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秋（明）》


 章一

    夏灵瞬烧得迷迷糊糊的，头上的凉帕子换了一茬又一茬，温度总算是降下来了。
    她这几天虽然一直在发烧，意识却一直很清晰，比如这几天她已经摸清自己周围的环境和人员组成了。
    她应该是这家人的大女儿，因为跟着双生哥哥一起爬墙瞎玩，掉进了湖里，不幸高烧去世。
    现在的夏灵瞬就是换了的芯。
    唯一感谢的是她还能听懂周围人在说什么。
    “团姐儿总算消热了……这回一定要好好责罚勋哥儿！整日里带着团姐儿上树爬墙的，只因着现在还小，他俩又是双生子，长得像才胡来。”
    说话的正是她的母亲叶氏，这几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夏灵瞬身边，每天不是念念叨叨就是泪眼婆娑，显然很为女儿担忧。
    夏灵瞬听完叶氏的话，一时间开始有些担忧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要是真长得像个男生她也有点接受无能。
    虽然相比于眼前她要适应的，长相什么的都不算重要。
    “姐姐放心，团姐儿已经散了热，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叶氏拉着妹妹的手，道：“多亏你这几日陪着我，我心里才算有个底，总算熬过来了。”
    “姐姐说这话就客套了，姐夫在外办公还未回来，家中只你一个人照顾这么一群毛孩子，定是忙不过来的，正巧我家那口子最近休沐，我过来照看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叶氏轻叹一声，道：“他整日忙来忙去的，却也没像其他人一样收些好处，这次若不是向你借了点钱，恐怕连个好大夫都请不来。”
    叶氏的妹妹见她忧愁，道：“姐夫为人正派，刚正不阿，姐姐当初不正是看上姐夫这一点吗？这锦衣卫的活计本就难做，听说他那上司牟公与他秉性相投，指不定哪日就高升了呢。”
    夏灵瞬原本还在独自发呆，忽然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吓得打了个激灵，一下睁开了眼。
    锦衣卫？这不是明朝才有的东西吗？
    叶氏虽然在与妹妹说话，但也一直留心着女儿的动静，一看夏灵瞬睁眼了，赶紧凑过去道：“团儿，怎么样？还热吗？”
    夏灵瞬眨眼看着叶氏与自己的小姨，好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
    她现在心里慌的一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对。
    叶氏的妹妹见她呆呆的样子，皱了皱眉，害怕她是烧傻了，惹得姐姐伤心，赶紧道：“这孩子怕不是还没醒过来……快叫娘啊！”
    夏灵瞬打了个激灵，赶紧喊道：“娘！”
    她看见叶氏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九年义务教育没白读，但也就是粗略的把历史过了一遍，具体哪个时期发生了什么，夏灵瞬也不清楚，现在也只能从“锦衣卫”这三个字猜出自己现在有可能身处明朝。
    这个时候只恨读书少啊……
    叶氏见自家闺女应该是彻底“清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喜极而泣，道：“团姐儿，你可算清醒过来了……急死娘了……”说完她又伸手摸了摸夏灵瞬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这才收了嘴里的那些阿弥陀佛之类的话语。
    “娘，我没事了……”
    叶氏见她除了小脸消瘦苍白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立刻斥责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跟着你那个不开眼的哥哥上窜下跳，怎么会掉进水里？以后还敢不敢了！”
    夏灵瞬抿了抿唇，一双在消瘦脸颊衬托下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最后落在了叶氏的肚子上，道：“娘，您别气了，气坏了您的身体怎么办呀？爹一定会打死我的……”
    夏灵瞬的小姨也立刻劝道：“是啊，姐姐，你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轻易动怒。”
    叶氏冷哼一声，道：“你还怕我伤了身子？你要是知道怕你就不该跟着你哥哥瞎跑！”
    夏灵瞬的视线落在门口趴在门框上向内张望的小男孩，那小男孩长的很是秀气，却也和她一样喜欢转眼睛，看着分外机灵。
    夏灵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装作羞愧地嗫嚅道：“娘……我错了……”
    叶氏自然看到了，一旁的小姨立刻去桌上拿了陶壶给夏灵瞬倒水，摸了摸温度，这才递到她手边道：“团姐儿慢些喝。”
    夏灵瞬赶紧接过水杯大口喝了起来，她身体一直软着起不来，在床上躺了太久，躺着喝水不便，她就一直渴着，现在有了水，忍不住就一饮而尽，还因为喝的太快咳了好几声，温热的水顺着脖子流入了领口，将桃色的布料都打湿了。
    “慢点喝……慢点喝……”叶氏原本还想着多训夏灵瞬几句，好让她长个记性，可看她这样，早就心疼不已，只能转过身拭泪，却恰巧看到了害得宝贝闺女跌进水里的小冤家，立刻柳眉倒竖，怒道：“夏勋！你给我进来！”
    夏灵瞬原本专注喝水，突然被这么唬了一下，反应不及，噎了一口水，大声咳嗽起来。
    小姨急忙给她顺后背安抚地拍了拍。
    夏勋原本在门口偷看自家母亲与妹妹，忽然被吼了进来，也不害怕，笑嘻嘻地说道：“傻妞还是傻妞，一根筋，喝口水都能噎着！”
    夏灵瞬：“……”这傻憨憨，都要挨打了，一点自觉都没有。
    果然不出夏灵瞬所料，叶氏原本缓过来的脸色陡然变了，她咬牙切齿道：“你一个做哥哥的，把团姐儿害成这样，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还敢在这里嘻嘻哈哈！”
    “娘，是她自己笨手笨脚摔进湖里的，这能怪我吗？”
    夏灵瞬心底默默道：能不怪你吗，你妹妹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叶氏快步走过去，一下扯住了夏勋的耳朵，将他提溜过来，道：“过来和你妹妹道歉！”
    “诶——娘，轻点儿！”
    夏灵瞬看他被捏住命运的后颈皮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勋忍不住挣扎道：“娘你看她，压根儿就没事！您别瞎担心了！”说完还不忘给夏灵瞬使眼色。
    “没事？发烧的不是你！我看是该让你爹回来好好修理修理你，省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迟早惹出大乱子来！”
    夏灵瞬接收到夏勋的求救信号，将杯子递给一旁守着的叶小姨，轻声道：“娘，小姨，我困了……”
    叶氏闻言立刻收了手，对夏灵瞬道：“团姐儿好好休息便是。”
    夏勋立刻对夏灵瞬露出夸赞的表情，下一秒就要溜了。
    不等夏勋脚底抹油，叶氏再次提溜着他的衣领，拖着夏勋出去了。夏勋幽怨地注视着坐在床上脸上写着“乖巧”两个字的夏灵瞬，认命地挨打去了。
    活该……
    叶小姨掩口而笑，随后让夏灵瞬躺好，摸了摸她的头，道：“团姐儿睡一觉吧。”说罢也掩门出去了。
    夏灵瞬闭着眼躺了一会儿，确定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进来，这才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四处打量一番。
    她现在哪儿睡得着啊，没有坐如针毡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现在应该是在母亲叶氏的屋子，叶氏怕自己照顾不过来，特意把生病的夏团儿挪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很是整洁，不远处的绣篮子里。还放着一件衣物，看着是男装，针头别在了衣领上，应当是为了缝补缺口，之前听说夏团儿的爹是锦衣卫，想必夫妻两个聚少离多，但感情并不差，至少也是相敬如宾的。
    夏团儿头上好像有好几个哥哥，大哥在练武，二哥在读书，夏灵瞬这几天听了一大堆名字，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知道目前夏团儿排名老小，不过很快她又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夏灵瞬趿拉着鞋下地转了一圈，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确定自己找不到新的有用消息，这才将鞋穿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看就是北方民居，院子四四方方的，夏灵瞬出来这一间应该是正房，夏家夫妻住着的，两面还有两排房子，应该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月门在前面立着，应该就是前院了。
    经济状况良好，虽然看着不是豪门大族，也没有成群结队的仆人，但不至于饿死，家庭人员情况也很不错，至少看叶氏的行为，这家应该不存在严重的重男轻女现象，就算有应该也不会太过剥削她……目前她作为一个小豆丁，这样的生活环境还是挺合适的。
    夏灵瞬跑到台阶上，伸手扶着柱子，勉强踮起脚尖向高处眺望，只能看到远处衔接在一起的青瓦屋檐，它们笼罩在北方秋日苍白的日光中，显得苍凉寂寥。
    此时夏灵瞬才有了身处古代的感受，而不像是一场梦境。
    如今已经入秋，树上的叶子早已经泛黄，间或有几片绿色的，一阵风打过来，夏灵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心中骤然涌起的肃穆。
    “小妹怎么出来了？刚才听母亲说你醒了过来，怎么不爱惜身体，又跑出来调皮？”
    夏灵瞬回过神，她对面站了一个灰袍小少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此时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完了，不认识啊，这是哪个哥哥啊……
    夏灵瞬为自家复杂的人口情况以及自己不大的脑容量有点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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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笔满足少女心之作，考据党慎入。

 章二

    夏灵瞬瞧着那少年，最后硬着头皮道：“我睡不着就出来了……”
    “那怎么不多披一件厚衣裳？”小少年用责怪的语气道：“三弟是男孩子，你是小姑娘，不像他那样禁得住冻。先和我进屋来。”
    夏灵瞬应了一声，赶紧跟在他身后进了东厢房的次房。
    房间虽然不大，但家具却是一应俱全，书桌、书架、文房四宝，一样不少，想必夏团儿的这位哥哥是有意参加科举了。
    虽然夏灵瞬不能把历史倒背如流，但也听过一些历史上的轶闻趣事，科举的通过率可比高考低多了，科举之后顺利就业做官就更难了。
    看来她这位二哥还有得熬。
    夏灵瞬忍不住凑近桌面，那上面铺着一张纸，旁边还用镇纸压着一摞，应该是二哥写的文章，夏灵瞬细细看了一遍，因为这堆繁体字看的眼睛生疼，看到第一张的一半就不看了，直奔最后一张，很快就看到了自家二哥的名字。
    ——夏臣。
    夏臣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风过来，看到夏灵瞬在那里凑着看他写的文章，不由有些好笑，道：“团姐儿看得懂吗？”
    夏灵瞬老实回答道：“看不大懂。”
    那字都是繁体字，简体字沐浴长大的夏灵瞬看着就眼花，磕磕巴巴读完第一页都费事，不用说看懂夏臣文章的意思了。
    夏臣过来给她披好披风，道：“没事，以后学了就能看懂了，团姐儿还小着呢，有的是机会。”
    夏灵瞬应了一声，道：“二哥，大哥呢？”
    夏臣道：“大哥去武馆习武了，明年便要选拔校尉了，大哥可是下定决心要拔得头筹，挣一个好前程。”
    嚯，还是文武兼修。
    夏臣不等夏灵瞬思量，接着说道：“大哥与爹心性相像，无怪乎大哥想着子承父业。”
    夏灵瞬眨着眼反应了片刻，道：“啊……那大哥也想做锦衣卫啦？”
    “自然。”
    锦衣卫怎么说也是个明朝公务员，应该是能够保证固定收入的，不过看家里这个情况，只是维持基本生活，替家里的几个孩子简单谋划一下前程，至于再往上提高生活水平之类的，应该是有些困难的。
    夏灵瞬转转眼睛，道：“那让大哥带着三哥一起去武馆吧，三哥多挨几顿打就知道懂事了。”
    夏臣莞尔，随后想起什么，走到书架下面抽出一本书递到夏灵瞬手中，道：“你三哥常爱看这些，你现在也不认得太多字，若是无聊，先看这些打发打发时间吧。”
    夏灵瞬一瞄手里的书，上面写着“杨家将”三个大字，她翻开书，里面竟然全是图画，偶尔倒是有几个字，却也不像她之前看到的密密麻麻乱成一片的繁体字一般，夏灵瞬上辈子小时候经常看这些连环画，还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此刻看见它，夏灵瞬一时间倒也有些安心了，至少这个时代她还不算特别陌生，还有她熟悉的东西。
    现在距离她生活的时代可还早着呢。
    “谢谢二哥。”夏灵瞬道谢后乖巧地问道：“我能不能在二哥这里看书？不然我怕三哥闹我。”
    夏臣被她乖巧的样子逗笑，一时间有些手痒，想要摸摸她披发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却还是忍了下来，只是搬了一个小凳子到书桌边，清清嗓子道：“这可是你三哥的宝贝，千万别给他弄坏了，否则他回头该怨我给你看了。”
    “好。”
    夏灵瞬坐在小凳子上，拿起那本《杨家将》看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她不由舒服地眯起了眼，倚着夏臣的书桌走神，不一会儿就闭着眼睡着了。
    夏臣见她睡着了，将她身上滑落的衣服重新披好，这才坐回去安安静静地看书。
    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进来，叶氏风风火火地开口道：“臣哥儿，团姐儿可是在你这里？”
    夏臣赶紧应了一声，轻声道：“娘，团姐儿已经睡了。”
    叶氏才看到她额角抵着桌椅睡得正香，嗔怪道：“刚才还说困了要在我屋里睡，转眼就跑到你这里了……”她嘴上抱怨着，声音却压得极低，显然是怕吵醒了夏灵瞬。
    “我扶着团姐儿到我榻上吧，不然出了外头她定是会醒的。”说罢，夏臣俯下/身将夏灵瞬搂着的书放下，一手搂着她的腰站起来。
    叶氏帮着夏臣将夏灵瞬挪到夏臣榻上，给她掖好被角，不由擦了擦额前的汗。
    夏臣有些愧疚，道：“爹不在家，娘又怀着弟弟妹妹，我与大哥没能看好三弟，反倒给娘添麻烦了……”
    叶氏摸摸他的头，道：“你们都还是孩子，能帮我什么，倒是我，因着怀里这个，反倒疏忽了你妹妹，害得她跟着勋哥儿乱跑，跌进了水里……”
    夏臣反过来安慰母亲，道：“好在妹妹已经病好了，我看着她比以往乖巧了很多，坐的住了。”
    叶氏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觉得你妹妹像换了一个人，若是往常，她醒了必然要哭，让我好哄一阵子，可今日却不闹腾，自己一个人乖乖的，喝水也是自己来，没要我喂她……”
    “许是妹妹懂事了，知晓娘的不易。”
    叶氏看夏臣小大人似的安慰自己，噗嗤一笑，道：“还不用你来宽慰我，好好读书就是了，可别叫你的这群弟弟妹妹打扰了你。”
    夏灵瞬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懵懵懂懂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环视四周一番，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二哥屋里。
    夏灵瞬还没回过神，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咕噜”叫了好几声，她从被窝里爬出来，跳下床来穿好鞋，又将衣服裹紧了一些，这才走了出去，看着院子里的枣树发呆。
    这下她是真清醒了。
    夏灵瞬真的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明朝。
    夏灵瞬开始发愁了，她这么多年来，技能没培养多少，网上冲浪倒是冠军，到了这个时代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一不是理科生，科学致富不存在，二是她这个文科生也就是高中学了学历史，具体对哪个朝代也不大了解，现在又都是繁体字，她彻底沦为半文盲了。
    就连种地她都不会。
    夏灵瞬感觉前路一片灰暗。
    叶小姨走进后院见夏灵瞬站在那里思考人生，俗称发呆，心里暗自嘀咕这孩子不会是真烧出什么毛病了，嘴上道：“团姐儿在这里呢，快过来，过了早膳可不能再错过午膳了。”
    夏灵瞬应了一声，从台阶上蹦下来，跟在叶小姨身后去前厅吃饭了。
    在饭桌上夏灵瞬才见了自己的大哥——夏助，他长得浓眉大眼，肤色健康，看着有点憨厚的意思，见到夏灵瞬，立刻便开始问她身体如何，夏灵瞬一一回答过之后，夏助也不再多问，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过了午饭。
    饭后，叶小姨道：“既然团姐儿现在好了许多，那我也要回去了，我不在家，家里的臭小子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叶氏知道她能来陪自己照顾孩子已经不易，道：“舒儿和团姐儿年纪差不多，这都小半个月没见你了，必定很是想念，早些回去才好。”
    姐妹二人寒暄着，兄妹四个自觉退出群聊，夏勋吵着要去夏助的东厢房拿他的刀玩，夏臣看了一上午的书，也已经有些看不进去了，便跟着一起去夏助的房间。
    夏灵瞬：弱小无辜又可怜.jpg
    她一个女孩子过去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夏臣自然是看到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道：“团姐儿也和我们一起来吧，昨日钻在屋里看了一天的书，一定憋坏了。”
    夏灵瞬还没说什么，夏勋已经嘲笑地开口道：“就她还能看书？她才认识几个字啊？”
    夏灵瞬表面呆滞，实则内心嫌弃，随后开口道：“三哥的书挺好看的，我要拿去和娘一起看，让娘好好给我讲讲《杨家将》的故事。”
    夏勋起初还没明白夏灵瞬的意思，听到后面立刻反应过来了，怒道：“你敢！信不信我打你？”
    夏灵瞬冲他做了个鬼脸，躲到了夏臣身边。
    大哥夏助扯着夏勋的领子，道：“团姐儿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你怎么这么小气？还说什么要打妹妹的混话。”
    “很快她就不是咯，等娘生下孩子，我就能打她……”
    夏勋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夏助的一个脑崩儿，他怕还有第二个，赶紧捂住了额头。
    “团姐儿是妹妹，几岁你都不能打她。小心爹回来收拾你！”
    “好好好……这回娘一定要生个弟弟才好，这样我就不是最小的弟弟了。到时候我也像大哥训我这样训他！”
    “你小子——”夏助一把扛起夏勋，道：“这副德行还想着向爹求着习武？整日里就想着欺负别人了，爹答应才奇怪了。这次团姐儿的事情还没收拾你呢！”
    夏勋挣脱不得，只能哀嚎着被扛进去了。
    夏灵瞬躲在夏臣身后，心里道：不管生男生女，你个熊孩子这辈子就是个弟弟。
    夏臣拉着她也进了夏助屋里，里面放着一个小型武器架，夏灵瞬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剑，不由张大了嘴，忍不住想伸出手想摸一摸。
    放下三弟的夏助看她伸出手摸，赶紧拦了下来，道：“小妹，这可不是三弟的木剑，开过刃容易伤手。”
    真是真货……
    夏灵瞬赶紧把手背在身后，道：“大哥怎么有这么多武器呀？”
    “明年宫中招揽校尉，我年纪相当，当然要去试一试，若是去了，也可以帮爹娘分担家用。”
    “这样啊……”夏灵瞬吧唧吧唧嘴，她转了转眼睛，道：“大哥什么时候去武馆啊，到时候我和大哥一起去！”
    其实她不是想去武馆，是想去夏团儿落水的地方看一看，她这样穿越过来，实在是太过奇怪，不可能没有缘故。
    要是能穿回去就更好了。
    其实夏灵瞬也不大清楚穿越的细节，只是两腿一蹬、迷迷糊糊就倒流了好几百年，就算她在之前的世界已经死了，那重新投胎也行啊，封建主义太万恶了……
    夏臣在她身边站着，苦口婆心道：“还是要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
    “哦……”夏灵瞬应了一声，忽然看到武器架上摆着的弓箭，忍不住凑了过去。“大哥，这弓箭有多重啊？”
    夏助来了精神，道：“怎么，小妹对武艺有兴趣？我记得爹说过，娘便很适合习武，只是娘是女子，家中不许。小妹若是愿意，不妨和爹说说。”
    夏灵瞬头皮发麻，她就想当个白烂人，习武什么的都要闻鸡起舞，对她来说太难了。何况保不准之后她真能穿回去，可不能给夏团儿留下烂摊子。
    挣脱魔爪的夏勋切了一声，道：“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的，还能习武？”
    夏灵瞬也赶紧解释道：“对啊！我是没见过弓箭，有些好奇……”
    她以前玩过弓箭，不过是兴趣爱好类型，游乐园里射射靶子还好，让她百步穿杨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眼前这东西明显比她玩的那种重多了。
    “不过这些也要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还要爹知道才好。”
    夏灵瞬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是先跟着二哥识字吧。”说罢，她眨眨眼看向夏臣，道：“二哥愿意教我吗？”
    她好歹也是寒窗十三年，可真不想在古代做文盲，遭人鄙视。
    夏臣抿唇一笑，道：“乐意之至。”
    ※※※※※※※※※※※※※※※※※※※※
    我又来更新辣！
    坐等评论（会有吗qwq）

 章三

    送走了叶小姨，叶氏的一颗心也都落在了家里的四个孩子身上，夏灵瞬大病初愈，自然是收获关心最多的一个，叶氏每天变着法给她做不同花样的清粥小菜，夏灵瞬知道她一番苦心，乖乖地都吃干净了，没几天就觉得自己已经架住了衣服——吃太多了。
    叶氏约莫着她身体大好了，挑了个好日子，特意给夏灵瞬换了一身衣服，道：“你病的厉害的那几天，你小姨特地去了那个特别灵的大隆善护国寺为你求了平安，如今看来真的有用，我先前特意问了你小姨，今日雇了轿子，咱们好去还愿。”
    夏灵瞬：“……”阿弥陀佛，封建迷信要不得啊，要是真管用我还会穿越吗，还不如直接投胎来的更快？去还愿还不如宅家里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脱离文盲队伍呢。
    “娘，这就不用了吧……二哥先前教我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叶氏瞪她一眼，道：“你没和你二哥学点知识，倒是把你三哥耍嘴皮子那一套全学会了！”
    夏灵瞬识相地转移话题，道：“我病好了都是因为娘和小姨尽心尽力的照顾，都是娘的母爱救了我这条命！真要拜什么神仙，我就拜我的娘亲吧。娘想做个什么仙女啊？我叫二哥记下来，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按时祭拜，祈求我的娘亲百岁无虞，万事如意。”说完她还有模有样地向叶氏行礼。
    叶氏被她逗笑，也不生气了，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啊，这张小嘴抹了蜜啊？你不想就算了，陪我去给你这个弟弟妹妹求个平安符，可好？”
    “那我只陪娘亲去寺庙里，不做别的啊。”
    “好好好，就依你！”叶氏答应她之后笑道：“你之前也不喜欢这些，可那天陪你三哥翻墙去玩，那水潭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座遗弃的寺庙呢。真是巧了，看来是佛祖也舍不得要你的小命呢。”
    庙？
    夏灵瞬眨巴眨巴眼睛，目送着叶氏去收拾东西，这才摸着自己的双下巴开始猜想。
    难道真有什么灵异事件？可是她怎么会和寺庙有缘分呢？又或者掉进寺庙的水里才是关键因素？不会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化她作尼姑吧……
    夏灵瞬打了个寒颤。
    先去看看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九月初七这日的阳光倒是很好，夏灵瞬被叶氏推着换了一身浅桃色的新衣裳，和她一起坐着雇来的轿子去了护国寺。
    轿子走到护国寺前几百米处就过不去了，恰巧护国寺每月七、八日有庙会，热闹的厉害，庙会摆着的铺子占满了近一条街，把寺庙围得水泄不通，轿夫也不想再往前，把娘俩放路边就走了，夏灵瞬原本还想理论，却被自家娘按住了。
    叶氏也体谅他们的不易，只是牵着夏灵瞬，道：“团姐儿牵好娘的手，千万不要走散了。”
    “好。”夏灵瞬攥紧叶氏的手。
    寺庙外面闹哄哄的，寺庙里面反而安静许多，等到了主殿，有小沙门过来引领香客，叶氏虔诚地跟过去，夏灵瞬借机道：“娘进去吧，我在门口等着。”
    “你啊……那你千万不要乱跑，站在娘能看得到的地方。”
    “知道啦！”
    夏灵瞬对此表示“道理我都懂，但不能听话”，毕竟听话就不是夏灵瞬了。
    夏灵瞬目送着叶氏进入店内跪拜，记住大殿的地理位置之后就溜了，反正她大概去看看就回来了，不会耽误太长的时间。
    夏灵瞬转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有水的地方，最终只能走到一位老和尚面前，道：“老师傅，您知道寺庙中哪里有池子吗？”她想了一下，补充道：“河水也可以的。”
    老和尚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个红布绸子罩着的桌子，上面还放着竹筒，竹筒里面密密麻麻插着一把竹签。
    老和尚看着倒是慈眉善目，道：“寺庙后院确实有一处水池，与活水相通，因此常有施主去放佛灯，小施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我就随便问问……”夏灵瞬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只好道：“老师傅，我能抽个签吗？”
    “小施主请。”
    其实夏灵瞬就是意思一下，毕竟她也就在电视剧里看过这东西，具体怎么抽都不大懂，别说相信这东西了。
    夏灵瞬掂量了一下叶氏给自己的一枚钱。
    希望这个不是收费项目。
    夏灵瞬伸手摸了摸每一根签子，确定它们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正打算随便抽一根，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吓得她手一滑把整个竹筒给打翻了，竹签掉了一地。
    签子上面有的写着“姻缘天注定”，还有的写着“富贵在天”，甚至还有的是凶签。
    夏灵瞬：“……”这可就尴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
    夏灵瞬赶紧帮着老者把竹签都捡起来，一边捡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傅，都是我不好……”
    旁边有人看到了，也过来帮着拾签子。
    “施主客气了。”
    其实夏灵瞬更想问能不能再抽一次。
    老者似乎是猜出她的想法，道：“万般皆有缘法，如此看来，施主命数复杂，另有机缘。”
    夏灵瞬知道圆场不易，只是向他微微鞠躬，道：“多谢老师傅为我解签了。”她鞠了躬又想起这是现代礼仪，随后别扭地做了个电视剧里面的古代礼仪。
    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不过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水池的所在地，寺庙、水池已经占两样了，说不定还真能成呢。
    然而夏灵瞬还是太天真了。
    “这是东跨院还是西跨院来着……”夏灵瞬望着周围的四个月门，感觉到人生灰暗。
    这几个门都长的一样啊喂！
    她只是按照自己记忆里的路线返回而已，怎么还越走越偏了……
    这个院子只有一间稍显破败的房间，房门已经上锁，不知道里面供奉着的是什么神仙，更重要的是这里香客鲜少，至少目前夏灵瞬还没看到有别的人过来。
    夏灵瞬再次打量了一遍这四个月门，最后索性闭上眼睛，随便选了一个走。
    夏灵瞬一开始还有点心里发怵，但走着走着看到香客逐渐增多，原本悬着的心也就轻松不少了。
    约莫着走了一刻钟，除了嘈杂的人声之外，还有微弱的涓涓水声，夏灵瞬不由地有些兴奋。
    然而现实再一次残酷地打击了她。
    人真的好多哦……
    夏灵瞬挤了半天愣是没挤到水池边上。
    “哎呀！不要挤了！这里还有孩子！”
    夏灵瞬感恩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肉盾小姐姐，毕竟现在她的身体真的不能和别人掰头。
    然而她还没感激太久，旁边忽然有人卡了一下她，夏灵瞬来不及反应，就着低矮的栏杆一下子翻了过去。
    嗯，翻进了水里。
    她就看到一个把她卡下去的屁股。
    当事人夏某：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大殿门口等妈妈不香吗？
    夏灵瞬鼓着腮帮子吐出几个泡泡，始终没有一点要穿回去的迹象，于是不会游泳的她象征性地蹬了蹬腿儿。
    敲里马！这下穿不回去不说，小命也没了！！而且她就算变成冤魂厉鬼都不知道去找哪个屁股复仇啊！
    夏灵瞬努力游了一下。
    没用。
    正当她打算放弃治疗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跳了下来，努力向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救她。
    夏灵瞬十分感动，她伸出了手拉住对方，然后发现对方和她一样是个小屁孩。
    夏灵瞬：……我太难了。
    不过好在很快就有大人把他们捞了上来，这水对孩子来说可能很深，对大人来说就算不了什么了。
    要不是戏剧效果已经足够，夏灵瞬能吐条扑腾着的鱼出来。
    我太难了……
    夏灵瞬呼吸到新鲜空气，这才大声咳嗽了起来，好在她肺里没有太多水，不至于换不过气。等到呼吸平复下来，她才看向一旁的小孩子，他一身红色的袍子已经湿透了，两个仆从正围着他嘘寒问暖，又有人解了外袍给他披上。
    夏灵瞬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察觉到有风过来，身体一下子凉了下来。
    她在这里真是“举目无亲”。
    她正愣神之间，那个男孩子从嘘寒问暖的仆从中挣扎出来，指了其中一个，道：“去给她披上披风。”
    一件温暖的斗篷立刻落在她的身上，夏灵瞬吸了吸鼻子，道：“谢谢。”
    男孩子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道谢，有些惊讶，随后道：“谢什么，刚才是我不小心把你挤下去的。”
    夏灵瞬：“……”槽多无口。
    只从穿着打扮和围着男孩子的仆从就能知道，男孩子的身份并不简单，反正肯定比她这个平头百姓厉害就是了。
    男孩子生得倒也很好看，大红的外袍衬得他皮肤白皙，两条眉毛很是英气，眼睛虽然不大，却很有神，很有几分养尊处优的模样。
    夏灵瞬正有些懵逼的时候，另一个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搂着男孩子道：“照儿，没事吧？”
    “爹，我没事。”
    男子面容和善，下巴上蓄着长须，肤色略黑，他听到名为“照儿”的男孩子说自己没事，这才斥责道：“我刚刚去解签，你怎么四处乱跑，还跌进了水里？”
    夏灵瞬猜测这位就是他的父亲，沉默不语。
    男孩子却是很机灵，指着夏灵瞬道：“爹，我刚刚把她也给撞下去了。”
    男子看到她，急忙问道：“小姑娘可没事？”
    夏灵瞬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觉得不对，又摇摇头，最后道：“我没事的。”
    男孩子似乎觉得她有趣，道：“你还挺有意思的，不然你与我一起回……回家吧。”
    男子这才发现她除了身上保暖挡风的斗篷之外，竟然连个大人都没有，立刻温声问道：“你可是陪家人来庙里烧香走散了？”
    夏灵瞬自己想了想，应该是和他说的差不多，这才点点头。
    “父母名姓是何啊？”
    夏灵瞬卡壳。
    她只知道母亲姓叶，父亲姓夏，至于叫什么名字，她可真不知道啊……
    夏灵瞬有些心虚，摇摇头小声道：“母亲姓叶。”
    男孩子忍不住笑道：“连父母名姓都不知晓，看起来不大灵光，不会是被家人丢下了吧。”
    夏灵瞬被这小孩儿开玩笑，一时间有些憋屈，立刻辩驳道：“我是自己跑来的，想要在后院逛逛，看看这里是什么样子，只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又被人挤下了桥，大人为我指条路，我去前殿见母亲就是了。”
    男子见她口齿伶俐，有几分机敏，倒有些意外，猜测她刚才可能是被吓着了，便侧过头对一旁的随从道：“你陪小姑娘去找小沙弥要些热汤来给她和，再陪她去前殿找她母亲，给些银钱让她家大人带着去好好看看大夫，小姑娘灵巧，不要病了才是。”
    “是。”那仆从应声，道：“小姐随我来吧。”
    夏灵瞬跟在那仆从身边，忍不住道：“我不喝姜汤也行的，我娘这么久不见我要担心的。”
    仆从劝道：“老爷心善，怕的是小姐生病，喝碗热汤不费事的。”
    再怎么说，刚才那家大人也是为自己好，看他身份非比寻常，谈吐却温和有礼，便知道是个善人，夏灵瞬能遇上这样的人也算好事之一。
    另外一件好事就是夏灵瞬彻底明白了，掉进湖里除了能让自己生病、让别人觉得她脑子有病之外，应该是没有任何用处，如今在如来佛祖的地盘上不应验，换作别的湖就更不会了。
    她好歹是个现代人，不能搞这些封建迷信！
    等夏灵瞬喝了一口热汤暖好身子，仆从便领着她去了前殿，叶氏早就是泪眼婆娑地拉着一位小沙门，让他去寻找夏灵瞬的踪迹。
    仆从领着夏灵瞬过去，叶氏抬手就打，夏灵瞬也不敢躲，结结实实挨了叶氏的几招如来神掌，好在叶氏是顾忌了现在人多眼杂，旁边还有个衣着不凡的仆从，并没有责骂她，只是很快收了眼泪向仆从道谢。
    仆从说清楚原委，又掏了钱递到叶氏手边，道：“这是我家老爷给小姐去看病的，如今天寒，掉进水里怕要得风寒，还请夫人带着小姐去看看大夫，吃几剂药，不要苦了小姐。”
    叶氏倒有些惶恐了，赶忙道：“这怎么好……”
    “夫人不要推辞了，权当做是老爷的心意吧。”仆从将钱递到叶氏手中，行过礼之后就离开了。
    夏灵瞬越看越觉得对方身份不简单，也不知道她这样算不算给家里惹麻烦，她想的正出神，叶氏已经捉住了她的耳朵，向上扯了扯，道：“你这个丫头，一时看不住就出去惹麻烦！以后休想我再带你出来！”她嘴上这样说，另一只手却不忘给夏灵瞬紧了紧披风。
    夏灵瞬连连呼痛求饶，心里想得却是最近要宅在家里，没摸清所有情况，绝对不再贸然行动！
    ※※※※※※※※※※※※※※※※※※※※
    更新辣嘻嘻嘻
    命运的相逢x

