场,段易年打点好了一切,轻巧地避开无数双眼睛,上了车。 到车上,迅速脱了志愿者的马甲,换上自己的便装。周时放整颗心都揪着,望着窗外,唇紧抿着,侧脸冷峻严肃。 仿佛戴上枷锁镣铐,像溺水的鱼,剥夺自由和空气,产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希望自己不是周时放。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就不会有这么多难以取舍的徘徊和犹豫。 也不会连最想保护的那个人,也保护不了。 就连只是想去医院见她一面,都要突破层层阻挠。 中途,李秦接了几个电话,问周时放:“少爷,要不要撤热搜?” 周时放想了想:“撤了。” 这事儿估计她姐那里应该知晓,但钟父母那边,暂时还得瞒着,看情况再说。 顿了顿,他又道:“通知各家媒体,不要报道。” 李秦忙应下:“好的。” “情况怎么样了?”周时放问。 李秦:“刚台里来了消息,还在抢救。” 周时放不再说话了,转过脸看窗外。李秦也不敢多话了,继续处理着来自各方的消息。 周时放判断的没错,没多久就接到了钟瑜姐夫的电话。 “怎么回事?”叶淮生问。 估计他们也才得到消息,周时放答:“我还在路上。” 叶淮生:“我们现在过去。” 周时放:“你们?” 叶淮生:“我和小瑾。” 周时放:“爸妈还不知道?” “嗯。” 挂了电话,车厢里陷入沉寂。 堵车。 周时放望着前面汽车红色的尾灯,眉心不由地紧拧起来。 李秦时刻关注着周时放的神色。 车子停下不动,他也跟着着急,一急就忍不住担心,“少爷,过会儿咱们到医院,媒体记者那边是混不过去了,这次肯定热搜大爆,任咱再撤也没辙,其实高展说的也没错,咱们确实应该冷静一点。” 周时放的恋情公布,那是众之所向。 这得造福多少平台流量和自由撰稿人的饭碗。 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周时放没回应。 李秦也不再多话了。 手机铃声打破沉闷的空气。 周时放看了看,是杨芊樱。 她那边气喘吁吁,像是边快走边给他打电话,语气听起来也很急促:“煜子,你到医院没?” “还在路上。”周时放嗓音平静答。 “你到医院门口等我一下,我和你一块儿进去。”杨芊樱说明来意,“我现在让透漏风声给媒体,说我会去医院,你跟我一块儿,也好让我帮你们挡一下,本来我是想让你叫上星星一起的,人多好照应,但星星没参加车展,拉他出来反而刻意。” 周时放没成想杨芊樱会亲自出来帮他挡,其实他本来也想到叫上张烁星,也是想到杨芊樱提到的这个细节,才没有叫。 最好的选择就是叫上一个异性去,而他在这个圈子里向来洁身自好,别说是关系好的异性,就算是有,平白无故拖人下水,哪怕对方愿意,他也不情愿。 宁可自己去暴露了。 但杨芊樱不同,性格以豪爽直率著称,是圈子里的大姐大,情商人品都是一流,况且也有家庭孩子,和老公恩爱有加,和钟瑜关系好,也是外界知道的周时放为数不多的圈内朋友。 除了她,似乎再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杨芊樱快人快语,既然提出来就是真心想帮他们,周时放也没见外,真诚地道了声谢。 两人按计划在医院门口碰头。 这次杨芊樱目的是保护周时放,所以在碰面之后悄悄对他说了一句:“过会儿你不用说话,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好。” 当周时放一身休闲装,头戴渔夫帽,戴着口罩,双手插着口袋,低头快步走进医院大门,跟身旁的杨芊樱一起,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 之前就听说杨芊樱会来探望,但让人更没想到的事是,周煜竟也会一同出现。 对着记者的发问,杨芊樱插科打诨游刃有余:“我也不知道这消息怎么传出去的,你们都知道我要来,本来我和煜子在看车展嘛,然后收到消息,我就挺急的,煜子担心我,怕我太急了,状态不好,就说陪我过来,顺便也看看她。” 她语气太得体太自然,让人挑不出瑕疵,顺手就给周大影帝安了个“人超级nice”的人设。 还有记者要问更多的内容,杨芊樱直接说道: “你们也把焦点多放到节目组的安全状况上去,不用过多关注我们哦,海卫的安全措施做得还算不错的,因为我有朋友在里面负责这一块,还蛮靠谱的,之前也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意外,所以真应该好好查查是怎么回事,你们媒体的责任就是监督社会问题,而不是把过多的精力花在我们这些绯闻八卦上。” 虽然说话内容比较严肃,她的语气却十分活泼可爱,本来她就是挺大姐大的一个人,跟媒体记者的关系也很不错,况且她说的也是真话。 而确实,在网上很多人关心的还是节目组的安全问题。 这才是根本。 “好的好的,芊姐知道了啦。” “芊姐这是又要给我们上课了,责任意识没有不强啊,就适当的娱乐。” 记者们也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杨芊樱摆摆手,“好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们这就进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大家各司其职,加油哦。” 全程,周时放就没讲过几句话。 两人匆匆上了楼,到抢救室门口。 人很多,走道被挤的水泄不通。 又是一堆记者拥过来,杨芊樱被逼到角落里,差点摔倒,周时放伸手拉住她。 “行了,”她推了推他,“这儿有我,你去里面。” 周时放没说什么,抽身走出去,听到身后杨芊樱笑着对那群记者说:“哎呀真是的,刚在楼下采访完一波,这又是一波,我不就探望病人……” 风芽早就到了,抱着手靠在墙角的位置抽烟。 头顶,急救室的灯闪得人眼发疼。 这是周时放第一次看见她抽烟。 他静站了会儿。 大概是感觉到了,风芽抬起头淡淡看了眼他。 周时放没说话,也只淡淡瞥了眼她。 “煜子,你来了。”一个声音从身后冒出来。 周时放转过头,是节目组的导演,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他朝他点了点下巴。 “是我们做得不到位,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导演声音里透露着疲倦和抱歉。 周时放看向手术室门口的灯,眼前灯影重叠,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强制抵住不适感,看着导演,面色一改往常慵懒。 嗓音压低,带着不寒而栗的沉肃:“我是不是说过,照顾好她?” 印象中这男人从来慵懒散漫,眼尾狭长带倦,延伸出去染上缱绻无数,也只有在戏里见过狠厉的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 导演被气场镇住,本就是理亏的一方,颤着声说:“是、是,但是器材都提前检查过……” 周时放眉心簇起,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包烟,低着头抽出一根,动作尽显不耐,懒得再听他找借口,“去查清楚,查不清楚的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道冷笑:“让王枫自己来见我。” 导演愣住。 想不到周时放竟然敢直呼他们台长的大名。 70 周时放眼睛微眯, 气场强大。 他的怒意不是爆发式的。 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光是站在那里, 天生的强大掌控力和压迫感, 忽视不得的矜贵气质,带着狠意。 那眼神、表情和勾在嘴角的冷笑,像一个外形绝美却残忍的变态, 让人从脚底心蹿上来阵阵寒意, 震慑于无形之中。 导演吞咽了一下口水,被他的气场压的,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连眼神也不敢交汇。 过了好半会儿才憋出几个字, 艰难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好、肯定的, 肯定会查清楚……” 后面的话被几个围拢过来的记者打断了, 导演擦着汗应付着他们。 周时放显然不是这次的关注对象,虽然他和杨芊樱现身医院的新闻也上了热搜,但因为杨芊樱出面挡, 以及社会大众更关注的是节目组的安全问题, 媒体的焦点全都集中到了节目组。 但毕竟他人就在医院, 也难以完全逃脱追问和采访, 有几个娱记并不打算放过他, 周时放一改往常, 全程冷着脸, 不予理睬。 李秦对他们摆手道:“不好意思,今天场合特殊,不想占据太多公共资源, 还有什么问题等下次安排你们采访。” 那记者不依不挠追着问:“周煜你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 跟钟瑜的关系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或者说已经和解了?” 周时放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那个发问的记者。 在圈里人包括媒体记者们固有的印象里,周煜是如贵公子般慵懒温柔,幽默风趣,情商高,话不多,很少给人难看,而现在的这一记眼神简直颠覆了人设,狠厉冷酷,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吓得那记者立马闭了嘴。 别人或许都不知道,李秦却是最清楚,他家少爷现在的心情难以言喻的坏,是连装都懒得再装一下了,如果这个时候谁再往枪口上撞,就真的是自己找死。 所以全程他也不敢说话,只能陪着。 可是这时候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合时宜地轻嗤了一声。 李秦转头,看到是风芽。她熄灭烟,放下环在胸口的手,直起身,嘴角勾着讽意的笑,低头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找打火机。 “喂,你这人……”李秦前脚刚要跨出去,发现周时放先他一步走过去。 耳边是轻轻的“扑哧”一声,点开打火机的声音,风芽半掀起眼皮,面前,一只修长略显苍白的手半拢着火,递了过来。 稍作迟疑,风芽低下头,将嘴靠近火,烟点燃,“谢了。”她嘴里含糊一声。 “高展要我代他对你说一声。”周时放声音语气没有波澜的说。 风芽目光垂着,没有动作,听他说完后面。 “当初那个电话他没有接到,他手机落在桌上去上厕所,是同门师妹接的,后来知道真相是毕业以后了,他万分后悔,跑去跟你解释,你已经不理他了。” 风芽拿烟的手轻轻一晃,半刻才恢复平静,“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周时放看了眼她,“你对他的成见很深,对我也是。” 风芽一愣,没想到他这么直白。 她承认,对周时放的偏见,不能说完全没有高展的关系。 可是如果他没有对钟瑜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她不会一同连坐。 “你不可恨吗?”风芽抬头看他。 “我当然,”周时放撇开她的注视,低头看着光洁的地面,光打在上面,眼前更晕眩了,“我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只是替高展解释一声,至于你到底要不要选择原谅,得由你自己定夺。” 风芽似乎想了一想,“那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解释?” 周时放清楚,她指的是五年前旗下当红艺人关雪和高展手里的艺人李晓荷的事。 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另外一个艺人关雪的妹妹关眉。 那是一部大女主古装戏,制作精良,关雪饰演女一号,想把其中一个戏份不少的角色给妹妹关眉,那时候关雪正火,话语权很大,风芽与剧方洽谈此事。 可是这个角色当时已经定下了李晓荷,而恰巧李是高展的艺人,名气也没有关大,更加剧了风芽要把李晓荷换下的决心。 必然要跟高展正面交锋上。 最后的结果是高展通过人脉,用了一些手段,连同关雪的女一号的位置也没坐住,直接把李晓荷送了上去,也因此戏一举拿下几项大奖。 而关雪却因此跌入事业低谷。 “你入职这么多年,最应该清楚,是你们破坏规则在先,又怪他不留情面。关雪太过贪心,就算不栽在那次也会栽跟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风芽知道周时放说了大实话。 她和关雪合作的那几年,切实感受到她的野心和贪心,那次带妹妹抢角色的事情,风芽私心是不赞成的,但碍于自家艺人的面子以及往后的继续合作,只好接受了。 她生气的点,被周时放一语中的。 是觉得高展不给她留面子。 可是在职场上,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哪来那么多情面顾及。 平心而论,如果她站在高展的角度上,也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这么一想,风芽的气消了大半,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纠结的点不是工作上与高展竞争关系,这本就是各凭本事。 她放不下的是年少时候那段感情。 既然知道是个误会,他也从来没有负过她,风芽释然了。 “那么你呢?”风芽看着周时放,“你对钟瑜可有后悔?” 周时放沉默。 风芽叹了口气,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了。 是后悔的。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风芽笑,带点涩意,“只有意识到失去了才会珍惜。”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对你成见深不完全是高展,我是心疼她,为了你她放弃了所有,到头来一无所有不说,还要被袁董欺负,好不容易摆脱,你又缠着不放。” “我问你,”风芽抬头看着他,“这对她公平吗?”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沉默数秒,周时放开口。 风芽轻轻笑了声,“那你凭什么管我和高展怎么样?” 周时放一噎。 “你要是真爱她,真想挽回她,就不应该让她受这样的委屈。我说真的,就你家袁董那尊佛摆在那,你以为钟瑜会想回去?” 意思是明摆着的,要是你搞定不了你妈,钟瑜是不可能再踏进周家的门。 周时放垂下眼睫,半天没吭声。 “怎么?被我说中了?无言以对?”风芽爽朗一声笑,“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 他怎么会不清楚? 周时放摇了摇头,“你这张嘴,我算见识了。” 顿了顿,神色收敛了些,道:“该我的,我都会争取。” “但愿。”风芽说。 两人都不再开口了。 周时放伸手摸烟盒,想抽一根,想到在医院,忍住了。 他们之间安静,显得周围人声更嘈杂。 周时放靠着墙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门外闪烁的灯,似乎在心里思考风芽的话。 看了会儿,开口道:“时间不能倒流,我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 风芽看了眼他,表情有了松动,“她太忍让你了。” “是。”周时放态度诚恳。 风芽忽然明白,钟瑜为什么这么放不下这个男人了。 不止是优越的外形,更是这份少有的认错态度。 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时期那个张扬惹眼的男人,有距离感的不好惹的主。 绝不是现在这样。 时光是一双魔术手,能改变一个人。 其实不用说周时放,她自己不也是吗?入职这许多年来,变得少了吗? 谁也想不到,那么性格鲜明的人,被现实磨平了棱角。 她是这样,周时放是这样,钟瑜是这样,高展也是这样。 谁又不是这样呢? 钟瑜比她好很多。 她身上的正义感、个性和善良还保留着。不像她,完全打磨扁平圆润了。 这也是她这么喜欢钟瑜的原因之一。 风芽略显焦虑地看了眼还没熄灭的灯,听到头顶上方男人低声对她说:“谢谢。” 她一怔,抬头对上周时放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谢谢你帮助她。” 风芽再次愣住。 她对周时放存在敌意,他却不生气,反过来感谢她。 “说不上是帮助,我只是不希望她被埋没。” 周时放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边,杨芊樱朝他招手,叫他过去。 他最后看了眼风芽,“不要歉疚,安全事故发生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也只是做了经纪人应该做的,她不会怪你的。” 说完转身离开。 风芽转过头看向男人的背影。 惊讶,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洞察能力极高。 她确实是歉疚的,所以才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猛抽。 如果她没有给钟瑜接了这个通告,她也不会受伤。 陷在这种情绪之中,无法排解,也无法释怀。 要是没人看出来,没人拉她走出这种情绪,很容易积压太久而越陷越深。 看来以前确实对他存在误解。 是一个有人情味,聪明,也和钟瑜一样善良的人。 “这事儿我觉得有些蹊跷,”周时放走近,杨芊樱开门见山道,“王枫那里我联系过了,说一定会好好查的,不是我为台里讲话,海卫很注重这块,从来没有先例,王导也是个很负责的人。” 周时放点了点头,赞同杨芊樱的话。 他刚才之所以对王导那样说话,一是生气,二来也是施加压力,如果不施加压力,人不一定知道要害。 但心里也是很清楚的,这事蹊跷的很。 “现场已经开始排查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说着,杨芊樱朝手术室方向看了眼,“那是风芽?” 周时放点头。 “她估计心里不好受。”毕竟是自家艺人出了这样的事。 杨芊樱叹了口气,“希望小魔鱼没事。” 周时放没有接话,只是再次看向手术室,脸色沉郁。 杨芊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很晚。 四个多小时了。 人还没出来。 记者都散了。 清冷的医院走廊,再次变得空旷起来。 杨芊樱,风芽还有昔禾,坚持留下来等。 周时放摘了口罩,仰靠在椅子上,合着眼休息。 昔禾看了他许久,不敢靠近。 她早就注意到周时放了。 心情激动是必然的,但这些心情被紧张钟瑜的伤情有所淡化。 一晚上的动荡,昔禾也没闲着,忙前忙后,紧张害怕等等的情绪交织着,看到偶像离自己那么近地坐着,脑子一片空白。 风芽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周时放。 他接过,修长的手指拧开瓶盖,仰头,锋利的喉结滚动。 灯光下,本就很白的皮肤,更是白得发光。 昔禾目不转睛看了会儿,风芽走回来也没注意。 风芽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傻了?” 昔禾不好意思挠挠头,想起刚刚风芽跟他的互动,问,“老师和周煜很熟的样子?” 风芽笑了笑,没答。 心说,我这算什么熟,你家老板那比我熟多多了。 昔禾又忍不住朝周时放偷瞄,心想这真人长得比屏幕里还好看啊。 目光在他的额头、眉骨到眼睛处流连,又注意到他的衣服。 等等。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昔禾看向他拧回瓶盖的手上,突然明白过来。 他! 不就是刚才车上那个吗! 连衣服帽子都一模一样! 昔禾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 “风老师,”昔禾弱弱道,“公司最近是不是签约了一个长得很像周煜的新人?” 风芽楞了下,“你听谁说的?” 昔禾老老实实回答:“我老板。” 风芽朝周时放看了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道:“是啊。” “真的啊?”昔禾失望道。 “对啊,”风芽朝周时放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人不就在那里。” 71 昔禾随着风芽的目光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周时放, 思考了几秒钟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明白了, 又好像还是不明白。 没等她想明白, 远远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过来。 男人很高,看上去接近一米九,身形格外修长利落, 昔禾一抬头, 入目都是惊艳。 剑眉星目,眉骨高眼窝深, 五官深邃, 头发很短, 衬得整张脸轮廓恰到好处的锋利英气, 给人第一眼的冲击感异常强烈。 这种人天生带着光芒焦点和距离感的气场, 就好像大片里走出来的那种浓颜帅哥。 再看走在他旁边的女人, 个儿很娇小,因为身高差太多,两人走在一起呈现一种极强的画面感。 还好的是, 女人颜值也不低。 昔禾直愣愣地盯着两人, 忍不住地轻轻“哇”出一声, 再看一旁的风芽, 眼里也闪现着感兴趣的光芒。 关注点和昔禾不一样的是, 风芽感兴趣的点不是这两人过于优越的外形, 而是。 他们跟钟瑜是什么关系? 两人径直朝周时放走去。 而这边, 周时放也站了起来,跟两人打招呼,看互动双方之间都非常熟悉。 昔禾悄悄问:“风老师, 他们是谁啊?” 风芽像逗小孩的语气:“风老师帮你问问去?” 昔禾显然没听出来她在逗她玩, 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风芽抱着手,靠在角落里观察着。 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很早之前听钟瑜说过,她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只不过因为是异卵双生,她和姐姐长得不太像。 从第一眼看过去,确实是不太像的。 但多看几眼,仔细看,眉眼之间还是有些相似的神色。 钟瑜的身材是她做为女人都很羡慕的那种凹凸挺翘,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个儿娇小,但身材一点都不逊色,该瘦的地方瘦,该有料的地方有。 至于旁边这个男人,应该是女人的老公。 举手投足和眼神交流间都能看出来。 风芽这么想着,也就随口说道:“是你老板的姐姐和姐夫。” 昔禾张大嘴巴,惊讶:“哇晒,我以为我老板已经够绝了,没想到她一家子都这么绝,果然好看的人都只和好看的人在一起。” 风芽看了眼周时放,突然想到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然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但是放在这个看脸的时代,竟意外契合。 “不过。”昔禾露出迷茫的神色,“他们怎么看上去跟周煜很熟的样子?” 风芽淡然瞥了眼她,“你还没看明白?” 昔禾更加纳闷了:“看明白什么?” 风芽问:“小丫头,你跟你老板多久了?” 昔禾掰着手指算了算:“快两年了。” 风芽摇头轻叹:“都两年了,你跟着她一点长进都没有,看来钟瑜真的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也不知对小姑娘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 周时放脸上的神色在见到钟瑾和叶淮生一起进来时,有了松动。 像是紧绷的弦松懈了一点点。 也因着他们的到来,凝固压抑的气氛慢慢流动。 钟瑾的眼眶红着,是在路上哭过了。 周时放站起来,头晕目眩。他很倦很累,连站着也费力,但他一点也不想休息。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只能等。 李秦见状忙上前,被他挡开,扶住椅把勉强撑住身体。 “姐,”他眼里满是倦色和抱歉,抿了抿唇,“对不起。” 钟瑾把脸撇过去,红了的眼眶再一次吧嗒吧嗒掉泪珠子。 虽然知道这次事件跟周时放没有半点关系,但面对这个伤害了她最爱的妹妹的男人,饶是她再善良,也无法轻易原谅。 “姐,”周时放喉头滚动,声音干哑,却坚定,“我不会让她有事。” 钟瑾抿着唇,没接话,灯影打下,眉心一小片褶皱。 叶淮生拉钟瑾坐下休息,在路上耗了四个多小时,挺累的。 他自己却没坐,跟周时放聊了几句,了解情况。 两人聊两句,沉默一会儿,整个过程平静却沉重。 中途,李秦送了盒饭过来,周时放没胃口吃,拿着饭盒走去交给钟瑾。 钟瑾抬头看了眼他,摇摇头:“不吃了,没胃口。” 周时放没坚持,回头看了眼那边风芽几个,杨芊樱半小时前有事走了,只剩下风芽和钟瑜的小助理。 他让李秦把饭盒拿给她们。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医院清冷,透着丝丝凉意。 那么多年的演戏生涯,常常在片场等戏的经历,使得等待对于他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到煎熬。 天肚开始泛白,远处的启明星还亮着。 手术室的灯熄灭,门打开,出来的医生摘掉口罩,眼里藏满疲态。 周时放率先大步走去,“医生,里面的人……” 就在三个小时前,他签字的手还抖着。 身上多处骨折,尾骨断裂,脊椎和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最要命的是手术过程中的大出血。 还有脑部挫裂伤。 医生说,需要再密切观察一周。 周时放问,“会有后遗症吗?” 医生说不确定,还需要观察看,但好在脱离了危险。 不管怎么样,这个结果算是好的。 周时放长长舒出一口气。 走到吸烟区,靠着墙壁,修长的手指哆嗦着从烟盒抽了一根烟出来,含在嘴里,打火机扑哧一声,淡蓝的火苗在风里微颤,点燃了。 烟圈从嘴里溢出,消失在空气里。 万籁俱寂,静得可怕。偶尔有小虫鸣叫,显得凄凉。 他抬头看向东边,太阳还没升起,启明星却消失不见。 周时放觉得有点冷,抽完烟,往回走。 每迈一步都觉得脚步沉重。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夜,袁淑玫连一个慰问电话也没有。 不由地,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一刻,周时放只觉得心痛,无以复加的痛,要了命的痛,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忍着剧痛往肚子里咽下去。 他回忆起昨晚得到事发现场的照片和视频,整颗心连同整个人都在抖,手脚冰冷无法思考,却又不得不极力克制自己冷静,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回去,叶淮生说:“能有一个人进去探望,去看看她吧。” 周时放跟着护士进了病房。 她还没苏醒过来,脸色很白没有血色,浑身插满管子,塞在固定架里,一米七的个子,显得又瘦又小。 周时放知道,她只是看着高,实际上很瘦,也很轻。 他站在病床前,低头望着躺在床上的人,灯光一照,整个人全没有血色和生气,像死了一样。 因为做脑部手术,就连她最爱的长发也剃掉了。 她长这么大以来,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当时摔下来的时候,一定很疼很疼吧。 想到这里,周时放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他抬手按了按眼角。 钟瑜身上多处骨折,脚上手臂上都绑着石膏固定。 他站立着,望着她。 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怎么抱她。 甚至连碰她一下,也怕把她碰坏了。 他没有在病房多呆,出来以后马上给段易年打了个电话。 时间在早上六点半,段易年昨晚也是一宿未睡,对于他们这样的人,一宿不睡似乎也是早已习惯了的事。 “情况怎么样?”段易年问。 “还没醒。”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周时放的声音,段易年还是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透着疲倦。 说的精确点就是,山崩地裂,只剩下一张躯壳撑着。 段易年愣住,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不知说什么。 现在这情况,说什么都很无力。 “段易年——” 段易年又是一怔。 然后听到周时放说:“帮我个忙。” “不用客气,你尽管说,能帮得上的,我肯定尽力。” 片刻的沉默,周时放说:“我要办一个画展。” “办画展?你自己?”段易年好奇。 “是我的一个朋友,但他已经不在人世上了。” 段易年:“是名人?” “不是,”周时放答,“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段易年懂了,说,“你放心,交给我好了。” “嗯,谢了。” “别那么客气。” 挂了电话,段易年还没从刚才的电话中抽出神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周时放变得有些和以前不一样了。 比如他以前不会那样叫他的名字,也不会说谢字。 周时放看见李秦走过来,便站住不动,等到他走近,听他说:“少爷,刚刚袁女士打来电话。” 周时放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李秦道:“她问你是不是在医院,我说是的。” 周时放:“别的没说?” “没有。” 李秦看见周时放眉心蹙起,到口的话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老爷子那边……” 周时放话说到一半,李秦便知道他要交代什么事,说道:“我已经通知贵叔,老爷子那边先瞒下。” 周时放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一夜没休息了,回去吧。” 李秦心一动,鼓足勇气说:“少爷身体不好也坚持着,我身强体健,没理由走。” 周时放看了眼他,不容置喙,“让老何来替你,你先回去休息,我还留着你派别的用处。” 李秦也只好答应了,正要走,被周时放叫住,“画展我交给段易年去办了,过两天你回s市,帮我跑一个地方。” 李秦走后,周时放进了病房,小护士见到是他,脸微微泛红。 他看了看反着光的电视屏幕,轻声说道:“拿块布盖上。” 小护士睁大眼睛,没懂他这么做的意思,也不接话,只绯色的耳朵根透露着羞意。 后来小护士遵照他的意思,把电视机屏幕盖了起来,出于好奇,她问周时放:“为什么要把电视机遮起来?” 为什么? 周时放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温柔地笑了笑。 告诉小护士:“她最喜欢的这头头发,醒过来发现剪掉了,会很难过。看到她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难过着她的难过。 却又不仅仅只是她的难过。 男人眼里泛光,满是温柔和缱绻。 就连说这句话的语气也藏满了不自知的宠溺和心疼。 小护士看得呆了,脱口而出:“你应该很喜欢她吧?” 男人笑一笑,点头承认:“很爱。” 不止是喜欢。 是爱。 是很爱。 - 麻醉药效过去,钟瑜做了一个不短不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高中。 盛焰的夏天,她和周时放去游乐场,还有向晴和另外几个同学,原本玩得还挺开心,走到一个喷泉池旁边,钟瑜看见里面有几尾鲤鱼,摇摆着尾巴,在泛着金光的池水里游得欢快。 她和向晴都想喂鱼,就叫周时放去买鱼食,周时放不肯,还趁她没注意,把她推入水池。 心里又难过,又绝望。 到这里,梦醒了。 麻醉已经褪了,身体的感知恢复,每个角落都疼着。 她皱着眉,苏醒过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周时放。 72 周时放满目的疲倦, 看上去很累。见她睁开眼睛,温柔笑道:“醒了?” 钟瑜苍白着脸色, 戴着呼吸机, 闭了闭眼睛,回应他的话。 她身上很疼,不是很想说话, 眼睛挪过去, 想看窗外,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只好转回目光, 看着他:“现在几点了?” “快八点, ”周时放说, “你睡了一晚上。” “你一晚上都没睡, ”她的声音虚弱, 每一个字都吃力,“去睡会儿觉吧。” “不困。”周时放坐在床边,轻轻抓过她的手, 轻柔抚着, “想多看你两眼。” 钟瑜动了动手指, “做了个梦。” “什么梦?”周时放问。 钟瑜回忆了一下, “去游乐园, 你把我推下了喷泉池。” 周时放怔了下, 而后笑了笑:“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坏。” 钟瑜弯了弯唇角:“你以为呢?” 她声音轻哑, 轻描淡写的柔软,听得人很舒服。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周时放。”钟瑜突然叫他。 周时放望着她。 “去睡一会儿。”她轻说道。 周时放摇头,嘴巴凑近她的手指, 湿润的亲柔的吻贴上每一根手指。 钟瑜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抬起头, 对上她微微湿润的眼,低声说:“我怕醒过来看不到你,经历了这一次,我是真的切切实实感到害怕。” 男人喉头轻滚,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望着他,钟瑜心里无限柔软。 是整颗心都柔软地陷落下去了。 她费力地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 周时放按住她的手背,脸贴向她的掌心慢慢蹭着,“等你伤养好了,带你去冰岛,你一直想去,以前我总是工作忙,没时间陪你。” “冰岛。”钟瑜想了一下,“好。” “我有点累了。”她说着慢慢闭去眼睛。 医生说她刚醒,不能说太多话,周时放松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我就在外面,哪儿也不去。” 钟瑜静悄悄睡着,没有回应。 周时放知道她听见了,最后又深深望了眼她,放轻脚步离开病房。 向晴到了,领着一个小姑娘。 昨天她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是周时放给她打电话说医院里都是记者,逮着谁就是一通问,她如果被问,不懂得怎么应付,叫她不要来。 见他出来,向晴疾步过来,“钟钟怎么样了?” “刚睡下,等一会儿再进去看她。”周时放看了眼她身边的女孩,认出那是以往跟在黄五爷身边的那个丫头。 原来钟瑜把孩子放在向晴那边了。 “你叫莺儿?”周时放弯下身,语气温和地问小姑娘,“还认得我吗?” 莺儿略带怯意地点点头,“认得,周先生。” 周时放一笑,依旧温柔的问:“你喊小鱼姐姐,喊我就怎么成了周先生。” 莺儿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但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叫了声:“哥哥。” 周时放满意地笑了笑。 向晴冲他翻了个白眼:“还哥哥呢,差十岁就应该叫叔叔,还以为自己多嫩。” 周时放倒也不恼,叫老何带着小姑娘去买点吃的。 向晴知道他有话对她说,所以才故意把小姑娘支开。 “说吧,什么事?”人走后,这里只剩下她和周时放,向晴直截了当问。 熟悉如斯,无需拐弯抹角。 周时放问:“这孩子你知道什么来历?” 向晴:“钟钟跟我说过一点,但详细的没告诉我。” 周时放了然,之所以没有告诉向晴全部,也是为了保护她,就像他保护她一样,有时候不知道的反而是最安全的。 也说明一点,钟瑜只是因为工作忙,让向晴暂时帮忙照顾。 既然她不准备告诉向晴全部,他也当然尊重她的意思。 “这孩子情况有点复杂,”周时放道,“她没告诉你详情有她的考虑。” 向晴:“我明白。” 好友这么多年,如果连这点都不理解的话,还做什么朋友。 周时放点了点头,见向晴似乎欲言又止,道:“有话想说就说。” 向晴:“前两天有一件奇怪的事,我跟莺儿去超市买东西,路上有人跟踪。” 听到这里,周时放拧眉,继续听她往下说,“后来人被我们甩开了,昨天傍晚我回家,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报了警,做了笔录,也没有下文了。” “本来我以为是两件没有关联的事,就在刚才听你说这孩子情况复杂,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冲着这孩子来的。” 向晴的话让周时放一怔,“昨天怎么没说?” “昨天事情太多,都太突然,我没来得及细想。” 想来也是,和好友的生死攸关相比,家里进贼也显得没那么让人紧张了。 周时放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在这之前他也没有将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这看似凑巧的背后或许并不都是巧合。 思考了几秒,他说道:“那孩子你不能再带在身边。” 向晴一愣,就要问为什么,看到几个人走进来。 周时放瞥她一眼,“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接她,”顿了顿,“待会儿进去看她,别提剪头发的事。” 向晴“啊?”了一声,他的话题跳跃太快,向晴没反应过来,他却没有再理会,转过头去,比变脸更快,紧皱的眉心舒展开,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薄逸北。 薄逸北下了飞机就赶过来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件,衣领下面的扣子松了两颗,眼神带着倦意和慵懒,一双大长腿却有力,后面两个保镖跟得气喘吁吁。 这可就乐坏了护士站的小护士们,昨晚来了一个帅哥,今天又是一个帅哥,加上周煜,这怕不是要开时装走秀场。 现在,这三人站在一起,成为这医院最亮的一道风景线,教人实在移不开眼。 昔禾在旁边吃着早饭,一边分神跟风芽花痴着。 风芽看她哈喇子都要淌下来的表情,嫌弃道:“你冷静一点。” 嘴上这么说,风芽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戏,反正这两人一碰上堪称名场面,她怎么能错过? 再加上钟瑜的姐夫,听说是叶家的,风芽也是今天听说的,只能说钟瑜确实挺低调,跟她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身世这么了得。 薄逸北其实自打进来就注意到叶淮生了,这样一个惹眼不得了的主站在这里,不可能注意不到。 他眯了眯眼,在心里判断。 叶家就这么一个独子,钟瑜的姐姐嫁给了他。 在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了。 那应该没错,是叶淮生本人。 薄逸北闻其名,倒是没见过人。 “叶淮生。薄逸北。”周时放介绍道。 叶淮生对薄逸北微微点头致意,没有伸手。 似乎也并不打算结交认识。 本就不是一个圈子,他不用看谁脸色。 挺傲的一个人。薄逸北嘴角轻轻勾着,也没有伸手,看了眼周时放,“医生怎么说?” “嘴长在身上干嘛用的,不会自己问?”还真把他大少爷当下人使唤了,这种人就该治他。 被周时放毫不客气地一喷,薄逸北也没辙,正好老何回来,问他:“你家这位昨晚是不是没睡觉?” 老何多老实巴交一个人,哪懂薄少爷这么问几个意思,只好诚实答:“是的。” 薄逸北了然一笑,“这就难怪脾气这么臭了,行,我原谅你,不跟你一般见识。” 这脸上就差直接写上“我脾气可真好”这几个大字了。 周时放冷冷扯了扯唇角,懒得理他。 老何为难地看了眼周时放,小声说:“少爷,我不是故意说的。” 周时放冷笑了一声:“不用跟傻子一般见识。” 薄逸北靠着墙壁,勾唇漫不经心笑:“谁傻子还真说不定。” 周时放凉凉瞥他一眼:“我说的是那个。” 停顿了两秒,“睡太多把脑子睡坏的傻子。” “……” 他们对话的时候,叶淮生像是受不了两只小鸡互啄的场面,旁若无人地走到旁边椅子钟瑾身边坐下,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 谁才是傻子。 而风芽在一旁更是看得内心惊叹连连。 也真是奇怪,都这种时候了,他们竟然还有心情互啄? - 钟瑜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可以把床摇起来坐一会儿,跟客人聊会儿天了。 钟瑾和叶淮生家里还有事,叶淮生队里纪律严,长时间请假也不行,看她情况稳定以后就回去了。 向晴把店里的事都撂下了,专程在医院陪护,周时放只要一有空就来医院陪着。 节目组和台里派了代表都来探望过她了,客人来了一拨又去了一拨,有时候看她在睡觉,放下东西离开,没有叨扰她休息。 夏娜来过三次,前两次钟瑜都在睡觉,没见到面,还是护士跟钟瑜讲的。 她知道小姑娘现在正是上升期,本身工作忙,时间紧,还要抽空跑出来看她,已是万般不容易。 只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怎么动,就让昔禾代发信息说,心意她收下了,这么忙也不要往医院跑了。 夏娜坚持去看她,说有些话要当面跟她讲。 钟瑜想了想,约了见面时间。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夏娜戴着口罩全副武装出现在医院。 因为她这是vip区,医护人员素质很高,且也没有太多人,所以相对于安全性很高。 钟瑜早早让昔禾把床摇起来,坐着等夏娜。 小姑娘买了很多东西来,让助理把花插在花瓶里,又把水果摆放在桌上。 这些水果补品钟瑜吃不了,都是分了给医护人员和昔禾以及前来看望她的客人吃的。 他们爱送,钟瑜也不说让他们别送了,毕竟都是一分心意。 夏娜和钟瑜说着话,看得出来小姑娘挺单纯活泼的,也通过这件事真心的喜欢钟瑜。 “我现在一想起来还是后怕,”夏娜拍着胸脯说,“总觉得姐姐是替我受的伤,心里很内疚。” 昔禾一直朝她使眼色,不想她再提到那天事发的事情,之前周煜也交代过她,不要提,不想让钟瑜回忆起来,造成二次痛苦。 夏娜显然没有看明白,拼命感慨着内疚的心情,好像只有这么说出来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全然没想到这样说给当事人带来的影响。 要是换做以前,钟瑜也就懒得理她了,但现在她也能从夏娜的角度理解和包容了,微笑安慰道:“我不上去,就得你上去,你看我,有经验的还摔成这样,要是你上去了,还能想吗?我多庆幸不是你。” 昔禾听得直心疼。 夏娜也两眼泪汪汪的,边抹眼泪边哭。 她哭是哭钟瑜劫后余生,也是哭自己因此逃过一劫。 不敢想象,如果上去的人是她会是怎么样。 只有真正经历了当时那个现场,才懂得有多可怕,才知道她真的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夏娜走前,凑到钟瑜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姐姐,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报答你的。” 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笑:“不需要报答我,好好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你记住,永远不要忘记初心。” 夏娜抿着唇,用力点头,像说一个誓言:“好,姐姐,我记住了。” 夏娜走后,昔禾撅着嘴巴表达不满意:“那个夏娜怎么回事,一直说说个不停,那个场面我都不想回忆,她还老说。” 钟瑜知道昔禾也是出于心疼她才会指责夏娜的。 如果在她稍年轻一点时,她也会这样。但现在不会了。 见钟瑜没说话,昔禾走过去摇下床,钟瑜止住她:“老是躺着都躺累了,帮我把枕头垫高点,靠着累。” 昔禾帮她拉高枕头的时候,钟瑜说道:“看人不能只看一面,她出于好心,我们就不能否认她,娜娜才多大,刚出道的小女孩,以前家里人保护得好,人情世故上差了一点,但这不是我们否定一个人的理由,这些,改改就都会好的,都会成长的,对人对物要宽容一点,对自己严格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而且,”钟瑜微笑着轻轻说道,“你对谁好,谁心里都有谱,人心就是这么简单纯粹;要是真错付了,那也是他/她的损失。” 昔禾认真想了好半会儿,眯起眼睛笑道:“鱼鱼,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钟瑜摸了摸她的头,“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用懂这些道理。” 因为过程,太痛了。 73 风芽医院跑得勤, 抽空就去看钟瑜,一唠嗑就能嗑上大半盏茶的时间。 身边的人都看出来稀奇, 连向晴也调侃说风老师最近倒是真闲。 钟瑜只笑笑, 大有看破不说破的架势。 这天风芽在附近吃饭,顺道又过来看钟瑜,一进门, 钟瑜听到脚步声也知道是她, 笑着道:“你来的正好,刚刚高展才走。” 风芽满脸不在乎, 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砂糖桔剥开来吃, 含糊其辞道:“他走不走的关我屁事。” 钟瑜吃不了水果, 只闲闲靠着床头观察她表情, 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风芽这才恍然惊觉不对, 抬头看向钟瑜:“嗨, 你干嘛突然跟我提到他?” 钟瑜眨了眨眼睛,“我也是才知道你们的故事不久。” 风芽往嘴里塞桔瓣的动作停了一下,像是思考了几秒, “周时放说的?” 继续将桔子塞进嘴里, 边嚼边嘟囔:“他那张碎嘴可真是。” 话是这么说, 倒也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小没良心, ”风芽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砂糖桔, 又捞起一个剥着, 强调道, “我好心来看你,你非跟我扯上那些个有的没的人。” 钟瑜被她的话逗乐了,但又怕伤口笑裂, 只好憋着, “有句话说的好。” 风芽顺口一接:“什么话?” 钟瑜眼睛像弯月:“解释就是掩饰。” 风芽扯了扯唇角,飞了个白眼:“我理你。” “说起来,”风芽想起一件事,往她那边凑了凑身,语气听着正常,笑意却鬼的很,“你跟周煜的事在圈里都传开了。” 钟瑜注意到她的用词:周煜,不是周时放。 她不吱声,听风芽把话说完。 “我打听了一下,”风芽煞有介事,明摆着吃瓜到底的表情,“你出事,他第一时间就往医院跑,高展估计那会儿也劝了,但没听。” 钟瑜怔了怔,“这倒没听说。” 风芽慢悠悠喝了一口水,“你当然没听说,现在你身体这样,谁敢跟你提,况且杨芊樱替你俩挡了一波才没让媒体抓住把柄,我也是抹了把汗,你说你俩现在要是爆出来,不就是自毁前程吗?好在他也算理智……” 风芽还在说着什么,钟瑜没心思听了,问她:“怎么把杨老师也牵涉进来了?” 本是她和周时放之间的私事,她不想无辜的人受连累。 风芽把那天的事大致说了说,“当时的情况没办法,刚好杨芊樱也在看车展,正好找了这么个借口,舆论都指向导演组的安全措施,你俩的事就也没人细究。” 风芽话锋折了折,“听说是杨芊樱中途给周时放打的电话,所以我猜测他最开始是想直接闯进来,你知道那会儿医院里多恐怖,全都是蹲点的记者,他要突破层层阻挠,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 说到这里,风芽看了眼钟瑜,坦诚道:“我之前挺不待见他的,但这件事真让我对他改观了。” 不用风芽多说,钟瑜也知道为什么。 在这之前,她压根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也根本没时间去想。 他能来医院看她,就已经是需要魄力了。 更何况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 谁也没有告诉过她,好像他能来这件事是一件寻常到不能寻常的事情。 