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总想弄死九千岁》 第1章 王八蛋灭了她南诏! 云鸢歌死了。 云鸢歌又活了。 回到了自己十五岁那年。 重生回来的云鸢歌把自己关在离风殿里整整两日,总结自己上辈子的失败。 她是南诏国十三公主,扔到角落里没人记得她名字的那种。 在皇宫这种地方,风头越劲死得越快,所以她从小到大安分守己默默无闻。 可是她死了,她死的时候上头十二个姐姐还好好活着,为毛? 全都是因为苏伯言,那个该死的太监! 上辈子她活了二十二年,成功让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连联姻都没人想起她这个公主来。唯一一个败笔就是救了苏伯言! 那次从阎王殿走一圈回来后,苏伯言开始一路高歌猛进,最后一跃成为皇帝跟前大红人,再最后更成了让皇帝都要忌惮五分的掌印大太监,封号九千岁。 可是她没能沾上一点光。 王八蛋灭了她南诏!最后还把她第一个弄死了! …… 蹲在通往内官监的狗洞前,云鸢歌神情严肃。 “公主?公主?你确定要、要这么做?”丫鬟映冬站在她旁边,看看作宫婢打扮的十三公主,再看看那个杂草丛生的狗洞,表情一言难尽。 云鸢歌扯唇冷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映冬,把洞口守好了,本公主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今天是九月初十,皇兄登基后第一次办生辰的日子。 苏伯言就是在今天,以一座三百年深海红珊瑚座屏大悦龙心,开始了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她出现在这里,为的就是把苏伯言的青云路从根基开始掐死掐死掐死! 一鼓作气,云鸢歌撅着腚儿就往狗洞里钻。 不成功便成仁,她拼了! 只要能活命,钻个狗洞算甚! ……嗯?钻不动了?! 卡、卡住了?! 云鸢歌半截身子在狗洞另一端拼命挣扎,抽着嘴角,“映冬,映冬!推我一把!使不上力了!” 她记得她十五岁的时候明明很是纤细,为什么腚儿大了一圈! 后头,听到公主求援,映冬忙挽了袖子准备把人往里推。 踏,踏,踏。 鞋子踩在地面的细微声音传来。 映冬扭头,首先落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锦靴,及上是一截藏蓝袍摆,银线绣蛟纹。 映冬不敢往上看了,也不敢动,只神色间毕恭毕敬。 “映冬?映冬!可听到我说话?赶紧推我一把呀,我要被卡死了!”卡在洞里不上不下,云鸢歌郁闷得举拳捶地。 出师未捷啊! 上辈子好歹活到二十二岁,这辈子不会刚活过来就被狗洞卡死吧? 老天爷待她不友好! 就算真的要死,她也不能死得这么丢人! 历史上第一个钻狗洞卡死的公主……云鸢歌以头抢地。 嘣! 后头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好像谁从后面狠狠踹了她一脚一样,猝不及防的,云鸢歌清楚感觉到自己身子贴着地面滑了出去。 期间还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两侧腰下火辣辣的,有种腚儿被削了的感觉。 黑红着脸从地上撑着爬起,云鸢歌咬牙,“映冬,干得好!” 只要能活,能弄死苏伯言那个王八蛋,这点痛算什么! 第2章 鹌鹑公主 “映冬,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出来!” 此处是内官监后院,正值下傍晚生辰宴即将开宴之际,太监多赶去长乐殿做准备了,往来这里的太监很少,但是云鸢歌也不敢多逗留。 一切为安全起见,先走为妙。 墙壁那边脚步声远去后,映冬转身朝面前人恭敬行礼,神色肃穆,“奴婢见过苏公公!” “嗯,见过?”如飞泉碎玉,不急不缓带着微凉,男人音色很好听,有别于寻常太监的尖利阴柔。 映冬顿了下,立即又道,“奴婢谁都没见过,此处只有映冬一人!” 须臾,细微脚步离去,连带带走了空气中阴冷的压迫感,映冬才整个人放松下来,视线再落在那个狗洞,眼神复杂。 墙壁那边,云鸢歌用上了两辈子的机灵敏捷,潜往内官监内宅的一路上躲过了好几拨太监。 她记得上辈子苏伯言在内官监当值的时候,就住在这里的内宅。然后在这次皇兄生辰宴过后,搬去了承明宫偏殿,因为升职了。 眼神冷了冷,云鸢歌正要加快脚步往内宅走,迎面又来了两个太监,吓得她飞快藏进身后假山。 “长乐殿那边人都到齐了,宴会马上开始,总管吩咐要立即过去待命,走快点!” “人都到齐了?那个常年跟鹌鹑一样的十三公主也到了?” “十三公主?她到跟不到有区别么?谁记得她,嗤!别说了,快赶过去,不然总管要骂人了!” 两个太监交互走远,远远还能听到他们嘲笑十三公主的笑声。 云鸢歌在假山后面失神了片刻,矮身继续潜行。 鹌鹑?鹌鹑怎么了? 要不是因为苏伯言那个变态,她鹌鹑能保一辈子平安! 她更不能放过苏伯言了! 这次不知道是老天保佑还是她终于走了那么一丢丢好运气,再没遇上阻滞,成功进入内宅。 内宅里住的全是身上有职称的太监,房门上挂着各自名字,找到苏伯言卧房轻而易举。 云鸢歌侧耳倾听了下房里没动静,立即推门而入,飞快扫视整个房间布局摆设。 她要找那座红珊瑚座屏! 前世苏伯言靠着那个座屏平步青云,如果座屏没了,这辈子,他还能那么顺遂吗? 很快,云鸢歌视线牢牢锁在梳妆台上的紫檀雕花锦盒,心跳砰砰开始剧烈。 哪怕时间倒退了七年,她依旧记得上一世苏伯言呈上贺礼的情形,当时他递上的正是这个锦盒。 走到梳妆台前,云鸢歌颤着手将锦盒盖子打开,入目是绚丽深沉的红色,珊瑚菱角上还缀着翡翠玉珠,是那个座屏没错! 心头激动狂喜,云鸢歌深呼吸,抱起锦盒准备走人,房门外恰在此时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人交谈。 “公公,我们得快点,再晚些总管得挑刺了。” 另一道声线响起,如玉石之声,语速不缓不急,淡然从容,“时间足够。” 云鸢歌脸色唰一下发白,捧着锦盒的手开始剧烈发抖。 苏伯言,是苏伯言! 他的声音她到死都记得! 同时她悲哀的发现,哪怕时隔一世,她对他的恐惧依旧没有消退半点! 第3章 死都不让他加官进爵!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着手上的锦盒,云鸢歌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慌。 她跑不了了,这个锦盒也带不走了! 就这样算了? 重复前一世的老路,看着苏伯言越爬越高,最后反过头来恩将仇报把她弄死? 重生这种超出她认知的事情,她不认为会在自己身上再发生第二次。 咬牙,云鸢歌眼神一厉,举起锦盒猛地狠狠摔到地上。 就算死,她也要拉苏伯言垫背! 死都不让他升官进爵! 房里砰的巨响惊动了外面的人,几乎立即的,房门被人从外踹开,紧接着有纷杂脚步声冲进房里。 躲在床榻旁边的六扇屏风后面,云鸢歌把自己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甚至感觉到了冷汗从额上渗出、滑落、刷过眼睫带来的涩意。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房中光线也昏暗,她唯祈祷这些人发现不了她。 屏风后。 最先冲进来的小太监首先看到的是尚在摇晃的半开窗户,及后是地上掉出锦盒的红珊瑚座屏,大惊失色,“公公,座屏摔裂了!” 边惊叫边把座屏捧起,飞快将油灯点燃凑近查看。 “锦盒不是自己掉下来的,落在这个位置,是被人故意摔坏的!那个贼人刚刚逃走,就从窗户跑的,我们追!”另一个太监咬牙切齿,就要从窗户追出去。 “慢着。”门口男子跨步入房。 随着他步入房间的动作,灯光的晕黄在他身上蔓延,一点点勾勒出他全貌。 黑色锦靴,四品藏蓝内侍服,银线绣蛟纹,劲腰束带,头戴黑色巧士冠,身姿挺拔颀长。 优美下颌,唇线完美,鼻梁挺且直,最后,是帽下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睛,眼神锐利带勾,摄人心魄。 两个太监不由自主别开了视线,不敢与男子对视。 男子踱步,慢慢走到那尊红珊瑚座屏前,探手将座屏拿过来,就着灯光查看后,黑眸眯起。 “公公?”见他久久未示意,随行太监心急,“座屏上已全是裂纹,肯定不能再用了,重新准备别的贺礼也来不及。若能将贼人抓回来,跟皇上禀明,或许皇上不会怪罪!” 跟他的心急相反,男子神色依旧平静,寡寡淡淡的。 将座屏随手放在桌上,锐利眸子环视整个房间,脚步一步一步沿着房间踱步,步伐一如他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 嗒,嗒,嗒。 云鸢歌蹲在屏风后极力把自己缩得更小,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男子的脚步像是踩在她心上,每一步都让她的心狠狠跳一下,只觉胸腔里传来的声音比外面动静更清晰可闻。 抱着双膝的手剧烈颤抖,随着脚步声接近,眼眶里有泪意欲涌出。 终究骗不过苏伯言。 死死咬住牙关,云鸢歌倔强不让眼泪掉下,即便再绝望,她也不在苏伯言面前哭! 脚步声停在了六扇屏风后头,正正是她的背后。云鸢歌颤抖更甚,甚至听到了自己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只要苏伯言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把她揪出来。 她只是个空有名头的公主,就算眼下苏伯言不对付她,她也敢断言,她的命不会比前世活得更长! 死咬唇瓣,云鸢歌将头埋起。 她大概要白活一回了。 第4章 都是穷给闹的 “公公——”看着男子停在屏风前不动,随行太监又要开口,被男子抬起的手止住了声音。 将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苏伯言视线落在屏风下隐露出一小截的水红宫装裙摆,眸光深沉晦暗。 “宴席要开了,走吧。”转身,举步。 两个小太监相视一眼,眼里全是震惊跟疑惑。 他们完全不明白苏公公此时在想什么,贼人就在屏风后面,那截裙摆他们也看到了。 为什么公公不让他们把人揪出来? 只是,男子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男子说走,只能跟着他一块走。 很快,离去的脚步声就听不到了,房内重新归于平静,隐入黑暗。 云鸢歌猛地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坐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浑身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同时也不敢耽搁,怕苏伯言去而复返她就真的死定了,云鸢歌用能用的最快速度逃离内宅,从狗洞又给爬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已经被削过一次了,所以这次爬出来要顺利的多。 “公主?你出来了!你刚才进去干什么去了,宴会马上要开始了,再晚恐怕赶不上了!”一钻出来,映冬的声音马上响在耳边。 看着丫鬟担忧的脸,看着内官监外被云霞烧红的天际,云鸢歌方有了真真切切逃出生天之感。 “呵呵呵……”无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便从眼里滑落,把灰扑扑的小脸冲出两道斑驳。 最后留在眼底的光,极轻松愉悦。 “走,去宴会!”把外面宫装脱了甩在地上,露出里面流彩暗花云锦裙,少女整个人透出别样鲜活,像是身上有什么束缚悄然剥落。 刚重生回来,她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准备,这次的行为其实是很莽撞的。 好在,最后竟得了个好结果。 于云鸢歌来说,便如在黑暗中抓住了希望的翅膀。 没有比这更激励人的了。 “公主,真的穿这样过去?”少女走得很轻快,映冬忙举步跟在后头。 扯扯身上有些短小不合身的宫装,云鸢歌扯唇,“穿这样过去怎么了?我就这么一件拿得出手的宫装,有什么办法?” 这是半年前她突然得了皇兄一次隆恩,允她搬进离风殿的同时赏赐下来的一件好衣裳。时隔半年身量有所增长,当时穿着好看的衣裳现在已经不太合身。 好像半年前,也刚好是苏伯言晋升四级掌事公公的时候? 云鸢歌飞快把脑海里浮出的人影啪掉,叹息,“都是穷给闹的啊。” 旋即转身看看映冬,又看看她身上婢女服,“还是当宫女好,至少每年有两套新衫,不用担心没得穿。” 映冬,“……”木着脸直视前方,沉默以对。 云鸢歌笑笑,伸手揪了下映冬脸蛋,对她的反应并不介意。 前世,她身边只有这个丫鬟对她一直忠心耿耿。 她死的时候,这丫头哭得可惨了。 穿过御花园再走半刻,便是长乐殿,皇上举办生辰宴的地方。 此时长乐殿里灯火通明,喧嚣热闹。 第5章 都怪棒槌 云鸢歌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看这座宫殿。 长乐殿是皇上平时用作议事的地方,也作举办各种宴会之用。 此间夜幕下,灯火辉煌的宫殿显得华贵富丽,里面传出鼎沸人声,远远的还能看到人影穿梭,觥筹交错。 那种上等人间的排场及氛围,于她是格格不入的。 深吸一口气,云鸢歌拍拍自己脸颊,挤出笑容,举步往长乐殿行去。 侯在门口唱报的太监看到来人是她,撩了下眼皮子,声音一下从高亢变得有气无力,“十三公主到——” 唱报完还阴阳怪气嘀咕了句,“不好好在自己寝殿呆着,跑出来现什么眼。” 目不斜视从太监身旁走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云鸢歌回头冲着太监翻了个白眼,口型无声,“狗奴才。” 刚要把头扭转过来,眼角余光瞄到了一抹藏蓝。 “噗咳咳咳!”云鸢歌一阵呛咳,飞快收回脑袋快步往殿内走,压根没敢往那边瞧,只想掐死自己算了。 她翻白眼被苏伯言看到了! 肯定看到了! 不用跟他对眼她就能感受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跟带钩子一样。 阴恻恻的渗人得很,好像随时要把她的心给钩出来。 所以前世她远远看到他的背影便会立即绕道走。 结果都这样了,依旧没能逃开被他弄死的命运。 死变态! 进入殿内,熟门熟路在皇室成员最后一列最末尾位置坐下,云鸢歌才抬眸打量整个殿内的人。 宴席上人满为患,那些脸孔熟悉又陌生。 像坐在她对面斜侧方那位,前几天见还是方头大耳脑满肠肥,今天再见,原来人家七年前也是个俏面小郎君。还有七年后总是坐在宴席最前列的右相,现今也才是个只能坐在中场的三品通政使,嗯,下巴上也没有追赶潮流的山羊胡。 “哟,我们十三妹妹来了,这次又是两手空空过来?你对我们皇兄可真有心。”一道奚落声在旁边响起,很是刺耳。 云鸢歌扭头,入目是花枝招展的少女,团锦琢花衣衫,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耳朵上挂着赤金垂珠耳坠,正瞧着她笑得恶意又讽刺。 在她一侧,还有好几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或轻鄙或漠视。 云鸢歌对着少女笑了笑,“不及十二姐姐有心,每年都送皇兄一根棒槌。” 她对这个十二姐姐很是印象深刻,就因为她年年送棒槌,有翡翠的,有金丝嵌玉的,有镶红宝石的,等等等等。 十二公主一下涨红了脸,怒道,“什么棒槌,那是我专门去珍玉阁挑的鹤首!” “是妹妹孤陋寡闻了,都怪棒槌长得太像鹤首。” 周围响起隐隐闷笑声。 十二脸色由红转紫。 云鸢歌扭开头,嘴角始终淡笑。 前世但凡宴会她总会被这么奚落,她也全都忍了。 可是就算那么能忍,她依旧死得比谁都快。 那她还忍个屁! 宴会于戌时正正式开宴。 龙椅上年轻皇帝拿腔拿调说了段开场白,便到了群臣、后宫嫔妃及皇室子弟们竞相献礼的时候。 云鸢歌瞥到了远处人群里那抹藏蓝,心头立即一阵紧缩。 偌大盛宴,着同款同色太监服的人并不算少,但是她就是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来,即便他化成灰。 可见她对这个人真的是恨到了骨子里。 第6章 苏伯言的死亡凝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王进恭祝皇上圣体康泰,愿世清平!” 前头一阵尖利高呼隐隐传进耳中,云鸢歌立即坐直身子往那方望去,这个人她还记得。 王进,司礼监掌印,也是苏伯言死对头。 此人生性多疑善妒,时时刻刻防着下头有人抢他大掌印之位,前世苏伯言出头前,没少受他打压。 云鸢歌瞧着皇帝面前毕恭毕敬,带着一众徒子徒孙献礼的王公公,控制不住唇角翘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这个念头刚起,云鸢歌就莫名觉得后脖子有点凉,下意识往殿旁某藏蓝身影悄摸看去,那人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云鸢歌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刚才一定是错觉。她还什么都没干,不可能受到死亡凝视。 思忖间,藏蓝色再次进入眼帘,云鸢歌立即浑身紧绷,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轮到苏伯言献礼了。 没了红珊瑚座屏,接下来他呈上去的会是什么贺礼? 这一次,他可还能如前世那般讨得皇上欢心? 云鸢歌心跳剧烈的几近跳出胸腔。 周围场景仿似在瞬间退去,所有喧嚣也于这刻安静下来。 她全副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个人身上。 “奴才近日偶得奇珍,斗胆献与皇上,祝皇上年岁朝朝,江山永享!” 男子低头躬身,双臂平托锦盒,立即有太监上前将锦盒接过。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仔细,他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的不徐不缓,从容淡然。 这个发现让云鸢歌十指攥紧,莫名开始心慌。 为什么他还能这么镇定。 好像座屏摔裂,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哦?奇珍?呈上来朕看看。”龙椅上昭帝已经被奇珍二字勾起兴趣,命太监将锦盒打开。 待看清锦盒中物件时,带笑的脸倏然阴沉。 见状,云鸢歌心头一跳,极目往锦盒望去,美眸不可置信瞪圆。 红珊瑚座屏!她亲手摔坏的红珊瑚座屏! 苏伯言疯了吗!他竟然敢! 整个长乐殿嗡嗡作响,群臣哗然。 离得近的大臣能清楚看到那座座屏,顶端布满裂纹。 竟然有人敢将残次物件当做奇珍,献给皇上,简直找死! “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居然敢公然糊弄圣上!来呀,把这个狗奴才拿下!”不等昭帝开口,立在旁侧的王进已然怒不可遏,瞧着苏伯言的眼神阴冷至极。 得令的太监立即就往苏伯言冲去,要按着他胳膊把人拿下。 圣上生辰宴上,献上残次贺礼,等同藐视天威,羞辱皇上,死不足惜! 下场也唯有死。 末座这边,看戏的王爷公主们兴致盎然,用局外人的云淡风轻,奚落嘲笑议论。 “这两年苏伯言爬得太快,王进那条阉狗早就看他不顺眼,现在可算逮着机会了。” “也是苏伯言自己蠢,自个把脖子往刀口下伸,怪谁?” “呵,倒是可惜了那张脸。” “看上那张脸了?不然你跟皇兄开口讨人,先带回去玩玩?” 唯云鸢歌心头持续下沉发冷。 苏伯言绝对不是如此莽撞的人,但凡他做了,必有后招。 第7章 一臂之力 下一瞬那道从容声线再次响起的时候,云鸢歌不知道为何,悬起的心反而落了实地。 有种果然如此之感。 “皇上息怒。”在冲过来的太监触上他手臂时,苏伯言跪地高呼,“珊瑚开花,数百年难得一见,乃祥瑞之兆,寓国运大盛!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狗奴才,还敢言辞狡辩——”王进冷笑,又要发难,却见昭帝抬手阻了他的话头。 “祥瑞之兆?国运大盛?朕给你次机会,你好好解释,若不能让朕满意,朕要你即刻身首异处!” “奴才谢皇上恩!”苏伯言黑眸轻垂,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不见半点慌乱,娓娓道来,“红珊瑚珍贵难得,素有福瑞寓意。我朝开国祖皇便曾在御书房内置放一座红珊瑚开花座屏,更亲口言此异像万中无一,将为国朝带来昌隆国运。果不其然,祖皇治下,开创南诏数十年盛世,国力鼎盛。” 话毕,苏伯言微微侧头,早侯在一旁的小太监立即呈上一册书简。 名史册。 “此乃开朝祖皇史册,上有珊瑚花开座屏的记载,还请皇上查阅。奴才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欺骗皇上!” 昭帝脸上沉色稍缓,接过史册翻阅。 底下一众大臣对此面面相觑,嗡嗡议论声渐渐消散,心思各异。 南诏开朝祖皇创下第一盛世,身为南诏臣子,哪个不晓?只是没想到,当中竟然还有这种因由。 读过史册的臣子不在少数,但是记载历任君王平日言行的史册没有上万也有成千,谁还能去记下某一册中的某件小事? 也就苏伯言一个。 当太监就那么闲? “红珊瑚,珊瑚体有自然螺旋裂纹,为花开之像,大祥大吉……”昭帝念着史册上寥寥几语记载,又将那座珊瑚座屏拿在手里细细观看,珊瑚顶端裂纹与记载所言几乎一模一样,自内而外层层螺旋如花绽开,带来别致美感。 “哈哈哈哈!没想到,竟真有这回事!珊瑚开花,江山必繁花似锦!好,好!苏伯言,朕记你一功!今日起,提你殿前伺候,升三品!” 将册子合上,昭帝朗笑,脸色由阴转晴,即刻封赐。 “皇上得此祥物,紫气东来。奴才贺喜皇上,势必再创南诏盛世!” 苏伯言再次高呼。 这一次,跟随他身后响起的,是百官齐跪拜,纷纷高呼再创盛世,同时,也对苏伯言赞贺有加。 整个宴场重新热闹纷呈。 只有云鸢歌死死盯着那座她亲手摔裂的座屏,眼前阵阵发黑。 她这是非但没能把苏伯言的青云路掐断,反而给他助了一臂之力,让他比前世更得皇兄欢心? 直到宴会散了,离场的时候云鸢歌仍然浑浑噩噩没能从打击中醒过神来。 她钻狗洞,摔座屏,最后躲在屏风后瑟瑟发抖被吓个半死。 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她所得欢喜,尚不足一个时辰! 苏伯言,莫不是专门克她来的? “公主?你脸色好差,可是身子不舒服?” 耳边传来丫鬟映冬担忧询问,云鸢歌回头,幽魂一样,“映冬,祸害是不是总比好人要长命?” 第8章 老天爷的亲儿子 映冬被问得卡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话。 而且,公主的样子不对劲,像被霜打坏的茄瓜,失了生气。 “公主……”斟酌言辞,映冬小心翼翼,“不是有句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祸害总有天收的。” 这样说,应该能勉强安慰公主……吧? 安慰到个屁。 云鸢歌冷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信天了。 苏伯言根本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否则他走的那些狗屎运,常理无法解释。 “走吧。”心如死灰,少女垮着肩膀离开,背影极萧瑟。 “公主……” “不用安慰。”她莫得感情。 …… 身后宴场,王进跟苏伯言一前一后走出来。 王进在前,身边一堆子孙前呼后拥,只是王公公脸色不怎么好看,子孙们便不敢开口造次惹了他不高兴。 抬手将人遣退些许,王进故意慢了脚步,等后面的人走上来,皮笑肉不笑。 “苏公公好手段,在内官监熬了几年,终于一朝得势。那座屏风,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苏伯言垂眸,语气恭敬,“王公公言重了,皇上寿辰普天同庆。身为奴才,为皇上花心思让皇上高兴,是应该的。” “好一张舌灿莲花的嘴。你如今讨了皇上欢心,平步青云,怕是用不了多久,咱家也得看苏公公脸色行事了。日后还请苏公公多多照拂。” “苏某爬得再高,也是公公手底下的人,岂敢有越过公公的心思,公公多虑了。” 任凭讽刺,苏伯言的反应都轻飘飘的,让人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施不了力。 “哼,你当真如此想才好。”王进也不装模作样了,斜过来的眼神阴冷,“年轻人野心不要那么大,免得爬太高了,摔下来的时候更疼!” 话毕,王进拂袖,在徒子徒孙簇拥下离去。 这时落在最后的两个小太监才敢走上来,跟在苏伯言身边。 当中一小太监看着前头人群簇拥走远,狠狠呸了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这个老东西能得意多久!” 另一个小太监忙横了他一眼,“伯安,慎言,别给公公惹事!” “我不是心疼公公嘛,你看看那些人的嘴脸……”伯安小声嘀咕,随即想到什么又高兴得不行,“不过公公当真厉害!开始公公说就用那个座屏,我还以为咱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啊哈哈!” 提起这个,另一个小太监伯玉也轻松下来,看向苏伯言,“公公当时让我立即把史册书简找来,原来是一早想好了对策?不过如此兵行险着,公公就不怕失算?” 前头男子抬眸,看向渺渺夜空,一张脸隐在阴暗,好半晌才淡道,“不会失算。” 他话说得淡,两个小太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心里极为高兴,便不多想其他。 “如今公公成了殿前侍奉,直接听命皇上,日后再不用看王进那个老货的脸色了。” “宴上公公升职之后,王进老狗的脸就没好看过,简直大快人心!” 身后两个一路叽叽喳喳小声笑闹,男子行在前,脚步始终如一的稳。 第9章 答不好扣饭吗 御花园莲池畔。 云鸢歌独自坐在池边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头顶朦胧的月安静如鸡。 在这里坐了良久,混沌的脑子早被沁凉湖风吹得清醒。 只是她这么呆呆坐着一直不出声,后头丫鬟心里到底担心,忍不住开口询问,“公主,您到底怎么了?可是宴会上又被刁难了?” 这等宴会她一个小丫鬟没资格进去,只能在外面候着,所以对于公主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 但是按照以往惯例,大抵是公主又被上头几个姐姐奚落嘲笑了。 奇怪的是,以往公主回来总会气哼哼跟她抱怨一番,今儿个却安静得有些异常。 “公主?” 少女没回答,映冬又问了声,才换来少女幽幽转头,连声音也幽幽的,月夜下整个人跟个幽魂一样散发诡异幽怨。 “映冬,假若你有个仇人,地位比你高,权力比你大,心机比你深,手段比你狠,你会怎么做?” 映冬默了默,“公主,惹不起躲得起,躲吧。” 云鸢歌黑脸,“我堂堂公主岂能如此没有骨气?胡说八道,明天午饭扣半碗饭!” “……” 片刻后,公主又拧着眉毛问,“如果这个仇人还非要弄死你,你怎么办?” 映冬沉默了好一会,小心翼翼万分为难,“公主,答不好还扣饭吗?” 公主小脸有片刻扭曲。 映冬看到了,不敢多思索,银牙一咬,“士可杀不可辱,跟他拼了!” “明知斗不过还上赶着送死,骨气能当饭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懂不懂?再扣半碗饭!” 丫鬟脸木了。 月凉如水,莲池畔迷之沉默。 好在几乎立即的,就有声响打破了这方寂静。 不远处有人声传来,伴随越来越近的脚步。 “公公,明儿您就要到皇上跟前侍奉了,肯定是要搬过去住的,到时候搬抬行礼这种琐事就交给我和伯玉,保管给公公办得妥妥帖帖!” 大石头上云鸢歌几乎是反射性的拽着映冬就躲在了石头后面,同时支棱起两耳。 那个声音她不久前才听过,就在苏伯言的卧房。 有关苏伯言的事情她总是记得特别清楚。 映冬对她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要开口询问,被少女一把捂住了嘴出不得声。 那方传来的声音越发近。 “公公一走,内官监这边肯定马上会提新管事,王进不会放过这个安插人的机会,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公公,奴才跟伯安能不能继续跟着您?奴才只想追随公公。” 相比伯安,伯玉性子更为沉稳细致些,想得也更深远。 话出口,立即迎来伯安附和。 “嗯。”苏伯言只淡淡应了一声,就让两人喜形于色。 “多谢公公!”两人跟随男子多年,知道他这个字的分量,即是应承了他们了。 对二人反应,苏伯言本不置可否,也不喜多言。只是在经过莲池畔巨石的时候,脚步微不可察一顿,放慢了速度。 “你们两个既是我的人,我自不会亏待你们。我享青云路,亦为你们搭攀云梯。”他说。 第10章 多读点书 伯玉伯安两个人怔愣了好一会,随即更是喜形于色。 这还是第一次,公公亲口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承诺! “公公放心,我跟伯安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公公对自己人素来极好,王进那些个干儿子私下里没少嫉妒我跟伯玉。这次咱能跟着公公一块去承明宫,他们更得气死,哈哈哈!” “说来说去,最后竟然是托了那座珊瑚座屏的福,那个摔了座屏的贼人看到这样的结果,不知道作何感想。” “一个小贼,还妄想算计公公?” 躲在石头后面的少女,脸色阵青阵白,只觉得那些飘进她耳里的话,犹如在她心口上噗嗤噗嗤不停扎刀。 她超凶的亮出利爪,以为能让对方皮开肉绽,结果最后只给对方挠了下痒痒。 这才是最沉重的打击。 那道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淡淡的,“无关座屏,不管我们送什么,结果都不会变。” “公公这是何意?” “王进日渐坐大,二十四衙门权力分配已经不均,皇上需要一颗棋子抗衡王进,维持平衡。” 他苏伯言就是皇上选中的棋子。 所以不管他在宴会上献了什么贺礼,皇上都会将他提拔上去。 既定的结果,过程不过锦上添花。 人声渐渐远去,夜色依旧静谧。 石头后面久久没有动静。 “公主,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这般躲起来作甚?”映冬终于掰开了捂在嘴上的手,一脸疑惑不解,“公主很怕苏公公?” 云鸢歌没力气为小丫鬟解惑,整个人沉浸在生无可恋当中。 一低头,仿佛就能看到心口上被扎出的一个个血窟窿,重生回来后的满腔斗志,从那些窟窿里流光了。 她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情况。苏伯言竟然是皇兄特地提拔,用来对付王进的? 皇兄要对付王进?那么在王进倒下之前,不管她怎么蹦跶,最后都只是在给苏伯言做嫁衣? 云鸢歌闭眼,深呼吸,她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这一冷静就是三天时间,窝在离风殿里哪都没去,期间只有映冬偶尔带来点外面的消息,为她家公主送上持续性的打击。 “苏公公现在真成了皇上跟前红人了,奴婢出去走一圈,遇到的宫人十之六七议论的都是苏公公。” “这两日底下那些太监绞尽了脑汁给苏公公送礼,想跟着他,还有想认他做干爹的。” “对了,跟着苏公公那两个小太监,叫伯安、伯玉的,这几天好像在找什么人,说是之前内官监进了小贼偷东西,要把那个小贼揪出来。” 伏在窗台上神游的少女身子一僵,幽幽回头,跟小丫鬟四目相对。 两人都知道所谓小贼是谁。 “映冬,你说,我若想把苏伯言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要怎么做?” 这一次小丫鬟沉默更久,最后小心斟酌,“公主,你现在年纪也不大,与其想着把苏公公拽下来,不如跟皇上求一求,求个去国子监学习的机会,先多读点书?” 第11章 硬碰硬,肯定她死 云鸢歌一张小脸被丫鬟气得扭曲。 这要不是知道小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她差点就要吼“你滚”了。 先读点书?嫌弃她智商低? 呵呵。 眯起眼睛,云鸢歌皮笑肉不笑,“本公主自小有爹没娘,野生野长,没进过教舍没念过书,让你这么操心承蒙你了!” 映冬,“……” “公主,你对奴婢发脾气有什么用,苏公公那等人,是能随意对付得了的?他想往上爬,连王进都拿他没办法,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公主你觉得你是有王进老奸巨猾还是有王进心机可怕?” 云鸢歌耷拉脸。 她竟然觉得小丫鬟说得极有道理。 所以她没法反驳。 重生一回,不等于她换了个脑子,从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人突然大杀四方。要真是那样,那重生回来的也不是她云鸢歌了。 就因为她极有自知之明,所以上辈子才换了二十二年安稳。 重新趴回窗台,云鸢歌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哪怕重来一世,她也斗不过苏伯言。 硬碰硬,肯定她死。 跟苏伯言比起来,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她拿什么跟苏伯言斗? “映冬,你说在这深宫里,想好好活着怎么就那么难?”拨弄着窗外探上窗棱的花叶,少女唇角笑意自嘲落寞。 外头落在她身上的阳光,都驱不散她周身浓稠的涩然。 映冬愣住,眸底有暗光浮动,一闪而逝。 “公主,外面日头正好,不如出去御花园走走?你呀,就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整天胡思乱想。” “日头好的时候,御花园里便处处有人,我去作甚?”云鸢歌想也不想的回绝。 人多的地方,她素来是不去的。 生怕别人不知道宫里还有个十三公主么。 “现在正值午时,宫里那些个娘娘主子们多回寝宫用膳了,反而是一天里人最少的时候。公主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心情好了,烦恼也就散了呢?” 闻言,云鸢歌疑惑的看了丫鬟一眼,“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映冬扯唇笑而不语。 敢情跟在公主身边这么久,平日她说的那些话,公主都当她放屁来着。 气得她差点就暴露本性了。 没看丫鬟咬牙僵笑的脸,云鸢歌站起身子往外走,“行吧,这次就听你一回,去散散心去。” 大不了遇上人的时候绕道走。 她十三也不是真的那么鹌鹑。 御花园果然跟映冬说的一样,这个时辰里人特别少,她一路走过来,除了偶然见到一两个宫婢内侍,就没见到别的人了。 这让云鸢歌松了口气,人设不崩。 九月末的阳光,温和不烈,打在人身上有股微灼暖意。 御花园里开着大片大片的金菊。 空气中处处飘荡着馨人的花香。 悠然行走其间,轻松惬意,心头长久堆积下来的阴郁沉重,似乎也在阳光下慢慢转淡变薄。 “公公,这种小事交由奴才去办就行了,哪里需要劳动到您老人家大驾?不过是送膳食,您就算不去,林妃娘娘还真能怎么着?您现在可是直接听命皇上的。” “伯安,慎言。” 听到后面那道声音,云鸢歌脸上浅笑凝住。 第12章 她觉得苏伯言想毒死她 苏伯言。 又是苏伯言! 在反应过来之前,云鸢歌已经拽着丫鬟以匍匐的姿势一块趴在了花坛后头。 四目相对。 映冬,“……” 云鸢歌,“……”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完全是条件反射。 脚步声从花坛另一边走过,云鸢歌把脑袋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全贴到了地上。 映冬,“……” “什么人!”那边,小太监伯安突然一声厉喝,吓得躲起来的人心肝抖了抖,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公公,亭子那边有古怪!” “过去看看。”苏伯言眉头蹙了下,随手把拎着的食盒放在手边石桌,跟伯安一道往亭子那边走去。 被吓了半条魂魄的少女悄咪咪抬头,从花丛缝隙中往这边偷觑,一眼就看到了石桌上的食盒。 离她这里不远,食盒里溢出来的香气散发在空中,混合在花香里钻进她鼻腔。 咕噜噜……肚子发出一串不和谐的响声。 “映冬,林妃是不是住在玉芙宫那位?”盯着食盒,云鸢歌压低声音问。 “是那位没错,林妃极得圣宠,就连寝宫都是以她的名字命名。” 云鸢歌恍然。怪不得能使唤得了苏伯言,也怪不得她会使唤苏伯言。能让皇上跟前的红人亲自来伺候她,多有面儿啊?可不得显摆显摆。 “那要是苏伯言没把这位宠妃伺候好,宠妃跑去吹吹枕边风,皇上一怒之下,会不会让苏伯言挨上一顿板子?” 皇兄需要苏伯言对付王进,那在王进垮台前,大抵是不会弃用苏伯言的。 所以别的她不做多想,能让苏伯言挨板子,她也能出上一口恶气。 “公主,你想作甚?”映冬警惕。 公主摸着肚子笑了笑,“映冬啊,我饿了。” 石桌上孤零零的食盒最终落入魔掌。 云鸢歌也没做别的,就是把食盒里中间那层的菜碟子扫了一半,正正好,还是她最爱吃的一道菜——葱油烧鸡。 肉最多的两根鸡腿到了她手里,云鸢歌拿到手就走,带着她的小丫鬟,猫着身子穿梭在花坛间,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那方石桌。 啃得满嘴流油。 咚。 一声闷响。 公主低垂的脑袋撞上一堵墙。 坚实,又不像普通的墙那么硬,撞上去脑壳不疼。 云鸢歌僵硬的,以极缓慢的速度抬头,对上了一双深沉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有钩子一样,把她钩住了,她就怎么都挣扎不开了。 男子视线从她脸上,落到她手里还没来得及扔的鸡骨头上,“公主,烧鸡可合胃口?” 云鸢歌,“……” 鸡骨头啪叽落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散发余香。 对面人看她的眼神就是在看个偷鸡贼,云鸢歌很想有骨气的大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冤枉人,可是她嘴巴没骨气,张都张不开。 云十三,你他妈倒是开口说话啊!t.t “公主既喜欢,这里还剩了半碟,公主拿去吃了吧。”男子挑开手上食盒盖子,把那个菜碟拿了出来。 瞪着杵在自己面前的修长好看的手,云鸢歌继续沉默。 她觉得苏伯言想毒死她。 第13章 装什么善良人 自从多年前救了这王八蛋一命后,两人再没有过交集。 苏伯言这种人,会那么好心送她东西吃? 这半碟鸡肉块,下毒了吧? 还有,这人不是跟小太监去那边凉亭了吗? 她溜得那么快,他是怎么找着她还把她拦下来的? 心里念头转得飞快,嘴上愣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尤其眼前男子生得极高,站在那里遮挡了阳光,将她全然笼罩在他投下来的阴影中,那种压迫感轻易就勾起了云鸢歌心头对他的畏惧,从上辈子带来的,有增无减。 云鸢歌抖啊抖,抖抖索索接过菜碟子,用全部力气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公公这话是什、什么意思?你、你、你怀疑我偷、偷吃?” “哦,奴才刚才走到半道想起落下了食盒,回身想取,恰好看到公主抓了鸡腿。别的菜都没动,奴才想着,公主应该是很喜欢吃葱油烧鸡。” 尼玛,你怎么不去死?! 早就看到了你不出声你装什么善良人! 云鸢歌脸上假笑维持不住! “可惜御膳房今儿只做了一道这个菜,再多没有了,不然还能给公主再端些上来。” 云鸢歌的笑彻底扭曲,想辩解说那些鸡腿是自己带出来的话被堵得严严实实。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上辈子就这样,总是戏耍羞辱她! 她也是个怂包,连个屁都不敢放! “公主慢用,奴才还要给林妃娘娘送膳。食盒里菜色不全,恐娘娘发怒,届时奴才会一力担着,以报公主当初恩情一二。”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带着小太监在少女木然注视中慢慢走远。 等到对方背影全部消失了,云鸢歌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呼吸,喉咙依旧吭哧发不出声响。 堵心堵肺。 不愧是古往今来最奸狡的权宦!三言两语,现在反倒是她欠下他人情了! “……公主?” 耳边熟悉的声线让云鸢歌回过神来,转头阴恻恻瞪着她家小丫鬟,“映冬啊,你早发现他了吧?你就看着你家公主撞上去你一声不吭?” 映冬哽了下,飘忽嘀咕,“公主你都不敢吭声,奴婢胆儿比你还小呢。” “……”云鸢歌从不体罚身边丫鬟,现在她有点后悔。 宠得小丫鬟爬她头顶撒野了还? “不过公主,奴婢有点好奇,你怎么那么怕苏公公,被吓得脸都白了?苏公公也没干什么啊,还给你送鸡肉吃呢。” “你羡慕?拿去,吃光!”咬着牙冷笑一声,云鸢歌把菜碟子塞小丫鬟手上,起身就走。 今儿出门之前,实在应该看看黄历。 她就信了小丫鬟的邪! 另边厢,离了御花园后,苏伯言将食盒扔给了伯安,“剩下的,拿下去分分。” “公公,那娘娘那边……”伯安一脑门的疑惑,到现在还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伯玉已经送过去了。” “……”所以公公午饭都没吃,带着他拎上食盒出门闲逛御花园,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就为了给十三公主送一碟葱油烧鸡? 第14章 除了不是个男人 明明已经叫了伯玉去应付林妃娘娘,刚才公公在十三公主面前的时候装得还挺像。 公公对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要真是顾念当初那点恩情,想报恩方法多的是,至于这样大费周章迂回么? 还有,十三公主的反应也特别奇怪。杵在公公面前瑟瑟发抖浑身炸毛,好像小白兔见着了大野狼,只差没当即调头跑了。 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伯安很想问个根底,没敢。 他跟伯玉跟在公公身边好几年了,从没听公公提过曾受恩于十三公主。 公公不提,这种私事他自然也不敢问。 “公公,林妃娘娘让您亲自送膳过去,您这般拂她面子,回头会不会惹来麻烦?”没敢问有关十三公主的事,伯安转而提起另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来。 苏伯言黑眸半垂,如羽黑睫遮住了眸中的光,也掩住了眸子里的锐利,“我不拂她面子,就是在拂皇上面子。” 伯安琢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男子话里的意思。 是啊,林妃娘娘是说让公公亲自送膳过去,但是皇上却是没开口的。 公公如今直接听命皇上,皇上既没开口,其他任何人都没资格使唤公公。 如果公公应了林妃娘娘的话,那反而是在打皇上的脸,有背着皇上左右逢源的嫌疑,这是为君者大忌。 想明白了,伯安冷汗都下来了。 在宫里当差,真的是步步如履薄冰。 …… 从御花园回到离风殿,趴在窗台前坐了半天,云鸢歌才平复心绪,人也跟着冷静下来。 懊恼得直捶脑袋。 她怎么就那么冲动,但凡关于苏伯言的事情,她就冲动得像是变了个人。 偷鸡腿被当场抓包……云鸢歌生无可恋。 “映冬,你过来!”肃着小脸,云鸢歌一本正经朝窝在门口扭扭捏捏不敢进来的小丫鬟招手,“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大概是觉得自己之前一声不敢吭有失仗义跟职责,映冬一听召唤立即屁颠儿蹦了过来,带着殷勤讨好,“公主有事尽管吩咐!” 瞟了小丫鬟讨好的脸,云鸢歌轻咳一声,“平日你在外头转悠,宫里头传闻听得不少,对言狗……咳,苏公公这个人你怎么看?” 映冬觉得自己抓到了个不得了的词,不过公主转口很快,她就当自己没听到过,“公主是想问苏公公为人如何?那自然是唇红齿白丰神俊朗聪明机敏手段了得,除了不是个男人,极少有男人比得上的。” “……”云鸢歌盯着自家小丫鬟,嘴角抽了又抽。 这种爱说大实话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不是个男人,说的好! 至于前面一大串的溜须拍马,云鸢歌自动忽略,“像苏公公这么个人,要是有人得罪了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这回丫鬟认真想了下,才道,“公主,要听实话?” “说!” “公主当知道,太监那都是身体残缺的。身体残缺的人,多数心理也会变态,做人做事就会比正常人不正常。像苏公公这等有了地位权势的太监,那就更不正常了。得罪了他,说睚眦必报是轻的。” “……” 第15章 向他投诚 云鸢歌心里拨凉拨凉的。 苏伯言是什么样人,她能不清楚?只是她没想到,连自己身边的小丫鬟都看得那么透彻。 她心头爬着的那点子侥幸瞬间全无。 她今儿把苏伯言得罪了。偷鸡腿那么明显的陷害,苏伯言能看不出来她什么心思? 那厮别看面上装得好,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回头,言狗势必给她建出一座修罗场! 她不能坐以待毙! “你去整理一下我的库藏,看看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找出来。” “公主想作甚?” “去给苏伯言赔、罪!”最后两字云鸢歌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以苏伯言的性子,等他腾出手来对付我,我定然扛不住。与其跟他作对时刻战战兢兢,还不如讨好他跟他爬同一条船,这样他或许还能手下留情!”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终决定,只是她没跟小丫鬟说全,免得坏了自己多年的形象。 斗不过,不若先虚与委蛇,静候时机。 等到有朝一日,抓住机会一击毙命! 这世间有个词叫口蜜腹剑,当面给他糖,背后捅他刀。 这种才最叫人防不胜防,要得! “可是,公主,你压根就没库藏。”丫鬟声音传来,透着点怜悯意味,“公主您不知道自己有多穷吗?” “……映冬,你来伺候我的目的,真不是为了把我活活气死?” 四目相对,苦大仇深。 映冬盯着少女看了很久,随后小心试探,“公主,您跟苏公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苏公公说公主曾对他有恩,可是奴婢瞧着公主更像是把他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些你无需多问,只管听我的便是。”云鸢歌回避。 映冬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她对苏伯言表现出来的敌意并没有在映冬面前刻意隐藏掩饰,会被察觉端倪无可厚非。 云鸢歌不觉得意外,只是多的她不想说,也没法说。 总不能跟她家丫鬟说你家公主上辈子被言狗弄死了,有夺命之仇吧? “公主如果想接近苏公公,未必要拿金银珠宝拉拢,那些东西想来苏公公不缺,而且你也没有。” 又是一针见血,把云鸢歌扎的小脸阵青阵红。 但是丫鬟的话也确确实实入了她的耳,“怎么说?” “黄白俗物公主没有,但是公主有恩情在啊。不是有句话叫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苏公公本来就该对公主报恩!这是他欠公主的,公主找他要什么他都得还!” 于是当天晚上,云鸢歌就去找苏伯言索恩情去了。 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当然,促成她这个举动也并非全是因了映冬的话,还有下晌从玉芙宫传出来的消息。 午时送膳的事情在玉芙宫没掀起半点风浪,苏伯言根本就没受林妃的罚,全身而退。 虽然她不知道苏伯言是怎么解决林妃的,但是那等段位她望尘莫及。 所以在有报仇的能力之前,还是先保命要紧。 她决定向苏伯言投诚。 拉拢他,讨好他,然后弄死他。 第16章 她就是怕 “公主,这大晚上的,你就这样冲过去,不一定能见到苏公公人!” 映冬跟在少女身后无奈至极。 “大晚上怎么了,他又不是男人,本公主去找个太监而已,难道还要顾虑男女大防?” 云鸢歌小脸沉肃。 她知道丫鬟说的不无道理,下了决定也用不着急于一时。 她就是怕。 怕过了今晚,她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那点子勇气便全散光了。 “苏公公如今不同以前了,他现在在皇上跟前伺候,轻易不能离开的。你找过去真的不一定能见着他。” “我自有办法。” 眼见劝说不成,映冬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心里郁闷得抓心挠肺。 公主当真想一出是一出。 承明宫,内室烛火明亮。 “北边连年战乱,早朝每天闹得不可开交,朕的大臣们,一边说要确保前方将士粮饷,一边说这些人想着中饱私囊,司礼监那边还统计了个单子出来说国库空虚,苏伯言你说,他们想要朕如何?”靠坐在龙床,提起早朝上的事情昭帝满脸不虞。 “奴才对政事见解不多,不敢妄言。对奴才来说,伺候好皇上才是一等大事。”将宽下来的龙袍抻平架好,苏伯言眉眼微垂,上前扶着皇帝躺下,“皇上为国事繁忙一整日了,该歇了。” “朕问你话,你说不敢妄言?”昭帝拂了苏伯言的手,眯眸,内室里压力瞬间蔓延,垂手侯在另一侧的伯玉伯安立即冷汗涔涔。 被拂了手,苏伯言并没有特别表情,姿态依旧恭谨,也从容,“在其位,司其职。国之大事,有皇上。” 沉默很短暂,不过须臾,室内小太监已经被吓得软了腿,差点就要跪下来替公公求情。 昭帝蓦地笑起来,打碎了几乎凝固的压迫,“你还是那么硬骨头,在朕面前也不肯弯腰低头,跟以前一样。罢了,你说的对。在其位司其职,这些事情朕寻内阁大臣集思广益便是,问你一个宦官奴才有什么用。下去吧。” 熄了殿里烛火,苏伯言从外将殿门关上,走出这座巍峨殿宇,随在他后头的伯安伯玉才放松下来,心有余悸。 “刚才差点吓死我了,我以为皇上要把我们拉出去砍头呢!”伯安拍着胸脯,胸腔心跳久久缓不下来。 伯玉也道,“君心难测,幸而皇上没有真生气。” 顿了下,看着前方慢行的背影,“公公,下次可莫要再这么扫皇上面子,皇上能容忍一次两次,未必会一直宽容。” 苏伯言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黑眸抬起眺望漆黑天际,嘴角薄勾的弧度讥嘲若有似无。 君心难测,他何尝不知。 皇上将他提上来,既想把他打磨成锋利的刀去对弈王进,又恐慌他借势揽权壮大野心,成为下一个王公公,遂行一番可笑的试探。 皇宫里便是如此。 处处都是算计,步步如履薄冰。 偌大宫廷,寻不到一处能让人放下防备的地方。 思及此,视线不由自主往后宫某个方向看去,脚步也转了方向。 第17章 嘴巴贱点不是毛病 “公公你去哪啊?偏殿往这边走!”见着公公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伯安忙开口提醒。 “你们先回去歇着,不用跟了。”前头男人冰玉声线淡淡传来。 伯安跟伯玉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他们两个现在是公公最得用的随侍了,自然是公公去哪他们去哪。 伯安又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性子,跟着走的路上,忍了好几次都没能忍下来,“公公,皇上先前说您跟以前一样硬骨头,莫不是以前皇上就认识公公?” 苏伯言嗯了声,“少时相识。” 得了回答,伯安兴致更高,“原来公公跟皇上还是少时故旧,如今皇上又把公公给提上来了,日后必然能得重用!” “哦,皇上跟皇子们少时喜欢找长得漂亮的小太监,套上狗圈,玩乖狗狗的游戏。” 伯安伯玉,“……” 伯玉想拿针线把伯安这煞笔的嘴缝起来。 前头,苏伯言眼里有了表情,漆黑深幽的瞳仁里,流动讥诮冰凉。 乖狗狗的游戏,狗狗听话了,能得一块骨头的赏。趴在地上跟狗一样啃着吃。 不听话,自是有罚的,穿皮刺肉。 他曾脖子上套着狗圈,血肉模糊,被皇子公主们拖行御花园,鲜红的血在汉白玉宫道上划下长长轨迹,那红色漂亮得刺眼。 后头跟着的小太监禁了声,四周安静得很,十月夜凉,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人发冷。 苏伯言加快了脚步。 …… 皇宫北有望星楼,坐落在后宫跟御花园交叉处,供贵人们夏夜赏星。 这楼是前前朝皇帝兴建起来的,到得昭帝这一代,贵人们已经没有兴致大晚上爬上十几层楼喂蚊子,望星楼便荒废了下来,只隔三差五的打发几个宫人前来打扫维持干净,没其他用处。 “啪!”映冬一巴掌拍在脖子上,已经快抓狂了,“公主,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看这里的蚊子太可怜了供上一点血肉吗?!” 那也别供她的血啊! “闭嘴,喊什么喊?多大点事啊,我身上也十几个包呢!”公主甚是不耐烦,猫着身子趴在护栏上往下望,似要把黑漆漆的楼下盯出点花来。 “那你好歹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吧?你现在可就只剩下我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了!我被吸干了以后谁伺候你?” “映冬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看看我,十八个蚊子包,我说什么了?你的血还能比公主的矜贵了?” 公主撩起袖子,白得发光的细嫩手臂在她面前晃了下。 看着上面鼓起一二三四七八九的包,映冬默默扯了身上帕子把公主一张小脸包裹严实,“人家说打人不打脸,防了坏人的巴掌也要防蚊子的嘴巴,别扯,包着。公主你全身上下也就剩一张脸有点价值的了,别祸祸。” 云鸢歌拍拍丫鬟肩膀,很欣慰。 她知道,映冬对她素来极好,嘴巴贱点不是毛病。 楼下,不远处有身影接近,当先人影云鸢歌极熟悉,化成灰都不会认错。 美眸一下亮起,拉着映冬飞快蹲到护栏下面,“来了来了,待会你乖乖闭嘴让我来!别怕,有我在呢!” 第18章 她不要脸了,她要命 映冬木着脸。 “公主您能不能松松手,您掐的我皮快掉了。” 简直了,瞅着公主开始抖起来的小身板,映冬恨铁不成钢,“你是公主,苏公公是奴才,身为主子你怕一个奴才做什么?” 公主惊奇的看着她,“你不怕?” ……怕。 一主一仆猫着躲人的时候,底下三人已经开始登楼,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回荡在昏暗空荡的阁楼里,越来越近。 云鸢歌感觉有只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子勇气,还没见着人,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还是怕苏伯言,怕那个狠厉阴鸷的男人。 她曾亲眼见识过这个人排除异己的手段,残酷,冷血。 因为失神,云鸢歌没注意到脚步声转瞬近在眼前,当先一人锐利视线往这边扫来,触及护栏下娇小身影时候,不可察的晃了下。 “奴才苏伯言,见过公主。” 飞泉碎玉,悦耳声线传进云鸢歌耳里,在她脑海中炸起一片惊雷,把她从失神中炸醒。 木木抬头,对上停在楼梯口的男人,自下而上仰望。他背着光,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睛,然她依旧能感觉得到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多锐利,似随时要穿透她的心。 让她心慌不已,压迫骤至。 云鸢歌头一回佩服自己,心慌害怕成这样,她居然脑子还能缓慢转动,没忘了自己在这里喂那么久蚊子的目的。 “……苏公公,好、好巧啊。” 苏伯言薄唇微抿,眼神暗了一瞬。 少女蹲在那里仰头看他,头顶月光洒落在她包裹严实的脸上,露于外的杏眸氤氲着水雾秋泓,带着试探,怯生生。 如幼兽鼓足勇气探出了触角。 挠着他的心脏。 苏伯言收回视线,礼貌垂下眼睑,“奴才不知公主在此处,唐突了,公主勿怪。” 话毕,脚跟微转,往楼梯下转身,“时辰不早,公主早些回去歇息,保重身子。” 本来开口打那一声招呼,就已经把勇气力气全用光了,接下来云鸢歌还没想好要怎么样继续套近乎,结果发现男人回了她两句话之后,居然转身要走了? 这怎么行? 她给自己鼓了那么大劲,喂了半晚上蚊子,不是为了功亏一篑的。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不要脸了,她要命! “不唐突不唐突,公公一块赏星啊!”这句话,是云鸢歌两辈子以来对着苏伯言说得最为顺畅的一句。 映冬,“……” 伯安伯玉,“……” 在公主跟公公对话开始就保持沉默安静的三个丫鬟内侍,刷新了对公主的认知。 蠢的让人无法理解,邀公公赏星?在近子时的夜半? 云鸢歌假装没看到三双瞪圆的眼睛,人站起来,小手在长袖下攥得紧紧的,死盯着半转身的苏伯言。 她还没为白天那场算计做出合理解释刷到苏伯言好感,焉能放他走? 错过了这此机会,下次她不定还敢了。 第19章 你还我脸! 苏伯言半转的身子顿住,停了好一会。 隐在阴影当中缓缓转头,黑眸直直攫住浴于月色下的娇俏少女,视线穿透水雾秋泓。 那瞬间,云鸢歌以为自己灵魂被看透,呼吸停滞。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跟公公道歉,白日里吃、吃了鸡腿……”她结结巴巴解释,她就是这么怕他,事前多少心理准备都没用。 只要他这样看她,她就心慌,还嘴拙。 想跑。 两辈子了,也没半点长进。 她没看到隐在阴影中的人,极细微翘了唇角,声音里藏了一抹无法察觉的柔,“一道膳食罢了,公主无需放在心上。” “那赏星……?” 这次她的话没能说完。 “深更露重,秋夜风凉,公主早些回去罢,奴才告退。”男子打断了她的话,随后往楼梯下走,再未停留。 楼顶转瞬又只剩了公主跟丫鬟两人。 十月秋夜,夜风吹来激起人一片鸡皮疙瘩,确实凉。 丫鬟声音在公主身后幽幽响起,“公主,你在这里窝那么久,原来是来堵苏公公的?” 那人一走,空气恢复流畅,公主身上的压力也跑光光了,立即生龙活虎理直气壮,“不然我来这里干嘛?喂蚊子吗?” “你怎么知道苏公公会来这里?” “……”云鸢歌哽住,眨巴水润眸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就是知道。 前世她就知道苏伯言最喜欢来这里,但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懂。 茫然挠挠脸颊,最后云鸢歌给了自己一个解释,苏伯言那么阴险的人,她前脚见了转脚避走。但是皇宫说大不大,总有不小心遇到的时候,为了完美避开,她可不得特别关注他的动向吗? 想通了,云鸢歌放心了,这才感觉到指尖下的触感不对。 “……”云鸢歌僵硬转头,看着自家丫鬟,扯下脸上帕子怼到丫鬟眼前,“映冬,方才我脸上一直包着这个东西?” “是啊。这里蚊子那么多,不是为了保护公主脸蛋么?” 所以她刚才,就是用蒙面侠的形象跟苏伯言面对面? 用那种蠢到极致的样子? 云鸢歌紧绷的最后一根脆弱神经啪的断掉,恶狠狠扑向丫鬟,“死丫头,我打到你脑壳开窍!你还我脸!” 楼顶甚是热闹,在秋夜夜半,空旷夜色下隐藏的那些寂寥,无形的被冲散消弭。 声音隐约传至楼底。 伯安已经从此前无语中回神,“没想到,十三公主竟然这般……出乎人意料之外。” 让他大开眼界啊。 伯玉斜他一眼,“宫里什么人都不能小觑。现在都亥时末了,公主居然出现在望星楼顶,且听她的话,明显就是冲着公公来的。只不知她存的什么心思。” 说罢伯玉抬眼看向前面,来时公公周身萦绕的一股子阴戾,此时已经见不着了,这个发现让他心头突了下。 “公公,奴才以为十三公主别有目的,还是防着些为好。” 苏伯言没回应,似乎对两个小太监的话不置可否。 无人得见那张淡漠俊脸上,嘴角有弧度始终高居不下。 第20章 哦豁,勇气可嘉 望星楼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这个深夜里,宫中各处角落,却渐生暗涌。 司礼监。 “十三公主?她怎么会那么恰巧去了望星楼?” “虽然两人在楼顶碰了面,但是苏伯言并未多有停留,几乎是立即就退开了。依奴才看,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 “未必。苏伯言这个人行事诡谲,若是那么容易被看穿,他能爬得到如今的位置?继续盯着,不可掉以轻心。” …… 后宫某殿。 “十三公主跟苏公公望星楼夜会?十三公主……叫云、云什么来着?” “回娘娘,十三公主名讳云鸢歌。” “云鸢歌。嗤,一个让人记不住名字的公主跑去蹲守苏公公,有意思。继续盯着。” “是。” 就连皇上寝殿也有相似对话。 本该歇了的昭帝躺在龙床双眸轻阖,年轻的脸上不辨喜怒。 “十三少时曾施恩苏伯言?若是真的,未尝不是好事。人有弱点,才更能让人放心哪。” “请皇上明示。” “暂时无需理会,由着他们。” 有些时候,有些人,羁绊越深,越好。 对于这些暗涌,云鸢歌一无所知,从望星楼回来后整整睡足了五个时辰才缓过劲来,散掉了在苏伯言面前蠢兮兮蒙面带来的郁闷。 午时,抱着饭碗,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啃着豆腐青菜,就这也没能堵住云鸢歌的嘴。 “映冬,昨晚我跟苏伯言那个死太监说话了,是吧?” “公主,这句话你从起床到现在,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映冬嘴角抽搐,不明白她家公主又在抽什么风。 呵,跟苏公公说上话,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公主知道她那种口气叫炫耀吗? 这可怜孩子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脑瓜子如此清奇? 云鸢歌对着丫鬟小白眼一翻,嗤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知不知道?昨晚我跟苏伯言说话了,就说明我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只要再接再厉——” 呵呵,那苏伯言离死也不远了。 王八蛋,她云鸢歌是很记仇的,能记两辈子! “公主要怎么再接再厉?” “继续找苏伯言去,务必跟他打好关系。”定下小目标,云鸢歌小脸笑容荡漾,“映冬啊,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公公买单。” 映冬,“……”公主你怕不是在作死? 哦豁,勇气可嘉。 看着小丫鬟表情,云鸢歌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懒得解释,解释不清楚。 她自己什么样人,还有谁比她更清楚的? 对她来说,敢面对面跟苏伯言若无其事说话闲谈,需要的是无比的勇气。 她已经跨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那么第二步第三步就要容易得多了。 回头想想自己昨晚的表现,云鸢歌给自己打个完美。 吃完饭,整整身上衣服,云鸢歌拽着小丫鬟就走,去踏出她的第二步征途。 “公主,你当真要去?你了解苏公公是个怎么样的人吗?你要是不知道,奴婢立即给你梳理梳理?要是梳理完了你还敢去……” “不用废话,走!” 第21章 公主,别去招惹他 十三公主一身是胆。 丫鬟被她扯着往前走,神情一言难尽。 “公主,你以往呆在离风殿两耳不闻窗外事,宫里宫外小道消息远没有奴婢知道的多,不如你先听奴婢说完?” “苏公公四年前还只是个最低等的小太监,爬上内官监掌事位置只用了两年。期间每一次晋升,都有管事太监出事,无一不是惨死收场。当中有些人罪不至死,但是依旧没能逃得掉,有传言说是因为苏公公担心野火烧不尽给自己留下隐患跟障碍,所以每次出手必赶尽杀绝。” “至今为止但凡他算计的人,没有一个逃得掉。升至内官监掌事后,他沉稳蛰伏两年,在皇上寿宴上一飞而起。这种人心狠手辣筹谋缜密又善隐忍,你斗不过他的。” “听我的劝,公主,别去招惹他。”映冬低声劝诫。 云鸢歌走在前头,小脸上划过一闪而逝的哀与坚决。 映冬说的这些,她如何不知道? 她长年束在离风殿,说好听了是明哲保身不爱惹事,实际上是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走出离风殿的大门,随时都能被人算计死。 所以她安安分分藏着,苟着。 她也不想招惹苏伯言,可是她没办法。 无路可走的时候,你只能自己劈出一条路来。不管生路,还是死路,你只能往前。 扭过头,又是一副不以为意嬉皮笑脸,云鸢歌抬手拍拍小丫鬟脑袋,“我这是去搭苏公公的船,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映冬没说话,落在少女嬉笑娇颜的眼神晦涩复杂。 “映冬,我会保护你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女语气认真。 闪了闪眸子,映冬转过头去,抱怨似的嘀咕,“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就她们家公主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的单蠢样儿,她不为她操碎心就算好的了。 公主揪她脸蛋,半玩笑道,“你放心,要是你家公主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卡,我会先给你重新择个好主子的。” “……”映冬刚要翘起来的嘴角耷拉下去,要不是还记着眼前这位是主子,真想给她个白眼。 罢了,伺候着吧。 换了别人,可没她家公主这么好欺负,会纵着丫鬟爬到头顶撒野。 离了后宫范围,拐入御花园,迎面一群莺莺燕燕走来,当先一人宫装精致,环佩叮当,上挑凤眼盛气凌人。 一看到打打闹闹走来的主仆俩,讥笑立即爬上嘴角,“哟,十三妹妹?可真是难得,不继续缩在你的离风殿了?” “十二姐姐今天没去挑棒槌?”云鸢歌扬起笑脸,当做看不懂对方的嘲笑。 提起棒槌,云鸢容立即脸色一变,想起在皇兄生辰宴上被十三堵得有口难言那一幕。 “云十三,在皇兄生辰宴上没整治你,是不想搅合了皇兄的宴会,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那姐姐想把我怎么样?我见识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又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个做姐姐的怎的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转头就是要议亲的年纪了,传出去姐姐要找不到好夫婿的,那就亏大发了。” 第22章 我的大运不是来了么 云鸢容被气得脸色铁青,银牙咬得咯咯响。 然没等她反应,刚才牙尖嘴利的少女已经扯着身边丫鬟迅速跑远了,跟条滑溜的泥鳅似的,不忘回头冲她扬个飞扬笑脸。 “云十三,惹了我还想跑?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十二姐姐,妹妹还有事呢,下次再找你玩!” “……” 跑出御花园,身后吵嚷听不见了云鸢歌才慢下脚步,想着某姐姐被气得跳脚的画面直乐。 “公主,你没事去招惹十二公主干什么?她势力再小,捏你也跟捏蚂蚁一样!”映冬脸上颜色能跟十二公主媲美,都快没脾气了。 相比现在这个爱惹事的,她宁愿公主继续鹌鹑! 云鸢歌不是没听出丫鬟话里的担忧,反而更乐了,摆摆手,“放心吧,十二姐姐忙得很,没工夫搭理我这个小透明。” “以前不会,现在不一定。宫中如今剩下的几个公主里,十二公主是最刁蛮跋扈的一个……”话没说完,映冬眉毛拧得很紧。 身为奴才,不可妄议主子是非,十二公主虽然不是她的主子,也由不得一个奴才编排。要不是为了她家公主,她压根不会提这些。 脑袋被人拍了下,公主含笑看着前方,眸色深而清透,“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比起笑里藏刀的,十二姐姐这种把讨厌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反而是真性情。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的映冬,“……” 云鸢歌没有说更多,望着天际,嘴角笑意难得透出一抹松软。 前世,唯有这个十二姐姐,多刁蛮跋扈都好,却从未真正欺负过她。 冷嘲热讽是有的,十二姐姐可能出生自带奇葩属性,嘴巴不会说好听的。 半个时辰后,主仆俩蹲在了承明宫往御膳房的必经之地。 一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映冬快要疯了。 “三个时辰了,公主,我们还要蹲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先蹲着吧。”公主出奇的有耐性。 “苏公公是皇上殿前公公,时刻都需要伴在君侧,传膳送膳自有其他太监负责,想蹲到苏公公就跟撞大运一样难!” “这有什么关系?我天天过来撞大运,总有能撞上的一天。”说罢云鸢歌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念念有词,求佛祖保佑。 映冬,“……”她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不是她伺候了三年多的公主。 自从皇上生辰宴前几天,公主一觉醒来开始,人就变得奇奇怪怪,混像变了一个人。 思及此,映冬眼底闪过疑惑,究竟是什么,让公主性情大变? 她伺候在公主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她能确定,这期间并未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情。 “看,我的大运不是来了么。”耳边少女愉悦声线传入耳中,映冬朝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去,愣住。 