 章四

    秋日里暖和的时候不多，唯独午后阳光最好，夏灵瞬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槛里边，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就着光细细看着。
    她穿来了一段时间，对于繁体字已经习惯了不少，连蒙带猜还是能看懂一部分的，因此特意向二哥夏臣借了几本启蒙读物，夏臣还有些不放心，嘱咐她有不会的尽管去问他。
    夏灵瞬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不过她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脑子里的知识和现在的文化大环境对不上号，所以才要靠这几本书来尽快实现适应。
    夏臣的这几本书都有些旧，显然是翻过很多次，但边角却没什么折痕，足以看出主人对书的爱护。
    想到夏臣平时耐心钻研的样子，夏灵瞬心底就暗暗佩服。
    不论天赋，这股刻苦的劲头已经很厉害了。
    而夏灵瞬好歹两世为人，借的书也是开蒙读物，识字历程还算顺利，已经将常用字都对上了号，难一些的也已经精通，等回头再去夏臣那里借根笔练练写字，她也算基本摆脱文盲行列了。
    夏灵瞬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嗤嗤偷笑起来。
    夏勋凑到夏灵瞬边上，道：“蠢丫头就是蠢丫头，捧着本破书也能笑出声来。”
    夏灵瞬蓦地回过神，倚着门框道：“什么破书！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知识就是力量！”
    夏勋被她一堵，只能换了个借口讽刺道：“就你这样的蠢丫头，看得懂吗？”
    “怎么看不懂了——”夏灵瞬随手指着其中一行，噼里啪啦念了起来，声音清脆，没有一丝结巴。
    夏勋听得一愣一愣的，插不进一句话。
    夏灵瞬看他呆呆的样子，忽然又觉得无趣，收了声不念了。
    毕竟仔细算来她年纪比他大多了，干嘛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夏勋却觉得她是念不下去了，借机嘲笑道：“看来你认得也不多嘛！我就知道——要不是你陪着娘去庙里闯了祸被罚了禁闭，哪儿来的闲心读书识字啊。”
    夏灵瞬哼了一声，道：“你的脚！出去！娘说了，不要来打扰我！”
    上次在护国寺白被屁股打了一下，还惹了一身的水，叶氏担心极了，但见夏灵瞬没什么大事，那股子劲儿又上来了，直接罚夏灵瞬在自己房里关禁闭，除了吃喝拉撒，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也不许三个哥哥过来陪她玩。
    夏灵瞬也确实是太闲了，才向夏臣要了几本书看着，一是好好学习，二是打发时间。
    夏勋接着道：“你胆子那么小，晚上自己睡一个屋子该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夏灵瞬扯扯嘴角，决定还是让他自言自语吧，毕竟看他这个作死的性格，她要是搭理一句，夏勋该没完没了了。
    夏勋见她不理自己，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顿感无趣，却又很快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思，一把抽出她手中的书举得高高的，嘲笑道：“小矮子来抢啊！”
    夏灵瞬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沉默许久，踩在了凳子上一把夺回自己的书。
    夏勋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随后伸手就要来抢，夏灵瞬却已经躲到屋内，做了个鬼脸道：“你有本事进来啊！”
    “你——进就进！”夏勋刚迈开步子，忽然被人从后面提溜住了领子，他回过头一看，正是母亲，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娘……你怎么来了……”
    叶氏如今已经快要临产，肚子浑圆，看着让人怪心慌的，夏灵瞬见叶氏来了，赶紧把书放到一边，跑到她身边护着，生怕夏勋把叶氏撞着碰着。
    夏勋也不敢乱动，小声道：“娘，你快松开我……我又不是小孩了，你这么提溜着我……让夏团儿看着太丢脸了……”
    “丢脸？你还知道丢脸？”叶氏哼了一声，扯着夏勋走进屋里，随后坐在椅子上，道：“平时叫你读书你不好好读就算了，男人皮实，将来成不了气候也能打断腿出去要饭，倒也无所谓——”她见夏勋瞪大眼睛一脸不忿，夏灵瞬在那里捂着嘴嗤嗤偷笑，接着道：“团姐儿能静下心来识几个字，将来去了婆家不会被不长眼的人给害了，你也看不惯，是你爹在外办公回不来，你皮痒痒了？还是要把你老娘气死才算完啊？”
    夏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亲老子打起来都不怕，就怕他娘生气，见状赶紧认输投降，道：“娘，你可千万别生气！省得我爹回来又说你的身体都是我气的不好的。”
    “行了，出去吧。”叶氏说完，见他脚底抹油的样子，道：“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娶上个媳妇儿，丢人现眼……”
    夏灵瞬乖乖地站在墙根处，没敢说话。
    “你也别站在那儿了，坐到娘这边来。”
    夏灵瞬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母亲叶氏身边，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叶氏静静地看着她，道：“你啊，这几天在这屋里住着，习惯了吗？”
    夏灵瞬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没有习不习惯这回事，不过现在面上她年纪还小，嘴上道：“和娘在一起习惯了……一个人住在西厢房总感觉空荡荡的……”
    叶氏摸摸她的头，道：“你也大了一些，该学会自己住在一个屋里了，娘马上就要生了，怕吓着你。”
    夏灵瞬自然明白，应声道：“娘，我知道的。”
    叶氏看着她许久，直到夏灵瞬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她才面露欣慰之色，道：“好女儿，长大懂事了，以后可不要和你那个二哥学坏了，总做那些让你娘我担心的事情。”
    夏灵瞬乖巧地应了一声。
    叶氏扫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书，随后问道：“我之前听你二哥说你向他借书看，自己一个人窝在屋子里，能读懂吗？”
    夏灵瞬含含糊糊地开口道：“差不多吧……”
    叶氏让她将那本书拿来，揭开第一页，道：“读吧，读到不会的地方就停下来。”
    夏灵瞬接过书，犹豫片刻，还是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千字文》简单易懂，朗朗上口，夏灵瞬这几天又读过好几遍，一口气顺着就念完了。
    叶氏见女儿读得如此通畅，不由有些讶异，随后又问道：“那其中意思你都明白吗？”
    “明白……一些……”
    “这句‘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能得莫忘’是什么意思？”
    夏灵瞬对上叶氏期待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头，道：“就是……无论男女都要向好榜样学习，知错能改，坚持不懈。”
    叶氏又挑拣着问了几句，见她都能回答的上来，心底既惊诧又疑惑，总觉得眼前的女儿说不出的不对劲儿，可仔细看还是她的女儿，不会出错。
    夏灵瞬察觉到叶氏情绪有些不对，赶紧补充道：“我偷偷问了二哥好几次呢。”
    叶氏知道夏臣一向关爱妹妹，要是夏灵瞬去问他，他必然会解疑释惑，这才释然，只是调侃道：“好啊，说让你在自己屋里反省，你还偷偷去找臣哥儿。”
    夏灵瞬在心底为自家二哥的背锅表示了一下歉意，道：“娘可别告诉二哥你都知道了，不然二哥要……要……”她想了一会儿，这才道：“负荆请罪！”
    叶氏被她迷糊的样子逗笑，先前的疑虑也都烟消云散，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啊你，还是个小迷糊鬼！”
    夏灵瞬嘿嘿笑了几声，暗地里却是出了一身汗。
    要是叶氏怀疑她不是夏团儿，那事情怕不是要大条了。
    叶氏快要生产，孩子的爹却始终没有回来，加上长子夏助每日还要去武馆修习，家里也没有仆人照料，叶小姨便又搬了过来，这次还带了个孩子过来，是她的儿子孙舒，按年纪讲，应该叫夏灵瞬一声表姐，性格也很是活泼，很快就和夏勋玩在了一起。
    原本就满当当的东厢房现在更加热闹起来，夏灵瞬偶尔过去找夏臣读书都能见到这两个人咋咋呼呼的。
    产婆是之前就找好的，只是夏家房子不算大，住不下那么多人，好在产婆家离着夏家不算太远，坐个轿子一刻钟便能到。
    如今已经入冬，天气总是干冷干冷的，夏灵瞬缩在冬衣里懒得动弹，除了日常吃喝和去夏臣屋里读书写字，基本上不会离开自己的屋子。
    为此还被夏勋嘲笑了好久。
    夏灵瞬坐在椅子上，身下垫了几个垫子，端正姿势，右手半悬着，一笔一划写下“夏团儿”三个字，随后拿起写满名字的纸，道：“怎么样？二哥，好看吗？”
    夏臣把主位让给了她，此时正坐在榻上温书，听到她喊自己，抬头一看，夏灵瞬正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中的纸，不由莞尔道：“团姐儿，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虽然进步快，但要练出字形少说也要一年，可不能心急。”
    夏灵瞬哼哼了一声，在纸的最下角歪歪扭扭写了“夏灵瞬”三个字。
    一阵北风过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
    夏灵瞬刚要洗笔休息一阵子，外面忽然传来声音，原来是叶氏要生了，屋子里顿时乱成一片。
    夏臣手中的书一下跌在了地上，夏灵瞬更是一抖，原本要放进笔筒里的毛笔也掉在地上挫起了毛，兄妹二人立刻向主屋跑了过去，只见夏勋和孙舒已经站在门口往里看，夏灵瞬伸手推开夏勋，只见叶氏已经被叶小姨扶着躺在了床上。
    叶小姨快步，走了出来，道：“婆子在三条街之外，你们快去叫来！”她见几个孩子都是一脸茫然，不由骂了一声，随后道：“我去叫婆子来，你们不要乱了，更不要吵着你们娘。”她看向夏臣，道：“臣哥儿，你年纪大，看好了这群猴儿们，不要乱来！”
    夏臣赶紧应了一声，几个孩子目送着叶小姨奔了出去，周遭一片寂静，只有叶氏的呻/吟声从屋内隐约传了过来。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还是夏灵瞬最先反应过来，冲着夏臣问道：“二哥，母亲生我的时候可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们尽量多准备些，这样一会儿小姨回来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夏臣摇摇头，声音微微发颤：“娘生你的时候我们都在外面，我也不大清楚准备什么……”
    夏灵瞬闻言只好把目光投向夏勋，夏勋立刻炸毛，道：“夏团儿你看我干嘛？咱俩是一起出生的！”
    夏灵瞬：“……”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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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昨天就要更新来着，身体不舒服延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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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五

    夏灵瞬一想这时候还有什么男女大防和封建迷信，只怕就算她亲爹在这里恐怕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她咬咬牙，索性直接冲进了屋里。
    夏臣急忙道：“团姐儿！”
    夏灵瞬不管那么多，凑到叶氏身边，出声问道：“娘，小姨去叫稳婆了，还要准备些什么？我们去帮你准备！”
    叶氏毕竟生了好几胎，此时神志还算清楚，道：“多烧几盆热水……还有剪刀，布巾……”
    她说的断断续续，夏灵瞬耐心听完，这才安抚地摸了摸叶氏的头发，道：“别怕，不会出事的。”她想到以前看的电视剧里面的场景，接着道：“你一定要忍着些，千万不要大喊大叫浪费体力，对了，慢慢吸气，然后再慢慢呼气……”
    其实叶氏生了那么多孩子，不至于恐惧慌乱，只是疼得说不出话来，见女儿这样安慰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夏灵瞬着急上火自然没有在意其他，只是等叶氏呼吸平稳了，这才走出去道：“夏勋，你和孙舒去烧水，夏臣，你去找布巾和剪刀，我留下来守着她，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都是孩子，又没有什么接生孩子的经验，见夏灵瞬这样有模有样的，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各自忙着去找夏灵瞬要的东西去了，就连夏勋都没有和夏灵瞬顶嘴。
    夏灵瞬安顿好了，这才返身走回叶氏床边，拿袖口给叶氏擦汗，随后又给她从桌上倒了些温水出来，小口小口地喂她。
    现代生孩子都不算安全，更不用说古代医疗水平这么差，生孩子全靠运气，要是一不小心出个意外可真是没得救。
    叶氏对她好得不能再好了，这么多天的相处又不是假的，在这个时代想找一个如同叶氏一样的母亲在夏灵瞬眼中比登天还难，况且人命关天，夏灵瞬绝不能坐视不管。
    不一会儿几人就拿了夏灵瞬要的东西回来，夏灵瞬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将东西一一摆好，又看到门口放着的小茶炉，立刻伸手去拖，夏勋也伸手去推，没想到一用力，茶壶倾斜，热水一下浇到了夏灵瞬手上，夏灵瞬的手一颤，还是没缩回手，道：“快推。”
    她要是收了手，那茶炉一下倒翻在地，木炭就着烧了起来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等到兄妹两个将茶炉放好，夏臣也已经走了进来，将茶壶里面的水换了一泡，孙舒躲在夏臣身后不敢说话。
    夏灵瞬捂着烫红的左手，吸着凉气道：“爹不在，要不要去武馆把大哥也叫回来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夏勋主动开口道：“我现在去叫大哥回来！”说完便一溜烟地奔出去了。
    夏灵瞬与夏臣对视一眼，夏臣出声问道：“团姐儿，手伤着了吗？”
    夏灵瞬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手已经被烫的红肿，又麻又痒，说不定已经生了好几个水泡，却只是把手向背后藏了藏，道：“没……没事……”
    夏臣年纪大些也只是个孩子，又没遇上过事，现在场面已经够乱的了，还是不要让他徒增担忧比较好。
    夏灵瞬想到这里只是冲着夏臣摆摆手，随后走到叶氏身边小声安抚起来。
    夏臣带着孙舒不大方便，只能退到屋外等着，好在叶小姨很快就带着气喘吁吁的婆子回来了，自然也没有夏灵瞬这个小孩子的用武之地，她索性退到一边，心里却又有些放心不下，因此站在了角落垫着脚尖关注着叶氏的情况，把屋内的烛火都亮了起来，时不时跑出去帮着拿些吃的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勋已经带着夏助回来，屋外几个孩子排成一排耐心等待，夏灵瞬站得腿都酸了，耳朵里循环播放着稳婆的话和叶氏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听到孩子洪亮的哭声，夏灵瞬一下精神了起来。
    叶小姨擦了擦孩子，用襁褓包了起来，笑道：“姐姐放心，是个健康的姐儿。”她将刚出生的小姑娘放在叶氏身边，随后就请了产婆去喝水休息，顺便给了喜钱，产婆也不多呆，趁着还未彻底入夜便离开了。
    夏灵瞬趁着叶小姨不在，凑到叶氏身边，出声问道：“娘，你还好吗？”
    叶氏额上汗涔涔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勉强睁开眼道：“娘没事，好团姐儿，别怕……”
    夏灵瞬应了一声，还没说什么，叶氏旁边那小小的红彤彤的一团便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她的胎发乌黑发亮，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不甘心地挣脱襁褓，用力地挥舞着，像是在和这个世界打招呼，夏灵瞬也不由看呆了。她的生命力似乎格外旺盛，让人看了心生欢喜，就连夏灵瞬这个如今的小屁孩看了也觉得她可爱极了。
    叶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道：“该是这姐儿饿了……”
    夏灵瞬回过神，立刻伸手扶起叶氏，又帮着在她背后垫了一堆衣服布巾坐稳，看叶氏搂着孩子敞开衣襟喂奶，小姑娘，不由愣了愣，抬手揉着眼睛。
    叶氏喂饱孩子，看着夏灵瞬，有些好笑地开口道：“团姐儿哭什么？是被吓着了？每个女人都难免有这么一遭，别怕……”
    夏灵瞬这才察觉到自己在哭，赶紧擦了眼泪，道：“我是被烫了一下才哭了，可不是怕了……”说罢夏灵瞬把手伸了出来，只见左手手背早已红肿，最上面还有五六个水泡挤在一起，在烛火下泛着牙白色的柔光，看着晶莹剔透。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自想着将来如果要结婚生子，一定要教会自己的丈夫在预产期不要乱跑，最好还要学会基本的孕期和生理知识。
    新出生的小姑娘跟着夏灵瞬取名叫了“夏圆儿”，取“团圆”之意，其实夏灵瞬更想给小姑娘取个和自己本名一样文一点的名字，奈何她自己现在还叫“夏团儿”，自然没办法改，不过她已经打听到了，户籍十年修正一次，到时候塞些钱就能改名了。
    到时候给小姑娘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兴许是因为夏灵瞬在这里第一次见证了一个生命的诞生，因此对圆姐儿格外关注，比起叶氏来也不遑多让，一说要为圆姐儿做什么，她跑的最快。
    夏勋忍不住嘀咕道：“夏团儿这是转性了？怎么这么关心那小丫头片子，长得红彤彤的，难看坏了……”
    夏助抬手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你懂屁，咱们这是和睦共处，是二弟说的那个——”
    夏臣补充道：“家风严谨，兄友弟恭。”
    “对对对——就是这个！”
    现在的北京虽然不是后世那样有些恶劣的天气，可也不是每天都是晴日，恰巧今天是难得的冬日里的好日头。阳光透过花窗洒进了屋子，照的地上白亮而温暖，夏灵瞬扶着叶氏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随后把夏圆儿躺着的摇车也推了过来，自己站在一边看着她。
    叶氏现在还在坐月子，见夏灵瞬眼巴巴地凑在圆姐儿身边，不由抿唇笑了起来，道：“团姐儿倒是喜欢圆姐儿，爱护得紧。”
    夏灵瞬冲着圆姐儿挥了挥手里的布老虎，道：“圆姐儿可爱，我也喜欢她。”
    叶氏听了更加好笑，随后道：“那可厉害了，照你这样，将来还不吵着要成亲生子了？”
    夏灵瞬赶紧摇摇头，道：“团姐儿可爱，别人家的小孩子可就不一样了，我可不一定喜欢。”
    叶氏被她的话逗笑，却忽然想起什么，原本欢悦的神色也黯淡了些，道：“你出生前一年皇太子降生，按着年龄，也不能为你提前寻一门好亲事，等到选妃结束，我怕给你找不到合适的。”
    “选妃？”夏灵瞬眨眨眼睛，脑子里想到两个小屁孩儿在一起照顾奶孩子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随后道：“娘放心，像我这种‘祸害’，能被选上才怪呢。”
    叶氏听她这么说自己，颇有些哭笑不得。
    夏灵瞬接着畅想自己的美好未来：“到时候让爹在他的同僚里面看看有没有年龄合适的，长得看得过去就行，两家一是门当户对不会受苦，二是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好请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为小女做主。”她捏着嗓子，把手里的布老虎一丢，冲着坐在床上的叶氏盈盈一拜。
    叶氏被她的言行逗笑，骂道：“小小年纪不知羞，谈婚论嫁的事情都挂在了嘴边，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裹在襁褓里的夏圆儿睁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笑得开心的母亲与姐姐。
    夏灵瞬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就算是女儿家，也应当和哥哥们一样，对自己的未来精打细算才是。”
    夏灵瞬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毕竟她非富非贵，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一个人。即使是在未来的那个时代，她也只是被时代推着走，这扑棱蛾子的力量在更为保守的旧时代恐怕更加掀不起什么风浪。
    叶氏揶揄道：“那你将你的精打细算说来听听。”
    夏灵瞬站在床榻边上，微微抬起下颌，凝视着房梁木上的花纹，很久之后才开口道：“能让自己和父母兄妹过得称心如意，为人处世、一言一行不辜负心中道义即可。”
    两世为人，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真是愧对自己了。
    叶氏听完她的话，不由微微一愣，她沉思许久，道：“我团姐儿有自己的智慧，娘很开心。”
    夏灵瞬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刚要说什么，屋外进来一个男人，头上包着头巾，蓝甲青衣，罩甲还有红边，脚步轻快，但面上看着风尘仆仆的。
    夏灵瞬与他四目相对，两个人盯着对方好久，夏勋却从外面跑了进来，也不顾身后跟着的孙舒，难得乖巧地喊道：“爹……”
    夏灵瞬又看向叶氏，只见她又惊又喜，这才明白眼前的人是谁，只好讷讷低下头，尽量避免自己以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注视着对方。
    没想到对方却把她抱了起来，似乎很是亲近，道：“好女儿——”声音低沉，倒像是他身上穿着的罩甲碰触时放出的声音，给人安稳之感。
    夏灵瞬被他抱了起来，正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随后便被放了下来，只好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屋子。
    她向自己的屋里走去，叶小姨原本在收拾屋子，见她魂飞天外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团姐儿这是怎么了？不是看着圆姐儿吗？怎么跑回来了？”
    夏灵瞬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我爹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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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六

