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暴君后我死遁了》 第 1 章 陆拂拂离开家乡的那年是个春天。 大雍朝的皇帝是个昏君,要广纳天下美人,充实后宫。替皇帝选妃的宦者驾车驰经各个州郡,四处物色美人儿。 宦者甚至连陆拂拂所在的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都没放过,带着几个随从站在村口,吩咐村人把村里适龄的姑娘叫出来。 拂拂的家乡,这是大雍朝最偏僻的郡县,放眼望去皆是大块大块的苍凉冷峻的黄土地,像是盘古的利斧横劈竖凿开的,利刃边缘带着锋锐的冷意。 或许是因为住的地方已经太苍凉,此地的人家多爱在屋前屋后种上桃花、杏花一类的树木来点缀小院子。 春天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从天空望去,人就像是蚂蚁,人居住的村落就像是在巨人斧头上开出的一朵又一朵花。 陆拂拂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少女行走在桃花簇拥着的“利刃”尖尖上,她挎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些线头、剪刀、蓝色的碎花布。 这儿的山路很不好走,走起路来,黄土卡啦卡啦地响。 宦官一眼看到的就是少女那一捧水洗一般的乌黑的长发,脸颊红通通的,眼神明澈,昂首提胸,一副神气的模样。 他招手叫拂拂上来,挑剔的目光在拂拂身上来回游走。 陆拂拂茫然地想,对方的架势浑像在品评一块儿猪肉的胖瘦。 “你叫什么名字?”宦者问。 “俺叫陆拂拂。”陆拂拂轻快地说。 少女的嗓音清脆得如同春日的百灵鸟,但这浓郁的口音却好像带着股土腥味儿。宦者被土到了,十分不能忍受地往后一仰,皱起了眉,嫌弃道:“行了,行了,跟我走吧。” 陆拂拂脸蛋微圆,头发乌黑,面容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但眼睛明亮,被选上也在情理之中,虽说上京美女多如云,但这山珍海味吃多了,来盘清粥小菜佐着也挺好。 于是,陆拂拂和爹娘抱头痛哭了一场,收拾包袱,跟着宦者走了。 临走前,隔壁家的王女女站在篱笆内冷笑,拂拂脚步一顿,王女女和陆拂拂算是老仇家了,两个人都喜欢村口的杨大哥,每每碰上,可谓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这回又没选上,自觉输了陆拂拂一头,王女女心中憋着口气儿,心里暗啐了一口,选上有啥了不起的,谁不晓得上京的天子,可是个大名鼎鼎的暴君哇。 拂拂知道王女女正等着看自己笑话呢,有些恼,也不愿搭理她。 拂拂是个穿越的,胎穿,虽然她压根就没看过几本穿越小说。她出生在某贫困山区,家里穷得连卫生巾都用不起。 拂拂并不是个得过且过,安于平庸之辈,本来她的梦乡是考上清北去首都上大学。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她妹子幺妮得了尿毒症,家里的钱全花在了幺妮身上,没钱再供她念书,拂拂很喜欢自己这个妹子,不愿委屈了她。再兼之,镇上教育水平跟不上,她成绩根本考不上大学。 两相权衡之下,高中没上完陆拂拂干脆辍学不念,跑到镇上上班,做过洗头小妹也在ktv当过前台,做了没多久,因为打破了意图揩油的客户的脑袋,被迫跟着表姐南下打工。 结果刚来到大城市还没待满一个月就被车撞死了。 临死前,拂拂松了口气,幸好买了保险,上个月工资也寄回了家,幺妮有救了! 就这样,陆拂拂安详地准备闭上双眼。 叮咚—— 还没合眼,一声悦耳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畔炸响。 [恭喜你绑定“美梦成真”系统,我是您的第286位客服,很高兴为您服务] “什么?”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拂拂大惊失色。 系统有把元气满满的童稚嗓音,不等她回神,便开始为她讲解起注意事项来。 据系统说,她穿越了,穿进一个名叫《帝王恩》的小说里,成了里面一位同名同姓的炮灰陆拂拂。 要想回去,就必须完成任务。 【宿主的任务就是将《帝王恩》里的反派boss牧临川改造成一代明君哟。】 本来陆拂拂是想拒绝的,奈何这系统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她拒绝不了。 系统说,在攒够了足够多的积分之后,她就能用积分兑换她想要的东西。 比如说她妹子急需的一颗肾。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陆拂拂咬了咬手指,想到前世叛逆的妹子,眼圈微红,心里着实是放心不下。 幺妮一向依赖她,要是让幺妮知道她被撞死了,该怎么办哦。 许是因为病情的缘故,幺妮打小就叛逆。 拂拂是家里的长女,和世人想象中的农村姑娘一样,少女像初乳一般干净甜美,有着乌黑油亮的长发,晒得微黑的面容,圆圆的脸盘子,清亮的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动起来的时候像头健壮又机敏的小鹿,又像大地一样坚忍、温厚、质朴。 陆拂拂每天都要起早贪黑的干活,努力打工替妹子治病。幺妮就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病痛的缘故,幺妮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坐人摩托车屁股后面跟人家去上网去唱ktv,打架抽烟上网样样在行。 还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原本乌黑的长发挑染得黄不拉几,堪称整个屯里最特立独行的姑娘。 村里闲言碎语多,幺妮不在乎。姐妹俩经常在洗完头后,抵足并肩地坐在月光下,偏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挨在一起咬耳朵,幺妮管她的行为叫及时行乐。 虽然幺妮不叫人省心,但姐妹俩关系却很好,经常一块儿窝被子里睡觉。 拂拂知道,幺妮就是爱玩了点儿,实际上可乖了。 她不止一次在透析的时候,强忍着难受,扯着她衣角悄悄地说:“姐,俺不想治病,俺这样挺好的,俺是静不下心来念书,但姐你成绩好,你别为了俺退学。” 拂拂闻言心疼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硬是憋住了一声不吭。 想到这儿,拂拂摇了摇头,努力将脑子里这慌乱又悲观的想法甩开。 她抿着唇看向了窗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 幺妮不要怕啊,不要哭,咱姐正努力完成任务攒够积分,替你挣一颗肾回来呢! 陆拂拂她和几个同郡县的美人儿被塞在车里,这一路舟车劳顿,吐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而这些宦者,压根就懒得多管她们。 这车队载着天下的美人儿,途经各州郡,一路逐着春风往上,往上京走。 宝马香车,车轱辘碾过新生的草芽儿,上有油油的白云。过路人看到了无不心猿意马,心思浮动中又难免生出点儿淡淡的叹惋之情。 毕竟这些美人踏上的与其说是一条春风之路,倒不如说是一条黄泉之路。用不了多久,这些美人终将成红颜枯骨。 一切只因为,当今的陛下牧临川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大雍的少年天子牧临川,是个疯子。 当然,这事儿没人敢直说,大家心里俱都默认了。 这位少年天子,常常被发跣足,于宫中狂奔大哭。忽而哈哈大笑,忽而放声痛哭,涕泪横流。时而以头抢地折腾自己,时而又杀人如麻折腾别人。 相传大雍朝的太|祖皇帝曾得仙人点拨,如上古贤王舜一般生一双重瞳,擅异法,之后诞下的牧家龙子龙孙多多少少都有些异于旁人之处。 而这位天子牧临川出生时漫天红光,生就一双猩红色的眼。 偏偏这么一位昏聩嗜杀的暴君,他信佛。大雍天子牧临川曾于王宫中修建了一座劳民伤财的千佛窟,千佛窟成之后,更是常常前往礼拜。 拂拂发愁地看着眼前这一行行小字。 [任务目标:暴君改造计划(将遗臭万年的昏君改造成流芳百世的明君) 姓名:牧临川 性别:男 身份:大雍朝天子(注:有点儿牛逼) 年龄:16(注:尚是幼君) 爱好:杀人(注:等等!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初始好感度:0] 翻开另一页,主界面上是陆拂拂个人的自我介绍 姓名:陆拂拂 性别:女 年龄:17 身份:农家女(注:其貌不扬,毫无身份和地位的那种小炮灰) 拂拂:……为什么要特地强调这个! 爱好:念书、种地(注:为了打工救妹子,拂拂退学之后,想到学校往往都会有些忧愁) 拂拂:……这倒是真的 主线任务:将暴君牧临川改造为一代明君 当前目标:在选秀中入选后宫 在原著剧情中,“陆拂拂”此人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小炮灰。 【就是那种女主角受了欺负,男主震怒之下处死无数宫人之中的——】系统嗓音铿锵有力地给她下了个标签:【宫人。】 闻言,拂拂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由衷地感觉到这任务之艰巨。 下面便是一些灰色的未解锁的人物介绍了。 拂拂翻来翻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好像缺了点儿什么,歪着脑袋轻轻地问:“这里好像没有……男主和女主?” 伴随着“叮”一声轻响,系统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她的耳畔立刻响起了一段抑扬顿挫的ai朗诵声。 系统尽职尽责,且十分直观地向她展示了女主在哪里,什么又是女主和小炮灰的待遇。 【春暖日和,东风掠过地上的草叶,声声刺刺。 道旁的老翁扶犁而耕,山行重重,正是平铺新绿的好时节。 阿蛮倚在马车里,将头侧着,望向窗外, 她乌溜溜的眸子一转,眉梢微蹙。 一想到从今天起,自己便不是家中的小姑娘了,眼眶便有点儿发酸。】 拂拂吃惊极了,目光在车厢内一扫。 果然看到一位雪娃娃一般的少女坐在马车里。和其他东倒西歪的美人不同,少女虽也是半侧着身子,但一举一动却好似尺子丈量出来一般的好看。 她有着乌黑的长发,杏眼樱唇,雪白的肌肤如玉。 最重要的是,在她脑袋上顶着一个烫金的大字:女主。 【阿蛮出生江清河崔氏,崔氏乃中原大族,她祖父是名震天下的大儒,阿父是南平郡太守。 崔蛮可谓是在锦绣堆里叫娇生惯养长大的。年岁一晃,便长成了个姿容如玉,嬉笑嗔怒皆动人的娇娇女,以绝色殊容名震关东。】 拂拂晕乎乎地听着这画外音,咽了口唾沫,小小声地问。 “那我的这位……攻略对象,喜欢她吗?” 这书名叫《帝王恩》,小姑娘转动着清亮的眼睛,很是警惕地想,她可不能做小三勒。 系统没吭声,直接发给了她一大段原著剧情。 拂拂左右也没事儿干,一看就入了迷,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记了时间。 等到车队在驿站停下修整的时候,拂拂也差不多理清了《帝王恩》的故事梗概。 原来《帝王恩》的男主角另有其人,这个帝王指的压根就不是“牧临川”,而是牧临川的堂兄——“长乐王”牧行简。 《帝王恩》讲述的就是女主角崔蛮与男主牧行简虐恋情深的故事。 女主角崔蛮与牧行简本是青梅竹马,自幼一块儿长大。后来,牧行简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另娶了他人,两人自此恩断义绝。 故事的开头,还是少女的阿蛮因绝色容貌,被牧临川看中,招入后宫。 入了宫的阿蛮,谨慎小心,如履薄冰,生怕就招惹上了这位阴骘小心眼的暴君,未曾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机缘巧合之下,她还是吸引了牧临川的注意,成了牧临川的宠妃。 宫宴上,牧行简与阿蛮重逢,这位野心勃勃,沉默寡言的枭雄对阿蛮旧情难忘,从此开始了臣子与帝王妻之间不能说的拉锯战。 另一方面,小暴君牧临川也痴迷于阿蛮,求而不得,几近疯魔。 总而言之,经过一番虐恋情深之后,牧行简终于为了崔蛮下定决心谋反。 拂拂的攻略对象牧临川,被男主从王位上撵了下来,自此彻底退出了舞台。 牧行简称帝后,阿蛮不愿委身于他,竟被其囚禁在后宫,之后又是一番不可描述的虐恋情深,牧行简的工具人发妻病逝,两人也终于达成了和解,走向了幸福的结局。 她的攻略对象牧临川,就是这篇文里的反派大boss,男女主角相爱道路上的绊脚石。 就在这时,车队正好在驿站停下来修整。 宦者懒得多管她们,她们吃的东西自然也算不上多美味,不过是能充饥的薄饼,夹了点儿羊肉沫,撒了些胡椒葱花。 拂拂一边吃着饼子,一边睁着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这位女主角——崔蛮。 女主或许是察觉了她的视线,少女微一扭头,漂亮的杏眼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画外音再度响起。 【面前这胡饼,阿蛮略微一扫,便没了胃口。 但她也知晓离了家,尤其是入了牧临川这暴君的后宫,便由不得她在耍小性子了,便强撑着吃了几口。 胡饼入肚,这羊肉的腥膻味更是惹得她胃里一阵翻涌。 阿蛮气鼓鼓地放下了饼,气得一连又喝了好几口水这才压下来了胃里的恶心感。】 原本还在一口吃饼,一口喝茶的拂拂,茫然又慎重地放下了饼。 拂拂:……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手里的饼一下子就不香了。 【一转头,不远处正有个面容黝黑的村女正盯着自己看。 村女样貌生得还算清秀,只是眼神□□裸得叫人很不舒服。 她胸无点墨,无所察觉,吃得很香,手指上沾着油光。 阿蛮错开了视线,拢起了眉头,这副愚钝不堪的模样又使她有些反胃。 她觉得自己真是快疯了!! 不由又红着眼眶,小声凄哀地唤起“阿父”、“阿兄”来。】 小姑娘呆滞了一秒,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指:她好像也没有这么不堪吧? 从没被人“当面diss”过,拂拂又尴尬又局促,心里还有点儿生气,她皱紧了眉头,快步往旁边走去。 宦者耷拉着眉眼,懒懒地问:“吃完了?” 拂拂点点头:“俺吃饱了,想先去车上打了个盹。” 【这些天阿蛮一直没睡好,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这马车中的女子来自四方,讲话带着股浓重的乡音。 阿蛮本来是想与她们打好关系的,然而她自幼说的便是金陵音,根本听不懂她们再说些什么。 这呕哑嘲哳的说话声,对她而言无疑于一种折磨。 她只好默默忍耐下来,实际心里烦躁得直欲杀人。】 拂拂差点儿秃噜了舌头。 回到车上,拂拂坐下又起立,起立又坐下,还是没憋住,不高兴地开了口:“系统,这位……当真是女主吗?” 她问的很有礼貌,系统却还是察觉出来了她的弦外之意。。 【宿主有所不知,现在正流行作精白富美人设。】 拂拂摇摇头。 她不喜欢这样的,她觉得这崔蛮没礼貌极了。 系统却还在苦口婆心地向她科普。 【美貌、娇气、家世好、睚眦必报,一把细腰的小作精,才是当今女主角的标准配置哟^0^。】 拂拂并不赞同系统的价值观。 “高贵者最愚蠢”,她们是工人阶级,可不能学这般封建地主阶级的作态。 系统仍在喋喋不休,她扭过头,干脆将系统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心里忍不住想,在原著中崔蛮还尚算可爱,可是放到现实里,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世人大凡如此, 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乃是之天性。 拂拂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外打滚摸爬的这半年里,也对于这人情冷暖有了些模模糊糊的认知。 若是一个人家境平庸,她(他)若是娇气做作便是粗陋不堪,小姐身子丫鬟命。 倘若一个人出生富裕,她(他)的刻薄和娇气做作,便成了娇蛮可爱真性情。 ※※※※※※※※※※※※※※※※※※※※ 开文了,这篇文男主真·神经病,大概也许不是那种你以为的病娇【?】不建议不能接受的入内。 排雷:1男主有白月光,没男女之情的那种。 2:男主小时候被猥亵。 3:男主对女主有强制爱情节。 4:婉拒写作指导。 崔蛮不是啥重要角色。这回主要想写男女主之间谈恋爱,笔墨也都在这俩人身上,其他人没啥戏份。 —— 之前放弃这个笔名就是为了摆脱这些破事。 后来发现避无可避,干脆找了律师。又和编辑商量了一下,编辑不建议换笔名。 干脆就这样写了,也方便大家避雷,该避雷避雷,爱拉黑就拉,爱绕道绕道,双相避雷都挺好的。 不明真相的可以直接去看我微博置顶。 主要解释一下为啥没开《喜春来》。 《喜春来》大纲我本来做了一半,写了第一章给朋友看了一眼,后来发生这些事儿之后,专栏里的预收全都搁置。 我就跟编辑开了个马甲,放松心情写这篇玩儿。 这篇已经存稿到10w了,干脆就先开了这个。 没了。 第 2 章 崔蛮与她同乘一辆车,拂拂不喜欢她,基本就不怎么和她说话。 毕竟系统只说了她的攻略对象是牧临川,又并非女主角崔蛮,她没必要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由画外音得知,崔蛮对她也没有任何好感,她就像是一只误入鸭子堆里的白天鹅,不甚在意旁人的目光。 想到自己这位攻略对象牧临川,拂拂又忐忑又觉得新奇,或许是因为有金手指傍身的缘故,她并不怎么害怕。 车行慢得很,路上无事可干,拂拂便独自一人占据着小角落,快活地独自一人坐自己的事,主要是缝缝补补之类的。 同乘的女孩也有不少像崔蛮一样出生世家大族的,自恃身份不愿与她多说话。 这些姑娘在家里被宠坏了,路上不会照顾自己,一路而来上吐下泻,弄得恹恹的,衣服被路上的荆棘勾破了也不会补。 某天,马车停下来给她们整顿梳洗的时间。 拂拂正弯着腰洗着头发,就看到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红着脸难为情地来求拂拂帮忙。 少女乌黑的头发上还挂着水珠,湿漉漉的额发压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顺着眼睫滴滴答地落,身上散发着微潮的花香味儿。 “好啊。” 陆拂拂眨眨眼,敏捷地绞干净了头发,去帮她们补衣服。 拂拂手脚利落,说话做事轻声细语的,又没架子,笑起来眼睛水光光的,像两弯小月牙儿,鬓角的碎发又多添了几分温和。 她倒也不是做白工的傻白甜,这个看上去温和没啥心眼的小姑娘,实际上心眼一箩筐。 陆拂拂深知,她出生低微,来到上京孤立无援,毫无立足之地。看过《甄嬛传》的陆拂拂,对“后宫”这两个字报以了莫大的警惕。 就是那种大家笑眯眯喝着茶,夹枪带棒,你来我往。今天你往我糕点里下毒,明天我弄死你孩子,隔天姐妹也能反目成仇的修罗场。 这简直是在养蛊。拂拂暗自嘟囔道,更下定了决心为了幺妮一定要走下去,先和同伴打好关系,结个善缘。 幸好这几日下来同乘的不少女孩儿都喜欢亲近她,一向爱答不理的宦者都对她颇有几分好脸色,这阿陆并未因他们是残缺之身嫌弃于他们,不论拜托他们做什么事儿,都必要说声谢谢。 他们闲暇时偶尔也点拨她一两句,多加照拂,倒是崔蛮,这几天来隐隐有了被孤立的架势。 崔蛮看在眼里,有几分艳羡,又有几分不平。 冷冷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暗里却抱怨这些俗婢没见识。 很快,就有女孩儿小声议论。 “傲什么傲呀。” “崔家是风光过,但现在早没落了,真高门谁会将女儿送进宫里?” 听着这些议论,崔蛮脸上青青白白,咬着唇一声儿没吭。 【她才不与这些俗婢计较。 鸡豚狗彘之类才爱抱团讨好阉狗呢。】 宦者都是些人精,自然瞧得出这种高门贵女的清高劲儿,也不多说什么,不过是在衣食住行上都使小绊子。 不多时,崔蛮就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比如说,她吃的饼夹了生,一股腥臊味儿。又比如说,她被马车颠簸得想吐,宦者却淡淡地让她再憋会儿。 与之相反的是陆拂拂,她的面饼好像比别人精细不少,肉都比别人多点儿。她觉得恶心想吐了,宦者还特地停下车队叫大家伙下来透透气通通风。 直到某天,崔蛮终于憋不住了,在车里吐了。当下委屈得哭了出来。 她长这么大,哪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而随行的宦者只进来看了一眼,连个安慰都没有,就叫她自己整理干净。 这狗阉奴分明是故意折辱于她! 但经过这么一遭,崔蛮也不敢再使小性子,忍气吞声,默默忍耐下来。 长长的车队,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才抵达了上京。 这一路上等下了车,陆拂拂这些敢死小分队也被折腾得一个个衣衫褴褛,憔悴狼狈。 当中尤其是崔蛮,这十多天里没少被刁难,灰头土脸。 之后的日子不必细说。 总而言之,宫中女官不准拂拂她一口一个“俺”,要称“奴”或者“妾”,不能说“弄啥嘞”,要说“做甚么”。 面见陛下的那天,陆拂拂十分紧张,口干舌燥,心跳如擂。 跟着一众美人的脚步,她们终于见到了这位陛下,这位她们共同的“夫君”,也是她的“任务对象”。 拂拂脖子后面渗出了点儿光光的薄汗,攥紧了手掌,悄悄地觑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离得太远加上心里害怕也没看太清,只看到是个极为苍白俊美的少年,腕上带了串佛珠,支着下巴,冷冷地打量着她们。 拂拂抿紧了唇,觉得浑身上下汗冒得更多了。 一想到这少年竟然是她的任务对象,她就浑身不自在。 少年瘦骨嶙峋,褒衣博带,高鼻深目,眉眼狭长,唇色丹晖。 几缕微卷曲的如墨碎发,垂落在颊侧。 没穿鞋,衣摆下露出的脚踝细而瘦,苍白得能看清楚脚脖子上盘桓的淡紫色与淡青色的血管。 陆拂拂不止紧张得浑身冒汗,还有些热。 知好色则慕少艾,少年往往会被美丽的皮囊所吸引。 此刻一见到少年的脸,拂拂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攻略对象长得不丑,比杨大哥长得还好看,任务对象长成这样简直是活菩萨来送福利的。 少年眉梢轻轻一压,眼神也像极了在品评一块块猪肉,空中沉默得有些粘滞,在场后妃并无一人敢多说一句话的。 此等情景下,拂拂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 感情充沛,抑扬顿挫的旁白君它又来了! 【阿蛮心中紧张,悄悄攥紧了掌心,半垂着眼。 挺俏的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白皙的面色已是红若天际的流霞, 崔蛮轻嗅着鼻尖绵延微漾的雪莲香,感受着四面传来的目光,咬紧了下唇。 她本不愿出头,奈何她有个毛病,一紧张便不由自主地红脸,发汗,愈加透出她自胎内带出的体香来。】 在场众人,只有她能听见这感情充沛的旁白君。饶是这旁白里的主角不是她,陆拂拂还是替女主崔蛮感到害臊,臊得她脚趾抓地抠出三室一厅学区房孩子已上清华北大。 令拂拂吃惊的是,少年的目光在崔蛮身上略微一扫,歪着身子,面无表情,好像并无多大兴趣。 这和《帝王恩》里的剧情有点儿不大一样。 拂拂压下心头的吃惊,心头飞快地掠过了一抹疑云。 照《帝王恩》里的剧情发展,牧临川这个时候不该是要对女主角崔蛮表露出兴趣来吗? 但看少年的容貌,却是无法把他与《帝王恩》里那个阴郁狭隘的暴君联系在一起。 拂拂怔怔地想。 《帝王恩》中的牧临川不愧为反派大boss,他年少丧父,受玺绂时,悖然无哀容1。 即位后,王侯卿士及诸朝臣,死在他手上的不下百人。 他深爱女主崔蛮,却不惜将她囚禁于昭阳殿内,不准旁人前往探视。 虽然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是贪婪无道,小肚鸡肠,刻剥百姓,专权自恣。 但面前的少年却生得是昳丽的,唇角好像天生带笑,睫毛极长,看人的时候好像有些无辜。 少年眼睫一颤,目光自女主角崔蛮脸上掠过,竟然是毫无兴趣的模样,未多分去半个眼神。 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拂拂便糊里糊涂地跟着一众妙龄少年退了出去,意思意思封了个“才人”的名号,留在了这王宫中。 陆拂拂在这王宫里待了将近有三个多月,都没再看到过这位陛下一眼,倒是牧临川又杀了谁谁谁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后宫。 牧临川不召见新入宫的妃嫔,陆拂拂却不慌不忙,依然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每天每晚,眉眼沉凝,认认真真地在自己裁作的小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王宫美人数不胜数,想要在群芳中脱颖而出,这是个思索的问题。 拂拂年纪尚小,没有经验,也不太懂这些,但并不妨碍她一路摸索过来,已知晓容貌的重要性。 这笔记本上记着的,正是她绞尽脑汁回忆出的幺妮的“变美逆袭”心得。 和她同住的张才人吓得整夜整夜地合不拢眼,睡不好觉。 “我不想侍寝。”某天,张才人一边往发髻上别着发簪,一边顺口说道,“阿陆,我害怕。我想回家。” 陆拂拂没吭声,主要是也不想在这事儿上多费口舌。 她要信了张才人她就是个傻白甜,张才人尽说些不打粮食的话,她要是真害怕就不会每天精心打扮自己,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总往华林园晃悠了。 大家都知道,陛下闲着没事儿总爱往华林园去。 陛下残暴归残暴,但人颜色好,又掌握着无边的权力。这后宫里每个女人都想成为陛下眼中的“独一无二”,能用自己的温柔小意救赎陛下,化解陛下的戾气。 就比如前天死的那个陈婕妤吧,听说是上京有名的才女,温婉贤淑,刚进宫就册封了婕妤,服侍她的宫婢说,这陈婕妤哪儿都好,就是嘴里总会冒出几个别人听不懂的词,就比如,她曾经说过陛下是个病娇,其实就是缺爱,得拯救的那种。 和陆拂拂她们这一批早就被陛下所遗忘的猪肉不同,陈婕妤入宫后,着实受宠了一段时间,走哪儿陛下总爱带着她,甚至还册封了个王后。 这儿又要提到陛下的另一样爱好了。 那就是封王后。 从陛下即位起,统共封过六任王后。 天象元年,夏四月,立妃张氏为左王后,妃王氏为右王后。 次年癸末,王右王后有□□之行,和一贴身内侍勾搭在了一块儿,陛下一剑刺死了右王后,悲恸大哭,改立王右王后的女婢曹氏为上王后。 三年三月,又立这位陈婕妤为中王后。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佩王后玺绶者六人,实在是历朝历代以来的奇观。 可惜这六位王后都没一个做长久的,俱都一一被陛下给杀了。 其他暂且不表,单说陈婕妤吧。 陈婕妤死的那天,是一次宫宴上,陛下又犯病了,陛下一犯病就要折腾自己外加折腾别人。 用头撞了几回桌子之后,一个忙着往上爬的小内侍猪油蒙了心,哆哆嗦嗦地上前劝道:“陛陛陛下……保重龙体要紧。” 陛下抬起那惨白的脸,鲜红的血顺着额角往下落,揩了把脸道:“孤觉得无聊,要不你给我找个乐子?” 所谓的找乐子就是要把这内侍往虎园里丢。 陈王后看不下去了,转头对陛下劝了些什么。 于是,独宠后宫三个月的陈王后就被陛下丢进了虎园里。 和张才人交谈完之后,陆拂拂抿着嘴巴半天都没说话,她自然也想回家,想爸妈,想幺妮。也想她在这个世界的爹娘,想杨大哥,甚至是王女女。 大家都说陛下的江山迟早要完了,照他这么折腾下去,老祖宗的基业迟早都要被牧临川这不肖子孙给败光。 估计这位小陛下也是这么觉得的,整日纵情于酒色,懒得理朝政。 偷看了剧本的拂拂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眼窗外的梅花,深感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天知道,她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如何将昏君改造成明君? 为君者,至少要懂得致化之道。 拂拂出生贫困山区,起跑线上已比众人落下一头,她虽然对于念书感兴趣,却遗憾不能继续深造。 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为了一家生计奔波,自然也不懂国家大事。 她更不可能以自己的政治目光来打动牧临川,教导他成为一代明君。 更何况,自打她入宫以来,就再也没见过牧临川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思来想去,陆拂拂合上了笔记本,苦恼地长长叹了口气,越想越发愁。 坐以待毙不行,她还是决定先去王宫里踩点,搞出个偶遇来。 为什么是“偶遇”,以陆拂拂这贫匮的知识面,她只能想到她和幺妮看过的《甄嬛传》了…… 老天爷待她还算不薄,在王宫里踩点的这几天,陆拂拂虽然未能巧遇牧临川,反倒是发现了华林园角落里一尊金色菩萨像,衣裙上缀列宝石。 拂拂略有意动。 这王宫放眼望去金碧辉煌,檐牙凃金,殿趾砌玉,又因陛下信佛,三尺金像数不胜数。但凡她要是能悄悄地咬下来一块儿金子也足够出去用个大半辈子。 更何况时人多信佛,信仰虔诚,无人敢在佛像上造次。 这菩萨像又地处偏僻,不易被人发现。倘若真被发现了,旁人也只会当作是风吹雨蚀之下剥落的,绝不会想到有人竟如此大胆,敢冒犯佛菩萨。 小姑娘很是现实,或者说机灵。 牧临川一直不召见她们,她不得不为自己的生计早作打算。 攻略牧临川固然重要,但倘若真如《帝王恩》原著剧情那般牧行简攻入了王宫,值此乱世,这佛像上的金子就是她路上的盘缠了。 大雍朝崇佛,就连牧临川也不例外。 拂拂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奶自小和她说要信毛|主|席和□□。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天还没亮,陆拂拂蹑手蹑脚地翻身下了床。 没想到张才人机敏得很,困倦地问:“拂拂,你去哪儿?” 陆拂拂:“俺、我饿了,去拿点儿吃的。” “哦。”张才人放心了,又倒头睡了下去。 借着清晨薄雾的遮掩,拂拂偷偷地溜进了华林园里,拿着小刻刀对着菩萨像上的宝石比划了两下,还没动刀子,园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拂拂大吃一惊,慌忙将刀子收进了袖子里。 震惊地看见那位陛下衣襟大敞,赤着脚,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华林园中,袍袖翻卷成了乌云,宛如一缕游魂,身后还跟着不少哆哆嗦嗦宛如小鸡仔似的美人们。 “你谁?孤怎么没见过你?” 一个蛇一样,冰冷又黏腻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等拂拂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跪倒在了少年面前。 牧临川面无表情地问,深红色的眼仿佛是冰冻的血,想到这是自己的任务对象,拂拂心跳顷刻间漏了一拍。 没等她回答,陛下便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 少年的手凉得更像是蛇。 他好像又比之前瘦了点儿,苍白了点儿,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胡乱地揉了她两下,他垂着眼漫不经心地问她: “这么丑也能选进孤的后宫?给内侍塞钱了?” 乍见攻略对象,又被对方一阵搓揉,拂拂当即就懵了:“没……没钱。” 少年掐起了她下巴,压了压眉梢,逼她与之对视:“叫什么?” 拂拂愣愣地抬起头,她常年在田里跑着,皮肤晒得黑黑的,顾盼间,颇像一头昂首挺胸的小鹿。 坦白说,拂拂私底下曾经无比严肃地设想过,要是碰上了陛下,她该作何反应,什么样的反应又能快速吸引牧临川的注意,得他青眼。 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初的设想都成了纸上谈兵。 小姑娘毕竟年纪还小,哪怕已经懵懵懂懂之下有了几分心机,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被一阵恐惧击中了。 拂拂牙关打颤,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有多幼稚。 这可是在古代呀,皇帝是能随随便便就杀人的! 小姑娘脸色煞白,原先的小心机统统化为了飞烟,下意识地蹦出了几个字:“俺……俺叫陆拂拂。” 空气好像沉默了一瞬。 少年露出了个受不了的表情,果断地将她一把推了出去,冷冷地说:“难听。” 于是,她立刻就被拖了下去,打入了冷宫。 ※※※※※※※※※※※※※※※※※※※※ 1:初践阼,受玺绂,悖然无哀容。出自《宋书·废帝纪》 瞎几把封王后这个历史上也是有的,还有不少,北周宣帝宇文赟最奇葩。 —— 感谢在2020-11-09 21:49:49~2020-11-12 10: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伊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酱爱吃冰 26瓶;青蛙 20瓶;布奈 10瓶;啾咪 6瓶;苏木、哎呀呀呀呀呀休休、伊澜 5瓶;第289颗大门牙 3瓶;禄少666 2瓶;听话的疯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于是,她立刻就被拖了下去,打入了冷宫。 