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穿成戏剧女配》 第 1 章 “玉娘,你醒醒!” 床边有老妪喧闹声,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惊喜。 潘灵玉被吵得头痛,挣扎着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难受,呼吸不畅。 老妪见她睁眼,拍着手用报喜的口吻道:“玉娘,村长适才使小二子来报,说飞翼骑着高头大马,已到了村口,天可怜见,老妇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潘灵玉怔怔看着一身古代穷苦妇女打扮的老妪,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老妪耳尖,听见她的声音,摆着手道:“不是做梦,是真的!飞翼真的回来了!小二子说,飞翼骑很俊的马儿,穿很威风的长袍,身后还拖着一辆马车,说不准马车里全是金银珠宝……” 老妪手舞足蹈,有零星几点唾沫喷到潘灵玉脸上。 老妪的唾沫带着活力,带着腥臭,彻底把潘灵玉喷清醒了。 潘灵玉脑袋如被重击,痛得呼吸一窒,瞬间多了一堆记忆,一时惊得差点坐起来,天啊,她穿成戏剧中同名同性的苦情女配了! 潘灵玉是数学系天才,长得漂亮,在系里是团宠级人物,每天约她的人不计其数,但她总是找借口推掉,只为了回宿舍刷各种戏剧。 没错,她最大的业务爱好便是剧戏剧。 这一晚,她刷了一出戏剧,剧名叫《烽火奇缘记》。 剧中的女主叫宋流芳。 宋流芳是威武大将军庶女,因一个误会,被未婚夫退了婚,转个头,嫡母要将她许给表哥为妻,她拒婚出逃,女扮男装直奔边关,想寻到父亲为其做主。 她到得边关,于城外遇敌,巧被副将杨飞翼救下,杨飞翼见她容貌出众,谈吐有物,遂引为知己。 进得城中,宋流芳方知父亲已领兵出城,短期不能归。 她待在城中时,因懂一点医术,便帮着军医给军士看医治伤,及后杨飞翼出城迎敌受了箭伤,她不避嫌,给杨飞翼拨箭敷药,细心看护。 她跟杨飞翼日夜相处,被对方看出是女儿身…… 杨飞翼对宋流芳生了某种情愫,为情所困时,便接到家书。 家书是原配妻子潘氏所写,言道她疾病缠身,药石无灵,料着不久人世,临死前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想求杨飞翼成全。 潘氏在信中说一对儿女尚小,希望杨飞翼能继娶名门淑女为妻,好好教养一对儿女长大,以慰她在天之灵。 不久,威武将军回城,得知杨飞翼其妻已亡,便做主将宋流芳许给杨飞翼,在城中军士见证下,宋流芳与杨飞翼结为夫妇。 ……,边关大战告捷,杨飞翼领着宋流芳回京。途中,杨飞翼接到家书,方知潘氏并未亡故,还吊着一口气,只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杨飞翼带着宋流芳策马飞奔,终于赶至家中,见到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潘氏。 见得夫婿归来,潘氏欢喜之下,恢复了一点精神,多活了几日。 期间,宋流芳在潘氏病床前细心侍候,贤良至及,感动了众人。 潘氏也认可了宋流芳,临死前把她的手放在夫婿杨飞翼手中,祝愿他们白头到老,又唤过一对儿女,嘱咐儿女要孝顺父亲和继母。 潘氏死后,宋流芳待她的儿女如亲生,且助杨飞翼建功立业,得世人称颂贤良妇,编为戏剧。 潘灵玉看剧时,感觉剧情槽点满满,男女主槽多无口,就连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女配潘氏,也浑身是槽点。 她刷完剧,极度不爽躺下了。 万万想不到,一觉醒来,她会穿为即将亡故的苦情女配潘氏。 老妪在床前说话,眼瞧得潘灵玉腊黄的脸泛起一点血色,却是一惊,暗道:大夫说玉娘就在这几日间,瞧她这般,是回光返照么? 她用袖子擦擦嘴角,探头看一下潘灵玉,犹豫一下道:“你且好好躺着,我去门外瞧瞧。” 潘灵玉凭着刚刚涌进脑中的记忆,知道老妪是杨飞翼的母亲。 这么些年,原主与婆婆杨母一起过活,受了好大磋磨,活生生磨去了气性,变成一个性子绵软之人。 原主原本是心高气傲美貌少女啊! 潘灵玉梳理着原主的记忆。 原主潘氏和杨飞翼相识相恋及至下嫁的过程,堪称狗血集锦。 潘氏父亲潘永年是当朝正三品户部侍郎,母亲苏氏出身书香门第。 潘氏上面两位姐姐,下面一位弟弟。两位姐姐的婚事颇顺利,皆嫁得如意郎君,弟弟也早早定了亲,独她于婚事上头一波三折。 潘氏十四岁定亲,未婚夫却于次年一病而亡,耽搁得一年,潘永年和苏氏正要再给潘氏定亲,不想潘氏却因看花灯,被浪荡子调戏,引起流言,择婿之事只好再次搁下。 就在潘永年和苏氏为潘氏的婚事发愁时,潘氏求见他们,直言说自己已有心仪之人,愿下嫁之。 潘永年和苏氏大惊,追问对方是谁。 潘氏红着脸,低声道:“杨飞翼。” 潘永年和苏氏面面相觑。 潘氏看花灯被浪荡子调戏时,是一位经过的俊朗少年挥拳相向,打跑了浪荡子,才免潘氏受辱。 潘永年记得当时问清了经过,得知俊朗少年名唤杨飞翼,家境贫寒,还使人拿了礼物答谢过杨飞翼…… 苏氏回过神来,沉下脸道:“玉儿,那杨飞翼自幼丧父,跟着寡母生活,家境贫寒,文不成武不就,你嫁他,不是往火坑里跳么?” 潘氏见父母反对,便抬头道:“飞翼文武双全,只是困于眼前处境罢了,若得机会,定会一飞冲天,父亲母亲莫要小看他。” 潘永年和苏氏自然还是出言反对。 潘氏情急之下道:“女儿已与飞翼心心相印,若不能嫁他,宁愿一死。” 潘永年和苏氏被气得差点闭过气去,令人把潘氏软禁了起来,又着大女儿和二女儿回娘家相劝。 潘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一心一意要嫁杨飞翼,如此闹腾了一个月,潘永年便道:“你非嫁杨飞翼不可,那便跟为父三击掌,断了这父女关系。” 潘氏闻言,真个上前与潘永年三击掌,头也不回出了家门,寻到杨飞翼家中。 杨飞翼因家中贫困,凑不齐聘礼,至适婚年龄也无力娶妻,如今潘氏上门愿嫁之,如何不欢喜? 杨飞翼娶得娇妻,一心一意想出人头地,好使娇妻过上好日子,恰巧威武大将军招兵,他便参军去了。 杨飞翼一走,潘氏才发现自己已有孕,至年底便产下龙凤胎。 杨飞翼至军中后,因骁勇善战,遂年升迁,八年后,升为威武将军身边副将。 这八年间,他无日不思念家中娇妻与未及见面的儿女,直至见到宋流芳…… 潘灵玉:什么狗屁剧情?推翻,全推翻,老娘才不会活得这样屈憋,也不会以死成全别人的美名和贤良。 潘灵玉正梳理主要剧情及原主的记忆,屋外传来一片喧闹声,杨母的声音高了八度,大呼小叫道:“翼儿,你终于回来了!”话音一落,传为大声呜咽。 一个男声喊道:“儿子不孝,母亲这些年受苦了!” 接着是众人劝慰声,恭喜声。 男声又问道:“玉娘呢?龙儿和凤儿呢?” 他嘴里的龙儿和凤儿,是八岁的龙凤胎杨文龙和杨文凤。 杨母答道:“玉娘在里面,龙儿和凤儿早起跟人上山去采药未归,我已使人去寻他们了。” 潘灵玉本重病,听了一会便感困倦,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她又听得吵闹声,床边有男子声音喊道:“玉娘,玉娘!” 潘灵玉艰难睁开眼睛,看向床前的男子。 男子皮肤稍黑,剑眉高鼻,还挺人模狗样,怪不得原主会为他着迷。 杨飞翼见潘灵玉睁眼,不由惊喜,坐到床边道:“玉娘,我回来了!”说着去握潘灵玉的手。 潘灵玉有气无力,想挣回手,一时却挣不回,只暗骂一声,鼻孔里哼了哼。 杨飞翼见此,以为潘灵玉有话想说,便把耳朵贴到她嘴边,轻声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潘灵玉想开口说话,呼吸一下急促,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自己快断气了。 杨飞翼忙伸手扫抚她的背,帮她顺气,待她喘气声缓和些,便道:“玉娘,你不须说,我也尽知你的心事。你且放心,我定好好抚养龙儿和凤儿。” 潘灵玉撩了撩眼皮,又合上了。 按原来的剧情,她这时候便脱力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宋流芳便在床前服侍了。 等等,不能昏,得坚持着! 潘灵玉睁眼,硬是转头看向床边不远处的美貌女子,吐出一句话道:“她是谁?” 来吧,来介绍吧!原配还活着,你领回一位美貌女子,是什么意思? 杨飞翼闻言,朝美貌女子招手,喊道:“芳娘,来见过玉娘!” 宋流芳忙上前,福了下去,莺声沥沥道:“芳娘见过姐姐!” 杨飞翼又看向潘灵玉,温柔道:“玉娘,芳娘懂些医术,又最会体察人心,这几日,让她服侍你罢!” 潘灵玉攒足一口气,继续问话,“她是谁?” 杨飞翼轻轻拍潘灵玉的背,低声道:“她姓宋,叫流芳,是来服侍你的。” 潘灵玉吐出一口浊气,发现自己中气足了一些,便又问道:“她是你买的奴婢吗?” 宋流芳一下抬头看向杨飞翼,满脸委屈。 杨飞翼咬咬牙,解释道:“玉娘,我几个月前收到你的信,以为你……” 他定定神,继续道:“芳娘是威武将军的女儿,饱读诗书,会医术,怜老惜小,由她来教导龙儿和凤儿,最是妥当。” 潘灵玉点点头,吁出一口气,“原来是你纳的妾啊!” 宋流芳一听“妾”这个字,脸色变了变,一下绷不住,脱口道:“我也是飞翼明媒正娶的妻子!” “什么?我还没死,你就另娶了新妇?”潘灵玉梗脖子大喊一声道:“啊,气死我了!” 下一刻,她就放心昏睡了过去。 ※※※※※※※※※※※※※※※※※※※※ 古言新文,喜欢的吱一声! 第 2 章 “阿娘,阿娘!” 娇软的童音在耳边轻拂。 潘灵玉动了动身子,还没睁眼,就感觉有轻软的小手扶住她的脖子,背上被塞了一个小枕头,紧接着,嘴里被灌进一碗苦药。 这药也太苦了吧?潘灵玉苦得皱起整张脸,想要推碗,手一动,却被另一只温软小手握住了。 “阿娘今天没有吐药,全喝了!”娇软童音欢喜道:“大夫说了,不吐药,这病就能好。” 潘灵玉闻言,强行按下吐药的冲动,努力把药咽下,一瞬间,苦味直冲鼻腔,眼皮一撩,睁开了眼睛。 触眼所见,是两张稚嫩的小脸,一男一女,年约七八岁,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男娃儿正给她灌药,动作极熟练,看着是经常做这件事。 女娃儿握着她的手,又担心又关切地看着她。 潘灵玉不用询问,便知道这是原主所育的龙凤胎杨文龙和杨文凤了。 看着一对儿女,潘灵玉心头一酸,满腔情绪翻腾,脑子有个声音道:不能死,得护着他们! 这时候,她记了起来,《烽火奇缘记》结尾处,放了系列剧预告,系列剧的女主是宋流芳的亲生女儿杨文真,彼时杨文凤成了陷害妹妹的恶毒女配,杨文龙则战死沙场。 不,她既穿成潘氏,便要替潘氏好好护着儿女,绝不让他们成为炮灰配角,凄惨死去。 见潘灵玉睁眼睛,杨文凤已是惊喜问道:“阿娘,您感觉好些了么?” 杨文龙则赶紧放下碗,帮着杨文凤一起,扶潘灵玉躺好,一边道:“妹妹,你看着阿娘,我去喊阿爹进来。” “等等!”潘灵玉攒一下力气道:“不见他。” 杨文龙和杨文凤面面相觑,有些不解,阿娘日日念叨阿爹,终于盼得阿爹回来,这会怎么不想见了? 同个时候,宋流芳正在隔壁屋中气苦垂泪,她若知道杨飞翼的原配还未亡故,怎么会嫁与他呢?现在这处境这身份,叫人情何已堪? 宋流芳回京途中,才得知潘氏未亡,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见杨飞翼最后一面。 她当时心里虽不是滋味,想着对方只剩下一口气,未必能活到他们回京,纵使活到他们回京,到时见了面,自己只要做得好看些,让对方安心去了,或能博个贤良名,如此一想,倒也按下了情绪。 只千思万想,想不到那潘氏一见面,竟当众说她是“妾”,实在可恨。 更有一桩,潘氏嚷完话就昏了过去,若这当口断了气…… “周嬷嬷!”宋流芳喊过乳母,低声道:“你回一趟将军府,如实跟夫人禀了这里的事端,求夫人出面请御医过来给潘氏看病。” 宋流芳和杨飞翼回京之际,威武将军便先写了一封信给夫人方氏,言道杨飞翼有战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让方氏不要再难为女儿流芳。 方氏虽不喜庶女,但庶女嫁了有前途的武将,过往种种自然一笔勾销,当下,她问得宋流芳归京日期,,便让宋流芳的乳母周嬷嬷并两个大丫鬟含梅和含菊出城门相迎宋流芳,跟着宋流芳回杨家。 宋流芳见得乳母等人,心下便知道,嫡母愿意和自己达成和解,从前种种恩怨,暂且抛开。 像如今她在杨家这处境,嫡母若是通透的,自也要伸手相助。 一句话,潘氏不能怀着怨恨死去,要死,也须得满怀感激的死! 她宋流芳,绝不担气死原配的骂名! 屋外,杨母却是拉着杨飞翼问话道:“你真个再娶了?怎没有捎信回来说一声?” 杨飞翼道:“我想着把人带回来再说,倒没想到玉娘她……” 他眼神一暗,“是我误了玉娘,这些年她为我生儿育女,服侍母亲……” 杨母打断他的话道:“嗨哟,你说的什么话哪?玉娘那个娇身子,三天两头生病,什么时候服侍过我了?倒是我费神帮着她拉扯龙儿凤儿长大,亏得龙儿凤儿懂事,四五岁起就帮着做家事,还跟人上山采药卖些银钱补贴家用,要不然哪……” 杨母说着,往地下呸了一口,哼着说:“你娶这个妻子,除了好看些,屁用没有。不对,她也就先头几年好看,这几年病得像个疯婆子,早就不好看了。” 杨飞翼苦恼道:“阿娘,您别这样说玉娘,她当初……” 杨母叉腰道:“当初怎么了?当初是她哭着求着要嫁你,我可不稀罕她。咱们这等人家,只想娶一个会干活的,可不想娶一个只能看的。” 她又要呸,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口道:“如今你当官了,家里也能养奴蓄婢,倒是能娶好看的了。你带回来那个芳娘,就挺养眼,瞧着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伙可悄悄夸呢!” 提起宋流芳,杨飞翼眼神又亮了回来,忍不住炫耀道:“好教阿娘得知,芳娘是威武大将军的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三。” 杨母一下张了嘴,“来头好大!” 她悄悄张望一下四周,压着声音问道:“她没跟家里断绝关系吧?” 当初潘氏下嫁杨飞翼,杨母本以为拣到宝,谁知道潘灵玉却是跟家里断绝了关系,这头婚事,没捞着半点好处,她提起来就生气。 杨飞翼当初娶了潘氏,本以为潘家气头过后,会接济他们,没想到潘家十分绝情,对外宣称潘氏生病亡故了,过后完全当没有潘氏这个人…… 杨飞翼回过神,答杨母道:“芳娘性子好,很得将军喜欢,将军夫人知道我们回京,早早就让乳母和丫鬟过来服侍她了。” “那就好!”杨母喜得拍手,待见杨飞翼眼神往屋里瞟,便道:“且放心罢,玉娘这模样已有几个月,不会马上断气的,且你回来了,她定然不舍得马上就死。” 杨飞翼搓一下手,抬步道:“我进去看她。” 杨母道:“待龙儿凤儿喂完药你再进去,这当下进去了,她呛药可不好。” 杨飞翼闻言,便停下脚步,有些感叹道:“玉娘从前性子柔顺,如今病了,倒有些倔强,适才见着芳娘竟恼成那样。” 母子说话,见周嬷嬷从另一间屋内出来,便止了话。 周嬷嬷上前行礼毕,笑道:“我们娘子让我回一趟将军府求一求夫人,让夫人请个御医来给大娘子看病呢!” “御,御医!那是给皇上老人家看病的大夫啊!竟能请来我们家么?”杨母大惊小怪。 周嬷嬷暗暗鄙视杨母,嘴里却道:“御医除了给皇上和宫中贵人们看病,间中也给各府大人并夫人看病,我们将军夫人情面大,也是能请得动御医的。” 待周嬷嬷一走,杨母突然不满道:“这老奴才穿得比我还好……” 屋内,潘灵玉喝了苦药后,感觉身上有了一点热气,待呼吸缓了缓,便示意杨文龙靠近些,小声道:“龙儿,你待会儿悄悄出门,去潘侍郎府上求见外祖母,说我快要死了,想见她一面……” 她一口气说完,一下喘得不行,只得先停下来。 杨飞龙惊讶极了,隔一会才问道:“外祖母住在侍郎府么?” 潘灵玉低笑一声,“外祖母是侍郎夫人。” 潘氏至死,都以为父母绝情,不再认她,但潘灵玉刷剧时,却看见潘永年曾悄悄遣人打听过潘氏的情况,母亲苏氏也借着机会偷看过龙凤胎,就是之前给潘氏开药的大夫,也是苏氏悄悄给了银子,嘱其好好为潘氏看病,把便宜的药换成贵的好药。 潘氏病死时,苏氏也大病了一场,伤怀至极。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潘灵玉叹了口气,看着杨文龙道:“天不早了,去罢!” 杨文龙本是一个机灵孩子,闻言下地,拿着碗出去了。 一会儿,屋外传来脚步声,杨飞翼进来了。 杨文凤忙下地,行礼道:“见过阿爹!” 杨飞翼摸摸她的头,怜惜道:“也太瘦了!” 杨文凤孺慕地看一眼杨飞翼,回头看一看病床上的潘灵玉,小声道:“阿爹,阿娘一直盼着您回来呢!” “我知道!”杨飞翼点点头,交代杨文凤道:“你出去玩一会儿,我陪你阿娘说说话。” 杨文凤闻言福一福,小碎步跑了。 潘灵玉适才跟杨文龙说了几句话,已把力气用尽了,听得杨飞翼的声音,却无力出声,只暗暗骂几句。 杨飞翼坐到床边,握住潘灵玉枯瘦的手,叹气道:“玉娘,你不是盼我回来么?如今我回来了,你怎么不欢喜呢?” 潘灵玉心里啐一口,恨不得给杨飞翼一巴掌,奈何气虚力微,只能幽幽叹口气。 杨飞翼看着病弱的潘灵玉,忆起新婚甜蜜的时光,心下微酸道:“玉娘,你别灰心,芳娘已使人去请御医了,御医定能医好你。” 潘灵玉喘上一口气,慢慢道:“医好我,芳娘当妾么?” 杨飞翼一怔,旋即又好气又好笑道:“病成这样,怎么还醋呢?待你好了,让她喊你一声姐姐便是。她虽是将军之女,一向好性子,不会欺负你的。” 好一个渣男!潘灵玉一口气没喘上,差点背过气去。 杨飞翼见她如此,有些情急道:“玉娘,我在军中时,学过渡气之法,你现下气弱,不若我先给你渡一口气?” 潘灵玉:不,不要啊!救,救命啊! 第 3 章 “飞翼!”杨母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来道:“村长带人过来,说要拜见你,还说咱们屋子小,只怕住不下这么多人,他那边整理了一处宅院,请咱们一家过去住着。” 话音一落,杨母已进了屋,催着杨飞翼道:“你快些出去罢,这屋里全是病气,也别久待。” 杨飞翼闻言站起来,小声嘱咐潘灵玉道:“玉娘且好好养身体,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又交代杨母道:“阿娘看着玉娘罢,我瞧她气喘得厉害,没人看着不放心。” “知道了。”杨母心下不耐烦,勉强应答道:“我天天看着呢,要不然,她也熬不到现在。” 等杨飞翼出去,杨母后脚也走了。 屋里静了下来,潘灵玉松口气,只一时觉得口渴,没奈何只得喊道:“有人么?” 她这么一喊,屋外立即蹿进一个小身影,却是杨文凤。 杨文凤上床扶潘灵玉半坐起来,再倒了水喂她喝,一边欣喜道:“阿娘,大夫说过,你喝了药之后,若想喝水,又想吃些东西,便有指望。” 潘灵玉有些心酸,还是自己的儿女最关心自己。 待潘灵玉喝完水躺下,杨文凤小声问道:“阿娘肚子饿了吗?可要用些粥?” 潘灵玉摇摇头,正要说话,却听外间又是一片喧闹声,便朝杨文凤道:“凤儿去瞧瞧又发生何事?” 杨文凤小跑出去,隔一会进来,口齿清晰道:“阿娘,村长说要送咱家一所大宅院,祖母和阿爹辞了一下,族长就说阿爹住得这小屋子,新妇可住不得。” 杨文凤记性好,模仿力也强,当即就学族长的口吻,梗着声调道:“杨大郎,你家就两间屋子,一间住了大娘子,别一间住了新妇,你今晚住哪儿且不介论,你叫阿婶住哪儿呢?莫不成去住灶下?村长这番好意,你何不痛快领受了?” 潘灵玉见杨文凤学得活灵活现,不由失笑。 杨文凤见逗得潘灵玉笑了,自也欢喜,阿娘能说能笑,这病很快会好吧? 潘灵玉笑得一会,倦了,便又合上眼睛休息。 没多久,杨文龙的声音响起,在床边悄问杨文凤道:“阿娘睡了多久?” 潘灵玉不待杨文凤回答,睁开眼睛道:“睡了好一会了,龙儿见到外祖母没有?” 杨文龙摇头,小声道:“我走到侍郎府门前,说要见外祖母侍郎夫人,守门一听就说我是小骗子,还吓唬说,若敢再去,就要报官。” 潘灵玉怔了一下,也是,杨文龙这装扮,走到潘侍郎大门前说自己是侍郎外孙,焉有人信?再说了,潘侍郎对外说原主已病亡,现下突然冒出一个外孙…… 杨文龙见潘灵玉沉默,赶紧安慰道:“阿娘别急,我明儿再去。” 潘灵玉想了想道:“明儿去时,只守在大门外不远处,见有轿子出门,你跟着走,待里面的人下轿,瞧着若是侍郎夫人,你再过去。” 杨文龙有些为难,捏着手指道:“可我不认识侍郎夫人。” 潘灵玉“唔”一声,回想刷剧时看见的侍郎夫人模样,推理一番道:“侍郎夫人四十多岁年纪,有点发福,穿绸缎,软布鞋……” 杨文龙听得认真,点头道:“儿子记下了。” 稍迟,杨飞翼进屋来,坐到床边道:“玉娘,村长好意送一处宅院,我却之不恭,只得领受了。现家下众人先搬过去,只你病体不好轻易移动,待好些再挪。” “今晚他们先去新宅住着,我在这儿陪你。” 杨飞翼才说完,杨母也进来了。 杨母嚷道:“飞翼,但凡搬新宅,总要一个男人镇着方好,你只管跟芳娘去住新宅,玉娘这儿有我。” 杨飞翼才要再说,又被杨母拦住话头道:“玉娘病了这么久,只有我才熟知她的病情,才知道如何服侍她,你没我妥当。” 她说着看向潘灵玉,问道:“玉娘,你说是不是?” 潘灵玉虚弱道:“是。” 杨文凤跟着道:“女儿也留在这儿。” 杨飞翼闻言,便不再坚持。 稍晚些,外间传来脚步声,周嬷嬷领着冯御医进门。 杨母见周嬷嬷真个请动御医前来,又是意外又是惊奇,一时对未见过面的将军夫人更为景仰了。 杨飞翼忙跟冯御医寒喧几句,介绍一下潘灵玉的病情。 冯御医点点头,上前给潘灵玉把脉,良久,又看了看脸色,沉吟道:“去外间说罢!” 潘灵玉本来闭着眼睛,听得冯御医的声音,便睁开眼睛来,一时略有些恍惚,奇怪,这位冯御医,怎么有点眼熟呢? 待冯御医等人出去了,潘灵玉闭着眼睛搜索原主的记忆,好一会记了起来,原主见过冯御医一次呀! 十几年前,祖母重病,原主在床前侍疾,有一回潘侍郎托人情请了宫中御医前来给祖母诊病,原主逃避不及,就闪到屏风后,当时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外间。 那时节,给祖母诊病的是冯御医的叔父,冯御医年纪还小,只是一个提药箱的随侍。 这些年过去了,当年的随侍成了御医。 潘灵玉忆及往事,突然眼睛一亮,喊过杨文龙道:“龙儿,你待会悄悄尾随冯御医,托他一句话……” 杨文龙忙凑上前给潘灵玉拍背,待她喘过气,方问道:“什么话?” 潘灵玉挣扎着看看门外,见杨飞翼等人还没进来,便贴着杨文龙的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杨文龙极机敏,一会儿便蹿出去了。 不到半刻功夫,杨文龙又进来了,走到床边道:“阿娘,我尾随冯御医出去,可周嬷嬷一直跟在身边,没法说话,后来机灵一动,就上前说我想问问阿娘是什么病,让周嬷嬷退后些,冯御医极和气,果然示意周嬷嬷退后了。” “我赶紧跟冯御医说,您是潘侍郎女儿,想见侍郎夫人一面,拜托他见到潘侍郎时传个话。” “冯御医听完,看了我一眼,不说什么就走了。” 潘灵玉很欣慰道:“龙儿,你做得好,至于冯御医肯不肯传话,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边厢,周嬷嬷送走冯御医,回去跟宋流芳复命。 宋流芳问道:“冯御医怎么说?” 周嬷嬷低声道:“冯御医诊了脉,说那位身子被掏空了,且这些年不得好好休养,本是强驽之末,但因自身萌了生志,若好好调理,进补的药下去不吐药,再加小心看护,也是有一线生机的。” 宋流芳脱口说:“早先说她只剩下一口气,熬着只为见飞翼最后一面,如今倒有一线生机了?” 