    夏灵瞬凑在门框边上，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打量，果然看到夏儒坐在叶氏身边，默默地缩了回去。
    夏儒自然是看见夏灵瞬了，见她默默离开，不由看向妻子出声问道：“大女是怎么了？以前虽然和我也不是太亲，但总不至于不愿来见我。”
    叶氏正哄着圆姐儿，听到他询问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道：“团姐儿刚刚过来了？”
    “看了一眼又走了。”
    叶氏不由取笑道：“你回来的时候连罩甲都没有换，又一下抱住了她，女孩子本来就胆子小，肯定是被你的样子吓着了。”
    “我这不是听到我们大女的志向，觉得我们大女不是普通小姑娘，一时间有些激动嘛。”夏儒一时间有些无措，语气中竟然多了一份委屈，道：“那也不该这么不搭理我这个当爹的，她三个哥哥小时候想让我抱我都不抱，尤其是勋哥儿，怎么到她这里反而是我热脸贴冷屁股了？”
    叶氏嗔怪道：“什么热屁股冷屁股的，可不许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她说完似是有些感慨：“团姐儿落了一回水，像是长大了，为人处世都沉稳了不少，有几分女孩子的样子了。现在跟着她二哥读书习字，长进了不少呢。那些什么《千字文》、《三字经》虽然背得不大流利，但其中的意思、典故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呢。”
    夏儒抬手挠挠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不想让她读书？”叶氏见他不说话，语气一时间有些小心翼翼，道：“家里祖上也算是上元的大族，子弟们都是读过书的，我想着团姐儿既然喜欢读书，不如让她好好学学……虽说将来不一定用得上，可多读些书，多懂些做人的道理，对她总是好的。”
    夏儒沉默半晌，道：“我想好怎么让团姐儿不疏远我这个爹了，等到年节的时候带她好好出去玩一趟。”
    叶氏微微一愣，随后哭笑不得道：“你这人——勋哥儿也是你儿子，怎么倒跟捡来的一样？”
    夏儒正色道：“女儿就是应该娇宠，多读书多识字，眼界放宽一些，免得出嫁了被婆家的戏弄。儿子将来出去还要担另一个家，太宠着将来恐怕要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叶氏听他说完，既无奈又好笑，道：“好好好，随你就是了，我管不了你。”
    夏灵瞬其实并不是被吓着了，她只是还没习惯家里突然又多了个爹的现实，每次看到夫妻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别扭，所以主动避开了夏儒。
    不过她适应的也快，没多久就习惯了家里多了个人的情况，毕竟夏儒也不是每天都在家里，还是出去办公的时候多，有的时候还不回家里睡，应该是锦衣卫内部的制度，夏灵瞬也不大清楚。
    而夏灵瞬自己也有一堆事要做，比如读书练字、看护妹妹，即使每天蜗居在家也忙成一片。
    小妹夏圆儿如今已经满月，又到了年底，叶氏一个人分不成两个人用，因此给家里采买东西的任务就落在了夏儒身上，夏儒先前就想着带闺女出去玩一圈，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大女？”夏儒推开门探了半个身子，一双不大威严的圆眼瞧着夏灵瞬，父女二人眼睛生的倒是很像。
    夏灵瞬借着自家二哥的字帖临摹，忽然看到夏儒在门外探头进来，心里有些疑惑，出声问道：“怎么了？”她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生疏，别扭地追了一句：“爹找我有事吗？”
    “你娘让我去街上买些东西，助哥儿去武馆了，臣哥儿还要读书，夏勋就留在家里看门，你还不怎么上过街，要是没事做不如陪爹爹去街上走走。”夏儒像是怕她拒绝，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快到年节，街市上热闹的厉害，你有什么喜欢的，爹也给你买回来。”
    夏灵瞬一听说要去外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立刻点头道：“我愿意去的！”
    夏儒见女儿开心，心里也暗自满意于自己的正确决定，随后道：“你多穿些衣裳，小心得了风寒，你娘该怨我了。”
    早在入秋的时候叶氏就已经给几个孩子备了冬衣，都是尺寸大一些的，现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穿刚好。
    夏灵瞬一向怕冷，就算在家里烤着炉子也是穿戴齐全，因此只要把鞋穿好，外面披个厚实点的披风就算搞定。
    夏儒看她穿戴整齐了，这才道：“走吧，爹带你上街去。”
    之前新下了一场雪，化了之后地上覆着薄薄的一层冰，人踩在上面难免打滑，夏灵瞬本来就年纪小下盘不稳，更害怕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只好扯住了夏儒的袖子。
    夏儒原本大步大步地往前走，被她一下扯住了袖子，回头一看，小姑娘绷着一张脸在地上小步磨蹭着，忍不住有些好笑，随后伸手拉着她的小手向前走。
    夏灵瞬被他牵着手，只觉得他的手宽厚有力，手心许多地方都有茧子，有些粗糙，让人觉得怪不舒服的，又有些依赖这份温暖踏实。她不由偷偷看向夏儒，在看到他转过头来问话，又立刻目视前方。
    夏儒带她去的市集所在的地方是正阳门，是北京内城的正南门，再往里就是富庶地区，也正因如此，这里形成了一大片市集，热闹非凡，来往间还能听到不同地方的口音，各式各样的商铺里都挤了不少人，倒是很有后世过年商场促销的感觉。
    夏灵瞬也是自上次去寺庙祭拜出事被禁足后第一次出门，看到什么都新鲜，连街边摆摊子卖小食的都忍不住凑过去看看。
    夏儒以为她是馋了，掏出一枚钱递到小贩手中，道：“给她拿两串儿糖球。”
    “好嘞。”
    夏灵瞬和夏儒对视一眼，见他神情温和，随后伸手接过那两串冰糖葫芦，咬了一口，不由感叹道：“好甜。”
    夏儒见女儿吃得开心，道：“放心，你娘不在，这些小吃你放心吃就是了，不过要赶在回去之前吃完，知道了吗？”
    夏灵瞬应了一声，随后把另一串递到夏儒面前，道：“爹，你也吃。”
    夏儒心中更觉得女儿乖巧懂事，接过糖葫芦道：“这串爹帮你拿着，你吃完了再向爹要。”
    父女两个去了成衣铺子取今年年节的新衣裳，此时铺子里人正多，夏儒瞄了一眼夏灵瞬，道：“大女在外面等着，我去里面去了东西出来，再去其他地方备东西。”说完便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夏灵瞬。
    “好。”夏灵瞬目送夏儒进去，心里暗自感叹还是爹心大，换成叶氏，怎么可能再给她单独在外的机会。
    不过这次夏灵瞬也不打算乱跑了，市集和寺庙毕竟不一样，万一遇上个什么人贩子之类的，她一个小屁孩儿是要吃大亏的。
    夏灵瞬看着街边人来人往，除了出来购置年货的普通百姓，还有一些打扮与众不同的人，手里拿着笛和箫，看起来像是表演节目的，有的则是仆从打扮，兴许是大户人家派出来采购东西的，加上路边小贩的吆喝声，倒有些宋朝时《清明上河图》里的味道了。
    夏灵瞬望着这里出神，不由喃喃道：“要是能把这种热闹的景象与风俗一起写成书就好了……”
    旁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道：“你会写书？”
    夏灵瞬被吓了一跳，不由打了个激灵，回过头看向对方，只见他穿着赭红的袍子，在一片暗色衣衫中格外显眼。
    “你是……？”
    她印象中可不认识什么同龄人。
    对方坦然道：“上次在大隆善护国寺把你挤水里的就是我。”
    夏灵瞬：“……”又是不美好的回忆。
    夏灵瞬看了看他身后，一个仆从都没有，忍不住问道：“你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
    “我和小舅舅一起出来的，他自己看到漂亮姑娘跑了，我就带着人自己闲逛。”
    夏灵瞬又问道：“那你的随从呢？一个人很危险的。”
    小小少年一脸无所谓，道：“我让他去买吃的了。再说你不也是一个人吗？你还是女人呢。”
    夏灵瞬抽抽嘴角，心里嘀咕着就你什么都知道，随后道：“我爹就在里面。”她把手中的糖葫芦递过去，道：“给，你先吃这个吧，反正我一个人吃不完两根。这个我可没吃过。”
    对方接过糖葫芦，也不说谢，径自咬了一口，嘴边都沾了晶莹剔透的糖渣，他又问道：“你刚才说要写书？你还会写书？”
    这话平常人说好像有轻慢讽刺之意，可从他嘴里出来就像是格外认真地询问。
    夏灵瞬掂量着对方是个公子哥，这才道：“也算不上是写书……就是觉得这样的景象很珍贵，值得被记录下来，等到后世再看的时候，或许又是另一番意味。”
    “那你写完借我看看，我还从没有看过这样的书。”
    夏灵瞬歪着头看向他，道：“没看过？”
    他三两下吃完那串冰糖葫芦，转了转手中的竹签子，道：“平时听先生们讲经，无聊死了，只能看一些游记，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写人的有趣。”
    夏灵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灵瞬刚要说自己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改名，贸然让别人喊自己原本的名字实在是太过奇怪，这才道：“我姓夏，家里人都叫我团儿。”
    “夏团儿……”
    夏灵瞬看他念念有词的样子，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他想了一会儿，指着不远处写着“人寿年丰”四个大字的灯笼道：“我叫朱寿。”
    他话音刚落，一个随从打扮的男子就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朱寿愁眉苦脸道：“小爷，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他一看朱寿手里的竹签子，更是惊诧道：“怎么还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夏灵瞬心里嘀咕着你家难道有皇位要继承，随便吃个糖葫芦也会出事？
    不过仔细想想毕竟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小心对待总是不错的，这随从也实在是难当。
    朱寿把手里的竹签子冲着他一丢，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他又回过头看向夏灵瞬，道：“下次要是遇上，请你吃点好的，这糖球串子的糖都不甜。”
    夏灵瞬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刚要说什么，一抬头已经没人了，恰好夏儒这时拿着东西出来了，她咬下最后一个山楂，将竹签立在一旁，随后跟上了自家爹的步伐。
    “一会儿还要去几家干货铺子转转，买些你爱吃的回去。”
    “好。”
    ※※※※※※※※※※※※※※※※※※※※
    小朱：是的，我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灵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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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七

    “圆姐儿，看这里——”夏灵瞬趴在床上，手里拿了个小兔子样式的彩色泥偶，冲着仰面朝天、口吐口水泡的夏圆儿挥了挥，见她葡萄似的眼睛跟着泥偶一起转，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不到小年，武馆和学堂都没有休息，是以夏助与夏臣哥俩儿都不在家，夏儒这个明代上班族就更不用说了，夏勋每日忙着和胡同里的熊孩子们疯玩儿，整个家里最闲的就是夏灵瞬和年纪还小的夏圆儿了。
    叶氏如今已经出了月子，今天又是腊八，她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圆领袄子，下面是牙白的布裙，她拿起桌上的暖耳，道：“团姐儿在家看着圆姐儿，娘和你小姨出去买些东西。”
    夏灵瞬见她要出去，将泥偶放在圆姐儿手边，看向叶氏道：“是有什么我们上次忘记买的吗？要不我和爹再出去一趟吧。”
    “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夫人，出了月子便不怕了，再说衣服厚实着呢，午后阳光又好，没什么大碍。”叶氏笑道：“我与你小姨准备些东西，你爹不懂，还是我亲自去好，你在家看着圆姐儿，别出去挨冻了。”
    夏灵瞬也乐得清闲，道：“那母亲路上也慢些，前几日我去街上，路可滑了。”
    “知道了。”叶氏戴上暖耳，刚要掀开棉帘子出去，夏勋已经跑了进来，道：“娘？你要出去？我和你一起去！顺便买些爆竹……”
    叶氏伸手点了点他的头，道：“你啊你，整天就知道玩，我还以为你是帮你娘我来搬东西的。”
    夏勋立刻讨好道：“娘说什么了我就做什么！”
    叶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夏勋接着承诺道：“我要是不听话，回来娘说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我绝对任打任骂！”
    夏灵瞬坐在床上，看着夏勋那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夏勋自然是看见了，只是碍于叶氏在，不敢当面发作，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叶氏佯装看不见，只是道：“行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带你出去，不过你可要好好表现，知道了吗？”
    夏勋乐开了花，立刻应了一身，把领子紧了紧就跟着叶氏出去了。
    夏灵瞬则继续拿其他的玩具逗弄夏圆儿。
    她上辈子常听老人说，小孩子要多看些颜色鲜艳的东西，这样对孩子的眼睛、思维和智力都好。夏灵瞬自然也要给自家妹妹多试试，毕竟老话说得好——“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夏圆儿早就吃饱了奶，此时正是兴奋的时候，只盯着泥偶还不够，还伸出藕节儿一样的小胳膊不停地挥舞着，似乎是想要将泥偶搂在怀里。
    夏圆儿的胎发前不久刚被夏儒剃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左右两小撮用红线系着，加上她吃得白白嫩嫩的，此时看着像是个年画娃娃，让人忍不住的喜欢，夏灵瞬逗了她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亲了她的脸蛋一口。
    夏圆儿比她还高兴，嘴角的口水都流了下来，咿咿呀呀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不过小孩子精力有限，没一会儿她就打着哈欠睡着了，夏灵瞬小心翼翼地把夏圆儿抱到里面，随后穿鞋下床，从自己屋里拿了笔墨回来，乖乖坐在桌前练字。
    她的心理毕竟是成年人，领悟能力要比小孩子们强多了，奈何身体还是个小丫头，写字时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因此也只能“勤能补拙”了。
    来了这里也有小半年了，夏灵瞬适应的还算不错，至少大部分的不适应她都能忍耐，毕竟明朝要更接近现代一些，相对以前的朝代来说要先进不少，久而久之夏灵瞬也能接受，她以前也是北方人，北京的气候等等对她来说还算熟悉，她要是个南方人，北京这么大的风沙够她观摩细品的了。
    夏灵瞬想得出神，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已经临摹了好几张字，看着字形还算端正，她才满意地写下落款，等着晚上给自家二哥好好品鉴一番，看看还有没有进步空间。
    忽地，帘子被挑开一条缝儿，叶氏走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些许灰尘，随后对身后道：“快把东西拿进来。”
    夏灵瞬有些疑惑，放下手中的笔探头看了看，只见夏勋抱着一个纸袋进来，仔细一看，他额头上还有汗。
    叶氏将东西放在桌上，随后打开，只见里面是许多树枝，树枝末端还包着白纸，她又将衣箱上摆着的空了许久的花瓶拿过来，将那树枝插进去，随后把白纸一张一张撕下来，只见里面竟然是一朵迎春花。
    夏灵瞬有些惊讶，道：“街上还卖这些？”
    “你爹带你去的地方是买大桩物件的地方，我和你小姨去的是小地方，买的就是这些时兴物件。”叶氏眉眼含笑，显然是很喜欢这束迎春花，随后道：“我买了许多，正好你们房间里都放几支，这样也有些过年的春意。勋哥儿，去，拿了放到你们房间去。”
    夏勋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拿了两支花走了。
    夏灵瞬有些奇怪，问道：“他怎么了？”
    叶氏笑道：“他非要跟我出去，我就让他帮着提些东西，估计是觉得累着了。对了，团姐儿记得也将花摆出来。”
    夏灵瞬应了一声，随后道：“我西安帮娘放好。”说完殷勤地抱起花瓶向衣箱奔去。
    叶氏有些好笑，随后拿起夏灵瞬放在桌上的“作业”翻了起来，看到最后不由微微一愣，出声问道：“团姐儿，这‘灵瞬’二字是你自己想的？”
    夏灵瞬有些奇怪，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平常一个人窝在自己的房间闷头写习惯了，夏臣也不是时时刻刻检查她的书法，因此习惯了留下自己的原名，这次被叶氏发现了。
    “我……我是觉得这样的名字很有意思，感觉有些深意……”夏灵瞬只觉得越描越黑，忽然想到什么，解释道：“上次我在街上遇到人，和他交换了姓名，他好像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所以我才想着取一个有些意思的名字……就是叫着玩玩的……”
    叶氏沉默半晌，随后道：“没事。你若是想改个名字，回头我和你爹商量商量，等到下次修正户籍时给你改了。团儿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想着给你做乳名的。”她又念叨几句：“灵瞬……灵瞬……你自己能取出这样一个名字也是好的。”
    夏灵瞬见她有些失落，立刻安抚道：“娘还是叫我团姐儿吧，灵瞬这名字再怎么好听，叫着也不大亲切，还是叫团姐儿好听。”
    叶氏闻言笑了笑，道：“好。”她又转移话题道：“今日是腊八，理应喝粥，我刚刚出去买了些豆、米，团姐儿和娘一道去灶下熬粥吧，等你爹他们回来也能喝一口热乎的，你也学学做些简单的小菜。”
    难怪夏勋刚才累得和什么似的，原来是帮着背米面油了。
    夏灵瞬暗地里心疼了一下夏勋，随后问道：“那圆姐儿……”
    “就让勋哥儿看着。”叶氏挑起帘子道：“勋哥儿！过来看着你的小妹！”
    夏灵瞬见夏勋愁眉苦脸地走进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夏勋瞪了她一眼，她也不在意，只是路过夏勋时拍拍他的肩膀，故意逗他道：“辛苦了。”
    “哼……”
    夏灵瞬倒是也能明白叶氏的想法，夏灵瞬这个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对象不是附近邻居家的儿子，就是她爹的锦衣卫同僚的儿子，但是不管哪一种类型，都不会要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媳妇儿，做饭是她目前必须学会的技能之一。
    夏灵瞬跟着叶氏进了后厨，夏家的厨房很简单，一旁放着架子摆放厨具与锅碗瓢盆，旁边还有竹筐装着每日买回来的菜，占地最大的就是灶台，毕竟夏家人口众多，家庭成员又是男人多，做的是大锅饭，因此灶台占地最大，上面摆着一口大铁锅，直径足有六七十公分。
    平时夏灵瞬也帮着叶氏在厨房打下手，因此对这里也不算陌生，叶氏新买的白芸豆、赤豆和绿豆等食材已经泡好放上了灶台，叶氏买的数量虽然不多，但种类不少，大大小小的碗盆摆满了桌面，也难怪夏勋累成那样。
    叶氏帮着夏灵瞬把厚实的衣袖挽了起来，随后道：“做腊八粥先将豆子和米洗干净泡软了，娘已经帮你做好了，你自己也学着一些。”
    夏灵瞬应了一声。
    “先舀水放进锅里，舀个八/九瓢就差不多了，多熬些回头好分给左右邻里。”
    夏灵瞬按照叶氏所说放够了水，叶氏帮着她把锅盖盖上，又拉着她坐在灶台旁边的小板凳上，指着灶火口道：“现在火没那么旺了，你少填些柴火，用扇子扇扇风，不要让火灭了。”
    夏灵瞬按照叶氏所说一一做完，又把泡好的豆米滤水静置，过了约莫半刻钟，水便开了，夏灵瞬把锅盖推到一边，水汽便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她半眯着眼，把淘干净的豆、米倒进了锅里，从一旁拿起勺子搅拌了几下，这才将锅盖盖了回去。
    叶氏见她眉上还挂着蒸汽小水珠，不由有些好笑，随后道：“每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揭开锅盖瞧瞧，应当不会出错。”她见夏灵瞬格外认真，道：“你爹回来吃了这碗粥，知道是你做的，一定高兴坏了。”
    夏灵瞬笑了笑，暗自腹诽自家爹还是个女儿奴。
    夏儒回来的时候天色将暗，夏助与夏臣已经回来，夏灵瞬做的腊八粥也呈上了桌，一家人正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看着他。夏儒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走到叶氏身边坐下，把手里装着糖瓜的纸袋放在桌上，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叶氏将粥碗推到他面前，道：“你尝尝今日这腊八粥。”
    夏儒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随后喝了一口，不明所以地说道：“挺好喝的，怎么了？”
    叶氏笑盈盈地开口道：“这是咱们团姐儿给你做的。”
    夏儒微微一愣，也不顾腊八粥还有些烫，又端起碗一饮而尽，咂咂嘴道：“难怪我觉得今年的腊八粥和往年的不一样，喝着香甜可口，原来是大女做的。”
    夏灵瞬：“……”你这么说总让我觉得自己做的很难喝……
    虽然她只是初级水平，但也不用这么浮夸吧……
    夏灵瞬自己端起碗尝了尝，好在没有想象中的刺激味道，做的算是中规中矩，加了些糖味道还算不错。
    总之没有白白祸害了那些食材就好。
    夏儒把糖瓜拿出来分给了几个孩子，道：“今日是腊八，就给你们买了些糖，讨个彩头。等到了小年的时候我也就松快了些，你们习武读书的也应当休息了，到时候带你们去街市上看看热闹。”
    夏勋一向最喜欢看热闹，闻言立刻积极响应，夏儒训斥道：“老三，字识了几个了？现在连大女都比不过了吧？将来娶不到媳妇儿了，我和你娘可不帮你张罗。”
    夏勋虽然心里不服气，但面对一向坚持暴力镇压的夏儒也只得讪讪地闭嘴，却还是暗地里做了个鬼脸表达一下心中的不满。
    一家人见他这样纷纷笑了起来，倒是一片欢快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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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八

    等过了腊月二十三，新年已经近在眼前，武馆与书塾也各自放假，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毕竟夏助与夏臣年纪也不大，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就算再怎么沉稳，遇上年假也纷纷活跃起来，夏臣更是难得地放下了手中的书。
    四个孩子在东厢房的榻上摆了两个小木桌，上面摆了干果小吃，有糖雪球、瓜子、花生和关东糖之类的，适合玩闹打发时间的时候吃。
    叶氏嫌几个孩子吵闹，索性让他们去准备明天外出拜年的吉利话，原本几个人还在商量，最后却演变成了背诗大会，兄妹几个背得热火如荼，反倒是难为了夏勋，他平日里懒得读书，遇上现在的情况只能干瞪眼。
    “新年春雨晴，处处赛神声。”
    “半盏屠苏犹未雪，灯前小草写桃符。”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夏灵瞬背完便看向夏勋，见他梗在那里说不出来，打圆场道：“算啦算啦，背诗怪没意思的，不如我们玩游戏吧。”
    夏勋立刻应声，道：“玩升官图，你们一定不是我的敌手！”
    夏助笑道：“臭小子，那可说不准，你大哥我闲暇的时候也和朋友们玩过几次。”
    夏勋不服气道：“我可是咱们这条街升官升得最高的！”
    夏臣揶揄道：“看来你闲下来的时候没有少和胡同里的弟弟们玩啊，书没读多少，‘官’可是越做越大了。”
    兄弟三个说着将东西都拿了出来，却没听到夏灵瞬吱声，只见她在那里站着，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夏勋立刻嘲笑道：“有人连玩都不会玩，看来是要做最后一名了。”
    夏灵瞬确实不知道这“升官图”怎么玩，只好求助地看向自家二哥，夏臣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笑眯眯地详细解释了升官图的玩法。夏灵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升官图就是古代版“大富翁”，转着骰子来决定步数，不断买地盖房，“官位”也随之上升，到最后官位最高的就是赢家了。
    既然明白了规则，这个游戏对于夏灵瞬来说便简单许多了，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那三哥就试着和我比比吧，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夏勋听完她的话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走着瞧。”
    夏助对夏臣小声道：“自从落水后我就没听团姐儿喊过勋哥儿‘三哥’，我还以为她还因为落水那件事情生气呢。”
    夏臣摇摇头：“团姐儿落水之后心性也愈发成熟，恐怕早就不埋怨勋哥儿了。不过当初勋哥儿也只是调皮带了她出去，却不知道她怎么落的水，说是一回头就见她落在水里了，也怪不得勋哥儿了。”
    夏助看夏勋与夏灵瞬斗志昂扬的样子，道：“他毕竟是做哥哥的，总该保护好妹妹。”
    夏灵瞬没注意听兄弟二人的话，只是对二人道：“大哥，二哥，不是要玩升官图吗？快来啊。”
    夏助应了一声，与夏臣一同加入战局。
    别的不说，夏灵瞬的运气还不错，一局游戏结束，她仅仅比夏勋这个“老玩家”相差一级，直接碾压了另外两个哥哥。
    夏灵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怎么样？这下三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夏勋哼了一声，道：“那也是我赢了。”
    “下一局可就说不定了。”
    “那我们再来一局。”
    “来就来。”
    兄妹四个一直玩到近傍晚时分，叶氏见几个孩子在家里窝的太久，怕他们憋着了，赶他们道：“怎么午后吃了饭就一直在屋子里呆着？先前你爹让杂货店的人送了新灯笼过来，都在后罩房里放着呢，你们几个赶紧挂上去。一会儿助哥儿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们去后面小祠堂里面将祖宗的牌位都擦洗干净，不要怠慢了。”她背着夏圆儿忙着蒸点心馒头之类的，无暇顾及其他。
    夏助应了一声，伸手拍拍夏臣与夏勋的肩膀，道：“走，咱哥仨儿去把梯子和灯笼拿来。”
    夏灵瞬也跟在三人后面，道：“我也能帮忙。”
    夏助与夏臣相视一笑，夏臣道：“一会儿我们挂灯笼的时候团姐儿在下面看着正不正就行了。”
    夏灵瞬内心毕竟是个成年人，总被当成小孩儿照顾也不大习惯，只好退了一步：“那我帮忙提两三个灯笼总不难吧？”
    夏勋双手抱臂，懒洋洋地开口道：“大哥二哥，她这么想还不好吗？娘怎么说来着？女儿家要勤快一些才能嫁的出去。”
    夏助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夏勋的头，道：“爹还说女儿家是用来疼的，怎么没见你听进去？”
    兄妹四个从后罩房拿了装灯笼的竹筐，夏助更是拖着梯子，四人推了门出去，夏助将梯子搭好，让夏臣与夏勋扶好梯子，这才拿着灯笼爬了上去。
    宅门前有以往挂灯笼留下来的钩子，夏助将灯笼挂上去，问道：“团姐儿，正了吗？”
    夏灵瞬端详了片刻，道：“再往右一些。”
    夏助按照她的话调整了一下灯笼，直到摆正了才从梯子上下来，然后将梯子挪动，再次爬上去挂灯笼，偶尔有街坊邻居路过，笑着打趣道：“勋哥儿和团姐儿都长这么高了，现在都能帮你们哥哥挂灯笼啦。”
    夏助哈哈笑着看道：“李叔客气啦，勋哥儿他们不是长大了，是懂事了！”
    邻居们也纷纷笑了起来，不甚宽敞的胡同倒是溢满了笑容，年味更是重了不少。
    夏灵瞬只是嘻嘻笑着应了几声，估摸着灯笼挂的差不多了，进去拿了木桶和抹布出来，方便一会儿去后面打理祠堂。反倒是夏勋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头，显然是平时招猫逗狗没少被邻里之间嫌弃，今天忽然被夸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了。
    等夏助将灯笼挂好了从梯子上下来，夏灵瞬已经将打扫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了，她拍拍手上的尘土，见到兄弟仨走进来就积极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走吧。”
    夏勋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干活你都这么积极……”
    叶氏口中的小祠堂是真的不大，若是要安排小祠堂，一般都是三进制的院落，可夏家的院子实在算不上大，因此将宽阔的前厅压缩了不少，主要扩宽的便是庭院与东西厢房，将倒座房、影壁、垂花门等设置全部去除，宅门直通正房，从正房东侧绕过去就是后罩房了，因为特殊的设计而格外逼仄狭小，夏家特意留了一个小隔间来作为小祠堂，其他房间都是一些杂物。
    夏灵瞬推门进去，灰尘顺着气流起舞，夏灵瞬细细打量了一下上面供奉着的排位。
    这些排位只到了高祖父，再往前却没有了，可能是时间太久而失考，也有可能是祖上太过贫困，她大概记下了牌位上的名讳，免得以后有人问起什么来自己穿帮，这才挥手赶走灰尘。
    夏灵瞬看着对面桌上摆着的祖宗们，心里默念：我也是无意间才成了夏家的女儿夏团儿，我也姓夏，说不准咱们几百年前是一家，还请各位祖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夏助将拎着的水桶放下，拿起扫帚清扫地面，剩下弟妹三人打湿了布巾开始擦拭香案和牌位等。
    ※※※※※※※※※※※※※※※※※※※※
    今天第一更，一会儿还有更新（为了赶榜单……）
    本文内容纯属杜撰，除了小朱同学和当时的一些史实有所考据，其他大部分为杜撰，请看文的同学们不要误会！！尊重历史，请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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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在2020-04-26 01:17:06~2020-04-29 23:0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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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九

