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哥哥》 楔子 “裴老师。” 高二期末考试开考半小时后,隔壁班监考的唐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小声喊雪竹。 正埋头答题的学生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往门口看去。 雪竹没动,询问地看了眼主监考。 王主任是整个年级出了名的魔鬼监考,四十几岁,酷爱条纹polo衫,腰间皮带将他丰满的肚子分割成两股,夏至后的温度如此毒辣,还在坚持每天用保温杯泡茶。 王主任沉沉嗯了声,然后继续双眼如炬的盯着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 学生们忙低下头,笔尖沙沙,做出认真答题的模样。 出来后,唐老师问她:“晚上去唱歌吗?” 雪竹问:“唱到几点啊?” 唐老师:“晚晚场,唱通宵,如果实在坚持不住了先回家也行,我们女同胞有特权。” 暑假是学生的暑假,当然也是老师的。 老师们甚至比学生更期待暑假。 雪竹没多想就答应了。 “好啊。” 唐老师又问:“你老公去吗?” 雪竹不解:“他去干什么?” “从来没听你老公唱过歌,好奇呗,”唐老师说,“而且每次说好可以带家属的聚餐,你从来都不带你老公来,干吗?金屋藏老公啊?” 雪竹解释:“他工作忙。” “总不能凌晨还在忙吧,他不睡觉?”唐老师试图说服她,“你问一下嘛,不来就算了。” 唐老师兴致太高,雪竹只好妥协道:“行吧。” 她掏出手机给人发微信。 八卦的唐老师凑过头去看,发现裴老师给她老公的备注居然是“宁宁哥哥”。 唐老师愣了一瞬。 没记错的话她记得裴老师的老公名字里就有个宁来着。 当时印在结婚请柬上。 孟屿宁先生&裴雪竹小姐。 唐老师顿时用一副肉麻到不行又羡慕到不行的表情酸溜溜地问:“你平常都叫你老公哥哥啊?” 雪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下意识尴尬地往回一缩。 唐老师:“没看出来你私底下对老公这么嗲啊。” 雪竹含糊说:“就是个备注而已。” 唐老师:“啧啧。” 雪竹:“……” 谁长大了还用叠字小名加哥哥叫人,小孩儿叫显得可爱,大人叫就显得矫情了。 雪竹其实也不这么叫他。 是孟屿宁有次喝醉了问她,你怎么不像小时候叫我宁宁哥哥了。 男人计较起来比女人还难哄,雪竹叫不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给他改了备注,这才算是过关。 点开聊天界面,唐老师又眼尖的看到裴老师和她老公之前的对话。 bamboo:【什么时候到家?】 宁宁哥哥:【快到了,在楼下】 bamboo:【先别上来!帮我拿下快递】 宁宁哥哥:【取货码发一下】 bamboo:【您的快件已到达菜鸟驿站,取货码:xxxx】 bamboo:【您的快件已到达菜鸟驿站,取货码:xxxx】 宁宁哥哥:【好的】 唐老师:“……” 好、好家常的对话。 单身未婚的唐老师突然对婚姻这玩意儿失去了那么些些期待感。 bamboo:【晚上有空吗?我晚上和同事去唱歌,你来吗?】 两个人站在教室门口等了好几分钟,没回。 唐老师急着回去监考,于是说:“等你老公回了再跟我说,我先回教室了。” “好。” 雪竹收起手机走回教室。 王主任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雪竹吓了一跳,立刻认错:“不好意思出去太久了。” 王主任居然难得的对她表示宽容:“没事。裴老师,你替我看会儿,我去趟厕所。” 雪竹一愣,憋笑点头:“好的。” 坐在讲台上,雪竹撑着下巴看着台下鬼鬼祟祟的学生们。 有的正在蠢蠢欲动,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被老师发现,殊不知老师坐在上面,对下面的动静一目了然。 雪竹笑眯眯地说:“倒数第二排那两个,在干什么呢?” 被点名的那两个学生的脑袋立刻犹如霜打的茄子埋了下去。 杀鸡儆猴,这下学生们谁也不敢再期望这位年轻的女老师也许会睁只眼闭只眼放纵他们的小动作。 兜里手机震动,雪竹心想应该是孟屿宁给她回消息了。 掏出手机,果然。 宁宁哥哥:【监考完了?】 bamboo:【嗯,今天是最后一门】 bamboo:【唱歌你有没有空来啊?】 宁宁哥哥:【我今天要加班】 宁宁哥哥:【你唱到几点?太晚的话我去接你】 很委婉的拒绝。 雪竹毫不意外,孟屿宁是真忙,他们在银行上班的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能连轴转。 这意思就是不去了,雪竹也不失望,老公不在她玩得更开。 bamboo:【不用啦】 这个“啦”怎么都给人一种老公不能陪她一起去聚会,她不但不失望,反倒很开心的感觉。 孟屿宁当然也感觉到了。 抽空到休息间泡杯咖啡喝,看到了她早十几分钟发过来的微信。 正琢磨着回个什么表情,有人敲响休息间的门。 “孟行,陈行找您有事。” 孟屿宁收起手机,“好。” 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走到水池边打算洗杯子。 替行长传达指令的女职员踌躇片刻,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说:“要不我帮您洗吧?” “不用,”孟屿宁边解着衬衫袖口边说,“你去忙吧。” 女职员眼睁睁看着男人熟练地将两边的袖口卷起,露出劲瘦结实的手肘,而后他又将左手上的机械表取下,放在了水池边。 又取下了无名指上的婚戒,收进西裤兜。 似乎是一滴飞溅的水也不愿意让戒指沾上。 *** 最后一门考试终于结束。 学生兴奋得比较外放,老师兴奋得比较矜持。 唐老师在知道裴老师的老公不去后,不免发出一声叹息。 “自从婚礼过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你老公了。” 雪竹知道唐老师失望不是对孟屿宁有什么想法,而是纯粹因为想要欣赏美的事物,饱饱眼福。 婚礼上,唐老师和孟屿宁本来不熟,还是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壮胆,才走到孟屿宁面前,神色严肃的问了句,孟先生,你真的没有兄弟吗? 孟屿宁那时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雪竹。 雪竹看天佯装什么都不懂,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疑问。 后来喝多了,新婚夫妻进洞房,雪竹的头一个问题就是—— 为什么你爸妈当初只生了你一个啊?这么好的基因,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孟屿宁淡淡说,计划生育。 雪竹趁着醉意大着胆抱怨起国家政策来。 该死的计划生育!为什么就不能晚几年再发布!这么好的基因就该一代代传承下去啊! 孟屿宁默了几秒,然后温声安慰她,没关系的。 雪竹问,没关系什么? 孟屿宁不怎么绅士的睨了眼她旗袍的大腿开叉处说,接着将温凉的手掌缓缓覆上。 他很正经地说,我们可以多生几个。 雪竹身材偏瘦,穿上旗袍虽然看着没有那么丰满性感,但胜在小时候学过几年舞蹈,气质和形体都优越,皮肤雪白,纤细娇小,有种恰如其分的柔软和香甜。 后面不回想了,不健康。 唐老师虽然对于雪竹老公不能来感到有些失望,但酒一下肚,很快便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人民教师们为庆祝解放,足足唱到凌晨一点,有个别作息正常的人坚持不住了,提出先撤。 后来陆陆续续又走了不少人。 没人跟雪竹抢麦,这下她可高兴死了。 受父母影响,雪竹每次去ktv必点歌曲居然是心雨。 以前都是听父母深情对唱,雪竹有样学样,唱得那也叫一个深情款款。 可惜在场剩的人就算会唱也不愿和一个已婚妇女对唱这么老土的情歌,所以雪竹只好两手抓着麦克风,兀自沉浸在独角戏中。 到女声部分,雪竹悲悲戚戚,尖着嗓子唱出那个年代属于女人的无奈和悲凉。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 到男声部分,雪竹深沉痛苦,压低了嗓子唱出了一个男人对他所爱女人的那种不舍和无力。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到高潮了。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 说真的那个年代的歌真是蛮有意境的。 她唱得这么入戏,让其他同事都不禁怀疑最近裴老师是不是婚姻出状况了。 不过桌上震动着的手机提醒他们,裴老师纯属戏精上身。 唐老师立刻主动地替雪竹接了电话,又报了地址,终于如愿看到了裴老师的老公。 她老公似乎是刚下班,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眸中散着淡淡的疲倦。 男人进来时,不止唐老师,其他几个同事都有些愣住。 同样都是社畜,有的人下班之后如同未开化的猿类不修边幅,捧着啤酒抱怨这无趣又操蛋的生活,而裴老师的老公即使面露倦意,却也只是为他平添几分烟火,身姿颀长高挑,仍是清风朗月,温润雅致得像是画中的人。 裴老师喝大了,没察觉到老公来接她,仍抱着麦克风不放,不断地重复着那句最虐心的歌词:“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包厢里此时除了裴老师的激昂高歌,谁也没敢出声。 当着老公的面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裴老师好胆识。 孟屿宁走到雪竹面前,挡住了屏幕。 “别挡着我看歌词啊。”雪竹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孟屿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语气平静:“你要成为谁的新娘?” “废话,”雪竹翻了个白眼,又打了个酒嗝,“当然是宁宁哥哥的新娘。” 男人笑了笑,从微扬的唇角到弯起弧度的眼睛,笑意自眼梢融化开,刹那间扫去了他清俊面容上刚刚还残留着的乏累。 他脱下西装递给她,说:“盖着腿。” 雪竹:“什么?” 下一秒,雪竹很快知道他为什么让她盖着腿。 她穿着裙子,膝盖以下的小腿肌肤被他的西装挡着,孟屿宁打横抱起她。 包厢里的同事们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雪竹被抱着也不老实,手抓着他的领带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孟屿宁顺着她的话说:“带新娘回家。” 雪竹瞬间被这肉麻的话激清醒,“咦?你来接我了?” “嗯。” 这对夫妻早已长大,也都不是情话脱口而出的性格,雪竹看同事们都在场,比往日里私底下听这话时更不好意思,唇角抿起羞赧的弧度,乖乖将头靠在他胸前,掩耳盗铃般躲避他人的眼神。 孟屿宁也有点不习惯,垂着眼皮,眸略避开,可依旧冷静地与妻子的同事们礼貌告别,抱着雪竹离开。 同事里有不少还是单身,好半天没从粉红泡泡中回过神来。 唐老师却突然想到她在裴老师的聊天记录上无意间扫过的她老公的微信头像。 一只坐在皑皑雪地中,抱着竹子的卡通大熊猫。 她醉醺醺地想,明明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恩爱那才是真暴击好吗? ※※※※※※※※※※※※※※※※※※※※ 静下心来写的文,想要慢慢治愈这个对我来说不好的2020,简单慢热的青梅竹马故事,希望有人愿意看 爱你们哈~ 六岁 2002年夏,雪竹上小学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没像往常那样去乡下爷爷奶奶家过暑假。 最好的朋友祝清滢在学前班毕业之前和她约定好了小学也要念一个班,可是妈妈告诉她,分班不是她们能决定的,要等到开学以后才能知道祝清滢是不是和她念一个班。 雪竹为这件事担心了一整个暑假,但是大人们都不理解她。 不理解就算了,还逼着她练琴。 她现在哪有心情,干脆从家里逃了出来。 夏蝉疯狂吼叫,两个大爷对坐在树荫下下象棋,眉头紧锁神色思虑,身边三俩围观的大爷拍着蒲扇边驱赶这炎日酷暑边对当前棋局指手画脚。吃棋子时发出碰撞声,悠闲和懒散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大爷们见雪竹站在旁边围观,亲切地问她想不想学下棋。 雪竹很小的时候就被爸爸逼着学过下象棋,她对这个有阴影,干笑着立刻跑开。 晃荡着晃荡着,又跑到了一楼的贺筝月家玩。 她喜欢去月月姐姐家,因为姐姐的房间里有台被淘汰的小电视,长着两根羊角,没信号,大多数频道都是雪花,只有本地台有画面,天天放些卖药的野广告,还是黑白的,但小孩子电视瘾大,就连广告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今天来得正巧,贺筝月家没大人,姐妹俩终于不用委屈看广告了。 可偏偏正经电视台的广告也很长,对于小孩儿来说,每到了最精彩的时候戛然而止,掐着把低沉嗓子的叔叔说“不要走开,广告之后更精彩”,简直是电视台最无耻的谎话之一,几分钟的广告时间像是世纪穿越那般悠长。 “烦死了,演完一集再放广告会死吗?”贺筝月抱怨道,“看vcd吧。” 当然会死,一集都放完了谁还会看广告。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是很精明的。 说看就看,她跑到电视柜前蹲下,打开存放光碟的抽屉翻找。 大都是从音像店买来的盗版光盘。 “我们看薰衣草吧?” 雪竹点头说好,她知道就算她说不想看,姐姐也不会听的。 贺筝月因为它爱上了薰衣草这种植物,也爱上了紫色,省下零花钱去买里面装有薰衣草和小纸条的小玻璃瓶,摆满了整个床头柜,甚至为此和父母提过,想把房间的墙刷成紫色的,结果理所应当地被父母骂了。 看vcd有个好处,想看第几集就看第几集,不用再受电视台的摆布。 贺筝月直接跳到了男女主的腻歪画面。 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猥琐且羞涩的表情。 就在此时,客厅大门被打开,非常戏剧化地,贺筝月的父母回来了。 贺阿姨的声音如魔鬼般从姐妹俩身后响起。 “贺筝月!你又趁我和你爸不在家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有空多读点书也不至于中考连一中的分数线都上不了还要我们花钱把你搞进去!” 紧接着阿姨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小竹。 阿姨瞬间崩溃,扯着嗓子大叫:“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还带着小竹一起看!” 家丑不宜外扬,阿姨关起门来将女儿打了一顿。 雪竹被请了出来,阿姨为了补偿她,送了她一瓶太子奶。 白赚了一瓶太子奶的雪竹坐在楼梯上喝奶,咬着吸管想要不要上楼去找钟子涵玩。 但是子涵哥哥这时候应该在上暑假补习班不在家吧。 雪竹没遇见过比钟子涵更可怜的小孩,虽然她每周都有钢琴课,但起码玩的时间还是有,不过或许是她现在的年纪还不到上奥数课的时候,有可能等她十二岁时,妈妈也会逼她去上奥数课。 她绞尽脑汁想该去哪儿打发时间。 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好。 自从妈妈斥巨资花了一万块买了架海曼牌钢琴,为了把这一万块给弹回来,妈妈恨不得她能直接睡在钢琴上。 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划破思绪。 雪竹抬头望去,小道缓缓驶过一辆面包车,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主驾驶上走下来个中年男人,他动作有些粗鲁,车门被重重关上,把雪竹吓了一跳。 雪竹赶紧站起身跑到一边去给他让路。 中年男人穿了件背心,汗涔涔地粘着肌肉,腮帮子一动将嘴角的烟吐出来,烟头掉在地上,很快被他抬脚踩扁。 他的眉头从始至终都紧紧皱着。 雪竹只敢斜眼悄悄打量他。 “孟屿宁,下来搬东西。”中年男人张嘴说话。 雪竹似乎都能闻到他嘴里的烟味。 副驾驶的车门此时也被打开,雪竹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可并没有听到砸门声。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动作轻柔,一点也不吵。 是个哥哥。 盛夏刺眼的光斑落在他脸上,削瘦高挑,皮肤很白,眉眼清秀稚嫩,他有着一双茶褐色瞳孔,嵌在眼眶里像是浸着一调清水,淡淡的没有焦距,发色比寻常人要浅一些,呈现出温柔的棕栗色。 中年男人力气大,比人还高的柜子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给架在了肩上。 他沉声催促少年:“快点。” 紧接着自己搬着柜子先上楼去了。 少年的骨骼还未完全长开,背脊单薄且削瘦,搬不了那么重的东西,他选择了体积相对来说比较小的桌子。 可是上楼梯又是个难题。 突然有个小身影掠过眼角,迅速替他抬起了桌子的一角。 少年低头看去。 矮个子,糯米团子一样的脸。 她扎着双马尾,两朵对称的粉色雪纺头花,花心上还粘着耀眼的水钻,相当刺眼。 粉色头花说:“我帮你抬。” 只可惜粉色头花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就算再多来两个粉色头花,也未必帮得了人家。 中年男人很快空着手从楼上走下来,语气微词:“我都下楼了你还没搬上去?” 原本想教训儿子,却看到儿子身边站了个小女孩。 “这谁家的小孩啊?”中年男人问。 雪竹主动介绍:“我也是住这里的,我看他搬不动,所以帮他一起搬。” “他都搬不动你帮他就能搬得动了?”中年男人扯着唇笑了两声,挥手赶人,“行了小孩都站一边去,我来。” 中年男人抬过桌子,又问雪竹:“小朋友,你住几楼?” “四楼。”雪竹说。 中年男人有些惊讶:“嗯?我也住四楼。” 雪竹也很惊讶。 他们这个单元一楼两户,以前雪竹家对面住着孟爷爷。 孟爷爷是个退休老教师,老伴很早就去世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有时候妈妈煮多了红薯,就会给对门的孟爷爷送几个过去。 孟爷爷有时候也会给雪竹家送东西,可是爸爸妈妈很少收,于是孟爷爷就只送零食了,有时候是小浣熊干脆面,有时候是各种口味的真知棒,还有会赠送贴纸的泡泡糖。 雪竹每次偷偷收下,泡泡糖她吃,里面的贴纸她拿来贴在孟爷爷家门口。 她问孟爷爷能不能贴在他家门口,因为爸爸妈妈不许她在家里贴,说难看。 孟爷爷笑呵呵地说可以,还夸她贴得好看。 直到一年前,孟爷爷去世了。 葬礼在小区里举行,就地搭了一个大棚子,纸扎成的花圈在还不懂事的小朋友眼中是那么艳丽漂亮,与孟爷爷的黑白照片形成对比。 再也没有人会在雪竹幼儿园放学后,比父母更早地站在楼下笑着迎接她,往她的小书包里塞泡泡糖。 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雪竹仍然会在每次放学后,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毛钱去小卖部买一块泡泡糖,将里面的贴纸贴在孟爷爷家的门口。 一年过去,对面的那扇门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漫长的时间会让人学着接受很多在当时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包括还不懂事的孩子。 直到今天,有新的邻居搬了进来。 就好像孟爷爷回来了。 雪竹开心地跑上楼,正好碰上中年男人嫌弃的对着门上贴的乱七八糟的贴纸抱怨:“这哪个小孩在别人家门口乱贴东西啊。” 雪竹不敢说话。 她想说她不是乱贴,她觉得贴在门上很好看才贴的。 比墙上那些什么“开锁大王”的广告贴得好看多了。 “叔叔,”雪竹问,“那你认识孟爷爷吗?” 中年男人点头,指着少年说:“他爷爷。” 雪竹点点头。 孟爷爷走了,但他的家人搬了过来。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治愈了雪竹再也看不到孟爷爷的事实。 这时雪竹家的门正正好被打开,本来神色有些焦灼的爸爸裴连弈看到雪竹站在门口,脸色瞬间松了下来,“去哪儿耍了?你妈让你回来练琴。” 雪竹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扭曲起来。 不过好在裴连弈的注意力很快被挡在门口大大小小的家具给转移了,没看见。 “对面有人搬来了?” 看到新邻居的样子,裴连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那个——” 去年在孟老爷子的丧礼上见过面。 中年男人撩起衣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人点了点头:“我是孟长风他儿子孟云渐,带我儿子搬过来住了。” 然后又捏着少年的肩膀拉到面前,“这是我儿子孟屿宁,快叫叔叔。” 雪竹终于听到少年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干净,少年音朗朗清越:“叔叔好。” “你好,好像比去年长高了,”裴连弈笑着说,“这是我女儿裴雪竹,她去年躲在屋子里哭没去。小竹,叫叔叔哥哥。” 雪竹乖巧道:“叔叔,哥哥。” 老孟简单点了下头,说:“你女儿蛮可爱啊,刚在楼下还说要帮我搬东西。” 裴连弈赶紧谦虚:“她就是一张嘴会说而已。” 雪竹在心里反驳,我刚刚可是真的去帮忙了。 只是没帮上而已。 “用帮忙吗?”裴连弈问,“我看你们东西好像挺多的。” 老孟说:“不用,我自己搬就行。” “哎没事,以后都是邻居了。” 说完裴连弈撸起袖子开始帮邻居搬东西,又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儿,挥挥手说:“进屋练琴去。” 雪竹毛遂自荐:“我也要帮忙搬东西!” 裴连弈哼笑:“不练琴让你干什么你都愿意干。” 被戳穿了的雪竹也并不害怕,反正她知道爸爸肯定会纵容她。 搬东西的过程中,雪竹不敢向孟叔叔承认说门上的贴纸是她贴的,可是她又很想告诉孟叔叔,那不是恶作剧,她问过孟爷爷,孟爷爷说贴了好看她才贴的。 搬到一半,两个男人都累了,坐在沙发上喝水。 “你们俩喝饮料吗?我给钱小竹你下去帮哥哥买瓶饮料上来喝。” 孟屿宁说:“谢谢叔叔,我不喝。” 雪竹也跟着说:“那我也不喝。” “哈,就知道跟着别人说话。”裴连弈笑。 大人们继续在客厅闲聊。 孟屿宁在收拾自己的房间,他推着书桌一点点的挪进房间,雪竹跑过去帮他推。 只是推也费力,刚推进来雪竹就累了。 几平米的小房间,椅子还没搬进来,雪竹手脚笨拙的想爬上书桌坐着。 “我抱你上去。” 孟屿宁蹲下身,胳膊穿过她的腋窝,雪竹闻到了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还没上小学的雪竹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干净的味道。 好像是清晨刚下过雨的小石子路。 少年力气不算大,但勉强能抱起她,然后将她放在了书桌上。 雪竹坐在书桌上,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的。 孟屿宁继续整理东西。 不做事的雪竹看着他忙来忙去的有些不好意思,从兜里翻出一块泡泡糖想请他吃,打算讨好下这个新邻居,所以她的语气特别可爱,也特别真诚:“你吃泡泡糖吗?” 孟屿宁没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手心里的泡泡糖,突然问:“门口的贴纸是你贴的?” ※※※※※※※※※※※※※※※※※※※※ vcd就是影音光碟播放器 薰衣草是一部古早台湾偶像剧,跟流星花园同一年的 有的读者年纪小可能没听过这些所以就解释一下下…… * 今天跨年啦,晚上十一点还有一更,陪你们一起跨年,大家记得来看 谢谢投雷和营养液!谢谢!金主!爸爸!们!还是!五十个红包! 六岁 雪竹没想到自己会暴露,赶紧解释,小孩子口齿不清,越急越说不清楚:“是,但是我不是故意贴的,是爷爷说好看,所以我才贴的。” “贴得很好看。”他说。 孟屿宁接过泡泡糖,撕开外面的纸,将泡泡糖送进嘴里,又把贴纸送给了她。 雪竹看他没有怪罪自己,这才放心。 