有身影踏着夕阳余晖而来,身形挺拔颀长,身上镀着一层紫金光晕,由远而近,浑身萦绕的气势,内敛而强势,只是一个身影便能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是苏公公。 公主当真把人给蹲到了。 身边少女深吸一口气,随后跟只蝴蝶一样飞舞着朝男子扑去。 映冬,“……” 第23章 她还绷得住 云鸢歌在男子十步开外停住,脸上笑容惊喜又怯,轻唤他,“苏公公,好巧啊。” 苏伯言顿了脚步,眸光轻闪,朝少女躬身,“奴才见过十三公主。” 跟在他身后的伯安也躬身行礼,只是看着云鸢歌的眼神较为直白,有疑惑跟兴味。 昨天到现在,两次听到十三公主说好巧。 是真巧啊。 少女轻咳,笑容里染上了一抹不自在,看到苏伯言就想起昨晚自己在他面前蒙面的傻样,她是真不自在,不是装的。 装单纯羞涩,这个也是真有。 “我、我一个不受待见的公主,怎当得公公如此多礼。” 苏伯言恭敬不减半点,淡声答,“主子永远是主子。当奴才的若敢轻视主子是为以下犯上,杖毙论罪。” 云鸢歌脸上的笑僵了下,差点维持不下去。 不愧为后来的九千岁,杖毙两个字在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人命当草芥。 不过,吓不倒她。 她还绷得住! “奴才还需为皇上传膳,不敢扰公主,奴才先行告退。”不等她说话,男子又行一礼后继续往御膳房方向走。 云鸢歌哪能错过机会,她蹲了三个时辰了,便是为她麻了又麻的双腿,她也不能这么好打发。 “公公,我、我跟你一块去吧,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御膳房呢!” 苏伯言转眸。 映冬、伯安,“……” 无视三人意味不同的视线,云鸢歌撑着笑脸走到苏伯言附近,跟着。 现在还是白日,傍晚天光暗淡,或许是夕阳的紫金色柔化了男子眼眸,所以他瞧过来的视线,较之以往少了两分犀锐,云鸢歌竟觉得没以前那么可怕了。 古人云有一就有二,诚不欺我。 昨晚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锋,第二次再面对的时候,便真的会容易得多。 就像她,短短一夜功夫,她对着苏伯言说话的时候,竟然连结巴都几乎没有了。 落在后面两个小太监小丫鬟眼里,眼前的画面便是身为公主的少女眼巴巴望着苏公公,眼角眉梢生硬的谄媚讨好。而苏公公,幽深眼眸缓缓半垂,没、拒、绝! 他说,“如此,公主,请。” 俩,“……”背脊发凉。 只有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鹌鹑公主,闻听此言后欢天喜地的,眼底得意藏都藏不住。 “多谢公公,一起走!” “公公伺候在皇上跟前,传膳这种小事也要亲自办吗?果然能者多劳啊!” “我最佩服的就是如公公这般认真严谨的人!可惜我地位不高,身边来来去去只有个傻丫鬟。” …… 傻丫鬟映冬,“……” 小太监伯安憋红了脸。 苏伯言行走的步子,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大小一致,快慢有序,如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刻板而严谨。 耳边是少女不停叽喳的欢快语调,带着她自以为掩饰完美的刻意。 少女说话期间,男子话不多,时而是一句浅淡的,礼貌的嗯声。 天际残留红霞,洒落的光昏暗,拉着人的身影也变得单薄而灰蒙。 然受少女的聒噪浸染,于秋意渐渐浓厚的近晚十分,多了热闹,少了涩凉。 第24章 这些人眼神好奇怪 从云鸢歌蹲守的地方到御膳房,不算远,一刻钟的功夫。 这还是云鸢歌担心自己见到苏伯言会露怯,所以特意选了不用相处太久的位置,再难熬也就是一刻钟时间。 好在,自己的表现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一路上,几乎全是她在说话,期间她无数次偷偷打量苏伯言脸色,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没成功。 苏伯言那张脸,好像天生没有表情,不管说什么听什么面对谁,总是淡淡的。 想到他在皇兄面前也是这副脸色,云鸢歌心里有生出种微妙的平衡。 御膳房近在眼前,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云鸢歌就在闲杂人等之列。 深有自知之明的少女自动自发停了聒噪,眼巴巴瞅着身侧人。 男子侧眸瞧了她一瞬,后退半步,“公主,请。” “我真的能进去吗?皇兄知道了会不会……斥我乱跑?” “公主忧心皇上龙体,亲自陪同奴才来取膳,一片赤诚之心,皇上知道了只会高兴。” 云鸢歌,“……”这个理由非常强大,连她自己都信了。 这便是苏伯言。 托他的福,长这么大,云鸢歌第一次进了御膳房,看到了宫里最具烟火气的地方。 偌大御膳房,厨子厨娘跟打下手的小太监、烧火丫头等等人多不乱,各司其职。 在近门口的檀木长桌上,放满了精致食盒,估摸是要送到各主子寝殿的晚膳。饭菜香味充斥整个空间,诱人垂涎。 她跟苏伯言一进去,站在长桌前的厨娘便瞧见了。 “苏公公来了?皇上的膳食已经备好,公公检查了没问题便可提走。”厨娘四十来岁,膀大腰圆,面对苏伯言笑得谄媚,视线落在云鸢歌身上时则带了审视探究,“哎哟,公公竟然带了人来?不知是哪个宫里的?” 话一出口,整个御膳房里的人全往这边看了过来,眼睛一个个噌亮。 云鸢歌,“……”她看不懂,这些人那是什么眼神?好奇怪。 好像抓到奸情一样。 抓谁的?她跟苏伯言? 怪她太低调了,这些人不知道她是谁! “咳,我……” “勿要胡言,这是十三公主。”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声线动听,淡漠微冷。 周围人面色变了变,纷纷收回目光,眼底的八卦之火也灭了。 “见过十三公主。” 云鸢歌简直受宠若惊,“免礼免礼。” 生平头一回,这么多人给她行礼,她竟不习惯,如芒在背。 没等她平复下来,男子已经上前开始检查膳食,确认无误后,提起食盒,“再备个食盒。” 众人愣了愣,便见新晋红人苏公公侧眸看向还兀自不自在的十三公主,“公主,翡翠玉卷,杏仁佛手,绣球乾贝,合意饼可够?再加一道葱油烧鸡?” 直直瞧着男子,云鸢歌懵了。 啥? 啥意思? 迷迷瞪瞪走出御膳房,云鸢歌手里多了一个食盒,食盒里是刚才苏公公报的那几道菜。 也是她的晚膳。 说实话,她两辈子单独用膳的时候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 苏伯言想干什么? 用美食收服她? 休、休想! 第25章 十三公主盯上苏公公了 “公主,奴才还需尽快赶回去送膳,先行告退。”出了门男子即躬身告辞,多话没有,很是干脆。 “苏公公!”云鸢歌急忙把人唤住,紧了紧手中食盒,“公公是为皇兄取膳来的,却送了我这个食盒,皇兄万一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各宫各殿膳食都有份例规格,离风殿一应用度是最低的那种。 苏伯言这般作为属越界了,若被人告到皇上跟前,他讨不了好。 何况眼下,他还没站稳脚跟。 苏伯言回头,静静瞧着她。 此时夜色已降,周围点起了照明宫灯,然那些灯光,照不亮他眼中深邃。 云鸢歌也看不清他眼中情绪,只觉得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困在心房砰砰跳得厉害,连呼吸都跟着发颤。 “公主关心皇上,赤子之心让奴才佩服,送一个食盒算不得什么,且送出的是属于奴才的那份份例,他人置喙不了什么,公主无需担心。”说罢,点点头,带着小太监快步远去。 站在原地,云鸢歌怔怔的,一时间竟然辨不清心头浮出的是什么滋味。 直到那边身影彻底消失,才倏然回头,对着正揭开食盒的小丫鬟,“映冬你说,苏伯言是不是被我打动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送我食盒?” 映冬揭盖子的动作顿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家公主,“这就叫对公主好了?” “你见多识广,那你说说,以前苏伯言可曾对别人这么大方,连自己的膳食份例都能拿来送人。送出去了他自己吃什么?吃咸菜馒头?” “……确实不曾送过别人。”被这么追问,映冬竟然答不上话来。 因为苏公公以往确实不曾这么做过。 她家公主占了个第一。 “这说明我的法子有效啊!原来苏伯言当真喜欢这一套!”得了丫鬟肯定,公主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我会再接再厉,用不了多久,苏伯言一定会被我拿下,对我越来越好!” 好到最后他舍不得杀她! 到时候,就是她反杀的时候了! “走,赶紧回去,带你一块吃好吃的!”拽着表情一言难尽的丫鬟,公主兴冲冲走了。 两人前脚走,后脚御膳房里就有人影走出来,看了两人背影一眼,随后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夜,在公主吃完丰盛晚膳躺在床上惬意摸肚皮的时候,浑然不知宫里有流言悄然传开。 “姑姑,奴婢说的千真万确,十三公主真的盯上苏公公了,还说什么要拿下苏公公,简直恬不知耻!你可要小心提防!” “苏公公正是当红的时候,如今他伺候在皇上跟前,凭他的本事手段,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继续往上走。各宫各殿盯着他的小贱蹄子不计其数,都想往苏公公那扑,连公主都亲自上阵了,姑姑的心思,还是早些让苏公公知晓为好!” 某处宫殿偏殿,几个宫婢凑做一处,围在坐于矮榻的宫装女子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话说不停。 女子沉默片刻后,挽唇一笑,“是么。” 第26章 哪有真正与世无争的人 坐于矮榻上的女子,年约二十。芙蓉面,柳叶眉,红唇略薄,眉目流转间带着股清冷,长得极美。 此时弯了红唇略带点笑意模样,那笑不达眼底,以致周围叽叽喳喳的丫鬟们一下讷讷,安静下来。 “苏公公做事向来面面俱到,偶然遇到十三公主,有所接触无可厚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最后传来传去竟然这般离谱,下面那些人的嘴也需管管了。” 众人更为缄默,脸上讪讪。 偌大皇宫,奴才成百上千,私底下说些什么,岂是能管得住的? 姑姑这样说,无非是不高兴了,借口敲打她们一番罢了。 待丫鬟们都退下后,矮榻上女子嘴角笑意缓缓收起,美眸覆霜。 十三公主……么? “姑姑,那些流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十三公主在宫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以前连寝殿大门都不出,现在却短短几天接连惹出传闻,且都跟苏公公有关,只怕事情不简单。”女子贴身丫鬟从门外进来,低声道。 女子垂眸,“你着人去盯着离风殿,有什么动静立即报上来。行事小心些,接下来盯着那边的人不会少。” “是,奴婢明白。” 以前十三公主没有存在感,对宫中各主子也没有任何威胁,自然入不了主子们的眼。 但是这两天,着实是蹦跶的欢了。 苏公公刚刚晋升为殿前公公,十三公主就不断去接近,背后原因惹人探究。 哪怕这个公主依旧不为人重视,但是万事小心总是好的。 皇宫里,哪有真正与世无争的人。 …… 承明宫那边,伺候昭帝晚膳的时候,苏伯言已经将偶遇十三公主的事情报了上去。 彼时,昭帝并未多言,待得就寝的时候,才突然道,“十三今年有十五了吧?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说这话的时候,精明眸子不动声色落在苏伯言身上。 将龙袍展平挂上衣架,苏公公垂眸敛目轻声应,“皇上恕罪,奴才未曾记下诸位公主之龄,回头奴才去查明了好生记着。” 那张精致摄人的脸,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听到十三这个名字,连眼眸都未晃半分,好像那个名字真的就只是个名字,于他而言没有丁点特别。 昭帝盯视他片刻,笑起来,“是得记着。要不是你提了一嘴,朕都忘了还有个最小的妹妹已经碧玉年华,是朕这个做皇兄的疏忽了,难为她半点不计较,还心挂着朕。你交代下去,明儿给离风殿赏赐些金银绫罗,日常膳食也提一提,跟其他公主一样规格份例。不然朕就落下个苛待皇妹的名声了。” “皇上宽厚手足,王爷公主们必定谨记皇上恩情,恭睦和乐。” “你说话好听,朕听了高兴。”昭帝大笑,挥手,“朕点你为殿前公公,没点错,细致严谨,进退有度。以你之能,只做些寻常太监都能做的小事,乃是大材小用。如此,王进那边的事情,朕就交由你来办,办好了,重赏!” “奴才谢皇上隆恩,必不辱命。” 第27章 离风殿长脸了 伺候昭帝歇下,退出承明宫大殿,苏伯言一直淡然的面容才有了细微变化。 漆黑瞳仁里于瞬间闪过冷与狠戾,如同暗夜里划过的流星,转眼湮灭。 “公公,皇上忌惮王进势力渐大,眼下让您去处理王进的事情,摆明是要您跟王进对上,此事牵扯既深又广,一旦您插手,满朝仇敌!”回到偏殿,伯玉小心扫视了眼门口无人,才俯身低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既然交代下来,自然要办的。”苏伯言于偏殿小厅坐下,接过伯安递来的热茶,轻啜,眉目平淡,“且只能办好。” 办不好,丢的是命。 如今南诏边境不太平,边境线上蛮子不断挑事,南诏大军不敢掉以轻心,粮草得备足,士兵也要安抚。 南边又有水患之忧,同样需要银两修筑堤坝。 偏生朝堂上诸位大臣各怀鬼胎,为银两拨往哪处争执不下。王进那边又卡着诸多大臣的折子不给描红通过,很多信息压根传不到皇上跟前来,加之王进一党还喊着国库虚空,皇上有万般应对之策都拿不出来,焦头烂额。 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先要解决的就是王进。 尤其王进的势力,已经遍及半个朝堂,皇上忌惮了,要除王进是必然。 所以皇上提拔了他苏伯言,为的是打造一柄对抗王进的利刃。 这件事情,苏伯言没有拒绝的余地。 想活,想往上爬,他只能扛下来。 “公公,王进身为司礼监掌印,二十四衙门皆在他手,朝堂上众多权臣也跟他一个派系,犹如参天巨树根系深扎,要撼动他实属不易。公公可有应对之策?”伯安平时人跳脱些,但是能跟随在苏伯言身侧,也绝对不是无脑之人,当中厉害他很清楚。 此时看着公公漠不关己一样淡定,他先不淡定了,脸皱得像苦瓜。 慢悠悠将茶杯放下,苏伯言抬眸,唇角微展,“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参天大树轰塌,也是一样的道理。办法,想了总会有,不急。” “这还不急?那有什么是急的!”伯安只差没跳脚了,他们家公公怎么能这么淡定! “先处理明天给离风殿的赏赐。事情虽不大,也需办好。伯玉,明儿你亲自去敬室房盯着,别给他们克扣的机会,免得皇上落下苛待皇妹的名声。” 伯玉伯安,“……” 总觉得公公最后一句话带着嘲讽意味。 而且,公公居然把给离风殿赏赐当成是眼下最急的事?离风殿长脸了。 翌日一早,伯玉带着敬室房公公亲自到离风殿的时候,十三公主还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 生生被“皇上有赏”四字吓得从脚踩苏伯言的美梦中惊醒。 “赏赐?皇兄赏的?还给离风殿提膳食规格了?”匆忙起身梳妆,接了圣旨后,云鸢歌还有点回不过神,瞪着一一搬进大殿的赏赐总觉得是自己做梦尚未睡醒。 云鸢歌伸手狠狠掐了丫鬟映冬一下,听到映冬惨叫后,一脸懵逼。 她开始时来运转了么? 第28章 挟恩图报,是苏伯言的作风 一匣子绫罗新裳,一匣子金玉珠翡。 放置在离风殿大殿桌面,呈于云鸢歌眼前。 跟丫鬟四只眼睛盯着这些东西好半晌,云鸢歌才咽下口水,“映冬,我有新衣裳了?有钱了?” 映冬也咕咚一声,“这些东西在别的宫殿里算不上多,但是对公主来说,那是非常多的。” 她们离风殿,从公主住进来开始,所得最多最值钱的一次赏赐,也就半年前皇上赐下来的一件流彩暗花云锦裙。 再没有别的了。 一比较,这次可不是非常多么。 “你说,苏伯言那个王八……那厮是不是开始被我打动了?” “公主你做了什么能让苏公公感动的事了?” “……”云鸢歌想不出来,她是打定主意先讨好苏伯言来着,可是这还没放开膀子正式上场呢,发展不太对啊。 若说是皇兄良心发现,对她突然生出兄妹情来了,她是打死不信的。 而且她记得伯玉走前低声跟她说了什么来着? ——公公始终记着公主恩情,对公主的事很是上心,这次担心敬室房那边阳奉阴违克扣公主东西,特命奴才亲自看着。 啧,挟恩图报,是苏伯言的作风。 也说明这次赏赐肯定跟他有关。 阴阴翘起唇角,云鸢歌反手给了自己一个顶呱呱,拍马屁套近乎,这路子她走对了! 务必继续,佛挡杀佛! 换上刚得来的烟罗水云衫,云鸢歌便兴冲冲出门。 “公主,这又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接着拍马屁去! 当然,话还是得说得冠冕堂皇,“托苏公公的福,本公主才能拿到这么丰厚的赏赐,自然要感恩图报,亲自去道谢一番,免得凉了人心。” 映冬一阵奔溃,公主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离风殿么? 苏公公刚入了皇上眼,公主就频频蹦到人跟前,做得也太明显了,宫里最懂溜须拍马的奴才都没公主这么孤勇。 “这个时辰公公得伺候皇上跟前,你是见不着他的,公主!!” 半个时辰后,映冬被啪啪啪打脸。 看着再次出现在公主蹲守点的公公,只觉脸特别疼。 “好巧啊,苏公公!” 映冬,“……” 伯安伯玉,“……” 短短三天,他们听了三次好巧啊。 少女背着小手,不太自在的走到颀长男子面前,把及第裙摆甩出大半个圆,“这是今天皇兄刚赏赐下来的新衣裳,很漂亮,我很喜欢。” 末了,眼袋忐忑抬眸,不看男子眼睛,视线落在他下巴就不敢往上了,“好、好不好看?” 映冬扭了脸,不忍直视。 自己说了很漂亮,接着就问人好不好看。 苏公公是个奴才,主子说的话,苏公公还能直接怼下去不成? 公主分明是在逼着苏公公说好看。 不要脸了。 “……”苏公公沉默好一会,垂眸,“公主天人之姿,任何衣裳都是陪衬。” 公主眼睛咻一下亮了,咻一下往上瞧了,“苏公公有眼光!” 趁着对方垂下眼皮子的时候看他两眼,免得旁人看了她不待正眼瞧人的样子,以为她高傲。 第29章 制造偶遇是为何? 云鸢歌是真打算意思意思瞄对方两眼就把眼睛收回来的。 只是心念电转的刹那,对方不配合,骤然抬眸了。 四目相对,堪称灵魂的碰撞,那双带钩子的眼勾魂摄魄,一下把她定在那动弹不得。 他娘! 她万丈豪气瞬间被钩子勾得七零八落。 “公主如此高兴,奴才亦为公主开心,不过奴才有事待办,不能同公主多聊。”打击完她的豪气,男子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稍微颔首后,跟她擦肩而过。 云鸢歌没敢扭头,不然就能看见男子跟她擦肩瞬间,眼底划过的淡淡笑意。 并不阴冷,裹着柔。 “公主,你还没道谢呢。”映冬两眼望天。 公主一哆嗦,咬牙,“追!” 拎起裙摆公主就朝前头挺拔身影追去。 都到这份上了,还怂个毛。 想想自己如今能在苏伯言面前利索讲话不结巴,想想刚刚得到的一应赏赐,这些成就都能壮她狗胆! “苏公公,等等我,我还有话同你说!” 前方,男子停了脚步转头。 云鸢歌跑得急,站定的时候仍轻微喘气,“公公,我还未跟你说多谢——” “公主这话何意?”男子轻蹙眉头,疑惑道。 “我听伯玉小公公说,是公公作了吩咐,敬事房那边才不敢克扣我的东西。还有,皇兄这次会给离风殿赏赐,我猜定然也是公公替我说了好话,我自是要谢公公的。可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他日我若有能力,必然回报公公!” 闻言,苏伯言淡淡扫了伯玉一眼,见他回避他视线,立即明了是伯玉多做了什么。 “奴才斗胆,在公主面前多嘴了,公公息怒!”伯玉也苦,公公作下交代的时候,让他别在公主面前多话。 是他不想公公所作悄无声息,所以才在十三公主面前提了一嘴,哪里料到十三公主会来这么一着。 说什么道谢,分明是打蛇随棍上,借着道谢的机会继续跟公公套近乎,想要更多好处! 苏伯言没有斥责伯玉,只后退一步朝少女躬身,“皇上赏赐公主,是皇上爱惜手足,跟奴才无关,公主要谢,当谢皇上隆恩。” 云鸢歌忙道,“皇兄那里我自然也要去道谢的!” 艾玛呀,这王八蛋可真能装,嘴还特能说会道。 背后都对皇兄溜须拍马,哪怕没人看见也要对着空气表忠心。 所以他前世才爬得那么快? 够狡诈够虚伪,她学着了! 眼看男子一句揭过又要离开,云鸢歌抬脚跟上,“公公,这是去内官监的路,你回去是有事要办?” “是。” “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公公一道?” 男子薄唇轻抿,眸光浅淡朝女子看去。 两人之间身高差,于云鸢歌的角度感受,就是苏伯言这狗东西在居高临下俯视她。 带来的是满满的压迫感。 随即男子开口,“在此之前,公主能否先为奴才解惑,三番两次蹲守制造偶遇,是为何?” “……”云鸢歌脑子一懵,第一反应就是又被狗东西看穿了! 她该怎么解释? 不,她能解释! 第30章 恩情两字有几个分量? 去往内官监的路上,除了他们这一拨,暂时没有其他人经过。 苏伯言问了那句话后,几人中出现短暂的死寂。 所有视线全部落在云鸢歌身上,都在等着听她会做出什么解释。 “我——”云鸢歌动动嘴唇,很想死前再挣扎那么一下下,说她没有制造偶遇,一切都是真的凑巧,是他们有缘。 可是,头顶落下来的目光,让她感觉无所遁形。 那种犀利跟洞悉,让她的狡辩卡在喉间出不来,寒意从背脊攀爬而上。 是啊,苏伯言是什么人她难道还不够清楚? 她那点小伎俩,在苏伯言眼里算得什么,怎么可能骗得过他去? 不然她也不会逼自己上赶着亲近讨好,跟上辈子反其道而行,决定对苏伯言阿谀奉承挣一条生路。 慢慢的,云鸢歌垂下眼睫,纤长卷翘的睫毛如雨中蝶翼,颤颤巍巍。 衬着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可怜。 “我不是有意要骗公公。只是我的处境公公想必也看在眼里了,虽然名为公主,但是这宫里上上下下,又有哪一个把我这公主放在眼中?就连一个小小的唱报太监都能给我脸色看。我总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才能继续在皇宫活下去。” 抬眸,她第一次主动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似把自己全摊开在男子面前,毫无隐瞒的坦荡,“我虽接近公公,但是并无恶意,只是想沾沾公公的光,让自己稍微挣得点公主的体面罢了。也是因为此前御花园里,公公提到了当年的恩情,我才敢这么做,否则我又怎敢妄想……” 三分真七分假,真假参半才最能把谎言说得不露破绽。 云鸢歌极力挺直背脊,让自己不在那双眸子下反射性退缩露怯。 同时心头忐忑,她自认表演很是完美,只不知苏伯言会信她几分? ……妈的,她还是看不懂苏伯言的反应。 那张死人脸根本就没表情,像是坚硬的棒槌,边边角角没有一处缝隙,让人无从下手。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死变态! 苏伯言静静看着眼前少女,听她声情并茂的表演,看透她佯作镇静下隐藏的不安与慌张,不置一词。 他所了解的这个人,比她对自己的了解更多。 她不适合说谎,因为她心底所有的情绪,都会在那张娇柔美丽的小脸上一一呈现出来,而她自己浑然不知。 透明的像一张白纸。 偏生她总以为,自己是只拥有利爪的凶兽,躲在背后张牙舞爪怡然自乐。 可爱得让人心痒。 为了不负她所望,男子沉默够了之后,启开了唇,配合她让她继续演,也借此抚平她的忐忑不安,“这个地方,恩情两字有几个分量,公主是聪明人,难道不知吗?” 在人吃人的地方讲恩情? 只会让人笑死。 果然,少女飞快接上话,“公公是不一样的!公公心善!” 暗自挑眉,苏伯言的轻笑差点逸出唇角,“心善?公主,你救过奴才一事,在此之前并无他人知晓,奴才若不认你当如何?” 第31章 三观重塑 “……”云鸢歌傻眼一瞬,不知怎的突然福至心灵,小嘴一张,“怎会并无他人知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现在还多了伯玉伯安跟映冬知道!公公想赖账?” 话说得理直气壮,少女眼睛却湿漉漉的,内里全是虚张声势下掩盖的弱势及不安。 像是极需主人肯定的小狗,眼巴巴的等着主人摸一摸头。 极短促的一声轻笑在耳边划过,短的云鸢歌以为是错觉,之后她便听得男人颔首低语,“公主说的是,公主之恩,奴才不会忘。” 听到他的话,云鸢歌松了一大口气,高悬着的心总算颤巍巍落到实地。 别看她刚才话说得顺溜,可是到底底气不足。 苏伯言说的没错,当初她救他,没有其他人知晓。 若不是这几天接触,苏伯言自己主动提起恩情一事,就连跟在他们身边的随侍也是不知道的。 以苏伯言的阴险狡猾,他不认,完全有可能。 就算是现在多了几个人知道,又如何?知道的都是他们身边的人,苏伯言要否认,她拿他半点办法没有。 好在这人终究还要点脸,没把当初的事情完全抹杀了。 “那我现在可能跟公公一道走了?”趁热打铁,这种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从今天开始,她要在苏伯言面前不遗余力刷脸! “不过是回内官监取些宗卷,公主想跟着去看看,也无妨。”男子松了口。 简直就是皆大欢喜啊。 公主喜滋滋跟在男子身边,回想整个驯服未来九千岁的过程,内心无比圆满。 两人并肩走,身后跟着三个随侍,全都目瞪口呆,表情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尤其是映冬。 比起伯玉伯安,她更熟悉自家公主尿性。 今天依旧被重塑了一遍三观。 人果然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还有,她头一次真正见识了自家公主的演技,拙劣二字不足以概括。 能被这种演技说服的,普天下大概也只有走在最前头,不动声色云淡风轻的苏公公。 ……她该不该跟公主说明真相? 前头慢步走着的苏公公突然侧了个脸,眼角余光似从她身上扫过。 映冬虎躯一震,把拯救公主的念头一巴掌摁了下去。 “公公为何要回内官监取宗卷?皇兄给你交托了什么任务啊?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别看我在宫里是个小透明,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不定我真能帮到你呢!” “公公现在可能还不太相信我,没关系,总有一天公公会知道我是真心的!” 真心想把你弄死,呵呵呵呵。 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落了一路。 男子虽然没有说话,在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却比平日柔和几多许。 在一行人身后不远处,园林侧后方有几个宫装女子停驻,最当前女子年约二十,芙蓉面,柳叶眉,美眸清冷,看着这方面无表情,眼底溢出丝丝缕缕冷意,交握身前的双手,指骨泛了浅浅的白。 “没想到十三公主当真缠上苏公公了,简直不要脸。姑姑,您当真看着不管?奴婢瞧着苏公公对十三公主颇为纵容……” 第32章 一等,也是奴才 她们原是过来内官监取娘娘采买的胭脂水粉来的,没想到会撞上十三公主纠缠苏公公一幕。 而素来跟人保持距离,让人难以近身的苏公公,竟然对十三公主多番纵容。 惊掉众人下巴。 这些年,苏伯言蹿升的速度极快,还在内官监当职的时候,就已经是宫里一众宫婢想要攀附的对象,及至苏伯言成了殿前公公,那些往日始终在观望的宫婢更是开始蠢蠢欲动。 历朝历代,太监跟宫婢之间对食的情况由来有之,算不得少。 皆因宫中奴才间也有一条食物链,想要过得更好,自然要想尽办法去钻营。 而攀附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对宫女宫婢来说,也是极大的一条出路。 若能得宠,锦衣玉食不在话下,更有甚者,借着夫君的势,能比后宫中诸多妃子过得更为风光。 苏伯言越走越高,有能力有手段,加之有一张极好看的脸,外形气质无不顶尖,在宫婢们心中是为对食首选。 只是数年来有心思的人多不胜数,尚无一人成功。 可是这样的苏公公,却对十三公主特别。 难免让人多想。 同时也让人嫉妒非常。 宫婢们心念电转只在瞬间,话说完后,皆目露担忧看着最前面曼妙背影。 她们是姑姑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姑姑对苏公公的心思,虽然没有明说出来,她们也是知晓的。 如今姑姑亲眼看到十三公主跟苏公公之间相处情形,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苏公公是苏公公,我是我,有些事情不得随意妄言。”女子开口,声调微冷,“走吧,先去取娘娘要用的胭脂水粉,免得娘娘等急了。” 说罢女子举步,朝着苏伯言走的方向走去,身后随行宫婢忙抬脚跟上,也不敢再就刚才的事情多言,只转了话题打破沉闷尴尬。 “娘娘最是看重姑姑,什么事情都要姑姑亲手经办才放心,便是迟些许,娘娘也不会怪罪姑姑的。” “宫里这么年轻便升为一等宫婢的,满打满算也就姑姑一个,就连玉芙宫那边的人见了姑姑都要行礼呢,比之正儿八经的主子也不差了。” 女子没说话,也没拦着丫鬟们拍马,微勾的唇角却有讽意一闪而逝。 比之正儿八经的主子也不差,那又如何。 她还是个婢。便是升了一等,也是奴才。 另边厢云鸢歌跟着苏伯言已经到了内官监办公署,里头正在办公的一众太监,看到跟在后头的盛装少女,无不讶异。 只是碍于苏公公之威,没人敢多加打听,只从两人时而交谈间得知少女身份,恍恍惚惚忆起了宫中原还有位十三公主。 那种探究、审视、好奇的复杂目光,云鸢歌半点不在意。她既然不打算再像前世那样活得默默无闻死得默默无闻,以后这样的目光总是少不了的。 当前头等大事,是苏伯言。 “二十四衙门采办账簿?”此时她正盯着苏伯言拿到的宗卷,把封面字迹给念了出来,“苏公公你要查账?” 第33章 公公说,我教你 “走的时候还有些账目没弄清楚,总要梳理好了才好交下去给接替掌事的人,也算有始有终。”苏伯言淡声解释两句,随即眸光一转,“公主既有心想帮忙,可以跟奴才一并核查账目,全公主好意。” “……”瞪着男子手里足有一尺高的账目,云鸢歌想把之前的话收回。 “公主?”没听到回答,男子眉头皱了一瞬,又释然,“若是不愿也无妨,公主乃千金之躯,让公主做这些事情,是奴才逾越,强人所难了。” “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刷来的一点点好感度万不能因此丢掉,云鸢歌眼睛一闭,管他丢不丢人,“不是我不肯帮忙,苏公公,那什么,咳,我、我不会查账……” 末了怏怏加上一句,“我没学过,没人教过我。” 脸皮这东西,丢光了也就察觉不到尴尬了。 她就这样,无财无才,怎么地吧! 苏伯言怔了一瞬,太过短暂几不可察。 而少女蔫巴巴垂着小脑袋,也没能瞧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懊悔与疼惜。 只听得一道压低了的嗓音,飞泉碎玉般,极为悦耳。 他似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低了,她没听清。 “公公刚说什么?”抬起头来,她问。 男子顿了下,垂眸信手点数账簿,“奴才刚说,公主是主子,本就无需做这些。若什么事都要自己上手且精通,还要奴才来做什么。” 说罢,更是罕见的翘了下嘴角,牵出一抹名为笑纹的浅弧。 云鸢歌眼睛瞪大如铜铃。 惊悚。 哎妈呀我去!刚才苏伯言笑了?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准备阴她了?还是已经想到阴招准备教训她不知好歹了? 想到这里云鸢歌狠狠打了个哆嗦,她就知道变态招惹不得! 可她什么都没做,她说的是实话啊尼玛! 云鸢歌不知道,这处地儿还有另外三个人比她更惊悚。 伯玉伯安映冬仨的脸已经木了,眼睛都忘了眨。 公公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公主岔神没听清,可他们听清了呀! 公公说,我教你。 我!教!你! 没有比这更惊悚的了! 回神后,三人有志一同垂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缩成鹌鹑。 免被杀人灭口之忧。 “账簿已经拿到,奴才还需尽快赶回承明宫伺候,公主,走吧。”苏公公若无其事,好像刚才什么出格的话都没说过。 “哦,好。”云鸢歌不敢拒绝,一脑门子寻还在思要怎么样自救,要怎么样在变态手中求生。 一行刚走到办公署门口,跟外面进来的人碰了个正着。 四个宫装女子,走在最前的年轻女子着一等宫婢装束,水红衫裙勾出盈盈纤腰,身姿曼妙,玉颜清冷。 “如意见过公公。”清冷女子弯身行礼,直起腰肢后,盈润水眸落在苏伯言身上,“许久未见,公公一切可好?” “原是如意姑姑。”苏伯言也颔首行礼,“可是过来给娘娘取东西的?苏某不阻姑姑办事,先行一步。” 冷淡,疏离,很苏伯言。 但是云十三却从对面那位如意姑姑眼中看出了点不同寻常,在映冬拉她之前,十三公主已经挤到公公跟姑姑之间,笑眯眯朝姑姑挥手,“如意姑姑啊?我是十三公主,你忘了先跟我行礼问候了。” 众:…… 第34章 人跟狗置什么气 垂眸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脑袋,苏伯言眸色深了些许,甚至能想象出少女面对崔如意是什么表情。 定然端着一脸假笑,像只准备使坏的猫,杏眸晶亮。 他没出声,心情意外的有些好。 而对面,崔如意还没什么反应,随她一块来的三个丫鬟已经显出怒容,虽然不敢明着斥骂公主,但是扬起的三双眼睛里,满满的嘲讽轻鄙。 在她们姑姑面前强调自己公主的身份,也不上下去打听打听,整个皇宫有谁把她这个十三公主放在眼里? 映冬本来暗自捶足顿胸,搞不懂公主蹦出去刷什么存在感,结果一看那仨丫鬟的眼神,登时恼了,冷着脸上前两步,挺了腰板站在她们家公主身后。 欺她家公主无人撑腰么? 便是打架,一挑三她也不见得输! 崔如意视线在眼前少女及苏伯言身上轻转一圈,将苏伯言置身事外的姿态看在眼里,眼神微暗,随后朝少女颔首,“凤羽宫崔如意,见过十三公主。” “免礼免礼,我早就听说凤羽宫如意姑姑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如意姑姑长得这么好看。”少女依旧笑眯眯的,仿似看不出周围那些鄙夷。 “如意也没想到,素来少有出来走动的十三公主,竟然跟苏公公如此交好。”没被少女马屁拍昏头,崔如意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直接无视了十三公主,定定落在苏伯言身上。 似想等苏公公一个亲口解释。 “呀,如意姑姑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用的人,果然眼神通透,连这个都看得出来!苏公公人可好了!” 十五岁少女,歪着脑袋,高兴之下说出来的话显得单纯无邪。 偏是这种天真无邪最气人,在场哪个看不出来公主在装?却没法对她的话反驳。 气氛一点点冷下来。 整个内官监办公署格外安静,坐在里面办公的太监管事们早就盯着门口这一出,实打实看了场戏,只是没人会蠢笨的掺和进来。 他们可不管要怎么收场。 “公主跟如意姑姑一见如故,可寻时间再聚,奴才需得赶着回承明宫。公主,要一道走吗?”僵持之际,男子声线响起,轻易打破了尴尬氛围。 云鸢歌点头如捣蒜,“要要要,我自是要跟着公公的,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一行几人绕过杵在门口的宫婢,淡然离去,隔出老远距离,还能听到少女传来的笑声。 等确定办公署那边听不见了,映冬才回头狠狠啐了口,“狗眼看人低,哼!” 公主回头,斥她,“你看你,人跟狗置什么气?犯的着么?” “……” “还是苏公公好,没有看不起我,身边跟着的人也不会拿鼻孔看人。”一回头,公主即刻对身边男子展开灿烂笑脸,“公公,以后我都跟你一道!” 男子垂眸,静看她须臾,唇角几不可见扬起一角。 跟他一道? 一条船的意思? 他说,“好。” 有些船,上了,就下不来了。 只盼公主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第35章 我就是巴结苏伯言啊 因着苏伯言要回承明宫,云鸢歌自是不能再跟他一道的。 皇上寝殿周围戒备森严,除了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近侍,方圆十数丈之内都不允人接近。 那里不是她这种小透明能去的地方。 在公公面前,云鸢歌很是表现了一番依依不舍。 站在公公身后的小太监们,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公公,十三公主想尽办法接近,只怕背后心思不简单。”伯玉眉毛拧着,秀气白皙的脸有着跟年龄不太符合的沉肃。 “嗨,连你都看得出来的东西,公公会看不出来?操那么多心做什么。”伯安较为乐天,想得也简单得多。 他们公公是什么人?那是对上王进老狗都分毫不输的人物。 公公既然没拆穿公主的把戏,心里自然有他的打算,他们这些做随侍的,只要跟着公公走就好。 操心太多,易早衰。 苏伯言对身边小太监的交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多看了走远的背影一眼,淡然转身,“走吧。” “公公!”伯玉还是担心,“十三公主当真放任不管么?且不说其他,公公如今刚到皇上跟前,二十四衙门各方都盯着呢,公公若跟十三公主交好,不定就有什么传言传到皇上面前……” 伴君如虎,君王最爱猜忌,若是公公惹了皇上怀疑,前一刻在云端,后一刻就可能跌落泥潭。 苏伯言眸色淡然,眸底意味不明,“皇上不会管。” 伯玉伯安,“??” …… 另边厢,察觉彻底脱离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犀利视线后,云鸢歌脸上单纯灿烂笑颜收起,小肩膀一垮,松了下来。 “公主?”映冬疑惑。 “映冬,公主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好意思问?映冬不想说。 公主看不懂映冬脸上表情,兀自给自己点赞,“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在苏伯言面前如此收放自如,从今天开始,我们算是搭上这条大船了。” “如今想要巴结苏公公的人数不胜数,公主确实是成功接近苏公公的第一人。” “那是,也不看看你家公主是谁。”她虽然不聪明,但是她脸皮厚啊,她拿得起放得下豁得出去啊。 映冬,“……” “公主,奴婢说的是‘巴结苏公公的人’。” “我就是在巴结苏伯言啊。” “……” 伸手拍拍丫鬟脑袋,云鸢歌很坦然,“这有什么羞于承认的?巴结就是巴结,你家公主我有自知之明,也认得清自己的处境。别瞎担心。” 这样做的结果,最多就是被人喊一声狗腿子,骂一句自贬身份。 有什么要紧? 能比活着重要? 映冬不知道是真被安慰到了还是怎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出心头另一层疑惑,“公主既要巴结苏公公,就该拉拢好公公身边一切关系才是。为何又特别针对如意姑姑?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也给公公找麻烦吗?本来可以避过去的。” 云鸢歌嘴角耷拉下来。 丫鬟太上道,转眼就真给她贴上巴结这个标签了,她不高兴。 第36章 我能让她跟我抢? 她当然知道映冬说的是什么意思。 崔如意看着苏伯颜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欲语还休,眼不瞎的都能看得出来她对苏伯言存着什么心思。 如果能同时跟崔如意打好关系,得到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女官关照,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她把崔如意得罪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公主一本正经,给丫鬟洗脑,“当时你看没看到崔如意看苏伯言的眼神,只差没把眼珠子粘他身上了。崔如意也想巴结苏伯言!我能让她跟我抢?” “你想想,本来我现在才刚刚刷到一点苏伯言好感,让他对我正眼看上一眼,如果中间多出个崔如意来,抢了苏公公注意力,那不是给我自己增加难度吗?我为什么要让她得逞?就得把她狠狠踩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大腿要是被崔如意抱走了,还有她当挂件的地儿? 那肯定不能! 所以她跟崔如意之间只能活一个。 “……”映冬眼神极致复杂,无话可说。 所以,公主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搭上苏公公的大船? 像以前一样安安稳稳守在离风殿里,远离旋涡,不也很好吗? 公主没感应到丫鬟的心思,只给她留下一句话逼格满满的话,“映冬啊,以后你就知道了,公主我是对的。” 镇压了丫鬟十万个为什么,回到离风殿,云鸢歌的心思已经从崔如意身上转到了那叠账簿上。 苏伯言已经离开内官监,以他的能力,账簿交接早就应该处理好,不应该把事情留到现在才来处理。 他为什么要特地去内官监把账簿带出来? 不可能那么简单。 当中一定有什么问题,是什么呢? 揪着头发丝,云鸢歌陷入苦想,前世她太深居简出,对苏伯言身边早期发生的事情,很多都不清楚。 早知道,她该更关注一些。 与此同时,崔如意一行取了皇后采买的胭脂水粉后,也回到了凤羽宫。 姿容艳丽的女子端坐梳妆台前,大红凤袍将人衬得更艳三分,周身的贵气。 映在铜镜里的眉眼,藏着后宫多年倾轧沉浮沉淀出来的冷厉精明。 崔如意站在皇后身侧,正在为她点妆。 “香粉楼出的这款胭脂,口碑名副其实,粉质细腻服帖,显色极自然,一年只售一盒。罕有的东西,便该娘娘用。”纤细玉指沾了胭脂轻轻抹在女子脸颊,崔如意边低声道。 “所以本宫最喜欢你在旁边伺候,手巧,嘴也巧。”镜中女子红唇扬起,眉眼间凌厉散去几分。 “如意能伺候在娘娘身边,是如意最大幸事。” “不是跟苏公公能成好事才是最大幸事么?” “……娘娘又取笑如意了。”听皇后提起那个名字,如意脸上浮出羞赧红晕。 便听皇后话锋一转,“你是本宫最得用最喜欢也最是信任的贴心人,可惜你心心念念,竟念上一个太监。若非如此,本宫倒真想在皇上面前进言,给你一席之位……” 没等皇后将话说完,如意立即跪了下来,上身伏地,“娘娘明鉴!如意一心一意只想伺候在娘娘身边,对皇上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第37章 能给,亦能随时收回 趴伏在地,将脸全然隐在阴暗中,崔如意银牙紧咬,浑身不可见的发抖。 皇后并没有把人立即叫起,而是停了片刻,才陡然笑着,语带无奈,“你看看你,怎的就吓成这样?行了,起来吧,本宫知道你忠心,就是因此才想让你有个更好的将来。谁知道你一门心思挂在个公公身上?罢了罢了,你既不愿,本宫以后也不再提了。” “如意谢娘娘厚恩!” 谢过后,崔如意才从地上爬起,净手后,站到皇后旁侧继续为她描妆。 半垂了眼帘,掩住眼底飞快消逝的阴冷。 人人都道她在皇后身边得宠,也为她在宫中在挣来了丁点地位。 但是这点地位,娘娘能给,亦能随时收回去。 所谓亲自去跟皇上说项让她进后宫,不过是试探罢了。她若敢答应,转眼娘娘就能让她在后宫消失得无声无息。 但是她一日没有着落,娘娘一日不会对她放心。 看着眼前那张闭了眼睛任她描妆的脸,崔如意唇角勾起冷笑,一闪而逝。 承明宫里,一轮小憩过后,昭帝于龙床幽幽转醒,手扶着额角,“什么时辰了?” 早就侯在寝室外的人步入,躬身答,“回皇上,刚过晌午后,正式未时初。” “账簿拿过来了?” “是。” “王进真会入套?” 苏伯言颔首,“王进把持二十四衙门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加上王进为人城府极深,行事滴水不漏,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唯有找机会撬开一个缺口。奴才明着将账簿拿回来,王进若是在账簿上动过手脚,为防留下什么错漏把柄,背后定然会有动作。只要他动了,他行事的痕迹便有了。” 这便是顺藤摸瓜。 昭帝挑眉,“你也说王进为人行事滴水不漏,若是他根本不接你的茬,又当如何?” “王进谨慎,也输在太过谨慎,还多疑。哪怕他相信自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为防万一,看到奴才将账簿拿出来,他也会回头去吧做事的事情重新检视一遍,以免有所错漏。” 苏伯言没说的是,若是换了旁人去拿账簿,王进或许根本不会搭理,甚至不屑一顾。 但是出手的是他苏伯言,是王进越来越忌惮的,很可能未来能抢了他风头的苏伯言。 王进定然重视、紧张。 一紧张,总会露出马脚。 这话他没说,昭帝也大致猜出意思来了,嘴里扬起低低笑声,笑声又逐渐放大,很是畅快,“苏伯言,朕果然没提错你。希望接下来,你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奴才定当竭力。” “听说今天你又遇上十三了。我这个皇妹正是烂漫的年纪,可是又缠着你了?”昭帝倏然转口,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面前人,想从他身上看出点端倪。 奈何那张微微低垂的脸,始终平淡如往常,寻不到任何起伏的痕迹。 公公说话的声线也如他表情那般,四平八稳,“奴才正要跟皇上禀报十三公主的事。” “哦?”昭帝似来了兴趣,直起身子,“十三有什么事?” 第38章 光明正大对她好 “十三公主以往在宫中素来深居简出,为人性情也简单得很,也正是因此,跟她说话几乎无需费力,就能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 “而奴才多年前曾受公主一份恩情,是以在力所能及之内,会尽量给予公主方便及照顾。” “奴才跟公主之间来往频繁,王进势必看在眼里,会想尽办法从公主那里套取消息。” 话毕,苏伯言抬眸,“奴才请皇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昭帝沉默好半晌,慢慢消化了苏伯颜的意思,眼睛亮起。 “十三曾对你有恩的事情暂且不提,你为了报恩情对十三亲近些,有合理的由头,王进对你们之间的来往关系不会生出怀疑。既然你们两人多有来往,平日你做了什么,或者在想什么烦恼什么,跟十三闲聊的时候难免会漏点口风。……你是想借由跟十三来往,通过她的口,把你想让王进知道的消息传到他耳里混淆视听?好,这个主意妙!” “那奴才所求之事?” “放心,你虽然是朕的奴才,只要办好了朕交代给你琐事,闲暇时候你跟谁来往,有什么交情,朕不会多管。” “奴才谢皇上。” 当日,云鸢歌膳桌上的膳食,比之寻常规格又丰盛了不少。 御膳房可没那么好心,会无缘无故给她离风殿加餐。 云鸢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苏伯言。 她刷的那点子好感度起作用了。 “呵,搭上了大船,好处当真不少。”上辈子她脑子被驴踢了,作甚总要躲着苏伯言? 要是那时候就知道拍马屁抱大腿这么有用,至于活得那么窝囊? 映冬瞧着膳桌上的菜色,也止不住咽口水,末了抬头眼巴巴道,“公主,明天还去找公公刷脸吗?” “刷!怎么不刷!” “吃香喝辣?” “吃香喝辣!” 主仆俩大块朵颐。 “我跟你说啊映冬,苏伯言肯定在皇兄面前说我好话了。以后这样的菜,多的是,慢慢吃!” “公主怎么知道一定是苏公公说好话了?皇上要是想奖励公主,怎的没见承明宫那边过来人传话?” “我皇兄什么身份?他是皇上,给一个压根记不住的皇妹加点菜,需要他特地叫人来传话卖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心里想些什么你不懂。也不需要懂就是了。” 高高在上的皇上,不需要她那点子感激。 反正来了好处尽管拿。 别怕手软。 离风殿的膳食,又是伯玉亲自去盯着的,只是这次没有再去离风殿现身。 回来跟坐在偏殿办公的公公把事情禀报一遍后,伯玉压不住心头疑问,“公公,十三公主那人,奴才看着很是不靠谱,咱们真能利用得上?” “嗯?利用?” “公公、公公不是跟皇上说——”伯玉吞下了后面的话,头一次觉得茫茫然。公公跟皇上说的那些话他跟伯安都听到了,只是眼下公公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苏伯言没有理会小太监的疑问,转头看向窗外,光线将他冷硬眉眼映得微软。 利用?不过是寻的由头,光明正大对她好罢了。 第39章 活得都赶不上奴才了 让云鸢歌意想不到的,当晚离风殿来了自来客。 彼时离风殿里气氛静谧。 小丫鬟一边收拾殿里杂物一边跟公主聊天,公主则抓了毛笔站在长书案前信手涂鸦,姿势豪气又狂放。 “十三啊,这就是你的离风殿?连奴才都不多一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跟它主子一样寒酸。”盛气凌人的声线突兀切入,轻易打碎了那点宁和。 云鸢容带着随行丫鬟一众五六人,浩浩荡荡走进殿内,跟走进自己地盘似的,半点不客气。 云鸢歌扭头看过去,惊诧过后笑道,“十二姐姐?外面刮的什么风居然把你吹到我离风殿来了,要是让姐姐沾上我离风殿的寒酸气,妹妹怎么担得起这份罪过?麻烦你高抬贵脚,好走不送。” 云鸢容趾高气扬的气势被最后一句话给气得溃散,差点凝不起来。 “嗤!你这破寝殿八百年没人来串过门,姐姐我好心来看看你,你就这态度?” “看十二姐姐说的,我是为了你着想啊。”云鸢歌一本正经,“上门是客,我这个做主子的总要上杯茶水招待招待吧?我是怕姐姐喝了我离风殿的粗茶不习惯,回头你喝坏肚子算谁的?你还遭罪不是?” 云鸢容站在书案前,定定看了云鸢歌一瞬,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兴味,扬了红唇转身坐到一旁,“人尝百味,来,上茶!让姐姐我见识见识你这儿的粗茶是什么寒酸味。” 云鸢歌嘴角抽了抽,挥手让映冬去备茶。 人都闯进来了,总不能蛮横把人赶出去。 对方可来了六个人,打不过。 映冬退下去的时候满脸警惕,云鸢容视而不见,倾身欣赏起书案上某人即将完成的涂鸦。 待得看清了,浓妆艳抹的脸出现片刻扭曲。 “你是在用黑纸作画吗?” 云鸢歌伸出两指捏起面前纸张,淡定将全黑的一面展在十二姐面前,“你看不出来?我这画的是黑夜。” “星星呢?月亮呢?” “乌云密布的黑夜。” 云鸢容,“……”黑你老母。 扭头看到旁边跟来的五个丫鬟要笑不敢笑的表情,怒了,“都给我滚下去!本公主还没笑呢,有你们笑的份儿?!”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应答,忙退出了殿外。 等人走光了,殿里只剩下两姐妹,云鸢歌把手上黑纸往旁一扔,“姐姐刁蛮跋扈的形象深入人心啊,一通借口发作,就把眼线全打发下去了。” “比不得你,装小白兔一装十五年,连精明的苏公公都中了你的招。”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扭开头去,“呸!” 殿内无人,云鸢容端出来的趾高气扬敛下去,表情很淡,“以前不是低调的很,不争不抢的?怎么突然亮出爪子了?” 云鸢歌垂眸,“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活得都赶不上奴才了,低调能挣饭吃?” 殿内沉默下来。 云鸢容会来,云鸢歌想不到。 但是她真的来了,云鸢歌又不像想象中的意外。 在皇宫生活的人,脸上都挂着面具。 她如此,云鸢容也如此。 第40章 就她能欺负得了我? 前世云鸢歌跟云鸢容之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这一世她对生存的态度改变了,引起了云鸢容的注意,所以也才有了今夜,两辈子以来云鸢容第一次踏进被遗忘的离风殿。 “公主,茶来了。”映冬沏了热茶,放下茶后就站到了云鸢歌身侧,对十二公主不掩饰的戒备。 云鸢容啧了声,“你身边这小丫鬟还挺忠心,怎么就让你捡着了?” “我运气好。”云鸢歌跟映冬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看十二姐这架势,应该是有话要跟她谈。 把刚沏上来的热茶里外又嫌弃了个遍,云鸢容终于转到正题,“你最近到处蹦跶,缠上了太监新贵苏公公,还得了皇兄赏,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高调,可惹了不少人的眼。不怕被人针对了?” “瞻前顾后者易一事无成,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云鸢歌笑笑,看向对面懒洋洋的女子,“十二姐姐这么关心我,若我受了欺负,给我撑腰呗。” 激得云鸢容一下坐直了身子,冷笑,“你想得美!” 真当她是个没脑子的草包公主?还想利用到她身上来。 “也就是看你搭上了苏伯言,不然你倒贴银子我都不屑来你这破殿。”说罢云鸢容站起身子,整了整身上锦裙,“你这殿里的茶水太难喝,姐姐我走了,有事没事也别上我朝霞殿找我,嫌你寒碜。” 云鸢歌呵呵,想泼她一脸。 不就仗着比她多了个娘亲撑腰么? 德性。 这宫里再粗的大腿,也赶不上苏伯言一根腿毛。 十二公主高抬下巴,趾高气扬走了几步,又回头,“苏伯言真被你缠上了?” “什么叫缠上?那是人苏公公被我一番赤诚打动了。不过你别学我,我担心最后你头被人拧下来。” “……”云鸢容脸又扭曲了,拂袖,“过几日城中贵女有聚会,看你可怜,姐姐到时候带你去开开眼界,做好准备。” 人溜得贼快。 云鸢歌想拒绝的话尚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 瞧着一溜烟消失的浩荡背影,云鸢歌面上浮夸表情有片刻沉淀。 贵女聚会? 照着以前,她肯定一口拒绝。 不过既然是重活一世,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出去多见识见识,多接触一些人,并非坏事。 云鸢容有心拉她一把,那就顺杆子爬呗。 也就现在所有人看着苏伯言对她特别,她才能扒拉到点好处,送上门的东西还不要么? “公主,十二公主过来到底想干什么?她可有欺负你?”映冬侯在殿门口,一看十二公主走了,立马急吼吼冲进来。 瞧着小丫鬟眼里藏不住的担心,云鸢歌笑着抬手拍过去,“就她能欺负得了我?你还当你家公主是以前的鹌鹑呢?” 映冬扁扁嘴,没说话。 在她看来,公主虽然比以前大有改变,但是比之鹌鹑也好不了多少。 在苏公公面前的时候,又怂又谄。 “真没事?” “没事,天色不早了,早点睡,明儿早起。” “早起作甚?”公主素来不日上三竿是不起床的。 公主朝她抛了记媚眼,“早起,去逮虫。” 第41章 苏公公完了 南诏国的皇宫,占地极广,殿宇众多,各种汉白玉宫道纵横交错,周边分布无数奇石假山花草园林。 如此复杂广阔的环境,想要偶遇某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伯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狗腿的少女,锐利眸子亮了又灭。 他又被公主“巧遇”了。 结合之前三次,每次都在不同地方。 这次他是在前往兵仗局的小路上被逮着的。 “公主,这里是兵仗局,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苏伯言躬身提醒。 一向两耳不闻事的公主突然出现在这里,很突兀,容易让人怀疑背后用心。 云鸢歌笑嘻嘻的,好像听不懂他话里的警告跟提醒,“我知道这里是兵仗局啊,我只是路过,又不进去。公公来此定然有事要忙,我不耽搁你,你去吧,去吧。” 可大方了。 “如此,奴才先告退,公主——” “去吧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苏伯言把后面“尽快离开”四字给咽了下去,沉默看着面前少女。 他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的锐利锋芒便更为凸显,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冷硬阴森,生人勿近。 一见着他这模样,云鸢歌便没出息的抖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她一看到他这样就想跑。 可是她现在对他怀着鬼胎,她不能怂啊! “连、连等你都不行吗?虽然我是想靠、靠拢苏公公,但是我也把你当朋友啊……除了映冬,别人都不爱搭理我,也就只有苏公公你会跟我多说几句话了。” 少女耷拉着小脑袋,语气怏怏的,跟被嫌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 伯玉伯安抽搐了嘴角,映冬扭头不忍直视。 此时整个场地明明气势最强的是苏公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人都同情他。 仨都看出来了,十三公主就是个最会得寸进尺的东西。 不断探出爪子去试探别人的底线,你敢退一步,她就敢进两步。 被三人同情的苏公公凝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片刻,在少女头顶意味不明翘了嘴角,语意深长,“好,公主等着。” 伯玉伯安映冬:苏公公完了。 云鸢歌愣愣抬起头来,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是灵机一动卖个惨,就搞定最难搞定的苏公公了? 苏伯言什么时候耳根子这么软了? 不可能! 上辈子在他面前卖惨的人不是没有,他可从来没因为别人示弱改变过主意。 有阴谋! 寒毛直竖! 还有,盯着男子慢慢隐入兵仗局大门的背影,云鸢歌摸摸心口位置,表情有片刻茫然。 刚才胸口又浮出古怪的情绪了,酸酸的,涨涨的。 她一定是又被苏伯言吓着了,肯定是。 “公主,你怎么知道来这里能撞上苏公公?”身侧,丫鬟映冬跟幽魂一样凑近。 云鸢歌扭头装傻,“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出来闲逛碰碰运气。” “那公主最近运气真好。” “这倒是。你看,每次出门都能撞上苏公公不说,连每天吃的也变好了,还穿上合身的锦裙了。我运气真的不错。” “……” 第42章 苏伯言要亡她! 云鸢歌是一大早跑到兵仗局门口蹲人的。 逮到苏伯言已经快午时。 又至苏伯言进了兵仗局再出来,半个时辰过去了。 云鸢歌摸摸肚子,还好,她还能顶得住,不饿! 无视伯玉伯安看她时怪异的眼神,一见着苏伯言影儿,她便立即凑了上去,“公公事情办好了?” 苏伯言低头,不答反问,“公主每次都能未卜先知知道奴才在哪出现,那公主不如也猜猜,奴才是来办什么事?” “……”赶脚有点不对劲,苏公公待人礼节上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现在怎么不恭恭敬敬先唤她一声公主了。 身边几人表情古怪了一瞬,云鸢歌才发现她竟然把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 苏公公侧眸,眸色深得她看不懂,“不是公主说,将奴才当成朋友么?奴才以为朋友之间说话或许不用太过拘礼?就如公主丫鬟映冬跟公主说话时一般随意更好?” 三连问,无辜躺枪的映冬一阵脸干。 关她什么事! 还有,公主是真蠢还是假蠢?苏公公已经对她起疑试探,她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苏公公说话的态度不对?! 再看公主,正对着公公一连串点头,“公公说的对,朋友之间就该随意些,太过拘礼反而显得生疏。” “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好!” 映冬,“……”所以,公公的试探被公主这么一打岔,岔过去了? 伯玉伯安跟映冬对上眼神,又不约而同扭开头,相看两厌。 敌我不明的情况下,看对方就是狗! 云鸢歌仰着小脑袋,瞄苏公公精致完美侧颜,眼睛转得滴溜溜的,最后一咬牙,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两步,几乎并肩走。 “每次见着公公都很忙的样子,公公都在忙些什么啊?要是公公信得过,跟我说说?你放心,我这人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会往外透一点口风!” “在查王掌印贪墨的证据。” “……”云鸢歌,“!!!” 你真说出来干毛啊! 她一点不想听到这个真相!虽然她早就知道了! 他妈苏伯言这是在给她引战啊! 就说这王八蛋心思歹毒,削尖了脑袋给她找麻烦! 王进心机手段比苏伯言不差,想查出今天苏伯言跟她谈了什么,用不了几天功夫!别以为她不知道,就他们现在并肩走的这条道周围,暗处不知道隐了多少探子!很快王进就会找到她头上来,想讨好苏伯言,她就得守口如瓶,守口如瓶,就是得罪王进。 苏伯言要亡她! “公主从奴才这得了消息,很快王掌印就会来寻公主。”男子像是看不到她精彩的脸色,慢悠悠又来了句。 “原来你知道!你害我!”忍不住了,气死了,云鸢歌龇了小白牙凶苏公公。 心里咒骂了一百八十句言狗。 又是一声极短促的低笑声,低沉、悦耳、勾人,轻轻从云鸢歌耳畔掠过,吓得她小心肝颤了下,奋力收起凶狠表情。 “公主既然当奴才是朋友,奴才又怎会害公主,我是在帮你。” 放屁!心里叫骂,面上,云鸢歌生硬挤出了个笑脸来,阴森森的,“愿、闻、其、详!” 第43章 王公公很有钱 “公主缺银钱吗?”苏公公问。 云鸢歌不懂对方问这话是何用意,嘴上却答得飞快,“缺,非常缺!” “王掌印想从公主这里得到消息,定然会给公主甜头。甚至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公主便是狮子大开口,他也会给。” “……” “王公公很有钱。” “……” 所以苏伯言这是在教她怎么样从王*土豪*进那里坑钱? 云鸢歌死盯着男子刚硬下颌,直想挥起巴掌抽他。 做什么不好,拿银子来诱惑她,太恶毒了! 其心可诛! 咬牙,云鸢歌表情大义凛然,以此向男子证明自己是个能经受得住诱惑的人,她是个忠心的好狗腿! “这也是苏某想让公主帮忙的地方,接受王公公收买,告诉他你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欣赏了好一会女子脸上变换的笑表情,苏伯言将轻笑隐在唇边,“认真”请求。 少女秒变脸,刚还咬牙切齿,此刻已然笑出一朵花来,“既是公公要求,包在我身上,公公尽可放心!” 小手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眼冒绿光。 苏伯言垂眸,“那就多仰仗公主了。” 此时云鸢歌已经完全不去担心两人的交谈会被周围探子听去。 依着苏伯言为人,不可能这么不小心不谨慎。 既然他敢在路上堂而皇之跟她谈王进的事情,就说明他不怕被人听,或者附近没有能听到的“外人”。 心定下来后,云鸢歌便满脑子只剩下坑钱大计。 醒过神来是在跟苏伯言一行告别的时候,在御膳房大门前,小手上捧着一盒公公塞过来的桂花糕。 “公主千金之躯,下次莫要再饿着肚子等人。若有事寻奴才,着人来传一声便是。”公公说,声线依旧淡淡的,没有情感,好像真的不含任何情绪。 她半开玩笑问,“公公事忙,我让人传了,你会来吗?” “会。”深深看她一眼,公公躬身告退之前,“公主趁热吃,先垫垫肚子,午膳稍后便会送到离风殿。奴才先退了。” 瞧着苏伯言三人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手上新鲜出炉香气扑鼻的糕点,云鸢歌眼底有什么东西轻轻翻涌。 除了映冬,没人关心过她饿不饿。 她没有想到,苏伯言会关心她。 是真心的?还是装的?抑或只是他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 突然的她便不想再胡乱去猜,好累。 便姑且假装一回他是真心的,可不可以呢。 她拥有的真心实在太少了。 真心,太珍贵。 回离风殿的一路上,公主异常沉默,映冬几番想问,皆欲言又止。 好在回到殿里,吃过午膳后公主便恢复了正常,又变成那个懒懒散散笑嘻嘻的模样。 事情不出云鸢歌跟苏伯言所料,王进那边来得很快。 在云鸢歌又一次踏出离风殿的时候,在殿门不远处被人拦下了。 是个穿着曳撒服的年轻太监,到了她面前,毕恭毕敬呈上一个小锦盒,“给十三公主问安,王掌印得知公主近来在后宫多有走动,担心怠慢公主,特命奴才来给公主献礼。” 第44章 跟她合作坑钱,他不亏! 云鸢歌仔细打量太监片刻,没有接锦盒,“王掌印?可是司礼监王公公?” “正是。” “你是王公公身边伺候的奴才?” “小的是王公公干儿子,来福。” 哦了声,云鸢歌朝太监笑笑,“无功不受禄,本公主跟王掌印之间素来没什么交集,这礼物,还烦请来福公公带回去。” 话说得清高,云鸢歌落在锦盒上的眼神,心痛难舍,十分纠结。 落在太监来福眼里,了然又轻视。刚才被一口拒绝的不悦散了几分。 “你来我往各行一步,交集也便有了。交集多了,就会变成交情。干爹对有交情的人素来极为照顾,公主深居后宫,有干爹照拂,行走也能多几分便宜。公主不若仔细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这话,已经是半利诱半威胁,带着强硬。 来福不着急,眼前的十三公主,不过十五岁年纪,还是个常年蜗居在离风殿的鹌鹑,胆小又懦弱,想要拿捏易如反掌。 何况他话里隐晦许给她的好处,不怕被欺压忽视惯了的公主不动心。 她如今一改作风积极出来走动,图的不就是个利字? 果然,刚才还佯作清高的公主,听了他的话脸色变了,气势一下弱下来,讷讷诺诺,“公公勿要动怒,容、容我考虑考虑……要不这礼物我先收下来,还请公公在王掌印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来福笑了,“公主放心,干爹最喜欢识时务的人。” 递了锦盒后来福迅速离开,虽然此地隐秘,耽搁久了难免被人撞见。 何况宫里还有苏伯言众多耳目,小心为上。 等人跑没影了,云鸢歌脸上怯懦立即散了开去,面无表情打开锦盒,看清里面装的是一只金镯子后,反手抛给映冬,“映冬,把东西收进小库房,这是咱挣的第一桶金。” 映冬飞快把锦盒收到袖笼里,嘴上不忘气咻咻骂来福,“又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在公主面前毫无恭敬,什么东西!” “甭管什么东西,能给咱送银子的就是好东西,走吧,找苏公公去。” “那王进那边?” 云鸢歌笑笑,“不用管,我只是头脑简单的公主,可不会想那么多,想跟谁玩就跟谁玩。至于王进,很快就会再次找来,等着便是。” 只要对象不是苏伯言,云鸢歌觉得自己智商时时在线,能说还能演。 一个趋炎附势的干儿子罢了,值得她意不平? 嗤! 这天下只有一个苏伯言,能让她生气,能让她犯怂。 等她搞定了那个家伙,以后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云十三。 想到那个人,脑子里自动浮出男子精致完美俊颜,尤其一双锐利不可测的眼睛最为夺目。 “咳。”云鸢歌不自然的清了下嗓子,脚下步子加快。 她要去找苏伯言,把自己刚才的完美表演说给他听。 她要让那个家伙知道,别看她在他面前的时候狗腿,她云十三可不是一无是处的。 跟她合作坑钱,他不亏! 十三公主选择性遗忘,即将从王掌印那里坑来的银子,人苏公公没有获利一文。 第45章 被人抢先一步 “干爹,礼物已经送到十三公主手里了。” 司礼监办公署,外间几个秉笔正在审朝臣递上来的折子。 里间是掌印专用的地方,半壁书架整齐码着卷宗书籍,兽形香炉里香烟袅袅,王进便坐在靠窗的檀木书桌后头,一身黑色四爪蟒纹冠服,深沉肃穆。 “以你的眼光,十三公主为人如何?”王进开口,声音是太监特有的尖锐,年近五十,脸上有了沟纹,下垂的眼角呈出一种凶相,说话的时候眼皮稍稍垂着,看不出声色。 来福正殷勤斟茶,闻言忙把跟十三公主见面情况详细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十三公主自小到大极少出现人前,要不是最近蹦跶了起来,连儿子都要忘了宫里还有这号人。不过干爹可以放心,儿子亲自去瞧了,十三公主人如传言,就是个立不起来的鹌鹑,浑没半点公主的气势,为人还贪财,拿捏起来容易得很。” “哼,若当真是捏捏诺诺无所求的性子,她就不会走出离风殿。若存轻视之心,迟早有你吃亏的时候!”王进训斥。 来福忙不迭点头,讨好,“干爹教训的是,儿子还远远没到成器的时候,需干爹时时指点。那十三公主那边儿子继续盯着?” 王进嗯了声,“看紧了,她跟苏伯言之间的接触随时来报。” “是,儿子省得。”来福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干爹,儿子还有一层担心。十三公主既能收我们的礼,自然也能收别人的礼,要是她贪心太过左右逢源当如何是好?” 所谓左右逢源,自然是两边收钱,东家的信息卖给西家,西家的信息又卖给东家。 这样的人不可信。 “她若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若是不聪明——”王进眼皮子一耷,眼底闪过杀意。 来福立即明白了,“干爹放心,十三公主的事情交由儿子来办!” 干爹跟苏伯言暗地里斗了好几个回合了,没有一次能成功把苏伯言打压下去。 若是他把这件事情办好了,拍死了苏伯言,还愁在一众干儿子中不能出头? 云鸢歌完全不知司礼监里有这样一场算计,人正猫在距离御书房一个路口的地方戳蚂蚁。 “公主,苏公公今天或许不会那么快出来,不如我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映冬劝。 “不用,就算忙一早上,到了午时总要用膳。他肯定会出来。”做御前公公的时候,只要苏伯言在,给皇兄传膳的事情就一定是苏伯言负责张罗。 她不会等不到人,就是得等久一些。 她是故意的。 等越久,越能表现她的“单纯一根筋”,苏伯言那个冷血的即便不感动,也会对她越发印象深刻。 这就够了。 反正今天不听到苏伯言夸她,她就不走。 映冬看着自家公主执拗模样,再看看花圃旁边地上被戳出来的一块块松散泥块,放弃治疗。 一主一仆便这么蹲在花圃后头,戳着蚂蚁,死定御书房大门。 