    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经是傍晚，一家人刚刚用了晚膳，夏儒便走了进来，怀里还抱了个竹筐子，上面罩着一块黑布，看着神神秘秘的。
    夏儒先进门后用了几口菜，这才道：“我与牟公约好了，正旦的时候两家一起去马场跑马。”他看向身侧坐着的女儿，问道：“怎么样，团姐儿想去吗？”
    夏灵瞬从来没骑过马，当然感兴趣，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叶氏怀里还抱着夏圆儿，闻言惊诧道：“跑马？那马场一到正旦的时候便是满满的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咱们怎么去得了？”
    夏儒解释道：“先前万岁爷交给牟公的差事办的不错，我协助有功，牟公便说了带咱家的儿女们一同去凑个热闹。况且明年助哥儿就要去参加校尉选拔，将来要去宫中做仪仗，总该提前习惯一些，好搏个头彩。”
    叶氏听说是夏儒口中的“牟公”所说，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牟公对你提携诸多，咱家中更是承了不少人请，这几日我做了一些南边的点心，也算是个新鲜，等到岁暮拜会时你一定要给牟公带去才是。”
    夏儒笑着应下来。
    夏灵瞬之前就听夏儒说起过“牟公”，似乎是她爹的顶头上司，忍不住有些好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锦衣卫给她的印象并不算很好，毕竟是特务机构，夏灵瞬想到的依旧是小黑屋老虎凳和严刑拷打。她忍不住出声道：“爹爹，牟公是怎样的人啊？”
    叶氏瞪了她一眼，道：“牟公的事情是你一个小孩子能随便打听的吗？去去去，不要瞎问。”
    夏儒倒是并不在意，反而解释道：“牟公乃是如今的指挥佥事，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先前户部的李主事揭发建昌伯欺男霸女，反而被陷害进了昭狱，建昌伯得寸进尺想要谋害李主事，多亏了牟公力保才护住了李主事平安无事……你爹我最钦佩的便是他了，能在他手下办事，也是我的幸事。”
    夏灵瞬有些奇怪，道：“建昌伯？那是谁啊？”
    “是当今万岁爷的内弟。”
    夏灵瞬了然地点点头，道：“那牟公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倒是这个建昌伯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无法无天。”
    叶氏伸手轻轻在她颊边拍了拍，警示道：“建昌侯是万岁妻弟，轮得着你个丫头片子教训？当心叫外人听了进去，到时候小命不保！”
    夏灵瞬吐吐舌头，夏儒却并不在意，反而笑道：“你能这样想才对，心中总要有些是非才是。”
    叶氏嗔怪道：“这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她一个女儿家，将来这些事情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读书识字、绣花做饭，做个贤妻良母也就够了。”
    夏灵瞬眼巴巴地看着夏儒，夏儒抬手摸摸她的头，又抬手揽着妻子的肩膀，道：“这贤妻良母也有不同样子的，我娘子自然是其中翘楚，可咱们团姐儿也能做别的样子的，是吧？”
    叶氏既好笑又无奈，只好道：“随你们父女吧，将来嫁不出去了可别赖我。”
    夏儒安抚道：“咱们家团姐儿伶俐可爱，将来一女百家求，自然不会嫁不出去。娘子放心就是。”他见叶氏不再提起这些事情，这才道：“等你们跑马跑够了，咱们一起去看戏，再到便宜坊吃鸭子去。”
    “看戏？”夏灵瞬听到熟悉的名词，忍不住眨眨眼睛出声。
    夏儒见她流露出好奇的神色，耐心解释道：“先前街上走着的那些花样打扮的人就是来演戏的，还有花鼓妇。”
    这个时候还没有京剧，夏儒口中的看戏指的恐怕就是杂剧了，夏灵瞬对这个还真有点感兴趣。
    夏勋见夏灵瞬兴致勃勃，撇撇嘴道：“那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演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吹锣打鼓、咿咿呀呀，看得人心烦意乱的。”
    夏灵瞬嫌弃道：“你不懂，这是通过戏剧的表演形式传递忠义礼孝的精神，让你学会做一个好人。”
    夏勋听得一头雾水，道：“你说什么呢……”
    夏灵瞬想到自己刚才蹦出一大堆阅读理解答案来，夏勋恐怕是听不大懂，索性换了个话题，道：“我们正旦出去看戏，要是有人上门拜访怎么办呀？”
    叶氏忍不住笑道：“傻丫头，你忘了，岁暮时就要去走客拜访，就算正旦有人来，在宅门前留个接福纸袋让客人放飞帖、写几句吉祥话就是了。”
    夏灵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急又让自己露了马脚，心底连呸了好几声，这才乖巧地应了下来。
    夏家在北京亲戚不算多，岁暮前几日夏灵瞬兄妹几个跟着夏儒夫妇在几个街坊邻居处提前拜了年，岁暮当日才去叶小姨家拜访。
    叶小姨的夫君叫孙帆，说来也是做官的，不过不是什么大官，只是在官衙做司吏目，是个掌管文书的官职。说来也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不过他书法极好，飞白、楷书等皆有涉猎，又是读过书的人，偶尔帮人润笔、写写墓志铭，额外收入倒是不错，家中也还算富裕。
    也因这位连襟的特长，夏儒领着几个孩子拜年时特意拿了夏臣的作品去给他品鉴。
    类似于现代考试有卷面分，科考时也要端正字体，方便考官阅览，也会一定程度上博得考官的好感。
    连襟带着讨论他的字形与未来规划，叶氏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聊得热络，夏助看护夏勋与孙舒玩闹，夏灵瞬懒得参与其中，索性到书房去偷听孙帆点评夏臣的书法。
    “……端正大方，很是不错，拿出去是人人都夸的字，考官看了也必然觉得赏心悦目。”孙帆翻了翻那一沓纸，忽然停了下来，道：“怎么这张有些不一样？”
    夏儒凑过去看了看，纳闷道：“怎么不一样了？妹夫，我看着差不多啊。”
    孙帆一脸严肃，道：“这张字与其余字差别极大，虽然看着笔锋不足，但一撇一捺之间有细微不同。”他又拿起那张纸眯着眼细看，语速极快，道：“字形虽同，可这其中的气韵是大相庭径的。那些字恪守方正法度，难免失了书法之美，但这一张倒是有几分洒脱之意，跳脱了刻板规矩，只是力道稍显不足，下笔之人要是多练几年，必定大有进步。”
    夏儒听他说完依旧觉得云里雾里，他又仔细扫视了一遍那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是觉得没什么差别，只能摸摸头道：“妹夫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诶，我看看，这落款写着什么啊？”
    孙帆瞪大了眼睛细细打量一遍，道：“夏……灵……”
    赶在孙帆念出来自己的名字之前，夏灵瞬急忙站出来认领：“是我写的！”她对上面前三人打量的目光，声音不由放低了许多：“可能是我给二哥看的时候不小心混了进去，姨丈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孙帆将那张纸递到她面前，放大了声音道：“你仔细看看，这真是你写的？”
    夏灵瞬自然是认得自己的字迹，对上对方锃亮的眼神，小声道：“是……”
    孙帆放下那张纸，喃喃自语道：“一个小女娃也有这样的悟性，倒真是老天爷赏光。”
    夏灵瞬没听清，问道：“姨丈，你说什么……？”
    孙帆一拍桌子，道：“这么好的天赋，团姐儿不如拜我为师跟着我习字吧！”
    夏灵瞬：“……”发生什么了？
    夏儒：“？？？”好好的女儿要被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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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来的更新……不好意思我是个废物x大家久等了qwq
    【小科普】
    岁暮-除夕
    正旦-春节
    牟公-牟斌，弘治年间任锦衣卫指挥使，风评不错
    李主事-李梦阳，时任户部主事
    建昌伯-张延龄，张皇后弟弟，坏人（简明扼要x）
    司吏目-负责办理文书的小吏
    飞帖-其实就是名片啦嘻嘻嘻

 章十

    二哥夏臣也被赶出去与其他几个孩子玩了，正厅之中仅仅剩下一群大人和夏灵瞬一个“小孩子”。
    其实拜师这件事情并不复杂，但是在叶氏那里就没那么简单了，她听孙帆把事情说了，又看了看夏灵瞬的字，道：“依我来看，这字与那些大家的尽不相同，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叶氏这么说是希望孙帆放弃收夏灵瞬为徒这件事，毕竟夏灵瞬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又不是什么世家大小姐，以后还要嫁人，要是学得太多太杂，反而容易惹得婆家不喜。
    何况一个女孩子跟着男师父学习，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的。
    孙帆劝道：“姨姐不懂，书法最重要的就是不拘一格，太过规整反而失了灵气。”
    叶氏怀里的夏圆儿并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孙帆这话铿锵有力，以为是夏儒在教她说话，她便跟着也咿呀起来，好像附和一般。
    “这……”叶氏有些尴尬，她自然知道自己这妹夫是个读书读多了的死心眼，哪里会懂得她的想法，只得无奈地看向妹妹，希望她能劝劝她的夫君。
    叶小姨收到了姐姐看过来的视线，清清嗓子道：“这书法对团姐儿来说学了也无用，就算真学出了名堂，一个女娃的字又岂能流传给外人看？你啊，少咸吃萝卜淡操心！每日衙门的事情还不够你忙吗？”
    夏灵瞬站在那里，听到叶氏与叶小姨的话，知道她们是不想让她跟着孙帆学写字，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的夏儒先开口道：“姨妹，你们女人就是想得太多，左右不就是学写字吗？学了也不会少什么，还是看看团姐儿想不想学吧。”
    夏灵瞬听到夏儒这么说，不由微微一愣，她对上夏儒鼓励的视线，又对上叶氏有些着急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跟着姨丈习字。”
    叶氏听到夏儒的话的时候便猜到了结局，可如今听到了女儿亲口这样说，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也不好当众说女儿什么，只好强笑道：“既然团姐儿愿意，就随她去吧。”
    夏灵瞬偷偷瞟了一眼叶氏，见她似乎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欢欢喜喜地开口道：“团儿拜见姨丈师父，小姨师娘。”
    叶小姨本就觉得这事成不成都没什么，于是打趣道：“团姐儿把这么多头衔与称号放在我们身上，真是压人得厉害，到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夏灵瞬嘿嘿一笑，道：“姨丈与小姨当然配得上这些称号了。”
    孙帆对这些客套不感兴趣，已经叫上夏灵瞬去书房指点一二了，只留下夏儒夫妇与叶小姨。
    叶小姨见叶氏还有些郁郁，夏儒则是站在她身边，便猜出这夫妻二人有话要说，识趣道：“这几个孩子怎么也听不见声音了，是不是去了哪里玩了？姐姐，你与姐夫先坐着，我去外头看看。”
    等到叶小姨出去了，孙家的厅堂便只剩下了夏儒夫妇二人与一个不知世事的夏圆儿，叶氏此时才露出一些不满的神色，道：“你刚才怎么说那些话？”
    夏儒安抚道：“这不是妹夫说了，咱们团姐儿有这个天赋，何况她自己对这些也感兴趣，能够跟着妹夫多学一些难道不是好事吗？”
    叶氏见他脸上还有自得的表情，显然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正确极了，不由将怀中的夏圆儿放到一边，似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顺着她？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还需要我们用心为她绸缪前路才是。现在她学了这些，若是自觉高人一等，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将来怕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的！”
    夏儒假装糊涂，道：“我怎么不明白娘子的话呢。”
    “你少给我装傻！她如今学了这些，难免自视清高，若是将来给她找一个家世寻常的农户嫁出去，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你最错的就是不应当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意来，养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叶氏说到这里还不忘提前先前夏灵瞬要改名的事情给夏儒说了，随后道：“你听听，她现在这么多的主见，连名字都要换了，将来谁还做得了主？还不得飞上天去！”
    夏儒却是摸摸下巴，道：“这‘灵瞬’两个字听着不错，团姐儿如今居然会给自己取名字了……不错不错，一会儿我去问问妹夫这‘灵瞬’两个字可还有什么深意没有……”
    叶氏见他不以为意，反而对于夏灵瞬“离经叛道”的行为颇为赞许的样子，不由更加生气，埋怨道：“你不过是个锦衣卫中的普通侍卫，帮得上一二就算了，但总有你不能遂她的意的时候，到时候她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怎么办啊？”
    夏儒半开玩笑道：“娘子你别说，牟公可是说要提拔我了，这每月的银钱还要再多一些呢。”
    “呸！”叶氏啐了一口，道：“你少来这一套，等到了以后，咱们看看谁后悔！”
    夏儒两手按在她肩上，道：“行了，这婚事急什么啊？满打满算不还有个十年吗，到时候你的夫君我说不定已经高升，到时候想把女儿嫁给谁就嫁给谁，还有我女儿配不上的人吗？”
    叶氏无奈，知道如今怎么劝也是没用的，只好道：“你啊，少做些白日梦！不要给牟公添麻烦才是！”
    夏儒安抚地搂着她，道：“知道了知道了，娘子放心。”
    那边夏灵瞬跟着孙帆去了书房，孙帆又翻出几个卷轴，先让夏灵瞬看了前几个，最后才展开一幅，颇有些骄傲，道：“这是我求得的应宁公的亲笔，团姐儿，你仔细看看，这字与前面的有什么不同之处？”
    夏灵瞬踮起脚尖探头一看，卷轴上的字果然疏阔大方，虽然端庄工整却没有前几幅题字的死板之意，横竖撇捺之间反而有几分风流之意。
    夏灵瞬思虑片刻才道：“这位大家的字虽然遵守笔画规矩，但是字意却并不拘泥于字形，反而将工整吸纳其中，写出了独具一格的风采。”
    孙帆夸奖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底已经不易。大意便是这样，如今的书法都因着那台阁体僵化，虽说端正好看，却因为写字的人而变得刻板呆滞，实在是没有韵味，反倒是辱了它端正大方的美名了。”
    夏灵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然地点点头，道：“那不就如考生写八股文一般，虽说规范，但如今文学一道太过拘泥于形式，不也如书法一般失了韵味吗？”
    孙帆听她说完不由微微一愣，随后四下观察了一番，这才拍拍夏灵瞬的肩膀，道：“好徒弟，年纪不小，眼光却高，还会举一反三？”
    夏灵瞬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我是看了二哥写的文章，虽然工整，却不甚精彩，可我以前看二哥写过一篇短文，文体上自然不如八股文规范整齐，但其中的趣味可比他写的那些科考所需的文章有意思多了，我看着很喜欢。”
    孙帆叹了一口气，随后将几本字帖递给夏灵瞬，道：“徒弟，这些你拿回去慢慢看，仔细品味其中的气度，多多模仿练习。”他拍拍夏灵瞬的头，又凑近她小声道：“不过刚才那些话不能随意与别人说，否则咱们全都要被拖出去——”说完他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还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意思不言而喻。
    夏灵瞬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意，抱着字帖乖巧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这位姨丈虽然乍一看有点憨，但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还有几分不失老实的机敏可爱的劲儿。
    等到在孙家一同吃晚饭的时候，夏灵瞬还不忘偷偷地打量叶氏，看她是不是还对自己想学书法这件事情有意见，不过叶氏脸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吃了几口就抱着夏圆儿去一旁哄着了，倒是夏儒还不忘冲她挤眉弄眼的，似乎是让她放心，夏灵瞬好几次差点被他逗笑。
    夏家一大家子临走前，叶小姨还不忘每个人都给了一条手链，上面穿着的是弘治通宝，不过质地与别的铜钱不同，看起来有些类似于现代的纪念币，应该也是给几个孩子讨个彩头的意思。
    此时天色还不算晚，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叶氏抱着夏圆儿喃喃细语，三兄弟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夏灵瞬被夏儒牵着，一路上还能看到其他走访亲戚的人脸上的喜气，不由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夏儒见夏灵瞬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是还在惦记叶氏当时反对的话，拉了拉她的手，道：“团姐儿也别不高兴，你娘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怕你学了这些以后眼高手低，不识好歹，所以才故意给你浇点冷水。你看，后来你姨丈把你叫过去拜师了，你娘不也没说什么吗？”
    夏灵瞬回过神，才知道夏儒以为她还在耿耿于怀，摇摇头道：“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叶氏在这里土生土长，她的想法夏灵瞬完全可以体谅，毕竟叶氏也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为儿女们打算，反正夏灵瞬现在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叶氏只当没听见父女二人的对话，只是自顾自地哄着女儿。
    夏儒将抱着字帖的包袱挂在肩上，又对妻子道：“娘子，我知道咱家附近有个表演药发木偶的，咱们过去远远地看一眼，带他们看个新鲜，怎么样？”
    叶氏哼了一声，道：“您才是主君，言出必行！我还不是都听你的！”
    夏儒嘿嘿笑了两声，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拦着妻子的肩膀，道：“既然听我的，那咱们就去看看吧！”说罢还不忘回头招呼三个儿子，道：“三个哥儿，走，咱们看焰火去！”
    那药发木偶在离夏家东头的一个路口处，虽然规模不大，但看得人却不少，打赏的就更多了，虽然给的都是一两枚钱，但聚少成多，怎么看也应该有不少。
    这药发木偶在艺人的操控下持续舞动着，所到之处火树银花、七彩缤纷，很是好看。这木偶戏的唱词有些像是方言，夏灵瞬听不大懂，只知道大意讲的是个青梅竹马的故事，男子是个穷小子，不被女子家的父母看好，但最后博取功名回来娶了自幼喜爱的女子，是个皆大欢喜的喜剧故事，因此周围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与叫好声。
    夏灵瞬听得不是特别明白，加上她的身体年纪还小，听了一会儿便有些困了，但见家里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只好打了个哈欠，倚着夏儒假寐片刻，可一不小心便直接睡着了。
    夏儒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与妻子对视一眼，将包袱递给长子，这才将大女儿背在了背上，对家人道：“药发木偶也看了，咱们也回去守岁吧。”
    叶氏应了一声，给了拿着铜盘讨赏的班主几个吉祥钱做彩头，一家人便回家守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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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着看看榜单行不行，大家见谅，稍候补全qwq
    补完了，我爱你们ww
    应宁公是杨一清先生
    台阁体的地位大概类似于目前高考语文老师们说的楷书，官方字体（我讨厌衡水体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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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一

    夏灵瞬这一夜睡得不错，再醒来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她打了个哈欠，抬手揉揉眼睛，这才从床上翻下来，披上外衣趿拉着鞋推开门出去提了一壶水回来洗漱。
    床头放了新衣裳，是一身桃粉色的交领袄与牙白色的马面裙，裙角还绣着雁衔芦的纹样，简单大方，床尾还放了一双新绣鞋。
    夏灵瞬洗漱完毕，这才换了新衣裳、拿着绸带去找叶氏梳头。
    叶氏还未换上新衣裳，正在厨房忙碌，大锅上的笼屉腾腾地冒热气，应该是在蒸馒头，夏儒则跟着打下手洗菜择菜。叶氏见她披头散发地过来了，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过来给她梳头，道：“这么大的丫头了，还不会梳头，将来可怎么办啊。”
    夏灵瞬照常道：“等我再大一些了就能自己梳头啦。”
    简单来说，三小髻对于夏灵瞬这个手残党太难了，三个小揪揪的位置太难把控，一不小心就扎歪了。
    叶氏耐心地将她的头发梳顺了，用绸带一一绑好，道：“行了，去我和你爹屋里那妆匣子找一只闹蛾自己戴上，顺便去敲敲你几个哥哥的房门，让他们别睡了，昨儿晚上玩了一宿，今早就犯迷糊，赶紧起来准备祭祖。”
    “诶。”夏灵瞬应了一声，哒哒地跑到前院去拍兄弟三个的房门，连拍了好几下，里面传出夏助半睡半醒、含含糊糊的声音：
    “谁啊？”
    “大哥，是我，娘让我叫你们起身，一会儿要祭祖了。”
    “知道了。”夏助毕竟年纪大一些，很快就清醒过来，拍了拍旁边睡着的两个弟弟，道：“臣哥儿，勋哥儿，起身了，一会儿再不起来祭祖，爹该骂人了。”
    夏臣也不抱怨，自己起了身穿戴，反倒是夏勋嘟嘟囔囔地开口道：“还早呢……我再睡一小会儿……”
    夏助已经换了衣服下地穿鞋，照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道：“别一年开始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看你就是欠爹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起还不行嘛？”
    夏灵瞬听到里面有动静了，这才转身去夏家夫妻俩的屋子里，很快就在叶氏的妆匣里找到了裁成蝴蝶形状的乌金纸，俗称“闹蛾”，她对着镜子别好，还不忘臭美地转了一圈，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夏灵瞬出来的时候，哥仨已经穿戴到了院子里，虽说不是十足的整齐，夏儒与叶氏也已经将午膳备好放在了桌上，叶氏更是换了一身新衣裳，看着格外精神。
    见人都齐了，夏儒这才道：“你们哥仨跟我去后面小祠堂吧。”
    三兄弟都应了一声，捧着一些祭拜的贡品一起去了小祠堂。
    祭祖在这会儿是属于男人的事情，因此叶氏与夏灵瞬也只能在祠堂外面候着，当然，还有裹着一个红襁褓的夏圆儿。夏灵瞬等得无聊了，就从叶氏那里把夏圆儿抱过来逗弄，看着小丫头咿咿呀呀玩耍的样子偷笑。
    不一会儿，夏儒便带着哥仨走了出来，显然是完成了祭祖，随后道：“行了，你们都饿坏了吧，咱们吃饭去。”
    夏勋立刻欢呼一声，一大早就被抓起来祭祖，连口热水都没喝，他就快饿死了。
    因为今日是正旦，一年伊始，桌上的菜色格外丰富，有鱼有肉，排骨、丸子一样不少，个个都是硬菜，还有先前腊月叶氏做的一些咸菜，加上馒头与饺子，将桌面上摆的满满的，看着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夏儒却是抱起一坛酒，给夏助倒了一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随后道：“今年是咱们助哥儿的好时候，老话都说‘成家立业’，但咱们家不是那高门大户，不能让别人家的闺女到了咱们家受委屈，你爹这些年也有些积蓄，给你备一些银钱买座小宅子总是够的。拔擢仪仗的时候你争口气，领了差事，再让你娘给你相个好姑娘，这成家立业一事就算是成了一半了，这家中的人帮不上你，再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往前走了，爹娘就是有心帮你，也没那个力气。”
    夏助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以后就是我孝顺爹娘、帮助弟妹的时候了，好不好全凭自己本事。”
    “好儿子，能明白就好。”
    父子两个碰了碰酒杯，各自一饮而尽。
    夏灵瞬静静地看着他们喝酒，心里又有些为夏助心酸，毕竟他的年纪放到现代就是个初中生，现在却要出去赚钱养家，还要说什么帮助弟妹……夏灵瞬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叶氏怀里抱着夏圆儿，见父子两个喝得起兴，出言劝阻道：“好了，助哥儿毕竟年纪还小，不能学着你平日里那些喝酒的作风。”
    “这不是过年了，我们父子两个喝两口嘛。”
    夏助也是第一次喝酒，脸色微红，舌头已经开始打结，道：“娘，我、我没事……”
    夏灵瞬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道：“大哥，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事。”
    她这么一说，夏儒与叶氏也有些好笑，叶氏急忙道：“听见你妹妹说的了？快别喝了。”
    夏助虽然喝醉了，但没有发酒疯的情况发生，甚至出奇的乖巧，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娘放心，我不喝了。”
    夏灵瞬怎么看他都有一副憨劲儿，忍不住吭哧吭哧偷笑，随后道：“大哥，快吃饺子吧，但凡多吃点饺子也不用醉成这样。”
    夏助接着乖乖地拿起筷子：“好嘞。”
    夏臣憋着笑，夏勋却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没想到夏助抬手就按在了他头上，道：“吃饭的时候笑这么大声做什么？和个猪崽子似的。”
    看来训斥弟弟已经成了夏助的本能了，喝酒都忘不了，连“笑出猪叫声”这种后现代流行语都变相说出来了。
    夏灵瞬不由对夏勋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如期收到了对方的白眼。
    叶氏笑着说道：“饺子里包了几个钱，你们兄妹都多吃些，谁吃中了今年有好运气呢。”
    夏灵瞬立刻精神了不少，拿着筷子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倒不是她多想吃到钱，主要是这种和现代互通的习俗让她格外有归属感。
    夏勋嫌弃道：“你急什么啊？又不是没吃过饺子……”
    夏灵瞬敷衍道：“那不一样，你不懂。”
    夏勋吃瘪，只好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夹了个饺子尝了起来。
    夏灵瞬也用竹筷夹了饺子，粘着小碟子里的醋咬了一口，肉汁与油汤在口腔弥漫，微刺的醋香也涌了上来……果不其然，兄妹两个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夏灵瞬被烫了个激灵，赶紧吐吐舌头。
    叶氏打趣道：“叫你刚才调笑你哥哥，被烫了吧？”
    夏灵瞬含含糊糊地开口道：“三哥刚刚也被烫了，那肯定是因为总嫌弃我。”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叶氏又给她夹了个饺子，道：“多吃些好封住你的嘴。”
    夏灵瞬嘿嘿一笑，夹起咬了一半的饺子又咬了一口，随后吐出一枚钱，道：“看来娘要多给我些钱才能封住口呢。”
    叶氏惊讶地瞪大眼睛，道：“团姐儿这么快就吃到了？”
    夏儒惊喜道：“咱们团姐儿果然是好福气。”他说完还不忘揶揄地看着夏勋，道：“勋哥儿不是爱和团姐儿较劲吗？”
    于是夏勋气势汹汹地拿起了筷子。
    这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几个孩子都吃的撑得不行，好在时间还早，都在家里歇了一会儿，一家人才一同出门。
    今日街上比以往更加热闹，来外的人大都是一身新衣，脸上还有喜色，还有街上遇见了亲朋好友见面作揖的，见了面更是高声问好，一条巷子里都是人声鼎沸的。
    夏灵瞬之前和夏儒出来买年货还没什么特殊感觉，只觉得和现代去了一趟超市抢购没有太大区别，现在却觉得好像整个北京的人都在大街上相互拜年，太过热闹。
    因为街上行人众多，轿子不方便同行，轿夫们这几日也大多休息，一家人只能步行。等到了路口，只见那边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辕座上坐着个与夏助年龄相当的少年，他支起身子张望着什么，很快便看到了夏儒，振臂呼喊道：“夏伯父！我们在这儿！”
    他生的倒是俊俏，这样大喊自然引起了路人们的关注，偶尔也有女子忍不住偷偷瞄他一眼，却又因为羞涩而不得不移开。少年喊到一半，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他便嘟囔着什么不再喊了。
    夏灵瞬被夏儒抱在怀里举着，自然看见了这一幕，不由有些好笑，出声问道：“爹，那是谁啊？认识你吗？”
    夏儒道：“是牟公的三公子，家里叫台哥儿，我见过几面。”
    “哦——”夏灵瞬应了一声，脑子里却自动谐音想到了泰戈尔。
    夏家一家人走了过去，马车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牟台喊了一声“爹”，想必就是牟斌了。
    他的身材并未有夏灵瞬想象中的高大威武，反而比夏儒还低了一些，髭须修剪整齐，第一眼看着还有几分儒雅的味道，但他毕竟是锦衣卫的首领，面无表情的样子暗含威严，让人一时间不敢直视。
    夏儒走过去便放下了夏灵瞬，对牟斌拱手见礼道：“牟公，新岁安康。”叶氏抱着夏圆儿也微微俯身行礼，道：“妾见过牟公。”
    牟斌看到夏儒之后便露出一个笑容，多了几分夏儒口中忠厚的味道，他开口道：“夏弟和弟媳客气了，新岁安康。”
    牟台也笑嘻嘻地向夏儒见礼，道：“夏伯父新年好。”
    “台哥儿驾车过来，当真是辛苦了。”夏儒将准备好的压岁钱递了过去，随后拍拍身边几个孩子，道：“快给牟公拜年。”
    兄妹几个齐声道：“见过牟公，牟公新岁安康。”
    牟斌看向夏儒身边的兄妹几个，笑着应了几声，随后道：“助哥儿我见过，这两个好小子是臣哥儿和勋哥儿吧，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的目光扫向夏灵瞬，道：“这个就是你女儿了？总听你挂在嘴边夸，果然生的乖巧可怜。”
    夏灵瞬立刻道：“谢谢牟公夸赞。”
    牟斌从腰间解了几个小锦囊挨个儿递到兄妹几个手中，笑道：“给你们压岁的。”
    夏臣犹豫了一下，见夏儒并未阻拦，还是接了过来，夏勋却是并不犹豫，兴高采烈地接过了锦囊，一副赚到了的样子。
    夏儒又指着牟台对几个孩子道：“台哥儿比你们年长，叫三哥哥。”
    牟台急忙摆摆手，道：“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叫名字就算了，兄弟之间叫三哥哥听着怪粘牙的。”
    夏灵瞬忍不住开玩笑，叫道：“三哥哥。”
    牟台看见她却是笑了，笑得很是好看，道：“四妹妹。”
    牟斌语气和善，对夏儒道：“知道你家里人多，步行实在麻烦，就让这小子驾着马车来了。我家那口子最近身体不舒服，老大老二留在府衙做事，我就带着他来了，这车宽敞，坐咱们几个够了。”
    叶氏关切道：“夫人没事吧？”
    牟斌笑着解释道：“都是老毛病，懒得出来走动了，这马场是万岁爷赏脸，不去白不去，咱们两家一起去，带着哥儿几个活动活动身手也好。”
    大人们又寒暄了几句，一行人才上车前往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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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来的更新x
    种田真好，我爱日常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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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二