因为孟叔叔不喜欢,这次她没有再把贴纸贴在门上,而是贴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还用右手用力拍了拍手背,让它粘得更牢。 贴纸是有技巧的,雪竹是这方面的高手,要按一按,拍一拍,搓一搓,才能贴得完整漂亮。 贴好后,她问:“我贴手上好不好看?” 孟屿宁看着她白嫩小只的手上贴了个花花绿绿的东西,犹豫片刻,又看她那亮晶晶的双眸里闪烁着期待。 他比出浅浅的笑,眼也微弯:“好看。” 雪竹的眼睛顿时更亮了。 没过几天,雪竹甩着两条贴满贴纸的“小花臂”兴冲冲的穿着短袖在小区里肆意横行。 小区里同龄的孩子们惊叹的看着这艺术般的“小花臂”,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太帅了,太酷了,太威风了。 当天晚上,宋燕萍下班回家,街坊邻居们隔着墙都能听到宋燕萍的怒吼声。 “老裴!裴连弈!你还管不管你女儿了!” “你看她手上都贴的什么东西?整个手臂都贴得这乱七八糟的,你女儿要去当黑/社会了你知道吗?!” 宋燕萍是一位性格强势的独立女性,立志要将女儿培养成一名气质优雅的小淑女,给女儿报班学钢琴,又花了大笔钱买了台钢琴回来天天督促女儿练琴。 现在看女儿这小流氓的样子,心态当场崩溃。 最后“小花臂”的下场就是被妈妈怒提到水龙头前搓得红通通,这才把“小花臂”洗干净。 *** 空了一年的孟老爷子的房子搬来了他的儿子和孙子,晚上吃完饭出门打牌的宋燕萍和牌友们随口说了句,没过一礼拜整个小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雪竹也同样发挥了她小喇叭的作用,孟屿宁刚搬过来,她就立刻上楼下楼跟玩得好的哥哥姐姐们说她有了新邻居。 “月月姐姐,子涵哥哥,我家对面新搬来了一个哥哥!” 和雪竹玩得最好的贺筝月和钟子涵都很高兴。 贺筝月作为大姐姐,欢迎任何比她年纪小供她使唤的弟弟妹妹加入。 而钟子涵作为小团体唯一的男孩夹在贺筝月和雪竹中间,每天不是被姐姐使唤就是被妹妹当马骑。 如今终于来了个男的帮他分忧解难,于是这个年龄差相当大的小团体很快接纳了这位刚搬过来的新成员。 临近开学,孩子们努力地想要抓住八月份最后的尾巴。 晚上八点多,天空布满银白色星星,一闪一坠始终不敌月光的温柔。 父母无论叫了多少遍回家洗澡睡觉,小孩们仍不知疲惫的在路灯下奔跑,扯着嗓子叫喊玩闹。 小孩有小孩的饭后娱乐,大人们自然也有大人们的娱乐方式。 面积不大的麻将馆内,麻将洗牌的哗哗声不比孩子们的声音安静多少。 宋燕萍已经听牌,神情认真的盯着牌面等待着财神老爷天降。 “宁宁和他爸爸都搬过来这么久了,怎么都没看见过宁宁妈?” 一桌的妇女同志闲聊时最喜欢把话题放在不在场的邻里身上。 宋燕萍盯着牌说:“离了。” “哦那难怪了,”牌友毫不讶异地点头,又问,“怎么离的?” “宁宁他爸没跟我说,”摸到了不想要的牌,宋燕萍失望的把牌扔了出来,“三筒。” “踩一脚,碰,”牌友抚着下巴思索下一张该打什么牌,“你屋里小竹好像跟宁宁玩得挺好的。” “小竹很喜欢宁宁他爷爷,”宋燕萍笑着说,“宁宁跟他爷爷性格一样文静,月月和子涵都闹。” 牌友说:“哪个小孩子不闹咯?至少小竹比我家那个听话多了,我家那个喊得我嗓子都哑了还在外面疯。” 宋燕萍扯着嘴角说:“我家那个在别人家里头疯呢。我等下要是不去老贺家接她,估计今天晚上都不知道回家。” 知女莫若母,还真给妈妈猜对了。 雪竹开学念小学一年级,没有暑假作业的束缚,贺筝月开学念高一,巧了,也没有。 没有暑假作业的人凑在一块儿,可想而知有多疯。 两个人一玩就是一整天,到晚上雪竹也不愿意回家。 雪竹就是觉得贺筝月家比她家好玩,好玩一百倍。 不光是因为姐姐的房间里贴满了漂亮的卡通人物海报。 她和姐姐虽然都喜欢看动画片,可她喜欢的动画片里面的人物都是短手短腿,而姐姐喜欢的动画片里的主角都是长手长脚,占了脸蛋一半面积的大眼睛,眼中高光比电灯泡还亮,现实中要是有人长这样肯定会吓死人的。 贺筝月不单喜欢,她还会画这样美型的人物,雪竹想如果能用姐姐的画当美术作业交给老师,那她一定能拿一百分。 在雪竹的见证下,贺筝月对着电视里的流川枫第无数次示爱。 这套一百集的灌篮高手vcd光盘售价高达一百多块,贺筝月从头到尾一秒也不落的看完了。 只可惜看到最后一集也没有看到全国大赛,于是贺筝月省吃俭用,打算等第二部出了以后继续买。 贺叔叔走过来说要看新闻,贺筝月恋恋不舍的关掉vcd,只好带着雪竹回自己房间玩。 贺筝月瘫倒在床上不想动弹,雪竹拉她的手说想玩游戏。 “你想玩什么?”贺筝月有气无力地问。 雪竹说:“我想玩办家家酒。” 贺筝月嫌弃幼稚,故意说:“那我演妈妈,你演爸爸。” 雪竹果然不同意:“我不演男的,我要演妈妈。” 贺筝月得意一笑,“认真”同妹妹计较起来:“我不,我也不演男的。那我们别玩了。” 雪竹年纪不大借口一套一套的:“姐姐你个子高,你演男的。” “凭什么啊这不公平,”贺筝月又说,“我比你大个子肯定比你高啊。” 姐妹俩因为角色分配的原因当即吵了起来,吵得贺叔叔敲门问发生了什么事,姐妹俩又默契的说没什么,然后等叔叔走开了继续吵。 “那你不想演男的,我也不想演男的,就不玩了吧,”贺筝月故作遗憾的摊手,“要不我教你说代表月亮消灭你的手势怎么摆?” 雪竹出乎意料的执拗,她想玩家家酒,就一定要玩家家酒。 “那我去叫男的来演爸爸!” “等下!” 没喊住,贺筝月只能眼睁睁看着雪竹扑腾着小短腿飞奔离开。 很快地,在家看电视的两个小男生被叫到了贺筝月房间集合。 三个人都比雪竹大很多岁,玩的时候也愿意让着雪竹,比起和同龄的小孩吵吵闹闹,雪竹更喜欢这种被哥哥姐姐宠爱的感觉。 两个小男生被叫过来的时候是不知道叫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直到裴大导演开始给他们分配角色。 “我演妈妈,月月姐姐演女儿,”裴导又看着两个男生,“子涵哥哥你以前总是演爸爸,所以你这次演儿子,宁宁哥哥你演爸爸。” 早知道是办家家酒,还不如待在家里继续看电视。 两个男生如是想。 *** 快十点的时候,宋燕萍终于结束牌局,来接雪竹回家。 老贺给开的门。 “小竹还在玩?” “在呢,”老贺说,“子涵和宁宁也在,我刚切了个西瓜,过来吃。” 宋燕萍摇头:“不吃了,都十点了,我得赶紧带小竹回家睡觉。” 说完就朝贺筝月的房间走去。 “等他们玩完吧,”老贺笑着阻止,“在演戏呢,你进去那多尴尬。” 宋燕萍先是不解了两秒,而后无奈的跟着笑了。 “这几个人小鬼大的。” 老贺没有惊动房间里的孩子们,悄悄将房间打开了一条缝,三个家长鬼鬼祟祟的朝房间里望去。 里头演得正起劲呢。 小小的房间里,简陋至极的道具,是孩子们用想象描绘出的世界。 是他们想象中的,大人们的生活。 大人们觉得好笑,却又觉得好可爱。 他们看到年纪最小的雪竹作为妈妈,叫丈夫和孩子们起床,给他们做早餐,等他们都出去上班上学后,家庭主妇又要出门买菜,此时丈夫和孩子们又会客串菜市场小贩,跟家庭主妇讲起价来。 孩子们自编自演的剧情相当丰富,甚至还有点真实。 一家人去逛商场,贺筝月的各种小玩意儿整整齐齐排在一起,假装这是摆满了琳琅商品的展示橱柜。 贺筝月想买新裙子,钟子涵想买新的高达战士玩具模型。 雪竹板着脸不同意,说:“看到什么都想买,不买。” 贺筝月被雪竹的演技征服:“这不就是我妈吗?” 雪竹迅速出戏,一脸惊讶:“真的吗?我妈妈也是这样的。” 门外的贺阿姨与宋燕萍脸色微窘。 老贺憋笑憋得有点辛苦。 钟子涵比较机灵,一般家庭爸爸通常都比妈妈好说话,于是硬着头皮对同龄的孟屿宁喊了声爸爸,尽职的扮演小孩的角色:“爸爸你给我买吧。” 雪竹又说:“你爸爸每个月就赚那么点钱,你还想乱买东西,一点都不懂事。” 孟屿宁:“……” ※※※※※※※※※※※※※※※※※※※※ 因为不想被老婆嫌赚的钱太少所以在很多年后选择去银行上班╭(╯^╰)╮ * 顺便说一句灌篮高手的动画并没有出第二部~风靡整个90年代的动漫,不介意画风比较老的小朋友可以去看下属于那个年代的青春热血动漫~ 跨年快乐!!!我在看跨年晚会~来回切,几个晚会都在玩怀旧复古耶 2021我们会更好的,还是送大家五十个红包! 六岁 一直到游戏结束,雪竹还舍不得离开。 “都快开学了,要不今天就让小竹在我们家睡吧?让她们姊妹好好玩。”贺阿姨体贴地说。 宋燕萍当然拒绝:“那怎么行,太麻烦你们了。” “哎不麻烦的。” “让小竹在我们家过夜吧。” 几个家长几个来回,最终宋燕萍败倒在女儿可怜兮兮的眼神下。 “那你先回家洗个澡,不然身上这么多汗臭死了,姐姐不给你睡床上。” 雪竹拉着贺筝月的手不肯回家:“我要是回家你肯定就不让我过来了。” 宋燕萍哭笑不得。 还挺机灵。 “那你总不能不洗澡吧?” 雪竹得寸进尺地说:“你把我睡衣和牙刷毛巾拿下来,我在姐姐家里洗澡,这样不行吗?” 贺筝月也想今晚雪竹留下来跟她一起睡觉,于是赶紧帮妹妹说话:“阿姨我会监督她洗干净的。” 宋燕萍没辙了,临走前再三嘱咐不能麻烦到姐姐一家,要乖乖听话,不然下次就再也不然她在姐姐家过夜了。 雪竹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巴不得妈妈赶紧走。 她能在姐姐家里过夜,两个小男生就没这殊荣了,必须回家。 雪竹将他们送到楼梯,说下次还要一起玩办嘎嘎酒。 钟子涵问:“下次我还是演小孩子吗?” 他其实更想演爸爸,作为一个开学就要上初中的成熟男孩,当儿子还是有点别扭。 雪竹很公平,说:“你们两个轮流演吧。” 钟子涵满意了:“那可以。” 孟屿宁抿唇,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雪竹问他:“宁宁哥哥你怎么还不回家?” “小竹,”孟屿宁弯下腰看她,语气有些犹豫,“我们一定要演这么现实的剧情吗?” 事关男人的尊严和体面,孟屿宁不得不和妹妹商议。 可是小少年内心里又觉得,找妹妹商议这种事,好像显得更幼稚了。 所以孟屿宁的表情始终有些尴尬。 雪竹眨眨眼说:“那下次我们就演有钱人。” 或许是没想到小女孩这么好说话,孟屿宁眉梢一舒,语气柔软:“好。” “那下次去逛街我就买很多东西,”雪竹开始畅想大人逛街都会买什么,“买衣服,还有亮晶晶的项链和戒指,还要买擦脸的东西。” 可能是意识到想买的太多,雪竹笑嘻嘻地说:“你要多赚点钱,不然就不能给我买这么多东西了。” 孟屿宁点头:“好。” 约定好后,两个男生上楼回家。 楼梯的公用灯泡年岁已久,一层厚厚的灰挡住了大半的光芒,看清阶梯有些困难。 钟子涵走得比孟屿宁稍微快一点,抓着扶梯倒退着走,边走边羡慕地看着孟屿宁说:“她们好好哦,可以在一起玩一整个晚上。” 突然想到什么,他的语气一下子兴奋起来:“要不你晚上也去我家睡吧?我家有光能使者的徽章和武器,我还会画魔法阵。” 说完他对着空气用手做剑,大喊了一声:“一刀两断,如意神剑!” 小少年干净的眼眸突然亮了,微微点头。 “嗯。” 钟子涵立刻也高兴起来:“那你先回家跟你爸爸说一声,跟他说今天晚上你去我家睡。” “我爸爸晚上不在家,”孟屿宁说,“他在外面打牌,今天不回家。” 钟子涵顿时羡慕得不行:“那不是没人管你?哇好好哦。” 回家拿洗漱用品的时候,孟屿宁摸黑打开家里的灯,没人在家,茶几上放着零散的几块钱,应该是明天的买盒饭的钱。 他将钱收好,想着如果钟子涵愿意把光能使者的徽章借给他玩,那他就不用不吃饭省下钱去买了。 暑假开学前最后的狂欢,雪竹在黑夜中睁大眼,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听贺筝月讲鬼故事。 最后听得心惊胆战,大夏天恨不得用被子将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点空隙也不留,好像只要躲在被子里,就能与外界的危险隔绝。 钟子涵和孟屿宁轮流扮演正派与反派激烈对战,直玩到大汗淋漓,又不得不再去洗个澡。 直到月上中天,星星都睡了过去,他们也没有入眠。 *** 暑假悄然而过。 无论夏日再怎样悠长,也依旧是短暂的。 九月一号的早上七点,小区门口的米粉店已经开张好久,包子也已经出了好几笼屉,泛着热气的包子和米粉是小区住户最爱的早餐,陆陆续续被买走。 二八自行车清脆刺耳的铃铛作响,上班的大人们将装着早餐的塑料袋挂在车把上,昨夜下过一场极短极小的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中几片小小的雨水滩,自行车灵活的绕过,塑料袋摇摇晃晃,香味溢出。 天光大亮,雾气渐渐散开,升腾至清明如洗至碧蓝色的天空,和浮动的云化为一体。 今天收旧家具的大叔来的有点早。 那辆起了铁锈的三轮车跟了大叔好多年,把手处绑着一个大喇叭。大叔悠哉的嚼着槟榔,大喇叭替他工作。 “高价回收,彩电、冰箱、热水器、洗衣机、空调——” 雪竹和爸爸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有余。 “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好?” “你妈挑衣服呢。” 裴连弈对着屋子里喊道:“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啊!” “马上马上。”宋燕萍的声音从里面的卧室传来。 女人都这样,该磨蹭还是磨蹭,可你一问她好了没,她只会说马上。 又等了会,宋燕萍终于出来了。 雪竹看了眼前靓丽动人的妈妈,惊呆了。 妈妈今天穿了条花裙子,花花绿绿的,特别好看,而且妈妈还擦了白面粉,脸白得像个女鬼,又涂了口红,特别特别红的那种,更像女鬼了。 “又不是你开学。”裴连弈笑着说。 “那我也要好好打扮啊,万一别的同学说小竹的妈妈是个乡巴佬怎么办?我总不能给小竹丢脸吧?” 这个理由找得好,雪竹信了,感动的看着宋燕萍。 宋燕萍牵起雪竹的手:“早餐想吃什么?” 雪竹:“我想吃米粉!” 裴连弈笑出声:“就你这缺牙还吃粉?粉都从缝里掉出来。” 是的,雪竹掉牙了。 还是最明显的门牙,说话漏风,笑起来时像个傻子。 雪竹呲牙,指着自己已经掉落的门牙旁边的乳牙说:“那我用旁边吃。” “把嘴闭上,难看死了。”宋燕萍没眼看。 一家三口边说边下楼,身后突然传来老门吱呀被打开的声音。 雪竹回头看,突然兴奋地说:“宁宁哥哥!” 孟屿宁似乎被雪竹这声招呼吓到了,少年肩膀抖了抖,侧头看着正站在下阶楼梯的一家三口。 小少年穿着旭华初中的校服,白色短袖,墨蓝色长裤,看上去干净清瘦,挺拔秀气。 “宁宁你今天是初中开学去报道?”妈妈问。 孟屿宁点头:“嗯。” “你爸爸怎么不送你去?你认识路吗?” 孟屿宁顿了顿,稚气的嗓音柔和清淡:“我爸爸他还在睡觉,给了我钱让我自己坐公交车去。” 他们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孟屿宁又是初一开学,做爸爸的居然也放心让儿子一个人去学校报道。 雪竹父母问起过孟屿宁妈妈的事,当时孟屿宁爸爸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离了。 他们便不好再往下问。 “那你知道搭几路公交吗?” 孟屿宁诚实的摇了摇头,说:“等走到公交车站再问别人。” 宋燕萍说:“宁宁,叔叔阿姨送你去初中报道吧。” 孟屿宁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小竹她不是今天也开学吗?” “先送你去,再送小竹去。”裴连弈作出安排。 孟屿宁还是摇头:“谢谢叔叔阿姨,不用了。” “没关系没关系,”雪竹凑到孟屿宁身边,兴高采烈地说,“先送你去报道,然后你们再一起送我去。” 被父母安排在了后面,可雪竹一点也没有为此不开心。 孟屿宁跟着雪竹一家,裴连弈也给孟屿宁买了一碗米粉。 孟屿宁想给钱,裴连弈没要。 “回头我直接问你爸爸要就行了。” 早餐店面积不大,老板又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原木色的桌子配上红色的塑料凳,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可是这种塑料凳子批发价很便宜,所以很多小店的老板都会买。 雪竹和孟屿宁挨着坐,米粉刚上,雪竹迫不及待的拿起辣椒酱往米粉碗里面添。 孟屿宁有些担忧的看着这辣椒量。 “她很能吃辣的,”裴连弈边解释,边往自己的碗里也加了好几勺辣椒酱,“加辣好吃,不然米粉味道太淡了,宁宁你要不要试试?” 孟屿宁客气的也加了勺辣椒。 有点辣,但是确实好吃。 劲道的米粉配上酸豆角,肉沫浮在汤的表面,再加上够味的辣椒酱。 不同于清淡的豆浆油条馒头,是带着辣味,还有点重口的早餐米粉。 米粉滑溜筋道,雪竹刻意用旁边的牙咬断米粉的表情有些滑稽,孟屿宁本来吃得很斯文,不知怎的,突然用力咳了声,辣汤汁灌进喉,又辣又疼,白皙的脸迅速泛起痛苦的红晕。 雪竹也有意想在孟屿宁面前显摆自己能吃辣,却不小心加多,辣得张开嘴吐舌头,嘶嘶的吸入空气解辣。 宋燕萍哭笑不得的替他们倒了杯水。 凉水灌进嘴里,刹那间舌尖释放,雪竹大口咕噜,这一刻水比任何饮料都好喝。 辣椒酱的后劲还在,吃完后,雪竹的嘴唇仍旧是红彤彤的。 宋燕萍说:“小竹你也擦口红了。” 裴连弈和孟屿宁同时看去,爸爸咧嘴笑得特别开心,直说:“读小学了,知道爱美了,可惜门牙掉了。” 雪竹不想理爸爸,转头想和孟屿宁说话。 却见他居然也在盯着她的嘴唇看,少年眸子里藏着点笑意。 在她这个年纪,最怕被人说臭美,小孩爱美似乎是件很丢脸的事,因为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 雪竹怕孟屿宁觉得她臭美,捂着嘴不给看,并暗暗发誓下次吃米粉再也不加这么多辣椒了。 ※※※※※※※※※※※※※※※※※※※※ “一刀两断,如意神剑!”的口号来自《光能使者》,中二热血机甲变身类的,小读者们绝对没听过,如果家里有80-90后的哥哥姐姐问一下他们小时候应该都看过的~ 以及我觉得新疆米粉江西米粉湖南米粉桂林米粉都超级好吃!祝大家元旦快乐! 六岁 搭上公交和爸爸妈妈一起送孟屿宁去初中报道,公交车行驶在马路上,宋燕萍告诉雪竹:“你以后自己上学也是搭这辆八路车,在童州市第一小学下车,”然后又指着窗户外告诉雪竹,“看到没,就是这一站。” 雪竹转头,她所就读的第一小学到了。 校门口特别热闹,这一站停站,车上下去不少人。 “哥哥的旭华中学就在你学校前面两站。”宋燕萍说。 雪竹点头:“记住了。” 公交车又往前面开了两站,旭华初中到了。 雪竹跳下车,看了眼校门,来报道的都是个子比她高很多的哥哥姐姐。 她憧憬的看着这群初中生。 按照学校摆在大门口的教学楼地图,他们很快找到了孟屿宁的班级。 孟屿宁的班主任是个笑起来特别亲切的中年女人,手上拿着学生们的报道资料,一个个认真的核对。 “你是孟屿宁对吧?” 孟屿宁点点头:“嗯。” 之后便不说话了,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班主任的下一个问题,班主任抬头看了眼孟屿宁,很快推测出这个学生的性格,接着看向和孟屿宁一起来的一家人。 “爸爸妈妈和妹妹一起陪你来报道啊,”班主任笑着说,“真好。” 孟屿宁想说不是,宋燕萍却先一步对班主任说:“老师,我们宁宁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放心放心,我看了你儿子的小升初成绩单,虽然是在外地考的成绩,但是相当不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小少年被夸,腼腆的抿起唇。 “你妈妈很漂亮啊,”班主任夸道,“妹妹也长得很可爱。” 宋燕萍嘴上谦虚说哪有,其实心里在想今天这裙子没白穿,这妆没白化。 雪竹没她妈妈那么会装,小嘴高兴的翘起来。 九月一号报道,九月二号正式开学,陪孟屿宁报完道,一家人又折回第一小学帮雪竹报道。 雪竹一路上不断的问:“滢滢会跟我一个班吗?” 俩口子都当没听见,一看就是之前被问烦了。 “滢滢是谁?”孟屿宁问。 听雪竹一直念滢滢,他也有些好奇。 宋燕萍说:“是小竹幼儿园到学前班的好朋友,叫祝清滢,两个人从学前班开始就一直黏在一起,所以她读小学还想和人家一个班。” 到了班级,雪竹踮着脚到处看。 突然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 “小竹!” 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有雪竹机智的睁圆了眼,更兴奋地回应着。 “滢滢!” 两个小孩那样子跟好多年都都没见似的,不顾一切的朝着对方跑过去,然后用力的抱在一起。 “小竹!” “滢滢!” “我们一个班耶!” “嗯嗯我们一个班!” “我还以为我们不会被分到一个班,吓死我了。” “我也是,我妈妈让我多拜拜菩萨,观音菩萨真的很灵!” 兴奋完,两个小女孩又感动涕零的望着对方,诉说着自己如果没跟对方分在一个班,她们互相会有多难过。 大人们在旁边看得乐呵呵的。 这时祝清滢的妈妈也走过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说:“祝清滢没开学的时候每天就在家里念着说要跟小竹一个班,吃饭也在说睡觉也在说,洗澡的时候还在说。” 宋燕萍说:“我家这个也一样。” 冷静过后,祝清滢看着和雪竹一起来的少年。 “他叫孟屿宁,”雪竹给好朋友介绍,“他是孟爷爷的孙子,暑假的时候搬到我家对面了。” 雪竹的书包里经常有糖,每次分给祝清滢的时候,就会告诉她这是隔壁的孟爷爷送的,所以祝清滢知道孟爷爷是谁。 祝清滢想起之前小竹请她吃的那些糖,小声问:“那这个哥哥也会给你买糖吃吗?” 雪竹叹气,咧开嘴给祝清滢看,语气难过:“我牙掉了,长出新的之前吃不了糖了。” 祝清滢抓错重点,高兴地说:“如果你吃不了可以全都送给我吃。” 雪竹:“……?” *** 报完道回家的路上,雪竹一直抿着唇,神色凝重不说话。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不高兴,爸妈没空理她,觉得她肯定又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人生闷气了。 只有孟屿宁牵着雪竹的手问她:“你怎么了?” 雪竹看着孟屿宁,刚想开口诉说自己的委屈,却被爸妈兜头一盆凉水浇下。 “宁宁你别理她,三天两头就这样,过会儿自己就忘了。” 恶言一句六月寒,于是雪竹越来越生气,越来越难过。 回家的时候,雪竹二话不说跑回自己的房间,为了发泄自己的怒气,她还特意重重关上了门,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生气了。 雪竹父母留孟屿宁在家吃午饭,顺便还让孟屿宁把他爸叫醒过来一起吃。 老孟还在睡,直到儿子过来叫才惊呼:“已经中午了?” 收拾过后父子俩坐在邻居家等开饭,老孟扫了眼客厅,随口问道:“怎么没看到小竹?出去玩了?” 宋燕萍指了指紧闭的房门:“生气了。” “生什么气?” “不清楚,”宋燕萍说,“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带着儿子过来蹭饭的老孟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对孟屿宁欸了声:“去哄哄你妹妹。” 宋燕萍觉得没这必要,摆手说:“不用麻烦宁宁,别惯着她,等吃饭了她自己就知道出来了。” 从厨房端菜过来的裴连弈正巧听到这话,有些无语:“不是我说你,你这当妈的也太冷漠了。” 宋燕萍斜了眼丈夫,说:“你这个做爸的不冷漠,女儿要买百来块的玩具你都给买,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到时候她要买更贵的我看你怎么办。” 裴连弈无奈:“我不给她买她就趴地上打滚,别人路过的都停下来看,我都不好意思了。” 宋燕萍说:“她在地上打滚你就任她滚,你直接走,她看你走了就爬起来了。” “那她要是不起来怎么办?我就把她丢在那里不管?” “不可能的,”宋燕萍肯定道,“你女儿精着呢。” 夫妻俩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同,一争起来就没完,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孟一个老粗爷们更不知道该怎么插嘴,只对儿子说:“你先去把你妹妹哄出来吃饭吧。” 孟屿宁起身,离开了这纷扰的大人世界。 他敲了敲雪竹的门,没应,孟屿宁又试着按动门把手,却发现门其实没锁。 门被打开一条缝,孟屿宁没有进去,隔着门叫她:“小竹。” “嗯。”里头的人闷闷应了声。 “我进来了。” “嗯。” 孟屿宁推门而入,雪竹正躺在床上,双手举着娃娃玩,见他进来了也没多大反应,继续玩自己的。 他撑着床沿弯腰问她:“怎么还在生气?” 雪竹撇嘴:“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在生谁的气?” “祝清滢,”她连好朋友的小名也不喊了,可见有多生气,“她太没有良心了,我要跟她绝交。” 刚刚在学校碰到的时候明明还跟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这么快就又要跟人绝交。 孟屿宁蹙眉,不太懂。 