潘灵玉若好转,哪她算怎么回事?到时两妻侍一夫么?以前因是庶女在将军府受尽欺压,如今两妻侍一夫,姐妹们还不知道要如何嘲笑她呢? 周嬷嬷又道:“娘子特意请了冯御医来给玉娘子诊治,贤良名声已传出去了。且今晚咱们全搬到新宅院,玉娘子的死活,跟咱们再没关系了。” 宋流芳道:“她今儿喊完那句话就断气,我还真怕担了骂名,现下自然跟我无关了。” 周嬷嬷见屋内没有其它人,压着声音道:“据夫人说,将军早已上奏,陈述姑爷种种战功,若没有意外,过几日定有旨意召姑爷进宫,到时至少会晋封为明威将军。” 本朝威武将军是正三品,明威将军是从四品。 杨飞翼年纪轻轻就封为明威将军的话,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周嬷嬷说着,又补充道:“姑爷若晋封,其妻室也要登记在册,到时……” 她看着宋流芳,补充方氏的话道:“夫人说了,姑爷有今天,全仗着将军,你若当不上嫡妻,姑爷也休想晋封。” 宋流芳敛眸,过一会抬眼道:“嬷嬷,你把这话告诉老安人,让她看着办。” 周嬷嬷很快找到杨母,一番言语后,叹气道:“不瞒老安人,我家娘子适才在闹,想要和离呢!” 杨母大惊道:“好好的,怎么提到这个?” 周嬷嬷摇头道:“姑爷之前说原配已不在了,如今一回家……,我家娘子是一个受不得委屈的,如何肯两妻侍一夫呢?” “唉,娘子要是写信跟将军说及这件事,将军说不定要震怒,到时姑爷的前途也就……,因着干系太大,我还劝了几句。” 周嬷嬷循循善诱,跟杨母陈述利害,让杨母了解到,杨飞翼全靠威武将军才有今天,宋流芳要是提出和离,威武将军一恼,杨飞翼的前途可能就没了。 这一晚,杨飞翼带着宋流芳等人搬至新宅。 潘灵玉床前剩下杨母和杨文凤。 下半夜,杨母喊杨文凤去隔壁睡觉,自己守在床边。 四下寂静,烛火已灭,一点月光透进窗栓。 杨母缓缓坐到床边,见潘灵玉睡得正熟,便轻轻帮她掖了掖被,下一刻,她拿起床边垫腰的小枕头,慢慢压到潘灵玉口鼻间,随之自己整个身子也压到潘灵玉身上。 潘灵玉在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全身被压动弹不得,脸上被一物死死蒙住,透不过气来。 电光石火间,潘灵玉解锁了原主死亡的真实原因。 原主不是病死的,是被谋杀的!就如今晚自己遭遇的这样! 宋流芳主谋,杨母动手,杨飞翼帮凶…… 第 4 章 《烽火奇缘记》这出剧中,并没有潘氏临死前的镜头,关于潘氏如何临死前把宋流芳的手放到杨飞翼手上,如何交代一对儿女好好孝顺父亲和继母宋流芳的经过,是通过周嬷嬷之口传扬的。 在潘氏死后,杨文龙和杨文凤曾当着外人的面数次顶撞过宋流芳,且渐渐走了歪路,系列剧更是预告两人和宋流芳不和,下场凄惨。 潘灵玉认为,以杨文龙和杨文凤的性格,若原主真在临死前交代他们孝顺继母,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让继母难堪。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潘氏死得突然,龙凤胎心中疑惑,才会对宋流芳不假辞色。 再结合今晚的遭遇,潘灵玉判断,原主是死于一场谋杀。 潘灵玉半窒息中,脑中念头一闪,浑身便燃起怒火,一时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右手挣脱了杨母膝盖的压制,向前抓去,恰好抓住杨母挽发的一支银钗,瞬间握钗狠刺。 “唉哟!”杨母鼻侧被银钗划破了皮,尖叫一声,双手一松去夺潘灵玉的银钗。 潘灵玉右手死死握着银钗不放,感觉身上和脸上压力一松,左手马上奋力去抓压在口鼻间的小枕头。 “咳咳咳……”她抓开小枕头,拼命咳了起来,一边挥舞银钗,浑身跟着扭动。 杨文凤在隔壁隐约听得潘灵玉的咳声,一骨碌爬了起来,跑至屋外喊道:“阿娘,您怎么了?” 潘灵玉这几年生病,没少受杨母的气,杨文凤看在眼里,心下知道祖母对母亲并不算好,母亲夜里咳起来,祖母心情好还会起来看一下,若心情不好,指不定就不理会了。 杨文凤这么一喊,正在抢夺潘灵玉手中银钗的杨母,马上停手,跳下地,恶人先告状道:“凤儿,你阿娘疯了!” 杨文凤忙忙进屋,跑至床边,借着一点月光看潘灵玉,见她闭着眼睛,举着一支钗乱挥,整个人喘得直抖,一下惊慌了,上前去握潘灵玉的手,一边哭喊道:“阿娘,您这是怎么了?可要喝水?” 潘灵玉听得杨文凤的声音,呼吸缓了下来,握钗的手垂到床边,嘶声道:“老妇要杀我!” 杨母大急,吼道:“凤儿,你娘疯了,别听她乱说!” 杨文凤早前见过祖母掌掴病中的母亲,这当下也不管母亲说的话是真是假,马上就爬上床,护在潘灵玉身边道:“阿娘,我会保护您的。” 杨母鼻侧生痛,又摸得一手粘腥,心下怕自己破相,更兼见杨文凤护着潘灵玉,自己不好当着孙女的面如何,便哼一声,摔门出去了。 潘灵玉听得摔门声,便用手指着门。 杨文凤会意,忙下地去关好门,又挪动一张桌子顶着门,这才上床道:“阿娘,我不睡,我看着您。” 潘灵玉硬撑着的一口气松下来,头一歪,昏了过去。 潘灵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身边有惊喜的声音道:“娘子醒了!” “娘子受苦了!”又有声音带着哭声说话,一边用温水给她擦脸和擦手。 潘灵玉怔怔看着说话的两人,很快的,记忆里涌出她们的名字,圆髻圆脸妇女是潘夫人的陪嫁申嬷嬷,绿袄长脸丫鬟是潘府二等丫头入画。 见潘灵玉瘦得皮包骨,脸色腊黄不成人样,申嬷嬷瞬间又滴泪了,哽咽道:“娘子若知今日,何必当初?” 入画倒是劝着道:“申嬷嬷,娘子病着呢,少说两句。” 申嬷嬷擦了泪,上床去扶了潘灵玉倚在自己身上,和入画合力,端了粥喂潘灵玉。 潘灵玉咽喉生痛,却努力咽下几口粥,缓了一下,这才问道:“是母亲让你们来的?” 申嬷嬷红着眼眶点头道:“夫人无日不挂念娘子,这厢让我们过来,是留下服侍娘子的。” 潘永年今儿下早朝后,直奔房中找潘夫人,不顾申嬷嬷在侧,便道:“适才下朝碰见冯御医,他言道昨晚去一户人家给一位病妇看病,那位病妇托言要见你一面。” 潘夫人一脸疑惑看着潘永年。 潘永年一踩脚道:“那位病妇,是灵玉。” 潘夫人怔得一怔,隔一会泪落如雨,哽咽道:“她那性子,若不是快要死了,哪肯见我?这几年我想着法子要接济她,她也避着我呢!” 潘永年道:“据冯御医说,灵玉身体虽虚,却有生志,若能好好调理,也是有一丝转机的。” 潘夫人一听,燃起希望,忙忙道:“我这便去见她。” 潘永年忙拦住道:“且慢!” 潘夫人抬眼等下文。 潘永年叹了口气,坐下道:“昨儿,是威武将军的夫人请冯御医给灵玉看病的。威武将军的女儿,是杨飞翼新娶的娘子。” 潘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声道:“灵玉还活着,杨飞翼就另娶威武将军的女儿?这个负心汉怎么敢如此?他当灵玉什么人了?我们若不帮灵玉出头,岂不是……” 潘永年打断她的话,把知道的情况说了,另道:“杨家情况复杂,你去了,闹不好,便变成潘家跟威武将军家的恩怨了。如今朝中形势不明,皇上最厌文武官争斗,这事不能当寻常家事看待。” 潘夫人一摔手道:“灵玉都快死了,我还不能去看看?” 潘永年转向旁边目瞪口呆的申嬷嬷道:“让申嬷嬷带一个丫鬟过去瞧瞧再说。” 潘永年眼见潘夫人还要反对,便沉声道:“威武将军夫人的表妹是宫中贵妃,贵妃娘娘所出的儿子魏王可是圣上的心头肉,你消停些。” 潘夫人瞬间消声。 潘灵玉吃完粥躺下时,便从申嬷嬷嘴里知道了潘永年和潘夫人的态度。 她心下一沉,看来想和离回娘家这件事,父母亲不一定支持。 算了,先保命,养好身体再说。 潘灵玉躺了躺,又被申嬷嬷扶起来吃药,再休息得一会,便听外间传来脚步声,杨文龙和杨文凤一起跑了进来。 “阿娘,您好些了么?”杨文龙上前看潘灵玉。 “好些了。”潘灵玉感觉自己精神比昨天好多了,说话时不再喘个不停,心下忖度是冯御医开的管比较管用。 她说着话,看见杨文龙脸颊上有一个巴掌印,不由一惊,问道:“谁打了你?” 杨文凤代为答道:“哥哥问了阿爹,是不是娶了别的女人,不要阿娘了?阿爹生气,就打了哥哥一巴掌。” 申嬷嬷想说什么,马上忍住了,杨家教子,她一个奴婢,是不能多嘴的。 潘灵玉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文龙却是安慰道:“阿娘不要生气,先养好身子。” 杨文凤凑近了道:“阿娘,祖母也搬去新宅跟阿爹住了,我跟哥哥就在这儿陪着您,您别怕!” “好孩子!”潘灵玉点点头。 潘灵玉等人才清静一会,杨飞翼就来了。 他一进门就道:“玉娘,你跟孩子说了什么?弄得孩子跟我生分。” 他说着,走近潘灵玉床边,一眼觑得潘灵玉脸色不再像昨日那般腊黄难看,立时想起杨母的话,心头生恼。 杨母早起到了新宅院,见着杨飞翼,便说潘灵玉昨晚突然发脾气,拿钗子刺伤了她的鼻子。 杨飞翼见杨母鼻侧果然有伤痕,颇为吃惊道:“玉娘病成那样,还有力气拿钗子刺人?” 杨母哼道:“她那病,有三四分是装出来的,先前写信给你说只剩下一口气了,不过是为了诓你回来罢了!如今你回来了,偏生带着芳娘,昨晚也不守着她,她这不是发恼么?为娘这些年没少受她的气。你瞧瞧我这鼻子的伤,就知道她不是好相与的。” 杨飞翼记忆里的潘灵玉虽温柔多情,但过了八年,回来看见病床上判若两人的潘灵玉,记忆里的形象便渐渐消褪,不复美好。 待听得杨母的话,再看见杨母的伤口,便信了她的话。 他当下立在床边,口气转冷淡道:“玉娘,你为何要骗我,说自己只剩下一口气?” 潘灵玉闻言“咳”了起来,隔一会道:“姓杨的,你母亲昨晚拿了枕头要闷死我,你今天先是打了龙儿,现下又来说这话,到底想怎么着呢?” 杨飞翼一听怒道:“你病了这几年,我母亲一直侍候你,现我回来,她好端端为何要闷死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知道你不满我带芳娘回来,但若不是你先骗我说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不久人世,我也不会……” 他一拂袖道:“算了,不与你说这些,只问你,你想如何?” 潘灵玉深呼吸一口气道:“也简单,你写个和离书吧!” “是谁教你要和离书的?是你父亲?”杨飞翼冷笑起来道:“我带着芳娘回来,这厢跟你和离,言官岂不是要说我贪图富贵,为了攀附威武将军家,不惜休弃原配?如此一来,我还有前途么?” 他气极反笑,看看旁边的申嬷嬷和入画,仰头道:“你们潘家一向跟威武将军家不和,如今逮着机会,要借着事端,把我跟威武将军家一起扳倒?” “玉娘,你已与我生儿育女,我出了什么事,于龙儿凤儿有什么好处?你何必这样狠绝?” 潘灵玉:“……” ※※※※※※※※※※※※※※※※※※※※ 三皇子封号改为魏王。 第 5 章 杨飞翼骂完,指着杨文龙和杨文凤道:“跟我回新宅!” 两个娃儿打小起,便知道自家父亲在外征战,为国立功,有朝一日会骑着高头大马回乡,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至父亲真个回来,却似乎想弃下母亲,且今日这番当着面骂母亲…… 两个娃儿正难过,一听父亲让他们回新宅,一时舍不下母亲,便转头看向母亲。 申嬷嬷忙打圆场道:“哥儿姐儿放心去罢,我们自会小心服侍娘子,不敢松懈。” 潘灵玉心下知道,自己现下重病,处于弱势,留杨文龙和杨文凤在身边,于事无补,且会让两个娃儿目睹许多不堪之事,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龙儿凤儿,你们也到了上私塾的年纪,这厢跟你们父亲过去,交了学费上学罢!” 杨文龙和杨文凤一直都想上学,只家贫无力交学费才耽搁了,现下一听潘灵玉这话,不由去看杨飞翼。 杨飞翼一愣,又去斥潘灵玉道:“娃儿都八岁了,为何不让他们上学?” 潘灵玉有气无力道:“你往家中捎过银子吗?若没有,他们何来的钱上学?” 杨飞翼哑了哑。他这些年在军中,确然没有往家中捎过银子,每得了银子,都派了其它用途。 申嬷嬷听得这话,不由对杨飞翼怒目而视,出口讽刺道:“我们娘子嫁人,原来还要自己养自己,再养着儿女,怪不得掏空了身体,病成这样。” “主人说话,老奴才插什么嘴?”杨飞翼这些年在战场打滚,身上自有一股威压,眼神一扫申嬷嬷,申嬷嬷顿时一惊,马上止话垂眼。 杨飞翼扫一眼病床上的潘灵玉,再扫一眼儿女,终于压下火气,朝儿女道:“还不走?今儿交了学费,明儿就能上学了。” 潘灵玉跟着道:“去罢,放了学得空再来看我也一样。” 待杨飞翼带着儿女走了,申嬷嬷服侍潘灵玉躺好,便苦口婆心道:“我的娘子哟,您好容易熬到如今,怎能提和离呢?当初杨大郎一穷二白,你就这样嫁了,如今他得了战功归来,迟早会封将军,你若和离,八年的苦全白熬了,且也便宜了别的女人啊!” 入画也插嘴道:“娘子可不兴再起这和离的心思,现姑爷有了功名,哥儿姐姐也八岁了,正是要享福的时候,怎能和离呢?” 潘灵玉听着她们说话,便知道这世道和离,是不容于世俗,也不容于娘家的。 但她,肯定要和离! 她叹了口气道:“我若不和离,迟早会被杀。” 说着,便把昨晚杨母拿小枕头闷她的事描述了。 申嬷嬷和入画听完,脸色都白了,齐齐道:“好恶毒的老妇!不成,这事得跟老爷和夫人说一说,万不能被这样欺负了还不出声。” 午间,候着潘灵玉午睡,申嬷嬷让入画好好看着,自己回了一趟潘府。 申嬷嬷进潘府见了潘夫人,一五一十禀了话。 潘夫人听得脸色直变幻,气得几乎撕碎了帕子,怒火冲冲道:“这个老妇竟敢这样对灵玉?我若不当面质问,如何能吞下这口气?” “来人,备轿!”潘夫人说着便要出门。 申嬷嬷倒是多一个心眼,小声道:“夫人,此事是不是跟老爷商量一下再说?” 潘夫人马上带申嬷嬷去书房见潘侍郎。 潘侍郎听完始末,却没有暴怒,只道:“此事没有人证物证,若去质问,杨母反口说灵玉诬告婆母,闹开反对灵玉不利。” 潘夫人气道:“难道就这样罢休不成?” 潘侍郎踱步道:“杨大郎才回来,杨母为何要这样做?事情败露,杨大郎的前途也毁了。” 潘夫人道:“指不定是那个宋流芳不想两妻侍一夫,指使杨母做的呢?” 潘侍郎摇头道:“没有证据,不能妄加猜测。” 申嬷嬷另又说及潘灵玉想和离之事。 潘侍郎一听便斥道:“糊涂!本朝一向宽待有军功之人,且有一个规定,上过战场杀敌的,除非本人要跟妻子和离,否则,其妻须侍奉其至终老,不得有异心。灵玉提和离,是死罪。” 潘夫人一听叫起来道:“这么说,纵杨母和杨大郎要打杀灵玉,也不能和离,只能生受着?” 潘侍郎叹息道:“还能如何呢?除非灵玉也于国有功,方有资格提出和离。” 申嬷嬷从潘府回到杨家,脸色并不好,几次欲言又止。 潘灵玉睡完午觉,喝了药,精神略好,便问道:“申嬷嬷,你有什么话,便直说罢!” 申嬷嬷拿一只小凳子坐到床边,把潘侍郎说的话转述了。 “啥?提和离是死罪?”潘灵玉惊得差点坐起来,要不要这么坑? 申嬷嬷叹了口气,劝道:“娘子,且找机会和姑爷修复关系,好好过日子罢!再怎么说,姑爷有了功名,您也算熬出头了。” 潘灵玉喃喃道:“若我宁死也要和离呢?” 申嬷嬷失色道:“娘子怎能这样想?” 好一会,她才把潘侍郎另一句话转述了,“老爷说,娘子若也于国有功,便能提和离。” 潘灵玉眼睛一亮,这么说,还是有机会的。 暂时提不得和离,潘灵玉只好静下心养身体,好在申嬷嬷和入画得力,服侍得妥当,几日功夫,她身体明显有了起色。 这么几日,杨文龙和杨文凤每日下学后便过来看望潘灵玉,又说些学堂之事,倒是逗得潘灵玉开怀。 潘灵玉知道杨飞翼和杨母尚算疼爱龙凤胎,倒也放了心。 这一日午后,申嬷嬷进来道:“娘子,冯御医来了!” 冯御医进门给潘灵玉把了脉,点头道:“已有起色,我再开几帖药,这几日若有胃口,便少量进些肉食。” 潘灵玉道了谢,又道:“还要谢冯御医上回捎话之恩。” 冯御医道:“此须小事,不须挂怀。” 冯御医收拾药箱时,想起什么来,回头道:“上回是威武将军夫人请我过来给娘子诊病,这一回请我过来的,是潘侍郎。” “是父亲?”潘灵玉眼眶一下湿了,轻声道:“谢谢冯御医告知。” 冯御医顿一下道:“潘侍郎曾有恩于我,娘子若还有什么话要捎托,只管放心告知。” 现有申嬷嬷和入画在,有话倒不必交托别人。潘灵玉正要谢谢对方的好意,心念一转,想及御医在皇宫和高门贵族中行走,消息灵通,斟酌一下便问道:“冯御医,女子能为国立功吗?” 冯御医有些讶异道:“为何这样问?” 潘灵玉抬起眼睛,直视冯御医道:“我想和离,但父亲说,杨飞翼有军功,我提和离是死罪,除非我也于国有功。如今我只想知道,如何立功?” 冯御医一向不动声色,乍闻潘灵玉这话,眼睛闪过一丝异色,隔一会道:“娘子心有大志,或能寻着立功的机会。” 潘灵玉听得冯御医的话,似乎有生机,忙紧紧抓住话题道:“冯御医,我闭于室中,消息不灵通,纵有机会,也恐错失,不知道冯御医能否助我?” 不是说家父于你有恩吗?就把恩报在我身上罢! 冯御医笑一笑道:“娘子先养好身体再说其它。” 说着便告辞。 潘灵玉忙唤申嬷嬷送他出去。 申嬷嬷回转时,见潘灵玉在发呆,便问道:“娘子是在想冯御医说的话吗?” 潘灵玉点头道:“嬷嬷知道些什么?” 申嬷嬷叹息道:“冯御医的姐姐,当年提出和离,被夫婿用铁锤锤爆了头。那时节,冯御医还小,上门去理论却被擒拿了,后来还是老爷代为周旋,才保了他一命。” 潘灵玉微张了嘴道:“夫婿打杀了妻子,不用赔命,还能扣下上门理论的小舅子?” 申嬷嬷道:“详情如何,我们倒不得知,但冯御医那姐夫,杀妻后,没有下牢没有丢官,活得好好的,不久后还继娶了一房新妇。” 潘灵玉想了一下,问道:“那个姐夫上过战场吗?于国有功吗?” 申嬷嬷被潘灵玉一问,这才想起来道:“呀,可不是吗?那姐夫是怀化大将军跟前的红人,陪着怀化大将军出生入死,立有战功的。” “原来如此!”潘灵玉点一下头,怪不得适才自己提及和离和问女子如何立功,冯御医脸有异色,原来是因为自己现下处境和他姐姐当年颇相似。 申嬷嬷再感叹一句道:“冯御医自姐姐亡后,不拘言笑,一心钻研医术,只几年功夫就当上御医,听闻宫中贵妃娘娘也爱召他问诊。” 申嬷嬷把一些零碎八卦消息说给潘灵玉听。 冯御医回去路上,却自语道:“男子想立功都殊不容易,女子想立功谈何容易?玉娘子只怕凶多吉少。” 他闭了眼睛,眼前闪过姐姐当年的惨状,一时眼角渗出泪来。 父母早亡,长姐如母,但长姐惨死,他至今未能为其伸屈。 那时节,姐姐常被打得浑身青紫,回娘家时偶被自己瞧见,自己告知了叔父和婶婶,婶婶还劝姐姐讨好夫婿…… 后来,姐姐不堪忍受提出和离…… 冯御医睁开眼睛,既然已看见,便不能让玉娘子遭遇姐姐当年的惨事。 第 6 章 接下来数日,杨飞翼忙着接亲待友,倒没空过来跟潘灵玉啰嗦。杨母自那晚拿小枕头闷过潘灵玉后,也不敢过来见她,怕她说出难听话。 只有杨文龙和杨文凤放学时过来看潘灵玉,帮着申嬷嬷给潘灵玉煎药。 不知道是冯御医的药有灵效,还是别的原因,潘灵玉感觉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一晚已能自己坐起来,至第二日,还能下地走几步。 待得这一日,却有邻居嫂嫂来找潘灵玉闲聊,笑道:“恭喜玉娘,我早起听闻,说是有人来请大郎进宫,看来玉娘快要当将军夫人了。” 潘灵玉问了几句,待得邻居嫂嫂告辞,她便沉默起来,隔一会喊申嬷嬷至床边道:“你回潘府一趟。”说着贴耳说了几句话。 申嬷嬷听完,连连点头。 潘侍郎这一日下早朝,回到家中便直奔房中找潘夫人。 潘夫人见他脚步匆匆,脸色有异,不由吓一跳,站起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潘侍郎张开双手,待潘夫人过来帮他把官袍脱下,这才重重坐到椅子上,沉着脸道:“圣上今日早朝召见杨飞翼,论及战功,当殿封他为四品明威将军,另赏赐将军府一座。” 潘侍郎郁闷道:“殿中有言官上奏,说杨飞翼家中有两位妻室,不合祖制,易带乱风气云云。杨飞翼当殿分辩,呈上灵玉写与他的信,说他当时在战场收到家书,以为灵玉已亡,这才在威武将军做主下,另娶了宋流芳。” “又说他回京途中,得知灵玉还剩下一口气,只等着见他最后一面,便策马回京,且连夜求威武将军夫人请了冯御医给灵玉诊治,救回灵玉一命……” “他在殿下滴泪,说于微时识得灵玉,万不会负了灵玉,可和宋流芳在战场上曾生死与共,也不想负了对方……” 潘侍郎说到这里,气得拍桌道:“他这么一番表演,竟引得众人纷纷赞叹,说他有情有义。圣上当殿就开了金口,说事有特例,赐杨飞翼无罪,家中两位妻室,无分大小,都是贤妻。” 潘夫人一听,气得揉胸口道:“灵玉苦熬八年,竟要与别人共享夫婿?她如何受得住?再说了,灵玉势单力弱,病体支离,如何争得过宋流芳?迟早被欺负死。” 潘侍郎沉声道:“如已至此,只能交代申嬷嬷好好服侍灵玉,待养好身子再论。” 潘夫人红了眼眶道:“怕只怕灵玉肯两妻侍一夫,那个宋流芳却不肯。之前听闻她不满嫡母要将她许给表哥,连夜女扮男装奔赴边关,就知道是一个狠角色,玉娘在她手下,只怕活不过三个月。” 潘侍郎道:“众目睽睽,她不至于此。” 潘夫人气道:“你不知道女子醋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么?” 正说着,人报申嬷嬷求见,潘夫人忙道:“让她进来!” 这当下,杨家挤满了恭喜的人。 杨母接待着亲友们,笑得脸都酸了。 族长候着机会,凑近杨飞翼身边,小声道:“大郎,你这番封为将军,是全族的荣耀,也是全村的荣耀,虽则明儿就要搬至将军府,但这处毕竟有祖屋在,也是你根子所在,待得以后,没准要叶落归根……” 杨飞翼听了半晌,打断族长的话道:“族长,你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直性子,不喜猜度别人,你有话请直说罢!” 族长止了话,斟酌一下言词道:“村长一再托言,说这处宅院是送与大郎的,大郎若硬要归还,反倒伤了他颜面。再者,若大郎不嫌弃,不防在族中和村中挑几个人当跟随。” 杨飞翼终于听明白了,意思是他当了将军,请勿忘本,须记得族中人和村中人。 其实不须族长说,他也想在族中和村中挑人当跟随,毕竟这些人知根知底,自会忠心。 正说着话,外间又有人风风火火进来,喊道:“阿娘,阿弟!我就知道,阿弟定会出人头地,果然啊!” 随着话声,进来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及一位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 众人一看说话的人,见是杨飞翼的姐姐杨飞花,都打趣道:“你这是挑着时辰来的么?早不来晚不来,挑大郎封将军就来了!” 杨飞花远嫁外地,几日前收到信说杨飞翼得了战功归来,自是忙忙收拾东西,带着夫婿和两个儿子往这边赶。 恰好今天就赶到了。 “阿姐和姐夫来了!”杨飞翼和杨飞花姐弟感情不错,他参军那会,还写信拜托过姐姐和姐夫,嘱咐他们得空过来看望杨母和潘氏,以免她们被人欺负。 杨飞花每年都会带同夫婿及儿子过来帮杨母做点活,现下弟弟封将军,她自己便感自己一家是有功劳的人。 她当下见过杨母,说得几句话,便直接道:“阿娘,阿弟,我们一家子这番过来,便不打算走了,阿弟当了将军,府中定然缺人,让良吉当个管事,我便当个管家娘子,富哥儿和贵哥儿当跑腿的,包保事事比别人妥当。” 杨飞花嘴里的良吉,是她夫婿许良吉,富哥和贵哥是她儿子许立富和许立贵。 阿母自然满口赞成,又去看杨飞翼,嚷道:“飞翼哪,你不在家时,凡事多亏你姐姐和姐夫,做人不能忘本,可得照应他们。” 杨飞翼扫许良吉父子三人一眼,见他们眉眼周正,虎虎有生气,想着府中确实也缺人,便点了点头。 杨飞花见杨飞翼点头,马上拍手笑了,“阿娘,阿弟,现在起,有什么事尽可以交给我们办。” 杨母想起什么来,朝杨飞花招手,两人走到一边说悄悄话。 