偏在这时,一道身影从花丛中急急奔出。 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一边喊道:“拂拂!!” “拂拂!!” 这是张才人的声音。陆拂拂光洁的额头上汗光光的,她迷迷糊糊,惊魂未定地想,张才人不是睡了吗?怎么现在跑出来了?好像还是来找她的? 但看到这浓雾中奔出个搴裙的美人,美人云鬓微乱,裙摆勾着一袭落花,气喘吁吁,呼吸紊乱,眼神似被浓雾沾湿了,楚楚可怜。 似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陛下,美人猛地僵住了,哆嗦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少年对面前这个很好奇。 看都没看被拖下去的陆拂拂一眼,少年两扇纤长的眼睫一样,明媚又无辜地朝张才人招了招手,“你,上来。” 张才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梨花带雨。 陆拂拂看到陛下将张才人揽入了怀里,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再度用那评估猪肉的语气,笃定地说:“这个还行。” 接着拂拂她就被拖走了,没看完全程,不过某种意义上她也算是实现了张才人不用侍寝的美好愿望。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小姑娘的灵魂在此刻都被抽走了,双眼无光,愣愣地张大了嘴,莫得感情地飘荡在一个小内侍后面。 她明明都计划好了!!就像嬛嬛那样,在华林园中与陛下巧遇,只留下叫人浮想联翩的惊鸿一瞥。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拂拂被打击得双眼无光,垂头丧脑,体无完肤。 拂拂被拖走之后,就被个小内侍干净利落,快准狠地从宫苑中踢了出去,打包塞进了永巷。 所谓永巷,是王宫中幽禁罪妃宫婢之处。系统给出的解释是,也可以简单粗暴理解为——冷宫。 系统:【从进宫到冷宫,恭喜宿主十分荣幸地成为了大雍王宫贬谪速度最快的嫔妃呢^0^】 拂拂:…… 别说了,再说人都要傻了。 小姑娘嘴里默默吐出一口幽魂来。 “既然进了这永巷呢,就别想着出来了。”领着她的小宦官名叫宗爱。 宗爱叹了口气,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拂拂,“不过你也别太伤心,虽然一生恐不得天子召见。但这儿安全啊。” 拂拂迷糊了:“也、也行吧?” 小宦官见之,愈发同情。 宗爱站定了,伸手一指,拂拂打起精神,顺着宗爱手指的方向看去。 但见庭院中晾晒着一床床颜色各异的衣被,有不少少女正忙着浆洗织染,忙得大汗淋漓。 “永巷的日常工作很简单,就是为咱们陛下与诸位妃嫔美人制衣做被。” “你过来,我带你去你住处。” 陆拂拂的新住是个十人大通铺,房屋破败。 她伸手在床头一摸,已经发霉了。抬头一看,墙漏渗雨,长出片片霉斑。 此时屋里只有两个女孩。一个女孩大约十六岁左右的模样,肌似羊脂,发似乌缎,身形孱弱,脸颊微红,泛着点儿病态。她生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眼睫一眨,半是好奇半是含蓄地偷偷打量着拂拂,顾盼间颇有些书卷气。 另一个没搭理人,一脸高冷地坐在镜子前。 宗爱拉长了脸,走到了镜子前的少女身边:“方虎头,你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吧?” 少女撇撇嘴,眼神在那病美人面前扫了一圈:“袁令宜不也没干吗?找她呗。” 宗爱瞪眼:“她身子不好和你能一样?” 袁令宜有些惶恐地眨着眼睛,支起身子,轻声细语地说:“我来吧。” 少女:“你动什么?这不有个新来的吗?叫她干去。” 这个叫什么方虎头的,转过脸来,面色很不客气,将拂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这小姑娘由宗爱领着,她生着鸭壳青的眼白,黝黑的瞳仁,头发又黑又亮,发根微红。 浑身上下,有种山野间健壮的幼鹿瞅着人的神气。 “你叫什么?” “俺叫陆拂拂。” “哦,对,阿陆,”方虎头一副熟稔的模样,“你新来的,就去帮我把外面那盆衣服洗了。” 拂拂并没有反抗,她此刻已经重新振作了精神,很敏捷地走出了屋里,走到一边洗衣服去了。 宗爱愣了一愣,“唉”地叹了口气,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个傻子。 她不糊涂。 拂拂搓着衣服,慢慢地想。 她初来乍到,总要先摸清楚环境。 拂拂乖巧,方虎头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点儿不好意思的神情。 镜子照不下去了,她虎着张脸走到了拂拂面前,恶声恶气地说:“叫你动你就真动啊!” “面团似的性子,小心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让开,”方虎头一脸不耐地将她赶到一边去,“我来。” 拂拂觉得她光站着也不大好,便也蹲下身来帮忙搓洗。 方虎头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永巷里待得时间久了,还是第一次碰上刚来永巷却不哭不闹的嫔妃。 她面上有点儿古怪,又有点儿好奇。 本来她叫她洗衣服本就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如今目的达到,也没理由再为难陆拂拂。 相反的,陆拂拂这不哭不闹的性格,反倒让她有几分喜欢。 名叫方虎头的少女拉长了脸,趁着两人一块儿洗衣服的时间,还向她透露出来了不少信息,无外乎是要如何在这永巷里生存的。 拂拂手脚麻利,很快就将这一盆衣服洗干净了,挂在了晾绳上。 这么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到了饭点,吃中饭的时候,宗爱和其他几个小宦官把吃食抬了过来,分下来,一人碗里也不过半碗米饭,一筷子青菜,兼之两块咸鸡、咸鸭。 拂拂劳动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当下急不可耐地捧着碗吃了起来。 往袁令宜碗里夹了一筷子咸鸡,方虎头转过脸来看向陆拂拂,继续方才的未尽之言。 “你记住了,这永巷里管事的宦官是永巷令1曹忠。” 拂拂看在眼里,眨眨眼,心里飞快地想,这少女看着虽然凶神恶煞了点儿,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闻言拂拂恰当地露出了个迷惘的表情。 袁令宜搁下了筷子,温声细语地插了一嘴,“你有所不知,永巷令曹忠是此地总管,掌管此地大大小小诸项事宜。” 在这地方,曹忠俨然就是能只手遮天的存在。 倘若谁家的家人想要捎来点儿什么东西,必须得走曹忠和他手底下这批小内侍们的门路。 家人但凡进一物,非数吊钱拿不下来。 袁令宜唉地叹了口气,拢着眉头苦笑:“曹忠等一干内侍们克扣用度已是家常便饭了,想要在这儿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大家也没什么生钱的门路,故而多做些女红。” “只不过……”袁令宜欲言又止,“针线是他们代买的,做好了拿出去卖银子换钱,也是由他们代卖。” “你平日里一定不要轻易得罪他们。” 拂拂听得心惊肉跳的,知道袁令宜和方虎头同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当即在心底郑重地默默记下了。 脆生生地应道:“俺知道了,多谢刘娘子与方娘子提点。” 小姑娘的嗓音并不软糯,她天生嗓音清脆,甚至含着点儿八九岁的男孩子气。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审美有不小的差距。 男人偏爱混合白莲和绿茶风味儿的“纯欲”款,但女人往往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心机,心下对这些狗男人的眼光嗤之以鼻。 面前的陆拂拂,她年纪正小,少了点儿娇气的黏糯,这像小牛犊一样机敏又神气的模样,正处于少年与少女,雌雄莫辨之间,灵气逼人,分外讨袁令宜喜欢。 说了这些沉重的,袁令宜又柔柔地笑起来,“先吃饭吧,你也不要害怕,在这儿总不至于糊里糊涂地就丢了性命。” 这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拂拂知道了,袁令宜出生士族,方虎头出生出生军户,两个人一动一静,一文一武,在永巷中相依为命。 但凡刚被打入永巷的嫔妃,无不是哭哭啼啼,神情灰败进来的,随后就被这无边无尽的劳苦折磨得形销骨立。 但陆拂拂明显没这个困扰,她就像是一把野草,随遇而安,就算给她个石头缝她也能顽强地探出个头,长出来。 实际上,盯着主界面板上的人物介绍,拂拂撑着下巴,内心有些忧愁。 入宫三个月她就成功实现了由[才人]到[冷宫弃妃]的逆升级。 手指一点,翻到了牧临川的人物界面。 [好感度:负5]旁边还有括弧,用加粗的黑体大字注明(讲话太土) 这深深刺痛了拂拂的心。 ※※※※※※※※※※※※※※※※※※※※ 1:永巷指宫中妃嫔住地,用来幽禁嫔妃与宫女。 —— 感谢在2020-11-12 10:12:37~2020-11-13 14:5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青吱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河捞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豆2 100瓶;青吱吱 36瓶;王阿裘 30瓶;不快乐小神仙 20瓶;乌鹊南飞、纲子大人萌萌哒、milla 10瓶;聿头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再这样下去,她就帮不了幺妮了。 要如何将陛下辅佐成一个明君,系统给出的建议是,攻略牧临川,多吹枕头风。 这话说得陆拂拂眼角抽搐,脸上发烧。 总觉得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建议! 不过私底下陆拂拂却认认真真地考虑了一番,她学历不高,当不了牧临川的老师,自然当女官也是不成了。 再说不打好关系—— “一个陌生人咋咋呼呼地跑来要教你如何做人,这也太讨厌了”这是幺妮的原话。 幺妮知道的东西比她多,拂拂掰着手指头想,或许她真的只能靠攻略牧临川来感化他了,不论是做朋友还是谈恋爱。 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巴,拂拂看向镜子里的少女下定了决心。 少女梳着双螺髻,长长的发带垂于脑后,顾盼间,清明如水晶的眸子倍现灵动,微黑的肌肤更显得有几分天然的亲昵可爱。 要攻略牧临川的话,首先她就得把这一口乡音给解决了。 然后是皮肤,她肤色略黑,往好了说,姑且能说得上健康神气,往坏了说,在这上京便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了。 上京素来崇尚莹润如白玉的肌肤,男子也多有敷粉的。只有下贱的军户与佃农才往往有着风吹日晒造就的黑皮。 趴在桌子上,拂拂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记录着接下来要忙活的事。 幺妮之前很看不惯她这副朴素作态,经常拉着她恶补护肤知识。未曾想如今却都派上了用场。 院子里,宗爱又在吆喝着众人出来干活了。 拂拂放下笔,手脚麻利地洗好了衣被。 做完了一天的活,晚上她悄悄地捧着纸笔,找到了袁令宜。 袁令宜穿着一身素白的单衣,披着长发,惊讶地看着她:“阿陆,你这么晚不睡做什么呢?” 拂拂臊眉耷眼:“俺……” 袁令宜眨眨眼。 少女咬着唇,脸上红光光的:“我,想和袁姊姊你学上京话。” 袁令宜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又明了了。 哦,想来是被因为说话难听被陛下打入了永巷,小姑娘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呢。 人与人之间向来有亲疏之别,方虎头曾与她私下里交谈过,说是阿陆虽好,但她这宠辱不惊和她年纪并不相称,就怕她心机深沉。 如今看到拂拂露出了点儿小姑娘的情态,袁令宜心里一软,话到嘴边的拒绝,又收了回去:“在这永巷里,你上京话说得再好也没用。” 袁令宜不忍拒绝她,轻声细语地问:“而且,上京话不好学。就算如此,你当真要学吗?” 陆拂拂郑重地点头,为表自己的诚意又翻出个小包裹来:“俺想学!俺不怕吃苦!” 那包裹里竟然是几根肉条。 袁令宜是彻底惊讶了。 “这是束脩。” 拂拂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将这包裹推了过去。 “袁姊姊,俺没钱。只有这几根肉条了,等俺挣到钱了,俺一定补上。” 少女眼睛闪闪亮亮的,袁令宜心里喜欢,抬手摸了把小姑娘脑袋瓜子。 “那就以后再说罢。” 袁令宜出生豪门士族,少年时便以才学名动汝南,也正因为如此,才被牧临川给看中要了回来,但要回来之后,牧临川转头就将袁令宜忘了个一干二净。 方虎头则是陇西人氏,家中有个参军的哥哥。陇西地处边疆,多慷慨义士,打小生长在这种环境之下,方虎头的性格也比寻常女子刚烈许多。 汝南方言与拂拂家乡土话颇有些相近,拂拂和袁令宜两人交流起来没有障碍。闲暇的日子,拂拂就一边做着针黹活儿,一边鹦鹉学舌地跟着袁令宜学金陵音,大雍朝高贵的金陵音正是后世逼来吊去十分接地气儿的南京话。 她手脚利落,针黹活儿做得又快又好,攒了一笔钱之后,拂拂托另一个名叫宗卿的交好的小内侍,帮忙买了一把种子。 此后,拂拂在永巷里开辟了一块地,同方虎头她们埋头种了些蔬菜瓜果。又另将永巷中一片断壁残垣动手清理了出来,在那儿种了一棵橘子树。 春去秋来,一眨眼,陆拂拂竟然在王宫里住了大半年。 入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天气转凉,袁令宜这几天面色愈发苍白了点儿。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天气转凉,各宫都用上了炭火,而永巷却迟迟等不来自己应有的份例。 拂拂去求了好几次,内侍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无奈之下,拂拂只好拿着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钱,去找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的内侍宗卿。 宗卿是去岁入宫,他是曹忠手下,负责采买事宜,经常帮着宫人外出进货,从中捞点儿油水。他为人却算朴实谦逊,每每帮着带货要价也不高。在永巷中已经算得上良心价了,与陆拂拂、方虎头几个关系都算得上不错。 拂拂好歹是穿越女,就算是山坳里走出来的,周末也常会去镇上玩两趟。宫里的生活与她原来的生活相比,的确无趣了点儿。 小姑娘馋宫外的世界,没受宠前经常叫宗卿帮着代购。 两个人年纪都不大,都是王宫中的小透明,在这等险恶的情况下,革命的友谊反倒生根发芽了。 “宗卿大哥,麻烦你带个小暖手炉回来。” 将钱袋子塞入宗卿手中,拂拂语重心长地交代。 袁姐姐身体不好,她这个做学生的当然要想办法帮帮自己的小老师。 宗卿有点儿惊讶,倒没多问,只笑道:“那还吃胡饼吗?” 拂拂脸有点儿红:“那再带三个吧。” 她一个,方姐姐和袁姐姐各一个。 和□□诸多吃货一样,陆拂拂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吃货。 陆拂拂特别喜欢吃宫外的胡饼,经常让宗卿帮忙带一两个回来。 永巷没什么油水,宫外的胡饼却是用的牛羊肉,葱、鼓汁及盐,再配以和切碎的鸡肉。 陆拂拂一点儿没舍不得的意思,反正她的银钱也没有能用到的地方。在后宫中生活,虽然有很多地方靠银子来使力打点,但她们身处破败不堪的永巷,平日里没什么交际活动,倒是免了大部分这交往上的用度。 “余下来的钱是给宗卿大哥你的辛苦费。” 少女眉眼弯弯一笑,上道得很。 宗卿推拒了两下,不再推拒。他们关系虽好,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约莫傍晚的时候,拂拂和几个永巷的宫婢们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宗卿。 *** 这几日闲来无事,少年天子已经许久没杀过人。宫中位列“三夫人”中的小郑贵人便叫上了几个妃嫔一道儿游园吃酒。 入了冬,华林园中却未显衰败之色。 北风细细,佐以温酒,的确是风流事。 一众嫔妃铺设软毡,一一坐定。 时人多好奢华飘逸的风格,高髻长裙,饰以步摇鲜花,务必俊俏有神仙气度。 一众嫔妃此时坐与松柏之下饮酒取乐,颇有些散朗的林下之风,远远望去,恍若天上神仙宫妃。 众嫔妃围着当中最神姿精耀的美人大献殷勤。 崔蛮跪坐在侧,半垂着眼,并不与人多结交,但她出生高贵,自有人上前主动攀附。 这位美人,正是设了这赏花会的“小郑贵人”,她与长姐大郑夫人,同属三夫人,位在九嫔之上,仅次于王后,地位尊崇。 牧临川这几年杀自己老婆杀得有点儿狠,这两年后位空悬,郑氏姐妹俩隐隐已有六宫之首的架势。 宴罢,众人说说笑笑走上宫道。 却有一个吕姓美人停下了脚步,惊讶道:“咦?那不是……” “谁?” 众人顺着吕美人的目光看去。 只看到宫墙之下,有几个打扮寒酸的宫婢,冻得瑟瑟发抖,与一个内侍在说些什么。 一看便是托这采买的内侍外出买东西去了, 众人看了一眼便不愿意多看。 “永巷中人看她们作什么?免得污了眼睛。” 打扮如此寒酸,神情如此委顿的,在这宫里也只有永巷里的宫婢弃妃了。 其中一个胡美人神情古怪道:“那不是陆拂拂吗?” 另有人不解地问:“哪个陆拂拂?” 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少女脸上。 这少女与其他神情委顿的宫婢相比,的确有些不一样。 她肌肤丰莹,一头乌黑的长发束作了双螺髻,垂在脑后,脸颊被寒风冻得微红,神采奕奕,一副神气灵活的模样。就是穿得实在寒酸,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浆洗了多少遍。 有人笑道:“就是那个擅自跑到华林园去大献殷勤,却被陛下打入了永巷的那个。” 众人这才想起来之前那个笑话。 说是有个新入宫的才人,一直不得陛下召见,竟然自作聪明,跑到了华林园里,巧遇陛下大献殷勤。却未曾想到,因为一口难听的土音被打入了永巷,反倒让和她同住的张才人截了胡。 认出这人正是之前那个“永巷阿陆”之后,众人神情纷纷变得古怪起来。 另有一周姓充华开口道“说起来,前几日,那裴女史不也去了华林园——” 甫一开口,小郑贵人目光乜来,便自知失言,忙闭上了嘴。 周充华低下了眼,心中却有些忿忿不平。 崔蛮看在眼里,心中嗤了一声,暗道蠢货。 周充华口中的裴女史,指的是宫中一位名叫“裴姝”的女官,官至女史。前几天也在华林园中“巧遇”了牧临川,得了牧临川一声赞。 裴姝与郑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被归入小郑贵人一派。大雍重门第,在场妃嫔无一不是出生高门大户,各自抱团。众人自然不愿意多花心思在陆拂拂这寒门贱户身上,不过当个笑话儿听了解闷逗趣。 远远看去,那冷宫阿陆或许是冻得厉害了,竟然蹦跶了起来。 陆拂拂觉得自己脸都快冻僵了,搓着胳膊,使劲儿跳了跳取暖。 不过等宗卿将暖炉交给她的时候,拂拂又忍不住“嘿”地笑起来,拍了拍暖炉,拂拂脸颊红扑扑的,眼含期待。 有了暖炉,袁姐姐睡觉就舒服多了。 【阿蛮性格骄纵,眼高于顶,向来是看不起这些人的。 不由有些恹恹的。 觉得这些人当真是无聊至极。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是她,刚入宫也不得不攀附郑氏姐妹。 思及,她竟然有些羡慕这俗婢来,看着陆拂拂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同情。】 陆拂拂虎躯一震,眼角一抽,下意识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女主角——崔蛮。 其他宫婢察觉到她动作,随着她望去,瞧见这一众贵人,神情惊骇,纷纷上前敛容行礼。 把小暖炉往袖子里一塞,陆拂拂跟着走上前行礼,并没有什么尴尬之色。 “冷宫阿陆”这四个字,小郑贵人是依稀听过的,几个美人交谈时她也并未多加阻拦,主要也是因为根本就没将陆拂拂放在眼里。 陆拂拂刚拜下,便感觉到面前这几道各异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脸上。 少女神情自然极了,全然没有不平尴尬或是羞愤,甚至含着点儿轻快之意。 陆拂拂如今这个下场,崔蛮微感讶异,却又不奇怪。这人行为举止粗俗,一股子小家子气,倘若真受宠了,她才怀疑牧临川那疯子的审美呢。 崔蛮又看她手中拿着胡饼,心底那同情立刻烟消云散。 她是世家女,吃的用的一律比旁人讲究。与她而言,牛羊皆宜独食,这些东西味厚,不可加搭配。1 看陆拂拂这么吃,她颇有些忍无可忍。 这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众妃嫔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受了礼却没有回应,回应这些永巷宫婢是自甘下贱,跌了身份。 小郑贵人一走,众人纷纷跟上,层层叠叠的长裙,犹如天际流云。 等她们一走,四周凝滞的空气不由为之一松,不知道是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方才可吓死我了。” “那便是小郑贵人呢!” 有没见过小郑贵人的小宫婢不由面露憧憬之色:“果然是个明艳的佳人。” 宫婢们眼含艳羡,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那是你们没见过大郑夫人。” “与其妹相比,大郑夫人更别有一番冷清的风姿。” “我觉得还是那崔美人长得最好看。” “哪个崔美人?” “就是今日穿天青色裙衫的那位。” “小郑贵人她们穿得好漂亮啊。” “这步摇上镶嵌的是价值倾城的南珠吧?” 众人一边往回走一边交谈,越说越羡慕。 等走到永巷,看到面前这一溜破败的房屋,院子里晾晒的衣被,冷冽的寒风中传来染料刺鼻难闻的气息。 众人露出一股失落之色,神情也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身处永巷,她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你们看到小郑贵人她们的袖口了吗?” 宫婢们扯着袖口,窘迫地说:“好干净。” “手也好漂亮,和我们的手完全不一样。” 陆拂拂也伸出手来看了一眼。 她们在永巷中每天都要忙着浆染衣被,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洗了又洗,还是留下了染料的污渍。 手常年浸泡在冷水中,也大多皲裂,骨节处生着厚茧子,全然没有小郑贵人、崔蛮等人的柔嫩白皙。 拂拂浑身一震,大为警惕地低着头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她可是抱着攻略牧临川的目标来的,颜值实在是重中之重。 她懂事早,还在上学的年纪就外出打工,过早地褪去了少女心,明白了男人对容貌的看重。 失落中,看到了陆拂拂,宫婢们又都稍感平衡了。她们没记错的话,阿陆是与方才的崔美人一道儿进宫的。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与陆拂拂相比,眼前的窘境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耐了。 就算是无人在意的永巷,也不缺勾心斗角,踩高捧低。宫婢与内侍们各自拉帮结派,都存着些暗暗的小心思,就比如现在。 察觉到宫婢们那隐隐的嘲弄之意,陆拂拂浑然未觉,径直走进了屋里。 “嗤,不就一个才人吗?” “都成了个笑话了,有什么好傲的?” 今天宫婢们这番话在陆拂拂敲了个警钟。 在永巷待久了,她皮肤好像也变得粗糙了不少。 从前她很少在乎穿衣打扮,但现在不一样,她可是奔着攻略牧临川去的。 晚上,拂拂洗完澡,坐在镜子前,认认真真地做着自己的保养工作。 劳累了一天,大多数宫婢也都累了,纷纷倒头睡去。天太冷,也有嫌麻烦不洗漱就上床的。 陆拂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眼亮晶晶。 就算在永巷里,少女也与其他宫婢大为不同,浑身上下都泛着股鲜活劲儿,那股勃勃的生气几乎快穿透了永巷又沉又冷的暗夜。 因为她知道,这里绝不是她的终点。 接下来这段时间里,陆拂拂一直在等着转圜之机。 而机会终于在某一天翩然降临,叩开了命运的大门,与她不期而遇。 ※※※※※※※※※※※※※※※※※※※※ 1崔蛮的话来自于崔浩的《食经》,崔浩是南北朝人,北魏名臣,出生清河崔氏。 这文是架空,但背景设定主要来自于两晋南北朝,东晋士族中其实是比较流行洛生咏的,不过本文架空,希望大家不要在意。 原文如下: “食物中,鳗也,鳖也,蟹也,鲥鱼也,牛羊也,皆宜独食,不可加搭配。何也?此数物者味甚厚,力量甚大,而流弊亦甚多,用五味调和,全力治之,方能取其长而去其弊。” —— 小剧场: 小暴君内心os:这丑丫头吊话难听得一比 没有cue蓝鲸人的意思!(震声) —— 感谢在2020-11-13 14:58:31~2020-11-14 15:3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快乐小神仙、非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远睡不饱、菜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道年 64瓶;翁家朝朝、伍.、夏轻寒、聿头酱 10瓶;永远睡不饱 5瓶;嫁给我准没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傍晚,拂拂像往常一样走到那棵橘子树下面,大声练习着金陵音,结果冷不防地在这一片浓阴之中看到了垂下的一只脚。 这只脚足弓苍白,可见血脉清净,脚踝细而瘦。 等回过神来后陆拂拂才看到这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内侍,带着个高高的帽子,穿着身宽大的衣衫,他本是躲在这橘子树上睡觉的,听到她的动静,睁开了眼。 高鼻深目,唇色丹晖,眼眸幽深,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陆拂拂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炸起,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牧临川!!这正是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牧临川!!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几天里陆拂拂卯足了劲儿想要变美,就是为了能勾搭上牧临川,可是,眼下冷不防地打了个照面,陆拂拂一颗心像是被放在了油锅里滚了一边,徒劳地微微张开了嘴,脑子里作着激烈的斗争。 木愣愣的,大脑一片空白。 陆拂拂发现,这几天光会纸上谈兵了,这冷不防地炸一见面,不由就慌了神。 完犊子,她、她该说什么做什么来着? 陆拂拂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转起了人临死前的走马灯。 不、不行,陆拂拂你支棱起来啊!! 《帝王恩》这本小说她在马车里的时候就看过了。反派大boss牧临川就是个正儿八经,喜怒无常的小疯子,疯起来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和这样的人接触,拂拂感到自己的生命岌岌可危。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少年的目光先掠过了她的眉眼,在她眼角不着痕迹地停顿了半秒。 少年先跳了下来,朝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奴见过娘娘。” 上京地处建康,少年的嗓音含着点儿吴侬软语的软糯和妩媚,眼睫纤长,猩红的眼里波光潋滟,说起话来又软又媚。 只不过这嗓音冷冰冰,沙哑又懒散,完全没上心。 陆拂拂内心默默呐喊:……这伪装得也太烂了!! 但为了先苟命,她得装作不知道。 虽说没和牧临川睡过觉,但在这王宫里混水摸鱼混了大半年,小姑娘也被炸成了个正儿八经儿的老油条。 陆拂拂知道牧临川有事没事儿经常扮作内侍和护卫,甚至有一次还扮作了小宫婢,脸上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鬓角戴花,一步三扭,蹦蹦跳跳,把前朝的老头儿们气得差点儿厥过去。 这宫里没人敢揭穿他,全都陪着他演。 牧临川绕着橘子树走了几步:“这你种的?” 牧临川主动起了个话头,陆拂拂低下眼“嗯”了一声,慢慢地冷静下来,牧临川要演,她只能陪着演了,问题在于尺寸的拿捏。 作为一个后妃(冷宫的),皇帝的女人是不好和外男有所牵扯的,哪怕这是个内侍。 就算牧临川没睡过她,作为皇帝的老婆,她都得洁身自好,首先—— 拂拂皱着眉不大确定地想。 得划开距离吧?免得牧临川找了这个由头把她杀了。 想到这儿,陆拂拂眨眨眼,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昂起了下巴,“你是哪宫当差的?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年原本绕着橘子树打转转,闻言却不吭声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拂拂紧张得嗓子都在抖,但依然鼓起勇气,去和他对视。 那一瞬间少年不再是牧临川,而是成了幺妮的救命稻草,就成了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匹配□□。 陆拂拂攥紧了手掌,这才一点一点彻底冷静了下来。 在她开口后,少年这才看了她一眼,他幽深的血红色的眼盯着她不说话的时候,尤为吓人。 实际上,牧临川心里也有点儿紧张,假扮了这么多回内侍,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有人问他是哪个宫的。 牧临川眼角一抽。 问题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昏君,他对王宫里的一切一概不清,这要是答不出来,身份可不就暴露了吗? 少年默了半晌,绞尽脑汁努力回想着自己宫里这一众面目模糊的美人。 好半天,这才从回忆中揪出一个胡乱顶了上去,顿了半晌,牧临川笑容可掬道:“回娘娘的话,奴才是在曜灵殿内当差的。” “曜灵殿?” 此话一出, 少年少女面面相觑,面对面懵逼。 牧临川噎住,不可置信又有点儿恼羞成怒地问:“……你不问点儿别的?” 拂拂茫然四顾,她倒也想问啊,可曜灵殿在哪儿,这里面又住了谁她都不知道、 天知道陆拂拂她是真的想抓住在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讨牧临川喜欢的,可她嘴笨,不会说话,又有点儿轻微的社恐。 怕说多错多,陆拂拂酝酿了半天,咬了咬嘴巴,干巴巴地憋出来一个“哦”。 说完,陆拂拂自己都绝望了:……妈哩个巴的,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问他在哪个宫当差,多亏他才思敏捷,急中生智。 少年心性作祟,原本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接下来挑战的牧临川,此刻宛如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的气焰,取而代之的是升腾起的一股杀意。 没眼力见的丑东西,杀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准备抬手去掀脑袋上的帽子。 陆拂拂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心里猛地一跳,她老早就外出打工去了,别的不说,看人脸色的功夫倒是一流。 看牧临川的脸色,少年明显微恼了。 少女大脑飞速运转,急中生智地踮起脚尖,摘了个橘子,盈盈笑道:“这个,给你的,可甜啦。” 虽然不会说好听的,但溜须拍马,讨好行贿这种事儿她还是会干的! 少年一愣,少女仰着脸抿着唇腼腆地笑起来,笑容暖融融的。看着陆拂拂手中黄澄澄圆滚滚的橘子,牧临川突然觉得睡了半天还真有点儿渴,这小宫婢还挺有眼力见。 剥了瓣橘子往嘴里一塞,牧临川随随便便地想,算了,不杀了,留着。 陆拂拂给牧临川摘了一个,也给自己摘了一个,看着牧临川,陆拂拂犹豫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他一道儿坐了下来。 两个人竟然在这橘子树下并肩坐着,吃起了橘子来。 