但他还是接着问了下去:“她怎么没有良心了?” 被问到了点子上,雪竹立刻坐起来生动地给孟屿宁还原了当时的情景,还指着自己缺着的门牙说:“她没掉牙了不起吗?她还想问我要糖,哼,就算我没掉牙齿我也绝对不会送给她吃,我明天去学校就跟她绝交。”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发泄过后,雪竹冷静下来,很快就不生气了。 她想了想还是先不要跟祝清滢绝交,因为班上现在她还只认识祝清滢一个人,如果跟祝清滢绝交的话就没人跟她玩了。 孟屿宁安静听妹妹发泄完,接着牵她下床出门吃饭。 雪竹父母早已停止了争辩,招呼他们过来赶紧坐过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裴连弈无意间问起关于孟屿宁开学后的伙食问题。 当爸爸的早晚班颠倒,中午饭可以在学校食堂解决,晚饭去哪儿吃实在是个问题。 老孟不以为然:“给他钱他自己会去外面买盒饭吃。” “吃盒饭怎么行,外面炒菜用的油都是地沟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宋燕萍皱眉说。 裴连弈说:“要不这样吧,以后晚上宁宁就在我们家吃饭。” 老孟摇头拒绝:“不行,他现在又不是要人喂饭的小孩,都读初中了吃个饭还要人管着。” 依旧是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最后老孟提出每个月都要给雪竹家伙食费,裴连弈说不用,老孟执拗非说不能让孟屿宁在他家白吃,裴连弈又说都是邻居不用将客气。 “亲兄弟还明算账,”老孟不耐烦地啧了声,“伙食费就一定要给。” 裴连弈俩口子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老孟的底线,只得妥协。 雪竹的注意力全在电视上,对大人的话自动过滤,大人们说了一大堆,结果无非就是以后宁宁哥哥就在她家吃晚饭了。 “吃饭吃饭,”宋燕萍用筷子敲了敲女儿的碗,“再盯着电视看不吃饭我就把电视关了你信不信?” 雪竹低头赶紧吃了几口饭。 裴连弈看了眼电视,都觉得奇怪:“这西游记你都看了一个暑假还没看完?” 雪竹说:“九九八十一难哪有那么快就能看完的?” 裴连弈说:“就二十多集啊,加上新拍的续集也就四十多集。” “怎么可能!”雪竹反驳,“有八十一难,至少有八十一集!而且第一集孙悟空刚从石头里蹦出来还没取经呢。” 裴连弈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辩解。 宋燕萍和老孟都没参与这场无聊的辩论,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她说八十一集那就八十一集吧。 雪竹又问孟屿宁,想从他这里找到认同感:“宁宁哥哥你说西游记有多少集?” 孟屿宁皱着眉,神思疑虑,风牛马不相及地说了句:“我觉得这个唐僧好像和前几集长得不一样了。” “啊?” 雪竹看着电视上正在念紧箍咒的唐僧,这集孙悟空好可怜,明明白骨精是坏蛋,可是唐僧就是不相信孙悟空的话,还要赶孙悟空出师门。 她最讨厌看的就是这一集,太虐心了。以往每次电视台放到这一集她都是直接跳过,可是别的台现在没有好看的电视剧,所以她只能勉强忍着揪心看下去。 看孙悟空被师父赶走,就好像她自己被赶走一样。 超级讨厌这一集的唐僧。 她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有什么不一样的。”她扁嘴嗤道。 不都是披个红袈裟骑个白龙马? ※※※※※※※※※※※※※※※※※※※※ 我真的没想到西游记只有二十五集,续集都只有十六集,而且第一部和续集的猪八戒和沙僧都换了老师演,震惊 * 感谢一下这几天的金主们的雷和营养液,让冷题材的这本文有了那么丝丝烟火气(^o^)/~ 小菜花、梵希的大喵、先森的小迷妹、张张张张娉、奇奇超可爱、清酒系、39869060 读者“轩轩儿”读者“winnie”读者“亖月二十亖读者“沈教授.”读者“jocelynalexia”读者“木昜 八岁 雪竹最后也没有和祝清滢绝交成功。 因为没过几天,祝清滢也掉牙了,两个缺牙小朋友惟有泪千行,这下谁也吃不了糖了。 孟屿宁的晚饭有了着落。 每到黄昏浓郁的时候,街边小商贩迎着晚霞收摊回家,柔和的夕阳透过老式的铝窗蓝色玻璃洒落进屋,人们还在用最老式的排风扇,到了饭点,炊烟从窗口飘出,走在路上都能闻到各家的饭香。 就算他偶尔会因为作业太多而来不及赶上邻居家的晚饭,小竹也会准时敲响他家的门,提醒他:“哥哥,过来吃饭啦!”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她脆生生的小奶音成了孟屿宁潜意识里的闹钟。 到二年级下学期,放暑假时雪竹又去了乡下爷爷家玩。 每天叫孟屿宁过来吃晚饭的工作才暂时由宋燕萍接手。 吃饭的时候终于没人吵着嚷着说要看动画片,裴连弈悠哉地看起了地方新闻。 四方桌缺了一边,吃饭的气氛变得安静起来,宋燕萍夹了块鸡腿给孟屿宁,他下意识想将鸡腿让给妹妹,却意识到妹妹不在家。 “趁着小竹不在家赶紧把鸡腿吃了,”宋燕萍打趣道,“她在的时候你每次都吃不到。” 孟屿宁咬了口鸡腿,鸡肉很嫩,一点也不柴,一口下去都能咬出鲜美的汤汁来。 “这是小竹奶奶亲手养大的老母鸡,营养价值很高的,”裴连弈说,“你要是喜欢吃我就再让小竹奶奶送一只过来。” 孟屿宁的眼睫微扇了扇,抿唇问:“那小竹会和她奶奶一起过来吗?” 俩口子皆是一愣。 说着老母鸡呢,怎么又扯到小竹身上了。 宋燕萍问:“妹妹不在家里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少年矜持地说:“有一点。” “裴雪竹这小鬼吧,平时在家的时候成天吵吵,吵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不在家我倒是不习惯了,”裴连弈耸了耸肩说,“爷爷家就那么好玩?每年暑假都吵着要去玩。” “老人家隔代宠呗,”宋燕萍一点也不奇怪,“小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她爷爷要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都没阿姆斯特朗的事了。” 这话实属夸张,但却莫名勾起了裴连弈心中的酸意:“她爷爷小时候对我严格得很,别的小孩天天在外面玩,他天天逼着我在家里写大字。” 宋燕萍呵呵笑出声,又问孟屿宁:“宁宁你爷爷是不是对你爸爸很严格?” 孟老爷子和雪竹爷爷以前是同事,退休前都是当语文老师的,估计对子女的要求也是少不了严格。 孟屿宁摇摇头:“不知道。” 宋燕萍:“啊?” “我爸爸没跟我说过,”孟屿宁说,“只有过年的时候我爸爸才会给爷爷打电话。” 问了个不好的问题,宋燕萍连忙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 吃过晚饭,孟屿宁回了自己家,却意外发现父亲居然在家。 老孟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了抬眼跟儿子打了个招呼:“吃过饭了没?” “嗯,”孟屿宁问,“你今天不是上晚班吗?” “回来拿点东西,等下就走了。” 孟屿宁没有再多问,安静回了房。 十几分钟后房门被打开,老孟站在门口说:“我走了。” 彼时孟屿宁正因为暑假练习册上的数学拓展题沉思,老孟见儿子没出声,走过去皱眉问:“跟你说话怎么不出声?” 孟屿宁这才回过神,用笔指了指作业:“在想题目。” 老孟顺势望去:“什么题目?” 初一的数学题,看不懂。 男人有些尴尬。 “不会做就去隔壁问你裴叔叔,”老孟说,“你裴叔叔上过大学,肯定会做初中的题目。” 孟屿宁点头:“嗯。” “我走了,你写完作业早点睡。” 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父亲走了。 写完了今天规定的页数,孟屿宁又翻回之前几页去看刚刚的题。 这道数学拓展题确实把孟屿宁难住了,他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已经是九点。 这个点再去小竹家会打扰到叔叔阿姨。 孟屿宁关上书,拿好换洗衣物去洗澡。 洗完澡后,孟屿宁还不想去睡觉,坐在沙发上打算看会儿电视。 电视台这时候竟然在重播白天放过的动画片,只不过雪竹每天八点半就会被阿姨叫上床睡觉,当然不知道原来电视台晚上是会重播白天放过的节目。 倘若她知道,这时候肯定站在电视前跟着主题曲一起唱。 孟屿宁想起雪竹在去爷爷家之前,大热的夏天披着一条红围巾,肩上挎着一个呼啦圈,让他猜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围巾和呼啦圈。 错! 雪竹啧啧,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揭晓答案。 这是混天绫和乾坤圈! …… 后来那条红围巾被雪竹玩得到处起球,纯羊毛围巾脆弱又昂贵,幸而雪竹的屁股挺结实,被阿姨毒打了一顿也没什么事。 想到这里,孟屿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竟不知不觉看完了一整集的哪吒传奇。 *** 第二天下午,孟屿宁拿着题目去对面问裴叔叔。 裴连弈顺势拿过孟屿宁的暑假作业翻了翻。 离暑假结束还有大半个月,这本练习册居然已经写到最后一页了。 裴连弈以不可思议的口气问他:“你暑假作业全都写完了吗?” 孟屿宁:“还差几张试卷。” “要是小竹有你一半自觉,她去年也不至于等到开学前一天哭着补作业,一年级的暑假作业都写不完,二年级的更别说了,等她从爷爷家回来问她暑假作业写完没有,绝对大半本书都是新的。” “宁宁,如果小竹求你帮她写暑假作业,你千万不能帮她写听到没有?”宋燕萍口气严肃地对孟屿宁说。 事实证明裴雪竹不愧是裴连弈和宋燕萍俩口子生出来的,俩口子简直太了解这个小女孩什么德性了。 两个月的暑假结束,八月三十号这天,雪竹依依不舍的从乡下爷爷家坐车回了家。 当天,雪竹哭着敲响了孟屿宁家的门。 在乡下疯了一个暑假的雪竹哭着说:“哥哥你帮我写暑假作业吧,我真的写不完了。” 孟屿宁:“……” 他接过雪竹的暑假作业。 一本语文,一本数学,还有一本日记,一共就三本。 语文还算好,写了小半,数学写了两页,日记写到七月十号,内容是今天坐车去爷爷家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路上的花很香诸如此类的话。 换而言之暑假作业是怎么带去爷爷家的,就是怎么原封不动的被带回来的。 雪竹一把将孟屿宁抱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他:“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写吧,等开学那天我妈妈发现我作业没写完我会被她打死的,老师也不会给我报道。” “……” 既然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居然还是硬生生的把作业拖到了最后一天补。 这种胆识和魄力要是用在正道上,简直前途无量。 但这种状况很显然是属于自作自受,并不能令孟屿宁心软。 他面无表情把雪竹带到自己房间,让她坐在自己的书桌上,并说:“怕被你爸爸妈妈发现你在补暑假作业的话就在我这里补吧。” 雪竹嗫喏道:“那你……” 孟屿宁面无表情地耷下眼皮看她:“谁让你玩到快开学了才知道回来,自己补。” 雪竹满脸愁容的看着自己那三本暑假作业,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铅笔趴在桌上开始动笔。 语文作业最难写,要写的字很多,甚至还有整个一页的练字。 雪竹写到手指都被铅笔压出红印,小指也被铅笔芯染脏,可暑假作业就像是一段永远也走不完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仿佛她已经写了一百年,写到快死了,还是写不完。 这种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折磨让身为小学生的雪竹生不如死。 她一边写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写暑假作业,哪怕就只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写半页,也不至于现在搞得这么累。 越是后悔越是委屈,越是委屈越是绝望。 孟屿宁坐在她旁边看书,突然听见一声小小地啜泣声。 他朝雪竹看去,发现她头都快低到桌子里,额前密密的小碎发挡住大半张脸,唯独只露出湿润润的黑色睫毛。 然后是好响的吸鼻声。 作业上滴答落下一滴水。 倒也不至于哭吧。 孟屿宁无奈地叹气,声音比刚刚柔和了不少:“小竹?” 雪竹两只胳膊搭在桌上,听到他叫她也不理,用力握着铅笔,那个狠劲恨不得把作业纸戳出洞来,心中的悲愤此刻都化作对她自己这惨淡的人生的痛苦自问,抽泣着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孟屿宁问。 “怎么办啊?”雪竹边补作业边哭,“怎么办啊呜呜呜呜……真的太多了我真的……呜呜,我写不完,手要写断了我呜呜呜……” 这语气听着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孟屿宁没忍住,低声笑了。 雪竹立刻敏感地侧头看他,整个上睫毛和下睫毛全湿成了一簇簇,张着嘴一抽一抽地吸气。 看脸更好笑了。 孟屿宁又板起脸,正经问她:“……你下次还把暑假作业留到最后一天写吗?” “不敢了,我债(再)也不敢了,”雪竹大着舌头认错,“我绰(错)了呜呜呜。” 孟屿宁拿过她的作业,终于妥协:“我只帮你写一门,其他的你自己写。” 雪竹抽答答地说:“谢谢哥哥。” 紧接着她又一抽一搭地表示他孟屿宁就是她裴雪竹的救命恩人,以后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当牛做马都万死不辞。 没多久,夕阳沉下,又浪费了一天。 宋燕萍叫他们过去吃晚饭。 “作业先放我这里,明天早上早点起床过来补。”孟屿宁说。 雪竹用力点头。 *** 八月三十一号。 天气晴,万里无云。 家中的大人纷纷出门上班,最后一天假期,雪竹怎么也不敢赖床,清早起来敲门来到了孟屿宁家中。 在家里补作业不安全,以防万一她将犯罪地点选在了孟屿宁家。 雪竹换好拖鞋走进来。 孟屿宁正想关门,她却连忙出声阻止了他。 “先别关门,待会月月姐姐和子涵哥哥吃完早餐以后也会过来。” “他们也没写完暑假作业?” “啊,不是,”雪竹挠了挠头,“他们也是过来帮我补作业的。” 孟屿宁好半天没说话,雪竹不敢抬头看他,她知道自己答应过他,剩下的两本作业她自己写,可是她昨天晚上补到十点钟,都在桌子上睡着了,也没写几页,她真的做不到。 胆战心惊间,雪竹的耳朵突然被一只温凉的手给提了起来。 她大惊,没料到孟屿宁也会像妈妈一样提他耳朵。 只是比起妈妈的力气,孟屿宁算是相当温柔了,雪竹没怎么觉得痛,但仍旧是害怕得不行。 “我答应帮你写一本,”雪竹听见孟屿宁压着嗓音问她,“所以你就又找了其他人帮你写另外两本?” 雪竹瑟瑟发抖:“作业真的太多了,我真的写不完……” 孟屿宁淡淡问:“那你要给多少人上刀山下火海,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从电视剧里学来的话,又不是真要当牛做马,雪竹压根没当真,说出去的话就跟放屁似的,一听孟屿宁提起这个,她才想起来自己昨天还发过这种誓。 真是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口。 雪竹神情沮丧地问:“难道你真的要我给你当牛做马吗?” 孟屿宁微微仰头叹了口气,他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可他生气时也仅限于脸色稍淡,眸色明暗交加,脸仍是漂亮温和的,让人觉得他虽然是恼,却又能无线包容对方的错误。 “现在好像是我在给你当牛做马吧?”他放弃挣扎般低声说,“服了你了。” ※※※※※※※※※※※※※※※※※※※※ 长大以后宁宁给小竹当牛,小竹给宁宁做马,嘿嘿 八岁 没多久贺筝月和钟子涵过来,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分配任务。 “宁宁写数学吧,”贺筝月说,“不要全部写对,老师肯定会怀疑,那种数学应用题字比较多的就别看了,直接空着,节省时间。子涵你写语文,反正你那狗爬字跟小竹的也差不多,不用刻意写丑。” 钟子涵:“……” 雪竹:“……” 有被侮辱到。 至于日记是这么分配的:“日记我就帮你写二十天,剩下的小竹你自己写。” 雪竹徒劳的比划了下手指,算不清楚,但反正她知道就算姐姐帮她写了二十天的日记,剩下的日记也足够她写到手指头断掉。 她绝望地说:“我编不出来那么多天干了什么。” 贺筝月瞪眼:“日记谁让你编了,你就把你这几十天做了什么写出来不就行了吗?” 雪竹扁嘴,又要哭了:“可是我已经忘记了。” “……”贺筝月扶额,“那等下我帮你编,我说你写。” 作为高中生的贺筝月绞尽脑汁的试图以小学生的口吻写出一篇简单又不失童真的日记,这感觉比写八百字的议论作文还难受。 日记编到七月底,贺筝月已经黔驴技穷,肚子里彻底没东西了。 “七月三十一号,天气晴,今天我和爷爷一起去地里摘西瓜吃了,西瓜又大又甜,红红的特别好看,爷爷说,农民伯伯种西瓜就和种米一样,很辛苦,所以我们不能浪费西瓜……” 偏偏雪竹这个小兔崽子还不识好歹地提醒她:“姐姐,我爷爷不种西瓜,他只种蔬菜。” 贺筝月怒吼:“我说你爷爷种西瓜你爷爷就种西瓜!我自己还有两张物理试卷没写完呢,在这里帮你写日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给我挑三拣四的,去,去楼下给我买根老冰棍上来吃,不然回头我跟你妈告状!” 雪竹不敢再有任何意见,慌忙出门去给人买冰棒,连钱都没敢要,自己掏了一块钱请姐姐吃。 “早知道她叫了这么多帮手过来帮她写作业,我就不答应她了,”贺筝月头都要炸开,摁着太阳穴恨声道,“她昨天来求我的时候说如果我不帮她写明天就要被她妈活活打死,早知道她这么多要求就让她妈把她打死算了。” 钟子涵从语文作业中抬起头,有些惊讶:“小竹昨天来求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哎。” 贺筝月:“啊?” 孟屿宁淡定问道:“她是不是还说,如果帮她写作业,那她就给你们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 “……” 答案不言而喻。 不论过程如何,总之在八月三十一号这天,经过三个哥哥姐姐的努力,雪竹的暑假作业顺利完成了。 第二天妈妈带她去报道,雪竹骄傲的挺着小胸脯将暑假作业交给了老师。 老师打开作业,潦草的看了两眼,夸她听话,接着就给雪竹报了道。 报完道离开时,雪竹无意间看到隔壁班已经收齐了暑假作业,隔壁班的班主任将暑假作业用塑料绳捆成一扎。 雪竹有些想不通,都捆在了一起,还怎么批改啊。 回家的公交车上,旁边站着两个高年级的哥哥在聊天。 其中一个哥哥对另一人说:“早知道老师连翻都不翻,我就乱写了。” 另一个随即得意地说道:“每年的暑假作业难道不都是直接捆起来卖给收破烂的吗?我撕了十几页老师都没发现。” 雪竹:“……?”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不值得。 *** 这学期,雪竹升上了三年级,改变不仅仅是多了一门英语课。 老师说他们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不再是低年级的小朋友,所以要学会用水性笔或是圆珠笔写字。 不能用铅笔,也不能用橡皮擦。 雪竹很不习惯,虽然爸爸给她买了改正液和改正带,还买了改正贴,随便她用哪个,可她觉得这些都没有橡皮擦好用。 这三样东西都会让她的作业本上多个白点点,很不好看。 “所以你要想好了再写啊,要细心,不然作业本就会很难看。”宋燕萍说。 雪竹委屈地说:“为什么不能用铅笔继续写?” 用铅笔写错了还可以擦掉,又方便又好用,为什么人类还要发明水性笔? “因为你长大了啊,要明白一个道理,”宋燕萍说,“做错了事就和作业本上写错的字一样,凡事要先考虑好再去做,不能鲁莽不能随便,因为一旦错了就很难再改回来。” 用个水性笔还能被妈妈借口灌输人生道理。 雪竹无话可说。 宋燕萍看雪竹那表情就知道她不服,只好搬出孟屿宁来,说:“那你看你宁宁哥哥,他还在吵着要用铅笔吗?” 没有。 雪竹看过孟屿宁的语文练习册。 他写字很好看,跟她的爬虫字完全不同,雪竹觉得宁宁哥哥的字甚至比字帖上的还好看。 而且宁宁哥哥还很少出错,她很少在宁宁哥哥的作业本上看到白点点。 雪竹佩服得不行。 宋燕萍循循善诱:“所以你宁宁哥哥用水性笔也能写得好看,你怎么就不行?” 雪竹理直气壮:“那是因为他比我聪明啊,我又考不了第一名。” 宋燕萍啧声,又开始唠叨:“你考不了第一名这能怪谁?还不是只能怪你自己成天就想着玩不愿意读书,练琴也是,你刘阿姨的儿子六级都考过了,你跟人家一起学的,五级都还没考,每天只让你练一个小时的琴就喊苦,这种态度以后出去工作了怎么赚得到钱?” 雪竹烦死了。 她现在听到妈妈说练琴两个字都头皮发麻。 “阿姨。” 门口传来孟屿宁的声音。 母女俩同时望过去,孟屿宁背着书包,一副刚放学的模样。 老孟今天晚上和朋友有约,让儿子下午放了学直接去裴叔叔家吃。 来得正巧,宋燕萍冲他招手:“宁宁你回来得正好,小竹不愿意用水性笔呢,你帮阿姨说说她。” 孟屿宁换好拖鞋,还没等说什么,被雪竹一把拉到房间里。 锁上门。 妈妈在门外说:“裴雪竹,要不就写作业,要不就练琴,不许打扰你哥哥写作业,听到没有?” 雪竹烦躁地堵上耳朵,冲门吐了吐舌头。 孟屿宁取下书包,打算坐下写作业。 他现在初三,功课太多,每天写到十点都是常态。 “哥哥你看这是我爸爸新给我买的桌子。”雪竹说。 有点炫耀的意思,但更多地是向哥哥分享她的新宠。 白色粉边的学习桌,带书架带台灯还带矫正器,连桌面的弧度都能调整,现在的小学生都以拥有这样的桌子为豪,雪竹也不例外,缠了爸爸好久,最后爸爸只能去家具批发城那里和老板砍价,给她买了张学习桌回来。 事实证明这个学习桌真的挺有用的,就算不写作业,雪竹也喜欢坐在桌子前搞东搞西。 “你觉得这桌子好看吗?” “好看。” “那你用我的桌子写作业吧。” 孟屿宁顺从坐下,有点尴尬。 好矮。 写作业还得弯下腰低头写。 雪竹也发现了,困扰地挠挠头:“宁宁哥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孟屿宁不确定地说:“应该。” 雪竹顿时羡慕地说:“我怎么还没长高,”然后打哒哒哒跑到房门口打开房门,用手比了下自己几个月前的身高刻度,转头一看,不出意料,“没长高。” 门框上用笔划了不少道横线。 这些都是雪竹的身高记录,一旦划上一条新的,就代表雪竹又长高了。 “为什么啊?明明我们每天都吃一样的饭。” 于是雪竹打开房门对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裴连弈喊:“爸爸,为什么宁宁哥哥长高了,我还没长高?” 裴连弈趿着拖鞋走过来说:“哥哥是男孩啊,男孩本来就长得比女孩高,” 雪竹问:“为什么男孩天生就比女孩高?” “问菩萨去吧,菩萨这么安排的,”裴连弈敷衍回答,又问孟屿宁,“宁宁你又长高了?” 孟屿宁凭最近往上缩的裤腿判断道:“好像是。” “来你站这里来,叔叔给你量量,我去拿尺子来。” 孟屿宁乖乖站过去。 “一米七三了都,”裴连弈很惊讶,“快跟我一样高了。” 才十四,之后肯定还能长高。 裴连弈给孟屿宁的身高在门框上留下记号,说:“以后你每个月也过来量一次,叔叔给你记下。” 孟屿宁点头。 雪竹羡慕的看着孟屿宁的刻度,用眼睛量了量,比她的高好多。 “等我十四岁的时候也能长这么高吗?”雪竹问。 裴连弈可不像他的傻女儿那么天真,说:“你有个一米六足够了,女孩子不用长太高。” 说完,男人在刻度旁写上一行字。 “宁宁,2004.9.7” 然后弯下腰,又在另一条刻度上写上一行字。 “小竹,2004.9.7” “行了,你们继续写作业吧。”裴连弈说。 说完拿着尺子离开。 “写作业吧?”孟屿宁说。 雪竹还没忘记自己今天要用水性笔写作业,后退几步说:“我今天要先练琴。” 她从来没这么主动说要练琴。 孟屿宁点头:“那你练吧。” 雪竹走到立式钢琴前,掀开钢琴上的防尘布,又打开琴盖,坐在了椅子上。 有意表现的雪竹问他:“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孟屿宁:“卡农?” 雪竹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她不会。 孟屿宁看了出来,笑笑说:“那你就弹你最拿手的吧。” 