可对于他的身份来说,这明明才是最关键,才是最大的难点。 他要如何说服身边的人,又要如何躲过媒体毒辣的眼睛。 如果躲不过会怎么样? 他不会考虑不到这个问题,但是那一刻,他根本没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理智和判断力,告诉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对他来说,最正确的事就是,第一时间飞奔到她身边。 见钟瑜半晌没接话,风芽叹了声气,“他真的挺在乎你的。” 钟瑜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到电视机上,风芽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电视机被盖上了,不解道:“好好的电视机盖着层布干什么,这医院也太不人道了,不让你好吃好喝,连电视也不给看的吗?” 钟瑜突然问:“你带镜子了吗?” 风芽楞了楞,搞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从包里取出一面化妆镜给她。 钟瑜拿过镜子照,看到里面那张熟悉的脸,苍白,也憔悴多了,头发被剃成了一个小平头,她抬手摸了摸,扎手。 风芽见她盯着镜子发呆,伸手想把镜子抽回来,“别看了,就你这样,病恹恹地躺着,也比别的病人好看一百倍,我就从来没见你对自己的美貌这么不自信。” 钟瑜抬头看着她,“镜子留给我吧。” 风芽拿她没辙,收回手,又补了一句:“头发没了还能长。” “风老师,”钟瑜看着她,尾音微颤,“侯导的戏下个月就要开拍了,我没多少时间了。” 风芽愣住,知道钟瑜是在乎的。 这是她复出以后的第一部电影,冲着拿国际大奖去的,不同于那些商业片。 无论是对口碑还是名声,亦或是未来的发展,都是一个高起点的开头,意义非凡。 谁知道会在这个节骨眼里出事,其实风芽比她还急。 就在昨天晚上,风芽获得了“女主人选可能更换”的风声,只不过还没有发正式通知,这两天也在尽力和侯导那边沟通。 始终没有给最终答复。 虽然抱着“还没有收到最后通知一切都有转圜余地”的乐观态度,但风芽心里清楚,这个角色怕是和钟瑜无缘了。 她是那么的喜欢,做足了功课,也多次跟前辈们探讨,想以最好的状态出色地完成演绎。 风芽不忍心告诉钟瑜,怕她受到打击,从而影响到后期伤情的恢复。 风芽走后,病房里只剩下钟瑜一个人,拉开的窗帘撒进来大片阳光,可却照不透她心里的阴霾。 无论在外表现的再云淡风轻,也不过是为了怕关心着她的人担心。 其实她不傻,从风芽欲言又止,那满含心疼和疼惜的目光中就解读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伤痛让她变得比平常更脆弱,更敏感。 扪心自问,当她视作一切的事业再次给了她临头一棒时,她该怎么做? 是逃避,还是直面接受,坦然面对,用尽所有的力气去争取她想要的? 钟瑜靠着床头,垂着头盯着小镜子里那张曾经光彩明艳的脸,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样颓丧,苍白的面孔,哪里有半点她的影子? 钟瑜将镜子翻了个面,捏在手里,视线移过去,重新望向铺洒进来的阳光,心里有了决断—— 不能坐以待毙。 就算生活给了她用力一击,她也得狠狠地回以反抗。 这才是她的性格。 正想着,门打开,她以为是昔禾或者向晴回来了,以至于没有把镜子收起来,在听到门把旋开的声音时,抬头去看,撞上了来人的眼睛。 钟瑜楞了楞,这才想起来捏紧镜子,将手藏到身后,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周时放的视线从她手上一掠。 藏不过去了。 只好大大方方地朝他一笑,“来了也不敲个门。” 周时放却从她这抹大方的笑意中捕捉到她眼神里的闪躲,走到她床边,带着戏谑的语气道:“敲个门你不就把东西藏好了?” 说着他已经走了过来,弯腰坐下,手指在她掌心一擦,拿过了镜子,抛玩两下,也不说话,只一手撑过来,眼神专注,垂头看着她。 “我在门口看了很久,你没发现。”周时放靠过来,嗓音低低带磁,像是情侣间说着亲昵话。 他垂着眼,睫毛毛茸茸的,半边身体漾在初春的阳光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钟瑜意识到他是在认真回答她刚刚敲不敲门的问题。 如果按照他说的话,她突然想到,那么她那些落寞的神色,他也看到了? 不想直接这么问他,钟瑜视线转过去,看到盖了布头的电视机,指了指,“这是你让人遮的吧?”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周时放顿了半秒,转过头去看了眼电视机,又转回视线,看着她。 没说话,钟瑜当他默认,继续说:“干嘛把电视机遮起来?” 其实心里有答案。 就在手术醒来的那个晚上,周时放不在,小护士来换药水,钟瑜问她借镜子。 她是个顶爱美的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不自信的时候,尤其是对自己的外貌甚是,就算是躺在病床上满脸憔悴不堪也要照照镜子。 可小护士却犹豫了一下,然后找了个借口婉拒了她要照镜子的要求。 钟瑜是何等心细的人,要是没有镜子就直接说没有,为什么要犹豫?况且病人照个镜子也不是无理的要求,一般医护人员都会同意,为什么拒绝? 她留了一个心眼。后来能坐起来之后,注意到了电视机上盖着布,就问了一声小护士。 经不住钟瑜的问,小护士说漏嘴,说是周煜嘱咐的,不让她照镜子,怕她知道剃掉了头发难过。 其实那会儿她也已经知道头发剪掉了,虽然戴着脖套,身上都绑着固定架,也无法伸手去摸头。 但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的头发短,剪掉了如果不是照镜子或者是手摸,还真不知道;女人的头发长,只要有眼睛,有知觉,就能察觉到。 只不过,钟瑜那时候知道头发剪了,但不知道剃了这么短。 他大概没想到女人和男人的差距,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隐瞒她。 钟瑜好笑中又有一点感动。 就好像通过他自己的那种笨拙的方式,保护受伤的她不再受到伤害。 后来是怎么知道的头发剪那么短的? 昔禾对她说:“老板,你剪这个板寸头真的太帅了!我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别,我都想嫁给你了!” 昔禾没有夸张。 她的五官和脸型优越,万里挑一,剪了短发,五官更加深邃挺翘,英气中透着妩媚,更况现在还病恹恹的,整个儿柔弱病美男一个。 刚得知剪了个平头,她很是难过。 从小到大,就绞过一次头发,还是那会儿年轻气盛倒追人没追着,说到做到绞了一头秀发。 这之后就只是每年简单修一下,从来没有短过后腰,后来工作实在不方便,就一直到前胸的位置。 难过归难过,也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尤其是周时放。 他不想让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剪了头发,为了不让他发现她已经知道,她假装不知,也从来没有在人面前流露出一点点负面的情绪来。 所以在发现他看见自己偷偷照镜子的时候,钟瑜有一种谎言被戳破的感觉,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 虽然知道他盖电视机的原因,钟瑜还是直接问他了,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而不是通过别人的转述,告诉她—— 其实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但钟瑜并不确定他是否会说实话,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就算是为她做的那些事,也不肯承认,还要找别的理由盖过去。 以前,在那段婚姻里,还蒙在当局者迷的状态中,让她很在乎这个,他表现出来的不在乎,甚至让她相信,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爱她了。 一个口是心非,一个信以为真。 她曾经直来直去的性格,也因为他,变得拐弯抹角。 但终究还是向往他也能变得更坦诚更坦率一点。 她不喜欢像他那么多的套路,相处起来太累。 跟周时放的这段婚姻,也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谈恋爱和结婚,完全是两回事。 可等到抽身出来,再回忆过往种种,发现自己太较真。 可是如果不在乎,谁又会较真呢? 周时放似乎是思考了几秒,像是在决定要不要对她坦白,最后指了指她的头发,“剃了个板寸头,怕你接受不了,一般女孩子都接受不了,何况是你,这么爱惜头发的一个人。”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过往的某件事,弯了弯唇,“你以前都不让我碰头发的。” 还记得那天,她说,周时放,敢碰到我头发你死定了。 他还偏偏要惹她炸毛,手伸过去假装碰到,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了。 钟瑜呸呸呸,你少恶心了,我才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我要挠花你的脸,叫你毁容,顶着一张丑脸,看你还有那个自信随便撩拨你姑奶奶。 …… 所以盖住电视机屏幕,完全是为了怕屏幕的镜面反射照到她。 怕她难过。 钟瑜收起回忆,眼里慢慢有了焦距,目光和面前的男人撞到一起。 不知他是否也和她回忆起了往事。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对视了好几秒,钟瑜回神,重新扯回话题,略带僵硬感的说道:“又不是小女孩了,头发又不是不长了,养养还会长的。” “而且,”她顿了顿,继续说,“短发清爽,说不定以后不爱留长了。” 周时放垂着眼,眉心轻轻皱着,似乎不认同她的话,过了几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女孩。” 头发很短,剃到发根,手感硬得像胡茬。 贴着她的头皮,摸上去有一种肌肤相触般的奇妙感。 周时放一时间不舍得松手。 “这头头发,”他眼神认真,语气也异常认真,望着她,目光无限柔情,眼波流转,“从今天开始,为我留着吧。” “你要是以后不爱养,到这里我们再剪,”他比了比她胸口的位置,不无遗憾道,“以前没有留一段做纪念,以后,我想拥有。” “就算,”周时放停了几秒,像是努力逼迫让自己说下去这种可能性,“以后我也没法再拥有我的小鱼了,留着你的头发,就像拥有了你的往后余生。人总得给自己留个念想,你说对不对?” 74 钟瑜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很难把眼前这个含情脉脉温柔缱绻的男人, 和曾经那个沉默寡语却对她控制欲强大到让人窒息的她的前夫划上等号。 他这话术着实高招。 表面听着像是在征询她,实际上并非如此。 而且,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 貌似真诚, 事实上是在给她出难题。 要是说不对,有点显得她太无情了,她说不出口;那要是直接说对, 又不够含蓄, 而且还有一点。 钟瑜深知,在与人交谈过程中, 绝对不能顺着对方的意往下, 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哪怕对方是周时放与她这样的关系, 更加需要。 尤其是对峙的双方。 用的好便是调节气氛, 甚至可以用到情侣间的调情。 要不然就太容易任人拿捏, 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就是话术—— 就算我赞同你的观点, 但我也不能说“是,好,对”等等的肯定语, 而是以类似的话语表达我的观点。 但其实我的观点与你的观点, 如出一辙。 想了想, 钟瑜道:“要是真如你说的, 这头头发归你, 你是不是应该每年都给我一笔养护费。” 这话听着是问他要“养护费”, 实际上等同于在说“好, 这头头发我愿意为你留,我也赞同你说的话”。 只是没把话挑明了说。 大概没想到她会同意,周时放心里先是诧异, 而后一喜, 垂下眼,想掩盖按捺不住翘起的唇角,玩着她的手指低语道:“我的头发当然是我出钱养护。”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我的人当然得我罩着”一样理所当然和霸道。 钟瑜本来都想好了,如果他问为什么要养护费的话,她就反问他“头发不是你的吗?” 那这时候他肯定会说“是的”。 那她就说“我洗头做护理,每个月都得花很多钱在你的头发上,你说这些钱算不算是养护费?” 听听,多有道理,逻辑完美没有疏漏,看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低头认命掏钱的份。 钟瑜想象着自己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站在高地上吹响凯旋的号角,下巴忍不住骄傲地扬高,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谁想到,下一秒,周时放的话打破了她的幻影泡沫。 他根本没上套! 而且顺着她的意,态度非常非常恭顺。 总之钟瑜觉得,最近周时放的打开方式很不对劲! 也许是因为跟以前的前后反差,让她有些惊异,也有些新鲜感,对这个人好像又多了一层认识。 就好像在一瞬之间的变化,这个变化是巨大且惊人的,怎么说呢? 是一个原本善于伪装自己,或者说是害怕受到伤害而将自己层层包裹住得硬质感,慢慢脱掉这层面具和盔甲,露出了里面本该属于他的温暖和温柔。 而这个一瞬的时间只是一个概念,或许对他来说是很久,是一段漫长的心路历程,是一点点的认识到意识,最后的改变。 但是对于钟瑜来说,是从离婚后的几次见面,发现这人变化实在太大了。 她不由地再次想起了华老师的话。 “人不怕犯错,我们应该给每一个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往后一路向善,都是值得原谅的;最怕的是嘴里念着要改,却没有实际行动。” 一个人真不真诚,是能用心感受到的。 钟瑜能感受到他的变化,亦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用心。 但她现在还不想这么快说“好”,还想再看看,再观察观察。 因为,太怕重蹈覆辙了。 她太知道了,这一次,如果一步跨错了,就真的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考虑到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周时放负责。 所以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话题转到两人的私事上又变得严肃,钟瑜现在不是很想谈到这个问题,很多事情能不能都该让时间去佐证,她不想太早或者太过冲动下决定,于是状似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 “刚才风老师来过。” 周时放反应没有惊讶,只淡淡应了声:“嗯,我在门口碰上了她。” 钟瑜想到刚刚和风芽的对话,因为当时注意力完全被周时放不顾媒体舆论来医院看她的事上,没注意到,“她还帮你讲话了。” 周时放挑了挑眉,大概也是没想到。 钟瑜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的睫毛是真的长,又密,像两把小刷子,记得他说过,小时候睫毛还要长,袁女士嫌太长了,动手剪过。 脑子里这么想着,顺嘴就脱口而出了一句:“睫毛精。” “嗯?”周时放看住她,似乎有点讶异,“你说什么?” 钟瑜这时候才猛然回神过来,她在说什么? 她尴尬地撩了撩头发,趁这个动作拖延了一下时间,思考着怎么应对,然后马上用一个自认为非常自然得体的微笑掩饰过去:“清洁毛巾,对,就是你给我带来的那几块毛巾,我叫向晴去清洁了一下。” 为了掩盖心虚,故意又强调了一遍,“对,就是这样。” 不仅如此,还在心里疯狂暗示开导自己:人也不可能一直理智聪明智商在线,有时候大脑宕机说个啥话不过脑子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小仙女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都得尴尬,那尴尬的地方多了去了。 秉持着“只要脸皮够厚,我不尴尬,尴尬的永远是别人”,以及“只要我够淡定就没有人能看出来我他妈已经尴尬地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了”,钟瑜眨巴了两下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无比真诚地看着周时放。 “清洁毛巾?”周时放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笑着问。 这个笑怎么这么不对劲?好像把她看穿了一样,但是钟瑜实在也确定不下来,刚才她说的“睫毛精”周时放听到了没有。 她默默地回忆了一下,音量也没有太高,看他第一遍问她的反应,也不像听清楚的。 反正不管了,就当他没听清吧。 对!就是没听清!钟瑜在心里麻痹着自己。 “对,就是清洁毛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明明漏洞百出的话却硬是被她一脸淡定地扯的像模像样,“你上次不是拿了两块毛巾来吗?” 周时放露出深思的表情,沉吟了半秒,提醒她:“那是新的。” 那两块毛巾是他代言的品牌,非常高端的牌子,这种毛巾用得着清洁吗? 他的表情很值得让人探究,钟瑜解读出来了,大概是在说她不懂常识,换言之就是“蠢”。 “哦,”钟瑜假装淡然道:“这样啊,我已经习惯了,拿到新的东西都要清洁一遍才能用。” 这回周时放没有马上接话,只是用一种研判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头顶发毛,正要强行岔开话题了,男人突然极具深意地笑了笑。 也不说话。 几个意思? 钟瑜不懂了。 你要是觉得我在撒谎你就直说! 这么看着我,然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是想吓死谁? 那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钟瑜也不敢问,当然,也没脸问,只好憋着忍着。 然后她又重新思考了一个新的问题:说他睫毛精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话,她干嘛要撒谎啊,还编一个这么智商盆地的借口,然后编着编着把自己也编进去了。 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到!底!在!掩!盖!什!么?! 到!底!是!何!苦!啊! 现在钟瑜就像吃了一口屎,不是,应该是比屎好一点,有一种当着人的面吹牛吃她根本一点也不想吃的东西,然后现在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还被人横摆了一道,这感觉非常不爽,像是憋着吐不出来一样。 关键是,碍于面子,这口屎她非得自己咽下去。 既然如此,钟瑜打算暂时忘记掉这口屎的臭味,决定再次岔开话题了。 刚打算聊另一件比较挂心的事时,周时放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切走了话题。 “你把那孩子放在向晴那里,黄五的人过去找麻烦了。” 钟瑜心一跳,盯着周时放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只得重复他的话:“黄五?什么意思?” 周时放把上次向晴遇到的两件事挑了重点讲了讲,“那孩子在向晴那里不安全了,也怕给向晴带去麻烦,我让人送去贺楚川那了。” “那晴晴会不会?”钟瑜担心道。 “黄五是冲着孩子去的,对向晴没有威胁,但是——”说到这里,周时放话锋一折,表情一瞬变得严肃,看着钟瑜。 钟瑜感觉他要说一件很重要而且很严肃的事,可能是两人多年的默契形成,她没有接着话问,而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腰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周时放。 两人目光对视两秒,周时放一字一句,说的很慢,甚至,钟瑜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说:“这次事故原因已经查明,是黄五做的手脚。” 75 周时放说完以后, 钟瑜呆楞了好几秒。 因为忙工作,不方便把孩子留在身边, 昔禾自己也是个小姑娘照顾不了, 身边信得过的也只有向晴。 所以就把孩子留给向晴暂时照看。 她之前一点也没想到这会给向晴带来麻烦,而且跟踪和闯入住宅都不是小事,在国外是可以直接对闯入者枪.毙的。 向晴对她只字不提也是能理解的, 她受伤人躺在医院, 肯定不想让她挂心才上门都不说的。 沉默了一下,钟瑜问:“警察怎么说?” “没结果。”周时放道。 想也知道, 黄五爷做的事, 就算报警有什么用, 惹到这种人也只能算了。 空气再一次陷入安静。 周时放感觉她的手指慢慢掐紧,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 想让她放松一点。 他刚要说话, 钟瑜抬起头,湛亮得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威压脱落不是意外?” 周时放解释:“黄五本想以你作为桥梁坐收渔翁之利,没成想那孩子安全以后, 楚川不受他摆布, 早就开始收集他这些年贪赃枉法的证据。他利用不成, 反而让你坏了事, 对你恨得牙痒痒, 死到临头要拉你陪葬, 也存了心不让我好过。” 说到这里, 周时放看了眼她,“他知道你要是出事,我会痛苦。” “这一招隔山打牛, 一石二鸟。” 这番话结结实实撞了一下钟瑜的心。 “也就说, ”钟瑜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问,“哪怕不是吊威压摔下来,我也会在其他的环节出问题,比如出车祸,或者是别的意外,无论如何我都会出事,因为他针对的是我。” 周时放点了点头,“为了万无一失,他还在别的关卡换掉了工作人员,我们发现你那辆车的司机就是他的人。” 钟瑜抹了把汗,因为那次威压以后,她们要坐车奔赴下一个目的点,除了夏娜之外,还有跟拍老师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如果真的出车祸,那结果可想而知。 “他可真狠,为了让我死,不惜牺牲其他人为代价。”出了事,也只要推给导演组和电视台背黑锅就好。 高,实在是高。 钟瑜庆幸是在吊威压环节出事,没有连累到其他人。 “最近都在忙这个?”钟瑜看着他问。 最近几天周时放白天很少来医院,也没说在忙什么,感觉神神秘秘的。不过他忙惯了的人,钟瑜也没觉得不妥,但是偶听李秦说,他把能推的工作都推掉了,为的是能专心在医院陪她。 钟瑜就奇了个怪了,也没见他常跑医院啊,就以为是李秦哄她来着,本也没对他抱有希望的。 今天见他难得白天有空闲来医院,应该是专程来对她说这些事。 钟瑜细细想了想,李秦不会骗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之所以没过来,大多数时间估计都在忙着调查黄五爷的事。 周时放只和她对视一眼,就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发现以前真的疏忽了她,其实只要有心就能探看到她的心底,毕竟认识这么多年,默契早已形成,更何况她的眼睛干净澄明,从来没有对他藏过事。 通过这段漫长的沉淀期,让周时放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事,很多细节,只有他想不想知道,用不用心去倾听观察,答案从来藏不住。 周时放知她向来是聪明惯了的人,嗅觉也异常灵敏,能想到这些也不是多奇怪的事,这也是他愿意将这些事全都告诉她的原因。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信任她的。 因为她是一个聪明的倾听者,不仅听,还会思考,甚至还会点拨他。 跟这样的人交流,是有所增长的。 周时放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钟瑜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也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怪不得,”她笑了笑,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接着说道,“李秦说你推了工作,我还以为是为了陪我,看来是我多想了。” 周时放一边心里想着李秦是越来越上道了,一边揉着她的手背,欠了欠身子,靠近她一点,嘴角勾着,笑的宠溺,声线不由自主放低下去,手上动作不停,揉着她手背的力道重了几分,“等这阵忙完,就有时间过来陪你。” 随着他的说话,呼吸和气息落在她脖颈和耳畔,带来痒意,要命的熟悉感,伴随在淡淡的烟草味里,成熟男人的那种窒息感将她包裹。 可能是太久没有肌肤相亲,身体对他的靠近竟有了一些陌生的羞怯,而他似乎习以为常,只要她在旁边,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挨过来,而且越挨越近,就像追着熟悉的气息源一样。 但毕竟是在医院,况且他们的身份特殊,虽然已经跟医院签过了保密协议,但还是该注意些形象,钟瑜本能地想推开他,但身上没有多少力气,使不出劲来,只是稍稍地偏侧了下头。 很明显的躲避动作。 明明嘴上说着想让他陪,动作却是排斥。 什么意思? 就好像酒席上,嘴上说着喝喝喝干杯干杯,结果等他真来了,她又掩着杯子佯装醉态,啊,我酒多了,今晚不能再陪你了。 再讲的简单粗暴点就是,把我勾引到床上,我衣服都脱了,结果你跟我说不来了? 那我是来还是不来? 虽然这个比方打的太直白,不够含蓄,但非常直观。 所以这种时候,那他是不是应该来一个欲擒故纵,诱敌深入,最后咔嚓吃干抹净? 周时放低头看了眼她,发现女人雪白的耳朵尖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的。 他在心里有了初步的计划,正想着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 周时放皱起眉心,跟钟瑜同时朝门口看去。 探进来头的是向晴,看见床上两个人挨得很近,看上去很腻歪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周时放一脸不爽的看着她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可能打扰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马上非常有眼色的笑道:“啊,不好意思,打扰了二位。你们继续、继续,当我没来过。” 说完脑袋缩回去,还非常贴心地轻轻把门关上了,然后隔着门,钟瑜听到她在外面对谁说着话:“钟钟睡着了,还是先别打扰到她休息吧,东西我替她收下了,会帮你们转告她的。” 对方道:“那你刚才跟谁在说话啊,我以为她醒着。” “不是不是,刚刚里面电视机开着,我以为有人,没想到她睡着了哈哈哈。” “……” 病房里。 最怕的就是空气突然安静。 有点诡异的样子。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 钟瑜在内心默默吐槽,她家晴晴莫不是脑子秀逗了,这逻辑不及格的话竟然也有脸编得出来,关键是,对方怎么就相信了呢! 从周时放的眼里,钟瑜读出了信息:他此刻似乎也正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想着,不由地,轻轻叹了声气。 这声气听在周时放耳朵里,就不是那么简单一回事了。 很显然,他误会了。因为他慢慢离开了她一点,从床上坐起身,嗓音也恢复了平静和淡淡,“今天说了挺多话,你应该也累了,我不影响你休息……” 说着,他站起来。 “哎。”钟瑜下意识按住他就要抽走的手,“等等。” 周时放动作一顿,低头看住她。 钟瑜抬头,迎着他的目光,“你还没跟我讲完,这就走了,是叫我晚上睡不着觉吗?” 周时放楞了楞,“想听什么?” 钟瑜看他有点呆愣的样子,被莫名的可爱到了,她轻轻拍了拍旁边,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嗓音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柔软,“坐这儿,我慢慢问。” 周时放低头,目光定在她的手上,直到她的手移开,才“嗯”了一声,乖乖坐在她旁边,姿势相比刚才端正了不少,侧头看了看她。 “你还没告诉我莺儿的身世,为什么楚川非要她不可,她跟楚川是什么关系?” “还有黄五爷,他拿着莺儿对付楚川、你,甚至是薄家,我都能理解,贺楚川不重视莺儿,他不会得逞。” “黄五爷对向晴出手,是因为莺儿在她那里,但是,如果他真的想带走莺儿,大可不必劳师动众,完全可以轻易直接带走,他对向晴做的那些事,给我的感觉是警告含义居多,不像是真的直接要对莺儿下手,可是他到底在警告谁呢?” “以及,我不确定黄五爷对莺儿到现在是不是还有企图,听那孩子说,这个糟老头性.侵过她。贺楚川收集的证据和这个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也能帮助到这个可怜的女孩。但是我又害怕,黄五会不会因此对莺儿更加不利。” 关于这件事,钟瑜有太多疑惑和不解,也有太多的愤慨和不平,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莺儿的遭遇。 “之前你说答应过楚川不说的,但是现在我已经参与进来了,有理由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她一口气问完,像是在心里憋了很久,不吐不快。 “你的问题太多,”周时放说,“我一件一件解答。” 钟瑜点点头,耐心听他说下去。 “首先第一件事,楚川和那孩子的关系,确实有颇深的渊源,就如你说的,楚川很重视那孩子。这个留着最后讲,先讲向晴。” 他像是在组织语言,停顿了几秒之后,不疾不徐说道,“你的推断没有错,黄五派人跟踪向晴也好,闯入私宅也好,都是警告,他的目的不是向晴,所以我才会说向晴没有危险,但那孩子不好说,所以我让人送去楚川那里保护了。” 这些事以前只是听得多,可等到自己真正卷入进来,参与到其中时,说不慌不怕都是假的,但既然已经发生了,而且自己也成了暴露的目标了,除了勇敢面对别无他法。 接着周时放的话,钟瑜问:“他在警告谁?” 周时放盯着她的眼,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反问:“你说他在警告谁?”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 钟瑜怔了怔,一瞬间感到心茫然一片空白,脑袋也茫然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和贺楚川。” 周时放闭了闭眼睛,极微地点了点头。 钟瑜心一沉。 她猜测的没错。 黄五爷此举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在告诉贺楚川和周时放,不要轻举妄动,他已经查到了莺儿的下落,以及,也是一种示威,这个孩子和向晴,都在他的股掌之内。 还有最后意味明显的暗示:告诉周时放,他和钟瑜的关系,他已经明确了,周时放要是不听话,下一步就是动钟瑜。 只可惜当时周时放一心忙着追钟瑜,哪有时间去管黄五爷那头的警告,而贺楚川正好也出国了。向晴怕钟瑜担心,也瞒着没讲。 “黄五不会带走那孩子。”周时放一句话打断钟瑜的遐思。 钟瑜不解望着他。 他解释:“那孩子是薄逸北以一个大项目的代价送给你的,不管他背地搞什么小动作,明面上,姓黄的还得依仗着薄家,如果直接带走那孩子,就是给薄逸北难看,他不会这么傻。” 钟瑜心定了一点,“现在莺儿是安全的就好。” “暂时。” 周时放话音落下,钟瑜心猛跳了下,看着他,重复道:“暂时?什么意思?” “这就涉及到你的下一个问题——” “如果那孩子站出来告他性.侵,黄五自身难保,狗急跳墙,会反咬她一口,也顾不得这么多明面上的问题,会做出对莺儿不利的事。换句话是,她站出来,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钟瑜定定地看住他,轻轻问:“你们会保护她的,对不对?” “会。”周时放轻而坚定道。 钟瑜展露出微笑,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那我也不怕了。” 周时放反握住她的手,深深凝望着她,笑,“我以前就觉得你很聪明,能在我给你的几个小线索下,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提出那么多关键问题,这段时间,你没少想这个事吧?” 这真是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钟瑜浑身的斗志都被点燃了。 虽然被他看穿了,但同时也被他这个“对手”肯定了,这不失为一种赞赏,钟瑜也没有尴尬,反而直率道:“莺儿的遭遇我很难过,感到非常气愤,想尽力帮助她,像黄五这种人,做了这么多坏事,他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的,晚上睡觉都不怕做噩梦?” “晚上只要一想到,在那个女孩身上遭受的一切,我就睡不着,甚至觉得,我曾经遭遇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这一次,周时放沉默了。 钟瑜抬头看他,问:“怎么不说话?” “我意识到,我本质上和黄五没有区别,给你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他低声说。 钟瑜想到那次在她家的事情。 他的暴戾和蛮横,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的景象挥去。 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人都沉默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后悔和懊恼。 浓郁的充满在这整个房间。 他都已经这么难过,这么后悔了,她心软了,不舍得再指责他。 虽然那即使确实给她带来了痛苦,有可能是一辈子的,有可能是需要他无穷无尽的弥补也未必能长好的疤痕。 如果现在,她不顾他的感受指责他曾经的暴行,给她带来的痛苦,让他也陷入这样的痛苦境地里,那她和那些施暴者有什么区别? 伤害都是无穷尽的,尤其是,那把刀刺在那个最爱你的人身上,在他最柔软的心上,那一瞬间,看见血液四溅,是爽了,可随后呢?感情还能回归到最初的模样吗? 感情是很脆弱的,一旦有了裂缝就很难恢复原样。 越爱越脆弱。 这也是无数人证实的结果,她不想再亲身实践一遍。 那就让这些痛苦,在她这里结束了。 不想再施加给他了。 因为光只是看到他现在这样的后悔和懊恼,她便已经心疼了。 钟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嗓音柔软带磁,“华老师说过,人不会永远不犯错误,我们的想法每时每刻都会随着经历改变,你带给我的伤痛。” 静了静,她慢慢说道:“周时放,我要你拿命补偿我、疼惜我、爱护我,这辈子,永远只爱我一个。” “如果你做得到,我就跟你走。” 76 钟瑜说完, 平静地望着周时放。 两人对视着,空气安静的不像话, 安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周时放目光沉沉, 唇线紧绷着,幽深平静的眼神下仿佛藏着波涛汹涌的情感,被他努力克制着, 专注地看着她的样子让人心狂跳。 似乎心里眼里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事物。 默了大概有三四秒时间, 他抬手抓过她揉着他头发的手,贴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低哑着声开口:“跟我走, 我拿命疼你。” 他的语气听上去郑重平静, 却饱含感情和决心, 还夹杂着一丝低声下气的卑微。 以前的周时放从不这样。 钟瑜眼眶一重, 马上撇开视线, 垂下眼皮掩盖情绪。 周时放抓着她的手贴着脸轻轻蹭了几下,移到嘴边亲着她的手背和手指,抬起目光, 用那双会勾人的眼, 目不转睛地撅住她。 钟瑜心口砰砰砰跳, 动了动手指, 被他更紧地握住, 用一种更轻的声音挽留她:“以后都不分开了, 好吗?” 钟瑜眼眶越来越重, 越来越热,怕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出卖自己,不去看他, 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 周时放眉心舒展,看着她问:“怎么不看着我说好?” 钟瑜抬起眼皮,直视过去,动了动嘴唇,喉口哽咽,只能轻吐出一个“好”。 周时放看到一双微红蓄着潮意的眼,心里涌动起莫名的冲动和万千情绪,喉头轻滚。 他站起来,俯下身,高大的身形罩住了女人瘦弱纤细的身体,将她拢进怀里。 钟瑜仰起脑袋,抬高手臂,双手穿过他的手臂下面,下巴枕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用力回抱他。 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抱了许久。 周时放抚摸着她背后因纤瘦突起的肩胛骨,沿着脊椎骨,抚到凹陷的腰窝。停留在手掌上熟悉的手感,是真真实实的属于她的柔软触感填满怀抱,不再是午夜梦醒身侧空荡荡的虚无。 他深深呼吸着,感受着她身上那让人熟悉的气息和芬芳,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似乎这样的抱着压根不够。 手掌摸到她的后脑勺,周时放将脸侧过去,熟练而精准地寻到了她的嘴唇,轻而温柔咬着,将舌尖探了进去,耳鬓厮磨。 急促的呼吸声里,他的气息从唇齿间散开,弥漫了整个口腔,瞬间裹住了她,充满了整个肺腑和胸腔。 钟瑜吊着针的手臂伸长,袖子随着动作落下一段,露出皎白的半段手臂,输液线歪歪扭扭,从一边绕过去,勾住周时放的脖子。 头顶的吊瓶摇摇晃晃的声音发出,周时放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她手背上的留置针,导管里有些血回流,他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她的手。 “疼吗?”他问。 钟瑜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摇摇头。 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在欢愉,至于手上的这点痛感,早就不是事了。 周时放抿着唇,不发一语,只是抓着她的手,再也不敢乱动,按铃叫护士。 护士过来,看了看钟瑜手上,奇怪道:“这怎么脱落的?” 钟瑜偷偷瞧了眼周时放,心虚笑了笑,含糊答道:“就不小心。” 看到她的小动作,周时放弯了弯唇。两人目光相触之间,护士刚好转头捕捉到这一幕,顿时了然,转回头朝钟瑜暧昧地笑了笑,低声问:“等下能不能让周煜给我签个名?” 他最近不常来医院,想要个签名也见不到人,况且医院里忙,医护人员也不是时时能见到大明星要到签名的。 小护士到底还是有点害羞的,还好跟钟瑜是熟了的,知道她好说话的很,全然没有那些八卦小道传的离谱。 钟瑜抬眼去看周时放,“给个签名吧。” 周时放微微颔首,拿出签名笔,问护士签在哪里。 签完名,小护士开开心心地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像想起什么来,转过头对两人道:“尽量节制一点哦,其实医生的建议是,近一两个月最好不要做大幅度的动作。” 周时放靠着墙壁,那模样看着漫不经心的,问:“什么时候能有?” 小护士只是友情提示,没想到他竟然会接这个茬,而且问的还这么一本正经,好像当真不知道这个“大幅度动作”是什么意思。 给这男人撩的小脸一红,一直红到脖子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眼去,丢下一句“等腿上的伤好了才行哦”,羞涩地跑走了。 小护士离开后,病房内的空气又恢复静悄悄。 周时放仍旧保持着双手抄兜里,歪着身子靠墙边,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钟瑜。 每次他这么看着她的时候,钟瑜就觉得他脑子里肯定又在打坏主意。 静了静,钟瑜问道:“你在想什么?” 周时放没说话,倒是先笑出一声,站直抄着兜走过来,到她床边坐下,侧着头认真看着她,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两个月,太久了。” 钟瑜前一刻还在想他这话有什么含义,下一秒便触及到这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陡然明白过来,偏故意说道:“什么久不久的,我怎么没听懂。” 周时放看着她片刻,笑着凑近过来,语声暧昧不已,贴着她耳朵说:“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教教你。” 钟瑜翻了个白眼,不吃他这套,将身体往旁边缩了缩,躲开他的桎梏,“我发现你这男的真挺狗。” 周时放舔了舔牙齿,气笑:“我这男的?” “对啊,”钟瑜故意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不过呢,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女的,我也不介意的。” 周时放盯着她看了几秒,语气无奈:“钟小鱼,你以前不这样的。”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是不是后悔了。”钟瑜语气轻轻带笑。 周时放无奈摇头,眼里裹着一层宠溺的光泽,他索性闲散靠着另一边,“我怎么就狗了?” 钟瑜认真给他讲解:“我们一般说一个男人狗东西……” “等等,我打断一下,”周时放眉心微拧,“狗东西听着不是个好词。” 钟瑜观察他的神色,“你不知道?” 周时放正经道:“我真不知道,这听着像骂人。” 钟瑜点点头,“对,我就是在骂你。” 这话一出口,周时放半晌没说话,像是被噎住了,又或者无从接话。 钟瑜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狗”这个字用在人身上是什么意思,他以前还说过叶淮生狗呢,怎么可能会不懂,就是在跟她装。 她也懒得傻兮兮的纠结于他到底懂不懂,到时候还不给他绕圈套里套住了出不来,倒不如破了他的套路让他无路可走。 有那么一瞬间,周时放确实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但也不过短短不到两秒的时间,他微微牵起一个宽容仁爱的笑,垂下眼,虚心道:“骂得好。” 怕就怕这种,如果他是直接怼她,钟瑜完全不在话下,但最毒的就是他这种见招拆招深知她软肋的对手。 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他这话,就相当于是举着白旗跟她投降了。你说这人还不狗吗,明明知道她最吃不得软,还偏偏用这招杀她。 钟瑜嘴角勾着笑,也不说话了,和他对视着。 见她不说话,周时放又重复问了一遍:“怎么就狗了?” 钟瑜下巴朝门口微微扬了一扬,意有所指道:“没事就爱随便乱撩人。” 周时放没明白过来,“我怎么就乱撩了?” “你没有?”钟瑜调侃道。 周时放慢慢反应过来,“你是说刚才?” 钟瑜挑了挑眉,“小姑娘真经不住你这样。” 周时放表情认真看了她几秒,突然轻笑了声,“你的意思是说,看来你经得住?” 钟瑜压根没意识到这点,但他现在这么说仿佛是在提醒她似的,因为靠的近,男性荷尔蒙霸道地占据着她的周围,钟瑜忽然感觉脸有些发烫起来,呼吸也似乎变得不太畅快,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假装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你在说什么东西?” 男人凑过身来,湿润温热的吻贴着她的耳尖,嗓音磁沉心醉:“没撩过别人,只撩你一个。” 钟瑜耳尖红透了,靠在他怀里,喘息不止。 亲了一会儿,周时放放开她。 钟瑜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似乎在说怎么停下了。 周时放低头望着她,按捺了一下,轻滚喉结,一本正经道:“护士刚不是说了。” “嗯?” 周时放眯起眼笑了笑,慢条斯理道:“要节制。” 不节制的好像是你吧。 钟瑜一阵无语,是我求着你亲的吗,明明是你自己想要。 但这种话,她说不出口,在脸皮簿厚程度这一点看来,她是远不如周时放的。 周时放虽然停了动作,但还是伸手揽着她,圈在怀里。 钟瑜靠他怀里,静了静,平息了呼吸,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喂。” “嗯?”他低头看她。 “最后一个问题。”她提醒。 周时放思索了几秒,才想起来,“楚川和那孩子的关系?” 钟瑜点点头。 他的脸色恢复了正经。 “楚川是家里的长子,他母亲去得早,父亲再娶,生了一个弟弟,他在家里也不得宠,从很小就被送出了国。” 这些,钟瑜是知道一点的,但再详细的她也没问过,因为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多问。她不问,周时放也不可能主动说起。 点了点头,继续听他往下说。 “后来他在国外遇见了一位姓杜的老先生,帮了他很多,使得他能回来,走到如今,也是托了那位杜老先生的福。那杜老先生在三年前因病去世,膝下无子女,楚川重情义,一直以父亲的礼节对待他。” 钟瑜心里唏嘘,“原来楚川竟也这么不易。” 周时放轻笑,带着点儿淡淡的自嘲,“像我们这样的人,也不过表面看着光鲜。” 钟瑜泛起细密的心疼,别人只看一个外表,实际上这豪门内部的败絮,是正常人都承受不起的,可他们生来就在这样的家庭,比普通人更需要一颗坚韧的心和刻苦努力,才能匹配身份,走得更高更远。 不由地,钟瑜攥紧了他的手。 周时放回握了握她的,继续道:“杜老先生年轻时沉迷赌博,在澳门赌光了所有家产,结发妻子一气之下带走了女儿,后来他东山再起,但直到临死前也没有再见过妻女。” 钟瑜明白了,“所以那孩子是……杜老先生的……” “孙女。”周时放接过她的话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钟瑜说:“楚川费尽心思要找回莺儿,是因为杜老先生所托。” 周时放点头,“从老先生逝世以后,楚川一直在找她。” 钟瑜想到小姑娘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感到喉咙口哽哽的,“她说是黄五爷救的她,醒来的时候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以前的事情,楚川查到多少?” 周时放声音低沉不少,钟瑜靠着他,感觉到从胸腔震荡而来的情绪,“黄五知道楚川在找人,先一步截到了人。在她十一岁,父母死于地震,被送到福利院,后来福利院倒闭,又被转手了几家,黄五为了找她也花了一番心血,中间还给楚川送了两次假消息,导致没有及时从黄五手里解救下来。” 光是这么听着,钟瑜都心痛,原本她应该是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家庭中,至少不会在小小的年纪这么颠沛流离。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周时放停了下来,揉了揉她的头,试图缓解她的心情。 钟瑜抬头看他,“贺楚川有把握吗?” 周时放明白她的意思,指的是能不能一次把黄五送进去。 他沉吟数秒,“还差一点点。” 顿了顿,深深看了眼钟瑜,“如果有薄逸北帮忙,就完美了。” “薄逸北?”