杨母把杨飞翼新娶宋流芳的事说了,又道:“芳娘前儿回了娘家,今儿一早,圣上就召见飞翼,封他为将军……” 她小声说几句,又道:“明儿一早,飞翼须得到将军府拜见岳父和岳母,再顺道接芳娘至将军府。” 杨飞花问道:“我来时,也听闻阿弟新娶了威武将军之女。哪玉娘呢?如何安排?” 杨母嘀咕道:“你阿弟为着名声,自然不能休她,但芳娘肯定不痛快,如今正为这事头痛。你来了,且帮着出个主意罢!” 杨飞花一向不喜欢潘氏,几次说她病病歪歪的,不是一个事,现弟弟封了将军,另娶新妇,母亲又这样说,心下早有主意,凑近道:“明儿也接了她到将军府,好好供养着,她病成那样,还有几日好活呀?” 杨母会意,小声道:“你阿弟说过,他现是将军,于玉娘这件事上,不能落人把柄。” 杨飞花也小声道:“阿娘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第二日一早,杨飞花就领着人去见潘灵玉,一进门就道:“玉娘,咱们今天要搬到将军府了,你可躺好哟!” 说着招呼几个粗壮婆子,准备上前抬潘灵玉。 “慢着,我自己走!”潘灵玉用手撑床,慢慢坐了起来,看着杨飞花道:“你身边这些是什么人?怎生这般无礼呢?我现是将军夫人,等闲人见了,总得跪拜一番,你等可好,不拜见也罢了,还杀气腾腾,不知道的,以为你们要杀我。” 几个婆子吓一跳,忙行礼道:“见过夫人,是我们唐突夫人了。” 潘灵玉点点头,扶着申嬷嬷的手,双足慢慢下地,叹息道:“苦熬八年,终于苦尽甘来,要到将军府享福了哪!” 她话音一落,门外涌进数位妇女,却是邻居嫂嫂们,数人皆道:“玉娘本来重病,将军一回来,这病就好了,可知是神明在保佑啊!” 潘灵玉笑着说:“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这病竟能好。若进了将军府突然又病倒,那定然是有人害我。” 嫂嫂们忙道:“夫人多心了,听闻将军在殿前滴泪说你当年慧眼识英雄,不惜反抗父母下嫁与他,这八年间又熬尽苦楚,苦苦等他归来,他无论如何不负你,现接你进将军府,自会好好相待,哪会让人害你?” 潘灵玉吁口气道:“大郎自不会害我,我就怕别人不肯跟我两妻侍一夫,会害我哪!嫂嫂们,若我真个遇害,官府调查,还望嫂嫂们把我今日之话相告官府中人,我在天之灵,定感激不尽!” 昨天傍晚,申嬷嬷从潘府回来时,带了几只荷包,荷包里装了银锞子,今天早上,她找到邻居嫂嫂们,每个嫂子给一只荷包,嘱了几句话。 嫂嫂们照着交代,看见杨飞花带人过来,便涌进门,按申嬷嬷教导的,配合潘灵玉说话,这会儿待潘灵玉说完,她们忙道:“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可能遇害。若真个有不测,我们倒要帮着申冤,看看是谁敢对夫人下手。” 潘灵玉道:“有这么多人帮我,我应该不会死那么快。” 她说着,看向杨飞花道:“姐姐,你应该不会害我吧?你看,你带这几个婆子杀气腾腾进来,刚差点就吓死我了。我且也怕路上被你们故意颠死。” 杨飞花脸色难看极了,“玉娘,你怎么这样猜度我呢?我是那样的人么?你病了这几年,怕不是病糊涂了?” 潘灵玉一下指着她道:“我好端端坐这儿,你就要咒我病糊涂了,这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啊!真个不安好心啊!这厢跟你们进将军府,只怕我真个会被你害死。” 杨飞花差点咬碎了牙,压下火气道:“玉娘多虑了!天也不早了,咱们走罢!” 潘灵玉扶着申嬷嬷的手站起来,眼看着邻居嫂嫂们帮着搬行李,便又感谢几句,再次道:“大家记得把我今日说的话宣传出去,若我进了将军府不久就病死了,定是被害的,要请官府彻查啊!” 嫂嫂们应答道:“放心放心,记着呢!待会儿就广而告之。” 杨飞花气得嘴巴差点歪了,只是当着邻居嫂嫂的面,又不能发作,只得生忍着。 待上了马车,潘灵玉撩帘子,跟嫂嫂们挥手道:“嫂嫂们记得时时打听我死了没有,听得我死了,就赶紧报官。” 杨飞花:“……” 第 7 章 有了这一出,杨飞花不得不交代车夫几句,让他注意看路,尽量让马车平稳行驶,以免把潘灵玉颠出事来,当场落下口柄。 杨飞花坐了另一辆马车,一路上,好几次咬牙切齿,潘灵玉太奸鬼了,她跟邻居嫂嫂们这般说,到得将军府中,自己非但不好对她出手,还得保她多活几个月。 杨飞花搓着手,哼了一声,不管如何,自己总要为母亲和阿弟排忧解难,这个玉娘,总是要死的,不是病死,就是出门被车撞死,或者失足落水而死…… 杨飞花看不惯潘灵玉,并不是一日两日,早几年,就叫嚣着让杨母把这个女人赶走。 杨家穷,自己和母亲拼命劳作,才勉强供得阿弟读书习武,一家子的希望都在阿弟身上。待阿弟说娶了潘侍郎之女,自己高兴得整晚睡不着,以为杨家要翻身了,结果这个女人却是和父母断绝了关系,自己跑来嫁阿弟的。 她没了娘家做依仗,又娇滴滴,做不得半点活,动不动生病,反带累了母亲和阿弟…… 近几年,更是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不知道费了多少钱看病。 如今阿弟另娶了新妇,正是前途似锦的时候,万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带累了。 半天后,马车到了将军府大门前,申嬷嬷先下马车,伸手去扶潘灵玉。 不管车夫如何小心,潘灵玉一路上还是被颠得头昏眼花,下了马车差点站不稳,倚在申嬷嬷身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申嬷嬷给潘灵玉拍背,一边问道:“娘子好些了没有?” “好点了!”潘灵玉深呼吸几口,抬头看向将军府。 咦,将军府门面不算大,瞧起来根本没有电视上的将军府气派,瞧着像一座旧宅。 申嬷嬷见她神情有点失望,便道:“娘子不要小看这宅院,京城寸土寸金,普通人根本买不起这宅院。且这处宅院离皇宫近,上早朝方便,不知道多少人想住这儿呢!” 两人正说话,后面又停了一辆马车,入画带着两个粗壮婆子从马车上下来,走过来给潘灵玉行礼。 早上,潘灵玉让申嬷嬷在身边服侍,另吩咐入画回潘府,跟潘夫人借两个粗壮婆子。 进了将军府,满府全是宋流芳的人,自己身边须得备几个粗壮有力的,以防不测。 两个婆子行过礼后,自报身份,一个是孔嬷嬷,一个是花嬷嬷。 潘灵玉颇感满意,非常好,现在自己身边装备精良:精明能干有智慧的申嬷嬷,知书识礼机敏的入画,孔武有力满脸横肉的孔嬷嬷和花嬷嬷。 一行人进了将军府,申嬷嬷抬头四顾,指向东侧道:“夫人,您是大房,自然要住东侧主人院,往这边走!” 孔嬷嬷和花嬷嬷力大,两手提满行李,一脸举重若轻,在申嬷嬷示意下,率先往东侧走,一边还回头道:“夫人慢慢来,我们先去放了东西,打扫一番。” 待潘灵玉慢慢走至东侧一处院落,却见孔嬷嬷和花嬷嬷正和另几个嬷嬷对恃着,看着才吵完架,正准备动手。 潘灵玉当即喝斥道:“放肆!眼中还有主人吗?” 潘灵玉再如何病弱,再如何不得宠,在婆子眼里,那也是将军夫人,她这么一喝斥,婆子们忙退开,垂手行礼,喊了一声夫人。 申嬷嬷扫众人一眼,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孔婆子说话利索,当即就禀道:“我们领大夫人之命过来打扫东院,才进院,这几个嬷嬷就冲我们挥扫把,说东院是正经主人院,不是大夫人住的,是要留给二夫人住的。” 她的话音一落,马上有婆子反驳道:“嬷嬷此话差矣,圣上当殿就说过,两位夫人无分大小,都是贤妻,怎么能说你们夫人就是大夫人,我们夫人是二夫人呢?再说了,谁住东院,谁住西院,那是将军安排的。我可是当面听见将军跟我们夫人说了,让夫人住东院,这才领人过来打扫。” 潘灵玉看这说话的婆子像是领头的,便问道:“敢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略自得道:“我是夫人身边侍候的孙嬷嬷。” 潘灵玉点点头道:“原来是孙嬷嬷。你代我问芳娘一声,我岁数比她大,入门早,育有一对儿女,难道当不得大夫人么?说到圣上跟前去,我也当得大。我既为大,住不得东院么?这句,我自己会问将军。好了,你们退下!” 孙嬷嬷讪讪的,到底又不敢反抗潘灵玉,只得领着婆子们告退。 婆子们一走,申嬷嬷忙吩咐入画和婆子道:“快,先收拾出一间房来,让夫人躺一躺,小睡一会。” 几个人快手快脚,很快就擦完门窗,铺床展被,整理出一间房,扶着潘灵玉进去躺下。 潘灵玉才躺下没多久,外间就传来杨飞翼和宋流芳的声音。 杨飞翼今儿起了大早,备了礼物去威武将军府拜见岳父和岳母,再接了宋流芳回自己府。 出门前,宋流芳就先让几个婆子并几个丫鬟先至将军府收拾打扫,她心下笃定潘灵玉不敢跟自己争东院,因此只略交代婆子几句,就挥手让她们走了。 上了马车,周嬷嬷倒是嘀咕道:“老夫人和将军也真是的,昨儿就该先让人去打扫将军府了呀!今儿搬过去,一切全乱糟糟的,怎能住得舒服?” 宋流芳道:“怪不得他们,他们这是第一次住上大宅院,没什么经验。要像咱们府,那必须提前半个月打扫,还得请人择了吉日吉时,踩着点进门,方才吉利。” 周嬷嬷道:“那是老夫人争着做主,若开口让夫人打理一切,包保一切妥妥当当,不会这样杂乱。” 宋流芳一笑,不做置评。 宋流芳想不到的是,他们才至将军府,孙嬷嬷等人就来哭诉,说潘灵玉带着婆子霸占了东院。 宋流芳一听,当即就跟杨飞翼道:“将军适才在父亲和母亲跟前,不是说我在府中,就是正经夫人么?怎么,竟住不得东院了?若这般,我不若回娘家也罢!” 杨飞翼刚刚是在威武将军跟前打了包票,说会好好待宋流芳,又说尽管家中还有一妻,但宋流芳才是正经夫人云云,如今一听这话,自是拦住道:“芳娘别急,且一道过去东院瞧瞧是怎么回事?” 到得东院,杨飞翼进了会客厅落座,吩咐婆子道:“去请玉娘出来!” 申嬷嬷为难道:“将军,夫人体弱,今儿坐马车过来,颠得头昏,这会才躺下,怕是起不来。” 杨飞翼脸色有些难看,站起来朝房中走,宋流芳忙跟上。 今儿若不能在东院住下,这个当家主母,怕是难以服众。 潘灵玉听得脚步声,便闭上眼睛装睡。 一会儿,杨飞翼的声音响起道:“玉娘,玉娘!” 潘灵玉睁开眼睛,虚弱道:“将军来了!” 杨飞翼一瞧床上的潘灵玉,不由微怔。 他前几日见到潘灵玉,对方蓬头垢面,脸色腊黄,嗓音嘶哑,跟自己记忆中的娇妻判若两人。 现下瞧潘灵玉,虽身上蒙了被子,瞧不出装扮如何,但一头青丝散在枕边,映得肤白唇红,自有动人之处,正是印象中的娇妻模样。 之前八年对娇妻的思念,这会涌上心头,他语调不由一软,问道:“不是听说你能进肉食了,怎还这般虚弱?” “今儿被马车颠得头痛。”潘灵玉应一句,复又闭上眼睛。 宋流芳眼见杨飞翼瞧着潘灵玉,脸上神色不对劲,不由暗急,喊道:“将军!” 杨飞翼听得喊声,抬头对上宋流芳如花似玉的容貌,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咳”一声,朝潘灵玉道:“玉娘,我早早答应让芳娘住在东院,如今不好食言。这样罢,我让人帮你把东西搬至西院,你且先躺着,待人收拾好了,再过去西院如何?” 潘灵玉懒懒道:“我哪儿也不去,就住东院。” 杨飞翼皱眉道:“这府里,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潘灵玉支起了头,看着杨飞翼道:“将军,圣上在殿上言道,家中两位妻子,不分大小,皆是贤妻,是不是?” 杨飞翼点头道:“圣上是这样说。” 潘灵玉便小小叹口气道:“虽不分大小,但我先入门,在家侍候婆母八年,为你养育了一对儿女,熬得一身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番让我住西院,传出去,人家便会说你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也会说芳娘仗着威武将军之势,刻薄于我。” 她顿一下,“只有我住了东院,才显得你有情有义,也能成全芳娘的贤良名声。” 宋流芳听至这里,见杨飞翼似乎意动,不由急急道:“一片歪理。” 她说着,看向杨飞翼,委屈道:“将军在我父亲母亲跟前说过什么了?若住不得东院,我便回娘家了。” 杨飞翼一下拉住宋流芳的袖子道:“芳娘别急,这东院地方大,既然你们都喜欢,就再收拾一间房间,一道住东院罢!” 宋流芳:“……” 潘灵玉:“……” 第 8 章 杨母带着龙凤胎早早就到了将军府中,她也不管什么东院西院,四处巡看一下,挑了靠近园子一处院落搬进去,打定主意得空要在园子里种种菜。 杨飞花比潘灵玉先一步到将军府,她领着婆子们进门,交代众人去打扫,自己去找杨母说话。 “阿娘,玉娘也不知道仗了谁的势,说话可威风了。”杨飞花把潘灵玉说的话一一转述,又气道:“她放出这些话,如今倒不便动她,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即刻就落人口实,不利阿弟和芳娘。” 杨母一听也炸了,跳起来道:“定是有人教唆的,她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哪能想出这些?” 杨飞花皱眉道:“莫不是潘府的人教唆她的?先前她嫁与阿弟,潘家不是跟她断绝关系,多年不理不踩么?怎么,如今听得阿弟有了战功,封了将军,潘家又想认这个女儿和女婿了?” 杨母冷笑道:“自打玉娘嫁至我们家,潘家从来不闻不问,当我们路边杂草,如今见飞翼有出息,就想认回这头亲?休想!” 母女说着话,抬头见杨文龙和杨文凤提了一篮子花进来,便止了话,笑问道:“这是从园子里掐的?” 杨文凤点头,小脸全是笑,“祖母,姑姑,园子可大了,各式花儿正盛开,您们要不要去逛逛?” 杨母正要答,却见一个婆子跑进来嚷道:“老夫人,东院那边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杨母忙问起话。 婆子一五一十说了。 杨母听完,交代杨文龙和杨文凤道:“龙儿和凤儿好好待在这儿,别乱走,我跟你们姑姑去东院一趟。” 杨文龙在旁边听得仔细,当下道:“祖母,我们也去罢!” 杨母摆手道:“大人的事,你们小娃儿少掺和,乖乖待在这儿。” 她说着,领了杨飞花就往外走。 东院中,宋流芳正觉委屈,听得杨母和杨飞花来了,悄悄松口气,好了,援军来了,应该能把潘灵玉赶出东院。 杨飞花是第一次见到宋流芳,一进院就上前执手道:“这是芳娘罢?瞧瞧,多可人疼的模样啊!” 宋流芳虽暗暗嫌弃杨飞花动作粗鲁,言语粗鄙,但面上却不显,笑得和气,点头道:“这位该是姐姐了?” 周嬷嬷站在旁边,适时递了一个荷包给杨飞花道:“这是我们夫人备着要给姑奶奶的见面礼!” 杨飞花接过,手里掂了一下,感觉有点分量,度着是金饰,不由心花怒放,嘴里道:“自家人何必客气?” 说着话,已揣好了荷包。 拿了礼,更要落力办事了。 她收起脸上的笑,看向杨飞翼道:“阿弟,你是将军,心思该放在正事上,这些后宅烦琐小事,有我们打理呢!” 杨飞翼正为两位妻室都争着要住东院头疼,闻言暗松口气,点头道:“如此,这里的事就交与母亲和姐姐安排了。” 他说着扫一眼病床上的潘灵玉,抬步走了。 潘灵玉:嗬,果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杨飞花待杨飞翼一走,马上指挥婆子们道:“把夫人的东西搬到西院去。” 潘灵玉:哟,这是打算来硬的?虽则孔嬷嬷和花嬷嬷力气大,但奈何对方人多啊!只怕打不过…… 杨飞花见潘灵玉似乎呆了呆,嘴角不由挂上嘲讽的笑,下巴一抬,喊过两个婆子道:“把夫人扶起来,抬到西院!” “你们敢?”申嬷嬷等人忙围到床边,护住了潘灵玉。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杨飞花拍拍手,另几个婆子上前,打算去拉开申嬷嬷等人。 申嬷嬷气得脸色都青紫了,嚷道:“你们敢这样对夫人,不怕将军怪罪下来么?” 见婆子们犹豫了一下,杨飞花马上道:“将军适才说了,一切由我做主,你们没听到?” “唉,我自己走吧!”潘灵玉拉一下申嬷嬷的袖角,叹口气道:“形势比人强,咱们就认了。” 申嬷嬷脸色难看,可也知敌不过杨飞花,只得扶潘灵玉下床。 潘灵玉套好鞋子,抬眼扫过室内诸人,淡淡道:“你们这会让我搬出去,待会可别求我回来?” 杨飞花“哈”一声笑出来道:“玉娘啊,你怎么不拿盆水照照自己的脸有多大呢?还请你回来?” 潘灵玉瞟杨飞花一眼道:“姐姐说话客气些罢,以免异日追悔莫及。” 杨飞花“嗤”了一声道:“异日也不知道是谁要追悔了?” 潘灵玉摇摇头,吩咐孔嬷嬷和花嬷嬷道:“把行李收拾起来,跟我走!” 孔嬷嬷和花嬷嬷敢怒不敢言,只得照着吩咐,把适才摆好的行李又收拾起来,随意一包,提出门去。 杨飞花得意极了,朝一旁站着的杨母和宋流芳道:“终于清净了。” 杨母“嘿”一声笑了笑,跟宋流芳道:“芳娘受惊了,且着人好好打扫一下,今晚早些安置。” “谢婆母关怀!”宋流芳福了福,温文有礼。 杨母点了点头,带着杨飞花回自己院子。 她们进了门,不见杨文龙和杨文凤的影子,忙问道:“龙儿和凤儿呢?” 婆子也在找,着急道:“适才还在,一个错眼就不见了。” 杨母道:“倒也不必急,他们两个野惯了,想是坐不住,又出去逛了。” 婆子忙行礼道:“我出去找找!” 这会儿,杨文龙和杨文凤却是奔向东院,在半途上遇见从东院出来的潘灵玉,忙上前相见。 “娘,您被赶出来了?”刚才婆子回话,没有避着龙凤胎,龙凤胎听了一个大慨,一见潘灵玉这架势,便红了眼眶。 潘灵玉忙安抚道:“没事没事,住哪儿不是住呢?听说西院的院子更大,你们过来找我,也更方便。” 杨文凤还是伤心了,拉着潘灵玉的袖子道:“可我听大人说,住东院才是正经夫人。” 潘灵玉抚抚女儿的脸,笑道:“既这样,那我就还是住回东院去?” “阿娘!”杨文凤抬头看潘灵玉道:“他们人多。” 潘灵玉失笑,点点头道:“阿娘有法子的,你们别急。乖,你们且先回祖母处。” 她说着,贴在杨文凤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杨文凤听完,眼睛亮了起来,笑着拉一下杨文龙的手道:“哥哥,咱们先回去,阿娘待会儿就能住回东院了。” 杨文龙看了看潘灵玉,见她点头,便任由妹妹拉着,回了祖母处。 东院内,周嬷嬷先扶宋流芳坐下,又喊人收拾箱笼,打扫庭院,一面抽空笑跟宋流芳道:“玉娘子不自量力,拿鸡蛋碰石头呢!” 宋流芳从箱子里抽出一本书,翻了翻,摇头道:“她这样,完全看不出是潘侍郎女儿,与乡野村妇一般无二。” 周嬷嬷道:“那是,将军就完全不待见她。妻以夫为纲,不得夫婿欢心,她在这儿是没法立足的,可笑她不自知,还要跟夫人争。” 宋流芳想起什么来,便喊一个婆子道:“你且去瞧瞧西院的动静。” 婆子应声下去。 “能有什么动静呢?定是进了门就恹恹躺下。”周嬷嬷猜测潘灵玉的动态。 她说着,见含梅从园子里撷了数枝花回来,正找花瓶,便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点含梅的额头道:“真是一个睁眼瞎,花瓶就搁这儿,半天找不到。” 一时室内全是笑声。 待含梅插好花,房内淡淡花香袭人,十分温馨。 宋流芳心里安定了一些,坐到梳妆台前,照了照自己如花娇颜,露出淡淡笑意。 周嬷嬷正要凑趣夸几句宋流芳的容貌,抬头见适才出去的婆子慌张进来,便问道:“怎么了?” 婆子答道:“玉夫人并没有到西院去,而是领着人出了府。” 宋流芳一怔,潘灵玉这是要回娘家求爹娘做主? 她不由嗤之以鼻,听闻潘永年任职户部侍郎,连着数年没有什么政绩,圣上正对他不满,而她父亲刚从战场回来,身上有战功…… 宋流芳想了想,吩咐婆子道:“你跟出府去,看看潘氏往那个方向去?” 婆子点头,忙忙去了。 不到一刻钟,婆子已是匆忙跑回来,喘着气道:“夫人,玉夫人并没有走,到了府门口就坐下了,还散开了头发,看着凄凄惨惨。” “她这是……”宋流芳诧异一下,问道:“其它人呢?” 婆子道:“跟随着玉夫人的嬷嬷们,把行李摔在府门口,瞧着一片狼籍。并不知道她们要闹什么?” 宋流芳一听脸色大变,喊周嬷嬷和孙嬷嬷道:“快走,到府门口把那个贱人请回来!” 周嬷嬷脸色也变了,跳脚道:“这条街上住的,全是官宦之家,这干人若瞧见玉夫人在府门口如此情状,定以为是夫人仗着家势欺负了她们,把她们赶出府去。明儿有好事之徒上个折子,夫人的名声就……” 宋流芳着急道:“这个也罢了,只怕这事会引发文官和武官之争,连累了父亲。” 这会,潘灵玉坐在门阶上,托头想心事。不远处有路人站定,看着她们指指点点。 申嬷嬷坐在她身边,伸手给她捏肩,一边忧心道:“夫人,咱们静静坐这儿,等会就能回东院?” 潘灵玉道:“宋流芳如果是一个蠢的,咱们就回不了,她如果是一个聪明的,咱们就能回东院。” 申嬷嬷不解,问道:“此是为何?” 潘灵玉笑着道:“回头再跟嬷嬷解释,这会倦了,我借嬷嬷肩膀靠一靠。” 申嬷嬷忙伸手把潘灵玉揽入怀,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潘灵玉才合眼,大门一响,身后一片脚步声。 宋流芳领着人跑出来,指挥婆子道:“把夫人的行李拿进去!” 孔嬷嬷和花嬷嬷看向申嬷嬷,见她不作声,便也不动,任由婆子把行李收拾起来,拿了进去。 潘灵玉听得动静,睁开眼睛,对上了宋流芳的视线。 宋流芳抿着嘴,移开视线,看向申嬷嬷道:“东院收拾好了,你扶你们夫人回东院罢!” 申嬷嬷:还真的请我们夫人回去呀! 潘灵玉坐得腿有些麻,让申嬷嬷给自己揉一揉,这才站起,歪头看宋流芳道:“那么,咱们谁是大,谁是小呢?” 宋流芳闻言,气得肝痛,可潘灵玉这个模样站在府门口,若不赶紧把人哄进去,被别人瞧见了,妥妥会说自己欺负她。 “你岁数大,我自当喊你姐姐。”宋流芳咬着牙道。 “唉呀,姐姐妹妹的,太肉麻了。”潘灵玉声调一高,“喊我大夫人便好。” 宋流芳抬眼看去,见府门外不远,又围了数人,当下喊周嬷嬷道:“嬷嬷和申嬷嬷一道,先把大夫人扶进去!” 她说着,又去吩咐孙嬷嬷,“快,回一趟将军府,求我母亲出面,请冯御医过来一趟,我瞧大夫人好像又犯病了。” 潘灵玉这回很柔顺,任由申嬷嬷和周嬷嬷两边扶住她,慢慢进了府门。 宋流芳跟着进门,吩咐人把门关好,又交代门子几句道:“若又看见大夫人出来,马上通报!” 潘灵玉回到东院时,见东院收拾得特别干净雅致,很是满意,评价道:“二夫人品味不错!” 宋流芳当下到了西院,一面让人去东院搬回自己的东西,一面让人去请杨飞翼。 待杨飞翼一来,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番,她被潘灵玉这个病秧子欺负得太惨了! 杨飞翼问清事端,忙安慰了几句,又道:“东院西院其实差不多,真不必太执着。” 宋流芳闻言又哭了,手里的帕子团了团,摔向杨飞翼脸上,骂道:“我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杨飞翼怔了怔,自打认识宋流芳,这还是宋流芳第一次朝他发小脾气…… 他忙拣起帕子给宋流芳擦泪,一边安抚道:“好了,别哭了,待来日,我另购得大宅,不管是东院还是西院,全让你住好不好?” 宋流芳不知道怎么的,更加伤心了。 第 9 章 “什么,没有热水?”申嬷嬷愕然道:“你没跟灶下的人说,是夫人要用水?” 孔嬷嬷道:“说了,灶下的人说人手不够,烧的水只够供给老夫人和将军,实在顾不上大夫人这边,请大夫人将就一晚,明晚再沐浴。” “我呸,岂有此理?”申嬷嬷气道:“明明是打马虎眼敷衍,不肯给热水罢了!” 她说着,便打算跟孔嬷嬷去厨房理论。 潘灵玉在里面听得几句,扬声道:“厨房全是二夫人的人,你们去了,也是白去。” 申嬷嬷道:“在破屋子那会,我们还可以自己烧水,现下这处连灶也没有,倒不好办了。” 潘灵玉扶在入画手上,走出廊下,笑道:“你们去要水要不到,若我自己去要,应该能要到。” “夫人,厨房离这儿有些远,你怎么能去?且这会屋外风大,小心吹了风着凉。”申嬷嬷叹着气。 “没事,刚吃了饭,正要散散。”