剥橘子皮的时候,拂拂忍不住想,和那天她入宫时相比,牧临川好像又瘦了,她照顾幺妮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牧临川身子不好,病着,难受呢。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利落地剥开了橘子皮,游刃有余地宛如轻解美人的罗裳。 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手上,对上这小宫婢的视线,牧临川微微一愣,又看到拂拂手中这剥了一半都没剥好的橘子皮,少年眼睫眨了眨,当下悟了,想必这小宫婢是赞叹于他剥橘子皮的手艺。 牧临川:“拿来,我给你剥。” 陆拂拂不解其意,更有些受宠若惊,哪敢有二话,飞快地把橘子递了过去。 牧临川修长的手指如飞,飞快地剥完了橘子,又细细地摘去了橘络,先往嘴里塞了一瓣。 这一咬,汁液溅入口腔,满口生津。 甜,种这橘子树的当赏。 牧临川心情大好,吃着橘子准备自己掀了马甲,恶趣味地笑着问:“你知不知道孤是谁?” 这招扮猪吃老虎他玩得多了,屡试不爽。每当他掀了帽子的时候,看着眼前那些傻叼面露惊愕之色,呼啦啦跪倒一片,他心里就由衷地觉得满足。 没想到那丑宫婢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儿纠结:“知道。” 牧临川:……??? 陆拂拂没看过多少扮猪吃老虎的种马文,自然也不知道这套路,犹豫再三,小声叨逼,直接掀飞了牧临川的马甲:“你是陛下。” 这回面露惊愕之色的傻叼成了尊贵的皇帝陛下。 “你如何知道的?”被掀飞了马甲,少年笑容僵硬了一瞬,又惊又疑,冷着脸追问。 拂拂:“全后宫都知道。” 牧临川:? 拂拂:“只是大家不让说。” 牧临川默了:“是吗?” 牧临川:“拿来。” 少年黑着一张脸,劈手就抢过了拂拂手里的橘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让孤给你剥橘子?孤剥的东西,你有胆子吃吗?” 抢过陆拂拂手里的橘子,牧临川黑着脸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拂拂刚起床,就听到方虎头随口道:“阿陆你知道不?昨天陛下大发雷霆,又杀人了。” 他杀了好多人,说他们都在把他当傻叼。 侥幸从牧临川手里混过一条小命的陆拂拂,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心道:系统诚不我欺,牧临川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啊。 ※※※※※※※※※※※※※※※※※※※※ 感谢在2020-11-14 15:34:07~2020-11-15 10: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殇、bjt的xbg 2个;阿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 44瓶;乌木 18瓶;桐禅、眯眯眼、深水十七、八月黄 10瓶;34773147、豆粉 5瓶;bjt的xbg、阿zing 3瓶;聿头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那天的巧遇就好像是场梦,自那之后陆拂拂就再也没见过牧临川。 想想也是,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互许终生,四见生死不离的戏啦! 她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 更糟糕的是,她从橘子树下面回来没多久就冻感冒了。 天越来越冷,永巷又没炭烧,就算把自己整个人捂在被子里,手脚也冷得像个冰块一样。 她尚且如此,更遑论本就体弱多病的袁令宜。 袁令宜冻得面色苍白,走路好像都是飘的,昨天洗衣服的时候差点儿厥过去。 拂拂脸上烧得发烫,昏昏沉沉地吸溜着鼻涕,却听到屋外好像传来了点儿争执声。 一道声音是方虎头的,另一道声音又尖又细,拂拂一听,一个激灵立刻清醒。 这是永巷令曹忠的声音。 方虎头这是在为炭火的事儿和曹忠吵架。 拂拂翻身而起,靸着鞋子跑出了屋,看到屋外远远地围了不少宫婢。 方虎头脸都气红了,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这阉人,平日里我们敬你,给你三分颜色,你还蹬鼻子上天了不成?” “连这炭火的钱也贪,你这是给自己攒棺材本还是怎么?!” 受曹忠和他手下这批内侍欺压已久,方虎头终于是忍无可忍。 曹忠是个中年男人,面白无须,瘦长。一听“阉人”两个字登时就变了脸,怒道:“放肆!” “还不快给我拿下!” 身边的内侍立刻一拥而上,将方虎头架起。 曹忠走上前,不由分说地,竟然反手就给了方虎头一耳光,冷冷笑着:“我是永巷令,这地方自然归我管。哪个要是不服管教,就是这下场。” 方虎头硬生生地受了这一耳光,脸高高肿起,眼里冒火,要不是几个内侍架着,看上去几乎要同曹忠拼命。 宗爱牢牢架住她胳膊,小声劝慰道:“唉,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们是陛下的妻子,就算身处永巷也依然不改身份。而你,不过是个没把的奴才,也胆敢以下犯上。” 曹忠好整以暇地笑起来:“说得好,那便请陛下来主持公道啊。” 一转头,又叫身边儿的小内侍继续动手。 这一耳光,把陆拂拂也打懵了,回过神来,拂拂怒火中烧地瞪大了眼,抿了抿唇,想都没想,冲上前推开这几个内侍,拉起方虎头扭身就跑。 方虎头:!!! 曹忠:!!! 半路杀出个陆拂拂,曹忠一眼认出她,气急败坏:“陆拂拂!你作死!” 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内侍:“你们还不快追!” 奈何陆拂拂身形矫健,像头横冲直撞的小鹿。这几个内侍被永巷的油水养得好吃懒做,竟然挨不上两人衣角。 拂拂平日虽然看似木讷了点儿,沉默了点儿,但她可不是个包子,上学的时候就敢跟欺负她和幺妮的男生打架。 奔跑中,拂拂顺手抄起了晾衣服的竹竿,凶神恶煞地瞪着眼,棍扫一片。 不大的永巷,顿时鸡飞狗跳,这动静很快就引来了附近的女官。 “住手。” 一道清澈动人如黄莺啼啭的嗓音响起。 拂拂抬起眼,看到个容貌清冷的女官,踩在门槛上,微蹙着娥眉,正冷冷地看着她和方虎头? 一直围观不敢上前的妃嫔们,此刻却“嗡”地一声炸开了,眼里涌动着深深的羡慕,交头接耳道。 “裴女史!” “是裴女史” 方虎头竟然也遽然变色,按住了她:“拂拂别动。” 就在此时,【叮咚】,一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 拂拂怒火立刻像是被一盆冰水给浇熄了大半:……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ai那抑扬顿挫,莫得感情的旁白再度响起。 【一阵香风袭来,原本吵闹的永巷陡然安静了下来。 但见一个容貌倾城的女子婷婷袅袅,款款而来。 女子女官打扮,云鬓半挽,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容貌清冷。 唯独眼下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妖娆】 陆拂拂惊得手里的晾衣杆都掉了。 一直以来,拂拂都以为ai旁白=女主角标配待遇,怎么这位女官她怎么也有旁白?不是说崔蛮才是女主角吗? 看着眼前的系统面板,陆拂拂精神一阵恍惚。 姓名:裴姝 性别:女 年龄:18 身份:河东裴氏女(服膺儒教,身份高贵) 爱好:琴棋书画。 她这才恍惚想起,原著小说里的确有这么一个角色来着。裴姝她是牧行简安插在牧临川身边的卧底,以刺杀牧临川为己任,偏偏却又同时爱上了牧行简与牧临川两个人,叫女主角崔蛮吃尽了苦头。 原、原来如此。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可是这原本都是牧临川的女人啊,拂拂有片刻的震惊和无语。 那位男主角牧行简是有绿帽癖吗?想到这儿,拂拂又想起来了前几天才见过的少年陛下,顿时,对脑袋发绿光的牧临川报以了深深的同情…… 裴姝在宫中负责记书功过,与曹忠关系不错,她与牧临川的三夫人之一小郑贵人也有些亲戚关系,有裴姝相护,曹忠可谓是手眼通天。 作为负责记书功过的女史,自然要了解这番闹剧因何而起。 果不其然,在了解完事情经过后,裴姝眉头皱得更紧了。 “炭火?这天尚算暖和,并不是供炭火的时候。娘娘请回吧。” 陆拂拂定了定心神,抿着嘴巴认死理,据理力争道:“可是俺听说别的宫已经用上了。” 别的宫是别的宫,永巷是永巷。克扣永巷的份例在后宫中几乎已成了人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裴姝平日里掌记功过,事务繁忙,常常抽不开身子。 如今见这一场闹剧,更觉头疼。】 裴女史有些不耐,眉梢都冷冷的:“许是才人弄错了也未可知。” 宫婢们窃窃私语起来。 “叫她平日里傲。” “一个才人正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回犯到裴女史面前了吧。” 要论受宠,这裴女史不比她受宠多了。 这些窃窃私语自然而然地也传到了裴姝耳朵里。 裴姝神色稍霁,心里不由多了点儿得色,想到前几日在华林园中夸她颜色好,蕙质兰心的少年,更有些面红耳热。 拂拂有点儿生气,她差点儿和这裴女史打起来,最后当然是没打成的,她这个永巷的小才人,哪里比得过如今风头正盛的裴女史。 曹忠冷笑:“听见没?这炭各宫都是按份例拨的,给奴十个胆子,奴也不敢克扣啊。” 将院子里被撞翻的木盆扶起,裴姝捺下了心头浮动的心思,淡淡道:“两位才人扰乱宫纪,宫规当罚,就罚两位才人紧闭半日,扣除这个月俸禄。” 明明是曹忠克扣炭火在前,如今被罚紧闭,又被扣了月俸的却只有她俩。 天上的日头照在人身上有些晃眼,陆拂拂一个恍神,忽然想到,陛下前几天在华林园碰见了裴女史,还夸了句裴女史长得好看,人人都说裴女史被陛下看中要一飞冲天了。 怪不得裴女史是女配,王宫里虽然有像方虎头,袁令宜之类随遇而安的聪明人,但心大不怕死想往上爬的倒也不少。 身为小炮灰的拂拂,低着眼一声不吭地握紧了方虎头的手。 方虎头看着裴姝的方向,眉眼也是冷的。就算是她也不敢得罪裴姝,谁叫她被那暴君看中,如今正风光? 在这王宫里,君王的恩宠胜于一切。 方才那几个内侍下手有点儿重,争执间,拂拂刚刚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屁股疼得要命,眼下只能扶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直到晚上,被关禁闭的两人这才放出。 袁令宜晚间从她人口中听到了事情经过,看到灰溜溜的两人,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少女咳嗽连连,摸着拂拂的脸眼角微红:“这日子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方虎头扯着唇角,不冷不热道:“这就是后宫,碰上裴姝今天算俩栽了。睡吧,你今天和我一块儿睡,这样也暖和些。” 熄了灯,拂拂摸了把僵硬的脚趾,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又是冻得直打哆嗦的,难捱的一晚。 太冷了。 一床薄被不抵寒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拂拂觉得自己手脚冻快冻成了冰。 趁着天色还早,拂拂打着哆嗦,套好了衣服出去运动取暖。 不然一起床就要把手伸进冷水里洗衣服,那样早晚是要落下病根的。 才跑了没两圈,陆拂拂却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牧临川一身黑袍,像只游魂一样游荡在宫内,少年今日倒没作高冠大履的打扮,他穿着件黑色的纨裤,上绣有金线莲花,裤脚系着红绳,缀以金玉为饰。 长发束作了个高马尾,留有两缕微卷的碎发垂落颊侧,乌发墨鬓朦胧着清晨的雾气。猩红的眼里也好像氤氲着旋开既合的暧昧薄雾。整个人犹如观音座下的莲花童子,不,莲花少年郎。 陆拂拂吃了一惊,站定了,愣愣地看着自己这攻略对象,想到昨天的裴女史,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牧临川的脑门上。 陆拂拂整个人都僵硬了:……啊啊啊要死了!!天知道她根本不是故意的! 许是察觉到了陆拂拂直勾勾的视线,少年眼一瞥,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怔,露出了个困惑的表情。 旋即又恍然大悟:“是你?” “你,过来。” 牧临川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干嘛去。” 少年皱皱眉:“你看我头上干嘛?我头上有东西?” 陆拂拂擦了把身上的汗,看着牧临川,心头微微一动,突然间灵光一现。 她攥紧了手掌,心脏砰砰直跳地低着眼,撒了个谎:“奴拜见陛下,回陛下的话,奴是去要炭火的。” “炭火?”果不其然,少年一皱眉,“怎么?没给你们拨炭火?” 拂拂刚想说是,便看到少年虎着一张脸:“哼,好大的胆子,克扣份例,这究竟是孤的王宫还是他们的王宫?” 拂拂心里砰砰直跳,惊讶地看着牧临川,心里莫名有种预感,小暴君可能是闲得发慌又想借机发作折腾人了,不过这正中她下怀。 “随我来,孤倒要看看在孤面前,谁敢克扣份例。” 牧临川冷冷一笑,甩袖提步欲走。 察觉到拂拂没动,牧临川不耐道:“腿断了?还不快跟上?” 计划通。 幸福来得好快。 拂拂眨眨眼。 拂拂深吸了一口气,很严肃的样子:“陛下,官署在那边儿。” 牧临川笑容一滞:“……孤要你说。” 陆拂拂明智地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跟在了牧临川身后,却未料小腿一疼,少年揣着袖子,轻轻踢了她小腿一脚:“去,走前面去。” 拂拂咬咬嘴巴,迟疑:“这不大合适吧?” 她一介才人(冷宫的),走在陛下前面实乃于理不合。 牧临川:“叫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 拂拂迟疑地问:“陛下是不认得路吗?” 少年:“……” 顿了半秒,轻声道:“再废话杀了你。” ※※※※※※※※※※※※※※※※※※※※ 感谢在2020-11-15 10:49:02~2020-11-16 10: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苍栖 4个;珠玉 3个;开心点、天空华炎、海水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三三吃饱了吗、不快乐小神仙 10瓶;聿头酱 9瓶;布奈 5瓶;木易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陆拂拂不敢说话了,脚步轻快又敏捷地冲到了陛下面前带路。 刚跨进官署大门,裴姝正好出门,看到她,又皱起了眉。 【女子身姿挺拔,雪肤乌发,清冷如霜雪的容貌在熹微的晨光照耀下,愈发明媚动人】 【未曾想到今日又遇上了这小妃嫔。 裴姝秀眉微皱。 小鬼难缠。 少不得又是一番耽搁了。】 “娘娘,该说的臣都已交代清楚,这王宫里有王宫的规矩,娘娘若再妨碍公事,休怪臣——”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休怪臣?”牧临川懒洋洋地站在拂拂身后,似笑非笑道,红唇一勾,“怎么了?说啊?” “……陛、陛下?!” 【裴姝唇瓣微动,俏脸煞白,做梦也未曾想到今日会在这儿遇上牧临川。 她立刻低眉顺眼地跪倒在地,咬紧了唇。】 站在陛下前面的陆拂拂,脸也红了,主要是因为这旁白也太太太羞耻了啊啊啊! 少女整了整衣衫,忙昂首提胸,作出一幅狐假虎威的神气来。 “怕什么?站起来说话。”牧临川笑道。 裴女史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了咬下唇,看向牧临川的眼里又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水色,欲言还休。 旁白再度尽心尽力地开始剖析裴姝的心理活动。 【裴姝初见牧临川的那天,正刚入冬,彼时她刚被牧行简送入宫没多久…… ……】 掠过一大段无意义的回忆之后。 【从回忆中抽身,裴姝低着头,嗓音都在发抖。 明知此人不过是自己的任务目标,她早晚都要寻机会杀了这暴君为民除害的,却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 “陛下圣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裴姝脸上飞红,“只是陛下今日怎么到这儿来了?” 少年勾起唇角,笑容有几分无辜又有几分乖巧,轻软妩媚的嗓音拖得长长的:“自然是来看爱卿的呀。” 【裴姝浑身一怔,眨眼间,已是耳朵都羞红了。】 “骗你的。”牧临川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抑扬顿挫的旁白君突然卡壳:??? 等等,这剧本是不是哪里不对? 裴姝也呆住了。 陆拂拂心中竖起个大拇指:不愧是你,男人,真有你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不可置信地微微转动了一下脖颈,俏脸又白了一层,咬着唇,十分识时务地立刻又扑倒在地:“陛下饶命。” “去。”牧临川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含笑着踹了她一脚,“把炭火给我装来,送到永巷去,有多少装多少。” 炭火? 裴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拂拂身上。 【裴姝抿紧了唇,整个人如坠冰窖。 陛下是何时认得了这小嫔妃。】 拂拂不欲替她求情,轻轻走到一边去了,并不看她。 “还有,这炭火你自己动手装。”少年眼睫眨了又眨,熹微的晨光落在他骨肉匀亭的身姿上,颇有几分清隽动人的意味,就是说出来的话有点儿吓人。 “这库房里的炭火,少装了一块,你就砍一根手指,少装了两块,你就砍两根手指。” 话音刚落,裴姝那清高的神态就绷不住了。系统反应极快,迅速又从甜宠文风切换到了虐心虐身风。 【裴姝望向不远处,少年与那小妃嫔正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她眼眶一热,心中酸楚,终是阖上眼,一声不吭。 袖中的手掌攥紧了,指甲几乎快刺进血肉了。 这便是后宫。 帝王的恩仇胜过一切。 她缓缓叩首,四肢僵硬如冰。 然而这一举一动,依然如尺规丈量般的一丝不苟,完美动人。 她是河东裴氏女,河东裴氏女有自己的骄傲。】 拂拂内心默默呐喊:……救命……真的好羞耻啊。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拂拂是抱着一箩筐的炭往回走的。炭火塞得满满当当,高高地堆着,几乎看不清前路。 吃力地抱着这一箩筐,陆拂拂觉得自己要说点儿什么。 机会来之不易,拂拂心中飞快盘算,可是说点啥?她和牧临川又没啥话题。 “陛下,今天多谢你。” 牧临川:“哦。” 拂拂:…… 想了半天,陆拂拂突然想到了张才人,她好奇地问:“陛下可还记得张才人?” 牧临川沉默了一瞬:“这谁?” “就是之前华林园那个,奴第一次看到陛下的时候……” 牧临川打断了她,狐疑道:“第一次看到孤?华林园?你我不是在橘子树下第一次见面?” 拂拂叹了口气。 牧临川有点儿恼怒:“孤王宫中美女如云,你凭什么叫孤记得住你!” 她容貌在这王宫里的确不起眼了点儿,拂拂也没生气,耐心地又将当初的事复述了一遍。 少年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好久,这才迟疑地说:“哦,死了。” 那个张才人啊,第二天就死了。 牧临川嫌弃她戏多,聒噪。 拂拂回到永巷的时候,宗爱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廊下嗑瓜子儿。 老实说,昨天出了这事儿他根本不意外。裴女史是个什么人啊,出生高贵,眼高于顶,清高得快要超脱凡尘的人物。嘴上说着无意于后宫,瞧不起这个嫔妃那个嫔妃的,实际上还不是华林园里“巧遇”了陛下吗?陆拂拂和方虎头在她那儿摔了一跤,那简直是不要太正常了。 正默默腹诽着呢,远远就看到了一箩筐的炭火从门口飘了过来。 宗爱震住了:“我的个老天爷诶。” 小内侍揉了揉眼睛,瞠目结舌。 大白天见鬼了???还是他忙活来忙活去终于累出了幻觉了?? 那一箩筐炭火越飘越近,越飘越近,宗爱吓得面色惨白,步步后退。 就在这时,这炭火后面探出个脑袋出来,少女累得气喘吁吁,脸庞微红:“宗爱,我把炭火要回来了。” 宗爱:“……” “……你去抢劫裴女史了?”宗爱惊恐地问,“你不要命了?!!” 拂拂茫然地放下炭火:“啊??” “说什么呢?”另一道声音响起。 宗爱顺着这声音来源一看,整个人随之石化。 少年大冬天的脚蹬个木屐,抄着手,眉眼冷冽不耐烦地站在陆拂拂身后。 宗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世界观在此刻被疯狂刷新:“陛陛陛陛下!!!” 陛下怎么会大驾光临永巷了?还带了这么多炭?所以陆拂拂是胆大包天把陛下都给绑过来了是吗??? …… 牧临川大驾光临冷宫,震得永巷全体上下一个哆嗦。 一开始大家伙儿是压根没把牧临川与陆拂拂联系在一块儿的,一个是尊贵的少年天子,一个不过是个冷宫的小弃妃,其貌不扬,能有什么牵扯。 众人皆吓得面如土色,一边忙活着,一边心道陛下这又要作什么妖呢? 闻讯而来的方虎头和袁令宜更是被吓得不轻。 方虎头和袁令宜齐齐地朝拂拂递了个震惊的眼神:怎——么——回——事 拂拂:俺——也——不——知——道 别看她,她也不知道。 曹忠更是变了脸色,大老远地急急忙忙就滚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忙着端茶送水。 “陛下用茶。” 陛下今日怎么会驾临永巷?曹忠心下狐疑。转念一想,该不会是因为裴姝吧? 听说前几日裴姝于华林园中巧遇了陛下,还得了陛下一句夸赞,曹忠一颗心跳得有些快,眉梢都沾染了点儿喜色。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陆拂拂。 曹忠:……?他是不是眼花了。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小姑娘龇牙咧嘴,露出个超凶.jpg 曹忠拉下一张脸来。 牧临川这回来却不是来杀人的,他饶有兴趣地在冷宫里转了一圈,最终站定在陆拂拂面前,沉声说:“带孤去你的寝宫。” 曹忠:……??? 其他众人:??? 拂拂愣了一下,脸上发烫,心跳得像打鼓,空落落的,莫名不安。 就她仅有的一些书本经验来说,陛下该不是要睡她了??陆拂拂不大愿意,但又不敢违逆牧临川的意思,只好在曹忠惊骇不定的视线下,磨磨蹭蹭地带着他去了她的住处。 其他妃嫔见状十分知趣地纷纷从屋里撤了出来。 牧临川定定地在屋里扫了一圈,便撩开了衣摆往拂拂床上一坐。 时人均好褒衣博带,大冠高履,但少年年纪小,不过十六,穿着高履有些踢踏。 少年眉眼狭长,乌黑的鬓发微卷披散在颊侧。牧临川一条腿压着,一条腿懒散地垂下,脚踝白得像一截雪。手腕上的檀木佛珠当啷作响。 大雍朝信佛,牧临川也不例外,和前朝这大多数昏君一样,他虽说变态了点儿,却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曾大笔一挥,修建寺庙无数。 上京列刹相望,祗洹郁起。 见惯了这王宫中的奢靡,牧临川毫不掩饰对陆拂拂住处的厌恶之情。 这是人睡的地方吗?少年嫌弃极了。这猪圈吧? 拂拂一点儿都没觉得羞,清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牧临川。完全没觉得这啥可羞的呀,这儿比她们那屯里好看多了。 反倒是牧临川被她看得一噎,对上她这双像麂子一样精神奕奕的眸子的时候,牧临川突然一瞬的不自在,往后缩了缩,捂住眼睛,往床上一躺,竟然赖在她住处不肯走了。 “孤要睡了,就寝。” 就就就寝,是她想的那个就寝吗??拂拂瞬间僵硬,紧张得汗湿了手心,天知道她不想和牧临川睡觉。 诚然,少女她早已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与幺妮能有个健康的身体比起来,所谓的“清白”不过不值一提。只是事到临头,总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更何况方才她搬了那么多炭火身上臭死了。 少年直起身,乌黑如缎子般的长发顺势披散腰后,他皱起了眉:“你愣着干啥?还不快睡?” 少年此刻箕踞而坐,双腿大张,衣襟大敞。胸前白皙细腻的肌肤,就像是白瓷。 拂拂嘴巴抿了一下,又张开,眼神清明,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警惕:“……陛下,你要不要回去睡?” 牧临川面无表情:“……活腻歪了?敢赶孤?” 拂拂心中懊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磕磕绊绊地解释:“俺、俺住的地方……不好看,陛下龙体金贵,住这儿恐怕不适应勒。” 牧临川“嗤”地一声笑出来:“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滚上来。” 拂拂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没商量的余地了,她红着脸,耷拉着脑袋爬上了床,将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要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人挨这么近。 牧临川突然嫌弃地蹬了拂拂一脚:“臭死了,滚远点。” “哦。”想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拂拂麻溜地滚远了点儿。 牧临川:…… 见多了和他玩欲擒故纵的,这个几乎快滚到墙上贴着了,怕是个真傻的。 牧临川黑了脸:“滚回来。” 拂拂又咕噜噜滚了回来。 牧临川这才闭上眼,红唇一动:“睡觉。” 这一晚上,拂拂睡得很不安稳。 她觉得别扭,少年的肌肤就像是蛇一样冷冰冰的,还总往她这儿靠,而且梦里好像还模糊不清地呢喃着“嫂嫂”什么的。 拂拂睡觉很浅,她睁开眼,黝黑的眸子在夜里还清澈得令人心悸。 嫂嫂。 拂拂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窥破了个什么天大的秘密。 下意识地打开了系统面板。 不知何时起,牧临川的人物界面上多出了一行小字。 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姓名:牧临川 年龄:16 …… 重要的人:长乐王牧行简之妻——顾清辉【你有一双与顾清辉非常相似的眼睛。】 ※※※※※※※※※※※※※※※※※※※※ 感谢在2020-11-16 10:55:50~2020-11-17 10: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丫丫丫、 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鳶 2瓶;我要八个机位的吻!、林眠、安澜、bjt的xb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拂拂若有所悟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和牧临川睡觉是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这一晚上,拂拂几乎是睁着眼直到天亮的。 第二天一早,少女殷勤地伺候着少年穿好衣服,眼睛一眨一眨,试探性地问:“陛下,你为何要同俺睡觉呀。” 牧临川:“炭多,暖和。” “怎么?”牧临川陡然一顿,猩红的眼落在了她脸上,目光一眨不眨,唇角挑起个似讥讽似冷漠的笑,“你在想什么?告诉孤?” 还真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他看上她了不成? 少年一皱眉,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厌恶之情。 只怕那天橘子树下的巧遇也是这心机的女人有意安排。 拂拂当然看出来了牧临川眼里的轻鄙之意,她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吭地服侍着少年起床穿衣。 她只在心里想,原来这便是睡了不认账。 望着牧临川离去的背影,小姑娘缓缓放松了僵硬的身子,揉了揉关节。这一晚上她没敢乱动,关节一碰好像都在嘎吱作响。 正如牧临川不大喜欢戏多的,爱脑补的女人,拂拂自尊心强,她也不喜欢脑补过多的男人,小姑娘蹙了蹙眉,撇撇嘴,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牧临川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有小内侍过来送东西。 “陛下说了,这宫里太丑。”小内侍掐着嗓子,复述着牧临川的原话,“便嘱咐奴送些东西来。” 话音刚落,小内侍一拍手掌,各色珊瑚、翡翠、玛瑙……凡此种种宝器,便如行云流水般送了进来,又兼之有水晶钵,琉璃盏等日常用器具,绣、绢、绫、缬……锦罗珠玑,冰罗雾縠,叫人眼花缭乱。 等小内侍离开之后,众人这才“哄”地一拥而上,激动又迫切地追问。 素日里交好的宫婢倒是直接问出了口:“拂拂!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方激动得看上去都快厥过去了:“阿陆,你什么时候认得的陛下??” 往日里这些交恶的宫婢们,显然还记得自己当初说了什么话,面色僵硬,神情各异,心里直打起了鼓。 陆拂拂什么时候走了狗屎运认识了陛下??要是让她一朝得宠了…… 众人“刷”地白了俏脸。 人群中,曹忠气得脸都白了一层,脸上敷的粉扑簌簌地直往下掉。他无可奈何,气急败坏,却又只好忍气吞声。 另一厢, 宫内的炭火都搬去永巷花了裴姝不少时日。 裴姝出生士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干过这种脏活累活,受过这种磋磨。一通脏活做下来,好端端的清冷的美人已成了灰扑扑,脏兮兮的模样。 好不容易搬空了,洗了个澡,身上是干净了,指甲缝里的污垢却难去除。 端坐在镜子前,裴姝望着镜中的少女,默默失神。 “女史,”身旁的宫婢轻声问,“今日还去曜灵殿内吗?” 裴姝垂下眼道:“去。” 前几日,她在华林园内被陛下称赞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后宫, 这回陛下为了个其貌不扬的冷宫弃妃公然打了她的脸,一路走来,众人频频投以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脸上挂不住,脚步更是快上了不少, 曜灵殿内,凿金莲花贴地,麝香涂壁。 一卷珠帘下,卧着个恍若神仙的高髻美人。 这正是王宫中地位尊崇的小郑贵人。 裴姝上前行了一礼,眼一瞥,突然发现这位小郑贵人身旁还站了个乌发雪肤的少女。 裴姝一眼便认出这是新入宫不久的崔蛮。像崔阿蛮这等容貌惊艳的美人入宫,就算她不做点儿什么,众人私下里也都默默关注着。 王宫水深,宫中的妃嫔为了自保往往会找个靠山。看来崔蛮入宫后投靠了小郑贵人。 裴姝在打量崔蛮的时候,崔阿蛮也在打量着她。 在两人未知的地方,旁白君正在激烈地针锋相对。 左一句。 【阿蛮明艳】 右一句。 【裴姝清冷】 其敬业态度,堪比精分。 【裴姝略一思忖,便收回了思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阿蛮厌倦了这王宫中每日无止境的争斗。 她撇了撇嘴,轻轻皱了皱眉,避开了这女史的打量。】 小郑贵人赐了她座,不紧不慢地含笑同她说着些话:“听说陛下为了个永巷弃妃处置了你?” 裴姝苍白的面色涨红了,立刻从座位上站起。 “贵人,臣……”欲言又止 “你紧张什么,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小郑贵人点点头道,“坐下说话罢。” 等裴姝与崔阿蛮皆告辞之后,一宫婢为小郑贵人捶着腿,低声道:“这后宫中人心浮动,越来越不安分了。” 小郑贵人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冷宫的弃妃。” 陛下新宠了个冷宫弃妃这消息传入她耳朵里的时候,小郑贵人浑不在意。 陛下年少,行事不循章法,无所顾忌。她根本没将这突然冒出来的冷宫阿陆放在心上。因为她知晓,正如这冷宫阿陆突然冒出来一样,用不了多少时日,她就会悄无声息地突然消失。 倒是裴姝—— 小郑贵人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郑氏与裴氏有些姻亲关系,论辈分,裴姝还得称她一句姨母。 小郑贵人放下手,眉眼转冷。 裴姝这回来无非是想让她帮她撑腰。宫内上上下下都知晓裴姝是她的人,她此番受辱也等于是落了她的面子。 帮肯定是要帮的,总得让那冷宫阿陆吃吃苦头。 小郑贵人那儿暂且不论,裴姝回去之后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性子高傲,行事颇为锋锐,得罪过不少妃嫔。 