近午时,大门那边果然出现熟悉的修长身影。 云鸢歌眼睛一亮,丢掉手里小棍子,正要往男子那边扑去,便见有人抢先了一步。 第46章 一调三扬,想干嘛 “苏公公!” 赶在男子走出御书房外大门的第一时间,粉装宫婢越过花圃迎了上去。 猫在花圃后面的云鸢歌只来得及看宫婢欢快摆动的裙摆掠过。 杏仁眸儿一眯,云鸢歌压了声音阴恻恻问小丫鬟,“映冬,她是谁?” 叫声苏公公,叫得缠绵悱恻一调三扬,想干嘛? 映冬立即凑到公主耳边咬耳朵,“林妃身边二等丫鬟,叫月姝,宫中奴才背地里都在传她想跟苏公公对食!” “对、对食?!”云鸢歌眯起的眸子一下瞪圆。 敢找苏伯言对食?胆生毛了?简直勇气可嘉,佩服! 她猜这个叫月姝的一定不知道苏伯言多变态! 她要不要好心给人提个醒,免得好好的大姑娘一步走错悔恨终生? 那边,苏伯言瞧见来人,眼里闪过隐晦不耐,“月姝姑娘。” “奴婢来的时候还担心赶不上,紧走慢走一路,幸而公公还未走开。”月姝挎着个小食篮笑盈盈走到苏伯言面前,眼眸温柔如水,暗含情意。 “可是林妃娘娘有事要传与皇上?” 月姝忙道,“娘娘这两日病了,加上多日未见到皇上,心里念得紧,便吩咐奴婢过来给皇上送一蛊汤,问问皇上何时有空了去玉芙宫看看。” 说着将手上食篮递出,白皙面容爬上一层薄红,颤着眼睫,“除了汤之外,里面还有一小盒点心是娘娘早上赏给奴婢的,味道极好,赠予公公品尝一二。” 像是没看到女子娇态,苏伯言侧头,“伯安,替娘娘递话。至于点心,月姝姑娘且收回去,苏某不好口舌之欲,心领了。” 伯安立即有眼色的上前,只接过汤蛊,躬身返回御书房。 眼前这种场面他跟伯玉早司空见惯,面色如常。 这么些年对公公明示暗示好感的宫婢多不胜数,但是公公就像根不解风情的木头,从来不接人家抛来的红线,出手就能掐掉一朵烂桃花。 玉芙宫的月姝,算是仅存越挫越勇的奇葩了。 点心没能送出去,月姝不见半点窘迫,甚至见了苏伯言要离开立即抬脚跟上,自己给自己递下台阶,“眼下快午时了,公公可是要去御膳房替皇上传膳?正好奴婢也要去取娘娘的药膳,便跟公公顺道走吧。” 云鸢歌对此叹为观止,这姑娘,是铁了心要往死路上奔啊。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在抱金大腿的路上,任何蹦出来想要跟她争宠的人,其实都是她的敌人。 思及此,云鸢歌深吸一口气,拽着小丫鬟现身,“苏公公!” 学了月姝的语调,一调三扬,悱恻缠绵。 背对她的三人,脚步齐齐一顿。 苏伯言扭头,看着故作优雅朝他奔来的少女,堆积眼底的不耐散去,“十三公主。” 又来蹲点了,后半句,是伯玉在心里帮公公说的。 对十三公主神出鬼没的行踪,他已经接受良好,不管对方再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他都不会再觉得惊讶。 而月姝在听到苏伯言的话后,眼神微变,“奴婢见过十三公主。” 原来传言是真的,十三公主真的在纠缠苏公公,竟然纠缠到御书房门口了! 第47章 我看你甚合眼缘 “不用多礼。”朝月姝随意摆摆手,云鸢歌注意力就放到了苏伯言身上,“我就猜到公公这个时候肯定要去给皇兄传膳了,来得是不是很及时?” 这是她第一次,用轻松玩笑的方式跟苏伯言说话。 男子定定瞧她片刻,垂眸,“公主这个时辰赶来,怕是又未用膳?” “本来是想用过膳再来找公公的,你之前说了让我不要饿着肚子等你嘛,我都记着呢。但是又特别惦记上次公公送给我的点心,嘴馋了。”歪着脑袋,云鸢歌笑嘻嘻的。 苏伯言嘴角勾起的弧度,没人察觉。 她又在进一步试探他的底线。对他展着笑脸,却忘了掩去眼里的心虚跟紧张。 怂包小戏精。 “想吃点心,公主着人来说一声便是,无需亲自前来,用膳当按时。” “可是我不这个时候来,就见不着公公了呀。” 月姝走在一旁,紧紧捏住食篮提手,眼里全是惊疑不定。 苏公公待人从来淡漠疏离,何曾有过如此柔软的态度,还主动送人点心? 而十三公主生硬的亲近,连她都看得出来是别有用心,公公竟然由着了? 连她送的一盒子点心都不肯接受,冷漠划出界限的人,由着草包公主对他撒娇?! 越想,月姝脸色越白,再看云鸢歌的眼神,渐渐凝出敌意。 明知公主跟太监之间不可能,她不想往那方面想,可是眼前所见又由不得她不往那方面想! “这位是林妃娘娘宫里的丫鬟?我来的时候看到你跟公公在闲聊,你跟苏公公很熟吗?”跟苏公公成功撒了一波娇的少女,转过头来跟她搭话。 这是直击灵魂的拷问。 月姝脸色更难看了。 她跟苏公公总共说的不超过四句话,能叫闲聊?十三公主分明故意羞辱她! “娘娘圣前隆宠,奴婢跟公公打交道的机会多些,比其他人,自是要熟悉一些的。”她答得生硬,意有所指。 “原来如此。”少女了然点头,随即朝她灿笑,“那以后我们说不定也会熟悉起来。我会常来找苏公公,跟你见面的机会也会变多哦。” 月姝,“……”气得脸色白中泛了青。 两人交谈期间,苏伯言走在前头一言不发,嘴角弧度却是越来越深。 伯玉在旁侧瞄到了,心下微震。 这是公公少有放松愉悦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每次都是……十三公主带来的。 到了御膳房,云鸢歌自是不能进去的,遂在外面等着。倒是映冬得了公公示意,跟着一并入内,去取离风殿的膳食。 最先拎了食盒出来的是月姝,看到是她,云鸢歌眼睛立马亮了,趁着苏伯言还没出来,飞快凑过去。 “月姝姑娘,我看你甚合眼缘,不想眼瞧着你一条道走到黑,可愿听本公主提醒几句?” 月姝皮笑肉不笑,“奴婢洗耳恭听。” “世人多喜爱长得好看的事物,但是好看的东西不一定会属于你,碰过钉子了,姑娘就及早回头,悬崖勒马方能止损啊。”云鸢歌不敢说得太明显,免得给自己招祸,说完后很是期待的看着月姝,“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第48章 姑娘,别冲动 月姝姑娘不明白。 不止不明白,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在挑拨离间的白痴小丑一样愤恨鄙夷不屑。 “奴婢身为奴才,公主说什么奴婢自然不敢反驳,但是奴婢也有话想要提醒提醒公主,自古君臣有别,主仆沟壑不可越,不是一路人永远不是一路人,有些事情公主还是莫要多想的好,免得最后沦为笑话!” 云鸢歌一愣,她是真听不懂了,这丫啥意思?她做什么了就是多想了?她怎么就会沦为笑话了? 公主苦口婆心,试图再劝,“月姝姑娘,本公主乃是一番好意……” “公主好意,奴婢担当不起!” “……”不是,姑娘喂,你是没见过觊觎苏公公枕席的人变成十八块的下场!别冲动啊喂! 我是有一丢丢私心,我是不想你过来跟我抢金大腿,但是我也是真在救你的小命啊! 看着月姝姑娘自动离她三尺远,云鸢歌轻轻叹了一口气,世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滋味真愁人。 怎么就只有她清楚苏伯言的真面目呢? 至于月姝单独面对她时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她倒是没有特别感觉,习惯了。 她就这么个地位,压根没人真把她当公主。 “还有,奴婢再提醒公主一点。” 云鸢歌心里想着事,听到月姝声音又传来,心不在焉应了句,“什么?” “公主好歹是皇家贵胄,说话行事莫要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家子,奴才赠的一盘点心都能让公主馋成这样,传将出去只会贻笑大方,教人以为堂堂公主还没有宫里奴才广见识。” 宫婢的话太过尖锐,云鸢歌听清了,朝她看去,眼神冷下来。 这是在暗骂她堂堂公主,不顾身份亲自去讨好一个奴才?小小二等宫婢,谁给她的胆子阴阳怪气内涵苏伯言? 当真是,都以为她这个透明公主好欺? 月姝察觉到了公主眼里迸出的冷意,心头虚了一瞬,转而又把下巴扬了起来。 不过是个下等宫婢生出来的,纵有公主名头又如何?一不受重视二没有任何背景依仗,这么多年还能好好活着不过是因着低调识时务。 就这样的,给她多装个胆子她也不敢整治自己。 何况自己还是林妃娘娘的人,便是苏公公,也不会为了这个扶不起的十三公主得罪娘娘。 想通了,月姝越觉有底气,回视公主的眼神也开始不掩饰嘲弄。 恰好,映冬跟苏伯言也一前一后提着食盒出来了,云鸢歌冷呵一声,转头毫无心理压力跟苏公公告状,“公公,她欺负我!说我土家子没见识上不得台面,还说我会贻笑大方!” 月姝,“……”措手不及,怎么都想不到那个鹌鹑公主竟然当着她的面就敢直接告状! 这种事情谁不是背后做! 真是好不要脸! 苏公公显然也没想到会突然遇上这么一遭,竟愣了片刻。 他这一愣,运了满肚子气的云鸢歌顿时心头打鼓,背着月姝飞快朝对方眨眼睛。 给点反应啊喂,愣着干啥?不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物吗我丢! 第49章 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 公公慢半拍的反应,让云鸢歌觉得非常不妙。 吗哒! 她突然预感自己有可能会丢个大脸。 为了阻止这个可能,嘴巴一秃噜,快过脑子把话往外蹦,“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你就看着我被个奴才欺负?!” 众,“……” 就连撸了袖子准备冲上去手撕贱婢的映冬都呆住了,跟被雷劈了一样。 对上公公骤变深沉的眸子,云鸢歌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啥,试图挽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是……” “奴婢不会误会公主跟公公的关系。”雷劈过后,月姝最先回神,眼底隐了更浓的嘲讽。 她半点不信十三公主的话,虽然苏公公对公主的态度很是微妙,但是要说已经是自己人,绝对不可能。不过是被自己言语挤兑之下不忿,转而攀扯公公帮她出头。 草包就是草包,以为得了公公丁点好感,就真能蹭鼻子上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月姝眼底讥诮一闪而过,转而对苏伯言道,“不过公主倒是误会奴婢一番好意了,刚才为了公主好,奴婢斗胆说了几句忠言,公主会这般反应,想来忠言逆耳,公主不爱听。奴婢便不多逗留了,娘娘还等着奴婢送膳回去。” “原来如此,月姝姑娘快些回去,莫要误了娘娘用膳。”苏公公始将视线落在月姝脸上,袖下紧攥起的手缓缓放松,甚至难得给了好脸色,“之前姑娘送的点心,留下吧。” 月姝虽说要走,也未将公主放在眼里,但是到底忌惮苏伯言,担心他真的因为公主告状给她难看,此时听对方居然改口让她将点心留下,心头一喜,羞答答留下了点心,临走前还隐晦又得意的白了公主一眼。 从苏伯言开口后,云鸢歌就放弃了解释,看着两人之间互动,心口微微发冷。 等月姝走了,云鸢歌也扯了唇朝苏公公笑笑,“不敢打扰公公伺候皇上,我也先回离风殿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避开了苏伯言,不想看。 发凉的心口里,全是对自己的嘲笑,是她魔怔了,委屈的时候竟然头脑发热去跟苏伯言告状。 难道还期待他为自己出头么? 真是个煞笔。 早就知道,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何况苏伯言根本没义务帮她,是她太想当然。 脑子里闹哄哄的,云鸢歌不自觉脚步加快,同时努力挺直背脊,不愿在苏伯言面前显得太狼狈。 好在她走得快,没让苏伯言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给自己留下了一丢丢尊严。 映冬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立即拎了食盒追上去,她家公主这回委屈大发了。 “公公,公主好像……生气了。” 伯玉低声道了句,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公公表情。 没有表情。 只是眼睛一直落在公主背影,直到对方消失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吩咐回承明宫。 这么冷淡的态度,伯玉完全猜不着公公对十三公主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应该啊,公公明明对十三公主很特别…… 第50章 人是你爹吗 回到离风殿,云鸢歌恶狠狠把午膳扫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后往床上一躺,进入自闭。 她要反省,今天的自己太不对劲。 明知道苏伯言是个变态王八蛋,她上赶着套近乎谄媚讨好为的不过是将来能保住一条狗命,学什么跟人告状? 人是你爹吗? 你爹都不管你! 白痴! 映冬一整个中午没敢往公主身边凑,生怕凑过去多说一句,公主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那张小嘴扁了一中午了。 而御膳房门口发生的事情,短短一个多时辰,传遍了整个后宫。 玉芙宫,宫婢住的偏殿此时尤为热闹。 伺候娘娘用膳睡下后,得闲的宫婢们便凑到了月姝跟前,议论起了十三公主。 “月姝姐姐,你真的把十三公主讽得哑口无言?” “话可不要乱说,我一个做奴才的,哪敢讽刺身份尊贵的公主?只是看公主委实单纯,好心说了几句逆耳忠言罢了。”环视围在自己身边的一众宫婢,月姝嘴角翘起。 她自是不会让自己留下口舌。 十三公主再不济,也是个公主,自己若是应了刚刚的话,不敬公主的罪名便石锤了。 但是她说话时轻描淡写的态度,也全然展示了她对公主的不屑,侧面映证她踩了公主。 果然迎来这些宫婢们热切又崇拜的眼光。 做奴才的将主子踩在脚下,会带来扭曲的快感。 一时间,讨论更加热烈。 “听说十三公主当着好多人的面说自己是苏公公的人,真是不要脸,妄想用这么恶心的方式攀扯苏公公,结果公公根本不搭理她。” “可不是么?可惜了那场面我没能亲眼瞧见,真想看看公主当时的脸色哈哈哈!” “月姝姐姐,你再仔细跟我们讲讲,当时到底是怎样的?” 月姝难掩得意,又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赠公公点心这一遭。 自从跟她一块伺候娘娘的月姊入了王公公眼,得势后始终压她一头,如今她好容易得到这么多关注,万不想自己讨好苏公公的事情被人拿来说项。 这边热闹暂且不提,另边厢映冬不敢扰了公主自闭,自个出离风殿转悠了两圈,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她也是个憋不住话的,回来时公主看她脸色不对闷闷问了句,映冬立即骂开了。 “月姝简直不是东西,流言肯定是从她那里传出去的!” “公主你不知道她们说得多难听!什么公主之尊倒贴太监、倒贴不成反被打脸!甚至有人开了赌盘,赌公主要窝在离风殿里哭几天才敢出门!” “那个贱婢根本就是故意在坏公主名声,公主你别难过,我有办法整治她!——” 云鸢歌不甚在意扯唇,“用不着,名声这东西值当几个钱?她们说就让她们说去,你家公主我不在意这些东西,等她们说腻了,事情自然就淡下去了。” 映冬拧眉。 完球,她们家公主开始又自暴自弃了。 不用问,云鸢歌只看丫鬟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你家公主我也不是以前的软柿子,虽然我不在意名声,但是该整治的还是要整治,你跟我说说那个叫月姝的。” 要回敬,她自己动手,不用人帮忙。 不求那个死太监! 第51章 王八配绿豆,挺衬的 一听公主打听月姝的事情,映冬顿时来劲了。 这些年跟公主一直佛在离风殿,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喜欢去外面转悠听听墙角听听八卦,对于月姝了解得还不少。 “月姝是玉芙宫二等丫鬟,以前有个跟她同期的姐妹叫月姊的,后来入了王进的眼,被王进纳了。得了王进的照拂,月姊在玉芙宫开始受重用,没多久就成了林妃身边得用的一等丫鬟,处处压月姝一头。” “月姝是个气量小的,一直想跟月姊别上苗头,但是整个宫里能压得住王进的,除了皇上就没别人了,前堂那些大臣有势的倒是不少,问题是谁会看上一个奴才?” 经由映冬巴拉巴拉一通讲,云鸢歌很快明了姐妹间的爱恨情仇,“所以苏伯言这个后起之秀就成了月姝别苗头的首选?不错啊,王八配绿豆,挺衬的。” 映冬,“……”要是公主说话的调调不那么阴阳怪气,她可能不会多想。 “那公主决定怎么办?”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公主,苏公公究竟哪儿得罪你了? 之前还天天蹲着点儿去给人拍马屁,转过头说人是王八。 亏得苏公公不在这里,否则下次公主再想去蹲点,人不定还拿正眼瞧她。 太监就没脾气了么? 云鸢歌装作没看见丫鬟古怪眼神,“下晌用过晚膳,跟我去趟司礼监。” “公主想找王进帮忙?” “什么找他帮忙?是跟他做买卖。” “卖苏公公的信息?” “人苏公公自己亲口求我卖他的消息,你替他着什么急?” 映冬冤枉死了。 公主甩了她个小白眼,翻身又睡了。 偌大南诏皇宫,太监多的是,她还非得求着苏伯言不成? 她找王进去,手头能利用的太监同样多的是,苏伯言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么? 哼。 公主在梦里把名叫苏伯言的公公揪成秃头的时候,一道口谕降到了玉芙宫。 林妃盛装接旨,带着宫里一众贴身伺候的奴才跪在殿内。 “皇上今儿胃口不佳,娘娘送去的汤正好合了皇上胃口,故命奴才前来赐赏。”传话太监笑吟吟,将带来的一支鎏金步摇递给接赏宫婢,“皇上还说,玉芙宫的宫婢贴心,送上的玉梅糕解腻。转头有空了,皇上会来玉芙宫探望。” 原本还笑容满面的林妃,听完这话登时变了脸色,眼睛阴沉下来。 跪伏在她身后的月姝,更是一张脸唰的惨白,整个瑟瑟发抖。 等传旨太监走了,整个玉芙宫殿内死寂沉沉,所有宫婢丫鬟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是各自心思化为两极。 或绝望,或幸灾乐祸。 “娘娘、娘娘饶命,这是误会,奴婢没有给皇上送糕点,求、求娘娘明察!”月姝膝行两步扑到林妃脚边,哭喊解释。 林妃已经站了起来,任由丫鬟跪在脚边抖成筛糠,轻笑,“今儿早上本宫刚赐你一盘玉梅糕,没想到转头糕点就呈到皇上面前了,月姝,你当真有心啊。” 那声轻笑如同淬毒藤蔓,攀爬上月姝背脊,吓得她浑身瘫软。 第52章 还生气么 玉梅糕是玉芙宫特有的糕点,连糕点名都是林妃亲自取的,别的宫想吃也没有。 这也是林妃得宠的象征之一。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赐给丫鬟的糕点,差点给人做了嫁衣! 月姝瘫跪那里,即便没抬头,也能感觉到自上而下笼罩在她周身的阴冷,让人脚底生寒。 解释没用。 但凡牵涉到皇上,哪怕最后查明了是个误会,她并没有借着糕点讨好皇上,娘娘也不会再留她在这里。 绝望的同时,月姝方后知后觉想起御膳房门口那一遭。 苏公公突然给了她好脸色,让她将点心留下。 彼时她还沾沾自喜,以为公公对她转变态度了,甚至极高兴公公并没有因为云鸢歌公主的身份,对两人之间的争执多加置喙,更没有偏袒十三公主。 她错了。 因着她是林妃身边的人,当时苏公公若是直接偏袒十三公主,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嘴上教训她一通,让她失一回颜面,不痛不痒。 可是苏公公借由糕点让娘娘对她起疑心,那娘娘就会亲自出手对付她,这时她丢的,就是命! 哈哈哈!苏公公哪里是不偏袒?根本从头到尾,他偏的都是云十三! 谁得罪云十三,他就要谁的命! “来人,把她拉下去!”头顶,娘娘冷厉声音传来。 立即有宫婢上前把人拖了下去。 午时还围在月姝身边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那些人,全部低着头,一声不吭,好似跟月姝之间全无半点交情。 在皇宫,发生事情总瞒不过一时三刻,转眼就能闹得人尽皆知。 月姝被杖责的消息传到离风殿时,云鸢歌正准备去司礼监找王进谈买卖。 听得映冬冲进来禀告,整个人怔愣愣的回不过神。 “月姝被杖责?因为皇上夸她贴心?” “消息是这样传的,应该不会有假。” 主仆俩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映冬小心试探,“公主,还去司礼监吗?” 云鸢歌方回神,又看了丫鬟一眼,轻咳,“咳,去什么去,去司礼监干什么?我跟王进有交情吗?” 顿了下,又往外走,“哎哟,晚膳吃太饱了,肚子好撑啊,本公主出去走走了,消消食。” 映冬,“……”啊呸!不就是又想去蹲点了么!当谁不知道呢? 云鸢歌就是去蹲点了,但是她不承认。 月姝会受重罚,还是跟什么糕点有关……这件事的内情她是知道的,月姝什么时候送皇上糕点了?肯定是苏伯言后来开口留下的那一盒子。 看在阴差阳错替她出了气的份上,她就勉勉强强原谅他一回。 为了勉强原谅某苏公公,公主蹲到了御书房大门前。 等见着人的时候,公主扭头就走,还抬脚踹了猫在她旁边的丫鬟一脚,“我都说了不来,非拉我来这里做什么?回离风殿!” 映冬,“……”十万句麻麻批! 御书房大门前,伯玉伯安同样一脸草泥马。 只有苏公公淡定如常,唤了句,“十三公主。” 嚷着要走的公主立马脚底生根,扭扭捏捏半转过头,“咳,叫本公主作甚?” 一瞬间的沉默,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踱到公主身边,转至她面前。 男子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眸微垂,“奴才想问问,公主……还生气么?” 第53章 跟你和好 云鸢歌飞快瞄了男子一眼,立即收回视线,莫名脸颊有些发热,耳朵麻酥酥的。 她伸手挠了下,梗着脖子嘴硬,“谁谁谁生气了,你别冤枉本……别冤枉我,我向来胸怀宽广!” “唔,公主说的是。” 这下公主是真脸热了,淬炼出来的厚脸皮都有点扛不住。 死太监,说话就说话,那么乖做什么,咳。 视线悄悄上抬,想再偷瞄一眼,看看男子现在啥表情,结果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那双鹰眸深沉锐利,漆黑瞳仁里似有吸食人魂魄的旋涡,拢着她的倒影。 ……她走不动道了。 腿有点软。 前世的影响实在太过深远。 云鸢歌狠狠掐了下大腿,龇着牙清醒过来,她不能再在苏伯言面前露怯。 她是新生的云十三,不怂! “我、我跟你说,我今儿不是来找你的,我就是路过,是映冬硬拽着我往这边走。” “我也没想到又会碰上你,这次是真的巧。” “都怪映冬,回头我再修理她,吃里扒外的东西!” 映冬木着脸呵呵哒,她吃里扒外?睁眼说瞎话也不看看对象,公主以为能骗过谁呢? 话说得那么敞亮,有本事你倒是赶紧走人啊。 云鸢歌动了动脚走出双倍慢动作,眼角余光死锁着某公公。 我要走了,我真要走了,你倒是喊我一声留人,给个台阶下啊! 我丢! 苏伯言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少女从他面前慢吞吞往旁边挪,一步三停模样,眼底隐藏的笑意几近掩不住。 待得少女快要急红了眼角,方咽下无声轻笑,启唇,“皇上正在办公,到戌时末才需人伺候。眼下天色晚了,公主既然急着回去,不若奴才送你一路?” 十三公主脚跟一转立即回到公公面前,望天望地,“那怎么好意思麻烦公公?” “不麻烦。” “你说的哦,那你送我!” 少女立即应声。 那双清澈水眸里欢喜满的快要溢出来,她自己瞧不见。 他瞧见了。曳撒服广袖之下双手缓缓紧攥成拳青筋迸现,死死克制,维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 苏伯言庆幸多年修出来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失态,不冒犯。 否则,他真想——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悄悄告诉你,我昨天是生气了!” “那个叫月姝的真的欺负我,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告状,结果你居然不理我。” “今天就当你将功折罪了,我大人大量,跟你和好!” 少女心中欢喜,嘴上便也叽叽喳喳不停,对于身侧男子一直以来的警惕、戒备、畏惧,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候,悄然散去。 她一边说话,一边时而扭头看向男子,最初不敢跟他对视的情况,似乎也逐渐不复再。 他听着,瞧着,嘴角不可见翘起。 如此便好。 她顺着他织的网,一步步朝他走来,她每近一步,他便退半步,诱她继续走。 终有一日,他们之间的距离,会化为零。 在少女再次扭头朝他看来时,苏伯言抬眸将她视线锁住,展出笑意。 这个鹌鹑,缩不回去了。 第54章 苏公公,你欺君! 话兴正浓的时候,云鸢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狐疑看身边男子一眼,以前每次见到苏伯言,她就会有那种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吓得她远远就跑。 现在……应该不会了吧? “公主心胸宽广,奴才谢公主不计较。”男子适时开口,轻飘飘一句话,拍得十三公主立马找不着北。 看他这么上道,她心情一好,觉得面前这个死太监更加顺眼了,凑过去,“公公,映冬听来的消息也是以讹传讹,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具体的,那个月姝当真被打板子了?这个你肯定知道!” 他干的事,他能不知道结果?要是不知道,那他就不是苏伯言了。 苏公公凝着公主,轻道,“那么想知道?” “想想想!”公主连连点头。 “月姝姑娘惹了主子不高兴,被罚三十大板。刑罚已经完毕,人如今在玉芙宫偏殿养伤。” “那我就舒坦了。”恶奴受罚,大快人心,但是云鸢歌还是多问了句,“她不会死吧?” 公公扯唇微笑,“不会。” 在他们身后,伯玉伯安眼观鼻鼻观心。 映冬见状,悄悄走进两人,咬声,“真不会?” 真不会死? 伯玉伯安斜她一眼,再次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动嘴皮,声音保证公主听不见,“真不会。公公特地交代,让掌刑太监别把人打死了。” 映冬不问了,打了个寒战,跟俩货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月姝高调张狂成那样,还不如死了。 现在没死成,才是折磨的开始。 在皇宫这种捧高踩低的地方,从来墙倒众人推。你落魄了,可没有雪中送炭这种好事。 月姝得罪了林妃娘娘,玉芙宫那些奴才便是为了讨好娘娘,也不会让月姝好过。 月姝的余生,会惨得够够的。 前头,公主还在表扬苏公公,“公公,你果真够阴……足智多谋啊,要是我有公公一半脑子,我早就能吃香喝辣了。” 苏公公当做没听到那个阴字,“公主谬赞,奴才不敢当。” “当得起当得起。”云鸢歌又一次庆幸自己这辈子做了正确的抉择。 苏伯言的阴狠,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感觉还是很妙的。 看,她抱了苏公公大腿,跟公公成了自己人,就享受到了公公阴狠的庇护。 太爽了。 至于取得公公信任以后怎样釜底抽薪弄死丫的,那个,再看看吧。 等她想想好。 “玉梅糕,你当真献给皇上吃了?皇上夸月姝贴心,公公你有没有进谗言?” 少女安静不过一刻,总能想出点问题来问。 似乎在他身上,她能扒出无穷乐趣。 苏伯言眸色深了一瞬,眉峰微微挑起。 究竟在她心里,他阴险成什么样? 奸宦么? “月姝姑娘赠的玉梅糕,早就凉了,怎能献给皇上食用,呈到皇上面前的是御膳房新做的。” “哦!我懂了,新做的玉梅糕,你在皇上面前故意说是月姝给的!苏公公,你欺君!” “嗯?” “公公英明!” 第55章 专注丢人 这记马屁,让公公愣了片刻,随即轻声低笑开来。 低沉愉悦的笑声,化开了公公眉宇间的阴厉,一张俊颜于宫灯投影下看来,竟然溢出些许云鸢歌不曾见过的温柔。 那是她从未在男子脸上看见过的神色。 原来,这么好看。 似察觉到少女注视,公公侧过头去,垂眸看她。 那双总是深沉寒锐的眼眸,此时仍氤氲着未散的笑意,如同拂动了涟漪的寒潭,水波轻涌,于暗夜中让人心迷神往。 吸引着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公主!” “小心!” 随着两声惊呼,云鸢歌手臂陡然一紧,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拽着她往旁,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撞进身边男子怀里。 待得站定后云鸢歌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刚才走的方向。 ……她差点撞上了拐角的花圃。 而男子在她站稳后立即松手后退,礼貌而恭谨,“公主小心看路。” “……”云鸢歌一张小脸瞬间着了火似的发烫。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人看着了迷。 手臂上刚才被握住的地方好似还残留着男子掌心的温度,灼烧着那一片肌肤,烫得她呼吸发紧心尖打颤。 云鸢歌绝对不承认自己丢了那么大人,吭哧吭哧挽尊,“都怪这里太黑了,我一时没看清,其实我眼神很好的!” “公主说的是,稍后奴才会着人在此处多挂几盏宫灯。”公公从善如流,将此地两边八盏宫灯视若无物,面不改色。 身后仨保持眼观鼻鼻观心造型,催眠自己这里真的太黑。 “前面就是离风殿,奴才恭送公主。” “这么快?!”云鸢歌抬头,果然看到前面就是自己寝宫了,离风殿三个大字在照明宫灯下很是招摇。 明明没走多久,御书房到离风殿的路什么时候这么短了? 云鸢歌怀疑苏伯言带她抄了近路! 丫的,赶什么赶,赶着投胎么,明明说了戌时末才要回去伺候皇兄的! 现在离戌时末还有半个时辰呢! 映冬垂眉敛目,“公主,我们已经在离风殿旁边走了两圈。” 伯玉伯安垂眉敛目,“公主,赶回御书房还需走半个时辰。” 公主跟公公四目相对,脸又热了,她今晚专注丢人,“跟公公相谈甚欢,一时不察,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我不耽搁公公赶回去了,公公慢走。” 公公背了光,看不见表情,然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定,“公主早些歇息,奴才告退。” 目送公主主仆进了离风殿,苏公公方带着两个随侍转身离去。 广袖下,右手虚握,似还能感觉到少女薄衫下手臂的温软。 极短促的低笑声于唇畔逸出,又转瞬消失于十月末清冷夜色。 云鸢歌冲回内殿扑到床上立马装死,枕头被她捶得变了形。 “不能见人了不能见人了,啊——我死了死了死了!怎么能这么丢人!啊啊啊——!” 映冬就站在旁边看她家公主发疯。 等公主顶着一头草窝似的秀发爬起来,映冬慢条斯理在旁边书案上展开空白宣纸,研好墨。 第56章 我觉得苏公公不是人 公主抓起毛笔就是一通涂鸦。 又是一张不见星光的黑夜图。 “公主,心情好点了吗?”映冬问。 公主抬起小脸,双目无神,“映冬,我觉得苏公公不是人,你说呢?” “……” “你觉不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要吃人似的?” 不,映冬不觉得,她只觉得苏公公眼睛里藏了利刃,随时能用眼神把人捅个对穿。 她是不敢说公公坏话的,恰好公主也不需要她回答,所以映冬选择闭嘴。 贡献一双耳朵就行了。 没得到回答,公主浑不在意,神神叨叨念了一阵,又对着桌上的纸张祸祸,一直到戌时末才把毛笔一丢,躺床上痛痛快快睡下了。 给公主掖好被子,放下床幔,映冬才去整理书案上的狼藉,同时瞧清了公主刚刚留下的墨宝。 书案上堆叠的倒不是黑夜图了,是一张张狗刨的大字。 前几张写满了坏人坏人坏人。 接下来一叠是妖精妖精妖精。 最后一张写着好看好看好看。 映冬,“……”短短时辰里,她家公主究竟经历了什么? 云鸢歌做梦了。 望星楼顶,她拿了匕首暗戳戳准备对正在赏星的生死仇敌苏伯言下手,正要接近的时候,苏伯言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魅惑人的妖精,在漫天星空下扭头对她一笑。 天地变色,不可方物,跟他送她回来时笑得一样好看。 她跟丢了魂似的被迷惑,屁颠屁颠儿靠过去。 妖精突然露出真面目,变成怪兽嗷呜一口把她给吞了。 云鸢歌吓哭了。 …… 苏伯言快步赶回御书房,正好戌时末。 昭帝将最后一份奏折阅完扔至一旁,朝走进来的人玩笑般揶揄,“看来我这个皇妹对苏公公很是亲近,这是第几次找来御书房了?” 话是玩笑话,那双眼睛闪烁的却是精明跟试探,还有一股冷意。 苏伯言垂眸,不慌不忙中不乏恭敬,“奴才不敢。若非皇上给玉芙宫传的那道口谕,公主只怕会继续恼怒奴才,如此,也迷惑不了王公公。” 提起王进,昭帝眼里冷意这才敛去,“也就你有胆子敢拿朕做筏子。王进那边可有动静了?” “还没有。王公公在司礼监掌印位置一坐十数年,可见心机城府。此前他虽着干儿子给公主送礼,但是之后并未有后续动作,说明他还在观望。等他观望完毕,必然会有所动作。” “朕没有时间徐徐图之,需得尽快,北地跟南方都在管朕要银子,朕等不起。” “皇上不想等太久,还有一法,逼王进心急。” “如何逼?” 苏伯言抬眸,“王进忌惮奴才,奴才走得越高,他会越慌,慌不择路。届时等不急的人,便是王进。”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压抑的沉默。 昭帝坐在龙案后头沉默不厌,黝黑瞳仁定定瞧着站在面前的殿前公公,帝王身上刻意散发的威压能迫得人喘不过气。 冷意于空气中迅速蔓延。 “朕喜欢聪明人,但是不喜欢野心太大的人。苏伯言,朕能一句话把你提拔上来,也能一句话把你踩到泥底。” “奴才是皇上手中的刃,刃要多锋利,由皇上决定。奴才的命运一直在皇上手里。” 第57章 又升官了 苏伯言行事说话,永远恭恭敬敬,但是他眼里却不会有其他奴才面对主子时的畏畏缩缩、曲意奉承。 没有婢膝奴颜。 那种沉稳淡然不卑不亢是昭帝欣赏的,也是昭帝忌惮的。 这会让他觉得,哪怕他贵为天子,他的身份也不能让苏伯言畏惧。 一个奴才罢了,竟连君王都不放在眼里。 他的天威受到挑衅。 可是眼下,他又恰恰需要苏伯言。 末了,昭帝掩下眼底暗色,朗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自然相信你的忠心。” “奴才谢皇上信任!” 垂眸谢恩,苏伯言长睫半遮的眸子平静如常,不见波澜,不悲不喜。 将昭帝送回承明宫歇下,回到偏殿后伯玉跟伯安才露出担忧。 “公公,今日您跟皇上所提太过冒险了,只怕已经给皇上留下急功近利的印象,对公公不是好事。”伯玉皱眉。 伯安虽心思没有伯玉细腻,对于大气氛也异常敏感,“公公此次委实心急了些。皇上一旦生了戒备,以后的路就会变得更难走了。” 苏伯言容色淡漠,眼底似有若无的嘲讽,“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们以为皇上就会全然信任我?” 伯玉伯安一怔,无言以对。 确实,身为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怎么可能会真正全心去信任一个人?除了自己,天子谁都不会相信。 “对皇上而言,有缺点及弱点的人反而更能让他放心。我急功近利,便是我的缺点。”收起嘲讽,苏伯言转头看向窗外,眸光幽寒。 若是他始终表现完美,反而让天子无从拿捏,那才是天子大忌。 何况,急功近利能省不少事。 否则,他要再爬到更高的位置,靠着稳扎稳打,至少还需三年。 时间太长了,他不想等。 …… 翌日,一道圣旨又在宫里揭起轩然大波。 殿前公公苏伯言对皇室忠心有嘉,能力卓然,皇上惜才,擢升苏伯言兼任司礼监秉笔。 宫中上下哗然。 这一次苏公公品阶虽然没有提升,但是光是兼任司礼监秉笔,便是大跨步的高走。 且这还此擢升距离上一次,仅仅相隔了不到两个月。 苏公公圣前红人的地位更加稳固,一时间奔走巴结的人再次蜂拥。 听到消息的时候,云鸢歌正缩在离风殿里啃笔头。 “皇上对苏公公当真是极为看重,短短不到两月时间,连升两次,苏公公算得内侍第一人了。”映冬感慨,随即看向魂不守舍的公主,“公主,苏公公升迁,可要亲自去祝贺?” 拍马屁也讲究天时,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但是公主好像不在状态,从昨儿夜里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整个魂不守舍。 映冬有点不习惯,她还是喜欢看公主活蹦乱跳的样子。 “唉——”第三十九次长叹,云鸢歌扔掉小狼嚎,痛苦的抱着脑袋磕桌,“此消彼长,他又升官了,我怎么办?” “公主,你在说什么呢?” “映冬,我觉得我这条小命很快就要休矣。” “……” 云鸢歌把脑袋磕得砰砰响。 昨晚她梦见自己被怪兽苏伯言吃了,这肯定是一种预警。 警告她不要被眼前太平迷惑,等苏伯言坐上了九千岁的位置,肯定还要弄死她。 第58章 不向命运屈服的小强 这辈子跟上辈子很不一样。 上辈子苏伯言进驻司礼监成为秉笔,是在三年后,她十八岁那年。 这次整整提前了三年啊! 这么快的升迁速度,那苏伯言重登九千岁还会遥远吗? 云鸢歌觉得脖子发凉,总赶脚脖子上的脑袋长得越来越不稳。 “公主定然是昨晚噩梦被吓着了,总说什么休矣不休矣的,公主你现在可不是一点依仗都没有的透明公主了,你是有苏公公照拂的人。” 映冬走上前去,把公主小脑袋抬起来,帮她整理好弄乱的头发。 心里无奈至极,亏得在公主身边照顾的人是她映冬,忠心耿耿。 要换个人来,公主这种神神叨叨的状态转头就能传遍后宫,少不得被人安上个癔症、失心疯的名头。 “前几日欺负公主的那个月姝,公主就忘了?苏公公可是好好帮你出了恶气的。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只要不冲撞了地位极高的贵人,谁也伤不到公主分毫。” 云鸢歌没力气跟小丫鬟争辩。 映冬懂什么。 上辈子她也没冲撞过苏伯言,最后不还是莫名其妙被弄死了。 上位者都有一颗变态的心,你捉摸不透。 花了一上午时间痛定思痛,云鸢歌再次做了个决定,她要加大力度拍马屁,务必把自己跟苏公公绑得牢牢的。 拍马屁是其一,其二,她必须得证明自己是个很有用的人,最好是能成为苏公公的左膀右臂。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憨批会砍自己的手臂? 再次抬头,云鸢歌斗志昂扬,她是不向命运屈服的小强。 她顽强。 “……”映冬被公主的锋芒闪瞎狗眼,她家公主可能真的有点失心疯。 “走,给公公道喜去!”想到就做,公主半点不耽搁。 迅速调适心态适应坏境是她的强项。 这几天被公公纵得有点飘,居然敢对公公耍小脾气,是她大意了。 …… 今日司礼监里外很是热闹,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兼任司礼监秉笔后,苏伯言常驻的地方就移到了司礼监办公署,只需早朝前及入夜后伺候在皇上跟前即可。 想要巴结的人自然不会错过攀交情的机会,纷纷往司礼监涌来。 “苏公公是个能人,以后在司礼监共事,还仰仗公公多担待。” “公公连月两次升迁,如此受皇上器重,日后定前途无量,可要让我们跟着沾沾光才好。” “我等虽然没公公这等本事,但是宫里许多地方也能说上话,公公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王进拢着手,坐在办公署内室,一脸阴沉,周身阴冷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就连近来颇为得宠的干儿子来福都不敢在此时上前撩虎须,生怕被迁怒。 外面那些恭维声浪不断传将进来,那边有多热闹,这边的人就有多心惊肉跳。 “哼。”王进突然冷笑一声,起身往外走,“来了新共事,杂家也该去道一句喜,好沾沾大红人苏公公的光。” 来福等人冷汗往下流,面上还要挤出笑脸,簇拥着走出去。 第59章 呵,女人 王进一出来,刚才还闹哄哄的办公署立即安静下来,气氛诡异。 所有人视线落在王进跟苏伯言身上,暗暗等着什么。 一个是坐在掌印位置上十几年权压后宫的权宦,一个是锋芒毕露锐不可当极得皇上重用的新贵,日后两人在司礼监共事,势必两股势力碰撞。 今天这一场,会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究竟是东风强,还是西风强? “杂家早说苏公公非池中之物,如今果然如此,杂家在这里也恭祝苏公公一句,节节高升。”慢步走到苏伯言面前,王进抬起眼皮子,皮笑肉不笑。 其余人不敢吭声,神仙打架凡人观望。 倒是簇拥在王进周围的徒子徒孙,皆阴阳怪气奉上一声恭喜。 尽是恶意。 苏伯言恍若未觉,转了身过来跟王进四目相对,面色平静,荣辱不惊。 “皇上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苏某能高升,是幸得皇上青眼,龙恩浩荡。王公公执掌司礼监十数年,苏某初来乍到,日后公务上还请公公多加指点。” 观望的人在第一回合立即知道该倒向哪一边。 苏公公棋高一着。 在皇宫这种地方,当面夸人非池中之物,那是有“一遇风云便化龙”的隐喻。而真龙唯有天子,皇上此后还能对苏伯言有好脸色?王公公杀人不见血。 没成想人苏公公只用八个字就避开了言语机锋中的杀机,四两拨千斤。 “知人善任,隆恩浩荡。”既不谦虚的表明自己有担任要职的能力,又把高升的原因说成龙恩浩荡,赞皇上为任人唯贤的明君。 王公公被气得心头呕血,面上还要端出笑来,否则就是他不赞同苏伯言的话,不赞同苏伯言的话等同不承认皇上是明君! 苏伯言把他的退路都堵死了! 他若再咄咄相逼便是把原本对着苏伯言的刀子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王进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口气他只能忍! “好说好说,都是为皇上办事,苏公公若有不明的地方,大家共进共勉。” “苏某谢过王公公。” 明面上,办公署内气氛缓和下来,很快又是一片太平其乐融融。 “不愧是苏伯言,连第一宦官王进都压不了他的锋芒。”司礼监门外拐角的红漆廊柱后面,两道纤细身影鬼鬼祟祟。 “可惜苏公公的职位比王进低,要不然哪里需要给王进留脸面。” 映冬跟在公主后面看得津津有味,言语里不乏可惜。 “你懂什么,苏公公这叫能屈能伸,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公主立即不满反驳,眼睛依旧落在办公署里鹤立鸡群的男子身上收不回来,“你再看看王进,长得又瘦又矮,一脸刻薄相,猥琐至极,光有大掌印的名头没有大掌印的气势,还小肚鸡肠多疑善妒,迟早作死自己。以后苏伯言会比他厉害的多!” 映冬一言难尽,来之前不停念叨珍爱生命警惕怪兽的是谁? 等见着人了,恨不得把苏公公夸出朵花来。 呵,女人。 你这么口是心非你自己知道吗? 第60章 撒娇要哄哄 公主不知道。 更看不到自己现在的小眼神biu**iu亮。 苏伯言是真的好看。 这次升职,整个办公署里挤满了前来道喜讨好的内侍太监,穿的都是统一规制的太监服,除了颜色不尽相同,其他皆一样。 可是苏伯言就是最亮眼的那个,站在熙熙攘攘太监中间,依旧能第一时间攫住别人目光。 长得最高,气质最好,脸最好看,那身藏蓝的太监服穿在他身上好像都多了层耀眼的光辉。 他要不是太监,往他身上扑的女人只怕前仆后继。 念头刚起,公主眼角余光瞄到一抹粉,正婷婷袅袅往办公署里去。 公主biu亮的眼神立即阴暗了,死太监招蜂引蝶啊,不是男人都有女人往他身上扑,祸水,带毒的那种! “咦?那不是凤羽宫的如意姑姑么?她也来了?”映冬讶异。 “苏公公刚刚喜升官,上赶着巴结的人能不来么?不来怎么在公公面前露脸?你不知道苏公公极有艳福?前儿刚下去一个月姝,现在又来一个如意姑姑,后面怕不是还有什么吉祥姑姑富贵姑姑团圆姑姑呢,哈!” 公主哈得阴阳怪调酸气四溢,映冬仔细打量几眼,极怕自己估摸错了。 其后小心翼翼道,“公主,您也是来道贺的。如意姑姑都来了,公主现下要过去么?” “去什么去,那么多人道喜,人苏公公可不缺我这一声恭喜!”公主气哼哼扭头就走,刚离两步又转头,鼓了小脸,“……都到这儿了,不去露个脸人以为本公主不上心,我就去跟他说一声,说完就走!” 她不能气急攻心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她是来抱大腿的! 崔如意要跟她抢,她现在要是走了,岂不是白白把大腿拱手让人? 想得美! 映冬,“……” 公主已经急惊风一样朝办公署里冲。 脑袋瓜里什么都想了,就是没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凤羽宫崔如意,奉娘娘之命前来恭贺苏公公入司礼监当职。” 崔如意从大门进来,视线便不可控制的锁在了那个人身上,美眸光亮极盛。 听到声音,苏伯言才转了身过来,视线落在女子身上一瞬即收回,垂眸恭谨疏离,“苏伯言谢娘娘恭贺,有劳如意姑姑。” “不劳烦,公公高升,如意也为公公高兴——”崔如意话没说完,肩膀就被人从旁撞了下,整个人踉跄几乎摔倒。 还未及生怒就听得少女清脆娇俏声线响起,“我也是来道喜的,祝苏公公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所有人亲眼见着,苏公公脸上前一刻还裹着的冷淡疏离,如被抹去般消失不见,连凌厉眉眼都骤然软和,他凝着不知为何鼓着双颊的少女,“承公主吉言,奴才定不辜负公主期望。” 众,“……”好像窥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是啥?是啥?不敢想! 云鸢歌想要掐腰的小手背到身后,扭扭捏捏绞到一起,心头酸溜溜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奇异被安抚了下去,通体舒畅,“好多人来给公公道贺,办公署里外都挤满人了,我差点钻不进来。” 啊呸,她说这个干吗?她不是想说这个的,搞得她好像在告状撒娇要哄哄一样! 公主后知后觉脸热了。 她不是害羞,绝对不是! 第61章 狗胆包天了 “公主说的是,办公署是办公的地方,实在不该因为奴才坏了规矩。”在公主自我安慰的时候,公公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诸位今日的人情苏某心领了,改日再一一谢过。伯安,替我送诸位出去。” 主人公亲口下了逐客令,堵在办公署的众人自然不好再留,何况旁边还有个叫王进的阴脸大佛,一众人当即寒暄过后各自离去,也用不着伯安送了。 只是经了刚才那番清情景,所有人心里对于十三公主又有了另一番定义。 尤其是王进跟崔如意。 临散前,皆深深看了云鸢歌一眼,将晦暗心思沉在心底。 办公署一下清净下来。 云鸢歌还没走,整个人有点呆,自己不过随口一句话,竟然就把那些前来道贺的人全赶走了。 她这是众目睽睽的下苏伯颜面子啊!狗胆包天了! 苏伯言怎么想的?他这个人惯会做表面功夫,别是面上附和她,心里却给她狠狠记下一笔了吧? 云鸢歌偷偷往站在对面的男子身上瞄,想看看他的表情。 却见男子也正静静看着她,漆黑沉遂的眸子里裹着的情绪,她看不懂,也看不透。 “奴才送公主出去。”迎着她的视线,男子走近两步,哪怕刻意放轻了声音,也消不掉他自然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刚才还靠一腔火气雄赳赳的公主立马怂了,眼神游移,“不不用了,公公刚刚升职,想来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接处理,我自己走就行,不用送不用送。” 她想溜。 那种感觉就像小娃儿无理取闹闯祸后想躲起来躲过大人的惩罚一样,忒心虚害怕。 苏公公装作没听懂公主的拒绝,又靠近一步,“皇上体恤,今日给奴才放了一天假熟悉事务,送公主的时间还是有的。” 站那么近,近得云鸢歌能闻到男子身上淡淡冷香,更清晰感觉到他礼貌恭谨背后隐藏的不容拒绝,她还有个屁的胆子拒绝。 “那就有、有劳公公了。” “公主请。” 公主还能咋?乖乖跟着公公走呗。 “刚才公主似乎在生气,谁惹公主不高兴了吗?”走出去的路上,公公不消停,可能升职了话变得有点多,居然主动搭话。 云鸢歌一时心惊肉跳,想起自己恼火的根源,着实没那个脸皮说出来,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究竟是犯了什么魔怔呢。 公主讪笑,“公公看错了,公公接连升官,我替公公高兴还不来不及,哪会生气,哈哈哈。” “奴才还以为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公主不开心了。”苏伯言视线在少女干巴巴小脸上轻掠,不动声色。 “没有没有。”公主又连连否认,眼看马上就要走到司礼监大门外了,心头悄悄松了口气。 从来没觉得短短一截路这么难熬。 “其实公主今日不来,奴才本也打算寻时间去一趟离风殿的。”跨出大门,即将道别的时候,公公突然道。 “啊?” 云鸢歌尚不知其意,便见男子侧转了身跟她面对面,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小巧锦盒,递到她面前,“奴才斗胆,赠予公主。” 第62章 我喜欢! 锦盒呈漆黑色,摊在男子修长掌中,显得极为精致小巧。 只看锦盒成色便知里面东西很是不菲。 云鸢歌眨巴着眼睛,好久没能反应过来,脑子里乱成浆糊。 苏伯言……送她东西? 为什么? 她不是手掌江山的皇兄,他用礼物讨好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给她东西只等同打水漂,精明的苏公公,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暂时傻了么? 那只白皙手掌停在半空,没有收回的意思,坚定,固执。 见少女傻愣着久久没有反应,苏伯言眸色暗了一瞬,“这是奴才升职所得赏赐,获皇上允许亲自挑的,公主若不喜欢,便当奴才没说过。是奴才僭越了。” 眼看男子要收回手,云鸢歌不知怎的就急了,身体快过脑子,上手就把男子手掌整个抱住,“我喜欢!” 说罢立即拿过锦盒打开,盒子里黑色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对红宝石垂珠耳坠,宝石鲜艳颜色在日光折射下,耀眼鲜活。 云鸢歌想都没想,当即将耳坠戴上,抬头,眼底有着自己未察觉的羞涩紧张,小手紧紧揪住衣摆,“好看吗?” 男子身量太高,看她时需要低下头。 不知是天光突然暗了,还是他眼睛比常人深邃的缘故,此时男子眼眸颜色比往常更加浓郁。 里头似有什么东西骤然疯长,又被猛力镇压,如水墨被压至凝结。 视线落在少女精致小巧耳垂,男子面上看不出表情,只听他沉哑的声音,“嗯。” 好看。 如羊脂的白,如鲜血的红,两相冲撞极致的美。 让他想凑近了轻吮。 而真正让他自制奔溃化零的,是她眼里中她浑然不自知的羞涩。 明明羞着,竟敢邀他夸赞。 像即将绽放的花苞,邀他靠近了,欣赏她绽放时的美。 真大胆,媚而不自知。 苏伯言缓缓眯了眸,用尽力气,压制心头汹涌滋生的龌龊。 他送她至大门外,知道这里。 云鸢歌在他目送中走远,至完全离了他视线后,腿下一软跌坐在地,映冬扶都扶不及。 “公主!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映冬着急上前想把人拉起来,公主动也不动,一点反应没有。 完全没法顾及旁边丫鬟如何疑惑、焦急,云鸢歌小手极缓抚上心口,细嫩手心下,是她的心跳后知后觉,越跳越烈。 咚、咚、咚。 震耳欲聋。 那样急促慌乱的心跳,让云鸢歌害怕而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乱糟糟的脑子里,全是离开前男子凝视她的眼神。 沉暗得像要把她吞噬入腹。 “公主?怎么了这是!”映冬麻爪,对此刻的公主竟然看不明白了,眼神呆滞小脸爆红,失魂落魄的,不就收了对耳坠么! 耳坠? “公主是不是不喜欢这耳坠?要不先摘下来。” “不摘!”呆滞公主登时反应灵敏,小手捂上耳朵,瞪着映冬像瞪夺她宝物的坏人。 映冬,“……”上次皇上赏赐离风殿的珠宝里,耳环耳坠起码有两对,公主都压箱底了。 现在至于么! 第63章 只说不做的,都是渣 云鸢歌自己吭哧着从地上爬起,不忘小心离映冬远了几尺,就怕她真过来摘她耳坠。 “公主我现在正是要跟苏公公打好关系的时候。你想想他升官升得多快?就凭他的能力,这条关系打好了,以后好处多不胜数。所以苏公公送的礼物,我不能藏,我得时时戴着让公公知道我对他的重视。” “这叫战术,懂吗?以后别碰我耳朵。” 映冬抽着嘴角呵呵,她家公主上辈子大概是学川剧的,贼会变脸。 一天能变好几回,回回不离苏公公。 云鸢歌当然知道自己这种反反复复的状态站不住脚,她也没办法啊。 就好比明知道面前趴着的是只大老虎,为了讨好它你不得不战战兢兢靠近,但是哪怕装得再镇定,只要它翘一下爪子,你都会心惊肉跳,生怕它下一瞬就生撕了你。 而把凶残藏在骨子里的苏公公,比表里如一的凶兽更吓人。 脑海里苏公公的脸化成兽王,怀里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窃喜,十三公主回离风殿的一路,都跟踩在云端似的。 苏伯言那么凶那么可怕,她一定是被他吓着了才会那么奇怪。 解释的通。 反正十三公主自己信了。 讨好苏伯言已经是进行式,接下来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样证明自己是个对苏公公有用的人。 双管齐下最是保险。 只说不做的,都是渣。 另边厢,司礼监大门口,直至公主消失不见好一会,苏伯言才转身回办公署。 那只被公主抱住过的手,全程背在身后,避免行走过程中被人触碰。 至大门口空无一人,在不远处的园林后方,宫装女子才慢慢现身,眼神阴鹜。 随她一块过来的几个宫婢,察觉她身上蔓延的阴冷气息,当即义愤填膺开口。 “奴婢就说十三公主跟苏公公之间定有蹊跷,此前月姝被罚的事情没有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姑姑你还不相信,现在可亲眼瞧着了吧?” “堂堂公主当真是不要脸,光天化日的,竟然去抱苏公公的手!这等放浪,也不怕污了皇室名声!” “姑姑,你万不可再对十三公主掉以轻心,她分明是瞧着苏公公越爬越高,想借公主身份巴结苏公公。眼下苏公公待她已经极为不同,若是再被她抢占先机,对姑姑大不利!” 她们说这些并非危言耸听。 虽然历朝历代宫闱从未有过公主跟太监对食传闻,但是不代表一直不会有。 十三公主地位比之受重用的宫婢还不如,为了过得更好,公主勾引得势太监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发生。 刚才她们不就亲眼瞧着公主勾引苏公公了么。 身后宫婢竞相嘲骂,崔如意未置一词,一语不发,唯十指紧攥,尖利指甲几欲刺破掌心。 最后冷冷转身,“走吧,回凤羽宫向娘娘复命。” “姑姑!”几个宫婢面面相觑,不明姑姑为何竟能忍下来,一句话都不说。 那个十三公主不过是个透明人,要不是搭上苏公公,皇宫上下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就在刚才,那公主还故意撞了姑姑呢! 第64章 不招人妒是庸才 “姑姑莫不是一点不在意?” 宫婢为姑姑不忿,明明是姑姑先看上苏公公的。 崔如意行在最前,语气平静,“在不在意又如何,公公与我并无什么关系,何况十三公主是主子,我一个为奴的能对她如何?” 话虽如此,没人看见她脸上那份清冷,早被浓郁阴鹜生生破坏。 她怎么都没办法把办公署里那一幕从脑海抹去。 苏伯言,那样矜傲疏冷的一个人,便是在天子面前都未曾流露过一丝卑微。 她曾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能摘下他的冷傲,可是就在刚刚,在她眼前,在那么多人面前,男子如天山之雪遇初阳,坚冰瞬间融化! 云十三算什么! 想到那个少女,被撞的肩头似乎又泛起微微痛意来,崔如意狠狠咬了红唇,眼神更阴冷。 苏伯言是她先看上的,不管她爱不爱,都容不得别的女子占据他心里那份特别! 与此同时,大掌印的办公内室也不平静。 来福在一众干儿子里最擅察言观色,一看干爹神情就知道他恨毒了苏伯言,何况刚才短短交锋,干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小年轻压了一头,哪能咽得下那口气。 眼睛骨碌碌一转,来福抢先其他人凑到面色不虞的老太监面前,“干爹,儿子瞧着苏伯言对十三公主确实很是不同,之前定下的事情您看?” 此前他们虽然接触了十三公主一次,但是也只是投石探路,之后并没有继续动作,就是想着再观望观望,免得一个不慎坏大事。 王进阖上微垂眼皮,牙关翕动,“不用再观望了,你寻时机继续跟云十三接触,给她漏点意向。” “干爹放心,儿子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没抢过来福的其他太监,忍着不爽又气又妒,要是事情真让来福办好了,日后这厮更得爬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可气! “你们也不用不服气,只要是对我忠心的,我亏待不了你们。”在后宫混了几十年,王进老道精明,即便不睁眼看也能察觉徒子徒孙间的暗涌,适时敲打。 “干爹明鉴,儿子们绝无二心!” 苏伯言回到办公署,便隐约听到最里内室传来这么一句,唇角扬起不明笑意。 正在办公的其他秉笔见状,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王掌印多年宦权独大,最忌讳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苏伯言起势这么快,早就成了王掌印眼中刺,日后势必要狠力打压,司礼监恐怕不能继续平静了。 在局势未明朗前,他们这些人绝对不会随便趋向哪一边,免得站错阵营后患无穷。 对王掌印,只需一如既往恭敬有加,对苏伯言,不远不近的就行了。 等苏伯言坐到自己的位置后,伯安撇嘴小声嘀咕,“公公,您瞅瞅里面那些人作态,他们就是嫉妒公公。” 公公轻晒,“不招人妒是庸才,有何可气?” “……”言之有理,伯安顿时不气了。 不还有句话么?善妒是庸才。 说的就是王进跟那帮徒子徒孙。 第65章 这个演技给满分 云鸢歌从司礼监回来的第二天,便被十二公主拽出了皇宫。 之前她说的皇城贵女聚会,就定在今日。 坐在软轿上,云鸢歌整个脑袋几乎全怼出小窗子,看轿外一切皆觉无比新奇。 窝在皇宫野生野长十几年,算上前世两辈子,这是她第一次出宫。 原来皇宫出宫门有这么长一条甬道。 守在皇宫门口的宫城卫原是穿着银色铠甲的。 皇宫外面的宫墙跟里面一样,也是朱红色,别样的厚重巍峨。 “把脑袋收回来,别像个土包子似的,丢我皇室脸面。”云鸢容坐在一边,嫌弃得不行。 云鸢歌无所谓摆手,“我就是个土包子,你说真话我不介意,尽管说。” “……”这个奇葩真是她南诏皇室的种? 云鸢容看着少女,眼神更加复杂,“你就是靠着够蠢吸引了苏公公的?” 提到苏某人,云鸢歌立即缩回脑袋,一脸正气,“姐姐这话我不爱听,苏公公对妹妹我另眼相待那是他有眼光,知道我真实、表里如一。不像你们一个个的,扒下一层脸皮,下面还有另一张脸。” “呵,”云鸢容冷笑,“要不是听说你在苏公公面前别样狗腿,你的话我还真信了。” “生活所迫,狗腿也是我真实的一面。” “你那对我狗腿狗腿,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实。” 少女视线在十二公主身上打量了两遍,遗憾摇头,“你身上没有我能图的地方,狗腿不起来。” 云鸢容特么,想拍死丫的。 直到轿子进入京城大街,外面传来皇城街道的嬉闹喧嚷,云鸢容才压下想动手的脾气,“司礼监那地方,比内阁还要集权,司礼监掌印的权力几乎跟宰相平齐。苏伯言进了司礼监等于进了权力核心,要是他能一直得皇兄宠信,定然前途无量,你巴结上他倒也不错。能得他照拂一二,总好过你过以前那种日子。” 这次云鸢歌只笑笑,没接话头。 如果不短命,她不觉得以前那种日子有什么不好,虽说清贫了些,胜在无人打扰,不用像别的兄弟姐妹那般,活得如履薄冰。 “不过苏伯言这个人,既然有那等本事进司礼监,可见其心机手段,你这么蠢,也不知道能在他手下好活几个来回。” “姐姐,咱们现下算得是有点交情了,要是我真死了,你帮我收个尸呗,别让我曝尸荒野。” “……”云鸢容深呼吸,她就不该跟这废材说那么多,纯属浪费力气! 软轿在一条巷子中段停下,轿夫提醒谢府到了。 云鸢歌亲眼瞧着前一刻面容扭曲想要捏死她的人立马换了副面孔,趾高气扬、通身跋扈。 “啧,本公主来了,门前怎么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看不起本公主?”草包公主的嚣张无脑,被十二公主演绎得入木三分。 这个演技云鸢歌打满分,她得好好学学。 以前居然没瞧出来,是她眼拙了。 跟在十二公主身后下轿,抬头就看到面前偌大府宅大门上的牌匾——谢府。 没什么印象。 第66章 姐,我可谢谢您了 不怪她,上下两辈子,她跟皇城贵女都没有任何交集。 便是偶尔上一回宫宴,也是居末座,一个没有背景不受重视的透明公主,没人会跟她打交道套近乎。 所以皇城有多少贵女,又有哪些贵女,她通通不知。 刚才云鸢容一嗓子声音尖利,很快炸出侯在门边的门房,快步走出来迎人,“奴才见过十二公主。公主恕罪,我家小姐正在后院待客,一时抽不开身,特命奴才在此恭候公主。” “嗤!说来说去,不就是本公主的身份入不了谢大小姐的眼,不够让她亲自接待嘛?带路吧,本公主倒要看看,后院都来了什么贵客让谢大小姐抽不开身!”说是带路,十二公主扬起下巴,先行走到了前面一马当先。 门房似乎知道这位公主脾气,被讽得面上讪讪,再未多言,免得对方得势不饶人。 云鸢歌安静跟在最末,心头颇多感触。 同为公主,云十二处境比她好上许多,没想到在那些贵女面前,原也是被人看碟下菜的角色。 也亏得她足够跋扈嚣张,不然只怕更要被人欺负到骨子里。 说到底,她们其实是一样的,都不得不为自己披上保护色,用来保护自己。 因为她表现得安静,门房对她的身份竟然也没多问。 加上云鸢容一身盛装,反观她素色衣裙低调打扮,门房大抵是将她当成随同公主来赴会的丫鬟。 云鸢歌耸耸肩,并不在意。 绕进后院,很快便听到女子们轻声笑语从一处花厅传来。 时值入十一月,京城气温渐降,娇贵的贵女们聚会,多设在室内,免了室外着凉的风险。 “这次设宴的是谢府大小姐谢暖玉,待会跟我一块叫人,至于其他人,能结交的到时候我再给你引荐。”临进花厅前,云鸢容才想起自己还没给十三妹妹做科普,简短说了几句。 “哦,好。”少女应得随意又淡定。 一点没有云鸢容以为的紧张,气得她嘴角歪了下。 “哟,看来人差不多来齐了,怪不得谢大小姐抽不开身去迎本公主呢,这里坐的确实个个都比本公主身份尊贵。” 十二公主嚣张尖利的嗓门,成功让花厅静了静。 云鸢歌看到千娇百媚中站起一女子,笑道,“是暖玉招呼不周,惹公主生气了。不过这里在座都是姐妹,公主说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可就生份了啊。” 话好听,十二公主炸起的毛被抚顺,跨进门去,“要不说谢大小姐会说话呢。这次本公主带了十三妹妹一块来,大家认识认识,以后有什么聚会莫忘了多给张帖子。” 成功把一众女子视线引到了云鸢歌身上。 云鸢歌淡淡扫云鸢容一眼,姐,我可谢谢您了。 “本公主不请自来,要是唐突了,还请诸位贵女担待。”迎着那些陌生的探究的眼神,云鸢歌心态平和。 很好,她们都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她们,打平了。 “你就是十三公主?听说昨儿御前苏公公升职司礼监秉笔,十三公主大出了一把风头,就是你吗?” 第67章 谣言止于智者嘛 云鸢歌朝声音来源看去。 整个花厅围圈闲坐的勋贵千金十来个,说话的人就坐在东道主谢暖玉左侧,着紫绡翠纹裙,百合髻,圆脸杏眸,是乍看和善又无辜的面相。 只是毫不客气的说话态度,充满了勋贵千金的傲慢及高高在上。 她根本没把什么十三公主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在看着云鸢歌,谁都没插口。 没有一个人给十三公主行礼打招呼。 对上那名女子视线,云鸢歌笑了笑。 “我是十三公主云鸢歌。至于姑娘说的大出风头,我不明其意。不过是给苏公公道个喜,不知道怎的以讹传讹传成这样。” “我虽一直居在宫中少有交际,却也听说过世家贵女们养在深闺,都是心智、教养无不出众的人物,想来不会随意听信传闻的,谣言止于智者嘛。” “姑娘一见面就这般问我,是纯粹好奇,还是信了流言?” 十三公主微微歪着脑袋,眼里的好奇跟无辜实打实真切,少女不谙世事的单纯比开口的女子更胜一筹。 再看被她反诘的女子,白皙圆脸已然又青又红。 她确实看不起云鸢歌,说话的时候毫不遮掩自己对这位公主的轻视,但是云鸢歌那通反诘提到闺阁千金的教养,更是一句谣言止于智者把她堵死了。 她要是当庭吵起来,岂非坐实自己偏听偏信爱嚼舌根? 事情传出去,她的名声坏了不说,整个花厅的其他贵女都得被她连累。 女子又羞又怒下不来台,更不想拉下脸认输,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旁观战的云鸢容眼底兴味一闪而逝,她刚才不出声,就是想看看这个十三妹妹会怎么应对,以此斟酌自己跟她来往时能放几分心力。 如果云十三真是个草包,那就不值得她浪费精力了。 好在结果没让她失望,兔子咬人也是会疼的。 她当初在宫宴上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抑闷顿时一消而散。 此时谢暖玉见气氛不对,已经站了起来打圆场。 “两位公主能来赴宴,是暖玉的荣幸。别光站着了,坐下一块喝茶,你们来之前我们正在聊京中趣事,你们也听听。” 立即有贵女附和,“以前我们办的聚会,十三公主从来没露过面,这次总算让我们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可要好好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才行。” “难得见到正主,我也有好多问题想问十三公主呢。” 尴尬转眼被众贵女七嘴八舌压下。 云鸢容这才伸手牵住云鸢歌往旁边空位入座,扬了红唇哼笑,“十三是本公主带着一块来的,身为姐姐自当对她照拂些,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牙尖嘴利的很,可莫要把她吓着了,不然本公主可不饶你们。” 说话间仰起下巴,眼神倨傲扫过圆脸女子,“至于穆小姐,荣安侯府世袭罔替地位尊贵,侯府千金有骄傲的资本。但是侯府再尊贵,也是排在皇族之下的,岂有侯府千金踩在公主头上的道理?看在十三不计较的份上,穆小姐刚才的大不敬本公主便当算了,再有下次,以以下犯上论!” 第68章 有你衬托,我能更高贵点 眼看着圆脸女子脸色再次为之一变,敢怒不敢言,云鸢歌坐在姐姐旁边安静如鸡。 心安理得享受照拂。 这种场合,有个嚣张跋扈的姐姐护着,滋味还挺不错的。 啊,她果然是时时需要被保护的小可爱。 不过荣安侯府……听来有点耳熟。 在花厅里氛围一变再变,众位贵女努力缓和气氛的时候,云鸢歌歪着小脑袋努力回想了下,还当真是对荣安侯府有印象。 上辈子听过宫婢几句闲言,说的就是荣安侯府正牌千金从云端跌落泥地,被人碾碎了脸面下场凄惨。 思及此,云鸢歌很同情的朝穆小姐放松了个微笑。 穆小姐眼珠子都气红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透明公主,仗着云鸢容撑腰,竟然敢嘲笑她! 可是眼下,她还真不敢再对对方说什么做什么。 身份压死人。 就算云鸢歌什么都没有,她也是个公主,是正宗皇族。 继续拉踩对方,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趁着众贵女不注意的空挡,云鸢容杵了云鸢歌一拐子,凑头压低嗓子,“你刚做什么了?姓穆的瞪着你眼睛都快脱窗了!” 云鸢歌是真无辜,“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我就对她笑了一下!” “……”拍拍妹妹肩头,云鸢容安慰的很不走心,“那肯定是她脑补太多,让她瞪吧。” “嗯,我也不会少一块肉。”云鸢歌喝茶,“诶嘿,这茶味道不错,来点?” “满上。” “酒满敬客茶满欺人,给你半杯。” 看着十三妹妹给自己斟满杯,再看看自己手里小半杯,云鸢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亏了。 对上妹妹真诚的眼神,她决定暂时相信姐妹情谊。 这东西皇宫里没有,但是她们现在是在皇宫外头,她姑且相信有吧。 其余贵女谈笑风生,但是一个个的眼角余光始终在公主姐妹俩身上转悠,把两人互动全然看在眼里。 得出一个结论,十三公主好欺,但是她有十二公主傍身,不能欺。 接下来的聚会一派和谐。 到最后,云鸢歌竟然也收获了几个贵女的亲近,算是有了口头上的朋友。 坐上回程软轿,云鸢歌感叹,“十二姐,你在贵女圈子里吃得挺开啊。” 云鸢容嘴角一撇,“你装傻呢还是真傻呢?吃得开?全是表面功夫罢了,这些个贵女一个个心高气傲,你以为她们真看得上我云十二?” 她境况虽然比云鸢歌好一点,也只是一点,身后有个母妃,有个侍郎舅舅撑腰。 但是这点背景,在贵女们眼中压根算不得什么。 “那你还带我来?”云鸢歌疑惑。 “有你衬托,我能更高贵点。” 云鸢歌微笑,这个妖艳贱货。 “这次来的贵女都假惺惺,没有能深交的,你认得人就行了,下次见面过个面子情即可。”话音刚落,轿子后方就传来一声喝骂,声音还有点耳熟。 云鸢歌挑了帘子往后看去,正好看到某穆小姐一脚蹬在身边丫鬟身上,把丫鬟踹得到底蜷曲。 “姐,她这是迁怒吗?真真凶残没人性。” 第69章 谁才是主子 “嗤,少见多怪。整个京城也就穆念晴的刁蛮能跟我比肩。” 云鸢歌静静看着十二公主不说话,跟人比刁蛮,敢情你还很得意。 云鸢容翻了她一个白眼,漫不经心,“她踹的那个,叫穆宛烟,荣安侯府四小姐,庶出的。这种场面在宫里比比皆是,你看得还不够多?值得你大惊小怪,出息。” “荣安侯府四小姐?”云鸢歌本来已经把脑袋缩回来了,听了这话又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挣扎着踉踉跄跄爬起,低头缩肩,那种卑怯畏缩的姿态,一看就是常年遭受不公平对待。且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穿的衣裳也灰扑扑,看着跟丫鬟没什么两样。 不怪她眼拙。 “有什么好看的?你莫不是对人同情上了?” “不是。”