雪竹想了想,起身来到书架前,抽了本书出来,很快翻到她最擅长的那首曲谱。 她的语气还挺骄傲:“这是我去年参加比赛的时候弹的,拿了第一名哦。” 当初苦练的成果显著,连曲谱都不用怎么看,肌肉记忆就会替她自动在琴键上敲出音符。 孟屿宁看她坐在钢琴前,挺着背,马尾辫随着她沉浸式的摇头晃脑而跟着摆动。 “好听吗?” 弹完,她跳下椅子问他。 孟屿宁:“好听。” 雪竹又说:“等我学会了卡农,我再弹给你听。” 孟屿宁微笑:“好,那你要快点学会啊。” “必须的。等我考了十级,”雪竹又开始小人得志,仰起鼻子说,“我当你老师,我教你弹卡农。” 为了在哥哥面前表现,她是怎么也要学会卡农的。 孟屿宁歪头,没有当真,不过还是说:“那先谢谢裴老师了。” 雪竹挠了挠脸,听他用玩笑的低语叫自己老师,有点害羞。 不过孟屿宁又很快回到正题:“那在你考十级之前,能先写作业了吗?” 雪竹的笑容突然僵住。 孟屿宁让雪竹坐在她自己的学习桌前,监督她用水性笔写作业。 雪竹在抄写语文古诗,一行还没写到,她就写错了。 不甘情不愿的用改正液将错字涂掉,可后来陆陆续续又写错了好多。 改正液的味道特别难闻,闹得她头疼。 雪竹小声抱怨:“我就说用铅笔嘛。” 孟屿宁却说:“你写之前认真想想就不容易错了。” 雪竹扔笔,不干了。 “小竹,认真写。”孟屿宁的语气比刚刚重了些。 “我要用铅笔写!”雪竹耍赖。 “你都三年级了,不能一直用铅笔。” “那我就重新去读二年级。” 孟屿宁没法,捡起雪竹扔开的笔,掰开她的手让她握着,雪竹张开手指不愿意握笔,孟屿宁就用自己的手紧紧裹住了她的手。 比起雪竹还小还嫩还肉嘟嘟的手,少年的手和他的身高一样,削瘦细长,手背隐约有青色的血管突出,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透着淡淡的粉色。 “我带着你写。”他说。 于是雪竹每次要写错的时候,就有股力道阻止她落笔,孟屿宁弯着腰,另只手撑着桌子,在她耳边说:“再好好想想,笔划先写竖的还是先横的。” 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雪竹想等孟叔叔回来,问问他们家用的是什么洗衣粉,让妈妈以后也买这种洗衣粉给她洗衣服。 抄完一首古诗,这笔迹里有她稚嫩的影子在,也有他秀气斯文的影子在。 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写的。 雪竹看着这些字,心想如果自己不用哥哥握着手带着她写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那就好了。 后来孟屿宁要写自己的作业,雪竹也不打扰他,乖乖地撑在桌子旁看他写作业。 他在写数学作业,雪竹随手拿过他的语文作业,又看到了他好看的字迹。 果然,天生多动又好奇的孩子乖不了几秒。 “宁宁哥哥,这个字怎么读?”雪竹指着作业本的一个字问他。 孟屿宁看了眼,说:“淤。” “那这个呢?” “濯。” “那——”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孟屿宁干脆把这一整句都念了出来。 文绉绉的,雪竹听不懂:“什么意思?” “我唯独只爱莲花,它从污泥中长出来,却不受到污染,在清水里洗涤过但是不显得妖媚,它的茎挺直,不生枝节,香气清香,笔直地立在那里,可以远远地观赏但是不能贴近去玩弄。 ” 这段是要求背诵的,孟屿宁习惯性的把整段背诵古文都给翻译了出来。 雪竹:“哦。” 这不感兴趣的样子,一看就能猜到她是没听懂。 孟屿宁为激发她的学习兴趣,试图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你的名字也和莲花差不多。” 说起自己的名字,雪竹终于有兴趣了:“为啥啊?” 孟屿宁想到雪竹刚刚坐在钢琴前,安安静静弹琴的模样。 那干净的琴音就是从她小小的手里递出来的。 “气质清高,纯洁干净。” 雪竹反问:“那不是你吗?” 孟屿宁微愣:“什么?” “我觉得你比我干净多了,”雪竹歪头,天真地问,“你在学校都玩什么游戏?为什么你的校服总是这么干净?” 她突然整个人一倒往孟屿宁怀里撞,他以为她没站稳,连忙扶住。 谁知雪竹是将整个头埋进他胸口前,孟屿宁听到好明显一声吸鼻子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狐狸精在吸书生身上的阳气。 “你注意点就不会弄脏校服了。” 孟屿宁不明白衣服有什么好闻的。 雪竹却不服:“但是哥哥你比我们班的女生还干净。我们班男生都是直接在地上滚的,脏死了,啧啧。” 她又喋喋不休地开始说她们班上哪个男生最脏最不讲卫生。 孟屿宁看她的嘴叭叭不停,心想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能说,她口也不渴么。 雪竹说了好久,不见他回应,于是伸出指头戳了戳他咯吱窝:“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谁知孟屿宁肩膀突然一抖,皱眉说:“别乱戳。” 雪竹眼珠子提溜转了两圈,很快得出结论。 孟屿宁怕痒痒。 发现新大陆的雪竹开始了她的恶作剧。 她戳孟屿宁的力道其实不重,起先孟屿宁没理她,埋头继续写作业。 后来他渐渐觉得这小女孩实在让他太分心。 这样下去今天的作业就是写到十二点都别想写完。 孟屿宁突然抓着她的手指,压低语气,稍显威慑道:“别弄了。” 雪竹一愣,突然觉得哥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最近在变声期,嗓音已没了几年前的清亮,音调变得很低,有些沙哑,少了小朋友的稚嫩,白皙的脖颈中微微凸出一个小包,发声时,带着大人才有的成熟。 小孩子要吃到教训才知道自己错了,孟屿宁专门挑准了雪竹的软肋,比如她的咯吱窝。 雪竹也怕痒,扭来扭去的哈哈大笑。 最后受不了了,连腿都站不直,歪歪的倒在孟屿宁身上。 孟屿宁从背后撑住她,她笑得特别大声,连带着他也跟着笑起来。 少年又坏心眼的又挠了挠她的咯吱窝,轻声问:“还弄不弄了?嗯?” 雪竹转过身,求饶般的抓着他的手,不住摇头:“不弄了不弄了。” 孟屿宁终于放过她。 她还没缓过神来,一屁股坐在了孟屿宁的大腿上平复呼吸。 进来送牛奶的雪竹妈妈推开门,就看见雪竹坐在孟屿宁腿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你写个作业怎么写到哥哥身上去了?”妈妈小声训斥她。 雪竹起身,跟妈妈告状:“是宁宁哥哥挠我痒。” “那肯定也是你先起的头,”妈妈毫不避讳她对孟屿宁的偏心,将两杯牛奶放在桌上,“一人一杯,喝牛奶快快长高。” ※※※※※※※※※※※※※※※※※※※※ 如果我小时候听妈妈的话多喝牛奶,也不至于现在班里活动永远站第一排,就他妈后悔…… 还有机会长高的小朋友们平时一定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现在胖点没关系,以后再慢慢减,毕竟胖能瘦,矮不能高…… 九岁 雪竹渐渐习惯了水性笔。 因为每天坚持练字帖,她的字渐渐好看了起来。 可想要赶超孟屿宁,她还差得很远。 不论是字还是身高。 孟屿宁最近长得很快,他的个子就跟拔萝卜似的,一个月就往上拔一点。 雪竹被打击到了。 裴连弈安慰她:“哎呀你孟叔叔一米八多呢,宁宁哥哥遗传他肯定也长得高啊,这没办法的。” 雪竹怨念的看着裴连弈,问他:“那爸爸你为什么没有一米八?” 裴连弈尴尬了,只能说:“小时候你爷爷奶奶没钱给爸爸买东西吃,这不能怪爸爸啊。” “那滢滢的爸爸也有一米八,只有我的爸爸没有一米八,”雪竹突然扁嘴,语气快哭了,“为什么只有我的爸爸这么矮?” 几秒后。 “哇——” 雪竹哭起来。 裴连弈挠了挠脸,第一次因为自己没长到一米八而感到自卑,而且是在女儿面前。 看着女儿哭得这么委屈,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因为他没有一米八,给女儿蒙羞了。 于是在某天和隔壁老孟在天台喝酒看星星的时候,裴连弈幽幽问老孟:“大家小时候都没米饭吃,为什么你能长到一米八?” 老孟不明所以:“什么玩意儿?” 裴连弈自觉喝多失言,转移话题:“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我问宁宁,他说你每天都是凌晨才回来。” “我不忙谁赚钱供他读书?”老孟说。 “宁宁今年都要中考了,你多少也抽点空辅导下他的功课啊。” 老孟自嘲地笑了笑,反问道:“我辅导他?到时候耽误他连高中都考不上,你们俩口子文化程度比我高,他要有不会做的就顺道帮帮他吧。” “你儿子聪明得很,有的题我和我老婆还没看完,他就自己想出解题思路了。” 听到邻居夸儿子,老孟硬朗的脸上总算露出点笑意。 “他学习还可以,不用我花钱帮他请老师。” “辅导是其次的,主要是多陪陪他,中考压力也挺大的。” “如果他爷爷还在世,估计会陪他吧,只要跟读书有关的,他就特别来劲儿。”老孟突然说。 裴连弈犹豫很久,酒意将心中的好奇顶上喉咙,小心地问:“唔,宁宁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怎么从来没听到他说起过你们?” 这片是教职工小区,挨着重点高中,住的也大都是些退休老教师,孟老和雪竹爷爷是同事,但雪竹爷爷退休后和妻子搬到了乡下养老,住这里方便雪竹以后考高中,于是几年前老裴带着妻子一块搬了过来。 裴连弈带着老婆女儿搬过来的时候,孟老就是一个人住,要不是前几年老爷子过世,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老爷子是有后的。 “估计是当没我这个儿子了吧,”老孟淡淡说,“我那个时候不愿意读书,老头子让我读高中,我不肯听他的,气得他跟我断绝关系,我当时也倔,收拾了行李就离家出走跑到外地去了。” “然后呢?” “那几个月我打零工,也算是能养活自己,吃了不少苦,但就是不愿意低头,后来老头子过来看我,给我塞了些钱,说起码去读个中专,以后在社会上也好养活自己,给完钱他就走了,我当时想的是不闯出点名堂来就绝不回去看他,结果他都走了,我还没闯出名堂来证明自己,”老孟突然苦笑,叹了口气,“还是居委会的打电话给我,说老头子给我留了套房子。” 比起在外地租房,老孟选择带着儿子回到老家。 这些事,告诉别人也是丢脸,因此老孟很少提起。 或许是天台此刻的凉风将他心中郁结终于吹散了些,又或许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让老孟觉得身边的这个邻居是个可以偶尔谈谈心的好友,而非酒肉朋友。 “要是我爸还在就好了,”老孟轻声说,“宁宁跟我不亲,我也懒得凑到他面前找不自在,你让我多陪陪他,但可能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或许会更自在一些。” 清官也难断家务事,裴连弈不便插嘴。 老爷子都过世好几年了,如今再追忆也没有任何意义。 活着的时候不懂珍惜,死别后的千般歉疚都为时已晚。 喝完酒后,两个男人回到各自的家。 裴连弈坐在客厅沙发上醒酒,或许是嫌呆坐着太傻,于是点了根烟抽起来。 宋燕萍刚洗完澡出来,一出来就闻到了好大的烟味,她生气的站在沙发旁,叉着腰教训丈夫:“不是让你抽烟去外面抽吗?你想让小竹吸二手烟?” 裴连弈回过神,忙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突然说:“我明天打电话让我妈从乡下带两只老乌鸡过来,你熬了汤给宁宁和小竹喝。” 宋燕萍问:“怎么突然想起让你妈特意从乡下带乌鸡过来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觉得宁宁这孩子……”裴连弈顿了顿,说,“快中考了,平常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 *** 孟屿宁睡得不熟。 房门被轻轻打开时,他整个身体先是警觉性的一抖。 可看到从客厅溜进来的光,孟屿宁知道是父亲。 小偷怎么可能敢开灯。 果然,孟屿宁闻到了浓烈的酒味,这个气味在他新照顾你,仿佛就是父亲的身份卡。 他闭着眼,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床微微陷下去一角,孟屿宁背对着坐在床上的父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睡了吗?” 浑厚的嗓音尽力压低着问儿子。 孟屿宁没回答,以沉默告诉父亲他睡了。 闭着眼数不清时间,就在孟屿宁都昏昏欲睡时,头顶被覆上一只粗粝温暖的大手。 父亲微微的喟叹声伴着酒气吹拂至鼻尖边。 替他掖了掖被子,老孟起身出去了。 房间重新归于黑暗中后,孟屿宁才敢睁开眼。 他恍惚地抚上头顶。 内敛至极的少年最后也只是弯了弯唇,很快又重新睡过去。 这次睡得很熟。 *** 孟屿宁中考的日子终于来到。 和他一样面对人生中重要的考试的还有贺筝月和钟子涵。 唯独闲的就只有雪竹。 她不但闲,她还放假了,闲上加闲。 原因是第一小学被教育局设为了考点。 放假的前一天,老师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打扫任务。 虽然之前很感激哥哥姐姐们借用他们学校考试才让他们有假放,可是放假前还要大扫除,还得搬课桌,他们又不是特别感激这些初中生了。 今天又恰逢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不到四点就下课,到晚饭时间之前,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玩,所以星期五下午这段时间简直可以说是小学生们非寒暑假时期最幸福的时刻。 雪竹拿着湿抹布,搬了张椅子放在走廊上,踩在上面擦玻璃。 祝清滢和她一组,正在擦里面那一面。 两个小女生对着玻璃哈气,和对方玩你画我猜的游戏。 “小竹,你哥哥他在哪个学校考试啊?会不会就在我们学校?” 祝清滢突然问她。 雪竹说:“子涵哥哥在本校考,宁宁哥哥不知道。” 子涵哥哥的消息她是听妈妈说的,妈妈是从岑叔叔那里听说的,她快两个礼拜没见到宁宁哥哥,也有两个礼拜没见到孟叔叔,无从打听。 宁宁哥哥最近每天都复习到很晚,爸爸妈妈怕她吵到哥哥复习,都是每天送饭到对面去。 她突然有了什么主意,兴高采烈地跑回教室,不一会儿出来时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祝清滢问她她也不说,只好继续刚刚的话题。 “那你觉得他们能考上一中吗?” 一中是他们市最好的高中,小孩不懂最好是怎么个好法,只是听大人常常念叨,说我家的小孩能考上一中就烧高香了,所以他们也理所应当的也以考上一中为荣。 “肯定能,子涵哥哥那么辛苦,放假也要上课,肯定能考上的,”雪竹坚定地说,“还有我看宁宁哥哥做试卷,那上面的题我都看不懂,但是他很快就做完了。” 特别是数学试卷,图形题特别难,一个圆圈里画好几个三角形或乱七八糟的形,还要画辅助线才知道做,还有什么x什么y的,数学和英语混在一起,看着就好高级。 祝清滢:“我们才三年级,看初三的试卷当然看不懂啊。” 雪竹想想也是,可还是说:“他们肯定都能考上的,然后我以后也会考进一中,就能跟他们一个学校了。” “不可能的,”祝清滢小大人般的给雪竹科普,“我们六年级毕业以后还要读初中,等你考上高中以后,你哥哥他们早就读完高中啦。” 雪竹:“啊?那读完高中以后呢?” “去上大学,”祝清滢说,“我妈妈说当了大学生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 “很远是多远啊?北京那么远吗?” 其实北京到底有多远依竹也不知道,雪竹对城市的概念还很模糊,能数得出来的城市也没几个,北京是她最熟悉的。 祝清滢被问住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很远。” 雪竹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走廊上的男生们打打闹闹,拿着扫把当武器,交手间尘土飞扬,后来不知道是谁撞到了雪竹的椅子,她心惊胆战的踉跄好几下,差点摔下去。 “啊!” 雪竹被吓得回过神,从椅子上跳下来,大声喊:“谁推我椅子!” 男生们连忙默契的指着其中一个:“迟越推的!” 被朋友们集体卖了的这个叫迟越的男生一下子愣住,又看雪竹瞪着眼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他一时耳根发烫,硬着嘴皮说:“我又不是故意推你的!你那么凶干吗!” 雪竹顿时更气了:“你差点把我撞倒了!万一我摔在地上了怎么办!” “摔了就摔了啊,反正你又不会摔死!”迟越语气嚣张,“大惊小怪。” 雪竹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两个小孩就这么在走廊上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就推搡了起来,男生们在旁看得的津津有味,祝清滢想劝又劝不住,最后着急忙慌的对雪竹喊:“小竹别打了,老师来了!” 晚了一步。 老师把雪竹和迟越都叫进了办公室。 老师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们:“迟越,你是男生,男生要让着女生知不知道?既然推倒了人家就该说对不起,犯了错要道歉,老师不是教过你吗?” 迟越小脸涨得通红,喃喃说:“我又没推倒她。” 雪竹哼了声:“要是真的推倒了我现在都进医院了!” 迟越狠狠瞪了眼面前的小女孩。 “裴雪竹,既然迟越没有真的推倒你,那你也别太计较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知道吗?好了,两个人握手言和吧。” 小学生对老师的话总是有种绝对信服力,尤其是班主任说的话。 老师都这么说了,两个孩子只能握手言和。 回到教室继续大扫除,结果没几分钟,他们又吵了起来。 这次不是因为谁推倒谁,他们是因为动画片吵的,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和小男生互相都看不顺眼,想吵架都能随时列举出一百种理由。 小学生也喜欢赶流行,最近流行的是每晚星空卫视准时播放的数码宝贝,一时间课后休息,大家讨论的都是这个。 他们又因为数码宝贝里谁最厉害吵了起来。 “战斗暴龙兽最厉害好吧,”迟越仰着头骄傲地说,“花仙兽垃圾死了,没究极进化前就知道转圈甩针。” 雪竹快气死了。 她最喜欢的就是花仙兽,这人居然污蔑她最喜欢的花仙兽! “你说它垃圾,你比它更垃圾,”雪竹不服气道,“它转个圈就把你戳死了!” 两个小朋友吵得不可开交,卫生已经搞完了也不走,祝清滢让雪竹跟她一块回家,可是雪竹沉迷于吵架连好朋友的邀请都直接给无视了,直到学校广播放起回家的萨克斯曲,这才让他们回过神来自己吵了多久。 夕阳渐沉,学校被夕阳染成一片金黄,操场上还剩零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还在打篮球,依竹对这个曲子有种下意识的反应,当这首曲子响起,那就代表学校要关门了,商场要关门了,所有人都要放学要下班了,大家都该回家吃饭了。 迟越幸灾乐祸地说:“你这么晚回家,你妈妈肯定要骂你了!” 雪竹哼了声,不甘心地回道:“你妈妈肯定也会骂你!” 迟越耀武扬威地说:“我妈妈今天加班不在家啦啦啦。” 雪竹气得跺脚,张牙舞爪地冲上去要打人。 两个小孩就这么站在公交车站旁又打了起来,雪竹掐迟越的脸,迟越扯雪竹的头发。 没几分钟迎面一辆八路车缓缓驶来,正在酣战中的雪竹突然听到公交车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竹。” 雪竹赶忙脱战,抬起头,逆着夕阳行驶的公交车上,少年的五官被隐在模糊的光影中,孟屿宁穿着校服,干净温和的眼睛里破天荒泛着些许讶异和怒意。 她当场僵住。 迟越看她不对劲,问:“诶,那是你哥哥吗?” 没等雪竹回答,公交车停在两个小孩面前,孟屿宁从车上下来。 迟越仰头看着雪竹的哥哥,不知怎么心里也有些发怵,做哥哥的肯定会护着妹妹,他可能要被揍。 孟屿宁只是微微扫了眼迟越,接着又把目光放在了嗫喏不语的雪竹身上。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雪竹不敢说话,还是迟越先拍了拍雪竹的肩膀,先跑一步:“裴雪竹我先走了。” 刚跑出两步,被雪竹的哥哥给叫住了。 迟越顿住脚步:“啊?” 孟屿宁语气平静:“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欺负我妹妹,我就去告诉你们老师。” 雪竹和迟越都惊了。 雪竹是惊喜的惊,迟越是惊吓的惊。 迟越赶紧点头,抓着书包带拔腿跑开。 直到确定自己不会被裴雪竹的哥哥追杀后,他才敢停下回头看。 刚刚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孩,瞪着一双圆眼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裴雪竹,此刻竟然拉着自己哥哥的衣服做出那晃来晃去超级肉麻的动作。 明明在班上的时候裴雪竹超级凶,明明是女生却比男生还要好动活泼,像个小疯子。 从来没见她眉眼弯成这样,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才有的可爱和娇蛮,对一个人用尽全力的讨好和撒娇。 迟越抿唇看了好久,半晌后才不屑地吐出一声:“女生真幼稚!” ※※※※※※※※※※※※※※※※※※※※ 臭屁崽男二姗姗来迟,希望不要嫌弃他现在还是小学生,我存稿已经写到成年越写越喜欢这个臭屁崽 评论越来越少辽,嘤,冷文不配拥有你萌的宠爱 九岁 公交站边又驶来一辆公交车。 孟屿宁带雪竹上了车。 车上人很多,下班的放学的挤在一块儿,连位置也没得坐,雪竹个子不够抓不到拉环,被挤在中间很难受,孟屿宁环过她的肩膀,说:“抓着我。” 雪竹:“抓你哪儿啊?” 孟屿宁:“随便。” 最后她抓住了他的书包带。 等两个人面对面站稳,孟屿宁这才开口:“你和你同学刚刚为什么打架?” 雪竹想也不想就说:“是他先惹我的!” 孟屿宁垂头看着她,眯眼,淡淡说:“不一定。” 雪竹仰起头,趁着公车晃动的幅度用下巴抵着他胸口一下下戳,瘪着嘴,弧度向下,眨眼说:“那你刚刚不是也说他欺负我了吗?” “我当然要护着你,”孟屿宁觉得这并不能代表他认同雪竹的行为,“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打架?” 雪竹只好老实说出了缘由。 听到这个理由的孟屿宁有些不理解,感叹起雪竹的幼稚来。 “就为了这个?” 雪竹却很不服气:“什么叫就为了这个?他说花仙兽的坏话,我最喜欢的就是花仙兽。” 孟屿宁微微笑了:“因为它最好看?” 雪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也看数码宝贝吗?” “看啊。”孟屿宁说。 “那你最喜欢谁?” 孟屿宁想了想说:“天使兽吧,神圣天使兽。” 雪竹点头赞同:“我也喜欢他!” 她突然想,为什么要跟迟越那个臭男生讨论动画片,以后她就找哥哥说就行了,哥哥会尊重她的爱好,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说她喜欢的神兽是垃圾。 找到了同好的雪竹相当兴奋,很快忘了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处境,拉着孟屿宁说个不停。 从车上一直说到下车,又一直说到上楼。 孟屿宁实在有些受不了她那喋喋不休的小嘴,转身一把伸手捂住她的嘴。 雪竹睁圆了眼:“唔?” 孟屿宁用另只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比起跟我讨论数码宝贝,你还是先担心担心待会怎么跟你妈妈解释你回来得这么晚吧?” 雪竹:“!!!” 孟屿宁放开手,果然她这会儿不说了,为自己进家门后的处境担忧。 他摇摇头,撑着膝盖弯下腰和她平视。 少年难得逗她:“小竹,如果这次我帮了你,你怎么报答我?” 雪竹的眼里瞬间蹦出几道希望的光芒,孟屿宁猜到她要说什么,又很快补充:“当牛做马就免了。” “那——”雪竹也想不到该怎么报答,在脑海中不断搜寻着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台词,“以身相许吗?” 孟屿宁:“?” 然后他摸摸她的头,满眼笑意:“你这小身子许给我,最后还不是我伺候你?” 鉴于童言无忌,孟屿宁没有把雪竹的话放在心里,但还是帮了她。 他跟宋燕萍说雪竹是想去学校找他,于是搭乘了反方向的公交车,等到孟屿宁放学后才一起回来的。 宋燕萍的怒火就这么三言两语被孟屿宁轻易给浇灭了。 雪竹觉得别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别人家成绩好的小孩说话就是好使,比她这个亲生女儿好使一百倍。 