当天,王宫传消息,陛下新宠了个冷宫的弃妃,甚至为了这位冷宫弃妃把宫里的炭搬空了。 这的确是牧临川能干出来的事儿。 没了炭,殿内的存炭又烧过了,半个月后,全后宫上上下下冻得瑟瑟发抖,隔天风寒冻倒了一大批,气得躺着也中枪的一众妃嫔恨不得咬死裴姝。 据说因为得罪了后宫众妃嫔,裴姝日子很不好过,乐得方虎头直拍手叫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方虎头性子又冷又直,乐完也没忘记嘱咐陆拂拂,叫她莫要被牧临川的宠爱冲昏了头脑,对上他,记得要时时刻刻保持一刻警惕之心。 此时此刻,曹忠和他手下一干内侍惊疑不定,爷孙几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曹忠身旁的内侍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愤愤不平:“谁知道这陆拂拂能风光几天呢?!” 曹忠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咬牙发狠道:“陛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真性子。指不定这阿陆自此就得了圣宠,一飞冲天了。” 话音未落,那厢就传来了方虎头的说话声儿。 “曹忠,我这儿抽不开身,烦请帮个忙,将这盆衣服洗了?” 小内侍气得眼睛滴血,他义父怎能做这种事。 “义父!!” 曹忠也气得几乎快昏过去了,但今非昔比,如今也只好咬着牙走上前,还没忘瞪了自己这干儿子一眼,“说话谨慎着点儿,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连累了我。” 如今,也只能暂且做低伏小了。 小内侍委屈。 只是曹忠虽然做足了准备,却也没想到这宫中风向扭转得竟这么快。 牧临川懒得管事,后宫见风使舵,踩高捧低,偷奸耍滑,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少年乐得支颐展颜看热闹。 前几天还溜须拍马,一口一个曹公,曹公的,这几天里俱都变了一副脸色。 一个永巷令罢了,愿意对你好声好气的,那是给你几分面子。谁不知道这曹忠不知死活,磋磨了陛下近日的新宠。 曹忠与手下这批儿孙日日夹着尾巴做人,叫苦不迭。 所谓树倒猢狲散,昔日他行事太过跋扈,很快便被人寻了个由头,说他私下倒卖宫中宝物,打杀了,关键时刻,一帮孝子贤孙竟无一人于他开口求情。 ※※※※※※※※※※※※※※※※※※※※ 感谢在2020-11-17 10:32:02~2020-11-18 11: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飯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似海、parisienne 10瓶;伊澜 9瓶;東小秘 2瓶;安澜、2197763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 章 曹忠一事传到裴姝耳朵里的时候,少女手下一颤,自笔尖吐出一大团乌墨来,氤湿了公文。 看着这公文上缓缓荡开的墨渍,裴姝眉心一跳,公文明摆着已不能用了。 她脸色难看。 曹忠此人行事,她也看不上。 她是女官,在后宫中,可分为女官、宦官、妃嫔三派。她虽与大小郑姐妹有些亲缘关系,却也知晓大小郑姐妹看不起她。 而她也从未真心臣服过这姐妹俩,在她心中,她们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工具,她是奔着刺杀牧临川去的,这是一条不能回头,坚决而孤寂的死路。 如此一来,在宫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就显得格外重要。 女官与妃嫔宫婢这儿她自是不缺人脉。曹忠却是她好不容易打通的路子。此人虽然飞扬跋扈,唯利是图,却很好用。 如今曹忠一死—— 裴姝倍感烦躁。 她眉关紧锁,又将目光投于公文上。 这公文只有一式,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交上去了。 不出意外的是,公文一交上去,女尚书果然罚了她。 章尚书柳眉倒竖,厉声道:“裴姝,我看你也是个机灵的!怎么最近这么糊涂!” “你可知晓这几日宫中都在传些什么?” 一言一语,皆是不客气。 “说你是演猴戏呢!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真以为陛下多赞了你一句,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成?” 章尚书严峻的目光一睃:“那些小心思我还是劝你早早收起来。女官当‘听天下之内治,以明彰妇顺’1,这里不是可不是你往上爬的垫脚石,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若是天子勤政,治下严明,后宫自然无人敢碎嘴。但牧临川这后宫几乎都快乱出丛林法则了。少年天子又恨不得捧个爆米花拿瓶可乐看戏。 这几天里这些传言又多难听,裴姝也不是不知道。 眼见她脸上血色渐渐褪去,章尚书又语气稍霁地安慰了她两句,罚了她一个月月俸,便叫她离开了。 俗话说这人活一口气,一口郁结于胸的恶气出去了,袁令宜的病情也有了不少起色,一连几天都面色红润,红光焕发。 而拂拂也受到了大家热情的照顾,不止陛下来送了各色宝器,各宫的诸位妃嫔也都送来了什么朱钗簪环啊绫罗绸缎啊什么的。 莫名其妙的,陆拂拂就成了这王宫中最为炙手可热的红人。 牧临川却还为今天早上的事儿耿耿于怀。他不喜欢戏多的女人,尤其是这种他睡了不过一晚就开始想入非非的。 晚上,贴身内侍张嵩瞅着他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今天还去永巷吗?” 牧临川差点儿气笑了,一脚就蹬在了张嵩屁股上:“你怎么就这么会看脸色。” “不去了,”随便往榻上一靠,少年心血来潮地翻了会儿奏折,“今天就在这儿歇。” 你说好不容易翻会儿奏折吧,这奏折上哪哪儿又发了大水,哪哪又闹了饥荒,看得牧临川不痛快,黑了一张脸,本想着提笔写上两句,然而作为一个怠于国事的昏君却又不知道写个什么东西。 他哪儿知道干嘛,左思右想之下,牧临川煞有其事地落笔,就拨粮赈灾呗。 张嵩腆着脸:“陛下,国库没粮了啊。” 少年皮笑肉不笑:“……剥了你的皮腌个二两肉送去赈灾,你说怎么样?” 张嵩一个哆嗦扑了下去。 牧临川又翻了两页,却是怎么翻都静不下心来,浑身都不对劲,满脑子打转的竟然是那个冷宫的丑东西,和那双麂子一样清亮亮的眼睛。 眼睛—— 少年呼吸一滞,长长的眼睫低垂。 嫂嫂。 说实话,那丑东西,叫陆什么的?长什么样子他都记不清了。他一向都不记人,后宫里的女人就算“睡”了几年,他也不定能认出来他这些妻子。 牧临川麻木地想了一会儿,陆啥啥面目模糊,耳畔只回想起那一声声魔性又难听的“俺”。 其实,拂拂虽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略显得不起眼了点儿,但小姑娘正值最好的年纪,红红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两只眼睛像两个月牙儿。举目间,如健壮灵活的小麂子。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声响起,牧临川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怒的由头,将手上的奏折往桌子一撂,血红的眼阴骘:“炭呢?想冻死孤?” 张嵩哭丧着瑟瑟发抖:“……炭都让陛下您送去冷宫了。” 牧临川:…… 算了,去永巷。 他可不是去看那丑东西的,他就是冻得慌。 张嵩看在眼里,心里更是确信了陛下大鱼大肉吃多了,想换换口味,佐着清粥小菜了。 却没想到,这丑东西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寒风中将他拒之于门外。 提着盏灯笼站在屋外,牧临川的脸色黑得能杀人。 “给孤开门。” 拂拂一声不吭,默默装睡。 自从牧临川来了一趟永巷之后,曹忠就颇有眼色地给她换了个单间。 陆拂拂她的确年轻,因为年纪小,依然保有些愣头愣脑的少年气,那或许可笑无用的倔强和自尊心。 今早牧临川这眼神看得拂拂心里不舒服,心底窝火,她觉得,当时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牧临看不起她。 这小暴君以为自己在演什么霸道总裁戏码吗? 按理说,牧临川是她的夫君,他又是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她得小意服侍着他,但不知道为啥。 拂拂垂下长长的眼睫想,一想到今天早上少年那轻视的眼神,她打死也不想和牧临川睡觉。 她又不想死,只能装睡。 将眼睛一闭,拂拂卷着被子往里面缩了缩,默默祈祷这位小暴君千万别进来。 好在永巷人少,她屋里也没个宫婢服侍。牧临川深更半夜,只带了个内侍潜入冷宫,冷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宫婢和内侍甚至都不知道牧临川来了这一趟。 牧临川:“开门,听到没?” 不答。 拂拂有些犹豫,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滚出个惟妙惟肖的气音。 从外面一听,里面的人非但没动静,甚至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牧临川:…… 一脚蹬在了门上,这一脚没收住力道,木屐一歪,啪嗒掉在了地上,露出了他这苍白得像死人的足弓。 牧临川烦躁地又踹了几脚:“开门,别装睡,孤知道你在里面。” “……” 跟在牧临川身后的张嵩几乎快吓厥过去了。 我的个娘诶,这里面住的娘娘也忒缺心眼了点儿吧。 作为一个皇帝,牧临川也有他作为皇帝的自尊,吃了个灰头土脸的闭门羹,牧临川呵呵哈哈地笑起来,笑得眼泪直冒,笑完了,用力将手里的灯笼往地上一掷。 抬起眼时,眼里红得能滴血,惨白的脸宛如夜色中最妖冶的艳鬼。 不就是个恃宠而骄的玩意儿吗?他今天就让这丑东西知道什么叫帝王薄情! 抬腿一踹身边的张嵩:“走,摆驾……”牧临川顿了半秒,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这些妻子的脸。 “摆驾……”牧临川掷地有声道,“随便什么宫。” 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他的妻子,他想睡哪个就睡哪个。想不起来这些妃嫔的脸那好办,牧临川叫内侍给自己弄来了一头羊。效仿着往古昏君,跟着羊走,羊走哪儿他去哪儿睡。 …… 面前这个好像叫什么……小郑贵人吧? 陛下深更半夜来到自己宫中,小郑贵人吓了一大跳,匆忙理了理散乱的云鬓,忙叫内侍牵着羊走了,自己袅袅娜娜地走到了牧临川面前,行了一礼,柔声道:“陛下怎么深夜来此?奴都来不及招待陛下。” 不是说陛下最近正宠那冷宫弃妃吗? 小郑贵人微讶。 眼见牧临川深夜来此,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牧临川猩红的眼扫了她一眼,虽说是个昏了头的少年小暴君,但天子之怒,帝王之威却是有的,小郑贵人身子麻了半边,立时噤若寒蝉,也不敢再问了。 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牧临川又挂着个假笑安抚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小郑贵人:“夫人怕什么?孤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上来睡觉。” 牧临川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正是个还没张开的少年,少年他生得高鼻深目,血红的眼宛如血玉般幽深,一身玄色长袍,袍沿滚着一圈儿淡金色莲花纹,乌黑的长发垂落在颊侧,薄唇嫣红。 脚下松松垮垮地蹬着木屐,苍白的手腕上绕着108颗念珠,缀着血红色的绦子。 这话牧临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也没管小郑贵人是个什么反应,自己往床上一躺,把床上的被褥全往自己这边儿一卷,合眼。 小郑贵人扯了扯袖口,心中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陛下这张俊俏的小白脸着实唬人,哪怕是个嗜杀的暴君,也有不少后宫婢子如飞蛾扑火般扑了上去,烧得骨肉成灰。 陛下也着实冷漠薄情,她贵为夫人,却清楚地看到刚刚牧临川看到她时,眼里掠过的惊讶和茫然。 他根本没认出她来。 她甚至还是当初他出游时抢回来的。她本是高门士族之女,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京兆陈氏,一天和姊姊去寺里上香时被牧临川看中,姐妹俩都被抢回了后宫,随口就封了个夫人,从此扶摇直上。 小郑贵人缓缓在床沿坐下,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牧临川。 她入宫已有一年半,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牧临川从未和她有过夫妻之实,阿姊大郑夫人那儿亦是如此。 牧临川无子也无女,她曾经暗中打探过,据说少年身患隐疾,哪怕坐拥后宫佳丽无数,却也无一人与他真正欢好过。 这一晚上,牧临川压根就没睡好。 小郑贵人来往他这儿贴,他嫌烦,一脚给蹬了下去,后半夜这才安生了不少。第二天一早才看到小郑贵人被他踹下床之后,跪在床下面跪了一夜,没敢动。 牧临川面色阴郁地坐在床前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嘴里才溢出了点儿哼哼哈哈的动静,捂着眼皮牧临川哈哈大笑,笑得浑身直哆嗦。 或许是觉得没睡好,心里空虚,笑完又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得抱着头涕泗横流。那双猩红的眼盯着小郑贵人使劲儿瞧,小郑贵人地位尊崇,平日里是个说一不二,动辄打杀下人的人物,此刻吓得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地毯上。 每次陛下一这样,就要杀人。 然而这回陛下却没发作,小郑贵人惊愕地看着牧临川柔情蜜意地扶着她起来,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两句之后,扬长而去。 牧临川一离开,小郑贵人浑身失了力气,瘫软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虽然爱慕陛下,却也畏惧他到了骨子里。 天色还早。 托小郑贵人的福,他一晚上没睡好,不过牧临川现在不想杀人,鬼使神差的,他又绕到了冷宫。 相比较之下,那丑东西夜里不往他身上贴,还算是识数。 牧临川喜欢和人一块儿睡觉,谁都行,内侍也行。但不喜欢别人主动挨着自己,皮贴皮肉贴肉的,牧临川觉得恶心。 ——他自己挨着别人那不算。 刚到冷宫,大老远就听到了殿外面传来的动静,等他走到殿门口的时候,门又啪一声合上,速度极快,牧临川还是看到了门后面一闪而过的那张圆脸。 少年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挡,抵住了门缝:“开门。” 躲在门后面的陆拂拂,心跳立刻直奔二百码,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懊恼地想,她咋不知道牧临川一个昏君还起这么早。 陆拂拂抵着门,吓得冷汗涔涔。 这下打死也不能开,她要是开了门牧临川准要杀了她,她还不想死,能多苟一秒是一秒。 “开不开?” “……” “开不开?” 拂拂心里越来越怕,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生死关头,知道自己昨天莽撞了。 和幺妮相比,自尊算个啥。 拂拂抿紧了唇,抽搭了两下,努力憋出了点儿眼泪来。 此时此刻她的模样就像个忍不住吓得哭出来的小姑娘,“俺、俺不开,俺……我……不想和陛下睡觉。” 少年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冷笑一声,嫣红的薄唇一动,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串方言:“你凭啥不想和俺睡觉?” “不开?不开俺弄死你个鳖孙儿。” ※※※※※※※※※※※※※※※※※※※※ 1:出自《礼记·昏义》 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 —— 感谢在2020-11-18 11:00:17~2020-11-19 09: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鱼羊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粉、不吃鱼 5瓶;李泽言老婆 2瓶;岳绮罗、听话的疯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拂拂:??? 见着少年好像没有杀人的欲|望,拂拂大脑飞速运转,牙关打颤:“陛下,俺要是开了门,陛下保证不弄死俺吗?” “你开了门,俺弄死不弄死你不晓得,”牧临川道,“但你要是不开门儿,俺准弄死你个鳖孙儿。” “你开了门,俺弄死不弄死你不晓得?”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小暴君不打算杀她了是吗? 拂拂一愣,脸上立刻露出个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 卖惨如果是有用的! 拂拂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抽了抽鼻子,将刚刚流出来的眼泪全都吸溜了回去,“刷拉”一下,飞快地拉开了门:“陛下你进来吧。” “说吧,为啥不乐意和俺睡觉。” 拂拂愣了一下,张口就来,轻轻开口:“因为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未能听到陛——” 牧临川眼尾一扫:“说实话。” 少年神情冰冷厌弃,心道,欲擒故纵的戏码来一次也就够了。 心知成功脱险,陆拂拂却压根没掉以轻心,私下里脑瓜子转得飞快,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因为陛下已经睡过了别的嫔妃了,再来睡我,俺觉得,这不合适。” 皇帝三宫六院,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哪里轮得上她来说三道四?陆拂拂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不妥当,牧临川非但是她的夫君,更是这后宫所有嫔妃的夫君。 眼角余光瞥见牧临川突然沉默了下来,面色阴郁,显而易见地冷着脸。 陆拂拂这回真的是汗湿了脊背,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懊恼地想,完了说错话了。 她战战兢兢地往后一退正好撞到了身后的胡桃案几。或许是因为心里太紧张,竟然扑倒在了地上,摔了一鼻子的灰。 牧临川嗓音淡淡:“哪儿去?” 少年嗓音低而沉,犹如过电,与此同时,脚踝上好像落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又麻又痒。 拂拂差点儿跳起来,一声尖叫压在了嗓子眼里:”你干嘛!!” 少年面无表情地随手往前一捞,竟然一把攫住了她的脚脚脚踝,将她拖了回来。 陆拂拂脸都涨红了。 少女跌坐在地上,裙摆如同花瓣一样散落,少年苍白修长的手探入她的裙摆,就这样攥住了她的脚踝,冰冷的肌肤冻得她直打哆嗦。 裙摆被陌生的同龄异性探入的感觉,让拂拂窘得无地自容,“流氓”两个字压在了舌尖下面,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你懂什么?”少年眼一眯。 一翻身,膝盖挤进了陆拂拂腿心间,掐住她下颔,乜了她一眼,懒洋洋道:“你懂啥叫睡觉吗?” 太太太近了。 拂拂心跳如擂鼓,七上八下,面色飞速蹿红。 想她穿越前好歹也是个花季少女,还没谈过一场恋爱就跟人出去打工了,穿越后虽然对同村的杨大哥颇有好感,但也没说上过几句话。 牧临川离她太近了。 少年本就不爱好好穿衣服,这一身衣服松松垮垮的,领口大口,光洁的胸膛几乎快贴在了拂拂的胸脯前。 他乌发垂落在颊侧,两扇纤长的眼帘低垂,呼吸喷吐在脸上,恍若冰雪,两扇秀美的眼睫犹如蝶翼,冷冷清清地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眶。 陆拂拂的思绪在羞涩、慌乱之中激烈交战。 冷静冷静。 拂拂深吸了一口气,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她抿了一下嘴巴,愣愣地想,她刚刚堵门的模样,牧临川好像不讨厌。 是因为那个嫂嫂,顾清辉? 她的眼睛像顾清辉? 陆拂拂反应快,少女小心翼翼地,笨拙着使弄着小心机,故作迷糊地问:“那陛下为啥要和我睡觉。” 这是她刻意为之的同时,亦是陆拂拂真实的想法。 她搜寻了自己身上一圈,也没找到有啥值得牧临川另眼相待的地方。她长得不好看,穿越前学历不高,高中都没念完,就得出去打工挣钱给幺妮治病。 哦,她之前喜欢看穿越小说,尤其喜欢看什么特工杀手神医王妃啊,废柴逆天庶小姐之类的,她表姐嫌弃了她好几次,说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看这些霸总玛丽苏文,但架不住她一小山坳里走出来的,没啥学历和见识的小姑娘就是喜欢看这种。 “因为她们睡得好好的非要与孤挨身贴肉。”牧临川皱了一下眉。 “你不一样我,我很喜欢你。”牧临川哈哈大笑道,笑完了,又用一种阴郁的眼神看着她,“你很好,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你想的不多。” 拂拂知道牧临川不会再杀她了,这下不怕了,她眨了一下,斟酌着问:“陛下想得很多吗?” 少年黑着一张脸:“多,很多,多得我脑子都炸了。” 陆拂拂觑了一眼牧临川手上的佛珠,努力不着痕迹地投其所好拍马屁:“那陛下你不如多念念经,念经能静心。” 牧临川面无表情:“谁说我信佛的?” 拂拂茫然地张大了嘴:……??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信佛你戴佛珠? 牧临川盯着她看了半秒,被她这副表情逗乐了,遂大笑,笑完又嗤笑道:“不过人这一辈子总要信点儿什么东西,这样活着才舒服。” “不像你,”牧临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道,“倒像羊圈里的羊。” “不过孤就喜欢你这样,吃了睡,睡了吃,脑袋里空荡荡,什么也不想,活得倒是舒心。” 陆拂拂看了他一眼,心里一沉。 这话表示他压根就看不起她。 拂拂闻言有些恼怒,这说得她好像傻缺一样,她心底窝火,却又不敢抗议。他们二人社会地位差距太大,更遑论他还是她的任务对象。 拂拂只好心里默默深吸了几口气,嗓音冷了下来:陛下,我能发表我的看法吗?” 牧临川动了动脚,手撑着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你说。” “我就是觉得。”拂拂坐起来,侧脸柔和,眉眼很沉静,她嗓音冷冷的,不疾不徐地说,“人痛苦的根源绝大部分来自于想太多。” “想太多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自己不放过自己,自己折腾自己。” 说白了就是吃得太饱。 拂拂心里腹诽,不愁吃喝之后就开始空虚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每天想很多,想着幺妮,想着自己的学业,想着前途。后来,不多去想了,反倒轻松了不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牧临川蹙了一下眉,猩红的眼阴郁又满是一股厌倦之意。 世间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自小比别人聪明许多,想得也多。他生活的崩塌起于某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具体的日子记不清了,就在那个午后,他突然觉得这周而复始的日常毫无意义,荒谬得令他觉得可笑。他发自内心地厌恶这种机械性的生活。 每一日,每一日一成不变,他究竟是为何而活?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为了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 年仅十六的少年,皱着眉头扪心自问,毛骨悚然地发现这个世界因为他这个念头变得陌生了。 他竟然找不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和意义,而这个念头的诞生势必引导他走向自杀或是疯狂。 他羡慕那些活着有奔头的,羡慕那些想的不多的,于是,从那天起,牧临川觉得他也得找个信着的东西,无他,这就像是拉扯着木偶的线,提着他继续活着罢了。 这么一想,牧临川觉得自己脑瓜子又开始突突突地疼了,当下兴致全无,大倒胃口。 不过这丑东西说的倒也不错,人就爱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想太多。 一整衣裳,将拂拂搂入怀中,随手揉了几把,少年垂下了纤长的眼睫,日光照耀着他昳丽的眉眼。 “谁给你的胆子教育孤的?” 牧临川狭长的凤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猩红的眼里像是结了冰。 陆拂拂不慌不忙,抬起眼,轻轻地说:“是陛下。” “不是陛下同意我发表我的看法吗?” 少年一愣。 五指轻轻插.入少女柔软的发间。 他盯着她眼睛看了半晌,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令他惊讶的东西。 在他眼里,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被驯服的绵羊,不必为思想感到痛苦。面前的陆拂拂,究竟是只凶悍山羊,还是只温顺的绵羊? 牧临川好奇极了,当然表面上,他唇角刚一翘起,又迅速压了下去,几乎是一锤定音地结束了这个哲学话题,面无表情道:“你懂什么?睡觉。” * “陛下这一晚上又是在冷宫睡的。”这消息在王宫中不胫而走,人人都说那个不起眼的阿陆要一飞冲天啦! 方虎头压根没为陆拂拂感到高兴,反倒为陆拂拂感到忧心。 少女柳眉夹得紧紧的,她是这王宫里的老人了,待得久了,见过这小疯子宠幸过不少女人。她曾亲见过牧临川搂着位美人。这位美人曾经是个不起眼的宫婢,被牧临川一眼看中,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牧临川曾搂着她似笑非笑,小侍女在他怀中娇声讨好。然而不知是那句话惹怒了牧临川,这小疯子转眼又变了脸色,冷着声把人拖了下去做成了人棍。 小疯子一高兴,能让你从个小宫婢摇身一变变成王后,他若不高兴,也能让你从红颜变成枯骨。 他阴郁、薄情、小肚鸡肠又善变,在牧临川看来,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他杀你那是看得起你。 而现在,牧临川正处于一个拿到新玩具的阶段,陆拂拂就是她的新玩具。这几天牧临川天天往永巷跑,也不提拔陆拂拂的位份,就觉得在永巷有趣。 仅此而已。 ※※※※※※※※※※※※※※※※※※※※ 感谢在2020-11-19 09:54:02~2020-11-20 10:3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安啊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鸩酒゛ 2个;不快乐小神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聿头酱 2个;不加糖的小饼干、开心点、不快乐小神仙、清安啊、鸩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立风yu、彳亍、清安啊、鸩酒゛ 10瓶;聿头酱 6瓶;穗、45910663 5瓶;李泽言老婆 2瓶;岳绮罗、不加糖的小饼干、安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 章 对于自己颇为感兴趣的新玩具,牧临川并不吝啬于赏赐。 此时此刻。 帝王寝殿内,窗牖壁带,悬楣栏槛,无不穷尽奢华。 织金的帷帐中,少年没个正形的席地而坐,随口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眸光流转间,眼里倒映着错落的灯火,衬得少年眸子如血玉般温润。 坐在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寝宫中,拂拂思绪一阵翻飞。 她最近认识了牧临川这是个好苗头,可是陆拂拂对如何将牧临川改造成明君这个任务,颇感束手无措。 真想要点儿什么的话。 拂拂默默扶额想,她想让牧临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行不行。 但这话想想都不能说啊!! 不过换个理想的方向去想,她这个要求提出来,说不定牧临川还会觉得她好清新脱俗好不做作,对她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呢。 除却让牧临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要求之外,拂拂最想要的东西就是钱了。 世人常赞扬视金钱如粪土的品行,但对于一个出自贫困山区的女孩来说,幺妮的病痛,使得早慧的拂拂过早明白了金钱的重要性。 嫌贫爱富是人之本性,这世上绝大多痛苦都能用钱来弥平。 牧临川见她一直没动静,盯着她的脸,眼里涌动着点儿晦暗不明的情绪。 拂拂一触及到牧临川的视线,便匆忙低下眼,心里咯噔一声。 觉得牧临川真是难办极了。 要赏赐是一门学问,她若是要金银财宝,牧临川定会觉得她肤浅。到了这地步她什么都不要,小暴君眼下恐怕又觉得她虚伪起来。 陆拂拂绞尽脑汁,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个合适的要求。 “陛下,我想吃海鲜。” 她自小生活在山区,没吃过海鲜。后来跟随表姐去了大城市打工,表姐带她吃了一次海鲜烧烤,这味道陆拂拂一直没忘。就是太贵了,吃一次得两三百块钱,对于一个来自贫困山区的女孩而言算这已经算是一笔奢侈的开支。 拂拂却不知道她这要求其实远比金银珠宝贵上许多,大雍朝并不靠海,上京距海边有百里之遥,海鲜送过来想要不腐败,难如登天。 少年盯着她看了半天,像是想将她开膛剖腹,研究个彻底。 半晌,他这才支颐莞尔,眼皮都没跳一下,嗓音清凌凌的,有几分跳脱意味的直接应了:“好啊,孤允你。” 牧临川轻飘飘的一句话,累死了数匹好马,骏马载着海鲜,用冰块镇着,每到一处驿站就换一次冰,日夜兼程,终于将海鲜送抵了上京。 牧临川此举在前朝看来无异于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而陆拂拂也成了祸国殃民的褒姒,被前朝大儒们破口大骂。 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祸国妖妃的拂拂:…… 她贫匮的知识的确不足以支撑她知道吃一次海鲜这么麻烦。 拂拂十分羞愧,格外的羞愧。 她穿越前是无产阶级普通老百姓,穿越之后,爹娘也是普通老百姓,而她竟然不知不觉中成了,她奶和她唾骂过的“无产阶级叛徒”、“工贼”,成了剥削贫苦百姓们的地主老财。 牧临川坐在她身边,在众人窥探的视线中,垂着眼帮她片鱼肉。陛下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手里玩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金匕首,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将面前这鱼完整地剔骨,片成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鱼脍。 看着牧临川片肉是件倍儿惊悚的事,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少年这一手好刀工是拿活人练出来的。 拂拂看着少年低着眼片鱼片的时候,微有些走神。 海鱼是日夜兼程送来的,抵挡上京之时,上京已经入夜。 牧临川又大开宫门,点起皇城的灯火,如此这番大张旗鼓,就是为了迎接——几条海鱼。 拂拂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年和幺妮有点儿相似。 这是个十分诡异的念头,按理来说,幺妮儿就算再叛逆,也不至于像牧临川这般狷戾嗜杀。 眼前的少年,全然没有了白日里那狡黠戾气的模样。 他少年登基,常穿着高冠大履,少年的身形还未长开。