钟瑜心一沉。 “差他手里的一点证据,”周时放解释说,不过,他冷笑了一声,“不是既得利者,以他的性格和处事原则,不会淌浑水。” 钟瑜沉默了会儿,想到了一件事。 “我看不一定,我觉得,他也不是完全冷血的人。” 77 钟瑜想到的事是上一次拿下r.l家的代言之后没多久, 碰上了创意抄袭。 风芽不赞成解约,没想到薄逸北在听完钟瑜的看法之后, 竟然同意了。 其实她挺惊讶的。 钟瑜自然不会自恋到认为是因为她的关系, 影响了薄逸北的判决。 薄逸北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她被左右。 只有在客观事实面前让他做这样的决定。 所以她才会觉得,薄逸北是一个高瞻远瞩, 拥有广阔胸襟的人。 听完钟瑜的解释, 周时放皱眉不语。 见他沉思良久,钟瑜开口:“要不然……还是我跟他……” 话还没说完, 周时放抬头看住她, 眸光暗了几度。 其实周时放不说话看人的时候, 是有点凶的, 钟瑜立马意识到, 差点忘记当初离婚的源头还是因为他吃薄逸北的醋。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眼神包含的情绪太过, 周时放敛下目光,语气却霸道:“这是男人之间的对决,你出面, 算什么事?你就在这儿, 好好给我养着, 其他的, 都有我, 知道么?” 不知道为什么, 钟瑜总觉得, 反正每次一说起薄逸北,他全身的毛都竖起来,能从漫不经心, 无缝切换成战斗模式。 可能这就是天生的不对盘。 男人幼稚起来真没救。 一个是爱人, 一个是老板,钟瑜夹在中间累得慌。 想了想,钟瑜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行吧。” 周时放瞥了眼她,“行就行,你还给我整个吧出来,重新说一遍我听听。” 他指了指耳朵,“靠这儿说个给哥哥听听。” “……” “怎么?不会说?哥哥教你。” 给他惯的。钟瑜翻了个白眼,作势要抡枕头,周时放连忙按住她的手,“行吧就行吧,这枕头重,别伤着你手了,放下,放下。” 钟瑜在他的阻挠下,放了枕头,对他勾勾手指。 周时放犹豫着没敢靠近,隔半米远警惕看着她:“你要干嘛?” “过来呀。”钟瑜笑盈盈的,“你给我说说,你想教我说啥?” 周时放慢吞吞挪了一小步,戒备看着她的动作,“我都说行可以有吧了,哥哥可不敢教你。” “少废话,”钟瑜拍了拍旁边,“坐这。” 周时放没辙,只好颤颤巍巍坐下去,期间还不时地看她的举动,怕她一不小心飞过来一个枕头什么的。 钟瑜主动挨过去,周时放装腔作势头往后面一仰,说时迟那时快,钟瑜手臂一伸,把住他的后脑勺。周时放一急,捉住她的手腕,“您悠着点儿,别又整脱落了。” 钟瑜身体却已凑近过来,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轻咬他耳垂,软着嗓道:“行,哥哥,你教教我啊。” 周时放耳朵一痒,酥软到了心里。 “钟小鱼,”他眨了眨眼,嗓音哑了,“咱这是在医院,不是在家里啊。” “我知道啊。”要不然勾引你干嘛呢,好玩呀。 钟瑜无辜地看着他。 周时放嗓眼发痒,心也痒,握住她手腕,轻一拉,往怀里的人脸颊上啄了一口,哑声道:“你得给我整出事。” 钟瑜抬着头,一双湿漉漉的眼,撞进他心口。周时放舔了舔齿尖,忍不住又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口,低声笑:“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 过了好一会儿,周时放轻轻松开她,垂眼看着她,笑的意味不明。 钟瑜睁开眼,心有点颤,像平静的湖水起了涟漪。 两人静静望着彼此,呼吸都有些急促,停了几秒,钟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现在说话都这么土的吗?” “这个哪里土了,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话。”周时放真诚道。 不知为什么,钟瑜特别想笑,但为了不打击到他,只好憋着,假装一本正经道:“嗯,我听了确实有一丝丝的感动。” “只有一丝丝吗?”周时放眯起眼睛。 钟瑜感到不妙,连忙改口道:“哦,那就一点点。” 周时放低头,又是一声轻笑。 钟瑜靠着他,歪着头看了他会儿。 注意到她的目光,周时放低眉看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脸上也没几两肉。” “没肉你别摸啊。”钟瑜推了推他,没用力。 周时放又笑。 “对了。”他调整坐姿,让她靠的舒服一点,似随口一提道,“那封邮件来源,我查明了。” 钟瑜一愣,慢慢想了想,触碰到他的眼神,确定自己猜对了。 他是指导致他们最后冷战的那封不明来源的邮件—— 她和薄逸北的被捏造的暧昧视频和照片。 引得周时放勃然大怒。 钟瑜心突突跳不停。 在他怀里动了动。 周时放通过她的动作,敏感地感觉到她的心理变化,用了点力道揽住她,“我没在意这事儿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查?”钟瑜抬头看住他。 周时放沉默地注视了会儿她的眼睛,解释:“没别的意思,单纯好奇。”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 说着话,眸色冷了些。 钟瑜想他是知道了是谁,但他没说,应是她没必要知道的,便也没问。 周时放低下头,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耳朵,在耳边轻声道:“以后,你工作上一切资源,薄逸北给得起的,我给;他给不起你的,我更得给。” “那感情上的呢?”钟瑜抬着头,黑澈的瞳仁倒映着他的影子,透着狡黠。 周时放笑了笑,捏住她纤瘦的肩膀往怀里一带。 同时低下头,呼吸拂在她颊边。 呼吸和气息,带着浓郁荷尔蒙,和以往一样的霸道占有,又似乎变得不一样了,钟瑜脑袋条件反射往后一仰,被他手掌控住,唇瓣一热。 在她唇齿间来回辗转一遍,周时放稍稍松开她一点,抬起头,递过来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热热的呼吸,伴随着低声道:“感情上,只能我给你。” “要多少,给多少。” - 周时放上深海食堂的那期正好这周播放。 开播不到十分钟,点击率是比往期高几倍,毫无意外的火爆。 这次的关注点自然是在钟瑜和周时放身上,节目的噱头也是此。 虽然在播放正片的时候,很多录制的内容有两人暧昧的桥段都删光了,但是剪辑出来的效果却还是能看出很多的端倪。 节目播出的时候,昔禾拿着平板端坐在钟瑜旁边的椅子上观看。 屏幕上的弹幕刷得飞起,大部分都是舔周煜,也有骂钟瑜的,还有一小部分说发现两人挺般配的,但很快被人diss,说钟瑜怎么配得上周煜巴拉巴拉的。 昔禾越看越气愤:“这些网友他们到底懂什么啊,骂骂骂,成天知道杠上开花。” “配不配也不是他们说了算,还有这条,什么叫除了美一无是处,说的都是些什么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昔禾气咻咻地在键盘上飞快打着字。 钟瑜凑过去看:“你写了什么?” 昔禾头也不抬,拿着键盘跟前面几条出言不逊的言论对喷,随口念着:“我说——你浑身都是优点,除了丑这个缺点。” 钟瑜没有再管了,网友们怎么说怎么想的已经不会影响到她了。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内心百炼成钢。 刚喝完一碗粥,肚子有点饱腹感,刚好手机进来一条信息,是风芽的。 拿起看到她说:“据可靠消息称,侯导那部片子,周时放有投资。” 钟瑜一愣,目光扫到平板上。 电视里正放着深海食堂的节目,他们在一桌吃饭,她和周时放中间隔着两个人。 在录制的时候没有察觉到,现在作为旁观者的角度,更能清晰看出来—— 虽然没有任何互动,但周时放每次只要一有机会,目光都会朝她那边飘。 而她故意不去看他,低眉避开的小动作,更像是做贼心虚。 明显的很。 连昔禾都捧着心嗷嗷嗷叫“太甜了”。 钟瑜摸了摸脸,还好,没有烫,脸皮还是挺厚的。 并不明显的牵了牵唇角,把视线移回手机。 风芽见她没回信息,又发了一条过来,钟瑜恰好看到:“我听说他今天跟侯导有个饭局,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有关,为了以防万一,老薄也去了。” 很快,又是嗖的一条:“我本来也想去的,但我这又太忙,走不出,老薄亲自去的话,侯导应该会卖个人情吧。” 风芽话虽是这么说,但钟瑜从语气中也能判断出来不确定。 侯导为人有些傲骨,有些文青气质,才华横溢,也不是拍商业片起家的,再加上东西确实拿得出手,是圈里大牛一样的存在了,垂青气味相投同样有才华实力的人,最不爱看人脸色,所以即使薄逸北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说成。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 在一家环境优雅的会所里。 包厢门打开,进来一个步履匆匆的中年男人,脚上的布鞋很显眼,满含抱歉道:“路上堵车,来晚了。” “无妨。”周时放坐在红木椅上,亲自把沏好的茶倒进面前的杯子里,朝对面的椅子上比了一个请姿,“坐。” 侯导摘下帽子,便有立在一旁的服务人员取去挂起。 两人寒暄几句后,侯导问:“你找我来也是为了选角的事吧?” 周时放慢条斯理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以后也只是看着侯导笑了笑,并不接话。 他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要将人看透的目光,带着点儿漫不经心,凡事不过心的散漫和不正经。 眼睛是会说话的机关,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经不住他这样的看。 但侯导就是最欣赏他这点,总说周煜有一双很迷人的,会演戏的眼睛。 “薄总上午给我打了电话,”侯导继续道,“他旗下的那个钟瑜,也就是芊樱之前介绍过来的那个小姑娘,这次不是受伤了,但我这戏得拍了,耽搁不起。” 侯导说话的时候,周时放手指轻叩着桌面,耐心听他说完,才不疾不徐开口:“我这次也是为了钟瑜。” 侯导没料到,楞了下,过了几秒才道:“你也……” “是的,”周时放笑笑,“钟瑜是我推荐给芊姐的,也是因为她,我才打算投资您的戏。” 侯导似乎明白了一些:“你接戏,也是因为她?” 周时放点头。 “你想捧她?”侯导有些不可置信。 周时放手指按在桌面上,看着侯导,目光坚定,“她有实力让我捧。” “确实。”这也是侯导到现在也下不了决心换女主的原因,“她的形象和演技,确实是最符合的。” 比她漂亮的,没她有演技;比她演技好的,没她漂亮。 而侯导这部戏里面的女主角,本身就是因为美艳动人而遭受命运的不公。 如果找一个外表差强人意的,或者演技不过关的,以侯导的完美主义是绝对过不去的。 其实他在心里是认可钟瑜的,要不然也不会当时就马上定下来钟瑜出演他的女主角。 但是,她现在受伤,导致开机时间拖延。 周时放见他犹豫,也知道他内心的挣扎,遂说道:“现在换女主,您还得再从候选人当中挑,少不了还得个把月,这和开机拖延的时间几乎没差。” “另外。”他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眼侯导。 “除非钟瑜演女主,否则我不会再接您这个戏。” 这不啻于一个杀手锏,侯导顿时脸色都变了,“这……” 周时放笑了笑,没说原因。 这戏里面那么多动作戏,当初也是因为她才接这个角色,他不愿意因此而为艺术献身。 说他不高尚也好,没有崇高的敬业精神也罢,除了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您再好好想想,”周时放站起来,拿过帽子戴在头上,“对了,”走了两步,他停下,转头说,“我让助理给您发了一封邮件,是以前钟瑜演戏的视频,如果对她表演上有什么意见,可以等看完这几个视频再下决定。我等您的消息,侯导。”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不想却在走廊上遇上了从电梯出来的薄逸北。 见是他,薄逸北也停下了脚步。 两个外形优越的男人相对站在富丽堂皇的会所走廊上,势必惹来不少注目礼。 好在这里平常行人尚少。 周时放哪里能不知道薄逸北此行目的,看着心情不错的份上,有心逗逗他。 假装可惜地摊了摊手,“来晚了,侯导早走了。” 78 话音刚落下, 他们的身后,侯导走出了包厢门。 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暗流涌动的气场, 走上前来, “煜子,薄总,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薄逸北朝侯导点头致意, 似笑非笑看向周时放, 眼神似乎在说:侯导呢?走了? 周时放面不改色,回以淡淡一笑。 薄逸北眉心跳了跳, 正要借机跟侯导说话, 周时放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半揽半推地朝包厢走, “侯导, 我和薄总有点私事要谈, 借一步说话了,您慢走。” 侯导朝那两个男人的背影望去,薄逸北看上去极不情愿的样子, 被周煜强行拖走,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侯导摇头叹气, 两个大男人成何体统。 挠了挠头, 无奈之下只好走了。 到了包厢, 周时放勾脚踢上门, 薄逸北用力甩开他,嫌弃地整了整衣服,“我跟周公子哪儿来的私事?” 周时放长手长脚往榻上一靠, 歪着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嘴角慢慢勾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要你心里不认同,跟我进这门做什么?” 薄逸北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来的,当即反驳道:“我不跟你进来,跟你在侯导面前拉扯?你脸皮厚,不代表我也一样。” 周时放笑笑,“哦,看来薄总还是个顾及脸面的人,是我眼拙。” 他转头叫了一声“李秦”,“帮薄总泡茶,要上好的碧螺春。” 薄逸北在对面坐下,调侃:“周公子不喝红茶?” 周时放斜睨向他,笑:“为了薄总快乐,改喝绿茶算什么?” 薄逸北低头去看茶杯里碧绿的茶叶,手指轻抚杯沿,“有你在,我快乐不起来。” 周时放轻轻笑了一声,不说话,抿了口茶,捏在手里把玩茶杯须臾,放下,状似不在意开口道:“我今天见侯导,不是为了别的。” 说着,他看了眼薄逸北,“就此事而言,我们目的一致。” 薄逸北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心知以周时放的性格,不说无把握的话,选角这事看来已成。 他举起茶杯,轻轻碰了碰周时放的杯沿,正要喝下,周时放突然前倾身子,挡住他的手腕,“不急。” 薄逸北抬眼带着疑问。 周时放收回手,“我得感谢你一件事。” 薄逸北放下杯子,“哦?” “你拿港城的项目换下那个孩子送给小鱼。” 薄逸北挑了挑眉,不在意的说:“为博美人一笑,拿我半个家当去换,我也愿意。” 话毕,他忽然警觉地意识到周时放对他说的那句谢里有更深的含义,视线凝住他。 周时放大方一笑,目光落在手指上。薄逸北顺着他的提示看去,注意到他之前戴在尾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似乎明白了什么,薄逸北轻轻笑了笑,没说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周时放也跟着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看来这所谓的私事,是想请我帮忙。”放下杯子,薄逸北淡声开口。 “这件事算我欠你的。”周时放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刚要抽出来烟,笑了笑,“忘了薄总不爱烟味。” 说着,随手将烟盒往桌上一掼。 薄逸北身体往后靠去,懒声笑道,“周公子话说得好听,这事要真算起来,也不该是你欠我的。” 周时放抬头看住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胶着半秒。 他很清楚薄逸北为什么这么说,当初那孩子是薄逸北花了大代价从黄五手里换下,送给钟瑜。实际上这件事钟瑜是参与进来了,也是真心想帮那个孩子,如果不牵涉那孩子,只是跟贺楚川有关,钟瑜不会管。 而他周时放之所以卷入进来,也是因为钟瑜。 所以说来说去,薄逸北都是在帮钟瑜。 薄逸北是什么人,表面只装着不知,只等钟瑜亲自去求他,可偏偏等来的是周时放。 所以现在他才跟周时放扯“是钟瑜欠他人情”,跟周时放无关。 也不过是想借此让钟瑜多一个甩不开他,顾念他好的理由。 两个都是聪明人,这层窗户纸就算不直接捅破,话已说到这地步,也很清楚了,不必互相试探。 “薄总跟我下盘棋怎么样?”周时放说着,给李秦递了个眼色。 不过会儿,棋盘端上来。 黑檀棋罐整齐摆放,李秦揭开盖子,里面分别盛放着红子和黑子。 让他们自己挑。 周时放比了一个请:“薄总先挑。” 这看似是“孔融让梨”,实则就是看薄逸北的态度。 如果他挑的是黑子,那便是有意让;但如果是红子,这桩生意就不好谈了。 薄逸北看了眼周时放,又低头看向棋罐里的棋子,了然一笑,抬起头道:“今天既然周公子做东,我不能喧宾夺主,那就黑子吧。” 周时放垂下眼帘,伸手抓过红子棋罐搁在面前,淡声道:“薄总,你知道,我不轻易求人。” 说完,他抬起眼皮,同时捏起“帅”,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地,暗含警告味地落稳在线格居中的位置。 形成反差的是,语气却淡的很,“贺楚川的事就是我的事,在这件事上,小鱼不欠你。” 停顿了两秒,他看向薄逸北,这一眼耐人寻味。 “今天之前,小鱼欠你的所有人情,我都会还清。” 薄逸北落子的动作一顿。 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站在旁边的李秦紧张地看向薄逸北,生怕他不答应。 而对面,他家少爷依旧胸有成竹老谋深算,嘴角似乎还勾着淡笑,从容不迫地放棋子。 等到最后一颗棋子按在棋格上,薄逸北开口,“帮贺楚川和你搞掉了黄五,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时放与他对视两秒,一笑,低头捏起边“炮”,薄逸北眉心一皱,果不出所料。 中炮开路,狠准快。 周时放微微一笑,“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黄五的目的是连根拔起谁?” 薄逸北跳马,周时放也跟着跳马,藏于兵后。 双方迅速亮兵。 薄逸北略略一思索,“我的价钱不便宜。” 说着,进了一个卒。 周时放马上进车压他的卒,只要再有一步就能吃了他的车。 薄逸北可能会牺牲一个炮,因为这个时候他不敢用另一只炮保车。 于是薄逸北采取的方法是跳象,这样周时放会压马平车,他以退为攻,顺理成章吃了周时放的车。 周时放显然没有上当,而是折回来继续跳马,之后挺进小兵,直杀他中路。 薄逸北试图退炮打车的计划失败之后,周时放平移一步车,威胁到将,薄逸北只好用士压车。 周时放猛攻他中路。 薄逸北吃了他的一只兵。 周时放跳马过对界。 薄逸北也进车过河。 周时放发动进攻,骑马踩象压住对方士。 薄逸北不得不以飞象吃马。 而中路上,周时放的炮早候着了,象一吃完马,他的中炮直击对面军营,射.杀了薄逸北的象。 随即薄逸北拿掉了周时放的中炮,本以为周时放会用他的后方炮将他的军,谁知周时放竟然弃车入马口。 这一步大胆冒险又激进的走法,大大出乎薄逸北的意料。 看着好像周时放的车被层层包围,实际上薄逸北很清楚,无论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出周时放为他设下的圈套里。 他将子扔进棋罐,“我输了。” 周时放捏着棋子摩挲,“这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轻易说输可不像薄总的风格。” 薄逸北笑着摇头,“开局打中炮,凶猛强势,这是棋局中最狠的开局阵势,哪还有赢的可能。” “我这走法,有一个破绽。”周时放将棋子复原,走给薄逸北看,轻轻松松两步破了自己的阵。 薄逸北看得出神,忍不住鼓掌,“没想到周影帝不仅演技精湛,下棋也这么厉害,今天的切磋让我对你的了解更进一步。” 周时放慢条斯理收起棋子,“刚刚有一句话,薄总不应该那么说。” 薄逸北诧异地扬了扬眉。 “你说,你的价钱不低。”周时放收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直视他道,“你知道黄五犯的什么事?” 薄逸北被他看得心一跳,半晌没开口。 周时放站起来,单手插进兜里,居高临下望着薄逸北,眼神仿佛是穿透的剑。另一只手指用力点了点桌子,放低嗓音,“他黄五,猥.亵幼女。薄总不会是利益熏心,连这点良知都丧失了?” 顿了顿,他收回手抄进口袋,“没有良知和人情,那最基本的法律知识总有吧?” 说着,他淡淡瞥了眼薄逸北,嘴角讥诮笑道:“还是说,薄总想和黄五同流合污?” 薄逸北感受到周时放的怒气,沉默许久,在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时绷不住了,生气说道:“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跟他同流合污?我他妈看得上他我?” 周时放讶异地看了眼薄逸北,抽出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咬在嘴里,“哟,薄总还会飙脏话啊。” “我去你大爷的。”薄逸北站起来踢了一脚他,“别搁这儿阴阳怪气,把话给我说清楚。” 周时放任由他发飙,斜倚着身子咬着滤嘴,光打在脸上,淡淡的光影和横亘在脸颊上的那道疤交错着,儒雅中夹杂着痞气。 “说什么说清楚,”他懒懒笑,“搞得跟受气媳妇似的,你也不是我媳妇,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干嘛。” 薄逸北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气的半晌没说话,听他说道:“小鱼说你良心未泯,我想着过来试你一试,没想到你这么经不住……” 话还没说完,又被薄逸北一脚,周时放痛的拧起眉,“你轻点,我这腿才受过伤。” 薄逸北抓住了他的痛处,又狠踹几脚,这才略略消了点气。 周时放见他气出完了,拎起外套起身,“东西你整理好了,尽早的,我怕那东西没准趁这段时间逃了。” 薄逸北抿着唇望着他。 周时放脚步一顿,拧眉锁住他,“你看我干嘛。” “有句话我要说清楚,”薄逸北开口,“我不是输给你的,我是输给了钟瑜。她但凡要是给我一点机会,我都能趁虚而入。” 周时放闻言楞了半秒。 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随着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啊,你们要走了啊,看来我还是迟了一脚。” 来人是风芽。 薄逸北站起来,恢复淡淡的语气:“你怎么来了?” 风芽笑的暧昧,“还不是有人担心你俩出什么事,非让我来盯个哨,我可是连晚宴都没用急匆匆过来的,好歹剩一口热乎饭吧,啥都没有。” 听着这话,周时放敛下眉眼,不动声色勾起唇角,径直朝门外走去。 走出会所,刚下过雨,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 李秦瞧他心情不错,完全少了刚刚在里面剑拔弩张的气势,也暗暗舒出一口气,说道:“少爷,我觉得薄总也不坏,刚刚他选棋子的时候也让了,自己选的是黑子给您是红的,我感觉您今天确实有点儿咄咄逼人。” 这最后一句话,要不是看在他最近心情挺好的份上,李秦绝对不敢说,所以在说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多半试探。 周时放轻呵一声,“他不坏?” 说着轻轻睨了眼李秦。 踢了他那么多脚还不坏? 要不是有求于人早揍他了。 李秦心一跳,以为要打他了,没想到周时放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连骂他一句的意思也没有,带着淡淡嘲讽道:“他这表面听着还挺给我面子,你看,像你这样的听不出来也正常,完了心里还挺乐呵的,实际上他是在暗示我。” “暗示啥?”李秦傻乎乎问,心想这聪明人说话怎么就说一半藏一半的,他跟在他家少爷身边这么久都没学到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周时放笑笑没说话,抬头看天空。 今晚的月辉很明亮。 要是小鱼在这儿,就好了。 “走吧。”他抄着口袋朝停车的方向走。 绕过脚边的水洼,他突然想到薄逸北借退为进的暗示—— 我可以给你面子,但今天这事儿,谁才是手握主动权,请你搞清楚了。 今天到底谁手握主动权。 还不一定呢。 他当时这么想。 嘴角勾起一个胜利的浅笑。 迎着月光,径直往前走。 李秦跟在身后问:“少爷,我们去哪儿?” 他似乎想到了谁,垂着头短促笑了声。 “去见某个不放心的人。” 79 周时放进来的时候, 昔禾正给钟瑜喂药。 见他走过来,昔禾很有眼色的把碗交过去, 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低下头特意看了眼男人的手上。 画面和上次车上男人的手指重叠。 昔禾想到之前风芽的话,现在才恍然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她已经慢慢消化了自家老大跟自己偶像的事,没有一开始那么震惊, 但亲眼看到周煜在面前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管不住嘴,也就心里想着, 谁知脑子没拐过弯来, 指了指他左手问:“偶像, 你的尾戒怎么不见了?” 闻言, 周时放不在意地抬起手看了看, “在你老板那。” 昔禾看着钟瑜, 抿嘴偷笑。 钟瑜一脸茫然:“在我这儿?” “上次火锅城。”周时放提醒。 钟瑜想起来,那天他感冒回s市装快递小哥把她骗下楼,后来一块儿去火锅城吃饭在走廊上他身体烫的很, 从手指上摘下戒指递给她…… 想着想着, 她脸慢慢红起来, 瞥见昔禾站在对面笑的很鬼, 似乎在说“哎哟老板害羞了哦”。她佯装不耐烦, 挥挥手叫她出去。 小姑娘退出门还不忘探回头来对她眨眨眼, “老板, 约会开心一点哦。” 钟瑜拎起枕头扔过去,昔禾动作飞快缩回头关上了门,没砸到。 “这人现在越来越皮了。”钟瑜嘴上虽这么说着, 语气里却全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还不是你惯的。”周时放把药往她嘴边送去, 钟瑜低头喝了一口,许是太苦,皱了皱眉,“小姑娘可可爱爱,惯着点不好吗?” 周时放用拇指指腹擦过她嘴角,动作自然又深情,“我家的小姑娘,只能我惯着。” 钟瑜心一动,但嘴上仍假装说道:“谁你家的啊,臭不要脸。” “不是你吗?我家小姑娘。”他嗓音轻轻,意味明显,还揉了揉她的手指,像是宣示主权。 钟瑜弯起眼睛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甜的我都不用加糖了。” 周时放弯了弯唇:“那还不是因为你甜。” 他变得这么肉麻,钟瑜一下子还有点不适应,但甜言蜜语对女人来说听着是真的受用,想了想,顺口问:“哪里甜了?” “浑身上下都甜。” 钟瑜瞥他:“你尝过了?” 这话说完,她便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果然,周时放又露出了不正经的笑,好整以暇看着她:“这么喜欢我,勾引都用上了?” 想屁吃吧你。钟瑜内心吐槽,怀疑他脑子里开了一个车,再继续这个话题怕会朝着某些不好的方向走,她想起另外一件事,即说道:“戒指是在我那里,但我忘记放哪儿了。” 周时放收敛了表情,把吃完的药碗搁在旁边,斜倚着身子,漫不经心的,“你再好好想想。” 钟瑜回忆了会儿,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自己也太忙,只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可能在我爸妈家,回去之后再好好找找。” “嗯。”周时放的表情看上去也并不在乎的样子。 “你今天去见薄逸北了?”钟瑜问。 周时放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风芽说她到的晚了,你们已经谈好了。”钟瑜补充道。 一晚上看似她人在医院,心早就跟着他飘走了。 她知道他什么样的人,放在以前绝对不会这样低声下气求人,更别说对方是薄逸北。 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无关,是她硬生生将他拉了进来。 她很怕他跟薄逸北发生冲突,虽然知道以他的情商不大可能会,但人都有冲动的时候,更何况薄逸北那人嘴巴也是毒,刺他一下,他发作了怎么办。 “你在担心我?”他挨过来,握住她的手。 钟瑜点点头。 “没吃亏。” 钟瑜仍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不会吃亏的,谁都别想让你吃亏。” “那可说不好。”周时放笑了笑,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和面具,眼底浮起一层倦意,慢慢揉着她的手,“以后你不欠他什么了。” 钟瑜心猛地一跳,盯住他。 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时放略带倦色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我跟他说,我会全部还清他的人情。” 然后他揽过她,手滑到肩膀,轻轻揉着:“我这次见他,主要是谈这个。我知道你这人心软不爱欠人,会陷入身不由己的处境。况且以后,论私心,我不想你一直跟着他,早还清早好。” “我去见薄逸北,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是想替你处理这些对你来说棘手的事。”他补充了一句,然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她。 她抬起头,触碰到他的视线,似乎有些明白,“这就是你说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他笑了笑,算是默认,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慢慢摩挲:“今天侯导问我是不是想捧你,我说,你有实力让我捧。” 她想起今天早上高展过来跟他透露的事。 是前一天晚上高展约他喝酒,他突然说想退出银屏做幕后了。 高展说,要是放在以前,他是一定会阻止的,现在正是他最热最火的时候,退出了意味着什么,这样的牺牲和消耗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可现在,高展能察觉到他这么做的用意,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是冲动,我想了很久。”周时放摇晃着酒杯,低声说道。 高展猜得到,“是钟瑜?” 他深深叹了口气,在夜色中异常沉重,高展很少看见他这样的神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双手,我以前以为什么都能抓住,经历这两次,我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痛不欲生。” 一次是离婚。 一次是她出事故。 而后他笑了笑,“上天还算眷顾我,给了我改过的机会。如果,我不敢想如果。” “两个人非要有一个让步,我愿意做这个让步的人,她已经为我和我的家人付出太多了。” 高展对钟瑜说,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他袒露心事,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强大。 他也会怕,会有软弱的一面。 高展最后说道:“煜子真的变化很大,至少现在我才觉得他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一个人把自己包装的太好,太强大太完美,往往存在距离感,让人觉得不好靠近。 钟瑜没有跟周时放提这件事,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在高展告诉她那席话时,她已做好决定:不论他做什么事,她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不再像以前。 见她沉默不说话,周时放以为她睡着了,低下头亲她额角,“可能还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我会向所有人公开。” 钟瑜靠在他怀里,感受着湿润温暖的触感落在头发上,额角上,也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和真心,闭上了眼睛,在心里说。 好,拉钩。 - 这月最后一天,《狼孩》杀青。 杀青宴上,周时放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和大家一一拥抱合影。 出宴会厅大门,张烁星叫住他:“哥,我跟你一块儿去医院瞅瞅嫂子吧?” 周时放站住,“我不去医院。” “啊?” 周时放指了指车,“你要去就去,让老何捎你。” “那哥你去哪儿?” 周时放朝另外一辆保姆车走,“你管我去哪儿。” 得,问了个寂寞。 周时放下车,直接走进酒店,上了顶楼房间,走进书房,钥匙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笔记本。 这台本子里面存放着从高中起到大学和钟瑜所有的照片。 离婚以后的那段时间,他把笔记本锁了起来,连回顾过往的勇气也没有。 他打开笔记本,因为年份长,开机速度慢。 就让电脑开着,自己耐心地靠在座椅上,书房里没开灯,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身上,他凝神看着开着机的电脑,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上一次坐在这里,是另一番心情。 他还记得暴怒扔出去的那只戒指,后来又找了回来;扔到沙发上的手机;像死尸一样坐在这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茶不思饭不香。 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暧昧的样子,气到胃痛却一点也没办法。 这离婚的半年,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就算没有他,她也能过的很好,甚至是,更加好。 对于男人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挫败。 而现在,又是另一番感受。 是失而复得。 是比以往更知道更懂得珍惜了。 婚姻是需要夫妻双方互相尊重关怀携手共进,从来不只有其中一方的努力就够了的。 他很不幸现在才意识,才懂得。 也很幸运,清醒的不算太晚。 打开电脑里的文件夹,一张照片一张照片浏览过去,往昔的点滴美好宛如眼前呈现。 他差点忘记了,他们也曾经那么甜蜜,那么爱着彼此,拥有过让人难以忘怀的青春。 时过境迁,他对她的爱意不仅没有消退,更因经历积淀越发牢不可摧。 把几百张照片都浏览完,已近傍晚,周时放看了眼外面阴沉下来的天色,拉开窗帘,又要迎来一场雨了。 回到桌前,关上电脑之前,他忽然想到上高中那会儿为了追钟瑜,每天都会写一封情书,写完以后第二天路过邮箱投进去。 他深深记得那些信都有一个共同的开头:我最亲爱的女朋友。 后来钟瑜拿着那些信啪在他脸上,怒道:“谁是你女朋友?” 他笑的痞里痞气,很不要脸的说:“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的,我不过是提前行使我的权利。” 气的钟瑜差点没吐血。 到现在还记得她鼓着腮帮子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实在可爱的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地弯了弯唇,拿起笔,在纸页上一笔一画写下第一排字:我最亲爱的老婆大人。 如果她收到信以后说:“我还不是你的老婆。” 那他就会告诉她:“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的,我只是提前行使了我的权利。” 窗外,雨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屋里的人坐在暖灯下认真伏案书写。 80 两个月以后, 钟瑜伤一好马不停蹄进了组。 自上个月《还想再见你一面》放出了宣传海报以来,网友对钟瑜出演女主角蒋荨褒贬不一。 “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的资源, 钟瑜肯定有背景, 没有背景也有金主。” “别忘了钟瑜跟杨影后关系匪浅,看节目都知道华老师和杨影后多喜欢钟瑜,以这两位在圈里的人脉资历, 提携一下晚辈也是情理之中。” “提携一下是没错, 但也要看她配不配得上好资源。” “原著我还挺喜欢的,钟瑜形象也很符合, 就不知道演技怎么样了。” “钟瑜一个网红出道的, 有演技你是在开玩笑嘛?” “管她有没有演技, 就冲着她这脸这身材也够让人舔的了, 反正我很期待。” “就是说啊, 钟瑜的脸我是真的可, 她就算不说话站那里都让人目不转睛,而且你们以为侯导的戏是闹着玩的,这又不是商业片, 挑个没演技的演员, 这不是开玩笑吗, 有些人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 另一个持高不下的话题是男主人选至今没有公布, 因为原著里面男主是个a到爆表的男人, 在遇到女主之前狼藉半生, 让人又爱又恨。 这是相当挑战演技的一个角色, 而且对形象要求也很高,原著里有一句话“两人外形登对般配”,更何况搭档的是钟瑜这种美艳挂的, 男主自然也不能逊色。 呼声最高的还是周煜, 但似乎是因为他跟钟瑜之前的矛盾深入人心,再加上这个角色有渣点,也有人性的弱点,跟他以往的形象不符合,很多人都觉得他不会接,况且他才刚拍完《狼孩》,中间都不到三个月又进剧组,档期上目测也不大可能。 所以男主由谁出演让网友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不仅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作为女主角的钟瑜在进组一个星期以后,还没有见过男主,包括电影剧组其他演员也都不知道男主演是谁。 “这也太奇怪了,我演戏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资质稍老的演钟瑜阿婆的女演员闲暇时跟几个小演员聊天。 钟瑜吃完饭,处理掉饭盒之后简单收拾好东西,拿着本子去椅子上背台词,经过的时候,被女演员叫住,“鱼鱼,你跟杨芊樱关系这么好,她都没跟你透露?” 这语气仿佛在说:连男主是谁都不告诉你,杨芊樱也就表面跟你好,还吹得你俩关系有多好似的。 这女演员叫刘桐茉,跟杨芊樱年纪一般大,演技是真的有,年轻的时候也是实实在在的红过,但因性格问题爱招惹是非说三道四,人缘不好。 她跟杨芊樱的矛盾算起来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一部双女主戏,两人因番位之争撕破脸皮。 刘桐茉和她的团队实在骚的很,在那个没有热搜的年代,大肆买通稿买娱乐版头条蓄意抹黑杨芊樱。 组里稍微有点资历和经历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离得刘桐茉远远的,她也只能和那些刚出道或者进圈没多久不谙世事的小演员吹吹牛皮倚老卖老。 钟瑜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角落里研究剧本,和别的演员都保持一定距离。 因为她演的女主蒋荨是一个未婚妈妈,又因长相过分美丽,在蔽塞的小村庄里遭女人非议,男人觊觎,形如一座孤岛。 为了让自己更好的沉浸角色,她平常尽量让自己极少跟其他演员交流,更别说打成一团了。 大概是因为杨芊樱的关系,刘桐茉有意无意找她搭话,探口风,试图从她这里掏出点有用的信息。 之前私下里的时候,刘桐茉就问过她了,杨芊樱有没有跟她说过男主是谁,钟瑜实话实说没有,没想到现在她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住她,又问一遍。 还刻意挑起她跟杨老师的关系好这件事。 就好像在对几个年轻小演员暗示:她这女主是杨芊樱给的,并不是她靠实力获得的。 其实钟瑜不止一次听有人在背后议论和猜测。虽然清楚很有可能是刘桐茉在背后搞小动作,她其实就是把对杨芊樱的恨转移到了她身上。 但对于这种跳梁小丑,钟瑜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平时连研究剧本都来不及,懒得高兴浪费时间陪她演宫斗剧。 况且刘桐茉这人什么品行,大家都有眼睛会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蹦跶不了多久。 所以当刘桐茉这么说的时候,钟瑜看都没看她一眼,笔直地朝前走到另一边树下的躺椅。 被当成空气的刘桐茉面子上过不去,骂了一句:“嗨,这人,耳朵聋了?” 旁边几个小演员安慰着她,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起来她气焰更大,放高声的像是故意说给钟瑜听:“不就是靠关系进来的,我跟你们这些小姑娘说啊,万事开头难,只要傍上一个财大气粗的好老板就不怕没好资源,怎么着也是带资进组的,小心着你们咯。” 她说的“好老板”是薄逸北,钟瑜傍上薄逸北这谣言在圈子里都传开了,也早就不是秘密的秘密了,更有那些眼红心酸的人说她背后的金主就是薄逸北,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起.点这么高,这明晃晃就是薄逸北捧她。 那凭什么捧她? 男女之间不就那么点事? 而反观另一边钟瑜,安静看着剧本,全然像没有听到一样,淡定从容的样子让昔禾都急了,“这人怎么这个样,浪费我的感情,之前还蛮喜欢她演的王大妈的。” 昔禾抱怨了几句,见钟瑜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背着台词,以为她没听见,等了几秒钟,还是气,又问道:“鱼鱼,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钟瑜翻过一页,“生气容易变老,淡定一点。” “啊?”昔禾没搞不懂她的心态咋就这么好。 钟瑜也没再说话,等过了会儿记熟了那页上台词,抬起头来,像根本不在意一样:“你偶像晚上过来,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外面吃点好的。” 说着她摸了摸她的脸,“瞧瞧,天天吃快餐,小脸都饿瘦了。” 昔禾那句“我就不去做电灯泡了”默默吞回去,咽了咽口水,嘿嘿傻笑了两声。 “蒋荨,到你了!”那边场务在叫了。 钟瑜站起身来,视线不经意一瞥,那边碎嘴的人都散了。 大概是刘桐茉见钟瑜没理会,也怪没有意思的。 树底下坐着一个小姑娘,叫倪琼,今年刚大学毕业。 试镜那天钟瑜见过她,陪那个穿黄衣服的姑娘来的,结果黄衣服没有通过,反而她被选上了。 不过她跟钟瑜现在戏份不多,也没怎么接触过。 她没有多想,走去拍摄。 这一场主要是钟瑜的哭戏,直到导演喊完卡,她还没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呆呆地跪在地上,眼神空茫地发着呆。 昔禾和化妆师跑过来,帮她补妆递水递纸。 “老板,”昔禾把钟瑜从地上扶起来,小声附在耳边说,“你猜谁来了。” 钟瑜这才后知后觉转过头,在一群人当中率先落入眼帘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侯导旁边,周时放弯腰插兜看监视器,两人说着话,大概是在讨论她演戏的问题。 机器挡着,钟瑜没太看清楚他的表情。 其实这一段情绪张力,她自我感觉没拿捏好,心里琢磨着,边擦着眼睛走过去,很自然地站到周时放旁边看回放。 监视器的位置靠近周时放那边,身边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和演员,显得地方有点挤。 钟瑜俯身凑近过头去看的时候,旁边搭戏的男演员也凑近在看,不小心撞了一下她,吃不住力道,整个人朝周时放倒过去。 周时放连忙从口袋里抽出手,手掌握住她肩膀,瞬时低头看了眼,发现她眼睛还红着。 钟瑜站稳脚步,伸手撩开挂到前额的发,旁边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她也没管,抬起头与他视线相交,停了瞬,朝监视器看去,指了指,“是不是不大行?” 周时放仔细盯着监视器,眉心微微锁着,钟瑜像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学生,全身上下都透露出紧张的气息。 不过跟这比起来,她更想从他这里获得提示和建议。 在演戏这块上,他毕竟是前辈。 见两人头并着头说话,侯导插进话来,“钟瑜,这条还得重来一遍,哭得太用力了,你再收一收。” 钟瑜把侯导的话过了一下脑子,跟她自己的感觉也差不多,但就是不知道用什么途径去收。 “好。”她应道。 周时放看了看她,走向另一边人少的地方拐角。 钟瑜跟他身后。 周时放靠墙低头看着她会儿,开口:“吴全得不到蒋荨,就要毁掉她。你这边,蒋荨和吴全不熟,但吴全不是,他暗恋蒋荨未果,没想到蒋荨和他最看不起的阿彬好上了。” “吴全对阿彬怀恨在心,嫁祸阿彬。阿彬死于非命,送到蒋荨家里。这个时候,你不知道是吴全,你不会恨他,你恨命运的不公,恨自己害死了阿彬这个善良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免于族人欺负,阿彬也不会顶替做你孩子的父亲,成为冤大头。” 他的语气平淡,眼睛却仿佛有魔力,让钟瑜不自觉沉浸到故事里去。 说到这里,周时放停了停,看住她:“这边的哭戏要怎么演呢?” 然后他像自问自答一样说道:“肯定不像你前面这个的爆发式,她这里还不会爆发,她的爆发在女儿被拐之后得知阿彬的死是吴全所为,长久以来积压的怒火、屈辱、委屈导致她的情绪大爆发。” 钟瑜点头:“是。” “你这边的哭戏需要层次感。”周时放看了看她,解释道,“阿彬被人抬进来的时候,她是不相信的,虽然眼睛看到的事实,理智上也知道他死了,但心里是不肯接受,是抗拒的,所以这里她才会让他们抬出去,说这不是阿彬,然后在听到刘全的一席话之后,她慢慢接受真相,大脑是空白麻木的,再然后。” “再然后,”钟瑜接上他的话,“听到刘全和村里人辱骂的时候,她克制不住发抖,拿着扫把让他们滚出去,但这个过程,她不会嚎啕大哭,也不会歇斯底里。” “对,”周时放摸了摸她的头,“是这样,人在真正悲伤和绝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很无力,就像是下水道堵住,又像是被没法填补的拥有强大力量的黑洞吞噬着,只会闷着发苦,闷到死。” 她抬起头看着周时放,听着这番话,心里莫名地涌出来同情和心疼,脑袋里空茫一片,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经历过这种感觉?” 周时放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很明显地楞了下,而后笑道:“演员的基本素养,我这么讲,领悟没?” 钟瑜点点头。 “去吧。”他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看着她情不自禁用拇指擦过她的眼睛,“在这儿等你。” 走两步,钟瑜回头,“你怎么对我的戏这么了如指掌?” 周时放没回答她,只是抬了抬手,那边有人在催了,钟瑜也来不及扯了,快步离开了。 得益于周时放的提点,这一条比刚才顺利多了,钟瑜对结果也比较满意。 这场的结束,她今天后边的戏就剩晚上一场了,而且是跟男主角的第一场戏,可是这会儿……连男主角的影子都没见着。 