吃饭的时候,父母忙着关切孟屿宁,给他夹鸡腿又问他中考准备得怎么样,就连雪竹只顾着看电视,碗里的饭都没动几口也没空管。 被人管着的时候觉得没有自由,可被父母忽略时又觉得难过。 她甚至想如果孟屿宁是她爸爸妈妈的孩子,她是孟叔叔的孩子,那现在情况会不会完全反过来。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敢说出来。 “小竹听到没有?你宁宁哥哥多自觉,没有大人在家一个人看书复习到十点多,一点也不用他爸爸操心。” 雪竹嘟囔说:“我还在读小学,每天学到十点钟又没用。” 宋燕萍对女儿的话不太满意,说:“我说这个是让你也学到十点钟吗?我是让你多跟宁宁学习,不要我们管你,自己一回家就把作业写了,把琴练了。” 又来了又来了。 雪竹的耳朵里叽叽喳喳被妈妈的念叨填满。 吃过饭后,孟屿宁回自己家继续做最后的冲刺复习,客厅的电视被爸爸霸占,雪竹被妈妈赶回房间练琴。 她胡乱敲了几下,通过琴键传达烦闷,宋燕萍端着水果和牛奶走进来。 “让你练个琴至于吗?” 雪竹说:“我不喜欢弹琴。” “女孩子弹琴很提气质的,”宋燕萍把牛奶递给她,“反正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感谢我了,我花这么多钱送你去学琴,还给你买琴放家里,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雪竹撇嘴。 总说是为了她,可是她一点也没感觉到。 谁也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学,就强行以为她好的理由送她去上课。 “算了,不想练明天再练,”宋燕萍叹气,“帮妈妈把水果和另一杯牛奶拿到对面去。” 雪竹接过,拈了块苹果丢进嘴里。 又脆又甜。 还没来得及满足,被妈妈轻轻打了下手。 “这不是给你吃的。” “还有这么多呢。”雪竹不太服气地说。 眼见着妈妈又要说她,她赶紧转身跑了。 反正不练琴,跑个腿又何妨。 宁宁哥哥家的大门没关,雪竹推开防蚊的纱门,看到客厅里没人。 “宁宁哥哥!”她乖乖换好拖鞋,站在客厅里喊了一声。 没人应,雪竹又拔高音量喊了好几声,这才听见卧室里传来孟屿宁的声音:“我在房间里。” 雪竹推门进去,有点生气:“我叫了你好多声。” 孟屿宁正坐在书桌前写试卷,点了点自己耳朵里塞着的耳机:“我在听英语听力。” 雪竹走过去,把水果盘和牛奶放在桌上,说:“我妈妈让我拿给你的。” 孟屿宁用牙签叼了块苹果打算送进嘴里。 似乎感受到身侧强烈的眼神,瞥过去,果然雪竹在旁边眼巴巴看着,见他递眼神过来了,连忙自觉地张开嘴。 “啊——” 他没辙,只好先喂给雪竹吃。 雪竹腮帮子一鼓一鼓嚼水果,又盯上了他桌上的mp3。 她也想要,班里有同学的爸爸妈妈给买了,带到学校来炫耀的时候特别拉风,又轻又小巧,能直接塞进兜里,上课的时候将耳机线从衣服里穿过然后捂住耳朵,谁也发现不了自己在偷偷听歌,比磁带机方便多了,可是妈妈说她还用不上mp3,没必要花那个钱。 在雪竹心里,目前为止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台mp3。 “我也想听mp3。”她说。 孟屿宁把一只耳机分给她戴上,按下播放键。 雪竹听到了一大堆英语,她现在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默写不全,皱眉问:“没有歌吗?” “有,”孟屿宁按下切换键,“不过不多,只有几首。” mp3主要是用来练习英语听力的,但是数码城的老板还是往里面下载了流行歌曲。 老板说,学生们找他过来下载歌,点名的大都是台湾歌手的歌。 旋律很好听,可是唱歌的人咬字不清,雪竹词汇量本来就不多,压根没听懂几句,只能抓住几个关键性的词语。 “秋刀鱼也是一种鱼吗?” “嗯。” “哦,那是什么味道的?” 雪竹没吃过秋刀鱼。 孟屿宁忙着写试卷,敷衍道:“鱼的味道。” 雪竹:“……” 一首歌听完,雪竹又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七里香。” “七里香是什么东西?” “花吧。” “为什么花要叫七里香?” “形容花很香,香味能飘很远?”孟屿宁的语气也开始不确定了。 “七里是多远?有一千米那么远吗?” “……” 雪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两个人细微的距离间连着一条细白的耳机线,靠近桌边的书被电风扇吹得卷起边来。 日光灯自头顶落下,衬得孟屿宁的肌肤雪白,雪竹盯着他睫毛在眼睑散下的扇形阴影发呆,突然想起了来找他的真正目的。 “明天中考你在我们学校考吗?” 孟屿宁摇头,“我就在本校。” 雪竹哦了声,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会在我们学校考试。” 孟屿宁笑笑,没说话,继续低头写试卷。 送完水果,雪竹不想走,她知道不能吵孟屿宁,于是老实地站在他旁边看他写试卷。 孟屿宁也没赶她,房间里很安静。 最后还是雪竹先憋不住,开口问:“宁宁哥哥,你以后考大学会考去很远的地方吗?” 高中还没念,孟屿宁压根没想到这么远,结果雪竹却提早了三年替他考虑这个问题。 “不知道,”他低头,手上写试卷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也许吧。” 雪竹好半天没说话。 孟屿宁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没有,”雪竹说,“我回家练琴了,宁宁哥哥你考试加油。” 雪竹没有急着回家,转而又上楼去找钟子涵。 钟叔叔一听说她是来给钟子涵加油的,没说什么直接放了行,只是嘱咐她长话短说,别耽误哥哥复习。 一进房间,也不等钟子涵说话,雪竹直截了当地问:“你以后会去很远的地方念大学吗?” 钟子涵同样也没想这么远的事,不过他说:“念大学本来就是要离开家啊,当然会去很远的地方,而且,”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肯定要去很远的地方念大学,这样就没人管我了。” 雪竹明白了。 念大学,等于离开家,去很远的地方。 离开的时候她又辗转下了楼,过家门而不入,径直下楼去找贺筝月。 贺筝月前不久已经高考完了,贺叔叔夫妻对她的要求并不高,所以没有太给女儿施加压力,贺筝月虽然高三这一年很忙,周末却比那两个中考的还要轻松。 她敲了门,是贺叔叔给开的门。 还没来得及说是来找姐姐的,贺叔叔就先说:“来找姐姐玩的吧?你姐姐和高中同学去外地旅游了,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外地?” “对啊,一考完就迫不及待往外跑,”贺叔叔说,“都不知道家住哪里了。” 年纪最小的雪竹突然觉得年纪小一点也不好,她闲的时候哥哥姐姐都在忙,而且等到哥哥姐姐都毕业了,她还在念书。 她还要等很久才能长大。 可那时候,哥哥姐姐们或许已经去了更远的地方。 *** 中考这天,雪竹写不进去作业,坐在书桌前发呆。 窗外的麻雀真的在叽叽喳喳,只可惜外面艳阳高照,窗台上并没有落下雨水。 在这天里,虽然孟屿宁并没有如雪竹想的那样,被戏剧性的安排到她的班级、她的座位上考试,可真正被安排在雪竹的课桌上考试的初三生看到了她在课桌角处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的“中考加油”四个大字。 负责检查课桌椅的老师不知为何没有用橡皮擦掉。 素不相识,却被陌生的字鼓舞到。 初三生笑了笑,埋下头,继续认真作答。 *** 没多久,高考成绩和中考成绩接连公布。 孟屿宁和钟子涵的中考成绩谁也没有意外,重高板上钉钉。 相比于两个没什么悬念的中考生,贺筝月显然是主角,等填志愿前几天才敢对答案估分,好在运气不错估得挺准,实际分数和估分大差不差,被录上了第一志愿,本地的普通一本,虽然不是985也不是211,但这是贺筝月整个高中三年考得最好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分数高于一本线,简直是超常发挥。 原本老贺只是希望女儿能正常发挥,稳住二本,如今能上一本,实在意料之外。 因而老贺一家大办谢师宴升学宴,小区同龄的高考生上了重本,也没贺家这么隆重。 为了奖励大学生,贺筝月不但去做了个最时髦的离子烫发型,还买了台最新款的翻盖手机,如今直板黑白屏手机已经不稀奇了,大拇指一掀会自动点亮屏幕的翻盖彩屏手机才是主流。 因而贺筝月升学宴这天,多日不见的雪竹再见到姐姐,发现姐姐已经不是几个月前扎着朴素的马尾辫穿着校服的纯情高中生了。 她烫了头发,穿着牛仔短裤,最关键的是,贺筝月的两只耳垂处闪烁着点点银色的光。 姐姐还去打了耳洞。 那个会和她披着床单扮公主的姐姐在高考结束后迅速长大了。 “打耳洞不痛吗?”雪竹问。 “还好啦,就是针扎进去,拿个小枪对着你的耳朵,”贺筝月揉了揉雪竹肉肉的耳垂,接着用手比出枪的模样,说,“啪地一声穿进去!” “咦!”雪竹下意识地缩脖,光是听都觉得痛,她捂住耳朵,“别说了。” “就痛一下啦,然后就能戴耳环了,”贺筝月给她展示了下耳边的银针,“好看吗?” 雪竹迟疑地点头。 好看是好看的,可如果要用针穿破耳朵来换取这样的好看,雪竹宁愿不要。 贺筝月说:“等你长大了想戴耳环了就会觉得打耳洞没什么的。” 雪竹羡慕地看着贺筝月。 她看姐姐从牛仔裤兜里掏出手机,那个手机挂坠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来电话的时候还会一闪一闪发光。 贺筝月掀开手机接电话,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帅气无比。 雪竹突然转身又跑回了家。 爸爸妈妈刚准备出门,见她打道回来有些惊讶。 “怎么又跑回来了?想上厕所了?” “妈妈,我想穿那条有好几层的裙子,”雪竹说,“就是你新给我买的那条。” 宋燕萍不解:“又不是你摆酒你穿那么好看干什么?” 裴连弈却大方表示:“她想穿就让她穿吧,反正裙子买来也是穿的。” “好吧,”宋燕萍嘱咐道,“待会别乱蹭,白裙子很难洗的,弄脏了你自己洗。” 雪竹坚定表示:“我不会弄脏的。” 母女俩转身回房如雪竹愿换上了那条三层雪纺的白色公主裙,雪竹又说要戴香妃帽。 古装电视剧的效应是强大的,香妃帽一直是众多小女孩们心中的古装发饰no.1,一圈长长的彩珠流苏,点缀柔软的白色毛球,很夸张,如果大街上哪个小女孩戴着这顶香妃帽走在路上,谁就会成为一时的焦点。 雪竹一直想要,幸好这学期她期末考试考得不错,mp3不买,妈妈退而求其次替她买了这顶既夸张又没什么价值的香妃帽。 “不行!”宋燕萍立刻拒绝,“你出个门搞那么夸张干什么?又不是演戏!” 妈妈一向强硬,雪竹不敢忤逆,只好提出另一种方案,要妈妈要她给自己扎两个辫子,还要戴上那一对翅膀会扑闪扑闪,串满了彩色米珠的蝴蝶发夹。 这个发型还比较正常,宋燕萍同意了。 不过一会儿,宋燕萍牵着雪竹出来,裴连弈一眼看到,笑着打趣:“这是哪个小美女啊?” 雪竹叉腰,骄傲地甩甩头。 头上的蝴蝶翅膀跟着骄傲地颤了颤。 一家人终于打算出发去饭店,正好撞上开门的邻居,老孟看到雪竹,硬朗的五官居然挤出了笑:“哟,今天小竹打扮得很漂亮啊。” 宋燕萍挺不好意思,忙说:“人才一点点大知道臭美了。” “叔叔你看,我的凉鞋还会发光。”雪竹对着地板用力踩了两下,水晶凉鞋的鞋底亮起了五彩斑斓的光。 老孟给面子地哇了声。 目前在小女孩的社交圈中风靡的雪纺公主裙、水晶凉鞋和香妃帽雪竹同时拥有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宁宁哥哥呢?” 雪竹迫不及待地想给孟屿宁展示。 “上厕所,应该快出来了。”老孟说。 “那我不换鞋能进去吗?” “进去吧,待会拖地就行了。” 宋燕萍小声阻止:“你就这么急?” 雪竹当没听见,像只耗子似的蹿进了老孟家。 孟屿宁正站在厕所里,门突然被重重敲了下。 “宁宁哥哥。” 隔着门,孟屿宁愣了下。 “什么?” “你快出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马上。” “你上大的还是小的啊?” “小的。” “哦,那我在门口等你,你快点啊。”雪竹说。 孟屿宁的手突然顿在某个地方,提也不是放也不是,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怎么也继续不下去,不知所措地伫在原地,又听到她隔着门时不时催他快出来。 门口有个小女孩站着,这让人怎么继续。 只好先按下水阀,用冲水声挡去了尴尬的声音。 几分钟后,孟屿宁憨涩地打开门。 穿着公主裙的漂亮小女孩站在他的房门口。 简直是盛装打扮。 雪竹重复了一遍刚刚对孟叔叔做的动作,把鞋底的小彩灯触亮,然后跟他炫耀:“你看我鞋子会发光,好看吗?” 孟屿宁边洗手边点头:“好看。” 雪竹又提起裙子:“你看我的裙子有三层纱,好看吗?” “好看。” “还有我头上的蝴蝶,翅膀会动的。” 她又踮起脚把头送过去,想让他看清楚蝴蝶的美貌。 孟屿宁伸手触了触她头上那双蝴蝶颤动着的翅膀。 雪竹喋喋不休地问:“你觉得是我的裙子最好看还是鞋子最好看?” 孟屿宁歪头看她,佯装认真地想了会儿。 少年突然笑起来,笑容干干净净的,声音也清澈温柔。 他照常弯下腰平视她,将她因为兴奋而调皮脱离掌控的额前小绒毛捋到一边。 “我觉得小竹最好看。” ※※※※※※※※※※※※※※※※※※※※ 给大家打破一下幻想,七里香还真不是花,是台湾的一种名小吃——烤鸡屁股,因为鸡屁股烤出来以后味道特别香,所以周杰伦在写歌的时候就想到了鸡屁股的香味,七里香因此得名 * 感谢金主爸爸们的雷和营养液,明天放感谢名单! 求!评!论!求!宠!爱!求!撒!花!╭(╯^╰)╮ 九岁 这个答案是雪竹意料之外的。 她没有笑,小手不安地抓着裙子,脸颊热热的。 孟屿宁牵着呆滞的雪竹走出来。 宋燕萍:“怎么样?哥哥觉得好不好看?” 雪竹用鼻子憋出一声“嗯”。 “那你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裴连弈笑,“夸你你还不乐意?” 雪竹撅起头,凶巴巴地龇牙:“高兴!谁说我不高兴的!” “高兴就高兴,喊什么喊哦。” 裴连弈不知道女儿又哪根神经不对,先一步和老孟走在前面,直接把她丢给了孟屿宁照顾。 贺筝月这次升学宴搞得很大,在一家大饭店订了个大包厢,小区熟悉的邻里,老贺两口子各自的同事好友,这些人再带各自的家属过来,升学宴活生生办出了婚宴的架势。 饭点大门还挂了横幅,高调地写着“恭喜贺筝月同学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一本大学”。 除了贺筝月本人觉得十分非常以及极其尴尬,整个贺氏家族都笑得满面红光。 和雪竹住同一栋的邻居们坐在一桌,雪竹想看电视,于是宋燕萍给她碗里夹了点菜,让她搬着凳子坐在电视前边吃边看。 她看的少儿频道,动漫世界正在放哆啦a梦,一时间所有大朋友小朋友的注意力都被电视吸引,就连贺筝月都跟着一起看。 大人们不屑看,但除了夹菜喝酒又没别的事做,只能聊天。 裴连弈突然问老孟和老钟:“你们家小孩的升学宴什么时候办?也让我们雪竹跟着沾点光到时候考个好初中。” “你小孩还有三年才小学毕业,急什么。”老孟不甚在意。 老钟:“那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教育条件好了,小孩子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如果不从小抓起,以后学习就很难再提上去了。” 老孟顿觉好笑:“孟屿宁我从小就没管过他,不还是考了第一?” “那是宁宁天生就聪明,”老钟叹气,“子涵要不是我和他妈管着,能考上一中就怪了。” “子涵也真的是辛苦,除了上辅导班还要上兴趣班,每天放学还在老师那里补课,初中就这么辛苦,以后上了高中那还喘得过气吗?” 老钟摊手:“那有什么办法?笨鸟先飞啊,不聪明就只能加把劲努力学了呗。” 裴连弈和老孟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又说回到升学宴,老钟打算过两天就摆,老孟没什么兴趣,举着酒杯含糊说:“到时候随便叫几个人去餐馆吃个饭就算完事吧。” “你这话说的,宁宁中考全区第一啊,随便搞算怎么回事?” “子涵要是考区第一,别说摆酒,就是包酒店我都乐意。” 老孟觉得这俩太夸张,扯了扯唇说:“他要每次考第一我都请客,那这个儿子我可养不起。” 这话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在抱怨还是炫耀。 老钟幽幽看了眼正跟其他小孩围坐在电视机前专心看动画片的儿子,失望地仰头抿了口酒。 裴连弈佯装没听懂老孟的话,打趣着说:“你一个人养不起就再找个人过日子啊。” 老孟的表情闪过刹那的心虚,端起酒杯挡住唇,喃喃呼道:“我没钱没本事还带个拖油瓶,哪个女的愿意跟我?” “那不一定,上次我听老杨说有个女的来小区找你,但是你和宁宁都不在家就走了,”宋燕萍颇有兴趣地说,“老杨说那女的长得蛮漂亮的,老孟你不知道这事吗?” 老孟怔愣一会儿,垂下眼皮思索片刻,大概是想到谁来找,敷衍道:“一个厂子里上班的,估计厂里有事过来找我吧。” “厂里有事还特意找到家里头来?诺基亚真当砖块用啊?”宋燕萍显然不信。 “老孟可以啊,儿子都这么大了魅力不减还能给人家找后妈,”老钟逮着机会挑眉冲人说,“这事你跟宁宁说了没有?” “什么狗屁后妈,”老孟冷笑,“老钟你喝多了脑子糊涂了?我要真有这么好命孟屿宁他妈会跟我离婚?神经病。” 宋燕萍好奇问道:“我看宁宁跟你长得不太像,他是像他妈妈吧?” 小区里谁也没见过宁宁妈,但就以孟云渐这粗犷坚毅的壮汉外表,光靠他一个人能生出这么温柔斯文的儿子,街坊邻居们是不信的。 所以即使没见过,他们也几乎能脑补出来一个温婉似水的女人,应该跟孟屿宁差不多,偏白的皮肤,柔和的眉眼,还有文静的性格。 “是挺像。” 老孟点点头承认,又闷笑两声:“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妈一样冷血。”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这夫妻俩的感情并不好。 也难怪孟云渐不愿提他前妻。 几个大人下意识地看向也在看电视的孟屿宁。 孟屿宁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并不知道大人们说到了他。 大人们说话的声音太吵,你一言我一语,混在一起嘈杂刺耳,雪竹刚把电视声音调高,又很快被爸爸提醒。 “裴雪竹,电视声调小点,懂不懂礼貌?” “都听不到声音了还看什么啊。” 雪竹小声抱怨。 短短三十分钟,鞠萍姐姐和顽皮对电视机前的小朋友们说了再见,她的快乐没有了。 之后少儿频道又放了其他国产动画,雪竹不挑,什么都能看,只要是动画片她都喜欢看,但年纪大点的孩子们明显没了兴趣。 贺筝月又来了电话,拿着手机去包厢外面接,钟子涵碗里的菜都吃完,起身回饭桌添菜。 还好有孟屿宁继续坐在旁边陪她看,只不过他看得也不是很专心,雪竹看得出来,因为她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就是这副表情。 “宁宁哥哥,你不喜欢看吗?”她问。 孟屿宁:“不看这种。” “那你喜欢看什么?” “新世纪福音战士。” 雪竹听都没听过:“说什么的?” 无心问到孟屿宁的兴趣上,总是安静听她说话的少年居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向她科普起这里头的世界观和人物背景。 雪竹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使徒,什么开飞机。 要不是孟屿宁的声音好听,她早没耐心了。 她明面上在认真听他说,实则是盯着他嗡动的嘴唇,淡粉色上下起合,微微露出小半截牙齿,还有他脖子上似乎在颤动的那一块小凸起。 孟屿宁看出她的走神,微蹙眉:“你有在听吗?” 雪竹懵地一声:“啊?” 他似乎有些不悦,但更多是无奈。 “算了,”孟屿宁抿唇,“不跟你说了。” 雪竹这下着急了,怕他生气,忙为自己解释:“我刚刚在听呢,真的啊。” 正好钟子涵端着塞得满满的饭碗回来,一听关键词就知道孟屿宁在说什么,立刻加入群聊。 钟子涵兴致勃勃地问:“你觉得eva和高达打谁赢谁输?” 孟屿宁:“eva吧。” 钟子涵立马皱眉:“凭什么?” 虽然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就算讨论得再热火朝天,它们也不会真的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一较高下,可孟屿宁还是被勾起了兴趣,两个少年遂以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论题展开了专业的讨论。 男生讨论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很容易忽略周遭的一切,于是雪竹不出意外被冷落了。 雪竹有点不高兴,可又插不进他们的话题,只能呆在一旁干瞪眼。 最后她端着碗,黯然离开。 四处晃荡的贺筝月看她又坐回了桌子,有些奇怪:“你不看动画片了?” “不好看,”雪竹低头扒饭,嘟囔说,“哥哥他们不跟我一起看,也不跟我说话。” “他俩都是御宅族,别理他们,”贺筝月看出她不高兴,提议道,“吃完饭要不要去我家玩冒险岛?” 雪竹眼瞳微亮:“玩新电脑吗?” 贺筝月得意地点头:“嗯呐。” 女儿考上了大学,家里也是一派新气象,贺叔叔淘汰了大屁股显示屏,换成了薄薄的液晶屏,摆在桌上现代感十足,再也没有旧电脑的笨重感。 “我去!” 有目标就有动力,雪竹几口扒完饭,迫不及待地让贺筝月带她去玩新电脑。 老贺本来不想让女儿这么快就走,虽说这顿升学宴吃到现在已经成了大人们的拼酒大会,但主角又怎么可以提早退场。 贺筝月用雪竹当借口说:“但是小竹现在就想去我们家玩电脑啊!我走了爸爸!” 老贺没辙:“零食放在电视柜下面,记得拿出来给小竹吃。” “知道了!” 从热闹的宴席中逃出来,贺筝月牵着雪竹兴奋地往家里跑去。 雪竹像是放假前每天赶着回家看动画片,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双翅膀,抬脚就能掠过街上所有的人。 饭店到小区的路程并不远,暑气充斥,门口摆着大冰柜的小商店也无法吸引她们的目光,雪竹头上的蝴蝶发夹振翅猛颤,彩珠在光下夺眼,穿着三层雪纺的公主裙,在烈日下奋力奔跑,终于觉得身上这条裙子又闷又热,远不如棉短裤舒服,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等终于到家时,贺筝月迫不及待打开了空调,似乎还嫌不够凉快,雪竹眼睁睁看着她先将身上的t恤脱掉,又将内衣解开顺手扔在沙发上,再将t恤重新套上。 贺筝月本来没觉得在雪竹面前脱衣服有什么,可雪竹那直勾勾看着她胸前的目光,让她一时间在小女孩面前尴尬了起来,开始思索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太奔放了吓到了她。 “姐姐,这么热的天你还穿两件啊?”雪竹单纯地问。 小孩子的关注点果然与众不同。 贺筝月叹气:“再热也要穿啊。” 雪竹有些庆幸地说:“还好我不用穿。” 贺筝月说:“等你发育了以后也要穿的。” “我不想穿,”雪竹顿时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看起来好厚,穿着肯定不舒服。” “等你长大了不想穿也要穿。” 雪竹心说我还是小女孩,还早着呢。 姐妹俩窝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准备玩游戏,不巧正碰上服务器更新,4m的宽带下载速度却只有几十kb每秒,两个人等得有些心烦,只好打开网页趁这个时间玩点小游戏打发时间。 网页的小游戏很丰富,什么类型的都有,雪竹最喜欢玩装扮类和经营类的小游戏,主角通常是女孩,操作简单,画面卡通精致,她握着鼠标玩得津津有味。 小女孩的审美十分单纯且专一,贺筝月给她建议她还不听,觉得姐姐的眼光太朴素了不好看。 正当贺筝月担忧雪竹长大后的穿着打扮时,门被敲响。 “月月姐开门,是我和孟屿宁。” 钟子涵的声音穿透墙壁,贺筝月仰头大喊回应:“来了!” 然后拍拍雪竹的肩:“去开门。” 雪竹正在纠结涂什么颜色的指甲油,屁股黏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姐姐你去开门吧。” 贺筝月低吼:“快去!” 雪竹吃软怕硬,立刻跑去开门。 刚开门,还没等她问,钟子涵先抱怨道:“我问了贺叔叔才知道你们先回来了。” 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也是待不下去那主题偏离了的升学宴。 “你们在家里干什么?”钟子涵边脱鞋边问。 雪竹:“在玩电脑。” “新电脑吧?”钟子涵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我也要玩!” 孟屿宁还在慢吞吞地换鞋,他已经先一步冲进了房间。 “啊!你干什么!” “啊!我的妈呀!” 异口同声的惊呼响起,雪竹和孟屿宁同时懵住,还未搞清状况,钟子涵猛地又退出了房间,脸上因酷暑而通红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没几秒,同样红着脸的贺筝月冲出房间,一把抓住钟子涵的后脖子将他摁倒在地。 “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贺筝月毫不客气地往男生脑门上重重捶,“变态!死变态!” 钟子涵不敢反抗,只能不住地为自己辩解:“我哪儿知道你在里面换衣服!” “偷窥狂!死变态!你今天死定了!” “姐!不要啊!” 雪竹正饶有兴趣地听着,突然耳朵被捂住了。 她九十度仰头,看着孟屿宁的下巴问:“哥哥你干什么?” “不能听,”孟屿宁站在她身后,淡淡说,“儿童不宜。” ※※※※※※※※※※※※※※※※※※※※ 很久后。 “哥哥你干什么?” “干儿童不宜的事。” 今天上榜,这一章2分评都有红包~ * 感谢梵希的大喵扔了1个地雷、小菜花扔了4个火箭炮、兔子抱紧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先森的小迷妹扔了1个地雷、初雪扔了1个地雷 感谢读者“风的信徒”“沈教授.”“初雪”“香草雪糕”“悠静的夏天”“chairl”“欣欣向荣”“小菜花”“jocelynalexia”“亦扬顿挫_”“冉冉不是苒”“enice”,“桃子”“chairl”“娇娇u”灌溉营养液!么么! 九岁 因为这个小插曲,最后两个男生都没玩成新电脑。 无辜的孟屿宁因为性别和钟子涵一致,被连座从贺筝月家里赶了出来。 “算了,反正我自己家里也有电脑,”钟子涵泄气道,“我回家玩自己的。” 他又搭上孟屿宁的肩膀说:“走我去家玩。” 两个男孩子一前一后上楼,钟子涵显然还没从刚刚的场景中恢复过来,就连上楼梯也在嘟囔这件事。 “我真不是故意的,”钟子涵含含糊糊的嘟囔道,“而且我又没看到什么。” 孟屿宁抿唇:“别说了。” “真的,”钟子涵以为他是不相信,正色道,“我进去的时候她穿了内衣的,我就看到腰。” 孟屿宁连听都不想听,只说:“要是被听见你就完了。” “……她又不在这里,”钟子涵撇嘴,少年气十足地不屑道,“我对她的身材没兴趣好吧。” 孟屿宁淡淡说:“那你就打住,别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钟子涵觉得孟屿宁对这个话题抗拒得有些奇怪,“难道你不好意思啊?” 孟屿宁皱眉。 “你不是吧,你会考的时候生物不是全年级最高分吗?男女第二性征你不知道?”钟子涵连忙凑到他面前,语气探究,“你们班发育的比较好的女生挺多的啊,初二就很大了。” “……”孟屿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他,“我们班的你怎么这么了解?” 钟子涵:“听你们班男生说的。” 孟屿宁知道男生们围在一起有时候会讨论班上的女生,但没想到话题居然是这个。 “我没注意。” 孟屿宁语气冷淡。 “你好无聊,”钟子涵摇头,“那你们班有女生暗恋你你知道吗?” 孟屿宁这次没否认。 钟子涵睁大眼:“我的天你知道?” “知道,”孟屿宁说,“毕业晚会的时候她跟我说了。” “表白?” “差不多。” “那你答应了吗?” “没。” “你干吗不答应?反正就算你早恋了也不会耽误读书,试试啊。”钟子涵撺掇道。 孟屿宁无语:“不喜欢她答应什么?” “那你喜欢谁?” “没有。”孟屿宁答。 “一个都没有?你们班不是有几个长得好看的吗?” “所以呢?”孟屿宁渐渐有些不耐,反问他,“你有喜欢的?” “没有,但是有女生喜欢我,”钟子涵无所谓地耸耸肩,“但是我也没有答应她。” 孟屿宁无声勾了勾唇角,微微挑眉:“你不是想早恋吗?” “想是想的,但是万一我爸妈发现我早恋……”钟子涵害怕地摇头,“我肯定会被打死,所以还是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个女生。”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撘说着。 等走到家,钟子涵带着孟屿宁去到书房,关上门,打开电脑,神神秘秘的从f盘里翻出了一个被隐藏了好几层的文件夹。 “看吗?”钟子涵问。 “什么?” “电影啊,”钟子涵尴尬地挠了挠脸,“那什么的。” 孟屿宁蹙眉沉思几秒。 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眼里迅速划过一抹荒唐:“你把它存在你家的电脑里?” 钟子涵又是羞涩又是得意地说:“我设置了好几层隐藏文件,我妈只玩金山打字,我爸就上网看看新闻股票,他们连硬盘都不会开。” 十几岁的少年对这种事懵懵懂懂的,不能说不懂,可也没有多懂。 他们最初的认知来源于生物书,几堂生物课后,渐渐被生物书上匆匆几句话的生理形容所吸引。 生物书上不会说,老师也不会讲。 可这种难以启齿的事却对成长期间的孩子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这个年纪学什么都快,没有大人指引,他们也会学着自己去探索。 初中三年,男女生之间的差异越来越明显,因而渐渐开始对异性有了别样的遐想。 班上的同学有时会偷偷在课桌下看口袋书,孟屿宁偶尔会被朋友塞上几本,封面上的女人衣着暴露,神情妩媚,里头的内容小字密密麻麻,说的不是离婚女上司勾引初出茅庐的男下属,就是男主人和家中的年轻小保姆背着女主人偷情。 他匆匆撇上两眼,无意想看,却架不住这种书的后劲太大。 紧接着一整节课,睁眼闭眼都是那几行极度撩拨少年的火辣文字。 乖乖优等生上课第一次走神,竟然是因为这种东西。 这是任谁都不能提及的羞耻心事,所以孟屿宁谁也没说,遇上同龄人讨论这个也只是回避躲开。 在这种时候,连平时最喜欢的动漫都缺失了吸引力,钟子涵书珍藏的那些漫画书和最爱玩的手办模型,此刻都不如眼前屏幕中的真人吸引力大。 他们的感官正从童年天真烂漫的色彩中跳出来,正式迈入介于孩童与成人间的阶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看完后,两个男孩子彼此间也不由得有些尴尬,钟子涵咬着嘴唇说:“别跟别人说啊。” “……嗯。” 孟屿宁轻声答应。 送走孟屿宁,家里只剩下钟子涵一人。 他坐在房间里,望着桌上的漫画书发呆。 脑子里突然出现今天让他不正常的□□,一开始如果没有撞见姐姐换衣服就不会让他突然想起看这种电影,想到这里钟子涵后怕的缩了缩肩膀。 “我的妈呀,”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穿着开裆裤和贺筝月玩泥巴的场景,“太可怕了。” 此时正下楼回家的孟屿宁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莫名别扭,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钟子涵的邀请,不自觉跟着看这种电影,白白浪费这一个小时。 终于走到家门口,掏钥匙开门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宁宁哥哥!” 被脆生生的嗓音吓了一跳,孟屿宁回过身去。 雪竹奶里奶气地说:“今天的动画片已经开始啦,快来我家。” 她上前去牵他的手,走近时突然咦了声:“哥哥你裤子怎么鼓起来了?” 孟屿宁迅速蹲下身遮住,少年窘迫的神态无处可藏,尤其是面前的小女孩正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奶呼呼的,哪儿会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脏东西。 他慢慢垂下头,从雪白的耳根到脖颈,被红晕蔓延了一整片,无措地咬着下唇叹气。 雪竹哪见过他这幅样子,立马也跟着蹲下身,语气担忧:“你怎么啦?发烧了?” 她学妈妈的样子伸手覆在他额头上探温。 “真的发烧了,我去找妈妈。”她转身就要去告诉大人。 “……小竹。” 柔软而虚弱的声音,叫她小名的时候带着几分难堪,孟屿宁拽过她,二话不说捂住她的嘴,小声对她说:“我没发烧,别告诉阿姨。” 少年的嗓音越说越低,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映得他茶褐色的瞳孔像浸了水的玻璃球般朦胧剔透。 雪竹这一瞬间被他这秀色好欺负的样子鬼迷了心窍,点点头:“好吧,那你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大人啊。” 这天晚上,两个少年都做了梦。 梦里昏沉恍惚,仿若置身于飘飘云间,等惊醒时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发烫,四肢也有些发软。 少年们不敢告诉家人,悄悄蹲在洗手间里将床单搓洗干净。 但从此,他们的关系好像又比以前更好了些。 对外他们是志同道合的同龄玩伴,对内他们是“一起看过动作电影”的铁哥们。 *** 高考结束后的几十天后,雪竹再次迎来了她的暑假。 每到暑假,爷爷奶奶就会打电话过来,问雪竹什么时候过来玩。 “爸,你一定要记得督促小竹写暑假作业,”宋燕萍对着电话里的老人家嘱咐,“每次她都是偷懒等快开学了才开始匆匆忙忙哭着补作业,这怎么行呢。” 电话那头的老人家奇怪道:“可是我每次问小竹她写作业没有,她都说写了。” “她骗你的。”宋燕萍肯定道。 雪竹站在妈妈身边,踮起脚尖想要将听筒抢过来,生怕妈妈再多跟爷爷讲她一句坏话,忙说:“我也要跟爷爷说话。” 宋燕萍被吵得没辙:“知道了,你说你说。” 拿过听筒,雪竹赶紧甜甜叫了声:“爷爷!” 电话那头的老人家语气刹那间放柔不知多少倍:“诶,小竹啊。” “我这个学期期末考试,语文和数学都拿了九十多分!还拿了学习标兵的奖状!” “嗯嗯,这么棒啊。” 宋燕萍弯腰凑到听筒边大声说:“但是英语只打了七十多分,这学期没拿到三好学生的奖状。” 雪竹瞪了眼妈妈。 “刚学英语,七十多分可以了。”爷爷开明地笑呵呵道。 雪竹一下子又得意起来:“爷爷,过两天爸爸就送我去你家,你和奶奶在家等我啊。” 爷爷语气和蔼:“不用麻烦你爸爸了,明天我过来办点事,顺便去接你。” “真的啊?好啊好啊。” 挂掉电话,雪竹忙对妈妈手舞足蹈:“爷爷明天就来接我,快帮我叠衣服!” “你开学都上四年级了还要我帮你叠,你自己叠。” 宋燕萍甩手不管。 雪竹语气埋怨:“哪有你这种妈妈。” “哪有你这种女儿,”宋燕萍语气略有不爽,“一放假就往爷爷家跑,在家里我是不给你穿不给你吃饭了?就这么想走?” “切。” 雪竹心想,家里就是因为有妈妈老是管东管西,她才不想待在家里。 自己叠衣服就自己叠。 宋燕萍看她宁愿自己叠衣服也要急着去爷爷家,心里竟然泛起一股酸味。 慢吞吞走到书房想找丈夫抱怨两句,却发现丈夫正盯着电脑玩蜘蛛纸牌,连她进来了都没注意。 “一个成天只知道玩电脑,一个放假了就想往外跑,”宋燕萍语气微怨,“这父女俩都没点良心。” 背对着书房门的裴连弈听到,停下鼠标的动作,低声啧道:“不上班放假玩个电脑你也有意见,你要是没事做就去找你同事逛街啊。” 宋燕萍哼道:“我跟你女儿不一样,好不容易放个假又要搞卫生又要洗衣服,我哪有空往外跑。” 裴连弈不甚在意道:“小竹才多大,你个做妈的还跟她比?而且现在让她多陪下爷爷奶奶也挺好的,等她再大点,你让她去她都不想去了。” “说不过你,”宋燕萍转移话题,“玩一个下午电脑了你脖子不酸?” 裴连弈活动活动了几下脖子,从电脑椅上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隔着衣服挠了挠逐渐富态的肚子,嘴里还伴随着一声好大的哈欠。 看着丈夫这懒洋洋的样子,宋燕萍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 “一个公务员的肚子倒是挺像当老总的,”宋燕萍没眼看,“拜托你下楼散个步活动活动吧。” “哦。” 裴连弈嘴里应和,实际上只是从书房活动到了客厅,打开电视又瘫倒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电视台正好在放超级女声。 在房间里听到声音的雪竹连衣服也不叠了,匆匆跑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如果换做是动画片,裴连弈这时候肯定会把雪竹赶走,换台看自己感兴趣的。 但这个节目就是有一种独特的魔力,男女老少都爱看。 选秀,多么新颖的词。 电视里的那些明星谁不是光彩照人,仿佛比起普通人天生就时髦些,在电视盒子里,显得那么可望不可即。 但这个节目却正是从普通人里挑选出唱歌最棒的几个,让他们站在聚光灯下,让他们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原来普通人也是可以当明星的。 所以裴连弈也没有换台,他也感兴趣。 看着看着,宋燕萍也过来坐下一块看,她还顺便削了个苹果,父女俩一人一半。 主持人在电视里号召观众们发短信投票。 “编辑1加选手编号,移动用户发送到80882190,联通用户发送到90002190,小灵通用户发送到970002190,快为你喜欢的选手投票吧!” 裴连弈随口说:“这电视台光是短信费肯定就能赚不少吧。” “一块钱一条!发彩信才五毛,全国这么多人投票,你说他们能赚多少,”宋燕萍说,“我听老贺说月月偷偷用他们俩口子的手机给电视台发短信,然后都把手机给发欠费了。” “啧啧啧。”裴连弈连连摇头。 一家三口一看就看到了晚饭时间,直到孟屿宁过来,俩口子才后知后觉忘了做饭。 裴连弈干脆去楼下小餐馆打包了几份盒饭上来吃。 “参加个比赛就能当明星,”裴连弈看着母女俩,突然说,“要不你们母女俩一起去参加吧?搞个母女组合,别人有双胞胎组合,我们有母女组合。” 宋燕萍和雪竹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 “要去你去。”宋燕萍冷冷道。 “超级女声那都是女的我能去么?等搞超级男声了我倒是可以去试试。” 宋燕萍呛声:“啧啧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都?” 雪竹用手指刮刮脸:“吹牛羞羞脸。” 裴连弈不服气地说:“谁说年纪大了就不能当明星了啊?” 宋燕萍摆手:“你这个年纪去参加节目肯定会被笑的,宁宁这个年纪还差不多。” 谈到孟屿宁,雪竹突然看向一直安静看电视的少年,好奇问:“宁宁哥哥你想当明星吗?” 孟屿宁本来在旁安静听着他们一家说话,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懵了两秒没反应过来。 “宁宁可以,”宋燕萍笑着说,“宁宁长得好,当了明星肯定有好多女粉丝喜欢他。” 雪竹站起来,高兴地在地板上跳来跳去,举手报名:“那我就是宁宁哥哥的第一个粉丝!” “快点让哥哥给你签个名,等以后哥哥当明星了这签名能卖好多钱。”裴连弈撺掇。 雪竹双眼发亮:“真的吗!真的能卖很多钱?” 宋燕萍笑道:“财迷。” 孟屿宁被这一家人开玩笑,十几岁大的少年靠在沙发上,饭也吃不下,耳根微红,眼皮乖巧往下垂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成淡灰色的扇形弧度,唇间吐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略带沧桑又无奈的喟叹声。 彼时正是暑假的傍晚,大人们没有暑假,可也被孩子们洋洋得意的假日情绪所影响,似乎七八月就该是所有人的暑假,虽然闷热,却又凉爽悠闲得不像话。 夏风疏朗,天色暗得晚,固执的夕阳冲破玻璃的阻挡,斜斜落入这个家,安放于稍显老旧的棕色皮质沙发上,将屋内照得明亮橙红,头顶风扇呼过,吹起轻盈的窗帘,兴高采烈的小女孩围着安静的少年向他索要签名,中年夫妇坐在一旁哈哈大笑。 吃过晚饭,雪竹继续回房间收拾东西。 孟屿宁猜到了什么。 “阿姨,”他边帮宋燕萍收拾碗筷边问,“小竹什么时候去她爷爷家玩?” “明天就去,明天她爷爷过来接她。” 将碗筷拿到厨房,宋燕萍说:“我洗碗就行了,宁宁你去看电视吧。” 裴连弈正在躺在沙发上边揉肚子以助于消化,边看地方台新闻,孟屿宁穿过客厅,站在了雪竹的房间门口。 “哥哥,”雪竹招手让他过来,“过来帮我一起叠衣服吧。” 孟屿宁走过去,其实衣服已经叠得差不多了,就是那样子乱七八糟的,叠得一点也不整齐,孟屿宁叹气,又把她叠好的那堆衣服重新摊开再替她叠整齐。 叠完一件小裙子之后,孟屿宁顺手拿起盖在小裙子下的另外一件。 出乎意料的小。 他一看,三角的外围绣了一圈小小的褶边,中间印着一只小兔子。 孟屿宁愣住。 “啊,”雪竹赶紧抢过,“内裤我自己叠就行了。” “……” 他没出声,雪竹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刚刚还没觉得怎么,就是觉得小裤子这种东西是贴身的,所以自己叠比较好。 逐渐清晰的性别意识在她心里生根,雪竹不单意识到,她和班上的男生们不一样,也和眼前的孟屿宁不一样。 他是男生,她是女生。 “哥哥你暑假打算怎么安排?”雪竹有些僵硬地转移话题,“你没有暑假作业,可以一直玩到开学耶,你会去你外公外婆家玩吗?” 孟屿宁被这个问题问住。 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已经甚少联系母亲那边的家人。 他轻声说:“应该不会。” 雪竹突然沉默。 哥哥的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也不去外公外婆家玩。 雪竹脑子一转,一个好主意在脑海中涌现,语气欢快:“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爷爷家玩?晚上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楼顶铺凉席躺在上面数星星哦。” ※※※※※※※※※※※※※※※※※※※※ 这章发五十个红包~ 九岁 老孟晚班回来已经是早上六点,小区楼下晨跑锻炼的老人家们精神抖擞,正值壮年的男人拖着脚步上楼,还没等拿出钥匙,后背传来木门吱呀的声音,接着是清脆的小女孩声:“叔叔!” “放暑假起这么早啊?”老孟诧异道。 “嘿嘿,其实我五点半就自动醒了。”雪竹说。 小女孩的情绪藏也藏不住,老孟拖着调子懒懒问:“哦?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其实我是有事情要跟叔叔你商量。” “什么事啊?” 纵然雪竹的表情再可爱,语气再柔软,也无法阻止老孟在听到她想邀请孟屿宁和自己一起去乡下爷爷家过暑假时脱口而出的:“不行!” 雪竹试图说服老孟:“可是我爸爸妈妈都同意了,我爷爷也同意了。” “我不同意,”老孟转头开门,不容置喙,“孟屿宁平时在你们家吃饭已经够厚脸皮了,现在还要去你爷爷家过暑假,他还真以为你们家的儿子,不把自己当外人。” 雪竹皱眉大声说:“宁宁哥哥本来就不是外人,而且如果宁宁哥哥陪我一起玩,我会觉得更好玩的。” 老孟自顾自换鞋,完全不为所动:“那也不行。” 雪竹急得不行,一大一小的争论声吵醒了还在睡觉的孟屿宁,少年顶着蓬松毛毛的头发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皮困得仍耷拉着,肤色雪白,脸侧被印上的凉席痕迹十分明显。 老孟也不管儿子清醒没清醒,直接大声教训:“孟屿宁,你怎么回事啊?一天到晚麻烦别人家,你这么喜欢别人家干脆给你裴叔叔当儿子算了!” 孟屿宁语气倦懒,轻声说:“我没答应。” “你没答应小竹大清早就跑过来跟我说?” 孟屿宁这才侧了侧脖子,看到了站在父亲身后,瞪圆了眼睛正对他傻笑的小女孩。 “哥哥你就去吧,我真的很想你陪我玩,”雪竹脱了鞋光着脚跑进来,抱上孟屿宁的腰,仰起下巴哀求道,“去吧,去吧。” 孟屿宁刚醒来没什么力气,腰动了两下没挣开她的小肥手。 他揉了揉眼睛,斯文的打了个哈欠,语气困乏:“你先放开我,我要上厕所。” “不行,”雪竹赶紧使劲又将他圈紧了点,“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去上厕所。” “真要上厕所了,”孟屿宁蹙眉,抿唇,“尿裤子上怎么办?” 雪竹才不信,现在就连她都不尿裤子了,她不信孟屿宁有这个勇气当场尿出来:“那你就尿裤子上吧。” 孟屿宁又气又笑,只好用蛮力将她的胳膊掰开。 雪竹心想也不能真的不让他上厕所,转而又去求起了老孟。 “叔叔!你就让哥哥陪我去爷爷家玩吧!求求你了!” 她围在老孟身边,活像一株盛开的太阳花,又吵又热情。 这个缠劲儿大有去逛街的时候,看到街上什么小玩意儿都想买,不给买就耍赖的那个架势,心软的比如裴连弈,磨了两句只好给买了,心硬的比如宋燕萍,管她是哭是闹,不给买就是不给买。 老孟没碰见过这架势,眼见着她转来转去的都快把自己转晕,心想别人都说生男孩吵,生女孩安静,怎么到他和老裴这里就完全反了过来。 以前还嫌儿子性格太闷,如今一对比,还是闷点好。 偏偏雪竹深谙胡搅蛮缠之道,又很会撒娇,老孟被她围着转,耳根虽然觉得吵,觉得小女孩麻烦,可看到她一张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心里又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老爷们孟云渐板着张铁青的脸,表情渐渐有些绷不住。 不过还好最后仍是坚持住了,无论小女孩怎么求,他是绝对不允许孟屿宁再去麻烦别人的。 雪竹低着头,如落败的小母鸡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老孟看她那背影,心想自己也没做什么欺负小女孩的事,怎么就搞得他好像是个恶人。 人一走,老孟的睡意立马就上来了。 澡也懒得洗,直接三两步走到里屋死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到九点,又被人吵醒。 “爸爸,”孟屿宁站在床边叫他,“小竹的爷爷找你。” 老孟不清不楚骂了句脏话,抬手用胳膊挡眼,最后还是凭着成年人强大的意志力坐了起来。 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在雪竹的一声“叔叔你起来啦”之后,是一个被年岁侵蚀,沉稳且温和的声音。 “云渐啊,”这个声音和蔼笑道,“自从你爸爸葬礼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老孟一愣,睡意消失,终于看清眼前老人的模样。 他坐在沙发上,头发半白,背很挺,肩膀却因年岁的缘故看上去有些瘦弱,简单的老式衬衫,原本的颜色都有些洗褪,可依旧干净整洁,连最容易起皱的袖口处,也是熨帖整齐,一丝不苟。 第一次见这位父亲好友已是很多年,都记不清那是几几年,也记不清是他几岁的时候,直到去年父亲去世,老孟再次见到老人。 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灵位前,被悲伤压低慢慢佝偻下腰,唇边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人并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大喊阴阳两隔,只是葬礼结束后仍站在那里好久都没有走,安静的与好友告别,最终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 老孟礼貌叫了声:“叔叔。” 他在心里叹气,这回算是怎么都拒绝不了了。 又看站在老人身边笑容欢快的雪竹,心想这小女孩还挺机灵,知道把长辈的长辈搬出来说话。 点头答应的时候,雪竹差点没激动得跳起来。 “哇!太好了!” 然后她跑到孟屿宁面前,恨不得拉着他一起跳,“哥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爷爷家玩了!” 孟屿宁安静的站着,没有和雪竹一样疯,而是再次询问的看了眼父亲。 老孟轻轻点头,嘱咐道:“去爷爷家要听话,别给老人家添麻烦。”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少年干净温柔的眼瞳这才真正散发出喜悦的光芒来,内敛至极的表现也不过是任由雪竹在他身边笑闹,回房后收拾衣服的动作随着心情愈来愈轻盈。 儿子收拾衣服的时候,老孟在客厅和老人家叙旧。 “现在的工作怎么样?”老人家问。 老孟说:“还行,主要是挺稳定的,勉强能养活两个人。” 