潘灵玉招申嬷嬷近前,改扶在申嬷嬷手臂上道:“冯御医上回也说了,我体虚气弱,除了多进补之外,能走动也要多走动,才能活血生息。” 听得潘灵玉这般说,申嬷嬷就不再反对。 灶下两个婆子拿话堵了孔嬷嬷,见她走了,便相对笑了起来。 一会儿,几个人拿了肉,另炖了一小锅,支起小桌子,一道吃起来。 正吃着,却听外面有脚步声,未待她们收起小锅,就见申嬷嬷扶着潘灵玉走了进来。 “嗬,在吃肉啊?”潘灵玉含笑道:“有空吃肉,倒没空烧水呢!” “见过夫人!”灶下诸人有些惊慌,忙站起来行礼,一边道:“并不是吃肉,只是涮个肉锅,吃些猪下水。” 潘灵玉走到灶下道:“你们只管吃,我自己来烧水。”说着作势要舀水。 几个婆子吓坏了,对方到底是将军原配,她们哪敢让她自己烧水? 稍迟,婆子们烧好了水,抬了两桶至东院,又苦着脸把厨房里一只小炭炉并一篮子炭一并送至。 孔嬷嬷照着吩咐,在院子里生起炉子,开始煎药。 申嬷嬷在里面服侍潘灵玉沐浴毕,喊花嬷嬷进去把水抬出来冲洗庭院,一面给潘灵玉梳头,一面道:“夫人,咱们事事被制肘,三两日还好,长久总不是办法。” 潘灵玉“嗯”一声道:“不会长久的。” 申嬷嬷惊喜道:“夫人有办法么?” 潘灵玉道:“咱们被制肘,一来是人手少,二来是没钱。当务之急,是要弄点钱。” 嗯,当初嫁人时,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并没有嫁妆,现下一穷二白,想干点什么也没本钱哪! 正说着话,入画进来禀道:“夫人,冯御医来了!” 潘灵玉一听,忙穿好外衣,端正坐姿道:“请他进来!” 待冯御医进房,潘灵玉抬头一瞧,感觉房内都亮堂了起来。 嗯,之前身体虚得厉害,根本无心关注冯御医长得如何,现下一打量,才发现冯御医剑眉星眼,身段欣长,十分儒雅。 冯御医瞧见坐在书桌前的潘灵玉,也是略略一怔。 他之前给潘灵玉诊脉,对方奄奄一息,脸色腊黄,身上还有一股可疑的味道,但今晚一瞧,判若两人。 他不动声色,先施了一礼,才过去给潘灵玉把脉,良久点头道:“夫人鸿福齐天,脉息却是平稳了不少,看来上回开的药对了症。再服三帖药,若觉着气力恢复,每日可绕院子走三圈。” 潘灵玉一一应着,放下袖子,小声道:“冯御医,你上回提过,家父于你于恩,我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冯御医点了点头道:“若能相助,定不推辞。” 潘灵玉在灯下绽了笑,喊入画道:“泡茶来!”做出一番要饮茶长谈的模样。 入画有些为难,炉子的水倒是开着,但哪有什么茶啊? 冯御医一听也道:“夫人不须客气。” 潘灵玉摊一下手道:“好吧,我这里并没有茶叶,只有水。” 冯御医看一下潘灵玉,有些心知肚明,看来这位夫人虽搬到将军府,日子并不好过。 潘灵玉低头细细叹口气,复抬头道:“不瞒冯御医,我这身体纵能养好,处境不好,也一样活不长。” 冯御医沉默一会道:“夫人该向娘家求助。” 潘灵玉摇了摇头,“娘家掺和进来,便会演变成潘家和宋家之争。” 冯御医一听哑然,现时朝中文官和武官针锋相对,互相看不起,潘灵玉若向娘家哭诉,潘侍郎出面的话,威武将军也会出面,到时确实不好收拾。 潘灵玉道:“有些事,或者靠我自己也能解决。” 冯御医:谈何容易? 潘灵玉说着,从案下拿出一个匣子,揭开取出一幅画,递给冯御医看,问道:“这画如何?” 冯御医看了一下,点头道:“画得不错,但跟宫中的画师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潘灵玉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己画得不错,能让冯御医惊艳一把,帮着卖出去赚钱,结果…… 她不气馁,又在匣下抽出几张纸,展开给冯御医看,指着道:“这是我高价收罗来的珍贵药方,冯御医你看……” 冯御医扫一眼,淡淡道:“这是普通的药方,并不珍贵,夫人应该被骗了。” 潘灵玉:啊,我脑子里记得这几个药方,原来不珍贵啊!摔!白记了。 冯御医看了看潘灵玉懊恼的模样,不由低低一笑,问道:“夫人是缺钱了?” 潘灵玉坦然点头道:“是缺钱。我想和离,但思及和离后,竟无处可去,便有些心惊。这厢还得想法赚点钱,将来和离后,才能自立。” 冯御医脸色郑重起来,“夫人,和离之事并不容易。” “此事极难。”冯御医也不避讳,叹口气道:“当年,家姐便是……” 他简单提及姐姐身死之祸。 此事,在当年也不是什么秘密。 潘灵玉听毕道:“如此,更要想法和离,以免有一日步你姐姐后路。” 两人说着话,提及当今律法,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潘灵玉皱眉道:“按照律法,我须得先立功,才有资格提和离。” 她想了半晌道:“冯御医,你在宫中行走,可听闻圣上有什么忧心事解决不得?或者朝中有什么难事解决不得?若我有法子帮着解决,是不是算立功?” “圣上忧心事或朝中之难事,不管什么事,若有解决之法,那当然是立了大功。”冯御医摇着头道:“但举朝没人能解决之事,岂是你能解决的?” “冯御医,可别小看我。”潘灵玉道:“有些事,没准我就能解决呢?” 她说着,再三再四央求冯御医想想圣上近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圣上忧心的事,便是国仓空虚,近几年流民造反,地方官贪腐这些了。”冯御医有些失笑道:“这些,你能解决?” “这是千苦难题,我确实不能。”潘灵玉不气馁,问道:“除了这些,有别的没有?比如谁出了难题,圣上解决不了之类的。” 冯御医见潘灵玉殷切相询,一时不忍马上淋她一头冷水,只得搜肠刮肚,半晌想起一事来道:“倒是有大凉国使者,带同国内算术奇才,至我国挑衅,说那奇才算术极精,无人能比,本朝工部也有几个精于算术的,自然不服,下场和奇才一道演算,却是没有赢过。如今工部诸人正在悄悄寻访民间精于算术的,想要压制住这位奇才。” “夫人又不会算术……”冯御医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谁说我不会算术的?”潘灵玉心下大喜,啊哈,俺可是数字系小天才啊! “夫人会算术?”冯御医意外。 潘灵玉笑意差点溢出来,问道:“若我于算术上压制了大凉国奇才,算不算立功?” 冯御医点头道:“若赢了奇才,当殿扬名,在圣上跟前露了脸,自是算立了功。” “太好了!”潘灵玉一听,忙忙喊入画道:“快,取笔墨来!” 入画闻言忙取了笔墨过来。 潘灵玉顾不得再跟冯御医多说,当下就在纸下写了三道数学题,写完检查一遍,认为无误,才递与冯御医。 冯御医接过一看,只看懂了字,连题目意思也没完全弄懂,一时又释然,自己不精算术,看着这几题极难,没准工部大人一瞧,却是极简单的题呢? 潘灵玉已是道:“冯御医,你把这几道题送与工部的大人,让他们拿给奇才去解,若奇才解不出来,我应当就能出场了。” 冯御医还是疑惑着,“夫人,是谁出的题,还得说清楚,以免工部大人问起,我无辞以对。” “我出的题。”潘灵玉仰头。 “姑且一试吧!”冯御医想了想,卷好纸,收了起来道:“如此,先告辞。” 冯御医第二日一早见到工部的武侍郎,便把数学题递了过去,淡淡道:“大人,这是一位学子托我交给大人的,请大人试着解一解,若解不开,便送与大凉国奇才解一解。” 武侍郎不以为意,随意接了过来,笼在袖子中自去了。 待得午后,冯御医从宫中出来,正要回家,就被工部几个人堵住了。 武侍郎激动万分问道:“冯御医,你早上给我那几道题,是谁出的?那人现在何处?可方便一见。” 冯御医吃惊道:“大人解不出那几道题么?” 武侍郎摇头道:“那题太妙,太妙,完全解不出。” 冯御医想及潘灵玉的话,便道:“出题的人说了,大凉国奇才也解不出来时,她才露面。” 武侍郎“哈哈”大笑道:“很好,我这便下帖子,请奇才过几天到会馆解题。” 潘灵玉这几日精神越来越好,不光能绕着院子走几圈,还能独自走到园子里撷花。 申嬷嬷等人倒是想陪着她去园子里,无奈她们许多事要做,一时腾不出空来。 快要入夏了,各院都要自己做衣裳。 入画忙着给潘灵玉做衣裳鞋袜。 申嬷嬷忙着绣荷包,又忙着回潘府跟潘夫人禀报一些事。 孔嬷嬷和花嬷嬷忙着打扫庭院,打水洗衣,劈柴烧火煎药诸事。 这一日潘灵玉到了园子里,恰好荷包掉了,便蹲到地下去拣,未及站起来,就听前面有婆子道:“夫人交代的事,你可仔细听好了?” 另一个婆子道:“自然。” “事关重大,可千万小心,到时如何说,也一定要记牢,万不能说错。” “放心吧!” 两人的声音低了下去,隔一会,脚步声远去了。 潘灵玉隔一会才站起来,躲在花枝后,远远看着两个婆子朝园子里角门走去。 她之前见过这两个婆子,记得她们是打理园子并守角门的嬷嬷。 宋流芳有什么重大的事要交代给这样两个婆子? 潘灵玉回去路上,把自己代入宋流芳的角度,好一会自语道:“住了西院,被喊了二夫人,这口气如何吞得下去?定是要出气的呀!那么,怎么样才能出气呢?” “让这两个婆子半夜开了角门,放进两个贼来杀了我?还是放进一个男人来跟我私会?” 潘灵玉摸了摸脸,自己病情好转,今早照镜子,也觉气色不错,瞧起来是一个美人,美人若被夫婿一直冷落,然后跟男人私会…… 潘灵玉脑补了一下狗血桥段,不由失笑,刷剧时,宋流芳可是一个特别贤良的人,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陷害自己吗? 她想得出神,不提防一头撞入一个人怀中,不由“哟”了一声。 “玉娘!”来人扶正了她,气息拂在她耳际,低笑道:“走路怎么不小心呢?” 潘灵玉抬头一瞧,见是杨飞翼,忙退后两步,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杨飞翼却拦住了她,看了看她的脸色,点头道:“瞧着好多了。” 他心下暗道:这是打听得我往这边来,特意来守着,故意撞入我怀中,想引我与她…… 他如此一想,再看了看潘灵玉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不由一动,遂道:“玉娘,你身体大好了么?” 潘灵玉“嗯”了一声,寻思用什么借口赶紧开溜。 杨飞翼含笑道:“如此,我今晚过来找你!” 潘灵玉:“……”啥,渣男你想干什么? ※※※※※※※※※※※※※※※※※※※※ 有人看没有呀?留言好少啊! 第 10 章 已是夏初,天气不冷不热,轻风拂过,空气中有淡淡幽香。 杨飞翼不由看向潘灵玉,眉眼越加温柔,低笑问道:“玉娘身上用了什么香料?倒是好闻。” 潘灵玉暗翻一个白眼,淡淡道:“我们东院穷得很,哪儿用得起香料?” “上回宫中赐下香料,我让芳娘每个院子分一些……”杨飞翼话一出口,意识到什么,又止住了,另道:“玉娘没有用香料,身上怎么有股好闻的香味呢?” 潘灵玉自己举袖子一嗅,敷衍答道:“许是从园子里过来,沾了花香。” 潘灵玉病弱,细腰一束,这么一举袖,整个人弱不禁风,落在杨飞翼眼中,分外动人。 他喉咙头一紧,不由伸手去拉潘灵玉的袖子,动情道:“玉娘小心摔着。” 潘灵玉急急夺回袖子,拂袖要走。 杨飞翼再度拦住,用赔罪的口吻道:“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些香料过去如何?” 潘灵玉想着自己一穷二白,东院诸人日子过得苦,想了想便道:“不要香料,要茶叶和布料。” “你那儿没有茶叶和布料?”杨飞翼又是一怔,这才打量起潘灵玉身上穿的衣裳。 衣裳半新不旧,料子看起来并不好。 杨飞翼脸一沉,暗忖道:没想到芳娘持家,却是这样持法?也太刻薄玉娘了。 他心中生起怜惜,再看潘灵玉,见她因适才走得急,脸颊有些微潮红,容色虽还不如宋流芳,却是恢复了往昔一点娇艳,不由看住了。 “玉娘,你要什么,我都让人给你送过去。”杨飞翼顿一下,“晚上,我再过来找你。” 潘灵玉忙道:“将军,我病体未愈,倒怕过了病气给你,还是别过来的好。” 杨飞翼觑一下潘灵玉脸色道:“你这不是好了么?嗯,你还在恼我?玉娘,你当时写了家书与我,我确实以为你……,那时才会娶了芳娘。战场太凶险,我曾中了箭,那时有箭伤时,亏得芳娘悉心照顾,才活了下来。芳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你看在我面上,与她好好相处如何?” 我呸!潘灵玉暗啐一口,冷淡道:“将军,你觉得是我不想好好相处吗?我之情状,你难道没有目睹?” 潘灵玉举袖子遮嘴“咳”了一声,接着道:“另有一事,要禀与将军知道。” “何事?”杨飞翼被潘灵玉一质问,本来有些讪讪的,听得她有事要告知,马上又来了精神。 潘灵玉斟酌一下言词道:“我适才在园子里,不经意听到两个看守角门的婆子说话,言道府中有人交代给她们一件重要的事……” “将军,府中现时鱼龙混杂,有忠心的,也有混水摸鱼想要捞好处搞事的,这两个婆子也不知道听命于谁,想要干什么坏事,不可不防。” 杨飞翼一听,神色凝重,点头道:“且放心,我会叫人悄悄看着角门动静。” 昨日下了早朝,威武将军倒是提示过他,说京中近来气氛不同寻常,有宵小之辈横行,宜看好门户,以免伤了府中两位夫人云云。 杨飞翼这番得了战功,晋封为明威将军,与威武将军又是翁婿关系,两人这么一连结,却是势大,早就引起另一派武将的不满。 这一派武将,便是怀化大将军一系。 自镇国大将军告老还乡后,空了职位出来,圣上本来有意让怀化大将军晋封一级,顶了镇国大将军之职,可威武将军和杨飞翼得胜归京,圣上却不再提及此事了。 众人猜度,圣上似乎另属意威武将军顶上镇国将军之位。 本朝正一品辅国大将军一向由皇子兼任,正二品镇国大将军,便是武将一生梦想能达到的品级了。 怀化大将军如何甘心将要到手的职位被威武大将军取而代之。 只威武大将军老辣,身边又有谋士为其谋划,等闲寻不出差错,更兼威武大将军之夫人方氏娘家得势,与宫中贵妃娘娘交好,着实不好寻错处。 倒是威武大将军女婿杨飞翼,出身草莽,有一些为人诟病之处,更兼娶了两房妻室,听闻府中两位夫人不和,若借某事挑动两位夫人相斗,假潘灵玉父亲潘侍郎之手戳向杨飞翼和威武将军一派,不失为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法子。 怀化大将军这一番弹算,却被人出卖给了威武大将军。 因此才有威武大将军告诫杨飞翼这一幕。 杨飞翼回至书房,马上让人请了谋士罗嘉言进去说话。 罗嘉言本是威武将军身边的人,一待回京,威武将军便让他跟了杨飞翼。 罗嘉言见了杨飞翼,听毕他的话,马上道:“在下这便安排人看着角门,定会掀出那等想生事之人。” 杨飞翼点头,另问道:“以罗先生之见,我府中两位夫人如何?” 罗嘉言拱手道:“将军内宅之事,在下不便置评。只有一句,圣上既说过两位夫人皆是贤妻,不分大小,将军也宜一碗水端平,不落人口实。” 杨飞翼沉默一下,待罗嘉言告辞出去,便喊来杨飞花之夫婿许良吉,吩咐道:“这阵子芳娘院子中用了何物,置办了何物,照着单子也给玉娘送一份过去。” 许良吉嚅一下嘴唇,悄悄看一眼杨飞翼的神色道:“可是岳母和花娘交代过,不许给东院送东西。” “糊涂!”杨飞翼骂一句,喝道:“将军府是谁在做主?叫你送就送。” 许良吉吓得不敢作声,忙忙点头,一溜烟走了。 杨飞翼吩咐许良吉给潘灵玉院子送东西的事儿,很快就传到宋流芳耳中。 宋流芳不敢置信,问周嬷嬷道:“将军当真这样说?当真说东院一并物事,事事要与我看齐?” 周嬷嬷点头,叹气道:“在书房里中侍候的小书僮泼墨,可是咱们的人,他但凡听到什么,全不敢隐瞒,自会一一来告知。” 宋流芳气道:“将军此是何意?他之前承诺,说道只把我当夫人,东院那位,也就供一口饭,让她多活一些时候而已。现下这是……” 宋流芳轻轻合上手里的书,看着窗外道:“从前在娘家,我因不是嫡出,被怎么对待,嬷嬷你是知道的。不要说祖母和母亲如何冷淡了,就是大姐二姐并一众堂姐妹们,又有哪一个把我放在眼里?我处境如此,三姨娘的处境更是……” 宋流芳嘴里的三姨娘,是她生母柳姨娘。 宋流芳说到这里,轻轻抿嘴,继续道:“我女扮男装,拼着生死到了边关,好容易得爹爹看重,将我许给飞翼,还以为从此妻凭夫贵,能吐气扬眉了。谁知道到了京中,飞翼家中原配却未亡,让我再度被姐妹们嘲笑,说我跟三姨娘一样是‘妾’,我怎能忍?” 周嬷嬷看看四下无人,便小声道:“夫人也不须忧心,反正已做下了局,不信将军不疑心,也不信东院那位遇着此事还有脸活着?” “出了这么一桩丑事,相信潘府不会再提起这位女儿,其它有关的人,只会想着遮掩,不会再多说什么。除了这个眼中钉,夫人也好清心些。” 宋流芳袖子遮了脸,哽咽道:“我倒想做一个清正的贤良人,但……” 周嬷嬷过去轻轻拿开宋流芳手中的书,小声道:“夫人,您若什么也不做,便只能任凭欺负。您有勇气跑去边关,怎么没勇气破解今日这困局呢?您只须记住,一切不是你的错,都是老天作弄。且您过得不好,三姨娘焉能好?” 宋流芳放下袖子,拿帕子印了印眼角,压下刚刚那点柔软心肠,吩咐了周嬷嬷几句。 这会儿,东院诸人却在欢呼。 申嬷嬷看着一院子东西,揉了揉眼睛,问许良吉道:“没送错地方么?全是给东院的东西?” 许良吉点头道:“没错儿,是将军让我按单子送来的。” 说着把单子递给申嬷嬷。 申嬷嬷接过看了看,又递给入画。 入画看毕,惊喜道:“有上等龙井和碧螺春呢!大夫人从前最爱喝这两种茶,今晚倒要煮水泡上一杯让夫人尝尝。” 孔嬷嬷和花嬷嬷见地下堆放的东西,正是她们东院紧缺的物事,也是一脸惊喜,齐齐道:“就知道将军念旧情,还记挂我们夫人。” 送走许良吉,申嬷嬷进去见潘灵玉,把单子递与她。 潘灵玉随意看一眼单子,便让申嬷嬷收起来,一时却有些心神不定,皱眉道:“嬷嬷,我总感觉今晚会有事发生。” 申嬷嬷神色有些复杂,小声道:“将军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今晚定会过来,可不是有事要发生么?” 潘灵玉摆手道:“不是这个!” 她蹙眉道:“西院那位,不会让我好过的。” 申嬷嬷摊手,“二夫人再如何,还能强拉着将军,不让将军过来不成?” 潘灵玉坐回椅子上,托腮道:“这么说,东院今晚一定会热热闹闹的?” 她话音一落,突然一笑,拍手道:“嬷嬷,你且打听着将军什么时辰过来,候着时辰,咱们做一出好戏。” 第 11 章 杨飞翼这一晚,却被宋流芳拖在西院,未能依言过去东院。 待入了夜,有风拂起,园子里花草发出“沙沙”声响,月亮隐去,星光耀眼。 罗嘉言带着两个护卫,静静藏身花草阴影后,紧紧盯着不远处角门的动静。 很快的,角门外传出三声猫叫,接着,一个婆子猫着腰走到角门边,“喵喵”叫了一声,门外同样回应了一声猫叫。 罗嘉言眼力好,于星光下,依稀见得婆子推开角门,放进一人来。 那人身量高大,看着是一个男人。男子对婆子比几个手势,很快疾步走了。 罗嘉言让一个护卫盯着开角门的婆子,自己领着另一个尾随男子。 男子出了园子,走了一会,很快就摸到东院墙边,掏出一物勾在墙上,□□而入。 罗嘉言见此情状,急忙吩咐护卫道:“赶紧去禀报将军。” 同个时候,西院的门被叩响了。 守夜的婆子喝问道:“是谁啊?大半夜扰人清静,不怕责罚么?” 院门外一个声音陪笑道:“我是守园子角门的鲁嬷嬷,现有要事向将军和夫人禀报,请嬷嬷通禀一声。” 守夜的婆子“哼”了一声道:“等着罢!” 她回身让小丫头去跟周嬷嬷说了此事。 周嬷嬷至院门,让婆子开了门,把鲁嬷嬷放进来,一边问道:“何事?” 鲁嬷嬷一脸慌张,贴到周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 周嬷嬷听毕,似乎不敢相信,定了定神道:“此事倒是……,罢了,你等着,我去禀报将军和夫人。” 周嬷嬷赶紧进了内院,在房外轻声喊道:“夫人,夫人……” 宋流芳并没有睡熟,听得喊声,披衣下床,揭开帘子问道:“周嬷嬷,何事?” 周嬷嬷便悄悄耳语几句话。 宋流芳一听,失声道:“真有此事?事涉东院那位,只能告知将军了。” 说着转身进了内室。 很快的,杨飞翼便穿戴整齐出来会客厅,召了鲁嬷嬷进去。 鲁嬷嬷一见杨飞翼,马上跪下禀道:“将军,有男人偷摸进将军夜,□□进了东院。” 据鲁嬷嬷说,她睡到半夜突然醒来,一睁眼,见同屋的秦嬷嬷鬼鬼崇崇打开门出去,一时起了好奇心,便悄悄尾随秦嬷嬷至园子里。 大半夜的,秦嬷嬷悄悄开了园子角门,放进一个男人来,那个男人似乎熟悉明威将军府的路,出了园子,径直往东院去了,瞧着不是第一次进来。 杨飞翼未及听完,已是站起,外间突然又传来声音,周嬷嬷进来道:“将军,李护卫求见,说是罗先生让他来的。” “让他进来!”杨飞翼神色极难看。 一会儿,李护卫进了门,禀道:“将军,有婆子放了一个陌生男子进府,那男子□□进了东院,罗先生现守在院外,交代属下过来禀知将军。” “将军,看来此事无疑了 。”宋流芳插嘴道:“还得赶紧过去,迟了只怕东院的人清白不保。” 杨飞翼联想起什么,脸色极难看,环视一下室内的人,低喝道:“今晚之事,全不许往外说,若多嘴的话,休怪我无情。” 说着领了护卫就走。 罗嘉言候在院外,正焦急,就见杨飞翼带着护卫来了。 “将军!”罗嘉言从暗处出来,上前相见,简单说了几句。 “去拍门!”杨飞翼吩咐护卫。 护卫只拍了两下,门就开了,申嬷嬷探出头来,照着灯笼光一瞧,见是杨飞翼,不由一脸惊喜,喊了一声“将军”。 杨飞翼沉着脸看申嬷嬷一眼,手一挥,领着人进了院中。 这一进去,诸人不由一怔。 墙角边,孔嬷嬷举着灯笼,照着一摊物事,细看,才见是一块渔网,网住了一人。 花嬷嬷正举着棍子狠打网内的人,把那人打得头破血流,睁不开眼睛。 “我们才拿住了一个贼,正要禀将军呢,将军就来了!”申嬷嬷跟在身后道:“幸好夫人今晚不在院内,若不然可得吓坏了 。” “玉娘不在院内?”杨飞翼听得这话,不知为何,暗松一口气,问道:“她去了何处?” 申嬷嬷答道:“傍晚时分,有老夫人那边的丫头过来禀报,说姐儿发烧,吵嚷着要见夫人,夫人忙忙就跟丫头走了,稍后让丫头来告知我们,说是今晚在老夫人院子那边守着姐儿,恐不得回来,让我们守好院子。” 杨飞翼脸色一霁,过去用脚踏了一个网中人,喝问道:“你是谁,为何而来?从实道来,若不然,要你好看。” “是啊,好好招了,要不然就剪了你……”花嬷嬷突然丢下棍子,蹲到地下,不知道从那儿抄出一把大剪刀,连渔网带裤子一剪子剪了下去。 男子只觉跨下一凉,裤子已被剪破,一时惊得魂飞魄散,嚷道:“别剪别剪,我说就是。” 对于男人来说,丢了命不可怕,丢了命根子,那就太可怕了。 “若有半句虚言,我马上就剪。”花嬷嬷又是一剪子,剪开男子大腿根处的裤子,把剪子横在他两腿间。 男子差点吓哭了,连忙道:“我叫肖无言,是有我给了一笔银子,让我半夜到明威将军夜园子角门外学猫叫,说自有人给我开门,待进了府内,沿着花园小路走,出了园子,照着东边走,看到一处院外有松树的院子,就□□进去。” 肖无言一口气说到这里,感觉横在两腿中间的剪子动了动,吓得叫起来道:“全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 剪刀不再动了,他接着道:“给我银子的人言道,进了东院内,把身上属于男子的荷包丢一只进窗内,再跳出墙外,沿来路至园子里,照样由角门回家,一点危险也没有,又承诺事后会再给一笔银子。” “我急等银子使,想着此事也不难,就答应了。” 杨飞翼沉声问道:“给你银子的是谁?” 肖无言道:“那人是晚上见我的,脸上蒙着纱,说话沙哑,没有透露姓名。” “我所知的,全说了。” 杨飞翼再问,肖无言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话,再没有新鲜的。 罗嘉言也插嘴问几句,皱眉朝杨飞翼道:“将军,此事不简单。” 杨飞翼道:“查,一定要细查。” 杨飞翼联想到威武将军跟自己提过的事,脸上更加阴沉。 看来有人陷害玉娘,要让玉娘陷入不清不白的境地。 玉娘一个弱女子,一旦被传出与男子私会,名声尽毁,哪有脸活下去? 她一死,潘侍郎如何肯罢休? 潘侍郎要是追究起来,不单他,就是威武将军,也会被拉下水,到时一切就如了怀化大将军的愿了。 