    正旦时，达官贵人们有跑马的习惯，不过大多是意思一下，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武将的家眷们，因此马场倒也不算拥挤。
    牟斌来后便有人为一行人引路，夏灵瞬牵着叶氏的手，好奇地打量着马场中的情况。
    这马场面积不小，约摸着有七八个高中操场大小，因着现在还是冬日，马场上都是枯草，北风吹来有些瑟瑟之感，好在在马场驰骋的人众多，马蹄扬起尘土，加上偶然会发出的少年们的欢笑声，倒显得这里没那么荒凉了。
    马场东西两侧都搭了锦棚，四周悬挂着竹帘遮风，让人隐约能够看见里面有人，棚前还挂了牌子，上面写着各家的姓氏，各家内眷都在里面歇息，还有一些少女坐在竹帘前暗中向外张望，似乎是在看场上有哪些青年才俊。
    几人进了棚子，里面已经有了炭盆靠着，温度反倒比外面还要暖和，等叶氏抱着夏圆儿坐下，很快便有人端了点心与热茶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豆沙香味儿，夏灵瞬忍不住伸手靠近那盘点心，那糕点被做成了五瓣梅花的样子，泛着浅粉色，还有些热乎，应该是刚做出来没多久。
    叶氏瞪她一眼，小声道：“做什么呢你！”
    夏灵瞬讪讪地收回手，藏在了背后。
    牟台看到她的小动作，笑道：“四妹妹放心吃吧，这点心就是上来给你的，我们几个要去跑马，吃不上这些好的。”
    牟斌开口道：“子侄们与我走吧，咱们男人出去跑跑马，热乎热乎。走，宗鲁，正好我也看看助哥儿的骑术如何，仪仗可是要将这骑术也练好了才行。”
    夏助应了一声。
    夏儒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叫着夏臣与夏勋也一起出去了。
    夏灵瞬这才拿起那点心咬了一口，酥皮薄脆，豆沙想弄，即使咽下去了，口中还有那点心的余味回荡。
    叶氏见她这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看看你这成什么样子？没有一点点女儿家的样子，又让牟公看笑话。”
    夏灵瞬吐吐舌头，道：“我就是好奇……”她伸手拿起茶壶给叶氏倒了一杯热茶，殷勤讨好道：“娘可千万别生气，都说正旦时一年初始，今日生气只怕往后一年都要生气呢。”
    叶氏见她这样，无奈道：“你少做这些出格的事情，你娘我就谢天谢地烧高香去了。”
    夏灵瞬嘻嘻一笑，不再言语，只是凑到竹帘边上掀开一条小缝，扶着栏杆向外张望，远远地看到牟斌与夏儒带着四个少年遛马，不一会儿他们便各自上马跑了起来，扬起阵阵尘土，却又看着说不出的疏阔开朗，她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除了跑马的人，还有人在马场内捶丸、打马球、投壶等等，很是热闹，夏灵瞬正望得出神，牟台已经骑马绕了一圈回来，见她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悬着，调侃道：“四妹妹也想骑马了？身子都快翻出栏杆外面了。”
    夏灵瞬回过头看他，见他勒着马缰踱步，额上还有薄薄的一层汗，于是递出手帕给他，道：“四哥哥擦擦汗吧，小心风寒。”
    牟台微微一愣，接过她的帕子擦拭头上的汗，四处打量一番，随后将帕子收好，道：“等我回去洗净了还你。”
    夏灵瞬嘻嘻一笑，道：“其实……不瞒四哥哥，我也想骑马。”
    牟台被她逗笑，道：“四妹妹，你从棚子里出来，我牵着马，带你溜一圈。”
    夏灵瞬得了承诺，立刻放下帘子，屁颠屁颠向外跑。叶氏见她要走，出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去？”
    “三哥哥带我骑马！我去去就回！”
    “诶——”叶氏正要放下夏圆儿起身阻拦夏灵瞬，她已经一溜烟儿奔了出去，叶氏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夏灵瞬提着裙子从台阶上跑下来，牟台已经翻身下马，牵着马缰过来了。
    “四妹妹扶好我的手，扯着笼头，使劲伸腿踩马镫子。”
    牟台毕竟是外男，不方便直接将夏灵瞬抱上去，只能在一旁教她如何上马，好在夏灵瞬上辈子小时候也是上过房揭过瓦的欠抽型选手，很快便领会了要点，灵活地翻身上马。
    “怎么样，三哥哥？我是不是还挺有天赋的？”
    牟台伸手扯着笼头，笑道：“四妹妹确实很有天赋，等再长高一些了就可以挑一匹小些的马驹跑起来了。”
    夏灵瞬有些得意，指着远处的人群道：“三哥哥，那边是在做什么？”
    “那边应当是在打马球，四妹妹想去看看？”
    现代也有马球，不过夏灵瞬没有亲眼见过，现在既然能亲眼看看古代版本的，她当然不能放过。
    夏灵瞬一时间有些紧张，道：“稍微看看就好了，那马球飞来飞去的，我看着有些害怕。”
    两人往打马球的方向走去，夏灵瞬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三哥哥与我大哥年龄相仿，牟公又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为什么不也去做锦衣卫呢？”
    “我……”牟台的话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道：“我不喜欢。”
    夏灵瞬看着不远处打马球的少年们，眨眨眼睛，道：“原来是这样啊。”
    牟台有些诧异，问道：“四妹妹不问我为什么吗？”
    夏灵瞬摸摸头，道：“不喜欢就不去做，人之常情，有什么好问的。”
    牟台听到她这么说，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随后道：“是啊……”他似乎是觉得夏灵瞬的想法孩子气，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忌惮，道：“爹和两位兄长都在锦衣卫效力，可这其中的凶险又哪里会比边塞游历少呢？”
    夏灵瞬好奇地问道：“三哥哥想外出游历？”
    牟台只是道：“我听闻王世昌先生如今再次出任三边总制，想去边关看看他的风采。”
    夏灵瞬猜出他的意图，道：“三哥哥是想去从军吗？”
    牟台露出一个笑容，夸奖道：“四妹妹果然聪慧，刚刚我还听夏伯父说，四妹妹一向很有主见，还跟着一位师父学习书法。”
    夏灵瞬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主见还称不上……那三哥哥为何不去从军呢？”
    “娘担心边塞危险，不愿意让我从军。我并不想入锦衣卫，也写不出圣贤文章，去武馆只能空学一身武艺，却不能征战沙场，报效国家。”牟台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显然是非常遗憾。
    “夫人也是担心三哥哥的安危，为母之心，理应体谅。”夏灵瞬笑了笑，道：“刚刚听说夫人身体不好，也许是操劳导致，三哥哥多陪陪夫人，夫人的心情好了，身体说不定就也好了呢。”
    牟台莞尔：“四妹妹说的有理。”
    两人说话之时，边上的马球交战激烈，拳头大小的马球在空中来回飞跃，坐骑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夏灵瞬原本正在牟台的陪同下练习着自己驾马，那拳头大的马球忽然直直地飞过来，一下砸中了坐骑的腹部，马儿受惊，一下脱离了牟台的控制，奔着前方冲了过去。夏灵瞬来不及反应，身体被带着向后仰倒，吓得她尖叫一声，急忙抓紧马鞍，免得自己从马上摔下去。
    先前打马球的少年们未曾想到将马球打出了场外，还惊着了别人的马，只愣愣地看着马匹发狂带走了夏灵瞬，唯有牟台反应迅速，将旁边一人从马上扯下来，道：“将马借给我！”
    被拉下马的少年还没反应，人群中又有一人骑着马冲了出去，引起一阵惊呼：“太子！”
    被马带着跑的夏灵瞬内心是崩溃的。
    真是“干啥啥不行，脸黑第一名”，骑个马都能中枪，除了她还能有谁？
    夏灵瞬努力顶着风把身子立起来，随后猛地趴在马鞍上，两只手紧紧地搂着马脖子，努力去摸慌乱中丢掉的马缰。
    旁边忽然有人驾着马赶了过来，对着她大声喊道：“马缰在马脖子上缠着，你把它扯过来解开！”
    夏灵瞬被风吹得泪流满面，也大喊道：“你说抓就抓啊！我第一次骑马什么都不会啊！”
    “就在你手边——你能不能争气点！”
    “我呸！你给我争个气我看看！”夏灵瞬勉强抬起头看向对方，发现他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遇见过他。
    下一秒对方就确认了她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道：“你书还没写完呢，还不能死！”
    夏灵瞬：“……”她这是被人催稿催到生死线上了吗？
    夏灵瞬虽然和他拌嘴，但右手还在努力够着马缰，好在颠簸之中马缰不停晃荡，总有她的小胳膊能够得着的时候，她咬咬牙，抓紧马缰向后一勒，马的脖子被她用缰绳紧紧勒着，停是停下来了，却开始发狂，想要将夏灵瞬甩下来，马蹄扬起沙尘，呛得夏灵瞬不停咳嗽。
    夏灵瞬忍不住道：“然后呢！我怎么下来啊！”
    朱寿从马上翻下来，开口道：“你低头！”
    夏灵瞬心底生出一阵恶寒，道：“你要干嘛？”
    “低头！”
    她实在是无暇多想，只是依稀察觉到一阵风从头顶略过，手中的缰绳一轻，她已经摔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就被人抱着滚到一边，滚了一身的土。
    牟台搂着夏灵瞬，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以为是摔伤了，急忙问道：“四妹妹，没事吧？”
    夏灵瞬这才觉得放空的脑子正常了不少，她赶紧甩甩头，翻身爬了起来，道：“我没事……”
    比起被摔死，身上这点痛算不了什么。不过还好她入冬以来没少吃，养了不少肥膘，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不然要是摔得肋骨骨折了就必死无疑了……
    先前已经有马场上的小厮看到了这一幕，此时赶过来将发狂的马制住，这才算是安全了。
    夏灵瞬拍拍身上的土，又问道：“三哥哥你没事吧？要不是你护着我滚到一边，我就被马踩死了。”
    牟台摇摇头，起身道：“没事，我在武馆经常摔打。四妹妹没事吧？”
    “有三哥哥护着我，我没事。”
    “要不是刚才那位小公子一刀砍断了缰绳，只怕四妹妹要被马摔坏了……”
    说起这个夏灵瞬不由有些来气，走到朱寿面前，道：“我都生死攸关了，你居然还关心我的书写完了没有！有没有——”她本想说人性两个字，想到对方身份恐怕不一般，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只能咽了下去。
    朱寿穿着大红交领窄袖戎衣，上面还绣着云纹，头上戴了一顶鞑帽，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这不是没事吗？”
    夏灵瞬无语凝噎，好半天才开口道：“刚才谢谢你了……”
    朱寿这才面露得意之色，笑嘻嘻地说道：“以我的英勇，本来是可以直接救下你的，不过反正有别人出手，就不用劳我大驾了。”
    夏灵瞬看着眼前这个小屁孩自吹自擂，最后还是没有无情地戳破，只是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了。”
    “诶，等等——”
    夏灵瞬被他拉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道：“怎么了？”
    “给。”朱寿递给她一方帕子，道：“别哭了，和我妹妹一样，看着怪可怜的。”
    夏灵瞬微微一愣，还是接过了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小声道：“谢谢你。”
    “不过你现在脸上都是土，脏兮兮的，没有我妹妹好看。”
    夏灵瞬：“……”这人说话怎么起起落落的。
    “我走了，记得写书。”
    夏灵瞬看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出声道：“谢谢你。新岁安康。”
    “新岁安康。”
    夏灵瞬目送朱寿潇洒离去，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忽然僵硬起来。
    ——朱寿的马鞍上挂着一根马球杖。
    夏灵瞬开始合理怀疑就是他打中了自己的马。
    ※※※※※※※※※※※※※※※※※※※※
    都是套路x
    小朱：淡粉的长裙，蓬松的头发，骑着她的马被我不幸的击中，无人去救助，在热闹的马场，就只剩我一个人英勇的向前冲，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还是很想被我保护她心里的惨痛~
    灵瞬：……给！爷！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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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三

    夏灵瞬和牟台回了锦棚里，叶氏见二人身上全是尘土，不由惊诧道：“团姐儿……你这是带着台哥儿去哪里野了，怎么崭新的衣服满身是土？”
    夏灵瞬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刚要说话，牟台已经开口道：“伯母，是我不好，带着四妹妹骑马，没想到靠得马球场太近，四妹妹的马被马球击中，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
    夏灵瞬内心小小地感激了一下牟台略去了她被马拖着带跑的事情，不然叶氏该教育她了，随后也立刻道：“三哥哥也是为了护着我才……”
    叶氏本来还有些怒气，听到他们是从马上摔下来的，不由大惊失色，道：“从马上摔下来了？”她赶忙走到夏灵瞬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腿，道：“有没有摔着哪里？疼不疼啊？”
    夏灵瞬虽然没摔断胳膊腿，但是淤青应该是少不了了，被叶氏这么一摸，只觉得浑身疼，好不容易才把龇牙咧嘴的表情憋回去，道：“我没事，三哥哥护我护的可好了，比那些什么威武大将军还要厉害呢。”
    “你啊——不知道一天到晚胡说些什么呢。”叶氏看向牟台，道：“多谢台哥儿了，这丫头实在是太皮……还连累得你……”
    “伯母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可惜了四妹妹的新衣服了，我去带四妹妹买一件披风遮着吧。”
    “这……”
    牟台见叶氏还有些犹豫，又道：“本就是我带四妹妹骑马不小心摔着四妹妹了，还弄脏了她的新衣服，伯母就当我是给四妹妹赔礼道歉吧。我们两个先回城中，去医馆看看四妹妹有没有事，等买好了披风，再去便宜坊开桌，等爹和夏伯父来。”
    “这……好吧，有劳台哥儿了。”
    牟台笑了笑，道：“四妹妹和我走吧。”
    夏灵瞬乖巧地应了一声。
    再不走她真有点忍不住疼了。
    等出了马场，夏灵瞬才伸手去揉刺痛的肩膀，牟台瞥见她的小动作，急忙按住她的手，小声道：“一会儿我们去医馆找一位大夫给你看看，自己不要乱揉，免得伤了自己。”
    夏灵瞬应了一声。
    两人出了马场，牟台向马场的人借了一驾马车，让夏灵瞬上了马车，载着她进城。
    其实夏灵瞬看着马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不过马车可比直接骑马安全多了，夏灵瞬也安心不少。
    约摸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到耳边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她不由掀开帘子向外看，只见街上行人如云，纷纷往一个地方去，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三哥哥，他们去做什么啊？”
    牟台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道：“应当是去看戏，年节下各地的戏班子有进京的，难免都想去看个热闹。”
    “原来如此……”
    马车稳当地停在了医馆前，夏灵瞬扶着牟台的胳膊下车，进去让大夫给她看了看，大夫将药膏给了医馆帮着煎药的女子，先给夏灵瞬上药。
    牟台将药钱给了，见夏灵瞬要去里间上药，道：“四妹妹，我去给你买一件披风，上好药了在这里等我。”
    夏灵瞬应了一声。
    医馆的小丫头带夏灵瞬进了里间，关好房门后让她把衣服脱了，这才给她上药。她动作轻柔，夏灵瞬只觉得那药膏冰冰凉凉的，敷在淤青上格外舒服，将原本的刺痛缓解了不少，不由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问道：“姑娘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
    “有人的马球击中了我的马，我被马带着跑了好一段路，最后才从上面摔下来……”
    小丫头颇有些心疼，道：“姑娘真是受委屈了……莫非是外面那位公子害的？”
    夏灵瞬忍不住弯了嘴角：“不是，是三哥哥救了我。害我摔下来的是另外一个人……”夏灵瞬想到那杆马球杖还有点冒火。
    小丫头掩口而笑，道：“看着那位公子不像是姑娘的哥哥，应当是青梅竹马吧？”
    夏灵瞬眨眨眼睛，轻轻笑了一声，道：“算是吧。”
    虽然他们今天才认识……
    等到上好药，小丫头又为她将药推开，总算是把药膏都吸收得差不多了，夏灵瞬这才穿好衣服。
    小丫头净手之后看向她，道：“我去打些水回来，姑娘好好洗漱一下吧。”
    “那就多谢姐姐了。”等小丫头端着水回来，夏灵瞬这才将被泪水冲花了的脸洗净，又自己解开发髻，将原本的三小髻扎成了两个简易的丫髻，至于原本戴着的闹蛾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夏灵瞬又用水将有些炸的头发顺了顺，看着水盆里的自己不由在心底感叹一声。
    不愧是我，讲究人！
    她去了前厅的时候，牟台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件红色的披风，见夏灵瞬重新熟悉了一番，笑着说道：“四妹妹这样看着更加漂亮了，我去铺子里买了一件披风，四妹妹将就着穿吧。”
    夏灵瞬道过谢后穿上披风，这才发觉外面已经有些暗了，不由有些担忧，道：“不知道爹娘他们回来了没有。”
    牟台听到她的话，接口道：“应当已经往城中走了，四妹妹不必担心，我们也上车去便宜坊吧。”
    医馆与便宜坊的距离不算太远，牟台驾着马车很快就到了，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夏灵瞬下车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的烤鸭香气，不由用力地吸吸鼻子，牟台见她这样有些好笑，道：“四妹妹闻到了吧？这便宜坊的烤鸭很是有名，尤其是那焖炉烤鸭，不知京城上下有多少人馋它。”
    “难怪这样热闹……”夏灵瞬不进门就听到里面喧闹的人声，加上东边正阳门的鼓乐声，热闹的厉害，吵得夏灵瞬不由抬手想要捂耳朵。
    “四妹妹放心，咱们去楼上雅间，不会太吵的。”
    夏灵瞬应了一声，牵着他的袖子跟着走了进去，便宜坊内客人三五成群，各自坐在位置上闲聊，看着十分热闹，两人进门之后就有小二来引路，得知牟台提前订了雅间，便引着他与夏灵瞬上楼，两人进去的时候，牟斌与夏儒等人已经在里面坐好了。
    叶氏见夏灵瞬过来，急忙拉着她问道：“怎么样？没有摔着哪儿吧？”
    夏灵瞬没事人一般笑嘻嘻地开口，道：“就是一些擦伤，不碍事的，娘不用担心了。”
    “那就好……”
    人到齐了，外面就开始上菜，小二声音洪亮，每上一道菜便会高声报菜名，与楼下的吵闹繁杂的声音不同，很有穿透力，听着也悦耳许多。
    一桌菜荤素皆有，先上了几个素材，有口福菜心、蓑衣黄瓜与蒸小两样，还上了卤鸭掌与冻鸭肝，之后又上了玉面虾仁、炒蹄筋等菜，夏灵瞬前面就吃了个快饱，千等万等的焖炉烤鸭才上桌，外皮油亮，一尝更是入口即化，就连鸭骨也是酥香异常，之后还有几道蜜饯点心之类的甜点。最后上的汤品叫菊花豆腐，一人一盅，只够一口，但喝下去之后肠胃一下子便暖了起来，先前吃得有些撑的肚子舒缓了不少，夏灵瞬也不由呼出一口浊气，感觉畅快极了。
    果然大酒店和家常菜风味就是不同。
    牟斌等人还在说闲话，夏灵瞬闲的没事，凑到窗口探头看向正阳门方向，那里的戏台子正在演戏，很是热闹，更是围着不少人在看。
    牟台见她望得出神，道：“那边就是正阳门的戏台子，因着过年时有戏班子在那里搭戏，连这边的酒楼生意都好了许多。”
    “原来如此。”夏灵瞬倚着窗棂，正要说什么，远处忽然升起一簇烟花绽放在天空之上，引得路边行人、窗边客人纷纷抬头惊呼，夏家哥仨儿也不由凑到窗边去看，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
    说实话，写的我馋了……
    果然那么多美食视频没白看，还是能扯点东西出来的（喂）

 章十四

    过年之后，日子便平淡了不少，因为年假还在，人们多变得格外清闲，不过夏灵瞬就不一样了，毕竟先前她答应了姨夫孙帆去学书法，孙帆这几日不用去官署报道打卡，自然有空来教导夏灵瞬，夏灵瞬也要抓紧这个机会好好学习。
    不过这几日街上人多，虽说孙家距离夏家也不算远，但叶氏还是不放心夏灵瞬独自一人去孙家，因此特意派遣了夏勋陪同她一起，两个孩子一起走，夏勋又是男孩子，总还是安全一点的。
    夏灵瞬对此倒也无所谓，反正夏勋陪着还是不陪着都不影响她学习。
    当事人夏勋反而很不满意，毕竟夏灵瞬要是不去学书法，夏勋也不用像唐僧取经一样护送她，而失去了自己与胡同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机会。
    尤其是每天早上与巷子里的男孩子们的那一句“我去送我妹”，总是充满了怨念。
    夏灵瞬看他一脸苦相，但是又拗不过叶氏的样子，总觉得他有点可怜，索性道：“你要是想和他们去玩就去吧，我又不是不认识姨丈家的路。”
    夏勋眼睛一亮，随后却又蔫了，道：“不行不行！我这样要是被娘逮住了，她非扒掉我一层皮不可。”
    夏灵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嫌弃道：“你傻啊，你不会跑远一点去玩啊？娘平时照顾圆姐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有空跑远？就为了看你有没有跟着我啊？”
    “说的有点道理——”夏勋不由开心地拍拍夏灵瞬的肩膀，道：“不错不错，你还有点脑子嘛。”
    夏灵瞬白了他一眼，道：“呵呵……听说爹已经准备让你上学堂读书认字了，到时候看你怎么野？”
    夏勋大惊失色，道：“真的？爹和你说过了？”
    这倒是确有其事，夏灵瞬点点头道：“我有一次在爹娘屋里逗圆姐儿的时候听到的，你还是把皮绷紧一点吧。”
    夏勋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我可不想对着那先生的一张死人脸……可要是爹嫌我不好好读书打我怎么办……”
    夏灵瞬见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其实夏灵瞬也是有意想要甩开夏勋，毕竟她的“燕京风俗录”已经开始写了，但更重要的是观察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逢年过节时有什么特别的习俗，要是夏勋一直跟着她，难免会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先前夏灵瞬学书法的事情已经受到叶氏反对，她要是知道夏灵瞬还在“写书”，估计真要揍她了。
    叶氏对她是一颗拳拳慈母之心，只是碍于如今的社会情况和生活环境而阻拦夏灵瞬的“学习”，叶氏没什么错，夏灵瞬也不怪她，更不想让她因此伤心或者生气，既然不能正面抗争，不让叶氏知道不就好了？
    “小丫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摆脱了夏勋，加上今天还被孙帆夸奖字写的不错，夏灵瞬心情大好，不由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四妹妹？”
    夏灵瞬回过头，看见有人驾着一辆马车在她身后，而牟台从马车里探出头，正冲着她挥手，道：“三哥哥！”她走到马车边上，道：“三哥哥怎么到我家这边了？”
    “四妹妹上车吧，我送你回家，路上与你说。”
    夏灵瞬上了车才发现车里还装了些许贺礼，都用红绸子系着，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这才道：“三哥哥是去走亲戚了？”
    牟台笑着应了一声，道：“我家的两个姐姐就在这附近住，我去给她与姐夫还有小外甥和外甥女们送些东西，之后便想着去夏伯父家送东西了。”
    “三哥哥客气了，先前不是已经送了年礼吗？”
    “明日就是上元了，送些应时的。”
    夏灵瞬也不好说什么，牟台倒是接着问道：“四妹妹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夏灵瞬笑了笑，道：“好多啦，谢谢三哥哥关心。”
    “本来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牟台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拿出一盏宫灯，道：“这是送给你的，就当做是我的赔礼吧。”
    夏灵瞬微微一愣，接过那盏六角宫灯，只见这宫灯由细木架搭成骨架，衔接处做的格外细致，打磨光滑，又漆上了酱红色的漆，用素色的纱布做罩，虽然并未点亮，但很是好看，足以见这宫灯价值不菲。
    牟台察觉到她想要婉拒，急忙开口道：“四妹妹就不要推辞了，这宫灯是我自己做的，不需要花太大价钱，四妹妹就收下吧，当做是上元有个乐子，等后日里‘过桥’的时候提着，也能照明。”
    既然是牟台亲手做的，也是一份心意，夏灵瞬不好拒绝，只能道谢：“那就多谢三哥哥了。”
    牟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四妹妹不用和我客气。”
    牟台话音刚落，马车已经停在了夏家门口，夏灵瞬提着灯率先下了马车，牟台也拿着几份上元贺礼进了门，夏儒百般推拒还是只得手下，于是说好了之后要上门拜谢牟斌，夏灵瞬趁夏儒他们不在意的时候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盏宫灯搁置在桌上，又做贼似的向外偷瞄，确定叶氏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宫灯偷偷塞进了衣柜里。
    等到晚上吃了晚饭，夏灵瞬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将宫灯重新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自己踩着凳子，拿着蜡烛放入宫灯中，烛火抖了抖，很快就恢复了明亮，只见素色的灯罩之上忽然映出了一个小姑娘似的影子，因为作画之人并不娴熟的画技，只是简单勾勒出了一个外形，眼睛只能点了两个墨点，穿着一身红斗篷，手里还拿了一柄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似乎马上就要起舞。
    夏灵瞬将这宫灯转了一个面，果然看到素纱上的小姑娘动作变了个样，抬手举起手中的团扇，眼睛瞥向另一侧，夏灵瞬将宫灯转向她看着的一侧，见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去捉一只貌似凭空出现的蝴蝶。
    这宫灯虽然只有六面，但上面粗糙的画作却是栩栩如生，有点像是走马灯上画上了连环画，格外有意思，夏灵瞬看着看着不由笑出了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出神。
    叶氏在外面听见了笑声，没一会儿里面又没了动静，在门外出声道：“团姐儿？”
    夏灵瞬赶紧装作犯困的声音，道：“怎么了，娘……”
    “你刚才是睡了吗？是不是娘吵醒你了？”
    “半眯着呢，依稀梦见姨丈叫我写大字……”
    叶氏有些好笑，道：“跟着你姨丈习字便那么开心？做梦都能笑出了声？”不等夏灵瞬应声，她又接着道：“你这孩子也是的，睡觉还忘了熄灯。”
    夏灵瞬下地将宫灯的烛火拿出来，用铜勺盖在了上面，烛火便迅速熄灭，她才道：“爹和娘也早些睡吧，不要因为过节便累着自己。”
    “好，娘知道了，团姐儿快些睡吧。”
    “诶！”夏灵瞬应了一声，听到叶氏的脚步声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宫灯重新放回衣柜里，用好几件衣服盖好，这才从中拿出明后日要穿的衣服。
    正月十五古称上元节，不过北京时兴的叫法为“灯节”，自初八开始便热闹起来，市集与街道之上处处都是烟火，有堆成宝塔形状的，还有挂在葡萄架子上的，各式各样、争奇斗艳，引得路人频频驻足观望，这样的盛景要持续到十八日才会结束，不过最热闹的还是十六日的“走桥”。
    “走桥”有点像是妇女节，出门的大多是女子，头上佩戴髻、插着分心、挑心、花心簪等等，看着格外隆重，女子们都穿白绫袄配各色马面裙，也有追求好看的在白绫袄之外套了与裙子同色的比甲，正中心的补子上绣着各式彩灯，一看就是应节服饰，夏灵瞬蹲在家门口都不知道见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这一日女子们会手持香炉四处游逛，遇到有桥的地方便一起走过去，借此摆脱厄运，取长寿之意，更重要的是去城门摸门钉，据说在黑暗之中摸中了就能生个大胖小子，虽说事在人为，但还是难免有人相信。
    夏家距离正阳门近，这几日又没有宵禁，因此不去人挤人凑那个热闹，等到晚上人少了些，叶氏才提着灯，牵着夏灵瞬的手去了正阳门摸门钉。
    虽然她们极力想要避开人多的时候，但夏灵瞬还是被正阳门前密密麻麻的排队摸门钉妇女震惊了。
    说起来这也是女子们难得可以出门的机会，也不怪她们这样热衷了。
    好不容易和叶氏一起挤进了前排，夏灵瞬赶紧问道：“娘，你摸着没有？”
    叶氏在黑暗之中摸索了许久，还是没能摸到门钉，又见夏灵瞬被挤得面部表情扭曲，却还努力护着自己不被其他人挤着，笑道：“摸不着就摸不着了，我生三个大小子早就烦坏了，还是生闺女好。团姐儿，咱们走吧。”
    母女两个好不容易挤出了“包围圈”，对视一眼，不由各自松了一口气，牵着手往家中的方向走去。从正阳门回夏家恰好有一座桥，叶氏笑道：“算来也就来回走了这一座桥，看来你娘现在也不大中用，走不动了。”
    夏灵瞬立刻道：“娘放心，咱家附近的桥，一座更比三座强，娘必然会长命百岁、健康无忧的。”
    叶氏听女儿这样说，不由抿唇一笑，道：“那就承我们团姐儿的吉言了。”
    夏灵瞬嘿嘿一笑。
    母女两个回到家中的时候，几个大老爷们儿也已经张罗着做了饭，吃过晚膳之后，夏儒将过年前就备好的竹筐子拖了出来，道：“之前就买了这么一筐烟花爆竹回来，咱们就不和别人争着去街上看了，自己家里放完了图个乐。”
    一说到放烟花，夏勋最为兴奋，立刻跑过去拿了一个水浇莲放在地上点燃，金红色的焰火立刻窜了出来，犹如喷泉一般飘洒。夏家院落还算宽敞，放这些小型烟花刚好，夏助与夏臣也帮着放了起来，小小的院落中火树银花、光彩照人，夏灵瞬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此时此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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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的更新（？）
    对不起我太喜欢过节了x