云鸢歌扭头,对上云鸢容,一脸感激,“我突然觉得十二姐姐你是个有人情味的大好人,从小到大你没揍过我。” “……”云鸢容面容抽了下,又抽了下,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有人情味?大好人? 哈哈。 笑话。 云鸢容扭头假寐,掩盖脸上的不自在。 见状云鸢歌并未多说什么,扬唇笑了笑。 说那番话她是真没有别的意思,也是见着了穆四小姐的遭遇,才发现自己比之算是好的了。 头上那么多姐姐,各自平日里大小争端无数,但是真的没有哪个姐姐对她动过粗。 当然,不排除她们不屑,毕竟自己是个全无威胁的小透明,不会触动她们任何利益。 回宫,下轿,云鸢歌先往司礼监跑,连离风殿都没顾上回。 “去哪啊?你寝宫在这边!” “今儿一大早就被你拉出去了,我都没来得及跟苏伯言说一声,我怕他有事找我找不着,先去跟他说声我回来了。” “他是你什么人啊出宫回宫还得跟他报备?谁才是主子啊?”云鸢容恨铁不成钢。 整个皇室,云十三最丢公主的脸! 气完了云鸢容又往女子消失方向看去,隐约觉得不太对味。 云十三这做派,咋跟小媳妇事事要向相公报行踪似的? “……”云鸢容狠狠打了个哆嗦,吓得赶紧回寝殿睡觉。 不然还能怎么着。 她也不敢得罪苏伯言。 两人是晌午后出宫的,来回一趟花了两个多时辰,眼下正是申时末,距司礼监散值只剩不到半个时辰。 云鸢歌一路急跑,就怕错过了时间苏伯言已经不在司礼监,那今天恐怕一天都见不着他了。 四体不勤的公主,跑到司礼监时整个人气喘吁吁,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好在,里头还有人在办公。 云鸢歌很欣慰,她没来晚。 缓了一会,等气息逐渐平和下来,人才悄摸摸走到办公署窗户下,往里偷窥,看看苏伯言坐在哪个位置。 刚从窗台下探出脑袋,就对上了男子深若黑潭的眼眸,淡淡的,没有波澜的,像静置的黑色琥珀,好看。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用气音唤他,“苏公公——” 第70章 你是鬼吗! 话音落,便见那双疏冷无波的眸子慢慢弯出极浅弧度,似氤氲了不分明笑意。 他没说话,白皙修长手指执了一方干净帕子,探出窗户,轻轻触上她额头、鬓角。 动作轻而柔。 小心翼翼,如擦拭蒙尘宝珠。 云鸢歌整个僵住,愣愣的,傻呆呆看着窗内男人。 京城十一月,风渐凉,拂在少女奔跑后绯红面颊,拂不去面上滚烫臊意。 澄澈如琉璃的眸子,倒映的,全是那一个人。 面容如玉,斧刻刀削,棱角完美,线条锋利。 他专注某个人的时候,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轻易便能攫住人的呼吸。 呼吸困难,云鸢歌猛地蹲下身子,将自己贴在了窗台下方墙壁,不敢动弹。 樱唇微张急促顺气,杏眸儿受惊般瞪得大大的,眸心放空。 明明周围安静无声,她却能清晰听见胸腔里传来的如雷心跳,压不住。 小脸上帕子擦拭过的地方,触感残留强烈,云鸢歌玉指颤抖,沿着那些触感抚去,指头满是凉意。 是汗。 她急跑一路,缓了气息才去找他,却不知道额头鬓角泌了细小汗珠。 苏伯言刚刚……是在为她擦汗。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是云鸢歌还是没有勇气站起来,重新站到苏伯言面前。她胸腔里的心跳,还没平下去。 那张小脸上汗渍还没擦拭完,面前陡然空了,苏伯言白皙手指尚停在半空。 顿了好一会,指尖缓缓攥紧帕子,收了回去。 他没动,视线落在窗台,眸子深暗不透光,不泄出任何情绪。 “苏公公,怎么发起呆来了?可是折子不好批阅?”室内有声音响起。 苏伯言回头,若无其事,“无事,多谢。” “公公客气,若是公务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可找我帮忙。眼下该散值了,我们就先走了,公公也早点收拾收拾离开吧。” 礼貌朝说话的人点点头,苏伯言并未多言。 他待人惯来是这般客气疏离态度,因着有御前职称,每日在皇上面前行走,其他人也不敢对他有什么意见,一一离去。 等人都走了,他才站起身,将面前书案上堆叠的折子收拾规整,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他不急,云鸢歌蹲得腿都麻了。 亏得刚才她是偷偷摸进来的,喊苏伯言的时候用的还是气音,没惊动任何人,要不然刚才那一幕被人瞧见,她都多丢人。 不过现在也没好多少。 她又在苏伯言面前丢人了。 好端端的,你帮我擦汗做神马?做神马?! 她好慌啊! 贴着墙根,云鸢歌双手合十,祈祷苏伯言赶紧走人。 “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你忘了你忘了……” “忘了什么,公主?” “……”云鸢歌没睁眼。 “公主?”声音离她更近,几乎就在她鼻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将她整个笼罩的阴影。 人恼羞成怒的时候,胆子总是特别大,公主刷的睁眼怒瞪蹲在面前的人,“你、你走路没声音的,你是鬼吗!” 男子唇角翘了一瞬,“公主恕罪,奴才没走路,是从窗台跳出来的。” “……” 第71章 狗扑 顺着男子所指方向看去,有那么一瞬,云鸢歌把那方窗台当成了生死仇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木然转了半个身子侧对苏公公,自我逃避,“有正门不走居然跳窗……公公身手真好,呵呵呵呵……” 再不忿,马屁还得拍。 “公主急着找来,奴才担心公主有急事,不敢让公主久等。” 公主心里叫骂,放屁!你要是不跳窗好好走正门,等你寻到这儿本公主早溜了,哪还会跟现在这样被你堵在窗台底下丢人?! 特么她尴尬的连正眼都不敢往公公身上瞧! 跑这一趟纯粹自找罪受。 虽然苏公公那张脸着实赏心悦目…… 蹲在少女身侧,看着她闪闪避避模样,苏伯言视线落在她圆润小巧耳垂。 耳垂血红若滴,红宝石垂珠耳坠闪亮耀眼。 蜷缩了下手指,苏伯言开口,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暗哑,“公主不若先起身,蹲太久了腿会麻。” “咳,还好还好,也没蹲多久。”云鸢歌腿确实麻得不行,又不肯继续丢人,嘴里说着还好,起身动作比谁都快。 苏伯言想要开声提醒已经来不及,眼瞧着贴在墙根处的少女马上就要撞上头顶突出的窗台,忙飞快探手挡住。 砰的闷响,公主脑门撞上男子掌心,用力很猛。 ……脑门不疼。 力道被半截拦下,没等她尴尬,身子就惯力不稳往前栽。 咚。 公主以狗扑姿势,脑门稳稳抵在公公腹部。 两人齐齐僵住。 隔着一层布料,云鸢歌能清晰感觉到脑门贴着的地方有温暖热源,结实硬挺。 那股热源顺势就燎烧了她整个脸蛋,只差没把那层脸皮给烫熟了。 “公主……没伤着吧?”头顶,传来男子熟悉的悦耳声线,细听能听出丁点僵硬及隐忍。 云鸢歌缓缓、缓缓后退,直到脚后跟完整贴上墙根,才抬头朝公公挤出一抹笑容,比哭还难看,“多、多谢公公。” 我特么生无可恋。 我特么莫得感情。 最让云鸢歌绝望的是,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去瞄公公被腰带束出的劲腰。 她撞上去的力道不小,公公站得稳稳当当不说,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 还有刚才的触感,硬,结实,还有弹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腹肌? “公主——”头顶声线更加隐忍,震散了公主满脑袋天马行空。 回过神来看清自己干了什么,云鸢歌想把自己倒带重来。 她刚才,把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头,戳上了公公腹部。 一下不够,她戳了两下。 云鸢歌抬头,“我说不是我干的,公公你信吗?” 静静凝视公主片刻,眼看那张小脸红霞飞速蔓延,苏伯言垂眸遮住眼底暗涛,声音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奴才相信公主,公主绝非有意轻薄奴才。” 这声线,四平八稳,泰山崩了都不带跳一下,极具安抚人心的能力。 公主感动哭了,“苏公公,你果真是明白人!我最喜欢你这样的,明辨是非!” 话毕,公主掩面遁走。 第72章 公主要保命! 想像太美好,公主没成功。 “公主急着跑来,就是为了唤奴才一声,戳奴才两下?” 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是苏伯言本尊。 公主脚下踉了踉,刚刚开跑的脚没能再迈出第二步。 她再次庆幸自己来的时机非常好,正好是散值时间,眼下司礼监除了她跟苏伯言没有第三个人。 否则公主调戏公公的流言明儿就能满皇宫皆知。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云鸢歌毫无底气,“你刚刚还说相信我的!” 真要有错,错的也是她右手食指! 公公站在原地,叹道,“奴才自是相信公主的,可是公主这样走了,被人瞧着以为公主落荒而逃,本来无事也会被传成有事。” “……”好像有道理。 她的心跳现在还停不下来,脸上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红透了。 这么跑出去,要是偶遇个宫婢内侍,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云鸢歌连腰板都直不起来了。 她怎么就把自己作成这样? “公主不若缓缓再走,顺便说说,来找奴才可有要事。”男子的提议很是及时,给脑子哄乱的人注入一股清明。 “那我缓缓再走,毕竟人言可畏。” “公主说的是。” 这话过后,两人之间短暂沉默下来。 公主站在几步开外背对,小手将面前衣襟绞出了十八朵麻花。 公公还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于女子瞧不见的地方,深沉眸子波涛汹涌,最后一个深呼吸,狠狠闭眼再睁眼,也没能将那些晦暗情绪完全遮掩下去。 他不是圣人。 那种撩拔于她是无意为之,于他却能掀起惊涛巨浪。 自有能力保护自己起,再没人能轻易近他身。 此次倘若换个人,哪只手指碰的他,那只手指势必已被剁掉喂了狗。 天边漫天彩霞,紫金颜色一点点浸染大地,有风从天际吹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临冬的缘故,云鸢歌总觉得周身有点冷。 花了好一会功夫平静,冷静下来后,云鸢歌眼珠子往眼尾游移,偷瞄站在侧后方的人。 他在看晚霞,看得还挺出神。 漆黑眸子映着霞光,更为深沉晦涩,刀削斧刻俊颜被晚霞拉出明暗剪影,锋利又冷沉。 云鸢歌心头立即跳了下,嘶!最近过得太顺风顺水,她都快忘了苏伯言真实本性了! 这是个格外记仇的,身为太监被女子戳腹肌,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羞辱,苏公公安能不生气? 警铃乍响,公主要保命! “我、我今儿跟皇姐去参加贵女聚会了,花了一下午时间,好没意思。”公主扭头朝公公看去,佯作镇定,“我一直记挂自己不在宫里的时候公公会不会有事找我找不到人,回来后连离风殿都没进,便先跑来寻公公了。” 公公闻言侧头,黑眸里的光似乎亮了点,冷意散了些许。 有用!继续卖好! “那你今天有没有去、去找我?” “没有。” “……”会不会聊天?一聊就死?是人吗?敢不敢给个台阶下? “不过公主记挂奴才,奴才很高兴。” 咳,原谅你。 第73章 准备干坏事的小耗子 “说来还是我唐突了。公公初入司礼监,每日定有诸多公务要忙,我这么找来很不合适,若是耽误公公做事怕要害你被责罚。”几番斟酌,云鸢歌把话尽量往漂亮了说。套近乎刷好感嘛,她会。 但是话说完了,眼珠子也跟着亮了。 苏伯言因为办事不利被责罚?皇兄还用得着这个人,罚他不会太重,也不能太轻了不能服人,最合适的罚就是打板子。 苏公公趴在凳子上被打屁股,哎哟哎哟叫唤的画面……一想云鸢歌就热血沸腾,好解气! 上辈子她被苏伯言害得命都没了,这辈子让他被打几下板子,不过分吧。 看向苏公公,云鸢歌露出迷人微笑。 她决定了,以后多来几次,每次都选在苏伯言办公的时间来。 苏伯言眼眸轻眯起,随后垂眸掩下眼底涌将上来的笑意。 她现在的模样,像只龇了牙准备干坏事的小耗子,把心思全放在脸上了不自知。 倒比鹌鹑鲜活可爱极多。 “身为奴才当事事以主子为先。公主有事寻奴才随时都可以,万没有奴才为此为难的道理。”苏伯言避重就轻,完美避开了对所谓责罚的解释,抬头看眼天色,“公主此次出宫没有带上丫鬟?马上就该晚膳了,奴才先送公主回去。” 云鸢歌这次出宫确实没带上映冬,反正跟着十二姐姐万事有人担待,她干脆小手一挥给映冬放了半天假。 “会不会麻烦公公?这边散值过后,公公还要回皇兄那边伺候吧?”云鸢歌惺惺作态。 “奴才酉时中需回御书房伺候,还有半个时辰,送公主回去亦足够。” “那有劳苏公公了。”公主笑咧了嘴。 酉时中啊……可真不一定足够。 心情好,公主走路带风,十五岁少女在前面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扭头一抬眉皆是欢快。 颀长男子跟在后头脚步不疾不徐,姿态恭谨而从容,三品绛紫曳撒着身,在夕阳余晖映照下,透出冷硬沉稳。 那双深不可测的眼,于紫金光彩中,追逐飞舞的蝶。 不动声色。 “公公,我跟你说,我今儿在聚会上见着了好多世家贵女,个个都长得极好看,穿衣打扮也漂亮。” “不过她们不太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世家贵女的眼睛一个个都长在头顶上,不会正眼瞧人。” “这种聚会好没意思,坐在那里你压根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以后我不去了,与其去那里浪费时间搅得自己不自在,我宁愿来寻公公散步聊天。” “你不知道我们要走的时候,还看到侯府千金磋磨人呢,她身边跟了个畏畏缩缩的小丫鬟,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丫鬟竟然是她庶妹妹。想想我的处境比那个庶女好多了,起码我皇姐从来没打过我。”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在两人身后交叠。 深秋的傍晚,空气中总有股挥不去的瑟冷。 但是回荡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欢快声线,轻易将那股冷意压了下去,连寂寥都凝聚不起来。 第74章 记吃不记打 寂寥钻不出来,苏公公嘴角笑弧压不下去。 少女说话的时候他并未插嘴,却喜欢极了这样的气氛。 只是太过擅长隐藏情绪,从面上,总难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从后眯眸看着少女纤细背影,看她时而扭头给他一个微笑,唇畔笑弧便会更深一点点。 以前他以为,在皇宫这种地方,纯白也会被染成纯黑。 但是世上总会有那么点意外,十三公主便是那样一个意外。 不管她是十五岁,抑或五十岁,都……记吃不记打。 “公公,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应我一声嘛,只有我一个人在说,好没意思啊!” “嗯。”他应。 少女声音立即兴奋了一个度,“我再跟你分享一个秘密,我十二姐姐人不可貌相!她在外头的时候可嚣张了!我们刚到聚会的时候,侯府千金看不起我来着,被我皇姐一凶,脸给气扭了都没敢再说我的不是。” 随即察觉自己似乎有点兴奋过头,少女控制着小肩膀抖了抖,努力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苏伯言需扭头才能吞下忍俊不禁的笑意,答得认真,“公主本性纯良,从不仗势欺人,是别人不好。” 所以,他才不舍得让她的天空染上一丝一毫血腥与阴霾。 所以,留了月姝一条贱命。 “我看到你笑了,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他想答没有,可是她扁着小嘴的模样,让他把话又咽了下去。 期待她接下来的表演。 一如他所想,公主登时就被气着了,扯出自以为阴狠的表情,奶凶奶凶。 下一瞬,公主脚下一个踉跄歪坐在地,捂着自己的绣花鞋,“啊,好痛,公公,我扭到脚了!” “这可如何是好?公主且先忍忍,奴才这就去寻太医!”苏伯言一个箭步上前,先看了眼少女裙摆底下露出尖儿的绣花鞋,再扫一眼连颗小石子都没有的汉白玉大道,随即起身要去寻太医。 两人已经走到御花园,这个时辰,御花园里无人,想去找太医,只能苏伯言亲自去。 他刚起身少女就探手抓住了他衣摆,“公公可别!不过是脚扭了一下,我歇歇就好了,真要为这个去寻太医,让人知道了要笑我小题大做的。” “公主金枝玉叶——” “什么金枝玉叶啊,本公主没那么娇气。”云鸢歌细白小手揪住男子不放,仰头笑得真可怜,“公公在旁边陪我呆会?我缓过劲儿就能继续走了。” 苏伯言蹙眉,再次蹲下来,“公主不愿请太医,那奴才帮公主揉一下,许会好些。” 云鸢歌忙点头。 揉揉好,要真让苏伯言去请太医,她可不就露馅了? 一点红肿都没有的脚,说扭到不能走了谁信啊。 看着低头认真观察她绣花鞋的男子,云鸢歌挑唇阴笑。 酉时中?我要是酉时中能让你准时回去,我就给跟你姓苏! 念头刚转一圈,便觉小脚一紧一松,狗太监把她绣花鞋脱掉了,正在解她的罗袜! 云鸢歌眼珠子暴凸,“……” 尼玛,非礼啊! 第75章 奴才是太监 云鸢歌脸颊冒烟。 飞快把脚收回来,用裙摆包裹藏得严严实实,就这样也没压下一股股往上蹿的热气,气得她说话都磕巴了。 “你怎么能摸摸摸摸摸我的脚!”放肆! 空落手心在半空呆滞片刻,苏伯言若无其事将手收回,缓缓抬眸,“公主——” “女子的脚是不能被夫君以外的男子看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轻薄我!这三个字云鸢歌实在没脸说出口,要是眼睛能杀人,她要把狗太监杀一百遍! 少女似乎真的被气狠了,水润剔透眸子覆了一层薄薄水光,眼圈通红,瞳仁瞪得大大的,气恼羞怒交织,于杏眸染出让人心颤的潋滟。 苏伯言看着,启唇,慢条斯理将被打断的话吐出来,“——奴才是太监。” “……”云鸢歌眼里羞怒凝滞,随即迅速枯萎,化为天大的尴尬。 “太监是内侍,各宫殿娘娘身边还有太监专职服侍更衣沐浴,奴才替公主查看一下脚伤算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公主对奴才的身份可是有所误解?” 公主整个人已经羞愧得贴到地上,还心虚,压根不敢对上男子疑惑目光,以致错过了他眸底暗色。 她对苏伯言有什么误解?误解就是她把这狗太监当男人看了。 忘了将来的九千岁苏公公,是个早就五根清净的。 云鸢歌觉得自己脸皮被自己揭下来放到了地上使劲揉搓,沾了满脸泥。 这种感觉有点麻木。 果然没有最丢人,只有更丢人。 每一次每一次丢人都是在苏伯言面前,这货应该跟她一样麻木了吧? 这么一想,云鸢歌得到了心理安慰。 “……好像不怎么疼了,”摆回若无其事神色,云鸢歌飞快套上绣花鞋,“可能是有公公在旁,本公主连脚伤都好得特别快。” 夜幕已降,昏暗光线下,公公表情看不清,过了会声线才响起,“能对公主有助益,是奴才之幸。” 话毕,公公伸手轻易将公主扶起,“天色不早,十一月天凉,公主若是回去晚了,晚膳只怕要凉了,奴才先送公主回去。” “有劳公公。”装作一瘸一拐,回去路上云鸢歌用十八般武艺拖延时间,非常成功。 只是她总有种错觉,她不是被扶着走的,是被拎着走的。 回到离风殿,酉时中早就过了,公主挥着小手跟公公作别,等对方人影一消失,强壮的镇定立即戳散,公主整个蔫吧。 藏在绣花鞋里的小脚,脚指头不停蜷缩,妈的狗太监那手是被火烤过吗?她的脚到现在还发烫。 八字不合,天生相克! “公主,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殿里,映冬身影很快出现,嘴上叭叭叭的,边说话边往殿外瞭望,“刚才那人好像是苏公公?这个时辰,公公不得到皇上跟前伺候么?” 云鸢歌顿了下,眼睛biubiu看着小丫鬟,缓缓笑起,“是该在皇上跟前伺候。映冬啊,明儿一早你就出去探探承明宫的风声,有好消息立即来报。” 第76章 不挺可爱么 等苏伯言回到皇兄那边,起码得酉时末了。刚刚调职司礼监就敢怠慢皇兄那边,这次苏伯言不挨板子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脑子里再次描绘出苏公公捂着屁股嗷嗷叫的画面,十三公主浑身郁气一扫而光。 舒爽。 干不掉苏伯言,还不兴她收点利息么,呵呵呵呵呵。 这晚公主心情好,就着不那么热乎的晚膳,多吃了一大碗米饭。 这边厢苏伯言回到承明殿,正好酉时末。 人一出现,早就侯在门口的伯玉立即迎了上来,“公公回来得及时,皇上刚刚用过晚膳,正在内殿品茶,伯安在旁伺候着。” “嗯。” “奴才之前听人说公公散值后送十三公主去了,还担心公公赶不回。” 伯玉唏嘘完,便见公公似乎想到什么,嘴角翘起一角弧度,语意莫名,“若是酉时中,确实赶不回。” “还好,皇上体恤公公两头奔忙,只需公公酉时末回来伺候洗漱。” 公公嘴角弧度更深了些,即将跨进内殿的时候,吩咐,“明儿去寻一只小白鼠,放笼子里养着。” “公公要养宠?”这下伯玉真个诧异了,宫中得势的公公养小宠物的不少,像王进就养了一只会拍马屁的八哥,但是他们家公公对这些素来是没有爱好的。 怎的突然改主意了?心血来潮? “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被吓着了,扔两粒花生米就又会鼠头鼠脑凑过来,”苏公公垂眸,轻笑,“不挺可爱么?” “……奴才明儿就去寻一只来。” …… 苏公公送十三公主回离风殿的消息,连伯玉都知道了,其他着重主意苏伯言动向的各宫殿自然也有耳闻。 消息也传到了凤羽宫,落到崔如意耳里。 彼时皇后已经上榻就寝。 “姑姑你说十三公主到底有什么毛病?就算要巴结苏公公,做得也太上脸了吧?她好歹是个公主!”告密的丫鬟犹自不忿,“回了宫里不先回自己离风殿,巴巴的先跑司礼监到苏公公面前刷脸去了!” 围在旁边的另一丫鬟嗤笑,“公主?这宫里上上下下的,有谁真把她当公主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然能那么巴结苏公公?看到好处了呗。” “我瞅着苏公公对十三公主有些不一样……姑姑,我们真的就这么看着?” 几个丫鬟噤了声,齐齐往沉默不语的女子看去。 整个凤羽宫的人都知道,姑姑也是看上苏公公了的,甚至在皇后面前明着表明过心意了。 现在苏公公越走越高,想跟他对食的宫婢绝对不少,但是在她们眼里,那些小贱蹄子没一个比得上崔姑姑。 加上苏公公从来生人勿近,所以以前她们真的一点不着急。 谁知道会半路跑出个程咬金来。十三公主再不济,也是个公主,身份高出姑姑许多,而且最让她们紧张的,是苏公公对公主的态度。 崔如意一言不发,然任谁都能看出她眼底越来越浓的阴鹜。 片刻后,女子站起,“去玉芙宫!” 第77章 想雪耻吗?我帮你一回 玉芙宫。 偏殿最末的院子,一间房间狭小昏暗,潮湿阴冷。 正对房门的床上隆起一个小堆,躺在那里的人无声无息,不知是死是活。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有纷杂脚步声在外响起,由远而近。 听到动静,床上人动了动。 房门被咿呀推开,一股发霉腐烂气味立即往外扑,站在门口的丫鬟即刻捂了鼻子,满脸嫌弃,“好臭,这种地方怎么住人!” “姑姑,还是让人把她抬出来问话吧,这种地方别脏了姑姑的鞋。” 崔如意以手帕掩鼻,举步跨了进去,“不用麻烦。” 以前帮着皇后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天牢地牢去过不少回,那种让人作呕的气味,慢慢也能忍下了。 随行丫鬟见她都进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眼底厌恶更浓。 阴暗屋子被橘黄灯光照亮,整间屋子情景也呈现来人眼前。 屋子脏乱,陈设简单,随处可见厚重灰尘,屋子里唯一的圆桌上还摆着没有收拾的残羹冷炙。 崔如意强忍作呕欲,慢慢走到床前,对上了床上女子黯淡浑浊的眼。 崔如意勾唇,笑了下,“月姝,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 月姝瞪着眼珠子,花了好一会才适应灯光光线,听到来人的话,眼底迸出恐惧跟恨意。 “崔姑姑、也来、落井下石?”太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月姝此时嗓子跟破风箱一样,粗哑难听。 “墙倒众人推,你也怪不得别人。”视线在月姝身上打量一圈,崔如意轻嗤,“谁让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呢?这段时间没少受磋磨吧?你看看你,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何必苟延残喘?” “你?!”月姝被气得喉头发甜,却无法反诘。 那顿板子的确把她打进了泥潭。 杖责过后她就被丢进了这间屋子,自生自灭。 惹了林妃厌恶,以往围在周围讨好的宫婢丫鬟,在她失势后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反而挨着个的上来嘲笑奚落羞辱。 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形象。盖着破旧棉被,披头散发形如恶鬼,拖着没能得到医治的残破身子,在这个臭得让人发疯的屋子里等死。 就像阴沟里苟延残喘的老鼠! 害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云鸢歌!如果不是苏公公帮了她一把,凭个透明公主,焉能伤她分毫! 瞧清她眼中的怨恨不甘,崔如意嘴角笑容更明艳,“很不甘心吧?你错就错在把别人看的太低,把自己看的太高。云鸢歌再不济,她也是个公主,是主子。你一个当奴才的出言羞辱公主,便是以下犯上,真计较起来,那是能杖毙的不敬之罪。” 说罢崔如意弯下腰,朝床上人凑近了些,低语,“你看不惯她,想对付她,背地里什么手段使不得?偏生要当着苏公公的面,把自己弄到这副田地?” 月姝眸光涌动,直直看着崔如意,眼底迸出光亮,“姑姑屈尊降贵夜半来探,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崔如意笑,“想雪耻吗?我帮你一回。” 第78章 又当又立,这种小白花她喜欢当 “明日会有太医来替你治伤,伤好之后你继续在玉芙宫担职,我会想办法让你重新得到林妃娘娘信任。” 月姝瞧着女子清冷容颜,只犹豫片刻便应了下来。 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放弃了,她的下场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逐渐腐烂,成为白骨。 “姑姑有何办法能让我重新得到娘娘信任?”她问。 “敬室房有个管事叫刘明,一直对你颇有好感,伤好后跟他一块过吧,这是你唯一能重活林妃娘娘信任的办法。” 说罢不理会月姝骤然死白的脸色,崔如意干脆利落离开了让人作呕的房间。 直至房间重新陷入黑暗,月姝都没能从打击中回神。 刘明她知道,这两年仗着小管事身份,曾几次同她透露想要对食的意愿,都被她狠狠拒绝了。 长得尖嘴猴腮不说,年纪整整大了她两轮! 她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 “姑姑,刘明可不是个好东西,她会答应吗?”回凤羽宫路上,随行丫鬟问。 崔如意无声冷笑,话却说得好听,“这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我也没办法,刘明背后有王公公撑腰尚能护得住月姝,其他内侍太监谁敢要得罪了苏公公的人?” 选择?月姝有得选吗? 她只能按着她的安排走。 她帮月姝一回用来对付云鸢歌不假,但是她也没忘了月姝对苏伯言的觊觎。 怎么可能重新给月姝纠缠苏伯言的机会! 两方心思各表,没人发现在崔如意离开玉芙宫偏殿后,又有人悄无声息潜了进去。 …… 云鸢歌顶着两个熊猫眼起了个大早,一起来就把映冬赶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等映冬回来的时间里,公主兴奋得头发丝打颤,差点没把离风殿大殿的地面踩出一道回形坑。 她敢肯定,苏伯言昨儿回到皇兄那边肯定过酉时末了,挨板子了吧? 心里记着这事,她近乎一晚上没睡着。 搓搓小手,实在经不住那股激动劲儿,云鸢歌跑到殿门口蹲守,边等映冬回来边天马行空计划接下来的表现。 先去太医院弄盒好点的金疮药,再去御膳房弄一蛊补身子的汤,准备一条干净帕子,随时准备擦眼泪。 然后她就去探望苏伯言,在他面前悲悲切切心疼一番刷好感。眼泪不要钱,到时候使劲哭! 又当又立,这种小白花她太喜欢当了。 【奴才没想到公主对奴才这般好。】 【我把公公当成朋友看待,自是对公公真心好的,看到公公卧床不起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多心疼!】 【公主的好,奴才记在心上,日后定好好报答!】 “呵呵呵呵——”公主在离风殿大门前笑出鹅叫声。 “公主,公主,出大事了!”公主笑得东倒西歪的时候,映冬身影飞奔而来,气喘吁吁。 “别急别急好好说,苏公公是不是下不了床了?”云鸢歌眼睛噌亮。 “苏公公好着呢,但是,月姝死了!” “……”耳朵打鸣么?苏伯言没事,月姝死了?“不是只挨了几板子么,怎么、怎么就死了?” 第79章 别人死一次,她要死两次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云鸢歌有些恍惚。 皇宫人命如草芥,死几个奴才对上位者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像石子投进湖泊激不起丁点水花。 这种事情她早司空见惯,却仍然会为此感到心寒。 因为感同身受,她自己便是草芥之一。 “公主,这不关你的事,无需为此介怀。”映冬见着公主脸色发白,劝慰道。 “她怎么死的?”垂下眸子,云鸢歌声音干哑。 “听说跟凤羽宫的崔姑姑有关,昨儿半夜有人亲眼看见崔姑姑去了月姝房间,今早上丫鬟送早膳的时候发现月姝已经死了,太医检查过后说人是半夜没的,死于中毒。”把打听来的事情大致说了遍,映冬撇唇幸灾乐祸,“从早上开始,玉芙宫跟凤羽宫都乱哄哄的。眼下最头疼的该是崔如意,惹上一身腥,要是证不了自己清白,接下来的日子她肯定不会好过。” 云鸢歌没说话。 林妃是皇兄最宠的妃子,盛宠当头野心渐大,跟皇后斗得如火如荼,现在月姝的死跟崔如意扯上关系,林妃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把柄,势必借题发挥。 不管崔如意之后能不能洗清嫌疑,这次她给皇后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她在皇后面前的昔日地位也要不保了。 云鸢歌不喜争斗,活得简单,但是她不是真傻。 整个事件的结尾,可谓一箭双雕,死了月姝,踩了崔如意。那么背后肯定有一个人,在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她的聪明有限,想不出来那个人是谁。 “公主?你在想什么呢愁眉不展的,这件事情跟我们离风殿没关系,公主你莫不是在同情月姝?公主忘了她在你面前的嘴脸了?那就不是个好东西,换来这个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映冬嘴巴叭叭叭一顿轰炸,就差没晃着公主脑袋叫她清醒一点。 活在宫里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多了去了,多的是可怜可恨之人,公主同情的过来吗? 本就混沌的脑袋,被映冬这么一轰炸,更疼了。 云鸢歌无奈轻叹,“我同情的是我自己。” 映冬,“……” “我去外面转转,你不用跟来了。” 漫无目的见路就走,云鸢歌浑浑噩噩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十一月的京城,即将入冬,即便头顶挂着一轮黄澄澄的太阳,落在身周的阳光也不带暖意。 云鸢歌眯眼,想起丫鬟说的同情,苦笑了下。 她哪有心思同情别人,她自己就是最需要同情的那个。 别人一辈子死一次就够了,她要死两次。 视野撞入一大片艳红,云鸢歌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御花园,眼前是怒绽的仙客来,映着深秋骄阳迎风摇曳,花香淡雅。 要是往常,她定有兴致好好欣赏繁花,今日,看着那种如血的红色,她只觉得周身泛冷,那种冷意攀爬肌肤,无孔不入。 闭眼深吸一口气,云鸢歌转身就走,砰的跟身后人撞了个避之不及。 熟悉的绛紫色,让她瞳孔猛缩。 第80章 你不需要聪明,你有我 “苏公公,你怎么会在这里?”视线平直盯着男子胸前衣襟,云鸢歌僵硬挤出笑脸。 苏伯言眼帘低垂,看着女子在他眼前强作镇定,脚步却不受控制的后退远离。 她在怕他。 这个认知,凉薄了漆黑眼眸。 “奴才有事路经,”男子声线微顿,他说,“凑巧。” 这句凑巧,跟她蹲守他时总挂在嘴边的好巧异曲同工。 云鸢歌此刻却掀不起说话讨好的心情,垂着的小脸,挂满自嘲。 看,她多情绪化,是个不合格的马屁精。 怕死,还娇气。 她现在就怕得连多靠近他一步都不敢,脑子太混乱了。 “我不耽搁公公办事,你去忙——” “皇上让奴才去了解玉芙宫跟凤羽宫纠纷始末。”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云鸢歌眸子瞪了瞪,不敢相信苏伯言竟然这么轻易就把要办的事情告诉她,他是……看出了什么? “公公这些事……没必要跟我说。”她艰难开口。 头顶好一会没有声音,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发慌。 控制不住的,云鸢歌脚跟开始打颤,又向后退了一小步。 “公主,你在怕我。”飘忽声线,轻轻响起。 “公公误会了!我——”云鸢歌下意识辩解,情急下忽略了男子口中的自称,不是奴才,是我。 “公主曾说将奴才当成朋友,我一直以为……是真的。” 一声轻笑,裹着自嘲,尖锐刺进云鸢歌心脏。 绛紫色在她平直视线中慢慢后退,远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正眼看他一眼,可是他后退的脚步,还有那声自嘲,莫名就让云鸢歌觉得喘不过气来,心头骤慌,骤痛。 几乎不及细想的,她探手攥住了他的袖摆,“苏伯言!” 三个字,让男子猛地顿住。 “苏伯言,”反复深呼吸,云鸢歌缓缓抬起眸子,澄澈眼眸直直看进他深不见底的泓滩,攥着他的细白手指轻轻发颤,她问,“是你干的吗?” 苏伯言没回答,薄唇轻抿成直线,对她的目光不闪不避。 胸腔里,因为她一句苏伯言而起的心跳,还在砰砰砰的跳动,强烈,有力。 他不回答,云鸢歌却明白了。 月姝,崔如意,近来跟她们都有牵连的人,是她,是十三公主云鸢歌。 一箭双雕,最大的得利者,是云鸢歌。 她虽然是公主,但是以她在宫里的地位,不管是跟月姝还是崔如意对上,她都不会轻松。那两人对她的敌意,浓到让人无法忽视。 她没想到的是,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出手帮她的人,会是苏伯言。 依旧那样的阴戾,狠辣,不动声色。 却是为了护着她。 可是苏伯言为什么呢? 这跟前世太不一样了。 她从来野生野长,顶着公主的名头,在皇宫里自生自灭。 前世今生两辈子,从来没人护过她。她想不到为她这样做的第一个人,会是苏伯言。 情绪来的猛烈汹涌,红了她的眼眶,“苏伯言,我是不是很不聪明?” 男子定定瞧着她,薄唇缓缓勾起,阴鸷冷硬眉眼覆上她从不曾见过的温柔,“公主不需要聪明。” 你不需要聪明。 你有我。 第81章 撕都撕不下来 云鸢歌的眼泪,比情绪更汹涌。 她真的一点都不聪明,她自己知道。 她没有皇室子弟该有的头脑、心性、手腕。 生母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婢,还命短,她从出生起就被遗忘在角落,甚至连正经的书都没念过。 她能颤颤巍巍活到成年,靠的从来不是脑子,是胆小谨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活得看似逍遥自在,实则如履薄冰。 在夹缝中努力求存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更有体会。 惯了只有一个人,一个人面对奚落羞辱,一个人面对排挤忽视,一个人躲在昏暗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一个人面对诸多磋磨狠狠咬牙坚持。 走到阳光下的时候,永远笑脸迎人,说着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怎么可能没关系,怎么可能不在乎。 她是人,也会痛会哭会孤独。 她也会渴望。渴望有个人来到她身边,跟她站在一起,对她关怀怜惜。 “苏伯言,苏伯言……”不断喃喃这个名字,她眼泪流了满眼满脸,视线模糊了,看不清他了,扯起袖子将眼泪一擦,继续哭得打嗝。 真的,以前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可委屈。 她能活着,她还是个公主,比奴才身份高着呢。 比她委屈的人多了去了。 “苏伯言……嗝……呜……”可是此刻,此时,看着那张以前觉得阴恻恻的脸,云鸢歌觉得自己的委屈比天还大。 下一瞬,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吓得她连哭嗝都停了。 呼吸间,全是男子身上独有的草木冷香。 像冬日山间压了积雪的松柏,猛然侵占她的肺腑,一吐一纳全是好闻的气息。 带着让她心跳加速的攻击性。 随后,是他怀抱浸润过来的温暖,一点一滴抚平她的心慌,连带着天大的委屈也散了。 云鸢歌放松自己,温顺的依靠。 小时候她曾听人说,这世上最安全可靠的怀抱是爹爹的怀抱,像大山,像港湾。 她没感受过。 但是她想,那种安全可靠,大抵跟她此刻得到的是一样的。 男子很高大,她在他怀中显得异常娇小。 依在他怀里,好像一下就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无比心安。 不自觉的弯了眉眼,云鸢歌放纵自己小脑袋在男子胸前满足的蹭了蹭,“原来这就是爹爹的怀抱啊……” 极低的喟叹,钻进男子耳朵,瞬间黑了男子脸色。 “什么?”他问,极力克制。 少女不回答,在他怀里模糊的哼唧了下,小脑袋继续蹭,在衣襟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苏伯言气笑了。 前一刻还因为她心疼到抽搐,眼下,苏伯言狠狠闭眼,握住少女肩头准备把他推开。 爹爹?她爹爹都不敢这么抱她! ……推不开,撕都撕不下来。 察觉到他动作的瞬间,少女小手立即紧紧抱住了他腰身,十指扣成结。 “公主,男女授受不亲。”一如以往平静淡然的声调,不聪明的十三公主没听出平静底下潜藏的暗涌。 公主理直气壮反驳,“什么授受不亲,你是太监!” “……” 第82章 她不要面子的吗 跟昨天一样的对话内容,两人调转了角色后,苏伯言发现,心情十分一言难尽。 昨天使坏的时候,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今天要人哄了,她说你是太监。 舌尖轻抵牙尖,苏伯言觉着有些牙痒,视线落在少女于他眼皮子底下露出的一截纤白脖颈……苏伯言抬手揉上眉心。 “主仆有别,公主,这样被人看到了不好。” “奴才看公主也哭累了,不若先送公主回去?” “……公主,这是开始耍赖么?” 说到最后,始终等不来回应,苏伯言眼底划过无奈。 犹豫片刻后探手,想抬起少女小脑袋试图跟她讲道理,赫然发现少女闭着眼睛呼吸细长均匀,竟是睡着了的模样。 “……”视线偏移,落在少女红得滴血耳尖,苏伯言所有无奈化为一声叹息。 “映冬,出来。” 男子声音不大不小,平淡没有压迫性。 然两人身后不远的墨菊盆栽后头,慢慢响起悉悉索索声,片刻后,映冬从墨菊后探出头来,低眉顺眼。 报完信她该早点溜的,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公公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她从公公眼神里感受到了死亡威胁。 小碎步快走过去,映冬小心讨好,“公公有何吩咐?” “跟着。”公公说。 “是。”话毕落后一步,眼睁睁看着公公把她家公主打横抱起,屁都不敢放一个。 怂得跟她主子如出一撤。 等公公走在前背对她了,映冬才敢小声吐出一口气来。 公公这么抱着公主回去,若只有单独两人,即便公公是太监,也不合适。 所以公公特地把她揪了出来,为的是……避嫌。 乍看是公公思虑周到,但是映冬以自己聪明的脑袋发誓,除了思虑周到之外,苏公公的心绝对不干净。 男子步履稳健,手上抱着个人跟毫无重量似的,很是轻松。 反正被抱着的人感觉不到半点晃荡,从御花园回离风殿不算近,那么长时间,男子手臂颤也不颤一下。 装睡的公主在途中悄悄拉开一条眼逢,飞快偷瞄了公公下巴一眼后又赶紧闭上。 脸蛋还是火烧火烧的。 刚才男子最后那句话还回荡在耳边。 说她耍赖。 她不要面子的吗? 她只能装睡啊。 那时候扑在他怀里她真的什么都没想,她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受了大委屈的崽子,要一个抱抱才能哄得好。 不行咩? ……等她想好怎么面对苏伯言,她再醒过来好了。 扑在苏伯言身上的时候,她借着蹭蹭的功夫,偷偷在他衣服上抹鼻涕了。 等苏伯言回头反应过来,她得死。 胡思乱想间,已经回到离风殿,男子将她小心放在了正殿的长榻上。 鼻息间雪松冷香远离,淡去。 “照看好公主。”云鸢歌听到男子的声音。 “公公放心。” “若有事,便去司礼监寻我。” “是。” 公主继续躺在长榻上装死,还要保持呼吸不岔道。 心里实则已经开始冷笑连连。 她才发现,她家小丫鬟居然有两张面孔。 在她面前的时候没大没小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到了苏伯言面前,乖得跟个狗腿子似的。 谁才是你主子啊喂?你还记得吗? 第83章 卖主求荣不是这么用的 听着公公脚步声离去,并且确定他不会折返打个回马枪后。 云鸢歌睁开眼睛,从长榻上直挺挺坐起,斜睨小丫鬟,眼神冷飕飕的。 “映冬啊,坦白从宽,抗拒扣饭。苏公公是你叫来的吧?” 映冬微僵,瞪大眼睛无辜道,“公主可冤枉奴婢了,苏公公是恰好经过的,真的是凑巧。奴婢对公主是忠心耿耿的!” “你躲在花坛后面看本公主涕泪横流,也是忠心耿耿?” “奴婢只是觉得,那个场合公主大概不需要奴婢出现。”顿了下,赶在公主再开口前,映冬突然凑过去端详公主小脸,“公主,你脸好红啊,你在害羞吗?” 云鸢歌心头跳了下,一把推开映冬脑袋色厉内荏,“害羞什么,谁害羞了?我还没说你卖主求荣呢!” “卖主求荣不是这么用的,公主。” 很好,映冬被扣了一个月饭。 罚完丫鬟,云鸢歌面无表情返回内室,随后上榻盖被裹成茧,一气呵成。 蒙在被子里,人设立即崩了。 龇牙咧嘴无声尖叫,一头秀发扯成鸡窝。 云鸢歌捂着滚烫脸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跟苏伯言抱了。 还是在哭成狗的情况下。 想了想抹在苏伯言衣服上的鼻涕眼泪,云鸢歌脑袋哐哐撞大墙。 “啊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被子里空间逼仄,那股已经淡去的雪松冷香好像又开始蔓延上来,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 灼烫全身。 不由自主的,那个拥抱不断在脑海浮现。 苏伯言的手臂,苏伯言的胸膛,苏伯言的气息。 ……她不是在回味,绝对不是! “嗷不活了不活了不活了!” 在门口目睹一切的映冬,“……” 她要不要再去给苏公公报个信,她们家公主打从御花园回来就开始不正常了? 顺便,让公公把她一个月的伙食给报销一下? “映冬!” “公主,奴婢在!”因为有点心虚,映冬答得响亮。 “你过来,本公主有话问你。” 映冬忙跑过去,“公主有话尽管问。” 答得好,兴许能抵消责罚,她们家公主好哄。 “映冬啊,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云鸢歌轻咳。 “奴婢进宫的时候十岁。” “那你进宫前是跟爹娘一块生活吗?小时候你、你爹爹有没有抱过你?是什么感觉?” 惺忪了下,映冬才垂眸答道,“公主,奴婢是个孤儿,打从懂事起,一直以为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哦,我跟你一样,也曾经以为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云鸢歌抬手,在丫鬟手上随意拍了拍,“可惜石头不能生孩子。” “……”映冬脸上色彩缤纷,强忍好大会,都没能把笑忍下去。 刚才公主问到亲生爹娘,她心里其实是难过的,还有淡淡恨意。 是爹娘遗弃,她才变成孤儿。 可是公主就是有莫名的能力,轻易把她心头滋生的阴翳打散,七零八落。 跟她在一块,难过的事情似乎总能轻飘飘的被翻过去。 让人放松愉快。 “笑了?”公主歪着脑袋,朝她挑眉。 映冬眼底笑意变得真切,“公主,奴婢会好好守着你的。” 第84章 小宠开始会粘人了 此时苏伯言已经到了凤羽宫,跟先一步过来的伯玉伯安会合。 皇后坐在正殿,艳容含霜。 在她下首,林妃一袭盛装,眉眼倨傲,气势丝毫不落。 见着苏伯言走进来,林妃眼角上挑,“苏公公总算来了,不愧是皇上跟前红人,贵人事忙啊,连皇后跟本宫都得在这等着,好大的架子。” 苏伯言上前行礼,似没听出来林妃的讽刺,“皇上重视凤羽宫跟玉芙宫,两位娘娘的事情奴才怎敢怠慢,自要十二分细致。” “苏公公可查出眉目来了?这件事情我凤羽宫蒙受不白之冤,公公务必要还我凤羽宫一个公道,本宫相信苏公公。”皇后冷道。 林妃当即嗤笑,“皇后这话怎么说的。凤羽宫清白,岂不是说我冤枉人了?娘娘贵为六宫之首,我不敢对娘娘不敬,但是我玉芙宫出了人命,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林妃把头扬得高高的。她盛宠在身,家世背景也不输皇后半分,别的妃子怕得罪皇后,她可不怕。 事情闹得再难看,皇后也不敢真把她怎么着。 皇后冷眼瞧着坐在下首的人,搭在扶手上的玉指指尖紧扣,竭力才能压下蓬勃杀意。 在苏伯言过来之前,两人已经暗斗了好几个回合,谁也压不住谁。 随后,两双眼睛齐齐看向苏伯言。 “奴才尚需听一听崔姑姑的证词,随后赶回去同皇上交代。”苏伯言垂眸,面色纹丝不动,“不过不管结果如何,犯事的也只是两个奴才,跟皇后及林妃娘娘无关。皇上命奴才传话,稍后会亲自过来安慰两位娘娘。后宫贵和,让娘娘莫要为区区奴才伤了和气。” 说罢恭谨告退,在伯玉伯安带领下前去提审崔如意,留下两位娘娘脸色铁青,还发作不得。 离了凤羽宫,脱离两位娘娘威压,伯安狠狠吐了一口气,“还是公公厉害,刚才公公没来,奴才跟伯玉两个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了什么被拉下去打板子。” 敢不给两位娘娘面子的,怕是也只有苏公公了,凭几句话便全身而退。 不像他跟伯玉,差点成了夹心饼。 “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不过权势作怪罢了。”苏伯言淡道。 伯玉接话,“公公现在得皇上看重,是皇上的人,便是真有哪里得罪了两位娘娘,碍着皇上的面子,娘娘也不敢越俎代庖责罚公公。而且两人争得厉害,为了多握住些筹码,两人反而要反过来拉拢公公。” 所以皇后跟林妃娘娘两个,至少现在不会轻易得罪公公。 “嗯。”苏伯言应。 这一声让伯玉伯安两人惊奇,相视一眼。 伯安小心翼翼,“公公今儿心情好像很好?” 往时,公公少有会这样肯定他们的分析,通常他们在旁边说一大通,公公都不会给个回应。 苏伯言脚步顿了下,垂眸看着胸前衣襟未干的水痕,唇角微翘,“是挺好。” 养得小宠开始会粘人了。 说明,投喂有效。 第85章 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又一次得到公公正面回应,伯玉伯安两人面面相觑,心头震惊。 趁公公不注意,伯安凑到伯玉耳边,压低了嗓子,“伯玉,公公这是咋了?太不正常了,我有点害怕!” 伯玉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话毕快步跟上前面的人,把伯安落在了后头。 伯安磨牙。他要是那么懂公公心思,最得公公喜欢的还轮得着伯玉? 哼,就爱装逼。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凤羽宫偏殿。 崔如意暂时被软禁在这里。 因为牵扯进命案,皇后总要做个样子,又因为崔如意是她得用的人,在她力保下没被关进天牢。 为这个,林妃跟皇后起码厮杀了上百回合。 苏伯言推开紧闭房门,崔如意正坐在梳妆台前,看过来的眼,恨意凝成实质。 “苏、公、公。”她一字一顿。 一早上功夫,便让她显得异常憔悴苍白,眼底暗红。 苏伯言走进去,公事公办,“崔姑姑,我来取证,事关姑姑清白与否,还请姑姑不要隐瞒。” “清白与否?哈哈哈!”崔如意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眼神冰冷,“我是否清白,公公最清楚不是么!”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变成螳螂的一天,而公公是那只黄雀!” “这是你早就布好的局吧?就等着我跟月姝往下跳!公公真是好手段,为了个十三公主无所不用其极!” 崔如意恶狠狠盯着苏伯言,一个早上足够她想明白所有事情。 苏伯言之所以留了月姝一条命,真正原因有三! 一为云鸢歌继续活得坦坦荡荡,不用背负人命愧疚! 二是不想让云鸢歌看穿他狠辣的本性。 三,以月姝作饵拉她下水! 这条阉狗早就猜到她会有所动作,早早挖好了坑等着往下跳,抢先一步替云鸢歌扫除所有威胁! 思及此,崔如意浑身发抖,恨的同时也恐惧。 以月姝一颗在众人眼里早就没用的废棋,导演出现在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结局,苏伯言走一步看十步,运筹帷幄的本事及狠毒太可怕了。 亏她还曾将他当做依靠的第一人选,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苏伯言站在她对面不远,安静听完她的痛斥,眸子轻阖,“崔姑姑的处境令人同情,但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崔如意目眦欲裂,想冷笑,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他多云淡风轻啊,淡定得让人脚底生寒。 男子抬了眸,眸心漆黑,淡淡凝着她,“苏某奉旨取证,崔姑姑这般胡乱攀扯于你没有任何益处,于苏某,也造不成任何威胁。还请姑姑实话实说,莫要阻碍办公。” “苏公公!”她终究不甘,“我从未想过害你!” “伯玉,伯安,将崔姑姑接下来的话一五一十记录在案,稍后呈与皇上,由皇上亲自定夺。”话毕,男子袖摆轻拂,慢慢走出房间,竟是亲耳听都不愿意了。 崔如意如坠冰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体会到男子的狠辣无情。 所谓一五一十记录在案,实则不管她说了什么,供词最终也需先由苏伯言过目,才有可能递到皇上面前。 她敢说半句攀扯苏伯言的话,转头就有可能永远消失在皇宫。 唯一退路,就是,识时务。 第86章 拍马屁还挑时辰的? 宫里死了个奴才,在皇上眼里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不过因为事关凤羽宫跟玉芙宫,两宫主子背后势力对他尚有大用,皇上才面上做出安抚,派苏伯言去走个过场。 事情到最后,终究是要小事化了。 说到底不过是皇后跟宠妃之间意气、高低之争罢了。 云鸢歌是这么认为的,结果第二天就传来消息,惊掉了她小下巴。 “你再说一遍?”云鸢歌掏掏耳朵,这两天受太多刺激了,可能有点耳背。 “皇后身为六宫之首,以权谋私包庇自己人,处事不正,枉为六宫表率,皇上责令抄写宫规十遍。林妃娘娘身为妃子在皇后寝宫大吵大闹,恃宠生娇不敬皇后,被罚闭门思过半月。” 云鸢歌下巴掉了,各打一巴掌?她皇兄怎么突然英明起来了? 前世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前世皇后跟林妃之间也是争端无数,那时候皇兄每次都和稀泥。 映冬还没说完,“今儿一早上,皇后党跟林妃党纷纷在朝堂上折子,替两人喊冤,把朝堂闹得跟菜市场一样,惹了皇上不高兴,一连降了两派十几个人的官职。” “……”云鸢歌下巴已经捡不起来了。 她怀疑她皇兄被人夺舍。 昭帝这个人,喜爱奇珍,刚愎自用,心胸狭窄还多疑,他的能力守成可以,像今天这种雷厉风行绝对不是他的作风,他没有那么高明的心机。 利用后宫妃子之间的争风吃醋,震慑后宫,削弱前堂党派势力,名正言顺,杀鸡儆猴。 昭帝想不出来这种法子。 是苏伯言。 特么的,这狗贼把物尽其用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啊! 一个被放弃的月姝,他能利用这颗棋子干出这么多事情,简直令人发指! 二话不说,云鸢歌打包起还没吃完的杏仁酥,拔脚就往外走。 “公主,你要去哪啊?” “苏公公昨儿公务繁忙还亲自把本公主送回来,我去道谢。” 云鸢歌小脸严肃,她就是死也不能让苏伯言把大腿收回去。 早点抱稳了早点安心。 那个变态喜怒无常,昨天对她好,谁知道明天她会不会是下一个月姝。 “公主,你也说了苏公公公务繁忙,他不一定有空见你。” “没空再说,大不了回来就是了,有什么要紧。” 拍马屁还挑时辰的? 畏畏缩缩能成什么大事? 瞅着自家公主虎虎生风的步子,映冬抹了一把脸,她总觉得公主是在找各种借口去苏公公面前刷存在感,十分居心不良。 但是她不敢说真话。 昨儿没把公主哄回来,她被扣一个月饭的责罚还在,兜里就剩下五两碎银。 她不能再得罪公主,丫鬟也要恰饭的。 很快,正在办公的苏公公,发现身边窗台上出现一颗杏仁酥。 片刻后,又多一颗。 再片刻,又来一颗。 随后,是少女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窗台外面小心翼翼探出来,朝他咧嘴笑,“公公,吃杏仁酥啊。” 软软气音,带着讨好,随风钻进耳里,痒痒麻麻的。 苏伯言坐着,凝着,缓缓翘了唇。 第87章 嗯,确实好吃 十一月深秋,阳光明媚的午后。 娇憨带着讨好的笑脸,宠溺深沉的眼眸。 窗里窗外,时光温柔。 “你怎么不吃啊?我特地带过来的,这个真的很好吃,我以前一个月才能吃上一回呢!”见男子只瞧着她不动,云鸢歌有些着急。 吃人嘴短,他不吃,她怎么讨好他啊? 男子眼眸晃了下,倾身靠近,学着她压低声音,“喜欢吃?” 云鸢歌怔了下,点头,“当然喜欢啊——唔!” 男子修长指尖捻了杏仁酥,堵住了她的嘴。 “……”嚼嚼嚼,不愧是她最喜欢吃的小吃,味道就是好,“你怎么不吃啊?都是干净的,我没弄脏,你尝尝嘛!” 映冬蹲在窗台下面抬头望天,作为公主贴身丫鬟,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她好忧伤。 公公刚才说话的态度,公主就不觉得有问题? 公公投喂点心的行为,公主真不觉得有问题? 她不该跟着公主过来的,搞得她现在连站起来都不敢,生怕在公主不知道的时候,她会跟月姝一样成为肥料。 抹抹脸,映冬努力贴在墙根,把自己当成一颗莫得感情的石头。 凸(艹皿艹)。 公主扒着窗台不肯下来,这么一会功夫,她小嘴已经被塞了第二颗杏仁酥了。 不行啊,要东西全进了她肚子,她大老远跑这趟干嘛来的? 早知道路上就不贪吃了,这样来到这里还能多剩几颗出来。 赶在苏公公之前,云鸢歌眼疾手快把最后的点心抢先拿到手里,怼到苏公公嘴边,“就剩一个了,你吃,你肯定也会喜欢吃的!” 苏伯言垂眸,眼前是少女凝白如玉的指,捻着微黄点心,漂亮得像一方雅致的玉雕。 他启唇,在少女注视下,将点心缓缓咬进嘴里。 刻意避开了她的指,没碰着半分。 杏仁酥的酥香很快在嘴里化开,带着淡淡的甜。 “怎么样?” “嗯,确实好吃。”抬眸,他轻道。 一个窗台的距离,他不作遮掩的时候,黑眸里的情绪便展露无遗。 眸如深潭,于阳光下荡着一圈一圈温柔涟漪,专注看人的时候像要把人吸进去,让人呼吸发紧。 云鸢歌小脸立即烫了,眼神飘忽慌乱,“没骗你吧,我就说好吃……” 察觉她的躲避,苏伯言不着痕迹坐直身子,收敛压迫感,“现在还是一个月吃一回?” “那倒不是,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吃上。” “那便好。” “??” 云鸢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很快便把那点疑惑丢到脑后。 苏伯言吃了她的点心,吃人嘴短嘛,那他们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 这么想,她转而放松下来,眼底滴溜溜的,飞快往办公署里溜了一眼。 因为苏伯言办公的位置就在窗边,秉笔之间的书案相隔空间又足够大,中间还有半人高的盆景、花瓶等摆件遮挡,加上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里头其他人并没有发现这边窗外多了个鬼鬼祟祟的公主。 云鸢歌狗胆又长出来了,整个几乎挂在窗台上,“公公,你看你昨天抱过我,我今天又给你送了杏仁酥,我们应该是好朋友了吧?” 第88章 羊毛薅不薅? “好朋友?” 男子声音低低的,黑眸晦暗,意味不明。 云鸢歌的解释就简单粗暴了,“昨天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朋友了。今天我给你送吃的来,咱们关系更好,说好朋友没毛病。你说是不是?” 苏伯言翘唇,片刻后应道,“公主说的是。” 他的回答云鸢歌很满意,脸上笑得更加灿烂。 这种时候就是要强词夺理,尤其是对苏伯言这种阴晴不定的太监。你不强悍点,他鸟都不鸟你。 “苏、苏公公。”她唤他。 本来是想喊苏伯言的,两人既然都是好朋友了,直接喊他名字会显得更亲近些。 再说昨天都喊了,今天还矜持啥? 但是话到嘴边,她愣是张不开那个口。 算了,还是下次再改口吧…… “公主有何吩咐?”窗里,男子已经恢复平日模样,平静淡然。 只有那双眼睛,对面少女依然看不透。 清了下嗓子,云鸢歌神神秘秘朝男子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等男子重新倾身过来,云鸢歌凑了上去,“公公,我这个人是最记情义的。你帮过我,礼尚往来,我也想帮公公做点事。要是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提,别客气。” 因着担心扰到其他人,少女说话直接凑到了他耳边。 温热气息喷洒在他耳畔,携裹着少女馨香钻入鼻腔,苏伯言眸色骤暗。 缓缓攥紧五指,不动声色拉开距离,对上少女隐含期待的目光,他说,“公主既然提起,奴才确实有事需要公主帮忙。” “你说你说!”云鸢歌激动了,她要的就是这个啊! 苏伯言请她帮忙,她只要把事情办成了,那就等于她在苏伯言这条船上真正绑死了,扔都扔不掉那种。 命运可以改写! 念头刚转一圈,便见男子又倾身压过来,学着她之前的样子,薄唇凑到了她耳边,“公主可还记得两月前,兵仗局门口,奴才跟公主说过什么?” “记、记得。”云鸢歌浑身僵硬,寒毛直竖。 她记得个锤子! 靠这么近,她快不能呼吸了! 走开点啊tat! “奴才跟王进公公现在是彼此最大的对手,为了扳倒我,他势必用尽手段。公主既是奴才最好的朋友,王进定会从公主身上着手。” “届时,公主尽管将你知道的信息告诉他,记得要银子,越多越好。” “王进多疑,越是来源昂贵的消息,他越会深信不疑。就跟别人认为越贵的东西越好是一个道理。” 男子呼吸打在她脸侧肌肤,激起一片战栗,云鸢歌所有注意力全在这上头,压根没法分神去听男子说了什么。 直到男子话说完了抽身离开,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屏了呼吸,差点没憋死。 “公公,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再说一遍?”云鸢歌灵魂爆哭。 随即便听男子轻笑一声,似心情极好,在她对面姿态慵懒的偏了下头。 他问,“有肥羊送上门,羊毛……薅不薅?” 那还用问? “薅!” 第89章 好儿子来福 临走前,云鸢歌不放心的问了句,“公公,我薅羊毛真能帮上你的忙?” 可能是她脑子不够机灵,她总觉得坑王进银子的举动,在苏伯言跟王进的争斗里没什么鸟用。 苏公公很肯定的点点头,眉目深沉,“自古权势背后需要大量银钱支撑,公主削减他的钱袋,就等于削减他的势力,于奴才十分有帮助。” “公公放心,只要羊敢来,我逮着羊毛往死里薅!”云鸢歌顿生豪气,小手啪的拍在窗台上,下一瞬,小脸飞速涨红。 十指连心。 痛死她了tat! 异响也惊动了办公署里正在兢兢业业办公的其他人。 苏伯言抽着眼角,在那些人看过来之前,一掌把公主脑袋摁了下去。 “苏公公,刚是什么声音?”有人疑惑开口。 “无事,刚拍掉一只小虫子。”苏公公淡定自若将手收回,执笔批红。 “公公坐的位置靠窗,确实容易招来虫子,正好我那里还有些驱赶虫子的药粉,回头拿来给公公,洒在窗台周围就好了。” “多谢。” 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些人的好奇,苏伯言往窗外侧眸,便见一对小爪子颤巍巍冒出窗台,双手合十朝他无声拜了拜。 公公仗义!多谢! 拜完后,小虫子云鸢歌拉着丫鬟映冬,猫腰沿墙根溜走。 来也悄悄去也悄悄。 大老远过来给苏公公送三颗杏仁酥自己还吃了俩这事,说出去有点丢人,不宜让太多人瞧见。 窗台下安静不过片刻,窗里便传出男子压得极低的笑声,忍俊不禁,久久不绝。 跟苏伯言之间达成共识后,云鸢歌就做好了守株待羊的准备。 她知道王进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当天晚膳,来福便来了。 彼时云鸢歌正夹着四喜丸子跟丫鬟炫耀,“看,跟苏公公交好后,伙食越发好了,连四喜丸子都能经常吃到。” “还有一种丸子公主也经常吃。”映冬一边布菜一边道。 “嗯?还有什么丸子?”云鸢歌惊奇。 “豆泥丸。” 云鸢歌把原本准备留给丫鬟的两个四喜丸子一并扫入碗中。 今晚也让她继续眼馋! 映冬面无表情呵呵哒,她是馋两个丸子的人么? 忠言逆耳,真相就是这么难以令人接受。 她们家公主还是太单蠢了,更可恨的是她还不敢说的太明白。 她还有求生欲。 只能看着自家公主一到苏公公面前就变身小牛犊子,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欢欢喜喜撒蹄子。 他妈的她心好塞。 脑海里闪过苏公公阴鸷淡漠的眼,映冬抖了抖,算了,她还是继续苟着吧。 来福的声音就是这时候传进殿里的。 “奴才来福求见十三公主。” “哟,干儿子来了。”云鸢歌乐,求见?有礼貌,她喜欢。 映冬纠正,“是王公公的干儿子。” “来送钱的都是好儿子,快请。” “来福公公,进来吧。” 好儿子来福进殿后看到十三公主还在用膳,识相侯在一旁,直到公主用膳完毕才说明来意。 这种态度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有的,云鸢歌在心里又给苏公公上了一柱高香。 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第90章 为个老货就得抠她心头肉? “王公公明儿设宴?要请我去?”云鸢歌故作讶异,装还是要装的。 来福恭恭敬敬,这次见面说话已经没了上次的随意,“公公明儿沐休,寻思着提前把大寿给办了。不止是十三公主,这次受邀赴宴的还有十二公主、几位王爷以及朝中大臣等诸多贵客。” “寿宴还能提前办?” “我们做奴才的万事以主子为先,时间本不自由。干爹虽然贵为掌印,也不喜因为私事耽搁正务,恰好今年寿辰跟办公日冲突了,所以才将寿宴提前操办。” 云鸢歌了然点头,随即又道,“我看王公公邀请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个身份去了会不会不合适?” 来福忙扬起笑脸,“公主妄自菲薄了,您可是皇室公主,身份地位不比任何人差。” “来福公公这话说的中听,那我就去一趟吧,免得公公不好交差。”云鸢歌笑眼弯弯,当没看到来福脸上的僵硬,“劳烦公公替我多谢王掌印邀请,明儿我会带上贺礼。” “不劳烦不劳烦。” “不过,来福公公也看到了,我这离风殿穷得很,前两月皇兄生辰我都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届时送给王掌印的东西,他可莫要嫌弃才好。” 来福脸已经彻底僵了,他能说啥?“公主人来就好,干爹并不在意其他。” “有你这句话,本公主就放心了。” “……” “对了,王掌印寿宴,苏公公会去吗?他们现在也属同僚了。” “苏公公自然也受邀了的。” “我知道了,映冬,送客。” 送走来福,映冬打量她们家公主好几眼。 公主挑眉,“你那是什么眼神?” “公主别误会,奴婢是心感欣慰,没想到公主应付起来福这样的人来居然也能游刃有余。” 这个夸奖云鸢歌受之无愧,作轻描淡写样儿摆摆手,“生活艰难,想要薅羊毛,得拼演技。” “公主的演技天衣无缝。”映冬继续夸。现在不能打击公主,免得保持不了状态,明儿在寿宴上出篓子,“公主想送什么贺礼?奴婢去库房找找看。” 提起库房云鸢歌立马坐直了。 咋的?她好不容易才攒了点金银玉,压箱底都不够的,为个老货就得抠她心头肉啊? 不可能! “找什么找,去小厨房找一把老干菜,我记得去年我藏了一包在小厨房橱柜里。” “老干菜?” “王掌印长得不就跟把老干菜似的么?挺衬,合适。” 映冬抽着嘴角说不出话,公主要不是顶了个皇室子弟名头,王公公看到老干菜回头就能把公主给撕喽! 王进在司礼监掌印位置上坐了十几年,结交人脉无数,掌印更是有“平相”之称。 他要办寿宴,连皇帝都得送礼祝贺。 足见司礼监在皇权中的地位。 这次寿宴地点定在他的寝居——福熙阁,位于皇宫东北角的一处独立大院。 云鸢歌到的时候是申时正,福熙阁里已经人声鼎沸,大小宴席摆了二十来桌,来的全是皇室子弟及朝臣。 第91章 跟他比聪明他分分钟能碾死你 看着眼前热闹景象,云鸢歌挑了下眉头。 不太对劲。 王进虽然在宦官里权势最大,司礼监也有几分压制皇权的力量,但是再怎么他也不过是个太监。 身为掌印能在皇宫里办寿宴,已经是皇帝格外大度。 照理王进应该谨小慎微些,低调一点,才能避免让皇上不悦。 可是宴场上,竟然来了半个朝堂以上的大臣,就连内阁重臣都有好几个在场,这规模比两月前皇兄的生辰宴也不差多少了。 如此肆无忌惮,王进是找死呢? “十三公主来了?里边请。”来福眼尖,看到云鸢歌出现在院子门口立即迎了出来,打断了云鸢歌思绪。 “有劳来福公公。”云鸢歌环视宴场,像随口一说,“没想到宴场上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王掌印人缘当真是好。” 说罢还朝来福笑了笑。 云鸢歌这人,长了一张好脸,五官素净漂亮,尤其眼睛澄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总透出一股子单纯天真的味道。 很能迷惑人。 轻易打消了来福眼底浮出的丁点警惕。 来福笑道,“都是诸位大人赏脸,寿宴能如此热闹,干爹也很高兴。” 是个老油条,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云鸢歌没有继续打探,不动声色转了话题,“来福公公昨儿说苏公公等司礼监同僚会来,眼下怎的一个都没见着?” “哦,苏公公及其他秉笔这个时候还在当值,需得等散值了才能过来,应该是酉时了。” 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时辰,云鸢歌没再打听,只多问这一句,来福眼珠子已经在她身上扫了好几遍了。 跟着来福进入会场,十三公主出现没有引起什么动静,在一众手掌重权的朝臣们眼里,云十三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对他们没有用处,也带不来威胁。 大多人视线在她身上轻轻一掠就过去了。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中心宴场左侧,这一桌尚空无一人。 云鸢歌猜测这桌是安排给女眷的,她来得最早。 把人引入座,来福客套了几句后离开,云鸢歌这才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小丫鬟,“老看着我做什么?你看着我我也不能叫你坐下来。” “奴婢站着就行。”映冬一板一眼,“就是奴婢有句话,不吐不快。公主,以后要不你还是少到苏公公面前晃悠吧?” “什么意思?” “不在苏公公跟前的时候,公主会变得聪明不少。” 云鸢歌气笑了,“待会,好好给本公主布菜!” 让你只能看不能吃! 馋不死你! 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惩罚! 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在苏伯言那种心眼跟筛子一样多的人面前,最不管用的就是聪明。 你跟他比聪明他分分钟能碾死你。 这是她几十年经验之谈。 嗤。 百无聊赖间,眼角余光走进一袭浅绿,云鸢歌循着望过去。 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白皙娇柔,弱柳扶风,很能激起人保护欲。 小美人款款走近,朝云鸢歌行了一礼,“奴婢月姊,见过十三公主。” 第92章 是块好玉 “原来你就是月姊姑娘。”云鸢歌感叹,瞬间把小美人打量个遍。 如雷贯耳,初次见面。 原来长这般模样,不说多美,但是娇娇弱弱的气质确实很吸引人,惹人垂怜。 怪不得王进一把年纪了,最后依旧栽在她手里。 月姊行礼后也不入座,亲手给云鸢歌斟了杯茶,笑道,“奴婢以前一直在玉芙宫伺候,只远远见过公主两次,不过近来听了许多公主的传闻,对公主既好奇又敬仰。” 哎哟,拍马屁拍到她身上来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夫人交际,王进那个老货派出小美人来接近她。 