老人家点头:“好,稳定就好。” “叔叔,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照顾孟屿宁了。” “宁宁来玩我和小竹奶奶都高兴,再加上他又是长风的孙子,”老人家轻声说,“宁宁和他爷爷很像,你这个做爸爸教得好。” 老孟抿唇,羞愧的低下头:“他这个性格天生的,跟我没关系,可能是遗传的他爷爷吧。” 老人家眯起眼微微笑了。 硬汉老孟难得局促,尴尬地苦笑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真是没什么脸和叔叔你说话。” 老人家拍拍老孟的肩膀,温和说:“你现在带宁宁搬过来住了,你爸爸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好,过去的就过去了吧。” “爷爷,哥哥收拾好东西了,我们可以出发啦!” 雪竹从孟屿宁房间跑出了兴冲冲地说。 老人家闻言扶着膝盖站起来:“好,回去跟你爸妈说个再见,我们就出发。” 宋燕萍嘱咐了几句雪竹,让她别忘了每个周末让奶奶带她坐车去琴行学琴,雪竹满口答应,对她来说去琴行学琴的那几个小时压根不算什么,在家每天被逼着练琴才是她不喜欢钢琴的最主要原因。 对雪竹来说,往爷爷家出发的这段准备过程,是最开心的。 就像是学校组织春游,前一天准备零食的过程,或是星期五下午放学,飞奔回家的过程,此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就会被扩张到无限大。 爷爷是因为退休工资的事才过来的,他们先是跟着爷爷去了趟人社局,老人家办事的时候,雪竹就和孟屿宁坐在大厅里等,期间雪竹左看看右瞅瞅,嘴巴一刻也不停,看到什么都要拉着孟屿宁的袖子跟他说,正说得兴起,孟屿宁突然一把捂住了雪竹的嘴。 “安静点好不好?” 雪竹掰开他的手,说:“我今天太开心了,安静不下来。” 孟屿宁:“……” 幸好爷爷办事比较快,不一会儿就能走了。 坐上去爷爷家的大巴,雪竹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有点晕车,随着大巴的路程行驶,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平坦开阔起来,而公路也越来越颠簸。 治疗晕车的最好办法就是睡觉。 雪竹坐在爷爷腿上,老人家身子骨很瘦,雪竹靠着爷爷的胸膛,车子每颠簸一下,贴脸的地方都会被爷爷硬邦邦的胸前骨磕一下,好在爷爷轻轻抚她的头,即使睡眠条件艰苦,她仍是很快睡了过去。 孟屿宁坐在窗边,手扶着下巴,看着田地和天空相交,平旷的地势偶有起伏,像条波浪线般掠过眼,呼啸而过的风剐蹭着耳畔,吹去因车内太过闷热的温度起的汗。 “宁宁困了吗?困了就也睡会儿,到了我叫你。”爷爷说。 “好。” 此时负责收车费的中年女人正操着一口方言催促乘客交钱:“有零钱的拿零钱啊,一百的找不开,不收硬币只收票子。” 这么吵,两个孩子居然也睡得这么熟。 老人家心想。 一觉醒来就到家了。 爷爷家是栋两层的自建房,房子前种着辣椒和青菜,围着圈篱笆,奶奶养的母鸡们绕着篱笆外优雅的散步,对菜园子里的植物们鸡视眈眈。 中午的时候奶奶做了一桌好菜,每道菜都是雪竹爱吃的,奶奶特意杀了一只鸡,还买了条大草鱼,丰盛至极。 餐桌上,奶奶的第一句话是:“小竹瘦了,要多吃点啊,来吃个大鸡腿,宁宁也瘦,也吃一个。” 第二句话是:“哎哟你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小孩怎么都这么瘦,多吃点。” 后果就是吃太多导致到下午两三点时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消化。 上午睡过一觉的雪竹到午觉时间仍是精神充沛,爷爷奶奶就不行了,两个老人家躺在凉席上,手中蒲扇往肚皮上一下一下地拍,在太阳最毒辣的午后,迎着热烈的空气睡了过去。 孟屿宁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由于连着屋顶,开风扇也没用,正在凉席上辗转反侧。 热得甚至想把上衣脱了,跟他爸一样光着膀子算了。 好在雪竹这时候跑上楼叫他出去玩。 少年下楼的时候,脸已经被热得粉红。 雪竹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热成这么狼狈的样子。 两个人来到后院,雪竹两手抓着压水井的杠杆,整个人往下用力跳,水流从前端管口哗啦流出。 孟屿宁洗了个脸,雪竹累得不行,也出汗了。 井水冰凉凉的,热气瞬间消散,孟屿宁用井水将毛巾打湿,拧干给雪竹擦脸,给她细心擦了脸和脖子还有手臂,最后说:“把身上也擦一下,你自己擦。” “哦。” 等都收拾好,雪竹从后院的储物小房里推出了爷爷的自行车。 老式自行车的车座太高,对小孩来说有一定风险,即使爸爸早先就教过雪竹骑车,她还是不敢骑爷爷的自行车。 孟屿宁个子高腿也长,肯定行的。 自行车沿着还未修好的柏油路慢慢地骑,雪竹坐在后座,抓着哥哥的衣服,不住地催促:“骑快点!” 她总嫌不够快,孟屿宁干脆将车骑上了一个陡度不高的小山坡,让雪竹抓紧他,接着一踩踏板,沿着另一边的风逆行,越骑越快,衣服的肥皂香顺着风刮进雪竹的鼻子,少年不算宽厚的背,替她挡住了迎面的浓浓骄阳,也撑起了这个被风吹过的夏天。 往返几回后又到了傍晚,向西的太阳慵懒下来,喊累了的雪竹坐在山坡上看着“咸蛋黄”缓缓沉入天际的尽头。 她看了眼身边的孟屿宁。 哥哥没嫌身下的杂草硌,因为累极躺着一动不动,闭着眼的样子安静懒散。汗水从鬓角顺着少年的脖颈滑入削瘦的锁骨,即使现在汗水涔涔,他也依旧是干净的。 下颌线轮廓已经初见成熟的棱角,不再是漂亮圆润的孩子模样,俊朗秀颖的少年正一点点变化着五官和气质,雪竹看着他,哥哥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可每天好像又会是一副新的模样。 “你说要看太阳下山我才背你上来的,”孟屿宁微睁开眼,笑着将她的下巴掰正,用下巴指向远处天空,“太阳在天上,不在我脸上。” 雪竹抱着膝盖。 她此时似乎体会到了爷奶奶为什么爱坐在摇椅上发呆,什么也不做,只是任由阳光落满白头,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这样舒服的沉默,哪怕在浪费人生也觉得有趣至极。 “小竹!宁宁!回家吃饭了!” 拿着炒勺的奶奶站在大门口,朝向夕阳喊道。 “诶!来了!” 夕阳远远地回应道。 ※※※※※※※※※※※※※※※※※※※※ 每天作话不说点什么感觉这文就更冷了 九岁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爷爷终于看完了他每天定时收看的新闻联播。 奶奶追在今天格外兴奋吃个饭都要乱跑的雪竹身后。 “最后一口,吃完啊。” 小半碗饭都被奶奶浓缩在了那一勺里。 雪竹嘴巴鼓到说不出话,艰难的嚼咽下口。 她口齿不清地对爷爷说:“爷爷我要看少儿频道。” 爷爷换了台,嘴里却念叨着:“你们虽然还小,但也要关心下国家大事,不能每天只看动画片。” 雪竹装作没听见。 “智慧树上智慧果,智慧树下你和我,智慧树前做游戏,欢乐你和我。小朋友们,欢迎来到智慧树栏目!” 是的,小孩是欢乐了,大人就无聊了。 孟屿宁实在是不感兴趣,想先去洗澡,爷爷怕孟屿宁一个人提不动水,跟着过去帮忙打水。 奶奶没事可做,雪竹盯着电视,她就盯着雪竹看。 雪竹感受到奶奶的目光,缩了缩脖子问:“奶奶你看着我干什么?”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奶奶说:“你头发太长了,奶奶给你剪头发吧。” 雪竹:“!!!” 她果断捂住自己的头:“我不剪!” “干什么不剪?小女孩留那么长的头发干什么?又多又难打理,”奶奶皱眉,“而且头发会吸收你的营养,留长了长不高你知道吗?你现在个子矮就是因为头发太长了。” 每年给她剪头发都是这个说法。 可雪竹宁愿长不高,也不愿意让奶奶给她剪头发。 小女孩自懂事以来就没去过理发店,大家都说女孩子长头发好看,可是奶奶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厌恶她的长头发。 前两年好不容易躲过,今年头发长到碍了奶奶的眼,说什么也要给孙女剪头发。 最后孙女不敢忤逆奶奶,一脸丧气的坐在后院里,头顶昏黄的钨丝灯勉强照亮她恹恹的脸。 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块旧布像模像样地围在了雪竹身上。 “奶奶你千万不要剪太短啊,”雪竹一直强调这句话,“剪一点点就行了,我不要短头发,我要长头发,要扎得起来的那种。” 奶奶嗯嗯两声:“知道了。” “一定不要剪太短!” “知道知道。” 雪竹用手指比了个长短:“最多剪这么多。” 奶奶无语:“剪这么点跟没剪有什么区别?” 雪竹心想,就是要没区别啊。 奶奶拿起剪刀,从后面抓住雪竹的头发,咔嚓一下。 这一声吓得雪竹赶紧回过头,望着地上比虫子还长的长头发,心态瞬间就崩溃了。 “为什么剪了这么多!” “不多啊,”奶奶觉得孙女实在大惊小怪,“这才剪了多长啊。” “哇!我不剪了!”雪竹气得要跳下椅子。 奶奶摁住她:“坐好等我剪完!你就剪这一搓不好看,起码要剪平!” 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响起,雪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往下坠落,如同被抛弃的生灵,离开了它赖以生存的家园。 雪竹嘴上仍挣扎着:“不要剪太短。” 奶奶满口答应:“知道了。” 痛苦的剪头发过程足足持续了八分钟,剪完头发,雪竹二话不说就去找镜子。 最后终于在房间里找到个挂在床头的塑料镜子,她一把拿下,脸对着镜子久久没说话。 孟屿宁洗好澡,走进房间时正好看到她发呆。 他看着镜子背面的画,不多不少挡住雪竹的脸,他走近几步,轻声问:“小竹?你在干什么?” 雪竹刹那间扔掉镜子,捂着头大哭着冲出了房间。 “奶奶!你看你给我剪得这么短!跟男的一样!” 正在后院扫头发的奶奶被吓了大跳,有些心虚又有些理直气壮地说:“夏天剪短点清爽些啊,留那么长你脖子容易起痱子知道吗?奶奶是为你好,而且头发很快就又长出来了。” “可是这头发我留了好久才留这么长的!我留了这么久的头发你一下就给我剪没了!” 雪竹蹲在地上,看着那些被奶奶扫进簸箕的头发,绝望而不舍的大声哭喊。 奶奶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就是剪个头发?怎么跟要她命似的。 雪竹扁着嘴走到水龙头那边,将头发打湿,摁着头把剩下的头发往下压,想让它们快点长长。 刘海居然也没有逃过奶奶的辣手,被剪到眉毛上面,显得她又丑又蠢。 就是个锅盖头。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一直捂着头帘,不肯把手放下来。 雪竹哪里知道,她的一双小手也就那么点大,再怎么遮也遮不住的,爷爷不敢说奶奶,但也不愿意伤孙女的心,佯装什么都没看到,收拾收拾准备去睡觉了。 孟屿宁每次往雪竹那边看的时候,她都立刻敏锐的把头偏过去,只给他留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从背后看,她的新发型就像朵蘑菇。 知道小女孩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他也当做没看到。 奶奶为了安抚雪竹,带着讨好的语气问:“小竹今天晚上要不要跟哥哥去天台上睡觉?你不是最喜欢去天台睡觉了吗?” 雪竹幽幽看了眼奶奶,没说话。 “去不去天台睡觉?不去的话我就不帮你铺凉席了。”奶奶再接再厉地诱惑她。 姜还是老的辣,雪竹心里生奶奶的气,可是又很想去天台上睡觉,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带着点傲气,撇嘴说:“去。” 奶奶松口气:“诶,那我现在帮你铺凉席去。” 雪竹在心里默默骂自己太没出息了。 天台蚊子多,要多擦点花露水才能上去,雪竹捂着头没办法擦,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条毛巾出来,裹在自己头上。 爷爷看到地笑了:“像我们那个年代的劳动人民。” 雪竹幽幽的看了眼爷爷。 爷爷说:“我这是夸你呐。” 雪竹不领情:“切。” 奶奶给他们拿了凉席和薄毯子上去,又顺便点了根蚊香放在凉席边。 两个孩子在天台睡觉老人家不放心,雪竹生奶奶的气不让奶奶陪,奶奶只好对老伴努努嘴:“你上去陪他们睡觉咯。” 万物争鸣的夏夜,热辣辣的空气终于在一天的尽头散去,星星亮得仿佛伸手就能抓到,雪竹躺在凉席上,爷爷摇着蒲扇替她赶走蚊虫,她指着天上的皎洁的白月灰色的部分问道:“爷爷,那个地方是不是种着桂花树,旁边矮一点的是嫦娥和月兔?” “那是吴刚,他在给桂花树浇水施肥。” “爷爷,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叫什么?” “启明星。” “那它为什么那么亮?” “因为它离太阳比较近。” “跟太阳有什么关系?晚上太阳都下班了。” “有些星星自己是不会发光的,因为太阳给了它们反射的光,它们才这么亮。” “那太阳去哪里了?” “它去地球的另一边了。” “它晚上不睡觉吗?” “不睡觉,它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 “啊?那太阳好可怜啊。” “是啊。” 小女孩的童言稚语和老人温暖风趣的回答落在孟屿宁耳中,他再小一点的时候也对天空充满了好奇,后来学了自然和地理,当年的疑问悉数被解答,宇宙的中心原来不是太阳,地球是太阳系的九大行星之一,这些答案严谨而又科学,反倒显得不那么可爱了。 聊着聊着,雪竹还不困,爷爷先困了。 “爷爷,你给我讲个故事吧。”雪竹推着爷爷的胳膊说。 爷爷半眯着眼问:“讲什么?” “讲我没听过的就行。” 爷爷想了会儿,问:“讲我年轻的时候和宁宁他爷爷的故事?” 孟屿宁下意识侧过头来。 爷爷轻声说:“我十几岁的时候,新中国才刚刚成立,考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新中国是哪一年成立的吗?” 雪竹:“中国不是几千年前就有了吗?” 爷爷:“几千年前的中国还不叫中国,那时候是古代,最先开始是叫夏朝,后来又经过了很多个朝代。等你以后学了历史就知道了,宁宁你知道吗?” 孟屿宁:“一九四九年。” “对,一九四九年,”爷爷说,“作为中国人,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一年。” 本以为那之后就不再会有战争。 直到五二年,十五岁的裴清成和孟长风成为志愿兵远赴国境,两人同乡却并不认识,也并不是一个连的,直到某次裴清成受伤,以枯草堆为掩半趴着艰难呼吸,隔壁连的年轻兄弟为他简单包扎了伤口,扛着他去找了军医。 两个少年就这样认识。 硝烟散尽,赤子归乡,他们被分配到同个工厂上班。 战争结束后的十几年,百废待兴,教育成了重中之重。县城里的学校缺老师,那个年代的老师什么都能教,什么都得教,是个极为辛苦的工作。 孟长风的家人并不同意他放弃安稳的工作去当老师,唯独裴清成支持他,并选择和他一起辞掉工作当老师。 再后来生活渐渐好起来,当初那个小小的学校在政府的支持下,一点点扩张重建,拥有了明亮的灯光,宽敞的教室,最后挂了牌,成了当地的重点学校。 孟长风和裴清成都已是桃李满天下的优秀教师,终于光荣退休,安静享受老年生活。 到现在,孟长风先一步走了。 但他的孙子正安静的听裴清成说完这个故事,这奇妙的血缘连接,就好像又与那位已经逝去的好友重逢。 “那时候很苦的啊,”爷爷说,“很多小孩别说读书,就连米饭都没得吃,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现在的生活。” 爷爷说这句话时语气郑重,他是真的希望孩子们能从他的故事中吸取教训,学会忆苦思甜。 现在的美好生活有多么的来之不易,是用多少的血汗与人命换回来的,只可惜,故事说完,孩子只当听了个老故事,唯独老人家眼湿润,他闭上眼本来是想平复下情绪,谁知这一闭眼,就这样睡了过去。 雪竹看爷爷睡了,便把精力都撒在了孟屿宁身上。 “哥哥,”雪竹问,“你说今天晚上会不会有流星?” “不知道,”孟屿宁侧躺着问她,“你想许愿?” “嗯,许愿我明天一起来头发就长长了。” 孟屿宁被逗笑,弯着眼说:“这个愿望恐怕有点难。” “啊?不行吗?”雪竹神情顿时沮丧起来。 “其实不用许愿,”孟屿宁安慰她,“等时间长了头发就长回来了。” “万一开学还没长回来,那我们班的人看到我剪了个这个丑的发型肯定会笑我,”雪竹咬牙切齿道,“尤其是迟越!他肯定会笑死我!” 孟屿宁问:“迟越是谁?” 雪竹:“就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他特别讨厌,老师还让他坐在我后面,他上课老是扯我的头发,还用脚踢我的凳子,害我不能认真听讲。” “就是那次在学校门口跟我吵架的男生,哥哥你见过的。”雪竹又说。 孟屿宁想起来了。 “他肯定会笑我,说不定还会在整个年级散布我剪了个丑发型!”雪竹越想越怕,语气绝望,“……我不想开学了。” 孟屿宁突然点了点她的脑袋,轻声说:“你把毛巾取下来我仔细看一看。” 雪竹瞪大眼:“这有什么好看的?很丑的。” “看看啦。”孟屿宁好声好气地哄。 雪竹还是有些犹豫:“那你看了不能笑我。” “不笑,要是笑了我是小狗。” “好吧。” 雪竹不情不愿的摘下头上的毛巾。 对于这个新发型,孟屿宁看了好一会儿,才看习惯。 其实奶奶剪的还是挺整齐的,就是太短了些,刘海距离眉毛足足有两厘米,雪竹的长发被剪掉,成了憨态可掬的小蘑菇头,虽然看着是挺凉爽的,但是小女孩辛辛苦苦留了那么久的长发就这样被剪掉,当然会不高兴。 “好看的,”孟屿宁扬起唇角说,“很可爱。” 雪竹不太相信:“真的假的啊?” “真的,”孟屿宁点头,唔了声说,“像樱桃小丸子。” “哥哥你也看过小丸子啊?” “小时候看过。” “好吧,”雪竹勉强相信了,又指了指自己两边的脸颊,“但是小丸子这里有两坨红红的东西,我没有。” “那个太夸张了,”孟屿宁说,“你这样刚刚好,最可爱。” “真的?那等开学班上的男生会笑我吗?” 孟屿宁计算了时间,等开学以后,雪竹的刘海应该已经长到眉毛那儿了。 于是他说:“不会的,我也是男生,我觉得很可爱,男生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雪竹终于放心了。 早知道这样她刚刚那么伤心干什么。 “我会跳小丸子的操哦,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教我的,”雪竹摇头晃脑,双手做动作,“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还来劲了。 孟屿宁很给面子地鼓掌:“跳得好。” 等她跳完唱完,孟屿宁这才问:“累不累?能睡觉了吗?” 雪竹嘿嘿笑,在他旁边躺下。 她拿过爷爷的蒲扇递给孟屿宁:“哥哥你帮我扇。” 孟屿宁接过,又替她盖好毯子:“那你把肚子盖好。” “嗯,”雪竹侧过身来面对他,“哥哥,以后每年放假你都跟我一起到爷爷家来玩好不好?” 孟屿宁说:“我每年都来,别人会觉得我厚脸皮。” “怎么会,”雪竹反驳,“你爷爷和我爷爷关系那么好,我爷爷就是你爷爷啊,而且孟爷爷以前对我很好的,我要报答孟爷爷的。” 孟屿宁哭笑不得:“所以你只是为了报答我爷爷?” “也不都是啊,”雪竹想了想说,“主要还是因为我喜欢跟你一起玩。” “为什么喜欢跟我一起玩?” “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雪竹开始耍赖,“你就答应我吧,行不行?” 孟屿宁敷衍道:“你要是现在就睡觉,我就答应你。” “那我现在就睡了!” 雪竹立刻闭眼,佯装睡着了的样子,为了使人信服,她还特意学爸爸打起了鼾。 孟屿宁:“……” 或许是刚刚真的唱累了也跳累了,装睡的这段时间里,雪竹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她还是有点招蚊子,爷爷在旁边倒是睡得挺香,雪竹睡也睡不安稳,时不时拍拍腿,又拍拍胳膊,嘟囔着不知说了什么,仍坚定地闭着眼继续睡。 孟屿宁摸了摸她的胳膊,藕条般的胳膊上已经起了个包。 他侧躺对着她,学爷爷给她扇风,顺便驱赶蚊子。 刚刚雪竹的新发型一亮相,孟屿宁才发现,原来雪竹的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就连鼻头,都是肉圆肉圆的。 现在连发型也是圆的了。 不过好在雪竹是个小美人,这样显得更娇憨秀气。 孟屿宁勾唇无声笑了。 “小竹,睡了吗?” 回答他的就只有这时候还没睡的虫鸣声。 “谢谢你。” 初三毕业这年,这个轻松惬意的暑假,是小竹送给他的。 爷爷和小竹都睡了,只剩下孟屿宁还醒着。 少年辗转反侧,干净的眼眸里映满星空的颜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好像是太开心了。 ※※※※※※※※※※※※※※※※※※※※ 呜呜呜呜上一章三百多的点击一百多条评论,天使!晋江慈善家!舍你们其谁!三分之一给我留了言!! 跪下!!!这章留言的都有红包! 十岁 雪竹的头发并没有如她所愿在第二天就长回原来的长度。 她决心在头发长长之前都不要照镜子了。 自欺欺人也好过看着这个新发型伤心难过。 每天临睡前,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向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等一众她能叫得上名号的神仙祈祷一遍,希望自己的头发赶快长长。 雪竹想啊想,一直想到暑假结束。 离开爷爷家的那天,爷爷奶奶送她到车站,雪竹上车后找了个临窗的位置,跪在座位上往窗外探头,拼命向爷爷奶奶招手,口中喊着:“爷爷奶奶拜拜,我下次放假再来啊。” 奶奶嘱咐道:“在家里多吃点饭,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知道吗?鸡蛋提好了千万别摔坏了,还有那些青菜,记得跟你妈妈赶紧吃掉,放个几天就不新鲜了。” “知道啦。” 轮到爷爷嘱咐,老人家言简意赅:“开学就是四年级了,好好加油。” “知道啦。” “爷爷奶奶拜拜。” “嗯,小竹拜拜。” 汽车发动,小竹收回了手。爷爷奶奶站在原地,目送车子喷出一团黑黝黝的尾气,慢慢开走。 小竹扶着座儿踉跄着来到后车窗,看到爷爷奶奶依旧站在那里。 她拼命挥了挥手。 即使知道下次放假还能见到,可还是有些小失落。 即使只是一次小别离,可仍会让人觉得不舍。 “小竹,坐好。”孟屿宁叫她坐回座位。 雪竹忙坐回座位,她晕车,在孟屿宁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打算睡一觉。 孟屿宁掐掐她的脸,默认了她的行为。 *** 从爷爷家回来,雪竹本以为爸爸妈妈会对自己这个蠢蠢的新发型表示同情,结果这对冷血的父母谁也没觉得这个发型不好看。 “好看啊,小女孩剪这个头很好看啊。”裴连弈说。 审美正常的宋燕萍也说:“奶奶给你剪的挺齐的。” 雪竹怎么也不相信,跑到镜子面前看。 短短的刘海已经长长,刚好长到眉毛的位置,既不遮眼睛,显得她的脸更稚气了些。 头发也刚好长到了肩线的位置,不再像个锅盖,发尾稍微有点弯往内侧卷。 好像还挺好看。 原来她的头发早在不知不觉中长到了这么长。 雪竹心里有些埋怨孟屿宁。 明明已经长长了,哥哥天天看着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害她暑假这段时间连镜子都不敢找。 晚上吃饭的时候,雪竹对孟屿宁表示了不满。 孟屿宁却有些无辜。 “就是因为每天都能看见你才没发现你头发长长了。” 雪竹觉得是借口,可爸爸妈妈都同意孟屿宁的解释。 “是的,天天都能看见反而注意不到变化,要是一段时间看不到,再看到的时候就明显了,”裴连弈说,“宁宁哥哥要是长时间没看到你,现在一下子突然看见你,就肯定能看出来你不同了。” 雪竹不懂:“这是为什么啊?” 裴连弈解释:“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你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小孩,每天都在长大。我和你妈妈以前天天看着你,每个月还要给你量身高才知道你有没有长高,现在两个月没看见你,你一回来就看出来你肯定长高了,不信的话待会你去量下。” 雪竹点点头,睨了眼爸爸的肚子,举一反三道:“两个月没见,爸爸你的肚子好像又大了点。” 裴连弈:“……” 宋燕萍笑出声:“看到没?叫你晚上别喝酒,报应来了吧?” “没有,小竹乱说的,”裴连弈腆着脸不承认,“在说小孩长高的事情,跟我肚子有什么关系?” “你就死不承认吧,到时候得了三高我看你还敢不敢不注意身体,”宋燕萍夹了片青菜丢进丈夫的碗里,语重心长,“平时少吃辣的油的东西,多吃点蔬菜。”