杨飞翼重重踹男子一脚,这才朝护卫道:“把他带下去,好好看守,不得有误。” 说着又吩咐罗嘉言道:“把鲁嬷嬷和秦嬷嬷抓起来审问,看看她们是跟府中何人串通的。” 潘灵玉这一晚,是在杨文凤房中睡的,至天亮,她摸了摸杨文凤的额头,见退了烧,便松口气,同时自语道:“凤儿这次发烧,时间也巧,倒让我省却一番口舌自辩。” 杨文凤醒来,见潘灵玉在身边,不由撒娇道:“阿娘别走,再陪陪凤儿。” “好,不走!”潘灵玉笑着应承。 母女再说一会儿话,却有一个婆子进来道:“夫人,将军来了,请您出去说话。” 杨母还不知道昨晚的事,眼见杨飞翼早早过来,请了安便说要见潘灵玉,不由嘀咕道:“大早上的,这是怎么了?” “阿娘,府中昨晚进了贼,那贼□□进了东院,亏好玉娘昨晚不在东院,若不然,传出去就……”杨飞翼道:“我且不放心玉娘,须得见一见,问几句话才能安心。” 说着话,便见潘灵玉出来了。 “玉娘,你没事么?”杨飞翼见潘灵玉穿得单薄,忍不住道:“大早上的,天还凉,你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杨母在旁边听得不是滋味,老婆子也穿得少,没见你关心? “谢将军关心!”当着杨母的面,潘灵玉客气礼貌。 西院中,周嬷嬷已把打听到的事细细跟宋流芳说了。 宋流芳听得一脸煞白,看看房中无人,不由低低道:“都是一些废物,如今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且怕查到……” 周嬷嬷摇手道:“夫人放心罢,不会有事的。” 宋流芳咬牙道:“可是鲁嬷嬷和秦嬷嬷那里……” 周嬷嬷道:“她们有把柄在夫人这儿,不会乱说。” 宋流芳不再说话,只到底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不时叫人去打听情况。 周嬷嬷见她不安,只得极力安抚。 主仆正心烦,却又有婆子来禀道:“夫人,宫中来人,说圣上有旨,让将军带同大夫人一同上殿。” “什么?”宋流芳猛然站起来,“贱人何德何能,岂能面圣?” 周嬷嬷同样不相信,问婆子道:“会不会传错了人?” 婆子道:“不会有错,指名道姓呢!” 这会儿,潘灵玉已穿戴一新,扶着申嬷嬷的手站起来,小声道:“嬷嬷,我要吐气扬眉了!” 第 12 章 “郭公公,我家夫人胆子颇小,圣上点名要她上殿,倒怕她忐忑失了礼数……”杨飞翼待传口谕的郭公公接了自家递过的荷包,便小心翼翼试探口风。 一大早的,郭公公突然来传圣上口谕,只点名让杨飞翼和潘灵玉听口谕,将军府余者诸人不必近前。 杨飞翼本还怕潘灵玉怯场,没想到她见到宫中来人,态度极坦然,听毕口谕,也不多问,福了福就说待她下去更衣,更毕便可随郭公公进宫。 杨飞翼早起要上早朝,本已换了朝服,当下陪着郭公公说话,因心下惊疑,少不得设着法子探口风。 郭公公见得杨飞翼神色不安,便搁下茶杯,笑道:“将军不必忧心,圣上这番召见夫人,却是好事。” 杨飞翼闻言暗松一口气,笑道:“玉娘病弱,极少出门,并没有做过什么显名声的事,却不知……” 郭公公摆摆手道:“ 待进了宫,见了圣上,一切自然分晓,将军不必再三再四探口风。” 杨飞翼见郭公公态度友善,心下也忖度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一时便不再问了。 不多时,丫鬟已报进来道:“将军,大夫人来了!” 随着丫鬟的声音,潘灵玉款款进厅,笑着见过郭公公和杨飞翼,言道:“可以起行了。” 杨飞翼见潘灵玉一身新衣裳,脸上虽还有病弱之态,然眉眼秀美,身段袅袅,竟比昨日又妩媚了许多,心口不由一热,待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瞥得郭公公脸色不对,忙侧过头问道:“郭公公,可是玉娘装扮有不妥之处?” 郭公公尖声道:“将军夫人面圣,穿得这般简朴,恐太失礼了。” 今日殿上,却有大凉国使者诸人,若见到大州国之将军夫人穿成这般,不知道背地里要如何嘲笑了! 杨飞翼闻言,这才发现潘灵玉身上穿的虽是新衣,料子却普通,且头上也只有一支珠钗。 他脸色变了变,问道:“玉娘,昨日不是让人送了新衣并头饰过去东院么?今日为何不好生打扮?” 潘灵玉叹口气道:“昨日送的,是布料,未及做成衣裳,至于头饰,只有这一支珠钗。” “许良吉这狗东西,竟敢克扣东西?”杨飞翼大怒,只郭公公在旁边,不好发作,到底按下脾气,朝郭公公道:“让郭公公见笑了!我这厢陪着玉娘再去换一套衣裳,请公公稍等。” 郭公公点点头,暗道:潘氏这般人才,在府中过的却是这等日子,怪不得设着法要出人头地了。 杨飞翼带着潘灵玉出厅,低声道:“且去库房瞧瞧有什么合适你穿的戴的。” 潘灵玉叹息道:“将军,库房若有什么好东西,早就搬到西院去了。” 杨飞翼脸色沉了沉,果断道:“走,到西院去。” “是。”潘灵玉不由幸灾乐祸,跟着杨飞翼快步往西院走。 一会儿,杨飞翼便领着潘灵玉进了西院,见得宋流芳迎出来,率先开口:“宫中有口谕,玉娘今早要跟着我进宫面圣,只她这身衣裳并头饰不对劲,你赶紧领她进去,帮着换一身体面的。郭公公还等着,不能再耽搁。” 宋流芳眼皮一跳,按下情绪,柔声问道:“将军可有打听过,宫中因何召见姐姐?可别有什么事啊!” 杨飞翼挥手道:“快领她进去换衣裳,别的事,且待面完圣,回来再跟你细说。” 宋流芳无奈,只得领了潘灵玉进房。 “周嬷嬷,快,把好衣裳好首饰拿出来给姐姐挑一挑。”宋流芳喊着周嬷嬷。 周嬷嬷黑着脸把首饰盒拿出来重重搁在桌上,又打开衣柜道:“新做的衣裳都在这儿了。” “姐姐,你喜欢那一套?”宋流芳心内滴血,想着杨飞翼就在外间,只好强装出笑脸。 潘灵玉看了看宋流芳盒内的首饰,用手翻了翻,嫌弃道:“这些式样俗气死了。” 周嬷嬷在旁边听着,气了一个倒仰,嘲讽道:“倒不知大夫人见过多少新式的首饰?” 潘灵玉似笑非笑道:“我见过的好东西,肯定比你这个老奴多。” 周嬷嬷“嗬”了一声,正要反驳,听得宋流芳“咳”了一声,只得忍了气,粗声问道:“大夫人挑好没有?将军还等着呢!” 潘灵玉摇摇头,抬头看看宋流芳的装扮,托腮道:“也不必费心搭配了,二夫人今日这衣裳和头饰,瞧着很端庄,我就要这套。” “你……”周嬷嬷气坏了,“大夫人,做人不要得寸进尺。” “我就要得寸进尺,你能怎么样?”潘灵玉嘻嘻一笑,转向宋流芳道:“还不脱衣裳?我等得,将军和郭公公等不得。” 宋流芳手指狠掐一下手心,告诫自己不能发脾气,咬着牙进内室,摘了头饰,换了衣裳下来,让周嬷嬷拿去服侍潘灵玉换上。 潘灵玉换好衣裳,又借了宋流芳的胭脂水粉,自己动手打扮起来。 周嬷嬷本要嘲讽,在镜后瞥一眼潘灵玉打扮好的妆容,不由哑了声音。 宋流芳见得潘灵玉站起来,看清她的妆容,也是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潘灵玉这般随意涂涂点点,就,就娇艳成这样了? 潘灵玉有点小得意,咱可是化妆小能手,若不是你这里化妆工具太少,咱还能更美更绝色。 杨飞翼正等得心焦,待帘子一揭,便站起来道:“玉娘,可快些。” “来了来了!”潘灵玉应答着。 杨飞翼循着声音一瞧,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美人眼波如水,顾盼生辉,眉黛唇红,肤色玉白,两腮带点浅浅粉红,人比花娇…… 而美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却和宋流芳适才一个样,只衣裳在她身上略显得宽了些,更加显得腰肢纤细,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玉娘?”杨飞翼喊了一声。 “将军!可以走了。”潘灵玉走到杨飞翼跟前。 杨飞翼听得确实是潘灵玉声音,不由又看一眼,心下道:芳娘倒是巧手,却把她打扮成这样…… “走吧!”杨飞翼领着潘灵玉出了西院。 郭公公见到打扮一新的潘灵玉,他在宫中见惯了巧手装扮的娘娘们,倒并不如何惊奇,只道:“夫人就该这样打扮。” “谢郭公公提点!”潘灵玉见郭公公态度友善,忙借着话头搭讪。 一行人出了府门口,才要上马车,却见罗嘉言匆忙来送。 杨飞翼素知罗嘉言多良谋,当下招他近前,问道:“先生有何良言?” 罗嘉言低声道:“将军现下只认威武将军为岳父,并未当众认过潘侍郎为岳父,可圣上这番只召见大夫人,进了宫,将军宜三思而后言。” 杨飞翼点点头,想起什么来,也低声交代罗嘉言道:“把鲁嬷嬷和秦嬷嬷分开,单独问话。” 杨飞翼昨日于园外遇见潘灵玉,听潘灵玉言道守角门两个婆子在悄声交谈,说府内有人交代了重大事情给她们,至昨晚上,守角门的鲁嬷嬷却来告发秦嬷嬷,因认为其中另有内情,须得细细审问两个婆子,才有机会掀出背后主谋。 罗嘉言点头,看着马车远去,这才进府。 同个时刻,武侍郎已在宫外拦住了冯御医,低声问道:“冯御医果然没有虚言么?那几道数学题,真出于杨飞翼的夫人潘氏之手?” 冯御医点头道:“武大人,我已上了折子,将事情前前后后禀与圣上,圣上今日也令人去请潘氏进宫,待会儿,一切自有分晓。” 武侍郎激动道:“想不到我大州国竟有小娘子能写出这样的数学题,活生生把大凉国那个奇才给难住了。” “那奇才并不信数学题是小娘子所出,硬要当殿对题,还说要当殿考较,才能心服口服。” 武侍郎说着,一时又忧心起来,扯着冯御医的袖子道:“小娘子会不会怯场,会不会当殿被问住了?” 冯御医有点嫌弃武侍郎,不动声色拿开他的手,甩甩袖子道:“何必心忧,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提步就走,先进了宫门。 冯御医一路走,一边想着心事。 倒想不到潘灵玉出的数学题还真个难住了大凉国奇才,只不知道她上了殿,还有没有胆色应对大凉国奇才? 若真个当殿再次难住了大凉国奇才,扬了大州国的国威,这番功劳自是不小。 他正想着,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瞧,却是潘永年。 冯御医因叔父和威武将军交好,他和潘永年虽有私交,倒不便当众说话,当下只点了点头。 潘永年同样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殿。 这会儿,宫门前有三人翻身下马,说笑着候在一边等着传召。 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相貌俊秀的男子道:“那个武侍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道难题,硬说是一位小娘子出的题,笑死人了。待会儿上了殿,倒要看看是什么小娘子有此大才?” 一位使者模样的男子道:“殿下,大州国人才济济,倒不能小看,说不定真有这样一位小娘子呢!” 被喊做殿下的,却是大凉国太子李伯玉。 李伯玉多才多艺,擅长数学,外号奇才,这次扮成学子跟着使者来到大州国,一为探大州国虚实,二为见识大州国繁华。 他前些时候用数学难题难住了大州国工部诸人,正洋洋得意,不想前日,武侍郎就用另几道题难住了他,且又说那题出于一位小娘子之手…… 李伯玉摇摇头,且上了殿,看看是什么小娘子? 第 13 章 “召杨飞翼及其夫人潘氏晋见!” 皇帝身边的内侍彭公公拿着拂尘,出殿外喊一声,马上就另有内侍沿声传唤杨飞翼和潘灵玉。 杨飞翼听得唤声,忙整整衣冠,低声交代潘灵玉道:“进了殿,只管跟着我跪下,千万不要乱瞧,若圣上有话垂询,小心应答,不要慌。” 潘灵玉“嗯”了一声,跟着他进殿。 李伯玉跟两个使者先一步进殿,这会悄悄朝殿外看,待见得一位将军打扮的男子领着一位娇俏女子进殿,便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了。 这位女子就是出数学难题的潘氏?竟这般美貌!李伯玉视线定在潘灵玉身上,差点移不开。 殿内诸臣听得脚步声,免不了也朝外一看,这一看倒是恍然,怪道杨飞翼另娶宋氏后,不肯休弃潘氏,原来潘氏资色这般出众! 潘灵玉跟在杨飞翼身后进殿,察觉殿内有视线投在她身上,也不敢抬头,只跟着杨飞翼跪下,一起给皇帝宋承天请安。 宋承天扫视殿下跪着的杨飞翼和潘灵玉,淡淡道:“起罢!” 杨飞翼和潘灵玉这才站起,退到一边。 “潘氏,这几道题出于你之手么?”宋承天问了一声,示意彭公公把题拿给潘灵玉。 潘灵玉接过题瞧了瞧,点头道:“禀皇上,正是臣妇出的题。” 她说着话,悄悄抬头,快速看一眼皇帝宋承天。 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皇帝,总归好奇嘛! 她这一看,倒有些惊奇,咦咦,不是说皇帝快五十了么?瞧起来好像才四十出头。 她忙忙垂头,嗯,皇帝老爷子长得挺帅的!若不是听闻他最宠爱三儿子南安王,自己少不得给他点个赞。哼,听申嬷嬷说,那个劳什子南安王宋景辉,生母是卫贵妃。卫贵妃和威武将军夫人可是表姐妹。 换言之,宋流芳拐着弯,名义上跟南安王是表兄妹! 宋承天瞥见了潘灵玉的小动作,也不责怪,只朝大凉国使者并李伯玉那边一瞧,扬声道:“李白何在?今潘氏已到,可当殿问询。” 李伯玉这次随同使者来大州国,因要隐瞒身份,便化名李白。 潘灵玉一听李白这个名声,却是吃一惊,抬眼看过去,见那边走出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不由嘀咕:什么阿猫阿狗啊,竟敢化名李白? 李伯玉走至殿前,先行了礼,这才朝潘灵玉道:“潘娘子,这几道题确实精妙,我等花了几日也解不出,还请潘娘子当众解一解!” 潘灵玉一听,便知道这位是大凉国奇才了,因淡淡道:“这有何难?” 武侍郎在另一侧瞧着,见潘灵玉一副瞧不起大凉国奇才的模样,心下暗爽,上前禀道:“请皇上赐潘娘子桌椅,好教她当殿解题。” 宋承天点头应允。 一时有内侍搬出椅子和桌子,搁到潘灵玉跟前。 潘灵玉福了福坐下,待内侍拿来笔墨,便轻轻一挽袖,执笔解题。 这会儿,潘灵玉倒是庆幸解题要写的,多是数字,要不然,她那一手丑字没准就要被嘲笑了。 这几道题,也就是初中水平的数学题,潘灵玉只化了一刻钟,就解题完毕。 她搁笔站起来道:“解出来了!” “这么快?”李伯玉不敢置信,忙忙绕过去,看向笔墨还未干的题。 他越看越惊奇,原来是这样解! 他看毕,自行心算一遍,比较一遍,抬头道:“潘娘子大才,在下佩服!在下另有几道题,要请潘娘子赐教。” 潘灵玉一听,便知道对方还是不肯相信这些题是她出的,还要当殿考较,便点头道:“李先生只管出题!” 内侍又搬来一张椅子,李伯玉坐下,凝神想了想,写了两道题出来,推了推纸道:“潘娘子,请!” 潘灵玉坐下,扫一眼题,很想笑,这顶多初一水平的数学题。 她拿过笔,想也不想,随手就解题。 “解完了!”潘灵玉复站起。 解这么快?真有大才?李伯玉疑惑着,坐下验题。 他仔细验了一遍,脸上神色复杂起来。这两道题,出于他老师之手,大凉国诸数学人才至今没有解出来,就是他,也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推算出来。 这位娘子,片刻功夫就解出来了! 李伯玉心里推算时间点,认为按时间来算,这两道题就算泄露,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泄露至大州国中。 除非他们过来时,使者团中有人带了题卖给大州国之人。 他正疑惑着,就听潘灵玉道:“李先生脸有异色,想来还是不相信我能解题?认为其中有诈了?” 李伯玉抬头道:“在下确实疑惑。潘娘子如此大才,之前因何名声不显?” 潘灵玉一笑道:“我们大州国,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我纵然精于算术等,也只得掩藏下来。” 她说着,又在纸下写出两道题,推给李伯玉道:“你且解解这两道题。” 李伯玉忙推算起来,好一会搁笔道:“这两道题比上回三道还要难,我解不出来。” 潘灵玉坐下,瞬间解完,淡淡站起来。 李伯玉看毕解法,拍案道:“潘娘子确实大才!但在下依然有疑惑!” “李先生是认为有高人先给了我这些题,让我死记解题法,这会儿拿出来难为你?”潘灵玉轻笑一声道:“若有高人,何必假我这个小小女子之手?” 李伯玉想了想道:“潘娘子若有他法解我之惑,我便心服口服。” 潘灵玉心下寻思,今日上殿,当然是要让他心服口服的。 杨飞翼看着潘灵玉,心下又惊又喜,惊者,自己从来不知道玉娘竟会推算数学题,喜者,玉娘今日在殿上显露才能,自己脸上也有光。 待回了府,一定要好好待她,也须得叮嘱府内诸人,不能轻慢于她。 潘永年站在另一侧,心下又喜又酸楚,喜者,女儿虽历尽苦楚,依然出众,酸楚者,女儿小时候确实于推算上面有天赋,只自己认为她是女儿家,并不如何重视,想来她这些年寂寞,没事儿就推算着玩,于推算上越来越精进了。 武侍郎却是双眼贼亮,盘算着待会儿下朝后要如何搭讪杨飞翼,打探潘灵玉数学师从何人。 潘灵玉悄悄扫一眼殿内诸人,落落大方走到殿前,朝宋承天道:“禀皇上,臣妇另有一事相求。” 大胆!众人见得她不待内侍传唤,自行走到殿前,都吓了一跳。 宋承天倒不以为忤,淡声道:“说罢!” 潘灵玉道:“臣妇于数学上有天赋,但只出几道数学题,料来大凉国奇才还不能了解臣妇之才,也不能十分信服。请皇上叫人搬出账簿,臣妇可当殿算账。臣妇一人,可顶十个账房先生。” 宋承天一听,吩咐彭公公道:“把内库账簿搬出来,再唤十个账房先生进来。” 杨飞翼见潘灵玉还要当殿表演算账,不由略略着急,这要是算错了呢? 他看着潘灵玉,想要以眼神示意,无奈对方瞧也不瞧他一眼,不由暗暗叹气。 夫婿在这儿,玉娘就自把自为,这毛病惯不得。待回了府,须得好好教导。 等彭公公捧着一大叠账簿,领着十个账房先生进了殿,便有内侍安排账房先生坐到潘灵玉对面,在他们面前各摆了桌子。 潘灵玉桌前,摆了十本账簿,十个账房先生跟前,各摆了一本账簿。 宋承天在上道:“这便开始罢!” 宋承天不耐久坐,一会儿站起来道:“朕回内殿散散,待会儿再出来!” 皇帝一走,众臣如解了封,各各围至潘灵玉和十个账房先生后面,看着他们算账。 今日殿中这般热闹,自有内侍悄悄去禀与几位皇子。 宋承天共有六个儿子十个女儿,大儿子当年封了太子,六岁便病亡了,那时候元配李皇后正值临盆,听得太子病亡,当夜腹痛,生下二皇子宋景曜,之后时时抱病,数年不能侍寝,跟皇帝见面也渐渐少了,至宋景曜十岁时,皇后便病亡了。 宋承天和李皇后毕竟是少年夫妻,总还有恩情在,李皇后一亡,他十分伤痛,期间不忍见二皇子宋景曜,怕勾起伤痛,慢慢的,宋景曜便成了不受宠的皇子。 卫贵妃绝色,本来就颇得宠,且育有三皇子宋景辉,母凭子贵,皇后一亡,她更加得宠。 这些年来,宋承天没有再封后,宫中便以卫贵妃为尊了。 现时太子呼声中,以宋景曜和宋景辉为主。 宋景曜虽不受宠,但亡母是皇后,太子死后,他排行最大,按理来说,他最有希望封太子。 宋景辉受宠,生母得势,也极有希望封太子。 内侍们早就结帮结派,各各站了队,各侍其主。 当下有内侍去跟宋景曜说殿中之事,极力夸潘灵玉之才,又道:“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子,那可……” 宋景曜抬眼,淡声道:“若真有大才,自不必拘泥于是男子还是女子。” 内侍见他感兴趣,便又详细说起来:“王爷,这位潘氏今年二十五岁,父亲是潘侍郎。” “潘侍郎?”宋景曜若有所思,突然抬步道:“走罢,去前殿瞧瞧!” 这会儿,宋景辉同样有些感兴趣,“潘侍郎文才出众,于算术也有一套,没想到他女儿也这样出众。” 内侍笑着说:“威武将军家的女儿宋氏与这位潘氏,可是两妻侍一夫。” 他说起上回杨飞翼殿上禀告之事。 宋景辉笑一笑道:“论起来,杨飞翼是我表妹夫,这位潘氏是表妹夫的夫人,那也算是本王的的亲戚。” “走,去瞧瞧!” ※※※※※※※※※※※※※※※※※※※※ 改动了李皇后病亡的时间点。 第 14 章 宋景辉和宋景曜同时进殿,众臣眼尖,已是过来相见。 “免礼!”宋景曜问道:“今日殿中何事这般热闹?” 大臣们便一一相告,领着两位皇子过去看潘灵玉算账。 “哗,速度好快!” 武侍郎站在潘灵玉身后,眼见她快速翻动账簿,每页只扫一眼就填一个数字,不由惊叹。 一边惊叹着,一边暗暗验算潘灵玉的数字,不等他验算完,潘灵玉已是翻至下一页。 工部另一位大人也跟不上潘灵玉计算的速度,悄跟武侍郎道:“武大人,潘娘子若是男子,六部只怕争着要人,有了她,年间算账,足可以省一半人力。” 武侍郎点头道:“可不是么?” 李伯玉也挤进人群看潘灵玉算账,一边悄悄扫视账簿内容,见上面记录着内库诸般物品银钱进入,待潘灵玉翻至其中一页,上面记录着卫贵妃贴身宫女当日所领物事,更是暗暗砸舌,大州国果然富庶,一个贵妃每日所用的物事,足可以抵得大凉国普通妃子一年的花费了。 宋景曜文武全才,于算术上头也有心得,当下见得潘灵玉算得这般快,也是暗暗吃惊,心道:倒想不到潘氏这样精于计算。若她不是杨飞翼之妻,倒要挖她进府中当一个女官。 宋景辉眼见潘灵玉只略略扫一眼内库的账簿,很快就算出一个数字,也是心惊,可惜潘氏是女子,若不然定当挖进府中,让她当一个管家。 待宋承天在内宫转了一圈,吃了点心,喝了茶,又出殿时,正好潘灵玉算完了十本账簿,而对面的十位账房先生,也才堪堪算完。 领头的账房先生眼见潘灵玉已算完十本账簿,心下不信她有这样的速度,站起来拱手道:“禀皇上,潘娘子虽则速度快,未必全部能算对,臣想验看她的账薄。” “准!”宋承天也吃惊潘灵玉算账的速度,当下示意彭公公把潘灵玉的账簿跟账房先生的账簿对换一下,互验对方计算的结果。 潘灵玉验算速度比适才计算更快,呼啦啦就翻完五本账簿,点头道:“这五本计算正确。” 众人:你真验算了么?瞧着只是翻了翻。 似乎是为了解答众人的疑问,潘灵玉翻至第六本和第七本账簿时,便指出其中两页,用笔圈了圈道:“这两处有错误。” 武侍郎过去验看,发现果然有错。 潘灵玉翻完十本账簿,隔一会,对面十个账房先生才各自验看完一本账簿。 领头的账房先生朝众人看一眼,见大家都点头,心下嘀咕道:竟全算对了!确实,确实厉害! 他站起来禀道:“皇上,验看完毕,全部正确。”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声。 账房先生拿回自己计算的账簿,也承认第六本和第七本圈出来的地方确实错了。 宋承天待他们看完,便朝李伯玉道:“李白,潘氏已展现自己之才,你可服?” 李伯玉拱手道:“在下适才也跟着心算,速度确实比不上潘娘子。大州国人才济济,连一位小娘子也有此算术之才,服了!” 李伯玉说着,又再躬身下去,“皇上,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望皇上应允!” “哦,且说来听听!”宋承天不动声色。 大凉国近年来励精图治,再加上文臣武将和睦,国力大大提升,已不容小觑,大州国其实也有心交好。 现大凉国使者带同这位奇才前来交流文化算术等,能折服对方确实令人欣喜,对方若有所求,无伤大雅的,何防答应。 李伯玉当下道:“在下见潘娘子所出的数学题精妙,想抄录一份,带至大凉国与算术同好者共同研究。” “准了!”宋承天痛快答应。 “谢过皇上!”李伯玉直起身子,看向潘灵玉,拱手道:“潘娘子大才,在下佩服!” 折腾了半天,宋承天也累了,正想早点退朝,却见武侍郎上前道:“皇上,潘娘子大才,这番算是为国立功了罢!” 宋承天不由“哈”了一声道:“潘氏上前听赏!” 潘灵玉赶紧上前跪下,不待宋承天开口,先行道:“皇上,臣妇不需要赏赐,但有一个请求!” “哦!”宋承天看了看殿下的潘灵玉道:“说罢!” 彭公公等人却是捏一把冷汗,这位潘娘子胆子太肥了,竟敢拦住皇上的话提要求! 杨飞翼也是大急,玉娘啊玉娘,你怎生这般不懂规矩呢?待回了府,自得跟你好好立些规矩,让你懂事才好! 潘永年也是大急,殿前岂能胡乱说话,胡乱提要求?