云鸢歌肃了小脸,她不怵。 “我一个名不经传的公主能有什么好传闻,还让月姊姑娘好奇敬仰了?”吐槽一句,云鸢歌伸手把月姊拉着坐下,“你也别站着了,今儿是王掌印寿宴,月姊姑娘身为掌印夫人却在这里站着伺候人,王掌印该心疼了。” 何止,王进估计还会记恨她给脸不要脸,在寿宴上使唤他夫人折损他颜面。 有苏伯言一个大敌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她不想再招来一个王进教她做人。 鹌鹑公主从来谨小慎微,最懂审时度势。 月姊没有坚持,顺势坐了下来,听着云鸢歌玩笑,莞尔,“十三公主莫要妄自菲薄,近来对公主好奇又敬仰的,可不止奴婢一个。私底下奴才们都好奇,公主是怎么跟苏公公交好的,他可不好接近。” “嗯?其实你们是对苏公公好奇吧?”云鸢歌精神一震,突然不觉得无聊了,“私底下你们是怎么谈论苏公公的?” “公主想知道?”月姊转了转眼珠,难得露出点狡黠,“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公主要是不嫌弃,不若去奴婢屋子里待会?距离开宴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到时候我们再出来。” 云鸢歌自然乐意。 且不说光秃秃坐在这里无聊,她怎么的也得给人机会套近乎,不然怎么演接下来的戏?怎么薅羊毛? 带着丫鬟映冬,跟着月姊,三人当即离席。 月姊说去她的屋子,真的就是个屋子,是她平日睡觉的地方。 屋子布置雅致,各角落及墙壁摆了不少值钱摆件,还有梳妆台上偌大的首饰盒,摆满了金银玉饰。 可见王进对这个夫人的喜爱。 “公主可随意看看,屋子里若有什么公主看得上的东西,尽可拿去。”任由云鸢歌在屋里走走看看,月姊站在旁边笑语。 “你这屋子里的东西,比起我离风殿里的值钱多了,都是王公公花了心思送来的吧?我可不敢夺人所好。”开玩笑,她想要的是这么点东西吗? 这点羊毛她还看不上。 苏伯言说了,往死里薅。 “咦,这是什么?”转悠到床脚一端,云鸢歌发现个半开合的锦箱,随手打开取出最上面一件玉器端详。 入手温润,玉质通透,是块好玉,就是造型有点独特,柱形的,小短棍一样。 这东西干啥用?又不能当配饰,也不能当钗子,说是座屏更不像。 “……公主,这个、能不能放回去?”她身后,月姊一张脸涨得通红。 第93章 羊来了 云鸢歌视线还流连在那个锦箱,没注意到月姊的反应。 “安心啦,我说了不会夺人所好,不会拿你的,别紧张。” “诶?这又是什么……镣铐?” “嘿!还有马鞭?连狼牙棒都有?月姊姑娘,这些东西全是你收藏的?你的爱好真是太广泛了!” 到底是别人的东西,被压在箱底的好多宝贝云鸢歌没好意思去翻,依依不舍把东西放回去,还好心帮人把箱子盖紧了。 一转身,眼角抽了抽,发生了神马? 月姊姑娘面若死灰? 丫鬟映冬面无表情? 云鸢歌朝自家丫鬟使了个眼色,询问,她这是怎么了? 映冬眼皮往上抬,望天,别问我,问就是不知道。 空气有一瞬间很安静。 最后还是月姊生硬扯开话题,“公主,先过来坐会,奴婢房里收了点好茶,我去给公主泡一壶上来。” “等会。”云鸢歌皱着眉,朝月姊走近两步,确定自己没看错,这姑娘脸色惨白的很,眼角还有一抹红,像是受了天大屈辱跟打击。 想了想,云鸢歌小心道,“是不是本公主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让你难受了?” 其实她很冤枉,她什么都没做,怎的就把人弄得要哭了? 想着,云鸢歌视线缓缓后移,再次狐疑的往那个锦箱看去。 “奴婢去泡茶!”月姊姑娘冲出了房间,背影跌跌撞撞。 云鸢歌,“??” 这太不对劲了。 她跟着月姊来这里,为的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结果事情还没开始铺开,就变成这模样了。 要是让王进误会她把他夫人给欺负了,她还能薅得到羊毛吗? “映冬,解释解释?”云鸢歌盯上丫鬟。 “公主,奴婢不知。” “解释完了以后任你吃任你喝。” “回公主,王公公是太监,太监是净了五根的残缺男人,这种人通常身残了心就变态了。娶妻之后做不了男人能做的事,就会用点玩具来弥补。” “什么意思?” “用玩具行房。比如公主刚才拿在手上那块玉,叫玉势,用来代替太监被切掉的宝贝。” 云鸢歌看着丫鬟平静的脸,怀疑她是个假女人。 说出这种话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为了点吃的至于吗?她离风殿里收的到底都是什么奇葩? 云鸢歌静静走到窗口自闭。 映冬老神在在站在旁边,欣赏她家公主幻变的小脸。 颜色从薄红变成深红,最后红得滴血。 挺好看。 “映冬,你是咋做到的?”这么坦然? “奴婢是见多不怪。” “哦,本公主见识少了。” 待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云鸢歌已经把脸上热气压了下去,看起来稳得一批。 月姊回来了,手上并没有提什么热茶,两手空空。 进来后先行一礼,随后垂眸轻道,“公主,王公公得知奴婢将公主请来房中,恐奴婢招呼不周,特让公主移驾后厅,亲自备茶水招待。” 云鸢歌跟映冬对视一眼,来了。 羊来了。 “烦请月姊姑娘带路,正好本公主也要献礼。” 第94章 做人得诚实 前往后厅路上,氛围有些沉闷。 弱柳扶风的姑娘不说话了,听不到娇娇柔柔的声音了,云鸢歌有点遗憾。 想来到底是她鲁莽,也不怪人家姑娘以为她故意羞辱。 “月姊姑娘,刚才房中事情是我无礼了,抱歉。”思来想去,云鸢歌决定道个歉。 她这人没什么大优点,最可贵的是勇于认错,也没有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她自己就一直活得挺卑微的。 道歉对她来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月姊本低头在前引路,闻言身形顿了下,“公主折煞奴婢了,刚才的事情,奴婢并未多想,公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就说谎了吧?没多想你连笑都不笑了? 做人得诚实。 “我长这么大,身边就映冬一个丫鬟,平日也不喜跟人出门招摇,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你房里那些东西我确实未曾见过,也不懂。当时纯粹好奇,绝无羞辱你的意思。”叹了口气,云鸢歌非常诚实,“是我见识太少了。” “公主为何对我说这些?我只是个奴才。”沉默片刻后,月姊低道。 “既是误会自然要解释清楚。也别说什么主子奴才的,谁活着都不容易。”云鸢歌笑笑,越过怔愣的人往前走,前面就是后厅,她已经看见王进那个老货了。 映冬在后头跟上,经过月姊时停顿了下,“我们家公主长年深居简出,人比较简单,她既解释,便是真的只想解释,月姊姑娘无需思虑过重。” “映冬,赶紧跟上,礼物拿好了?”前头,公主叫唤。 “拿了拿了,装得好好的呢。” “用什么装的?” “锦盒。” “怎么这么败家?一把老干菜还拿锦盒装,你见过包装盒比礼物还贵的贺礼吗?” “……”月姊落在最后,看着听着,终忍俊不禁,以手掩住笑开的唇角。 便连沉郁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轻松。 后厅便是福熙阁后院用来待客的小厅。 此时里面只有王进跟来福。作为今日寿星,王进着一身应景的深灰万字纹锦袍,坐在厅上首,眉眼耷拉,眼角唇角布着深刻皱纹,看着威严深沉,周身一股子挥不去的阴冷气。 来福在旁伺候,斟茶倒水细致周到。 这个时候他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在王进心里地位不低。 果然,精通拍马的人总要比别人活得更好些。 “王公公,今儿是你六十寿宴,我先恭祝公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云鸢歌跨入厅中,从映冬手里拿过一个尺长锦盒放到王进面前,“手头拮据,送的礼物不值钱,公公莫要嫌弃才好,礼轻情意重嘛。” 话说完,云鸢歌一点不见外在王进对面坐下,笑吟吟的。 跟她打了也有两回交道了,来福看着那个锦盒,眼皮子跳了下,总有种说不出的预感,公主在搞事情。 王进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眼里面的东西便打盖子重新盖上,递给来福,“公主人来就好,还带了礼物,让公主破费了。” 全程淡定,连脸皮子都没抽动一下。 “……”云鸢歌心里麻麻批,这老狗演技爆棚啊,她突然觉得有点压力。 第95章 苏伯言要搞她,后果谁负责? 要是苏伯言在就好了。 难得的,这个时候云鸢歌有点想那个变态。 那是能跟王进势均力敌的人物,后期更是踩的王进跪地喊爹。 他要是在这里,有宁心镇宅功效。 收起泄露的那点子情绪,云鸢歌笑脸依旧,“公公不嫌弃就好,以前除了宫宴,我也没参加过别的宴会,这次能得公公邀请,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啊。” 装,都装。 她也会。 王进撩起了眼皮子,朝对面少女看去。 十五岁青葱年纪,一张精致小脸上还有稚气未脱,脸颊带着点婴儿肥。 性情?他是清楚的,胆小甚微,畏首畏尾。要不也不会被别人嘲笑鹌鹑公主。 在他眼里,十三公主云鸢歌就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草包。 可是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个草包竟然敢跟他打太极,甚至贺寿礼送他一把最不值钱的老干菜,最低等奴才才吃的东西。 她哪来的胆子? 眯起眼睛,王进眼底藏了探究。 “公公?”云鸢歌唤了声,面上带着狐疑跟畏缩,“可是我说错话惹公公不高兴了?” “公主多心了。”王进随手端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才道,“以前杂家跟公主几乎没碰过面,也没什么交情。不过近来在司礼监却是接连见过公主几次,公主跟苏公公,似乎很熟?”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云鸢歌等的就是赶紧进入正题,“我跟苏公公,算得熟悉吧。几年前我曾帮过苏公公一回,他这人记情,是以如今对我颇有照顾。我离风殿现在一日三餐能吃上肉,都是沾的苏公公的光。” 除了王进面色不动,在场其余三人齐齐抽了嘴角。 敢情十三公主记挂的就是那点吃的? “苏公公年轻有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进了司礼监,成了秉笔,这等能力让人叹服。” “那是那是,苏公公之才后宫少有。” “不过年轻人爬得太快了,却并非好事,容易自满,更容易招来敌人。在皇宫这种地方,想要往上爬,万事讲究稳打稳扎,一步一步来。苏公公到底年轻了,很多事情还看不透彻。” 云鸢歌不说话了,她是要拍苏伯言马屁的人,哪怕是在演戏,她也绝对不能顺着对方说苏伯言不好。 不然万一对话传进苏伯言耳朵,苏伯言要搞她,后果谁负责? 云鸢歌装起鹌鹑。 看了她一眼,王进将茶杯放下,“公主在宫中处境如何,杂家也有所耳闻,确实是有了苏公公帮衬,才开始好过些。” “说来也是杂家惭愧,一直为皇上办事,自然也该为皇上多照顾照顾几位公主,是我思虑不周了。” “公主日后有什么难处,都可来找我,苏公公能帮你的,杂家自也能做到。公主你说呢?” “这……公公是大忙人,我哪里敢来麻烦公公。”等王进停下来了,云鸢歌才装模作样挤出这句话。 谈判就是这样,先端着,多端一会,价钱才能卖得更高。 苏伯言教她的,肯定有用。 第96章 她们家公主这么狼! 王进看着战战兢兢的少女,突然低笑两声,让人毛骨悚然。 云鸢歌小眼神下意识乱飞,发现之前还站在旁边的三个奴才,已经散落边边角角,务求不打扰两个主子间的谈判。 来福正站在最右角,脸色发青,目光正对他手里打开的尺长锦盒,瞪着里面静躺的老干菜。 映冬则跟月姊坐在最左角,看似相对谈笑,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留她一人独扛王公公散发的气压。 “公主既然来了,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别绕弯子了。杂家知道公主是个聪明人。”收起笑,王进直视云鸢歌。 “我不怎么聪明,公公不如说得明白点?否则我要是会错意,那就不好了,我怕办错事。”没办法了,云鸢歌回视过去。 说真的,其实她不是很怕王进,就王进身上那种气势,还没到让她炸毛的程度。 比起苏伯言,终究是差了点。 “杂家身为司礼监掌印,对手底下各下属有监督监管的责任,苏伯言虽然能力出众,但是太过急功近利了,作为上司,杂家有防止他行差踏错的义务。公主既跟苏公公交好,日后有关他的异样言行,公主过来说一声,杂家能保公主比现在过得更好。” “哦!我明白了,公公是让我告密?若能帮上王公公,我自然义不容辞,但是苏公公也不是好相与的,他要是知道我卖他的信息——” 嗯,点到即止,云鸢歌睁大眼睛看王进,就看他接下来识不识相,该薅羊毛了。 王进眼神沉沉,片刻后,推过来一张银票。 云鸢歌立即拎起,看了下面额,随后小心翼翼推回去,“王公公,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是你看,我现在也有吃有喝,安安稳稳过着就算了,那些风险我实在担不起。毕竟苏公公不是寻常人,光看他二十出头能爬上秉笔的位置,还在皇上面前当红就可想而知他的手段。不然公公也不会担心他蹿升太快走不稳了不是?” 一千两?打发叫花子呢? 呵,她不要! “公主想要多少?”王进眼睛更沉,眼角皱纹更深。 “王公公,你就别为难我了,那是要命的事情,我这条命再不值钱,好歹也是公主——” “价钱。” “十万,白银,包君满意。” “噗!咳咳咳咳!”最角落,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映冬,咳出眼泪。 后厅上空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人心惶惶。 一刻钟后,云鸢歌带着丫鬟映冬毫发无损走了出来,神清气爽,脚步生风。 “公主,多少?”走出后院后,映冬才敢开口说话。 云鸢歌喜滋滋比出一个巴掌,“五万,真金白银!” “我以为公主真的要十万。” “十万是拿来给对方砍价的,学着点。” 映冬,“……”他妈的,她从来不知道,她们家公主这么狼! “现在宴席快开了吧?已经过酉时了,苏伯言肯定来了,走快点,我找他去!”出了后院,云鸢歌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摸着衣襟里热乎乎的银票,眼睛笑成一条缝。 她得让苏伯言好好看看,她的本事是实打实的! 第97章 小宠比较娇气 后厅,持续狂风暴雨的状态。 气压阴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坐在上首的人脸色铁青。 来福跟月姊各站一隅,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点什么声响,下一刻就会被雷霹得灰飞烟灭。 来福头一次后悔跟十三公主打交道,谁能想得到那只鹌鹑居然敢狮子大开口? 那可是五万两啊!就算是干爹这样能聚财的,五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一朝就被人空手啃掉了…… 以后谁要再在他面前笑话十三公主胆儿小,他一拳打爆他狗头! 眼看酉时过,寿宴马上要开始了,外面坐在一众皇族、重臣,身为寿星公,干爹把人撂在那里势必会惹来众人不快,有弊无利。来福只能硬着头皮提醒,“干爹……时辰到、到了。” 上头人一个眼神横过来,来福差点魂飞魄散,心里再次把云十三骂个狗血淋头。 “呵呵呵——”怒极反笑,王进缓缓站起,“她要是值这个价钱,好说。若是不值,杂家定连本带利拿回来!” 阴森狠厉,让人脚底生寒。 来福跟月姊都不敢应声,只是各自心里都装着明白。 在对方空口承诺下,王进都愿意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出来,足见苏伯言的存在,让他忌惮到了什么程度。 说得更白些,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汲汲营营十多年的地位,最后输给苏伯言。 后厅的云涌云鸢歌没看到,也不在意,跑进宴场后一双眼睛就滴溜溜转,四处搜索熟悉的背影。 等她把银票拍到苏伯言面前,他就知道她多有用了。 这条粗大腿,这一次肯定能抱稳! 很快,云鸢歌视线锁定在前方背对她的人影,眼睛噌一下亮起,“苏——” “云十三,满场子乱窜什么呢?赶紧过来!”旁边横斜一只手把她拉过去,打断了她的话。 云鸢歌郁闷回头,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哪都有云鸢容?没看到她有正事啊? “我有事呢,待会再过去,你先放开我!” “放什么放,宴会已经开始了,你坐好,别给我丢人!” “我丢不丢人关你什么事——” “什么态度?我是你姐!” “哦,姐,撒手,跟你也不熟。” 云鸢容眯眼,以暴力镇压,把人拽到了座位上,压住。 这边小动静没引起几个人注意,所有人视线集聚在了前头,寿星王掌印出来了。 只有刚才云鸢歌想奔过去的方向,背对这边的男子,无意般回了头。 正正对上少女始终往这边看的视线,噌亮噌亮的,又高兴又委屈,还噘了嘴。 苏伯言收回视线,坐正,却有低笑逸出唇角。 “苏公公,遇上什么开心的事了?”同桌人听见,问了声。 “没,想起刚养的小仓鼠,忘记喂了。” “苏公公还养宠了?嗨,小事情,待会宴席散了再喂也无妨,一顿饿不慌。” “见笑了,小宠比较娇气。” 话毕,苏伯言垂下眸子,面容淡淡。 见他这般模样,坐在周围的人便不敢搭话了,习惯使然,苏公公但凡露出这模样,便是不喜人打扰的意思。 耳边清净,苏伯言又往那边掠了眼,朝少女翘了下唇角。 少女即喜滋滋的弯了眉眼。 好哄。 第98章 你给自己留点脸! 云鸢歌目测,自己跟苏伯言之间隔了三张桌席的距离。 好远,想跟他说话得用吼的。 没办法,只能按捺住那颗极度想要显摆的心,认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这才有空打量跟自己同一桌席的人。 除了云鸢容之外,还有两个女眷,有点眼熟,但是不认识。 她打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她,眼神奇奇怪怪的。 云鸢歌用手肘杵了下旁边的云鸢容,压低声音,“她们是谁啊?” “哦,三王妃跟六王妃,跟你不熟,不用理会。” “……”我去她对云鸢容好服气。 三王妃、六王妃?那不就是她们三嫂跟六嫂么!亏云鸢容能说出不用理会的话来!有这么对亲戚的么? 无情! 差评! 云鸢歌跟那两人对视片刻,唇角动了动,最后镇定自若撇开头。 确实不熟,还是不打招呼了,人家对她不一定看得上,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别以为她没看到她们眼底的轻视跟不以为然。 云鸢容就更不跟那俩维持表面情了,她的人设就是嚣张无脑,看不顺眼就不理,太正常。 于是整个宴场里,这一桌显得格外遗世独立,安静如鸡。 这种情况直到月姊入座才稍有改善,一个人跟泾渭分明的两边打交道,做连接和平的桥梁。 整个宴席整整一个多时辰,云鸢歌全程埋头吃,散场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挂头顶。 就这还有人没舍得走,围着寿星公说尽好听话。 “待会你跟我一道走吧,省得每次都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云鸢容优雅放下筷箸,执起手帕擦了擦嘴。 话说得跟施恩似的。 云鸢歌往左右看了一眼,狐疑,“你在跟我说话?” “整桌除了你还能有谁更值得同情的吗?” “你是不是看我现在有点价值了才凑过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稀得搭理你?” 云鸢歌甜甜一笑,“不好意思啊十二姐姐,今儿妹妹我还真不是一个人,让你失望了。” 说罢起身朝那道即将走出院门的身影飞奔过去,“苏公公,一块走啊!” 云鸢容,“……”卧槽这个马屁精狗腿子!你给自己留点脸! 被甩在身后的有多少人看到这一幕心思复杂,云鸢歌没空琢磨,她一心挂着跟苏伯言显摆自己的丰功伟绩。 他交代下来的任务她完美完成了,这种时候不趁热打铁刷好感,简直暴殄良机。 苏伯言身边本来围着几个同僚一并离席,听到十三公主那么热切的呼唤,纷纷识相退开,临走前还给了苏伯言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 虽然十三公主之前偷摸去司礼监找苏公公的事情他们没亲眼瞧见,但是皇宫没有不漏风的墙,之后多少收到点风声。 苏公公跟十三公主之间的关系,不可言说,只能意会。 “苏公公,我们走快点,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顷刻奔到苏伯言身边,云鸢歌一手作势拍了拍衣襟,眼睛亮晶晶的。 苏伯言眸光轻闪,点头,“好。” 第99章 承蒙厚爱,铭记于心 云鸢歌觉得衣襟里的银票热得烫手。 五万两啊,整整五万两! 她两辈子没见过这么大张的银票! 拽着苏伯言飞快走到没人的角落,云鸢歌已经憋不住了,“苏公公,我薅到羊毛了,这么多!我厉不厉害!” 白皙小手怼到苏伯言眼前,五根纤细秀美手指晃啊晃,手指后面,是少女灿过繁星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此时月上中天,繁星闪烁耀眼。 淡淡月色拢下来投射在男子身上,将他深刻五官拉出光影,更加深邃立体,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掩在长睫阴翳下,意味难明。 “五百两?”他凝着她,声色淡淡,极有耐性的配合。 少女一下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我云十三出手能是五百两就打发掉的?一开始王进老贼出一千我都没干!” “那,五千?” “哈,再往上猜猜,胆子大点,别怕。” 纤巧下巴扬起,澄澈漂亮的眸子斜睨,故作深沉又难掩得意。 像极了摇着尾巴邀宠的狗狗。 苏伯言一声轻笑逸出唇畔,冷硬眉眼染了月色,竟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宠溺,“五万两?真的?公主真厉害。” 云.狗狗.十三满意了,背着小手原地转了个圈,一派风轻云淡,“勉勉强强吧,总算不负公公所望。我估摸着王进心里该滴血了,一个司礼监掌印,每月俸禄顶了天也就百两上下。五万两,啧啧,不知道他私底下到底贪墨了多少银两,才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来。” “这次奴才要查的事情便跟宦官贪墨有关,初步调查到的结果,被贪墨的银两不下三百万两。”苏公公似乎心情很好,凑近了少女耳畔,好心的给她透料。 云鸢歌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万两? 我去,她薅王进薅得轻了! “王进为人老练谨慎,极是难缠,公主能从他那里拿到五万两,真的已经非常厉害了。” “五万?我是苏公公的人,我能那么便宜那条老狗?” 苏伯言挑眉,侧眸看着咬牙切齿的少女,静待下文。 “我没养过羊,也知道羊毛剪了一次来年还会长。王进那里我可没说过是一次买断的买卖。回头送他两个消息意思意思,下次再想从我这里搜什么料,还得继续拿钱开路。薅羊毛不就该跟割韭菜一样么,割完一茬又一茬。” 侯在几步开外的映冬,“……”是她低估了她们家公主的狼性。 她不是要王进心头滴血,她是要王进血崩。 映冬尚且如此,直面十三公主的苏公公,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最后,肩头控制不住颤动,低低的笑声闷在胸腔,悦耳声音烧红了十三公主的耳朵。 “笑、笑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热气上头,公主有些气急败坏。 “承蒙公主厚爱,奴才铭记于心。”黑眸氤氲薄薄柔光,苏公公低应。 明明很寻常的十个字,多是应酬时做客套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云鸢歌总觉得这话于此时听来,另有深意。 尤其苏伯言此刻看她的眼神,直勾勾暗沉沉,跟看猎物似的。 又来了又来了,他又吓她了。 第100章 你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解? 但是这一次云鸢歌站得直挺挺的。 她自己都有点惊奇,难道她狗胆又壮大了?她竟然没想逃。 就是有点怪不自在。 顶着那样的目光,十三公主小眼神乱飞,不敢跟苏公公对视。 周围月光流动,空气里莫名多了点躁意,让人嗓子发干。 适时的,苏伯言后退了一步,给少女喘息的空间,“天色不早了,公主早些回去歇息,奴才告退。” “这么早?我都没跟你说几句话!”云鸢歌脱口而出。 话说完了,又是一阵沉默。 云鸢歌小脸哄的发烫。 他妈的她脑子是抽的什么风?讨好苏伯言不假,急着拉近两人的关系不假,但是她怀里还揣着五万两呢,她可没打算分苏伯言一丝半毫的! 这种情况下,早走才是正理!免得遭人惦记! 快,赶紧圆回来,赶紧道别! 斟酌怎么开口间,不远处传来人声,宴场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席,有人往他们这个角落过来了。 “跟我来!”动作快过脑子,云鸢歌一把拉起苏伯言就往暗处跑。 映冬不得已跟在后头,脸是狂抽的。 她不明白公主跑什么,跑就算了,还拉着苏公公一块跑。 主子,你知道你这样像极了幽会男女心虚奔逃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跑? 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 你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解? 心好累! 云鸢歌根本来不及多想,最重要的是,她身边的人太过配合了。 等她脑子冷静下来,两人已经到了御花园莲池畔,站在空无一人的湖边吹冷风。 四目相对,万籁俱静。 神他妈尴尬。 神他妈丢人。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好歹刚拿了王进的银子,也算是个双面细作了,要是让人看到我跟苏公公相谈甚欢,传到王进耳里可能会引起他怀疑。”鉴于此处没有地洞可钻,云鸢歌选择开口打破尴尬。 “公主思虑周全,奴才明白。”苏公公镇定淡然,语气诚恳。 没提公主离席前那一声叫唤早就引起很多人注意。 更没提王进之所以找上她,就是因为她能跟他交好。 他的平淡跟坦然,让少女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 苏伯言眼底掠过笑意,垂眸,将少女还扣在他手腕上的小手拿下,翻转。 在少女再次瞪圆的眸子中,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她掌心冒出的汗。 “苏、苏公公,我我自己来就好……”云鸢歌被吓得小身板一抖,嗓子发颤。 不其然的脑海里就浮出那日,她狂奔去司礼监找苏伯言,他隔窗为她擦拭额角汗珠的场景。 专注,温柔,像在擦拭蒙尘的宝物。 那样的眉眼,跟眼前男子逐渐重叠。 哄一声,云鸢歌不止脸发烫,连头发丝都要烧起来了。 将她小手放开,收好帕子,男子抬头朝她笑了笑,“奴才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公主无需见外。能伺候公主,奴才亦高兴。” 悄悄将男子握过的小手藏到身后,被他指尖轻触过的地方,如被烙铁灼烧一般,持续滚烫,云鸢歌低着头,小声道,“才不是。” 第101章 怎么补救?在线等 “嗯?”苏伯言挑眉,微诧。 饶是他心思通透,此时也不明白少女说的不是,是什么意思。 借着湖风降低脸上热度,云鸢歌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男子一眼,“你不会一辈子做伺候人的奴才,你有能力,比王进厉害多了,以后你会站得比他更高,到时候就是别人伺候你。你总有一天会出头的,不要妄自菲薄。” “……”苏伯言静静凝着少女,知道她定然是误会了他那句话的意思,以为他在自嘲自怜。 “公主是在……心疼奴才?”他问,嗓音低哑。 不是,谁心疼你了,我就是在拍你马屁!云鸢歌眼神飞颤,“……嗯。” 拍马屁嘛,这个时候就得认!不、不丢人! “公主觉得我日后会出人头地,所以才会锲而不舍接近我?” “嗯。”嗯? 云鸢歌倏然抬头,对上男子漆黑的眸。 不,不是! 她刚才心慌慌的压根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就答了! “苏公公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我相信你肯定会出人头地,但是我接近你绝对不是为了攀好处!肯定不是!我就是看你顺眼,跟你合得来,我喜欢跟你在一块,咱两投缘……”我他妈说的都是什么! 云鸢歌想死。 穿帮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还没做好准备。 怎么补救?在线等,好急! 急得云鸢歌嘴角都要冒燎泡了,“我、我——” 我半天我不出个理由来,他妈tat! “我知道,我也喜欢跟公主在一块。”男子眼角微弯,似在笑,“奴才也觉得,跟公主投缘。” 到底舍不得逗弄太过。 她在朝他一步步走来,只要他不动,站在原地等着,她就不会缩回去。 她会离他越来越近。 这便够了。 他有足够的耐性,也有足够的时间。 他知道她贪图他什么,而他庆幸这一点,幸而,他身上还有能让她有所图的。 若是不够,也无妨。 她若贪钱,他便敛财。 她若贪权,他便弄权。 站在两人不远处的映冬,慢慢蹲进花圃阴影,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回头,她要把眼睛跟耳朵清洗一百遍。 然后到公公面前投个诚,证明她今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古往今来知道秘密越多的人死得越快,她不想以身证道。 ……为什么伯玉伯安那两货今晚不在?要是在的话,法不责众,她也用不着这么害怕! 再不济,要死大家一块死,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总强过一个人孤孤单单。 映冬心里泪流成河。 那边,公主可能耳朵有问题,愣是没听出来公公说话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轻易就被顺了毛。 “原来公公也跟我有一样的感觉,我就说咱两投缘嘛,哈哈哈!” 云鸢歌笑得夸张,对方及时送过来一根救命稻草,帮她度过暴露危机,她要不赶紧接着,她是憨批吗? 映冬,“……” “公主说的是。”苏公公应,随即看看逐渐偏西的月色,“这里距离风殿不远,奴才送公主回去歇息?” “会不会耽误你休息?”这话问得很没诚意,公主已经迈开小脚了,意思是,赶紧跟上,送我。 “不会。” “那走吧。” 第102章 奴才愚钝,猜不着 映冬拖着生无可恋的脚步跟在两人身后。 因为这一路上,公主也没消停。 而且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一刻钟的路程,按照这个速度,估摸着回到离风殿,得是半个时辰后。 可惜没人理会小丫鬟的心路历程,走在前头的两人,越谈越欢。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见到王进那个夫人了,又娇又柔,怪不得能把王进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我觉得她性情还不错,起码比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好多了,没瞧不起我。” “她后来还邀请我去了她房间,可惜没喝着她收藏的好茶。” 说到这里,兴致勃勃的十三公主突然别扭了一下,脸上浮出不明显的薄红。 然后,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往下,朝着苏公公某处偷瞄。 苏伯言脚步微顿,“……”僵。 “咳!”公主往他靠近了一步,小脑袋凑近,神秘兮兮的,“你猜,我在她房里看到了什么?你肯定猜不着?” 听到悄悄话的映冬,“……”热血狂飙! 这是能跟公公说的话题吗? 我、我凸(艹皿艹)! 短暂沉默,苏公公不动声色,“公主看到了什么?” “你猜啊!” “奴才愚钝,猜不着。” “哎呀你别老奴才来奴才去的,你现在都是司礼监秉笔了!”公主小手指往他手臂上戳了下,“真猜不着?你可是公公,你不懂怎么对食?” “……”苏伯言侧眸,月色下眼眸显得更为沉黯。 他以前从不认为自己哪天哪刻,会哑口无言。 公主犹在兴致勃勃,且,倾诉欲爆棚,“给你个提示,小皮鞭,镣铐,狼牙棒——嗯嗯?” 映冬想死。 公主没察觉,她在后面却看得真真的,苏公公隐在暗影中的半边侧脸,随着公主每吐出一个词,就阴沉一分! 她想死,妈的,这些都是她给公主科普的! 她已经看到自己的脖子被缠上三尺白绫! 公主,求求你别说了,饶命! 公主没听见,瞧着苏公公脑子不开窍,啧了声,换了个八卦法,“就是替代‘宝贝’的东西,猜到没有?” “公主怎的知道这些?” “映冬说的。” 映冬,“……”当场卒。 苏伯言侧眸,视线轻飘飘从映冬身上掠过,映冬头没都敢抬。 “公主心性简单纯挚,那些歪门左道的东西,少接触为好。” “我以前不懂这些,有点好奇嘛,宫里我能说上话的太监也就你一个,所以才跟你分享的。日后你要是跟人对食,说不定用得上。” 苏伯言闭眼,背在身后的手攥紧,骨节咔嚓声接连响起。 声音细微,但是足够在场的人能听见。 映冬已经把脑袋垂到地上了。 再睁眼,苏公公又恢复了一脸平静,对情绪的收放自如,让云鸢歌咋舌。 “……公公,你生气了?抱歉抱歉,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对于宝贝被割掉成为不完整的男人这一话题,想来是每个太监的忌讳,心中最痛。 怪她,不该戳太监的伤疤。 “公主对对食那么感兴趣?”耳边,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 “奴才教你?” “……” 第103章 所以,你想灭口?! 云鸢歌落荒而逃。 躺到床上的时候,两腿还是抖的,心跳快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究竟跟苏伯言说了什么虎狼之词,才导致苏伯言突然间变态? ——内侍太监床上的事儿到底私密,公主有心想学奴才可以教你,就别去麻烦其他人了。 一想起苏伯言最后说的这句话,云鸢歌就瑟瑟发抖。 尤其是他当时的眼神,炸得她浑身寒毛直竖!她画的黑夜图都没他眼睛那么暗沉! 她确定,如果当时她敢点头,明儿一早她这离风殿里就能堆满狼牙棒小皮鞭。 拱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蚕,云鸢歌决定接下来一个月不出门。 没脸见人了。 谁他妈好奇太监床上那点事了? 她没有她没有她没有啊啊啊啊啊! 这一晚,离风殿异常安静。 备受打击的主仆俩在各自房间里思考人生。 第二天,除了吃饭梳洗,云鸢歌是在床上睡过去的。 第三天第四天也如是。 又一日,映冬看着依旧缩在被窝里当鹌鹑的人,无奈了,“公主,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你这样是掩耳盗铃。” 被子动了下,片刻后躲在里面的人声音瓮瓮,“你不懂,映冬,我太丢人了。” 映冬,“……”公主你尚且只是丢人,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丢命? 她还没自闭呢结果反倒是公主躲着不肯出来? “公主,那晚的事情只有你跟苏公公知道,他又不在咱离风殿,你不需要躲着,你躲了苏公公也不知道啊,何况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被子又动了下,在映冬以为里面的人不会回答时,幽幽声线传来,“那晚的事情,还有你也知道。” 映冬反应了好一会。 “???” “!!!” 所以,你是想把我灭口?! “公主,奴婢是你的人,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不管公主遇到什么,奴婢都会跟你一块分担,为你出谋划策。” “那你赶紧给我想个良策要怎么在苏公公面前把丢掉的脸捡回来。想不出来你就自裁谢罪吧。”床上人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期盼的盯着她。 映冬,“……”他妈的,她太难了! 好在很快有人找上门,解了映冬的围。 看着站在离风殿内浅笑吟吟的女子,云鸢歌一点不觉意外。 “月姊姑娘,稀客啊,怎么有空上我这离风殿来?” 月姊行礼,“上次公公寿宴上,奴婢没能跟公主说上几句话,有感照顾不周,今儿特地前来赔罪。” “赔罪?光用嘴巴赔罪可没诚意啊。”云鸢歌随意坐上长榻,顺手招呼对方,“坐下说吧,没那么多规矩。” 月姊愣了下,随即掩唇失笑。 坐下后,将一块禁步玉蚕推到云鸢歌面前,“既是赔礼,岂敢空手上门,还请公主笑纳。” “好说好说。”云鸢歌给了个笑脸,转手利落把玉蚕收起。 虽然赚了五万两,但是谁个会嫌钱多? 蚊子腿也是肉。 收。 客套过了,看对方坐在那里久久不切正题,一个劲怼着她打量,云鸢歌挑眉,“王公公让你来的吧?” “公主通透。” 第104章 说爆料就爆料 通透? 云鸢歌笑笑,她脑子又不是真的装着草。 这都看不出来,还做什么人? “收钱办事,我这几日不出门,想必王公公着急了,以为五万两打水漂。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月姊再次掩唇笑开,“以前在玉芙宫伺候的时候,奴婢间或听过不少公主的传闻,一直没能有机会接触。没想到公主跟传闻中的,实则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公主说话很有趣,而且干净利落。” 这个称赞云鸢歌毫无压力的笑纳了。 只有站在旁边伺候的映冬,心里直呵呵。 干净利落? 你是没见过我们家公主在苏公公面前的样子。 在你们这些外人面前,公主的利落,等于敷衍,说白了就是懒得跟你们说废话打太极。 别太天真。 “我既收了你的礼,总得让你回去能交差,转告王公公,苏伯言在查十二衙门贪墨安,目前查出来的银两已经在三百万。” 离风殿一下静下来。 在场的另外两人沉浸在公主说爆料就爆料的干脆中,很久回不过神。 良久,月姊才挤出个僵硬的笑脸,“公主说的奴婢记下了。王公公也有话让奴婢带给公主,转眼就要天凉了,趁着年前天气还好的时候,让公主多出去走动走动。” “行,知道了。”就是让她继续跟苏伯言多多来往呗。 她不就是藏了几天么,至于这么紧张? 送走月姊后,云鸢歌才注意到自家小丫鬟脸色不太对,“虎着一张脸,干嘛呢?谁得罪你了?” “公主,奴婢还是你的心腹吗?” “是啊?”云鸢歌奇了,这种话都问出来了,到底是受了什么打击? “那苏公公查出三百万两被贪墨的事情你怎么都没跟奴婢提过?” “我这不是一时忘了么,再说多大点事?三百万两又不是你的,操心啥?” 映冬,“……”这是操心不操心的事吗?她感觉自己在公主心里地位已经下降了! 而且,随口就把大料爆给王进,公主出卖苏公公,真的这么心安理得? 有没有良心? 云鸢歌环臂,眼瞧着映冬在她面前不停变脸,“我觉得你在心里骂我,有种当面说。” “公主你、你把苏公公刚查到的事情就这么告诉王进了,万一给苏公公带来麻烦跟危险怎么办?不管你跟苏公公有什么恩怨,目前为止他至少从未伤害过你,甚至处处维护——”映冬真的有点着急,身为丫鬟,这些话本不该她对公主说,但是她真的不想公主将来后悔。 “奴婢斗胆,这些年公主待奴婢亲如姐妹,奴婢才敢跟公主说这些。皇宫里真心难得,还请公主说话行事多三思,莫要轻易伤害了真心对你的人。奴婢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公主能一辈子都活得坦坦荡荡、逍遥自在。” 她们家公主性子其实很柔软,很善良,若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她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云鸢歌没说话,凝视映冬良久,最后上前将映冬抱住,“傻丫头,我知道呢,我都知道。” 埋在映冬肩头,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她懂映冬的担忧。 上下两辈子相处,映冬的忠心她又岂会不明白? 第105章 安全感满满 等压下眼睛里上涌的涩意,云鸢歌才把映冬放开,顺手揉乱她一头软毛。 映冬说得对,皇宫里真心难得,这丫头就是对她真心的人之一。 所以她异常珍惜。 “映冬你老实说,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当本公主是草包?” “我就没有个聪明的时候,能让你对我多信任点的?” “你真以为我在出卖苏伯言?” 三连问问得映冬哑口无言,答是,怕伤了公主的心,答不是,她良心会痛。 云鸢歌眯眸,用力在丫鬟脸蛋上揪了一把。 主仆相处那么多年,映冬翘个尾巴她就知道她准备朝哪边放屁,还能看不出她默认背后是什么意思? “苏伯言那样的人,你觉得他能那么不谨慎,轻易让自己翻船?论心眼多,你家公主十个都够不上他一个。” 不忍丫鬟难受,云鸢歌到底做了解释。 “他既然敢把三百万的事告诉我,就是为了让我拿去爆给王进的。怎么说也是五万两买卖,总要换点有价值的消息不是?不然王进能相信我?” “什么意思?”映冬愣住。 “意思就是,苏伯言告诉我的,都是能传出去的消息。那些不能传出去的,他自然也不会跟我说。我跟他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翻船对我没好处,我能为了点银子去害他?肯定不能啊!” 映冬,“那公主今天说的这些,是为了取得王进更多信任?” “自然。” 爆的料是真的。只有真,才能取得王进信任,之后再传递过去的消息,他才不会怀疑。 就比如你要抓老鼠,总要在老鼠洞口投放点真粮,不然老鼠能出来? 说白了,苏伯言这招就叫诱敌出洞,或者叫请君入瓮? 而她云十三,是苏伯言这出计划里的帮凶,帮他提刀,捅王进。 想着想着云鸢歌忍不住咧嘴笑,上辈子她怕极了苏伯言,跟他之间几乎从未有过交集。这辈子自己主动出击,一开始她真的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跟苏伯言并肩站在一起,联手去坑一头大鳄,那种感觉,鹌鹑表示又刺激又兴奋,而且,安全感满满。 好爽。 “别发呆了,给本公主换装,那对红宝石耳坠拿来给我戴上!” “公主想通了,肯出门了?” “你以为我愿意出门?我脸皮现在还没粘回来呢,这不是那人钱财与人办事么,王进都派自己夫人过来催了,我不出去走动走动,交代不过去。”顿了下,云鸢歌补了句,“不是我自己想出门,我也是被逼无奈。” 映冬木着脸给公主梳妆。 个屁的被逼无奈,你也就骗骗你自己。 瞧瞧铜镜里,哪个憨批笑得嘴角咧到耳根了都? 明明就是自己想去见苏公公了! 映冬看破,映冬不说。 “胭脂给抹一抹,这两天睡多了脸色有点不太好。” “眉毛画太细了,太刻薄,再描一下。” “等等等等,我的口脂呢?不要这个颜色,这个颜色太重了不自然,不衬肤色,换那个嫩一点的。” 映冬莫得表情。 呵,女人。 第106章 免得又背黑锅 在铜镜里把自己上下前后检查了至少三遍,云鸢歌才像蝴蝶一样飞出离风殿,直奔司礼监。 她绝对不是着急见苏伯言,一切为了银子,为了计划。 再说她好几天没出门了,也该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了。 欢快步子一直到近了司礼监才逐渐慢下来,而且越来越慢,越来越踌躇。 举目远眺司礼监巍峨的兽首飞檐,云鸢歌一想到苏伯言就在那里,正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办公,小脸就抑制不住漫上热气。 妈的,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那晚那句“奴才教你”犹如魔音绕耳,挥之不去。 她怎么去见苏伯言? 而且她蹲在离风殿多日闭门不出,苏伯言也没找过她,说不定背地里笑话她当时的表现呢。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毙了。 怎么想的用那种话题去招惹苏伯言? “映、映冬啊,司礼监这时候还没散值呢,要不咱改日再来?不好打扰苏公公办公务。” “可是都到这里了,不进去好像也不太好,显得我怕了苏伯言似的,不就说了两句不合时宜的话吗?多大点事?压根不是事!” “还是算了,王进让我出来走动,也没规定今天一定要到苏伯言面前晃悠,明天再来也行。” 十三公主杵在司礼监不远处,进一步退一步,踌躇不前,花了半个时辰也没能说服自己到底往哪走。 映冬就看着不说话。 免得最后又被公主拉来背黑锅,类似的事情她已经经历过两次了,她记得真真的。 一次是御书房门前,明明公主自己要去找苏公公,结果人到跟前了,公主却踹了她一脚,说是她要来的。 另一次就是寿宴那晚,她被公主随口卖出去,吓得她魂都掉了。 事不过三,她绝壁不再干蠢事。 离风殿总共就俩人,蠢公主一个足够了。 此时司礼监办公署,当值的时候秉笔们需要批改当日积累的奏折,负责描红批注最后经由掌印过目后筛选送到皇上手里,是以各个忙得不可开交。 安静得很。 苏伯言的位置靠窗,同样纸笔批写,但是相比起其他人,他显得更为游刃有余,忙碌间隙,还能抽空听伯安在耳边汇报。 因着苏伯言担任秉笔的同时,还兼任御前公公,皇上那边的事情时时有小太监过来回禀,所以这种场面大家屡见不鲜,并未过多关注,只偶尔瞧过来的时候,眼底有羡有妒罢了。 没人知道伯安正在禀报的,跟龙椅上那位完全无关。 “奴才刚才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十三公主往这边来了。” “估摸着公主是来找公公的,不过这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怎的还不来?” “公公,要不奴才去瞅瞅?” 将手下奏折批注描红完毕,放置一旁,苏伯言才嗯了声。、随后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伯安,“把这个交给公主。” 伯安捏了捏,又打开油纸包往里看了眼,笑开,“公公放心,奴才这就去。” 第107章 公主,别闹我 勇气这个东西,要么一鼓作气,中间要是泄露了丁点,再要重新集聚起来,是个很累人的事情。 云鸢歌的勇气经由鼓起、卸掉、鼓起、卸掉如此反复复杂的过程,人也快累瘫了。 要不是还顾着不弄脏漂亮衣裳,差点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 从没觉得人生如此艰难。 “公主,干脆奴婢去把苏公公喊出来算了。”映冬看不过去了,她也累啊! 没等她动作,就被一把拉住,“可别!再等等,我等会肯定进去,让我缓缓!” 生怕映冬说干就干,云鸢歌直接抱着映冬手臂不撒手。 她自己进去,在进去之前还能有时间缓冲,要是映冬去喊人,她连缓冲的时间都没了。 “公主,你真的还在这里啊,幸好幸好!”僵持不下间,小太监清脆尖柔声音传来。 云鸢歌僵着脸望去,便见着总是跟在苏伯言身边的小太监笑着跑来,手里还抱着个油纸包。 “公公知道公主在外面,特命奴才把这个交给公主。” 麻木的接过油纸包,云鸢歌连打开看的心情都没有,“公公不是在当值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哦,奴才前头过来的时候看到公主了,就跟公公提了两句。” 云鸢歌手一紧,油纸包在她手里变形。 冷飕飕盯着小太监,云鸢歌磨牙,要是眼神能揍人,她现在把小太监摁地上揍个一百零八遍! “公主?”伯安小心翼翼唤了声,总觉得公主看他的眼神有点危险。 “啊,刚才来的时候差点崴了脚,我就歇了歇,多谢小公公送东西过来,我去跟苏公公道个谢。”说罢云鸢歌直接往司礼监走。 也用不着再凝聚什么勇气了。 反正,面子里子的,一早掉得透透的了。 熟门熟路,一进司礼监大门云鸢歌就看到靠窗边那道挺直身影了。 很好找,也很好认。 男子身影如芝如兰,太监里面最好看的。 咬了下唇瓣,趁着男子没发现前,云鸢歌猫下身子,借着窗台遮掩,潜到苏伯言所在窗台下。 随后用刚折的一截小木枝,悄咪咪探进窗台,朝男子身上戳啊戳。 早在小木枝探进来的时候,苏伯言就停下了笔墨,扭头安静看着,看那只小鹌鹑,要怎么在他面前重新冒头。 待木枝戳上他手臂,薄唇便抑制不住,轻轻翘了一角。 “公主。”他先开了口,给害羞的鹌鹑一个台阶。 小木枝顿了下,窗台边缘扭扭捏捏探出个小脑袋,只在他面前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眨啊眨,“苏伯言……” 他唇角弧度慢慢漾开,伸手去取顿在那里的小木枝。 少女立即闪开,又往他身上戳啊戳,羞羞怯怯的。 捏捏眉心,他轻叹,“公主,别闹我。” “我才没闹。”少女闪着眼神嘀咕。 “油纸包呢。” “这里。”油纸包放上窗台。 他将之打开,从里取出一粒果脯,轻轻送到少女嘴边。 云鸢歌下意识开口咬进嘴里,果脯香味及甜味立即在口腔蔓延开,亮了她的眼眸。 “好吃吗?” “好吃。” “不生气了?” “……谁生气了?你才生气,哼。” 男子没有反驳,修长手指捻着果脯,一粒粒投喂。 窗台变得静谧,初冬冷风时而吹来一两缕,带着沁人冷意,却吹不掉少女眉眼溢出的欢喜。 第108章 看吧,又夸她了 并肩走在御花园莲池畔,迎着清清冷冷的风,雪松冷香若有似无环绕。 明明是临冬乍寒的气温,云鸢歌却觉得热。 眼角余光偷瞄走在身边的人,想起自己隔着窗台居然吃完了整整一包果脯,直想捂脸。 还好,位置隐蔽,没别人看到。 “公主在想什么?”沉默半晌,男子突然问。 “在想你办公的位置简直太好了。”云鸢歌脱口而出,“……” 男子怔了下,溢出轻笑。 云鸢歌默默望着天际,面无表情,心里小人啪啪啪狂抽自己脸。 真的,丢尽了。 后面跟着的映冬跟伯安,则反应各不同。 “映冬,公主平日都是这般说话吗?”伯安捂着嘴,忍笑忍得脸通红。 映冬看了他一眼,“叫映冬姑娘,懂不懂规矩?还有,别议论公主,小心扣你饭。” “不是,我就是问问,你那么死心眼干啥?” “别问。我伺候好公主,你伺候好公公,各司其职。” 顿了顿,映冬又道,“要是宫里其他的八卦,找个时间我倒是可以跟你交流交流。” “真的?那说好了啊,咱俩信息交换。” “行,说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感动。 伯安:凭我的本事,想从个傻丫鬟那里套出公主日常还不是信手拈来。 映冬:凭我的手段,想从个蠢太监那里知悉公公动态还不是轻而易举。 云鸢歌没听到后面两人友好交谈,脑子里飞速转了几圈后,找到了能打破尴尬的话题。 “对了,我今天去司礼监找你,是有正事的。” “何事?”苏伯言问。 “今天月姊去离风殿了,这几日我没出门,王进大概是担心我拿了银子不办事,特地让她过来提醒我。”说到正事,云鸢歌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人一放松,表情就变得格外狡黠生动,“我把你查到三百万贪墨银的事告诉了她。” “公主做得很好。” 云鸢歌笑得小嘴咧开,“那当然,我说过了我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她就知道自己能猜中苏伯言的用意,看吧,又夸她了。 真让人不好意思。 她对自己也很满意,不过嘴上总要谦虚一下为好,“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会,我原本也是打算把这个消息漏到王进耳里,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去透露口风,公主此番正好解了我的难题。” “那我就放心了。” “公主,多谢。” “不用不用,别跟我客气,自己人嘛。” 许是她的笑太过感染人,苏公公常年冷硬阴鸷眉眼也染上了薄薄笑意,那张俊脸此刻极顺眼。 提起王进,云鸢歌想起来自己寿宴那晚一直压着的疑惑。 当时就想问苏伯言来着,可惜后来出了点“意外”,她给吓得屁滚尿流的把问题给忘了。 “公公常说王进这个人谨小慎微,城府极深,但是他寿宴那天,来了好多朝堂官员,这么招摇不太像他的行事作风。” 说这话的时候,云鸢歌不动声色观察苏公公表情,想看出点端倪来。 第109章 苏伯言原来是个抖! “确实不是他的作风。王进虽为掌印,掌最高宦权,但是太过招摇触犯皇上忌讳对他绝非好事。所以他的寿宴,只给朝中六位官员发了邀请。”苏伯言笑笑,给公主耐心解惑。 “那那些人……?” “奴才好心,帮了他一把。既是六十大寿,热闹些更符合掌印的身份。” “……哈哈哈,公公说的对。”云鸢歌干笑,“兵不血刃,佩服佩服。” 冷汗都下来了。 只有苏伯言这种变态,才能一边笑得明月清风,一边暗箭捅人。 她几乎能想象王进在没人的时候被气得面孔狰狞的样子。 这次寿宴过后,皇兄想弄死王进的心思,势必有增无减。 当然,对苏伯言的忌惮也会越来越浓。 当权者就是这样,一边希望刀好用,一边又担心刀伤己。 闲谈间,两人已经绕着莲池逛了大半圈。 临冬,池中荷已经凋谢,早不复夏日碧叶连天盛景,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池面上凌乱横斜的莲杆子,枯黄衰败。 苏伯言在池畔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那些荷杆子上,眸光难以捉摸。 他停下了,云鸢歌自然不能自顾自继续走,她脚也有点酸了。 这个下午她就没歇过脚,先从离风殿去往司礼监,又在搁司礼监窗台外站了近半时辰,现在还绕了大半的莲池。 再怎么,她也是个娇滴滴的公主。 站在苏伯言身侧,云鸢歌暗戳戳朝他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苏伯言非常不体贴。 亏得是个太监,没机会了。这要是个男人,他娶不到媳妇! 结果白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男子倏然把头扭了过来。 被抓个正着的云鸢歌,“……”艹!第几次了?为什么要看她翻白眼?原因! 瞪圆了眼睛,云鸢歌努力把视线钉在男子脸上,她一定要看清楚他是什么反应! 苏公公没反应,脸色平静如常,淡定自若,好像什么都没瞧见。 只除了嘴角好像、貌似、轻微抽搐了一下,云鸢歌估摸着是自己眼花。 “如今皇上对王进越发不满,只要贪墨案彻查清楚,王进若是牵连其中,他的掌印位置便坐不稳了。”男子看着她,薄唇轻启,音色淡淡的。 云鸢歌还沉浸在白眼被抓包的郁闷里,一时有点跟不上男子的节奏。 她是要淡定的跟他谈政事,还是掐着他脖子问他你对我的白眼有何感想? “若无意外,两年之内,我会坐上那个位置。”缓缓的,男子俯身,至视线与她平齐相对,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睛,停在她面前。 他问,“公主,可会为我高兴?” 云鸢歌心跳猛的跳了一下,汗毛立即炸起。 甚至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额角泌出了一滴冷汗,顺着往下滑。 苏伯言给她出送命题了。 依照她对他的了解,答不高兴,肯定死。 答高兴,后面势必还有一把连环刀。 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自、自然高兴。”努力挤出笑脸,云鸢歌答,“我与公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刻,她无比怀念前不久隔着窗台给她喂果脯的那个人。 面前这个变态,他妈的她承受不来! 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哄她来着,艹他娘苏伯言原来是个抖! 第110章 恶向胆边生 基于对死敌的了解,云鸢歌预感十分准确。 果然不出她所料,回答完毕后,苏伯言的连环刀来了。 他直起身子,眼眸半垂,轻叹,“刚才说的是乐观情况。若是失败,成为阶下囚的,便是奴才了。” “……” “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奴才定必不会连累公主,届时罪名我担着,公主拿着薅来的钱财,好好过日子。” “……” 言狗,你咋不死? 云鸢歌脸上五彩缤纷,她是脑门被驴踢了才会为这么个东西羞答答。 两只爪子一把抓住苏伯言的手,云鸢歌恶向胆边生,死命掐,“苏公公,我云十三虽然要啥啥没有,但是我也绝干不来大难临头各自飞那种事。你若有难,我必不独善其身!” 不就是拼演技吗?演技她也有! 一秒入戏,云鸢歌眼泪都下来了。 “公主不必勉强。” “不勉强!我是真心的,我发誓!苏公公你信我!” “我信。”男子轻叹声在头顶响起,听来似无奈又感动。 云鸢歌只惦记在他手上掐了多少下,没看到男子低垂眼眸里流淌的温柔。 他静静站着,任湖风掀动衣摆,任她暗戳戳在他手腕掐出一道道红痕。 他知道,她还在数那些红痕有多少道来着。 这一幕完完全全被不远处两个木头人收在眼底。 映冬实在忍不住了,杵了下站在旁边的小太监,“苏公公在想什么?” 自虐吗? 她看着公主一脸狰狞的样子,都替苏公公觉得疼了。 伯安也心疼,但是不敢管,公公自个乐意,他们这些小跟班还能怎么着? “你没发现公主变得自在了吗?” 映冬沉默了,确实,从司礼监出来的时候,公主浑身别扭,一转眼,连掐人的胆子都有了,可不自在么。 但是伯安说的还是有点偏差,她觉得苏公公不只是想让公主忘记不自在,明明就是借机跟公主耍花腔。这种把戏,骗不过她映冬金睛火眼。 映冬决定继续做个沉默的奴才,永远不招惹苏公公。 公公的杀气,只有公主承受得住。 那边厢,云鸢歌越掐越过瘾,玩得不亦乐乎。 两辈子才得来的机会,她不把苏伯言掐的喊爹,简直对不起自己受的委屈! 手指蓄力,云鸢歌又是狠狠一拧。 嗯?动不了了? 男子手腕翻转,轻易就把她两只爪子握在了掌心,动弹不得。 云鸢歌疑惑抬头,对上那双带笑的眼时,一个激灵脑子清明。 “……”她觉得她还可以挽救一下,“苏公公皮肤好嫩,让人爱不释手,哈哈哈。” “公主喜欢,下次再把玩。”苏伯言牵着少女往前面凉亭走,“走了这么远公主该累了,去亭子里歇歇。” 把玩你妹。 我谢谢您咧。 一秒疯狂,一秒正常,你真够苏伯言! “还是公公体贴,不像映冬,迟钝得很。难怪连皇兄都喜欢你。” 映冬,“……”事已过三了,公主。 把人带到亭子里坐下后,苏伯言才再次开口,“公主若是也喜欢奴才,奴才可以亲自伺候你。” 第111章 没法处了 “……” 云鸢歌定定看着淡然坐在对面的人,红色从脖子一路往上蔓延。 我他妈、我求你做个人! 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天王老子都遭不住! 谁把苏伯言招进宫的? 云鸢歌单方面把那个人当成第二死仇! 闭上眼睛吐纳良久,方压下暴打苏公公的冲动,云鸢歌扭头看向天际。 晚霞满天,绚烂靡丽。 嗯,是好时辰。 “苏公公,你看,晚霞真漂亮,现在得有酉时中了吧?”您该去皇上那儿点卯了。 苏伯言沿着少女所指方向看去,淡淡点头,“再有一刻便是酉时末了,挺晚了。” 对对对,云鸢歌拼命点头,眼巴巴的瞅着男子,然后呢? “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没错没错你说的对极,然后呢? 男子扭过头了,晚霞的光映在他半边侧颜,柔柔暖暖,“公主饿了吧?” “??” “伯玉送膳来了,公主若不嫌弃,跟奴才一块用个膳?” “……” “忘记告诉公主了,前几日接连忙碌,皇上今儿放了奴才一晚休假,不用去承明宫伺候。让公主担心了。” “……” 饭香顺着轻风飘进亭子里,伯玉提着硕大食盒走进来,把饭菜一一摆在石桌上。 云鸢歌看着丰盛饭菜,最想做的,是把菜盘子扣到言狗脑门上。 欺负她上瘾了还? 刚哄回她就马上犯病? 没法处了! 男子丝毫没感受到她的怨气,执起碗筷,将烧鸡、排骨、桂花鱼夹好推到她面前。 “都是公主喜欢吃的,尝尝。”白皙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亲自把筷子递到她手上,顺手,还倒了杯清茶放到一旁。 片刻后,云鸢歌在美食面前屈服。 她最大的追求是什么?吃香喝辣。 民以食为天,等吃完了她再继续生气。 “你什么时候吩咐伯玉送膳的?”记着这一茬,吃的间隙她总算没忘了问。 苏伯言含笑,“公主来司礼监的时候。” “事无巨细,细致周到,公公真是个好奴才。” “公主过奖了。” 云鸢歌哼哼两声,就着对方端茶的手喝了一口解腻,气顺不少。 往好处想,这人虽然变态了点,伺候人确实很周到。 像映冬就从来不会在吃饭的时候杵在旁边端茶递水,还给她喂到嘴边。 要不今天这仇暂且放一放?反正她也掐过他了。 他要是也记仇,那她就翻旧账。 纵观整个皇宫,就他苏伯言敢把公主欺负得灰头土脸的。 想通了,心情好了,吃饭更香了。 亭子外三个围成一圈,也捧了碗,无声用膳。偶尔,三双眼睛会齐齐往亭子里瞟一眼,又飞快转回头去。 不忍直视。 “公主的气来得快去得快,真好哄。”伯安压低声音感叹。 映冬呵呵,“你惹公主一下试试,你看是不是真好哄。” 她被扣的饭,现在公主都没还给她。 伯玉不掺和,做奴才得时时清醒。十三公主,苏公公招惹得,别人,招惹不得。 不然公公把你头拧下来。 瞧瞧亭子对面角落里正在挖淤泥的人,前车之鉴。 第112章 那个老狐狸会信吗 “那人是谁?有点眼熟。” 云鸢歌也注意到了亭子对面的情况,那里正在掏淤泥的粗使宫女,往这边看了好几回了。 虽然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对面人的样貌,但是她对人的视线特别敏感,轻易能感觉得出来那个宫女看她的时候透出来的恶意。 苏伯言只淡淡往那边掠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收回视线,“一个下等奴才,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奇怪这都快十二月了怎么还清理莲池,掏淤泥这种活儿不是都在十月份左右完工的么?” “大概是被主子罚了。” 闻言,云鸢歌耸耸肩,便不再多问。 反正她也管不着。 清理莲池掏淤泥的活计又脏又累,云鸢歌跟苏伯言俩吃完了走人,宫女这边还没忙完。 听着那边隐约传来的说笑声,看着两人背影逐渐隐于夜色,崔如意眼睛恨得发红。 她曾是后宫里第一女官,享受诸多风光及追捧。 而现在,她穿着灰扑扑的粗使宫女布衫,一半身子淌在莲池里挖臭烘烘的淤泥中,还被最恨的人看个正着。 心里那把火越烧越烈。 一步走错,被苏伯言算计了个干净,落到这般下场。苏伯言是真狠,狠到她刚露出苗头就把她狠狠踩进尘埃,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那件事情,皇后跟林妃两家在朝堂上的枝桠被皇上趁势砍去一大截,两人便都把怨气发泄到了她身上。 只要她还活着,这种磋磨便永无尽头! 崔如意低头,看着嵌满污泥变得粗糙的十指,眼神冰冷。 又被人惦记上了,云鸢歌对此一无所知。 吃撑了肚皮,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期间还跟苏伯言斗力斗嘴,累得回到离风殿就蒙头躺下了,一觉无梦到天亮。 日子优哉游哉,转眼便是十二月,京城的冬也露出了全貌。 陆陆续续时有降雪,出个门寒风往脸上一吹,跟刀子割一样疼。 宫里主子奴才们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衣,各宫殿里也烧起了银丝碳,升起了暖炉。 离风殿里,云鸢歌抱着热乎乎的暖炉窝在软榻上,时而探出小脑袋往殿外看一眼,又缩回来。 到近午的时候,一道身影才出现在殿门口,收了伞后又拍拍身上的雪沫子才走进来。 云鸢歌眼睛立即一亮,“怎么样,打探到什么消息么?” 边说边把小暖炉递过去。 映冬摇摇头,上前把暖炉放回云鸢歌手里,也没走开,挨着她取暖,“我去到的时候禁卫军已经把兵仗局围起来了,个个手里拿着刀剑跟杀神一样,压根没人敢靠近。宫里那些个奴才也不敢凑近了看热闹,我混在中间远远看了两眼。” “也没看到苏公公,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还有惨叫声,后来禁卫军过来赶人,我只能先回来了。” “公主,你说王进那个老狐狸会信吗?” 云鸢歌沉吟。 这段时间,她又陆续跟王进透了两次风声,一次是说皇上已经对苏伯言查案的进度有所不满,苏伯言马上会有大动作了。另一次就是透露今儿的事情,告诉王进今天苏伯言就会直捣兵仗局,准备来个严刑逼供交差。 第113章 一路走好 加上最先告诉王进有关三百万两的事情,总共三次消息。 这些都是按照苏伯言的计划一步步透露的,能不能诱得王进动作她其实也不知道。 但是她相信苏伯言。 以她对苏伯言的了解,他要算计筹谋一件事情,断然不会只用她一个人那么简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必定还有其他部署。 最后,他总能达到目的。 皇宫暗牢。 凄厉叫喊声不停从刑房传将出来,颀长男子坐在刑房一侧,静静的,面无表情。 空气里充斥的血腥味于他没有半分影响。 在他对面柱子上,挂着的人鲜血淋淋。 “呸!苏伯言,你敢屈打成招,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有种你就把我打死!总有人会替我讨回公道,还我清白!” “你想用这件事情邀功?做梦去吧!” 柱子上的人满脸血迹,强忍剧痛笑得狰狞,便是眼睛睁不开了,依旧叫骂不停。 苏伯言站起,缓缓走到那人面前,室内暗黄灯光打在他半边侧脸,冷酷淡漠,他说,“不过一条贱命,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死了就死了,皇宫里多个冤魂罢了。” 随即侧头,对站在身后的伯玉道,“拟罪状,兵仗局管事魏涛贪墨兵器铸银三百万两,已认罪。摁着他画押。” 魏涛瞳孔剧烈缩起,怒吼,“苏伯言——!” “哦,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已经是颗弃子。你上头的主子跟我达成交易,这件事情结束,我能收入囊中百万白银。条件是,死无对证。所以,你无需在我面前摆骨气。” 低笑两声,苏伯言后退。 伯玉很快拟了罪状,摁着魏涛手指画押,随后把人放下丢回牢房。 魏涛匍匐在地,十指狠狠扣入地面,数次想要爬起来都没能成功。 挣扎间,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进耳里,魏涛陡然安静下来,强自瞪大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苏公公,这是一百万两银票,请公公尽快把事情办好,以免节外生枝。” “不放心?这里有杯毒酒,你亲自灌给他。” “那皇上那边?” “我自会善后。” 脚步声踏踏,走到他牢房前,魏涛抬头,死死瞪着走进来的人,目眦欲裂。 “真的是你——唔!” “魏公公,一路走好。” 捂着喉咙在地上抽搐的时候,魏涛仍然没办法相信。 他以为苏伯言是骗他的,那个人手段毒辣,诡计多端,不过是想从他嘴里套话。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死,命贱如草芥。 ——你已经是颗弃子。 再睁眼,周围一片昏暗,魏涛剧咳了几声,面上尚且茫然。 “醒了?” 无波无绪,淡漠无情。 魏涛缓缓扭头往声音来源看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视线所及,男子端坐在那里,三品太监常服挺括,气势强硬冷厉。 看他的眸光,亦是淡淡的,居高临下像看只蝼蚁。 “我……没死?”魏涛开口,声音像挤出来一样僵硬。 “我这个人做事喜欢留后手,你的命不值钱,但是留着或许以后对我有用,就是日后要你呆在这个地方刷马厩,委屈魏管事了。”说罢,男子站起,理了理衣襟,施施然离去。 在对方身影淡出视线前,魏涛狠狠咬牙,“我有话说!” 第114章 反间 男子停下了脚步,半边身子拢在阴影中,转头看他,并未说话,也没有返回。 似在斟酌他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的价值。 魏涛心里控制不住开始打鼓。 他是亲眼看着对方从一个小小洒扫奴才爬上来的,他蹿升的速度有多快,他的手段就有多让人心惊。 否则,也不会被王进当成最想要除掉的威胁。 他竟然开始害怕苏伯言会对他的话不屑一顾,那他就真的再无翻身之地。 “王进贪墨的银两不止三百万,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只有一个条件,事情过后,送我出宫,寻个地方好好养老。” 在没被灌下毒酒之前,他还有强撑的硬气,但是他死过一次了。 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很少有人有勇气再经历第二次。 尤其是,亲手给他灌下毒酒的,是王进最信任的人。 苏伯言没骗他,是王进先背叛了他。 周围空气里充斥着马厩特有的牲畜腥臭味,那种味道让他高悬的心纠得更紧。 他不想后半辈子只能在这样的地方躲躲藏藏苟且偷生! “王进老奸巨猾,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我深知他秉性,所以在跟他打交道的时候,悄悄收集了不少证据作为后手,你帮我,我把那些证据交给你。” 话说完后,魏涛屏了呼吸,紧紧盯着苏伯言,哪怕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伯言嘴角缓缓扬起一角,又立即抹平,从阴影中走出来,停在魏涛面前,“你说,我且先听着。” 意即若价值不对等,那么这场交易就没有继续的必要。 端看魏涛能拿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尽管如此,也让魏涛心头大定,松了一口气。 