钟瑜下了戏,看到周时放跟侯导在聊着天,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她也没管太多,带着昔禾直奔化妆间,打算弄完以后就出去吃好吃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听出来是几个年轻演员,很兴奋的聊着周煜出现在片场的事情。 只是钟瑜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为他们八卦的女主角。她顿了顿脚步。 “听说她是带资入组的。” “啧啧,这就难怪了,怪不得我感觉连导演都让着她。” “那还不是长得漂亮有手段,珈古的薄总啊,是她的金主。” “你听谁说的啊?” “大家都这么在说啊。” “但她不是跟周煜矛盾挺深的啊,zoe直播那个瓜我吃过,都快撕裂了,可今天周煜还给她单独讲戏。” “可不止哦,你没看见他们两个在侯导旁边眉来眼去,侯导都没说什么。” “不会吧,这个我真没看出来。” “她可真是狐狸精,勾搭来勾搭去,但周煜怎么可能也被她……”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了,因为他们看见钟瑜走了进来。 钟瑜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一样,将手机往桌上一扔,闲闲坐在化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见那几个小姑娘,有两个正是刚刚在树下跟刘桐茉碎嘴的。 这会儿看见她坐这儿了,全然没有刚刚背后说坏话的那股子气势,不是缩着头就是躲着她的目光。 钟瑜懒得跟他们磨嘴皮子,扯了扯嘴角冷嗤了一声。 大概是她的气场凌人,就算是一句话也不说,也是光这儿坐着也教人不敢多一句嘴。 况且,他们本就是逞一时之快,不管再怎么嫉妒不服气,到底还是怕的,毕竟人家带资进组,要是一个不高兴叫他们全都滚蛋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后头这几个人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派出了一个代表。 “鱼、鱼鱼。”耳边响起一个细弱的声音。 钟瑜抬起头,眯眼看了会儿,认出了她。 是上一次陪黄衣女孩来试镜的那个姑娘,“倪琼?” 钟瑜因为角色需要很少跟组里别的演员接触,除了几个跟她接触比较多的工作人员化妆师和昔禾之外会开玩笑,其他人都感觉她挺高冷难以接近。 所以被钟瑜叫出名字,倪琼很是惊讶,“你、你认得我?” 钟瑜挑了挑眉,“有什么奇怪的?上次不是你陪你同学试镜的吗?” “原来你记得啊。”倪琼弱弱道。 钟瑜看了眼她,“你们还说,挺喜欢我的,原来是这样的喜欢啊。” 她语气没带什么情绪,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但硬生生的让倪琼脸一红,噎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钟瑜瞧她这样,笑了笑,“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没必要假惺惺的,回吧。” 说完,她没再理会了,拿起手机低头处理信息。 倪琼面上实在过不去,站了站之后就离开了,等钟瑜处理完信息,那几个年轻演员都不见了。 钟瑜没太放心上。 滴滴两声,收到周时放的信息:“在哪儿?” 钟瑜回复:“化妆间。” 等她妆卸得差不多了,周时放跟侯导还有另一些人走进来,几人熟门熟路地拉过椅子坐在钟瑜旁边。 钟瑜有些愣住,搞那么大阵仗是什么意思,正奇怪着,听到侯导和颜悦色对她道:“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男主角,周煜。” 81 “男主?” 钟瑜呆了一瞬, 愣愣看着周时放,惊讶于他掩盖的太好, 之前半点没有透露出来类似的讯息。 “是, 男主。”周时放坐在她对面,表面看着闲适又懒散,再仔细一瞧会发现身体略微朝钟瑜的方向前倾, 眼里盛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两人眼神交流, 旁若无人似的。 侯导跟其他工作人员都在场,钟瑜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 很快收敛了表情, 略点了点头, “欢迎。” 侯导也看出来了, 猜测周煜目前还在追的阶段, 这两人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熟, 他打开剧本:“晚上这段我给你们讲讲。” 钟瑜刚拿起本子,看见周时放挨过来,她抬起眼皮, “你剧本呢?” 周时放看了眼侯导, 钟瑜明白过来, 侯导笑呵呵道:“钟瑜, 你跟煜子先看一本, 我那本子落下了, 先借用他的。” 为了让他看得清楚一点, 钟瑜自然而然地将身体朝周时放那边凑近了些。 见她挨近,周时放很配合地更凑近了许多,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 像一个半圈的环抱。 这明明是正经的讲戏, 怎么就演变成了这种姿势,要是私底下也还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不明显吗? 钟瑜尽力忽视掉他强大的存在感,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剧本上去。 侯导给他们讲完了,看看时间,还有一点,说道:“先对个戏,找找感觉。” 毕竟才刚接触还不熟,这也是让他们迅速变熟的办法,侯导煞费苦心,旁边的工作人员自然也是都看出来了,所以也都没多想。 这场戏讲的是男女主第一次见面。 女主的女儿被拐,知道真相以后失手杀了吴全,跌跌撞撞从小村落跑出来,踏上了未知茫然的寻女路。 在火车上碰上了拿着通缉犯照片的警察调查身份,女主以为是来抓她的,露出了慌乱的神情吸引了警察的注意,从吸烟点回来落座的男主看到此幕,帮助女主躲过一劫。 警察走后,男主问女主去哪儿,她说她去找一个人,他问这个人在哪里,女主说不知道。男主笑了,说,你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去找。 女主不说话,转头看窗外。 窗外是大片冬日里荒芜的田野和平原,快速消失在逐渐稀薄的夕阳之下。 男主低头看向她手上的伤疤,是刚刚放行李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他撕开衣服,在她吃惊的目光下不由分说抓过她的手。 女主挣扎,他抬眼,一头咬在嘴里,动作熟练,狠戾中带着一点温柔,再动手就废了。 女主不再挣扎。 她问,你对别的女人也这样? 他笑一笑,打量着她,我都说了你是我媳妇,演戏也要演的像一点,你说对不对? 女主将手从他手里抽走,他也没觉得任何尴尬,还是那样邪邪的笑,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在外面要小心。 那时候女主觉得他跟那些村里的男人没有两样。 周时放的台词虽然不多,眼神和微表情等细节却极需要表现力。 他一手撑在钟瑜后面,垂眼扫过那些台词,然后看向她:“好了吗?” 钟瑜点点头。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他对戏了,虽然从来没有和他演过戏,但是以前在家时常帮他对戏。 就算是对戏,他也是很认真的,情绪感染力非常强,会把人不知不觉地带入到戏里面去。 周时放只是看了一眼剧本,全程没有再看过,台词非常流畅,本来钟瑜觉得自己准备的还行,可跟他这么一对下来才发觉有很多的不足。 侯导倒是挺满意的,连连说不错不错,“你这第一次就能接住煜子的戏,真不错,好了,散了吧,吃饭去吃饭去。” 周时放站了起来,抓过椅背上她的外套。 “想上哪儿吃饭?”他问。 钟瑜有些愣住,从他站起的那一瞬,一下子从戏里的角色中跳出来,又变成了周时放本人。 惊讶于他角色情绪抽离的这样快,这一点她是真不如的。 微微愣神过后,她拿起手机查了一下附近吃饭的地方。虽然来这里拍戏快一个星期了,钟瑜也还没有去外面吃过,为了赶拍进度,吃完快餐就马上开拍。 今天因为周时放过来,导演难得肯放人。不过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以后要天天出去吃也很难,所以要抓住这次机会。 她挑了一家评价还不错的店,边走边说:“叫上昔禾吧。” “行。”周时放走在旁边,语气听上去不太在意。 路过的演员和场务纷纷跟他们打招呼,主要是跟周时放打招呼的多,目光中夹杂着好奇,不过这种事也就心里想想,最多议论猜测,没那么熟的情况下不会当着面说出来。 是一家面店,据说是这里最好吃的面。 这是个小县城,而且剧组这里禁止粉丝探班,心想着也不大会有人认出来,所以都没戴口罩。 刚坐下,老板过来招待,目光在钟瑜和周时放身上打量,好奇问:“你们是在这拍戏的演员?”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否认,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主要是过来吃饭的,也不想被人像围观大熊猫一样,钟瑜刚想说不是,后边进来两个人,那个年轻的轻呼一声:“哇,我不是看花眼了吧,请问你是周煜吗?” 钟瑜转过头看,说话的学生打扮,旁边那个是她妈妈或者阿姨,问:“周煜是谁啊?” “就是那个猎鹰啊!”小姑娘激动道。 “我认识什么猎鹰,我看你啊,学习不好,成日追星,要是把这点心思花到读书上去还会考不好?” 那小姑娘没管她唠叨,坐下之后,捧着下巴看这边,笑的眼睛都没了。 那老板听到她们的对话,反应过来:“哎,我就想说你长得特别像猎鹰,没成想还真是,等等,我去拿个本子,给我签个名。” 那女学生也坐不住了,蹭过来,激动的带着颤音问:“我能、能要你一张合照吗?” 周时放看了看钟瑜,淡淡的,语气礼貌道:“合照可能不太方便,给你签名吧。” “好、好的。” 签完名,小姑娘回座位上,还不时朝这里瞅着。 这种情况,他俩也见惯不怪的了,神情自若地顾自吃着。 钟瑜点的是排骨面,吃了一会儿,她朝周时放碗里看去,他点的是三鲜,料很丰富也很足。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周时放停了下来,将碗里鱼丸、虾仁、蛋卷和鹌鹑蛋夹到她碗里,又看到她的发丝垂下来,顺手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远远看去,动作自然娴熟,异常亲昵。 咔嚓一下,闪光灯一亮。 周时放眉心一凝,朝对面那桌看去,小姑娘拿着手机在拍他俩。 被他的目光一凌,吐了吐舌头,藏起了手机,缩起头假装吃东西。 周时放站起身,走到她们桌前,礼貌道:“你好,麻烦把拍到的内容删除。” 小姑娘抬起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拿出手机要删,旁边的阿姨却坐不住了,大概是觉得女儿被要挟,帮衬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拍一下会死的?什么明星啊,架子这么大。” 这种人周时放见得多了,立场坚定:“删掉。” “大家都来看看,明星怎么了,明星就能这么欺负人?” 女人声音响,很快引来其他的食客围观。 见人群议论纷纷,像是给她壮了胆,她拿起手机对着周时放拍:“我要把你公布出去,看看大明星都是怎么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我们拍一个视频怎么了,还叫我们删掉,什么道理,让大家来评评理看!” 钟瑜坐不住了,挤开人群走到周时放身边,顺势地握住他的手。 “哈,还来了一个帮手。”女人对着手机叫,“我们不怕,现在是信息时代,不像以前了。” 周时放反握住她的手,同时用身体挡着她,不让她被拍到,低声说:“去外面等我。” 钟瑜听得出来,他是在极力克制情绪。 不是对他不放心,实在是这个女人太过分了,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来,再加上受限于身份,到时候媒体营销号跟着带节奏乱抹黑一通,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见她犹豫,周时放带哄道:“不想你被卷进来,相信我能处理好,乖,去外边。” 钟瑜忽然感觉喉口涩涩的,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我不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周时放心一动,“那你在我身后,别乱动。” “嗯。”她点头。 周时放笑了笑,大步朝女人一迈,大概是震慑于他的气场,女人退缩了一步,嘴上却叫嚣着:“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 周时放伸手摁住她手腕,冷笑:“你以为我会怕?两条路,要么你自己删掉,要么我帮你删掉,当然还有第三条路。”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了停,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应该都知道肖像权吧,我要告,一告一个准。” “不是声音响就有理,今天的事,你要自己删掉,我就算了,你要想闹大,我奉陪。” 他看了眼那女人一眼,淡淡微笑的样子像个冷血的变态,慢慢说道:“你要是不懂肖像权和名誉权,我不妨为你免费上一堂法律课。” 他声音压得极低,嘴角的笑意完全冷掉,气场强大到没人敢声援,那个叫嚣的女人脸孔刷白。 “妈,删了吧。”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小姑娘弱弱道,“我们这确实是侵犯了权利,就算报警也是我们理亏。” 老板和老板娘也说道:“拍照片本来就不对的,他们在这儿拍戏,之前有几个大明星过来吃饭,都没什么架子,很客气的,换位思考一下,人家这么拍你你高兴吗,更别说明星了,一点点事都被夸张夸大,肯定很敏感这种事的,删了吧大妹子。” 弄清楚情况的看客们也纷纷帮着道:“删了吧,没必要,真没必要。” 女人狠狠白了一眼女孩。但实在也下不了台,只好当着众人的面把拍到的东西都删除了,面也没吃完,拉着女儿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看客们也都纷纷散了。 周时放正要结账,被老板拦住,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们来吃个饭吃成这样,以后说出去都说我们这儿的人不厚道,我挺惭愧的,这顿就当是我请了。” 这位大哥看上去人很憨厚,也很真诚,周时放不想白占便宜,说道:“什么人都有,不会因为一小部分人给贴上地域标签。这本就是两码事,吃饭没不付钱的道理。” 他俩说着话的时候,钟瑜已经扫了二维码付了账。 只听到叮咚一声钱到账的声音。 老板楞了下。 钟瑜说:“挺难得的缘分,合影留念一下吧。” 老板很欣喜,叫来了老婆和孩子,在店门口跟钟瑜周时放拍了一张合照。 昔禾拍完,把照片发到老板手机,又给钟瑜和周时放各发了一张。 走在路上,天色已经暗了。 想到刚刚的事情,昔禾心有余悸,“幸好没有报警,虽然我们占理,但闹出去肯定会影响很大。” 而且钟瑜也不希望再出幺蛾子,只想安安静静在这儿把戏拍完。 况且侯导也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如果因此而闹上新闻,是大家都不想见到的。 钟瑜抬头看了看周时放。他抿着唇没说话,夜幕下显得特别沉肃。 “昔禾,”钟瑜说,“你先回去。” “好的。”昔禾没有逗留。 “周时放。”钟瑜立住。 发现她没走了,周时放停下脚步,疑惑望着她。 钟瑜轻轻摇了摇头。刚刚有一瞬特别想说话,可在触及到他的目光时,又觉得好像不说他也能懂。 “走吧。”她抓起他的手,很用力地抓着,就像刚刚在店里他抓着她那样。 周时放低头看着她。 光漾在她脸上,带着一层柔软的缱绻,忍不住地弯起了唇。 我们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才能看清一个人,也要经历很多,受很多痛苦和折磨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过了很久以后再回头去看,所有承受的痛苦和折磨,在当时以为快挨不过去,快死掉的时候,只要熬着,过去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它们会成为你未来,行走在漫漫人生旅途中的财富。 是别人都没有的财富。 在柳暗花明,重见光明之前,请不要放弃。 因为你不知道,以后,你会遇见谁,遇到怎么样的奇迹,有什么样的人生。 你的未来,一定会很好很好很好。 相信我。 钟瑜感谢自己熬过去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让她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生活给予她的瑰丽和富足。 不再抱怨,怀着感恩的心往前走。 抬头阔步往前走,不再回头。 现在是比过去更大的信心,她紧紧握住周时放的手,就像手握着希望和幸福一样,但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希望和幸福,永远只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不放手,他逃不掉。 远处天桥上车灯闪烁成一条亮晶晶的彩带,无限延展向天边。 “周时放,”她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目光重新移到男人脸上,轻轻说,“谢谢你保护我。” 82 “卡——ng, 重来!”导演第五次喊了ng,群演和工作人员都有些失了耐心。 昔禾气得要跺脚, 嘴里嘟囔着:“这位大妈……真是疯了, 每次鱼鱼跟她对手戏都会变着法子ng好多次,就一句台词,一句台词!笑场!笑场你个头!” 因为ng太多次,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颇有微词, “跟别人对戏都不这样,只有跟钟瑜对手戏会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瑜长得太漂亮, 害她紧张。戏龄也不小了, 还会这么不专业真搞不懂。” 李秦忍不住开口道:“拖着进度让人生厌, 这老女人图什么啊。” “我看就是想恶心人, 让鱼鱼没完没了的哭, 她心里舒坦了,神经病。”昔禾气呼呼道。 …… 几人说着话的时候,周时放目光从监视器屏幕上面无表情地抬起, 望着不远处的刘桐茉, 眯了眯眼。 这一场终于在经历了好几个ng之后结束, 钟瑜眼睛哭得像兔子一样红肿。 她跪在地上太久了, 因为穿着单薄的裙子, 怕穿帮, 下面不敢垫垫子, 膝盖都磨破了,刚一下戏,身上松了劲, 腿上没力, 昔禾扶她起来,差点被钟瑜拽到地上。 就在两个人都要摔到的同时,面前阴影落下,钟瑜还没看清来人,手臂被人一拉,猝不及防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再下一秒,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在旁边的人一阵轻呼声中,周时放稳稳抱着钟瑜,大步朝阴凉处走去。 昔禾小跑跟上,走到钟瑜椅子前,拿起李秦脱下的外套掸干净落在上面的树叶。 李秦连忙抢过:“喂喂喂,我的衣服,你在干嘛?” “这儿这么脏,鱼鱼怎么坐啊。”昔禾扑过去抢。 李秦抱着衣服不撒手,“不能用你自己的吗,非要用我的。” ……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便见周时放抱着钟瑜走过来,李秦连忙拿着自己的外套掸了掸椅子,“少爷,坐。” 昔禾傻眼了。 周时放弯腰小心将钟瑜放坐在椅子上,昔禾迅速反应过来,把准备好的热毛巾递过去。 周时蹲下来,手指按在钟瑜膝盖上顿了顿,抬眼朝李秦看去。 李秦立马意识到,将脸别开了。 周时放低下头,轻轻掀开她的裙子,露出的膝盖部位一片红肿在白嫩的肌肤上尤其显眼。 他的眉心微蹙。拿过矿泉水和酒精消毒了伤口,再帮她包扎好,低敛着眉眼,全神贯注,动作轻柔,唯恐弄疼了她。 钟瑜伸出手,手指按在周时放的眉心上,轻轻揉了揉,想帮他抚平。 周时放抬起头,目光与她对视。 钟瑜对他笑道:“也没那么疼,拍戏嘛,你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没有那么娇贵。” 他努力想舒展眉心,发现没那么容易。抬手拉下她的手抓在手心里,“演得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钟瑜眼底闪烁,“哭戏进步了吗?” 周时放轻而缓慢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嗯,进步了。” 她心里欣喜,前倾身子双手抱住周时放,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用力抱紧他,将脸埋进他的脖子,轻声说:“有了你这句肯定,就算付出再多的汗水和努力,都值得了。” 一切都值得了。 周时放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抱紧了怀里的人。 钟瑜坐着休息,热毛巾敷过眼睛,舒服多了,周时放问李秦下午还有几场戏。 李秦如实回答:“您下午还有两场戏份,和夫人有一场,分别在三点和,”说到这里,李秦咳嗽了一声,“晚上九点,激、激情燃烧的岁月。” 昔禾没听懂,问了一句:“啥事激情燃烧的岁月,咱们这片名不是这个啊。” 李秦挠了挠脸,表情不太自然,耳朵也红了一圈,“激、激情就是……害!我跟你一个小孩讲这个干吗,你不用懂,看戏就好……了” 最后的“了”字还没落音,收到了周时放一记警告的眼神,李秦咬了一口舌头,灵光一闪连忙改口:“夫人和刘桐茉下午还有一场戏。” 昔禾“啊?”了一声,表情非常不高兴:“怎么还有啊,真是阴魂不散。” 李秦突然想到,“我刚听说她跟导演有些交情才弄到这个角色,说演技好吧,其实也就那样,说敬业吧,也没见过一个敬业的演员老是ng的,自己ng不算,还拖累合作的人。” 昔禾:“你的意思是?” 李秦打了个响指,“虽然说是主要配角,但与其让她一次又一次消耗和拖累整个剧组的进程,那不如——” 昔禾看懂了李秦的眼神,“你是说换演员?鱼鱼哪儿有那么大能力?况且就算是有的话也行不通的,那个老女人总是在背后传谣,说鱼鱼带资入组,要是大家得罪了鱼鱼,都会被扫除出去。鱼鱼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带资入组,但是谣言已经传播出去了,很多跟鱼鱼没有深入接触的人都这样认同了,这个时候换演员,大家会怎么想,肯定不会觉得是刘桐茉的错,而是鱼鱼用了手段。” 李秦点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人都会同情弱势的一方,而忘记了他可恶的一面。” “那你说怎么办?”他看向昔禾。 昔禾耸耸肩。 他们的对话一句不漏听在耳朵里,似有预料般,钟瑜侧头朝另一边看去,刘桐茉坐在那里,冷笑望着她。 钟瑜讥诮地扯了扯唇角,很快地收回目光,仿佛眼里根本看不到那边的人似的。 “开饭啦!”昔禾和李秦拎着饭盒走过来。 “哇!今天有红烧带鱼,鱼鱼,你的最爱!”昔禾揭开盖子闻了一下,“超级香。” 钟瑜接过饭盒,刚打开盒盖,抬眼看见李秦把饭盒拿给周时放。 她盯着李秦手上的饭盒,把李秦看懵了,瑟缩了一下,“夫人,怎么了?” 钟瑜抬了抬下巴:“你忘了?” 李秦一脸懵逼:“啊?” “他不能吃海鲜,一点点都不行,”钟瑜说,“你都是怎么在照顾他的?” 李秦想起来,以前钟瑜嘱咐过他,尤其在片场的时候,如果碰到吃海鲜之类的,都要叫他全部挑出来。 更别说平常跟周时放吃饭,她都是很小心的,因为知道周时放对海鲜过敏,虽然她自己很爱吃,但只要周时放回家吃饭,都会吩咐厨房别做海鲜。 为了他,她都能忍着不吃。 李秦脸一下红了,羞愧难当。 钟瑜从他手里拿过了饭盒,然后熟练地揭开盒盖,压根不给人反应时间,一块一块将周时放饭盒里的带鱼全部夹到自己饭盒里。 夹完了,她笑眯眯地抬起头看向周时放,“拿走吧。” 周时放却不动,盯着她的眼睛莞尔笑。 这笑里似乎还含有别的深意。 钟瑜忽然意识过来,好像有点太明显了,其实刚刚都是下意识这么去做,根本没过脑子,也没多思考。 但凡想多一点,就不会这么做了,好像是这件事已经贯彻进了骨子里,习以为常了。 但现在,她突然被周时放这个表情,这个笑容震醒了,但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做的。 死也不会承认的! 这么想着,可偏偏耳根却烫了起来,钟瑜掩饰性地撩了一下头发遮住耳朵,避开周时放的视线故意不看他,嘴里强调道:“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关心你,我就是自己想吃带鱼。” “怎么自作多情了?我说了什么?”他忽然靠近过来,钟瑜本来就做贼心虚,这会儿差点背过气去,瞪着眼:“你干嘛挨那么近?” 周时放却仍注视着她的眼睛,嘴角带着一点儿笑意,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织起了一张网诱她自投罗网,声线压低,重复问道:“我怎么自作多情了?” 钟瑜被他看得浑不自在,关键是这会儿那多人看着他们,他还……还这样……是想引诱谁? 她想起上一次跟他对手戏,在黑暗的角落里,唯独他的眼睛明亮的仿佛天上的星,有那么一刹那,她忘记自己是钟瑜还是戏里的女主。 被他实实足足诱惑了。 后来,他在那样的黑暗里,突然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钟瑜不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好像那滚烫的吻仍旧停留在唇角的位置,也仿佛突然好像回到了那年还是青涩的她和周时放。 他们的初恋。 那场戏,他的吻落下来,有那么一秒两秒,世界仿佛安静了,她的耳边是快速跳动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激荡不已。 钟瑜抽回神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看他,不再被他的目光牵引,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米饭。 结果却被噎到了,周时放拿过水杯给她,慢悠悠道:“慢慢吃,没谁跟你抢,吃不饱的话……” “你闭嘴吧,”钟瑜喝完水,水渍还留在唇角,打断他,“你跟别的女演员对戏也是这样吗?” “嗯?”周时放没听懂她的话,低头注视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钟瑜突然意识到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好像不太对劲,但是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借口了,更何况被他这么看着,他的目光,说实在就算是跟他认识这么长久的她,也难完全抵抗。 只好硬着头皮说完:“我以前没有跟你演过戏,以为你在戏里能把控自己,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余乔跟你炒cp了,除了炒作,或许……还有出于本心的方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周时放却清楚地闻到这番话里醋味。 顿时就明白了,他笑了笑,伸手用拇指扫过她唇边,将留在唇角的水珠擦去,低头凝视着她,嗓音低低的,只有钟瑜听得到。 听到他说:“因为是和你搭档,才会毫无保留的,用上了所有的感情,我没有在演戏,小鱼。” 他每回叫“小鱼”,声线慵懒中透着宠溺。 没有人像他这样叫她。 不可替代。 这一次也不例外。 钟瑜楞了下,抬起头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是那把磁性的,在阳光下慵懒的声线,“你要是不喜欢,没有以后了。” 钟瑜怔住,忽然想到高展那天来病房向她透露的话—— 他想退到幕后。 她心里一震,看着周时放,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一下子组织不好语言。 周时放眯了眯眼,不远处刘桐茉站起来朝厕所方向走,他放下饭盒,说道:“去趟卫生间。” 钟瑜一时情绪还没那么快抽离出来,看着他站起来,转过头愣愣目送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视野。 刘桐茉洗完手走出来,看到周时放倚着墙叼着烟,听见脚步声懒懒抬起头来,眼里藏满了慵懒和一股邪气。 大概是被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场震慑住了,刘桐茉不自觉向后缩了缩,“你、你干嘛站这儿吓人?” 周时放嘴角轻扯,边朝刘桐茉靠近边将烟从嘴里取下,目光从下而上看她,满眼透着狠厉。 刘桐茉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往后退到墙边,周时放捏着烟,一抬手,猩红的烟头按在刘桐茉的胸口,只听滋的一声,衣服燃了一个大洞,他笑,很残忍,带着一点儿变态的感觉,斜勾着唇角,手一松,烟掉落在刘桐茉脚边。 刘桐茉虽然不是小姑娘了,但周时放这个样子实在太可怕,而且这边比较偏,没有人路过,阴嗖嗖的风灌进裤管里,整个人从脚底心蹿上一股凉气,刘桐茉腿都软了。 周时放又抽出一根烟,慢条斯理取出打火机,噗一声,火在风里乱窜,他熟练点燃烟,要笑不笑的样子有一种变态的禁欲感,将猩红的烟头对准刘桐茉的脸,放低声说:“你大可以去传我拿烟头烫你,这里没有摄像头不会被拍到,看看有几个人会信你?” “你、你……”刘桐茉蠕动嘴唇,吓得不轻,一动不敢动,胸口快速起伏着。 周时放冷笑着低头睨她:“怎么不说话?就像你背地里传钟瑜那样去传我,本来看你这么老了,我不想欺负你,但你为老不尊在先,也别怪我不客气。” “不过,”他笑了两声,低沉的声音穿透力十足,仿佛在人心口一下一下凿着,“有一点你说对了,她确实带资入组。” 其实刘桐茉说钟瑜带资入组这事,她自己根本没有确切可靠的消息,只因为传言钟瑜和薄逸北关系暧昧,再加上有杨芊樱的关系,便很让人浮想联翩,反正怎么说都有人信,造谣不用成本。 刘桐茉大吃一惊,她随便乱说的事竟然是真的,问:“是、是薄总?” 周时放眼里闪过一个冷而嘲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是我。” “你?”刘桐茉睁大眼睛,满脸写着惊讶,“你跟钟瑜是什么关系?” 周时放轻轻笑了一声,“什么关系?你难道没看出来?” “你们、你们不是?”刘桐茉眼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她是真的没想到…… 原本以为他俩只是因为配合演戏和剧组的宣传工作。 周时放冷笑了一下。 刘桐茉看着他:“我因为惹到她,所以带资进组的她有权换了我?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带资进组,如果她足够聪明就不敢这么做,大家都会说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口水星子也能淹没了她,如果她还想好好拍戏,就不敢搞我……” “不是她,”周时放冷静打断她,“是我。” 刘桐茉怔住,“你?” “是我,”周时放勾着唇,带着冷意和讽刺的笑,“很快大家都会知道这部戏是我投资拍摄,如果我要换下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刘桐茉慢慢变白的脸色,不疾不徐说道:“你的人品在圈子里有目共睹,拍戏连续ng,拖累剧组,耽搁进程,把你换下,是一件不需要讨论也无需争议的事。” 周时放话音落下,刘桐茉脸色煞白。 她忽然膝盖一弯,跪在周时放面前,眼泪鼻涕一起流,边哭边求道:“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耍小聪明了,这次机会真的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不可以失去……” “对啊,当然重要,”周时放非但没觉得同情,反而感觉到一丝可笑,狠狠甩开了她,像甩一件垃圾一样恶心,“你千方百计拿到这个名额,卖惨以死相逼,侯导可怜你,才给了你这次机会,却不好好珍惜,如果我把你这些行径传播一下,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混得下去。” 周时放笑着说道:“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你到底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刘桐茉眼眶通红,全身不可遏制地发抖,看着这个男人,她知道他不是说假话,他一定做得出来,从来没觉得这个人可怕,这是第一次深深体会到,恐惧遍布浑身每个毛孔。 83 为了保持身材, 钟瑜向来吃的少,收拾完饭盒, 转头看到周时放回来。 她看着他发了会儿怔, 思绪有些发空,一直等到走近,才想起来说:“我去上个厕所。 正要侧身从周时放身边擦过, 突然他伸出手一把握住钟瑜的手腕。 钟瑜楞了下, 抬头困惑看着他。 周时放似乎想说什么话,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咽了回去, 同时, 钟瑜敏感地察觉到,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僵了僵。 钟瑜感觉他怪怪的, 笑:“你怎么了?” “没事, 去吧。”他松了手。 钟瑜走了几步, 回头看他,发现周时放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也看着她。 心里升起一股说不上来为什么的甜蜜,她朝他笑了笑, 转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 这里是剧组临时搭起的棚, 再加上毕竟偏僻, 条件简陋, 自然像卫生间这种地方也没有一般酒店里那么高大上。 不管再怎么辛苦, 只要一想到他跟她一块儿拍戏, 仿佛有了依靠:喜悦和甜蜜因有人分享而成了双倍, 辛苦和劳顿因有人分担而减少了一半。 她低着头,嘴角微微上翘着,听到脚步声, 不经意抬头, 看见刘桐茉走出来,行色匆匆,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 钟瑜驻足,朝她的背影看去,心里有些疑惑,突然想起刚刚周时放不同寻常的举动,忽然有点回过味来。 下午跟刘桐茉搭戏比想象中顺利,身旁的人议论纷纷着。 “真是奇了怪了,下午她的台词这么多,竟然还能一条过!” “也是挺迷惑的。” “希望她下次别再搞七搞八的来了,真是受不了一次一次ng。” “这样会让我有一种之前都是故意针对的感觉。” “她本来就针对啊,你都不知道她怎么在背后说钟瑜的,那几个小姑娘都当真了。” “所以钟瑜没有带资?” “怎么可能?她一个小演员,哪儿来的背景?” “不是说珈古传媒的薄总吗?” “这用脚指头想想都不可能啊,你看这开机都多久了,薄总都没来探过班,我之前听导演透露过,好像有周煜的份” “周煜?他投资的?” “嗯,应该错不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来演男主,而且前头保密工作做这么好,估计也是怕舆论什么的吧,他向来很低调的呀。” “哦哦,原来如此。” …… 见钟瑜过来,这话题才及时打断,但到底还是落进了耳朵里,她默不作声地转过头,目光自然无比地在人群中寻找。 他身形挺括,又高瘦,很容易在众多人之中一眼捕捉到,但这会儿钟瑜看了两圈也没看到,正打算收回视线,余光扫到台阶前蹲着个人,被道具挡住了,怪不得没看见。 钟瑜想也没想地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周时放转过头来,看到是她,目光不动了。 钟瑜也缓了脚步。 四目相接。 走近了,周时放站起了身,大概是想到她穿着裙子,不能像他一样蹲着。 钟瑜眼睛看着他,“ 你对刘桐茉说了什么?” 周时放歪了歪头,嘴角噙着些许笑意,“说什么?” 钟瑜撇撇嘴,他越是这样越是能确定她的猜测,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歪着头笑,模仿他语气,“说什么?” 周时放不说话,看着她笑。 她身上穿着戏服,衣服宽大,头发还没养长,戴着假发套,松松绑在脑后,因为拍戏不敢多吃,再加上受伤住院了一阵,足足瘦了一圈,下巴比以前更尖俏,手腕骨更是伶仃。 两人对视着笑了会儿,其实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他说或者不说,钟瑜心里都清楚。 侯导远远朝这里招手,拿着扩音器叫:“煜子,到你了。” 周时放朝那边抬了抬手,表示听见了。 收回视线看着钟瑜说:“去了。” “嗯。”钟瑜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走了两步,周时放忽然回头,“对了。” 钟瑜:“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晚上九点那场我跟侯导商量往后挪一挪。” 钟瑜楞了楞,晚上九点那场戏……是尺度有点大的激.情.戏。 思绪不由飘散出去。 周时放见她愣神,也停了停,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郑重说道:“还得再酝酿酝酿。” 酝酿? 钟瑜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他的语气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让人怀疑他们聊的话题是一场很激情澎湃针锋相对的对手戏,而不是大尺度床.戏。 可能这就是专业演员所具备的专业素养吧。 这么想着,钟瑜也跟着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那表情像是完成了某项伟大的交易。 周时放转过身之际偷偷弯起了唇角。 - 下午钟瑜没有要拍的戏了,但还有一组海报要和周时放拍,妆容和假发还不能摘。 趁着周时放在拍戏,她坐不住,站在监视器后面看他的戏。 一旦投入到拍摄当中,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场戏很精彩,跟他搭戏的是老戏骨,也是钟瑜特别尊重的一位前辈,这次前辈是过来客串一下的,即便只是这样都没有懈怠,在拍摄之前和导演周时放三人研究了很久,力图达到最好的状态和效果。 两人全程飙戏,导演甚至不舍得喊卡,也没有指挥,任由他们一镜到底。 隔着屏幕,钟瑜感受到了情绪的张力,感情的饱满,台词的深厚,浑身的每个毛孔和细节都是演技,心情起伏完全被戏里的人操控着、带着走。 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颜值,切实感受到的是人物本身的魅力。 侯导见她看得专注认真,问:“有收获没?” 钟瑜点头,丝毫没有掩饰眼里的惊喜和惊艳感,道:“收获很大。” 这么一对比起来,钟瑜觉得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一边看一边揣摩。演戏演的是人生,如果对人生感悟不深,台词功底不深厚,共情力和悟性不强,就算周时放手把手教也没用。 但确实,和层次高的大咖合作,一颦一笑都是演技,就算不演对手戏,只是在一旁看戏也能学到很多很多。 侯导看了眼她,笑:“好好演,好好学,你的潜力很大,后面的路还长着。” 钟瑜心里一怔,没想到侯导会给她这样的肯定,还没来得及深想,便听到一声“卡”。 看得出来侯导对这条特别满意,完全是以享受的心态看他们飙戏,一点都不吝啬夸奖,对周时放和前辈说道:“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完全展现出来了。” 三人寒暄了几句,周时放扭头看向钟瑜,用比正常说话更亲昵的语气道:“晚上那场戏的台词拍完海报我们对一下。” 因为临时换戏,钟瑜还没跟他提前对过词。 她点点头:“好。” 前辈这才注意到钟瑜,问:“这是女主角?” 周时放目光在钟瑜身上流连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停了几秒说道:“戏不错,人也谦虚低调。” 经他这么一说,前辈讶异地挑了挑眉,“你挺少夸人。” 周时放笑笑。 前辈看向钟瑜,表现出来兴趣,“叫什么名字?” “钟瑜。”她答道。 前辈点了点头,“这是第一部戏?” 钟瑜如实回答:“以前也演过别的,都是配角。” 正聊着,场务过来说摄影师到了。 去化妆间的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钟瑜说:“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周时放缓下脚步,侧头看着她。 钟瑜继续说:“你知道我喜欢王老师,故意找机会跟我说话,让王老师注意到我。” 周时放楞了下,知道她向来聪明,但没想到洞察力这么强。 他知道她特别喜欢这位前辈,但以她现在的咖位,就是一个小演员,根本够不上和前辈说话。 所以他才提了个头,状似不经意跟钟瑜搭话,让前辈注意到她。 “我也想把你正式地介绍给他,”周时放慢慢走着,语速也放慢很多,“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样不想被打上关系户的印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被看见,被挖掘。”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眼钟瑜,“不可否认,我以前反对你进圈子,除了想保护你之外,存有自私的想法——你就是我的宝藏,我的私有物,我不允许别人窥探分毫。” “这个想法很幼稚,但我那时候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直到离了婚,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矛盾痛苦挣扎,想不明白我都那么爱你了,你为什么一点也感受不到。再后来,我想明白了。” 周时放停了下来,同时停下脚步,侧首望着她,“你要的尊重平等我给你,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决心,我现在不会让你贴上我的标签,将来也不会,我更希望你的实力得到认可,你被所有人看到,是因为你是你自己,而不是周煜的谁。” 他这番话语气轻而平静,却听得钟瑜心潮澎湃。 她明白了他的用意,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周时放,我不会再退缩了。” - 化妆间里,周时放已经做好了造型,靠在一旁等钟瑜弄好。 化妆师拿着两个盒子放下,又看了看镜子里的钟瑜,“脸色有点白,我再补点腮红。” 钟瑜捞过桌上的盒子看了一眼,logo眼熟。化妆师道:“这是魅家最新款,今天上午刚送过来的。” 魅家是周时放今年最新代言的高端珠宝首饰品牌。虽然她有收藏首饰的嗜好,但除了参加活动之外,总觉得太累赘,平常没有戴首饰的习惯,以往往家里送的那些品牌首饰都放在专门的柜子里摆来看的。 看到化妆师在忙,钟瑜拆开包装,打开盒子取出项链戴在脖子上。虽然背对着看不到,但以钟瑜的经验来说凭感觉也能扣上,可这次却很奇怪,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她戴得累死了,随手把项链往桌上一扔,拿起另外一条手链,本以为手链就很好戴了,挂上手之后就发现问题很大。 “这设计很不合理。”她嘟囔了一句,不信邪,试了试,果然很难戴。 昔禾看她在那里捣鼓,过来帮忙,也发现了问题。 “正常情况下右撇子比较多啊,如果单手扣的话,习惯都会捏住右边的搭扣,这链子的设计搭扣在左边,就很不好搞。” 昔禾说话的时候,周时放走了过来,随手拿起钟瑜扔在桌上的项链,昔禾见状,连忙拉了拉化妆师给他腾出了位置。 周时放站在钟瑜背后,看着镜子里的她,四目相对,他浅浅弯起唇角,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项链前端戴上她的脖子。 修长的脖颈,肌肤通透细腻,一点颈纹也没有。无论看多少遍,周时放都觉得看不够。 他的手指在她的后脖似有若无轻触,带着体温的涟漪,又有如列车在田野上呼啸而过。 他的手已经停了,体温停留在肌肤上,仿佛那远去的列车,呼啸犹在耳边,余音袅袅。 他手撑着椅背,仍弯着腰,凑了凑脸,挨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抬手随意撩起疑虑发,别在她白皙的耳朵后面,像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 “知道为什么这么设计?”周时放语声带笑,那足够精致的脸上因为那道疤而多了几分味道。 钟瑜心口砰砰砰跳着,虽然她也不知道跳个什么劲,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旁若无人的当众挑逗她,这是人会干的事吗? 但好像……她也不是很反感。 见她没说话,周时放继续在耳边低语道:“这是一款需要爱人为你佩戴的项链。” 他一边说着一边倾过身来,替她戴手链。 钟瑜举着手随他弄着,顺势说道:“爱人不可能无时无刻陪在身边。” 周时放抬起眼皮,恰好对上镜子里钟瑜的目光,“设计师最初的设计理念是,与你相爱的人携手到永远。” 不知是他说的话还是因为此刻他的眼神包含了太多东西,钟瑜心跳得比刚才更快了。 一旁的化妆师和昔禾都听到了,感叹道:“没想到这项链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啊。” 昔禾更是捧着心,大呼:“我偶像真的好会啊,鱼鱼好幸福。” 做完造型,拍摄开始了。 海报的风格贴合电影主题,现实向暗黑又有一点压抑,男女主的爱情仿佛是从岩石缝隙中顽强生长的绿意,平凡却伟大,绝望中的希望。 但由于两人颜值太高,暗黑童话硬生生拍成了唯美浪美的风格。 “他俩好配啊。” “拍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照片更加明显。” “真的好有爱,两个人的眼睛都很漂亮,像星星一样。” “刚刚这张对视,天哪,我心动了。” “这组照片发出去绝对炸。” …… 拍照的时候旁边围观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拍完,钟瑜走过去看成片,周时放很顺势地挨着她,单手揽在她的肩头,两人不时和摄影师交流几句。 钟瑜和周时放合体的海报一经发布,当日又稳居热搜第一。 一来两人形象实在太登对,排除其他客观因素,确实是养眼的很,网友更是大呼惊艳。 二来是有人开始质疑钟瑜的背景,因为毕竟她争议不小,而且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网红,又怎么可能一出道就拿到了深海食堂这样的资源,而后更是一路绿灯,和侯导合作,和周煜搭档。 那条最热的微博下面有评论说前几天看见周煜和钟瑜出现在拍戏的城市,一家面店,和一个偷拍的女人发生了冲突。 这条评论很快被顶了起来,成了热评。 众说纷纭,有说两人是合作关系,一起吃个饭也很正常;也有说他俩这是在一起了。 但答案是什么,只要当事人不官宣,谁也不知。 台风眼往往是最平静的。 高展急匆匆进来的时候,周时放正好跷着腿靠在躺椅子上休息。 看到对面人坐下,他慵懒地抬了抬眼,修长的手指按压着眉心,“你怎么来了?” 高展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这绯闻都要飞出去了。” 关键这要是绯闻也就算了,大不了澄清,这他妈是真的呀!爆出去才真慌的一批,澄清都澄清不了。 “怕什么。”周时放闲闲道。 高展快被他气死,拿起桌上的杯子,周时放:“那是我的杯子,放下。” 高展笑了,拧开杯盖,“我喝你能把我怎么样?” 周时放侧头看向李秦,“扔了,换只新的。” 高展磨了磨牙,放下杯子:“……算你狠。” 李秦犹豫道:“少爷,这杯子还要换吗?” 周时放淡淡道:“换。” 