若惹怒龙颜,后果不堪设想。 潘灵玉斟酌一下言词道:“臣妇求皇上做主,准臣妇跟杨飞翼和离!” “什么?”杨飞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在当地。 众臣:没有听错? 宋承天:就这? 宋承天回过神,问道:“潘氏,你因何有此念头?” 潘灵玉道:“禀皇上,臣妇不愿意两妻侍一夫,求皇上成全!” 杨飞翼终于回过神,跪至潘灵玉身边道:“禀皇上,臣不同意和离!” “你凭什么不同意?”潘灵玉心里暗暗啐杨飞翼一口,不待他回答,又朝上首的宋承天道:“皇上,臣妇之前听闻,但凡有战功之人,其妻不得先行提出和离,除非其妻也于国有功。今日臣妇为国立功,方敢提出这个要求。再有一个,杨飞翼和宋氏情投意合,两心相印,生死相依,臣妇实在不想插足其中,愿意成全他们一双一对一世人。” 杨飞翼急了,脱口道:“玉娘,你在家苦守八年,侍候我母亲,养育一对儿女,我怎忍心休弃你?我知道你想独霸我一人,但芳娘跟我出生入死,对我有情有义,实实也不忍心休弃。玉娘,你别闹好不好?我当着皇上的面答应你,以后好好待你,绝不负你!” 众臣:原来是夫妻耍花枪,还耍上殿来了! 宋承天:哦,吃个醋,吃到殿上来了,新鲜! 潘灵玉见得众人的表情,心下大急,叩头道:“皇上,臣妇一心一意只想求和离,求皇上成全!” 宋承天暗暗摇头,开口道:“潘氏,念在你今日有功,朕封你一个诰命夫人如何?” 封了诰命夫人,就算宋氏家势再盛,在府中再得宠,也要让你三分了,可满意? 这些臭男人,怎么一个两个自以为是呢?潘灵玉咬着牙道:“禀皇上,臣妇真心真意求和离,绝不是借此想要什么诰命夫人。” 宋承天:“……” 众臣:“……” 杨飞翼定定神,哄道:“玉娘,回了府,你要如何,我都答应你,这会别闹好么?” 潘灵玉喷火道:“杨飞翼,你要么休了宋流芳,要么就跟我和离。” 杨飞翼苦恼道:“玉娘,你何必逼人太甚?” 摔,能不能好好说话呢?潘灵玉深呼吸一口,一字一句问道:“你要如何,才肯和离?” 杨飞翼暗怒,忍着气道:“玉娘,你年岁已大,这时候求去,有何好处?还有谁能娶你,给你安定的日子?”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道:“潘娘子若和离,在下愿意娶她为正室!”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大凉国奇才李白,不由齐齐一怔。 杨飞翼怒道:“李先生,你区区一个大凉国学子,拿什么跟我比?有何资格娶玉娘?” 潘灵玉也惊了,这李白想干什么?搅乱一池春水吗? 李伯玉随之上前,跪至潘灵玉左侧道:“禀皇上,在下其实是大凉国太子李伯玉,这厢跟着使者来大州国,为了方便行走,化名李白,请皇上见谅!” 他说着话,两个使者已上前证实他的身份。 众臣窃窃私语起来:“这位竟是大凉国太子,但他如此身份,何必求娶潘氏,还说什么娶为正室。” 杨飞翼一听对方竟是大凉国太子,也是一惊,瞪一眼道:“敢问太子殿下,因何要娶一个已嫁之妇,居心何在?” 李伯玉道:“世间美貌之人易见,有才之人也易见,但像潘娘子这般有才有貌的女子,百年难遇。本太子心慕之,愿弃一切世俗偏见,娶为太子妃!” 他说着,又转向潘灵玉,“潘娘子,本太子今年二十二岁,府中只有两位妾侍,未娶正妻,娘子若愿嫁之,当迎为太子妃,至于两位妾侍,便交与娘子全权处置。” 杨飞翼听得不是滋味,喝道:“太子殿下请自重,玉娘这会还是我妻子。” 李伯玉笑一笑道:“杨将军适才不肯和离,不是怕潘娘子无所归么?现下本太子愿意迎娶,将军赶紧放人吧!” 杨飞翼正要怒斥李伯玉,却见威武将军上前道:“禀皇上,潘氏今日突然于殿上展现才华,大凉国太子又当殿说道愿意迎娶之,此事恐不寻常,请皇上彻查!” 潘永年一见威武将军上前,已知不妙,听得他这话,更是大惊,这分明是要借机冤枉灵玉和大凉国太子勾结,以此杀掉灵玉,再打压潘家啊! 他当机立断上前道:“禀皇上,此事不过将军府的家务事,让杨将军带同潘氏回府,夫妻自行商量解决便好,何必这般大费周折?” 潘灵玉:啊,要气死了! 第 15 章 今日当着皇帝的面,若果和离不成,待回了将军府,被一众人阻挠着,再想和离,更加千难万难。 潘灵玉瞬间下了决心,看来今日须得破罐子破摔,当一回泼妇,大闹金殿了。 至于会不会冒犯龙颜,会不会被治罪,也顾不得了。 她也不跪了,“呼啦”站了起来,先指着李伯玉道:“太子殿下,你是大凉国之人,到得我们大州国,因何不肯安份守己,却要掺和我们将军府之事?你分明存心不良,想要陷我于不义之地。各位且看,他现下就引了两个大人出来指责我了。” 众人一听,一时都感觉有道理,这位大凉国太子殿下,不安好心哪! 李伯玉一个错愕,抚额道:“潘娘子,本太子可是一心要帮你,一心为你好的。” 潘灵玉冷声道:“太子殿下,我现还是将军夫人,并未和离,你不管说什么,都有引诱良家妇女的嫌疑,都将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你说你为我好?真个这样,那请你闭起嘴,站到一边去,不要胡乱掺和。” 潘灵玉说着,盯着李伯玉,神态凶悍。 李伯玉想了想,果然不再说话,退到一边站着。 宋景曜:这位潘氏,还挺有意思! 宋景辉:这位潘氏,颇有趣! 潘灵玉暗松一口气,再转向威武将军,冷笑道:“将军好威风啊,皇上在上,还没说什么呢,将军就比皇上还圣明,一眼瞧出我跟大凉国太子有不妥之处了?” “分明是将军眼看杨飞翼不肯与我和离,怕你女儿宋流芳在府中难以独宠,索性站出来指责我,想借此陷我于死地,好绝后患罢了!” 威武将军闻言,怒道:“一派胡言!你若和大凉国太子并无旧,因何他一见你就说要娶你?” 潘灵玉冷笑道:“威武将军也知道对方是大凉国太子殿下了,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年龄,怎会娶我?这明明是想陷我于不义之地,递一把刀子给你杀我罢了!” 此时潘永年也回过神来,插嘴道:“宋武开,你在边关时,未曾调查清楚潘氏死活,就将女儿娶与杨飞翼,现下回朝,见得女儿与潘氏两女侍一夫,就想帮着女儿除掉潘氏,是也不是?” 威武将军本名宋武开,潘永年此时怒火高炽,当殿就连名带姓喊了出来。 宋武开同样起了火,瞪潘永年道:“谁不知道这潘氏是你的女儿?你今日不惜颜面也要护着她了?” 众臣大哗,这潘氏竟是潘侍郎的女儿?这从何说起? 有少数几个跟潘永年交好的大臣倒知道潘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嫁得好人家,三女儿十六岁时便病亡了,这殿中的潘氏是? 宋景曜见众人惊讶,却是一怔,什么,本王的小内侍都知道了,你们还不知道?哦,是了,本王的小内侍有耳目在将军府中,这些事儿自然一早知道。 宋景辉同样得意,嗬,这些大臣真迟钝,本王小内侍都知道的事儿,你们竟不知道。得,回头要赏赏小内侍,谁叫他机灵呢? 宋承天闻言同样惊讶,喝斥道:“都静一静,潘侍郎,你与潘氏是何关系?” 潘永年站出来时,便知道今日与潘灵玉的父女关系自会揭露于人前,也只有如此,才有借口护住潘灵玉,当下斟酌言词,简单说及当年潘灵玉如何跟他绝了父女关系,下嫁杨飞翼之事。 他说到后来,语带哽咽道:“臣三个女儿中,玉娘最聪慧,当年臣夫妇最疼爱她,一直想为她觅得如意郎君,不想造化弄人,她自己看中杨飞翼,以至苦守八年,待杨飞翼归来,却携了新妇。玉娘病得快要死了,杨飞翼却和新妇欢好,不顾玉娘……” 杨飞翼听至这里,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潘侍郎之话,多是妄测。现玉娘如此俏生生站在殿中,哪个地方不好了?一瞧就知道是过得好的。她不过是醋了,设着法子想让我休芳娘罢了!只芳娘也没错处,我怎忍心休弃?” 潘灵玉闭了闭眼,复睁开,看向杨飞翼道:“杨将军,你回来之后如何对我的,自有人证。” 她说着,眼睛搜索人群中的冯御医。 冯御医也没有犹豫,当即站出来道:“禀皇上,臣之前去杨家给潘氏诊脉时,她确实过得不堪。” 冯御医医术高超,有一说一,在内宫中颇有口碑,宋承天对他有好印象,当下扫众人一眼道:“都闭嘴!冯御医,你细细说来!” 冯御医便把自己去给潘灵玉诊脉时,潘灵玉当时的病况及情状说了一遍,又道:“潘氏当时病得厉害,蓬头垢面,身上有馊味,只剩下一口气,而杨将军和宋氏,却光光鲜鲜,恩恩爱爱。” 他话音一落,杨飞翼脸色就变了,想要开口分辩,一时又无言。 倒是威武将军冷笑道:“冯御医,短短数日,潘氏的病不单好了,还这般精神,你是神医呢?” 意思是冯御医偏帮潘灵玉,说话不能尽信。 潘灵玉这时候朝宋承天道:“禀皇上,臣妇今日瞧着精神好,却是因着要面圣,恐失了礼节,出门时跟宋氏借了衣裳和头饰,又借了胭脂涂上,才勉强能见人。” 她如此一说,众人瞧了瞧她身上有衣裳,便有些恍然,怪道衣裳看起来偏大,原来不是她自己的衣裳。 潘灵玉又道:“请皇上喊人打一盆水来,待臣妇洗去胭脂,便知道是不是久病之人。” 宋承天点点头,吩咐了内侍一声。 一时内侍端了水进殿,搁到潘灵玉跟前。 潘灵玉拿起巾子,对着水照了照,轻轻擦去脸上胭脂,洗干净了,这才站起来。 潘灵玉一抬头,众人瞧得她脸色苍白,唇上带点青紫,果然是久病未全愈的模样。 “皇上,臣妇失礼了!”潘灵玉幽幽叹口气道:“若非不得已,臣妇怎会在病体未愈下,便在殿上求和离?当着皇上的面,诸人已这般难为臣妇,离了皇上跟前,臣妇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不得不说,潘灵玉虽洗去胭脂,不若适才娇容如花,但这般素着脸,敛眉说话,越显得楚楚可怜,令人起了怜悯之心。 杨飞翼一时也忘了指责她,只脱口道:“玉娘,你何必如此?” 潘灵玉见宋承天依然没有开口准她和杨飞翼和离,待要说出杨母曾想杀她之事,一时想起此事没有人证,易被杨飞翼反诬她是要陷害杨母,急中生智之下道:“皇上,臣妇若不和离,迟早会被害死。此事,邻居嫂子们尽可做证。” 众人:看来她铁了心要和离! 宋景曜: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宋景辉:看起来杨飞翼讨不了好处了。 折腾了半天,眼看快午时了,宋承天也累了,当下吩咐内侍去传召邻居嫂嫂们,又吩咐退朝。 众大臣站了半天,早已内急,且又腹饥,当下急速出殿,作鸟兽散。 潘永年待要上前和潘灵玉说什么,却被武侍郎扯走了。 武侍郎一边走一边道:“殿内耳目众多,潘大人现下不宜独自和潘氏说话,省得午后再生事端。” 杨飞翼也内急,同样匆匆出殿。 殿内一下空了下来,潘灵玉傻站着,哪这事儿…… 彭公公过来道:“潘娘子且随咱家进内殿,待午后传了嫂嫂们过来,再当殿分辩。” 今日殿内如此“精彩”,早有内侍悄悄去跟卫贵妃详说一遍。 卫贵妃听毕,扬眉道:“这位潘氏,倒是不简单。” 内侍心里悄悄排比宋流芳跟卫贵妃的关系。 威武将军夫人跟卫贵妃是表姐妹,宋流芳虽是庶女,不是威武将军夫人亲生,但以名义论,宋流芳也能喊卫贵妃一声姨母。 从卫贵妃的角度来看,宋流芳嫁了杨飞翼,已是将军夫人,哪能让潘氏分享夫婿之宠呢? 潘氏求和离,正合宋流芳之意,但杨飞翼死活不肯,这事儿又…… 卫贵妃心下冷笑一声,杨飞翼啊杨飞翼,你怎么不知好歹呢?潘氏求和离,你竟还死死挽留?难道你不知道,每逢臣子上折子求皇上立太子,潘侍郎次次说什么立太子当立嫡当立长,言语之意是说景辉没资格当太子了。 潘氏不求和离,你也得想法除了她,如今她求和离,不顺势答应了,竟…… 卫贵妃心内哼一声,问内侍道:“据你看,杨将军是真心不想休弃潘氏?” 内侍道:“奴才在殿下听了几耳朵,杨将军数次软语求潘氏不要和离,更承诺回了将军府,会好好待她。” 卫贵妃冷笑道:“男人啊……” 内侍不敢作声,垂手站着。 卫贵妃出神一会,吩咐道:“你出宫一趟,把今日殿中之事,一一说与威武将军夫人听。” 威武将军夫人吃完午饭,才要去休息,便见得婆子进来禀报,说宫中来人了,一时忙忙换衣出去相迎。 内侍见了威武将军夫人,悄声把殿中的事说了。 威武将军夫人听毕,遂小声问道:“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内侍道:“贵妃娘娘说,此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威武将军夫人:好么,潘灵玉会上殿闹,咱流芳还不会上殿闹么?趁着这个时机,若能帮贵妃娘娘铲除了潘侍郎,将来么…… 第 16 章 威武将军夫人送走内侍,即刻坐马车出门,直奔明威将军府。 宋流芳早上送走杨飞翼和潘灵玉,至午间还不见他们回来,心下有些焦急,喊婆子道:“且去府门口瞧瞧,看看将军回来没有?” 婆子去了一会,很快回来,禀道:“夫人,将军还没回来,但威武将军夫人来了!” “母亲来了?”宋流芳一惊,忙忙站起,整毕衣裳,带了众人出府门口相迎。 对这个嫡母,宋流芳至今还是有些怵的。 自从嫁了杨飞翼,回到京中,嫡母待她温和亲切了许多,偶然也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但她怎能忘记嫡母之前对她的种种苛待呢? 只现下杨飞翼不过从四品,府中且有另一位大夫人潘灵玉在,她也并不能尽意,还要依仗娘家,在嫡母跟前,依然还要做低伏小,极尽小心。 待迎了威武将军夫人进内厅,宋流芳遣开身边的人,亲自奉茶,小心问道:“母亲突然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威武将军夫人且不喝茶,先把今日殿中之事尽数说了。 宋流芳听毕,脸色早变了,气道:“放着这样大好的机会,飞翼竟不肯和离?他,他心中还有潘灵玉?” 威武将军夫人有些不耐,拿起茶喝一口,掼下茶杯道:“芳娘,枉你父亲数次赞你有机谋,胜过你两个姐姐多多,可我看你,依然是主次不分。” 宋流芳闻言心内有些羞怒,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恭敬道:“母亲教我!” 威武将军夫人哼一声道:“如今内侍要去传召邻居村妇们,且不知道那起人会如何说,你回忆一下,可有得罪那些村妇?可不要在殿上,又扯出你的是非来。” 宋流芳想了一回道:“不过在老宅那儿待了半日,当晚就到了村长院落中安歇,和他们接触不多,也没说过什么话,料着没落什么话柄。” 威武将军夫人寻思一会道:“潘灵玉请邻居村妇去做证,为的是证实杨飞翼并杨母对她不好,她有生命之忧,不得已才要请求和离。若被证实了,杨飞翼便会被安上负了原配的污名,于杨飞翼,于将军府,都极为不利。” 宋流芳还在钻牛角尖,“母亲的意思是说,要拦着邻居村妇帮着做证么?若这样,潘灵玉和离不了,依然会回将军府当大夫人,压在我头上啊!” 威武将军夫人拍一下椅背道:“潘灵玉纵然回了将军府,她能越过杨飞翼去,能越过杨母去?她这番在殿上伤了杨飞翼颜面,回至府中,杨飞翼能让她好过?一旦夫婿不欢,婆母不喜,她那不是生不如死?若是和离,她污了将军府清名不说,指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到处排喧你呢!” 宋流芳听至这里,终于转了脑筋,咬牙道:“母亲说得对,当下是要拦着她,不让她顺利和离。” 威武将军夫人神色一缓,问道:“可有章程?” 宋流芳一向机敏,当下神色一转,已有一计,答道:“我马上出门,去祖宅那边寻村长。” 威武将军夫人一听,放下心来。 村妇们没有见识,村长教导她们说什么,到时上殿,心里一慌,自然只能按村长教导的去说了。 “如此,赶紧走,你且悄悄抄近路先至祖宅,赶在内侍到那边之前,跟村长见个面。”威武将军夫人站了起来。 这当下,潘灵玉由彭公公安排,在内宫中用毕饭,再至小偏殿中休息。 彭公公交代了大宫女几句,便回去服侍宋承天。 宋承天小休一会,醒来见彭公公在近前,便接过茶漱一口,问道:“潘娘子如何了?” 彭公公笑着道:“这位潘娘子不愧是潘侍郎的女儿,虽过了八年穷困日子,气度还在,进了内宫一点不怵,还有闲心悄悄打量宫内摆设呢!” 宋承天点点头,不再询问。 彭公公悄悄觑一眼宋承天的神色,心下倒有些了然,大州国近几年来,文官和武将闹个不休,简直成了死对头,现下杨飞翼身有战功,两位妻室中,一位是文官女儿,一位是武将女儿,若肯相和睦,说不定能借此缓和文官和武将的关系,可若让潘灵玉和杨飞翼和离,文官和武将的关系,誓必更是不死不休。 皇上不易当啊! 宋承天心内叹了口气,大州国昌盛数十年,文官推行政务,地位一向比较高,偏生近几年中,不单突刺国频频进犯边境,就是大凉国,也虎视眈眈中,逼得他不得不重用武将,如此一来,武将地位便拨高了,这就间接造成文官与武将的矛盾。 今日潘灵玉要求和杨飞翼和离,若没有提及她是潘侍郎之女,这事儿或者就准了,但如今倒要看杨飞翼的态度了。 杨飞翼真对潘灵玉还有情,一心求原配留下,且承诺会好好待她,也会修补和潘侍郎的翁婿关系,此事倒要再斟酌。 这日上毕早朝的臣子们,匆匆回了各自部门,草草用过饭,不及午休,看着时间马上开始办公。 武侍郎并潘侍郎诸人,因为涉潘灵玉和离之事,知道还会传召他们,回至部门中,一时顾不得休息,只细想事情前前后后。 果然没有多久,宫中内侍便来传召了。 潘永年逮着机会,悄声问内侍道:“敢问公公,潘氏所言邻居嫂嫂们,可传召至宫中了?” 内侍答道:“已至宫门前候着了。”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宫,抬头一看,便见跟潘灵玉和离一事有牵涉的诸般人等,全到齐了。 宋承天进了殿,落座后,待众人拜见毕,看一眼殿下的潘灵玉道:“潘氏体弱,赐座!” 潘灵玉忙谢恩。 早有内侍搬了小软凳放到潘灵玉身后。 潘灵玉再次谢恩,这才落座,看向跪在地下一脸慌张的村妇们,用眼神安抚她们。 今日传召来的,是三位胆子最大的村妇,但她们第一次进宫,胆子再大,也是手足无措,只会叩头,根本不敢说话。 “殿前所跪,可是李氏,孙氏,吴氏?” 宋承天开口询问。 三位村妇忙忙答道:“正是民妇。” 宋承天温声道:“你们且说说,潘氏在杨家过得如何,可有受苛待?” 皇帝老爷子在问话呢,他声音可好听,待回了家,我能吹一辈子!李氏脑子糊糊的,一会儿才回神来,想起村长教导的话,便叩头道:“禀皇上,杨将军参军后,家里只剩下杨母和潘氏,日子穷因,潘氏又三天两头生病,婆媳免不了有些争吵,但最后都和好了。” 孙氏听得李氏答话,胆子也渐渐壮了,同样照着村长教导的话,答道:“禀皇上,杨母和潘氏都疼爱龙凤胎,虽有一些争吵,看在娃儿面上,最后都和好了。” 吴氏最后答话,壮着胆道:“禀皇上,潘氏苦苦守了八年,只为等杨将军回家,待见杨将军回来时,带了一位新妇,免不了怄气,期间倒是争吵了几句,但杨将军念旧,并不恼她,还时时安慰。” 潘灵玉:“……” 杨飞翼吁了口气,看向潘灵玉道:“玉娘,别闹了,这厢回府,我定好好待你,既往不究。” 宋承天看着潘灵玉道:“潘氏,你还有何话说?” 潘灵玉苦笑道:“皇上,民间向来有一句话,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这些邻居嫂嫂们这般说,都是为了我好,怕我和离后无处可去,下场凄惨呢!” 她顿一下,“请皇上准我问她们几句话。” 宋承天点头道:“准!” 潘灵玉便走近三位村妇,先看向李氏问道:“李家嫂子,那回我生病,请了郎中,因药费贵了些,杨母是不是当众说巴不得我快快死了,可以省下药费?还说若再不死,她可以送我一程?” 虽则村长教导她们上殿时要如何应答皇上的话,但并没有教导她们要如何应答潘灵玉的话,李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听着潘灵玉说的话是事实,便点了点头道:“是的。” 众人一听,神色各异。 潘永年却是气得差点吐血,女儿这八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潘灵玉再看向孙氏,问道:“孙家嫂子,凤儿那回在村口哭,是不是跟你提过,看见杨母扇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嘴角流血?” 孙氏懵懵的,喃喃道:“凤姐儿是这样说过,但我去看你时,你睡着了,也没说什么。” 潘灵玉淡淡一笑,再看向吴氏,问道:“杨飞翼回来当晚,是不是携了新妇住到村长新宅中,留我在破屋中奄奄一息?之后数日,是不是对我不假辞色?那一日要搬至将军府中,杨飞翼之姐杨飞花是不是领了人到破屋中,诸般恶形恶相,恨不得弄死我?是不是你们仗义,一直喊着若杨家人弄死了我,会代为报官,为我伸冤?” 吴氏怔怔答道:“杨大姑是有些凶恨。” 潘灵玉点点头,看向宋承天道:“皇上,我问完了。” 潘永年听着这些,气得喘粗气,当下上前道:“皇上,这些村妇已证实杨家有意要弄死潘灵玉,请皇上准她和杨飞翼和离!” 杨飞翼差点跳起来,忍着火道:“潘侍郎,不管如何说,玉娘现下都好好的,哪儿就能说杨家人要弄死她?且我在皇上跟前一再保证,会好好待她。这厢回了府,我定然把她捧在手心,不让她少一根头发丝,请潘侍郎放心!” 潘侍郎没好气道:“杨飞翼,纵然潘氏肯与你过日子,宋氏肯两妻侍一夫么?她可是堂堂威武将军家的女儿。” 杨飞翼闻言,马上打包票道:“芳娘最是贤良不过,像早间玉娘要出门,她不单借了衣裳头饰等给玉娘,还帮着打扮一番。若说别人,我不敢保证,若是芳娘,那肯定能容得下玉娘。” 潘灵玉一听,脱口道:“你确定?” 杨飞翼马上道:“自然。若不信,只管传召她上殿,让她在皇上跟前保证会好好跟你相处。” 宋承天当即就道:“来人,传召宋氏宋流芳!” 潘灵玉:“……”很好很好,来了,看我不戳破她贤良的真面目! ※※※※※※※※※※※※※※※※※※※※ 留言有点少啊! 第 17 章 明威将军府离皇宫极近,内侍带了人过去传召宋流芳,小半个时辰后,宋流芳就到了。 众人瞧了瞧宋流芳,不由暗道:杨飞翼真个好艳福,原配楚楚可怜,新妇也这样娇艳,怪不得他两个都舍不下。 待宋流芳叩拜毕,站起来时,杨飞翼便把殿中之事简略对她说了,又道:“芳娘,我知道你最大方,最肯容人的是不是?” 宋流芳看着他的表情,点了点头。 宋承天看在眼里,问道:“宋氏,你可愿与潘氏一同侍候杨飞翼?若有半点不情愿,只管说,朕为你做主。” 宋流芳闻言,忙又跪下去,红了眼眶道:“禀皇上,夫婿与大夫人是结发夫妻,若不是以为大夫人病亡,断不会另娶了臣妇,臣妇心知肚明。上回进京,到得杨家,得知大夫人还有一口气,臣妇也愿意在病榻前侍疾,只大夫人嫌臣妇碍眼,赶走了臣妇。后来搬至将军府,大夫人抢着住了东院,臣妇也不敢相争,带着人住了西院。在夫婿心中,自也以大夫人为重。如今大夫人求和离,是臣妇的不是。” 她顿一下,转向潘灵玉,用苦求的口吻道:“大夫人,我什么也不与您相争,只求您让我在将军府有一席之地,偶然能看将军一眼……” 潘灵玉:嗬,果然把贤良的人设发挥得淋漓尽致。 宋承天果然在上头赞叹道:“宋氏实贤良!” 他再夸威武将军道:“将军教女有方!” 潘灵玉:“……” 宋承天赞完,看向潘灵玉,脸色一肃,“潘氏,杨将军真心待你,宋氏做低伏小,你还有何不满意的?” 宋承天说完,便要宣布退朝,拂袖走人,不想未待他开口,底下的潘灵玉已叫起来道:“禀皇上,宋流芳一心要致臣妇于死地,哪里贤良了?” “大夫人,无凭无据的,你在殿上这样冤枉我,会让人笑话将军府的?”宋流芳哭叫起来。 威武将军也冷声道:“潘氏,芳娘一再退让,你休要得寸进尺。” 潘灵玉不理他们父女,直接朝宋承天道:“皇上,臣妇有人证。” “嗬,什么人证?”宋承天也有些不快了,这位潘氏还真是…… 潘灵玉斟酌一下言词道:“将军府昨晚进了贼……” 宋流芳一听这句,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可怜模样。 