 章十五

    灯节一过，正月再也没有什么大事，除了填仓那日热闹了一次之外，北京城就重新恢复了宁静。不过正月过后，春意便逐渐笼上北京，四周的山头都开始涌现翠色，夏灵瞬练字时偶尔向外瞥一眼，就能看到极远处茶叶尖似的被雾笼罩的苍翠远山。
    夏灵瞬写着写着也不由开起了小差，望着奶灰色的云朵出神。
    孙帆原本在一旁给她讲写字时撇捺之间的要领，回过头忽然看到她在那里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走神，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见她吃痛的样子，这才道：“给你讲了这么多有用的，看你这样，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夏灵瞬吐吐舌头，道：“都说‘冬眠春困、秋乏夏累’，阴雨天就更是走神入睡的好时候了，师父也要多多体谅我才是。”
    孙帆被她的话逗笑，抬手捋了好久的胡子才将笑容压了下去，努力露出一副刻板的表情，道：“哪儿来的胡话？我怎么没听过？”
    夏灵瞬理不直气也壮，道：“现在我说过了，师父不就是听过了嘛。”
    师徒之间算是开了个小玩笑，夏灵瞬也不再走神，按照孙帆所教的耐心写了几张大字，让孙帆细细品评。
    叶小姨拿着一个苍翠色的花瓶进来，里面正插着一枝白玉兰，虽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这一枝花便足以点缀这素净的花瓶，也让夏灵瞬更加有了春天的感觉。
    孙帆却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你你、你这花哪儿来的？”
    叶小姨好像不明白孙帆吹胡子瞪眼的原因，只是理所当然道：“买的啊，怎么了？巷子口有卖花儿的，买两枝装点家里不好吗？”她说完还笑眯眯地看向夏灵瞬，道：“我们团姐儿看了这些雅致的花花草草，习字也必然更加进步。”
    “这、这一枝花的价钱够买许多墨锭与宣纸了。”
    “那是因为那个臭卖墨的卖你的都是次品！大惊小怪——”叶小姨将花瓶放在桌上，道：“反正我已经买了，爱砸爱扔随你去！”说完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夏灵瞬和孙帆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这花……？”
    孙帆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只能痛定思痛，道：“你就着这花写一首沈启南的《题玉兰》吧。”
    夏灵瞬憋着笑，这才提起笔在纸上写下《题玉兰》一诗。
    “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韵友自知人意好，隔帘轻解白霓裳。”
    孙帆告诉她，练习书法时，越简单的字越难写，因为笔画数少，很难安排字的结构布局，所以习字时最难的就是“一”、“人”等字。
    等她写完了，孙帆拿起那张纸仔细品鉴了一番，这才道：“这个‘人’字算是有了几分精神，徒弟，你要记着，先将横竖撇捺点写好了、写规整了，再在其中灌注自己的气韵，才能写出独具一格的味道。”
    夏灵瞬笑嘻嘻地应了一声，门忽然被人推开，孙舒端着食盘进来，上面盛着果子与茶水，他见师徒二人都盯着自己，讷讷道：“爹，表姐，娘叫我将这些吃食送进来。”
    “放下出去吧。”孙帆等着儿子离开，这才道：“徒弟也累了，吃会儿果子吧。”
    夏灵瞬诶了一声，拿起果子咬了一口，道：“师父也多多体量师娘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师娘是一番好意。”
    孙帆板着脸道：“小女娃不要太多是非。”
    夏灵瞬吐吐舌头，道：“知道了。”
    等到夏灵瞬习字之后，这才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准备回家，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滴答起了雨滴，正是京城的第一场春雨，来得轻松悠闲，带着几分惬意。
    叶小姨原本给夏灵瞬塞了果子带回去给夏勋他们吃，忽然见到下起了雨，想要留夏灵瞬住一晚，夏灵瞬见雨势不大，赶回家应该来得及，就向叶小姨要了一把伞，撑着伞回家去了。
    夏灵瞬撑着伞向夏家的方向跑，偶尔微微抬起伞面偷觑一眼街边的风景。
    路边原本卖花的小童纷纷跑开，向屋檐之下躲藏飞落的雨滴，小贩匆匆收拾着街边摆着的摊子，嘴里还不忘小声抱怨着，又有貌似新婚夫妻二人慌忙中牵着手进入附近院门前躲避，丈夫心疼地擦拭着妻子额前的雨珠……
    在这春雨之中，连原本严肃端庄甚至有些古朴的京城也多了几分朦胧秀美的江南之感。
    夏灵瞬不由抿唇笑了笑，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叶氏原本在门口守着，见夏灵瞬回来了，急忙迎着她进了西厢房，将炭炉点旺了些，随后给她换上了一身居家时的便衣，将被雨水溅湿了的衣服放到一边，嗔怪道：“你啊你，下这么大的雨还跑着回来，不如在你小姨家住一晚，明日学完了再回来呢。”
    “怎么不见三哥？”夏灵瞬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倒是忘了之前是她自己叫夏勋“玩忽职守”，现在自己捅破了窗户纸，夏勋要是知道了该埋怨她了。
    “你三哥今日跟着你爹去学堂先生那里了，所以没叫他跟着你。怎么，忘了？”
    夏灵瞬急忙摇摇头，道：“没忘，就是想着以后三哥还要上学堂，就别让他继续送我了吧……小姨家的路我都认识了。”
    兴许是夏灵瞬最近安分了许多，叶氏想了想便道：“这样也好，你也是大姑娘了，过段时间也该跟着你娘我学刺绣了，不能总跟你这几个哥哥黏在一起。”
    夏灵瞬满头问号，道：“学刺绣？”
    “是啊。”叶氏说起这个，面露骄傲之色，道：“你娘当初就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学了刺绣，织造的东西可是拿出去能卖个好价钱的，早些年你爹不大争气的时候，全靠你娘刺绣贴补家用。”
    夏灵瞬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叶氏欢喜的表情，最后还是决定乖乖跟着叶氏学吧，免得她因此不高兴或是伤神。
    等到晚些时候，家里的几个爷们儿便都回来了，其他人还好，唯独夏勋一脸苦涩，吃晚饭时夏灵瞬就坐在他身边，见他一直这样苦着个脸，不由咬起了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夏儒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夏灵瞬更加摸不着头脑，对夏勋小声道：“怎么了这是？”
    夏勋连怼夏灵瞬这个一直以来的爱好都无力施展了，只是蔫巴巴地说道：“我不想上学堂……”
    他这么一说，夏儒把筷子一下拍在了桌上，道：“你还有脸说？今天送你去上学，结果半天下来，你净在那里抠手抠指甲，是个读书的样子吗？现在但凡有些钱的人家，哪一家的小子像你这样斗大字不识一个？人家光着屁股蛋子的时候就能背那些什么——什么——”
    夏灵瞬好半天没听到夏儒说出个所以然来，接口道：“《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
    “对！”夏儒又是一拍桌子，道：“你看看，连团姐儿都比你懂得多了！你一个做哥哥的，要不要脸啊？”
    坐在夏灵瞬对面的夏臣闻言咳了一声，给了夏灵瞬一个眼色，示意她别再接茬，免得最后夏儒克制不住，真的要动手收拾夏勋。
    夏灵瞬立刻乖巧低头扒饭。
    夏勋虚弱地争辩道：“打不了我将来去塞外当兵去，这总不用读书了吧？”
    “当兵？就你这德行还当兵？你也就能当那些个给将军们挡冷箭的新兵蛋子，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叶氏不爱听这些不好的话，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夏儒这才收敛了一些，道：“你二哥知道那个典故，就是那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
    夏臣对上夏儒的目光，本能道：“吕蒙？”
    “就是他！你看看，就是因为读了书他才成了吴国的大将军，你这不读书的，混一辈子也轮不上你在那书上留一句话的。”
    夏灵瞬见刚刚还让自己不要出声的夏臣被迫接茬而面色尴尬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你就给我乖乖去读书！”
    夏勋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想和一群长牙没多久的小屁孩儿一起读书呢……”
    夏儒眉毛一竖，大声道：“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夏勋见势不妙，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夏灵瞬这才明白，原来是夏勋基础太差，要先跟着“学前班”开始学习了，难怪他对上学这件事这么抗拒……说到底是因为丢人啊。
    夏灵瞬倒是很能理解夏勋的自尊心，对身边的叶氏道：“娘……先前为什么不送三哥去学堂啊？如今他这个年纪不该跟小孩子一起读书啊……”
    叶氏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俩出生的时候，正是家里不景气的时候，还要供着你大哥习武、送你二哥去书塾读书，没那么多闲钱让你三哥去读书，只是简单开了蒙……你爹也不求他能像你二哥一样准备科考，至少也要识字明理才好……只是这几年野下来，恐怕他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能从头开始学了。”
    夏灵瞬这才恍然大悟，看着夏儒皱着眉头有些发愁郁闷的样子，其实他也是为了夏勋好，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大好，要是硬逼着夏勋去学习，他不产生厌学心理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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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三哥和灵瞬都太难惹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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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六

    历史证明，过得□□逸就会出事。
    比如某一天，夏勋鬼鬼祟祟地打量了周围一圈，把夏灵瞬拉到了角落里。
    夏灵瞬一头雾水，寻思着夏勋这是学习学太多，脑子进水了，居然主动来找她。
    “你怎么跟做贼似的？干什么坏事了？”
    夏勋不满道：“你怎么说话的？我是能干坏事的人？”
    夏灵瞬脸上写着“不然呢”三个大字，嫌弃地盯着他。
    “我是有事……”夏勋对上夏灵瞬的眼睛，声音弱了一点，小声道：“求你。”
    夏灵瞬听他这么说，颇有些稀奇，道：“求我？三哥还会有事求我？”
    夏勋看出她故意拿乔，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我都来求你了，你还在这里……小人得志！”
    夏灵瞬冲他做了个鬼脸，道：“我是小人，帮你才怪。”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诶——”夏勋急忙拉住她的手，道：“我还没说要你帮我什么忙呢，你走什么啊？”他见夏灵瞬站在原地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只能无奈道：“好好好，算我错了，你这回一定得帮我！生死攸关啊！”
    夏灵瞬转了转眼睛，还是给自己保留了一分余地，道：“我考虑考虑。”
    夏勋就当做没听见，只是道：“爹不是让我去跟着先生读书吗？可是那先生一张死人脸，每天就会冲着我念经，他讲的那些我都看过了……大概都会……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去玩呢，所以……”
    夏灵瞬心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道：“所、所以什么……”
    “你替我去读书吧。”
    夏灵瞬立刻拒绝道：“我才不帮你！你作死不要拉着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夏勋学着自家二哥训人时的样子，板着脸说服夏灵瞬：“这怎么能叫作死呢？我让你去书塾是为了让你向先生学习，你自己不是也跟着二哥读书识字吗？先生可比二哥靠谱多了。”
    “我呸，你那是想让我学习吗？你是馋……”夏灵瞬还没说完，又把话头咽了下去，道：“你就是自己不想读书，找我去顶缸……我才不去呢，要是让爹知道了，咱们两个的皮都得被扒下来！”
    夏勋急忙扯住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的夏灵瞬，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你？你靠得住吗？”夏灵瞬嫌弃道：“再说我比你可聪明多了，我才不去重新开蒙呢！”
    “你——”夏勋拉着她不松手，道：“我知道你和姨丈说了，现在每日只有下午才去习字，上午便在外面偷玩！虽然这个先生讲课很无趣，但是我听说他家中藏书众多，你不是挺喜欢看书的嘛？要是做了他的得意门生，以后说不定就能去他家看书了！”
    夏灵瞬听他说起对方藏书众多，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最近虽然在写书，但满脑子都是现代的大白话，写出来总觉得怪怪的，恐怕就算是这时的普通百姓看都会觉得语义怪异，因此常往东厢房跑，去翻看夏臣书柜上放着的书，积累一下自己的阅读量，上午假借着习字的名义偷偷跑出去观察街头巷尾的人来翔实自己的写作资料，也不知道夏勋是怎么留心到她的。
    夏勋看出她的犹豫，继续引/诱道：“咱们两个是双生子，长得本来就相像，等回头我去爹娘房里偷一些娘涂脸的东西，你随便画画，再穿上我的衣服去书塾，保准没人看得出你是个女的。反正你平时都是午后才去，上午的课你去上，等午后我再去换你。”
    夏灵瞬无语凝噎。
    怎么夏勋的聪明才智都用在这偷奸耍滑的地方了……还知道用自家老娘的化妆品给夏灵瞬整整相貌，好瞒天过海。
    夏灵瞬正色道：“三哥，你要是能把你这份机灵用在读书上，下一个状元说不定就是你。”
    夏勋啐了一口，道：“状元什么啊状元，等把这一段日子熬过去了，我就也去大哥去的武馆习武，才不做什么劳什子的读书人！要做个王世昌那样的大将军！”
    夏灵瞬听他提起“王世昌”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忍不住问道：“王世昌是谁啊？”
    夏勋嫌弃地看着夏灵瞬，好像她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不情愿地解释道：“就是如今的三边总制王越大将军，他可是一代名将，鞑靼们听到他的名号都是望风而逃，就像汉朝的那个什么霍去病一样。”
    夏灵瞬虽然没听过这位王越王将军的名号，但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名字还是知道的，便明白这位王越大将军应当是十分厉害的，毕竟她偶尔也会听路边的人说起鞑靼如今在边境格外猖狂，时常掳掠边境的百姓。
    夏勋解释完，见她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还在考虑斟酌，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
    夏灵瞬没好气地开口道：“到底是你求人还是我求人？态度这么差，一点诚意都没有。”
    夏勋听不懂态度的意思，但也知道夏灵瞬嫌自己催她，忍不住嘟囔道：“怎么你最近总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不会是中邪了吧？”
    夏灵瞬假装没听见，道：“帮你可以，不过——”她拖长了声音，见夏勋眼前一亮，道：“娘给你的零钱，以后得分我一半。”
    夏勋瞪大了眼睛，道：“娘一个月只给我十文。”
    “这么巧啊，我也一样。”夏灵瞬道：“我不管，反正你得分我五文。”
    “你——行行行，五文就五文，不过你必须得保密，不能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否则你得把钱还我，还得倒赔我五文。”
    夏灵瞬心底暗道夏勋鬼精，嘴上应声：“就这么定了！不过你还得答应我，就算只上下午的课也要认真一些，不能让爹娘发现你偷奸耍滑的行为！”
    夏勋满口应了下来：“行！”
    其实夏灵瞬对于夏勋口中的那位老先生家中的藏书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要钱是为了不让夏勋得寸进尺，顺便“赚点外快”。
    虽说现在夏灵瞬和夏勋都已经长开，面容有些不同，夏灵瞬的脸型愈发向鹅蛋脸发展，与叶氏更加贴近，而夏勋毕竟是男孩子，虽然一样脸型偏圆，但要比夏灵瞬更多些棱角，眉毛更加粗而浓。
    上辈子夏灵瞬还是会化妆的，虽然达不到大变脸的程度，但是稍微修饰一下自己，让自己和夏勋看起来像一些还不是很难，从此过上了古代九九六的福报生活。
    夏勋有一点还是没说错的，那就是这位授课老师讲课是真的很无趣，全程填鸭式无缝对接授课，听的人昏昏欲睡，夏灵瞬第一天去上课就见到有几个小孩子打瞌睡，但这先生脾气还很差，只要看到有人瞌睡就立刻动手，绝不犹豫，打得无人敢睡。
    夏灵瞬原本还想着去了可以摸鱼，但没想到这位先生是这么个样子，最后只能安心跟着一众小学生开蒙，日常背诵之前她早就背完了的《千字文》、《三字经》等等。
    日常授课除了朗诵这些诗文，有时还需要背诵默写，夏灵瞬为了不露馅，偶尔还要琢磨这故意写错或背错一些句子，以免被先生发现了什么端倪。
    先生姓吴，把夏灵瞬交的作业递给她，道：“这是你自己默写的？”
    夏灵瞬心底敲鼓，面上努力镇定，道：“是啊。”
    “你给我现在从头默一遍。”
    先生话音刚落，周围的其他小孩立刻用嘲笑的目光看向夏灵瞬。毕竟在他们眼中，夏勋是个比他们大许多却还要来重新开蒙的傻子，现在还被先生怀疑代写，他们自然是喜欢看热闹的。
    夏灵瞬眨眨眼，意识到这位吴先生是怀疑自己找人代写作业，因此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她重新默写。
    要是不默写吧，必定是坐实了代写的事情，要是默写，以后夏勋上课恐怕就不大方便……夏灵瞬权衡再三，还是决定默写。
    总不能任由夏勋被一群小屁孩儿鄙视吧？很影响夏勋的自尊心的。打不了之后她督促夏勋把这些都背下来，就不会露出马脚了。
    夏灵瞬打定了主意，立刻提起笔行云流水地默写了一遍之前的作业，惹得旁边的小孩子们纷纷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吴先生等她默完，又重新看了一遍，沉默半晌，道：“好了，你继续读书吧。”
    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人纷纷撇撇嘴，各自转回头等到先生考校功课了。
    夏灵瞬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才拿起书继续读了起来。
    等到中午休息时，先生忽然道：“夏勋，你随我出来一下。”
    夏灵瞬急忙乖乖跟了出去。
    吴先生领着夏灵瞬站在屋檐下，看着院落中枝叶繁茂的杏树，道：“我看你最近进步极快，是开了窍了？”
    夏灵瞬讪讪地笑了笑，将声线压低一些，道：“家中人将我训了一通，说先生才学出众、学富五车，要我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做人。”她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说道：“恰巧我最近想记录如今京城中的一些风俗人情，却不知如何下笔，因此想着向先生讨教一二。”
    吴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道：“小小年纪，倒想着著书立说了？”
    夏灵瞬嘿嘿一笑，道：“著书立说不敢当，只是想记录一二，等到后人有缘看到，考证古人时用得上，也是功德一件。”
    一向刻板的吴先生此时倒是没有出声训斥她，反而沉默半晌，道：“好志气，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如此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想法，便已经是开了窍。”
    夏灵瞬倒是没觉得读书能高过一切，好歹有句话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还是知行合一更加重要。
    吴先生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是道：“若是愿意，等到休息时便来书院，我给你多讲讲这书中的道理，你也多读些古人佳作，便能有所精进了。”
    夏灵瞬微微一愣，随后咧着嘴应声道：“多谢先生！”
    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嘛。
    别的不说，吴先生那里的书是真的不少，他授课虽然有些死板，但藏书却是不拘一格，什么类型都有，夏灵瞬的生活也因此逐渐充实丰富起来。连着六日上午去书塾上课，午后去孙家练字，等到书塾休息的时候，便去书院找吴先生开小灶，在家中闲暇时跟着。
    等到了清明休息的时候，夏灵瞬已经有了不少收获，便将之前记录的一些资料整理了一番，总算是正式开始自己的写书大业了。
    ※※※※※※※※※※※※※※※※※※※※
    来更新了，今天还有。
    （为了赶榜单绞尽脑汁x）

 章十七

    春末的时候，夏灵瞬便将手头的资料都整理完毕，用自己半白半文的文笔写得差不多了，总算是清闲了不少。
    叶氏很是贴心，发现她最近似乎没有那么忙了，便时不时拉她去房间里学习绣花。
    夏灵瞬也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累得像条狗的崩溃心态掩藏好，安心做一个古代乖乖女，不过每日这么费眼睛，夏灵瞬还真有些担心自己指不定哪天就近视眼了，到时候还得自己想办法整一副眼镜去。
    “团姐儿，你看好了，先将这一针刺下去，随后在针孔这里反刺一针，针脚便会整齐许多。你自己试一试。”叶氏演示了一遍，看向夏灵瞬，却见她拿着插好绣花针的绣绷，一手托着下巴盯着床上玩耍的夏圆儿半眯着眼打瞌睡。
    “团姐儿？团姐儿？”叶氏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她回话，不由提高音量道：“夏团儿！”
    夏灵瞬猛地回过神，忽然意识到叶氏是在叫自己，打了个激灵道：“娘——怎么了？”
    叶氏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半夜偷人去了？怎么迷迷糊糊的？我教你的这些你都会了？”
    原本在床上自娱自乐玩布老虎的夏圆儿被母亲的声音吸引，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瞧了过来，啊啊叫了几声。
    夏灵瞬察觉到自家娘正在生气，急忙乖巧认错，道：“娘，我错了……我不该开小差不好好跟着你学绣花……”
    叶氏点点她的头，道：“你啊你，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往正道上用！”
    夏灵瞬有些郁闷，却也知道和叶氏争辩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只好乖乖被训了一顿，随后跟着叶氏专注绣花，等到眼睛都有些酸痛了，叶氏也要去准备晚饭，夏灵瞬才重新恢复自由。
    她趴在床上，有些郁闷地搂着自家小妹，道：“圆儿啊圆儿，要是等你长大可以不喜欢就不学就好了……”
    夏圆儿听不懂夏灵瞬在说什么，但见她过来搂着自己，立刻嘻嘻地笑了起来。
    夏灵瞬闲来无事，开着空头支票道：“要是将来能把姐姐手上这本书印出来，拿到了稿费，姐姐就把你的日常开销包圆儿了，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说绣花，不嫁人都行。”
    也不知道夏圆儿听懂了没有，只是嘻嘻笑得更加厉害了。
    夏灵瞬将自己的初稿整理好，如往常一般去吴先生家求指点，却见吴先生家多了个女子，衣着打扮华丽，见夏灵瞬来了，道：“你就是爹爹收下的那个女弟子？看着倒还算机敏。”
    夏灵瞬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只能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随后问道：“敢问夫人，先生在吗？”
    吴先生自屋内走出来，道：“你来了便进来吧，有什么不会的我来指点你，旁的不要管。”
    夏灵瞬满腹疑云，却还是乖乖跟着吴先生进了书房，任由女子在会客厅内坐着。
    书房中没有小童与老仆侍候，众多字画悬挂在墙壁上，暖阳撒入书房中，显得书房内格外静谧。
    吴先生将夏灵瞬语意不通畅的地方指点出来，道：“你怎么背诵默写时学的极快，自己上手写文章却是磕磕绊绊的，读着连三岁小童都不如。”
    夏灵瞬心虚一笑，道：“是徒弟才疏学浅，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她一个大白话沐浴长大、义务教育出身的，背课文当然快，可要她写古文着实是有些难为她了。
    等到耐心接受完吴先生的指点，夏灵瞬才想起刚才外面那位贵妇人说的话，道：“先生知道我是女子？我自觉打扮言行都向三哥靠拢，可先生如何认出我的？”
    吴先生捋了捋略微花白的胡须，道：“字如其人。”
    夏灵瞬眨眨眼，这才恍然大悟：“先生是从字迹认出来的……对了，我是未曾改过字迹……”她又有些不解：“先生知道我是女子，怎么还愿意指点我？”
    吴先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原本脸上刀刻一般的纹路也柔和了许多，道：“这是看你合眼缘，又有这份学习的苦心，这才指点一二。”
    “这样啊……”夏灵瞬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随后躬身行礼，致歉道：“多谢先生包容我与三哥瞒天过海之事，给先生添麻烦了。”
    “咳……”吴先生清清嗓子，道：“这也是一种缘，以后你继续来就是了。”
    夏灵瞬眨眨眼睛，感激道：“那便多谢先生了。只是我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先生当做谢礼……”
    “你一个小娃娃，还送什么谢礼？这是我要教你这个弟子，莫要学官场上那一套面子功夫。”
    夏灵瞬嘿嘿一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先生不请那位夫人进来吗？”
    “不必。她如今是攀了高枝儿来炫耀，不必理会。”
    夏灵瞬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是又向吴先生讨教了许多，这才离开书房。她出来时恰巧看到吴先生家中的老仆送了那位贵妇人离开之后折返回来，忍不住问道：“先生，那位夫人是何方神圣啊？怎么见着与先生……不大和睦？”
    老仆叹了一口气，道：“是先生的千金，如今是建昌伯的侧夫人，来探望先生的。”
    夏灵瞬思考了一阵子，想起之前夏儒说过的话，道：“那位建昌伯就是当朝皇后的弟弟吧？”
    ——欺男霸女还仗着自己姐姐的身份欺辱刚正之士的那位。
    “是啊……当初小姐本来是许配了人家的，但是被建昌伯看中，便抢了过去做妾氏，即便先生鸣冤也无人敢开堂，小姐又是个狠得下心的人，自那之后便做了建昌伯的妾氏……先生因小姐屈服于建昌伯，这才一怒之下断绝了父女关系……”
    夏灵瞬咂咂嘴，估摸着吴先生父女两个心里应当都是不好受的，不由也叹了一口气，随后道：“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先生快进去吧，我便不多打扰了。”
    “夏小公子慢走，路上小心些。”
    夏灵瞬应了一声，抱着自己的书往家中方向走，中途路过一条街巷，看见有人正在那里拉着卖糖的小贩说着什么，身影还有几分熟悉，不由走上前去。
    小贩苦着一张脸，道：“小公子，算小人求你了，这时节哪里还有人做糖球啊？还没卖完就全都化了……”
    “小爷出钱，你现在就去给我做。”
    “我要做也得有酸果啊，这季节京城哪里有新鲜的酸果啊……”
    “朱寿？”
    那人回过头来，果然不出夏灵瞬所料，正是朱寿，他扫了一眼夏灵瞬，道：“是你啊。”这次他倒也没有再提起写书的事情，只是拉着那个想要趁机逃跑的小贩道：“你别想跑，这个点儿我就抓住你一个，你还想去哪儿？”
    夏灵瞬抽抽嘴角，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了那位建昌伯欺压百姓的样子，不由无奈扶额，对朱厚照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刘瑾，给我按住他！”朱寿吩咐人按住了刘瑾，这才转过身看向夏灵瞬，道：“上次你分我的那个糖球儿挺好吃的，我妹妹听我说了之后也想尝个新鲜，我就想给她带回去。”他打量了一番夏灵瞬，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夏灵瞬眨眨眼，当做没听见，只是道：“你也别难为他了，这个季节当真没有糖球的，马上就要入夏了，卖甜食的铺子都不做这些了。”
    朱寿难得有些急躁，道：“那怎么办？秀荣还等着我带糖球回去。”
    “其实糖球里面也可以裹其他果子，不一定非要放酸果，也可以放葡萄、苹果、山药、橘子之类的。”
    朱寿听她说完，眼睛一亮，道：“你会做？”
    夏灵瞬眨眨眼睛，道：“算是……会一点吧。”
    朱寿又来牵她的手：“去你家！”
    “你怎么不在家中找个厨子自己做啊？”
    “秀荣想吃外面的。”
    夏灵瞬被朱寿牵着走，赶忙道：“我家里可没有做糖球的食材！”
    朱寿眼巴巴地盯着她，道：“那去哪里？”
    夏灵瞬没说话，两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看向卖糖的小贩。
    ※※※※※※※※※※※※※※※※※※※※
    小贩：怕了怕了……
    晚上还有一更（卑微）请多多评论鼓励我