高展瞪大眼睛:“我这他妈我都没喝!” 周时放:“你碰过了。” “……”高展明白了,就是明晃晃的歧视他。 对这祖宗,高展也习惯了,但每次还是会被他气的傻掉,强行把这口气咽回去,高展努力把话题扭转回去,“我说你这不收敛一点不行啊?” 周时放看了他一会儿,高展被他看的发毛,听他反问道:“怎么收敛?” 他的语气很淡,几乎没表情,却听得高展一怔,遂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要公开,但也不是现在,不到时候。” 周时放目光轻瞥过他,一笑,“明天跟我们看画展去。” “啊?”高展一脸懵逼。 这哥脑回路是什么情况,他们不是在说绯闻的事,怎么就扯到画展上去了,但高展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带偏过去了,顺嘴问:“谁的画展?” 周时放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谁的画展你就不用管了。” 然后抬起眼看了看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主要你去不去也不是最重要的。” “那你还叫我去干嘛?”高展怒道。 “关键时刻还是应该发挥一下你的作用。”周时放笑道。 高展郁闷:“我什么作用?” 接触到周时放的眼神,他猛然醒觉过来,“你是说帮你们打掩护?你是狗吗?让我做电灯泡去?我傻啊,我才不去!” 周时放没说话,一支圆珠笔被他卸得七零八落,再重新装好,放到旁边,抬头道:“风芽也去。” 看着高展。 高展楞了下,而后斩钉截铁道:“不去!” 84 周时放轻扯了扯唇角。 高展被他的表情激的声音陡地高了八度:“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不相信我?” 李秦捂住耳朵:“大哥, 你小点儿声,鬼都能给你吓跑。” 高展把矛盾对准了李秦:“你懂个屁, 啥也不是。” 李秦白眼翻出天际,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周时放打断这两只互啄的小鸡,语调是他一贯的懒慢,“包了个厢, 晚上一块儿过去。” 高展笑道, “不能因为我难得来一趟就让你们破费啊,这多不好意思。” 周时放幽幽看了一眼他, “你不来我们连饭都舍不得吃。” 高展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 “不对啊, 剧组伙食再差快餐还是吃得起的。” 李秦发现高展听不出他这是在暗讽。不过也是, 他家少爷不说人话的时候确实比较隐晦, 智商不那么高的人一般都是听不懂的, 不像他李秦跟了这位大少爷这么久,早练就了特殊的本领。 于是李秦清了清嗓子,好心解释道:“你想多了, 今天是剧组聚餐, 就算你不来, 这餐饭还是得吃的, 你充其量就是一个蹭饭的。” 本来李秦不说, 高展还活在他是主角的幻想中, 这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活生生戳破了高展的梦幻泡影,一朝从主角沦落到一个蹭饭的, 比配角还不如的跑龙套。 高展嘴巴半张, 半晌没说话,脸上的神色非常复杂。 过了几秒,他舔了舔苦涩的嘴唇,心塞,现在真的啥也不是了。 晚上订的包厢是在酒店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九曲十八弯的小角落,是一家地地道道的羊汤馆。 一个大包能挤下十多个人,导演、副导演以及几个主演,人陆陆续续到了,高展看来看去,不由奇怪,转头问李秦,“钟瑜人呢?” 周时放在这儿,他不信钟瑜会不到。 “夫人,”李秦朝门口望了望,“接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高展看到周时放正低头操作着手机,不知是给谁发信息,问,“接什么人?” 像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谈话,周时放倏然抬起头来,“别着急,一会儿就看到了。” 高展总觉得他的表情神态清晰写着“有诈”两个字,心里有点猜测,但又不能完全确定,也不说话了,竖起筷子吃了一个鸭舌。 饭局到一半还没见钟瑜出现,副导演突然想起来:“听说钟瑜很能喝,我正想趁这次机会好好跟她喝几杯,这人怎么还没到?” 周时放抿了口茶,放下,“她胃不好,喝不了。” 副导演听周时放这语气护短的不行,便也打消了念头,“煜子,你跟钟瑜看样子很熟?” 其实副导演也就试探,这个熟不熟只是客套用语,他俩在片场也没避讳着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不是一般的暧昧,更别说在拍戏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默契感,用一句老掉牙的话精准描述就是—— 他们望着对方的眼里仿佛星河璀璨。 副导演这么一问也问出了在座其他人心里想问又不敢问的疑惑。本来大家的固定印象中这两人在同一个剧组肯定王不见王,而之所以周煜接这个戏也是因为跟侯导交情深,卖人情,女主虽是他最不待见的钟瑜,但以周煜的职业素养来说这都不是大问题。 谁会料到事实竟大出人所料。这两人非但没有相看两厌,反而让向来绯闻绝缘体的周影帝破了戒,不仅戏里真枪实弹来,还打破了以往从来不演激情戏的原则,连吻戏都是直接舌吻,戏外更是和钟瑜互动频繁。 到底是敬业还是对女主角有好感,大家也搞不清楚,所以都非常期待听听周影帝自己是怎么说的。 本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撇清关系,或者笑而不语,没想到他会承认道:“很早就认识了。” 语气很轻也很淡,却足以教人浮想联翩。 正当大家唏嘘猜测之时,门从外面被推开,钟瑜和风芽还有小助理昔禾一前一后走进来。 “哟,风芽也来了,来,喝酒。”副导演叫服务生快拿杯子来。 随着说话声,高展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有个喝醉酒的姑娘趴在他肩膀上唱“妹妹你坐床头,哥哥我身上走”,浑身一抖,猛地一个站起来,按住副导演的瓶口,脱口而出,“风芽喝不了。” 话音刚落,风芽拍开高展的手,丝毫没有辜负金牌经纪人的称号,将职业假笑发挥到了极致,道:“高经纪人真爱说笑,我怎么不能喝?我会喝的很,来,刘副导,我敬你。” 就连昔禾也发现了风芽不同寻常,偷偷用眼神问钟瑜:这位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餐饭吃的可谓愉快至极,周时放不喝酒,钟瑜因为胃不好,也改喝了饮料,副导是个无酒不欢的,全程都是风芽跟他两个人在拼酒。 拼到一半高展再也坐不住了,拉住风芽的手,“别喝了,再喝我得找人给你抬出去。” 风芽抬起脸,一双眼眶被酒气熏染的发红,莫名其妙地低头笑了两声,然后指了一圈桌子,“这场上谁都能抬我,真不用劳驾高经纪人。” 不知情的都在哄笑着,说高经纪人要不帮风姐喝酒吧,高展脸色铁青,即使再游刃有余也难以自制,夺过风芽手上的杯子。 风芽笑的又乖又纯,“真帮我喝啊。” 高展盯着她带笑的眼眸。她喝醉酒和没喝醉酒判若两人。 像是赌气一般,高展一言不发,拿起酒杯一口闷。 场上一片叫好声。 憋着一股气,高展拿起酒杯要去倒第二杯,一只手按住了他。抬起头一看,是周时放。 他对高展微微摇头,轻声道:“行了。” 饭局到了尾声,酒足饭饱就要起身,高展挂心周时放跟钟瑜那档子事,叫他们两人收敛着根本不可能,就只好想别的招。 见副导演起身上卫生间之际,高展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借机说这个事。 “刘副导,”高展开口道,“我这次来不为别的事,你也知道现在外面铺天盖地他俩的事,煜子自出道以来没传过绯闻,到时记者采访希望刘导能帮个小忙。” 高展的言下之意刘副导算是听明白了,就是让他跟别的合作演员也提点两句,不过,刘副导演眼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你和风芽是说好的吗?” “啊?”高展懵了一下,不由地心一跳,“我俩怎么了?” 副导扬了扬下巴,“为这她牺牲也挺大。” 随着目光,高展看过去,钟瑜吃力地搀着风芽走过来,也就在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刘副导的意思。 他先前还在疑惑风芽怎么也来了,大概原因也和他一样,来剧组关照一声,自然少不得陪酒卖笑。 钟瑜见高展站那儿,忙对他招手,让过去搀人。 风芽抬起眼,醉眼迷茫看着高展走近,突然踢掉高跟鞋,摇摇晃晃弯下身捡起来拎在手里,然后对高展灿然一笑,张开手臂,“我要哥哥背背。” 钟瑜简直惊呆了,片刻说不出话来,看着高展弯下身,风芽跳上他的背,嘴里含混不清哼着歌,依稀听到那两句“妹妹你坐床头,哥哥我把衣带儿宽”。 “……” 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去,钟瑜久久回不过神来,汗颜,没想到风老师还有这么放飞自我的一面,真可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高展送风芽先回去了,因为离酒店不远,其他的要去唱歌的洗脚的按摩的都去了,拍了一天戏,钟瑜只想好好回去睡一觉,和周时放还有昔禾李秦四人慢慢走回酒店。 傍晚下过一场暴雨,积水的路面映着灯光。 昔禾和李秦经过这段时日已经混得很熟了,碰到李秦这样一个爱斗嘴耍贫的主,昔禾也被带的不像样起来,两人在后面斗着嘴,随便看到一样东西都能说个半天。 和他俩在一起,钟瑜觉得自己都年轻好几岁了,反观她和周时放显得佛系很多,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牵着手慢慢地走着。 这年纪不大,却分明像老夫老妻了。 不过按照他俩认识到现在的时间,说老夫老妻也不夸张。 和年轻的小情侣不一样,他们过了热恋期,步入了更稳定的情感模式,很多话不说,通过一个眼神也能给到对方。 可能是演戏台词说多了,像这样平常的时候,钟瑜不愿意说太多话,懒懒的看他一眼,周时放低头笑笑,牵紧她的手。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静谧甜蜜。 “你说,高展和风老师会怎样?”走了不长不短的路,钟瑜突然说道。 其实从今天饭桌上的表现也能看出来,高展心里肯定还是有风芽的位置,可他们之间就是少了那么一座桥梁,或者说,风芽强势的态度,让高展望而却步。 见周时放没说话,钟瑜继续说:“我从来没见过风老师喝醉酒的样子,其实相比于她平常,喝醉酒的她可爱多了,我知道她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能心里早就原谅高展了,就是拉不下来脸。” 周时放静静听着,揉着她的手指,并不做评判。过了片刻说道:“风芽有一点和高展很像。” “哪一点?”钟瑜问。 “对于工作的认真,都是百分之一百投入。你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在一个方面全身心投入就会对家人、爱人、朋友、亲人疏忽。” 这句话让钟瑜沉思,“你说的对,就像我也是今年才发现过去对家人疏忽了,一直以为他们永远都会在我身边,直到我的生活发生变故。” 她抬起头看向周时放,“我才发现,没有人会永永远远陪伴在左右。” 不知不觉间,周时放放慢脚步,握紧她的手,像是也在思考。 钟瑜继续道:“其实我们和高展,和风芽都是同类人,我们没有资格评价他们,只是有些感慨,常常意识到问题的时候都是感到痛的时候,但好像那也没办法,已经变成了人生的常态。” “月亮出来了!”身后,昔禾惊喜地轻呼一声。 钟瑜抬起头。 头顶,月亮拨开乌云,洒下一片月辉。 眼前仿佛看到几年前的盛夏夜晚,他们躲过门卫的眼睛,偷跑进学校的操场,月辉像一层轻薄的纱笼罩下来。 他们荡着腿坐在观礼台上,周时放仰头望着天,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乌鸦像写字台。” 钟瑜蒙道:“啊?” “我喜欢你,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钟瑜更蒙了。 周时放扭头看向她,笑着解释:“因为我喜欢你,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就像乌鸦像写字台,没有理由。” 钟瑜接住了他的目光。 只记得月光下,他眼里星河滚烫。 我爱你,没有任何理由。 钟瑜明白了,心里涌动着,却假装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嘴里嘟囔着:“莫名其妙。” “没懂?”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猜你没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这句话出自这个童话。” 后来,就因为周时放的这句话,她回去把同名电影翻出来,通宵看完。 想到这里,钟瑜弯了弯唇,反手拉住周时放,将他拉过来,踮起脚凑近他耳边,悄悄说道:“乌鸦像写字台。” 85 到了酒店, 看到高展站在门口,看样子很焦灼。 “房卡锁里面了。”高展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救星。 “房卡怎么会锁在里面的?”李秦问。 高展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钟瑜看向他旁边的风芽, 光着脚丫靠着墙, 垂着头咯咯咯咯笑的人畜无害。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昔禾走到风芽跟前,仔细看她的脸,“风老师, 你莫不是疯了?” 高展解释道:“我就一个转身没看见, 她人就出来了,房卡还在里面。” 他用自己身份证开的这个房间, 想把风芽暂时放在这里, 等人到了再说, 谁知道风芽会把门锁了。 而且做了坏事还能笑得这么无辜。这还是平常那个理智强势的风芽吗? 周时放插着兜站在门口看了看:“去楼下拿一张新的。” 高展耸了耸肩膀, “身份证也落在里面了。” 众人再度无语。 周时放让李秦叫客服上来开门, 再顺便开一个新的房间给风芽。 高展也跟着李秦下楼去。 这边正说着话, 风芽看到高展走了,跟他后面走的歪歪扭扭,嘴里含混不清叫着“哥哥哥哥不要走”。 众人再度汗颜, 钟瑜和昔禾连忙一边一个拖住了她。 风芽转头看见钟瑜, 笑的更灿烂, 张开双臂给她一个熊抱, “小靓女, 晚上和姐姐睡觉觉。” 她安抚性地轻轻拍着风芽的后背, 哄着:“好好好好, 晚上陪你睡,别闹了好不好?” 风芽一米六七的个头,只比钟瑜矮一点点, 重量不小, 再加上喝醉酒的人没轻没重的,力气全都压在她身上,钟瑜有些吃不住力道,脚步趔趄地往后栽。 周时放疾步过来,一手搂住钟瑜腰上,一手扯开风芽。 钟瑜后背撞进他怀里,抬起头看他微皱着眉。 “又不开心?”钟瑜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他眉心。 周时放任由她动作,语气有些小不爽,“喝成这样还让你伺候。” “喝成这样还不是为了谁。”钟瑜被他闹情绪的小表情逗乐了,有时候真觉得他像个小孩一样,难弄的要死。 周时放啧了声。 钟瑜学他的语气,也轻啧了声。 周时放皱眉,又啧了一声。 钟瑜憋着笑,学他啧啧了两声,“你怎么回事,干嘛老学人家。” 周时放从胸腔震荡出一声笑,捏住她下巴,对着自己,“上瘾了?” 钟瑜拍开他的手,边笑边推他进房门,“明天不拍戏,还可以在路上睡觉,行了行了,快点进去。” 周时放转过头还想说话,钟瑜却不想听他哔哔叨叨,一把把人推了进去,碰一下关上房门,把他关进了里面,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昔禾,帮我把人运进去。”解决完了周时放,钟瑜拍拍手,打算解决另外一个。 本来是可以让周时放帮忙的,不过以他大少爷的性格估计嫌弃的不行,肯定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 高展和李秦回来,恰好看见两人一边一个拖着长手长脚的风芽,高展二话不说,几步上前打横抱起风芽。 风芽在他怀里扑腾着,下巴搁在高展肩膀上,对身后的钟瑜叫:“整点高兴的,快活啊,跟我跳肚皮舞啊!” 手又不安分,在高展身上东摸一下西碰一下,不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安静的酒店走廊上:“哇,你这身材不行啊,都没腹肌,还得回家再练练……” 好了,高展身材不好,大家伙都听到了。 钟瑜和昔禾都十分想笑,未免打击到高展的自尊心,只好憋着。 高展暗暗磨了磨牙,掐紧她作乱的手,低声警告:“你赶紧闭嘴吧!” 昔禾开了房门,高展直接把风芽扔在床上,像泄愤似的。 风芽身体在柔软的被子上弹了两下,脑袋撞在床沿上疼的,抱着头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对着高展身上猛一顿虎踢,“老娘的头是皮球吗,随便乱扔,我踢死你,踢死你!” 高展被她踢疼了,那一下子也火上来了,跳起来跟一个喝醉酒的疯女人直接干了起来,风芽力气大的吓人,对他又抓又咬又哭,两人打着打着,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激情,高展一下把风芽按床上,整个人骑在她身上。 钟瑜连忙捂住昔禾的眼睛,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少儿不宜少儿不宜,我把房间让给你们吧,跟昔禾睡隔壁去……” 她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一边捂着昔禾的眼睛像保护小孩一样,倒退着往门口走,不想身后却撞上了人。 吓得钟瑜当即松了手,急忙转头,见是周时放。 他站在门口抱着手,闲闲看着她,语气带着调侃,“在干嘛?” 本来还是看好戏的心情,这会儿不想被周时放抓个正着,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么的,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几乎是下意识的,迅速抬起双手捂住周时放的嘴巴,“嘘,非礼勿视。” 等等。 她为什么捂住他的嘴巴? 不是应该是眼睛吗? 钟瑜被自己的智商折服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凝滞。 里面和外面的世界都变得静静悄悄。 周时放垂着眼看着钟瑜。 两人无声对视着。 她的手忘记从他嘴上撤离。 呼吸贴着她的掌心肌肤,温热的。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两秒,也可能是一分钟那么长,钟瑜这才想起来把手收回来。 “里面在干什么?”周时放说着,故意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像是有意逗她似的。 刚这一下子可真尴尬,也不知道他发没发现她出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洋相,钟瑜快速回忆了一下对视时候他的眼神透露出来的信息,应该是发现了的,赶紧找话题避开:“高展和风芽……” 正说到一半,看见高展从里面走出来,没想到这两人还没走,尤其是触碰到周时放略带笑意的眼睛,高展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走到近处,似乎脸也微红着。 “就是送她进来,没发生什么。”他说着话的时候,看了几眼钟瑜,大概还不确定她有没有把刚才看见的事告诉周时放。 “发生了什么?”周时放歪靠着墙壁,笑的散漫,一副打算看好戏的表情。 高展脸彻底红了,恼羞成怒,“这么多人在这儿,我能做什么?你们也不看她那什么德行!” 这话一说完,高展马上意识到了口不择言的后果,脸比那煮熟的虾子还要红。 偏周时放这人坏的要死,存了心逗弄一番,和钟瑜十分有默契的相互对视一眼,对她说道:“嫌我们碍事,那行,房间让给他们,你跟我走。” 高展急了,骂骂咧咧道:“外面都传的什么样了,我好不容易摆平,你俩还敢睡一个房间,不行,我不允许!” 他扯住钟瑜,推着周时放:“你给我住这儿,你跟我走走走,我会盯住你的,别想靠近这里半步。” 周时放莫名觉得好笑,故意说:“你怎么盯得住?” 高展一噎,想也没想的说:“我在这门口打地铺,怕不怕?” 周时放扯了扯嘴角,懒得理这个神经病。 再听这两个胡掰下去,天都快亮了,钟瑜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推着他们离开。 好不容易送走人,钟瑜拖着疲倦的步伐走回屋里,看到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的那个,心更累了。 高展已经帮风芽脱了鞋子,房间里空调开的低,她身上盖着被子,大概是听到钟瑜进来,嘴里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睡死过去了。 妆都没有卸……但估计她现在喝醉成这个样子,叫起来卸妆也不太现实。 钟瑜便没有管她了,洗完澡上床睡觉。折腾一晚上困得很,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半夜三更,也不知道凌晨几点,钟瑜被卫生间一阵干呕声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到卫生间的门虚掩着。 穿上拖鞋走过去,“风老师?” 回答她的是冲水声。 打开门,风芽披头散发的,抱着马桶吐的乱七八糟,钟瑜搓了一块热毛巾,然后去烧了热水。 吐得差不多了,风芽意识清醒了一些,喝了热水,卸妆洗完澡,折腾完已将近四点。 钟瑜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没等风芽上床就睡着了。 而另一边,也是凌晨两三点。 周时放在睡梦中被一阵门铃吵醒。 他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耳朵,没过多久,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在耳边炸开。 他火大地踢开被子拿起手机一看,闪烁的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高展。 周时放按下免提,把手机扔在床上,“说。” 那边静了约两秒,就在他毫无耐心打算挂断时,传来高展的哭声:“哥请你喝酒,快开门,煜子。” 周时放咬了咬牙,毫不留情面地挂掉了电话。 - 第二天醒来,风芽的床上空着,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钟瑜抬头看过去。 风芽穿着一件吊带背对着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烟,目光望向窗外,依稀有薄光从开了小半的窗帘后面透进来,打下一片剪影。 钟瑜呆呆看着她的背影。 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这背影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落寞。 “早。”钟瑜从床上坐起来。 风芽转过头来,对她淡淡打了声招呼。 和昨天,真的是判若两人。 钟瑜这么想着,下了床去洗漱。 刷完牙,风芽抽完了烟走进来上厕所,擦过去的时候空气中卷过一股似有若无的果香味和在淡淡的烟草味里面。 这味道对于钟瑜来说是熟悉的。 洗脸的时候,她从镜子里看风芽。 风芽很瘦,穿着吊带的两片肩胛骨异常明显,阔腿裤的裤管空空荡荡。做这行的,日夜颠倒,喝酒抽烟,想多胖也不可能。 像昨天那样喝醉酒的情况时有发生,不过风芽向来是拿捏分寸的,像昨天那样醉得彻底更像是发泄着某种情绪。 “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钟瑜冷不丁一问,风芽怔了怔,恢复常色,走过来洗脸,“大三的时候吧。” 她说的很轻描淡写。 钟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在镜子前各自化着妆,风芽时不时看看她,钟瑜看出她心思:“你是想问昨晚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风芽挑眉,“看来发生了。” 钟瑜笑:“我第一次发现你喝醉酒这么可爱。” 风芽对着镜子描眉毛,“我喝醉就废了。” “那昨天怎么?”钟瑜问出口才意识到,风芽描好了一边眉,画另一边,没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人嘛,不都有那么一段,看到故人难免会失落。” 钟瑜不准备化大浓妆,而且大热天的也很不舒服,略略勾了几笔就算完成了,低头收拾着化妆包,随口道:你倒是坦诚。” 风芽快速把眼妆部分搞定,“我总是想,年轻的时候大概是眼睛瞎了才看上他,但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你不也一样,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周时放,人啊,就是贱。” 钟瑜摇摇头,“有时候就是这样,兜兜转转一圈发现最合适的那个人还是最初的那个,只不过如果不经历一番,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事业重过爱情。”风芽面无表情道。 她看着镜子里搽口红的风芽,突然想到昨晚她跟高展的互动,也许在风芽的心里,是渴望那样的爱情,越是渴望就越是逃避,便以为事业的成功能够弥补感情的不足。 和她那时候的心路历程一模一样。 化完妆,时间不急,还能下楼吃个早饭,正收拾着东西,听到门铃声,钟瑜开了门,看到周时放站在门口,“好了没?” 钟瑜朝他身后看了眼。 周时放:“他们下去吃饭了,过会儿直接在门口等我们。” 吃完早饭,几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上了等候多时的停在大门口的商务车,出发回海市。 在他们上车前,李秦和高展还在斗着嘴,看到风芽上来之后,高展瞬间闭麦。 李秦故意嘲笑他道:“我们高经纪人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不来呢,说话跟放屁一样。” 他说完,空气一下安静,竟然没有人替他说话。 高展一噎,强行挽尊:“你说这话你还是人吗,我为什么来?我这经纪人我当的容易吗?别人都以为我给周煜当经纪人我很风光很快乐,我快乐吗?自己的艺人谈恋爱,大老远的跑来这小破地方来劝他,我还要被逼无奈当电灯泡发挥我那一点点的光和热,我简直快乐死了。” 高展越说越难过,越说越悲痛,就差声泪俱下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昔禾没忍住,“噗”的一声,及时捂住了嘴巴,还好大家都没注意到她。 风芽眼睛望着窗外,懒懒吐槽道:“说的跟多大委屈似的,有本事别来啊,当经纪人就该有当经纪人的样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男人。” 高展被一激,反击:“你真像个女人,喝成那德行,还跟我打架,你要是个男人我就……” “等等等等,你俩还打起来了,我错过了什么!”李秦发现了华点,昨天后来他去房间拿东西了所以没有捕捉到精彩的一幕。 风芽转过头来盯着高展足足有半分钟,硬是把高展看得避开视线了,然后听到她幽幽说,“怪不得我今天早上起来身上都是淤青,原来是你趁我喝醉酒对我下狠手。” 她说这话的神色异常淡定,钟瑜不由想起来醒来的时候看见她对窗抽烟的样子,所以当时并不是落寞也不是惆怅,很有可能是在沉思身上的伤哪儿来的。 这么想想,总觉得哪里有点搞笑。 “我打你个屁,”高展简直被她的蛮不讲理气死了,“你昨天没把我打成二级残废我还要谢谢你,我真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这样。” “哇晒,这看来还挺激烈的。”李秦看热闹不嫌事大。 高展和风芽谁都没理会他,继续对喷着。 听着他们斗嘴,钟瑜有点困了,望着窗户打了个哈欠,到海市还有好久,要不睡一觉吧。 钟瑜一觉睡到海市,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安静下来,连漂浮在阳光里的细碎灰尘也变得缓慢起来。 段易年知道他们来,特意备下了一个包厢,用过餐之后已到下午两点左右。 鉴于段易年亲自陪着,画展举办的地点又在镜河河畔,要知道在这里举办画展的历来都是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名人才有资格,所以其他人都以为画家一定也是名人。 直到看见展馆门口画家的介绍。 “章国丰,这是谁?”风芽问道。 高展也露出了同样好奇的表情,私底下问李秦。 李秦挠了挠脸颊,表示他也不太清楚,当时钟瑜受伤在医院,周时放忙的很,画展的事全权交给了段易年,李秦也只是负责跑腿的。 不过,他说,“章国丰家在s市的一个山村里,人已经不在了,少爷让我去他家收集画,可能是想扶贫吧。” 扶贫?高展觉得不大可能,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力气,再说镜河这的展馆是什么地方,哪里是谁说能展就能展的。 他心里存着疑惑,直接问周时放,他连李秦都没详说,就不指望了,便留了个心眼暗中观察了一番。 段易年带着他们逛了一圈,大家走走看看,段易年见看得差不多了,毕竟是周时放委托他办的事,少不了得问一下意见。 “这规模算是同水平展馆中最大的了,我可是花了巨大人力物力……” 他还要再炫,周时放无情打断:“说的好像钱都是你花的。” 段易年瞬间闭了嘴。 周时放看向钟瑜,语气明显变了一个调,和气道:“觉得怎么样?” 钟瑜是这所有人当中看得最仔细认真的,她看了一圈,认真思考了下,点点头,“超乎想象。” 这是一句大实话。光说镜河这处就不是一般人能批得下来,钟瑜本来打算搞个小展馆,直到后来周时放告诉她,画展的事他会帮忙办。 因为知道他向来是低调惯了的,更何况丰子哥还是一名草根,她也没有奢望,能办就好,竟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办在这里。 段易年何等的人精,看到这里也明白了,周时放口里的这个“朋友”恐怕和钟瑜有着密切关系。 剩余几个也不傻,都能猜出了这层。 周时放和段易年还有别的事,要离开一下,其他几个还在展馆里逛。 钟瑜和风芽边看着偶尔聊两句。 “其实这些画仔细看,画得还真不错,你要说大家的水平也不过如此。”风芽评点道。 钟瑜在一幅画前站住了,风芽随着目光看过去。 是大片的向日葵,一个头戴草帽的小女孩坐在田埂上。 风芽发现一个问题,遂说道:“我发现这每幅画都有这个小姑娘。” 钟瑜没有说话,盯着这张画看了片刻。 风芽总觉得她不是在看这张画,好像是透过画想到了别的什么。 看了一会儿,钟瑜收回目光:“我跟你说过吧,我喜欢向日葵。” 风芽这才想起来,以前去花店买花,钟瑜提过一嘴。 朝那张画看去,风芽突然意识到什么,问:“这个章国丰跟你什么关系?” 钟瑜撩了撩吃进嘴里的几根发丝,淡淡道:“一个故友。” 风芽不再问了,再问下去就没意思了。 这里每张画钟瑜都看得很认真,就像在做一次诀别一样,直等到周时放他们回来。 看完展已经傍晚,一行人用了晚饭才回。 钟瑜和周时放一道走,说好了今晚回他那里。 高展还有别的事,要先走。周时放让老何过来接,风芽怕又和高展瞎吵个没完,坐周时放他们的车,后座的位置要让给那两个,加上风芽一个,坐不下,李秦和昔禾坐高展那车走了。 把风芽送到住处,车子开了会儿,钟瑜听到周时放说:“画展的收入一部分给他家人,另外一部分以他的名义办一个基金。” 钟瑜没意见。 车里又安静下来,流光明灭之间,钟瑜侧头看向男人那张光影勾勒下立体深邃的侧脸。 捕捉到她的视线,周时放转头接住她目光。 无声对视中,钟瑜问道:“刚才你跟段易年去干什么了?” 周时放伸手过来揉着她的手背,沉默了几秒说道:“证据齐了,黄五该凉了。” 钟瑜抬头,看到他嘴角勾着一抹很淡的冷笑。 “莺儿在贺楚川那儿还好吗?” 周时放:“你放心。” 钟瑜点点头,“有时间我想去看看她。” 周时放揉着她的手指,表情凝滞,“过段时间,我陪你去。” 钟瑜明白周时放的意思:黄五那个案子跟莺儿有关,小姑娘这会儿在贺楚川的陪护下跟警方法院的人接触不少,估计也很紧张。 想了想,她答道:“好。” 沉默了一会儿,钟瑜突然说:“谢谢。” 周时放眯了眯眼,假装没听见,“什么?” “我说,谢谢你,画展的事,包括之前所有的事。”钟瑜语气很认真。 周时放侧过了头,流光落在眼底,浮起星星点点,配着他一贯散漫的眼神,在黑暗的车厢里,格外迷人。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像哄小孩子的语气:“光说谢谢怎么够?” 钟瑜抬高着下巴,目露疑惑。 “不够的,远远不够,”他低哑着嗓音,慢慢凑近过来,带着沉醉迷离,诱惑着她说,“我要很多很多。” 钟瑜被他迷惑了,微微张了张嘴,他含住她的唇瓣,舌尖灵巧探入,一点烟草味混合着薄荷香钻入口腔。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一直等到车子开进江景别墅大院门,周时放才依依不舍放开了她。 看到屋里亮着的灯,钟瑜愣了楞,转头问周时放:“家里有人?” 周时放没多想,手漫不经心从她衣领伸出来:“可能是李秦。” “哦。”钟瑜整理好衣服,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车边等周时放下来,一起走进屋里。 周时放熟练按下密码,门在滴滴两声之后打开,两人手牵着手,边说笑着边走进,在玄关换鞋。 周时放弯腰拉开鞋柜门,钟瑜百无聊赖朝里面瞥了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脸色一僵。 客厅里,袁淑玫抱着手冷眼看见他们亲密的样子,讽刺道:“网上果然传得不假,还真是不要脸。” 86 周时放取出拖鞋放在钟瑜脚边, 而后直起身,一边蹬掉皮鞋换上拖鞋, 一边朝客厅走去, 语气没有半分惊讶一如往常般闲适,“我以为袁董自顾不暇,都这么忙了, 还在派人盯着儿子呐。” 说着, 他打开桌上那包新的湿纸巾,抽出一张, 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公司信用风波未平再添新堵, 最近的财务状况也出了问题, 袁淑玫急得焦头烂额, 和宋家联姻迫在眉睫。 听周时放这番话, 袁淑玫心知若是跟他硬来绝对讨不到好处。 “我不跟你谈, ”她抬着下巴神情倨傲看向钟瑜,“跟我到书房来。” 说着,袁淑玫站起来, 往楼上走。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清楚?”周时放一改漫不经心, 声音多了几分压迫。 闻言, 袁淑玫停下脚步, 转头看着儿子。 母子俩视线在半空中对峙, 谁也不妥协。 屋里的气氛紧绷着。 “你怕什么, ”袁淑玫一笑, 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我会吃了她?” 周时放收敛了表情:“你最好别动歪心思。” “你在警告妈妈?” 周时放冷冷一笑:“你还知道你是我妈。” 袁淑玫脸上的假笑凝固了。 钟瑜心里很清楚,她和周时放想要重新在一起, 就必须过了袁淑玫这一关, 要不然她不找袁淑玫的麻烦,袁淑玫也会主动找她的不痛快。 而只是一味的让周时放挡在她前面,而她瑟缩在他身后,不去面对,这道坎永远过不去。 再怎么样他们都是母子,弄成这样导致家庭不和睦,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因她从小在一个和睦的家庭中长大,而周时放虽说看上去拥有了一切,但其实他的内心是渴望有一个充满爱和关怀的家的。 所以他向来很喜欢去她家,记得第一次去她家里吃饭,回来的路上他告诉她,她让他感受到了当家人的感觉,这是那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和家人吃饭,温馨也难忘,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小学的时候。 他只说过那一次,钟瑜就记住了。 即便后来他从来不说,她从来懂得。 只不过究其原因,根源还是出在袁淑玫身上。 做母亲的太过强势,太过关注事业而忽略了家庭,忽略了孩子内心的渴望。 她想改变现状,想给周时放一个他想要的温馨美好的家。 钟瑜走了两步,周时放拉住她的手。她侧过头朝他微微一笑,搭上他的手指,低声说:“不去面对,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你要相信我,周时放,让我去。” 周时放深深地注视着她,时间一秒一秒静静走着,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上去。” “嗯。” 钟瑜随着袁淑玫上楼,走进书房,随手关上了门。 袁淑玫转身抱着手看她。、 有那么一瞬间,钟瑜仿佛从她的眉眼中捕捉到了周时放的影子。 袁淑玫之所以盛名在外,一半源自于她的美貌,被媒体誉为“最美企业家”。 袁家基因强大,袁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一枚妥妥的小鲜肉,二十岁穿军装的照片上英气逼人,在网上盛传开了。 直到袁淑玫冷淡而毫无温意的声音打破了静寂,钟瑜抽出神来。 “要多少钱?” 钟瑜听明白她的意思。 有钱人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又直接,当初叫她滚蛋的也是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口吻说着同样的话,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同一款方式都不懂得推陈出新。 钟瑜感觉好笑,就真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袁淑玫恼怒道。 “你打算给我多少钱?”钟瑜反问。 袁淑玫盯着她片刻,突然笑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一个……” “见钱眼开的女人?”钟瑜打断她,收敛起了笑,“袁董是想说这个?” 袁淑玫怔了怔,钟瑜道:“没有谁能抵挡得了金钱的诱惑,袁董在批判我之前先扪心自问一下,你用金钱衡量亲生儿子的感情,是在看不起谁?” “是我,还是您儿子,还是您自己?”她低声的,盯着袁淑玫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袁淑玫张了张嘴,彻底被她问住了。 “都说血浓于水,你让我看到的却是一个金钱利益至上,把亲生儿子当筹码的母亲,在你身上,体现不出一点点作为母亲的仁爱,真为周时放有你这样的母亲感到悲哀。” “你这死丫头,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这种话?”袁淑玫攥紧手指。 “是你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衡量,只是你以为,”钟瑜牢牢盯着袁淑玫的眼睛,每一个字眼像针尖直戳她的心,“我从不觉得我对他投入的感情和爱是用钱计算的清,如果真要说一个数字,那是无价,您给得起吗?” 袁淑玫瞪大眼睛,半晌蹦出几个字:“凭你也配?” 钟瑜轻轻笑了一声:“我配不配,您说了不算,要周时放说。” 袁淑玫再次哑口无言。 “你自己是商业联姻,就以为周时放也是同你一样的人。但我看到的他,是比你温柔细腻一百倍,比你更出色优秀更配得到最好的爱。要说到底,您才是最不配的那个,您一个从来没有给过他爱,漠视亲情,不懂爱情的人,却干涉儿子的婚姻和爱情,那句话还给您,配吗?” 一口一个您,讽刺到位、字字诛心,哪里痛往哪里戳,袁淑玫面色惨白,从未见过钟瑜这一面。 以前都是袁淑玫说她,钟瑜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偶尔回一句,虽然也没给过好脸色看。 知道这丫头嘴巴厉害性子倔,却从来不知道会这么厉害。 袁淑玫一直以为钟瑜是忌惮她的,所以才会肆意妄为,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钟瑜说道:“我从来没有怕过你,是因为你是周时放的母亲,是那个十月怀胎吃了很多苦头把他生下来的女人,我尊敬你也体恤你,但不代表你可以踩到我头上来。” “以前我从来不和你发生正面冲突是因为,我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受,我想给他一个温馨和睦的家,而不是每天充斥在婆媳纷争之中的家,可你是怎么做的?” “就算我们住在外面,离你那么远,你也要派人盯着,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你的眼睛,你已经习惯这样了,想过吗,他喜欢这样吗?为什么他从来不听你的安排,为什么他不肯回公司,你真的思考过吗?你真的在爱他吗?” 袁淑玫哆嗦着嘴唇,忽然觉得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看清过她,这丫头,是这样的可怕。 “我怎么不爱他?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爱他。”袁淑玫喃喃自语。 “你的爱,他接受吗?” 袁淑玫睁大眼睛看着她,放声叫:“那还不是因为你,是你害了他!” 看着她失控的样子,钟瑜越发平静:“真的是我害的他?那你问问他,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他现在的成就,没有靠家里一分一毫,全都是他自己徒手打拼出来的,这样的儿子,您作为母亲非但不感到荣耀,反而觉得丢脸,你真的了解过他吗?” “知道为什么离婚了他还是选择和我在一起,因为这辈子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懂他的人了,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他想要的,只有我给得起,这样明白了吗?和一个不懂自己的人生活,您应该最懂这种痛苦和无望的黑暗,难道您也想他的下半辈子重走您和您先生的老路,袁董?” 话音落下,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屋里的两人扭头。 周时放抿着唇,眼睛却红了一圈,泪水在眼眶打转。 钟瑜整个人紧绷着,刚刚直面怼袁淑玫的气势去了大半,怔怔望着他,甚至忘记了袁淑玫的存在。 看到他这样,心揪着在疼。 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了对话。 也害怕他听到这些。 因为这些话,不仅一字一句戳中袁淑玫的心,还有周时放的心。 她说的时候还在想,幸好他不在场。 袁淑玫眼眶也慢慢红了,扶着桌子,喃喃叫了一声:“放儿。” 周时放没有看母亲。眼睛看着钟瑜。 儿子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到这一刻,袁淑玫终于意识到了,她不可能再拆散得了他们;她也终于明白,钟瑜能把他儿子吃的死死的,不仅只是漂亮。 宋雅静不如她。 没有再逗留,袁淑玫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门,在擦过周时放的时候,她停住脚步,低声说道:“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希望你过的不好,我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 周时放没有回答,一个字也没有说,钟瑜却清楚地看到了眼泪从他眼睛里滚落下来。 她突然地想到之前网上流传过一张图,是他演的哭戏,被称为最美最有感染力的哭戏。 会把人不由自主带入进情绪里,也忍不住跟他一起哭。 他在演哭戏的时候是否也会想起那段缺爱的童年,那个从来没有给过他爱和抱抱的母亲。 突然之间,钟瑜好想抱抱他。 想着,她踮起脚,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说:“别哭了,周时放,以后小鱼永远陪着你。” 钟瑜感觉肩膀一湿。 周时放弯着背,紧紧紧紧抱着她,眼泪打在她薄薄的衣服上。 沉默地流泪。 钟瑜慢慢在他耳边说道: “恋人存在的意义是相互拥抱,相互慰藉,流泪的时候也不会嘲笑,幸福的时候和你分享喜悦,难过的时候借你一个肩膀靠。” “周时放,爱你这件事,是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确定的了,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深地爱着你。” 过了片刻,她听到靠在肩膀上的声音对她说:“我也是。” 从今天开始,今后的每一天都比这一刻更加深爱你。 87 周时放极少在她面前流露真实感情, 他是天生的敏感细腻,要不然也不可能演绎出脍炙人口的经典角色。 情绪像一股股细小的水流, 从每一个缝隙口冒出, 尤其是对他这样平日里压抑已久的性格,没有人能将情绪掩藏的滴水不漏。 每每喝醉酒像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钟瑜觉得那是离他心最近的时候, 她也知道他从来脆弱, 只是不肯将伪装的面具摘除。 有时候钟瑜也会产生错觉,好像那个在学生时代曾经追求她的少年和后来结了婚的男人不再是同一个人。 后来她逐渐明白, 当时的喜欢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 所以才会那样追求她;结了婚以后的他们从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中跳脱出来, 现实生活的一地鸡毛无情打碎至死浪漫, 王子不再只是纯粹爱着他的公主就可以了, 他还有如日中天的事业, 还有一个不省心的母亲,还有背后庞大的利益集团,那看似光鲜的表面, 翻开全是疲惫和无可奈何。 两个从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年轻人, 第一次为人夫为人妇, 本以为只要简单的爱情就能抗衡一切, 终于还是消磨了耐心, 一纸离婚协议结束了这段婚姻。 并非是不爱了, 只是两个人还不够成熟, 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抵抗生活带给他们的一次又一次的矛盾疲惫和挫折。 直到离了婚,冷静下来,才发现对方早已一点一滴渗透进自己的生活。 就算只是养一条狗, 走丢了, 在日后长达几十年的生命中,每当看到狗,也会想起曾经那只陪伴着自己日日夜夜的爱宠。 更何况是一个人。就算他只是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一年、半年、一个月,甚至只有一个星期,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不想起来只是不愿意想起来。 钟瑜至今说不清周时放具体是什么性格,跟任何人他都能打交道,就好像是水,装在什么样的容器里就会变成什么样。 可能是因为童年那段漫长孤单的经历,让他学会了独立成长,擅长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万事不过心的态度面对一切。 实则却是看似温柔低调的消极态度。 学生时期钟瑜总觉得他是阳光乐观开朗的一个人,再慢慢接触之后发现他并不是外表看上去的样子。 真实的他是一个内心感情细腻敏感,甚至有些悲观的人。 只是善于伪装而已。 曾经钟瑜想竭力帮助他,却发现无从下手。 他把自己埋得太深,太怕那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人前,尤其是这个深爱的女人面前。 如果他自己不曾选择将手交给她,要她如何伸出手去奋力拉起他? 他太骄傲,太不肯服输,就算打折了膝盖也要笔直倒下去。 就连面对最爱的人也是如此。 所以后来钟瑜终于感到累了。 “我很高兴,”她脸靠在他怀里,发自肺腑的说,“你的心门太难打开了,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找到门的钥匙。”