潘灵玉把昨晚将军府进贼的事前前后后说了,说完补充道:“昨日早间,臣妇在园子里闲逛,因拣花枝,蹲在花树下,无意中偷听到秦嬷嬷和鲁嬷嬷悄声说话,道是宋流芳交给她们一件大事,让她们好好去办,事成有重赏。臣妇心下奇怪,两位嬷嬷不过守角门的粗使婆子,什么时候竟入了宋氏的眼内,得到重用?” “臣妇心中有疑,便又听了几句,这一听不得了……” 潘灵玉边说边迅速打草稿,昨日只听到几句话,但现下少不得发挥想像力,自己编一点故事了。 她假意伤心,语带哽咽道:“再也想不到,两位嬷嬷会提到臣妇,说是宋氏不满意我住了东院,心中怀恨,授意她们引一个外男进来欺辱臣妇,要致臣妇于身败名裂的境地,到时臣妇羞愧之下肯定会自尽。” “潘氏,你莫要血口喷人!”宋流芳听至这里,心下大急,一个忍不住便喊了出来。 杨飞翼也恼火道:“玉娘,休得胡说!” 潘灵玉依然一副伤心样,看着杨飞翼道:“我昨儿出了园子遇见你,本想把两位嬷嬷说的话直言相告,但我怕说了,你不肯相信,到时偏着宋氏,我反吃了亏,因此也不敢说实话,只说府中有人与两位嬷嬷勾结,结果到了晚上,鲁嬷嬷不就去密告,说有男人进了府,偷潜进东院么?你不是领人当场捉住了肖无言么?” 杨飞翼一想,潘灵玉昨日确实说了这话,昨晚也确实捉了人,这事儿…… 只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宋流芳会做出这等事,一时冷笑道:“这件事自有许多误会之处,待回了府,我会细查,你不必强行把芳娘牵扯进来。” “若不信,何不把昨晚捉住的贼并两个嬷嬷召进殿中,当殿审问?”潘灵玉咄咄逼人,“杨将军是怕当殿对质,揭露了宋氏的真面目,因此不敢么?” 杨飞翼被激怒了,“玉娘,若当殿对质,证实事情跟芳娘无关呢?” 潘灵玉立即道:“若如此,我愿意任凭你们处置,纵然让我当奴作婢,也绝不多说一句话。” 宋流芳已是着急道:“将军,大夫人,咱们将军府的家事,何必在殿中闹呢?这样扰得圣上不安宁,可是大罪。” 她滴下泪来,“大夫人,我一切都听你的,你别再给我安罪名好么?这样闹下去,实在于事无补,你且看在龙儿和凤儿份上,回府再说好么?” 宋承天皱着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杨飞翼这府中的事,还真是令人头疼。 杨飞翼这会怒道:“玉娘在殿上这般抵毁你,若不当殿查明事情经过,岂不令你受委屈?”今日须得挫了玉娘的锐气,让她服服贴贴,再不敢作妖。 杨飞翼说着,朝上拱手道:“请皇上准臣召昨晚一干人进殿审问对质!” 宋承天淡淡道:“准!” 几个侍卫即刻出殿,策马飞奔至明威将军府,不到两刻钟,就绑了肖无言并秦嬷嬷鲁嬷嬷进殿。 宋流芳见着秦嬷嬷和鲁嬷嬷一脸惊恐,心下焦急,只众目睽睽,又无计可施,心下只能寄希望两位嬷嬷顶得住压力,不把她招出来。 两位嬷嬷有所柄在她手中,家人的性命也在她手中,若精的,应该不会乱说。 宋承天被闹了半天,却有些倦了,瞥着殿下几个人,神态有些不耐。 他正要开口,却有一人上前道:“父皇,这殿下几人,交由儿子带走审问如何?” 众人一瞧,见是二皇子宋景曜,便有些了然。 潘侍郎数次上折子说道立太子当立嫡当立长,言下之意,只有二皇子宋景曜方有资格封太子,现下宋景曜站出来,是要帮潘侍郎女儿一把? 威武将军也是这般想法,当下不愿意让宋景曜带走殿下几人,谁知道带走后会审问出什么结果?人在二皇子手中,二皇子要他们说什么,他们自然就说什么了。 威武将军当机立断,站出来道:“禀皇上,今日之事牵涉两府,又涉芳娘清白,若要审问,还是当殿审问比较好。” 宋承天因威武将军这番归京,战功卓著,但凡有奏,轻易不驳回,当下点头道:“景曜,你便在殿中审问罢,让诸人也听听结果。” 宋景曜黑幽幽视线定在殿下三人身上,沉声道:“明威将军府昨晚进贼之事,潘灵玉并宋流芳已交代了事情经过,现下再给你们三人一个机会,从实招来。坦白者,将斟量从宽,若有一字虚言,半句胡说,决不轻饶。” 他说着,视线定在抖得最厉害的鲁嬷嬷身上,吩咐侍卫先把肖无言并秦嬷嬷带出殿,在殿外候着,这才转向鲁嬷嬷,肃然道:“鲁氏,你且先说,若说实话,本王保你性命无忧,若有一字虚言,过后查清,定然严惩!” 鲁嬷嬷抖得不成样子,眼角悄悄去瞥宋流芳,又慌又怕。 潘灵玉轻移两步,挡住了鲁嬷嬷的视线,不让她与宋流芳有眼神接触,同时朝宋景曜福一福,感激道:“谢王爷为臣妇做主!” 宋景曜摆摆手,并不说话。 鲁嬷嬷不过一个粗使婆子,没有什么见识,上了殿只知道害怕,当下一见潘灵玉感谢二皇子,再结合宋景曜适才说的话,莫名便认为形势对潘灵玉有利,自己隐瞒不得事情真相。 她喘着气道:“老妇,老妇不敢欺瞒王爷!” “前儿晚上,二夫人密召老妇和秦嬷嬷,让我们假扮成有仇怨,到时一人去开角门放外男进府,爬墙入东院,一个去密报将军,让将军过去捉现场。” “二夫人承诺,事后让老妇升为管理园子的管事嬷嬷,至于秦嬷嬷,则会给点银子,让她到田庄养老,再给她儿子安排一个事儿做。” 宋流芳大急,喝道:“鲁嬷嬷,是谁收买了你,让你当殿冤枉我的?” 宋景曜视线一扫,眼神威压,看着宋流芳道:“本王在审问期间,不喜别人插嘴,宋娘子若有什么说的,且待本王审完再说。” 宋流芳脸色苍白,一时不敢再言语。 宋景曜哼一声,吩咐侍卫道:“把秦氏带进来!” 待秦嬷嬷跪至跟前,宋景曜道:“秦氏,轮到你说了,当着圣上的面,若有虚言,后果自负。适才鲁氏已全部招了,若你跟她的话对不上,必有一人是虚言,当殿便可……” 秦嬷嬷进殿时已瞥见宋流芳脸色不对,再一听宋景曜这话,当下吓得叩头道:“老妇不敢隐瞒!” 她说的话跟鲁嬷嬷差不多,另外补充道:“二夫人说了,老妇会受点皮肉苦,但绝不伤及性命,到时会送老妇一笔银子,让老妇下半世在田庄养老,且会安排老妇的儿子在府中做事。”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威武将军脸色难看极了,宋流芳脸色更加苍白。 宋景曜又喊侍卫提了肖无言进殿,肖无言说的话,倒跟昨晚跟杨飞翼说的一样,再无其它。 至此,宋景曜看向宋流芳道:“宋氏,你是自己招了呢?还是要本王查出那个联系肖无言的男人再招?” “王爷,臣妇……”宋流芳声音细了下去,突然头一歪,瘫倒在地下,竟是昏了过去。 杨飞翼此时还在震惊中,不敢相信宋流芳会做出这等事去陷害潘灵玉,当下竟忘了要过去扶宋流芳。 倒是宋承天在上面看得皱眉,喊道:“冯御医何在?上前给宋氏诊脉!” 冯御医着速上前,轻轻一搭脉,隔一会抬头看向杨飞翼道:“恭喜杨将军,宋娘子已怀孕一月有余!” “芳娘有孕了?”杨飞翼依然有点失魂。 潘灵玉:“……”摔,她竟这般好运,在这当口诊出喜脉! 威武将军青白着脸上前抱起宋流芳,朝宋承天道:“皇上,芳娘纵有错,看在她有孕,看在臣的份上,可否轻饶?” 宋承天沉默一会道:“宋将军,这番是你教女无方,待回了府,好好申斥宋氏,禁足三个月,让她面壁思过,过后择日向潘氏赔礼道歉。” 潘灵玉仰头道:“禀皇上,臣妇不须什么道歉,臣妇只愿和离,离了这对天作之合的渣男贱女!” “求皇上成全!” 潘侍郎脸色也极为难看,上前道:“皇上,潘氏若还回将军府,指不定性命难保,求皇上准她和离!” 宋承天至此,也没法再护着杨飞翼了,只得道:“杨将军,写放妻书罢!” 杨飞翼虽不甘愿,也无可奈何,只得当殿写了放妻书。 潘灵玉接过放妻书,长长吁了口气,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和离都不易啊! 她正感叹,身后响起李伯玉的声音道:“潘娘子和离后,有何打算?” 潘灵玉今日在殿上的种种表现,实属耀眼,李伯玉很是欣赏。 这般才貌双全,有识有谋的女子,若肯跟了他,他定必许一个名份给她。 潘灵玉还没答,武侍郎的声音响起道:“潘娘子,若暂时没有去处,可去我府中当一个……” 潘灵玉纵然和离,可她是潘侍郎女儿,适才又展现了那般的才能,虽是女子,也值得网罗。 不等武侍郎说完,另一个声音截断他的话道:“本王府中缺一个账房,潘娘子可有兴趣?” 众人转头一瞧,见是宋景曜,一时齐齐噤声,谁敢跟齐王争人啊? 潘灵玉呆了呆,咦,我才和离,就成了抢手货? 第 18 章 潘灵玉今日在殿上和众人口舌对辩,诸般对恃,终于得以和离,心下大大松口气,暗暗谢了满天神佛。 且今日虽没有让宋流芳受到大的惩罚,到底令她失了贤良名声。 相信宋流芳再也不能打着贤良的名号做坏事了,这样一来,也间接保护了杨文龙和杨文凤。 潘灵玉之前还担心自己一旦和离,杨文龙和杨文凤失了亲母的扶持,宋流芳身为继母,且有贤良名声,会名正言顺抚育杨文龙和杨文凤,以她的手段,说不定会把两个孩子引向歪路。 如今好了,宋流芳在殿上这一出,回到府中,杨飞翼和杨母心中定会嘀咕,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信她,这样一来,定不会让她抚育杨文龙和杨文凤。 杨母再如何,对龙凤胎倒是十分维护,龙凤胎养在她身边,可比养在宋流芳身边要强多了。 从古到今,和离这件事,出现纠纷的,不是孩子就是财产。 在君权和夫权为天的时代,她一个和离的女子,想要带走孩子,难如登天,此事只能以后再谋算。 说到财产……,今日杨飞翼没有放言让她把头饰和衣裳脱下再走,就是给颜面了,谈什么要财产呢? 至于和离后的去处,潘灵玉其实也是仔细想过的,只是想的时候,还没有结论罢了。 她今日在殿上声讨杨飞翼,驳斥威武将军,揭开宋流芳真面目,令得这三人面目无光,这三人自然也恨绝了她。 此后,这三人定会想方设法,誓要除她而后快。 而这三人,一个是新得战功的明威将军,一个是一向有声望的威武将军,一个是戏剧中的原女主…… 且这三人背后的靠山,是魏王宋景辉和卫贵妃。 甚至皇帝宋承天,也会偏帮他们。 换言之,她今日虽和离,但和离后的日子,只会比和离前更难,而不是更轻松。 潘府,她是万万不能回去的,回去了,只会给潘府惹来千种烦恼,万种事端,令得潘府时时处于覆灭的边缘。 普通地方,她其实也去不得,去了指不定莫名其妙就死了。 要如何,才能保命呢? 或者要如何,才能找到一个人保住她的命呢? 《烽火奇缘记》这出剧中,女主宋流芳能笑到最后,除了手段和好运外,还有一条,她牢牢抱住了宋景辉这条大腿。 魏王宋景辉深得皇帝宠爱,再过三年,会被封为太子,顺利登上皇位。 潘灵玉深知,她纵现下能保命,三年后,宋景辉一登位,杨飞翼和宋流芳水涨船高,想捏死她,易如反掌。 所以,她若想活到杨文龙和杨文凤长大,那便要借着剧情先知的条件,阻止宋景辉登位。 而放眼诸皇子中,能与宋景辉相争的,也就宋景曜一个了。 剧中,宋景曜一年后,被府中人举报,在他枕头下搜出一只施过巫术的木偶,上面刻有宋承天的名字。那会正值宋承天重病,脑子糊涂,一气之下就令人捉拿了宋景曜,没几天,就传来宋景曜在狱中自尽的消息…… 因着宋景曜这一条线,是副线,只简略带过,连举报他的那个人是谁,也没提及。 潘灵玉刷剧时,直觉就认为是宋景辉和卫贵妃趁着皇帝重病,借机陷害宋景曜的。 现下这情况,若宋景曜能避过灾祸,之后斗倒宋景辉和卫贵妃,得以封太子,登上皇位,那么…… 潘灵玉心下有了计较,但她绝不能主动去接近宋景曜。 待宋景曜主动上前问她是否愿意去齐王府当一个账房,其实正中她下怀,但她却装做一脸犹豫,看看李伯玉,再看看武侍郎,似乎不好选择。 宋景曜却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淡淡道:“你在殿中得罪了这么多人,若不想死,就跟本王走!” 他话音一落,已经跨步走了。 潘灵玉马上端正脸色,快步跟上去,一不小心,还走到宋景曜前头,回过神来,忙停下脚步,回头朝宋景曜一笑。 宋景曜瞥潘灵玉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潘灵玉今日在殿上,所有精神全用来应对杨飞翼诸人,根本无瑕去关注宋景曜长得如何,现下这一对上眼,心下却是疾呼:天啊,齐王也太俊美了吧? 眉眼如画不说,肤色竟然如细瓷般白净。 潘灵玉:这样的盛世美颜,怎忍他一年后被害? “玉娘,玉娘!”潘永年适才被同僚拉住问潘灵玉之前的事,这会才得以脱身,一回头见潘灵玉跟在宋景曜身后出殿,忙追过去拦住。 潘灵玉站定,轻轻道:“潘侍郎,我现下已是齐王府的账房,您……” 她看着潘永年,眼睛有些酸涩,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潘永年为官多年,自然知道潘灵玉今日之后,只会比之前更难,现听着她这话,不由意外,齐王愿意保她,那…… 他抬抬手,想要抚一下潘灵玉的头发,一时又缩回,点头道:“既如此,你好生跟着王爷,万事小心!” 潘灵玉点头,快步去追宋景曜。 宋景曜骑马,让潘灵玉坐他的马车。 齐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大约两刻钟,马车就到了府门前。 门子远远见得宋景曜骑马的身影,早就报了进去。 很快的,府中长吏和管家诸人,已是迎了出来。 诸人见得宋景曜身后的马车停下,跳下一位一脸病弱的小娘子,不由齐齐一怔。 宋景曜喊过郑管家,指着潘灵玉道:“这位是新来的账房潘娘子,你领着人去安排食宿,拨两个人服侍她。” 郑管家一头雾水,悄悄觑一眼潘灵玉,试探问道:“是跟蒋先生一样待遇吗?” 蒋先生是府中受重用的账房先生。 宋景曜点点头,补充道:“潘娘子精于算术,计算极快,明儿让蒋先生安排她进账房。” 郑管家有些吃惊,府中账房先生管着账册,知晓府中进项和出项,若不是信得过的,轻易不会让人进账房,这小娘子是什么来头? 宋景曜说着话,已是进了府,被众人族拥着走远了。 郑管家且领着潘灵玉往另一侧走,一边道:“潘娘子,这边离账房不远的地方,有两处院落,一处叫竹院,一处叫菊院,顾名思义,其中一处院前种了竹,其中一处种了菊,至于院落大小格局并朝向,倒是一个样,不知道潘娘子想住那一处?” 潘灵玉道:“就竹院吧!” 郑管家点点头道:“现下快要入夏了,住竹院也清凉。” 两人说着话,装做不经意,实则已互相打量过对方,权衡对方的身份地位。 郑管家:这位潘娘子瞧着二十出头,虽则一脸病容,但眉眼秀美,也有可圈可点之处,认真说起来,并不输王爷身边四大侍婢。只不知道她什么来路,跟王爷什么关系?说是要当账房,但王爷亲领她进府来,这个事儿本身就耐人寻味。 潘灵玉:管家瞧着也就三十多岁,圆胖身材圆胖脸,笑起来一团和气,瞧说话和作派,倒是八面玲珑,料着擅长应付里里外外的人。以后要在府中立足,倒要和管家打好关系。 两人正说话,前头突然走来一位年轻女子,朝郑管家道:“郑管家,这半天,你跑那儿去了?王爷回府没有?我这里给王爷炖了补品,要趁热吃的。” 她说着话,视线已落到潘灵玉脸上,眉头一皱道:“郑管家,你从何处领来的人,怎么一脸病容?王爷近来身子不大好,最怕被过了病气,你领着她,可别往王爷身边靠。” 郑管家陪笑道:“花容姑娘,这位潘娘子是王爷领进府的,交代我给她安排住处呢!” “王爷领进府的?”花容闻言,柳眉一颦,看着潘灵玉道:“敢问这位娘子,来自何处?” 郑管家怕潘灵玉得罪花容,忙悄声道:“潘娘子,花容姑娘是先皇后赏给王爷的,打小服侍王爷,你有什么,也尽可以跟她说。” 意思是,人家问话,你赶紧回答。 潘灵玉打量着花容,见她十七八岁年纪,人如其名,花容月貌,心下本就判断她是宋景曜身边的宠婢,待一听郑管家之话,一下了然,原来是先皇后赏给宋景曜的,怪不得这样嚣张自大。 潘灵玉正要答话,不想猛地里一阵头晕,眼前一黑,倒在地下晕了过去。 她久病未愈,身体极虚,今日在殿上又透支了所有精神,再强撑着一路跟着宋景曜进王府,至这会待要费心回答花容的话,瞬间就支持不住了。 花容见她晕倒,却是跺脚道:“这哪儿来的病殃子,一进府就晕倒,也太晦气了。” 郑管家却是着急,扬声喊过一个小厮,吩咐道:“快去禀报王爷,说刚进府的潘娘子晕倒了。” 宋景曜听闻潘灵玉晕倒,忙吩咐身边的人道:“去请冯御医过来给她诊治!” 早有小丫头悄悄去梅院,把潘灵玉进府诸般事一一告知几位侍婢。 “王爷领了一位潘娘子进府,交代郑管家安排食宿,郑管家带着她去竹院,路上巧遇花容姐姐,花容姐姐见她脸生,就问了几句话,不想那潘娘子高傲,硬不答花容姐姐的话,转个头,还晕倒在地下。” “王爷知道潘娘子晕倒了,一脸着急,马上就吩咐人去请冯御医过来给她诊治。” 小丫头说到这里,凑近几位侍婢,压低了声音道:“大家都在猜那位潘娘子身份不简单,若不然,王爷不会这般着紧。” 几位侍婢脸色各异,其中一位站起来道:“这些年来,王爷何曾对什么女子着紧过?今回可太稀奇了,待我去瞧瞧是什么天仙?” 第 19 章 潘灵玉醒来时,看着床顶的雕花纹,有瞬间怔忡,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旁边一个婆子正拿巾子给潘灵玉擦脸,见她睁眼,不由惊喜道:“娘子醒了?” 潘灵玉转头看着婆子,沙着声音问道:“你是?” 婆子忙自我介绍道:“娘子,我是竹院侍候的孙嬷嬷。” “竹院?”潘灵玉缓缓醒过神来,问道:“郑管家呢?” 不待孙嬷嬷回答,隔间会客厅已传来郑管家的声音。 “潘娘子是什么病?要紧不要紧?” 坐在旁边开药方的冯御医答道:“适才诊过脉,潘娘子病根未断,身子太虚,须得静养一段时日。” 他说着,把药方递给郑管家,“这张是药方,抓三贴药,复煎,早晚服下,三日后再换药。这张是药膳,须得吃足三个月。” 郑管家接过药方,沉默了起来,这位潘娘子到底是进府来当账房,还是来养病的? 郑管家送走冯御医,回头见花容站在屋外,正和另一位名唤琴心的侍婢说话,便走过去朝花容道谢道:“适才多亏花容姑娘援手,一道扶了潘娘子至竹院。” 花容一笑道:“总不能看着她倒在那儿不理会,也幸好她轻飘飘的,若不然,两个人还怕扶不动呢!” 琴心适才已进屋瞧过潘灵玉了,这会娇俏笑道:“郑管家,这位潘娘子什么来路啊?” 郑管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见孙嬷嬷提着暖壶出来,便问道:“潘娘子喝过水了么?可有说什么?” 孙嬷嬷道:“潘娘子说她要沐浴,让我去备水。” 郑管家点点头,吩咐孙嬷嬷好好侍候着,自己捏了药方去跟宋景曜禀报竹院的情况。 花容一时探听不出潘灵玉的情况,便和琴心一道回梅院,一路走一路道:“小丫头扯什么鬼话啊?什么王爷着紧的人?这位潘娘子一脸病容,瞧着已是二十多岁的人,怎入得王爷的眼?王爷眼界有多高,你难道不知道?许府那位未出阁的小娘子,号称大州国第一美人,她几次要接近王爷,不一样没得逞?” 琴心笑吟吟道:“我听得说是王爷亲领进府的,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刚才一瞧,哟,那不过一位黄脸小妇人,值得上什么心哟?” 两人回到梅院,跟采春和揽月两位侍婢描述一番潘灵玉的相貌和病态,轻笑起来道:“潘娘子真是王爷着紧的人,哪会住什么竹院?那边僻静,离王爷住的明月院可远了。” 潘灵玉这会在孙嬷嬷侍候下,沐浴完毕,另换了一套衣裳,坐到榻上时,这才感觉舒适了一点。 孙嬷嬷提了水出去倒掉,抬头见郑管家又来了,忙陪笑道:“郑管家,潘娘子沐浴完,瞧着精神些了。” 郑管家点点头,吩咐道:“好好侍候着,待会儿小厮拿了药过来,赶紧煎了,待晚间让潘娘子服下。厨房那边已在炖药膳,小丫头送过来时,你且看着潘娘子吃完。” 孙嬷嬷本来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服侍潘灵玉,听得郑管家这番话,心下有了数,哟,看来这位娘子来头不小,倒不能马虎了。 潘灵玉在里面听得郑管家的声音,清了清嗓子,沙声喊道:“郑管家!” 郑管家马上站到房前,恭声问道:“潘娘子有何吩咐?” 潘灵玉道:“还要劳烦郑管家,明儿递个贴子到明威将军府,见见那边的许管家,把东院原本服侍我的婆子和丫头接出来。” 她想起什么来,问道:“这事儿是不是还要禀了王爷,王爷准了才行?” 郑管家陪笑道:“我刚见过王爷,王爷交代了,潘娘子有什么吩咐,只管照做。” 他说着,却又提醒道:“潘娘子现在王府中,自有人服侍,若服侍的人不尽心,也可以换人。明威将军府那边的人么……” 郑管家适才捏着药方先去见了宋景曜,说了潘灵玉病情,宋景曜听毕,先交代人去抓药,这才跟郑管家简略说了潘灵玉的身份,另外道:“潘娘子自有才能,她父亲又是潘侍郎,现下暂居王府,不过一时之计,你们千万不能怠慢于她。” 郑管家一听,知晓利害,忙道:“如此,倒要把她当个贵客看了!” 他说着,瞥见宋景曜神色如常,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对待潘灵玉了。 潘灵玉听得郑管家之言,知道他不是很愿意让明威将军府的人进齐王府,当下道:“郑管家放心,在东院服侍的,原本是潘侍郎府上的,数日前才到我身边服侍,他们皆是知根知底的妥当人。” “这样罢,你把人接出来,吩咐孔嬷嬷和花嬷嬷自回潘府,把申嬷嬷和入画接进王府服侍我便好。” 郑管家应了,出了院门,心下权衡一下,复又去书房见宋景曜,把潘灵玉想接人进王府的事说了。 宋景曜挥挥手道:“她要用自己人,明儿帮她接来就是。” 待郑管家告辞走了,原本在书房陪着宋景曜说话的长吏顾正青一脸若有所思。 顾正青原本是宋景曜的陪读,因他才能出众,极有谋略,和宋景曜又是自小儿的交情,进了王府当长吏后,极得宋景曜重用,在府中颇有地位。 宋景曜今日回府后,进了书房,便把殿上发生的事一一跟顾正青说了。 顾正青这会斟酌着言词道:“王爷在殿上助了潘娘子一把,这倒无可厚非,但接了潘娘子进府,却怕惹来话柄。之前潘侍郎上过折子,说立太子当立嫡当立长,不管是谁,都认为他是为王爷说话,也认为他是王爷的人。现王爷接潘娘子进府,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王爷和潘府有勾结么?一旦圣上心下不快,可就……” 宋景曜打断顾正青的话道:“正青,本王今日愿意助潘娘子一把,看的,并不是潘侍郎的面子。” 他站了起来,负着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道:“自母后去后,本王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落了两回水没有死,那回还出现毒饼子,亏好殿中养的白猫舔了一口,僵了身子,本王才……” “宫中那会,还传有谣言,说本王克父克母,父皇越加不愿意见本王。本王还以为活不到成年了。” “熬着熬着,终于得以封王爷,搬进齐王府中,但依然日日担惊受怕,不能安寝。每回进宫,见着父皇和那对母子,忆及前事,从来都壮不起胆子,只想着这条命保得一日是一日。” “这一回,威武将军和杨飞翼立了战功,他们又是卫贵妃的人,那边如虎添翼,再看本王这边,更加势单力弱,上了殿,声息更低了。” 宋景曜说着,转过身来,看着顾正青,眼神有了亮色,“今日,本王在殿上瞧着潘娘子为了和离一事,当面反驳父皇,喝骂威武将军,揭穿杨飞翼和宋流芳的面目,何其有勇有谋?她一个小女子,为了保命,可以孤勇成这样,本王自愧不如。” “本王将她带进王府中,可以时时告诫自己,一个小娘子能做到的事,本王也可以做到。” “另,本王欣赏她,愿意助她一把。至于惹来话柄……” 宋景曜一摊手,“你道本王不助潘娘子一把,那对母子就寻不着话柄了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顾正青听毕,轻轻抚掌道:“听王爷这番话,似乎已下决心搏斗一番?” 宋景曜点头,“潘娘子重病未愈,都能奋勇搏斗,为自己挣得一条命,本王岂能坐以待毙?” 顾正青闻言,一下站了起来,激动道:“王爷想通了便好。改日,我得谢谢这位潘娘子,亏得她,王爷才有了斗志。” 这一晚,府中众人皆在打听潘灵玉的来历,至晚膳过后,便打听出来了,免不了讨论几句。 梅院几个丫头听闻潘灵玉年已二十五,育过一对儿女,现是和离妇,自也讨论了几句。 