苏伯言再走出那间屋子,已经午夜子时。 伯玉就侯在门口,一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去,“公公,如何?” “招了。”苏伯言捏捏眉心,脸上是放松后的疲惫,“魏涛手里有跟王进之间往来的明细账簿,你速速去取来交给我,别让人察觉。” 话毕附耳说了个位置。 伯玉眼底大喜,躬身,“公公放心,奴才一定办妥!” 临离去前,伯玉又回身往后看了一眼。那是一间在暗牢旁边单独辟出来的密室,并非什么马厩,这地方,早在月前就布置完毕,专门为魏涛量身打造。 如今能得到这个成果,不枉费他跟伯安每天半夜三更爬起来,挑了整整一个月的马粪。 现下魏涛估计还在里面庆幸逃过一劫,丝毫不知是中了公公的反间计。 这边结果喜人,福熙阁那边就有人睡不着了。 偏厅里灯火彻夜通明,王进坐在上首位置,脸色难看阴沉。 来福作为最受宠的干儿子,兢兢业业服侍在旁,就连月姊也不敢一个人安睡,陪同在侧不敢吭声。 “那边还没传出消息?”王进问。 “还没有。”来福觑了眼干爹脸色,硬着头皮开解,“干爹放心,儿子着了人在暗牢外面守着,一旦有消息会立即来禀。” 顿了下,又道,“干爹,依儿子愚见,魏涛追随干爹十几年,是个办事稳妥的,对干爹也忠心耿耿,他肯定不会出卖干爹。只要他撑着不认,苏伯言也不敢草芥人命,后续有干爹暗中周旋,总能把人拉出来。” 第115章 买卖到此为止 王进脸色并未因为这番劝慰有所缓和,眉头皱得更紧。 “就是因为魏涛跟了我十几年,我才更担心,他知道的事情可不少。何况世上哪有绝对忠心的?他会不会说出什么不利我的话还不好说,光是苏伯言的手段,我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提起苏伯言,王进耷拉的眼皮子底下溢出杀气,要是早知苏伯言会成长至今日,在他还没出头的时候他就会斩草除根! 如此,来福也不敢多言了。 皇上把贪墨案全权交给苏伯言,现在暗牢全是苏伯言的人把守,密不透风。 他们想打探点什么消息都寻不到方法,只能在外面心焦的等着。 谁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多说多错,这种时候还是把嘴巴闭紧了为好。 外头眼见着天都要亮了,暗牢那边依旧毫无动静,整个偏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凝。 王进微微阖上眼睛,脑子里飞快回溯自己跟魏涛来往期间一言一行,一边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一边思索各种情况发生后该作什么对策。 “公公,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外头传来太监尖利奔呼。 厅中三人脸色齐齐一紧,来福更是按捺不住迎了上去,“如何?” 跑来禀报的太监喘着气,回道,“具体的奴才没打听到,但是一直跟在苏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刚刚往离风殿去了,一脸的喜色,奴才猜测他定是去传消息去的!” “没错了,近来苏伯言对十三公主的态度越发微妙,加上十三公主拿了咱的银子,定必对这件事情诸多关注,苏伯言为了让她安心,把结果告诉她也不无可能!”来福抚掌,恍然道。 想到太监话里说的“一脸喜色”,王进心头沉到谷底,阴眸往月姊一扫,“你马上去离风殿,从云十三那里探出口风!” “是,妾身这便去。”月姊把头垂得低低的,退了出去。 离风殿那边,伯安过来的时候云鸢歌还没起床。 外面风雨飘摇暗潮汹涌跟她离风殿没半毛钱关系,她吃得香睡得好,日子逍遥得很。 好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听完伯安传话,哆嗦着身子想再去睡个回笼觉,月姊后脚就找上门来了。 “脸色憔悴眼睛青黑,昨晚做贼去了?”抱着暖炉缩在软榻上,云鸢歌戏谑。 月姊苦笑一声,“公主莫要取笑奴婢了,昨儿兵仗局闹出那么大动静,宫里人心惶惶的都在暗中关注。奴婢是想着公主跟苏公公交好,这才冒昧一大早上门来打扰,想问问公主可知那边情况如何了?” “王公公叫你来的吧?消息可真灵通。”云鸢歌也没打马虎眼,拿钱办事,两人都心知肚明,“我正好想跟你说这件事,当初拿那五万两,我也给王公公漏了好几次消息了,不管他信不信,那些消息的价值加起来都超过五万两。这次是最后一次,当做我优惠他这个顾客附赠的,此次过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赚得了钱却没命花。” 闻言,月姊神色一凛,没说话。 “我刚得的消息,苏伯言那边犯人已经招供,只等证据呈上去就能结案。王公公此次怕是推脱不干净,咱们之间的买卖便到此为止。你们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谁都怕死,就这样吧。” 第116章 做一只完美的鹌鹑 等映冬把人送走了,云鸢歌往后一躺,赖在软榻上不肯起来。 整个人软绵绵的,连声音都懒洋洋,带着点怨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手阔气的,就这么断了。苏伯言那个王八蛋,干嘛非叫我帮忙?” 映冬可不信她真这么想,“公主自己说的跟苏公公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话你跟奴婢说没用,你到苏公公面前亲自跟他说去?” 欺软怕硬,也就只敢在她面前放狠话。 云鸢歌被堵得有点下不来台,小脸微微涨红,“你以为我真怕他?我是给他面子。你没看我上次把他掐成啥样了,他敢吭声么?” 映冬只回了两个呵呵。 “话帮他递出去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没完,苏伯言肯定还有后招,不然不会让我跟月姊说那些话,映冬,你说苏伯言他到底想干什么?”翻了个身,云鸢歌一脸探究。 之前伯安过来传话,除了告知魏涛招供以外,还转告她,在月姊面前做一只完美的鹌鹑。 这个技能她炉火纯青,做起来半点不费力。 回想了下自己在月姊面前的言行表现乃至态度微表情,云鸢歌给自己评价了三个字,真完美。 一看公主表情就知道她又把自己夸上了,映冬嘴角抽搐,“奴婢愚钝,猜不出公公的心思,公主想知道,直接问苏公公便是,他定然不会瞒你。” “不急,等事情尘埃落定吧。在那之前还是乖乖在离风殿缩着,免得露出破绽给苏伯言添乱。”话毕没过三息,云鸢歌就趴在软榻上睡着了,睡得酣甜。 映冬,“……”公主心是真的大。 等映冬离开大殿去忙活别的事情,软榻上“睡着”的少女幽幽睁开了双眼,侧头看着窗外雪色。 她猜不透苏伯言让她递话的目的,但是却依稀有个感觉,王进这一次不会倒。 或者确切的说,苏伯言会放王进一马。 明面上,苏伯言跟王进是敌对关系,实际上,他们两个之间跟皇上又何尝不是一种掣肘平衡? 皇上有心看着两个争斗,捧苏伯言上来就是为了把王进踩下去。 但是若真到了那一天,没了王进这个威胁,苏伯言于皇上也就没了利用的价值,必会被卸磨杀驴。 苏伯言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步田地,所以,他不会那么快把王进拉下马。 皇兄的算盘,这次是打不响的。 想着想着云鸢歌噗嗤笑开来,她挺想看看皇兄届时会是什么脸色,想必很精彩。 另边厢,月姊已经回到福熙阁,把得来的消息告诉了王进。 “魏涛招供了?他怎么会招供?左右这趟浑水他是撇不清的,但凡他还有点脑子,就应该撑着,等干爹想办法救他!”来福被气得脸色发青,同时心有点慌。 如果干爹被牵扯进去,他肯定也逃不了。 王进自月姊回来后,就一直端坐沉默,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半晌后,王进抬眸,“替我私底下约见苏伯言,在他把证据呈给皇上之前,我要跟他先谈谈!” 第117章 您说,对吗? 事关自己会不会被拖下水,来福办起约见的事情,手脚非一般利索。 因为是私下约见,需得避开一众耳目,尤其是不能被皇上的眼线察觉,两人的约谈地点就定在司礼监内,趁着其他秉笔用午膳的功夫,在办公署相谈。 这样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空空荡荡的办公署,王进跟苏伯言相对而立,一个平静淡然,一个老谋深算,气势匹敌,谁也不弱半分。 若是不看外貌的话。 “此次十二衙门贪墨案听说主犯已经招供,很快就能结案。苏公公后起之秀,能力让人佩服,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更上一层楼了。只是苏公公借由公主之口把消息传到杂家耳里,不知是何意?”王进开门见山。 苏伯言没否认自己的用心,勾唇笑了笑,“掌印大人既知苏某是有心传信,怎会猜不透苏某用意?如今你我皆在司礼监办事,分属同僚,实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苏某要在司礼监担职,还多的是地方需要仰仗掌印,卖个面子给掌印也是应当的,您说呢?” 王进眯起三角眼,“杂家在司礼监任职多年,期间提携后辈无数,苏公公只要有实才,往上走不过是时日问题。杂家私下里对你也是极为欣赏的,只是,你总要拿出真才实干说服我。” “苏某昨日得了一本账簿明细,闲来眷抄了一部分,不如请掌印过过目。” 从苏伯言手中接过账簿,王进一页页翻看,越看,脸色越是沉凝,最后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个魏涛!他就说,这深宫之中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哪来的绝对忠心! 账簿上一笔一笔记录得清清楚楚,哪年哪月哪日,达成什么交易,墨下银两几何,谁人参与其中,如何分账都写得一清二楚! 上面记的还不仅仅是跟兵仗局有关的银钱往来,还包括尚膳监、尚衣监等等油水充足的部门!他王进的大名,每一页每一个交易,都赫然在列! 他大可以不承认,但是账目里被暴露出来的其他人,未必能扛得住大理寺严查! 在苏伯言上呈证据的短短时间里,任他本事通天,也没办法把自己的痕迹全部抹去。 “你要如何?”抬头,王进死死盯着面前青年。 “账簿上记录所贪墨银两总数至少达六百万两白银。苏某不才,只查出了三百万两。只要把那三百万两呈上去,苏某亦算不辜负皇上所托,尽力了。”苏伯言浅笑不变,话语平静从容,“至于另外三百万两,苏某不需要掌印大人再真金白银吐出来,只是我也不能平白担上包庇的风险,总要获得相应筹码,您说,对吗?” 王进现在最恨的就是这句对吗。 一张老脸持续发黑发沉,最后,他在京城置办的十几间铺子、于京城周边买下的千亩良田及两处农庄,尽数进了苏伯言口袋。 总和下来的银两,远超三百万! 等于他辛辛苦苦十几年,到最后背了一身骂名,好处全是帮苏伯言挣的。 他跟他势不两立! 第118章 你们公主平时都这样不说人话吗 “转眼就要到年关了,也不知道大理寺那边还要多久才能结案,今年这个年怕是过不安稳。” 离风殿里,映冬一边拨拉火盆子里的碳,一边唏嘘。 “这次贪墨案查得越深,牵扯出来的人越多,拔出萝卜带出泥。” “听说光是二十四衙门里掺和进去被抓的太监管事就有三十多个,就连前堂六部也有不少官员被牵连其中。” “现在朝堂、后宫到处人心惶惶,不知道还会揪出多少蛀虫来。” 云鸢歌窝在软榻上,抱着她的手炉,对映冬的话不置可否,“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你看看那些个被抓的,全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真正的大鳄哪个掉点皮毛了?苏伯言那么阴……英明神武的人,背后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弯弯绕绕,等着看吧。” 映冬看她的眼神顿时奇怪起来。 云鸢歌警惕,“你这什么眼神?” “公主不出门晃悠的时候,显得格外聪明。” “别气馁,总有一天你也能到我这个高度。” 映冬在心里爆了粗。 主仆俩各自瞪眼谁也不服谁,马上要掐起来的时候,外面来人了。 “哟,十三,一夕乍富啊,居然烧起银丝碳了。” 不用见着人,只听声音就知道是云十二那个妖艳货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蹭碳?”云鸢歌一点不客气。 正往殿里迈的云鸢容鼻子歪了一瞬,“怎么说话呢?姐姐好心过来探望妹妹,好心遭雷劈啊?” 她统共也就来了两回,什么叫做又? 还蹭碳? 她云鸢容长这么大就没干过打秋风的事儿! 快步走进殿里,挨着云鸢歌坐下,云鸢容露出堪称亲切的笑容,“十三,现在后宫就剩下咱俩没出嫁的了,怎么说我们也打过几回交道,不用那么生疏见外,你说是不是?” 云鸢歌不着痕迹拉开距离,皱眉审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奸还是盗?” “……”云鸢容扭头问映冬,“你们公主平时都这样不说人话吗?” 映冬道,“这就是公主的人话。” 在苏公公面前,那说的才不叫人话,降智。 云鸢容瞬间脸黑,随即又强行吹散脸上乌云。 这次过来,还真是有事献殷勤。 心有点虚。 “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帮忙。”说起正事,云鸢容难得别扭,谁知道会真有求人的时候,求的还是最不起眼的十三妹妹。 “你说,我听着,不过我大抵帮不上忙,你别抱希望。” 要不是只剩这条门道,云鸢容就一拳砸面前人脸上了。 以前看云十三鹌鹑一样畏畏缩缩的,她看不上。 现在人牙尖嘴利一句话能把人噎得吐血,她又上火。 踏马的,还不如鹌鹑可爱呢! 云鸢容深呼吸,随即正色,“这次二十四衙门贪墨案你应该知道,听说苏公公身边两个小太监时不时来给你传消息。这个案子现在越查越深,我母妃娘家也有人被牵连其中了。” “是我外家表哥,工部中书郎陈青阳,他被人举报收受贿赂。我去问过了,他是被冤枉的。十三,你能不能帮我找苏公公求求情,放他一马?” 第119章 好锅配了烂灶 云鸢歌看她神色间担忧不似作伪,也端正了态度。 想了想,有些好奇,“既然事情关联到你外家,族中子弟遇上事情,自然有族中长辈处理,再不济还有你母妃陈嫔,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一个外家表哥,云鸢容的关心未免太过了。 这件事对于庞大的世家大族来说,不至于伤筋动骨。 察觉少女视线在自己脸上探究来探究去,云鸢容脸上爬上不自在的红云,掩饰般色厉内荏,“干脆点,你就说帮不帮吧!” “不帮。” “……”这次云鸢容是真被气得脸涨红,“云十三!你、你!我没听清,给你重新回答一次的机会!” 云鸢歌嘴角抽抽,细看面前人虽然面上强撑硬气,眼底慌张无力却是真真的。 思及之前贵女宴会上她对自己到底维护了一番,云鸢歌叹气,“我不是不想帮,你也知道我在宫里是什么处境。便是跟苏伯言有些来往,那也是我上赶着去巴结的。你表哥牵扯进贪墨案,那是朝堂上的事情,就算我有心想帮你,我也没那个能力插手啊。” 云鸢容强撑的硬气一下被击散,沉默下来。 眉眼间尽是疲惫,自嘲一笑,“这些其实我都清楚,是我强人所难了。要不是母妃跟外家那边迟迟捞不出人,我也不会找到你这里来。罢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定定看了云鸢容半晌,云鸢歌抿唇,最后闭眼轻叹。 总是嚣张跋扈恣意飞扬的人,突然在她面前露出失意脆弱,她竟然觉得不习惯。 “要不这样,我可以去苏公公那里帮你打听一下情况,如果你表哥是被冤枉的,我相信大理寺定然不会冤枉无辜。如果他真的掺和了进去,那受到惩罚也无可厚非。” 在去找苏伯言的路上,云鸢歌一路后悔自己的决定。 怎么就心软了呢? 这种时候谁不是自扫门前雪? 她心软个屁啊,人家是世家陈家,几十年的勋贵家族,就算陈青阳真丢了官,也比她过得好。 “对了,云十二说她表哥叫什么来着?”云鸢歌问映冬。 “叫陈青阳。” “陈青阳,陈青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片刻后云鸢歌眸色一动,“陈青阳?!” 怪不得耳熟。 这不是云鸢容前世嫁的那个渣夫么?! 哎呀我去,怎么竟是这个人渣? 要是她早点想起来,压根犯不着一边受冻一边后悔,她直接就在云鸢容面前上眼药了! 想起那个渣男前世所作所为,再想想云鸢容提起这个渣男时的神情。 啧。 好锅配了烂灶。 “公主?”映冬不明白公主怎么突然一惊一乍。 “贪墨案虽然移交了大理寺,但是主审还是苏伯言负责吧?你说我能不能求他把陈青阳来个潜力流放永不归京?” 映冬,“……”公主又魔怔了。 要真这么干,她敢担保,绝壁的姐妹反目成仇。 “公主,那个陈青阳……得罪你了?” 云鸢歌不答。 她跟陈青阳没有交集。 但是,她跟云鸢容虽然是塑料姐妹情,却也见不得云鸢容一朵娇花插在粪渣子上。 第120章 前世,恶妇之名 十二月的皇宫,寒风猎猎。 宫里各大小道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行走期间,云鸢歌不自然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 有关云鸢容的。 上辈子她们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有的也是年少时每每参加宴会,云鸢容看见她总喜欢逮着她酸言酸语讽刺奚落一番。 虽然嘴巴毒,但是那时候的云鸢容异常鲜活,恣意张扬。 及至她后来成亲嫁人,两人之间整整有四年未见。 四年间断断续续的,映冬偶尔出去打听了什么八卦,会回来当成故事转述给她听,当中就有关于十二公主云鸢容的。 嫁给陈青阳后不过半年,陈青阳就在外借着醉酒痛诉公主十二宗罪,性格强势,为人泼辣刁蛮,顶撞长辈苛待奴仆,不懂体谅毫无温柔……此类种种,使得云鸢容在京中名声降到谷底,冠上恶妇之名。 后来陈家以云鸢容一年无所出为由,给陈青阳抬了一房姨娘,同一年云鸢容怀孕、小产。 两人再见面是四年后,云鸢歌二十一岁那年寒冬。 彼时,云鸢容已经跟陈青阳和离,那时候的十二公主,也成了皇城贵女圈的笑柄,更被皇室视为耻辱。 她犹清清楚楚记得那一日两人见面的情景。 女子脸上画了厚厚的浓妆,年少时的恣意飞扬再不复见,一双眸子淡如死水,暮气沉沉,偌大披风裹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羸弱消瘦。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四周白雪皑皑,而女子的脸,比雪还苍白。 “怎么,你也是来笑话我的?”擦肩而过,女子背脊挺直,嗤笑。 “姐姐误会了,不是谁都有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的勇气,我很佩服姐姐。”那时候,她还是个地地道道的鹌鹑。 女子顿了一会,越过她,“云十三,你就不能活得长点心?” 这句话,当时云鸢歌没听懂,便是现在,也没想明白。但是她听得出来云鸢容说这句话的时候,怒其不争。 “公主,司礼监到了,你在想什么?”耳边,映冬疑惑的询问,让云鸢歌骤然从哪些回忆中醒过神来。 前面就是司礼监。 云鸢歌长长吐了一口气,将回忆带来的抑闷吐了出去,“没想什么,走吧,去找苏公公。” “公主,你真的要帮十二公主求情?这是前堂的事情,后宫不宜插手,何况公主——” 映冬没说完。 何况公主还是个毫无依仗的,贸然找苏公公求情,仗苏公公的势,这事若是传出去,公主会被人诟病。 “求什么情?我不是说了吗,只是来打听打听消息。”云鸢歌一晒,“本公主无权无势,可什么都做不了。” 映冬,“……” 公主心里有数就好。 两人来得也巧,这个时间苏伯言刚好从司礼监出来,要往大理寺刑狱去。 双方在司礼监大殿门口撞个正着。 自贪墨案调查审讯开始,两人至少有半个月没见了,再见的时候云鸢歌竟然觉出些踌躇不自在来。 “公主可是想知道案情进展?”男子看到她时,微愣了下便举步朝她走来。 第121章 那人人品不好 本来云鸢歌还有点紧张来着,看着男子走近,每一步都跟踩在她心上一样,让她心头跟着砰跳。 嗯,这么冷的天,苏公公还是那一身藏蓝色的笔挺太监服,外面加了黑色鼠毛大裘,整个人的气势更为冷硬强势,压迫感扑面而来。 好看。 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却让云鸢歌不是滋味了。 怎么说得好像她总是需要用到他的时候才会来找他一样。 “本来不该来打扰公公的,我是受人之托。”云鸢歌清了下嗓子,努力给自己辩解,“我那个十二姐姐找到离风殿去了,想打探打探她那个表哥的消息,我被她缠的不行,不得已,我只能来缠苏公公了……” “公主说的是工部中书郎陈青阳?”睨了少女一眼,苏伯言眉色暖上些许,因为那个缠字。 “公公知道这个人?”云鸢歌眼睛一亮。 虽然中书郎不过五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家世背景摆在那里,苏伯言知道这个人并不奇怪。 “陈青阳跟这件案子有些关系,至于牵扯的内情,需等大理寺彻查过后才知道。” “公公有大才,要不你估摸估摸,陈青阳最后会怎么判?” “陈家数十年勋贵,宫中有个陈嫔,朝堂上也有诸多族中子弟,关系网展开来算得树大根深。奴才愚见,陈青阳受的责罚不会太重。” 闻言,云鸢歌颇为失望。 怎么就不能弄个流放呢?太便宜陈青阳那个人渣了。 苏伯言不动声色,视线在少女垮下来的小脸上停留一瞬,“公主对陈中书郎似乎印象不怎么好?” “那人人品不好。”云鸢歌差点就翻了个白眼,好在想到苏伯言就在旁边,给忍住了。 一个故意败坏妻子名声、宠妾灭妻、害妻子小产的人,她能对他印象好才怪了。 还有最恶心的,陈青阳抬的那个姨娘,根本就是早在他跟云鸢容成亲前就养在外面的外室,他心里的白月光! 可惜,上辈子听完这个八卦后没多久云鸢歌就嗝屁了,不然她真想看看那对狗男女会有什么下场。 “苏伯言!”眼珠子转了转,云鸢歌突然凑到苏伯言旁边,压低了声音。 苏伯言脚步微顿,视线下移,落在少女扯着他袖子摇啊摇的小手上,再上移,停在少女讨好的笑脸,“公主有事请说。” “大理寺里审犯是不是会用刑?比如犯人不老实的时候,打他屁股什么的?” 前头苏公公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映冬跟伯玉伯安不知道,他们仨是齐齐抽了嘴角。 打屁股这么粗俗的字眼,身为公主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就算说得出口也不应该说啊! 苏伯言额角青筋不可见的跳了下,“陈青阳只是个五品小官,于这件事情上属于被牵连,用刑的可能不大。” “哦,那大理寺会彻查他周边的所有人际关系吗?比如交友、私底下的人情往来?”云鸢歌想了下,换了个方向问。 “会。” 得到肯定回答,云鸢歌笑脸更加谄媚,看着苏伯言简直两眼冒绿光。 苏伯言,“……” 第122章 哦豁,把你能的 看着少女明显要在他身上打主意的小眼神,苏伯言心情复杂。 最后无奈轻笑,“公主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奴才的,且说。” “公公切莫妄自菲薄,什么奴才不奴才,用不用得上的?咱俩是朋友,我来找你是咱朋友之间有事互相帮忙。”云鸢歌严肃澄清。 男子嘴角的笑侵染至眼底,浅浅不可见,“公主说的是。” “那你帮我查查陈青阳平素人际关系,尤其是男女关系!” 见着自家公主得寸进尺的无耻样儿,映冬扭头捂脸。 亏得苏公公治下有方,要不然她要遭受伯玉伯安无数回嘲笑。 “公主对十二公主的事情似乎很上心。”苏伯言没有立即答应,似是而非的话带着点探究。 云鸢歌皱了下鼻子,“我就剩这一个没出嫁的姐姐了,就当帮她掌掌眼。” 就当感激云鸢容曾经对她有过的好意。 哪怕那份好意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对上辈子的云鸢歌来说,都是珍贵的。 “好,若有消息奴才会着人告知公主。” 云鸢歌嘿嘿一笑,她就知道苏伯言靠谱。 前面再走过去就是大理寺刑狱了,云鸢歌这种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去的,两人眼看又要行礼告别。 “你要在里面忙多久?要不我等你一会?”云鸢歌没发现自己蹙起的眉头,只心下里抱怨司礼监到大理寺刑狱的路怎么变短了。 她跟苏伯言拢共就没说几句话。 苏伯言将她磨磨蹭蹭不肯离去的模样看在眼里,眸光深幽,“这件案子即将结案,大概还有几日时间,结案前奴才需要梳理案情陈词,给案犯酌情定罪,再请示皇上。这几日里恐怕无暇陪公主了。” 解释这一大堆,就是让她赶紧走人,他没空陪她呗。 云鸢歌噘嘴,谁稀罕,她就是客气客气。 “至多五日,五日后案子完结,奴才做东请公主吃好吃的。”男子声音适时响起,阴柔清润。 呵,刚惹她不高兴就拿好吃的引诱她,她那么好哄的吗? 好像前头赶人的不是他似的。 “先说好,不好吃的我可不给面子。” “嗯,届时随公主挑选。” 云鸢歌绷着脸施施然走人,“本公主也忙着呢,五天之后要是有空,本公主就赴约。” 映冬垂头丧气跟上,已经懒得伸手捂脸皮了。 她就说公主到了苏公公面前会降智。 还你也忙?你一个不事生产混吃等死的公主有什么可忙的? 还有,你莫不是忘了你是要抱公公大腿的狗腿子?居然跟大腿端上了? 哦豁,把你能的! 走过拐角,映冬还没吐槽完,就看到她们家公主猫在拐角里笑成了小傻子,嘴角咧到耳朵,眼睛噌亮。 “映冬映冬,你刚才听到没?苏伯言说要请我吃好吃的,还随我挑!你说他要请我吃什么?快猜猜,我好有点准备!” 映冬,“……” “待会回去你把我的新衣裳都拿出来,我先挑一挑,看看怎么搭配。苏伯言那狗东西今天穿的你看到了吧?他一个太监都那么好看,我堂堂公主要是输给他我脸往哪搁!” “……” 第123章 真正的算计在这里 “对了,云十二现在肯定还在离风殿等着呢,我帮了她的忙,她不出点血说得过去?走走,赶紧回去,我去扒拉扒拉她有什么好东西!” 被拽着跑,映冬已经生无可恋。 云鸢歌是想到就做的人,云鸢容作为她眼里的土豪,很快就尝到了生无可恋的滋味。 在云鸢歌带着云鸢容使劲薅毛的时候,贪墨案逐渐收尾,接近尾声。 四天后,苏伯言跟王进一同带着整理好的结案陈词呈到昭帝面前,等最后定夺。 这么大事情,在宫里瞒不住,各宫各殿主子们得到消息后,或坐立难安,或幸灾乐祸,各怀心思等待最后结果。 云鸢容也得了消息,实在坐不住,冲进离风殿把猫冬的云鸢歌从被子里挖了出来,直奔御书房。 “我说你着什么急啊,再等等就知道结果了你就不能给点耐心?再说你急你自个去就是了,你拉我干什么呀?”云鸢歌怨念挣扎。 大理寺刑狱里关着的又不是她心上人,她为什么要陪云鸢容去吹寒风? 被窝不暖吗?暖炉不暖吗?她清闲睡大觉不香吗? “明儿你跟苏伯言要约会吧?不去?前两天你从我那里拿的桃花云雾烟罗裙、上等脂粉、狐毛披风……你通通给我还回来!” 云鸢歌瞬间放弃挣扎,“谁谁谁约会了?话可以乱吃饭不能乱讲!” 云鸢容:呵呵。 嘴瓢的货没资格反抗。 皇宫里仅剩未嫁的两公主,天寒地冻,在御书房大门外的花圃旁边窝了两个多时辰。 眼看着天色从灰沉沉到黑沉沉,再到里面亮起宫灯,依旧一点动静没有。 云鸢歌冷得手脚发僵,要不是打不过,她现在就把旁边那货爆捶一顿。 踏马的她没云鸢容长得高,还没她长得壮,连指甲都没对方长得长! 御书房里,昭帝将厚厚文案看完,合上,一双眼睛来回打量面前垂首站着的人。 最后视线落在王进身上,怒气横生。 “王进,你身为司礼监掌印,掌管朝廷二十四衙门十二监,如今贪墨一案查出来,牵扯其中的人近半数在你手底下当差,你有何话说?三百万两,整整三百万两,他们是想反了天了!” 王进立即跪下,“奴才治下无方,请皇上降罪!这些年奴才一心管好司礼监,为皇上排忧解难,无暇分心手底下人才造成今日局面,奴才不敢推诿责任!” “苏公公,你觉得呢?”昭帝视线一横,点了苏伯言。 苏伯言上前一步,“皇上明鉴,这些年王掌印掌管司礼监,一应事务井井有条,功不可没。十二监贪墨案牵涉者众,当中虽多为王掌印手底下人,也是王掌印门徒众多的缘故。奴才以为,王掌印辅政有功与治下不严可功过相抵,至于犯案的人严惩不贷。皇上是明君,赏罚分明,必然满朝拥护。” 两人走出御书房时,事情板上钉钉。 晕黄灯光下,王进脸上表情任何贫瘠词汇不足以形容,真正恨毒了苏伯言,“苏公公果然年轻有为,好得很!” 他底下干儿子二十六个,直接折了大半,去了十八个! 苏伯言确实放了他一马,但是用他十八个干儿子抵了!干爹出事,干儿子抵罪,从今往后还有谁会真心为他王进办事? 损失一应铺子田地算什么?苏伯言真正的算计,在这里! 第124章 狠还是苏伯言狠 抬眸对上王进阴戾的眼,苏伯言淡淡一笑,“王掌印过奖,苏某不敢当。不过苏某总算没有食言,也不负掌印一番照顾。” 王进一口老血在喉,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是,苏伯言没有食言,帮他摘得干干净净。 可是苏伯言把罪名全部安在他手底下人头上了,事情一结案,他那些干儿子、在后宫埋下的暗桩、在前堂拉拢的人际关系会随之顷刻毁于一旦。 苏伯言借着这件事情毁了他几十年辛苦打下的半壁江山! 而且此事过后,他手底下还留着的人也势必跟他离心,担心自己哪天也会做了替死鬼! 苏伯言挖空了他家财,架空了他势力!最可悲的是他到现在才明白苏伯言把他摘出来的真正用意,是为了让他继续杵在皇上面前当挡箭牌! 王进眼睛嗜血,恨不能把眼前人凌迟,“苏、伯、言!” “苏某知掌印心痛难当,但是保重身体为要,别为了那些个不肖子孙太过伤神,司礼监还需要掌印操持。” 眼看着王进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眼睛里的毒浓的快要滴出来,苏伯言浅笑颔首,转身扬长而去。 “噗!”血箭喷口而出,王进直挺挺仰倒。 这边厢,花圃旁边两人早就看到苏伯言了,奈何门口有卫兵守着,两人不敢凑上前去。 等苏伯言跨出大门,云鸢歌忙朝人招手,要不是手脚太僵她直接就蹦过去了,“苏伯言!” 男子脚步毫不停顿往她走来。 “后面那个是王进吧?你说什么把他气成那样,都倒地不起了。那老东西今年六十岁了,不会被气中风吧?”抑制不住好奇,男子刚到眼前云鸢歌就揪着他袖子,议论他身后倒地后被守卫抬走的人。 瞧了眼揪住苏伯言衣袖那只爪子,云鸢容嘴角抽了好几下,愣是没能发出声音。 震撼挺大。 就这个货色,苏伯言怎么没一巴掌把她拍下去?看上她哪了? 苏公公脸上表情丝毫未动,端是自然由着小爪子挂在那里,“王掌印年纪大了,激动起来身子确实有些受不住,不过公主不用担心,宫中御医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云鸢歌、云鸢容,“……” 狠还是苏伯言狠。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个公主扒拉个太监杵在这里终归不太好看,后头守门的俩卫兵朝这边看了好几眼了,云鸢歌牵着苏公公的袖子,决定换个地方谈正事。 “苏伯言,外面好冷啊,你送我回离风殿。” “好。” “十三妹妹……”云鸢容微笑,伸手想偷偷拧云鸢歌一下,提醒她说正事。 手还没碰到人,人就被苏公公轻轻拉开,正好让她的手落空。 “十二公主是为陈大人的事情来的吧。”男子侧眸,眸色淡淡的,说话也恭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云鸢容就是不敢在这个人面前跋扈,对上那双眼睛,总觉得心里发毛。 咳了声,云鸢容道,“听说明天案子会正式宣判,我跟陈大人是表亲,对他的事情难免关心些,不知道公公可方便透露一二?” 第125章 非常矫情 “陈大人并非此案主犯,不过是受了些牵连,刑罚不会太重,顶多是官降一品,十二公主不必太过担忧。”苏伯言没有藏掖。 闻言云鸢容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公相告。” “看,我就说没必要特地过来问吧?前几天苏公公就说过,你那个表哥不会受太大牵连,你非不信。你表哥要是知道你对他这么上心,他会看轻你的,上赶着的不香,知不知道?身为女子,一定要矜持,要爱惜自己,要懂得保护自己……”云鸢歌在旁边叭叭叭的小嘴一通说。 旁边有人,腰杆儿倍直。 云鸢容想掐她,谁上赶了?谁不矜持了? 一个还没开窍的死丫头片子反过来教训人?她懂个屁啊装老手! “苏伯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不要脸的还找人增加自信。 “公主所言甚是。”男子答得极其顺口。 云鸢容鼻子都被气歪了,却不敢发作,这宫里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她还是分的清的。 “姐姐,你的寝宫在那边,不同路了,你自个回去吧。”岔路口,云鸢歌毫不留情把人赶走。 云鸢容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离开的背影都升腾着黑气。 她一走,云鸢歌转头立马跟男子告状了,“苏伯言,你知不知道我十二姐多过分,居然拽着我在御书房门口蹲了两个多时辰,冷死我了!陈青阳是她表哥又不是我表哥,干嘛抓着我跟她受罪呀,就欺负我人好性子软!” 苏伯言眉头一皱,“两个多时辰?” “可不是么,你看看我的手,都僵了,揪你袖子都揪不住!”云鸢歌举起两爪子,脸上惨兮兮的。 视线落在少女被冻得通红的小手,沉默片刻,苏伯言将那双手拢进掌心,“公主身娇体贵,要爱惜自己,下次出门记得带上手炉。” 男子掌心干燥温暖,那种暖意很快便经由手背肌肤蔓延开来,一路蔓延到脸上,云鸢歌杏眸微微圆睁,心跳砰砰砰急响。 怔愣过后,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其实蹲在那里冻了半下午,并没有多委屈,往年寒冬,她的离风殿里甚至连碳盆子都没有,不也照样这么多年过下来了。 可是到了苏伯言面前,她就控制不住想跟他告状。 非常矫情。 这种事情以前她从来不做的,因为心里明白,做那些没有用,只会更招人嫌。 咬住唇瓣,云鸢歌悄悄抬眸,入目是男子雪夜下沉凝的脸,还有越皱越紧的眉心。 他没有看她,视线专注在她手上,不停的替她揉搓取暖,好像此刻在他眼里只有这一件事。 “有没有暖一点?”男子问。 “好、好一点了。”云鸢歌连忙将视线移开,做贼心虚一样,下一句是,“手指好像还有点僵,再揉一下可能会更好。” 话说完,云鸢歌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踏马的她说的都是什么? “以后天冷,手套也要记得带上。” 相对而立,男子声音放得有些轻,云鸢歌才发现,他这样说话的时候,音色极好听。 清润,低柔,却没有上一世给人阴冷的压迫感。 第126章 苏伯言,你逗我! 十二月雪夜,岔路口寒风呼啸,刮过耳边带着鼓噪声。 站在这里本应极冷。 男子恰好站在风口的位置,恰好,为她挡住了肆虐的寒冷与凛冽。 恰好。 被揉搓回暖的双手,拢进了袖口,连带拢住了男子掌心残留的余温,连一颗心都变得暖呼呼的。 “苏伯言,你真好。”回离风殿的路不远,两人的步伐,也不快。 大概是适应了少女时不时的夸赞,苏公公显得波澜不惊,“照顾公主是应该的。” “你会一直这么照顾我吗?” “会。” 云鸢歌小嘴咧开,随即想到什么,咧开的嘴角又收起来,“所有的公主,你都这么照顾吗?” 苏伯言脚步微顿,复又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身为奴才,自当伺候主子。” 意思就是只要是主子,不管是她十三公主,还是别的一二三四五六公主,他都会这么照顾? 那怎么行! 云鸢歌顿时急眼了,“你不是皇兄的御前公公么?还是司礼监秉笔呢,早就不是一般奴才可比的了,怎么还能随便伺候别人?!” 为了抱上这条大腿她花了多少功夫?她就差没把自己修炼成马屁精了,为的就是成为苏伯言最重视最喜欢的那一个! 结果发现自己的地位跟其他主子是差不多的,是跟她开玩笑? 云鸢歌扭脸,想要看清男子的表情,从中找到开玩笑的意味。 奈何那张脸太铁实,多一丝表情都不带的,只有锐利眸子深幽晦暗,眸色比夜色更浓两分。 四目相对,云鸢歌小嘴慢慢慢慢扁起来了。 脑子里闪过一幅幅画面,全是苏伯言握着看不清脸的公主,小心翼翼呵护她的双手。 不爽。 不痛快。 想扛把大刀把两人从中间劈开! 半路冒出来抢人饭碗最可耻,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被少女扁着嘴巴瞪了一路,前面就是离风殿了。苏伯言低头,看着少女小脸已经越来越垮,忍住笑意将人拉停,“身为奴才自当伺候主子,可是公主跟我,是朋友不是吗?” 云鸢歌怔愣,好一会才回过味来,指着男子鼻子大吼,“哦,苏伯言,你逗我!” “噗嗤!”男子终忍俊不住,笑声在夜空中荡开。 “你敢逗公主玩?苏伯言我告诉你你完了,你完了!我是很记仇的!”被笑得俏脸通红,公主恼羞成怒,舞着爪子就朝公公扑去。 本来听到人声要出来迎人的映冬,默默把身影隐进殿门内,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殿外,单方殴打还在继续,云鸢歌气势如虹。 “亏我把你当朋友看,你居然逗我!” “看我出丑很有意思是吧?你这个恶趣味,打死你,打死你!” “你要不说出个理由来,咱梁子就结大了我跟你说!” 期间偶尔夹杂两声公公的辩解,细听还能听出隐约笑意。 “奴才不敢。” “公主你误会了。” “公主冷静。”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离风殿门前打闹追逐,映冬躲在里面面无表情。 不敢看,苟着。 第127章 快夸我 翌日天晴。 难得的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雪也停了。 云鸢歌昨儿睡得好,早上起来人格外精神。 映冬伺候她洗漱打扮的时候说起了一早听到的八卦。 “今日早朝上,十二监贪墨案判了,主犯三十七个全被判午门斩首,一众从犯流放,还有些沾了边罪名较轻的,也贬官降职,罚俸禁足。一个贪墨案,几乎牵动了半个后宫跟朝堂。” “皇兄圣明,此事传出去定能更得民心。”云鸢歌坐在铜镜前比对仅有的珠钗发饰,挑好看的递给映冬,“这个好看,我要戴这个。” 很自然的岔开话题,不多加谈论。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而且案件中被处决的,不过都是替罪羊,粉饰太平后那些真正的黑手依旧自在逍遥。 没什么好议论的。 当然,王进老狗是此案中一个例外。 惨的让人同情。 脑中浮出王进那张阴沉耷拉的老脸,云鸢歌立即皱眉啧了声,赶紧用苏伯言的脸把王进顶替掉,才维持住好心情。 跟苏伯言约的是巳时来接,云鸢歌有点心急,外面天色越来越亮,她担心自己赶不及,又担心苏伯言那边会有事耽搁。 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担心,她没深想。 把自己捯饬好,最后检查一遍没有哪里不完美,才亲手戴上那对红宝石耳坠,施施然往殿外走。 “这都巳时过了,还没人来通传,苏伯言迟到了。从一个人不守时可以深究出此人性情,不讲信用。” 一路从殿内往外望,没看到外面有半个鬼影,公主义正言辞。 不高兴了。 待得跨出殿门,看到笔直站在转角的人影,公主,“……” “公主,”映冬上前两步,在公主耳边低道,“苏公公早就来了,不想公主着急,所以没让奴婢通传。” 云鸢歌木木转头,咬牙耳语,“映冬,我打死你!” 再转头对上苏公公平波无绪的脸,云鸢歌挤出笑来,“我刚才跟映冬开玩笑呢,哈哈哈。”苏公公你什么都没听见吧? 苏公公挑眉,略带好奇,“公主开了什么玩笑,奴才也想听一听。” 那就是没听到,云鸢歌放心了,“一些女子间的玩笑话,就不荼毒公公的耳朵了。公公,你今天穿这一身真好看啊!” “公主谬赞。” “真的真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还能继续夸。 而且,确实好看。 苏伯言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织金锦袍,头顶玉冠,外披灰鼠毛大氅,身形修长挺拔,五官立体深刻。 贵气,又难以接近。 这是云鸢歌第一次看他穿便服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内侍太监,反而像世家贵族历时培养出来的贵公子。 气势浑然天成。 云鸢歌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两个人出去玩,男的比女的还好看,有这种道理吗? 她不要面子的? “唔咳!”走在男子身侧,云鸢歌矜持端庄的撩下裙摆,又甩了甩水袖,眼角不错落的往男子那边瞄。 “公主今日的打扮,也很好看。” “真的好看?” “真的。” “公公有眼光!” 苏伯言以拳抵唇,压下要冲出口的笑声。 公主只差没把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他岂能不满足? 第128章 日后能收服这狗东西的,必然是绝世老妖 视线在少女明媚笑脸上转了一圈,苏伯言唇角跟着弯起,似受了感染般。 她真的很容易满足。 不管是得了一对耳环,吃了一包果脯,或是得了一句赞美,她都能开心到小脸发亮。 而他的赞美亦是真心的,第一次见她盛装打扮的模样,原来这般漂亮。 颜色鲜艳亮丽的桃花云雾烟罗裙,将少女肤色衬得瓷白赛雪。 纤细腰肢束在腰带下盈盈不足一握。 外披狐毛披风,雪白狐毛在脖颈处点缀一圈,裹着小脸巴掌大小。 整个人又俏又娇。 还有坠在她白皙圆润耳垂处的红宝石,苏伯言眸光微闪,那点如同凝血的红,勾了他的心尖。 他赠她的东西,她喜欢,这个认知,真是教人……说不出的喜欢。 “苏伯言,你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我们去哪里吃?你住的地方肯定不能去,去司礼监?或者拿了吃去我离风殿也行,还能升火盆子。”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云鸢歌满意了,心思便一下转到了吃上。 五天前苏伯言可亲口说了,今天要请她吃好吃的。 苏伯言凝了少女一眼,唇角勾了勾,“不去司礼监,也不回离风殿,我带公主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出宫。” “……” “!!!” 云鸢歌杏眸一下睁圆,出宫?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她这副模样成功让男子轻笑出声,“好吃在民间。京城大街繁华,大小食肆摊子汇聚各地美食,公主定会喜欢,必不会辜负公主今日盛装以待。” “……”说不出话的十三公主,因着最后一句话,小脸唰一下红了。 没错,她就是盛装以待了,为了好吃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不丢人! 呵! 言狗! 嘴巴上下两辈子都那么贱格! 日后能收服这狗东西的,必然是绝世老妖! 相比云鸢歌被一句话逗得挂不住脸皮恼羞成怒,映冬是实打实兴奋,“我们真的要出宫?” 她用胳膊杵旁边的伯安,脸上尚且带着不可置信。 “那还能有假?苏公公昨儿就跟皇上请示过了,特意把今天一天空下来。”伯安也高兴,话匣子立即打开了,“这是你第一次出宫吧?那你待会能好好长见识了,现在近年关,京城大街上人尤其多,特别热闹。” “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出去过?” “也就出去过两次。” “那你赶紧给我说说,外面怎么个热闹法?” “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你尽管带足银子!” “那完了,我拢共只有五两!” “没事儿,我先借你,回头有银子了你再还!” “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后头两人说话的声音从一开始压着嗓子咬耳朵,到后来越来越大声,不可避免传进云鸢歌耳朵。 她想起了自己的五万两。 以前人穷志短没办法,现在有钱了不虚啊,腰杆直。 趁着这次出宫,可以给自己买点好东西,比如多添几身衣裳什么的。 免得去见苏伯言的时候老穿那几身,感觉气势都短一截。 云鸢歌不怕承认,她就是个虚荣的公主。 第129章 唔,公主才发现? “苏伯言,是你说请我吃好吃的,你带够银子了吗?” 踏上马车出宫门前,云鸢歌还是多问了一句。 她有钱是有钱,但是能省的地方自然当省。 她那些银子都要靠脑子挣的,来之不易。 苏伯言轻笑,“公主再能吃,也只有一个肚子,让公主吃饱的银子,我还是有的。” 小财迷,这都能抠抠搜搜算计。 得了苏公公保证,云鸢歌放心了,瞅着映冬三个挤在马车一侧说悄悄话,她也往苏伯言身边挪了挪,“苏伯言。” 气音,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引了苏伯言垂眸看过去。 马车里空间不多大,五个人坐刚好,加上少女又特地朝他凑过来,半边身子几乎贴上他手臂。 苏伯言眉目不动,眸色转深,“公主有话要问?” “不愧是苏公公,聪明!”一手掩唇,少女悄声道,“苏伯言,咱两这交情,你给我透个底,这次得了多少好处?嗯嗯?” 苏伯言,“……”忍俊不禁。 跟她在一块,时常猜不透她小脑瓜子在想什么,也猜不到那张小嘴下一刻会蹦出什么有趣的话来。 “公主想知道?”眼角染了笑意,他问。 “当然想啊!” “不如你猜猜?” “我笨,猜不着,你直接说?” 这货卖关子,逗得云鸢歌心里跟猫抓一样,杏眸巴巴望着他。 “说啊,说嘛,我肯定不告诉别人,我嘴很严的!”得不到回答,手指就不安分的,开始往男子身上刨,跟撒娇的狗子一模一样。 许是实在受不了这种“虐待”,片刻后男子妥协了,无奈俯身至她耳畔。 “好处,够养一个十三公主。”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愣愣瞧着眼前放大的俊颜,随后,一股热气猛冲头顶。 她怀疑苏伯言这狗东西话里有话! 但是话外什么意思,她现在脑子有点糊,暂时想不了! “我相信公主嘴巴严,别告诉别人。”男子缓缓坐直,视线在少女红成熟虾的小脸上收回,眼角笑意更深。 “……哦。”公主持续失魂中。 本来埋头一处聊得热火朝天的映冬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闲聊,视线齐齐落在这方,后又齐齐扭开头去,正襟危坐。 他们没听到公公对公主说了什么,居然把公主整成那模样,但是,不敢问。 映冬对自家公主已经有点绝望了,杵在食物链的最低端,她空有护主的心,没有护主的能力。 继续苟! 直到京城大街的喧嚣嘈杂从马车外传进来,云鸢歌才懵懵懂懂回神,在映冬仨下车之后苏公公下车之前,爪子一把扯住他袖子,“苏伯言,你刚那话啥啥啥意思?” 男子眉峰微挑,疑惑,“公主想知道,我不敢隐瞒,公主以为有啥啥啥意思?” “……哦。”这解释也没毛病。 但是,言狗解释的时候,学她结巴,说了三个啥! “你是不是又在逗我?!” “唔……公主才发现?” 呔!云鸢歌恼羞成怒,纤指怒怼男子鼻尖,“言狗你——!!” 男子要起身的身形顿住,缓缓扭头看她。 云鸢歌僵住,瑟瑟发抖。 !!!艾玛卧槽她说秃噜嘴了! 第130章 破财消灾 “也够你碾压我的了,不说就不说吧,公公总会照顾我的。”云鸢歌咽了下口水,若无其事把话给掰了回来,顺势缩回爪子。 天知道,男子此时背了光,她抬头只能看到那双黑峻峻的眼睛,跟上辈子一样渗人,又阴又冷的模样,她汗毛都被吓得竖起来了。 但是,她没逃! 这一刻,云鸢歌心底有点诡秘的小骄傲。 “哎呀,这就是醉福楼?我听十二姐姐说过,醉福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来这里用膳的多是达官显贵,里面的招牌菜好吃的不得了!” 看了眼车外,做了个夸张的惊喜表情,云鸢歌先苏伯言一步,咻的爬了下去。 “……”苏伯言双眸轻眯,眸光晦暗。 随后撩开车帘,最后一位下车。 结果他刚落地,刚才还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又咻的一下往前蹿了几步,跟他保持绝对安全距离。 视线定在少女僵硬背影,苏伯言开口,声音轻轻的,“刚才公主说什么,你们可听见了?” 映冬三人组动作齐刷刷摇头,表情真诚。 开玩笑么,就算听到了也不能承认,那两个字,谁敢在公公面前复述一遍? 他们可不是十三公主,没有免死金牌。 “那大概是我听错了。”苏公公叹了声,声音里貌似带着某种遗憾。 公主、三人组,“……” 云鸢歌都没敢回头,死死保持住屹立不逃的姿态,心里泪流成河。 都说得意忘形容易乐极生悲,她信了。 以她对苏伯言的了解,她估摸着狗东西脑子里已经给她列出了一百种死法。 她能做的,只有补救。 “你们还站在那边做什么,赶紧过来,今儿我心情好,吃的喝的玩的我请客!”佯装没听到苏公公那声遗憾,云鸢歌小手一挥,豪气的进了酒楼。 补救第一步,破财消灾。 今天她不花苏伯言的银子了,她反过来给苏伯言花银子! 酒楼小二早就注意到外面动静,此时已经迎了上来,热情招呼,“几位客官里面请,小的带你们上二楼,有雅座。” “上一壶好茶,所有招牌好菜通通上一道!”云鸢歌跟在小二身后上楼,声音脆生生的。 小二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好嘞!” 这几个人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眼前小姐又这么阔气,他自然更加用心招呼,说不得待会还能领点赏钱。 落在后头的四人,苏公公似笑非笑,还有仨表情难以形容。 他们眼里,少女急吼吼上楼的模样更像落荒而逃,没看说了那么多话,始终没敢回头朝后看一眼? 伯玉伯安深刻明白了十三公主“鹌鹑”二字的由来。 “上楼吧。”苏伯言道了句,举步跟上。 映冬几个哪敢说什么,乖乖跟在后头,你看我我看你,频繁挤眼睛。 映冬:苏公公是不是生气了? 伯安:还用问?公主竟然敢骂我们公公是狗! 伯玉:公主自求多福。 映冬:…… 她有个预感,今天会是公主花式拍马屁的一天。 第131章 你怕我 雅座靠窗,是单独的包间,此时气氛特别安静,跟窗外喧嚣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苏伯言,喝茶,小二说这是酒楼里味道最好的岳山毛尖,你尝尝看。”云鸢歌亲手斟茶,打破死亡沉默。 接过少女递来的茶,苏伯言垂眸,凝着茶杯里晃动的水纹,没喝。 “不是言狗吗?” 云鸢歌眼前一黑,这波是真过不去了。 狗东西不止听见了,还记得牢牢的。 想了想前世的下场,云鸢歌牙一咬,爪子颤巍巍揪住男子袖摆,“那是爱称,我最喜欢狗了!” 为了表现真诚,少女杏眸睁得圆圆的,不眨不闪,无辜又坚定。 “真的,苏伯言你信我!我就是仗着跟你熟跟你感情好,才给起了个绰号。” 男子不语,视线落在袖摆上细白小手,半垂眸子看不见情绪,像是不屑这个解释。 坐在对面三个位置的三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修罗名场,但是,耳朵都竖得高高的。 反正也不能躲出去,公公没开口叫他们走,公主更是无暇理会他们。 不看,那听呗。 隐暗的八卦之火熊熊的。 “你不信?那你可孤陋寡闻了!你知不知道人家感情好的,还有叫对方笨蛋、傻子、猪、死鬼、死相……的?” 小命大过天,在保命这件事情上,云鸢歌向来豁得出去,一口气罗列出了十几个爱称。 罗列的同时,始终紧密注意男子微表情,估测自己离死亡有多近。 眼瞅着男子眼皮好似动了动,有反应了,云鸢歌再接再厉。 “就拿我来说吧,整个皇宫上下,叫我鹌鹑的人十个手指数不完,光是我亲耳听到的就不下百回了。”算上上辈子的话。 男子眼眸抬了起来,看她了,眼角好像在抽? 很好,反应更大了,云鸢歌一鼓作气。 “大不了你做大狗,我做小狗?小奶狗?汪汪,嗷呜——?” 三人组,“……” 苏伯言深吸一口气,压下抽搐的唇角,“小狗?” “嗷呜——” “公主,狼狗才嗷呜嗷呜叫,这种叫声,狗听了会逃。你是在吓我吗?” 狼狗.云鸢歌,“……”苏伯言这话,是变相承认他是狗?她傻就算了,他也傻了吗? “……狗崽子也是嗷呜嗷呜叫的,我听过。”抹把脸,云鸢歌挤出这么一句。 在讨好苏伯言这条路上,她是回不了头了。 四目相对,空气又开始安静。 半晌后,苏伯言挥手,示意映冬三个先出去。 三人组得令后,是手脚并用冲出去的。 八卦好看,命更珍贵。 苏公公要来真的了。 挥退闲杂人等,周围没了人壮胆,之前还能强撑脸上镇定的云鸢歌,顿时就怂了。 一副可怜相,杏眸巴巴泛了水光。 给她急的! 凝着少女,苏伯言眼眸幽暗,启唇,“公主,为何怕我?” 云鸢歌一愣,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你怕我。”男子道,肯定。 而他眸子里的情绪,因着这句话有一瞬间凝聚翻滚,在云鸢歌想要看清的时候,又无声淡去。 第132章 你要怎么样才开心? “苏某自问,从未伤害过公主,更甚一直以来以诚相待。我很想知道,公主对我的害怕,究竟从何而来。” 声音轻轻淡淡,苏伯言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到像是真的只为了求一个解答。 别无他意。 云鸢歌表情有些空白,她以为他要跟她清算的,她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也没料到苏伯言会察觉到她对他的惧怕。 她更能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平静表象下潜藏的暗涌。 他在生气,且,正在竭力克制。 一旦克制不了了,或是他不愿意再克制了,就是她云鸢歌红颜早逝的时候了。 求生欲啪的冲破任督二脉,云鸢歌,“我不怕你,我是喜欢你!” 冲口而出的话,在雅间包房里回荡,绕梁不散。 那股冲击力,冲的男子为之一顿,表情凝结。 视线直直盯着她,似要穿过她的瞳孔,看透她的灵魂。 他一字一顿,“喜欢?” “喜欢!”忙不迭点头,点得重重的,云鸢歌两股战战。 “有多喜欢?” “喜欢到害怕你生气!” 每一句回答,都是咏叹调,务求让男子感觉到她的真心。 她着重强调,“苏伯言,你是我在宫里唯一的朋友。” “朋友?”男子收回了视线,垂眸,唇角勾起她不明的意味,“原来是对朋友的喜欢啊。” 伸手执起茶杯,轻轻晃动,少女看不见的位置,男子指尖泛白。 “苏伯言……”不知为何,他这副样子,让她觉得心头发紧,莫名的难受。 那种难受甚至一瞬间盖过了恐惧,盖过了其他任何感受。 更甚至,让她有种抛开一切,不管是扮蠢还是扮丑,都想要逗他笑一笑的冲动。 她喜欢他在司礼监隔窗同她聊天,喂她吃果脯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脸上也极少有笑容,但是他的眼睛,是漾着轻松笑意的。 “我没有生你的气,公主。”男子突然朝她笑了笑,顷刻恢复正常,“之前不过同公主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会让公主如此紧张,是我错了。” “……”动动唇角,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主喜欢我,我很高兴,多谢。” “骗人,你现在不开心。” 少女低声的嘀咕落进耳中,苏伯言眸心轻滞。 她对他的情绪,似乎极为敏感。 倒真像是嗅觉灵敏的小狗。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云鸢歌莫名低落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她自己都闹不明白,明明该是害怕他的,却又总是轻易的就能被他牵动情绪。 究竟他是神经病,还是她才是个抖? 门外响起咄咄叩门声,小二上菜了。 侯在那的三人组每一个敢开口出声,也没有阻止毫不知情的小二敲门。 里面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又不敢问,只能让小二做个炮灰。 皇宫出来的人,就是这么清新不做作。 “等会再来!”少女娇喝从里传出,把外头的人震了一震。 原以为发威的会是苏公公,没想到竟然是十三公主。 里头正在发生着什么? 里头,云鸢歌再一次豁出去了,两手揪住男子衣襟,拿命豪赌。 她实在受不了亲近之后的生分! “苏伯言,你就直说吧,你要怎么样才开心?!” 第133章 人生,登峰造极 “怎么样你才开心?” 只要他说,她能做到的都做! 她已经做好一辈子做舔狗的准备了! 她也做好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准备了! 来,说! 给个痛快! 少女梗着脖子气势万钧,视死如归的模样不像在逼问答案,倒像是要上断头台。 苏伯言心里翻搅的阴暗情绪,突然就散了。 轻轻将手中茶杯放下,顺着少女力道朝她靠近,他问,“我开心不开心,对公主而言很重要?” “重要。”云鸢歌毫不迟疑。 跟她的命划等号,能不重要吗? “既然公主如此认真,那我也实话实说。” 看着男子面露沉吟,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云鸢歌身体渐渐紧绷,严阵以待。 以她对苏伯言的了解,她觉得他待会很可能会犯病。 神经病。 “公主喜欢我这个朋友,我本该很开心的。我也相信公主对我同样真诚以待。” “可是别人不这么想,宫里好多人都以为,公主跟我来往是别有所图。” “人言可畏,我是个庸人,也会被流言所扰。” 云鸢歌一句一句听着,皮都绷紧了。 来了,言狗不做人系列,来了。 她一眼就能看穿男子长眉微蹙锁轻愁的表象下,是老狐狸的笑脸。 男子抬眸,深深凝着她,“有什么能比澄清流言更让人开心的事呢?公主你说是不是?” 云鸢歌一个深呼吸,压下那句言狗,“别有所图”四个字成功把她退路堵死,她要想证明自己别无所图,只能硬着头皮上。 “公公放心,包在我身上,我绝对不会看着公公为流言烦恼!” 公主口放豪言,怒捶胸口。 你就逼吧,你就逼吧,不做人! 你踏马上下两辈子,天天都算计着给姑奶奶找事! 有你跪下的一天! 苏公公眉宇间愁云消散,笑如霁月,“就算公主什么都不做,有公主这句话,也足够了。” “我是那种只说不做的人吗?公公瞧好了!”呵呵呵,一步一步的,把她最后一线生机都给掐死。 真行。 只说不做这种妙计也完美夭折了。 “我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小二,上菜!” 云鸢歌一个人差点把十二道招牌菜包圆。 塞满肚子,她才能没有空隙去后悔,后悔自己狗脑子居然会期待今日之约。 这是约吗? 不,这是坑! 她就是被苏伯言耍得团团转的狗崽子,在他身边绕的那些圈圈,步步是坑! 挖坑的锄头还是她自己递上去的! 简直无比悲愤! 等回宫之后她要再闭关几天,重新思考思考人生,好好想想两人无冤无仇的,苏伯言这么热衷于坑她,背后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席间五人,用餐礼仪皆高贵优雅,没有一个人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三人组吃得连头都不抬。 这种氛围,有生之年不想再来第二次。 结账的时候,云鸢歌抬起眼皮子,四平八稳,问小二,“你说多少?” “客官,十二道招牌菜八道甜点一盘果盘一壶顶级毛尖,承蒙惠顾二百两五十两银子。”小二笑眯眯奉上报账,“已经抹了零头了。” 云鸢歌笑了。 这次出来,她跳了坑,憋了气,怄了血,最后连荷包都保不住。 想起自己进酒楼前放的豪言,吃的喝的玩的她全包。 好,操蛋的人生,登峰造极。 她想回到上辈子死的时候,把魂魄直接贡献给马面牛头。 重什么生? 第134章 天敌,狼狗胜! “我是东道主,银子自然该我付。” 苏伯言买了单,凝着少女轻笑,“听了十三姑娘一番话,我心情好极,冲这个,十三姑娘也不能跟我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人前不方便暴露身份,云鸢歌笑得很是得体。 递给小二那张银票上面的数额,她觉得像极了她现在的写照。 二百五。 ……这家黑店,一顿饭才几个菜?要二百五? 那么多银子拿来打点御膳房,她都能好吃好喝一个月了! 跳坑狗.云鸢歌怼天怼地,满身怨气无处发泄,出了酒楼后,横扫京城大街。 第一成衣铺,百两一件的裙裳,买买买! 第一点心铺,二两一颗的花糕,买买买! 第一金玉行,鎏金嵌玉镶珍珠,买买买! 第一书画斋,最贵的笔墨话本子,买买买! …… 每一次结账的时候云鸢歌都假惺惺的要付账,然后苏公公一句他是东道主,然后公主一句却之不恭。 最后花的全是苏公公的银子。 越发助长了公主扫货的气场,飙升二米八。 咬不了苏伯言,还不能花他的银子了? 花! 他自己说的,养得起一个云十三! 午饭后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少女桃红色身影遍布京城大街小巷,走路每一步都带风。 苏伯言单手负背,始终慢悠悠跟在少女身后,任凭她如何折腾,不见一丝愠怒。 看着她鲜活的样子,眼底纵容溺宠更浓。 气呼呼的,总比怕他强。 少女演技太拙劣,哪怕在他面前装得再好,那份对他不知名的畏惧也在他们之间隔开了一条界限,拉远了他跟她之间的距离。 只有她生气了,才敢怒而生胆,冲到他面前来张牙舞爪对他示威。 抛开界限,打破距离。 比如现在。 “哇!这个狼狗座屏好漂亮!”少女指着珍玉阁里一座白狐座屏夸张惊呼。 苏伯言走上去,打量座屏两眼。 座屏巴掌大,呈圆形,里面用真正的白狐毛拼出白狐模样,栩栩如生。 “珍玉阁出售的东西皆是精品,十三姑娘喜欢,便买下。” “六百两……太贵了点,之前我买的那些都是你付账,我哪好意思让你继续破费,这次我自己买吧。” “既是我请姑娘出来玩,付账买单是应该的,不能坏了东道主的身份。” “你这么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啊。” 十三公主抱着小座屏,下巴高扬,像又打了场胜仗,高傲得跟将军似的。 映冬没忍住,凑上去,“公主,这是白狐座屏,不是狼狗。” 旁边都有人看笑话了,以为公主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空有衣装。 云鸢歌斜睨,哼笑,“我说是狼狗就是狼狗。” 狗怕狼狗。 天敌,狼狗胜! 映冬退散。 苏伯言付账后走到公主身边,唇角带笑,“十三姑娘喜欢,它便是狼狗。” 三人组:…… 公公都不介意被踩,他们着什么急? 只是几人没想到,公主接下来,还有更骚的操作。 有时候真的是,人越作越死。 第135章 这个锅背的有点冤 “云鸢歌?她居然自己出宫了?” 茗客居三楼雅间,穆念晴往下看了眼,正好看到那道桃红色身影。 “云鸢歌?皇室的?”坐在她旁边的蓝衣男子闻言,挑眉问道。 “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十三公主,一文不名的鹌鹑。”穆念晴眼里闪过阴霾,上次贵女聚会被云十三跟云鸢容联手落了脸面,那口气她到现在都还没咽下去。 闻言蓝衣男子已经饶有兴致走到窗边,循着穆念晴所指往下看去。 入目便是耀眼桃红,在人潮中如同一簇跳跃的火焰,恣意鲜活。 “噗嗤!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走路走出大王巡山的气势,名不经传的十三公主,挺有意思的啊。”楼下少女怀里抱着东西,走姿霸气,好像在跟谁示威似的,引得蓝衣男子忍俊不禁。 视线不经意晃动,落在少女身后跟随的人影时,脸色微微一变,“苏伯言?!他怎么也在?” 一石激起千层浪,雅座里顿时热闹起来,惊呼此起彼伏。 临近年关,世家贵族之间交情好的子弟会结伴相约出来喝茶闲聊。 雅间里在座的就有六七人之多,初时听到十三公主还没什么反应,不过是个名号都没怎么听说的公主,没有结交价值。 但是苏伯言就不一样了。 十二监贪墨案,三十七个人被判午门处斩,还有后宫跟前堂无数宦官、朝臣被牵涉其中,流放、贬官降职者无数,收回贪墨银整整三百万两。 苏伯言的名头,现在就连世家的小厮都知道。 那是个红人,也是个狠人,更是个不能得罪的人。 窗口一下挤满人,纷纷往下望,想一睹大名鼎鼎的苏公公真面目。 最先说话的蓝衣男子反而退了回来,坐到茶桌旁唯一没动静的年轻男子身边,“夏侯兄,可有什么看法?” 没等年轻男子答话,穆念晴便抢了话头不屑道,“什么什么看法,不过一个阉人罢了,哥你至于这样紧张么?” 说罢尚嫌说的不够,“一个阉人,一个鹌鹑公主,居然搅和在一起了,真够恶心人的!” “胡说什么呢,在外别乱说话!”蓝衣男子,穆元,皱了眉呵斥。 “谁乱说话了?这是压根不用猜,就是云鸢歌无仗可依,最后上赶着去扒拉一个阉人!亦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夏侯亦温和笑笑,“背后不道人是非。十三公主跟苏公公之间如何,与我等也无关系。” 穆家兄妹两脸色微变,正要再说什么,夏侯亦已经站起身,“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下次再聚我做东,宴请各位。” 雅间里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怎的夏侯公子喝茶喝到一半就走人了。 再看穆家兄妹两脸色越发难看,也不敢多问。 最后穆念晴狠狠摔了茶杯,“都怪云鸢歌!” 众人:“……”十三公主这个锅背的有点冤。 夏侯亦走下楼,随侍的小厮立即跟上,“公子,你这样中途走人,可要将一干人等得罪了。” 夏侯亦摇头,笑道,“他们不敢,夏侯公府的爵位,在他们之上。” 小厮,“……” “走吧,随我四处走走。”闹市,倒比雅间清净得多。 第136章 嗷呜一声,我给你买 此时云鸢歌依旧战意熊熊,压根不知道她走过的某条街,某个茶楼雅间里发生过这样一幕。 一路买,一路吃,尽兴还解气,天色逐渐降下来的时候,云鸢歌吃太撑已经快要走不动道了。 “走,嗝,再逛完最后那个巷子,我们就、嗝、打道回宫!”小手一挥,继续往前面的街巷挪。 映冬三人组道行终究比不得苏公公,看着公主造成这副德行了还要继续折腾,早就满脸麻木。 苏伯言走在公主后方,步伐不疾不徐,始终保持着两步距离,稍近了些,又不至于过分逾越,能护着她免遭周围行人碰撞。 “这条街巷卖的都是些花鸟宠物,公主可以好好看看,有喜欢的买下来,不定,”视线往少女怀里抱着的,特地把“狼狗”那一面对着他的座屏看了眼,苏伯言翘唇,“不定公主还能买条真的狼狗回去。” “那走啊,磨蹭啥?”怀有恶犬,云鸢歌一点不怵。 她心里有数的,闹了这么久,狗东西苏伯言半点不耐没有,说明她还能继续折腾。 没到底线呢。 云鸢歌在前走路气势倍足,映冬身为贴身丫鬟,脸已经被自己撸了一层皮了。 她实在不忍看公主这蠢样,所有买的东西都放马车上了,唯独座屏她要自己抱着。 把座屏当成照妖镜,专对着苏公公照,辟邪一样。 还能更沙雕吗? 几人进的街巷叫井巷,巷子不深,两边没有商铺,只有小摊子摆在围墙底下。 因为天气太冷,摆摊的人不多,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跟苏伯言说的一样,卖的是花鸟宠物。 花是木为枝绢为花的装饰假花,各种各样,不算多精致,价格也不贵。 剩下的便是装在笼子里的小鸟、小野物,以及家养的猫狗兔等等。 环视一周,云鸢歌视线立即粘在了墙角下卖狗的摊子。 “买那只,苏伯言,我要买那只,太可爱了!” 估摸着几个月大的狗崽子,浑身毛茸茸,毛色是黑的,跟苏伯言现在穿的衣服颜色一模一样,大冷的天蹲在笼子里动也不动,孤高寂寞冷。 那就是言狗本尊! “买,买,我会好好养它的!” 苏伯言视线从黑狗崽身上收回,转向少女,“唔,你之前说你是狗崽子?” “……” “嗷呜一声,我给你买。”男子笑。 云鸢歌小脸扭曲了,你叫公主学狗叫?做人不好吗? “嗷呜……”云鸢歌叫了,能屈能伸。 回去以后,她把小狗当成苏伯言来驯,指东不往西! 摊贩主人一脸茫然,三人组不忍直视。 好在,生意来了摊贩主人肯定不会往外推,很快就把狗崽子从笼子里拎出来,“客官好眼力,这只狗崽子六个月大了,乖巧得很,听话好养活,还不用费心照顾,只要两百文钱,便宜!” 云鸢歌,“……”她为了两百文,受到了侮辱。 算了,已经叫了,还能吞回去不成。 接过小狗,云鸢歌拎着上下左右打量,问摊贩,“真好养活?” “好养活,还不用担心它随地生,两月前做了阉割的。” 空气突然安静。 半晌,少女声音颤巍巍,“公的母的?” “公的。” 三人组已经不敢去看苏公公表情。 第137章 我侮辱我寄几 云鸢歌也不敢看苏伯言,心都是拨凉的。 买狗是小闹腾,买只阉割了的公狗,那就是作死了。 她就想买只狗,为什么要遇上这种事? 你说你好好一只小狗崽,才六个月大,好好的你给它阉了干嘛? 它连享受一下狗生的权利都没有吗? …… 苏伯言现在什么表情,是不是眼睛阴沉,满是杀气? 待会回宫路上他会不会在马车里直接把她恁死? 下意识,云鸢歌小手收紧,把黑狗崽子护在怀里,她担心苏伯言当场把狗崽子咔嚓了。 再看看面前同样察觉到空气冰冷,开始紧张起来的摊贩子,云鸢歌牙一咬,不能连累无辜。 她扭头,眼巴巴对上身边面无表情的人,“苏伯言……我嗷呜过了,你说给我买的,做人要、要言而有信。” 苏伯言侧着眸子,眸色浓黑,又利又沉看不出情绪。 “虽然它不是一只完整的狗狗了,但是我不会歧视它的,我肯定好好养。” “我对它会像对你一样好!你就饶它一条狗命?” “要不我再给你叫几声?” 脸是什么,不用捡。 云鸢歌对着苏公公深沉莫测的脸,一口气嗷呜了好几声,还把狗崽子拎起来贴到自己脑袋旁边。 四只圆溜溜的眼睛一起看着苏伯言。 映冬、伯安、伯玉,“……”悄悄后退,再后退。 “买。”掏出钱递给狗贩子,苏伯言笑了,笑声凉凉,视线在狗脸跟少女脸上来回,“挺像。” 云鸢歌不敢说话,即使她感觉苏伯言在暗骂她是狗崽子。 然后在公公转身回走的时候,她跟在后头,悄咪咪翻开狗崽肚皮。 她就看看,就看看而已。 没看路,脑袋砰的撞上男子后背。 云鸢歌,“……”没敢抬头,又被抓包现场了我踏马! 她就不该在这里看,回了离风殿关上殿门慢慢看,不香吗! 要是早知道王霸之气会被只狗崽子毁得一干二净,她绝对不会到这个巷子里来。 买什么狗? “要找狗贩子,把它的宝贝买回来吗?”苏公公问,很是好心。 “咕咚——”云鸢歌吞了下口水,视线一点点往上抬,定在苏公公完美下颌,“也、也可以……毕竟是狗崽崽的东西……” 映冬哭了,公主你能不能不作死!狗崽阉了两个月了,上哪去找回它的宝贝?公公在说气话你听不出来?! 云鸢歌知道自己在持续作死吗?知道。 所以,顶着苏公公杀人的视线,云鸢歌把狗崽子举到两人中间,怼着苏公公的脸,“我给它起好名字了,就叫十三,怎么样?云十三的十三,云鸢歌的十三。” 我有罪,我给被阉割的狗崽子冠上我自己的名字。 我侮辱我寄几! 踏马的,“苏伯言~你消消气呗,我是十三,嗷呜嗷呜~” 苏伯言,“……” 抽搐的嘴角用尽力气压不住,最后笑声破口而出。 笑声里没有半点压抑与阴霾,忍俊不禁的,开怀的。 仿佛破开了桎梏的愉悦。 “……苏伯言,你又吓我!” 小巷子,少女恼羞成怒,抱着狗崽子追打前面的人。 