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知道吗,就差一点,我都想放弃了。” 周时放沉默,更紧地拥着她。 她戴着帽子,他将帽子摘下捏在手里,亲着她的额头。 她的头发长了一点,没有之前那么扎手了。 “你说的对,再也没有人会像你这么有耐心,花时间来了解我,打开我。”周时放贴着她的脸颊,呼吸不匀。 钟瑜感觉心口跳得厉害,可能是因为刚刚跟袁淑玫说了那么多话,别看她面色平静,实际上是强撑着,内心情绪起伏很大。 周时放低头看着她,目光深沉地仿佛要将她活生生溺死在里面。 “你在发抖。”他说。 钟瑜攀住他脖子,周时放顺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勾上门,放她在桌上。 钟瑜轻喘着,微张着唇。周时放两手撑着桌沿,俯低身望着她。 对视几秒,钟瑜问:“你怎么在门口?” “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 钟瑜缓了缓气,抬眼认真说:“我决定要和你重新在一起,是真的。” “我知道。” “我不希望只是你一个人去面对,那样会显得我很没用。”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 周时放低头,张嘴咬住她的唇。 钟瑜猝不及防,条件反射闭上眼睛,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明天我也会这么吻你。” 呼吸被他掠夺走,钟瑜没有心思想多余的事,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比车上还要久,他的手从她的衣领里探入,沿着熟悉的弧度抚摸。 钟瑜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刚才说明天,是指明天的戏吗? 明天好像有一场激情的船戏。 钟瑜抓住他的手,周时放停了下来,低垂着眼,嘴唇在她唇角逗留,呼吸温热暧昧,“弄得你不舒服?” 钟瑜摇摇头,尽力平息着呼吸,“明天那场戏……侯导有没有说什么尺度?” 周时放看着她半秒有余,本来跟他在这种时候提这档子事她就有点羞,好不容易摒弃了这个念头,又被他这样看着,像是有一种不穿衣服的感觉,钟瑜脸上烫的可以直接煎鸡蛋,别过脸去。 却听他轻笑了一声,“要跟我提前演练?还是想试试我的尺度?” 这正儿八经说着话的突然……开起了高速……钟瑜脸一热,身体忽然悬空—— 被周时放揽住腰抱了起来。 她本来就双腿勾着他的腰,这一下抱起来,整个人紧紧贴住了他。 夏天,身上就只有薄薄的一件,滚烫的体温熨帖着,一直烫进心底。 钟瑜想说的话忘了精光,耳边只余砰砰砰砰震颤的心跳。 周时放大步走到卧室,踢上门,把钟瑜放到床上,两手撑在她两边,压下来,眉眼含笑,带着戏谑:“想好没有?” 钟瑜眨了眨眼睛,笑:“那要是我说不要,你今天晚上就不碰我了?” 周时放托着下巴,侧头看她,似乎在思考,片刻皱了皱鼻子,道:“说不好。” “但我还是得先问你一声,要是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来。”周时放换了一副真诚的语气。 钟瑜想笑,想要就要,哪来这么多废话。她歪着头和他对视片刻,然后伸出手臂缠上他的脖子,“抱我去浴室。” 周时放有力的手臂锢住她的后腰,轻而易举抱了起来,“卸妆?还是洗澡?我帮你啊。” 钟瑜坐在他臂弯上,被抱着走进浴室,笑道:“洗一次多少钱?” 周时放顿了顿脚步,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免费。” 钟瑜轻轻笑了声,“怕是没那么简单。” 周时放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她,突然压低嗓音:“只需要你贡献一次服务。” 钟瑜双手勾着他脖子,往他怀里蹭了蹭,贴着耳朵吹气,学着他压低声线,用一种十足十诱惑的语气说:“我这服务可不便宜哦,洗一次澡哪里够?” 周时放心里一动,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舔了舔唇,道:“那就洗两次?” 两人对视几秒,空气安静,钟瑜突然噗一声笑出来,在周时放沉沉的目光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假装正经道:“这不是洗澡算得清……” 话还没落音,周时放大步走进浴室,将门一踢,放钟瑜坐在浴缸沿上,然后转身离开。 周时放穿过干湿区中间的玻璃门,走到置物柜前。 钟瑜把双腿放到浴缸上面,背靠着墙壁,手环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头,目光穿过半开的玻璃门。 他穿着灰色衬衫,身材是最标准的倒三角,肩宽腰窄,背着身拉开隔层柜的门,随着动作肩线有力的肌肉透过微微绷紧的衬衣,看上去是那么的富有力量和安全感。 他似乎在说话,背着身又隔着门,钟瑜没听清,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半年来发生的都是一场梦。 那些生活中平凡温馨的日常,一点一滴的简单美好,习以为常到麻木,被遗忘了的,藏进了某个角落,在这一刻,像涓涓细流,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熟悉到让人生泪。 以前周时放不忙的时候也会套路她帮她洗澡,只要钟瑜松口说好,乐滋滋地调好水温放好水,把她抱进来洗鸳鸯浴。 但他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就显得这短暂的相处时光变得异乎寻常的珍贵。 记得婚后半年,有一天晚上梦到他出去了三个多月,她怀着孕都推到了产房也不见他回来,医生护士都在问孩子的爸爸呢?给他打电话也不接,身边连一个陪护的人都没有,她从梦里哭醒过来,给他打电话,他那里还在拍戏,背景音吵吵嚷嚷的,听到他疲惫的声音,那些想骂人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哭味,问怎么了,她撒谎说没事,做了个噩梦,让他拍完戏就早点睡。 挂了电话,窗外的天肚微白,她再也睡不着,坐在床上发着呆。 虽然只是一个梦,可那些委屈是真实存在的。 之后的第二天,他从片场赶回来,没有通知她,晚上在她熟睡的时候将她拥进怀里,醒来以后钟瑜一睁开眼就看到周时放靠在床头望着她,就像一份天降的礼物落到她面前。 虽然那天下午他又要走了,但也因此度过了一个短暂宝贵的二人世界。 钟瑜斜靠着墙,嘴角微微勾着笑,周时放拿着洗漱品走进来,看见她笑,也忍不住笑,问:“在想什么?” 钟瑜抱着腿端坐着,一动不动,看着他弯着腰把卸妆液和洗漱用品一样一样摆放好,灯光漾在他的发顶泛着细腻柔软的光泽。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了摸,嗓音轻柔:“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周时放按下泵头,耐心细致地把卸妆液沾湿了化妆棉递给钟瑜,然后蹲下身仰头看着她卸妆。 钟瑜重新把腿放下来,正面朝着周时放,闭上眼睛,化妆棉湿敷左眼上。 看化妆棉上差不多都吸饱了,周时放拿了一张新的换下了钟瑜手里的那张化妆棉,扔进垃圾桶。 如此反复几次妆卸干净。 钟瑜光着脚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洗脸。弯下腰涂洗面奶的时候,后腰上一暖。 周时放从后面拥住她,胸口紧贴她的后背。 安静的拥抱和一室的水流声里,时间慢慢流淌。 洗完脸,钟瑜抬头,和镜子里男人的黑沉的目光对视。 她弯了弯唇,刚要说话,被周时放扳过身,低下头以吻封唇,她想说的话全都融化在了他温柔缱绻满含爱意的抚慰和亲吻中。 钟瑜闭上眼睛,长睫轻颤,身体软得像水,站不稳,靠向身后洗漱台沿,周时放握住她的手腕,往怀里轻轻一带,一手把着她的腰,一手扯松衣领,将人抱进浴缸。 莲蓬头出来的水并不烫,钟瑜却感觉全身撩人的热,像是脚底生了一把火,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人心吞灭,燃烧殆尽不留痕迹。 她靠在周时放怀里,他挤上洗头液,轻轻揉搓在她头发上,头发短,冲洗很快。紧接着他又挤了沐浴乳,帮她全身按摩,香味氤氲充满一室内。 许是久没有这样激情又热烈的时刻,她都快忘记了悸动的感觉。 她跟着节奏轻颤。 水流滑过肌肤,像落在莲花叶上的露水,成滴带着白色蒸腾的汗珠轻滚,掉入池水,荡起涟漪。 仿佛身处云端之上,脚底踩不到实心的感觉,稍有不慎就跌落下去。 和上次一样相同的场所,却和上一次完全相反的体验,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他温柔强大的包围之中。 像被微麻电流击中。 从天灵盖直冲而下,全身不受控制,剧烈颤抖。 像提线木偶,全凭他。 钟瑜是怎么到房间又是怎么睡着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像是盛夏午后洗了一个冷水澡,从头到尾酣畅淋漓。 虽然累,却减压。 一场月下花事,慰藉半生沧桑。 诚不欺人。 钟瑜睡着了,周时放却没有睡意。枕着手看着身旁缩着身子蜷成一团的女人。 跟只小猫差不多。 身上的香味都是最熟悉的那抹,柔软度也是。 看着看着,忍不住把人抱进怀里,东摸摸西揉揉,一会儿捏捏她的手,一会儿又亲亲她的脸,手伸进衣摆下面捉弄她,柔软的身体满藏他的渴望。 钟瑜被他弄的不舒服,睡梦里发出几声婴宁。 心里最柔软的某处被这软软嗲嗲的带着撒娇的声音勾着走,这是她最放松警惕的时刻,是他最喜欢的时刻。 脑海中不由浮现很多往事。 喜欢这件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袁淑玫一直以为他对钟瑜的态度只是玩玩,直到他提出要结婚,说的那么一本正经,袁淑玫才知道他的认真,说他中邪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一眼看中她,着魔般的喜欢,一爱就爱上了好多年。 可能是因为她对事物永远不败的热情和新鲜感,看上去明明那么理性,原则又明辨是非,本以为一定是一个强势强硬的人,可她偏偏温柔的要死,善良的要死。 钟瑜这人,越了解越喜欢。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他。 她是那么的好,好到他想占为己有,不允许别人窥探半分,好到想要强制占有,只属于他。 可却也忘记,她是一个人,是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她不是东西,不是谁的所有物。 经历了这一回,周时放发现,爱她,是要建立在她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之上的尊重。 她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尊重。 而他,比过往的任何一刻加起来的总和还要更加的深爱着她。 发自内心,揉进骨血里都不够的深爱。 是至死方休、灵魂契合的深爱。 凌晨,钟瑜渴醒,朦胧的睡意中一时辨不清睡在哪里,凭着本能知觉伸手去摸床头柜的茶杯。 杯子没摸到却摸到了男人温热的胸膛。 钟瑜心一跳,像是从梦里惊醒,睁开眼睛看到黑暗中男人的脸上淡淡的轮廓线条。 后知后觉感到全身酥软,才回忆起昨晚的点滴。 周时放眠浅,她一碰就醒了,声音带着睡意的暗哑:“渴了?” 钟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是困着,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心里却划过一个念头:他还是记得她的小习惯。 旁边的床位动了动,应该是周时放起来了,钟瑜也没管,实在是又困又累,翻了个身继续睡。 过了不知多久,快要睡着了,朦朦胧胧被人托了起来,唇上贴上来一根吸管。 钟瑜靠着周时放怀里,懒得睁眼睛,张口咬住吸管吸了几口。 她胃不好,一年四季周时放都管着她不让喝冷的冰的,这次也一样,水杯里兑了热水,水温刚好,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钟瑜喝舒服了,倒头就睡。直到感觉身边的人躺下,她翻了个身,双手张开,精准抱住男人的腰,脸埋在他怀里,低声的,含混不清叫了一声:“周时放?” “怎么了?”周时放低头看她,嗓音温柔宠溺,极具耐心,手指抚着她的后背,她剪了头发还是有些不习惯,以前手一摸就能触到那头顺滑的发,摸在手里那种细腻的触感,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填满了。 周时放揽紧了她,低头亲她的额头,钟瑜以为他又要来,推了推,有些不耐烦的说:“还不睡觉?” “嗯。”他看着黑暗里女人的眉眼,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尖,睫毛长密,闭着眼睛的样子多了几分柔顺和乖巧,由衷说道:“你说,我们以后的孩子会好看成什么样?” 钟瑜听到了,睡意消散不少,睁开眼睛,对视上周时放的眼睛。 两人静静看着彼此,呼吸离得那么的近,从平缓到急促。 钟瑜想起以前看过一个说法,说是男女之间最强有力的异性相吸就是对视,在相互对视的过程中荷尔蒙数以万计倍的释放,直到对方缴械投降为止。 到周时放的脸不由自主地靠近向她,用热烈的呼吸和感官寻找她的嘴唇的时候,钟瑜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想,这一招对他来说是致命绝杀啊。 他慢慢咬着她的嘴唇,好像那是一颗水果糖,带有技巧的又有些克制地舔着含着吃着,好像那是软的甜的香的。 她听到彼此呼吸的、吞咽的声音,在黑暗的环境中竟比白天更多了一层神秘的诱人感。 在黑夜里做这些,像是蒙了一层布,带着几分羞耻感和禁欲感,却极致诱惑的吸引,是荷尔蒙的蠢蠢欲动。 而周时放只是亲着她,最多是把手放进她的衣服里抚摸着,再没有下一步更深的动作。 钟瑜被他弄舒服了,下巴靠在他胸口上,玩着他的手指,“今天跟你妈说的那番话没有顶撞的意思,我也不觉得抱歉,那是事实,但想到的是,她是你的母亲,是我的长辈,再怎么说你和她都是一家人,我的本意不是为了让你和她反目为仇。” “好多次我告诉自己,你们家的家事我不该干涉,但只要一想到我还会回去面对同样的问题时,不可能坐以待毙。因为我选择的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家庭,虽然我也好几次想说服自己,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跟你是不是周时放没有任何关系,但事实上却是,这是个没办法逃避的问题。” 钟瑜希望他能明白,他们是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问题或者制造问题,而解决问题需要沟通,需要一起努力,需要有同一个目标为之奔赴。 她的嗓音软,语速缓慢,带着点儿倦意和慵懒,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半分的压迫。 “我不希望你做出为我背弃整个家族的事情,那是很自私的做法,也不现实,因为你身上的枷锁太多太复杂,我更不希望你为了我担上骂名,而且,我怕你后悔。” 她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他的眼睛,“不是不相信你,是我相信人性。你不可能和周家和袁家彻底割裂开,那是你的责任,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丢开加在我们身上的使命。” 周时放闭了闭眼睛,反握住她的手。 人就只能不断不断地去妥协,不断不断地去平衡。 在一边挣扎一边前进中成长。 但好在,和钟瑜一样,所有经历的一切,使他更加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爱情。 钟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继续轻轻的说,“我很想拉你出来,但后来发现你连伸手的机会都不曾给我,其实生命中很多时候,我们遇到的人,走过的路都在教我们如何和这个世界和睦相处,甚至有时候陌生人的温暖举动也在教你以热烈的态度怀抱世界。” “毕竟温暖降临只有一刻,暖过一辈子的是需要你同等的热度迎接。” “可是我却不甘心,我想给你的温暖,”她抬头牢牢注视着周时放,一字一顿道:“有一辈子那么长。” 周时放动情地看着她,不假思索的说:“我要。” “但我好像,”他用一种微微苦恼的语气说道,“不知道怎么用热情迎接你。” 钟瑜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昨晚表现就很不错,我很满意。” 周时放低低笑了一声。 钟瑜抬眼看住他,看了好几秒。 “怎么了?”他问。 “你是不是脸红了?”太暗了,她看不清,所以盯着他的耳朵看了好片刻,但仍旧啥也没看清。 “你在想什么?”周时放否认,仔细听上去语气还有点羞恼。 钟瑜不逗他了,弯着眼睛,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但还好的是这个,现在还能握着这只手,可能正是来之不易才会显得更宝贵珍惜。” 周时放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吻着,低声的,却清晰落入她耳里。 “余生还长,愿倾尽温柔呵护你、疼爱你,小鱼,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好。”她有些困了,闭上眼睛之前说。 “周时放,我想给你生个孩子,生个漂亮的孩子,那样我们就会有一个家了,你梦想里的那个家,我想给你。” 终章(上) 终回章(上) 钟瑜是从周时放的怀里醒过来的。其实在睡意朦胧之中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这感觉是这样的熟悉, 害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拿着一把木仓对着她的后腰。 等到醒过来发现, 好家伙, 还真是一把木仓。 一把明晃晃的。 木仓。 趁着周时放还没醒,钟瑜把他的手掰开了一点点,想起来上厕所, 谁知这人把她更紧地用力抱住。 钟瑜快闷死过去, 连拍好几下他的手背,周时放睡意朦胧:“嗯?” “嗯什么嗯?快被你抱死了, 还不松手。”钟瑜郁闷地伸手去床头柜捞手机, 摸了一把空气, 只好收回了手。 她飞快从周时放怀里爬起来, 坐在床上。 周时放也跟着坐起来, 揉着头发, 看了眼她。 “手机哪儿去了?”钟瑜眼神放空望着床头柜,百思不得其解。 她脑子现在空茫茫一片,压根想不起来昨天晚上除了跟他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之外的事情。 就好像喝断片一样。 这在于她向来清醒理智思维活跃的大脑来说, 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不是……”周时放身体靠向后面, 按着眉心, 饶有兴致看着她, “想不起来了?” 听出他带笑又似有点得逞的声音, 钟瑜扭过头瞪了眼, 捞过靠枕怼着脸砸过去, 也不管这一下会不会砸坏那张俊脸,“还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句话,钟瑜忽然意识到自己很没出息, 有关于某些羞羞的画面也好似在提醒她地浮现出来。 恰好这个时候, 周时放伸手挡住了抱枕,气氛静了静,他没接她的话,也没打算开口说话的样子,嘴角噙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好整以暇看着她。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是不是还想回味? 回味你个屁! 钟瑜更燥了,狠狠瞪回去,顺便把衣服的领口紧了紧,看周时放的眼神似乎在看某条色兮兮的狗。 便听他轻笑了声,“你在想什么?” 就在他的手伸过来的同时,钟瑜半分没给他面子的掀开被子下床,不忘说道:“在想你想的事情。” “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身后又传来他戏谑的轻笑。 神经病。 钟瑜背对着他站着,系紧了睡衣的腰带,轻咬了咬嘴唇,语气却不服人:“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后面的床发出了动静声,他也起来了,钟瑜没顾他,抬脚走进浴室,不过会儿从里面传来她的怒声:“周时放,你这条狗!” 很快钟瑜冲出来,指着脖子和胸口上的痕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让我怎么去见人!” 关键是,“晚上我还要、还要!” 晚上的那场激情戏。 说着说着,钟瑜气不足了,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但现在非常想打他。 “脱衣服?”周时放抱着手闲闲靠着门,垂头看着她,轻笑漫过唇角,伸手像逗小猫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然后弯腰和她视线平齐,用一种暧昧的语调,低低说道:“反正也脱给我看。” 钟瑜火大地拍开他的手。 见她撅着嘴一脸哄不好的表情,周时放叹了声气,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别生气了,我给你做早饭?” 钟瑜气哼哼的,“你做的饭能吃?” “……”不仅没哄好,还成功地被羞辱了一顿,周大影帝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睛。 钟瑜看着他这个样子,到底心软,指了指脖子:“你说怎么办?” “围巾?”周影帝很有主意的说道。 “……大夏天戴围巾?”鬼才。 他似乎很认真思考了一下,“混搭风。” “……” 钟瑜暂时不想看见他,推他走。 推到房门口,周时放扶着门,倔强扭过头看她,继续用一种老实巴交的略带可怜的眼神,企图让她回心转意,“我要洗澡。” 钟瑜丝毫不留情面,用力将他往外推:“对不起,这里我征用了,您就用别的吧,反正房子那么大,卫浴间又不止这么一个,您爱用哪个用哪个。” 周时放用手挡住即将关上的门:“我就爱和你一起用。” 钟瑜掰开他的手,挥手道:“拜拜了您。” 门碰一声,无情地关上了。 钟瑜知道以他的力气不可能推不过她,只不过是让着她而已。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甜滋滋的。 钟瑜下楼的时候看见周时放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前捣鼓着,因为太认真,似乎没注意到她。 于是她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看见平底锅里滋滋冒着热气,周时放面无表情,动作非常酷帅地单手往里面打了一个鸡蛋进去。 钟瑜:“哟哟,动作还挺熟练的嘛,这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周时放抿着唇,强忍着嘴角得意的笑,继续用面无表情掩饰心里那一喜,波澜不惊道:“小意思,等下让你看我的绝活。” 钟瑜挑了挑眉:“不错哦,还有绝活。” “要看吗?”他扭头问她。 钟瑜老实巴交点头,“免费的吗?” 周时放没料她还有这么一手,本来她如果说要看,他就可以占点她的便宜,话术都想好了,结果她像是看透了他的套路一样,让他无路可走。 因为这个思路一打岔,周时放没法集中注意力,本想好好表演一个颠锅技能,没想到动作一抖翻了个车。 钟瑜抱着周时放,脸埋在他后背,整个人笑的难以自控的抖着,差点笑断气。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识到自己笑的太大声太明显,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嘲笑他吗,虽然还是很想笑,但顾及到他的面子问题,装模作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已经颠的很好了,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准,绝对堪比国际一级大厨。” 这闭着眼睛尬吹的境界无人能敌。周时放要的是这个吗?绝对不是啊,他侧头幽幽看着她,“我怀疑你在借机报复我?” 钟瑜瘪了瘪嘴巴,伸出食指摇了摇:“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周时放哭笑不得:“钟小鱼,你这样不行啊,会打击到你男人脆弱的心。” 不知为什么,脆弱两个字从周时放口里说出来,钟瑜怎么就这么想笑,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憋住了,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有点太过分了。 为了让周大影帝重拾信心,钟瑜昧着良心夸赞道:“我男人真是太棒了,不仅长得那么的帅,做饭也好吃,关键是技术贼一流,拥有了这么一个男人仿佛同时拥有了厨师、演员、帅哥,哦还有床上道具,心情好的话还能给我出演一情景剧,一个男人多种用途,就这颠锅的水平还不行,不过以你的聪明,多练练就行了。” 钟瑜说完,抬头看着周时放,笑意盈然,似乎在说“怎么样,这牛吹得还不赖吧?” 周时放把荷包蛋从锅里捞出来放进盘子,筷子递给钟瑜,说道:“最后一句话去掉就完美了。” 末了,看着钟瑜吃了一口,问:“怎么样?” 钟瑜细嚼慢咽着,点点头,抬眼望着他笑:“还不错。” 周时放露出一个极具深意的笑:“你满意就好。” 钟瑜总觉得他笑怪的很,像是向在对她暗示着什么似的,顺口说道:“满意什么哦满意?” “你说什么?”他笑意更深了。 “什么什么哦,鬼知道你在说什么。”钟瑜故意装不懂。 周时放好心提醒她:“昨天晚上你不是说满意的吗?过去了一夜就反悔了?” “我有说过吗?肯定是你听错了,要么就是做梦。”钟瑜像是在遮掩着那什么似的,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大口。 周时放看着她,不动声色的笑,那表情似乎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了然。 钟瑜被他看得脸一烫,挪开了视线,继续对付着盘子里的鸡蛋,不知不觉间竟吃完了。 “荷包蛋煎得还可以,”她掩饰性地拍了拍周时放的肩膀,“继续努力,继续加油,你会成功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拿着空盘子跑了。 再瞎几把跟他胡扯下去,钟瑜脑袋都要炸飞了。 吃过了早饭,按照昨天说好的,两人要回钟瑜家里一趟。 毕竟还得过了家里这一关。 钟瑜主要担心的还是她爸爸。 钟爸是女儿奴,双胞胎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容不得她们受半点委屈。 还好的是上次钟瑜受伤的事至今仍对父母瞒着,要是被她爸知道了,估计能打断周时放的腿。 这么想着想着,钟瑜情不自禁吓出一身冷汗。 周时放开着车,钟瑜握着他的手做心理建设,“要是等会儿我爸骂你,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他顶嘴。” 周时放揉着她的手,“你几时见过我敢顶撞。” 钟瑜放心了一点,又想起一个事,“还有啊,我爸要是打你,我会拦住他拖延时间,然后你就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钟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要说,周时放叫她:“小鱼。” 她侧头看着他。 “不要紧张。”他揉着她的手指,笑着轻声说道。 钟瑜深呼吸了一下,“好像是有点紧张哦。” 转头看周时放。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表情淡淡。 “你不紧张吗?”她问。 周时放侧头看了眼她,很快转过头继续看着前方路况,“紧张啊,但只要一想到和你在一起面对,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着他握紧了她的手。 紧紧的握着,仿佛握紧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时间在早上九点半,按照钟瑜的推测这个时间刚好是钟爸晨练结束在客厅看早间新闻,钟妈刚好买完菜到家。 周时放买了很多名贵的补品药材和高档首饰化妆品按摩用品等等,这些是早就准备在车上的,钟瑜看到的时候简直震惊了,怀疑他是想去摆个地摊。 关键是他还弄了个推车装这些东西。 要不是即将要去做一件严肃的事情,钟瑜都要直接笑趴在地上了。 此刻只想比一个大拇指,牛逼。 当两人大包小包走进家门,钟爸本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直接站了起来,当场怔住:“这是干什么啊?” “爸,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小鱼说你前阵子住院,那会儿忙我也没来得及去看您。”周时放嘴巴别提多甜,就差点头哈腰的来了。 这要是被李秦看到,肯定瞠目结舌,他家少爷竟然还有这么一面,也只有老丈人能享受这等待遇了。 钟爸不傻,看这阵势也知道怎么回事,摆手道:“你别跟我来这套,小瑜我是绝对不会让你……” “怎么了这是?”钟妈也从厨房里走出来。 “妈。”周时放笑道,“这是给您和爸补身体的。” 钟妈朝女儿看了看,“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钟瑜道。 钟妈又看了看周时放,无声叹了口气,“坐吧,早饭吃过没?” “吃了。”周时放答得很拘谨。 钟妈走到桌前泡茶,似是无意说了句:“上次你给家里送的碧螺春还没吃完。” 闻言,钟爸抬了抬眼皮。 钟爸爱喝茶,周时放也总爱往家里送各种高档茶叶,他专挑着丈人丈母娘的爱好下手,有句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看到钟妈往杯子里倒茶叶,周时放即说:“小鱼喝红茶。” 钟妈手一顿,收起了茶叶罐,“上次你拿来的几罐红茶放哪儿了,我去找找。” 钟瑜拉着周时放坐下,不在意道:“没关系,我喝白开水就好了。” 钟妈把茶杯放到周时放和钟瑜面前,又往钟爸杯子里添了水,自己坐到了对面。 “爸、妈,”周时放握着钟瑜的手,诚恳的说,“我和小鱼考虑重新在一起了。” 钟爸和钟妈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钟爸咳嗽了一声,“上次你的车停在门口我们就知道了……” 正要往下说,钟瑜打断道:“你知道怎么不早说,害我们这么紧张。” 钟妈剜了眼她,“你爸说话呢,不要插话。” “哦,”钟瑜配合地低下头,很给面子的说道,“爸,我不打扰您,继续说。” 钟妈胳膊肘子顶了顶丈夫,“听到没,叫你接着说。” 钟爸停顿了一下,望着老婆,“我说到哪儿了?” 钟瑜没憋住,噗的笑出一声,周时放抿着唇,也有点想笑,但好歹要给老丈人面子,况且这是老婆娘家,他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挨批的准备,不敢像钟瑜那么放肆,演技很好的他,硬生生将笑吞了下去。 但这一吞有点用力太猛了,周时放剧烈咳嗽起来了,咳的眼泪水花都出来了。 本来室内很安静的,他弯着腰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引起了丈人丈母娘的关注。 钟妈瞧着周时放泪水涟涟的样子,到底心软,“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别哭啊。” 钟爸哼了一声,“哭也没用!” 钟瑜猛的一个灵机一动,借题发挥,目光暗示了一下周时放,顺嘴说道:“爸妈,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晚上睡觉做梦,梦着梦着突然哭了,说怕你们不原谅他……” 钟爸钟妈异口同声:“你闭嘴!” 说完,夫妻俩同时互看对方一眼,眼里惊异不亚于对面的钟瑜和周时放,大概也是没想到默契度竟然这么高。 钟瑜瘪着嘴巴,郁闷地捏着抱枕上的毛绒线,偷偷朝周时放递了个眼色,在告诉他,她已经救不了他了,让他自己自生自灭。 钟爸幽幽看了眼女儿,清了清嗓道:“我就知道昨晚睡到一起去了,哎,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我告诉你放儿,上次婚礼是因为我们尊重你家的意见,再加上你的身份不好公开,所以婚礼没有隆重办,但这次……” “爸,我知道您的意思,”周时放适时开口,表明他的决心,“婚礼一定隆重办。” 钟爸眯着眼睛想了想,“我就这两个女儿,大女儿有的,小女儿也得有,小瑾的婚礼你参加过吧,就那个标准,不能低。” 周时放一愣。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钟爸以为他不同意,扳起了脸。 周时放舔了舔嘴唇,看了眼钟瑜,郑重对钟爸钟妈保证道:“姐姐婚礼的标准,只会高,不会低。” 他抿了抿唇,握紧了钟瑜的手,身体微微向前倾,表情严肃而认真。 “爸、妈,谢谢你们培养了小鱼,才会使她这么完美,我的性格有很多欠缺的部分,这么多年来都是她在教我,我也曾经因为工作忽略了她,对我们的感情充满了不自信和怀疑。” 说着说着,周时放哽咽住了,肤色白透的锋利喉结轻滚。他侧头望向钟瑜,眸光微动,柔波荡漾泛着几许泪光,钟瑜张开手臂,他顺势抱住她,浅浅的呼吸贴在耳畔,“老婆,谢谢你这么包容我。” 钟瑜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小孩的语气低声说道:“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上了,别哭别哭,要不要我给你擦擦眼泪?” “……”周时放靠着她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说收就收,同时用力揉她在怀里,随之的语气和呼吸也都恢复如常,“咱爸妈都在这儿,好歹给我点儿面子。” 钟爸钟妈对此已经非常习以为常甚至已经可以达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反正大女儿和大女婿每回在他们面前秀恩爱的次数和程度,好像把周围的人都当空气,这都能忍了,还能有啥不能忍的。 相比起来,小女儿和小女婿那才真叫克制,虽然也没有真的克制到哪里去。 年纪大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钟爸钟妈默默别开眼睛,假装镇定自若不为所动的样子。钟妈拿系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站了起来,“我得准备午饭去了,正好今天你姐他们回来吃饭。” 钟瑜抓住关键信息,推开周时放的头,问:“姐他们?” 就是说除了姐姐一家三口还有别人。 钟妈道:“心心刚做完手术,这阵子在你姐家住着。” 心心?钟瑜一愣,“许昕?” 她是钟瑾的高中闺蜜,之前钟瑜听姐姐提起过一嘴,但主要是她自己也比较忙,再加上跟许昕不是太对付,就没太放在心上。 “什么手术?”钟瑜随口一问。 钟妈边说边走向厨房,“好像是心脏病还是什么,你姐也没详细说。” 说到这里,钟妈突然转过头来,盯着钟瑜看了片刻。 钟瑜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沿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脖子。 因为刚刚和周时放抱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歪了,于是…… 脖子上还没消淡的吻痕赤.果果地暴露在了外面。 “…………” 虽然说是自己的妈妈,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很尴尬,钟瑜此刻极度想找个狗洞钻一下。 终章(下) 终回章(下) 钟瑜上楼整理衣服, 顺便找了找周时放的戒指,从首饰盒里取出。 “呐, 给你。”钟瑜把戒指交给抄着口袋站在旁边的周时放。 周时放手从兜里伸出来, 握住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将戒指推入她的无名指。 戴上之后,他仍旧没松手, 低头很认真地看着, 像是在欣赏一件做工精美的艺术品。 “你在想什么?”钟瑜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解问道。 周时放松开她的手, 重新抄回口袋, 面色恢复了如常, “我想到上次给你戴戒指的时候。” 他一面说着, 一面朝门走。 钟瑜被他这话绊着思绪, 微微一滞, 垂头看向重新回到手指上的戒指。 周时放见身后没有动静,转过头。 他手握着门把,看到她的神情, 眉心微微一皱, 踱步回来, 捏了捏她的手, “怎么了?” 钟瑜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 感觉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展着, 但心里还是有些患得患失的存在。 尤其是在听到他说的“上次戴戒指”的话。 她太怕重蹈覆辙。 不是对周时放没信心, 也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是对未知的前路感到迷茫和不确定性。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定在周时放脸上, 语速放慢, “你刚刚说,想起上次给我戴戒指的时候,你说我们会不会重走一遍老路。” “你在胡想些什么?”周时放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很笃定地告诉她,“我们不会。” “我知道你不敢确定,是因为对我还不够有自信。” 周时放单手抄回裤兜,认真看人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利落深邃和专注感,此时也正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钟瑜。 “你说过,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只有我们,不关乎其他人,只要有一点点猜疑,我们之间就有了裂缝。” 钟瑜怔怔望着他,这么久之前说过的话,他始终记在心里。 楼下的空调风顺着楼梯爬上来,蹭上脚背,带来丝丝凉意。男人的嗓音充满了坚定,轻轻落进她耳里。 “经过这一次,我比过去的任何一刻都要坚定,和你走下去的心。” 对上他的视线,钟瑜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像海潮,像浪花,汹涌澎湃。 她感觉心里热热的,眼眶也热热的,不敢注视他的眼睛,别开眼去。 而周时放显然会错了意,以为她还是不肯信她,抓过她的手,仔细端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抚摸着。 柔声说道:“刚刚我在为你戴戒指的时候想到,上次为你戴上这枚戒指的时候我想的是,我要用一生来守护这个姑娘。” 他抬眸直视钟瑜,喉结轻滚,嗓音因情绪剧烈起伏而微微发颤:“爱你这件事,从看到你第一眼起就确定了,我周时放从始至终心里只有钟瑜一个人。” 他低头看了看钟瑜手上的戒指,“好不容易回到你手上,不要摘。” “参加活动也不摘吗?”钟瑜故意问。 “不摘,”他握着她的手,怕她摘掉似的,强调,“我不许。” 钟瑜被他这样子逗乐了,“那要是记者问我怎么会有你的戒指,我怎么说呀?” “你就如实说。” 像是为了故意激他,钟瑜反问:“如实说什么呀,那不就公开了吗,我才不要呢。” 话一落音,周时放伸手捏住她下巴,正对着自己,眼珠漆黑不见光,语气充满警告和危险,“无名指上不就是结婚戒,你不跟我结婚,还想跟谁结婚?” 钟瑜特别想笑,但她还是憋住了,闲闲道:“那可多了去。” 周时放皱着眉心,满脸不爽。 钟瑜见他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推了推,“诶?生气了?” 周时放没理,绷着一张脸。 钟瑜怕玩笑开过了,抓过他的手晃了晃,瘪着嘴的样子有点委屈,“你不是刚才还说要疼我爱我的,狗男人的话果然不能相信。” 周时放望着她,“你收回刚刚的话。” “什么话?”钟瑜眨了眨眼,逗他。 周时放气的想笑,定定对视,“你说什么话?” “哦。”钟瑜心虚地垂下眼皮,慢吞吞的拉长语调,“那个啊。” 周时放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她,见她也没有要改口的意思,一把拉过她圈进怀里,挠她胳肢窝。 钟瑜边叫边挣脱他的怀抱,朝楼下逃,两人玩闹着从楼梯下去,一个追一个跑,完全没管屋里还有父母在,安静的空气也因他们的跑动和吵闹声躁动不已。 钟瑜一溜烟跑下楼,碰到钟妈刚好从厨房出来,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还好是你姐姐他们……” 钟瑜注意到母亲手里拿着的开水壶,是泡茶用的,也就是说……一愣之下,目光朝客厅扫过去。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钟瑾,另外一个。 是好久没见的许昕,似乎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方目光一触之下,钟瑜恢复了常色,随手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脸上挂起了一抹淡淡的假笑,无事发生一般镇定自若地正要走过去。 周时放这时却下了楼,到她身边,顺势地单手将她搂过,钟瑜轻轻拧了下他的腰,低声说:“不玩了。” 顺着目光,周时放也注意到了客厅里的人。 “那个是?”周时放眯了眯眼。 “许昕。”钟瑜顾不得多解释。 “哦——”周时放拉长语调。 钟瑜淡瞥他,“你哦什么?” “她就是林若白那个相好,我知道的,以前见过,总跟你姐在一起的那个。” 钟瑜嗯了一声,拍开他的手,整了整衣服,“别闹了,我得招呼客人去了。” 说着走进了客厅。 走近了才看清楚确实是许昕。 她朝钟瑜微微一笑,“哈罗。” 钟瑜在心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这装腔作势的样子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改,搞得她俩很熟的样子。 明明没有那么熟好吗? 钟瑜抬了抬下巴,没跟她打招呼,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坐到钟瑾旁边,然后斜倚着扶手,目光淡淡打量着许昕。 这么几年,这人的容貌没发生多大的变化。 还是和以前一样甜美漂亮,爱扎丸子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泛起一个梨涡,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不说话的时候要多乖有多乖。 虽然钟瑜跟许昕关系不怎么好,但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人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像是万千道阳光刺破乌云,整个世界都彻底透亮般的感觉。 清纯又无暇,是这种感觉。 也难怪那时候林若白会这么喜欢她,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漂亮和清新。 当然,比她肯定是差很多了。 毕竟她可是一路校花,到现在依然还是王者般的神颜。 她感觉跟许昕也没啥好唠嗑的,高中那会儿两人就不怎么说话,不过看她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大病初愈的感觉。 好像听说是心脏病,那其实也蛮可怜的。 钟瑜也是第一次听说许昕有这个病,以前看她活蹦乱跳的,倒是没想到。 移门打开,周时放也跟着走了出来。 钟瑜指了指,淡淡道:“介绍一下,男朋友。” 许昕抬起眼睫,朝周时放笑了笑。 周时放也对许昕点头致意了一下,都知道她跟林若白没在一起,于是也就没提那档子事。 钟瑾见场面有些冷,主动开口道:“周时放跟心心以前见过的吧?” 周时放点头:“认识。” 叶淮生爱热闹,那会儿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组局,周时放为了追求钟瑜,每回有钟瑜在,他必定到。 周时放跟林若白是熟的,跟许昕没那么熟。 许昕捧着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钟瑜,“不是老公吗?” 钟瑜把那句“你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硬生生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回答:“哦,离过婚了。” 许昕颇为可惜的“哦”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喝茶。 “……”钟瑜嘴角抽了抽,“你这是什么表情?” 许昕放下了杯子,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样子,顿了顿才慢吞吞说道:“挺遗憾的,本来以为你们孩子都有了。” 钟瑜被结结实实扎进心口,抓起一把花生开始剥,吃了两粒才不紧不慢开口:“我这至少都结过婚了,马上就要进入我的第二段婚姻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了眼,轻飘飘的,“真不好意思啊,不像你,到现在连个结婚的对象都没有。” 许昕也没恼,看了看周时放,又看了钟瑜一眼,还是那样甜美治愈的笑容,“两段婚姻都是同一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得意的事。” 钟瑜一噎,差点被花生米呛死,拿起杯子狂喝了几口水。 索性她也直接说道:“我听说林若白在外面交了新的女朋友,想也是啊,像他那种优秀的人,到哪里都是吃香的。” 许昕目光一暗,垂下头去拿放在玻璃台面上的塑料袋,这是刚刚去超市她买给小花生的零食,这会儿大脑完全不会动了,抓起里面的一包薯片撕开,一片一片麻木往嘴里塞,塞到第五片,她抬起头,盈然朝钟瑜一笑,“真好,那就恭喜他吧。” 语气听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像是真心诚意的恭喜。 两人说话都平平静静的,甚至连语调都听不出来在酸,可分明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懂这种感觉。 钟瑾和周时放对看一眼,虽然已经对这两人一见面就互相酸来酸去的场面习以为常,但钟瑾就是知道林若白向来是许昕的死穴,虽然她表面装得平静,那种心痛和心如死灰的感觉,只有陪伴一起走过来的闺蜜才会懂。 “小瑜,”钟瑾轻轻叫了一声妹妹,给递了个眼色,“差不多一点好了。” 钟瑜没吱声了,拿着杯子喝着。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戳许昕什么的,就是之前和杜东来,也就是相亲认识的和林若白是室友的那个医生,告诉她许昕劈腿导致林若白出国。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钟瑜不想跟许昕提认识杜东来,省的到时候说她嘴巴大。 虽然她确实爱好八卦。 那时候她也真以为许昕喜欢林若白,谁知道后面竟然会这样,既然是她先甩的人,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钟瑜向来爱憎分明,尤其是感情上的这种问题,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绝对是不容许有半分瑕疵。 她能理解也能原谅知错就改,但对出轨对劈腿这种事,是她的底线。 