因王府还没有主母,四个大侍婢日子过得逍遥,私底下说话也没有忌惮。 花容当下取笑道:“还以为什么贵客,原来是一个弃妇。” 琴心嘘众人道:“你们倒别小看人家弃妇,她虽有病容,又有年纪,但眉眼姣好,养一养说不定是绝色小娘子,一样能迷惑人呢!” 采春和揽月失笑道:“一把年纪了,能迷惑谁?管事们么?” 正取笑着,早有小丫头跑来道:“姐姐们,王爷从书房出来了!” 因今儿轮着采春和揽月守值,她们闻言,忙忙站起,准备过去明月院侍候宋景曜。 两人到了明月院,忙着传水,铺床展被薰香,忙忙碌碌。 待她们弄好一切,却不见宋景曜的身影,一时忙喊进小丫头,让小丫头去瞧宋景曜往何处去了。 不多会儿,小丫头跑来道:“书房侍候的人说,王爷往竹院那边去了。” 采春一怔,“大晚上的,去竹院?” 揽月脱口道:“是去看望潘娘子?” 两人话音一落,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弃妇,值得王爷这样上心? 第 20 章 宋景曜十五岁封王,从皇宫搬至齐王府,按惯例,皇帝给他指了宣武侯之女郭若雪为王妃,只等择日完婚。 宋景曜在宫中百般小心,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一矣搬出皇宫,就像鸟入山林,瞬间欢腾,且他少年情怀,免不了借机会见未婚妻郭若雪。 郭若雪出身高贵,温文有礼,才貌出众,正是少年郎梦中情人模样。 宋景曜一见,自然倾心,满心欢喜只等着完婚。 婚事筹办了一年多,只等郭若雪及笄,两人便完婚。 这一年,宋景曜十七岁,满心憧憬未来的美好日子。 万万想不到,郭若雪在及笄这一天晚上,收到一封信,接信后独自悄悄出门,之后便失了踪影。 宣武侯府并齐王府诸人遍寻京城,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郭若雪。 过后,宣武侯审问郭若雪身边服侍的人,几个侍婢皆言道郭若雪接信时,笑得甜蜜,她们虽没看到信的内容,倒一致猜测寄信之人是宋景曜。 宋景曜否认了此事,说他当天没有给郭若雪寄过信。 几天后,郭若雪的尸体出现在河边,身上并没有伤痕,疑似半夜看不清路,不小心溺水而亡。 此事折腾了几个月,却没有查出真相。 宣武侯迁怒宋景曜,和齐王府的人绝了来往。 宋景曜受此打击,重病一场,颓废了整一年。 期间,外间还有谣言,说宋景曜命格克妻。 宋景曜一直怀疑郭若雪之死不简单,但暗里查访了数年,也没有查出结果来。 因着此事,宋景曜伤情几年,待皇帝准备再次赐婚,他便婉拒了,言道待查出害死郭若雪的真凶再指婚未迟。 皇帝见他坚决,也不再勉强。 如此一拖两拖,宋景曜至今年满二十二岁,还没有娶王妃。 齐王府没有王妃坐镇管束,诸侍婢日子便过得十分快活,日子一长,难免失了规矩。 当年在皇宫中,李皇后先挑万选,选了花容和揽月两位小宫女,悉心培养,让她们好好侍候宋景曜。 花容和揽月年纪虽小,但因从小养在身边,对李皇后和宋景曜,自然格外忠心。 待到了齐府,花容和揽月也就成了侍婢头领,在府中俨然半个主子。 琴心和采春也是从小服侍宋景曜的,情份摆在那儿,且她们愿意捧着花容和揽月,四人便如姐妹一般。 这些年来,四大侍婢在府中嚣张惯了,现下突然出现一位什么潘娘子,王爷还疑似上心了,她们免不了会嘀咕。 采春怔得一会儿,悄声问揽月道:“潘娘子虽一脸病容,到底是潘侍郎的女儿,王爷会不会纳她为侧妃啊?” “呸呸呸,她配么?”揽月一听就啐了几口道:“不说她是弃妇,就说她的岁数,那比王爷还大几岁呢,王爷稀罕她?” “话也不能这样说。”采春转眸笑道:“远的不说,就说怀远将军吧,不是娶了一位弃妇么?听闻那位弃妇过了门,还十分受宠,地位超然呢!再说了,前两年钦天监的人给王爷批命格,不是说王爷命格太硬,宜娶年数大些的女子么?” 揽月生气道:“纵要娶岁数大的女子,多少名门淑女娶不得,非要娶潘娘子么?” 采春便驳她道:“谁家名门淑女留到二十多岁啊?真照钦天监的人那般说,潘娘子这条件好像挺合适了。而且又不是娶为王妃,只是侧妃而已。说不定潘侍郎也是这样打算,才把女儿送到王府来。” 揽月一摔手道:“王爷不可能瞧上她。” 采春觑一下揽月的神色,偏要阴阳怪气道:“怎么不可能呢?王爷亲把人领进府中,现下大半夜的,又巴巴跑去竹院探望,明眼人瞧着,都知道事有七八分了。” 揽月恼火,坐到床边道:“若是皇后娘娘还在,哪容得如此……”她话音低了下去,想起宋景曜这些年的不容易,突然就湿了眼眶。 采春见了她的神态,不由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不管王爷娶谁当侧妃,都轮不着……”她话未说完,马上止话,自己轻扇自己一巴掌道:“多什么嘴?” 揽月抬头道:“我看你越来越没规矩了,也得王爷娶个王妃,才好管束你。” 采春嘻嘻一笑,不再接话。 这会儿,宋景曜领着顾正青和郑管家,已到了竹院。 孙嬷嬷听得外间声音,出来一瞧,见是宋景曜等人,差点惊掉下巴,忙忙行礼请安。 宋景曜问道:“潘娘子可服药了?歇下没有?” 孙嬷嬷答道:“药还没煎好,潘娘子等得闷了,刚披了外衣,正歪在小会客厅椅上呢!” 潘灵玉傍晚小睡了一会,这会略有精神,听得外间孙嬷嬷和人说话,便问道:“谁来了?” 孙嬷嬷扬声道:“潘娘子,王爷来了!” 潘灵玉一怔,忙忙站起来,待要整衣出门相迎。 没等她站起,门一响,宋景曜已带着两人进了门。 “潘娘子体虚,只管坐着,无须多礼。”宋景曜进门便摆手,示意潘灵玉坐下。 潘灵玉到底还是站起来福一福,这才坐下。 因竹院只得孙嬷嬷一人服侍,郑管家怕她忙不过来,这会忙过去廊下帮忙提水壶,另生起一只炉子煮水。 “潘娘子,此番既进府来,便安心住着。”宋景曜看了看潘灵玉道:“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郑管家。” 顾正青适才和宋景曜一道用晚膳,想起另一事,便笑道:“王爷,王府诸人,这几年没个规矩,潘娘子进府来,您若没有一个表示,只怕府中人莽撞,不知就里会冲撞了她。” 宋景曜想了想便道:“既如此,晚膳后咱们过去竹院一趟,趁机也散散食。” 他亲过去竹院看望潘灵玉,如此重视,府中人见状,自然不敢对潘灵玉如何。 宋景曜说着话,又介绍顾正青的身份道:“这位是府中长吏顾先生,潘娘子若有难处,见着他也尽可以说。” 潘灵玉自然道谢,待宋景曜准备起身离开,忙开口道:“王爷,我有一事不明。” 宋景曜复坐正身子,问道:“何事?” 潘灵玉在灯下悄悄扫一眼宋景曜,低声道:“王爷为何帮我呢?” 宋景曜会错了她的意思,淡淡道:“放心罢,虽帮了你一把,也不用潘侍郎投状。” 潘灵玉一怔,抬头道:“王爷误会了,潘侍郎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因当年不愿我下嫁杨飞翼,便与我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些年来,并没有管过我,今日在殿上相见,也只为了不忍见弱女被欺凌而出手相帮,他并没有意思要认回我这个女儿。我之言,也只涉及自身。” 宋景曜神色一霁,清声道:“潘娘子在殿上表现,堪称有勇有谋,值得本王帮一把。” 潘灵玉突然被夸,嘴角不由露出笑意,脱口道:“王爷,我今日在殿上这般,却是得罪了许多人,亏得王爷肯收留,若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顾正青插嘴道:“潘娘子在殿上诸般表现,王爷极是欣赏,适才还跟我讨论,说潘娘子一腔孤勇,实在罕见。” 潘灵玉记了起来,当初刷剧时,剧中也提过宋景曜身边有一个得力的谋士顾正青,当宋景曜出事时,他也吊死在房梁下。 潘灵玉:顾正青应该是被谋杀的。呼,长这样帅,我可不舍得你死。 她心思一转,笑道:“王爷,顾先生,小女子不单有孤勇,还有谋略。若王爷肯抛开世俗偏见,小女子愿到王爷身边当一位谋士。” 宋景曜闻言,眉头不由一皱,瞥潘灵玉一眼,冷声道:“潘娘子,谋士要审时度势,纵观全局,为主子谋福利,助主子脱困,不是普通人能当的。” 潘灵玉轻轻一笑,“王爷,普通人能在殿上抗住皇帝和威武将军诸人么?就今日这形势,能顺利和离么?” 宋景曜:“……” 潘灵玉接着道:“现下王爷的处境,其实不比小女子好多少。小女子既进王府,便指望王爷长命百岁,如此,小女子也才能长命百岁,但好多事,并不能光是想一想,还要做。” 她按着椅背站起来,行一个礼道:“王爷要摆脱困境,宜和宣武侯恢复关系,两下联手,挑拨怀远将军和威武将军的关系,等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再让宣武侯之子占一个将军之位,为王爷所用,彼时,王爷身边有了得力可靠的武将,再加上潘侍郎诸文官的支持,足可以和魏王抗衡一阵子。” “另外,王爷的外祖家虽远在江南,然江南富庶,李家财力雄厚……” 潘灵玉顿一下,“王爷可以召李家之人进京,相信他们愿意助王爷一把。” 她说着,力气有些不支,复又坐下,感叹道:“我又不是谋士,说这些做什么呢?” 宋景曜和顾正青听毕,不由面面相觑。 这些话,他们今晚才讨论过,潘娘子怎么就…… 顾正青回过神来,吐口气道:“潘娘子果然不是普通人!” 宋景曜审视潘灵玉一眼,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第 21 章 “潘娘子且好好养病,病好之后再说其它。” 宋景曜说完,便站了起来,带着顾正青走了。 郑管家才将将煮好水,正想给宋景曜沏一杯茶,提起水壶却见宋景曜和顾正青已从会客厅出来,一时只得放下水壶,忙忙去追。 宋景曜见郑管家跟上,吩咐道:“这段时间潘娘子养病,你看着些,别让人扰了她。” 郑管家忙忙应了,心下暗道:王爷对潘娘子真个上心! 这一晚,潘灵玉睡了一个安稳觉。 之前在杨家,一直过得提心吊胆,只怕一个错着,便失了性命。 今日进了齐府,齐王宋景曜甚至亲来探望,让她安心养病,表足了重视的态度。 潘灵玉心下妥贴,知道若没有特别事,这番却是能安静养病了。 第二日,潘灵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孙嬷嬷听得动静,忙忙上前侍候,又笑道:“厨房刚差人来问,说药膳炖好了,问是否现在送来?我说娘子昨日累了,今儿只怕没那么早起,让他们迟些再送来。” 潘灵玉点头,打个呵欠道:“咱们这不是竹院么?我怎么嗅得一股花香呢?” 孙嬷嬷指向桌上道:“早起有小丫头去花园剪花,送了一束至竹院给咱们插瓶。” 她笑得暧昧,“王爷昨晚过来竹院一趟,府里的人便知道娘子在王爷心目中极重要了,全不敢怠慢呢!” 潘灵玉摇摇头,知道不管跟孙嬷嬷如何解释,也是分辩不清。 待她用完早膳,喝了药,歇得一歇,便听得外间有小丫头在喊孙嬷嬷。 孙嬷嬷忙出去问话,隔一会,她跑了进来,满脸喜色道:“娘子,郑管家去了明威将军府,已把服侍娘子的一个嬷嬷并一个丫鬟带来了,现到了府外。” 潘灵玉一听大喜,定是申嬷嬷和入画来了。 隔了好一会,外间便传来郑管家的声音,随着话声,帘子一揭,申嬷嬷和入画跑了进来。 “娘子,你没事就好了!”申嬷嬷和入画眼见潘灵玉好端端的,一下松口气,瞬间又差点哭了。 “好了,好了,我好好的,你们别这样。”潘灵玉忙喊她们近前坐下。 申嬷嬷上前端详潘灵玉的脸色,吁口气道:“瞧着竟比昨日出门还要精神些。” 入画放下手里的包袱,仔仔细细看潘灵玉,揉一下眼睛道:“娘子连身上穿的衣裳,也比在将军府要好些。” 孙嬷嬷见她们主仆分明还有许多话要说,便推门出去,守在外面。 申嬷嬷待孙嬷嬷一走,这才凑近潘灵玉,小声问道:“娘子,昨儿是什么情形啊?您早上出门,至晚没有回东院,可吓坏了我们。” 潘灵玉把昨天发生的事简略说了。 申嬷嬷听毕,揉着胸口道:“天啊,娘子也太大胆了,竟敢在殿上驳皇上。” 入画同样揉着胸口道:“幸好和离了,若不然,娘子回至将军府,怕不被剥皮拆骨?” 潘灵玉问道:“昨儿晚上,没人难为你们吧?” 申嬷嬷道:“那会我们在院门前张望,突然就来了一串人,围住了院子,还喝斥我们,不许我们出来。我问娘子在哪儿?他们根本不搭理我们。” “我们整整一晚上担惊受怕,深怕娘子有个不测,至早上,院门突然开了,许良吉喊我们收拾东西出府,说有人来接我们走。” “到了府门口,一见马车标识,方知道对方是齐王府的人。” 申嬷嬷说了经过,感叹道:“万万想不到,娘子是一个好运道的,离了将军府,还能进齐王府呢!” 郑管家从明威将军府中接了人,遣花嬷嬷和孔嬷嬷自回潘府,带着申嬷嬷和入画回齐王府,诸事办完,问得宋景曜得空儿,便去回复。 宋景曜听毕,点了点头。 郑管家犹豫一下,还是问道:“服侍潘娘子这几个人,要依什么份例发月银?” 若是别人,郑管家就做主了,但宋景曜昨晚去看过潘灵玉,郑管家一下觉得潘灵玉地位超然,就是服侍她的人,也不好太轻慢,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宋景曜随意道:“比照府中二等的份例便好。” 等郑管家下去,顾正青进了书房,笑着道:“不得了,明威将军府昨晚可热闹了。” 宋景曜坐下问道:“如何热闹法?” 杨飞翼搬将军府时,府中要充实人手,其中,就有顾正青派的人混了进去当小厮,打探将军府动静。 昨日杨飞翼带着宋流芳回府,杨母领杨飞花把他们迎进去,待问得殿中之事,再听得潘灵玉在殿上说她被杨家人欺负,一时就跳脚骂起来。 杨母骂着骂着,骂顺了嘴,又去指着宋流芳道:“她在殿中说得那般难听,你就不会为我们分辨几句,放任她在殿上胡说?现在好了,被她这样一弄,我们名声可毁了,于你也没益是不是?” 宋流芳暗恨,一时又不好反驳杨母,只捧着肚子去看杨飞翼。 杨飞翼忙劝杨母道:“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对了,芳娘有孕了,今天折腾一天,她也累了,我们先回房。” 杨母听得宋流芳有孕,呆了一呆道:“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的事?” 杨飞翼语气有些不耐,道:“她适才在殿上晕倒,御医诊断出来的。”说着抬步就走。 宋流芳忙跟上,半晌无话。 至晚间,房中却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接着杨飞翼黑着脸出了房,安歇到书房去了。 不须说,夫妻定是吵架了。 小厮趁着早间无人注意,悄悄溜出门去见顾正青,把明威将军府的动静说了一番。 顾正青说毕,笑道:“宋娘子怀孕了,偏生夫妻这时候吵架,若杨飞翼身边适时出现一位善解人意的俏丫头,岂不是更热闹?一旦夫妻裂痕加深,宋娘子回娘家一诉苦,明威将军府和威武将军府的关系也就出现裂痕了。” 宋景曜能在宫中躲开诸多暗算,活到成年,早已不是什么善茬。 他闻言,拿起桌上的纸扇,在手心轻轻一拍道:“好计!” 现下要破开卫贵妃和宋景辉的关系网,从明威将军府着手,也是一个方法。 潘灵玉身边多了申嬷嬷和入画服侍,且府中诸人对她恭恭敬敬,接下来数天,日子却是过得惬意。 在齐王府养了半个月,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她气力渐渐恢复,早间也去园子里散步摘花,倒有几次遇见花容等人。 花容回头,便跟其它侍婢道:“那位潘娘子还真当自己是一个人物了,大刺刺在府中散步,见着我们,还等我们上去行礼呢!” 采春笑道:“怎么,你难道还等她跟你行礼不成?” 花容不满道:“若是别家小娘子,早就巴巴上前跟我扯话了。上回去长公主府中,那位许娘子见了我们,不是满脸笑容,还悄悄塞了荷包过来?” 说起这个,揽月也不满,哼道:“这位潘娘子真的太拿大,不知道的,真以为她是府中女主子。不成,这件事得跟长公主禀报一声。” 她们嘴里的长公主,是皇帝宋承天的亲妹妹端宁长公主。 端宁长公主当年和李皇后要好,李皇后临死,也拜托过她照应宋景曜。 宋景曜出宫建府后,府中一直没有女主人,年节时,府中人情往来诸般事,端宁长公主有时也会帮着宋景曜料理。 齐王府诸人若有事儿寻不着宋景曜,也会到长公主府中请示端宁长公主。 端宁长公主这些年,几乎为宋景曜操碎了心。 现齐王府中来了一位潘娘子,这位潘娘子身为弃妇,却肖想当侧妃,诸侍婢一商量,深觉此事只要告知长公主,长公主断断不容许。 当日潘灵玉在殿中闹和离,长公主恰好离京去了庙中祈福,至回京城,方才听闻此事。 她以为宋景曜把人领进府中,隔一段时间自会来跟自己提及。 不想她左等右等,并不见宋景曜的人。 至这一日,她自己先忍不住,吩咐人备马车,准备到齐王府一趟。 宋景曜听得端宁长公主来了,忙忙领着顾正青诸人出门相迎。 端宁长公主下得马车,抬头瞥见宋景曜,一下倒是怔了怔。 不过大半个月不见,宋景曜身上那股沉郁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斗志。 一行人进得府中,恰巧又有客到,宋景曜亲自去迎,喊顾正青先好好陪着端宁长公主说话。 端宁长公主喝了一口茶,问了顾正青最近京中的事,隔一会又道:“一段时间不见,景曜倒像换了一个人,一脸神采飞扬。多少年不见他这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顾正青左右瞧瞧,压着声音道:“那是因为潘娘子……” 他话还没说完,眼见宋景曜领着武侍郎和另一位少年郎进来,忙止了话。 众人忙上前拜见端宁长公主。 端宁长公主见宋景曜要待客,自领着丫头去园子里散步。 她一路走,一边寻思:景曜这孩子虽贵为王爷,但这些年战战兢兢,过得太苦,自从郭若雪没了,好些年没从他脸上见到笑容,今儿却…… 顾正青说道是因为潘娘子! 罢了罢了,景曜欢喜成这样,不管潘娘子是什么身份,我助着玉成好事又如何? 端宁长公主转过身,吩咐身边丫鬟道:“去请潘娘子来说话!” 第 22 章 丫鬟去了半晌,回转来禀道:“长公主殿下,潘娘子被请到前头去了,说是蒋公子想向她讨教数学。” 丫鬟嘴里的蒋公子,是适才跟着武侍郎进齐王府的少年郎蒋浩瀚。 端宁长公主自认得蒋浩瀚,知道他是钦天监监正的宝贝儿子。 蒋浩瀚聪慧异常,最喜观察星相,痴迷星体运行,为了推算星体运行轨迹,更在算术上下了苦功。 潘灵玉上回出了几道数学题,难住了李伯玉等人,同样难住了蒋浩瀚。 蒋浩瀚闭门在家,足足推算了半个月,一道题也没有推算出来,不得已,才打开武侍郎在殿上抄来的答案。 蒋浩瀚又足足研究半个月答案,这才推卷叹息,认为自己确实不如潘灵玉。 这一回,蒋浩瀚特意找到武侍郎,请他引荐自己进齐王府,只为了当面向潘灵玉讨教一番。 这会儿,潘灵玉已到了前头会客厅。 宋景曜正说话,听得郑管家进来通禀,说潘灵玉到了,便道:“请她进来!” 蒋浩瀚已从武侍郎口中听闻潘灵玉当日在殿上如何“翻手云,覆手雨”,最后得以和离的事,对潘灵玉颇为好奇,闻得她来了,便探头看向门外。 很快的,帘子一揭,进来一位清丽的小娘子。 蒋浩瀚有些呆怔,不是说潘娘子是和离之妇,已育得一对儿女?怎的一副少女模样,还这般好看? 武侍郎也略略惊奇,不过大半个月没见,潘娘子竟脱胎换骨般,从一个腊黄小妇人,变成娇艳小娘子了。 潘灵玉静养了大半个月,脸上腊黄之色已褪了七七八八,肤色白净了不少,且她眉眼本来姣好,出门时又稍做打扮,姿色自是恢复了七八分。 宋景曜自那晚去过竹院后,便再没见过潘灵玉,当下一见,也是一怔,视线在潘灵玉脸上停留一会,这才移开。 顾正青却是脱口道:“潘娘子今日好气色!” 潘灵玉早已上前给宋景曜请安,又见过顾正青并蒋浩瀚武侍郎,方才落座,笑问道:“不知道王爷传召小女子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宋景曜简略介绍了蒋浩瀚的身份,又道:“蒋三郎是特意过来向潘娘子讨教数字的。” 蒋浩瀚从袖中掏出两张卷子,站起来摊开到桌上,看向潘灵玉道:“潘娘子,这两道题是你出的,答案也有了,但我还有几处不明,请潘娘子见教!” 潘灵玉上前,看向蒋浩瀚用笔圈出来的几处地方,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解说了一番。 蒋浩瀚和武侍郎本来就精通算术,只一听就明白了,当下赞叹道:“不愧是潘娘子,这样一说,我们就明白了。” 蒋浩瀚当下又要了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星体图,又列了一道算式,朝潘灵玉道:“潘娘子,这道题是上任钦天监留下来的,至今没人能解,不知道你可解得出来?” 潘灵玉瞧了瞧,见是一道几何题,便执笔解了起来。 蒋浩瀚和武侍郎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静静看她解题。 不过一刻钟,潘灵玉便解完了,搁笔道:“也并不难。” 蒋浩瀚目瞪口呆。 上任钦天监,那就是一个天才人物,自他殒后,再无人能解出这道题,实实想不到潘灵玉只一刻钟就解出来,这也太…… 他有些不敢相信,颤着手上前,仔细看推算过程和答案,越看越震憾,喃喃道:“原来要这样解啊!” 宋景曜和顾正青见着蒋浩瀚的神态,便知道潘灵玉解出来的答案是正确的,一时不由面面相觑。 潘灵玉能解出上任钦天监出的题,那她的数学才能比他们想像中还要高啊! 蒋浩瀚终于看完了题,回过头来,突然撩袍朝潘灵玉跪下道:“请潘娘子收我为弟子!” 潘灵玉:“……” 蒋浩瀚见潘灵玉一脸错愕,忙又道:“潘娘子,我是钦天监监正的儿子,在家中排行第三,现也在钦天监中任职,心中只有天体运行和术算之法,没有其它。我是一个正经人。” 潘灵玉:“……” 蒋浩瀚继续道:“请潘娘子收我为弟子,我将来给潘娘子养老!” 潘灵玉一下心动,啊,美少年说要给我养老! 潘灵玉一下动用数学小心机,算出收弟子的几项大好处。 这年代极重师道,收了弟子,相当于身边多了一个大儿子。 有事儿可以理直气壮吩咐弟子去做,也可以让弟子照应杨文龙和杨文凤…… 花园凉亭中,端宁长公主没等来潘灵玉,倒等来了府中四大侍婢。 “见过长公主殿下!”四人齐齐行礼,等长公主示意免礼,忙进了凉亭,有的打扇,有的捏肩,有的端茶倒水,殷勤小心,尽力讨好。 端宁长公主正要问潘灵玉之事,当下就问道:“府中不是来了一位潘娘子么?你们且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四大侍婢悄悄互看一眼,一人一句说起潘灵玉的行径。 在长公主跟前,她们倒不敢夸大其词,但言词中,还是暗示潘灵玉心思不简单,肖想王府侧妃之位,不可不防等等。 花容:“潘娘子是一个敢在殿上驳斥皇上的人,自是与众不同,她见到我们连眼皮儿也不抬,只等我们上前拜见,十足十主子作派呢!” 揽月:“那一日她刚进府,当晚王府过去探望她,听闻她坐着不动,连行礼也省了,王爷出来时,她送也不送。王爷厚道,也不怪她,还吩咐府中众人不要扰了她。” 采春:“潘娘子高才,这段时间养好了病,瞧着模样也动人,论起来算是才貌双全了,她有什么想法也正常。” 琴心:“说是和离妇,又育过一对儿女,但瞧着作派,和未出阁的小娘子一个样,娇气!” 端宁长公主听得这些话,眉头不由轻颦,正要说话,郑管家已至阶下,拜见道:“长公主殿下,王爷请您至前厅一趟!” 他喘过一口气,接着道:“蒋公子要拜潘娘子为师,想请王爷和长公主殿下做个见证人!” 端宁长公主吃惊道:“钦天监家里那个儿子要拜潘娘子为师,他爹知道吗?本宫没听错?” 四大侍婢:“……”我们说了潘娘子半天坏话,回头人家一跃成了蒋公子的老师…… 蒋公子的父亲可是钦天监的监正啊!蒋公子拜潘娘子为师,那潘娘子身份也水涨船高,这样子指不定真能成为侧妃。 四大侍婢:就想掌自己的嘴,适才为什么多嘴说那些? ※※※※※※※※※※※※※※※※※※※※ 本文明天(26号)入v,希望大家能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