身姿清瘦,骨肉匀亭,掩盖在这一袭宽袍博带下面,未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牧临川肌肤苍白,又因多病少眠,面上常含潮红。微卷的乌发偏又浓得如墨,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 此时此刻,少年好像收起了尖刺的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肤,认认真真地,片着面前这生鱼片。 他和幺妮一样。 认真做一件事来,往日那跋扈的模样无影无踪,颇显露出几分乖巧来。 拂拂看在眼里,心里不合时宜地就软化了。 她竟然越看牧临川就越觉得像幺妮。 他就和幺妮一样,闯了祸喜欢故作无辜。幺妮知晓自己的可爱,经常眨巴着眼睛拉着她的胳膊晃来晃去。 他们都是一样的年纪,都一样的身怀病痛,都一样的狡黠,一样的叛逆,一样在闯了祸之后爱扮无辜,一样的叫人捉摸不透。 拂拂捂住胸口,叹了口气,立刻又警惕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小姑娘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自己怎么会和一个杀人犯共情?哪怕这是书里的人。 少年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和“杀人犯”划上了等号。 他将片好的这一盘鱼脍推到了拂拂面前,神情少了点儿跋扈,多了点儿跃跃欲试的期待,唇角一样,眼波流转。 “尝尝?!” 陆拂拂睁大了眼。 垂头丧脑地落败在了这和幺妮实打实相似的神态前。 陆拂拂与妹妹幺妮年龄相差并不大,但因为她先出生一年,拂拂深感责任重大,便自觉肩负起了照顾妹妹的重任来。 此刻亦是如此。 少女夹了一筷子鱼片,嚼了两下,露出个惊奇又害羞的笑,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好吃!!” 这是她哄幺妮开心的常用招数。 正如幺妮心知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常常会眨着眼,颇有几分做作地向她展示着自己的可爱与乖巧。做姐姐的也心知幺妮喜欢什么,常常悄悄地露出这副吃惊的做作神情,给予自家幺儿以成就感。 这是独属于姐妹俩之间的温暖的小心机。 算了算了,拂拂歪着脑袋笑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这小暴君把她当作他的白月光嫂嫂替身,那她就把他当作幺妮的替身好了。 双重替身,谁把谁当真。 少年一顿,紧盯着她又看了半晌,像是在试探她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奉承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一眼就能看出何人真心何人假意,可是眼前这丑丫头却让他有点儿捉摸不定。 牧临川探出手,玄黑色的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将鱼脍大大方方地全都推到了陆拂拂面前,他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看着她:“好吃的话,就全吃了吧。” 少年眨眨眼,眸光微动:“美人可不要辜负孤的一片心意。” 看不出对方真情假意,他便不介意用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刺她。这一盘子生鱼片吃下去定是要恶心腹泻的。 可是那又如何? ※※※※※※※※※※※※※※※※※※※※ 你以为我是你嫂子的替身,其实你是我妹的替身 —— 感谢在2020-11-20 10:37:48~2020-11-21 15: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世界顶级小美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鸩酒゛、开心点、昔何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彳亍 15瓶;徐呵呵、魂魂、oooopse 10瓶;今天三三吃饱了吗 5瓶;45910663 3瓶;老金、安澜、撇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拂拂懵懂地察觉到了少年身上露出的几许讥讽与敌意。 用筷子尖戳了戳生鱼片,拂拂心里默默做了半分钟心理建设。少女机灵得很,幺妮最吃软不吃硬,以她对牧临川的了解而言,这小暴君似乎也是如此。 明知道这是个坑,陆拂拂还是毅然决然地往坑里跳了进去,不作声地埋着头继续吃。 更何况这生鱼片真的很好吃,晶莹如雪,佐以酱料,入口即化,桌上还有一壶温酒,缓解凉意。 拂拂喝了点儿酒,一副热情活跃,吃得不亦乐乎的模样,眉眼都好像泛起了潋滟的波光。 目睹眼前这一幕,牧临川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玄色长袍下焦躁得直抖腿,陆拂拂吃得这么欢乐,搞得他面色古怪,他的“煞费苦心”好像成了一场猴戏,不知不觉中成了猴戏主角的陛下,内心十分微妙。 此人要不就是个傻的,要不就心机颇为深沉,牧临川断言道。 “别吃了。” 拂拂吃惊地抬起眼。 “别吃了。”少年错开视线,将盘子拉到了自己面前,冷淡道。 拂拂想了想,轻声道:“这个真的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牧临川微微一怔,掀起眼皮,眉眼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难不成她又说错话了? 拂拂匆忙抿紧了唇瓣,有点儿后悔自己多嘴了。 然而下一秒,少年竟然皱着眉,真的夹了一筷子喂入了自己口中。 “还行。”将筷箸往案几上一丢,少年“不甚在意”地下了个评论,拍了拍大腿,“来,到孤这儿来。” 少年猩红的眼盯着她,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心里却忍不住翘起了尾巴,得意洋洋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顺坡就驴地就下了。 哼,此人果然是个有心机的,竟还知道苦肉计。 这丑丫头果然是爱孤爱甚了,先是在橘子树下假装巧遇了孤,这时候了还没忘讨好孤。也难怪,孤的确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盯着少年的大腿,拂拂都快哭了:……她能拒绝吗? 坐大腿这种事儿牧临川不羞耻,她都觉得好羞耻。 拂拂只好一边浑身发毛地走了过去,一边在心里默念,自己现在拿的是个暴君的“宠妃”剧本,坐大腿什么的那是基本操作。 像什么小拳拳锤你胸口,边挥着小手绢边道“大王讨厌~~”之类的炼狱说不定还在前面等着自己呢。 这样一想,陆拂拂又觉得胃里好痛。 屁股挨上去的时候,拂拂忍不住心道:好瘦。 少年大腿甚至有点儿硌得慌,陆拂拂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态,觑了牧临川一眼。 牧家有异族血统,少年生得高鼻深目,鼻子尤为好看,挺且直,他身材孱弱,面色苍白只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袍袖间伸出的指尖也是青白色的,没有任何血色可言。 牧临川好像又双叒叕瘦了。 坐在异性大腿上这感觉太奇怪了,少女涨红了脸,不安地动了下屁股。 这一动,微妙地感觉到了什么软绵绵的物什,不偏不倚,正好位于少年两腿之间。 这这这!!! 操操操要死了啊啊啊啊!! 拂拂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呆滞。 她好像坐到真·小暴君了。 作为个忙着赚钱的打工小妹,曾经陆拂拂也想过来一场甜甜的恋爱,但对方在听说她妹有尿毒症之后统统跑路,拂拂也意识到不能拖累人家,彻底绝情断爱。 虽说如此,但各色霸道总裁文学看了那么多,什么一胎九宝总裁爹地请接招之类的,她早已不是大山坳坳里走出来的小姑娘。 拂拂睁大了眼,脑子里飘过一系列不可描述的画面,脸色瞬间爆红,乌黑的长发落在肩头,杏眼里惊骇又不知所措。 思及,陆拂拂脑子一片混乱。 别说……好像还挺可观的……打住!你想什么呢你! 牧临川明明年纪比她还小一岁,此刻竟然还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淡定地继续片鱼肉,在这一刻仿佛人鸡儿分离,有形胜无形,有鸡儿胜无鸡儿,无形无鸡儿合二为一,迈入了贤者之大成的境界。 甚至在拂拂脑子里天人剧烈交战,悄咪咪地往外挪了挪,离他远点儿的时候,牧临川还不耐烦地道:“屁股收收,动什么动?” “腾”地一声,被逮了个现形,拂拂脸色红得快爆炸了。 她舌头打结,胃里直抽抽:“可是陛下你……我……。” “怎么?”牧临川瞥了她一眼,大大方方道,“孤知道你想说啥。” 少年嫌弃地皱鼻子:“屁股收收,往那边儿去去。” 说到一半,可能是意识到了拂拂脸红得快滴血了,少年盯着她看了半秒,扬起眉梢,果断抓住了重点:“你刚刚是不是担心孤在这儿摁住你,把你给办了?” 言罢,狗皇帝嫣红的唇瓣勾出个漂亮的弧度,淡淡开口,一字一顿,慢条斯理道:“想得美。” 心中不由轻蔑冷笑,这可不是爱孤爱甚了吗?当他看不出来她这点儿小心机。 可惜啊,他不举。这后宫中的女人个个都想生下他的孩子往上爬,倘若陆拂拂知道了他不举,少年自鸣得意且恶趣味地想,一定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吧? 陆拂拂内心缓缓露出个商业化的微笑:……为了幺妮的肾,她忍了。 牧临川虽然在勾唇微笑,但猩红的眼里并无欲|望,清明得很。 他不是不通人事的二百五,这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儿他清楚得很,至于后宫里那么多女人,他为什么不睡,就是他不举,没兴趣,嫌恶心,嫌脏,嫌生下孩子来闹腾。 他讨厌小孩,牧临川心道,他自己的儿女要是太闹腾他指不定会亲自上手掐死他(她),既然如此,生了又什么用。这江山他也没心思去保,败在他手上正合他心意。 被牧临川这不要脸的淡定之风所感染,拂拂不知所措了半秒之后,终于也升华了,佛了。 一直到回到永巷之后,陆拂拂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好像自始至终,牧临川他都毫无反应!字面意义上的反应! 陆拂拂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在ktv上过班,当然知道男人都是下半身支配的生物。而牧临川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应。 又想到小暴君无子嗣这件人尽皆知的事。拂拂慢慢地睁大了眼,一股寒意自脚底板陡升至天灵感,茫然无措地想。 我哩个乖来她是不是发现了个什么惊天大秘密?? 此时此刻,得知了牧临川不举的少女,并没有尊贵的陛下想象的那般,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相反,还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好了!少女开心地翘起唇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轻松愉快地想,至少不用担心卖身求肾啦! 不对啊。 拂拂又猛然刹住了脚步,奇怪地想,被她发现自己硬不起来,这小暴君为什么一脸自豪得意的模样?这很值得骄傲吗??? ※※※※※※※※※※※※※※※※※※※※ 陛下你好自信。 —— 感谢在2020-11-21 15:13:10~2020-11-22 10:5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吱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忘不如风烟、大狸子、青吱吱 10瓶;世界顶级小美女 9瓶;可口可乐、千寸 6瓶;老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牧临川走后的当晚,拂拂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 那时她刚来大城市没两天,穿着土气,不会用表姐给的公交卡,不会坐地铁。 她老家出行乘坐的都是破旧的大巴车,椅背后面的小广告上写着某某男科医院,专治什么什么。 车上有女人站着收费,大声与司机谈笑,不爱搭理人。逼仄的车厢里乡音嘈杂,有鸡有鸭有鹅,甚至还有羊,唯独狗是不准上车的。 她家里是土墙,墙上挂着□□的日历。常人很难想象都这个年代了,竟然还有一口一个毛.主.席的年轻人。 后来上了中学,拂拂随大流地也看起了小说,懂了这个明星那个明星。 她的生活趣味也十分低级,喜欢看那些被大家伙嘲笑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小说,就因为这没少被自家表姐嫌弃。 可是陆拂拂不觉得这有啥丢人的,陆拂拂单纯觉得写得好看,她喜欢。她的爱好又不是偷鸡摸狗,又不是伤害到了别人。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有啥好丢人的。 拂拂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后,少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笔记上“牧临川”三个字下面记上了崭新的内容。 “吃软不吃硬——” 要想攻略牧临川,光这点是远远不够的。 陆拂拂略一思忖,干脆又走到了方虎头和袁令宜面前,想要再探听一点儿消息。 她刚走到了方虎头面前,方虎头大老远地看到了她,冷着脸转身就走。 袁令宜犹豫极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虎头,最终还是咬牙追了上去:“虎头,你等等我。” 拂拂愣在了原地,有些迷惘。 袁令宜收敛了笑容,咬了咬下唇:“虎头,你就算再有不满,也不该和阿陆置气啊,毕竟你我二人日子好过了不少,也是沾了拂拂的光。” 方虎头神情微不可察地一僵,顿了一下,低声道:“我本来以为她是个机灵的,现在看看不过也是被牧临川冲昏了头脑。” 她说着,忍不住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袁令宜“扑哧”笑出声:“说什么被牧临川冲昏了头脑?你是生气拂拂这几日没理我俩?” 被她二人突如其来排斥,少女呆愣在原地,低着脑袋,神情流露出了几许慌张不解,像是头被抛弃了的幼兽一般茫然又胆怯。 她这几天忙得有多热火朝天,袁令宜和方虎头都看在眼里。 为了快点儿攻略牧临川,陆拂拂这几天都在努力减肥美白,许久未曾和袁令宜与方虎头同桌吃过饭,也许久未曾再和袁令宜一起念书识字。 她这番努力,落在别人眼里,难免有几分努力往上爬,要将永巷众人甩开的丑态。 陆拂拂年纪还是尚小,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纵使机灵,也很难做到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笑完了,袁令宜又有些犹豫道:“她年纪小还不懂事,你至少得听听她说些什么吧。” 这个陇西的少女面上掠过了几许挣扎,板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了陆拂拂面前。 “陆拂拂,你找我什么事?” 小姑娘又惊又喜,脸色微红:“方姐姐!” “我……我想问问袁姐姐和方姐姐你们两人,陛下的事。” 方虎头俏脸顿冷,拉起袁令宜转身就要走。 袁令宜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陆拂拂,轻声开口:“拂拂你说你想问陛下的事,可你真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牧临川亲自帮她片鱼脍,并且亲自一筷子一筷子喂进她嘴里,爱宠至甚,此事已在后宫中流传开来,消息自然也传进了袁令宜与方虎头的耳朵里。 两人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牧临川,她们二人对牧临川就没那个想法,只是多多少少都对陆拂拂有些失望罢了。 袁令宜低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地想。 她们本以为陆拂拂是个天真懵懂的姑娘,却未曾想到还是沾染了后宫中趋炎附势的习气。 拂拂何其聪敏,她一提牧临川,方虎头就变了脸色。 她立刻就想明白了。 “方姐姐。”拂拂伸出手,拉住了方虎头的胳膊, 少女仔细端详着方虎头的脸色,双眼清明道:“方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陛下的性格你也知道的,他如今对我兴趣正浓,我避不开。” “实际上,”拂拂摇摇头,犹豫地说,“我想多了解了解陛下,并不是为了争宠,是为了以防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这几日很害怕,只想做到最好,怕惹了陛下厌弃白白丢了小命,这才忽视了两位姐姐,是我不对。” 陆拂拂口齿利落,神情郑重:“我向两位姐姐道歉。” 见她神思清明,还没被牧临川的宠爱冲昏了头脑,方虎头脸色稍霁。 袁令宜一愣,露出个笑来:“原来如此,你不要害怕。” 看到少女这乖巧犹豫的模样,袁令宜心中稍稍后悔二人方才的冷淡:“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告诉你。” 方虎头僵立了许久,这才嗤笑了一声,几乎是大逆不道地说道:“牧临川他有病。” “祖传的。” “一家子都有病。” 这一声嗤笑,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而陆拂拂也终于从方虎头与袁令宜口中拼凑出了牧临川的人生经历。 牧临川幼时并不是出生在王宫的,他娘亲是先皇的表嫂。 先皇,十分丧心病狂,没节操地强.奸了自己的表嫂,生下来的儿子就是牧临川。 先皇原先有三个儿子,但他多疑,总疑心自己儿子要上位。疯批的先皇干脆就各寻了几个由头把自己这三个儿子弄死了。等到自己某天大限将至了,这才猛然惊觉,没人继承自己王位了。 这该如何是好。 先皇无语凝噎。后来左思右想,猛然想起这一茬来,自己还有个私生子啊。于是便不顾众人非议,顺手杀了几个人,把牧临川母子二人一并接回了宫中。 “你知道先太后是怎么死的吗?” 方虎头扯了一下唇角。 按理说,宫闱秘史她本不该开口。但她此刻并不介意稍微透露出一点儿。 “是被先皇所杀。” “先皇怀疑先太后与内侍有染,就杀了先太后,剥了先太后的皮做成了一面鼓,亲自送到了陛下手里。” 拂拂已然怔住了。 寻常人要是亲娘被杀了,还不得崩溃,但陛下不愧是陛下,年纪小小,就变态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据说陛下接过了这面人皮鼓之后,亲自向先皇道了谢,常常击鼓而歌,神情坦然自若。 方虎头说完,看了她一眼:“没想法?” 拂拂摇摇头,想了想,又问:“方姐姐,你知道长乐王妃吗?” …… 长乐王妃,顾清辉。在大雍朝并不是个陌生的名字。少年天子谁都话都不听,唯独只听顾清辉的。 如果说大雍的少年天子牧临川是个疯子的话,顾清辉就是那根能制伏他的缰绳。 在堂嫂顾清辉面前,牧临川就如同再平常不过的少年一般乖巧温柔。 两人之间的这关系当然也引来了世人不小的非议,指责二人枉顾伦常,祸乱宫闱,同情长乐王牧行简脑袋上这一顶油光发亮的绿帽。 当事三人中,除了顾清辉有些难以忍受,其余二人倒是十分镇定,尤其是牧行简,平静得令人发指。 对于这些传言,少帝的选择是,不喜不怒,只轻描淡写地将这些人统统抓来,大肆杀戮,诛其三族,男女少长,姑姊妹之适人者皆屠戮殆尽。 自此之后,再也无人敢多嘴一句。 也有人说,牧临川早就疯了, 先太后被先皇所杀,亲娘被亲爹做成了一面人皮鼓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自己,不疯才怪。 他少年时便与顾清辉相识,长嫂如母,想来牧临川是将这恋母情节转移到了嫂嫂顾清辉身上。 这些话,即便方虎头与袁令宜也不欲多说。 “你打听这些作什么?”方虎头狐疑地问。 陆拂拂又握住了方虎头的手,开口道:“我明白方姐姐的意思,我晓得。” 拂拂知道方虎头是为自己好,少女眨着眼,脸蛋红红的,嗓音坚定:“方姐姐,我是绝对不会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所迷惑的。” 方虎头:…… 又在说什么憨批话? 回到屋里后,陆拂拂坐在桌前低头盘算。 听上去“顾清辉”才是正儿八经的女主啊。 拂拂出神地想。 牧临川有这么个白月光。她攻略牧临川这条路真的能走得通吗? 牧临川与顾清辉两人之间的关系始于牧临川噩梦般的少年,拂拂毫不怀疑顾清辉对牧临川而言有多重要。 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两人相识于牧临川微末之时,顾清辉的重要性并非任意一人便可轻易取而代之的。 其实不用方虎头提醒,陆拂拂也知道,牧临川最近折腾她是一时兴起,用不了多久少年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只是希望小暴君能念及几分昔日的情谊,不要在她完成任务前,把她丢进虎园喂老虎。 方虎头走后,拂拂把屋里稍作收拾了一番,点开了系统面板。 在牧临川好感度一栏上明晃晃挂着“10”这个数值。 拂拂发愁地点着系统面板,心想,这个数值还是太低了,还不够。 正准备关上系统面板的时候,突然一行小字又吸引了陆拂拂的注意力。 主线任务:将牧临川改造成一代明君 支线任务:入宫并成功获得牧临川的喜爱。 下附几个小任务: 1)结识牧临川(已解锁) 解锁奖励:人皮鼓 是否领取(是/否) 奖励?人皮鼓? 拂拂一怔,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她没看错吧?奖励“人皮鼓”?是她想象的那个人皮鼓吗?送她一面人皮鼓? 拂拂面色顿时扭曲,犹豫地伸出手指,在是与否之间来回游移。 系统应该没有这么变态吧??还是说这个奖励其实是和方姐姐口中的牧临川的童年有关?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幺妮连这都不敢算个什么姐姐。 拂拂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点了个“是”。 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 下章开始变态(?) —— 感谢在2020-11-22 10:52:31~2020-11-23 12: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鸩酒゛、二彤、阿酱爱吃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水十七、阿酱爱吃冰、吃瓜呱呱呱呱 10瓶;请叫我铁柱、布奈、七九、老千千ian 5瓶;花若兮 3瓶;白露映彤云、一只憨批 2瓶;安澜、三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哈哈哈好!孤要这里的皮!” 声声癫狂的大笑在耳畔炸响。 太咸三年春,大雍上京,华林园内。 丹槛炫日,绣桷迎风,嘉木成荫,桃、杏、梨、芍药,绕阶而绽,霏霏霭霭,美不胜收。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肌肤上,拂拂茫然地眨了眨眼,伸出手,心里陡然一惊。 这不是她的手! 这双手白皙稚嫩,手的主人明显是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幼童。 陆拂拂下意识地感到了慌乱。 她又穿越了?? 不对——等等—— 拂拂飞快地压下了嗓子眼里呼之欲出的惊叫,迅速冷静下来。 她记得,她是接受了系统的奖励。 【人皮鼓】 难道这就是系统的奖励—— “好好好!!”癫狂的大笑声复又响起。 拂拂下意识地抬起眼循着笑声的方向看去,一瞬间,明晃晃的日光照得她短暂失明了一瞬。 紧接着,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这是华林园—— 但与她印象中的华林园有所不同。 不远处的软毡上,坐着个面色阴郁的男人。 男人身边或跪或坐,环绕着各色美人。他就坐卧在美人堆里,拊掌哈哈大笑,激动得面色潮红。 一身玄色长袍,被发跣足,双眼如血。 这人容貌竟然与牧临川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与少年相比,少了几分昳丽,多了几分俊朗与肃杀。 这是先皇牧欢。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儿传来。 呛得拂拂头晕眼花,陆拂拂惊骇莫名地打量这眼前这一切。 顺着男人的视线往前看,陡然屏住了呼吸,僵在了原地。 那是—— 正值阳春三月,桃花开得如喷火蒸霞,轻覆险怪的山石。 灼灼桃花之下,吊着个女人。 女人低垂着头,脖颈软绵绵地弯折了下来,像是断了脖子。 唯有胸前的一起一伏,表明着女人依然活着。 在日光的照耀下,女人肌肤白皙如同冰雪,身形纤秾合度,只是乱蓬蓬的秀发却遮住了眉眼,使人看不清真容。 几个内侍正低眉顺眼地手持毛笔,以女人这白得晃眼的胴()体为画布,在女人身上涂涂画画。 一笔一捺。 藏蓝、赤金、朱砂、松石绿、鹅黄……双鱼纹、莲花纹、吉祥结纹、忍冬纹、伽陵频迦纹。 画彩仙灵,精妙难言。 小毫细细勾勒描摹,尤以胸()乳前的最为工细,双()乳被细细圈出,勾勒出八瓣仰莲纹,绕着胸洋洋洒洒地饰以金墨梵文。 牧欢跌跌撞撞地从软毡上站起,抃手而舞,大笑连连:“好好画!孤要王后胸前这块好皮。”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快快!” 王后? 拂拂又是一怔,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嗓子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是牧临川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身上终于被细细地绘满了。 等颜料风干之后,牧欢迫切地催促道:“还不快些动手?” 只见一个内侍,手提一把尖头小锤走到了女人面前,在女人头部凿出一个小孔,又以小刀细细剔开皮肉,灌之以水银。 水银质重,汩汩流遍全身的同时,也将人皮随之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拂拂浑身一震,看着面前这血肉模糊的一团,脑子里轰轰直响,她张了张嘴,想要大叫,想要尖叫,却好像被人紧紧地扼住了喉咙。 尖叫就如同横生的枝桠,被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将她五脏六腑割得血流如注,开膛破腹般的痛苦。 陆拂拂几乎快站不住了,还是身旁一个宫婢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 “别动。” “也别说话。” 年长的宫婢低声嘱咐道,即使她自己也抖得厉害。 拂拂强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陆拂拂不知道怎么是怎么走出华林园的,她跟着这些宫婢们走在了宫道上,双腿发软,走了一半,整个人终于绷不住,拂拂打着哆嗦,蹲在路边哇哇全吐了出来。 年长的宫婢们倒也没责怪她,看着面前这面色惨白的圆脸小宫女,她们沉默了半晌,低声安慰道:“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有人伸出手想摸摸拂拂的头,然而手臂却有些发软,一哆嗦,擦过了拂拂鬓角,落在了她肩膀上。 拂拂在这个“记忆副本”里足足待了三天。 在这个“副本”里,她身形足足缩小了一圈不止,脸还是那张脸,姓名还是那个姓名,身份却成了刚入宫不久的小宫婢,今年九岁。 这三天时间里,拂拂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味同嚼蜡,一想到华林园里那血淋淋的一幕,就忍不住又要干呕,整个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 三天后,牧欢的人皮鼓终于制成了。 他叫来宫婢,亲自将这面人皮鼓送给太子,而陆拂拂很不幸就是宫婢之一。 不用想这“太子”肯定就是牧临川了。小时候的牧临川会是什么样? 拂拂神情恍惚地跟在其他宫婢身后,她三天都没睡好觉,走起路来好像都在飘。 渐渐地,离太子寝宫近了。 拂拂抬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她小心翼翼地,垂着头走了进去。 在那里她终于看到了牧临川。 太咸三年的牧临川年仅八岁。 和她姑且还算熟悉的那个少年不同,八岁的牧临川,神情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长发乌黑如云,披在肩头,两只血红的瞳仁平静而冷凝,肌肤如玉,唇瓣嫣红,眉眼颇有几分恬静乖巧。手腕上带着那一圈儿佛珠,冷得就像是个粉雕玉琢的鬼娃娃。 “阿父送我的礼物?” 男童拧起了眉头,掀开了漆盘上的红绸。 入目,是一面堪称精美绝伦的人皮鼓。 两面皆由女人乳()房所制成,皮上绘以青金色八瓣仰莲纹,乳()首被珍珠、玛瑙等环绕,攒出莲花花芯。 男童伸出手,掌心轻轻摩挲,入手尚带有人皮滑腻的质感。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儿抬起眼,长长的眼睫微颤,凝血般的瞳仁平静自若。 “我听说这鼓,遇风便会发出沉闷的自鸣声。” 话音未落,适逢一阵春风吹入殿中,鼓面“咚咚”不绝,沉闷如人之心跳。 牧临川的目光落在了陆拂拂身上。 这小宫婢生着一双灵巧的杏眼,额发低垂,模样秀美,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他一般。 这还是第一次有小宫婢敢这么大胆直视于他。 男孩不甚在意地又垂下了眼:“你们回去转告阿父,我收拾一下这便去亲自谢过父王。” 男孩这么说着,又歪了歪头,将唇瓣轻轻贴在鼓面,贴在母亲的乳.首上,犹如尚在襁褓中吮吸母乳的幼儿。 ※※※※※※※※※※※※※※※※※※※※ 没有任何色情内容,剧情需要,请审核放过我(跪了) 感谢在2020-11-23 12:25:06~2020-11-24 09: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雨(* ̄ro ̄)、海水咸、钢铁直男平头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钢铁直男平头哥 211瓶;craneinsky 30瓶;云朵面包111、气泡林檎、海水咸 10瓶;…… 6瓶;一只雪米饼、花若兮、addict/webholi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呼——呼——呼——” 如溺水中的人,猛然被人从水面中提起。 回到现实之后,拂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牙关发颤地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一会儿想到击掌狂笑的牧欢,一会儿又想到亲吻母亲乳()房的正太牧临川。 太变.态了,这也太变.态。 拂拂双腿发软地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了进去。 从“人皮鼓”的记忆副本中回来之后,拂拂焦虑得几乎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 意识到这样不好,陆拂拂沉沉吸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要攻略牧临川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惦记这些干嘛。 当务之急,还是该干嘛干嘛,尽量多刷点儿牧临川的好感度。 对牧临川而言,这几日的确是新鲜的,少年什么都不干,每天能抱着陆拂拂从中午睡到傍晚。 并且得意地想,这陆拂拂果真是欲擒故纵。多亏孤不举,才免于失身于给这女人的风险。 被自我感觉良好的变.态,紧紧抱在怀里挣又挣不开,拂拂打了个哆嗦,闭上眼默默装死。 少年眼睫轻覆,在眼皮上投下如蝶影般秀美的弧度。微卷的长发垂落鬓角,看着分外乖巧恬静。 看到拂拂出了神,不由想起来幺妮小时候睡懒觉的模样。 从记忆副本回来之后,她好几次都忍不住看着牧临川发呆,单单看少年的外表却不会想到他童年曾经遭遇过这么残忍变.态之事。 所以,他这才会变成《帝王恩》里那个草菅人命,给男主角牧行简铺路的暴君? 打住打住。 自觉三观岌岌可危,拂拂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巴掌。 