所以更不想跟许昕讲话了。 她也不知道姐姐怎么跟许昕关系这么好的,但也能理解,姐姐可能还不知道许昕劈腿这个事。 不过钟瑜也没有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习惯,她自己不理会许昕就可以了。 正好这时候,叶淮生抱着儿子进来,他们还有钟爸在外面的池子里看荷花,小花生手里还拿着一个莲蓬头。 大家伙的焦点都吸引到了孩子身上。 小花生一从叶淮生身上下来就往周时放怀里钻,小身体扭来扭去的撒娇:“姨父,心心姨姨给我买了一个飞机模型,我们一块儿装。” 周时放捏着他的小脸玩,“我也给你买了一个乐高。” “哇!”小花生拍着手,高兴的抱着周时放的脖子一顿猛亲,“我最爱姨父了,吃过饭我们一起拼乐高好吗?” “吃过饭不行,”钟瑜说道,“我和你姨父下午要回去了。” “这样啊。”小孩的耷拉下小脸,但没过一会儿马上又开心起来,“没关系啊,我可以和心心姨姨一起拼啊。” 趁周时放在客厅陪孩子玩,钟瑜走进厨房帮忙。 片刻之后,钟瑾也进来了,看到钟瑜在择菜,跟她一起。 “我发现周时放挺喜欢小孩。”钟瑾说。 钟瑜动作熟练地用剪刀剪除了根部,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之前你们一直没要小孩,他那么喜欢小孩,应该不是他不要。”钟妈接口道。 “是我不肯要,他妈其实挺催着,”钟瑜实话实说,以前她会因为怕家人担心隐瞒一些事,现在想通了,“我觉得我的状态不好,还没做好准备,说真的,我对小孩子挺没耐心的。” 钟妈笑道:“自己生的孩子不一样,就算再不好也会当宝贝疼,你问问你姐姐就知道了。” 钟瑜看了眼钟瑾,“姐姐跟我不一样,她人耐心细致。” 钟瑾将整理好的菜放进水槽洗,轻柔道:“哪有什么不一样,做了母亲之后谁都一样。” 无缘无故的,钟瑜想到昨天晚上袁女士的那番话,以及最后离开时候落寞的背影。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妈,姐,你们说,真的是每个母亲都会爱护自己的孩子吗?” “当然了。”钟妈肯定道。 钟瑜叹了口气,又想到了周时放,觉得他很可怜,“我只要一想到他的家庭是那样的,就忍不住心疼他。” “你是说周时放吗?”钟瑾问。 “嗯。” 钟瑾停下手里活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很幸运,很多人的童年都会因为父母或者家庭的关系留下难以弥补的印记,甚至改变性格,其实叶淮生也是这样的,所以我那时候就好心疼他的。” “但好在,”她侧过头,眸子被光照的一片湛亮,眉眼柔软又温暖,“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都在努力的自救,就让我觉得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像是发着光一样。” 钟瑜心里一动,像是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揉着。 “姐,”她扯起唇角,“说话就说话啊,又撒狗粮。” 钟瑾笑了笑,湿哒哒的手捏了捏妹妹的鼻子,“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嗯?不是因为想秀恩爱了吗?” “是因为幸福啊。”钟瑾笑道。 钟瑜呆呆看着钟瑾,心里涌动着无数热烈的情绪,其实她一直觉得姐姐比她勇敢多也善良多了,虽然看上去又小又柔软又无害。 “所以啊,”钟瑾拍了拍钟瑜的手,“多一点耐心,再等等他,等他自己醒来。” “嗯!”钟瑜点点头,有被鼓励到,眉开眼笑,“谢谢姐。” 另一边,客厅里。 周时放走到叶淮生旁边坐下,一副要跟他说悄悄话的样子。 叶淮生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淡:“干什么?” “那个啊,我问你。”周时放挨近了他一点。 叶淮生防着他似的,挪了点。 “你躲什么啊,我会吃了你?”他无语。 叶淮生哼了声,没理,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儿子的乐高上面。 虽然他知道这么直接问很没面子,但是多少也得探个底,于是说道,“你结婚预算大概花了多少?” 闻言,叶淮生抬起眼,就那么直直盯着他片刻。 周时放见他不说,只好交了底,“我不是没参加婚礼嘛。” 叶淮生突然轻笑了一声,像看透他似的,“你想收双份礼金?” 这什么人啊,把他想成什么了,周时放抱着手靠扶手闲闲笑了声:“正有这个打算。” 叶淮生不理他了。 “喂喂,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周时放推推他。 叶淮生舔了舔齿尖,轻蔑笑了笑:“你想按我这标准?” “你说呢?”周时放得意洋洋。 叶淮生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哥告诉你。” 周时放凑了凑身,靠近,听到他从齿尖清晰磨出两个字:“做梦。” 周时放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也无所谓,像是为了故意气他一样,“不管你说不说,我都得往最高的标准整,造价比你高,比你隆重,比你高调,其实也不用比这些,就你看咱俩这脸就能一比高下了。” 叶淮生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扯了扯唇角,“脸皮厚你第一。” “……”周时放气的要吐血,“我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颜值!” “颜值你就别比了。”叶淮生闲散道。 “对,你确实比不了。” 叶淮生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抱起儿子坐在腿上,指了指,“连我儿子你都比不过。” “……”周时放彻底不想再跟这人扯下去了,感觉自己来问他就是为了找虐的。 吃完饭,小坐一会儿,钟瑜和周时放告别回小县城拍戏。 去酒店接李秦,结果高展吵着要一起去看他们拍戏。 谁不知道明里说着是去探班,实则是监督这两人,周时放拗不过这人,只好让他跟着了。 车开出没多久,钟瑜接到风芽的电话,说是也要一起去。 让她去没关系,但自从见过风芽酒后失态之后,她在钟瑜心里的形象不忍直视,打死她都不敢让风芽再一同前往了。 苦口婆心劝了一番,风芽态度坚定,没辙,只好去接人。 开的是来的那辆商务车,钟瑜本来和周时放坐在中间那排,风芽一上来,拉着钟瑜往后头钻,“我们坐最后,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话?钟瑜一头雾水,被她拉到后面去。 周时放眉心微皱着转头,警告味十足盯着风芽。 风芽一点儿不怕事的,“借你……” 碰到钟瑜手指,风芽一怔,低头看,然后鬼鬼的笑了声,接着话:“借你老婆说会儿话,不会这么小气吧?” 周时放脸色不愉地盯着她几秒,最后也只好臭着脸转回了头。 “男人啊,就是不能惯着。”风芽小声嘀嘀咕咕的,怕被周时放听到似的。 钟瑜觉得好笑,“你要说什么悄悄话?” “我坐在最后一排怪闷的,”风芽打量了她几眼,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问,“那什么,你俩晚上是不是有个床戏要演?” “……”钟瑜无语地看着她,“你不会是为了看那个?” 风芽笑的很鸡贼,“这可是首秀啊,虽然说……” 她目光往下,也不知道在看钟瑜哪里,声音压的更低,暗示味浓烈,“你俩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吧,荧幕首秀是第一次,值得纪念。” 钟瑜再次无语,以前总以为风芽是个正经人,看来是她想错了。 见钟瑜没说话,风芽继续说,模样很亢奋,“你俩昨天是不是重归于好了?” 钟瑜怀疑地盯着她,“你说的重归于好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风芽眨眨眼,轻轻推了推她,“别装了,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钟瑜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抓住前面的椅背要站起来,“我还是去前面坐吧。” “你别走啊,”风芽拉住她,使劲按下,“这一路上也挺无聊的,再说你俩在戏里亲密还不够吗,来来来,聊天吧。” 钟瑜背靠着座位,突然意识到什么,鼻子嗅了嗅,“你是不是喝酒了?” 风芽嘿嘿嘿笑了声,用手指比了比,“中午小酌了一下。” 钟瑜闭了闭眼睛,她就知道。风芽正常的时候不这样的。 “好吧,”她无奈叹息一声,“聊什么?床戏你就别想看了,晚上都是清场的。” 风芽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之前周时放不是拍戏受伤了吗?” 钟瑜仰靠着身子,闭目养神,随口嗯了一声。 风芽:“腰不是不太好吗?” 钟瑜睁开眼睛,思绪一下子恢复清明,“谁告诉你他腰不好的?” “李秦说的啊,”风芽眼里藏满疑惑,“说撞到腰上了,那你不是上次威压事故伤了腰,本来他要是腰不好的话,我觉得你俩应该采取女上男下……” 话还没说完,钟瑜扑过去捂住风芽的嘴巴,低声警告:“你赶紧给我闭嘴吧!” 喝了酒的人真是没下限。 风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周时放转过头来,“怎么了?” 可千万别被他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得尴尬死? 钟瑜一紧张,松了手,刚要说“没事”,风芽像被解除封印了一样,说道:“我们在讨论你的……” 最后一个字还没蹦出来,钟瑜动作敏捷反应速度地扑过去再次捂住她的嘴巴,紧接着用眼神示意周时放,“我们闹着玩呢,你顾你自己吧。” 周时放狐疑地看了她俩一眼,转过了头。 钟瑜暗暗舒出一口气,简直失去了理智,气赳赳地咬牙切齿,暗含警告,语速飞快:“他的腰好着呢,没有女上位也没有男下位,一整个晚上都很好,我的腰才不好,你试过一晚上被翻来覆去颠来倒去的滋味你就知道多伤腰了,可以了吧,满意了吧,再问半个字,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风芽显然被吓住了,蒙蒙地看着她,隔了半秒说道:“好了,我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激烈的,腰不好就得休养,别激动。” “…………”钟瑜一口老血快喷出来。 好不容易风芽终于歇了,钟瑜困得不行,因为昨晚跟周时放折腾了一晚上,她没睡好,本来打算在车上安安静静补眠的,谁知道遇到这么一个祖宗。 醒来以后,车到地儿了,停在棚子外面。 钟瑜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旁边,风芽酒醒了,抵着头说头疼,钟瑜在心里翻白眼,你可拉倒吧,我比你更疼。 钟瑜弯着腰走下车,不想看到周时放站在车边等她。 车子底盘高,他担心她穿着裙子不好下。 钟瑜拎起裙角,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正要步下车,后腰被人轻轻一握,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抱下了车。 她脑袋还一片空白着,茫然地站稳在地上,抬起头不解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说,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地方抱我? 周时放笑了笑,给与了解答:“不是腰不好吗?” 钟瑜猛然醒悟过来。 这条狗!他一定听到了!一定!听到了! 从来没有过的羞赧和羞耻占据了她,钟瑜面颊微微发烫,伴随在他的低笑声中抬不起头来。 她挪开视线,不想理他,丢下一句“我去化妆了”,假装镇定自若地飞也似的快步离开。 她逃跑的样子,像极了灰姑娘在王子的舞会上丢下水晶鞋仓皇逃离的样子,周时放一个人慢慢跟着她后面,低着头自顾自笑着。 晚上的这场戏,钟瑜和周时放之前都没有提前对过戏。侯导的要求严格,要逼真,要唯美,还要注意镜头画面,这不同于平常的那种,更多的是艺术感,要求很高。 现场进行了清场和收音。 只有三个人。 导演、钟瑜和周时放。 还有一张床,一些道具。 说不紧张是假的。 场景从卫生间的镜子前到床上。 钟瑜和周时放对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剧本,侯导坐在床沿上给他们讲戏。 这场戏也是感情的高潮点,男主被仇家追杀,为了保护女主负了伤,两人躲在小小的旅店房间里,情难自禁。 周时放嘴角化了伤妆,眼角那道疤痕原本是淡了的,现在为了效果也加深了很多,灯光一打,充满了男人味。 侯导看出钟瑜的紧张,笑着安慰道:“放轻松就行,一会儿跟着煜子情绪入戏,你们前面拍的那段就很不错。” 侯导提到的前面那段是之前的一场暧昧戏,钟瑜站在书架前翻书看,周时放从后面拥住她,吻落在后颈,沿着耳后。将她扳到面前,再湿吻。 用侯导的话说,很唯美,看得很心动,眼神里都是爱。 所以他有信心,这场一定也能拍得很欲很好看。 因为有一个全景,钟瑜需要脱衣服,该露的地方都要露。 如果是在家里还好,可这会儿那么多机器对准着,她就算心理素质再好,告诉自己是为艺术献身也还是有点心理障碍在那里。 先是对戏。 在镜子前面,钟瑜手扶着台沿,背对着周时放,手腕被他反抓在手心,他弯着腰俯在她耳边轻喘,“看着我。” 她抬起眼,对上镜子里男人的眼。 “就像平常那样,别怕,有我。”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拍摄正式开始。 不得不说,周时放确实很会带戏,钟瑜没过会儿就被他撩拨的全身发软,但她还要保持头脑清醒说台词,虽然台词并不多,但仍旧要记住几台机位。 好在都有周时放在。 在镜子里,她望着对面那双带着浓烈渴望的眼,有一瞬间产生迷离恍惚的感觉,像是这根本不是在拍戏。 尤其是他慢慢变得急促的呼吸在耳边轻拂。 所有的知觉变得具体真实起来。 她能做的是抓着他的衣服,跟着他的动作和节奏。 收音让男人磁性饱满的嗓音,充满了热烈的欲望和性感。 钟瑜觉得自己就像一艘小船,或者是浮萍,在浪里漂来漂去。 可这不像平常在家,只是演戏。 她感觉很热,微张着嘴唇呼吸。 周时放眼眸暗沉,顺势低头,轻咬她的唇。 到最后,忘记了这是戏还是真实。 导演一直没喊卡,两人汗水黏腻,一镜到底。 钟瑜感受着他的变化和克制,也只能抱着她,呼吸也变得别样沉重。 还要念台词,还要记得把场景拍的唯美。 直到导演一声卡。 世界仿佛安静。 钟瑜抱着周时放,大汗淋漓。 他俯着身,整个人颤抖得厉害,眸光暗了一个度。 “要不要紧?煜子?”侯导问,但没有走过来,给与了尊重。 大概也能体会到演员的不容易。 周时放只是抱着钟瑜,没有回答。 侯导走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安静的只剩下喘息。 她拍了拍他的头,“很辛苦吧?” 周时放埋在她怀里,压着呼吸和欲望,声线哑得不像话,“是你就没关系。” 都这种时候了还知道调戏人。 钟瑜面色一红,好在他不曾抬头,看不到。 怕引起他的不适,她呼吸清浅,没说话了,抬头朝窗外看去,一轮橙黄的圆月挂在晴空上。 她轻柔抚摸着男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你是因为我才接这个戏的吧?” 周时放坐了起来,去摸口袋里的香烟,那是主角最爱喝的一款廉价烟,很呛人,不过抽多了也就习惯了。 现在,也只能抽根香烟压一压火。 他指尖夹着香烟,熟练地点燃,低头抽了一口,烟雾缭绕里看向窗外的圆月,低沉的嗓音漫过一阵粗粝的哑质,“你要跟别人演这种戏,还不如跟我演。” 钟瑜一愣。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淡淡笑笑,“以后激情戏就不要接了,吻戏也不要接,大导演的也不行。” 钟瑜眨眨眼,感觉他很不讲理,嘟囔:“现在哪部女主戏没有吻戏的?” 周时放似乎想了想,“那就用替身。” 说着,他搂过钟瑜,从口袋里取出戒指,因为刚刚拍戏摘了,他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将它慢条斯理地套进钟瑜的手指指根,目光专注地看了片刻,“知道为什么叫你小鱼吗?” 他把烟熄灭,在她的手心慢慢写了一个“鱼”字,然后又一笔一画写下“放”字。 钟瑜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抬眼望着他。 周时放却不答,看向窗外那轮月亮,“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约你出去玩。” 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月光下,少年眸光灼灼,很霸道的说:“你叫钟瑜,我叫周时放,从今天开始,我给你取一个新名字,周小鱼,你以后跟我姓,做我的鱼。” 那时候觉得,这男生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但他一直那么坚持叫着,她也懒得管,反正名字本来就是用来叫的,况且瑜和鱼同音,如果不写出来也不知道是这个“鱼”。 再后来就习惯了。 习惯了做他的鱼。 虽然中途,他放走过她一次,又把她重新找了回来。 周时放抓着她的手,带着滚烫体温的湿润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上、戒指上。 然后抬起头。 一如当年少年时灼灼眸光看着她,说:“钟瑜,要做周时放的鱼吗,时效一辈子,想好了回答我。” 钟瑜望着他,仿佛透过这双漆黑的眼睛看进了他的心底。 她低下头,反抓紧他的手,轻声道:“说好了一辈子的,就不能再放手了,要不然我就真的游走不回来了。” 周时放弯起唇角,眼里的喜悦和幸福遮盖不住,将她一把拥进怀里,久久没有放开。 好吧,周时放,从今天开始,做你一辈子的小鱼。 你不放手,我不放。 ——正文完—— 尾声(一) 尾声(一) 三个月以后, 时间到了十月中旬,电影拍摄告一段落, 同时间传来一个消息:黄五涉嫌猥.亵幼女等多项案件, 在去往英国的私人机场被批捕。 杀青宴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周时末在黎莲宫设宴庆祝。 说好了八点,主角却迟迟不到, 其他人也不能擅自开动。 韦东迅带来的小明星心里泛着嘀咕, 在座的哪个不是圈层顶级,这人是谁, 让这么一大桌子的人等着。 心里想着, 不免好奇, 小声问韦东迅, “我们在等谁啊?” 韦东迅:“还能谁, 周家那位呗。” 周家?小明星不解将目光投向频频看表的周时末, “周家少爷不是他吗?” 韦东迅心不在焉地摸着她的小手:“这是小少爷,大少爷你也认得他的。” 面对小明星疑惑的眼神,韦东迅神秘笑了笑:“待会儿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时, 贺楚川打完电话走进来。 “时末, ”他说, “你哥他们晚一点到。” 周时末抬起头, “出什么事了吗川哥?” 贺楚川拉开莺儿旁边的椅子坐下, “狗仔跟着, 绕了点远路甩车。” 说着, 他夹起一颗蜜枣放进莺儿的碗里,小姑娘抬头看了看他,清澈的眸子带着怯意, 大概是因为看见大家都在等, 她不好意思动筷子。 贺楚川搁下筷子,温柔道:“饿了就吃吧,小孩有特权。” 得到应允,小姑娘乖乖拿起筷子,往嘴里塞进那颗蜜枣,笑的比蜜汁还甜,“谢谢小叔。” 周时末转过头去看向贺楚川,嘴巴嘟着,佯装不高兴的样子,“川哥偏心,莺儿是小孩,我就不是小孩了。” 贺楚川懒懒抬起头,嘴角微微一牵,笑的温温柔柔,“你是大小孩。” 周时末顿时被哄好了,眉开眼笑,“川哥最好了,要是我哥在这里,他肯定会说我要当小孩的话,就滚回家喝奶去。” 正说着话,门被推开,传来周时放的声音:“你知道就好。” 吓得周时末赶紧扭过头,看到周时放和钟瑜一前一后走进来,被抓着现形,讪讪地摸着头,“可终于等到你们了,我们等的黄花菜都枯了。” 韦东迅动作更快,没等周时末站起来,殷勤地拉开了椅子。 周时放却不坐,让钟瑜坐,自己则随手拉开旁边的椅子,摘下帽子扔在桌上,淡淡一瞥周时末,“今天就你一个人?” 周时末知他哥这话里有话,但他不想扯这个话题,忙借机岔开:“哥,你跟嫂子这是又被拍了?” 这个月算来已是第三次了,外界有传两人假戏真做,无论怎么传,当事人不表态,也只是揣测,都做不得数。 周时放闲闲靠着椅背,睨着他:“我们被拍常有的事,管好你自己。” 周时末瘪了瘪嘴,又被怼了。李秦凑近过来,小声说道:“小少爷,昨天的新闻都在传您跟夏娜,我也很好奇,要是真的,这人今天怎么没带过来……” 周时末假装没听见似的,对侯着的经理说道:“还愣着干嘛,没见到我哥人都来了,上菜。” 韦东迅身边的小明星认出了周时放,看着他说话的那股气势和派头,这一圈的人都要让着他好几分,哪里只是一个当红明星那么简单。 同时她也早在两人进门时就注意到了钟瑜,心里猜测着周煜的身份,一面又暗中观察着,但看两人互动不多,很难判别是否得宠。 观察良久也始终得不出结论,终于按捺不住地低声问韦东迅:“钟瑜怎么也来了?” 韦东迅不答反问:“看不出来吗?” 小明星“啊?”了一声。 听到韦东迅道:“周煜有一只尾戒很有名,你猜现在在谁的手上。” 小明星顺着韦东迅的目光看向钟瑜无名指上,答案不言而喻。 自上次钟瑜去zoe办公大楼,这是韦东迅第二次见到她。 虽说老早听段易年提过,她其实就是周时放那个貌美如花的老婆,但所闻不如所见来的震撼。 她确实美得惊心动魄,举手投足都像在聚光灯之下,吸引人的眼球。 又似乎是因为爱情的滋润,比上次见面更加生动明艳,眼底的冷傲都藏尽了,淡淡的笑也足以勾魂夺魄。 他们说话的时候,钟瑜目光不经意扫过去,韦东迅身边的女伴不是余乔,换了一张陌生的脸,像是某个不知名的小明星或者网红。 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不过钟瑜也不关心,只不过略有感慨,记得年前还大火过的余乔,现在却没了声息,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残忍。 深海食堂的录制早在一个月前结束了。因为这档节目,钟瑜收获了不少掌声,身价翻了一番;也因为和周煜的绯闻,让她遭受到了骂名和非议。 为了让她更好的休息和调整状态,接下去一个月,风芽没有再为她接工作。 十一月,周时放终于有时间去巴塞罗那拍广告,彼时该奢侈品牌还没官宣,只知周煜为亚太地区形象代言人,却不知钟瑜实际上也拿下了代言。 所以在拍到钟瑜也一同前往之际,国内媒体纷纷报道,更有营销号蹭热度。 粉丝都在盼着周煜团队能像前几次那样澄清,打媒体的脸,可直等到拍完广告也没等来,引发外界种种猜测。 新年的钟声还没响起,微博再次沸腾:钟瑜推掉所有的工作,出国进修两年。 看似很突然,实际上电影拍摄的时候,钟瑜便决定了。 本以为周时放不会同意,甚至想好了措辞说服他,没想到竟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临走前一天晚上,周时放亲自帮她整理行李。 “住宿我已经让李秦都安排好了,”行李箱打开放在地上,他蹲在旁边,手肘搁在膝盖上,仰头望着她,“附近是一个大商圈,交通、购物都很方便,房东是一个老太太,独居,会做菜,很和善,养了一只猫,你要是没时间做饭,可以去她家里蹭饭。” 他停顿了一下,“酒吧、夜市不要去,人多、乱,晚上也不要出门。用电用火注意安全,睡觉前记得把水杯放在床头,晚上醒来喝水就不用起来找水喝。微博少逛,负面评论会影响心情,不要看,我这里一结束工作就会去看你。” 钟瑜心不在焉听着,从衣柜里拿出一根领带比了比,“你说这颜色,配我哪件衬衫好看?” 周时放无奈看着她,“我跟你说的,听到了没?” “知道了,”钟瑜没耐心地翻了翻眼皮,“比我妈还唠叨,你以后老了怎么办周大爷。” “周大爷?”周时放站起来,扯过她手里的领带扔到一旁,将人打横抱起来按在床上挠她痒痒,钟瑜一边笑一边打滚求饶。 周时放稍稍松了点力道,弯下身凑近她的脸,抵着额头,语气诱哄:“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钟瑜眼珠子轱辘转一圈,嗓音笑得沙哑,“周太爷?” 看着男人渐而微眯起带着危险的眼眸,极力辩解:“太字比大字还多一点呢,而且太阳也是这个太,太阳啊,热烈而滚烫……” 周时放低下头,薄唇覆在她鲜艳娇柔的唇瓣上辗转,钟瑜脑袋一片空茫,她想说的话也就此生生打断。 亲了好一会儿,周时放才松开了她,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深深看着她,笑的像个斯文败类,倾身在耳边低语:“感觉如何,热不热烈,滚不滚烫?” 不就是接个吻,搞得像在干什么一样。钟瑜腹诽,面上笑嘻嘻,“比太阳,还差那么一点点哦。” 周时放撑着身子,突然静下来,用一种很深情的目光,低头注视她片刻,忽地一笑,气息短促,撩开她颊边散乱的发丝,接着,目光垂下她身侧。 钟瑜随着看过去,见他抓起她的右手覆在腰上轻轻揉着,语气恢复正经,“到了那里之后,记得想我。” 钟瑜突然感觉鼻子一酸,不敢看他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持续看着他慢慢揉着她的右手,轻轻嗯了一声。 - 钟瑜的校园生活简单充实美好,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有一个叫琼的女生,跟钟瑜关系最好。 时间一晃小半年过去,期间周时放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看她,一来二去久而久之,跟琼也熟识了。 琼第一次见周时放是在钟瑜刚来这里的第一周。 下午上完课,琼带他们去这里最大的购物中心。 “你男朋友好像混血儿,一点都不像亚洲面孔。”一路上琼不吝称赞着。 钟瑜随口胡诌道:“可能他的祖辈是新疆人。” “新疆!”琼高兴道,她有一个朋友就是新疆人,所以也就不难理解钟瑜的话,“怪不得他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琼指的“不一样”是周时放比她认知里的亚洲面孔都深邃很多,也高大很多,打破了她的固有思维。 钟瑜抿着唇但笑不语,周时放无奈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用中文对她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样的祖辈?” “你男朋友在说什么?”琼问。 钟瑜抬头朝周时放调皮眨了个眼,继续编造道:“他说我说的很对。” 话音刚落下,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揉了揉她的头,走在身侧的男人突然停下,弯腰凝视着她的眼睛,“再说一遍?” 钟瑜不怕事的眨眨眼睛,一字一顿轻吐出几个字:“他、说、他、很、爱、我。” 周时放忽地撇过脸去,嘴角的笑意收也收不住的弥漫开来。 五月,一年一度的校庆日到了。 钟瑜听琼介绍说,校庆日是为了纪念学校的创办者,每一年的建校日举行的盛典活动。 每个社团都会精心准备节目,钟瑜所在的话剧社也是。 作为第一年来这学习的钟瑜,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和好奇心,同时也为了更好地融入校园集体生活,踊跃地报了名。 剧本改编自《睡美人》,是琼一手策划和编剧,公主的人选落到了钟瑜身上。 但因为话剧社的男生很少,唯独的那两个长得也没有做王子的潜质,琼十分嫌弃,排练时王子都是由另外一个女生反串。 开演这天来了很多人,大礼堂坐满了,钟瑜撩开帘子望下去人头攒动。 这是她大学毕业以来第一次演话剧,而且是国外的话剧,艺术表达上和国内的有所不同,同时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登台演出。 紧张是不用说的。 琼很看重这次,在后台忙前忙后着,路过钟瑜的时候停下脚步拍了拍肩膀,“加油!” 钟瑜抬头回以一笑:“好。” 演出终于开始,听到熟悉的前奏音乐奏响,钟瑜穿着华丽的公主裙上场,明媚艳丽的一张亚洲面孔,让台下的人眼前一亮,掌声雷动。 因为诞辰没有请到女巫而受到诅咒的公主坐在城堡里,内心独白道:“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梦里的那个王子,只要让我能见到他一面,我愿意为他抛弃尊贵的公主身份。” 公主话音刚落,手指被纺织机的针一戳,长睡不醒。 国王和王后痛哭流涕,宣告天下只要能治好公主的病就能获得半壁江山和公主的婚约。 而治不好公主的人都会被杀掉。 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各行各业的都有,被杀的尸体堆积在护城河上,即使这样,每天还有一大批的人前仆后继,依然没人能救治得好公主。 国王那一头茂密的头发愁得满头银丝,就在第六年,来了一个王子,远闻公主的美貌,想见她一面,兴许能医治好她。 国王已不抱希望,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就把他领到了公主的床边。 王子一看,认出正是梦里的那个公主,按捺不住的说道:“啊!多美的美人啊!” 钟瑜只觉得这声音不太对劲,因为她跟那个反串的女生排练了这么久,都不是这个声音,这分明就是标准的男低音。 说来怎么感觉这么的熟悉?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看不到对方的容貌,只能凭借声音判断。 难道是…… 不可能,钟瑜打消这个念头。 正胡乱想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也能感受到面前阴影覆下—— 王子要亲她了。 钟瑜抿了抿唇。 按照原来排练说好了,亲的时候也只是装装样子。 可是。 那熟悉的温热触感停留在她唇上,而后舌尖灵巧地钻入,音乐声适时响起,钟瑜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一个漫长的湿吻。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差点忘记了后面的台词,也忘记了下一刻是该睁开眼睛还是…… 面前弯着腰,两手撑在她身上的男人,手掌遮住衣领上别着的话筒,低声的,暧昧的用中文在她耳旁说:“公主要是再不醒来,我就直接抱走了。” 尾声(二) 尾声(二) 虽然预料会是周时放, 但还是没有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真实和惊讶,效果媲美于惊雷炸开地平线。 钟瑜睁开眼睛, 真的是周时放, 穿着中世纪欧洲贵族宫廷礼服,戴着假发和帽子,配上他深邃的五官竟是这样的好看。 掩盖不住的惊喜从她眼里冒出来。 钟瑜从床上坐起来, 看着周时放的眼里仿佛宛若璀璨星河, 那熟悉到几乎不用想的台词本能从嘴里跳出来:“啊!这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王子吗?” 公主苏醒,举国欢庆。公主拉着王子加入到载歌载舞的人群之中, 国王为两人举办了盛大婚礼。 下一幕, 钟瑜身着美丽的婚纱出现在舞台正中的古堡之内, 宛若高贵的东方公主, 惊艳全场。 婚礼伴奏曲响起, 国王牵着她的手徐徐走在红地毯之上。 在排练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现在。 也许是因为对面站着的是周时放,给了她一种恍惚的错觉,像一场盛大的古堡婚礼。 国王将公主的手放进王子的手里。 周时放牵着钟瑜的手踏上高高的台阶。 他低头, 她抬眸。 突然, 他嘴角微微一牵, 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钟瑜明眸微动, 唇角随之也绽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演出圆满结束, 演员们谢幕回到后台。 下了场, 钟瑜摘掉头上的皇冠拿在手里, “你怎么会参加我们的话剧?” “上午我来找你,琼说你在台上演出,问我有没有兴趣上来玩一下。”周时放解释。 她就知道是琼的别出心裁, 笑问, “可你都没经过排练,她不怕你演砸?” 周时放稍稍沉默了一下,似在回忆跟琼的对话。 决定演出之前他提出过相同的问题,琼拍着胸脯,笑的很是得意,“王子的台词不多,你要做的事就是亲吻公主,记住了,上去就亲,别犹豫。” 听完周时放的叙述,幸好钟瑜已经习惯琼的不按常理出牌,但还是感到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胆大,所以,她略略停下脚步,抬头问:“那句台词,” 说到这里,她用英文重复了一遍台词“啊!多美的美人啊”,还好说的不是母语,虽然语气夸张,但还不至于那么羞耻。 接着问,“是你自己加的?” 得到了周时放的默认。 怪不得她在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觉得怪怪的,原来排练的时候没有这句台词,王子直接就亲吻了公主。 还以为是对方临时加的,原来不是啊。 钟瑜到女士化妆间,琼果然在那里等候她了。 她抱着手靠着门口,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藏满狡黠,像做了坏事得逞的小模样,看着钟瑜走过来坐在镜子前。 琼笑嘻嘻靠过来,“这个惊喜你一定特别喜欢。” 钟瑜将脸上的浓妆一点点卸去,没空接她的话。 那小妮子说的兴奋了,也不管钟瑜有没有在听,自顾自道:“你男朋友演的真不赖,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挺奇怪,最后婚礼上我记得没有设计台词,也没有设计王子低头的动作,他在你耳边说悄悄话,对不对?” 钟瑜抬起头,琼靠着化妆台,一脸得意洋洋,似乎在说:看,我把你看透了吧。 钟瑜垂下目光,抿起一点唇角,想起刚刚婚礼结束后,王子牵着公主的手朝古堡的最高处走去,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 ——听说晚上郊外有烟花节,能否邀请我的公主殿下。 之后便没有什么事了,钟瑜也无心观看其他活动,登上了最近一班列车前往郊外。 烟花节晚上八点才开始,到了地点时间还早,在附近逛了逛,因为是郊区,比城镇人口稀疏,没有特别大的购物中心,路边有一些小商贩和一些小店铺。 钟瑜走进一家饰品店,做工精致的项链手镯手表戒指等等装饰品,闪闪发亮的一家店。 看了一圈,被放在展柜的一条项链吸引了,尤其是上面的碎钻,设计很棒,低调奢华。 她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 “喜欢?”周时放挨过来。 “但是我的饰品太多了,买回去也不爱戴,有点浪费。”钟瑜模样看起来有点纠结。 “喜欢就买,老公有钱。”周时放笑着指了指柜台,让店员拿出来看。 “哎,”钟瑜眨眨眼,“让你破费,这哪好意思呢。” 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和手已经移过去拿起那条项链爱不释手眼睛发光。 看了一会儿,钟瑜用一种做作的,一副“你逼我买的”语气,痛下决心的说:“麻烦帮我包起来。” 店员忍着笑:“女士,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钟瑜下巴轻轻一抬,自然顺口回复她:“我老公付。” 女店员楞了下,像是大概也没想到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狗粮塞满一嘴,反应过来之后,抿着嘴极力掩饰笑意,将目光投向钟瑜身后高大挺括的男人,“你太太真可爱。” 周时放微微颔首,一点也不谦虚道:“她最可爱的时候还不是现在。” 买完东西走出店门口,钟瑜转头看向替她开门的周时放,“你刚刚跟店员说的话是认真的?” 周时放略微楞了下,“什么话?” 钟瑜撇了下嘴,“我就知道你是随便一说。” 周时放这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暗笑道:“我是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钟瑜抬起头凝着他,“你想到了什么?” 周时放:“这个不能说。” 说着往前走。 钟瑜揪着他的衣服,不给走,“怎么不能说?我就要你说。” 周时放被她拽着身体,边笑着边捉她的手握进掌心,低头,用微微认真的表情看她:“真想知道?” “嗯。”钟瑜仰着头。 周时放忽然俯下身来,在她唇上轻轻一贴,气息交融之际,微不可闻的气音说道:“就像现在。” “还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慢慢说:“更深入浅出一点。” 细雨绵绵也抵挡不住观赏烟花的热情,周时放订了观礼台最好的位置,望下去已经站满了人。 “等一会儿还有一个人要来。”周时放从容不迫地擦出一根火柴。 烟花还没正式燃放,钟瑜托着下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火柴棒,耐心点燃桌上的香薰蜡烛,“是谁?” 蜡烛点完了,周时放手一扬,熄灭的火柴扔进烟灰缸,漫不经心答:“林若白,在这附近的实验室做一个项目。” 钟瑜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见她没说话,周时放继续道:“他下个月回国,我以为他会留在加州。” 钟瑜托着脑袋,眼睛里闪烁着蜡烛的火苗,忽然想到去年在家里见到的许昕,总觉得她变了很多,还是那样笑着,但又似乎和以前不同了,像是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去的忧伤。 脑子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可能在国内有他放不下的人吧。” 听闻,周时放抬眼看住她,像是微微有些惊讶,两人的眼里都闪着被风吹的一颤一颤抖动的小火苗,亮晶晶红彤彤。 就这么对视了几秒,周时放目光朝钟瑜身后一凝,“来了。” 钟瑜转头一看。 浸在绵密雨雾中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伞。 黑色的伞和黑色的休闲西装在漆黑的雨幕中混为一体,露出白衬衫的衣领,伞沿遮住了脸,雨滴沿着伞骨滑落,白皙锋利喉结性感。 林若白走近了,收伞竖在一旁,跟周时放打了声招呼,然后垂眸朝钟瑜微微颔首。 这才看清了脸。 肤色白透,显得唇色鲜艳,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感,眼角的那颗比米粒还小的淡痣,却徒增柔色。 从高中毕业之后,钟瑜就没有再见过林若白,这么多年过去,这男人是越长越绝色了。 看她目不转睛一副兴趣盎然的神态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周时放咳嗽了一下,伸手叩了叩桌面,“有老公的人了,注意点影响。” 钟瑜托着下巴,轻轻叹出一声气,摇了摇头,“结了婚还不能让我看帅哥,我要结婚干嘛,连人生自由权都被剥夺了。” 周时放:“讲点道理,我的眼珠子什么时候黏到别的女人身上去了?” 钟瑜:“那是你老婆漂亮,你应该知福。” 周时放轻呵一声:“你老公这么帅,也没影响你看其他男人。” 林若白叫来酒保要了一扎冰啤,慢悠悠喝着听他们拌嘴。 都是老熟人了,钟瑜也就放松着贫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的,看个帅哥都这么小气,说明骨子里就是不自信。” “谬论!”周时放扯了扯唇角,“你见过长成我们这样的还没有自信的?” 林如白笑而不语,顾自低头饮酒。 钟瑜显然不相信:“你要有自信还不准我看帅哥,你这就是没自信的表现!” 周时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指着林若白道:“别光顾说我,你问小白。” 钟瑜看向林若白,正要问。 林如白放下杯子,抬头看她,轻吐出两个字:“不许。” 钟瑜不死心:“看一眼会怎么样,老婆还会跑不成?” “会。” “会。” “……” 钟瑜摇头叹气,“果然,都是没自信的男人啊。” “……” “……” 烟花晚会不知何时开始了,炸响整片苍穹,五彩缤纷,美丽至极。 林若白放下杯子,抬头朝花海似的天空看去,微微发着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侧脸被火光勾勒的异常迷人深邃。 钟瑜托着下巴,不经意间扫过去的时候注意到这一幕。 突然的,眼前这个画面和许昕在她家里站在阳台上看花发着呆的神情重叠。 耳边,钟瑜轻轻一声咳嗽打断了林若白的回忆,他侧头,听她问:“听说你下个月回国了。” “嗯。” “都以为你会留在加州,是这里薪水不够高吗?” 他看着女人漂亮的眼睛里一大朵一大朵美丽的烟花影子,沉吟了下,清减道:“和薪酬无关。” “那就是跟心有关。”钟瑜弯着唇角,一双眼睛看透他似的。 此心非彼心。 林若白再次沉默。 钟瑜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着桌面,语声也轻轻的,“去年我见过她一面。” 林若白垂睫,过了半秒,开口:“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难道你不想知道?”钟瑜顿了顿,观察他的表情,“她过的好不好?” 这一次是比刚才更久的沉默,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出离冷淡:“好不好,都跟我无关了。” ——好不好,都跟我无关了。 让钟瑜想起去年她撒谎对许昕说林若白有女朋友的事,她的回答,也是这样冷淡到毫无情绪。 ——真好,那就恭喜他吧。 钟瑜垂下眼。 纵然知道是许昕先劈的腿,纵然她跟许昕不对盘,可是这部电视连续剧从高中开始追,追了这么多年竟然到现在也没等到一个完满的大结局。 心里头多少还是觉得这是一件相当可惜的事。 正想着,听到林若白叫了她一声。 钟瑜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桃花眼迷离多情,眼眸出奇湛亮。 他的声线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像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 他说:“下次再见到她,请你好好跟她说话,心心不能和你比。” 护短的话就这么轻而易举自然而然从他嘴里说出来。 钟瑜微微怔住。 心想,到底是一个内心强大到什么地步的男人,又或者是爱许昕爱到什么地步。 能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温柔的话。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被伤害了的人,这样的胸襟和豁达,让人佩服赞誉。 钟瑜叹了口气,惋惜:“许昕何德何能。” 林若白垂下眼皮,浮华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淡声道:“她配得起,我给得起。” 不过也只是曾经了。 曾经很爱很爱。 现在或许依然还爱着。 尾声(三) 尾声(三) 《还想再见你一面》入围戛纳电影节。 周时放正好有一周休息时间, 恰巧就在这几天,直接从美国出发去往法国, 和导演以及一众主创人员再聚首, 国内媒体争相报道,热议不断。 而钟瑜和周时放的合体,成了此次新闻最大的话题。 不少国内媒体纷纷赶来, 走完红地毯之后进行采访。 钟瑜跟着风芽走进一个房间, 好几个记者等待着她。 这些记者跟风芽都很熟,相互打了招呼之后, 钟瑜坐下。 因为时间紧凑, 双方之间没说什么废话, 按照流程采访。 钟瑜对观众打了声招呼, 然后进入提问回答环节。 记者先是问了几个有关电影方面的问题, 钟瑜对女主角以及电影的题材和思想进行了简单介绍和分析。 记者:“听说你今年一整年都在美国学习, 有什么经历和收获可以谈谈吗?” 钟瑜觉得没啥好谈的,她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玩的,但又不能伤了和气, 简洁明了:“挺好的。” 说完点了点头, 似乎对自己的回答感到颇为满意。 记者本以为她至少也得发表两句感想和见解, 等了等发现她根本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简简单单三个字概括一切, 连场面话都懒得说。 气氛些微妙。 静了一秒两秒的时间, 记者机智的换了一个方式问道:“这一年来推掉了所有商业活动专心学习, 你会不会觉得有遗憾?” 钟瑜心想,这些都是什么狗屎问题,要是真觉得有遗憾她就不会选择回到校园生活, 当然心里这么想着, 表情还是很到位的微笑着:“没有遗憾。” 所以?你就不打算发表两句感想?你这让我怎么接话?记者内心有些抓狂,面对这样的冷场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带话题。 记者:“之前很多人都猜测你为什么会选择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留学,是因为钱赚够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这问题整个犀利了得,钟瑜也就更不客气了,“应该没有人会嫌钱赚得太多的吧。” 除了第一个问题她认真回答之外,记者被接连呛了三次,但采访要做完,而且最关键的八卦问题还没问到,这才是她们采访的目的。 记者表现出极强大的专业心理素质,先是夸赞了钟瑜这次的红地毯造型,“你和周煜今天在红地毯上的惊艳亮相,照片经各大平台疯狂转发,热度火爆,我在这里也想代表广大的热心群众们问一句,在去年电影拍摄的几个月里你和周煜有没有擦出火花?” 这不就是间接在问她,关于他俩的绯闻是否真实。 钟瑜笑笑道:“蒋荨(影片女主)确实挺喜欢杨落(影片男主)的。” 记者穷追不舍:“那你本人呢?大家都说你无下限蹭周煜热度,你对此一直没有过正面回应。” 风芽一听,这问题着实犀利又直接,连忙站起来,同时也放了脸色,对记者摆手道:“这次主要是宣传作品,太私人的问题我们不回应。” 记者仍旧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飞速抛出下一个问题:“这么说是不是间接承认了你和周煜的关系?” 钟瑜撩了撩头发,淡淡笑道:“我和他向来不和,不存在蹭热度的嫌疑,最多的关系也就是合作。” 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着风芽出了房间。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风芽愤愤的,也不管周围还有不少人在拍,“作品的问题一个都不问,揪着这些私人八卦问个不停。” 钟瑜倒是没怎么气,闲闲安慰她:“能理解,他们也是混饭吃,如果只问那些还怎么引流。” 语气听着稀松平常,细听之下讽刺满满。 见风芽还气鼓鼓的样子,钟瑜哄道:“好了好了别气了,去吃点东西吧,我肚子早就饿了。” 风芽听到有好吃的,眼睛都亮了一圈,生气的事抛去九霄云外。 周时放叫人订了一家餐厅吃饭,因为中午是和导演他们吃的饭,晚上算是一个私人聚餐,除了熟识的几个,没有安排其他人。 钟瑜她们到的时候,那几位男士还没来。 她和风芽边等他们边聊着天,时间过的很快,不经意间风芽一抬头,看见对面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是周时放,风芽嘴唇动了动,刚要打招呼,便见周时放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风芽会意,假装没看见似的若无其事和钟瑜聊着,余光偷偷瞄着周时放,看他慢慢从身后靠近。 “怎么还没来?”钟瑜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翻着菜单,“我都饿得两眼昏花了,哎,想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啊,这个也想吃。” 这时候,周时放已经悄悄靠近她,她也没发现,全神贯注在菜单上,嘴里碎碎念着。 风芽憋着笑,故意说:“我们先吃吧。” 钟瑜把餐单一合,斩钉截铁:“要吃你先吃,我一定要等他来了一起吃。” 末了,又补了一句:“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两个人吃才有乐趣。” 听得周时放弯唇。 风芽朝钟瑜头顶看了一眼,感觉有被内涵到。 