两人离开后,巷口拐角走出两个人。 当先一人着天青锦袍,面容温润俊美,气质优雅谦和。 “十三公主,御前公公……看来宫里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公子?” “走吧。” 第138章 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王侯将相。 南诏国爵位最高的,除了王,下一位便是公爵。 夏侯公府便是这样的存在,位凌一众侯爵之上。 爵位传承至今,已经至第五代,历经三朝。 加之夏侯公府子嗣单薄,所以府中嫡子一直备受宠爱。 到了夏侯亦这一辈,夏侯公府后辈里也只有他跟弟弟夏侯非两个男丁。 夏侯亦刚回府,门里便蹦出个人影来,“哥,你今天出去不带我!” 来人正是嫡次子夏侯非,十五岁的年纪,因着长辈宠爱,性子有些骄纵,说话也直白。 “一个茶会罢了,让你在这里坐上一下午,你也坐不住。”夏侯亦抬手,把弟弟脑袋推开。 “坐不住是坐不住,有热闹看倒也不无聊。”夏侯非笑嘻嘻的,跟在哥哥身后亦步亦趋,“哥,我听说你们在街上看到十三公主跟御前公公苏伯言了?他们俩真凑一块啊?” “打听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宫里传出来的流言,说十三公主跟苏伯言之间关系复杂,苏伯言那个人,跟后宫女子素来保持距离,也不参与党派,无缘无故他怎么会对十三公主那么好?哥你肯定知道,你跟我说说?” “我不知道。”顿了下,夏侯亦停下脚步,正色,“十三公主跟苏伯言之间的事情不要去胡乱打听,也别跟旁人议论,免得给家里惹来麻烦。” “能惹来什么麻烦,又不是我一个人好奇。”夏侯非不以为然,只是看到哥哥沉了脸,只能应声,“知道啦知道啦,不说就是。” 有什么大不了的,神神秘秘。 回头他悄悄问穆元去。 “我不是拘着你,只是苏伯言这个人不简单。十二监的案子是他查出来的,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办,本意是要用他来对付王进,但是王进最后却被保下来了。” 夏侯亦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什么性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能按捺着解释。 “你想过为什么吗?因为苏伯言知道王进下台之后,皇上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所以他保了王进,用王进继续牵制皇上。他既有保下王进的胆量跟手段,就说明他有拿捏住王进的本事,也有抗衡皇上的魄力!” “这件事的背后,是三方势力博弈。一个不慎被卷进去,谁都不知道会换来什么下场。” “祖父已经退下朝堂,父亲也只在朝廷上挂着闲职中立,不惹事不掺和,就是我们公府的态度。你安分点,别让长辈为你操心。” 夏侯非摸摸鼻子,偃旗息鼓。 他最怕哥哥正儿八经教训他。 热闹是凑不了了,不过有空进宫的话,不定可以去看看那个十三公主。 能让苏伯言另眼相待,他去看看她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寒冬时节天黑得早,云鸢歌一行回到宫里是酉时,宫门前已经点亮宫灯,晕黄明亮。 云鸢歌成功活到了下马车,没在马车上被恁死,还保住了买下来的狗崽子。 甚至,还有胆在苏公公披风上刨下了两把灰鼠毛。 未免有人秋后算账,脚一落地云鸢歌就想溜。 身后,男子声音淡淡的,“公主,等等。” 第139章 脖子差点没了 “公公还有什么事吗?” 云鸢歌硬着头皮转身,就怕苏伯言还有没发完的疯。 “公主之前托我查的事情,除了普通来往关系,暂时还没发现异样,我会着人继续调查,有眉目了再告知你。” 她拜托他查的事? 陈青阳? 云鸢歌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我等公公好消息,那我就先回去了?嘶,好冷啊。” 说完不够,还装模作样抖了抖,怀里抱着的黑狗子被她抖的呜汪一声。 “好。”男子站在马车前,低低应了声。 云鸢歌如蒙大赦,拔脚就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公主背地里没少骂我言狗吧?” “……”看吧,她说什么来着? “公主当着我的面再喊一声吧,不然奴才总觉得,过不去。” 随着男子话音响起的,还有他接近的脚步声。 云鸢歌简直要崩溃了。 直到男子走到她面前,朝着她的脖子伸出手。 四周宫灯的光晕打过来,将男子周身打出一层光圈,那双漆黑眸子在背光处阴晴莫测。 这时候云鸢歌啥也顾不上,脑子里就一个疑问,待会她的脖子会响起几声咔嚓声? “嗯?”久未得到回答,男子挑眉,手也已经到了她下巴下方。 死亡离得如此之近。 云鸢歌抬眸,启唇,“言哥哥。” 男子白皙修长的手在半空陡然停滞。 两人身周,传来三道抽气声。 苏伯言眼眸暗如浓夜,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翻搅,随后他低笑着应,“唔,小鹌鹑。” “……” 手将她散开的披风拢了拢,顺势抚平了披风领子上被风吹乱的白狐毛。 做完这些,苏伯言退后一步,“公主回去早些歇息。” 走的时候,云鸢歌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两腿不着力。 直到回到离风殿,关上殿门,一屁股瘫坐在长榻上,才勉强回过神来。 “映冬,刚才苏伯言叫我什么,你听见了吧?” 映冬抿唇,“听见了。” “那就不是我的幻觉。”云鸢歌后知后觉大喘气,“这狗东西居然叫我小鹌鹑,踏马吓得我腿都软了!” “公主那声‘言哥哥’也不遑多让。” 映冬微笑,她跟伯安伯玉仨当时被吓得气都没敢喘。 走回来的一路,她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公主当时到底哪来的灵感,能喊出这么不要脸的称呼来。 云鸢歌横她一眼,冷笑,“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那种情况别说是喊言哥哥,我喊他言爹爹都行!” 她修长完美的脖子差点没了! 那种情况下为了保命,她真的能抱着苏伯言大腿喊爹,只要他敢应。 …… 另边厢,目送公主走远,苏伯言交代人把买的东西送到离风殿后,才转身往承明宫去。 伯安伯玉跟在他后面,有些不解,“公公,皇上说了不用过去。” 苏伯言淡道,“真不去,我们今日的态度就会变成来日把柄。” 伯安伯玉心头一震,再不多说。 到得承明宫,昭帝刚用过晚膳,伺候在他身边的是他往日得用的老太监张公公。 第140章 养不熟的狼 虽然同为皇上差遣,但是苏伯言跟张公公之间的交流极少。 平素里见了面最多是点个头,传个话,关系淡得很。 皇上身边的老人,跟新贵苏公公泾渭分明。 苏伯言到的时候,张公公还在伺候皇上涑口,他一来,张公公便立即退下了。 “苏公公刚立了大功,朕今日准你一天假不用请安,怎的这时候来了?可是有要事要禀?”昭帝稳稳坐在檀木雕花椅上,似玩笑般揶揄一句。 通明灯火下,笑意不达眼底。 “能得一日休假乃是皇上厚爱,奴才不敢居功。身为御前公公,给皇上请安是本分,不敢懈怠。”苏伯言垂首,言语恭谨郑重,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昭帝眼睛眯了眯,复笑道,“行了,别奴才来奴才去的了,你现在可是朕的左膀右臂,不用跟其他奴才相提并论。听说你今日带着十三去宫外了?” “是,奴才斗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皇上责罚。” “十三已经及笄,倒用不着跟以前一样拘在宫里,她想出去玩就去吧,有你陪着朕也放心。” 君臣之间虚与委蛇,伯玉伯安身为苏伯言跟班,侯在旁侧不发一语,等离开承明宫,已经是一刻钟后。 见着三人走了,刚才退下去的张公公又走了进来,眉头微皱,“皇上?” 昭帝脸色冰冷,抬手从手边小抽屉里取出一沓密信,上面全是密探递进来的消息,记满了十三公主云鸢歌跟苏伯言在京城大街上的一言一行,所做的每一件事。 事无巨细,全无遗漏。 “一个奴才,居然敢带着公主出宫。皇上,当早做打算了,苏伯言太难掌控,是一匹养不熟的狼,日后恐会噬主。” 昭帝冷笑,“早就已经开始噬主了!朕要对付王进,他明知道朕是什么心思,竟然在最后一刻把王进给保了下来,打的什么主意朕能不知道?” “那皇上可是已有打算?”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苏伯言现在既是御前公公,又是司礼监秉笔,加之行事谨慎不留半点把柄,朕不能妄动。而且他留下了王进,他要是死了,谁替朕压制王进?”说到这一点,昭帝脸色越发阴沉。 所以,苏伯言根本就是肆无忌惮,他知道只要王进还在,自己就不敢轻易对他下手! 被个奴才拿捏住这一点,昭帝心头杀意凛然,又莫可奈何。 他只能徐徐图之。 当初提拔苏伯言上来本是为了打压王进,谁能想到苏伯言胆子这么大,敢阳奉阴违,反过来牵制他! “如此,皇上需要尽快找到对付苏伯言的办法,否则时日越久,苏伯言成长越快……”张公公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苏伯言冲的太快了,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如果不能及时把这匹狼扼杀,待到来日,皇上恐怕再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昭帝焉能听不出张公公未尽之语?气得将手中密信狠狠一摔,撒得到处都是。 “他既敢违背朕的意思保下王进,那就让王进来对付他!” “替朕拟旨,升苏伯言为司礼监副掌印!明日早朝诏告百官!” 第141章 一个只懂耍弄后宅伎俩的,蠢材 “公公,皇上恐怕心头不悦。” 回到偏殿,伯玉没有立时回房。 他比伯安要观察细致些,刚才在大殿里,皇上表面虽然和颜悦色,然而眼里分明闪烁着冷意。 对此,苏伯言只寡淡笑了笑,“君心难测,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岂是我们能把控的。” 伯安撇嘴,“今日明明是皇上放了公公一日假,现在又不高兴。我瞧着皇上压根就跟王进一个德行,妒贤嫉能……” “伯安,慎言!”伯玉忙压低声音呵斥,警惕扫过四周,“这里是承明宫偏殿,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也别拖累公公!” “公公,是我口无遮拦了。”伯安立即认错。 “罢了,在外的时候不可这般无状。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确实要更小心些,皇上应该很快就会让我调职。” 伯玉伯安一惊,“皇上要贬公公的职?” 贪墨案刚结束,皇上这么快就要卸磨杀驴? “不,”苏伯言看向窗外浓暗夜色,眼底掠过嘲讽,“升职。” “公公怎知?” 怎知?苏伯言不语,眸色讥诮薄凉。 因为他太了解那个人了。 一个只懂耍弄后宅伎俩的,蠢材。 …… 翌日早朝,提拔苏伯言为司礼监副掌印的圣旨当堂宣读,昭告百官。 满堂哗然。 司礼监副掌印相当于什么位置?相当于副丞相! 苏伯言从一个小小的内官监管事爬上来,只用了区区三月不到,这种升迁速度也太快了,快得让人心惊忌惮! 群臣们对此争论不休,赞成的,反对的,选择观望的。 不管是哪一类人,都有同一个认知,无论皇上提拔苏伯言是什么目的,都让苏伯言手里握住了更大的权柄。 更有聪明人想到更深一层,皇上连昔日王进都拿捏不住,需要苏伯言做刀,倘有一日换成苏伯言坐上司礼监掌印那个位置,皇上又当如何? 那可是个比王进更狠的狠人。 届时,皇上还能找到另一把更锋利的刀来对付苏伯言吗? 面对群臣们的争论、口伐,苏伯言淡定自若心安理得,回应只有一句,“谢主隆恩。” 气得反对党心头呕血。 …… “当上副掌印了?”离风殿里,云鸢歌惊得从长榻上跳起来。 狗子十三被吓了一大跳,汪呜几声,怂了吧唧的藏到长榻底下。 映冬道,“刚刚从外边听来的消息,已经确认。没想到苏公公升得这么快,当初公主打定主意亲近苏公公,着实正确。” 云鸢歌点头,深以为然。 如果苏伯言不对她抽搐性发疯的话,她会更高兴。 “看来皇兄是要准备对付苏伯言了。” 映冬,“……” “公主,你是怎么能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云鸢歌呵呵,她皇兄又不是苏伯言的对手,她为什么不能笑。 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好对小丫鬟说,她自己乐就行了。 映冬也不是追根究底的,只以为自家公主又沙雕了,“如果皇上真的要对付苏公公,对公主并非好事。日后再要亲近苏公公,公主需要多三思了。” “那是你对我皇兄不了解,他巴不得我跟苏伯言多亲近。” 第142章 把你的笑话说来听听 她说的话映冬听不懂,云鸢歌也没打算多解释。 “总之我跟苏伯言之间的来往用不着避忌,皇上便是要担心,也只会担心我们玩得不够好。” 说罢,云鸢歌把狗子十三从长榻底下刨出来一顿揉搓,“狗子,你兄弟苏公公又升官了,你高不高兴?” 映冬,“……” 她觉得公主这种背后骂人的举动十分不光明磊落。 但是她管不了。 而且,苏公公自己也不在意,昨儿回来的时候还借此撩她们家公主了呢。 “公主,你现在是苏公公身边最受看重的狗腿子,苏公公升官,咱是不是要送点礼祝贺祝贺?” 云鸢歌撸狗子的手顿了下,“待会你去库房找点值钱的送过去,我就不去了。人刚升官肯定忙得很,加上年关将近,宫里宫婢内侍哪个不是忙得脚跟不沾地,我就不去给苏公公添乱了。” 话说完,云鸢歌忧愁的叹了口气。 照理,身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这种能上赶着拍马屁的机会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但是她现在真不敢见苏伯言。 那声“小鹌鹑”在她耳边绕了一天一夜了,现在还没散呢。 想起一次她心头就颤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耳边,似乎又响起男子落在她耳边的,低低柔柔的轻笑声,云鸢歌呆不住了,抱起狗子往外走。 “昨儿贪墨案结案,陈家那个也被罚了吧?走,去朝霞殿,看看我十二姐姐是不是在哭鼻子。” “十二公主不一定欢迎咱们上门。”映冬跟在后头,很是无奈。 公主这种去看热闹的表情,只怕还被进朝霞殿的门,就得被十二公主打出来了。 云鸢歌叹气,“她不欢迎我也要去。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心情更不好的人,我才能得到点安慰,谁让她赶上了呢。” …… 映冬猜的一点没错,天寒地冻的主仆俩刚走进朝霞殿,还没能享受一下扑面而来的暖气,迎面就有黑影朝她们飞来了。 没砸中,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是个软枕,攻击力比一应瓷器摆件要小得多。 “你好歹注意点公主礼仪,动手就砸人,什么毛病?”云鸢歌面色不便,捡起软枕,抱着她的狗子,在云鸢容对面坐下了。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来了?”云鸢容倚在贵妃榻上,冲她翻了个白眼。 声音依旧盛气凌人,只是脸色不太好,能看出憔悴。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的?”云鸢歌不甘示弱还了她一个更大的白眼,顺势把火盆子往自己这边勾了下,取暖,“来,把你的笑话说来听听,让我笑笑。” 云鸢容,“……滚。” 云鸢歌不滚,还很有兴致的打量起朝霞殿。 当初云鸢容第一次去她离风殿时说的话没说错,两相对比起来,离风殿确实寒酸。 她十二姐姐住的这地方,乍看就跟金窝似的,周围摆件从大到小无一不透露四个字——我很有钱。 “你说你,有颜有钱有地位,你到底丧什么呢一副好像天下男人死绝了的样子?” 第143章 长的熊胆? 云鸢容瞪圆了眼,竟有种说不话的感觉。 以前没发觉,云十三踏马长是狗嘴吧? 吐不出象牙。 狗性子! “云十三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信,那也得你先爬起来啊,不知道的以为你吊着口气快死了呢。” 云鸢容,“……”她就不该对这狗东西手下留情! 屋子里,火盆子烧得正旺,上好银丝碳一点烟气没有,云鸢歌抱来的狗子在暖意里舒展身子,喉咙里发物嗷呜嗷呜的奶音。 很是宁静和谐的氛围,除了两位公主四目相对,眼里迸出的杀气激烈碰撞有点不和谐。 就在映冬以为两人会撕起来,做好准备救驾的时候。 看到她们家公主把捡起来的那个软枕拆开,一撑一拢,再把嗷呜叫的狗子往里一放,软枕成了狗窝。 精致又漂亮。 “云鸢歌!拿着老娘的东西败家,你知不知道这个软枕造假一百八十两!”云鸢容炸毛了,不可置信。 这枕头她特地定制的!亲自选的枕套料子,亲自选的上等棉! “别嚎,你有钱,一个枕头在你这里是个事啊?你拜托我帮忙我也没收你好处,这个枕头就当报酬了。”云鸢歌说的理直气壮,说得十二公主火气蹭蹭往上长。 这货绝对是来故意气她来的。 很好,本来这两天一直恹恹的,云十三成功让她活过来了,她现在的火气能徒手撕掉十个云十三! “看看,我这狗子可爱吧?刚四个月呢,我看它第一眼就想养。是不是长得跟苏伯言很像?他兄弟,亲的。” “……”云鸢容兹拉一声瘪了,“云十三,你长的是熊胆?” “你就说像不像!” “挺像。”云鸢容端详了下从头黑到尾的狗子,“哪买的,第一次见土得能掉渣的狗。” 云鸢歌得意了,“城里井巷买的,土狗,二百文,苏伯言付的钱。” 本来还想补一句这狗子被阉过的,又立即把话给咽了下去。 她自己跟苏伯言耍耍花腔无所谓,但是她不喜欢有人用这种事情去嘲笑苏伯言。 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 光想想那个画面,她就非常不爽。 “跟我这显摆你跟苏伯言交情好呢?那行,你既然来了,咱两好好算算账。”云鸢容坐了起来,摆开架势,“事先咱是不是说好了你给我帮忙?陈青阳被贬成六品官了,解释解释。” “姐,你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有苏伯言帮忙,就冲贪墨案那么大的事,陈青阳能直接被撸了官职!你以为只被降了一品就完事了?你还嫌?” “我表哥只是受了牵连,他跟这案子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跟我说不着,你得看皇兄怎么想。这案子里跟你表哥罪名同样轻重的人不少,别人都是什么下场你去打听打听,陈青阳是量刑最轻的了!” 云鸢容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回头给苏伯言送点礼,虽然他看了我的面子,但是事是帮你办的,你不能没点表示。” 顿了下,云鸢歌又道,“至于我,咱两是姐妹,我就用不着你特别感谢了。听说你手里有不少赚钱的门道,我给你投钱,回头你给我分红就行。” “……”云鸢容还是没能说话。 但是她有个感觉,她掉坑里了。 第144章 今年不差钱 成功把五万两银子投出去,云鸢歌走出朝霞殿的时候神清气爽。 “公主,”映冬几番欲言又止,“那可是整整五万两,你真全投出去?” 昨儿吃顿饭要付钱的时候,二百五十两银子公主还心疼得跟掉了块肉似的。 今天这么干脆大方委实不太正常。 云鸢歌抬手在小丫鬟脸上捏了下,“五万两是很多,但是我一直揣在怀里它也不能生蛋。交给十二姐姐就不同了,她懂赚钱,让她给我孵银子。” 想起朝霞殿里被人当成了老母鸡的十二公主,映冬有点同情,“十二公主挺惨。” “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揉着狗子,云鸢歌抬头看天际,扬唇笑笑,“她叉腰骂人的样子,比较好看。” 这样的寒冬,自然而然就会想到上辈子,她跟云鸢容时隔数年再见的场景。 彼时那双本该盛气凌人的眼睛,载满暮气,如同烈火燃烧之后只剩死灰。 云鸢容性子确是跋扈刁蛮,却也刚烈果决,至情至性。 那样的女子,陈青阳配不上她。 云鸢歌不知道自己的蝴蝶翅膀能扇到哪一步,她在努力改变自己上辈子的轨迹,她希望云鸢容也能有个好结果。 这辈子,或许她能多一个好姐妹,也不定。 人总要迈开步子向前走,才会看到更远的风景。 …… 年关事多,接下来的日子云鸢歌几乎猫在离风殿里不出门,烤着火盆子撸狗子,小日子安逸滋润。 苏伯言那边升官之后也极是忙碌,王进一直称病,司礼监的事情就要他代为掌管,一天恨不能当成两天用。 晃眼就是年节,两人之间竟是始终没有机会再见面。 偶尔映冬奇怪问起的时候,云鸢歌就装死不答,坚决不承认自己到现在还没能走出“小鹌鹑”三个字的冲击,不敢去找人。 狗腿子十二月严重失职。 年节是大节,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宫婢内侍来往穿梭,准备年三十的皇宫家宴。 每年这天,皇室子弟都需入宫跟皇上一块吃饭。 慢吞吞换上挑选出来的宫装,云鸢歌耸着眉毛叹气,她一点也不想去吃什么家宴。 还不如在离风殿喂狗子自在。 “要不跟皇兄说我染了风寒起不来床,不能去了?”云鸢歌垂死挣扎。 映冬无动于衷,给她梳妆,“欺君是大罪,而且往年宴会公主都是奔着去的。” 是,往年是奔着去的,可是今年不同,“我今年不差钱。” 不去家宴,自己照样有钱吃香喝辣。 “公主是怕去了会遇上苏公公吧。” “胡说!”云鸢歌飞快否认。 “既然不是,那就乖乖过去吧。奴婢听说苏公公近来忙得很,就算公主想见,苏公公也不一定有时间。” “映冬你到底是谁的丫鬟——” 映冬把公主怒腾腾的小脸扳正对着铜镜,仔细检查不妥之处,嘴里也没闲着,“今时不同往日,便是朝中大臣想见苏公公都要提前约好时间。公主你要接受现实。” 第145章 她上头有人!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不敢见苏伯言,但是听到映冬说人家未必有时间见她的时候,云鸢歌心里就不得劲了。 副掌印有那么忙吗? 忙到连皇上都不伺候了? 一年一次的年节,再忙,也不能忘了御前公公的本分吧? 怀着莫名别扭,云鸢歌飞一样去往家宴所在的长乐殿。 环视一圈,皇室子弟基本来齐了,但是,确确实实苏伯言不在这里。 反而,云鸢歌在家宴坐席上看到了个不可思议的人。 “崔如意?她怎么会在这里?!”好在她还懂得控制音量,否则得闹笑话。 坐在她旁边的依旧是十二公主云鸢容,闻言瞥她一眼,“那是刚刚册封的静妃,你不知道?” “……” 云鸢歌有点傻眼,她才封闭多久? 半个多月而已,再出门的时候怎么感觉外面又变天了? 崔如意居然成了静妃?被皇兄纳入后宫了? 坐在妃子一席的盛装女子似有所感,偏头瞧过来,对上云鸢歌的视线,冷冷一笑。 云鸢歌,“……”吗哒,咸鱼翻身,居然用眼神恐吓她! 云鸢歌立即回瞪了回去,不甘示弱。 搁在以前她肯定不能干这样的事情,她胆小。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上头有人! 呵! 苏伯言能让崔如意去挖一次泥巴,就能让她去挖两次。 嘚瑟啥? “你二不二?她刚刚上位,这时候正得宠,没事你跟她别什么苗头?”云鸢容在桌底下悄悄掐了她一把,提醒她把姿态收一收。 云鸢歌收回视线,“是我跟她别苗头吗?你没看见,她先给我下战书的!” 那货就不是好东西,水性杨花,以前还觊觎苏伯言呢! 亏得苏伯言没看上,否则不定脑门上会顶多少顶绿帽子。 抖着腿,云鸢歌拿起一块点心恶狠狠塞进口中,使劲嚼。 “啪!”云鸢容一巴掌扇在她腿上,“坐好!还有没有公主样儿?” “……”腿贼疼,云鸢歌怀疑十二公主挟私报复。 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儿大概是顺了云鸢容的毛,缓了口气提醒,“你跟崔如意有旧怨,她上位了少不得找你麻烦,这段时间安分点,别撞到人刀口上。你跟她闹起来,皇兄不会帮你。” 云鸢歌挑眉,“放心吧,她不敢招惹我。她不是刚上位吗?这种时候有脑子的就该先把位子坐稳了。她要真脑子进水先对付我,皇后跟林妃可在后面等着呢。” “哟,几日不见,你上哪换脑子去了?” “从你那拿了点,抱歉,害你变蠢了。” “云鸢歌你是不是想死——” “啊,吃完饭我去给苏公公拜个年。” “……” 成功让云鸢容闭嘴,又跟崔如意来了次眼神杀,云鸢歌吃东西胃口都变好了。 她还真不怎么怕崔如意找她麻烦。 崔如意把主意打到皇兄身上,固然翻了身,但是皇后跟林妃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上位,势必等在后头要抓把柄。 该担心的是崔如意自己。 又吃了口糕点,视线四扫,依旧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云鸢歌轻咳一声。 不行,想是这么想,她还是有点心慌。 要不吃完了,去找找苏伯言? 第146章 公主,你来了 皇家年节家宴没什么特别的。 争完皇位之后剩下的王爷也不多了,十二个公主又有一半去和了亲,剩下一半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也没来齐。 长乐殿给皇室子弟摆的十个席位都坐不满。 人数不够,妃子来凑,满堂都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开宴前昭帝例行说了些场面话,下面的人例行一番年节祝词,各自虚伪完后开席。 云鸢歌吃得不怎么痛快,以往看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今天入嘴没滋味。 突然有点想念她跟苏伯言在京城大街上吃的路边摊。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苏伯言吃了没有。 “姐,今儿年三十呢,司礼监那边不放假?” “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司礼监的太监,还把别人的事情弄得一清二楚?” “崔如意封妃的事你都知道,司礼监放不放假你不知道啊?” 云鸢容嘴角抽了抽,说得好像封妃是小事,司礼监放不放假才是大事一样。 “你直接找苏伯言去,黏乎!还有,别叫得那么亲热,姐什么姐,跟你很熟吗?”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人,这事还没跟她算账呢! 德性! …… 宴席一散云鸢歌就去找苏伯言了。 崔如意被封了静妃这么大的事,她必须找苏伯言商量商量,毕竟是两个人共同得罪的人。 她没私心。 沿着宫灯明亮的宫道去往司礼监,直到远远看到司礼监里透出灯光,云鸢歌才发现自己一直提着口气。 她担心会扑空。 宴席散场到现在已经亥时,加之年三十,再忙的内侍太监,也该轮值吃饭了。 她忙冲冲过来,万一苏伯言不在,那她不是白跑一趟。 好在,她在熟悉的窗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晕黄灯光从窗口流泻,打在靠窗而坐的男子身上,勾勒出立体光影。 气质沉稳,身姿挺拔。 她静静看着,突然安心,然后可耻的胆怯。 想要转头溜走之际,男子恰好转过头来。 灯光映着他半张侧脸,眉眼温柔,笑意清浅。 他说,“公主,你来了。” 像是早知她要来,像是早在等她来。 云鸢歌的心跳便咚咚咚的开始狂跳,不受控制。 喜悦像是小气泡,在心头一个个往上冒,然后齐齐爆开,游走四肢百骸。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去用膳?”隔着窗,她故作正经,“今儿年三十呢。” 苏伯言笑,“正要吃,公主既来了,可否陪我一块吃点?” “吃个年夜饭还要人陪。行吧,陪你吃点,反正我也刚也没吃饱。” 受邀,十三公主光明正大跨进了司礼监办公署。 年节嘛给人点面子,喜庆喜庆。 进去后才发现,整个司礼监除了苏伯言外,空无一人。 而苏伯言面前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冒着热气。 云鸢歌怪异抬头,嘴角抽了两下,“这些饭菜是刚送过来的?” “嗯,忙得太晚,现在才有时间吃。” 男子表情太正常了,一点异样没有,弄得云鸢歌心里有怀疑不好意思说。 真不是算准了她会来? 面前摆着的,可都是她爱吃的。 第147章 从未,恰恰相反 司礼监上方挂满了红色灯笼,周围摆件也装饰了红绸,应和着过年的喜庆。 看着对面为她布菜的男子,云鸢歌后知后觉,这好像是她跟苏伯言第一次单独两人吃饭。 有点紧张怎么回事? “咳,伯玉伯安呢?” “年三十,我让他们跟同僚一块吃饭去了,人多热闹。”将布好菜的碟子放到她面前,男子道,“映冬怎么没跟着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宫家宴一吃就得一两个时辰,时间太久了不想她站着受累,我给她放假了。”要是带上映冬,小丫鬟那么长时间只能在旁边眼馋,多可怜。 眼珠子转悠两下,云鸢歌又状似无意问道,“你怎么没跟同僚一块去吃饭?不是人多热闹么。” 男子笑笑,抬眸,“比起热闹,我更喜欢开心。” 云鸢歌心头一跳,埋头就吃。她感觉苏伯言意有所指。 这货就是这死德行,总爱扮高深,谁听得懂? 就不能说明白了让人高兴高兴? “苏伯言。”云鸢歌脑袋几乎埋在碗里,传出来的声音瓮瓮的,“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 “你,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问完后,云鸢歌就竖起了耳朵,连饭都不嚼了,生怕错过对面的声音。 她鼓了很久的勇气,才敢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或许是执念,或许是不甘,她想知道上辈子为什么苏伯言会那样对她,即便那些事情,是这辈子的苏伯言不知道的。 对面很久没人说话。 诡异的沉默在空气中无形蔓延,让人心慌。 苏伯言端坐,看着连头都不敢抬的少女,双眸在灯光下剧烈震颤,仿佛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不堪负荷,又在将将破壁而出的瞬间,竭力将所有汹涌掩埋。 良久,他启唇,若无其事,“不是我讨厌公主,是公主太怕我了。” “我才没有!”云鸢歌下意识反驳。 “说谎。” “……” 两个字,立即把云鸢歌积聚起来的气势戳瘪,怂了下去。 指甲来回刮着桌面,云鸢歌努力给自己挽尊,“也不是我怕你,就你自己那个样儿你知道吧,看人的时候阴森森的,好像要把人吃掉一样……宫里不都说我是鹌鹑么,我胆子小,一吓不就吓回去了么……咳。” 好丢脸,语无伦次的,也不知道苏伯言能不能听懂。 “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太吓人了。”云鸢歌又强调一遍,末了杏眼一瞪,“别岔开话题,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她问的明明是他以前是不是很讨厌她,他居然带她往别的地方拐,狡猾。 男子凝着她,扬唇笑了,“从未,恰恰相反。” “……”云鸢歌反应有些慢,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过了三遍,才品出是什么意思,小脸腾的烧红。 从未。 从未讨厌,恰恰相反,一直喜欢。 云鸢歌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只觉心头开满了鲜花,瞬间怒绽。 怎么办怎么办! 手抖的快捏不住筷子了! 她、她好想唱歌! 第148章 我有你我怕什么 “苏伯言,快,给我来杯酒!” 抖着手抖着腿,十三公主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盯上了苏伯言手边的酒壶,眼睛噌亮。 这么高兴的时候,就该有酒! 苏伯言不自觉勾了唇角,亲自将酒杯斟满。 少女兴奋的样子,像看到一个鱼塘的猫。她高兴,一杯酒无妨。 “这杯酒我敬你,还没恭喜你升官!”执起酒杯,云鸢歌豪气一饮而尽,苦的皱巴了小脸也没压下她的兴奋劲儿。 “我就说我这么安分的人,也从没得罪过你,你怎么会那么讨厌我,原来不是讨厌!” “苏伯言,你说的话我信了,你不能反悔了啊!” “你放心,我也会很喜欢你,肯定不辜负你的喜欢!” 苏伯言本含笑的嘴角,随着少女喋喋不休,慢慢隐了下去,眸光也淡下来。 指腹摩挲杯沿,他眼神晦暗,“公主也会喜欢我?” “当然!” “会喜欢别的……太监吗?” “不会!”云鸢歌答得极干脆,“你肯定是我喜欢的唯一一个太监!” 有了苏伯言,她还需要去抱别的太监的大腿?不可能! “公主可要记住你今夜说的话。”片刻后,苏伯言揉眉轻笑。 他就知道不能对她抱太高期望。 现在的她,懂什么是喜欢? 不过无妨,只要她在他眼前,他就无需着急。 老鼠躲在洞里的时候,猫无计可施便罢了,如今老鼠已经爬了出来,他还担心抓不住? 她跑不了。 男子嘴角浮出的笑意,在灯光下透出莫名危险,云鸢歌瞧见了,头皮倏然炸开。 就跟上辈子她每每看见他时的感觉一样。 随后云鸢歌很快便把那种感觉压了下去。 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她跟苏伯言成了朋友,苏伯言还说喜欢她。 她相信自己不会再红颜薄命收场。 她相信苏伯言。 “对了,苏伯言,崔如意被封为静妃了,这事你知道吧?”不想去想自己上辈子最后的场景,云鸢歌转而提起正事。 “知道。”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崔如意诶!她跟咱俩是有仇的,她上位了,你不怕她对付你?” “你怕吗?” “我有你我怕什么?”嗤笑一声,云鸢歌腰杆挺得笔直。 都说了,她上头有人。 现在她跟苏伯言感情这么好,苏伯言不可能不罩着她。 迷之自信。 许是被少女的信任感动,苏伯言笑意变得柔和,“既不怕,就无需担心,不过是秋后蚂蚱罢了。” “我不担心她现在出什么幺蛾子,她暂时还不敢,我担心的是我皇兄。” 面对面说话,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云鸢歌有点不爽,离太远了。 干脆自己拎了凳子挪到苏伯言旁边。 “咱俩跟崔如意之间发生的冲突我皇兄不可能不知道,他明明知道,还把崔如意封了静妃,你说他是什么心思?肯定不是为色所迷。” “你怎么知道不是为色所迷?”苏伯言饶有兴致。 “我皇兄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虽然不是明君,但是也不好美色。我觉得他是故意提了崔如意上来给咱添堵,更主要是想对付你。” 第149章 能迷住你吗 “公主,你在担心我?” 在云鸢歌已经脑补出一场巅峰对决大戏的时候,男子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云鸢歌怔了怔,扭头,“我担心你不是很正常的吗?咱俩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会跟着沉船的。” 她反问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苏伯言静静凝着她,眼神专注,深沉。 片刻后,又低低笑开来,“我努力,不让船沉了。” 两人挨着坐,他的笑声好似对着她耳朵漾开,牵出丝丝麻麻的感觉,云鸢歌力持自然,“苏公公,我看好你。” “嗯。”她低了头,而他视线并未从她脸上错落半刻,“不过皇上终究是你皇兄,若有一天真的不得不对上,你可会为难?” 可会改变立场? 云鸢歌沉默,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也只让她怔愣了一瞬,及后自嘲一笑,“皇兄心里,未必将我当成皇妹。” 皇室公主在皇兄心里,都是货物,只要能换来利益,随时可以出手。 上辈子她曾经遇到过两次被换出去的危机,只是事情刚传到她耳朵里便立即不了了之。 当时她还曾感叹过自己尚有那么点好运气。 这辈子还会不会遇上同样的事情她不知道,她也需为自己打算。 而且,皇兄并非明君,所作一切只是为了私利。 上辈子她死前最后那段日子,宫里气氛已经很紧张。因为那时候的南诏已经天怒人怨,起义军纷涌。 皇兄做的那些事情…… “苏伯言,年前我听说边关军饷极度短缺,被贪墨的银子既然追回来了,皇兄可有做好分配?” 苏伯言挑眉,眸光另有意味,“一百万两拨发边关,余下两百万,皇上拨用修建长生塔,说是用来给南诏祈福。” “……” “如果当初的贪墨银有六百万,全部上交给皇上,你猜,皇上会不会多分一些给边关?” “……” 不会,云鸢歌很清楚。 皇兄会留下五百万两,全部私用。 眨巴两下眼睛,云鸢歌缓缓转头,对上苏伯言,“被贪墨的银子……有六百万两?” “我只是做个假设。”男子笑。 “不定真有六百万,甚至更多,南诏朝野多的是藏得严实的蛀虫,又何止王进一个。” “嗯。”苏.大蛀虫.伯言点头应和,毫不惭愧。 “继续喝酒!”云鸢歌小手往桌子上一拍,“今儿年三十呢,就该高高兴兴的!” 想起那些糟心事,影响心情,还不如喝酒。 “好。”苏伯言没阻止,依言又为少女倒了一杯。 他备的是果酒,酒性不烈,适合女子小酌。 不过小鹌鹑的酒量,估计也就是三杯。 三杯后,云鸢歌歪倒在桌上,小脸坨红,瞅着苏伯言傻笑。 “苏伯言,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可惜了……你不是真男人……” “你要是个真男人,凭这张脸往外面一站,肯定能迷倒一片的世家贵女!” 男子坐在她旁侧,单手支颌静静看着她,似心情极好,唇角含着浅笑。 “能迷住你吗,公主?” 第150章 公主你死了 云鸢歌从来没有小瞧过自己的酒量,虽然她以前喝过最多的量,也就是浅浅抿一口。 这个问题很严肃,翌日捂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起床后,云鸢歌坐在床上双手抱臂,脸色深沉。 思考醉酒这个问题。 原因无他,她喝断片了。 但是很奇异的,她又做了个仿佛现实的梦。 具体情节记不清,有几句诡异的对话倒是还能想起来。 是苏伯言的声音。 “记住,唯一……” “要是喜欢上别的……” “呵。” 没头没尾。 甚至云鸢歌都不知道这几句话到底真是苏伯言说的还是她梦里的影子说的。 “映冬,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自家公主很少这么严肃,整得映冬有点紧张,也严肃了脸色走过来。 “映冬,我昨天跟苏伯言保证他是我喜欢的唯一一个太监。” “……”然后呢? “如果我喜欢上别的人,你说我会有什么后果?” 映冬沉默好半晌,随后一脸公主你死了的表情。 “公主,依照我对苏公公的了解,如果你喜欢别的太监,背弃承诺,那你死了。” “如果你喜欢别的男人,那苏公公会把他弄成太监,男人残了,你死了。” “总之,这辈子不管你喜欢人还是狗都没用,到最后,你喜欢的都会变成太监,你逃不出苏公公的手掌心。” “誓言是你发的,你就得信守承诺,因为你没有反悔的能力。” 云鸢歌眼神幽幽,你干脆直接说我没有反悔的势力得了。 主仆四目相对,云鸢歌抱住自己打了个抖,“你说的对!” 这确实是苏伯言的做派。 他能变态到什么程度,你永远猜不着。 只是那几句剖析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等会,我觉得有点怪怪的,映冬啊,你说的喜欢跟我说的喜欢是一回事吗?这些假设用在我跟苏伯言身上,合适吗?我跟苏伯言是朋友——” “朋友怎么了,朋友就不能有占有欲了吗?” 云鸢歌竟然无言以对。 殿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最后还是小小年纪惨遭阉割的狗子汪了几声,把主仆两个汪回神。 映冬默默拿起衣裳递给床上的人,“公主,今天皇室祭祖,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你该起来了。” 至于其他的,留给公主自己去慢慢思考吧。 她不敢说太多,说的多了传到苏公公耳里她结局堪忧,而且,公主一恼还会扣她的饭。 “啊!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云鸢歌哀嚎一声,紧跟手忙脚乱接了衣裳穿上,什么变态不变态的已经抛之脑后,“还有半个时辰,哪里够梳妆打扮啊!” 映冬安静不说话。 以前每年年初一祭祖,公主可从没说过打扮这两个字。 女大不中留啊。 …… 紧赶慢赶,云鸢歌赶在出发最后一刻挤进了祭祖的大队伍。 最前头是冰冷肃杀的皇宫禁卫军开路,中间是皇帝的龙辇及皇室子弟马车,最后是朝臣百官,带着家眷。 浩浩荡荡的队伍,站在中间的位置一眼看不到头,一眼看不到尾。 这么多人,她都找不到苏伯言了! 第151章 藐视皇威嫌命长么 皇家年节祭典的天坛,距离京郊二十里地。 皇上在这天要带着皇室子弟、带着自己的子民去行祭拜,向天地祖先展示南诏的富强鼎盛。 说白了,就是皇帝在天坛上给自己吹一通马屁,把自己说成上下五百年出其一的明君。 每次天坛上太监拿着祭文歌功颂德的时候,云鸢歌跪在下面都会昏昏欲睡。 跪伏在地,云鸢歌把脑袋枕在手背上,打了个哈欠,“姐,一会几点完了我要是没醒,你喊我一下。” 不幸跪在她旁边的云鸢容,“……” 她为什么要叫她? 跟她很熟吗? 凭什么让她管? “朗朗乾坤,祖先眼皮子底下你叫我帮你打马虎眼?这种倒霉一年的事情,别拉我掺和!” “这么大冷的天还要被拉出来溜达,祖先已经够可怜的了。你是个孝顺的你就喊我一下,别让祖先操那么多心,啊。” “噗嗤!”一声轻微的笑声打断了姐妹两互杠。 俩公主齐齐把视线往声音来源瞄去,看到的是头戴紫金冠的少年,伏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 等他笑够了,方抬起头来,脸上仍有未退的笑意,“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云鸢容,“啧,长是长了张好脸。” 云鸢歌,“可惜脑子不怎么好用。” “这么庄重的场合居然发笑。” “藐视皇威嫌命长么?” 被怼得晕头转向的夏侯非,“……” 真是长见识了,这俩居然敢骂他? 他堂堂夏侯公府小公爷何时受过这等……! “抱歉,舍弟唐突,让两位公主见笑了。”夏侯亦一巴掌把弟弟支棱起来的脑袋按了下去,道歉过后重新跪伏。 刚起的硝烟消散。 眼下这种场合也实在不宜逞口舌之快,云鸢歌云鸢容对视一眼,趴好。 在别过脸的时候,云鸢容口型无声,跟云鸢歌提了下身后两人的身份。 夏侯公。 云鸢歌立即了然。 南诏国王公侯伯四等爵位,夏侯公府地位仅次王族,也是现今南诏仅存的公爵。 没想到,身后那俩年轻人居然是夏侯公府子弟。 咳,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当然,只要对方不是脑子有坑,也不会无缘无故来她这里找事。 她好歹是个公主。 所以刚才那一通怼,不用放在心上。 脑子里转过这些,云鸢歌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以打发接下来冗长的无聊时间。 “十三,你真睡啊?” “上面那太监起码还要念上一个时辰呢,你要不要也睡会?”云鸢歌想了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过去,“要不你看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云鸢容咻的就把话本子抢过去了,“你居然还带话本子出来!” “嗨,苏伯言送我的,我看价钱贵,就买了。” “……”你踏马是想炫耀什么? 在两人身后不远,夏侯非再次把脑袋抬了起来往这边瞄,一脸兴致盅然。 还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务求不放过一句对话,要不是旁边还有个大哥镇着他,他能直接爬到姐妹两中间去。 第152章 败了败了,逊色一筹 “哥,那个瞌睡的就是十三公主吧?” “她跟人说话真有意思,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她居然敢在祭典的时候睡觉,还敢带话本子来!” “谁说她是鹌鹑的?果然传言不能尽信!” 耳边有人喋喋不休,兴奋得像看到了新骨头的大犬,夏侯亦忍无可忍,“祖父就在旁边,安分点!” 夏侯非一身的躁动被勉强压了下去,但是依旧盖不住他的兴奋劲儿,挪啊挪,挪到几乎贴着他大哥,“祖父年纪大了耳背,我们说话小声点他听不到。哥,你跟我说说话呗?十三公主——” 夏侯亦直接上手把大犬的嘴捏上了,“你再胡闹,我就直接禀报祖父。” 被捏住了命运嘴巴的夏侯非,“……” 点头,又点头。 他现在可以不说话。 等祭典完了,他亲自去找十三公主说。 他觉得自己跟十三公主很有共同话题,比如不喜欢繁荣沉闷的祭典,比如爱睡觉,比如爱看话本子,就连怼人的气势都跟他一模一样…… 知音难寻。 就是她了! 云鸢歌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单方面划进了知音阵营,睡得无所畏惧。 这种场合,为了表示对天地祖先的敬畏,来的人全都规规矩矩跪伏在地,脑门贴着手背一动不动,仿佛打个颤都是亵渎鬼神。 所以压根没人会特地去留意周围人在干什么。 等到云鸢容一脚踹上她屁股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初。 不多不少,正好过去一个时辰。 云鸢歌捂着屁股爬起来,杏眼儿瞪着云鸢容,“你死了,你死定了你居然敢踹我屁股!云鸢容我告诉你我是有人罩的!” 云鸢容嗤笑一声把话本子塞进胸前衣襟,“我踹你屁股了?有证据吗?” “……”哎呀我去这不要脸的,居然把她噎得无法反驳,“把我的话本子还我!” “有本事,自己来拿呀。”不要脸的十二公主两手叉腰,下巴一扬,把丰满挺得更丰满。 云鸢歌瞧着那个地方,小脸逐渐涨红。 卧槽,败了败了,她逊色一筹。 瞧着掩面败走的鹌鹑,云鸢容扬眉吐气,得意的不行,一转身跟身后静站的男子对个正着。 云鸢容怔了下,马上竖起眉毛,“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 袖子一甩,走人。 夏侯公府世子夏侯亦,跟苏伯言一样得罪不起的人,所以,怼完赶紧走。 保住自己嚣张无脑的人设,还不给对方反唇相讥的机会。 机智,完美。 被忽略的夏侯非,目瞪口呆,“哥,她骂你?” 夏侯亦扭头,温声,“你羡慕?” “不不不,好的东西留给哥哥就行了,弟弟不敢抢。” 这种辣椒,不是他的菜。 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再看看快要走得没影了的少女,夏侯非一把拽起当哥的,“哥,我想去找十三公主玩,你跟我去!” “别胡闹。” “没胡闹,我要是自己去,要被人说成登徒子的,你跟我一块就不一样了,你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没人会想歪!” 夏侯亦扶额。 他是不是得欣慰,自己这个弟弟还挺有自知之明? 第153章 我是清白的! 云鸢歌在找苏伯言。 年节祭典,司礼监作为十二监之首,管事以上职位的人都得参加。 连王进这个称病怠工半个多月的人都来了,苏伯言不可能不来。 昨儿晚上喝断片,她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找苏伯言这个唯一在场的人求证求证,是正常操作。 不奇怪。 她总觉得自己喝醉之后,苏伯言还对她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 她不记得了! 想起这个,云鸢歌就郁闷得想哐哐撞墙。 “十三公主!十三公主!”身后有人叫她。 视线在人群中穿太监服那一拨扫过,还是没扫到苏伯言的身影,云鸢歌恹恹回头,“有事?” 哦豁,是嫌命长那位,找她干嘛? 找场子? 这都过去多久了?一个时辰了,现在才来找场子会不会迟了点?还凝得起气势吗? 对方眼睛噌亮噌亮的,显然很有兴致,但是云鸢歌不太想营业。 “我叫夏侯非,这是我哥夏侯亦,我刚才看到你的话本子了。”夏侯非没看出十三公主的消极,或者看出来但是不以为意。 他夏侯小公爷不接受拒绝。 “夏侯公子,是想告状?”云鸢歌眯眼,用话本子威胁她? 呵呵,以为她会怕? 现在话本子在云鸢容身上。 事情要是爆了,那就是云鸢容的锅,她怕毛? 夏侯亦站在稍后的位置,看着眼前场景嘴角微抽。 两个人,一个浑身兴奋往前凑,一个满脸我防备我拒绝。 压根就不在一个通道上。 他静静看着,不想说话。 “你承认了?别紧张,我不告状。”蹭到云鸢歌面前,夏侯非神神秘秘眨眼,“我有很多话本子,连孤本都有,你想看吗?我借你。” “为什么要借我?” “你这人挺有意思,交个朋友?” 云鸢歌被吓得往后弹出一丈远,视线不受控制的往夏侯非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瞄,“你要跟我交朋友?” “……”你看哪呢? “别,千万别,别想不开!”丢下这句话,云鸢歌转身就跑,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她一点也不想夏侯公府小公子因为她的缘故变成太监。 她承受不来。 到时候苏伯言会让她死不说,夏侯公府不定还会把她尸体刨出来鞭尸。 那个场面,她做梦都梦不出来! 被丢在后头的夏侯非一脸懵逼,继而火冒三丈。 “哥,她刚才看哪呢?” “她那句话什么意思?谁想不开?” “她是不是看不起我?!” 夏侯亦也一头雾水,十三公主这种反应,超出常人意料。 但是,“她刚才眼神不像是看不起你,倒更像是同情。” 夏侯非简直被气笑了,他堂堂夏侯公府小公爷,从小锦衣玉食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十三公主那个爹不疼娘没有的鹌鹑,她居然敢同情他? 她哪来的勇气? 很好,鹌鹑,你引起本少爷的注意了! 你不想给我做朋友,我还非要跟你做朋友! …… 火速奔逃的云鸢歌在马车附近砰的撞进了某人怀里。 抬头看清面前人的脸时,第一时间澄清,“苏伯言我是清白的!” 苏伯言,“……” 将刚从马车里取出的小纸袋塞到少女手里,无奈,“饿了吧?先吃点果脯。” 第154章 怕你饿着 打开纸袋子,果脯的香味立即飘散出来。 同时云鸢歌的肚子也应景的咕噜叫了声,窘得云鸢歌小脸发热。 她确实饿。 昨晚上醉酒,起床的时候人本来就不怎么舒服。 加上之后着急忙慌赶着出来,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到现在可以说滴水未进。 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今天祭典,你是副掌印,应该很忙的吧?怎么还有时间准备这些?”她轻问。 “怕你饿着。”男子眼神深幽,落在身上将她锁得紧紧的,她却不再觉得那种眼神阴恻,他说,“快吃吧。” 心口有个位置,突然微微发烫。云鸢歌捻了一粒果脯塞进嘴里,滋滋甜味蔓延,从口腔一路蔓延到心底。 “好甜。”她弯了眼睛,眼睛水润晶亮,“司礼监要管祭典的事情,王进又一直称病,那些琐事都得由你包揽,肯定忙得不行,我猜你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苏伯言扬唇,不以为意,“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去,我不饿。” 以前忙起来,一天吃不上饭也是常有的事。 他习惯了。 只是不舍她也挨着饿。 云鸢歌吃果脯的动作顿了下,扭头朝那边祭典人潮看去。 人头攒动,朝堂大员及一众家眷们把祭典现场当成了应酬的地方,你来我往虚伪应酬,力图用这点时间完成一波人际关系的拉拢积攒。 没人往放置马车的地方瞧。 云鸢歌立即拽着苏伯言走到一辆马车后头,遮挡住那方可能投来的视线,小手抓起果脯就往苏伯言嘴里塞。 “快,赶紧吃点垫垫肚子,待会散场还有得你忙,不吃点东西你估计得饿到晚上。” 一句话的功夫,果脯已经塞了五六粒。 “……”被堵了嘴,苏伯言哭笑不得。 少女瞪他,“笑什么,快吃啊!赶紧的,别让人看见。司礼监副掌印躲在马车后面吃零嘴,让人看见了你官威也掉光光了。” 苏伯言嚼着果脯不言语,漆黑瞳仁里藏着点点笑意。 既然知道会让他官威掉光,还把他拉到马车后面投喂? 这种因果关系,此刻不能较真。 而且,相比他一个人躲着吃零嘴,他跟公主单独两人躲着吃零嘴会更让人关注。 微垂眼眸,瞧着少女一边警惕四周谨防来人,一边抓着果脯预备投喂的认真模样,苏伯言眼底笑意更深。 意外之喜。 她开始对他的关心,给予回应。 马车后方的空间不大,两人相对而立,气氛并无旖旎。 却奇异的,缭绕着暖暖的气流,连周边鼓动的风,都似乎不那么冷了。 “苏公公?苏公公?祭典要准备收尾了,你在哪?” 不远处,传来小太监唤声,很是焦急。 云鸢歌眉头皱了,“怎么这么快?你还没吃几颗呢!” 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抓两把果脯塞进苏伯言衣襟里,“藏着,忙的间隙就吃两颗,偷偷吃别让人看见……看见了也没事,你是副掌印,一般人不敢轻易说嘴。” 在少女还要抓第三把的时候,苏伯言抬手将纸袋子口盖住,“够了,我先去忙,你慢慢吃。” “你也记得吃啊!” “好。”男子笑了声,转身离开之际,回眸,“唔忘了说,我相信公主是清白的。” “……” 你他妈,大猪蹄子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第155章 皮相 瞪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云鸢歌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狗东西真是,一天天的不做人! 合着故意把那句话留到最后,在那里等着她呢? 老逗她老逗她,有意思吗?! 气完了,看看手里纸袋子,唇角又克制不住翘起。 扔了一粒果脯入嘴,还是好甜,好吃。 云鸢歌弯着眉眼走出马车后头,转身去找云鸢容。 她猜那货肯定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到她面前慢慢吃去。 …… 祭典完毕等待回程还有老长一段时间,以云鸢容的性子肯定不会在外面吹着冷风等。 正月寒冷,今天虽然没下雪,但是祭典天坛场地空旷,寒风也呼啸的越发嚣张,刮在人脸上生疼。 这种时候,适合窝在马车里舒舒服服的,看抄来的话本子。 云鸢歌直扑十二公主马车,找到人的时候,那丫正趴在长座上看得浑然忘我。 “老娘马车镶金嵌玉,是你坐得起的吗,下去,向后转,麻烦你头也不回的走。”丫连头都没抬,光闻着味儿就知道来人是谁。 一点不客气,就差没直说滚了。 云鸢歌耳背,爬上去蹭了鞋子就往长座上挤,嚼着果脯啧啧有声,“百味斋的东西名不虚传,贵是贵,好吃。光看这鲜艳的颜色,光看这栩栩如生的造型,五两银子一小袋,值了。啊,真甜。” 人饿的时候,看到好吃的就容易流口水,云鸢容咽了下,咬牙,“你他妈到底来干什么的!” “来吃东西给你看啊。” “……” 云鸢容劈手就抢,“有点银子就开始嘚瑟,连吃东西都舍得花钱了,看不出来。” 云鸢歌下巴一扬,“苏伯言给我的。” “……”嘚瑟的人不得好死。 一时间,马车里两人抢得飞起,话本子成功被打入冷宫。 “容儿——”马车外传来一道好听的男音,止住了车里打闹的两人。 应该说止住了虎扑的云鸢容。 “谁?”云鸢歌狐疑。 云鸢容没理她,飞快将车帘子撩了起来,“……青阳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惊又喜的语气,身上还流露出一丝难得见到的小女儿姿态。 云鸢歌眯了眼,顺势往外瞧去。 距马车几步远,站着的男子年约二十一二,着天青色锦服,身形高瘦面容俊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乍看很有一种皎皎君子清正雅致之感。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真的很容易被这副皮相迷惑。 陈青阳自然也看到了马车里探究的小脑袋,拱手行礼,“下官陈青阳,见过十三公主。” “免礼。” 云鸢歌话音刚落就被云鸢容瞪了一眼,压低声音警告她,“这是我表哥!” “你表哥怎么了?我是公主,他跟我行礼,我说免礼不是应该的吗?要不你让他再行一次礼,我让他一直弯着腰?”云鸢歌认真建议。 云鸢容转身用屁股把她拱到角落,随即倾身用脑袋把马车窗堵得严严实实,务必让外面的人从各个缝隙都没办法看到她后面的人,“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跟舅舅一块来的吗?” “肯定不是,他连官服都没穿,我猜他是偷偷跑出来的。”她身后少女插嘴,良心分析。 又挨了她一脚。 第156章 你有没有顾及她的名声? 云鸢歌说话并没有特意压下音量,她就没打算给某些人留面子。 陈青阳自然听到了,眼底划过暗色,面上微笑则攀爬上尴尬与自嘲,“五品以下官员不能出席这样的场合,我这次是央着父亲以家属身份过来的。” 云鸢容扶着车窗的手紧了紧,压下心疼,“那件事情刚过没多久,风波还没完全平息,你这时候出来,少不得要听到闲言闲语。” 陈家虽然是世家贵族,但是家族实力跟顶级贵族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只从陈家在朝为官的官职就能看出来。 迄今为止官职最高的也只有陈家老爷子一位,曾经官拜工部尚书,如今已经退位荣养。 陈青阳刚被贬官,照理该呆在家里好好反省闭门思过,他这时候跑出来,就是白白把把柄送人,少不得要遭人议论。 这个圈子里落井下石捧高踩低的人,从来不缺。 陈青阳深深看着车里女子,苦笑,“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被拱在角落里的云鸢歌当即就翻了个大白眼,你这么能,你咋不去当情圣? 油腻得让人起鸡疙瘩。 让她郁闷的是,这种话,还就能骗到云鸢容那个傻子,丫抓着车窗的手,指甲都要抠翻了。 车外,男子的声音停顿片刻,又传将进来,“容儿,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能不能……换个地方私下谈?” “不行!”云鸢歌翻身坐起,两手扳住云鸢容要点头的脑袋,一把推开,“陈大人,你是读书人,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不可能不懂吧?你跟我十二姐姐男未婚女未嫁,这种场合你叫她私下跟你谈,你有没有顾及她的名声?” 这周围全是朝堂官员及一众家眷,届时不用谁多嘴传播,贵族圈子里泰半都是目击者。 私相授受四个字扣下来,瞬间能让云鸢容的名声臭大街! 而他陈青阳会损失什么?不过是被人道一句仕子风流! 有家族做后盾,以后他照样加官进爵。云鸢容呢?除了他陈青阳之外,再难寻到好人家! 皇权旋涡里,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背后,就是藏着这么多龌龊! 陈青阳脸色难看起来,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是瞒不过云鸢歌的眼睛,她对别人情绪素来敏感。 “十三公主言重了,我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跟十二公主许久未见,想跟她说说话——” “陈大人慎言。” 云鸢容被推了一脑袋,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看云鸢歌的眼神有点复杂,“十三。” 她伸手扯她衣袖。 云鸢歌回头,“你想跟他‘众目睽睽’之下‘私下’说话?” 众目睽睽,私下,两个词放在一起,扑面而来的嘲讽。 “他是我表哥,他的为人我了解,你误会他了。”云鸢容抿唇,眼里复杂散去,浮出坚定。 云鸢歌差点又要翻白眼了,“要谈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要在旁边。放心,我离远一点点,不会偷听。” 她做了妥协。 云鸢容这人死心眼,喜欢一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她要这个时候跟云鸢容说陈青阳坏话,最大可能就是姐妹反目。 他妈的,她这个十二姐护短。 偏生护的是人面兽心的畜生而不自知,愁死她了。 第157章 陈世美吃软饭 姐妹两下了马车,加上陈青阳一行三人找了个远离人群又不会脱离他人视野的位置,开始谈话。 云鸢歌也说到做到,说离远一点点不偷听,当真就离远“一点点”。 在两人之外大约十步距离,找了颗挡风的枯树蹲下来啃果脯,眼睛正对陈青阳。 虎视眈眈,跟紧迫盯人的狗似的。 云鸢容嘴角克制不住抽搐了一下,以前没看出来,云十三还有做恶犬的潜质。 陈青阳面上虽然不显,眼里已经藏了阴霾,他这次出来原意确实是要找云鸢容说话,而且他能想象到谈话之后的结果,必然让云鸢容对他内疚心疼不已。 那他想要的,就能从云鸢容手里轻易得到。 云鸢容虽然也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室公主,但是她到底有个公主身份,背后有陈嫔,她还有钱。 而他要做的就是状似无意卖个惨,云鸢容便会扑上来帮他。 可惜,全被一个十三公主搅和了! 这种情况下,他压根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也会被破坏! “表哥,你想跟我说什么?”面前少女开口,拉回陈青阳思绪。 他忙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特意说的,之前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怕你担心,便想来见见你,告诉你我没事,好让你安心。” “我……”云鸢容抿唇,她强势惯了,有些话说出来总觉得别扭,“我确实挺担心的。你进了刑狱大牢我也见不上,更帮不上你什么。对不起。” “容儿,你不必道歉,事情本来就跟你无关。官场水深,是我不够圆滑才会被人算计牵连进去。”顿了下,陈青阳看了那边蹲着的“狗”一眼,下意识降低了音量,“你别自责,我相信以我的能力,总有一天会走得更高。容儿,我不会辜负你的。” 云鸢容露在发丝下的耳尖悄悄红了一抹,点头,“我相信你。” “嗯,其实我爹现在已经在帮我打点,很快我就会恢复原职,不会在六品呆太久。”陈青阳安慰,说话的时候,嘴角笑容却有点牵强,眼神微微闪烁。 这模样让云鸢容皱了眉,“可是有什么难处?” 她了解陈青阳,他说谎的时候眼神会飘。 “没有,你别担心,我自己能解决。”男子加大了笑容,像是在力证自己说的是真的。 云鸢歌狠狠咬断果脯,眼神凶狠。 真想给陈青阳搭个戏台子,他够格当戏班子的顶梁柱! 意不平时,肩膀被人从后轻轻捅了下,一个脑袋猛的蹦到她旁边,“十三公主,你在这干什么呢?” 是夏侯非小公爷,估计也想看看戏,说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没惊扰到那边对话的两人。 在他后面,跟着他哥。 云鸢歌往旁让了下,招呼夏侯非蹲下来,“看陈世美怎么吃软饭,一块吧。” “陈世美?” 云鸢歌纤细手指往那边一指,“现成的,戏贼多,包你过瘾。” 紧跟,把夏侯非伸向她纸袋子的手一捶,“私人所有,别动。” 夏侯非,“……”他觉得十三公主戏最多。 第158章 受了恩惠,要记得感恩 身为小公爷,夏侯非干不来抢人口粮这么降格调的事,只能眼睁睁看十三公主在他面前吃得喷香。 流口水是流口水,并不妨碍他看戏的热情。 “既然有陈世美,那肯定得有秦香莲。”眼睛落在云鸢容身上,夏侯非咂摸,“十二公主以后也会跟秦香莲一样下场凄惨吗?啊十三公主你完了,你这么诅咒十二公主,她饶不了你。” 话毕,面前出现一粒果脯。 “干嘛?”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收买你,吃不吃。” “我堂堂夏侯公府小公爷,你敢用一粒果脯收买我?我就这么廉价?!”夏侯非张嘴咬下果脯,龇牙,“我欣赏你的勇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云鸢歌定定看了他一眼,半晌,叹息,“既然你这么坚持,行吧,我代表内侍监欢迎你。” 不是你欣赏我的勇气,是我欣赏你的勇气。 “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明白了。” 小可怜,她不忍心说出真相吓着他。 这边三个人影杵着,便是刻意不弄出动静,也藏不了太长时间。 那边还在交谈的两人已经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陈青阳在看到夏侯兄弟后,神色滞了下,随即笑着走过来,“夏侯世子,夏侯小公子,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你们……跟十三公主好像挺熟悉?” “不熟。”云鸢歌撑着膝盖站起来,“不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子民是一家,所以碰上的时候也不用刻意生疏,君子坦荡荡嘛。” 几人齐齐看向她,表情各自怪异。 “说得好!”夏侯非猛的暴喝,点赞。 夏侯亦则以拳抵唇,压下莫名笑意,“我们兄弟二人跟十三公主今日不过初见,论熟悉,尚不及我与陈大人同窗之谊点头之交。” 短短两句话划清界限,掐灭无数被揣测的可能。 云鸢歌暗戳戳给了夏侯亦一个赞,转而又将矛头对上陈青阳,“陈大人,你跟夏侯世子曾经是同窗?” 陈青阳愣了下,笑容又见生硬,“虽为同窗,世子才学却是我远及不上的。当初世子在国子监的时候,一直是授课先生们交口称赞的对象,也是同窗们追逐的目标。” “陈大人过谦了。”夏侯亦道。 事情至此,云鸢容跟陈青阳之间的私下交谈彻底宣告结束。 那边已经有朝臣家眷开始往这边走,回程在即。 分开前,云鸢歌挽着云鸢容手臂,特地扬高音量,保证在场五人都能听清。 “姐,做好事不留名只能感动你自己,有些事情做过了该让人知道的还是让人知道为好,免得背后反落埋怨。” “陈大人下大狱的时候,你又是求爷爷告奶奶又是给看牢狱卒送银子的,不就想让陈大人在里面过得好点不受磋磨么?不是你,他也不能毫发无损从里面出来。” “陈大人,我姐这人看重亲情,虽然你们亲戚辈分隔得有点远,但是她也算对你们这些亲戚掏心掏肺了,为你这事她没少花银子欠人情。受了恩惠,要记得感恩啊,忘恩负义要遭雷劈的。” 第159章 陈狗不配 “云十三!”云鸢容低喝一声。 云鸢歌当即闭嘴,望天望地装无辜。 要不是担心多人听到会给云鸢容惹来非议,她还能更大声。 云鸢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些事情是她自己要去做的,做得心甘情愿,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拿着这些来当做恩情。 她既心仪陈青阳,为他做这些不算什么。 只是没想到云鸢歌会知道,还把知道的给说出来了。 简直让人浑身别扭。 她是那种挟恩以报的人吗? 看在死丫头为她好的份上,算了,不跟她计较。 反正也不是假的,并非说不得。 另一头,陈青阳俊秀脸上青红交错,掐十三公主脖子的心都有了。 最后,还得干巴巴憋出一句,“多谢十三公主告知。没想到容……十二公主背后做了这么多,这份恩情我必定不忘。” “青阳表哥,我们本是亲戚,你无需对我见外。不过十三年纪尚小,口快心直不懂人情世故,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别放心上,她并无恶意。” “公主放心,我不会误解。” 陈青阳吞了苍蝇都没这么难受!还不能表现出来! 云鸢容为他做的事情他当真一点不知情吗? 他自然知道,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没想到云鸢歌会当着人前把这种事情摊出来讲,显得他为人极下乘! 好像嫌刺激他还不够,另边厢本要走的夏侯兄弟停下脚步。 夏侯亦回头掠了他一眼,“得人恩果千年记,陈大人当知珍惜。” “……” 五人组各自散场。 除了陈青阳,所有人心情都不错。 尤其云鸢歌,心情好得想唱歌。 然后就被云鸢容拽上马车,紧跟着挨了一顿掐。 云鸢歌抱着自己嚎得惨惨兮兮,“恩将仇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云十二,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演,你继续演!”云鸢容横眉冷笑,“那么喜欢帮人,刚才慷慨陈词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们家苏公公稍上?当初我求爷爷告奶奶,可没漏了求你家苏伯言!” 云鸢歌立即正色,“那不行,这事不能攀扯我家苏公公,不然回头朝臣就会扣他一顶以权谋私收受贿赂的大帽子。作为一个合格的伙伴,我能陷他于不义?” “合格的伙伴?你高估自己的地位了,你只是一只狗腿子。” “过奖过奖,狗腿子能做到我这样,也是自己本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为了挤兑陈青阳拉他们苏公公下水? 陈狗不配。 打闹一番过后冷静下来,回程队伍已经起行。 云鸢歌干脆不回自己马车了,现在坐的这辆比她的好太多,超豪华版。 期间云鸢容没再说话,托腮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鸢歌也没去打扰她,拿出之前被踢到旮旯角的话本子,优哉游哉的翻看打发时间。 “我娘那一脉是陈家分支,家里是经商的。” 望着窗外飞逝的冬雪,云鸢容忽然开了口。 云鸢歌没出声,只是将手上的话本子合了起来。 安静的倾听。 这是云鸢容眼下仅需要的。 第160章 还鹌鹑,修炼过的吧? “父皇选秀那年,陈家主家没有适龄秀女,就从分支里挑中了我娘亲。” “入选,诞下公主,获封为嫔。我娘亲虽然地位不算多高,跟陈家也算两相照应。” “我小时候见过青阳表哥好几次,陈家来探望我娘亲的时候,会把他带进宫来陪我玩。” “十三,我喜欢陈青阳,以后我会跟他成亲。” 这时候,云鸢歌才浅浅应了声,“嗯。” “咱俩平时闹归闹,但是我不希望你针对他,我真的会生气。”云鸢容扭过头来,脸上全是认真。 云鸢歌叹气,“姐,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我就是帮你试炼试炼他对你的心意,你咋还较真上了?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没事我专门针对他干嘛?