童年阴影那也不是作恶的理由呀。 牧临川睡觉的时候喜欢把拂拂的脑袋摁在胸前抱着她。 屋里烧了炭,热得拂拂满头大汗,脸色潮红。 两人长发散乱,衣衫袍带交织在了一起,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露出如藕节般白皙的四肢。 少年苍白的小腿从黑金二色的莲花纹衣袍下伸了出来,压在了拂拂腿上。 神情之平静安详,毫无暧昧之意,犹如两条在享受午后日光浴的咸鱼。 偶尔,牧临川也会埋头在拂拂腰上,皱着眉含糊道:“嫂嫂。”身形蜷缩得像个虾子,露出了点儿少年的脆弱。 这已经不是拂拂第一次在牧临川睡迷糊后听到“嫂嫂”这个称呼了。 想到他爹牧欢的光荣事迹,拂拂抿了抿唇角,无精打采地想,难道……喜欢上自家嫂嫂,是牧家传统艺能?? 这让她怎么攻略啊。 顾清辉是牧临川的隐私,亦是他的雷区,感情没到位之前,拂拂闭紧了嘴巴,决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多过问。 少年身子骨虽然病态了点儿,头发却长得很好,又黑又顺。每次午睡醒来,拂拂都要去解两个人缠在一起的头发和发带。 午后,陆拂拂侧着身子闭着眼睡得正沉。 少年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少女眼皮上轻点。 猩红的眼在斜阳的余晖下,有些淡,泛着些淡淡的胭脂粉色,犹如桃花春水般澹澹动人。 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女的眼皮、耐心一一根根数着她的眼睫。 少年换了个姿势,往后一躺,有些古怪地想。 或许他只是喜欢这丑丫头的眼睛。 阖上眼。 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这是一容貌清丽的女子,肤色雪白,娥眉樱唇,雅致娴静中又多了几分清冷。 她有一双与陆拂拂八.九分相似的眉眼,这双清明的双眼冲淡了她身上这霜雪之意,多了几分少女的动人。 “嫂嫂。” 少年蜷缩着身子,唇角溢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呢喃。 要是能将这丑丫头的眼睛剜出来就好了。 用特殊之法作处理,便能如同琉璃珠一般,时时置于指尖把玩,那他便能日日看到嫂嫂了。 陆拂拂受宠这事儿,后宫众美人都以为这不过又是牧临川一时兴起。 眼看着陆拂拂非但没有失宠,反而恩宠日盛,后宫诸美人脸上略有点儿挂不住。 只好默默安慰自己,这陆拂拂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生,定然有她犯错的时候,等哪天她恃宠而骄触怒了陛下,可不是有好戏看了。 曜灵殿内,几位美人跪坐在帷幔前,正窃窃私语。 尤其是前几天把陆拂拂当个笑话解闷逗趣儿的美人更是脸色青白交加。 胡美人面上带笑,压下了心头这不平,笑道:“没想到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阿陆却是个城府极深。” 周充华一扯嘴角:“什么城府极深?不过是恃宠而骄罢了。于礼她都该向贵人请安。” “一朝受宠,竟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连贵人都未曾放在眼里。” 小郑贵人扶着案几,眉眼半阖,丝毫没被周充华挑拨了心神。 她在想着前几日从冷宫里传来的消息。 寒风顺着窗户沿溜了进来,丝丝缕缕地渗入了骨子里,往日里,曜灵殿内总不缺这上好的银炭,而如今炭火全都让陛下搬到了冷宫去,此举令几位美人大感不平。 “此人身在冷宫,却能吸引陛下的注意,定不是个简单之辈。” “这话倒也不然,依我看,一个俗婢,只等她哪天自己跌了跟头就是了。” 毕竟陛下不按常理出牌来得还少吗? 几位美人交谈之中,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一个美人跪坐在地上,低眉顺眼道:“贵人,这阿陆不能留。” 美人温顺伏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这阿陆还未得封号,便猖狂至此,从未来拜见过贵人……” 小郑贵人哪里不懂得这些美人借刀杀人的小心思,不光是她们,光是前天,裴姝就又来了一次。 她本只当陆拂拂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却没想到竟然也受宠了一段时日,如此一来,便有许多人沉不住气了。 小郑贵人含笑端起茶瓯呷了一口茶,摆摆手:“再说吧。” 周充华几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她还能不知道吗? 陆拂拂能受宠,无非是她有一双与顾清辉有几分相似的眼睛。 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动动指头就能捻死,蹦跶不了几天。 要想弄死一位恩宠正盛的美人有多难? 小郑贵人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瓯。 实际上,只要让这阿陆不经意间踩了陛下的雷区便足够了。 与顾清辉相像既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催命符。 毕竟东施效颦,最惹人厌。 ※※※※※※※※※※※※※※※※※※※※ 感谢在2020-11-24 09:52:36~2020-11-25 11: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一只狒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6瓶;花若兮 12瓶;其琛2333 10瓶;桃子 5瓶;三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陆拂拂这几天在研究牧临川。 少女脊背挺得很直,垂着眼,一笔一划地记着笔记。纸页上记载的都是她这几天来打听来的牧临川的喜好。 当然为保险起见,记述都比较模糊。 和后宫其他美人相比,她有一个优势,这优势在于她与顾清辉极为相似的一双眼。牧临川或许将她当作了顾清辉的替身,对她有了几分纵容。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她可以利用这份优势,但绝不能活成顾清辉的影子,因为与正版货相比,她什么都不是。 另外,后宫美人为了讨牧临川欢心,大多温顺体贴,只是总归有些匠气。拂拂模糊意识到牧临川好像很喜欢她这格格不入的“乡下气”。 她若有所思地垂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 女孩隐隐约约间已经明白,要利用好自己的优势。 但光这些还不够,她这副皮囊和这风格牧临川早晚都会厌倦,也能轻而易举被旁人取代。 她需要将牧临川摸个透彻,知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有思想契合,感情方能长久,也只有当她无法被取代,彻底被牧临川划分为“自己人”之时,她才能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进行自己的任务而不因“指手画脚”被牧临川所厌倦。 而如今的首要目标是,让牧临川对她感到好奇,幺妮说过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感到好奇的时候,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至少她不能让他失去兴趣。 写完今日的笔记,拂拂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 小姑娘眉眼沉凝,简直是用挑剔的目光在研究着自己的身材与容貌。 太瘦了。 拂拂叹了口气。 她知道,在男人眼里,女孩胸前该长些肉才好看,不求多大,但求可堪盈手。 拂拂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胸前比了个“b”罩杯的大小。 心中缓缓地想,还是要把运动健身提上日程才是。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薄雾蒙蒙。 拂拂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没有健身的经验,先是照着记忆做了一套学校里的广播体操,之后便绕着王宫跑操,跑得气喘吁吁。 擦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就在拂拂转身准备回冷宫吃早饭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个内侍的声音。 “大胆,见了贵人竟然还不行礼?” 拂拂愣了一下,硬生生地收回动作,这才看清薄雾中一个隐约的,窈窕婀娜的身影朝这儿走来。 “不得无礼。”这道嗓音轻柔婉转。 原是个宫装美人,美人天姿精耀,灵眸绝朗,裙带翩翩,耳着白玉珰,鬓簪金步摇,直将小家碧玉之姿的拂拂衬托到了泥土里。 美人轻声呵斥身旁的内侍,抬起眼朝拂拂温和一笑,“想必这位便是冷宫阿陆了吧?” 拂拂心中警铃当当作响,面色一凛,缓缓正色起来。 这位美人似乎是三夫人之一的小郑贵人。 和小郑贵人一比,跑步跑得气喘吁吁的自己,着实有点儿邋遢了。 陆拂拂道:“拜见贵人。” 小郑贵人笑容很是亲和,“起来说话吧。” 拂拂站起身,心态却不怎么乐观,心里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来了,宫斗剧里的经典场景之一。 在入宫前,陆拂拂脑子里就已经将宫斗剧中的剧情全都演绎了个遍,就等着今天这一天了。 可小郑贵人却并未如预想中刁难她,反倒温和地捧起她的手,问她多大年纪了。 “十七了?那倒是正好的年华。” “你入宫这么久,我这做姐姐却未曾和你说过几句话,是我失职。”小郑贵人莞尔一笑,从鬓发间拔出一支发簪,轻轻簪在了拂拂鬓边。 “好孩子,这就算送给你的见面礼了,可千万要记得,小心侍奉陛下呀。” 好端端地送什么发簪…… 拂拂抿紧了唇,大脑里好像飞快地掠过了个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却又抓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她总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拂拂顿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扶上了发簪,却又被郑夫人状似无意般地拦下了。 “陛下如今正在华林园里同诸位姐妹们赏花,你可知道?” 拂拂只能暂时转回心神,摇摇头,却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拂拂皱紧了眉, 山区里走出来的姑娘,心思大多明净单纯,拂拂刚出来打工的时候,曾经为此吃过不少苦头,也难免多长出来了几个心眼。 小郑贵人笑道:“真是个实诚的孩子。走吧,我带你一道儿去。” 前方未知是龙潭虎穴,拂拂心中不愿意,但身旁那个小内侍横眉冷目,大有不同意就找个理由将她帮杀了的意思。 小郑贵人与她地位悬殊,拂拂寻不得脱身之法,只好任由小郑贵人带着往华林园里去。 大雍朝历经数朝,到牧临川手上的时候,已经腐烂到了根子里,帝族王侯作风豪奢。 牧临川崇佛,华林园仿照西方极乐世界修建,掘有“七宝池”,细金沙铺底,阶道以金、银、琉璃、玻瓈合成。池中莲花竞放,或红或白,大如车轮。 飞梁跨阁,重楼起雾,牕户之上,以琉璃、玻瓈、砗磲、赤珠、玛瑙装饰,远远望去,碧浪浮金间,牧临川坐在软毡上,支棱着一条腿,怀里捧着一面鼓,悠闲地击鼓高歌,鼓身绘着诸天神佛像。 唱的调子是拂拂从没有听过的,苍茫疏朗。 拂拂目光落在少年怀抱的那面羯鼓上,喉口一紧,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记忆副本里那面人皮鼓!! 和当初亲吻鼓面的男孩儿完全不同,八岁的牧临川,冷淡漠然。而十六岁的牧临川,却喜怒无常,疯疯癫癫。 牧临川今日没束冠,乌发垂落在腰后,一袭黑色的衣袍,袍袖如同流云般流畅顺滑,衣襟大敞,露出苍白的胸前肌肤。 衣摆上的金色莲花纹好像也顺着纤细的脚踝,攀沿而上。 身旁或跪,或站,或坐十多个美人,俱都是天人之姿,恍若仙子下凡,手上也都各捧着琴、瑟、篪、鼓等诸多乐器,或是水晶钵,琉璃碗,玛瑙杯。 拂拂唇瓣微动,喉口又干又涩间,又好像被一阵无措的慌乱击中了。 少女纵使再机灵再成熟,看着那几个美人身上穿的戴的,难免也有些歆羡。 此时,拂拂觉得自己就像误入了天庭的乡巴佬,脑门上都写着四个大字“格格不入”。 那天,对于陆拂拂而言,是非比寻常的一天。 她虽然知晓自己这样貌这风格在牧临川哪儿不能长久,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女孩子的得意。 此刻,亲眼见到这些美人,拂拂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也有些惶惶。 她这才失落地意识到,自己在牧临川的后宫中的确不值一提。 牧临川击鼓的手一顿,目光轻巧一瞥,落在了她脸上,或者说鬓角。 小郑贵人不由屏住了呼吸,扯出一抹笑,走上前:“陛下。” 其余几个美人闻声抬首,目光落在拂拂身上时,俱都露出了或惊愕或恐惧之色。那目光好像她下一秒就死定了。 陆拂拂一怔,直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都这么看她? 忍不住低头去检查自己的打扮。 她的打扮应该是没出错的?除了小郑贵人塞给她的那支发簪…… 发簪! 拂拂猛然想起来,这发簪似乎是月亮式样的。 一声尖叫压抑在了嗓子里。 明月发簪……顾清辉……清辉明月…… 拂拂眉心急急一跳,心高高地提到了嗓子眼里,错愕又无语地想。 有没有搞错?就因为清辉等同于明月,所以连明月簪都不能带? 然而陆拂拂只猜中了其一,却没猜到其二。 其一是顾清辉小字明月,平日里喜爱佩戴明月样式的首饰。 其二是牧临川一向喜怒不定,反复无常。少年一向厌恶自作主张,恃宠而骄的女人。这宴会既然没叫她过来,她便不该过来 曾有位美人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这位美人得了牧临川宠爱之后自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当牧临川正与众人在华林园中击鼓作乐之时,这位美人径直而入,还没走到牧临川面前,就被他叫人拖了下去。 事后抽出这位美人的髀骨,作了一把琵琶。少年笑道,这琵琶名叫美人骨。 带在身侧数月,就连上朝也要时时带着,很是爱不释手了一阵子,还不满老虎将这髀骨啃得丑了,又叫工匠涂粉描金,重彩了一番。 底下一众大臣正在商议朝政,牧临川懒懒散散地听着,要是不满意了,就拨弄一下琵琶,诸位大臣见状纷纷噤声,再不敢多言。 空气好似一瞬间陷入了安静,呼吸间,这湿漉漉的薄雾仿佛也染上了血腥味儿。 众美人心道,陛下又要杀人了,这小郑贵人好生歹毒,明知道陛下击鼓而歌时最不喜欢有人打扰,偏偏还带这冷宫阿陆来。 这冷宫阿陆也是昏了头,被宠得得意忘形,衣着打扮竟然敢往顾清辉身上去靠。 明月簪。 也就是说……嫂嫂。 少年唇瓣微微一动,低声呢喃。 见陆拂拂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东施效颦,模仿嫂嫂的衣着。牧临川面沉如水,可谓是又惊又怒。 垂下眼睫,心中弥散开淡淡的杀意与失望。 他愿意纵容陆拂拂,无外乎是那双与嫂嫂十分相似的双眼。 然而,不论再作多少矫饰,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这支可笑的明月簪,是自作聪明,是冒犯亦是玷污。 他抬起眼,面上却并未流露出多少恼怒之色。 “阿陆。”少年挑起唇角,将手上的羯鼓就地一丢,脚步轻快,微卷的鬓发伴随着脚步跳跃,语气亲昵,“谁叫你来这儿的?” ※※※※※※※※※※※※※※※※※※※※ 不用担心拂拂被虐,毕竟我们的小陛下他不按常理出牌2333 —— 感谢在2020-11-25 11:59:31~2020-11-26 11:1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聿头酱、·时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六、小金努力向上! 20瓶;钟鱼 9瓶;老千千ian、布奈、南城、owktsu 5瓶;嫁给我准没错 2瓶;addict/webholic、老金、chengcheng、花若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他赤着脚走上前掐住了拂拂的下颔,手指冷得像冰,冰凉的指腹在下颔上流连了一阵子,拂拂一抬眼就对上了牧临川那双红瞳。 少年面色古怪,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看着她,眼里却蕴着冰冷和疏远,眼里更是掠过了不加矫饰的厌恶与杀气。 拂拂猛然间想起来,《帝王恩》里好像也出现过类似的剧情。 不过,明月簪却是小郑贵人送给崔蛮的,女主崔蛮不疑有他,直接戴上了,没想到牧临川看到之后大发雷霆。 而作者也没揭示过牧临川为何动怒。 少年反复无常,阴沉厌世,唯有顾清辉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一轮明月。 顾清辉身份尴尬,《帝王恩》里对顾清辉的着墨并不多,只依稀提到过这位荒唐的少年天子似乎迷恋过自己的嫂嫂。 但在崔蛮入宫后,少年很快就将视线,从顾清辉的身上转移到了崔蛮身上。 仔细想想,这位顾清辉倒也是够惨的。 拂拂不合时宜地想。 老公和自己原本的追求者,都被女主撬了墙脚。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最倒霉的还是自己。 匆匆整理了思绪,拂拂对上了牧临川的视线。 明明前几天她还和牧临川一道儿吃鱼脍,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榻上睡觉,然而此时此刻,牧临川的目光却十分凉薄。 拂拂咬紧了唇,一腔热情喂了狗,说不难受说不愤怒是假的,这小暴君的态度就好像前几天培养的感情全然不存在一样。 牧临川会在这儿杀了她吗? 陆拂拂混乱不安地想。 会怎么杀了她? 此时此刻她就算是待宰的牛羊,在心里飞快地勾勒着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可是牛羊也不想死。临死前,也尚求一搏。 拂拂从来就不认命。 就算牧临川要杀她,就算她任务失败,她也不能白白等死。大不了,拂拂喃喃自语,大不了就和这小暴君同归于尽,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小郑贵人见状,眉梢微露喜色,又自觉失态,匆忙压下了眉头。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少年竟然扑哧笑出声,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浑身直哆嗦,张开双臂径自将拂拂打横抱起,走到了软毡上。 腾出一只手,拍拍大腿,低声道:“来,坐到孤这儿来。” 少年瞬间变脸,陆拂拂呼吸却都好像结了冰。 搞、搞什么?少女睁大了眼,反应慢了半拍。 牧临川嘴角漫开个讶然的笑:“阿陆?” 拂拂迈动了僵硬的脚步。 少年的怀抱冷极了,牧临川怀抱着她,撑着下巴,嘴角还挂着笑。 少女牵着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被陛下抱着放到了其尊贵的大腿上。 陆拂拂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一根根炸起,实在捉摸不透牧临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郑贵人似乎被牧临川这番神态吓到了,脸上喜色飞快褪去,勉强扯出个笑,也顺势坐下来。 牧临川支頤而笑,悠悠开口:“孤让你坐下来了吗?” 小郑贵人屁股立刻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匆忙站起身,跪了下来。 唉。 虽说他不乐意看到陆拂拂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牧临川难过地想,但小郑贵人这点儿小心机他还看不出来??当真以为他是话本里那些昏聩的帝王??被些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他真的很难过,少年露出个似哭非笑的表情,掩袖擦干净了眼泪,重新整理好了思绪。 少年调整了舒服点的姿势,眼圈红红地盯着小郑贵人笑起来,“怕什么,孤又不吃了你。” 小郑贵人哪敢再说什么,惨白着俏脸尴尬赔笑,“陛下说笑了。” 方才这短暂的交锋就好像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少年抽了抽鼻子,不再多说,没一会儿就又偏着脑袋,继续笑吟吟地与美人谈论乐理或佛经了。 时不时抚掌大笑,高声呼道:“善!” 拂拂不知道牧临川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等着他发作。 抚掌大笑的少年渐渐地也与记忆副本中那癫狂的牧欢重合了。 忽然,少年偏过头,轻轻巧巧地笑起来,眉眼弯弯道:“阿陆,替孤倒杯酒可好?” 来了。 拂拂心里长长地沉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依言走到树荫下的几案前倒了杯酒,端着酒走了回来,实际上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小郑贵人和那内侍呢。 虽说她自小出生在小山坳里,但那70多集的甄嬛传也不是白看的。 人群里,小郑贵人咬着唇和身边的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从善如流地悄悄伸出一只脚来,挡住了陆拂拂的去路。 她下意识地看向牧临川,少年目光淡漠,若有似无地往这儿瞥了一眼。 拂拂心脏跳得飞快,一抿唇,转瞬,已拿定了主意。 脚下一个踉跄,手上的酒杯顺势脱出。 哗啦—— 晶莹的酒液“好巧不巧”打湿了少年的袍脚,牧临川脸色一沉,顷刻间收敛了脸上所有神态。 很好,这波狼狈为奸的配合简直堪称完美。 拂拂低着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迟疑地去看牧临川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小郑贵人见状,脸上露出少许的笑意。却压根没想到自家这小夫君内心已经默默盘算着怎么对付她了。 “你。”少年只是乜了陆拂拂一眼,并未朝她发难,反倒是站起身走到了小郑贵人身旁,突然伸手捏住了一个小内侍的下颔。 那被他拎出来的小内侍,吓得面色煞白,瑟瑟发抖:“陛下饶命!!” 牧临川冷笑一声,将其一脚踹倒在地上,小内侍又连滚带爬地跪正了。 拂拂记得这正是之前那个对她没好气的小内侍,此刻这小内侍哪里还有之前那嚣狂的模样? 牧临川一脚蹬在他肩膀上,雪白的足弓缓缓游移,抬起那小内侍的下颔,一点点抬高了。 “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胆子挺大。”牧临川淡淡道,“小郑贵人指示你干的?” 怎……怎么会?!! 眼看牧临川眼睛眨也没眨,直接将自己的心腹亲信拎了出来。小郑贵人差点儿叫起来,当场表演了个川剧变脸,好好的美人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地上,嘶声道:“陛下饶命,陛下误会于我了。” 牧临川却根本不看她,红通通的眼漠然地盯着那小内侍看了半秒,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小内侍抖得像个鹌鹑,趴在地上将头磕得都见了血。 少年又一把将他拎起来,手掌缓缓摩挲了两下,落在了脖子上。 内侍脸色渐渐转为红,又由红转为了青紫,眼里满含惊恐,语不成句:“陛、陛下啊啊啊!!” 内侍痛苦地喘息惊叫:“陛下饶命!!” 牧临川眼睫一垂,松开了手,复又扬起视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孤等着你解释”的深沉表情。 小内侍只感觉方才攥着自己脖子的手随之一松,死里逃生,他惊魂未定,吓得浑身瘫软,差点儿尿出来。 手脚并用爬到了牧临川脚前,拼命磕头:“陛、陛下明鉴,刚刚其实都是小郑贵人支使我绊……” 实际上绝不能低估人求生的本能,己方队友卖队友卖得如此干净利落,小郑贵人看上去几乎都快晕过去了,愤怒地截住了内侍的话:“你胡说!” 拂拂呆在了原地,默默地往旁边挪开了一步,茫然又吃惊地睁大了眼。 等等,这个宫斗剧画风好像不大对啊,她本来都做好了被冤枉有口难言的准备了,却没想到糊里糊涂竟然和皇帝组了队玩宫斗??? 小暴君你是大雍朝魏璎珞吗,亲自上场撕绿茶。 ※※※※※※※※※※※※※※※※※※※※ 因为种种原因要压一下字数了qaq每天可能只有2000字左右,等入v就好了!!谢谢大家支持! —— 感谢在2020-11-26 11:17:02~2020-11-27 11: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木 2个;聿头酱、会飞的鱼、一只狒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檐走壁 66瓶;乖,你没了、摘月痴人 20瓶;万里蹀躞 15瓶;开心看书、顾奚、小金努力向上!、糖醋排骨、大狸子、茸葵 10瓶;parisienne、布奈、owktsu、渔三日 5瓶;花若兮、红烧肉肉、xyliao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内侍那儿磕头如捣蒜。 牧临川偏偏又作出一副体恤下属,温和可亲的模样。小内侍抬起头,泪水喷涌而出,鼻涕也随之一道儿淌了下来。 牧临川见状,温和地说:“可是有什么委屈?无妨,都同孤说了吧。” 小郑贵人尖叫:“陛下!你别听这阉奴颠倒黑白!” 内侍自觉死里逃生,哇哇地哭着,攀着少年的裤脚,抽抽搭搭道:“都是、都是贵人支使奴的……” 那一刻,陛下在他眼里不再是修罗恶鬼,反倒成了可亲的菩萨童子。 可还没等他说完,这菩萨童子却又换了张脸。 笑得依然温和可亲,眉眼弯弯,两道眉毛黑得像墨,唇瓣红得像血,肌肤白得像死人。 少年做作地挤眉弄眼努嘴,叹了口气:“算了,孤又不想听了。” 只这一句话又将这小内侍从天堂打下了地狱。 内侍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牧临川,四周竟然响起一阵淅沥沥的动静,这内侍两眼翻白,吓得尿了裤子厥了过去。 牧临川嫌弃地皱紧了眉,目光在内侍身上游移了一圈,顺手抄起个护卫的佩剑,手腕略一使力,直将一颗头颅砍了下来。 要知晓一个成年男子的颈椎骨绝无如此轻易就能砍断。这一刀狠绝漂亮,又利落熟稔地宛如在料理活鸡活鸭。 美人们趴在地上,任由鲜血飞溅了一脸,大气也不敢出。 顷刻间,无上佛国化作修罗地狱。 内侍的头颅咕噜噜滚了两圈,睁大了眼,死不瞑目。 浓烈的血腥味儿熏得拂拂头晕眼花,胃里翻山倒海。 拂拂呼吸急促,眼前这一幕几乎又与牧临川他爹所重合。 这些都是这什么人啊…… 经过人皮鼓副本的锻炼,她尚且不至于在牧临川面前失态,却还是牙关咯吱作响,手脚冰凉。 趴在地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紧了地面,舌尖牢牢地抵住下颚,陆拂拂在心里飞快地告诉自己。 不要怕,不要多想。这不过是个书中的世界,她、她还要救幺妮。 “憋着。”少年好像脑门上长了眼睛似的,笑吟吟地转头朝拂拂投去个警告的眼神。 拂拂绷紧了面皮又憋了回去。 下一秒,又想吐了。 她清楚地看到,牧临川苍白的脚一脚将头颅踢出去丈二远,走到了小郑贵人面前。 小郑贵人发髻散乱,双眼无神,吓得像个鹌鹑,胡言乱语道:“陛下,不是妾,不是妾干的。是那狗奴才害臣妾。” “贵人这是做什么?”牧临川笑着扶小郑贵人起身,“孤不过是处决个大胆妄为的内侍,美人怎么变了脸色?” “方才孤同你开玩笑呢。” 少年温声细语,言语间呵护备至,眼睫微颤,红色的瞳仁荡漾着细碎的笑意,如流霞飞过,并不似作伪。 小郑贵人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美人泪盈于睫,泪脸含娇:“陛下。” 牧临川若有所思道:“等等,难道说,这内侍与美人你情深义重?” 小郑贵人愣住了,脸上还挂着一串眼泪。 牧临川看了眼地上这一团马赛克,露出了点儿受伤的神情,少年薄唇轻扬,受伤的神情就像是挂在,或者是画在脸上般滑稽。 “孤也知道,”牧临川似哭非笑,他木呆呆的,竟然从眼眶里流下两行眼泪来,“这宫里寂寞,难熬啊。美人找个内侍作伴也是常事。” 牧临川摩挲着小郑贵人的脸庞,将她脸上的妆揉得一团乱,手心蹭完手背蹭,好像要把手上的血全抹在小郑贵人脸上才满意。 “来人,将小郑贵人带下去。”牧临川眼角还挂着泪,细细端详着小郑贵人的脸,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收回了手,连个令人信服的由头都懒得找了,“孤就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让贵人为这内侍殉葬了吧。” 小郑贵人惊骇地手脚发凉,瘫软于地,一双眼死死地盯紧了牧临川。 这一连串的反转打击下来,她的灵魂好像都连同身上的力气一般被尽数抽空了。她想不明白啊,陛下当初不是把她抢进宫的吗?甫一进宫就封了个贵人,这几年朝夕相处的陪伴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冷宫弃妃?? 牧临川心情大好地转身回到软毡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陡然跪倒在地上。 拂拂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个针尖儿大小,面露惊愕之色。 竟然是崔蛮。 声情并茂的旁白君也随之登场了。 【这几天对于崔蛮而言过得格外煎熬。 崔家变天了。 这事儿还要从头说起。 几个月前,南平郡大旱,米斗五千,人相食,阿父身为南平郡太守,竟然被人陷害贪墨灾银。 她阿父为人一向正直,绝无可能有贪墨灾银的可能。 她本来就没争宠的打算,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为了阿父博上一把。 故而今日,她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少女容色娇媚,略作打扮之后,更是明艳动人得不可方物。】 【小郑贵人一出事儿,阿蛮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压下心头那点不甘不愿,忙拨开人群跪倒在地,嗓音铿锵:“求陛下开恩,饶了小郑贵人一命。” “贵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与那畜生更无任何苟且。】 小郑贵人面上一怔,看向了崔蛮,神情有几分复杂,哑着声儿道:“你……” 她是不相信崔蛮是发自真心为自己求情的,然而此刻,却只有她一人站出来,哪怕崔蛮是将她当成了往上爬的垫脚石,小郑贵人心里都不由有几分酸涩。 牧临川停下了脚步,盯着崔蛮了半晌,久到陆拂拂心里咯噔一声,几乎都以为牧临川快看上对方了。 旁白君言语激昂。 【阿蛮本生得娇美动人。 此时此刻,少女俏脸微白,云鬓散落,犹如受惊的兔子,更多了几分难言的风姿。 少年一直毫无动作。 阿蛮脸上的表情都快僵了,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 良久。 牧临川这才有了反应。 少年眉眼顾盼,眸光流转,好奇地打量着崔蛮。 看了又看,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孤竟不知,孤的后宫何时多出了这么一位美人。” “从今日起,你便是贵人了。” 贵人?! 陆拂拂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旋即一股莫名的滋味涌上了心头,或是残留的恐惧,或是怔然,或是失落,又或是别的什么。 这就是女主角了。 拂拂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她非但要面对一个变态杀人犯,还要面对女主角。哪怕她这几天里费尽心思,汲汲营营,也比不上女主角崔蛮一个惊艳的出场。 崔蛮与小郑贵人俱都呆愣当场,一时间,崔蛮似乎连求情都忘了,小郑贵人神情一时间极为复杂且精彩。 牧临川这才想到了陆拂拂,拂拂还在出神呢,就被这人提到了软毡上摁着坐好。 还好,倒也不算蠢,还知道和自己配合。 借了陆拂拂这把刀顺利弄死了自己老婆,牧临川心情大好。 少年眉眼病态昳丽,他伸着手指细细磨蹭着她的唇瓣,“发什么呆?” 颇有些无辜地看着她,“这是你第一次看孤杀人吧?可有什么感想?” 陆拂拂动了动唇,没有吭声。 牧临川狭长的眼一眯,端详着她的神情,那猩红的目光像是针刺一样,细致地拨开了她的皮肉,一直深入肌理,似是察觉出来了什么。 