钟瑜这才隐隐察觉到一些异样,顺着风芽的目光,突然她意识到,猛然转头,看见周时放双手撑着她的椅背,俯身站在身后望着她。 眸光漆黑染墨,泛着亮光和笑意,无限柔情。 目光对视一刹那,钟瑜心脏一击命中,紧接着也跟着绽开笑颜,夹杂着不可言喻的欣喜:“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都不吱声?” 周时放脱了外套交给服务生,露出里面的西装马甲,走到钟瑜旁边坐下,于是高展只好坐到风芽旁边了,坐下的时候还怕风芽误会似的解释了一句:“我是没地方坐才坐这里。” 风芽懒得同他计较,把酒瓶递给服务生,“开了吧。” 服务生开了瓶送过来,交给风芽的时候被高展抢去,“你别喝。” “我怎么就不能喝?”风芽较真起来,去抢,“我就要喝,你管我个屁。” 看着他俩抢来抢去,看样子是和好了? 周时放举了举杯子,示意高展给自己倒酒,“我赞同高展,你还是少喝为妙。” 风芽越发气了,“你们这些狗男人,都是一路的,我今天偏要喝,还要不醉不归醉生梦死。” 钟瑜笑着拿过饮料:“我也赞同高展,风老师,我陪您喝饮料吧。” 不过,钟瑜瞥了眼周时放,伸手挡住他移过去接酒的杯口,低声的,暗含警告道:“你也给我少喝一点。” 到时候醉了不定还得抱着她哭唧唧,给人看见真的丢脸到家。 周时放垂眼,乖顺道:“好,听老婆的。” “啧啧啧,现在流行把狗骗进来杀,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风芽假意站起来,“坐不下去了,我要换桌。” 周时放无所谓道:“自己付钱就行。” 风芽睁大眼睛:“你不请客?” 周时放凉飕飕一笑:“换桌是另外的价钱,我不管。” “……”好吧,算你狠,在金钱面前低头也不算丢人现眼的事情,风芽咬咬牙,打消了换桌的想法。 中途高展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对周时放道:“晚上还有一个采访。” 说起这个,风芽翻了个白眼,“那记者问的都是些什么鬼问题,你还接呐,我都推掉了。” 周时放像是忽然来了兴趣,“问了什么?” 风芽替钟瑜答:“还能是什么,你俩的事呗,来戛纳不谈电影专谈私人问题,真有够闲的。” 高展毫无意外的说:“这不是挺正常,没有话题怎么吸眼球,不过啊,我家艺人就不同了,就算不问这种个人问题,随随便便一个访谈也能占足话题度,这就是咖位。” 风芽再次翻了个白眼,扯起唇角讥诮一笑,“呵呵。” 高展一脸坦然:“有些事情你不得不承认,别不服气了,不服气你也没办法,喝口饮料吧。” 会不会说话啊这男的,要不是当着人的面,风芽这小暴脾气真就一杯子泼过去了。 看他们聊的火热的样子,钟瑜感到很欣慰,侧头发现周时放正看着她。 钟瑜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妆花了么,这么看着我干嘛?” 周时放:“视频我看了。” “啊?”钟瑜眨了眨眼,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视频。 “采访视频。”周时放解释。 “哦。”钟瑜心虚地撇下眼,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点太怂了,问道,“你想发表感言吗?” 不料,周时放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高,脸稍稍凑近过来,用低不可闻的音量,暧昧道:“刚刚突然有一个想法。” “啊?”钟瑜摸不着他的思维跳到哪了,下巴被他力道束缚着,被他的眼神和气息蛊惑,好像连带着大脑也不会转动了,只好睁大眼睛看着他。 周时放挨过来,嘴唇轻轻一碰她的,蜻蜓点水般磨了磨,然后松开,笑道:“既然来都来了,肯定得让他们拍点有意义的东西回去。” “……” 钟瑜有点明白过来,所以他这是自己主动承认了,再顺便秀个恩爱,打一下她的脸? 但最后记者没能爆出去,因为高展觉得太冒险,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最佳时期,况且周时放要转幕后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用这么操之过急,一切顺其自然就行。 其实走到现在,公布不公布对他俩来说也没差的了,网上对两人各种穿着佩戴首饰,以及钟瑜连参加活动也不离手的戒指分析了好几轮。 九月中旬,黄五的审判下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以及,查封冻结名下所有资产。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顺利过去。 又半月,突然爆出一个消息:周氏集团财务危机,内部股东变动。 引得轩然大波。 而紧接着,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娱圈的事:周煜的身份被知情人士爆料,称他实则是周氏集团太子爷,本名叫周时放。 这一爆料简直就像一颗炸.弹,发生巨响,挂了整整三天热搜,周氏集团、袁淑玫甚至是袁老爷子都被轮了一遍。 在很早之前,周煜的背景一直是娱圈十大未解谜团之一,种种版本的传言遍布各处,猜什么的都有,虽然都没有证据,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周煜身份背景一定深厚。 同时之间,钟瑜和周煜的关系也悄然浮出水面,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网友猜出了,那张毕业照里周煜搂着的女生就是网红大鱼鱼,只不过粉丝始终不信,控评压舆论才没得以扩散。 因此事发酵,毕业照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而钟瑜的过往也被扒了出来:早年参演过清装大剧《锁玉》,这部当时的火热剧,在一众优秀的演员之中,钟瑜的表现可圈可点,丝毫不落下风,也因此拿下了最佳女配角,可这之后她却销声匿迹了,在娱圈里更是查无此人。 而之前她做直播的照片也被一同po出来,细心的人都发现了,钟瑜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就是周煜的尾戒。 早期看过钟瑜视频的网友现身说法:钟瑜确实结过婚,当初在直播间玩的粉丝都知道她是个阔太,她自己也承认的,还说能帮大家要到周煜的签名,后来抽奖过一次。不过前年冬天又说离婚了,大家还安慰过她。 这一发现简直炸了,评论区里热火朝天。 “我靠,该不是钟瑜和周煜早就认识了。” “那毕业照里明摆着就是钟瑜嘛,虽然妆容打扮都大有不同,但五官都没什么变化,也说明一点,她确实没有整过容。” “早就认识还不算可怕,最细思极恐的事是很有可能结过婚。” “之前就觉得周煜和钟瑜名字像,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那周煜的尾戒上zy就也有可能是钟瑜的意思,天呐,这是什么娱乐圈言情小说。” “娱乐圈的水是真的深,我看不懂了。” “其实去年年初鱼塘就有大神分析过整件事,很多人就是不愿意相信(附鱼塘论坛某帖链接)。” “所以之前大家怀疑钟瑜有背景是真的,人家确确实实有背景,金主还是周氏的太子爷,也就是说整个周氏都是她的靠山,这资源牛逼了。” “看过袁培风年轻时候的照片,放在现在妥妥小鲜肉,基因真是强大,怪不得周煜这么帅。” “袁家是书香门第,袁培风这一支做大之后,周煜的母亲也就是袁淑玫和旗鼓相当的周家联姻,强强联手。” “娱乐圈真是藏龙卧虎。” “不过说真的哈,这两人颜值是真的扛打,要是光看脸的话,真的好嗑。” “哇,上次戛纳红地毯,有人专门截了图,他们两个真的绝,大帅哥大美女谁不喜欢,颜即正义,反正我一个路人,也不是谁的粉,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楼上想嗑的各位,可以去这里(链接)分析他俩各种采访和屏幕前的互动,超甜。” …… 周氏集团的危机公关做的再好,也难免各种议论声沸起,想瞒着老爷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周时放推掉上午的工作回了一趟老宅,还没进前厅便听到了老爷子破口大骂声。 “我早就劝告过你,离宋家远一点,你不听,现在好了,你赔进去的是袁家,也是周家,要不是我手里还攥着股,宋炳宏他反了天!” 骂着骂着,袁老爷子气急攻心,一阵剧烈咳嗽,周时放疾步上前,搀着他坐下,“外公,您自己身体最重要。”说着给贵叔递了个眼色让拿药过来。 贵叔正愁得眉心不展,见周时放到,一颗心安了下来,忙转身去取药。 袁老爷子抚着胸口喘大气,药拿来了,周时放服侍他喝下。 袁淑玫还欲说什么,周时放抬起头,不怒自威,“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您先回去吧,别再惹外公心烦,这儿有我就够了。” 袁淑玫顿了顿足,见老爷子一脸不想看见她的表情,只好说道:“爸,我先走了,放儿,好好照顾外公。” 刚要跨出门槛,被老爷子喝住,“站住。” 袁淑玫背对着停下脚步。 老爷子撑着扶手颤巍巍站起来,周时放搀着他的手,印象中高大威严的老人此刻却瘦弱不堪,周时放喉口哽涩,不忍细看,别过眼去。 即使身体不再健朗,老爷子还是一如以前那样,腰板挺直,“我早就说了,干实业就得踏踏实实,不要学人家走旁门歪道,到头来还得靠着我这张老脸替你收拾烂摊子,妹妹啊,爸希望你吸取这次教训,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入土化灰,没人再替你担着了。” 袁淑玫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她没有转头,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老宅。 老爷子坐下,胸口起伏着,休息了会儿,指了指对面,示意周时放坐下说话。 “小鱼最近怎么样?” 周时放:“挺好。” 老爷子挑眼看了看孙儿,“黄五进去了?” “嗯。” “你和川儿一块儿做的?” 周时放楞了下,看来老爷子虽然步门不出,消息灵通的很,面无表情说:“他咎由自取。” 老爷子赞许点头:“是做大事的人。” “你的新闻我看了。” 周时放心头一紧,便听下一句说:“你和小鱼离婚,我猜到了。” 周时放怔住,“外公您……” 老爷子笑呵呵:“就许你们在我面前演戏,我不能演戏给你们看?” 顿了顿,袁老爷子叹了口气,“人这一生能找到一个相知相爱的不容易,外公老了,总有一天要走的,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房子啊这么大,一个人怪冷清的,但我还是不愿意搬出去,每个角落都有你外婆的身影啊,再过不了多久,我也能下去陪她了。” 如果是以前,周时放一定会宽慰外公:不会的,外公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可是现在,他说不出这样安慰的话来了。 他知道,外公是真的想外婆了。 钟瑜和周时放公关方面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而爆料也在一个接着一个出来,就好像有目的有计划似的,有幕后推手在操控。 先是一组偷拍曝光,去子坞山的路上,两人亲昵的互动。 虽然不是特别高清,但也能看到轮廓,再加上营销号的一顿猛料,唬得人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某知名论坛,一个名为“惊!难道是我眼花了吗,周影帝和隔壁蹭热度的大鱼鱼不是说好了对家的吗”的话题被重新顶了起来。 更加劲爆的永远都在后面。 一个偷拍视频,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内,向来在荧幕前克制骄傲的男人手撑桌抵着女人,单手捧着她的脸,情难自禁地低头亲吻。 却被女人一把推开,整张脸在视频中变得清晰,光彩夺目的一张脸,身着礼服,是在去年年初某活动后台。 她狠狠地一吧唧拍在男人脸上,发出清脆响亮一声,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时放,你这条狗,都离婚了你还来纠缠不清!”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是,男人竟半分没有生气,静默片刻,漆黑浓密长睫低垂,压着眼底狂风骤雨的感情,那张矜贵冷傲的脸上流露出了平时无法见到的表情。 他垂下头,喑哑着嗓:“我做狗,跟我回家好吗,小鱼?” 尾声(四) 尾声(四) 此视频一经流出, 迅速扩散,各大平台搬运、讨论, 浏览点击总量高达百万。 微博更是爆了, 粉丝直接炸了,吃瓜群众的评论异常精彩: “卧槽,我听到了啥, 这确定不是演电影吗?他为了钟瑜都愿意做狗了。” “啊啊啊啊我不相信, 这不是真的。” “我天,他说做狗的时候那个眼神, 真的好迷人, 嗷嗷嗷我已经有代入感了。” “这一巴掌打在哥哥心, 痛在我心啊/泪崩” “关键是他说他愿意做狗做狗做狗呜呜呜呜呜呜我哭了。” “这巴掌声是真的挺脆响。” “看这段视频, 他真的爱惨了钟瑜。” “天哪, 面对这张脸, 一巴掌怎么下得去手的。” “周煜原来已经结过婚了……” “房子塌了。” “上面说房子塌了的,年轻人谈恋爱结婚有什么可奇怪的。” “帅哥都这么低调了,又不是流量, 一直靠的都是实力胜出, 随便一部作品就甩人几十条街了, 求放过他好吗, 关注作品不香吗?” “也就是说周煜和钟瑜结过婚又离婚, 而且是周煜穷追猛打不肯放手。” “我大概能明白了, 钟瑜一复出就手拿好资源的原因了, 这整个就是一出娱乐圈追妻火葬场。” “前阵子说人家榜上金主的那些人脸还疼吗?” “还有那些酸钟瑜演技不行的,麻烦回去看一遍《锁玉》,看完就知道什么叫演技什么叫灵气了。而且你们真的以为侯导的戏随随便便说上就能上的吗, 戛纳电影节那是开玩笑的吗, 承认人家优秀有这么难的吗?” “说她没傍金主的太天真,混圈的能有几个单纯的,她跟珈古传媒的老总,高富帅一个,为了捧她花了不少钱和人脉,这个瓜竟然没有人吃过?” “难不成是鱼给煜戴绿帽子,周煜也太傻白甜了吧。” “我擦,这还是三角恋?越来越精彩了。” “就没人好奇为什么离婚的吗?” “看视频像是周煜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我也很好奇周煜做了什么让鱼这么气。” “有些人不要一上来就说是女的给人戴绿帽子,看视频很明显好吗,以周煜的性格也不像是会这么傻白甜的,还记不记得去年还是前年周煜和余乔的绯闻,后来周煜自己澄清了,估计就是那次惹到女方了。” “按照楼上的大神分析,周和乔的绯闻是真的,周出轨,鱼一气之下就离了婚?” “如果是真的,女方也太惨了,去年被男方粉丝追着骂,你们家蒸煮巴不得她蹭呢。” “管他们是什么原因,现在复合了不是挺好吗,多么般配惊艳的神颜,圈里也找不出几对,舔颜不好吗,希望帅哥和美女多多合作,有空多生几个娃,这么好的基因不能浪费。” …… 该话题养活了一堆自媒体,短短一周时间,公众号上关于周时放和钟瑜的故事流传不下几十个版本,围绕着婚姻爱情.事业,甚至社会学心理学这种八杆子打不到的也来凑热闹,但凡只要能沾上一点点边的就往上写。 实在太火爆了,再加上周时放的影响力大,连琼也知道了新闻,来问钟瑜:“你跟你男朋友结过婚?” “是的。” “那怎么又离婚了呢?” “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和小误会。”钟瑜轻描淡写的。 琼还是不明白,“你们在一起说明还爱着对方,误会解决了就可以,怎么就非要离婚不可,既然离婚了又怎么还能不计前嫌地重新在一起呢?” 钟瑜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和他的性格都是很强硬很骄傲的人,不肯低头也不肯服输,绝对不会先说自己错了,当事情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也只会眼睁睁看着,就算知道那是错了也不会向前走一步去挽回,尤其是他,更到了极致的地步。” “后来会重新在一起是因为,双方经过这件事真正认识到了性格中的不足,也发现不能够失去对方,就好比走到悬崖边往下望,看到深渊之后骤然清醒——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是什么,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重新认识自我,重新审视过去和感情。” 说到这里,钟瑜微笑着,语气是时过境迁的坦诚和放下,看着一脸困惑的琼慢慢说道:“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又骄傲又有包袱的人,不走到这一步永远不会清醒,不会妥协。” 这段时间以来,钟瑜思考反省的时间更多了,反而变得比以前更从容。 偶尔会上网站吃自己的瓜,像抽离了出来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事情的发展,没什么情绪变化,分析语言和事情的逻辑性,有时候看到好笑的段子或者编造离谱的言论还会跟着笑。 这也是她拿来减压的一种娱乐模式。 这天正在做小组作业,突然接到一个越洋电话,从国内打来的,是高展。 电话那头语气很焦急,问她知不知道周时放的下落,说人失联了。 钟瑜心里先是一咯噔,然后联想到昨天和他开视频电话,并没有表现出异样,于是就实话实说没有。 高展:“昨天下午他说要回家一趟,我本来想跟他一块儿去的,你也知道他最近低谷,家里也一团糟,代言掉了好几个,活动也是能推就推,我就挺担心的,怕他想不通出意外,他说是私事,不让我跟,到了晚上就联系不到人了,到今天中午手机还是关机,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听高展描述,不知怎么,钟瑜心跳骤急,呼吸也有些接不上,沉默片刻平复了一下问:“李秦呢?” “李秦上午已经去s市找了,说是袁老爷子……” “袁……”钟瑜感觉心跳快蹦出来,颤抖着嗓,“外公怎么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说是情况挺危险的,李秦一直找不到放子的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你了……” 钟瑜感到眼前一阵一阵晕眩。 回忆着昨天两人的对话,细枝末节也没放过,昨天他和往常一样,绝口没提外公的病情,而她也被这些假象蒙蔽双眼,竟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她努力平息却感到呼吸更加急,高展还在说什么她也根本听不到了,只说了一句:“我先联系他,有消息再回复你。” 挂了电话,钟瑜一刻没停留,火速给周时放打电话。 转进了语音留言。 听着呆板的女声,钟瑜想砸手机,压着火气一个字一个字打:“在哪里?” “一遇到事情就躲起来,你不知道大家都会担心吗?” 打完以后没有发,她呆呆站着,紧紧握住手机,好半天没有动。 外公对他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周时放跟她讲过,小时候外公就是他的天,他的玩伴,袁淑玫把他扔在老宅一个月,都是外公照顾他,像个老小孩一样,陪着他们这些孙辈们玩耍。 成长这条路上,他的记忆中唯一有印象的长辈就是外公了。 钟瑜想着想着,心口揪着疼。 怕他受不了,熬不过去,她要赶快回去,至少,至少在他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她要在他身边。 索性最近课业不算太紧,作业也可以通过互联网交流,钟瑜请了假,当晚就订了回国的机票。 想来想去还是跟风芽报备了一声,她那里提前有个准备。 风芽一听她临时要回来,而且身边也没带一个助理和工作人员,在电话那头急得走来走去,“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冲动莽撞,周时放有朋友有家人,再不济还有高展,你有什么,身边空无一人,连帮你挡子弹的人都没有,单枪匹马杀回国,你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见钟瑜这头不说话,风芽也知这人犟得很,一旦决定了的事是不可能轻易说动的,想了想松口道:“你要想回来也成,至少让我安排一下吧,再说,老爷子生病你回来能帮到什么忙,你又不是医生护士。” 固然有道理,但是她担心的是周时放啊。 如果在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冷静思考,权衡利弊,也只能是身处局外的旁观者。 风芽还是没能拗过她,叹了声气,屈服于她的固执:“行吧,什么时候到,我安排车去接你。”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的行动,媒体现在追周时放不到,把目光焦点放在了两人身边的同事、工作人员,甚至是朋友身上。 用风芽的话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国等于是自投罗网。 周时放二十七年人生一路顺遂平坦,事业初始虽也寂寂无名,但也没有经历多大的风浪,一部《蓝红》旗开得胜,从此星光大放,顺畅无阻,不到十年的成就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抵达不到的彼岸。 他从没经历低谷期。现在,事业上遭人非议,唯一最爱的亲人身负重病,最黑暗最低落最狼狈也不过如此。 她要知道他的下落,去了哪里,她要在他身边,哪怕什么也不说,静静陪着也好。 钟瑜想到去年她负伤躺在医院,周时放排除层层阻挠,不顾一切去到她身边。 那时候他的心情一定也同她现在一样。 也只有自己真正经历,才会明白他那时候要下决定冒那个险有多困难,也有多了不起。 她不过就是走一遍他来时走过的老路罢了。 …… 钟瑜在飞机上睡了十几个小时,一下飞机人还晕着,即便全副武装,墨镜口罩加身,还是没能逃出被人认出来的命运,好在风芽早就安排好了人来接机,才把她从层层包围之中解救出来。 风芽还有别的工作没法过来,来接她的车是老何开的,车也是最熟悉的——周时放那辆黑色宾利。 也就是说他去s市没开走这辆,那…… 看出了她的疑惑,老何说:“夫人,少爷开的是您送他的那辆。” 钟瑜侧头看向窗外,时近暮分,天色灰败,缠绵的雨水像下不完似的滴滴答答。 农历九月之后,每下一场雨气温便骤然下降,虽然还穿着短衫,日头一沉,便能感觉到凉意阵阵袭来。 记得前年她搬到西郊别墅也是这样的雨天。 没想到已整整两年了。 车子在高速上飞速奔驰。 从下飞机以后钟瑜便频频看手机,周时放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发来一条短信:“我没事,不用担心。” 短短一句话,她看了无数遍,眼泪在眼眶聚集,很努力地忍着才没掉落下来。 给高展发信息说她已回国,人也联系到了,说没事,她在回s市的路上,让他安心。 其实不消说的,她回来的消息经营销号一通报道早已人尽皆知。 到达s市已是深夜,给周时放的电话意外通了。 电话那头他的嗓音略显疲态,跟平常的慵懒和闲适完全不同,告诉她酒店地址后钟瑜马不停蹄赶过去。 她戴着墨镜口罩帽子,穿过夜深人静的酒店大厅,走进电梯,转头看向锃亮的反光壁面上的自己,徐徐摘下眼镜端详片刻。 一整天的奔波,时差没倒,眼里少了灿灿生辉的光,满是疲色。 无声叹了口气,把墨镜重新戴回。 钟瑜推开虚掩的门,室内灯光大开,人却不在。 她松开行李箱拉杆,摘掉墨镜帽子口罩,连同包一起随手扔在沙发上,高跟鞋哒哒哒,一路清脆,朝房间走去。 周时放听到动静走出来,四目相接,满目柔色,他张开手臂拥抱住她。 靠他怀里,面颊紧贴他胸膛,钟瑜终于有了一种实在的触感和安全感。 看他好好在这里,在她面前,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踏实了。 她仰起脸来看他。整整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他穿着拖鞋,一身简单家居服,头发剪短了,五官显得更加凌厉,下巴冒出青色胡茬,整个人极致的静、压抑和克制,从骨子里透出来。 心疼泛上来。 “饿吗?”周时放拉坐在沙发上,低头仔细看她的脸,“让我看看是不是又瘦了。” 钟瑜任由他挑起下巴,像医生检查自己的患者一样认真仔细,“有点饿,下了飞机没吃过东西。” 她克制着,也努力平复着剧烈激荡的心情,可是话一说出口,嗓音里哭味就盖不住了,眼泪也随之刷下来。 周时放一愣,伸手就要替她抹去,却被钟瑜扑进怀里紧紧抱住,呜咽地哭泣:“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有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和我讲?” 周时放轻抚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完了,发泄好了,才解释道:“我只是这段时间有点乱,想一个人静一静,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受到我的影响。” 钟瑜从他怀里仰起脸,泪光闪烁,“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共同携手面对吗,这不就是家人存在的意义吗?” 她能理解,他是一个人扛惯了,可如果永远被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这不是她理解的“爱人”和“家人”的意义,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同甘共苦、携手共进,是她对夫妻的理解。 而不是一个人永远在扛,另一个人永远都在享受,不知愁滋味。 周时放眸光微动,被灯光勾勒的轮廓明显的喉结轻滚,动情望着她,低垂着头,认真小心地用拇指指腹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我爱你,所以不希望你同我一起经历这些痛苦的时刻,我不愿意你经受这些,我的小鱼永远生动、美丽、鲜艳、快乐,她不需要和我共苦,只要同甘就好了。” “那你呢?” “我没关系。”周时放说。 灯下,钟瑜目光灼灼,“我也爱你啊,就算不能做很多,至少能让我为你舔平伤口。” 话音刚落,她被周时放再次拽了过去,猝不及防,一个绵长深吻压下来。 就他俩目前的状况,出去吃饭是不现实的,钟瑜想起来坐车路过附近一家便利店,让老何买了送上来。 周时放打的电话,末了突然语调一顿,虽然语气还是平常,但仔细一听还是有些不同,“买几个套上来。” 钟瑜听到电话那头老何很正经的问道:“少爷,要几个?” 几个……这种话是怎么问得出口的?钟瑜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假装没听见似的走去打开行李箱准备洗澡的用品,因为分神的缘故,不小心被柜角撞了一下,差点栽倒。 周时放眼疾手快揽过她的腰,将人扶正,一边用淡定自如的语气对那头说道:“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钟瑜小心脏一跳,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和他恰好低垂着的眼撞个正着。 明明应该是他做贼心虚,钟瑜却像自己做错了事似的,心慌地撇开眼,挣脱周时放的手慌乱跑走。 身后传来他的一声闷笑,她也不管了。 还好后来老何送东西上来时她在洗澡,在浴室里泡澡的时候,钟瑜忍不住想,明天到底要以何种面目去见老何。 哎。 洗完澡,钟瑜擦着头发,踢踏着拖鞋走出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顺便朝桌上放着的塑料袋里张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一打的套子。 钟瑜把手指伸进塑料袋里,摸了一下,后背忽感到凉飕飕的,转头一看,不知何时,周时放站在了背后。 钟瑜望了望他,又低头看了眼正摸着的东西,动作非常自然得体的收回来,配合着脸上的微笑,要不是声音里流露出来的那一丝丝的颤出卖了她,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买这么多干嘛,吃吗?” 周时放低头含笑望着她,眸光被灯照的一片灼烫:“嗯,准备吃了。” 而后,钟瑜一声轻呼,整个人被周时放扛了起来,反手勾起那个袋子。 她敲他的背,蹬着腿反抗,“喂喂,你还没洗澡!” “吃完了再洗。” “我肚子饿没力气。” “没关系,我有就行。” “……”狗,真他娘的狗。 不过钟瑜也只能在心里骂。 酣畅淋漓,魇足之后,周时放起来洗了个澡,然后把吃的放微波炉里滚热,放到床上的小桌子上。 她被折腾的没有力气,肚子又饿得紧,不说吃也不说不吃,躺床上休息了会儿。 周时放没有管她,靠着床头抽烟,钟瑜靠过去抱住男人的腰,脸枕着他胸口。他伸出一只手摸她的发她的身体。 “这两天想了很多。”他低声说着,钟瑜抬起头,试图在烟雾缭绕中看清男人的脸。 “外公是在开会途中脑溢血昏迷不醒,”他平静叙述,“快九十岁的老人,明明是安享晚年的年纪,为袁女士收拾烂摊子,操心公司的事。” 他转头看向钟瑜,那双深邃的眼睛藏尽痛苦,“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钟瑜知道他指的是,如果他顺从袁女士的意思回公司做她的接班人,也许现在的很多事都不会发生,外公也不会这么辛苦。 钟瑜握住他的手,“公司的事我不是很懂,也帮不上你的忙,但是,心里有句话想对你说。” 她抓住他的手平按在心口的位置,“一切都跟着心走,而不是跟着脑子和理智走,我想你会找到答案的。” 周时放注视着她的眼睛,深情又动容。 忽地,他凑近亲吻,钟瑜闭上眼睛,湿润温暖的吻落在额头、眼皮、鼻尖上,听到他轻轻说:“谢谢你,小鱼,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最幸福的事。” 最最幸福,最最幸运,没有之一。 你永远都是我的首选项。 因为钟瑜的到来,周时放心情好了不少,第二天两人到医院看完袁培风。 老爷子依旧昏迷不醒,icu不允许探视,只是通过视频了解情况。 两人正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便撞见进来的袁淑玫。 始料未及的碰面,双方之间都是一怔。 自从上次见面以后,两人便没有再见。 对于钟瑜的到来,袁淑玫有所心理准备,微微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外公。”钟瑜不卑不亢。 袁淑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走到这一步,她也早打消了和宋家联姻的想法,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爸的预料是准的,宋家狼子野心,但为时已晚。 但袁淑玫这个人好面子,就算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也不会当着人面前承认。 但实际上,这一年的经历,使袁淑玫对钟瑜打破了原先的思维定势。 她昂着头一脸不屑的神情,“网上的视频我看了,这么点小事传的人尽皆知,还做狗呢,你要是狗,我也成了狗,你外公也是狗,我们全家都是狗,丢不丢人。” 钟瑜和周时放互看一眼,有点没搞懂袁淑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淑玫见他们没有反应,也不打算逗留了,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住,说道:“我年纪也大了,也闹腾不起来了,希望你回家以后,我们能和睦相处。” 钟瑜心微微一颤。 就在袁淑玫即将走进去的一刹那,周时放叫住了她:“妈。” 袁淑玫脚步忽地一顿,慢慢转过头,惊异看着他,嗓音颤抖:“你叫我什么?” “妈。”周时放说, 袁淑玫眼眶一点点红了,然后她没有说什么,像是掩饰什么情绪似的,转头踏进里面。 尾声(五) 尾声(五) 钟瑜走进包厢的时候, 宋雅静刚好抬起头看向她来。 这次是宋雅静主动约的她,上午收到短信她满不想来的, 当时是拒绝了的, 但宋雅静说:我马上要出国了,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上一次见面是宋雅静骗她说周时放的戒指是为了她量身定制的,钟瑜觉得这人脑子好像不太正常, 就像同这样的人说话也是一种侮辱似的, 概不来往了。 但这人就是有办法厚着脸皮到她面前晃悠,让人无语。 钟瑜一坐下, 宋雅静优雅地抬起手臂, 招来服务生, 说:“我要红酒, 这位美女。” 说到这里, 她故意顿了顿, 侧头向钟瑜,盈然一笑,“你喝什么呀, 小鱼姐姐?” 小鱼姐姐?你可真嫩。也就比她小一岁, 这句姐姐怎么有脸叫出来的, 自己不嫌恶心, 她都听恶心了。 于是钟瑜用一种更加矫揉造作的姿态, 轻轻说道:“我老公管着我, 怕我遇到坏人, 不让我在外面喝酒的,要喝也只能跟他一起喝,对不起了哦, 妹妹。” 这一句“妹妹”叫得可就很有灵性了, 讽刺宋雅静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啥样,还装嫩呢。 宋雅静自然不会听不出钟瑜的讽刺,想到今时今日的处境,自己恐怕在周时放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心里不免涩然,嘴上却还是酸道:“有老公疼可真是一件优越的事,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吧。” 钟瑜淡然笑着,低头研究新做的美甲,“没办法哦,我也不想的呢,毕竟长得漂亮嘛,不愁老公不疼,演技不赖,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随随便便就能拿奖,你不会懂这种优越感的,等你哪一天拥有我这样的美貌就知道了我的快乐了。”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宋雅静,万分可惜地叹了口气,“这辈子看来不大可能了,下辈子也许有机会。” 宋雅静一口酒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着实气的不轻,关键是这也没法反驳,她说的事实。 宋雅静忍耐道,“其实我想见的是放儿哥,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找了你,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是想把话说清楚。” 钟瑜握着酒杯,挑高眉峰,表情好像在说:我跟你没啥好说的。 这个女人永远都是一副高冷傲慢的样子,好像谁都看不到,也放不进眼里,这种天然的自信和优越感,是宋雅静最恨她的地方。 之所以恨,是因为想拥有却无法拥有,就如钟瑜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一针见血,看透了宋雅静的心。 她似乎总有一双洞悉人的眼睛,冷静理智,一副游离于世俗之外的旁观者清醒自持的目光看任何人,既不悲伤,也不同情,更不怜悯。 关键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冷血无情的女人,竟然让她的放儿哥爱得死去活来。 宋雅静为他感到不值。她也从来没有觉得钟瑜爱过周时放,哪怕是爱,也没有她爱得那么深。 所以她一直觉得,钟瑜配不上周时放的爱。 但是她终究输了。 即便她不想承认,她也得承认,输得一塌糊涂。 商场如战场,她爸不会因为她深爱周时放而放过周袁两家,她因此失去了袁淑玫的信任,就等于失去了最坚实的后盾。 但“输了”这个词语是这样难说出口,宋雅静沉默良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虽然很不想承认,放儿哥最后选择了你却没选择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你,除了漂亮这一点……” “不是因为漂亮,”钟瑜冷静打断她,目光认真看着宋雅静,“你和袁女士都错了,皮囊就算再好看,总有一天会看腻,会衰败,会经不住岁月摧残,但爱不会。” “你从来不曾走进过他的心,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够努力,是因为。” 说到这里,钟瑜停下来,深深看了眼宋雅静,音色低沉却清晰:“我和他的世界谁都走不进来。” 宋雅静呆呆望着钟瑜。 她攥紧手指,反问:“我爱他有错吗?” 钟瑜优雅放下杯子,凝视她,一字一句慢慢道:“爱从来没有错,借爱之名拆散别人的家庭就是你的错。” 宋雅静彻底愣住。 原来他们的爱情,永远都是一场双向奔赴,唯独她,从始至终都是自以为是的深爱。 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他也说过一样的话。” 他说,就算他们吵架、闹别扭、分开,也只是他们自己的事。他和小鱼的世界别人进不来,也拆不散。 宋雅静嫉妒,不仅是因为他说“我们的世界”,他和钟瑜是一个整体,更是他说“小鱼”语气宠溺,是叫她名字时候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宋雅静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去年老宅的那次见面,在周时放心里,他早已笃定,也早已确切的一件事就是:他一定会追回钟瑜。 而他此生也非钟瑜不可了。 听到宋雅静的话,钟瑜只是微勾了下嘴角,丝毫没有惊讶。 她的反应刺痛了宋雅静的眼睛。 刺痛她的是钟瑜的确信和自信;那种确信是全世界的爱都围绕着她转的笃定和满腔热忱;是他爱她根本不需要怀疑的事情;是被爱人的恃宠而骄,也是对爱情的信任和把握。 到这一刻,宋雅静才真真正正感受到输了——他们的世界,她永远都踏入不进去。 再也呆不下去了,她拿上包站起来,一个字都没说的离开了这里。 输得彻底,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最后的一份面子,她要留给自己。 钟瑜独自一个人在包厢坐了许久,慢悠悠喝着饮料,吃的差不多才起身离开。 包里的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给周时放回了信息,又给风芽打回了一个电话。 刚接通便听那里吵吵嚷嚷,风芽提高着嗓门说话:“你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钟瑜一愣,本以为她特意打电话会是工作上的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刚陪人闲扯完。” 风芽笑道,“我以为你在那里憋屈死了,才打来关心一下,没想到你过的比我还滋润。” 钟瑜也笑道:“看来风老师不是因为关心我才打电话过来的。” 风芽被揭穿了,便直接说道:“我陪小欣在拍摄现场录制,闲得无聊嘛这不是,就想到了你,话说回来,你在陪谁闲扯,老爷子醒了?” 说起外公,钟瑜语气也随之黯淡下了,“还在icu,宋雅静要出国了,约我见最后一次面。” 风芽挑眉,“好事啊,等等,她没欺负你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钟瑜已经走出电梯,看到门口那辆黑色宾利徐徐靠边,顿了顿,慢悠悠道:“受她欺负,还不至于这么落魄吧。” 风芽:“说的也是,你那张嘴,也就对关系好的人会嘴下留情显得客气礼貌又优雅,别人休想占你便宜,不过我主要担心的还是他那个妈。” 说到这里,风芽也叹了口气。 钟瑜不免想到了上次在医院见到袁淑玫的情景,也不知道怎么跟风芽说,只简单道:“袁女士变了不少。” 风芽“啊?”了一声,“她不找你麻烦了?” “嗯。” 风芽转念一想,点头道:“她也是没辙,周时放那么坚定,就跟当初一样,铁了心非你不可,大部分时候做家长的也只能妥协了,不过啊,袁女士骚就骚在,婚后她还有一堆骚操作,让她儿子心甘情愿离了你,这种人真的挺可怕。” “我啊,”风芽继续道,“不是对你和周时放没信心,是不放心你家那个袁董。” “不会了,”钟瑜说,语气无比坚定,“这一次不会了。” 过去的一年,无数个日夜她都在担心“重蹈覆辙”这四个字。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确定,更确切地相信自己,相信未来。 风芽微微有些愣住,钟瑜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对吧?” “风老师,离婚以后让我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幸福在我们自己手里,只有我自己才能把控,过去那段婚姻,我太把焦点放在他和他的家庭身上了,一切都围绕他转,失去了自己的原则底线。” “失去过一次,就会失去第二次、第三次,就像守不住江山基业的帝王,随之山河覆倾,任人踩踏。” “只有爱自己,才配被别人爱,因为她懂得如何爱人,与这世界拉起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才不会受人摆布。” “很早之前你问我,为什么选择原谅周时放,那时候其实想告诉你的是,我想遵从内心,但这个答案太模糊,你未必听得懂能理解,因为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感同身受。” “我想了很久,现在想好了答案告诉你:我们都是第一次生而为人,谁都可能犯错。婚姻里除非家暴和出轨这两条原则性底线不能被侵犯,再者不是品德败坏心性残忍的反社会人格,只要他向善,有认错的态度,有改过自新的表现和行为,都值得被原谅。” “现在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想明白以后,通过努力抗争来的,是凭我自己的本事,这没什么丢脸的——我想要爱,我就去争,我想要钱,我就去赚,我的人生也一定是我想要的样子,它不依附于人,也不会被人看轻。” 风芽听了,久久没有出声,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我确实不如你活的通透。” 酒店门口,一阵风拂过,钟瑜伸手将头发全部往后撩,望着不远处停着等她的那辆黑色宾利,对电话那头的人轻轻说:“风老师,心里有爱就大胆去追,不要害怕失败,不经历过失败不会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人,想拥有怎样的人生。” 风芽低声道:“我们都是追梦者。” “是的,追梦者,永远在路上,生命不息,旅途不止。”钟瑜回答道,一面朝车边走去。 下午和周时放约好回老宅帮外公收拾一些日用品,虽然医院里有买新的,但外公还是习惯用自己的东西,怕他万一醒过来,到时候回去收拾来不及。 少了外公在家,这宅院显得比往常更清冷。 收拾好了东西放到车上,钟瑜拉着周时放到南苑摘花。刚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桂花香。 南苑种着一棵金桂,一棵银桂,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由于实在太高太大,遮天庇荫的往天上生长,每年都会请人修枝,但还是需要梯子架上去才能摘到。 用人抬来一把长梯。 周时放不是第一次爬树了,脱了外套,扶了扶梯子,动作熟练地抬脚就上。 钟瑜站在下面,怀里抱着他的外套,一手帮他扶着梯子,仰着头,阳光刺目,穿透碧绿的叶子,她眯起眼睛,担心道:“不要太高,小心点,就下面那一簇。” 周时放低头找到钟瑜示意的那簇,扭头问:“这里?” 钟瑜连连点头,笑眼亮光点点,仰着头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自己的整个世界。 周时放心一动,转回头折下花枝,紧紧捏在手心,从树上跳下,护着花,单手撑着地面站起来。 钟瑜快步走上前接过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香吗?”周时放将不小心蹭破皮的手掌伸进裤子口袋。 钟瑜目光轻轻落下,捕捉到他小小的局促,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将花递给用人,抓住他的手臂往外抽,“手怎么了,我看看。” “擦破了点皮,没事。”周时放轻描淡写。 “我看看嘛。”钟瑜撒娇似的语气,周时放拗不过,只好任由她抽出来看。 水泥地面粗糙,他跳下来的时候,一只手拿着花,重心不稳,手面上蹭破了一大块,都流血了。 她挑眼看他,有些心疼,“这叫擦破了一点?” “好了,回去了。”她拉着周时放往回走。 他脚步听话的跟着她,问:“不摘了?” “摘个屁,”她侧过头,嘴角含着笑意,是秋日里最明媚的一抹,“回去帮你上药。” 回到院里,周时放洗干净伤口坐在椅子上看着钟瑜打开药箱,把碘伏药水、棉花和镊子一一摆出来放在桌上。 “手给我。”她在他面前蹲下来。 周时放乖乖把手摊开,伸到她面前。 钟瑜垂下眼,抓住他的手指,耐心认真地上药,“有点疼,忍着点。” 头顶一声闷笑,她似乎楞了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笑我技术不够好?” “技术挺好的。”周时放强忍着笑意,调侃。 钟瑜扬了扬眉,一点也不谦虚,“知道就好,珍惜吧,一般人没这待遇。” 周时放伸手帮她撩开额前的发,手指沿着脸颊弧度,到下巴,轻轻挠了挠,情不自禁凑过去,嘴唇刚要贴上她的额头,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轻“嘶”一声。 钟瑜下重手,棉花球恶狠狠摁在他的伤口上,低骂道:“给你擦个药还要来吃豆腐。” 周时放忍疼笑着,气息轻轻扑在她脸上:“这叫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这语气,这模样,整个就是一副不折不扣的斯文败类。 钟瑜白了眼他,推开他凑近过来的头,“想得倒美。” 弄好周时放的伤,钟瑜把小小的花蕊从枝上剥落下来,泡在水里,洗净了,放在竹簸箕上晒着,等晒干了拿来泡茶或者做桂花糕。 花香浮动。 还剩下的几枝,钟瑜准备插起来。 她拿着花嗅了嗅,桂花的香味不腻人,像衣品很不错的美人,大方端庄。 “香吗?”周时放问。 “香。”钟瑜弯着眼睛,阳光在她眼底跳跃。 他一时间看迷了眼,嘴上说着:“我闻闻。”头低下去,贴到她的唇边。 她的身上也沾染了花香,钻进他的鼻息,周时放忍不住移到她唇上,浅啄一口,而后直起身,插着口袋望着她,像个得逞的小孩,带着狡黠的笑。 “我闻过了,是香的。” 钟瑜被他撩的心猛颤,余光扫到一旁的用人,正偷着笑,也不知是被阳光晒的,还是被人看到羞涩,脸悄悄发烫。 她轻轻咬住唇,似乎还余留着他的气息和体温,越发烫了起来,挪开了眼,抱着一把的花像故意躲着他似的,逃也似的奔上二楼。 周时放低头,拇指覆上嘴唇,带着微微的甜,似回味般的笑了笑,转首跟着钟瑜上了楼。 钟瑜推开周时放书房的门,一眼扫到窗台上的法蓝瓷,花早已枯萎。 脚步放缓,关于那个秋天的回忆也一并涌进脑海。 周时放也在这时走了进来,看着她沉默地走到窗台,把新采的桂花放下,取出瓶子里的干花。 听到动静,钟瑜转过头,“我听贵叔说,你不让他们动瓶里的花,说要等我回来换。” 周时放仔细听她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他很谨慎地点了点头。 “没事,”看出他的紧张,钟瑜笑了下,“都过去了。” 她低头认真细致地擦拭着瓶身,语气更淡,也更从容不迫,“换上了新的花,就是新的开始。” 说着抬起头,露出少女般明媚的笑:“你说呢?” 她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在毫不经意的某个瞬间,一击命中他。 周时放轻轻捉过她的手,舔了舔唇,眸色暗了暗,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真诚。 一个字,一个字,滚烫的,落进她耳里。 “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接下去的所有岁月里,请你放心把手交给我,为了你,我可以奋不顾身,甘愿堕入地狱,连命也一同给你。” “从此以后,我将终生衷于你一人,俯首称臣,做你头号粉丝。” 最后,他顿了顿,歪下头观察钟瑜的表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选了我,不会让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