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你提醒?”裴连弈切了声,对老婆的唠叨不屑一顾,“待会吃完饭宁宁和小竹都量一下,我觉得你们俩应该都长了不少。” 裴连弈猜得不错,他们都长高了。 新的刻度上被写上新的日期。 “2005.8.30” “快一米八了,宁宁再加把劲。”宋燕萍说。 “一米八,那不是比爸爸还高?”雪竹看了眼哥哥,又看了眼爸爸,撇嘴道,“爸爸你也太矮了吧,连宁宁哥哥都比不过了。” 裴连弈一时哑口,很快色厉道:“全家最矮的还好意思说我。” 雪竹不服气地哼哼。 父女俩针锋相对,宋燕萍随他们吵,柔声对孟屿宁说:“宁宁快回家洗澡睡觉吧,开学就是高中生了,要好好加油。” 孟屿宁乖巧点头:“嗯。” 回到自己家,耳边少了小竹和裴叔叔的吵闹声,安静之余又有些孤单。 洗过澡后心想要和爸爸说买新衣服的事,上床前特意塞上耳机用mp3放歌听,迷迷糊糊连歌词都听不清唱的什么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孟屿宁掀开被。 父亲的声音并没有如愿响起,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欸你儿子呢?还没回?” 再才是父亲的声音。 “回了,现在应该睡了。” “那还搞个屁,要不我们去外面宾馆?” “你钱多?有床睡你去宾馆?”老孟不耐说道,“等他开学我让他去读寄宿,也省得再麻烦老裴每天给他做饭吃。” “读寄宿?你不管着也不怕你儿子在学校学坏。” “我本来也没怎么管过他。” 孟屿宁没兴趣再听,他重新戴上耳机,调大音量,让耳机里的歌盖过父亲和那个陌生女人的对话。 父母闹离婚的时候,孟云渐刚从去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套房子,比起在流水线上班住狭小的员工宿舍的母亲,父亲显然更有抚养的他的经济能力,如果父亲选择继承这套房子,就必须要抚养他。 当时他们在客厅吵架,孟屿宁也是这样,窝在自己房间里,借来了同学的磁带机,把音量放到最大。 虽然睡不着,但也好过听他们吵。 *** 那天晚上的事,一觉醒来后,孟屿宁当做什么也听到。 直到开学前,老孟主动找他谈话。 父子俩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放着卫视综艺,里面的明星们边做游戏边欢声笑语。 客厅缄默。几分钟过去,老孟什么也没说出口。 还是孟屿宁先打破了沉默:“高中我想寄宿。” 老孟睁大眼:“你——” “高中学习紧张,住在学校比较节省时间。” “……”老孟喉结微动,神色明显舒缓下来,点头说,“行,随你。” “那我回房间收拾行李了。” 他刚起身,又被老孟叫住,孟屿宁停下动作安静地看着父亲,老孟看着儿子干净的眼眸,口气突然变得晦涩起来:“过几天我带你见个阿姨。” 孟屿宁点头:“好。” 回答得很干脆,老孟以为儿子是不懂他带他见阿姨的含义,又干巴巴地说:“我在和那个阿姨谈对象,她是我们厂的,叫许琴。” “嗯。”孟屿宁说。 儿子接受得太快,这是老孟没想到的。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面对父亲的新感情,孟屿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高兴或愤怒,甚至连丝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仿佛父亲的任何事都和他无关。 “没有。” 老孟原本不在意自己和儿子是否亲近,他不喜欢黏黏糊糊的父子相处,儿子文静内敛,似乎也没有多在乎他这个做父亲的。 本来以为是性格原因,直到这几年。 在隔壁老裴家的时候,孟屿宁也会笑,他也是会像平常十几岁的男孩子那样。 “你老子谈对象,你就这个态度?”老孟不禁加重了语气,“等我结婚了,那个阿姨就是你妈,你要管她叫妈的,你知道吗?” “知道。” 依旧是惜字如金,仿佛多跟他这个做父亲的说两句都不耐烦。 老孟甩手:“行了你回房间吧。” “嗯。” 孟屿宁看了眼墙上的钟,两分钟。 这场简短的对话,只持续了两分钟,便匆匆结束。 在家里,和父亲共处的客厅并不是避风港,而关上房门,只有自己在的时候,情绪才会彻底放松下来。 之前父子间曾有过的短暂温情,仿佛都被各自遗忘。 *** 八月就这样过去。 九月到来。 开学这天,雪竹兴冲冲跑到孟屿宁家,打算跟他一块儿去报道。 刚走进孟屿宁的房间,看到少年整洁的床单上乱七八糟的堆着衣服裤子。 地上放着一个大提包。 “马上就要开学了,宁宁哥哥你还要出去旅游啊?”雪竹懵懵地问。 孟屿宁边叠衣服边说:“这是要带去学校的。” 雪竹还是不懂:“学校?为什么要带衣服去学校?” 孟屿宁:“开学我念寄宿,住在学校里。” 雪竹脑子空白了几秒,语气呆滞:“你不住家里了吗?” “不住了。” “……为什么啊?月月姐姐读高中的时候每天也回家啊,她是读大学了才不住在家里的。”雪竹赶紧问。 月月姐姐也在收拾行李,但那是因为她考上了大学所以才要离开家,在雪竹的心里,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不住在家里,月月姐姐跟雪竹保证了,只要放假就会回来陪她玩。 孟屿宁手上叠衣服的动作并没有停。 “你不懂的。” “你都不跟我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雪竹凶凶地说。 但她凶巴巴的态度并没有维持多久。 雪竹很快败下阵来问:“你住家里不行吗?” 孟屿宁说:“我周末会回家的。” 雪竹知道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哦了声。 她没了动静。孟屿宁停下手里的动作,柔声问她:“生气了?” “没有。” “没有怎么眼睛红了。” “……你看错了。” 雪竹背过身,肩膀越来越抖得厉害。 孟屿宁抽了张纸巾。走到她面前蹲下,隔着纸巾,他捏着她的鼻子:“用力。” 雪竹皱眉,狠狠怂鼻。 “噗——” 好大一声鼻涕泡的声音,她觉得有点丢脸。 孟屿宁将纸巾卷好扔进了垃圾桶。 他又拿出mp3,给她戴上了一只耳机,另一只则是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白色的耳机线将两人的耳朵牵在一起。 雪竹安静下来,侧过头去看孟屿宁。 还没来得及将他清秀的脸庞看够,他笑了笑,声音干净:“这歌好听吗?” 雪竹点头。 这是孟屿宁初中毕业时,学校广播里公放的一首歌。他觉得好听,于是在毕业前夕,最后一次在机房里下载了这首歌。 雪竹为了今天开学特意穿了条小白裙子。 裙摆就像是正盛放的栀子花。 栀子花开的季节,光阴如流水般飞快。 两个人听完了一首歌,孟屿宁继续收拾行李,雪竹主动帮忙,替他打包。 几平米的小房间里,到处散落着孟屿宁的行李和旧书。 书桌上摆着一捆捆用塑料绳扎成的书山,待会收废品的叔叔会过来给这些书称斤带走,雪竹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内容对她来说太难,只能注意点别的。 “你都没包书皮,为什么书还是这么新?” 雪竹又看了眼书页,居然还是平整的,都没有翘边,雪竹就做不到这点,不过她还算好的,班里有些男生不爱包书皮,刚发下来崭新的书,挥霍半个学期就成了风干的咸菜。 所以雪竹必须包书皮,她很喜欢买小卖部卖的那个塑料书皮,小本的五毛大本的一块,上面会印各种卡通图案,包上书皮,枯燥的语文数学书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可是爸爸说塑料书皮不环保,每回开学发书下来,还没等雪竹买好新书皮,爸爸就用家里的旧挂历给她做书皮。 爸爸手很巧,虽然挂历丑了点,但是做出来的书皮整齐又厚实。 “好好爱惜就不用书皮了。”孟屿宁说。 雪竹点点头:“那我这学期也不包书皮了。” “你还是包吧,”孟屿宁看她,语气难得严肃,“不然你的书就遭殃了。” 雪竹皱眉:“你这是看不起我吗?我说了不用就不用。” 态度很是坚决。 后来雪竹还真拒绝了爸爸替她包书皮,开学才半个月,果不其然她的书就脏了,最后妈妈看不过去,说女孩子的书怎么也能弄这么脏,又让爸爸给雪竹的书穿上了外套。 雪竹想学包书皮这门技术,学会后把家里的杂志也给包了起来。 家里的杂志都被包完了她还嫌弃不过瘾,又盯上了孟屿宁的高中教科书。 于是孟屿宁光荣成为了高一新生里,唯一一个还在用丑丑的挂历书皮的高中生。 书皮上写了他的名字,想不认都不行。 一看就知道这小孩没好好练字,写的还特别大个,生怕到时候书丢了别人不知道那是孟屿宁的书。 孟屿宁给写成了孟山与宁。 有次上实验课,化学书落在了实验室,值日老师拿着书问:“你们谁认识二班的孟山与宁?上节课他的书落在实验室了。” 还好这节课来实验室上课的是钟子涵他们班。 于是钟子涵忍着笑举手:“老师,我认识。” ※※※※※※※※※※※※※※※※※※※※ 上章评论突然暴增,好惊喜呀qwq。 没啥好谢谢你们的就只能发红包聊表心意了!(加更会有的!欸好感动……哭一会儿去… 十岁 当然这些小插曲雪竹并不知道。 小学有六年,而初中只有三年,高中也只有三年。 因而在哥哥姐姐们在享受全新的校园生活时,唯独只有雪竹没有任何已经升上四年级的新鲜感。 老师没有换,同学也都是认识的。 包括她最讨厌的迟越。 开学后,大家都很关注过了一个暑假谁晒黑了,谁长高了,就连造型上一些小改变都会让孩子们眼前一亮。雪竹的新发型引起了女生范围内的小小关注。 学校有要求长头发的女生都要扎辫子,披头散发并不符合小学女生的朴素简单的精神面貌,女生们想要在头发上做什么文章,也只有叫妈妈给她们多在发型上弄点花样,或是买好看的头花和发绳吸引目光。 雪竹的头发刚好及肩,并不算短,但也不长,老师并没有管。 平时总扎着一个扯头皮的后马尾,新学期突然把头发散了下来,让熟悉了雪竹的同学们感到很新鲜。 女生们都说雪竹的新发型很好看,她皮肤本来就雪白,双眼浑圆清澈,像卡通片里眼睛大大的黑发娃娃。 “有什么好看的,披头散发像个女鬼。” 讨厌的声音响起,雪竹咬牙切齿:“你说谁像女鬼!” “谁生气就说谁呗。” 迟越鼻子一皱,眼见雪竹要发飙,立刻朝她比了个又丑又嚣张的斗鸡眼跑开了。 雪竹才不想因为和迟越吵架又被老师训话,又没什么本事反击,只能站在原地气得跺脚。 好像就是从上个学期开始,自从雪竹和迟越一起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强行和解后,迟越就喜欢针对她。 小男生的报复手段很无聊,可也让雪竹烦不胜烦。 她祈祷这个学期千万不要再让迟越坐在她后面了,又不好意思跟老师说,总觉得肯定会被老师嫌弃小题大做,认为她是个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爱告状的学生。结果就是她不说,老师又不是神仙,当然猜不到小女生的心思,或许是天要亡她,迟越这个学期又坐在了她后面。 和三年级时一样,迟越上课时喜欢用脚踢雪竹的椅子,雪竹头发不长没再扎马尾,本以为这样迟越就没理由扯她马尾,谁知他又想出了新招,开始用笔夹勾玩她的头发。 雪竹忍无可忍,转过头狠狠瞪他。 扬起的黑发不偏不倚甩了迟越一巴掌,他猛地捂住脸,雪竹解气得直哼哼,口中呸道:“活该!” 小男生缓过来后立刻用笔狠狠敲雪竹的头以示报复。 迟越的同桌是个头发比雪竹还长的女生,可是雪竹从来没看到过迟越扯那个女生的头发,两个人还画了条三八线,井水不犯河水,迟越从不僭越,也很少和他的同桌说话。 这个人居然还差别对待!!!是有多讨厌她!!! “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多动症加神经病,”课间时分,雪竹和祝清滢站在走廊上聊天,她忍不住对迟越狠狠辱骂,“我要是他妈妈,就把他的手脚都给捆起来,看他还怎么扯我头发!” “男生都是这么讨厌的,手又多又不爱卫生,整天就知道打架,”祝清滢皱眉,似乎也是深有其感,“还是女生好,我们班的女生比男生好太多了。” 两个小女生正骂得起劲,身边突然刮过一阵风,迟越和几个调皮的男生跑过走廊,掠过雪竹时,迟越又伸出了他那罪恶的手,狠狠拽了下雪竹的头发。 雪竹的头被这股劲儿拽得一偏,回过神来时迟越已经跑远,面对她做了个欠揍至极的鬼脸。 她简直气到极点,连好朋友都顾不上,大步追了过去。 “迟越你站住!” 和迟越一道玩的男生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起哄:“迟越,裴雪竹追你欸!” “哇哦!迟越你被女生追欸!” “裴雪竹追迟越!” 迟越惊讶回头,雪竹张牙舞爪的追过来,并且抓住了他的衣服。 “喂!你干什么!” 雪竹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阴险的缝,抓着迟越的板寸头,狠狠朝天灵盖敲了一响。 “啊裴雪竹你神经病啊!” “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 迟越抓住雪竹的胳膊,结果雪竹又用另一只手再给他来了一下,小男生瞬间恼了,抓着眼前女生两只胳膊,想将她推倒。 雪竹力气比他大,迟越搞小动作时还能占个上风,正面打根本打不过她,没一会儿就反被雪竹推到在墙上,后脑勺狠狠磕到瓷砖,听声音都像是把后颅都给撞平了。 两个小孩明明在打架,可是周围的同学却完全不这么觉得。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生先喊了句“裴雪竹和迟越牵手了”,后来又变成“裴雪竹要亲迟越”,最后一群小妖魔围着他们开始哇哦哇哦的暧昧起哄。 迟越先一步凶道:“裴雪竹你神经病啊,放开我!” “那你上课还扯不扯我头发了?”雪竹不为所动。 “谁稀罕扯你头发啊!” “那你答应我以后上课都不扯我头发了!也不许踢我凳子!” “切!我就不答应你,我就要扯你头发踢你凳子!” 小男生倨傲的扬着下巴,脸上刻着“欠揍”二字,两边的脸颊肉神气兮兮的鼓起,细长的眼睛眯着看她,像只讨厌至极的小狐狸。 终于把小狗脾气的雪竹给彻底惹毛了。 战争一触即发之际,醒神的上课铃响彻校园,祝清滢急得在旁拼命叫雪竹停手。 “雪竹别打了,待会被老师看到就惨了。” 再调皮的孩子也怕老师,雪竹恨恨放手,暂时休战。 好在老师这节课来得比较晚,并不知道雪竹和迟越大家,同学们也很默契,小孩的恩怨就由小孩自己解决,大人不要插手,所以谁也不会告诉老师。 于是到中午放学,小孩的恩怨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上了雪竹和迟越的名字,并用红色的粉笔在两个人的名字间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现场一片混乱,先是有人嚷嚷裴雪竹和迟越互相喜欢,再然后是他们已经确定关系,最后是两个人已经决定结婚,如果不是迟越冲上去愤怒的用黑板刷擦掉了那些字,估计他们的小孩都生出来了。 雪竹目瞪口呆。 她和死对头,就因为课间打架进行了身体接触,竟然被人拉郎配。 和不喜欢的人传花边绯闻,这简直又恶心又无语。 迟越的厌恶程度不比她轻多少,对着那帮讨厌的男生们大声宣布:“我要是喜欢裴雪竹这种恶女那我就天打雷劈!” 男生们哈哈大笑起来。和雪竹关系好的女生们都没敢说话,但也有几个女生跟着笑了起来。 雪竹愣住,心里又气又委屈,这台词明明是她想说的,结果却被别人抢先一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嫌弃她。 因为这么一桩荒唐的绯闻,整个下午的课雪竹都没心情听进去。 一直到放学的时候,同路回家的几个男生还阴魂不散的跟着雪竹问她:“裴雪竹,你和迟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雪竹咬着唇,狠狠瞪了眼这几个男生,握着拳头佯装没听见,谁也不理。 祝清滢挡在雪竹身前,朝男生们吼道:“你们烦不烦啊!小竹根本不喜欢迟越!” “她不喜欢迟越那祝清滢你喜欢迟越咯?”一个男生刻意挑事说。 “……”祝清滢无语,“你们这些男生无不无聊啊,一天就知道说喜欢喜欢的,难怪学习成绩这么差!” “切!三好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是这么说,可男生们还是因为学习成绩这件事小小地自卑起来,又解气起哄了几句,便背着书包朝着校门口大步笑闹着离开了。 雪竹这才小声说:“滢滢,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祝清滢没听清,凑过耳朵问:“啊?你说什么?” “我明明最讨厌的就是迟越,为什么要说我们两个那个……”雪竹满是屈辱的咬唇,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小声啜泣起来,“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要是喜欢他我就是小狗。” 祝清滢叹了口气,安慰她:“我知道的。这些男生就是这么无聊,你别理他们就行了。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和后天都不上学,等星期一他们就忘了,到时候就没人说你和迟越了。” 雪竹吸了吸鼻子。 “嗯。” 有了好朋友的安慰,雪竹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回到家以后,雪竹没有看电视,而是破天荒的坐在自己的学习桌上,掏出作业乖乖的伏桌写了起来。 宋燕萍下班回家的时候照例摸了摸电视后盖,居然是凉的。 再一看房间里乖乖写作业的雪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家门。 “小竹,你在写作业吗?” 雪竹头都没偏,淡淡说:“嗯。” “你怎么了?” “没怎么。” 过了半个小时,雪竹写完了一门作业,又主动的坐在了钢琴前,练了四十分钟的钢琴。 反常,太反常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吃晚饭,雪竹居然也不闹着要看动画片,而是让出了遥控器让爸爸看新闻,这下不光是宋燕萍觉得反常,就连裴连弈也觉得雪竹吃错药了。 可是问雪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也只是低着头坚持说没什么事,坚决不肯开口。 宋燕萍没法,只好去请救兵。 她到隔壁把今天回家的孟屿宁给叫了过来。 “小竹有点奇怪,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肯跟我们说,宁宁你帮阿姨问问小竹。” 孟屿宁刚到家,身上的校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匆匆被宋燕萍叫到他们家去看雪竹的情况。 雪竹这时已经洗了澡,穿着白色的小睡裙坐在桌子旁写作业。 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发尾滴在作业本上,可是她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顾自紧紧握着笔往作业本上戳。 宋燕萍朝孟屿宁耸耸肩,小声说:“绝对是有心事。” 接着她将房门关上,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孩子。 “小竹。”孟屿宁开口叫她。 雪竹抬头,不咸不淡的看了眼孟屿宁,平淡的打了个招呼:“哥哥你回来了。” “……嗯。” 孟屿宁也看出不对劲来了。 往日星期五,小竹总会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等他,看到他时会跑过来,抓着他的衣服仰头看他,说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然后牵着他去陪她回家看她最爱的动画片。 今天她非但没有去公交车站等他,还对他的到来反应怏怏。 “阿姨跟我说你有心事,”孟屿宁弯下腰看她,“怎么了?” 雪竹抿唇,还是摇头,伏在桌前的身子越来越低,眼看着连头都要磕进桌子里。 孟屿宁用手抵着她的额头,让她抬起头来。 “离得这么近还怎么写作业?” 雪竹仍是执拗地低着头,低声不耐道:“你别管我了。” “到底怎么了,”孟屿宁摸摸她的头,柔声耐心地问她,“连哥哥都不能说吗?” 她和班里的男生传绯闻了。 这种破坏她小学生天真可爱的形象的事情怎么能说。 所以无论刚刚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怎么问,她都不愿意说出口,大人们又怎么会懂小孩子的苦恼,可能在大人们的眼中,这是件有趣又好笑的事,可是在小孩的心里,这就是天大的灾难,不亚于地震火灾的人生大危机。 雪竹甚至害怕星期一去到学校还会有同学说这件事,甚至想过星期一装病请假不去上课。 可她觉得哥哥应该是可以说的。 哥哥也还是小孩,应该懂她的想法。 雪竹喃喃道:“那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我爸爸妈妈。” “好。” “我们拉钩。” “好。” 拉完钩,雪竹终于肯说了。 她把迟越这个讨厌鬼的种种行为和她莫名其妙被同学们起哄和迟越是一对的事结结巴巴的告诉了孟屿宁,这件事让她觉得又生气又丢脸,说出来后,雪竹也害怕孟屿宁笑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双似泣非泣的大眼睛望着他。 雪竹噘着嘴求他:“哥哥,星期一我不想去上学了,如果我妈妈不答应给我请假,你能不能假装是我的家长打电话给我的老师请假啊?” 孟屿宁敲她的头:“你说呢?” 就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雪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因为这种无聊的绯闻就能不去上学,可他们都不是她,压根不会明白她的苦恼。 “我真的好讨厌迟越,我又没有惹他,他为什么总是惹我。如果不是他总是惹我,别人根本不会觉得我们是……那种关系,也不会说我喜欢他,”雪竹低声狠狠道,几乎要咬破嘴唇,“哥哥你也是男的,你知不知道迟越他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老是惹我?” 孟屿宁微微启唇,却没说出一句话来,面对她的烦恼突然有些无从下手。 ※※※※※※※※※※※※※※※※※※※※ 加更~别看这位孟姓先生现在如此淡定,多年后追人的时候他笑都笑不出来 * 下章入v啦,晚上八点发~万更万更,也许会提前,题材问题我就也不指望能赚多少钱了,权当为爱发电 这次是真的想写一个细水长流的故事,所以觉得进度慢的养肥也行,不强求大家啦~ v章留言的一定会发红包,一点小心意,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看。感谢你们陪我到现在吧,看到大家的评论真的蛮开心的,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写文那的个状态,虽然没多少人看,但真的动力满满呐,愿意每天追文评论的真的都是真爱,给你们鞠躬 * 顺便宣传下下一本预收~感兴趣的可以戳戳收藏下~ 《顶流夫妇有点甜》 某乎热议话题:「温荔和江砚为什么这么多cp粉?」 题主补充:明明结婚两年既无影视合作又无综艺同框,也没见社交软件互动过几次,很明显塑料夫妻各玩各的啊,巨迷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cp粉,我发誓我不是黑。 热门回答:「cp粉不请自来。给题主明说吧,他们互动确实不多,糖都是从显微镜里扣出来的。但是—— 1.论颜值,双浓颜。我家三力还是小新人的时候就有人yy过这两个人同框会是什么样,后来世纪同框图大爆出圈,黑天鹅x白月光,大批类似人设的娱乐圈代餐文迅速崛起 2.论咖位,双一线。各种意义上来说的强强了吧? 3.圈内神仙太太超多,同人文同人图同人剪辑吃粮吃到撑,想退坑都舍不得 综上所述,两位正主不爱营业没关系,我们自己动手产粮,总之入坑不亏啦」 - 某日温荔被特邀录制某爱豆综艺,镜头前大跳清纯元气女团舞 正好撞上江砚被另一档综艺安排过来探班,两个人隔着舞台对视了个正着 “……” 爱豆节目录制过后,温荔生无可恋地解释:“我不是装嫩,是他们非逼我跳的。” 江砚笑笑,慢条斯理道:“原来温老师会跳舞,明明当时对我的请求宁死不从。” 温荔突然瞪眼:“可是你当时让我跳的是脱——” 之后节目为通过审核,小剧场到此为止,并将温荔的话无情消音 #正主亲自发的糖磕起来就是香# #所以到底脱什么# #有本事你别消音啊# #节目组你没有心# #多说点,我们单身狗就爱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