他冰冷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贴近了她颊侧柔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是生气了?”少年猩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言语轻佻,眼神却很冰冷,“还是吃醋了?” 拂拂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 她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难受。 崔蛮一跃升至贵人,她也难受。 可陆拂拂清楚,她不能表现出吃醋的模样来。牧临川很薄情,在他没有动情之前,她先爱上了他,就意味着离死期不远了。 先被当作替身,后又被当做工具人,任谁心里都窝火,陆拂拂抬起眼,平静地说:“没有。” 少年嗓音依旧是动听磁性的,满目的杀意蓄势待发,想要寻找下一个目标:“敢骗孤,我就让你同他俩做个伴。” 陆拂拂:“陛下让我说真话吗?” 陆拂拂道:“那还请陛下低头,我想只说给陛下你听。” 牧临川一愣,似是也有些好奇她能说出什么,便顺从地低下了头。 拂拂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得手指都在抖:“陛下……” 少女嗓音压得低低的,清脆又冷淡:“十分热衷于玩弄人心。” 方才,与其说是牧临川主动为她出气,倒不如说是牧临川嫌憋闷,利用她来给自己找个乐子。 少年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住,猩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伸出手在她下颌上略一摩挲。 他的确喜欢玩弄人心,将人之大悲大喜,爱恨情仇,种种情绪玩弄于鼓掌间,他掌握生杀大权,生杀予夺,就喜欢看这些人玩变脸。他像一个合格的人间观察员一样,记录着人在极限环境下的感情变化,这也是他在这个荒谬的人世间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牧临川看着面前这其貌不扬的大山坳里走出的丫头,又对上她那和顾清辉八分相似,却又十分不同的眸子。 垂下了眼,平静地错开了视线,倒也没再计较拂拂泼了他一身茶水这事儿。 可是这还没完。 不能再说了,不能再说了,不能再说了。 理智疯狂告诉自己应该闭嘴。可是怒火烧得拂拂涨红了脸,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又贴在了牧临川耳畔道。 “发簪不是我戴的。” “是小郑贵人塞给我的。” 牧临川掀起眼皮,眼里没有惊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 “陛下可是觉得我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少年眼睫颤了颤,这才露出个讥诮的表情:“知道自己无法与嫂嫂相比,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这小疯子倒是毫无遮掩的意思。 拂拂一愣,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砰砰直跳。 “陛下把我当作长乐王妃的替身,和我戴明月簪——” 拂拂淡淡的,言语里却压抑不住怒火与讥诮,反唇相讥道:“两者相比,在长乐王妃眼里,究竟哪个是对她的玷污和冒犯呢。” 牧临川脸色遽然大变,顶着一张司马脸,怀里抱着那面司马鼓,面色难看地盯着她。 拂拂头皮发麻,浑身发抖却还是硬撑着,冷冷地与他对视。 呸!拂拂鄙夷地看了牧临川一眼。 玩替身这一套的都是自作深情的渣男!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周身气势陡然一松,忽而巧笑倩兮,漫不经心地笑道:“是孤小看你了。” ※※※※※※※※※※※※※※※※※※※※ 写多了15551 —— 感谢在2020-11-27 11:50:39~2020-11-28 12:4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伊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狒狒、48270082、lul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毛小毛 20瓶;热热是苦的 15瓶;45910663、花、不浊 10瓶;布奈 5瓶;柠檬柚子茶 4瓶;不加糖的小饼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牧临川似乎不欲与她多争辩什么,微微一笑。 在众人胆战心惊的注视之下,少年宛如一只披头散发的幽魂,脸上飞溅的血点未拭,眼角泪痕还未干,猩红的眼里笑意盈盈,宛如在演鬼片。 牧临川抱着那面诸天神佛纹的羯鼓,右腿半盘,支着左腿,继续从容地拍着他那面司马鼓。 拍了半天,或许是觉得缺了些什么,牧临川眉头微蹙,忽而恍然大悟般地击掌大笑。 “怪孤,孤竟然忘了这个。” 少年急急忙忙地赤着脚,走下了软毡,衣摆犹如一团迅速刮过的乌云。 弯腰拾起地上的人头,牧临川眉眼认真无比地,帮着人头调整了一下表情,捋了捋发丝,放在了自己面前。 “唉,都怪孤一时冲动,砍了你的脑袋,大家都被孤吓得都没心思听孤演奏了。” 少年眨眨眼,俏皮地轻点头颅的鼻尖,“孤给你最好的位子,他们谁都比不上。” 他高兴极了,敲着敲着突然抱着鼓站起身手舞足蹈。 这是韵律极强的狂喜舞蹈,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扭着腰,踢着腿。一股由内而外的强烈的喜气感染了少年,少年眉飞眼笑,笑意轻快而愉悦。 * 这王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从华林园回来后,拂拂却小病了一场,脑子里一会儿是小郑贵人惊惧绝望的泪脸,一会儿又是崔蛮。 夜色已深, 袁令宜回到屋里的时候,便看到拂拂披散着潮湿的长发,面色苍白地坐在镜子前,脊背挺得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令宜愣了一愣:“拂拂?” “那崔蛮的事我都听说了……” 牧临川在华林园里又一眼相中个少女,一举封她成了贵人。 袁令宜欲言又止:“你也不必过于挂怀。” 这时,镜子前的少女这才动了动。 “袁姐姐不是的。”陆拂拂看着镜子,目光却落在系统面板上。 “我只是在想,”拂拂怔然失落地,轻轻碰了碰镜子里的自己,“我是不是……太骄傲了。” 镜子里的少女面色苍白,双眼清明。 拂拂审慎地抿了抿唇。 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想。 上京,是大雍朝的经济和政治中心,祗洹林立,宝塔骈罗。 而王宫则是上京的核心,朱门华阁,金花宝盖,人人都想着在上京闯出一番天地,想要一步登天,做人上人。 她可有在牧临川俊美的皮囊下,他给予她的应接不暇的赏赐中,在这五光十色的诱惑中把持住自己的本心呢。 贫困山区里走出来的姑娘,大多单纯质朴,但也正因为见识得少了,往往会被些蝇头小利轻而易举地引诱,一步一步,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着系统面板,拂拂垂下了眼。 牧临川的好感度不知何时已经涨到了15%。 可这15%还是太少了。 这数值就像是给了陆拂拂一耳光,打得她一张脸高高肿起,脸上火烧。 陆拂拂闷闷地抱着膝盖,不声不响地垂下了眼。 她还是高估自己在牧临川心里的地位了,也低估了牧临川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一个长得俊美,又身处高位,对你百依百顺的少年,时时刻刻在你眼前晃悠,你会不动心吗? 拂拂也不能免俗。 大山坳里的小姑娘未尝情爱,在这数十日的相处中,理所应当地,对牧临川也萌生出了些懵懂的,青涩的好感。 谁想她勤勤恳恳,汲汲营营,装傻卖呆到现在还是混了个“才人”,而崔蛮一露面就扶摇直上成了“贵人”,说心态没有崩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小郑贵人的死和崔蛮的出现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这让她及时看清了现实。 她面对的绝不是一个容貌俊美,性格体贴的少年,而是个杀人没有理由,残暴嗜杀,反复无常的魔鬼。 行啦,这回总算清醒了吧。恋爱脑要不得!!更何况这还是个变态杀人犯。陆拂拂你的三观已经行走在危险的边缘了! 陆拂拂抬起眼,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想不想给幺妮换肾了!!你只要记得这是个书中的世界,一切都是假的就行了。 而另一厢。 小郑贵人的消息传到裴姝这儿的时候,裴姝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面部表情管理。 “你说小郑贵人被陛下赐死了??崔蛮成了贵人??” 她本来是打算借小郑贵人的手除去陆拂拂,结果小郑贵人是怎么把自己玩死的? 裴姝:??? * 牵着裙子在廊下坐下,拂拂撑着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捂脸哀嚎了一声。 自打她从华林园回来之后,牧临川就再也没召见过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脑子一热,说出来的那句话惹恼了那小疯子。 果然是祸从口中。 现在好了,怼人一时爽,怼完火葬场。 拂拂闷头踢踏着脚,裙摆如同寒风中舞荡的花瓣。 与之相对应的是他对女主角崔蛮的爱宠,牧临川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一会儿是陛下又往崔蛮所居住的神仙宫里送了什么什么东西,一会儿是陛下又惩治了冒犯崔蛮的宫人。 和崔蛮的爱宠相比,前几天牧临川对她的纵容,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这只小小的蝴蝶所引起的变化,很快又被原书剧情拨正。一切就像是照剧情所描述的那样有条不紊地继续前进着。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王宫中又传来了消息。 那位被陛下亲自册封为贵人的崔蛮撞柱自杀了,少年天子震怒。但出乎意料的是,牧临川并没有把这位贵人拖出去喂老虎,反倒是吩咐左右宫婢好好照顾她。 这等爱宠可谓是破天荒地。 袁令宜很担心拂拂,就连方虎头也别扭地来安慰她。 没想到少女双眼依然十分清明,摇了摇头,反过来叫她俩放心。 牧临川已经很久没来永巷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女主角崔蛮萌生了强烈的兴趣。 晚上躺在床上,陆拂拂叹了口气,眼睛亮亮的,丝毫没有困意。 牧临川宠幸崔蛮的这段时间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陆拂拂则在悄悄努力。 每天晚上,都往全身上下擦一遍花膏再入睡,按摩脸颊、颈部,做好保养和护肤。 问尚药局讨来调理气色的方子。控制饮食,多喝水,吃得少了,加大运动量。 学着穿衣打扮化妆。 凡此种种小心机,初时并不见变化,但日子一久,晚上拂拂坐在桌子前看书的时候。 袁令宜突然惊讶地问:“拂拂,你这皮肤好像白了不少?” 小姑娘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摸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嗯,可能是天冷了吧。” 其实她很喜欢自己本来的微黑的肌肤,像是阳光洒落的大地,健康活力。可是上京崇尚敷粉之白,陆拂拂也只好在这上面下心思了。 袁令宜新奇地扯着陆拂拂,叫方虎头一块儿过来看。 方虎头淡淡地扫了一眼:“是白了不少。” “头发也好了不少。”袁令宜掬起少女的乌黑的长发,低低地赞叹道。 拂拂的头发本来就又黑又浓。这几天她有有意保养,自然发量惊人。 幺妮从来就不像山坳坳里的姑娘,说起化妆美肤之类的话题,她可谓是头头是道。 幺妮曾言头发往往被人忽视,然而,发量、颅顶,实乃重中之重。 这些拂拂都模模糊糊记了下来,一一运用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儿,陆拂拂也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镜中的少女,端坐在凳子前,那令人赞叹的,蓬松浓密的青丝垂落肩头。 这几日皮肤白了不少,却并非上京流行的那病态苍白,倒是呈现出了蜂蜜般甜蜜动人的色泽。 琥珀色的眼睛大大的,唇瓣翘起,顾盼间,更像是山野里惊鸿一瞥,一晃而过的麂子。 ※※※※※※※※※※※※※※※※※※※※ 感谢在2020-11-28 12:40:48~2020-11-29 12: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十六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河捞星星 5个;伊澜、不快乐小神仙 2个;乌木、一只狒狒、会飞的鱼、心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年酒 24瓶;永远睡不饱 20瓶;唐云玖 17瓶;微笑 7瓶;owktsu 5瓶;追妻火葬场终身爱好者、花若兮 3瓶;izaya 2瓶;聿头酱、叶喵喵、听话的疯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不管牧临川态度如何,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某天陆拂拂像往常一样,早起去跑步的时候,正好就和女主角崔蛮撞了正着。 人未至,旁白君先到。 【少女被一群宫婢簇拥着,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纱裙,玉色的肌肤,黛色的眉。 虽然衣着素净,素面朝天,脸颊却依然在晨光下皎皎生辉,如明月般艳冶动人。】 陆拂拂眼角抽了抽,深刻地怀疑这是《帝王恩》的作者在变着花样的水文。 其实听得多了拂拂她也已经免疫了,她只是在迟疑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要知道牧临川虽然不管事儿,心里却对后宫里这风吹草动门儿清。 崔蛮位份比她高,如果她遇上崔蛮却没打招呼这事儿传到了牧临川耳朵里,还不知道她这个脑补帝要怎么编排她呢。 或许想,她是吃醋了,是恃宠而骄,立刻就对她这个一眼能望到头的女人失去了兴趣。 男人都是贱骨头。 拂拂在疯狂吐槽的时候,崔蛮已经看到了她。 她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 【她耻与这俗婢为伍。 阿蛮心中已经将这俗婢与牧临川划分成了同一阵营。 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讨好牧临川那疯子。 一想到,她和这俗婢竟然同做了那小疯子的女人,阿蛮就恶心得直想吐。 好在那小疯子这几天来都没动过她,否则她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崔蛮的眼里掠过了几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又足不染尘地飘然而去了。非要形容这目光的话,就像是在看一个自甘堕落的,愚蠢肤浅的妖妃。 拂拂:…… 最近牧临川得到了新玩具,已经数十天没来永巷了,拂拂松了口气,她现在正需要冷静下来。 崔蛮得宠后,其他妃嫔看她的目光也没有包含敌意和忌惮了,反倒是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同情”。 冷宫的“阿陆”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很快便默默无闻地湮灭在了美女如云的王宫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闪闪升起的新星——阿蛮贵人。 …… 和一众妃嫔坐在下首,拂拂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牧临川与崔蛮。 今天一早,牧临川又发疯,把大家全都喊过来看歌舞。众人不敢拒绝,只好不情不愿地动身来到了殿内。 少年今天的打扮倒和之前的放荡不大一样,往日里,少年总穿着件黑纱绢的袍子,脚蹬木屐。 而今天却穿得十分利落,一身窄袖胡装,灯笼裤。 两侧长发十分骚包地编作十几个细细的小辫子,以金环束作一把,垂在胸前。白玉似的耳垂坠着大大的金圈耳环。 少年唇红齿白,目若点漆,脚踝上缠着金枝莲花纹的脚环,颇有些草原王子的风流俊健。 殿上铺设着柔软的西域地毯,容貌各异的美女□□着玉足,踏歌而舞,身姿袅娜得像是蛇。 他怀里抱着那把销金嵌玉的“美人骨”琵琶,懒懒拨弄,为面前起舞的美人们伴奏,将“暴君”“昏君”这几个字诠释得活灵活现。 崔蛮便低眉顺眼地坐在陛下最亲近的位置。 就是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被逼欠了八百万一样,半垂着眼,尽量与这靡靡之音相隔绝。 也不知道牧临川对这崔蛮说了些什么,崔蛮神情红一阵白一阵,咬着娇艳的下唇,露出不堪受辱的倔强表情。 而牧临川却哈哈大笑,笑得小辫子风骚地晃来晃去。 拂拂拿了桌前一个苹果,嘎吱咬了一口,眉眼认真地犹如在看网文改编剧。 这画面她眼熟啊,女主角崔蛮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小疯子,为了她爹只好忍辱负重和这小疯子相爱相杀。 这几天的时间里,拂拂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她对牧临川的感情,是袁姐姐说过的少年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好感,是被忽视被比较下去的不甘心。 很快,陆拂拂就把这颗苹果吃完了。 看了太久的戏,腿都坐麻了,拂拂悄悄换了个姿势,锤了锤又酸又麻的小腿。 在这一众大气都不敢出的嫔妃中,她的动作着实显眼了些。 牧临川目光无意中一扫,看她这一副看戏的表情不由微微一怔。 突然点了她的名,语气缱绻而亲昵:“拂拂,上来。” 拂拂一愣, 这小暴君好端端叫她干什么?是看不惯她这么惬意,还是说—— 饱读霸总文学的少女心中一凛,忽而升起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是——喊她来刺激女主角崔蛮的吧?!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女主抵死不从,男主揽着炮灰女配刺激女主。 拂拂抿紧了唇,脸色涨红了些,心里升腾起了点儿被侮辱的忿忿。 可是此时此刻,拂拂必须告诉自己,要忍住,为了幺妮要忍住。 可惜啊。拂拂看着牧临川冷冷地想,你不是男主,你就是个反派boss,要被打脸的那种。 少女像往常一样走到了牧临川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牧临川大腿上,只是面色涨红,眼神冷淡又气恼。 少年没有察觉出陆拂拂的异样,倒是对她这乖巧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 眼角一扫,淡淡瞥了崔蛮一眼,嫣红的唇瓣一弯,猩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崔蛮看。 拂拂看他这样,心里飘过“果然”这两个大字。 一众嫔妃的目光就像是利箭,陆拂拂低着头,权当做没看见,只尽职尽责地扮演女炮灰的戏份,去吃面前金盘子里的葡萄,一副胸不大,脑子也不好的模样。 牧临川转头掐着她下颔,似笑非笑道:“甜吗?” 拂拂顿了一下,十分配合地演了起来,露出个羞怯而娇俏的表情,飞了个媚眼:“要不陛下你亲口尝尝~~” 牧临川笑容一僵,如遭雷击,演不下去了。 他本来的确是打算用陆拂拂这颗棋来刺激阿蛮的。但陆拂拂这是在干嘛? 拂拂顿时紧张了起来,是她表现得太浮夸了吗??她刚刚虽然这么说着,却不主动去剥。 牧临川不愧是个变.态,心理素质那是一等一的,迅速调整好思绪,笑道:“你剥给我。” 拂拂深吸了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拼出了十二分的演技。 “陛下讨厌~~” 少女娇嗔了一声,粉拳一锤他胸口,飞快剥了一个,喂到了牧临川嘴边,又不胜娇羞地迅速低下了头。 目睹这一幕的崔蛮:…… 牧临川脸上刚整理好的笑意再度僵硬了,从未被国产浮夸演技支配过的少年睁大了眼,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搞什么吊东西?这是被他晾了几天晾疯了? 就着她的手吃了,这葡萄还算甜,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吃着总有些不大对劲,少年不大满意地蹙起了眉头:“还行,稍微有点儿酸。” 又拿起桌上一个橘子,苍白的手耐心地剥去了橘子上的橘络,递到了拂拂嘴边,“尝尝这个。” 拂拂抬起眼。 牧临川亲自剥橘子,猩红的眼注视着她,大有看她吃下去才罢休的架势。 拂拂动了动唇,咬了一口。 好酸。酸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陆拂拂内心流泪,不甘示弱,小粉拳哐哐哐捶着牧临川胸口,娇声道:“好甜,不愧是陛下亲手剥的橘子~~” 牧临川本来就病弱,被矫健得像头小牛犊的拂拂捶得有点儿内伤,面色可谓精彩纷呈。然而当着自己这众老婆的面,是绝不能表现出来,也绝不能承认自己身娇体弱易推倒的。 ※※※※※※※※※※※※※※※※※※※※ 感谢在2020-11-29 12:41:04~2020-11-30 11:0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木 2个;一只狒狒、猫飯拳、486348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果 20瓶;飞檐走壁 17瓶;一条咸鱼、金金 16瓶;楚子航的小虾米 14瓶;花椰菜 7瓶;裙风凛冽、owktsu 5瓶;花若兮、izaya、撇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1 章 牧临川沉默下来,终于察觉出来点儿不对劲了。 少年面色青青白白一阵子,明显不相信陆拂拂的鬼话。 他放慢了呼吸,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劈手夺过了拂拂手里的橘子,往地上随便一丢,冷冷嗤笑:“小骗子。” 今天陆拂拂有些不大对劲,好像忽远又忽近,难以捉摸。 牧临川皱紧了眉,无来由地有些焦躁。难不成是嫉妒他这几日宠幸崔蛮? 牧临川下意识地露出个刻薄而嘲弄的微笑,然而心里的焦躁却好像一点儿没抚平。 他忍耐下来,修长的指节轻扣着小几。 两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桌上的瓜果全都品评了一遍。 坐在牧临川身侧的崔蛮,则变成了个尴尬的透明人。 崔蛮脸色微微一变,一副不能忍受的表情,看着拂拂的目光愈发冷淡了点儿,像是在唾弃她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地拍牧临川的马屁。 【牧临川、牧临川他这小疯子,竟然如此低俗放荡。 少年拥着怀中的少女,笑意盈盈。 时不时挑着陆拂拂她下颔,笑得荡.漾。 眼见两人在殿内旁若无人的调情。 崔蛮浑身一震,胃里一阵翻涌,心里对牧临川的厌恶又多添了几分。 她长那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听着旁白君的念白,拂拂心里都快忍不住给自己竖大拇指了。 看吧!超额完成任务了!刺激崔蛮的成就达成,牧临川该谢谢自己这个神助攻。 好似终于忍无可忍,看不下去这辣眼睛的一幕了。崔蛮垂下眼,胸前几经起伏,终是咬着唇开了口:“陛下,妾觉得有些头疼,想下去歇息了。” 究竟是真心告退还是以退为进,这就有待商榷了。 牧临川这时候明显还在怀疑人生中,少年笑容僵硬,死死地盯着陆拂拂,闻言,想都没想道:“哦,那你走吧。” 崔蛮:??? 仅此而已? 崔蛮眼睛睁得溜圆,不上不下地僵在了座位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又气又急。 她刚刚的话其实都是气话,无非是以退为进叫,欲擒故纵,等着牧临川后悔来哄她罢了。 她自恃美貌,想当然地也以为牧临川是贪图她的美色,却未曾想到这小疯子竟然当真不给她任何面子。 【果真是个昏君。 阿蛮啐了一口。】 牧临川将目光从陆拂拂身上移开,瞥见纹丝未动的崔蛮,嘴角一翘,貌似疑惑地“嗯”了一声:“你还未走?” 少年摆摆手,催促道,“你不是头痛吗?怎么还不走?” 崔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这才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羞恼地站起身,行了一礼。 牧临川抬起眼,好奇地搁下了手里的哈密瓜,支着下巴打量着阿蛮。 裙摆掠过玉阶时,她竟然被这玉阶绊了一跤。 阿蛮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许是扭伤了脚踝,扶着地面竟一时半会儿站不起身。 少女眼里立时朦胧着一层水汽,却固执地,不愿请求任何人的帮助。许是察觉到了牧临川的视线,脊背反倒挺得更直了些。 此情此景,牧临川沉默了。 非但默了,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反倒默默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是故意叫陆拂拂上来的,为的就是看看崔蛮的反应。 崔蛮这欲擒故纵的模样简直和牧欢宫里的女人没什么两样。或许将这阿蛮留下来是个错误,要不还是杀了吧? 牧临川嗤笑一声顿感无趣,大为扫兴。 一转头,拂拂却在吃葡萄,一颗接一颗,吃得眉眼弯弯,无比幸福。 自认为已经完成了任务,拂拂长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完美地演完了炮灰女配的剧本,接下来就是牧临川这小暴君和女主崔蛮自己之间的事儿了。 牧临川:…… 少年突然怒从心起,冷笑一声。 明明是想用陆拂拂来气这阿蛮的,却没想到倒叫他心里不痛快了起来。 看着少女没心没肺吃哈密瓜的模样,牧临川脸色黝黑:“好吃吗——” 少年的嗓音幽幽地从脑后响起。 “孤问你,好吃吗?”少年垂着两扇乌鸦羽似的眼睫,瘦削的手指卷着她的发丝,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头发。 牧临川:“你就没什么要和孤说的?” 比如说,因为他偏宠这阿蛮,冷落了她,使个性子什么的。 拂拂很想说些什么,但牧临川出现得太快突然,哈密瓜卡在了喉咙里,呛得她满脸涨红。 “陛下——妾——咳咳咳——妾——” 拂拂指了指喉咙,咳得死去活来,泪流满面。 牧临川:…… 他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替她拍了两下。 牧临川亲自替她拍背,陆拂拂浑身直冒冷汗,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竟然让她飞快地就将这哈密瓜咳了出来。 牧临川收回手,耷拉着的眉眼一扫:“说罢。” 说、说什么? 陆拂拂怔愣了半秒,眨巴着眼,艰难地又飞了个媚眼,柔弱无骨地靠了过来:“陛下讨厌~叫妾说什么嘛。” 牧临川表情凝固了。 少年像猫儿一样惊起,“刷”地一下飞快黑了脸,伸出一只手摁在了陆拂拂面门上,阻止了陆拂拂往自己身上靠。 “快滚吧。” 陆拂拂干咳了一声,收回了媚眼,迅速整理了衣裙,小狗一般乖巧地下去了。 牧临川:…… 少年脸色变了又变,目露羞恼。 不爽,十分不爽。 牧临川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夜半。 牧临川又像幽魂一样,飘进了千佛窟中。这千佛窟乃是牧临川主持修建,耗时数月。 一向侍奉牧临川左右的内侍张嵩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他多病少眠,经年累月地睡不着觉乃是常事。 陛下若是寻常失眠倒也算好的了,最怕是受这病痛折磨所致的少眠。 陛下的肺向来不好,年少时在冰天雪地里冻过一阵子落下了这病根。常常深更半夜咳得涕泗横流,整夜整夜睡不好觉,熬得两只眼睛红得像个兔子。 骚包闲得蛋疼如牧临川,短短一个下午又换了件衣衫。 为了行动方便,牧临川今晚倒没穿那身单薄又宽松的玄色长袍,时人均好褒衣博带,大冠高履,但少年年纪小,不过十六,穿着高履有些踢踢踏踏的。 他今日下半身着黑色纨裤,用红绳在脚踝间绑紧,绳上缀金玉,犹如大大的灯笼裤,行走间,彩光流泻。 上半身则穿着一件深红色裲裆。 这一身比之从前的褒衣博带要合身不少,倒是一扫往日的颓糜与阴沉,多了些少年飞扬的意气。 发辫解开,束着个马尾,只余两三缕微卷的碎发垂落鬓角。乌发墨鬓,眉眼细长,猩红的眼中神光熠熠。 这千佛窟中明灯千盏,顺着墙壁错落有致地排列。墙壁中凿空,中置诸像,高矮胖瘦不一,工巧绮丽。或有七尺金像数躯,六尺金像五躯,玉像十三躯。 金织成像,绣珠像各十五躯。 在灯火照耀下,仔细看去,这些发丝、肌肤、眼珠竟然又如真人。 牧临川将手拢在袖中,踢踏着脚,转了个身,一脚踢翻了这千佛窟中的错银铜牛灯架,坦然自若地绕过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路往洞窟深处走。 张嵩跟在牧临川身后,面上恭敬有余,心里却骇得冷汗涔涔。 饶是到这千佛窟中来了已有数十次,他还是受不了这些“东西”。 对,东西。 倒不是他胆大妄为,敢对佛菩萨不敬,实在是这些东西根本算不上“佛菩萨”。 这些佛像,有高有低,金玉环身,脖颈佩日,威严赫赫。 高的宛如结跏趺坐在云端。诸天神佛,半敛双眸,俯瞰着洞中穿行的二人。 牧临川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咬着笔画笔坐下,信手为面前这尊还没上好色的佛像着色。 这一尊“佛像”头颅低垂,腹中空空,露出狰狞的血肉,腹腔中能清楚地看见血色的肋骨与一截通红的脊椎。 ※※※※※※※※※※※※※※※※※※※※ 裲裆,魏晋南北朝时期男子日常穿着之一,日本狩衣和这有点儿像。 小暴君其实就……古代版变态连环杀手。 —— 感谢在2020-11-30 11:05:54~2020-12-01 11: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聿头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飒飒 50瓶;遗忘不如风烟 32瓶;爱笑的鱼、沙沙 20瓶;悠悠 16瓶;chengcheng、贱萌英雄、45910663、不快乐小神仙、leibite、小白、丿妖丶狐 10瓶;owktsu、饕餮会吃人吗!!! 5瓶;花若兮、一只狒狒、唯墨非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2 章 这分明却是具已经被开膛剖肚,掏空了内脏的尸体。 张嵩苦着脸跟上,他还记得这具“佛菩萨”生前的模样,这位生前在朝野中也算是个人物,乃是都督一州军事的陈峻拔,因与长乐王牧行简往来密切,被陛下撸起袖子亲自收拾干净了。 众人只知道陛下暴虐嗜杀,却不知道陛下杀人还区别对待。 如小郑贵人之流的,便随手拖下去埋了、砍了、喂了。但诸如陈峻拔一类,陛下觉得这样杀了他们太埋汰他们了,便会吩咐内侍将他们带到这千佛窟,自己亲自动手处置。 这佛像里的内脏正是一旬前,牧临川自己亲自动手掏空的。彼时,少年神态自若地伸出手,掏出鲜血淋漓的心肝肠肺,随手丢在盘子里,目不斜视道:“将这些拿去喂虎。” 也只有在此时,牧临川这阴沉病态的神情才一扫而空,变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嘴里哼着小曲儿,专心致志地为这佛像描眉作画。 等他将这剩下来半边上完色之后,天际已经微微亮了。 牧临川搁下画笔,颇为志得意满地打量了一眼自己杰作。他兴奋得脸上发热,热血上头,虽然一晚上没睡,全还是精神奕奕。 转过身,踢踏踢踏地出了千佛窟,“走,去冷宫。” 拂拂是在睡梦中被人戳醒的。 一睁眼,便看到少年撑着下巴,手里拎着个不知从哪儿扒拉来的狗尾巴草,挠着她鼻子玩儿。 天知道一睁眼就看到牧临川,是多么挑战人生理极限的一件事儿! 牧临川浑然不觉自己的出现是多么惊悚,反倒还轻轻踢了拂拂一脚。 “起来。” 陆拂拂被人从梦中叫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起来干嘛?” 少年口气自大,浑然不觉自己这行为多么无耻且招人恨,恬不知耻道:“陪我聊天。” 拂拂:…… 幸好她脾气好没有起床气,拂拂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换衣服。 