 章十八

    “刘瑾，把他家的果子都拿来。”
    名叫刘瑾的中年人殷勤地应了一声，转身带着其余几个随从去将小贩屋子里的果子搬了出来。
    小贩原本是颇有微词的，奈何朱寿身边的刘瑾将拿了好几袋银子出来，原本的怨言也化作了讨好的笑容，看着朱寿与夏灵瞬站在有些破落的院子中，还不忘问道：“两位小公子若是有需要的随时吩咐。”
    朱寿立刻看向夏灵瞬，夏灵瞬只好清清嗓子道：“你去熬一锅糖。”她指指朱寿，道：“你也看出这位公子财大气粗，不怕糖球融了，要的就是你这新鲜的，手脚麻利一些。”
    小贩嘿嘿笑着应了下来，手脚轻快地生活熬糖。
    朱寿看向夏灵瞬，摸摸下巴琢磨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在夸我。”
    夏灵瞬暗自腹诽，本来就不是夸你……
    不过表面上她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道：“没有啊，就是让人家知道你不是白白让他干活，是有报酬的，而且就算没做好，也不是他的错，你不会追究他的过失。”
    朱寿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他看向夏灵瞬怀中的书袋，道：“你是女扮男装去读书了？”
    夏灵瞬赶紧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这么大声干嘛！你知道就行了，不用让所有人都清楚！”
    朱寿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由嘲笑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就是读书吗？我妹妹也读书，都快赶上我了。”
    夏灵瞬心底默默嫌弃了朱寿一番，还是道：“那是你们富贵人家，我这样的呢，就是乖乖学习做饭刺绣，等到了年龄向外一嫁，从此安心做贤妻良母就是了，家里人当然是不希望我读书的。我这是替我三哥的缺。”
    朱寿听她说完，上下打量了夏灵瞬一番，等到夏灵瞬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了，这才开口道：“你不知道你与太子年龄相仿，将来是要参与太子妃采选的吗？”
    夏灵瞬点点头：“知道啊，那又怎样？”
    朱寿假意恐吓她，阴恻恻地开口道：“那你还说要嫁人的话？小心被人知道了砍头。”
    夏灵瞬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就算真要给太子选妃，轮得上我吗？你看我长得好看吗？家世好吗？”不等朱寿回答，夏灵瞬就接口道：“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和太子殿下可以相配的，我这副乡野村妇的样子不被嫌弃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被选做太子妃？”
    朱寿盯着她许久，道：“其实你长得也不错……”
    夏灵瞬当做没听到，只是问小贩：“糖熬好了吗？”
    “好了好了。”
    刘瑾等人将果子穿在竹签上递了过来，夏灵瞬递到朱寿手中，道：“喏，你试试。”
    朱寿有些茫然，道：“怎么做？”
    “这糖水现在烧开了泡，你只要在那糖泡里将竹签转一圈，这糖衣就算裹好了，之后放到一边晾干就好了。”夏灵瞬见他有些犹豫，道：“你不是要做给妹妹尝尝吗？妹妹要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哥哥亲手做的，说不定更加开心呢。”
    刘瑾在一旁原本想拦着，生怕他一不小心手上烫出泡来，但见朱寿已经伸手去做，话到了嘴边也只能重新咽回去。
    “这样？”
    “再转一圈。”夏灵瞬等他将手中串成一串的果子转了一圈，将盘子递了过去，道：“放这里。”
    朱寿按照她所说做了几串糖球出来，倍感新奇，道：“原来这糖球也不难做嘛。”
    “有心去做自然简单许多。”夏灵瞬将盛着晾好的糖球的盘子递给刘瑾，道：“把这些用油纸打包回去就好，足够妹妹吃了。”
    朱寿瞧着她，许久之后才道：“今天算是谢谢你了。”
    夏灵瞬摇摇头，道：“咱们两个也算缘分，恰好我路过罢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将怀中的书袋摘下来，从里面拿出几张稿子，道：“这个给你。”
    朱寿有些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夏灵瞬笑嘻嘻地开口道：“之前我不是说了要写书嘛，这些是修改之前的稿子，送给你了。若是妹妹有兴趣，你可以念给妹妹听。”
    朱寿接了过来，见那些纸张上面的字端庄舒阔，不由抬头看了夏灵瞬一眼，觉得她的面目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长相，却也和这字一般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夏灵瞬笑了笑，道：“其实我还有事情想问你呢。”
    “什么事？”
    夏灵瞬直接问道：“那天打中我的马的马球，是不是你打出来的？”
    刘瑾先前还不知道朱寿与夏灵瞬哪里来的渊源，如今才明白过来，夏灵瞬就是那日朱寿向父母炫耀的英雄救美中的“美”，仔细一看，这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还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她倒是勇气可嘉，朱寿长这么大也未必有人敢像夏灵瞬这样大喇喇地说话，看着没规没矩的，和寻常人家的姑娘不大一样。
    朱寿倒也算敢作敢当，道：“是我打中的。”
    夏灵瞬笑了笑，道：“这就对了，不然搞得我总觉得承了你的恩情，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现在看来，一桩抵一桩。”她指了指有些昏暗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快些回家了，我爹娘还等着我呢。”
    朱寿见她要走，一时间倒觉得自己有些亏欠她了，犹豫片刻，还是拉住了她，从油纸包中拿了一串糖球递过去，道：“就算是我为那日打中了你的马赔给你的，拿着吧。”
    夏灵瞬见他表情真诚，眉眼弯弯，道：“那就多谢小朱公子了。”
    朱寿目送她离开，一旁的刘瑾小声道：“千岁爷，这糖球再不拿回去给公主就要化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朱寿这才回过神，道：“走吧。”
    原本还算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下来，只有原本拿着银钱满心欢喜的小贩愣住了。
    他刚才分明听到那位小公子身旁的随从喊他“千岁爷”，当今圣上乃是万岁爷，这千岁爷不就是如今的大明太子朱厚照……
    他想到这里，不由两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朱厚照回了宫中，只见东宫内的内侍看到他都是一副心中石头落地的样子，不由觉得索然无趣，对高凤道：“秀荣睡了吗？”
    “还未，公主下午昏睡了两个时辰，如今应当正是精神的时候。”
    朱厚照便道：“去秀荣那里。”
    公主朱秀荣今年不过四岁，是朱厚照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奈何身体不好，出生后便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她性情温顺乖巧，见到兄长来了，便乖乖喊道：“哥哥！”
    朱厚照脸上多了许多笑容，道：“秀荣喝药了吗？”
    “喝了。”朱秀荣说完却皱了皱鼻子，道：“好难喝。”
    朱厚照见她这样，不由有些好笑，道：“哥哥从宫外给你带了好吃的。”
    朱秀荣眼前一亮，连声追问道：“是上次哥哥说的在宫外吃到的糖球吗？”
    “还是秀荣聪明，一下便猜出来了，大伴他们都猜不到呢。”朱厚照让刘瑾将那包着糖球的纸袋拿来，从中拿出一串递给妹妹，道：“快尝尝好不好吃？这可是哥哥亲手给秀荣做的。”
    朱秀荣双手握紧了竹签，尝了一口，道：“好吃！哥哥的手艺真好，比光禄寺的宴席还要好吃呢。”
    “傻秀荣。”
    朱秀荣吃着糖球，见刘瑾腋下还夹着一摞纸，道：“刘大伴拿着的是什么啊？”
    刘瑾殷勤笑了笑，还未解释，朱厚照已经开口道：“是哥哥的朋友送给哥哥的书。”
    “朋友？哥哥在宫外有朋友啊……”朱秀荣有些羡慕，轻声道：“就是给哥哥吃糖球的朋友吗？真好啊……我也想去宫外交朋友……”
    朱厚照摸了摸她的小髻，道：“这书讲的就是宫外的事情，秀荣想听吗？”
    “想！哥哥讲给我听……”
    “好。”
    等到朱厚照讲完，朱秀荣已经安然入睡，竹签子上的糖球也都吃完了，他将那一摞稿子递给刘瑾，亲自将妹妹扶着躺下，掖好被子，低声道：“等秀荣长大了，哥哥带你去宫外，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一定有更厉害的大夫，让秀荣成为天下最健康快乐的姑娘。”
    ※※※※※※※※※※※※※※※※※※※※
    今天的最后一更啦，爱你们！

 章十九

    夏助去参加校尉选拔这一日，正是春日里阳光最好的一天，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街上行人都换上了轻薄的衣物，夏灵瞬跟着自家娘站在路边，用手遮挡在额前避开刺眼的阳光，看着自家娘亲心中急切却又努力镇定的样子。
    今天夏儒没差事，圆姐儿就被留在了家里由父亲照看，因为叶氏带着夏灵瞬出门，夏勋也只能乖乖去书塾读书。
    皇城城门外的远处，不止有叶氏一个人这样，还有许多人也这幅情状，夏灵瞬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场景有些眼熟，后来才意识到他们这样颇像后世高考时，家长们都在考点门口等着自家孩子考完回家的样子。
    夏灵瞬想着想着不由笑出了声。
    叶氏听到女儿的声音，见她脸晒得发红，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不由担心女儿会不会晒伤，道：“团姐儿，我们去那边的茶水摊子喝口茶吧。”
    “好。”
    母女两个坐在茶水摊子上，叶氏还大方地给夏灵瞬要了一盘糖渍梅子，茶水摊招呼的小二说这叫“衣梅”，夏灵瞬最爱吃甜，立刻拿了一颗尝起来，只觉得口齿生津，随后又喝了一杯淡茶，只觉得舒服极了。
    夏助今日入宫去参选已经许久，他一早便走了，午后还没回来，叶氏难免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带着夏灵瞬一起在皇城门口蹲点，知道的是她们等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这里踩点呢。
    好在周围不止叶氏一个人这样。
    约摸着下午四点左右，宫门开了，一水儿的和夏助年龄相仿的少年们有序出场，叶氏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地寻找着儿子的身影，夏灵瞬也不由踮起了脚。
    夏助的眼睛可比母女两个还要灵敏，远远地便看见了娘俩，立刻跑了过来，道：“娘，团姐儿。”
    夏灵瞬也不由有些好奇，连声问道：“大哥！怎么样？成功了吗？”
    夏助嘿嘿一笑，摸摸头道：“成了。”
    “哎哟！”叶氏情绪格外激动，差点被旁边放着的凳子绊倒了，伸手拍拍儿子结实的臂膀，道：“出息了你，好样的，助哥儿！”
    夏灵瞬难得见叶氏情绪这么激动，不由偷笑起来，不过这年头夏助的这份工作也算是稳定，报酬也还较为丰厚，叶氏激动也不稀奇。夏灵瞬笑完才对夏助道：“恭喜大哥，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一定比娘还激动呢，正好今晚吃一顿好的。”
    叶氏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道：“整天就想着吃吃吃！让你大哥喝口茶，咱们再回去。”
    夏灵瞬吐吐舌头，嘟囔道：“都成功了还不吃一顿好的……”
    等到夏助喝完茶歇息了一会儿，母子三个一起回了家，把好消息告诉了夏儒，夏儒倒是没有叶氏那样情绪明显，就是手抖的厉害，显然也是很为儿子高兴的。
    父子两个当晚喝得酩酊大醉，叶氏也难得没有阻止，看的一旁的夏灵瞬目瞪口呆。夏儒回房间拿了个箱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银钱，夏儒拍拍儿子的肩膀，道：“这都是给你和媳妇儿准备的，过几日就让你娘去看房子，买个离咱们家近一些的，以后好看孙子！”
    夏助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谢谢爹，谢谢爹……谢谢娘……”
    他重复多次就这么两句话，看着像颁奖典礼上恶搞发言的喜剧演员，只差一句“感谢cctv”。
    夏灵瞬险些喷笑出声，只能趴在桌子上遮着脸，免得被人发现。
    虽说校尉选拔之后还需要统一训练，并不是立刻就能上任，但这已经是一个稳稳当当的铁饭碗，夏家夫妻两个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加上年后没多久，夏儒就被提拔为锦衣卫同知，虽说更忙了些，但比以往更进一步，也是牟斌对他的一种赏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叶氏每日脸上都挂着笑，连夏灵瞬绣花时走神都没有训斥她，而清明时，夏儒祭拜先祖时格外的诚心，还把夏助入选的事情说了一遍，念叨了好久的“祖宗保佑老大出息”。
    古人崇尚早婚早育，尽早置办房子是为了成家立业方便一些，叶氏忙着在外奔走着给夏助置办房子。夏灵瞬已经完成了京城春日风俗的编写，因为叶氏忙碌，就向姨丈那边请了假，帮着自家娘照看妹妹，每天都能收到来自要照常上学的夏勋的幽怨的眼神。
    夏灵瞬闲来无事，每天只能教自家妹妹说话，不厌其烦地重复：“娘——”
    说来圆姐儿现在不过半岁，距离说话还早着，奈何夏灵瞬闲来无聊，只能依靠教自家妹妹说话打发时间，真逼急了也只能拿起绣绷练习绣花了。
    叶氏在正阳门附近看中了一处宅子，距离宫门近，价钱也完全付得起，便提前买了下来，装钱的盒子立刻就空了不少，不过千金难买叶氏乐意，给儿子置办房产之后，叶氏别提多高兴了。
    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夏灵瞬也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只是这一个多月她都没有怎么出门，书也写不下去了，只能去询问吴先生，先简要记录一些，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再进行补充。
    为此夏灵瞬还郁闷了许久，还是吴先生安慰了几次，说是写书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来就好。她还遇上了吴先生的女儿好几次，吴小姐每次都被吴先生拒之门外，一开始还有院内的椅子可以坐，后来连椅子都被搬走了，夏灵瞬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不忍心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最后偷偷搬了个小马扎给她。
    等快到端午时候，京城更加闷热起来，叶氏去街上买了冰回来，一些冻在地窖里备用。除了放在冰鉴中解暑冰果子，还可以做一些甜品，说到这个，夏灵瞬还自认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甜品之类的了解还算很多，但叶氏比夏灵瞬想象中的强多了，光冰果子就做了好几种，她还买了类似奶油的酥酪，夏灵瞬也没能逃过真香定律。
    端午前一日，孙帆还特意叮嘱夏灵瞬，端午那日午后要早些去，说是带她去参加集会。
    孙帆口中的集会便是他们这些书法爱好者的圈内聚会，正好定在了端午那日，他要带夏灵瞬去开开眼。
    端午之日，往日里操持家务、害怕弄脏衣服的叶氏打扮的比上元节时还要更加隆重，穿了一身妃色衣裙，还不忘给夏灵瞬也精心打扮了一番，为她梳了丫髻，给她在发髻上簪了两朵海棠花，换了浅鹅黄的交领与碧青的的马面裙，还不忘叮嘱夏灵瞬：
    “千万不要给你姨丈惹麻烦，知道吗？”
    夏灵瞬乖乖地点点头。
    在家里把粽子吃完了，叶氏又给夏灵瞬在衣襟前别了一小枝艾草，这才让她去了孙家。
    孙家也刚刚吃完午饭没多久，叶小姨见夏灵瞬来了，急忙招呼她进屋，给她拿了新鲜的冰果子来，道：“这么热的天儿，团姐儿累坏了吧。”
    夏灵瞬咬了一口果子，嘿嘿一笑道：“不累不累，到小姨家还能吃冰果子呢。”
    “少吃些，小心凉着了。”叶小姨笑着叮嘱之后，又道：“你姨丈换衣服呢，一会儿就出来。”
    “诶。”
    孙帆今日穿了一身星灰色交领，头戴飘飘巾，穿得格外舒适惬意，还拿着几幅卷轴，他看见夏灵瞬也是“盛装出席”，夸赞道：“徒弟这一身不错，清淡优雅。”
    夏灵瞬立刻拍马屁道：“师父这一身也帅——”她说完想到孙帆可能不理解什么是“帅”，补充道：“讲究！”
    师徒两个互相吹了一番彩虹屁，这才动身前往集会地点，集会所在是在一座茶楼，这些人特意包下了茶楼的二楼，互相鉴赏字画，很是文雅，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附庸风雅之人。
    孙帆对夏灵瞬小声道：“徒弟，师父挑了一副你写得不错的，给你裱了起来，一会儿让他们看个厉害。”
    夏灵瞬有些心虚，也压低声音问道：“师父，你确定我这一笔字能看吗？”
    孙帆亲切地口吐芬芳道：“放心吧，他们懂个屁。”
    师徒两人进了一间雅间，有人立刻热情招呼道：“远之来了！”
    “来了。”孙帆带着夏灵瞬坐下，将卷轴搁置在桌上，道：“你们怎么都歇下了？”
    “看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
    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夏灵瞬，道：“这就是你先前说得那个女徒弟？看着年纪还小啊。”
    “是了。她年纪虽小，可天赋不是一般人追得上的。”孙帆得意地将卷轴展开，道：“你们仔细瞧好了。”
    众人原本还有些不信，但见孙帆极为自信，又见那卷轴之内的字确实是颇有章法与韵味，不由纷纷感叹道：“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笔法着实不易。”
    还有人询问夏灵瞬：“小姑娘想不想学学画画？伯父工笔画画的不错。”
    夏灵瞬学书法已经是千难万险的结果了，何况她虽然是成年人的芯，但是也做不到一心多用——书法、绣花、厨艺、读书、写书……她又不是智能机器人，哪儿学的过来这么多东西！
    孙帆的几位好友夸赞了夏灵瞬几句，便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他们大多是和孙帆一样的基层官吏，闲聊时也大都是街坊邻里间的八卦，夏灵瞬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忽然有人道：“前几日大兴县……建昌伯看上了那里的一块地皮，要强行买下，没想到那户人家居然宁死不从，还击鼓告上官衙了。”
    有人摇摇头道：“可建昌伯是万岁爷的内弟，告了有什么用？寻常人尚且对内弟照顾，何况是万岁爷。”
    “那可不一定，先前是听说官衙不收，可那一家人硬气，也有门路，又接着往上告了，听说这事儿闹得挺大的，坊间流传了有一段是日了。”
    夏灵瞬也不由细细听了起来，那人又道：“听说万岁爷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开始让人下查了。”
    “这朝廷都是官官相护，就是真查起来，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也讨不了好……那家人又是何苦……”
    “这回可不一样了，听说连锦衣卫的那个牟斌都动用上了，看来是要好好查查了。”
    夏灵瞬这次听到了“牟斌”二字，不由打了个激灵，正要认真探听，已经有人道：“咱们就是普通百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之后几人又开始讨论其他事情，夏灵瞬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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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十