解系带的手微微一顿,拂拂吞吞吐吐地道:“陛下?” 牧临川疑惑地问:“何事?” 看这小暴君毫无退避之意,陆拂拂涨红了脸,只好自我催眠自己,她和牧临川是夫妻,反正她也没啥好看的。 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衣,单薄的布料紧贴着腰线,胸|臀尚未发育完全,如青涩的山峦,一捧如水般的乌发垂落臀后,裸|露的肌肤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莹润的色泽,宛如一笔横书的水墨画。 牧临川神情淡定,还有些许不耐,他真的对她的肉|体不感兴趣,看着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块儿肥瘦均匀的猪肉,还不耐烦她换衣服慢吞吞的。 等她换好了衣服,牧临川皱眉问:“你平常都干嘛?” 陆拂拂想了想,一滴冷汗默默滑落:呃……种地算吗? 今天一早这小暴君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久违地跟在她身后粘着她寸步不离,陆拂拂又赶不走他,只好权把他当作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幺妮。 弯腰扎紧了裤腿,拂拂拍了拍脸,精神奕奕地抡起锄头去种地。 牧临川像道幽魂一样飘在她身后,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天还未亮,晨露未晞,行走在草叶间,裙裾沾染了点点凉意。 陆拂拂面朝黄土,认真锄草翻田。 大抵上天|朝人民都对种地有种莫名的向往,陆拂拂从小就在家里做惯了农活,她既不通琴棋书画,也没多少高级趣味,种田倒成了陆拂拂打发时间的手段。 种出来的瓜果蔬菜既能吃,劳作的过程中又能运动健身,可谓一举两得之事。 牧临川站在田边,打量着她,有些嫌弃,有些讥诮,又有些意外和好奇。 《礼记·月令》曾言“孟春之月,天子亲载耒耜”,高贵的陛下,除非春耕之时,需扶犁而耕,对于农事可谓一无所知。 竟然不是变着花样吸引他的手段? 牧临川迟疑地看着陆拂拂竟然真的埋头干起了农活,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一门心思地跪在地上拔草,像是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个人。 少年皱了皱眉。 被这样忽视,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也是这么忽视陆拂拂的。 牧临川状似无谓地问:“你为何要先把锄头泡在水里?” 拂拂抡起锄头尽职尽责地展示给牧临川看,像从前教幺妮那样,温和又有耐心:“因为这样木头柄和锄头连接的地方紧一点儿,不容易掉下来。” 这到底有没有用陆拂拂不知道,反正她大(爸)和她妈都是这么和她讲的。 牧临川点点头:“那你为何又往上撒草木灰。” 拂拂笑眯眯道:“因为这样能改良土质呀。” 今天下地,少女鬓角只簪了一支蝴蝶发簪,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鬓角停立的蝶翅乱颤,折射出璀璨的光,看着热闹,刺眼。 与千佛窟的阴冷不同,她身上有一种很是浅显的热闹,是一种见寒作热,不依不饶,大哭大笑的市井热闹,或许显得有些粗俗,有些愚笨,却胜在真切。 这热闹又浅显的模样,倒显得他一门心思放在了宫斗上。 牧临川一时语塞,难得感到了点儿尴尬,错开了视线, 这种农活,他以往看着只觉得无聊。春耕之时,也只是意思意思推两下。但或许是这回佛像上色比较完美。少年脸色稍霁,猩红的眼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看,当中竟然多了几分难的平静。 先是把土都翻上一边,接着用把种的地瓜刨出来。 牧临川站在一边围观,看着陆拂拂像只卖力拉犁的小牛犊,眼睛大而亮,甩着尾巴吭哧吭哧埋头苦干,少女手脚利落,汗水濡湿了乌黑的长发,面色潮红得像猴屁股。 少年猩红的眼一暗。 他能看出之前陆拂拂对他有几分好感,可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陆拂拂是他的妃嫔,喜欢他更是天经地义。 他并未觉得陆拂拂有多特殊,除了——那双眼睛。 收回心里那点淡淡的刻薄,牧临川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陆拂拂忙活。 将刨出来的地瓜捡着丢进了准备好的箩筐里,拂拂吃力地挑着扁担,把这两大筐地瓜挑回了殿内屯着。 做完这一切,她还没闲着,又哒哒哒地挑着两个桶出了冷宫。 牧临川追上去:“去哪儿?” 拂拂:“我去要点儿粪。” 牧临川不假思索,兴致勃勃地说:“孤与你一道儿。” 每当这个时候,便有内侍穿过清晨的薄雾,推着粪车出来了。车上满载着一整座王宫中人五谷轮回之物。 然而,今天送粪车出王城的内侍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拦路抢粪!! 看清楚这抢粪之人的容貌之后,小内侍噗通一声,吓得粪桶都掉了。 陛下!! 牧临川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快点儿臭死了。” “陛下觉得臭可以去边上站着。”拂拂眉眼认真且严肃,完全看不出来埋汰之意,“边上没味道。” 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拂拂心中默默对天发誓。 牧临川觉得陆拂拂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娇气。他鼻腔出气,皱着眉搁下了手,虽然嫌弃,却还是没走一步。 小内侍看在眼里,几乎快吓哭了。 陛下今天这是转性了不成?这位美人又是谁?这古往今来哪有带妃子抢粪的暴君啊。更惊悚的是,陛下明明嫌弃,偏偏还忍住了没发作。非但没发作,还盯着他使劲儿瞧,监督他往桶里倒粪。 “手抖什么?” “再倒点,满上。” 内侍的手更抖了,吓得都快哭了:……陛下你能别用倒酒的语气命令奴倒粪吗? 倒了满满两大桶粪,牧临川满意了。 拂拂惊喜:“好多!” 牧临川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大手一挥,“以后再想这些东西,与孤说一声便是了,想要多少有多少。” 小内侍呆呆地看着陛下与这位不知名的妃嫔越走越远,神情也愈加恍惚。 两人的谈话声隔着将散未散的薄雾隐隐传来。 陛下问:“这些粪你不直接浇?” 这位妃嫔认真地回答道:“还不能浇呢,直接浇上去菜会被烧死的。” 忙活了一大早,两人已是饥肠辘辘。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拂拂想到了什么,一时得意忘形,直接拽着牧临川的胳膊,带着牧临川哒哒哒奔出了冷宫。 “陛下!你随我来!” 少年看了一眼挽着自己胳膊的拂拂,面色一顿,风云变幻,分外复杂。 陆拂拂哪里知道小暴君如此娇弱敏感的少女心,七绕八绕地带着牧临川在宫道上横冲直撞。 作为个昏君,牧临川他虽然放着后宫这众妃嫔不睡,偶尔却还是装模作样揉两把的。被她拽着个胳膊,神情一时间有些缤纷,用陆拂拂的话来说,浑身上下都觉着不得劲。 他僵硬着身子想抽开,没抽动。 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少女已经兴冲冲地带他赶到了目的地。 ※※※※※※※※※※※※※※※※※※※※ 拿反了剧本的男女主。 小暴君:认真宫斗中…… 今天是小朋友们谈恋爱的一天~ —— 感谢在2020-12-01 11:18:21~2020-12-02 10: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理生化都不挂 2个;楚子航的小虾米、46782318、悖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落叔叔 107瓶;深水十七 15瓶;伊澜、楚子航的小虾米 10瓶;owktsu、白露映彤云 5瓶;聿头酱 4瓶;老金 2瓶;江桥、柠檬柚子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3 章 宫门不远处正立着个小内侍。 这天,宗卿打了个哈欠,像往常一样,照例出宫门采买,走到一半却突然被人拦住。 陆拂拂好像和面前这内侍颇为熟稔的模样,牧临川不解地看着陆拂拂拽着他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宗卿大哥早啊!” 这正是之前在永巷帮着陆拂拂代购的内侍宗卿。 “不早啦,阿陆,日头都这么高啦。” 抬眼看到陆拂拂,宗卿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在眼角余光瞥见陆拂拂身边的少年之后,陡然顿住,一个滑跪,当场在陆拂拂面前跪了下来。 “陛陛陛下??!”宗卿失声惊呼。 这俊俏的少年郎不是大雍朝可亲的幼君还能有谁?陆拂拂怎会与陛下走在一起? 拂拂从袖子里翻出个钱袋子:“宗卿大哥,能不能再帮我带俩饼,就之前带的那种胡饼,多放点儿羊肉和胡椒。” 宗卿心都皱成了一团,他面容抽搐了一下,挤出个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在陛下和善的注视之下,他也不敢接啊!!这叫啥,叫私相授受。 完了。帮宫人外出带货这事儿被陛下逮了个现行,宗卿差点儿掉了眼泪,趴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响。 “陛陛陛下饶命,奴——” 牧临川懒洋洋地发话:“接。” 宗卿呆住,滑稽地抬起了脸,双眼迷茫,哆哆嗦嗦地接了拂拂递来的钱袋子。 “不是叫你出去卖饼吗?”少年反手握住了拂拂的手,狭长的眼里似笑非笑道,“还不快去?” …… 宗卿一走。 牧临川忽道:“阿陆?” 陆拂拂不明所以:“啊?” 牧临川:“哼。” 不是对他有几分好感吗? 少年脸色微有些难看。 这内侍又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就算不把陆拂拂当个玩意儿,那也是他的妃嫔。 又打量了陆拂拂一眼,牧临川皱紧了眉。 清晨日光正好,少女半张脸都朦胧在熹微的晨光下。最吸引牧临川目光的是她那一头蓬松的青丝。 牧临川目光微微闪烁,抿紧了唇,强忍下想要动手薅一把的冲动。 这几天里他来永巷来得比较少,陆拂拂好像……变漂亮了不少? 少女眼睛像初融的冰雪,青丝披散在身后。仿佛在山林间闲庭信步,颇有几分慵懒的幼兽,说不出的神气好看。 可惜虽然人变漂亮了不少,眼光却差得够可以的。 少年半晌没吭声。 拂拂一头雾水:……??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比姑娘家还爱耍小性子? 牧临川你吭个声儿?你光“哼”不说话?她心里怪没底的。 牧临川忽而又张口,有点儿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宗卿大哥?” 拂拂差点儿跳起来,左看右看,雀跃道:“宗卿大哥回来了吗?这么快?” 牧临川:…… 那厢,宗卿如蒙大赦地退下,一退出牧临川的视线,立刻拔腿狂奔到了胡饼店前。 他从前与陆拂拂关系虽然好,但亲兄弟明算账,总要收些跑腿费的,路上也慢悠悠的,并不多上心。 毕竟关系好能当饭吃吗? 绝无像现在这般火急火燎,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买回来的饼子还是烫的,接过饼,宗卿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胸口直喘气,回想刚刚发生的事,还像是如坠梦中般不真切。 陛下抓到了他现行,却未曾责罚他。难道说,宗卿迟疑地想,传言阿陆得圣宠这事儿是真的?可陛下也不曾提拔阿陆的位份啊? 没一会儿功夫,宗卿便满头大汗地将饼买了回来。 拂拂大大方方地分了一个给牧临川。 牧临川哼了一声,还是接过了,嫌弃地直皱鼻子。 “你平常就吃这玩意儿?” “好吃啊。”少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热情安利,“陛下你尝尝!尝尝!!” 牧临川神情莫名地盯着手里的饼看了一会儿,大早上的,他觉得这饼子里的羊肉格外刺眼,格外腥膻。 但架不住陆拂拂热情安利,高张尊口咬了一角下来,淡淡地下了个评价:“还行。” 拂拂松了口气,心道,要讨好这小暴君还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幸好今天牧临川有闲心与她纠缠。她能趁这个时候多刷刷好感度。 大早上被牧临川拖起来,可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 与宗卿告别之后,陆拂拂领着牧临川继续走,一路走到王宫里一处用以观景的高亭大榭上。 飞梁跨阁,秀出天际,高临王宫。 四处是雕墙画壁,檐牙涂金。檐下角角皆垂金铎,微风徐来,宝铎和鸣,发清微之声。 两人比肩席地而坐,一块儿啃饼。 拂拂指着远处道:“陛下,你看,这儿能看到宫外呢。” 此时才刚刚日出,一轮红日直挂天际。霞光中朦胧着上京百姓的房屋影子,一如海市蜃楼。 远远看去,能看到诸罗绮户,小桥流水,亦能看到大菩提寺的佛塔,看到走卒商贩,引车卖浆,看到熙熙攘攘的长街,书生牵着驴子走过。 牧临川一拧眉:“你想出宫?” 拂拂给了个谨慎的回答:“还行。” “小骗子,”牧临川明显不信,又嗤笑,“想去就是想去。” 陆拂拂惆怅了,她的确是想去的,来到古代这么久了,她还没看过这古代的繁华呢。 之前坐马车,也是掀起车帘往外走马观花地看一眼,一路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根本看不到什么风景。 拂拂抬起手咬了一口饼,又放下了。 神情怔忪出神,默默地想。 如果有机会出宫的话,她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等能给幺妮换肾了,再好好跟她讲讲她穿越这事儿。 一想到自家可爱的妹子,拂拂就忍不住露出个有些雀跃的笑来,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小星星。 牧临川瞥了她一眼,不由一愣,眼里有几分困惑。 身旁的少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个堪衬柔软的笑意,柔软蓬松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经由晨光照射,熠熠生辉。 牧临川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抿紧了唇,心里动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大确定地想。 陆拂拂这几日好像变好看了不少。 “我也想出去看看,不过外面哪有宫里舒服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更何况,宫外……”拂拂眨眨眼睛,不大熟练地拍着马屁,“宫外没有陛下。” 宫外没有陛下。 这几个字像是猛地撞入了心里,牧临川眉心和心头齐齐一跳,拉下了脸。 脸上没多少表情地盯着拂拂看了半秒。 他不信她说的半个字。 却不妨碍他忽而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 微风吹动了少年鬓角微曲的碎发,牧临川眼里倒映着彩色的烟霞,唇瓣润泽动人,挑起了个弧度,一字一顿,语调轻而慢。 “你若是骗孤,孤就扒了你的皮,做一面人皮鼓,日日置于袖中。” ※※※※※※※※※※※※※※※※※※※※ 感谢在2020-12-02 10:48:38~2020-12-03 10:0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子航的小虾米、乌木、会飞的鱼、聿头酱、伊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小毛 40瓶;悖论。 20瓶;南城、段嘉许是宝贝 10瓶;ryoon 7瓶;彳亍、楚子航的小虾米 5瓶;花若兮 4瓶;嫁给我准没错 3瓶;老金、owktsu 2瓶;江桥、聿头酱、大蕾蕾( ???? ????? )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4 章 拂拂眨眨眼,甜甜地笑起来,暗自腹诽:那可由不得你了,完成任务后我就跑路。 牧临川没陪拂拂多久,很快便又趿拉着木屐,将手抄在袖子里上朝去了。 朝堂上的内容大差不差,无非是请求制衡来自上游荆州的威胁,牧临川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底下这一棒子大臣你来我往,夹枪带棒。 荆州由于特殊的地理和军事地位,一向是大雍朝的军事重镇。 “方伯之任,莫重于荆、徐,荆州为国西门,刺史常都督七八州,势力雄强,分天下半”,便是说荆州的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荆州刺史,也姓牧,是牧临川的堂兄牧行简。 和牧临川这个昏君堂弟相比,牧行简可谓是鼎鼎大名的能臣武将,雄才大略,有经天纬地之能,坐镇荆州抵御着来自北边的军事威胁。 牧行简野心昭昭,路人皆知,早晚都要从上游打下来,废了他这个昏君堂弟。 眼见着牧行简势力越来越强,渐渐有南下之心,一众大臣是火急火燎,急得嘴上冒泡。苦口婆心地劝牧临川务必得在牧行简还没成大气候之前,先给他一刀。 牧临川他懒懒散散地支颐笑看,末了摆摆手道:“无妨,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众大臣差点儿没气厥过去。 人郑庄公和你这个小废物昏君能一样吗? 终于有人憋不住,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陛下年幼,尚不知长乐王之险恶,其功高意侈,阴图信逆,若不在此时将其拿下,势必要养虎为患,颠覆社稷啊。” 又痛心疾首地劝牧临川要多多勤于政事,勿要再贪图玩乐了,陛下在位数年无令发,无为政,在民间,陛下的名声已经碎裂一地了。 对此,牧临川想了想道:“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 对于这不要脸拉着古时一众贤明君王来给自己挽尊的小疯子,众人气得面色铁青,可算是明白,陛下就是个疯子,他听不懂吗?不,这小疯子鬼精鬼精的,哪里不懂这些政事上的弯弯绕绕,但他却是个好整以暇,支颐笑看,拉自己王朝入火海陪葬的疯子。 被这一众大臣围攻了半天,牧临川心中略有不爽,出了殿门,牧临川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冷宫找陆拂拂的麻烦。 拂拂正犯困,一睁眼就看到少年俏生生地站在殿门口,死皮不要脸:“陪孤用午膳。” 拂拂有点儿无力地捂住了脸:“陛下你下次来能吱一声吗?” 少年看了看她,红唇微启,十分淡定地退了出去,站在门槛后面:“吱。” 拂拂被少年的死皮不要脸,惊得瞠目结舌:“你你你……你这人……真是……” “是你说要陪孤的。”牧临川微微一笑:“怎么,现在便要反悔吗?” 牧临川的午膳不愧为“皇帝”的膳食,一桌子山珍海味几乎快望不到头。 虽然说着是陪“孤”用午膳,牧临川却不怎么动筷子,只撑着下巴,猩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拂拂吃。 席间陆拂拂也没有掉以轻心,要知道吃饭也是个技术活。 为了攻略这小暴君,她颇有几分矜持地多吃素菜,肉菜几乎不动。 一是为了减肥。 二则是为了维持形象。 拂拂表明上依然是矜持的,心里依然痛苦地想要打滚。 肉肉肉!她好想吃肉! 看到肉却不能吃太痛苦了好吗? 为了幺妮这病,她做过洗头小妹,当过ktv前台,在工厂流水线上站过。 出来闯荡时,她不过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的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每天做得工多,吃得也多,便有同事调侃她吃饭不像个小姑娘,有一把子力气,浑像只小牛。 大抵上,在世人眼中,女孩子就不该多吃肉。 漂亮的女孩子爱吃瓜果蔬菜,吃一拳头大小的饭,已成了刻板印象。 于是,女孩子们都被规训的小小的,柔柔弱弱的,就像小猫、小兔子或是小鸽子。 拂拂一点儿都不赞成这约定俗成的规矩,如今却不得不为之。 这给她带来一阵古怪的错觉,她就像是削足适履的灰姑娘的姐姐们。自踏出那个生她养育她的山区起,便不得不为了迎合世人的目光,一点一点削去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看着少女眼神发绿,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着青菜,牧临川古怪地问:“你不爱吃肉?” 拂拂:…… 牧临川很是体贴,“若你不爱吃那就撤走吧。” 少年坦然自若地招招手,“来人,才人不爱吃肉,撤走,换点素菜上来。” 拂拂睁大了眼,别啊!! 她涨红了脸,赶紧拦住了牧临川,小小声地说:“……倒也不是。” 牧临川:“?” 这三言两语间,陆拂拂好像又摸清楚了牧临川的为人。 在知晓牧临川并非这种人后,拂拂红着脸闭上眼一股气道:“就是、就是因为太喜欢吃肉了。才不好意思在陛下面前表现得那么夸张。” 天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吃肉。 可牧临川竟然没嘲笑她,只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眼前的肉菜全推到她面前了。 拂拂愣了一下,心里微有震动。 感动的情绪只维持了半秒。 牧临川还惦记着早上这事儿,凉凉地问:“怎么样,和这胡饼哪个好吃?” 拂拂啃着鸡腿,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这个,这个好。多谢你,陛下。” 牧临川偏头看着她:“陆拂拂,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 嘴里的鸡腿突然就不香了。 拂拂脊背一阵冒冷汗,搁下筷子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想不通这小暴君又要发什么疯,就不能让她安心地吃顿饭吗? 牧临川压根不在乎她的意见,她想听与否,少年根本没搭理她,却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讲的正是他童年的经历。 牧临川幼时就显露出与常人不同之处。 这一点首先体现在他出生那天。 他一开始是姓谢的,叫谢临川。他阿父名叫谢浑,是先皇的表兄。 先皇闻得他的降生,在他出生时,特地向谢家赐下了不少阿堵珍宝,又封他阿父谢浑为太原王。 这与其说是荣耀,倒不如说是一顶光明正大的绿帽落在了他阿父头上。 谢浑倍感屈辱,却又要收下这“浩荡皇恩”,替皇帝陛下养孩子。 他出生时其实并非天降红光,而是他阿父,在书房里点了火,上了吊,活生生地将自己烧死了。 火势太大,众人进不去,只眼睁睁透过窗户纸,看到书斋中吊在房梁上的身影,旋即被火舌吞噬。 等灭了火,谢浑已成了一截焦骨。 目睹这惨烈的一幕,谢家厌恶他,害怕他,不敢收留他,干脆将他送得远远的,送到了大菩提寺中。 大雍朝崇佛,佛寺林立,王侯贵臣多爱将孩子送至伽蓝学习佛法精妙。 牧家虽然是一门疯子,但容貌却都远胜旁人,牧临川幼时生得玉雪可爱。 “你猜怎么着。”少年垂着眼玩弄着筷子,语气漂忽,凉凉的有些吓人,“孤在寺里遇到个比丘,名唤法裕。” 下一秒少年微微一笑,鬓角细碎的卷发荡开,语不惊人死不休,“法裕爱我。” 爱?是她想象的那个爱吗?? 陆拂拂目瞪口呆地搁下了筷子,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神,也没心思再啃碗里的鸡腿了。 谁都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可不继续听下去,她又无法了解牧临川。 拂拂咬了咬唇,心想,这是个多好的了解这小暴君的机会。 似是看出来了陆拂拂的摇摆不定,牧临川偏不如她意,掰正了她脑袋,继续凉森森地说。 “法裕看孤生得可爱,便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起初,是哄骗他脱了裤子。 后来便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或是哄骗孤去抚摸他那活儿,或是往孤的体内塞些什么旁的东西。” 而那时,他才四岁。 ※※※※※※※※※※※※※※※※※※※※ 最后一段是主角在客观地叙述自己幼年遭到□□的猥亵,请审核不要再锁我了orz求求了。 —— 决定啦,星期天入v,届时会有三更掉落,前200名留言的会有红包!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3= —— 感谢在2020-12-03 10:09:04~2020-12-04 10: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yoo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子航的小虾米、乌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滋养人类简史 14瓶;大花、爱笑的鱼、请不要叫我 10瓶;恣睢、小金努力向上!、老千千ian 5瓶;不加糖的小饼干、酸辣包菜、嫁给我准没错 2瓶;江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5 章 拂拂怔住,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 少年半垂着眼,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法裕爱亲他,解了僧袍压在他身上,在他脸上胡乱吻来吻去。像一只涎水四溢的狗。 有时候来了脾性,常非打即骂。 头两年牧临川起初不懂,但却打心底不喜欢这法裕,每每大老远遇到他,都要先行避让。 后来,年纪渐长,更多添厌恶,常常避开法裕,独自修行。 六岁那年,牧临川悟了。 那天,法裕又叫他独自去大雄宝殿等他。 牧临川点点头,道:“好。” 于是,在法裕又诱哄着他脱下裤子,在他身上驰骋之际,却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奶娃娃竟然敢对他动刀。 他一刀刺穿了他的脖颈。 本来牧临川是想割下他脑袋的,奈何年纪太小,没这力气,倒腾了半天,才砍下半截脖子,倒是鲜血泼上了大殿壁画,将这壁画弄得一塌糊涂。 牧临川坐在地上,深思了一会儿,走上前,拿刀剖开了他的胸腹,掏出了心脏。 把法裕摆成了个结跏趺坐的姿势,一手作施无畏印,一手作与愿印,掌心就捧着他那颗红彤彤的心脏。 想了想,又趴在地上写了几个血字。 “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第二天,前来清扫大殿的沙弥见到这一幕,吓得昏死了过去。 此事惊动了大菩提寺众比丘。 尤其是这地上的血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意为无上正等正觉,写于此犹如□□裸的嘲讽。 至于牧临川,虽然嫌疑最大,倒没有被怀疑。 一是这字写得太好,精神飘逸,不像是幼童所书。 二是一个奶娃娃能做什么? 寺中的首座问:“法裕叫你出去后,你们去了哪里?” 牧临川露出个茫然又困惑的表情,“法裕师叔偷偷塞给了我一块儿糖,后来便离开了。” 首座道:“后来呢,你可知道后来他去了哪里?” 牧临川道:“我不知道,法裕师叔看我喜欢吃,叫我等着,他再去斋舍给我拿点儿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首座点点头。 法裕一向喜欢牧临川,这他是知晓的。 首座又问:“听说你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的?” 牧临川点点头道:“我太困了,没等到法裕师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法裕事发后不久,高门士族大都将自己孩子从大菩提寺接回,而牧临川一直在大菩提寺长到八岁,在牧欢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自觉时日无多之时,才将他们母子二人接回宫中。 之后,便是拂拂听说过的了,先皇厌弃了牧临川生母,将她剥了皮制成了一面人皮鼓送给了牧临川。 “阿父与阿娘都厌恶我。”牧临川若无其事地叹了口气,“阿父他觉得我歹毒。他临死前后悔了,不愿将王位传给我,奈何他儿子被他全杀了个干净,思来想去,他便择定了我堂兄,决定给我个不痛快。” 没有比父亲更了解儿子。 少年眸色微沉,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甫从一开始,牧欢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他这儿子就是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疯子。他们父子二人对对方知之甚深,又互相厌恶。 “你知道我堂兄吗?”牧临川问。 拂拂还停留在这震惊之中,听到这问话不由一个寒噤,一颗心高高地提起来。 堂兄,是指原书男主牧行简吗? 她虽然见识短浅了点儿,但也知道王位之争这种事儿是大忌,错一个字都得掉脑袋的那种。 拂拂有点儿欲哭无泪,她能不能拒绝,不听了? “荆州刺史,长乐王,牧行简。” 牧临川道:“荆州是大雍军事重镇,抵御着来自北方诸族的威胁。” 心知陆拂拂听不明白,牧临川体贴地用手指沾了点儿酒水,在桌面上胡乱画了几笔。 圈出了重点。 “这一块地方,动不得。我若是想动他,剪除他羽翼,就不得不面临来自北方诸族的威胁。” “我这堂兄,也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只要这北方诸族尚存一日,他就能安生地继续当他这长乐王。” 少年又叹了口气,“毕竟他的确是有真东西的,这大雍朝,尚需仰仗他。”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绝无将北方诸族赶尽杀绝的道理。” 拂拂忍不住皱眉问:“那边关的百姓呢?” “边关的百姓。”少年惊讶地看着她,好像惊讶于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又笑起来,“边关的百姓自然是继续受这北方诸族的□□了。” “所谓一将成万骨枯不便是这个道理吗?” 牧行简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保自己的地位,自然是要对这北方诸族的骚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惜先皇做梦都没想到,牧临川这个败家崽子,是打算把他们牧家的江山拱手让人。 “孤说完了,又何感想没?” 少年狭长的眼扫了她一眼,眼里波光不定。 这是试探。 拂拂抿了抿唇苦恼地想,牧临川和幺妮一样,都是敏感多疑的性格。 但凡她表露出一丝畏惧和厌恶的性格,陆拂拂确信,牧临川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这其实是个好兆头。 他愿意向她说出自己的童年,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试着接纳她。人人都有一个距离圈,踏入这个圈子便能被划分为自己人。 拂拂心里混乱得很。 哪怕知道牧临川这是在试探她,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同情于牧临川的遭遇,法裕这□□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可她却没办法对他如今随手杀无辜之人的行为感到共情,更何况她嘴笨,一开口,说不定就又要揭人伤疤。 “我……我不知道。”拂拂张了张嘴,酝酿了半天,艰难地垂下了头。 她看着牧临川心里有些难过。 她无法去评判他人的苦难,就他人的苦难振振有词地发表什么高谈阔论,因为这无疑是一种傲慢。 ※※※※※※※※※※※※※※※※※※※※ 下章入v,届时会一口气更新三章,下章留言会有红包掉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嗷嗷嗷!! —— 感谢在2020-12-04 10:42:32~2020-12-05 11:5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禁色 2个;karaage-sanko、楚子航的小虾米、乌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y 48瓶;凯莉宝可萌 22瓶;楚子航的小虾米 21瓶;大花、爱笑的鱼、丿妖丶狐、南羲羲羲 10瓶;柒零零 8瓶;逝梧 5瓶;owktsu 2瓶;花若兮、江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