    夏灵瞬听完小道消息之后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毕竟自家爹就是锦衣卫，万一牟斌让他去调查这皇后弟弟的事情，真查出什么了可怎么办？
    按照夏儒所说，牟斌行事刚正不阿，是个大大的好人，但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当，这建昌伯迁怒自家爹怎么办。
    夏灵瞬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孙帆说的话都听不大清了，直到被他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发觉周围原本坐着的人此时都已经站了起来，对着一位年逾不惑的先生行礼。这先生长得不算英俊，只能勉强算是端正，不过面容看着很是和蔼可亲。
    孙帆拍拍夏灵瞬的肩膀，低声道：“还不快向应宁公见礼？”
    夏灵瞬这才反应过来，冲先生行礼道：“小女见过应宁公。”
    这男子倒是很和蔼，对着夏灵瞬摆摆手示意她起来，随后道：“我今日来此也是为了品鉴诸位的作品，都是书法一道的先生，不必拘泥身份。”
    众人都笑着称是，但言行举止之间还是难免收敛了一些，没有一开始的肆意放松，各自收拾了一些字画，打算散去别的地方各自看看其他人的作品。
    被称作“应宁公”的男子瞥见桌上放着的展开的卷轴，不由走过去细细端详，上面写的乃是名篇《诫子书》，许久之后他才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道：“这幅不错，虽然笔力稍欠，但字形韵味都是上等……”他扫了一眼落款，道：“夏……”
    应宁公念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显然是察觉出这是个女子的名字，便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位女性——还是个小屁孩儿的夏灵瞬，他和蔼道：“这幅字是小友写的？”
    夏灵瞬受宠若惊，立刻应声道：“正是我写的。”
    “你是谁家的孩子？”
    夏灵瞬道：“家父名讳儒，如今任锦衣卫同知一职。”
    杨一清听闻锦衣卫三个字不由一愣，随后微微颔首，道：“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啊。所谓‘非宁静无以致远’，小友可要戒骄戒躁，不要浪费了一身才华才是。”
    夏灵瞬乖巧地点点头，与一旁的孙帆对视一眼，见他一双眼睛发光，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红着脸道：“可否请应宁公为我题几个字？我想带回去好好揣摩……”
    应宁公大方笑道：“小友想题什么字？”
    夏灵瞬也是与孙帆四目相对才有了这样的想法，根本没想好具体要写什么，忽然被这样一问，一时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更何况对方是书法大家，自己提什么建议似乎也不大合适。
    应宁公见她神色犹疑，随后笑道：“若是小友不嫌弃，我为你写四个字如何？”
    夏灵瞬不由搓搓手，红着脸道：“请应宁公随意即可。”
    应宁公拿起桌上放着的用来“斗字”的毛笔，在刻有溪山访友图的砚台上蘸取了松烟墨，随后微微弯下腰，在一张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绝伫灵素”。
    “这四个字虽是用来品诗，但我觉得用来形容小友的字也是妙极，小友年纪虽小，但心胸却是宽广，这书法之道贵在一个‘灵’字，小友要珍惜才是。”
    夏灵瞬只觉得自己和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胡乱点了点头，目送着应宁公离开。
    她现在颇有一种做作业认真被老师夸了的膨胀的感觉。
    等到拿了字画回去的路上，孙帆还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连应宁公也称赞你的字……果然我与应宁公的鉴赏水准极为接近了。”
    夏灵瞬回过神，忽然想起什么，道：“师父，应宁公的字画你可一定要帮我裱起来，我回头可一定要挂在我的屋子里。”
    孙帆嘿嘿一笑，道：“徒弟，不如你忍痛割爱，把应宁公的这幅字赠给我收藏起来，如何啊？”
    夏灵瞬瞪了自家姨丈一眼，道：“这是应宁公给我的！师父你还想黑吃黑啊！”
    孙帆正色道：“什么黑吃黑？师父这是替你代为保管，你挂在家中，万一被你娘看见了怎么办？”
    夏灵瞬不甘示弱道：“我娘要是知道这是应宁公特意给我的字，夸我还来不及呢！”
    孙帆见骗不了她，只好道：“行行行——等师父我给你装裱起来，你再拿回家里挂着，怎么样？”
    夏灵瞬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为老不尊……”
    “什么？”
    夏灵瞬急忙摇摇头，道：“没什么啊。”她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应宁公很厉害吗？”
    孙帆不由停下脚步，瞪大眼睛道：“你不知道应宁公还和我抢？”
    夏灵瞬吐吐舌头，恭维道：“师父您不是最识货了吗？和您抢我肯定血赚啊！”
    孙帆哼了一声，随后道：“应宁公可是太常寺少卿，官职乃是正四品，弘治七年时还曾外任陕西副使督学，时常巡察边关，颇有威名。”
    夏灵瞬在心里掰了掰这位应宁公的官职，又听孙帆科普了一番他的履历，不由有些敬佩。
    毕竟“既能握了笔杆子，又能拿起枪杆子”的人才实在是少数，不服不行。
    “‘应宁’应当是这位先生的字号吧？还不知道他的名讳呢。”
    孙帆嫌弃道：“刚才应宁公题字的时候你未曾看到落款吗？我在旁边可是一眼都没敢眨。”
    夏灵瞬立刻讨好地晃了晃孙帆的胳膊，还不忘露出求学好问的表情。
    “应宁公名讳‘一清’，不过你可不能直呼其名，不礼貌。”
    夏灵瞬点点头，心里却开始暗自琢磨，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只能自己暗自琢磨。
    师徒二人正走着，夏灵瞬忽然看到牟台正在不远处买蜜饯，想到自从年后便不怎么见过他，不由出声喊道：“三哥哥！”
    牟台一段时间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他听到声音不由转过身，看到夏灵瞬站在不远处，原本疑惑的表情便化作了笑容，道：“四妹妹！”他看到夏灵瞬身边的孙帆，道：“这位先生是……？”
    “这是我师父，教我书法的，我与师父去参加集会来着。”夏灵瞬见他手中拿着几袋小食，道：“三哥哥这是做什么呢？”
    “买些东西回家。”牟台见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妹妹这样打扮可真好看，这浅色的衣裙很衬你。”
    夏灵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三哥哥是要买蜜饯吗？我之前尝过衣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三哥哥可以买回去尝尝。”
    牟台笑道：“多谢四妹妹提醒了，既然如此，我就给我娘买一些回去。”
    孙帆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不由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眼神在二人间飘忽不定。
    “四妹妹这是要回家了吗？”
    夏灵瞬应声道：“嗯，一会儿我与师父分开便要回家去了。”
    牟台让蜜饯摊子的小贩包了一包衣梅，听她这样说不由有些担忧，道：“四妹妹一个人回家有些危险，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啊？”夏灵瞬微微一愣，婉拒道：“三哥哥家与我家也不在一个方向，总不好麻烦三哥哥……”
    牟台已经接过小贩递来的包好的衣梅，道：“没事的，总不算太远，我将四妹妹送回家也不会耽搁时间的。”
    夏灵瞬也不好拒绝，只能与他一起。
    等到了街口与孙帆道别之后，只剩下了两人，夏灵瞬想起今天在集会上听到的消息，忍不住含蓄地打听道：“三哥哥，牟伯父这些时候可有在忙什么案子吗？”
    牟台骤然听她问起牟斌的事情，颇有些意外，却还是解答道：“爹最近已经没那么忙了。不过前段时间他确实有些忙，整日不在家里，娘为此气了好久，旧病复发，我这才买些娘爱吃的给她。”说完，他还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
    夏灵瞬眨眨眼，关切地问道：“夫人身体可好？”
    牟台提起母亲的身体有些忧虑，却还是乐观道：“娘身体柔弱，总有些不大好，又常常与爹置气，不过一直有大夫看着，没什么大碍。”
    “这样啊……”夏灵瞬有些心不在焉。
    牟斌与夏儒忙的时间段基本重合，恐怕忙得就是同一件事，而之前又听人说皇帝安排锦衣卫去调查建昌伯的事情，夏灵瞬的太阳穴不由突突地跳。
    她这人有个不好，那就是想到的好事基本上都是白日做梦，要是感觉到什么坏事，那十有八/九都要成真。
    牟台并未察觉到夏灵瞬纷乱的心绪，只是道：“前些时候送给四妹妹的那盏宫灯四妹妹可还喜欢？”
    夏灵瞬忽然听到他喊自己，不由啊了一声，疑惑地看向牟台，道：“三哥哥刚才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牟台的表情似乎多了一分无奈，却并未在意夏灵瞬在他说话时的心不在焉，只是重复问道：“我送给四妹妹的灯，四妹妹喜欢吗？”
    夏灵瞬想起那盏一直被自己藏在衣柜里的宫灯，笑道：“好看，我很喜欢的。三哥哥的手可真巧，换成是我三哥，恐怕永远都没这个耐心做那样一盏精巧的宫灯呢。”
    牟台听她这样说，不由笑了起来，随后不自在地摸摸头，道：“我以前为了逗娘开心，便跟着一位匠人学习制灯，先前只是在家自己做着玩，这还是第一次做灯送人，难免有些地方做的不大好……不过四妹妹喜欢就好。”
    “三哥哥不仅心灵手巧，画画的技艺也十分高超呢。”夏灵瞬想到宫灯上那个翩翩起舞的小人，不由轻笑一声，道：“那个小人儿在虽然画得不像那些仕女图一样精巧，还有些走形，可动起来的样子活灵活现，看着就让人喜欢。”
    牟台听她这样说，心中更加高兴起来，勉强压下太过明显的笑容，道：“四妹妹若是喜欢，等到明年，我再做一盏，放在四妹妹床头给你照明。”
    夏灵瞬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那就有劳三哥哥了。”
    眼看着到了夏家，夏灵瞬对牟台道：“多谢三哥哥送我回家，要进屋喝口水歇息歇息吗？”
    牟台摇摇头：“不必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快些回去了，免得还要挨骂。”
    夏灵瞬冲着他挥挥手，道：“那三哥哥路上小心。”她听牟台应了一声，又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这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跟叶氏打了个招呼便仰面躺在床上，半眯着眼思考脑子里突然激增的信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氏在外面喊着吃晚饭，却迟迟没听到夏灵瞬的动静，不由敲了敲她的门，道：“团姐儿，睡着了？”
    夏灵瞬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感觉自己头脑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晰，有一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嘴上胡乱道：“没有！”
    虽然不知道夏儒究竟有没有被扯进建昌伯的这桩案子，但迷迷糊糊在明朝过了快一年的夏灵瞬在这一刻却忽然想起这位应宁公是谁了。
    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三边总制杨一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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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更新啦！！！！！
    *
    灵瞬：三哥哥！
    牟台：四妹妹！
    姨丈：吃瓜.jpg
    *
    灵瞬：woc我悟了！我终于（大概）知道我在什么时代了！
    *
    唉其实我以前对明朝也不大了解，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历史课本上那个诡异画像和张居正改/革x
    倒是因为莫名其妙看了很多清宫剧，能够熟练背诵清朝各位皇帝的年号和一些奇奇怪怪大事记（挨揍）
    开始喜欢小朱还是因为跟我哥一起看的《明朝那些事儿》23333

 章二十一

    夏灵瞬又将如今四十岁左右的杨一清估算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她如今所处的时代应当是在明朝中期，至少是嘉靖之前。
    其实也不能夏灵瞬反应迟钝，读书太少。毕竟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如果不是学史学相关专业的或者是有相关爱好的，大部分人在一般情况下对于哪个朝代都是一知半解，除非是教科书必背内容。
    每个朝代的具体细节、皇帝年号等等，大部分人都是不大清楚的，夏灵瞬也不得不惭愧的承认，她唯一比较清楚的是距离她所处的时间最近的清朝，原因之一是年代相对来说不算久远，其二就是清朝的电视剧、小说众多，就算夏灵瞬自己不看，也时常和周围的亲朋好友一起跟风，起码能把清朝上下的年号都撸一遍，各类大事件也都知道一些——当然，是针对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那几位。
    而如今她身处明朝，除了一开始的□□朱元璋与成祖朱棣，以及清宫剧无意间提过的明朝大奇葩朱厚照和最后挂树上的崇祯，其余的夏灵瞬真是一无所知。知道杨一清也是因为写社会实践报告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当地的县志，看到了杨一清这个名字，时间是正德年间，也不知道和她现在所处的弘治年谁前谁后……
    要不说读书重要呢，夏灵瞬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要还能回去一趟，非要把明史全都背下来！
    不过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没用，毕竟就算历史记载得再怎么翔实，大部分情况下是不会照顾到他们这些老百姓的，要想改变命运，让自己走上一个不错的生活轨道，还是要靠人为努力。
    夏灵瞬这样想着，又重新坐了起来向外走去，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粽子就算吃饱了，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叶氏见她忽然间没精打采的，有些不解地看向夏勋，道：“你妹妹今天怎么了？你欺负她了？”
    夏助也吃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帮着叶氏收拾桌子，听她这样说也抬头看向夏勋。
    “我没有！夏团儿那是我能惹得起的？”夏勋一脸无辜，道：“她不是一直都怪怪的吗？从……从上次掉水里捞上来之后就怪怪的……要不是她脸长得一模一样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夏团儿。”
    叶氏听了夏勋的话不由若有所思，随后又瞪了夏勋一眼，道：“少胡说八道的，吃完了赶紧和你二哥一起去温书！”
    夏勋只能低下头吭哧吭哧咬粽子，心里嘀咕着得赶紧让夏灵瞬腾出时间来照常替他去读书。
    夏灵瞬骤然接受了自己就是个垃圾人的事实，躺在床上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可怕的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明明已经摸到一半的真相但是却发现自己力所能及的只有这一半，剩下那一半抓心挠肺的。
    但至少她还知道一点点，比如杨一清先生还是一位不错的人，说不定以后还能抱上大腿呢……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忧虑的，毕竟大哥现在是公务员一枚，二哥还在准备科举，三哥夏勋更不用说了，看夏儒的意思是要给他安排个工作的，家里人除了夏儒，生活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折。
    至于夏儒，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和牟斌貌似要一起办皇后弟弟的案子，很有可能会招惹到对方。
    夏灵瞬忽然听到推门的动静，应该是夏儒回来了，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奔了出去。
    夏儒刚进了院子，看见自家女儿一下从屋里奔了出来，还以为她是思念自己了，毕竟最近他时常早出晚归，有一段时间没好好陪陪女儿了，他双臂一张正要抱女儿，忽然见她拉着自己的衣服，神神秘秘地开口道：“爹，你是不是在办建昌伯的案子？”
    夏儒有些惊奇，道：“团姐儿怎么知道的。”
    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夏灵瞬不由有些急了，道：“爹，建昌伯是皇后的弟弟啊，你万一把他……”
    她话还没说完，夏儒已经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今日跟着姨丈去集会的时候听别人说的，说是建昌伯强抢了人家的地，把人家逼得四处告官，闹到了万岁爷面前，万岁爷就把这件事交给了牟公。前段时间爹你忙的连脚后跟都快顾不上了，我便这么猜了……”夏灵瞬说话间难免有些郁闷。
    夏儒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道：“团姐儿真聪明……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们这些孩子不用担心。去吧，这么晚了，该好好休息了。”
    “诶——”夏灵瞬抬手想拦着夏儒，夏儒却已经绕过她进了正厅，刚才的言外之意也是让她趁早洗洗睡，不要胡思乱想，她只能愤愤地放下手臂，郁闷地哼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一下把门关上了。
    叶氏刚准备给夏儒去热饭，忽然听到西厢房猛地闭门声，不由吸了一口气，道：“这团姐儿今日是怎么回事？”
    夏儒笑着劝妻子道：“快去热饭吧，我快饿死了。”
    叶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坐这里等着！”她很快便端着热好的饭回来，夏勋吃完就回屋了，夏助原本想帮着自家娘收拾碗筷，却被叶氏赶回了东厢房，她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绣绷，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夏儒。
    夏儒就着碗吃面吃得正香，却被媳妇儿这么一直盯着，有些不自在地放下碗筷，道：“看我做什么？”
    叶氏将绣绷放在腿上，道：“刚才你和团姐儿的话，我隐约听见了一些。”
    “怎么？”
    “你听牟公的话，为那些受了冤屈的人办事，我本来不该说什么，但那是皇后的弟弟，万岁爷一向宠爱皇后，宫中也仅有皇后一位，皇后更是个宠弟弟的，先前她为自己的娘家屡次求爵位求封赏，任谁家听了不觉得这样补贴娘家太过分，可万岁爷也是哄着哄着就被答应了。”叶氏眉宇间难掩忧虑，道：“若是让皇后知道了，牟公不好说，你一个同知，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发落了？我倒不怕陪你去喝秋风，可这些个孩子怎么办？”
    夏儒听她说完，叹了一口气，道：“万岁爷也是明事理的人，这事究竟孰是孰非，万岁爷心中必然是有数，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再说了，还有牟公在，你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你还惦念着当初在南京家中的变故，对这些争夺家宅土地的事情上心，想着能帮一个就帮一个……”
    夏儒不等她说完便牵着她的手，道：“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咱们家的红火日子才开始，出不了什么事的。”
    叶氏见他如此坚持，只好也握紧了他的手不再说话。
    夏灵瞬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反而没那么生气了，毕竟有的事情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何况牟斌既然带着夏儒做这件事情，自己也掺了一脚，想必是能够自保甚至护着夏儒的。
    其实就算夏儒听了她的话，此时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就是个普通人，别人想收拾夏儒还是什么难事？
    别的不说，夏灵瞬自带的颓丧心态还是管用的，想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之后，夏灵瞬还是果断选择了睡觉。
    总而言之，日子还是要过的。
    夏灵瞬照常帮着夏勋上午去书塾，下午去学字，过得很是惬意轻松。
    而锦衣卫这边的办案效率也很快，将事情都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由牟斌秘密呈递上去了。
    朱佑樘也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妻弟没一个省心的，尤其是年纪稍小一些的建昌伯张延龄，幼时正是学道理的时候，姐姐就成了太子妃，没过多久又做了皇后，他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将他宠得无法无天、不明事理，两三天便会做出一桩荒唐事。
    朱佑樘也是看着小舅子长大的，习惯了给他擦屁/股，看到牟斌呈上来的折子，叹了一口气，道：“这事你做的也好，没闹出太大动静……这事情还是盖过去吧。”他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道：“我让人去我的私库里拨些银钱给那户人家，重新将他们安置好，多给一些，不要让他们大肆宣扬，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牟斌微微躬身道：“万岁爷仁心。臣这就去准备。”
    朱佑樘又将他叫住，道：“这案子是谁办的？办的也算客观公正，也并未一味将责任归咎于延龄，对于这户人家前言不搭后语的事情也一并指了出来。”
    牟斌心中一动，立刻道：“是我手下一个同知主办，名叫夏儒。”
    “夏儒……”朱佑樘口中念着这个名字，思虑片刻，问道：“就是那日你带去马场的？”
    “正是。”
    “也算有缘，那日我听太子身边的人说，太子在马场救了个小姑娘，便是他的女儿吧。”朱佑樘沉吟片刻，笑道：“若是此人能多多历练，将来接替你倒是不错。”
    牟斌心中大喜，随后压住心中的惊喜道：“他在职这几年勤恳做事，若是能得到万岁爷的赏识也是他的幸事。”他有意让锦衣卫比前几朝更加公正一些，夏儒为人正派，行事也很合牟斌胃口，牟斌自然也是有意提拔他的，如今听到朱佑樘这样说是遂了他的意，自然是不胜欢喜。
    君臣二人又聊了几句，牟斌这才退下，张皇后听说那办案的锦衣卫头子牟斌走了，这才去寻丈夫，一进门就问道：“小弟的事情，夫君想好如何处理了吗？”她生的极好看，柳叶眉杏仁眼，头发梳成髻，身上穿着香叶红的袄裙，一看便是个温婉秀丽的女子，但因为这些年张皇后一直独霸后宫，从未有什么忧心的事情，一开口便是一股娇憨纯真之意。
    朱佑樘知道妻子虽不是温柔贤惠，但一向是直来直往的性情，没有什么坏心思，今日问这些政事也是疼惜弟弟，便开口道：“我看了牟斌的折子，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张皇后一听不由喜笑颜开，道：“那便多谢夫君了。”
    朱佑樘拉着妻子的手，道：“但你与小弟可要说清楚了，绝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今日这事过去，至多是我被朝臣们骂几句，但他日这事情要是不能这样揭过去了，我也是管不了的。”
    张皇后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明日我便让娘入宫来，将这些话同她说了，好好约束小弟。”
    朱佑樘这才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道：“好娘子。”他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怎么不曾见太子？平日里他不是总喜爱来乾清宫闲逛吗？”
    说起这个，张皇后有些也有些纳闷，道：“他最近不知怎么了，爱起了读书，每日和秀荣一起读书。”
    朱佑樘有些奇怪，道：“太子爱读书这不是好事吗？我先前听他的老师们说他太过顽皮，要我多加约束。”
    张皇后瞪了他一眼，道：“你当他是读什么诗书礼乐啊？我问了他身边的刘瑾，说是先前他得了宫外的一本书，还是本没名字的杂书。我便让刘瑾拿来看，可这书写得都是些百姓的琐事，文笔又很是一般，统共也就两三张纸的东西，一看便是未曾写完这作者便自愧弗如不敢写了，也不知道太子为何看得那样兴起。”
    朱佑樘听她这样说，不由有些好笑，道：“你还说他？刚成婚的时候我写的那些杂诗，如今自己看了也觉得好笑，只你一个人还将它们抄录下来、攒成册子品读。”
    张皇后想起成婚之初时的小女儿情趣也有些感怀，道：“那是因为你是我夫君，夫君写的诗，不管那些太傅们怎么说，我自己当然是怎么看都喜欢。”
    朱佑樘心中一暖，又道：“等再过几年也到了给太子选妃的时候了，到时候多问问他的心思，给他娶一个如同我的娘子一样温柔体贴的才是。”
    “还早着呢。”
    ※※※※※※※※※※※※※※※※※※※※
    这一章属于父母爱情23333
    我和灵瞬差不多，一开始连朱佑樘先生这位罕见的一夫一妻的帝王都不认识（我又出来丢人了）
    俺还是很爱父母爱情的哈哈哈，爱情健康的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情观影响也很大的w
    今天还会有更新嘿嘿嘿（日常肝榜单）
    *
    感谢在2020-05-25 01:58:36~2020-05-27 01:1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章二十二

    夏灵瞬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之后的时间里，夏家都风平浪静的，这倒让她对如今的这位皇上感官不错，毕竟建昌伯不可能主动不找麻烦，但要是这位皇上训诫过了，夏家的安稳也就顺理成章了。
    虽然没能把春日的篇章写完，但夏日节令还未过去，尽管日头晒了点，也不妨碍夏灵瞬照旧在街头巷尾闲逛观察。夏儒每日还要忙着锦衣卫内的事情，大哥夏助忙着在宫中受训，好一段日子都不能再见，二哥夏助又要每日去书塾，三哥夏勋也不轻松，家里的人纷纷出动，家中一下子冷清不少。
    但这并不能阻止叶氏开始忙碌着给夏助找老婆，毕竟夏助在宫中受训，马上就能正式上岗，校尉之中有一部分就要安排到太子的东宫，这差事要是能办好了，前途不可限量，对于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来说，夏助也算是个香饽饽了，因此在叶氏从媒婆那边说亲之后，媒婆便常常来上门，每次都有好几个姑娘推荐，说的头头是道的，夏灵瞬偶然遇上了感觉这媒婆像是后世卖理财产品的，把对方说得天花乱坠，家里几代人是做什么的，说得是头头是道，就缺几个“涨势良好”、“只赚不赔”的专业名词。
    叶氏听着媒人们都说得有模有样的，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给自家儿子挑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才好。
    夏灵瞬旁观着，默默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也要被人当做商品一样推销出去，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索性抱着夏圆儿打算回自己屋里陪着玩一会儿。
    叶氏却好像看见救星似的，对夏灵瞬道：“团姐儿过来，刚才媒人说了那么多，团姐儿有喜欢的吗？”
    夏灵瞬心里一紧，其实她刚才也都只是听了个大概，只好道：“娘有中意的姐姐吗？”
    “我觉得徐家姑娘不错，但是林家姑娘也很好……”
    夏灵瞬一个都分不清，但既然叶氏先说了徐家姑娘，心中应该也是有一定的权重的，她道：“我觉得徐家姐姐不错，大哥一定会喜欢的。”她见叶氏点点头，于是赶紧抱着夏圆儿进屋了，保不准一会儿叶氏又想起什么，还要接着追问，到时候她可说不清。
    夏圆儿一向和夏灵瞬亲近，见她抱着自己小跑，以为是在和她玩耍，立刻兴奋地啊了起来。
    夏灵瞬却并未和她玩耍，只是把自家妹子放在床上，悉心叮嘱道：“圆儿啊，以后一定要坚持自我，就算带着镣铐，那也是要跳舞的。知道吗？”
    夏圆儿眼巴巴地望着夏灵瞬，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听得懂夏灵瞬说什么呢。
    夏灵瞬见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从衣柜中把之前牟台送给她的宫灯拿了出来，一手提着给她转，夏圆儿见到上面画着的小女孩儿可以动，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夏助也能回家歇息几日，之后就要开始正式入宫，每月在宫中要待一半的时间，叶氏又把最终决定的儿媳人选给夏助参详了一番，说的夏助一个少年脸皮也有些招架不住，选中了自己中意的一位姑娘，见母亲不问自己了便落荒而逃。
    民间毕竟不是富贵人家，没那么多规矩，确定了人选之后，叶氏就通过媒人约了对方母女两个见面，好让夏助提前和未来媳妇儿见一面。
    这样的热闹夏灵瞬自然也要去凑一下，抱着妹妹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老娘和老哥的步伐。
    两家约在附近一家极好的酒楼见面，叶氏还狠心定了个包间，夏助毕竟是男人，就在包间外候着，等叶氏叫他才能进来。
    叶氏也是第一次见徐家姑娘，只见她脸若圆盘，身材丰腴，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穿着一袭桃色的襦裙，胸襟前绣着一枝玉兰花，看着十分秀美。她此时见到未来的婆母与小姑，颇有些羞怯，行了一礼道：“见过夫人、妹妹。”
    叶氏看着喜欢极了，又见她格外礼貌，进退有度，笑道：“哎，什么夫不夫人的，叫伯母就是了。”
    夏灵瞬把妹妹安置好，也站起来道：“见过徐姐姐。”
    徐家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便听叶氏与徐姑娘的母亲陈氏闲聊，夏灵瞬来之前便被叶氏安排了任务，与这位未来的嫂嫂攀谈，见两位母亲聊得正欢，就按照叶氏所说与徐姑娘攀谈。
    “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团儿，是家里的大姐儿。”
    徐姑娘笑了笑，道：“我叫徐香雪，我上头还有一位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夏灵瞬先前就看到她衣服上的花儿，忍不住道：“姐姐的衣裳真好看，那玉兰花是自己绣的吗？”
    “是啊。”
    夏灵瞬不由暗自感叹徐香雪的心灵手巧，夸赞道：“姐姐的绣活儿真好，不像我，总是被娘骂……”
    徐香雪听她这样说，不由低声笑了起来。
    夏灵瞬拉着她的手，道：“姐姐这样温柔，以后姐姐可一定要教我。”
    徐香雪脸颊微微泛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氏一番谈话之后对于徐香雪很是满意，随后便给夏灵瞬使了个眼色，夏灵瞬立刻乖巧起身，脸部红心不跳地扯谎道：“大哥，圆姐儿哭着要你，你快进来看看。”
    夏圆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香雪的脸更加红了起来，夏灵瞬嘿嘿一笑，开门让自家大哥进来，自己走了出去。
    人家是未来的小两口，叶氏、陈氏是未来亲家，她就不在里面待着碍事儿了，还不如在这酒楼里看看有没有如今时下流行的点心果子，为她的书增光添彩一些。
    夏灵瞬在外面逛的起劲儿，忽然被人拦着，她睁眼一看，竟然是朱寿，不由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朱寿哼了一声，道：“怎么，这酒楼你能来，我不能来吗？”
    夏灵瞬嘟囔道：“我可没这么说……”她见朱寿盯着自己，只好询问道：“你又是一个人出门的？”
    朱寿指了指拐角处的其中一扇门，道：“我妹妹想出来玩，我就带她出来走走，刚进了包厢。”
    “这样啊……”
    “说吧，你又怎么在这儿？”
    “我陪我娘来相看我未来的大嫂，顺便让我哥和我大嫂先提前见个面。”
    朱寿来了兴趣，问道：“怎么个相看法？”
    夏灵瞬见他凑过来，急忙后退几步，道：“怎么，你小小年纪也惦记着娶媳妇儿啊？”
    朱寿撇撇嘴，道：“我就是随便一问，不回答算了。”
    夏灵瞬见没什么话可聊，正要抬脚去楼下大厅看看有什么时兴的吃食，忽然又被朱寿拉住，道：“诶，你去哪儿？”
    夏灵瞬有些不解：“去楼下啊？怎么，有事儿？”
    朱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你说说，我们在此时此地见面是不是一种缘分啊？”
    夏灵瞬鸡皮疙瘩都被他这句话说起来了，打了个哆嗦道：“你……你有话直说，别净恶心人，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呸呸呸！”
    朱寿哼了一声，道：“是我妹妹一直惦记着想见你，说是想看看是怎么个姐姐写出这样的书。”
    夏灵瞬有些不大情愿，道：“那我还要下去看看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回去好写书呢……”
    朱寿不耐烦地开口：“我把这家酒楼的点心都点一遍，让你看个够，这总行了吧？”
    “成交！”夏灵瞬抬头望了望，道：“妹妹在哪个包厢来着？”
    朱寿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无语凝噎，许久之后才问道：“你不会就等我说这句话了吧？”
    夏灵瞬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道：“你就当友情支持我写书了，再说点心都是你的，我又不抢。”
    朱寿平白无故当了冤大头，也不生气，道：“跟我来吧。”
    夏灵瞬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同走到包厢前，守着包厢的还是上次跟着朱寿名叫刘瑾的人，他见到朱寿又带着夏灵瞬过来，便躬身行礼。
    朱寿摆摆手，推开门与夏灵瞬一起进去，只见包厢内坐着个小女孩儿，白玉似的小脸，看着柔弱乖巧，见到朱寿进来了便开口喊哥哥，见她身边还跟着夏灵瞬，奇怪极了，道：“哥哥，这位姐姐是谁啊？”
    朱寿对着妹妹是极为温柔，道：“这就是写了你看的那本书的姐姐啊。秀荣忘了，你还觉得这个姐姐很有趣，想要见一见她呢。”
    朱秀荣讶异道：“原来那本书就是姐姐写的啊。”她急忙道：“姐姐到我身边来做。”
    夏灵瞬走到朱秀荣身边坐下，道：“妹妹，你喜欢那本书啊？”
    朱秀荣用力地点点头，道：“我很喜欢，以前我只听娘说起过宫外的事情，可她每次只讲一点点，姐姐写的书上面的东西，很多我都没有听说过，感觉有趣极了。”
    夏灵瞬见她纯真可爱的样子，又想到自己的妹妹，不由也放柔了声音，道：“你觉得有趣就好。”
    朱秀荣眼巴巴地望着她，道：“那姐姐写完后面的了吗，春日的时候大家都做什么呢？也像初春那样买花酿酒吗？”
    夏灵瞬眨眨眼，心想着那段时间她忙着读书，也不大清楚，话还没出口，朱寿已经咳了一声，显然是发觉到她逐渐心虚的表情，示意她千万不要让朱秀荣失望。
    夏灵瞬只好将自己偶然在路边见过的一些见闻与朱秀荣说了，朱秀荣很是体贴，怕夏灵瞬说累了，还将自己的羊奶也推到夏灵瞬手边，渴了就能喝。
    夏灵瞬半虚半实讲了一阵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到目前为止了解到的这个时代的事情都已经要倒空了，又见朱寿在一边惬意地嗑着瓜子，不由哼了一声，对朱秀荣道：“姐姐给你讲讲小老鼠做糖球的故事吧。”
    朱寿原本在喝茶，听她突然这么一说，显然是借老鼠指代他自己，一口茶水便都喷了出来，惹得二人都看向他，夏灵瞬更是给了朱寿一个蔑视的表情。
    “秀荣啊，这故事没什么好听的——”
    “诶，我还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呢，姐姐快讲讲。”
    朱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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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瞬：记仇.jpg
    照照：小肚鸡肠……
    秀荣：纯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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