吃饱了撑得慌么我?” “……” “要不你说说,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哪句说错了?你是不是费尽心思帮他了?他不该记你一份恩情?我是不是摆的就事论事的态度?是不是对事不对人?” “……” “再说了,以后要嫁给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针对他有什么用?我一无权无势的小鹌鹑,我脑子被驴踢了得罪他给自己树敌?也就看着你是我姐我才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云鸢容嘴又抽了。 她是很认真的在表明自己的态度,顺便给云十三一记警告。 云十三是怎么能在这么严肃认真的气氛里,把话题带歪的? 还鹌鹑,修炼过的吧! 与此同时,冗长的马车队伍里,也有别的对话。 陈府今天来参加祭典的,是侍郎陈德跟陈青阳两父子。 相对而坐,马车里气氛算不得好,没有外人在场,陈青阳就放弃表情管理了,脸沉得像冰,难掩阴鸷。 陈德抬了下眼皮子,淡道,“去找过容儿了?” “找了。”陈青阳用力吸气,想借此平息心里的怒火,“她跟云十三在一块,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就被搅和了。” “容儿心在你身上,以后想见她总有机会,不着急。” 陈青阳停顿了好一会,才艰涩道,“爹,外面都传十二公主跋扈无脑,我一定要跟她成亲吗?” “容儿也快十七岁了,你们既彼此有心,亲事也该寻日子定下来了。”陈德仿似没听见那声询问,“回头我让你娘亲进宫一趟,跟陈嫔商量商量,等你们成亲之后,你的位置也能往上动一动。在那之前,安分呆在钦天监。” 陈青阳默然。 他现在是六品官职,被调任钦天监任监判,一个毫无实权的闲职。 风口浪尖上,陈家不敢太大动作,只能等他成亲后成了驸马,才能动用更多人情。 他要娶一个强势跋扈的蠢女人……眼里闪过挣扎不甘,最后认命闭上眼睛。 在他们前面相隔不远的马车里,一个脑袋探出车窗往他们这儿看了几眼又缩回去。 放下车帘,夏侯非蹭到他哥旁边,“哥,刚才陈青阳上马车的时候那脸色,你看到了没?黑得跟锅漆一样。十三公主气人的功夫委实厉害!” 哥没搭理他。 第161章 合格的狗腿子 “是不是我哥?你搭理我一下不行?整天跟个修行的道士似的游离方外你也不觉闷得慌。” 夏侯亦无奈,“你想我说什么?” 只要有人搭理,夏侯非就能来劲,“陈青阳跟十二公主的事情你怎么看?云十三后面那一通搅和话里有话,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哥你聪明你给我说说?” “你想听什么?” “陈青阳是不是对十二公主有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哥,说我能听懂的。” 夏侯亦揉眉,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不给他个满意的答案,他能纠缠三宿。 “陈家世家背景在京城只能算中等,于朝堂上的人脉势力也单薄,这样的家族,家境好的世家千金看不上不会低嫁,家境一般的陈家也看不上人家。高不成低不就,他们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十二公主。” “那十二公主也未必就一定会看上陈家啊。”夏侯非嘀咕。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说完这句,夏侯亦先一步捏住了某人嘴巴,“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再来烦我你就去祖父那里抄写国策论。” 成功镇压,夏侯亦闭上眼睛养神。 许是有人在他耳边聒噪太久,脑海里竟然闪过那张浓妆艳抹盛气凌人的脸。 夏侯亦扯了扯唇角,身处那个旋涡,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尤其女子,若是眼神不好所托非人,穷其一辈子也走不出泥泞。 回到皇宫已经是下午后。 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随后把特地留出来的点心装进纸袋子里,云鸢歌连招呼都没跟映冬打,揣了点心直接摸去司礼监。 装点心的袋子还是之前吃完果脯后她没舍得丢,留下来的,这下拿来装了点心正好。 也算是对苏伯言礼尚往来了。 而且,身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就该抓住每一个表现的机会。 遗憾的是,这次公主扑了个空。 苏伯言不在司礼监,其他秉笔倒是在兢兢业业批阅描红。 远远从那个熟悉的窗口望进去,没看到苏伯言身影,云鸢歌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不能进去找人问苏伯言行踪,又不想无功而返,云鸢歌在门口拐角寻了个避风的位置,决定等人回来。 年初一,正月里,不下雪的时候寒风也极为凛冽,连天空都是乌蒙蒙的。 在角落里站久了,手脚渐渐开始冻僵发麻,云鸢歌时不时的就蹦两下,不忘把点心一直搂在怀里,妄图用体温暖着点心,别变成冰糕。 尽管没什么鸟用。 苏伯言回来的时候,一眼就攫到了缩在墙角的纤细身影。 匆匆脚步不自觉定住,直直瞧着那个影子。 真的太冷了,她甚至连披风都没带,缩着脖子把自己抱成一团,小脑袋东张西望的,时而伸出手在嘴边呵一呵气。 下一刻,她看到他了,眼睛登时亮起,溢出甜笑,“苏伯言你回来啦!” 那瞬间,苏伯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鼓涨,酸涩,又满足。 还有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想冲过去,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第162章 他凭什么凶她 “快,快过来扶我一下,我腿僵了,站不起来了。”少女朝他招招手,想试着自己站起来,刚有动作立即龇牙咧嘴跌了回去。 苏伯言当即眉头一皱,“公主别动,在这里等我。” 说罢飞快转入司礼监,等他拿着披风跟手炉出来时,少女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缩在那里,安安静静等着他,乖得不行。 看到他出来,眼睛再次亮起,出口的语气却委屈巴巴的。 “我好冷啊苏伯言,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我都快冻成冰棍了。脚也好痛,站不起来,一动就针扎一样的痛。” 明知她是故意卖惨,想让他愧疚记人情,苏伯言还是克制不住眉头越皱越紧,心口也抑制不住泛着丝丝疼意,伴随的便是脸色越来越冷。 飞快把她裹进披风里,又把手炉塞过去让她暖手,苏伯言在她面前蹲下,挡住风口,“先别乱动,我叫你起来你再起来。” “哦。”云鸢歌便当真不动,乖乖蹲着。 反正她想动也动不了。 只是莫名有点不舒服,他对她居然凶巴巴的,还沉着脸。 她又没招惹他,干嘛凶她。 下一瞬,男子伸了手,触上她小腿,用力揉搓。 “……”云鸢歌一下就僵了。 两条腿早就蹲麻冻僵了,其实她根本就感觉不到他的触碰,可是他的手好像有魔力,但凡他揉搓过的地方,便会泛起一阵滚烫,那种滚烫迅速汇聚上袭,烫红了她冷白的小脸。 “苏伯言你你你在干嘛!”她知道他在干嘛,她管不住嘴秃噜。 不说点什么,她怕自己马上会羞得原地去世。 男子避而不答,低着头专注手上动作,说的话风牛马不相及,“为什么没带披风出门。” “……我忘了。” “我记得还曾叮嘱过公主,天冷的时候出来要带上手炉。” “也、也忘了。” 云鸢歌小眼神心虚乱飘,当时急着出门,只想赶紧把点心拿给他,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他不在司礼监。 男子倏然抬眸,眸色浓郁似藏汹涌,又深又沉,又阴又冷。 他问,“那你记得什么?” 那样的眼神,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与攻击性,让云鸢歌心慌,慌得发颤,连声音都跟着颤,“记得、你、还饿着。” 说着连忙掏出一直暖在怀里的纸袋子,小手捧着递过去,“我给你留了点心……冷了,可能不好吃了。” 紧张心慌过后钻出来的是丝丝缕缕的委屈。 云鸢歌垂下眸子不再跟男子对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她受了那么久的冻,是她蹲麻了腿,他却沉着脸好像她是做错事的那个人。 受罪是她,他凭什么凶她。 少女不知道自己委屈得眼眶都发了红,小嘴扁起。 手还贴在少女腿上,却僵硬着,久久无法动作。苏伯言看着那个纸袋子很久,及后接过放到旁边,起身,顺势拉起少女手臂,“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声音平淡没有情绪,之前的波动仿似错觉。 云鸢歌咬了唇瓣,一声不吭站起来,也不管会不会痛,低着头赌气似的,不肯去看拉她的人。 下一瞬,一股力道猛地袭来,身子骤然失衡,她反应不及直直撞入男子怀里。 第163章 言狗你给我站住! 他的双臂,铁箍似的,就环在她腰上,将她抱得很紧。 “苏、苏伯言?!”云鸢歌瞪圆了眸子,心跳失序。 男子埋头在她耳侧,轻语,“冒犯了,公主。” 那样的语气,像是无奈,又像无计可施,更像是顺从心意后的放纵。 云鸢歌一动不敢动,手足无处安放的无措,又……奇异的不想退离。 他站在外面,将寒风挡在身后。寒风呼号,却袭击不到她丝毫。 他的怀抱只是很小的一方天地,此刻,却像是能替她遮风避雨的港湾,让她感觉无比心安。 安全,温暖,而静好。 委屈倏然便消散了,不留丁点。 悄悄将小脸埋在男子怀中,她弯了眉眼窃笑。 这是他第二次抱她。 第一次是安慰。 这次,是什么呢? 苏伯言眼眸轻阖,眼睫遮盖了眼底汹涌暗色。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个地方。 可是她说的做的,每一点都精准戳中他心脏。 逼着他溃败。 他终究克制不住野望,借由一句冒犯,将他的心心念念拥进怀中。 这已经是他极力克制后剩余的贪念,就一次,就放纵这一回。 深呼吸,狠狠闭眼,他逼自己抽离,“公主,天太冷,我送你回去。” 少女似乎还在懵然状态,愣愣的没能回过神来,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俯身拾起地上纸袋子,用这个动作掩下自嘲,还是把她吓坏了。 这次过后,不知道她又要躲他多久? 此时天已经擦黑,司礼监里的秉笔们还在兢兢业业批改奏折,门口无人走动。 只有宫灯晕黄的光,从里透出些许来。 踏着余光,他先行转身,带她往离风殿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他没有多做解释,不解释。 突然就不想再像以前一样,为自己的每一次逾越,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圆。 他就是在冒犯。 他也不回头,不想去看她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 她的任何抵触害怕拒绝,他看不到,便可以假装不知道。 所以哪怕感觉到了后面有双眸子在瞪他,他也扮作不知。 云鸢歌快气疯了,恨不能把前面那个人瞪出两个窟窿来。 他什么意思? 一句冒犯就把她抱了,抱完后转身就走一句话没有? 这种的放在话本子里就是穿上裤子无情! 他妈得! 卧槽! 她真是两辈子没见过这么渣的渣男!简直想锤死他! 你给我回头! 你他妈说话! 装死? 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了! 你以为鹌鹑不会生气是不是? 我生起气来是哄不好的那种,王八蛋狗贼! 越想越气,云鸢歌两只爪子抓着手炉就是一顿捏,差点把指甲捏翻。 她真的好气啊! “言狗你给我站住!”泥人还有脾气呢,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就叫你言狗,有本事你回头咬你爹! 前面不远就是离风殿,殿门口已经挂上照明宫灯。 苏伯言顿下脚步,没有回头,“公主,快到了。” 我到你个锤子! “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了我就不进离风殿,你有本事让我在这里冻死!” 第164章 言狗会心疼 光是话说得有气势还不够,云鸢歌动作也一样倍儿气势。 单手扯了披风就往前面的人身上丢,手炉则砸在自己脚边地上。 那东西有点硬,真砸伤人了她还得赔钱。 这不妨碍她此刻气场二米八,尽管披风手炉扔掉之后,他妈的贼冷。 这个不重要,战场已经打开,就得赢。 苏伯言这狗东西要是不给她解释满意了,她真就杵在这儿不走了,扎根! 当她是什么?抱枕吗用完了就能丢! 亏她刚才还有那么一丢丢高兴,真情喂狗了! 披风砸过来的时候,苏伯言就转了身,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只是背了光,那双眼睛里藏了什么东西,让人看不清。 他直直站了好一会,视线落在少女脸上,借着昏暗灯光,将她脸上所有表情看得细致真切,不放过任何细微。 确认,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害怕不情愿。 她现在的所有言行,都与拒绝他无关。 苏伯言广袖之下双手用力紧攥、松开,以此压制因为某种猜测带来的心潮剧烈起伏,压住那种爆开的狂喜。 随后俯身捡起披风,走到少女面前,重新将她裹上,“穿好,别闹脾气,不然受罪的是公主自己。” “谁闹了?明明是你先莫名其妙!”对方给她披上披风,这是他示弱的一个讯号,云鸢歌腰杆子顿时挺得更直,得势不饶人,“你就说说,我做错什么了,你凭什么凶我,凭什么对我甩脸子!” 还是抱完她之后马上甩脸子,渣男!渣狗! 她骂得痛快,完全没注意到,她对面的狗东西,眸色有一瞬亮得迫人,又飞快被他压制了下去。 “我没有凶你。” “你有!” “我也没有甩脸子。” “你有!也就是我手边没镜子,不然当场让你打脸!” 在她顺畅反驳的时候,男子把手炉也捡了起来塞回她手中,云鸢歌立马紧紧抱住。 痛快一时爽,妈的冷死她了。 成功打断了她的气势,男子才开始慢条斯理说话,“我是在生自己的气。都怪我,才让你冻了那么久,连腿都麻了站不起来。” 没错,云鸢歌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话顺耳,她爱听。 生而为人,就当勇于承认错误并改正。 “我也生气,你对自己不爱惜。” “……”有点没法反驳,但是她不服气。 她为了谁啊? “你并非只有你自己。在这世上,你若饿了,冷了,病了,难受了,”男子稍顿,凝着她,声音低低的,“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为你心疼,只是你不知道。” “……”云鸢歌抱着手炉,不自觉用力,心跳又开始失序了,跳得越来越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杏眸睁得大大的,她呆呆看着对面的人,努力想要在背光处,将他看清。 他、在说什么呀? “你说什什么呀,我没没没听懂……” “我说,乖一点,听话,有人会心疼。” 云鸢歌呼吸更急促了,用力咬下唇瓣,眼底徜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谁会心疼?” 男子定定凝着她,半晌,话中似带上了缱绻笑意。 “言狗会心疼。” 第165章 哄回来就当完事了? “噗嗤!” 明明不该笑的场合,甚至空气里还流动着揪扯心弦的气息,云鸢歌就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哪有人叫自己言狗的。”捂着嘴,笑得不行。 男子扬唇,“不是公主说的吗,那是爱称。” “……”云鸢歌小眼神又开始飘了。 确实是她说的没错,她不能这个时候否认打自己脸。 爱、爱称就爱称吧。 反正不是那什么,言狗会心疼么,看在他对她不错的份上,她也不是不能礼尚往来。 翘着唇角,公主努力忽略心底冒起的一个个喜悦泡泡,眼睛左顾右盼,浸润水色流光溢彩。 “外面冷,回去了?”笑凝少女,苏伯言轻声问。 公主笑容顿了下,还没开口,心里已经先冒出了不愿。 真的,不是她吐槽,言狗真不会做人。 人刚开始高兴,马上就撵人走。 总喜欢搞给个甜枣就泼盆冷水的套路。 干嘛呢?哄回来就当完事了? 她还没说气消呢! 公主定在那不动,不说话,就用水润润的眼睛死瞅着公公,姿态相当明显。 再给你个机会,继续哄我,狗贼! 苏伯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懂这个眼神。 末了,揉揉眉心,他浅笑低语,“公主想我如何?” 云鸢歌也不知道自己想如何,就是不太甘心这么轻易把人放走。 好歹她等了小半天,缩在角落吹冷风冻了那么久才把人给等回来,然后还给气了一波,就为了送些点心,她这也算是付出过了吧? 怎么的也该给点回报啊。 要是长期这么收支不平衡,很容易让人心里扭曲的。 少女小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很精彩。苏伯言也不着急,含笑看着,耐心等她下一次发言。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受得住。 习惯成自然了。 “点心呢,拿出来。”少女开口了。 苏伯言乖乖把纸袋子递出去,配合自然。 “我听到你肚子在叫了,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吧?” “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都帮我拿了披风跟暖炉,礼尚往来,我就给你热一下点心吧。” “你可以进殿里等着,要是不乐意,在外面等也行。我先进去了,艾玛冷死我了!” 话毕,少女抖抖索索率先走往离风殿。 苏伯言抵唇掩笑,跟上。 不敢不跟,刚才少女越过他时丢过来的眼神,就没有“你可以不乐意”这回事。 他很乐意。 离风殿里,映冬正在守门。 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人,表情空白了好久,然后立即烧旺了火盆子,再然后默默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人退下。 公主跟苏公公之间,关系头一次出现明面上的变化——公主跟山大王似的气势彪悍,苏公公跟在后面乖顺得像被训练过的狗子。 映冬有点慌。 隐藏苟命。 “来都来了,正好赶上饭点,一块吃吧,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咳。” “多谢公主,那我就不客气了。” “诶等会,苏伯言,你好像很久没跟我说‘奴才’两个字了?” 云鸢歌突然发现的,这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她说话的时候开始自称我了,而且业务熟练极度自然。 第166章 上辈子亏大发了 这是苏伯言第一次在离风殿里,跟十三公主云鸢歌一块用膳。 一张矮几两个人,桌上饭菜热乎,旁边火盆正旺。 殿宇空气里还有少女喜欢的淡雅熏香。 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言行举止已经越来越自然,曾经眉眼里竭力隐藏的对他的恐慌惊惧也越来越淡。 他跟她之间最难跨越的第一道屏障,他好像已经……越过去了。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愉悦。 少女问他话的时候,他轻轻挑了下眉头,“朋友之间不该是平等的吗?还是公主介意我不自称‘奴才’?” “那倒不是。”云鸢歌忙否认,“我就是有些奇怪,随口问问。” 她是真不介意。 本身她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否则也不会把映冬当自己姐妹来相处。 至于面对苏伯言,她就更不在这上面挑刺了,不过一个称呼问题。 因为一个称呼得罪未来的九千岁,她是长的猪脑子么? “那像如今这样,公主可喜欢?” “喜欢!”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以后也当如此。” “说定了!” 一顿饭两人都吃得愉悦。 云鸢歌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 以前她多怕苏伯言啊?没想到这辈子选择抱大腿,会抱来这么多好处。 这货对她好,会怕她挨饿,怕她受冷,还会心疼她,简直就是个人形暖宝宝! 上辈子的自己亏大发了! 苏伯言走的时候带上了那个纸袋子。 里面的点心用碳火煨过,捂在手心里暖暖的。 在寒冷冬夜,在一个人孤独行走的寂冷大道上,这点暖意足够熨烫心房。 回到司礼监已经是亥时,秉笔们早就散值了,描了红的奏折将他办公书案堆得满满的。 “公公,你可算回来了,皇上交代,这些公务今天要整理完毕。”伯玉守在书案旁,看到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替他解下披风,“这么多的奏折,怕是又要忙活一宿。” “无妨,时间来得及。”走到燃烧的火炉旁,稍稍驱散身上带着的寒意,苏伯言立即坐到书案后头,“今日年初一,你不用在这守着了,下去歇着吧。” “公公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你忙的时候我还能给你端杯茶递个水。” “用不着,下去。” 男子说完这句便埋头公务,但是语气不容置疑,伯玉到底没敢继续留着。 临走前又看了书案一眼,那些奏折堆得比山还高。 要是伯安在这里,早就吐槽了。 大年初一过大年,朝臣都有三天假期呢,这些公务怎么就那么急了?皇上就是在故意为难公公。 还有掌印王进,祭典回来了继续称病,对司礼监的事情撒手不管,重担全部压在公公身上。 都不是好东西! ……也不知道公公中间这么长时间去哪了现在才回来,要不然以公公的能力,时间也当是勉强够的。 回去跟伯安打听打听去? 夜色渐渐深浓,窗外寒风凛冽,时而将支开的窗户吹得哐哐响。 书案后头的人埋头办公,丝毫未被影响,直到倦极了才暂时停下来。 抬头,视线便落在眼前纸袋子上,嘴角不经意爬上笑意,浅浅的,柔软缱绻。 第167章 等你自投罗网 纸袋子是百味斋包装果脯用的。 里面装着她特地留给他的点心。 修长手指将纸袋打开,从里面取了一颗点心送入嘴里。 早就冷掉了,口感变硬,味道不怎么好。 但是那种淡淡的甜味,能甜入心。 这是他的意外之喜。 脑子里又浮出那道萦绕心间的纤细身影,苏伯言笑了笑。 今天他其实很忙。 早上天未亮就起来准备祭典,祭典完毕后皇上又立即召了他跟王进,询问接下来对二十四衙门的安排。 从御书房出来已经快到晚膳时间,只是他没有时间用膳。 王进以尚在病中为由继续休假,皇上交代下来的事务便全压在他一个人头上。 要筛选描红后的奏折进行批注,要将接下来半年的社稷规划表书上呈,还要跟礼部商量元宵花灯节的安排,而礼部那些眼高于顶的老油条,对他这个新晋副掌印并不友好…… 很忙,还不能出丝毫差错,因为背后有人等着他忙中出错。 他没想到她会来,更没想到她会等。 然后以那样的姿态闯入他眼中,让他欢喜,让他心疼。 送她回去,陪她用膳,以玩笑的方式拂去她的紧张,予她自在心安。 在旁人眼里,许会觉得他浪费了时间,谁又知道,他不是甘之如饴呢? 食指在纸袋上轻点了点,苏伯言唇角勾起,“小鹌鹑,等你自投罗网。” …… 接下来的日子,苏公公忙到分身乏术。 云鸢歌莫名就觉得时日变得有些漫长,还特别无聊。 无聊到大冷的天,趴到窗台上对着外面呵气,反复研究是不是真有“呵气成冰”。 “公主,你要实在是闲,奴婢陪你去外头走走?”映冬看不下去了。 “外头有暖炉吗?有火盆子吗?能裹被子吗?”公主张口就是三连问。 映冬哑口无言。 随后公主自个跳下窗台,抱了披风跟手炉便往外走,“你的建议不错,我随便走走。” 这一随便走,就走到了司礼监外。 云鸢歌这次没从大门进去,而是偷偷摸摸由侧门拐了个大弯,耗时费力迂回的潜伏到某个窗口,躲在窗台侧面。 那个位置,只要稍稍探头就能看清窗内清净,又能借由视野盲区,避免被里面的人发现。 映冬,“……” 她觉得公主在害羞,她有证据。 此时司礼监内不如以往平静。 苏伯言坐在书案后头,将刚刚翻看过的一份奏折摔到了桌上,抬眸直视站在桌前的人,眼神犀利,“言之无物,敷衍了事!这是第三次了。司礼监身为十二监之首,每年挤破头想要进来任职的才士数不胜数!宋秉笔若无法胜任这份职务,不如尽早退位让贤!” “苏副掌印容禀,小人任职秉笔开始,办公从来尽职尽责,每一份奏折都是用心批改描红的。副掌印若是不满意,小人拿回去重改便是,但若说小人言之无物敷衍了事,未免太过偏颇。” 宋秉笔站在桌前,垂眉敛目看着态度恭谨,说话的语气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周围还有人你一言我一语试着和稀泥打圆场。 第168章 我的时间,比你的宝贵 “副掌印新官上任一丝不苟没错,宋生心直口快耿直较真也没错,说来都是为皇上办事,不如各退一步?” “对对对,副掌印初来乍到,对宋生不太了解,他做秉笔这些年一直是兢兢业业的,能力颇得王掌印肯定,会有懈怠想来是最近太忙累所致。副掌印消消气,那份折子打回去让宋生重新修改,给他个补过的机会吧?” “宋生你也跟副掌印认个错,别臭脾气死犟,副掌印并非不讲理的人。” “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一个个的,明着劝和暗中偏帮。 “我一个小小秉笔,上司训诫我自当听着。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副掌印有所偏颇我才不得不为自己争辩两句。” 宋秉笔看着时机开口,皮笑肉不笑,“对上峰不敬确实是我不对,苏副掌印大人大量,还望莫要同我计较。至于折子上的批注,苏副掌印既然不满意,我拿回去再行修改,也怪我最近忙晕了头,办公的时候才不够严谨。” 苏伯言抬眸,对上对方隐带挑衅的嘴脸,倏尔笑了。 “雍州水涝,沂河两岸百姓受灾者数以万计,无家可归,路有冻孚!你的批注,就是国库空虚无法支援,小众之灾命雍州知府自行想办法安顿百姓足矣?” “年节繁忙,谁都忙,我也忙,这不是敷衍了事的理由。” “折子拿回去重修不必,今日起,宋秉笔解除职务,调至翰林院修编,什么时候足以胜任了,什么时候再考核回来。” “如此我也不必浪费时间一再对你教化。我的时间,比你的宝贵。” 说罢侧头对一直静站他身后的伯玉道,“你去找翰林院院正,将今年的秉笔预备生提一名过来。” “是。”伯玉立即应声往外走。 整个司礼监内,有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随后宋秉笔脸色大变,怒道,“苏伯言,你别欺人太甚!司礼监的掌印是王大人,你没资格调我的职!” “我有,王掌印告假,司礼监便全由我监管,包括人员调遣任用。”苏伯言唇角挂着薄笑,眸色冰冷,“你若不服,大可去找王掌印,在他面前告上我一状。” 说罢环视一圈,视线所到之处无一敢与之对视。 “还有你们,有谁不服的,也可以去找王掌印,将他请回来坐镇。” “我欢迎之至。” “他不在,我这个副掌印一人担全责,压力着实大得很。” 无人敢应答。 刚才暗中偏帮的人甚至纷纷扭过头去,生怕被那双冷厉的眼记下来,其后多忧患。 “你、你给我等着!” 窗里的怒吼声色厉内荏,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云鸢歌躲在窗侧笑了笑,悄悄离开。 “公主,不找苏公公?”映冬颠颠儿跟上。 “找他干嘛?我就是出来随便走走。” “……”谎话说到只能骗自己的份上,奴婢服。 想起偷听到的内容,映冬转而轻叹,“我以为苏公公在司礼监过得挺好,没想到内里也这么不太平。” “王进当了那么多年掌印,司礼监里大部分都是他的党系。平时无事倒能表面太平,他要想搞事,多的是他的狗腿子。” 第169章 再让我开开眼界? “那苏公公一个人在里面岂非孤立无援?” 云鸢歌扬起下巴,冷哼,“孤立无援?你什么眼神?苏伯言一个人能敌千军万马,就司礼监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连对手都称不上!” 没看苏伯言刚才以一人之力震慑全场,到最后那些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谁敢阻他青云路,他就把谁往下踩。 这才是真正的苏伯言。 面上一派正经,云鸢歌额角悄悄流下一滴冷汗。 那天晚上她居然砸了苏伯言。 勇气可嘉。 命真大。 想了想,云鸢歌在岔路口转了脚跟,走往另一个方向。 “公主,这不是回离风殿的路,我们要去哪?” “去福熙阁。王公公为国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来年纪就一大把,还为国朝累病了,我作为皇室公主,应该去探望探望。” “……”映冬觉得自家公主又要搞事情了。 皇宫东北角的独立大院,是先皇特地赐给王进的,慰他劳苦功高。 这厮一住就是十几年,福熙阁也是他荣耀的象征之一。 庭院门口挂着红色灯笼,朱门铜锁,喜庆的红色还弥漫着年节余味。 因着王进尚在“病”中,接待云鸢歌的是掌印夫人月姊,身后还跟着个服侍的丫鬟。 自年前月姊去离风殿传话那次两人见过一面,到现在已经月余。 依旧是弱柳扶风的模样,娇娇柔柔的,唇色还有些虚弱病态的白。 云鸢歌多瞧了两眼。 “没想到公主会过来,事先没有准备,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公主莫怪。”月姊亲手斟茶,笑意吟吟。 “是我突然上门,月姊姑娘莫怪我冒昧才是。”云鸢歌笑道,“我在宫里没什么交好的朋友,算来稍能说上两句话的人,竟然只有姑娘一个。这不,闲来无聊,便想着过来找你说说话。” “月姊惶恐。”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不用跟我太过客套?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聊下去了。” 月姊掩唇莞尔,“既如此,月姊斗胆,不知公主想要跟我聊什么?” 云鸢歌当即顺杆子爬,凑了过去笑容猥琐,“上次王公公生日宴,我在姑娘房里看到不少好东西,当时没来得及细看,不知这次能不能再让我开开眼界?” 她话说完,月姊白皙面容登时涨红,眼里屈辱之色一闪而逝。 映冬虽然没说话,但是在后面看得真真的,直想掐她们家公主一下。 虽然太监跟宫女对食在宫里不是什么秘事,但是绝对没人喜欢把这种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尤其是公主说的好东西,还是那种东西。 她就知道公主要搞事情! 云鸢歌自然也看到月姊脸色变化,顿了下,小脸爬上不自在的绯红,“月姊姑娘别误会,我没有故意轻贱你的意思……要不是姑娘性子好,我也不敢来问你,我就是想了解一下。” 月姊低下头去,嘴角笑容僵硬牵强,“公主尊贵,岂能让那些腌臜之物污了眼,上次实属意外,是奴婢罪过……” “你!嗨呀,我真不是在轻贱你,我是为了苏公公!” 第170章 长见识,开眼界 云鸢歌这话声量不小,小厅里另外三人全听见了。 一片死寂。 三双眼睛如出一撤,瞪大如铜铃,全是不可置信。 公主说什么? 为了苏公公? …… …… 话说完,云鸢歌自己也脸红,不过没事,她脸皮厚。 “我跟苏公公交情好,咳,这不是就有点好奇嘛,先学学,哈哈哈……” 映冬踉跄着后退一步,无力闭眼,手都抖了。 公主的狼性一再刷新她认知。 她怕是不知道这话要传出去,会掀起什么风雨? 除了她,月姊跟身后的丫鬟两张脸已经不能用烧红来形容,已经是快要烧熟了。 羞极之余,也震惊于十三公主的大胆。 眼瞧着十三公主顶着张红通通的小脸,眼巴巴瞅着自己,月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半晌后,无奈起身,“公主跟我来。” “多谢月姊姑娘,我就知道找你没错,回头我给你送礼!” “……” 不想回答。 云鸢歌像是浑然感觉不到身边三人异样,跟在月姊身后,光明正大进了后院。 许是太过尴尬,一路月姊都没再说话,一行四人安静无声。 后院厢房分东西厢,月姊的房间在东厢。 因为来过一次,云鸢歌熟门熟路,绕过回廊后直接往那间厢房走。 “公主,是、这间!”眼看云鸢歌快要走到她房间门口了,月姊忙羞喊了一声阻拦,“公主要看的东西在这里面。” 那是跟月姊原来房间相邻的一间房。 云鸢歌有些诧异,刚想问怎么换地方了,就听身后房门里传来女子异样娇呼。 那种声音让月姊脸色又变了变,眼底闪过慌张焦急,“公主不是要看么,且随我来。” 云鸢歌笑了下,“来了来了。” 转身之际悄悄对映冬使了个眼色,映冬立即脚下一踉,好像被撞了下站不稳当,身子直直朝那个房门摔过去。 砰,门开了。 里面情景一览无遗。 只见王进就站在房中靠墙的位置,身披灰色锦袍,衣襟敞开,手里还握着一根小皮鞭,扭头看着不速之客,老脸僵硬愕然。 在他脚边,跪着一名妙龄宫婢,身着浅粉薄纱,双手正妖娆缠在王进大腿上。 还有王进对面墙壁,另一貌美宫婢双手被镣铐束缚在墙上,披着的薄纱已经散乱开来,胴体毕露,红痕斑斑。 许是没料到有人敢进来,房里三人此时跟被定格了一样,久久无法反应。 只有房间里燃烧的火炉子,时而发出哔啵声响。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暗自咋舌。这场面,果真长见识,果真开眼界,果真震三观啊。 “啊!——”下一瞬,女子尖叫此起彼伏,魔音穿脑。 云鸢歌掏了掏耳朵,嘴角微抽,“打扰你们了?抱歉。” 然后又似好奇,瞧向两名尖叫的宫婢,“那个,你们不冷吗?” 最后才看向老脸扭曲的王公公,惊叹,“没想到王公公病得都无法当值了,居然还能玩这些,当真是老而弥坚老当益壮啊,佩服。” “出去!关门!”王进回过神后,愤怒咆哮,脸色涨成紫红。 第171章 自古渣男伤人心 云鸢歌镇定自若把门关上,留下一句毫无诚意的道歉后溜之大吉。 那间厢房,再传出来的声音兵荒马乱。 月姊在门前站了片刻,表情平静,片刻后对着里面的人低道,“大人,奴婢先去送一送十三公主。” “滚!!”太监声音尖利,气急败坏怒到极点。 已经走远的十三公主主仆齐齐抖了下,云鸢歌着实嘴贱,两手圈在嘴边朝那边喊,“王公公,你一病病到中气十足,可喜可贺,以后多病几回定能长命百岁!再接再厉啊!” 映冬扶额,想晕。 公主是怕气不死王进? 月姊此时已经追上来了,听到云鸢歌的喊话,又愣了好大一会。 随后低头上前,“公主,奴婢送送你。” 云鸢歌深深看了她两眼,伸手拍了拍她肩头,“你也不容易啊。” 月姊身子瑟缩了下,没有抬头,只轻道,“公主今日,是故意的吗?” “道不同,各自为主。”云鸢歌并不隐瞒,坦坦荡荡,“不过月姊姑娘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话毕转身,“姑娘不用送了,回去好好养伤吧。今日利用姑娘一回我有所亏欠,他日姑娘若有所求,力所能及我定相帮。” 身后,月姊骤然抬眸,眸心剧震。 待那道纤细身影消失不见,才轻轻启唇,“好。” 也不知回答的是哪一句。 映冬全程一头雾水,等出了福熙阁大门,才抓着公主问,“公主你刚才跟月姊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养伤?” “你没发现她脸色很不好吗?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之前她斟茶的时候,露出来的手腕上有青紫淤痕,还有低头的时候,后颈上有还没好全的伤疤。另外我拍她肩膀的时候她很明显躲了下,估计身上的伤也不浅。” 映冬默然,她还真没注意,光顾着听公主编故事了。 “她在王进身边过得并不好,外人看到的只是表面风光,背后,谁又知道别人付出了什么。” 想到王进身边那两个貌美宫婢吗,云鸢歌哼笑,“一个太监还玩三妻四妾,果然人越丑越爱作怪,都太监了也绝不了那颗骚动的心。” 映冬,“……”好犀利。 “不过公主明着承认此行有目的,就不担心她转头告诉王进?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是王进的人。”这是映冬另一疑惑的地方。 公主的行事方式,有时候她都摸不着头脑。 “她不会,否则就不会出来送我们了,还有那些伤,她是故意露给我看的。这是表明想靠近我们的态度。”云鸢歌看了映冬一眼,语重心长,“所以说自古渣男伤人心,映冬啊,以后嫁人要把眼睛擦亮点,别找了不是东西的东西。” 映冬又一次哑口无言,而且,很想怼公主。 说的什么鬼? 她一伺候公主的奴才,就没想过嫁人。 没等她寻思完毕,肩膀就被公主揽了过去,公主亲切又热情。 “映冬啊,公主交给你个任务,一定要好好完成哦,我相信你。” “……” 不,别,我不相信我自己! 第172章 贵地装不下寒酸脚 映冬被委以重任,木着脸走了。 她离开后云鸢歌哪儿都没去,就在福熙阁对面找了个角落苟着。 直到看到某穿着秉笔官服的人影出现在福熙阁门口,才悄悄离开。 半个时辰后,十三公主出现在朝霞殿门前。 “姐,妹妹找你来了!” 云鸢容正窝在殿里看话本子,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翻身坐起如临大敌,指着两个侯在旁边的宫婢,“你们俩,把她轰出去。” “别啊姐姐,妹妹好容易来看你一趟,门都不让进是什么道理?”少女笑嘻嘻的,已经自个走进来了。 云鸢容没好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贵地装不下你的寒酸脚,哪儿凉快你呆哪儿去。” 有好事从来不找她,一找她准没好事。 云十三要是无事相求,她把头拧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姐,我好心好意来,你这样多让我寒心?” “寒心吧,我不缺你这声姐。” “你缺。你后面只排了个十三,没了我还真没人再叫你姐了。” “……” 不要脸的人已经蹭上她贵妃榻,抱着她手臂腻腻歪歪不撒手了。 云鸢容一阵恶寒,“你到底来干嘛!” 云鸢歌谄笑,“姐,帮我个小忙呗?” “滚!” “姐你最近有没有什么茶会诗会赏花会?” “没有!” “我知道你有,你在聚会上帮传几句话。” “不传!” “你到时候就这么说balabalabala……” 云鸢容被气得七窍生烟,踏马的云十三是怎么做到顶着别人的拒绝自说自话的? “你帮我,我就帮你去求苏伯言,一年内让你青阳表哥官复原职。” “咳,我待会就有个茶会,看在姐妹一场,我帮你一把。” “姐姐,这个重任可靠你了啊。” “哼!”云鸢容当即下榻准备梳妆出发。 茶会时辰虽然还没到,早点去也无妨。 只是临走前多看了一眼云十三,死丫头笑得又灿烂又亲切,总让她有股踩了坑的感觉。 云鸢容竖起眉毛,凶狠威胁,“云十三,你最好说话算话,你要敢糊弄我你就死定了!” 云鸢歌立即严肃了小脸,指天发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云鸢容勉强信了。 看着她的背影,云鸢歌笑眯眯。 她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只是一年后会是什么光景,谁知道呢? 指不定到时候不用她做什么,姐姐自己就会跺着脚把亲亲表哥踩进泥里。 那就跟她无关了昂。 等云鸢容梳妆完毕,姐妹两一块出了朝霞殿,只不过一个出宫参加茶会,一个则回自己寝宫。 分别前,云鸢容看了眼云十三空荡荡的身后,“你那个小丫鬟呢,出门怎么没带着?” 云鸢歌摆摆手,“哦,她啊。反正闲来无事,我让她去找她那些小姐妹闲唠嗑去了。” 踩了坑的感觉再次爬上云鸢容背脊,只是记者出宫,一时没去深想。 当天下午,宫里宫外就刮起了小旋风。 有关司礼监掌印王进的流言迅速在皇宫上下以及朝臣后院传播开来,并且以飓风的速度横扫皇城。 第173章 封口费 彼时王进还坐在福熙阁暖阁里,脸色阴沉,想着怎么解决接下来的麻烦。 “来福,你去找十三公主,让她闭嘴,今日所见之事绝对不能让她往外传!” 来福是临时被急召过来的,只大概了解了点情况,知道干爹房里那点荒唐事,被十三公主亲眼瞧见了…… “干爹,十三公主看着胆小,做起事来跟虎狼一样,上次跟她合作张口就要了五万两白银!这次想要她封口,可能花费也不会小。” “让你去就去!她要银子就给她!顺便警告她,让她想清楚是不是真要跟杂家作对!”王进眼里闪过阴狠,杀机迸现,“她既然能在宫里活这么多年,理当懂得识时务,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叫她好好寻思!” 来福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多言,悄悄看了眼旁边静立的羸弱身影,敛目退下。 “你给我过来!”来福一走,王进阴沉视线立即落到旁侧女子身上,咬牙切齿。 月姊垂着头,水袖里十指绞得发白,慢慢走过去。 刚走近,迎面踹来一脚,将她狠狠踹倒在地,紧跟着拳脚如同疾风暴雨而至。 太监尖利的怒骂声充斥小厅上空。 “你这个贱货!叫你出来招待人,你把人往后院带!” “你是不是跟她串通好了要算计杂家!你好大的狗胆!” “真以为旁人唤你一句夫人你就是个人了!你只是杂家手里的玩物,杂家能给你风光富贵,也能叫你卑贱如狗!吃里扒外的贱东西!” 地上的人默不吭声,越发激起王进的戾气,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云十三会进后院,否则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 想到自己早上的荒唐被外人撞破,王进下手更狠。 月姊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紧紧闭上眼睛,嘴角溢出一缕缕鲜血,表情却平静得麻木。 这样的毒打,月复一月,她忍受了三年。 早已如行尸走肉。 小厅门外,一个早该离开的身影站在阴影中,低垂着头,紧攥的拳头轻轻发抖,良久后狠心离开。 映冬回到离风殿的时候夜色已降。 一连灌了三杯茶水人才缓过劲来。 “公主,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一下午几乎跑遍整个后宫。”喝完茶,映冬即往长榻上一趴,动也不肯动。 说干嘴,跑断腿,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小丫鬟。 无良公主盘腿窝在长榻上,抽出一张银票豪气的拍进她手里,“辛苦我们家映冬了,来,今儿公主有赏!” 映冬斜眼往银票上一扫,立即生龙活虎,“一一一百两?公主你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大方啊!” “你夸我还是骂我?” “夸,自然是夸!” 再来一百两,她还能夸公主一百回,口不干气不喘腿儿不打颤! 公主受用,“今儿刚赚的,五千两,封口费。” “王进那边给的?公主你答应封口了?” “答应了,干嘛不答应?有钱赚呢,比当初赚五万还要容易。” “可是我刚在后宫宣扬完,现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 映冬无语。 第174章 你好歹给我留点! 公主今天交给她的任务,就是把看到的事情,装作无意说漏嘴传进其他奴才耳朵里。 偌大皇宫当奴才的宫婢内侍数不数胜,性格各异,总有一拨耳尖嘴碎爱八卦的。 那些人知道的事情,基本上等同于整个皇宫上下都知道了。 她忙活一下午,结果回来公主收了封口费? “你别着急嘛,我也没食言啊。”云鸢歌拍拍小丫鬟脑袋,安慰,“我确实没跟外面传那些事情,传扬出去的人是你,是不?那就不能算到我头上,这五千两银子我是不会还回去的。” 映冬,“……”现在是银子的事吗? 映冬愤怒摇晃公主肩膀,抓狂,“王进杀我王进杀我王进杀我啊!!” 公主自然没事,她有事啊!王进知道事情是她去传播的,她的生命就只剩下倒计时了! 云鸢歌被晃得七荤八素,哭笑不得,“你有我护着呢,还有苏公公呢,胆子能不能大一点?” “不能!”你一个鹌鹑你好意思叫别人胆子大一点? “……”云鸢歌心虚,想了想,又抽出一百两银票塞过去,“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我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吗!” 又拍一张。 “古人云富贵不能移!——” 又拍一张。 “我一条小命就值这么点!” 再拍一张。 …… 半刻后,映冬看看自己手里十几张银票,嘴角动了动,还想再说话。 眼前出现一只粉白粉白的拳头,拳头后面公主眯着眼睛凶神恶煞,“差不多得了啊!你好歹给我留点!我就剩一半了!” 映冬想想这些钱够她奢侈好长一段时间了,面容一整,忠仆现身,“公主你放心,我既是你的丫鬟,自当忠心护主,还有什么黑锅要背的,尽管来!” “我呸!”你就是觊觎我的钱财! 云鸢歌转身把银票收好。最近苏伯言那混蛋在司礼监肯定受了不少气,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留点钱,给他买点好吃的。 都怪王进那个老东西,不做人! 装病让苏伯言一个人干完所有的活,藏在自家后院玩“大人不要”的游戏,还敢遥控下属给苏伯言整麻烦。 舒坦吧? 很快就让你屁股冒烟! 老东西! 另边厢,王进打累了,得了来福回禀后,沉着脸回后院歇息。 “告诉宋生,明日我会‘拖着病体’回司礼监,为他主持公道。” “我还在,司礼监就轮不到他苏伯言指手画脚!” “可惜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抓住他的把柄,狡猾的东西!” 来福躬身把人扶上榻,“干爹放心,儿子会把事情办好。” 给人掖上被角后,来福踌躇着又问了句,“干爹,干娘还在地上躺着,要不要寻太医……” “啪!”狠厉耳光打断了来福的话。 王进眼角斜睨,眸光又阴又沉,“怎么,那个贱人长得好,你怜香惜玉了?” 来福立即跪伏地上,诚惶诚恐,“干爹息怒,儿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干爹不敬,对干娘不敬!” 边说,便左右开弓自己扇自己耳光。 “以后不该你管的事情别多管!滚下去!” 第175章 人设鞠躬尽瘁 夜色渐深,庭院寂静。 正月的天冰冷刺骨,女子躺在地上,冻得浑身发僵。 恢复意识后想尝试自己爬起来,一动,四肢百骸像被碾碎了骨头一样痛。 小厅里没有点灯,四周一片黑暗, 月姊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当奴才的命如草芥,一朝被弃,旁人避之唯恐不及。 她在这里像条狗似的躺了那么久,也不曾有一个人进来过问两句,就连她身边跟着伺候的小丫鬟都不见踪影。 正自想着,便听到有悉悉索索脚步声走近,来人手上提着的防风宫灯将厅中黑暗驱散。 看到女子已经强撑起半边身子,来福慌忙加快了脚步,把宫灯往旁一放,就过来将人扶起,动作小心翼翼的。 月姊惊讶只是一瞬,随后默不作声,顺着太监力道爬起。 “干娘,干爹在气头上失了理智,等他气消了就好了。你、你该服软的时候就服个软,干爹心里是很疼惜你的。” 来福说完自己都觉得尴尬。话说得好听,也只是好听罢了,实际情况如何,他们心知肚明。 “天色不早了,干娘若是能走就赶紧回去歇着吧,你穿得单薄,仔细着凉。”闷着头,来福掏出一盒药膏递到女子面前,“这是治疗淤伤的药膏,一天抹两次,很快就能将淤痕散了。” 月姊伸手将药膏接下了,面上没有表情,眼睫低垂,“你干爹又打你了?” 来福怔了怔,手下意识抚上脸颊,将上面红肿捂住,“是我事情没办好,我自己打的。” 顿了下,又道,“不疼。” 女子没再说什么,握着那盒药膏,拖着虚浮脚步,一步一挪慢慢往自己厢房走。 她身后数十步远,晕黄宫灯散发着淡淡光芒,始终如影随形。 直到她回了房关上门,远处的灯光才消失。 …… 南诏早朝定在卯时,朝臣需要准时点卯。 身为司礼监副掌印,苏伯言也有了站上朝堂的资格。 踩着黎明前夕将退未退的暗色,来到金銮殿前,阶梯上已经候着好些官员,等着点卯上朝。 以往朝臣跟宦官之间泾渭分明,站在一处也没什么话说,只维持面上应酬。 这次,苏伯言明显感觉有些不同,这些官员看他的眼色透着古怪复杂。 苏伯言微垂双眸不动声色,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柔光。 卯时至,金銮殿开,王进姗姗来迟。 很符合他“重病在身”的人设,凸显出为国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情操。 走进大殿的时候,王进还咳了几声,告诉众人,你看我都病成这样了还来上朝,多认真敬业。 “苏副掌印,这段时间杂家身子不好,一直抱病未能上值,司礼监事务辛苦你了。” 一正一副掌印,两人前后脚走到宦官队列,王进边咳边道。 苏伯言勾了下唇角,眼眸轻阖,“跟王掌印为司礼监操的心比起来,不敢说辛苦。” “不用谦虚,司礼监里谁功谁过杂家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咳咳咳!不过你昨日为了立官威杀鸡儆猴,却是做得太过了。以副掌印职权,轻易就断了他人前程,咳咳咳!杂家身为掌印,不能不管啊。” “所以王掌印今日才拖着病体上朝?” 第176章 十三公主食言,在背后阴他! 苏伯言倏尔低笑一声,“恐怕王掌印不能尽如人意。” 这句话语气有些不太对劲,王进皱了下眉头,刚想深究,被唱报太监一句皇上驾到打断。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苏伯言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甚至被打得措手不及。 “皇上,臣有事启奏!”昭帝刚坐下,底下就有臣子站了出来。 是光禄寺少卿严从怀,小小五品官员,一开始王进并不以为意。 昭帝,“准奏。” 严从怀冷冷看了一眼王进,神色间尽是鄙夷。 “臣要弹劾司礼监掌印王进,德不配位,藐视皇威!” 王进脸一沉,“严大人,你在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王大人心知肚明!这一日一夜的,有关王大人的传言可是在皇城上下传遍了!” 说罢严从怀递上折子呈给昭帝,“这是昨日开始在宫内外传开的传言,皇上请过目。” “王大人以抱病为由久不上值,实则于福熙阁后院里日日笙歌荒诞不经!此传言已经得到证实,有两名宫婢亲口招供,这段时日时常跟王大人一齐取乐!” “也有传言指,王大人滥用私权,接受下属贿赂给他们行方便。司礼监有一秉笔宋生,因故被撤职,昨日便给王大人送礼,等着王大人为他复职撑腰,此人也已供认不讳。这不王大人抱病一个多月,今日就来上朝了么?” “还有人上报王大人掌管司礼监多年,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唆使下属打压对手。概因此事牵扯者众,尚需时间好好查证。” 严从怀所指证三条,两条皆有人证口供为依据,最后一条尚未取得证据,在这种场合里已经关系不大。 两条都是真的了,第三条还能掺假不成? 王进被打得头脸发懵,指着严从怀,“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什么传言,什么皇城上下都传遍了?他一个字都没听到过!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王进猛地转身看向苏伯言。 他想起来了,昨日他刚让来福去找十三公主封口。是十三公主食言,在背后阴他! 苏伯言就站在王进身后,平静面对王进怒视,仿若一个局外人。 周围几乎所有视线此时都落在他身上,等着他这个副掌印添上一道佐证,或许就能把王进拉下马来。 但是苏伯言没动,神色无波让人无法揣测。 他不动,自有别人动。 严从怀已经做了撕开口子的利刃,就会有无数人跟着挤上来将那道口子撕得更大更破。 士大夫蔡文,“血口喷人?传了一天一夜且证据确凿,难道王大人就没收到一点风声?想想也是,王大人以抱病为由枉顾职责,关在自家后院里日日笙歌荒诞不经!想必王大人是早被艳色迷了眼,哪还有心思管外面时事更迭!” 御史裴青,“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没想到王大人一个阉人,竟然在皇上的后宫又辟了自己的小后宫,白日宣淫沉迷美色,怕是早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六部尚书朱山丁,“也不知道该说王大人胆量太大还是野心太足!德不配位,藐视皇威!这等人,皇上万不能继续姑息!” 最后惯以直谏死谏诸城的言官站了出来,“皇上,王大人身上桩桩件件,确是德不配位藐视皇威!臣直谏,这等贼尔定当严惩!” 首尾呼应。 王进当场一口血箭喷出,昏死过去。 第177章 长那么丑,他凭什么欺负苏伯言? 这天的早朝以王进昏倒暂时结束。 但是后续远远还没完结。 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十三公主正在自己寝宫里装点心,准备待会拎去给苏伯言。 “听说早朝上有过半朝臣口伐王进,可惜王进最后昏倒了,没能当场定下个结果来。”映冬兴奋得不行,一提起早朝的事就言语激越。 云鸢歌啧了声,“他要是不昏倒,他能收场?王进那种城府深沉的,只要稍有准备就不会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他是装死拖延时间以图反击。” “要糟,公主,我猜王进回过神来第一个想弄死的就是你。”映冬扼腕。 流言怎么传出去的,还用问吗? 只有他们家公主亲眼看到王进的荒唐事。 公主抬头,摇摆食指,“不,他第一个想弄死的是你。我是无辜的,事情是你传的。” “公主你还有良心吗?” “一文钱卖给你,要吗?” 映冬悲愤,遇人不淑。 “现在王进处在劣势,只要苏伯言想,就能借着这次机会摁死他。”抱起点心盒子,云鸢歌哼哼笑。 苏伯言手段比她高明多了,她现在玩的都是那丫玩剩下的。 她相信苏伯言。 眯眼上下左右仔细瞧,映冬总觉得公主现在的表情像小人得志,“公主厉害了,苏公公肯定很感激你。” “谁要他感激了,我就是看不惯王进那个老货,长那么丑,他凭什么欺负苏伯言。”云鸢歌脖子一梗,没错,就是因为王进太丑。 再说了,她跟苏伯言有隔世之仇,就算苏伯言要受欺负,也只能她欺负。 “一群小人,不配跟苏伯言为敌!” 映冬嘴角抽啊抽,看着公主护犊子的样,没好意思说,公主你心眼偏到胳肢窝去了。 你当苏公公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呢? 当初一口一个言狗一口一个阴险小人,又是从谁嘴里吐出来的? 豁,开始玩健忘了! “咳,午饭吃太撑了,这些点心我吃不下了,扔了也浪费,你去拿给苏伯言。” “为什么是我去?”映冬指着自己鼻子。 “难不成我去?我是丫鬟还你是丫鬟?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公主振振有词,“你见过哪个公主自己当跑腿的?” 映冬见过,映冬不敢说,“公主……你是不是害羞?” “……”云鸢歌小脸轰一下着火,说话都不利索了,“谁谁谁害、害羞了!本公主养尊处优还怕冷,这么大冷的天特地跑那么远去送点心,本公主给自己找罪受么!” 谁害羞? 谁害羞? 她一点都不记得那天晚上苏伯言说什么了! 她不记得“言狗会心疼”这句话! 边嚷嚷,云鸢歌边背过身去,她看不到自己脸有多红,但是能感觉得到自己脸有多烫。 胸腔里心跳还砰砰跳得贼快,呼吸都不顺畅了。 ……踏马的,她就是在害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只要一想到那句话,想到言狗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她心跳就会变快,整个人发慌,腿还发软。 她觉得这是言狗的计谋,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178章 我又不是智障 屈居人下,映冬只能乖乖拎起食盒。 没等走出去,外面就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奴才伯安,奉苏公公之命来给公主送东西。” 云鸢歌背脊一下挺直,颇有公主威严,“进来。” 小手已经开始不安分的在膝盖上飞快轻点。 苏伯言给她送东西?吃的?现在才来? 她都偷溜过去看他好几回了,虽然是躲着的。 他一次都没偷偷来看过她,相比起来,狗东西对友情的诚意实在太不足! 不知道距离太远会让友谊便淡吗? 不上心,差评! 在伯安从大殿门口走进来的短短几步路,十三公主已经狂骂了苏公公一篇大长文。 伯安拿过来的果然是吃的,也是点心,百味斋的新品,据说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很难买到。 云鸢歌身子动了动,脸色好几分。 把食盒放下,伯安行了个礼就准备躬身退下。 云鸢歌,“???” 云鸢歌,“等等!” “公主可是有话吩咐?”伯安道。 “不是,我就随口问问,你们苏公公呢?忙得没时间过来走动走动?” “公公确实有事忙,现在还在御书阁那边查找卷宗。” “忙成这样啊。那他让你送东西过来,就没说别的?咳,没带什么话?” “没有。”伯安摇头,在公主脸色又开始转黑的时候,啊了一声,“公公有交代,点心冷了口感会变差,公主吃之前先热一热。” “……”公主微笑,我又不是智障,我不知道点心冷了热一下会好吃点吗? 交代个话尽是废话,还不如不说! 糟心! 映冬在旁边瞧着公主都快把膝盖那块布料抠破了,忙把自己手里的食盒塞到伯安手里,“公主没话问了,这是公主原本准备给苏公公的点心,你既然来了,顺路拎回去吧,赶紧走人。” 伯安有些莫名所以,悄悄用眼神跟映冬交流:我说错什么话了?公主为什么不高兴? 映冬:公主对人不对事,跟你无关,想保狗命赶紧撤! 伯安转身就走,片刻不敢多留。 同时在心里把伯玉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个王八蛋肯定是料到这一遭,才把送点心的活儿推到他手里的。 阴险小人! 云鸢歌双手抱臂,兀自黑着小脸瞪着那个食盒,愣是气不顺。 “公主,要吃吗?”映冬小心翼翼问,总不能让公主一直生闷气。 “不吃!”她才刚吃完饭,撑着呢! “那奴婢把点心先拿下去?” “……就放着吧,说不得我待会就饿了。”点着手指,云鸢歌浑身上下大写的烦躁。 末了,像是鼓了勇气一样,“映冬,本公主问你个事啊。” “公主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咱俩也算主仆情深了,是吧?你家公主我要是在外面挨饿受冻的,你会不会、心疼本公主?” “当然会!” “别家的奴才也会心疼主子吗?” “当然,哪个忠仆不会心疼主子?甚至好多上了年纪的嬷嬷,还把主子当成心头肉疼呢,比亲生爹娘还上心。” 云鸢歌点点头,这么说,奴才心疼主子是正常的。 第179章 本公主有钱,包你! 所以,苏伯言心疼她,也是正常的嘛。 她有什么好不自在的?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想通了,云鸢歌一下神清气爽。 “映冬,走,出门转转。” 映冬,“……”看看外面降雪初晴的天,默默拿了披风、手炉跟上。 公主这一转肯定要转去御书阁,路远,保暖为重。 南诏皇城的冬,降雪很长,下个十天半月不是稀奇事,到年末年初那段时间,天空多是灰蒙蒙的。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虽然依旧冷得舒爽,但是阳光落下来,像是直接落在人心头,让人心情跟着好上几分。 云鸢歌一路蹦儿蹦儿的,蹦到了御书阁附近,在门口那个小圈圈不停转悠。 她没进过御书阁,听说御书阁里面的书很是珍贵,不小心弄坏一本她赔不起。 赔得起也肉疼。 所以她没打算进去,就在门口看看风景。 没花没树草皮还没发芽……也挺好看的。 不一样的风光。 映冬几乎全程无话,看公主兀自转得欢实,仰天长叹,然后跑去找御书阁守卫问话。 总要问问苏公公还在不在,免得公主希望落空。 有个智商经常会下线的公主,不容易。 好在,有人脑子不好,但是运气不错。 御书阁二楼,窗户,一道身影长身玉立,看着下面欢快转圈的身影,眼底染上薄薄笑意。 阳光落在他脸上,掺杂着柔光,将过于深沉的眉眼照亮,缓和了眼角的锋利。 “公公,是十三公主。”伯玉在旁低声道。 “嗯。”苏伯言应了声,偏头,“身上可带有碎银?” “有。”伯玉愣了下,忙将整个钱袋子解下来递过去。 “去继续查宗卷。” 将人遣开,视线再次落在阁楼下人儿身上,苏伯言唇角微翘,取了一颗碎银掷下去。 嗒。 正正落在公主脚前,滚了两圈。 “嗯?银子?!”看到脚边折射银光的东西,云鸢歌拾起,下意识抬头往御书阁楼上望去,跟窗户前的人影对了个正着。 小脸登时一亮,挥手,“苏——” “嘘。”男子食指抵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姿势。 御书阁内外,禁止吵闹喧哗。 歪着脑袋,云鸢歌挑眉,然后朝男子做了个手势。 晃晃手里的碎银,勾手:来,继续用银子砸我,甭客气! 苏伯言轻笑,下一刻,碎银再次投掷下去,一颗接一颗。 云鸢歌简直太喜欢了。 白来的银子啊!就算是碎银,她也能捡一天一夜不带累的。 苏伯言视线一直锁在少女身上,移不开分毫。 她不知她淘气又娇憨的模样,让他喜欢到心头发软。 可惜,随身带着的银两有限。 少女噘着嘴抬头表示不满的时候,苏伯言无奈朝她摊开两手:没了。 没了?终于扔光了? 云鸢歌立即起身,对着上面的人叉腰无声大笑,还把小肩膀耸得特别夸张。 然后向男子展示自己的富有。 碎银,二十二两三钱。 银票,一张一张甩,三十四张。 咩哈哈哈,本公主有钱,包你! 展示完本钱,云鸢歌十分有气势的把手往下一勾,拇指往身后一指。 下来,本公主请你吃香喝辣! 第180章 是不是很乖 “……”苏伯言静站片刻,薄唇缓缓往两边翘起,悦耳低笑逸出口腔。 “等我。” 那句无声的等我,让云鸢歌兴奋得跟狗子似的,在御书阁前飞快转圈,只差没多出个尾巴来摇摆。 男子身影出现在御书阁门口时,丫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劈头就是问罪,“舍得下来了?你说说,你多少天没见我了?!” 男子勾唇,眼底盛着细碎阳光,声音轻柔宠溺,“那我今日,任凭公主差遣?” “你说的啊。” “嗯。” 云鸢歌心头压了好多天的不痛快,一下荡平,舒坦了。 背着小手,故意在男子面前转了两圈,“有没有看出我有什么不一样?” 话问得平常,眼睛却亮晶晶的,像等着主人称赞的宠。 苏伯言仔细打量了,从头到脚,连少女头发丝都没放过,及至少女在他专注注视下越来越不自在,才含笑抬眸,“穿了披风,带了手炉。” “唔。”少女扬着下巴,小脸微红看向别处,“听话吗?” “听话。” “是不是很乖?” “很乖。” 他每一声每个字,都裹着笑意,溢着温柔,凝着她的眼神含情。 将少女羞得眼尾染开胭脂红,又俏又娇。 映冬跟伯玉两个并排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面无表情。 就这拉开的距离,也躲不过粉红泡泡的攻击,腻得快喘不上气了。 “他们两个到底走不走?”映冬声动唇不动,压低了嗓子抓狂。 “不知,要不你去问问。”伯玉更强,嘴巴不用开合都能出声。 映冬给了他个大拇指,绝技啊,佩服。 伯玉横去一个眼神,过奖过奖。 两人谁都没动,他俩现在就是背景板道具人,不需要存在感。 “想吃什么说,我请客。”等公主想起来还要请客的时候,已经过去足足一刻。 “请客留待下次吧。”苏伯言伸手将少女散开的披风领子拢起。 “今天不行吗?我有银子,我刚赚了几千两!”云鸢歌努力压下心里钻出来的失望,“还说今天任凭我差遣!骗人!” 控诉里藏着隐秘的委屈。 “赚了几千两?公主太厉害了。”苏伯言眼底含笑,顺毛,“不过今日我们不宜出宫,王掌印刚病重,这时候公主若是带着我出去吃喝玩乐,少不得被人当成把柄,以为我们幸灾乐祸。” “王进病重?” “嗯,这次是真的病重,给气的。” 男子语气好似遗憾同情,表情完全不是那个意思,眼尾笑得都带勾了。 云鸢歌也想笑,又险险忍着,确实不宜表露。 毕竟王进这事,跟她大有关系,就算人人心照不宣,面上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憋红着小脸,云鸢歌放缓了语气,做不在意状,“那就改天吧。” “元宵夜如何?那天有花灯节,皇上会带后宫妃子及朝臣赏花灯,届时我们也需随行。” 云鸢歌毫不犹豫点头,拼命点。 元宵节好啊,有花灯看,而且是集体出行。 最重要的,花灯节就在后天。 不用等很久。 可! 第181章 底气倍儿足,她敢去打虎 今天不能出去吃喝玩乐,但是苏伯言出了御书阁后,也没有再回去办公。 说了任凭差遣,当真一直跟在公主身边转,很是讲信用。 云鸢歌觉得今天阳光特别灿烂,空气特别清新,连御花园里沾着雪沫子蔫头巴脑的花草都特别可爱。 只是时而经过他们周围的宫婢内侍,看她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 “苏伯言,你觉不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脸上有脏东西?还是搭错衣服了?”云鸢歌拧眉疑惑。 “脸上没有脏东西,很好看,衣服也没搭错。”苏公公答得一本正经。 “那他们干嘛都那样看我?” “或许是因为公主好看?” 云鸢歌小腰板一挺,行,看吧,放心大胆的看! 人都喜欢赏心悦目的事物,她懂,像她就喜欢看苏伯言。 骄傲完了,又凑过去提正事,“王进那事,你有没有动手脚?他好歹当了那么多年掌印,手下耳目众多,上朝前能没听到半点传言?” 不太可能。 除非有人事先把他的消息渠道截断了,故意让他蒙在鼓里,以期出其不意。 少女眼神眼巴巴的,脑门上刻着八卦二字。 苏伯言眼角笑出来的勾子又深了些,“是提前做了点事。截了给他通风报信的人,顺便将收集的证据交给了他的对立党派。” 这当中,跟陈家还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 早朝上最先站出来的光禄寺少卿严从怀,是陈家派系。 而陈家愿意在这件事上出一把力,则是因为陈青阳之所以被贬官降职,乃是受了贪墨案牵连,也即因为王进而被殃及的池鱼。 可不就恨上王进了么。 加之这次的事情证据确凿,王进辨无可辩,陈家帮着对付王进,就等于是隐晦的讨好苏伯言,站他的队。 就算最后王进没有被踩下去,经此一次,也能在王进跟苏伯言之间看出高低来了。 一个荒诞不经名声败坏的老太监,一个深沉狠辣不动声色的新贵。 新贵未来可期。 更遑论老太监手中势力,早在那场贪墨案里,就已经被瓦解了泰半。 听完苏伯言的话,云鸢歌撇嘴,“强还是你强。” 如果苏伯言没有做后面那些,那她的招数对王进来说,大概也只能让他破点皮,不会伤筋动骨。 最多也就是让他坏了名声,还不能帮宋生撑腰。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要对付他的?” “映冬去找后宫宫女闲聊的时候。” “……”所以,他做的那些,与其说是针对王进,不如说是帮她扫尾。 想通这点,云鸢歌又奇异的嘚瑟起来。 有人罩,就是不一样。 底气倍儿足,她敢去打虎。 前面不远,又有两个宫婢经过,朝着他们这行行礼过后,转身之际眼神隐晦的在云鸢歌跟苏伯言之间掠过。 “看到没,你刚才看到没,她们的眼神是不是很奇怪?到底干嘛呢这是?”那俩宫婢一走,云鸢歌就朝苏伯言告状。 太奇怪了,好像在看八卦一样。 她跟苏伯言,像是两个八卦吗? 第182章 传言,说十三公主看上苏公公了 苏伯言抿唇不语。 他这反应,让云鸢歌心里怪异感更重,小脸直接怼了过去,“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苏公公?” 苏公公三个字相当咬牙切齿。 “公主当真想知道?” 难得的,苏公公说话竟然会犹豫,云鸢歌心里咯噔一下,气势顿时减弱,“……你说,我受得住。” “那我就直说了。”苏伯言顿了下,启唇,“今儿午时刚传出来的传言,说是十三公主看上苏公公苏伯言了。” 云鸢歌,“……” 云鸢歌,“???” 云鸢歌,“!!!” 不,别说了,她受不住! “福熙阁传出来的,十三公主找人学习房中术,亲口自证是为了苏公公。” 云鸢歌身形一晃,气绝身亡。 等重新大喘气活过来的时候,气得手指哆嗦,“一定是、是王进那个老东西,玩不过就来阴的!还有、还有月姊旁边跟着的那个丫鬟!嗷!都是小人!” 她就说,那些奴才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原来是这样! 看上苏公公?学习房中术? 流言到底传多久了传得多热烈苏伯言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怎么能在看到她的时候那么平静? 她要怎么面对苏伯言? “公主?”少女悲愤,脸色刷白,苏伯言眉头皱起。 云鸢歌看都没敢看他,当时为了进福熙阁后院灵机一闪说出来的借口,她现在只想回到那时候把还没来得及说话的自己拍死。 死了,就不用在苏伯言跟前丢人了。 “公主?传言素来以讹传讹,真假难辨,用不着放在心上。行得正坐得直有何可惧?” “……”问题就在,她行不正坐不直,那些话,她都说了。 但是她还想再挣扎一下,“苏伯言,我、我——” “我知道,公主是被冤枉的。”男子打断她,眼神认真又笃定,“王进被公主算计,自然怀恨在心,是以用这样的招数污蔑公主。” “……” “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流言总有散去的一天,真相也会浮出水面。” “……”话听着感觉有点不对? “再说学习房中术。公主去找月姊姑娘,无非是对那些玩具好奇。我早曾说过教你,公主便是当真想学,也该找我这个朋友才对,又怎么会舍近求远呢?” 男子俯身,逼近,瞳仁漆黑,“公主说是不是?” 云鸢歌听见自己说,“是,苏公公说的对极!” 魂儿都快吓没了还能拍马屁,她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效果也是杠杠的,公公很愉悦,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所以那些流言我也是不信的。俱是小人行径,无需理会,自让他们说去。身正不怕影子斜,莫让小人影响了心情。” 公主被哄得五迷三道,晕晕陶陶,只记得点头。 映冬跟伯玉在后头看着这一幕,一句不敢多说。 苏公公大费口舌给公主铺下台阶,好容易哄得公主平静点,他们要是把台阶踹了,苏公公能把他们砍了。 而云鸢歌,就是在借坡下驴。 有人把理由都给她找好了,她还辩解啥?有梯子就爬! 不过,姿态还得继续装。 “苏伯言,你真的没放在心上?不觉得……别扭?” 第183章 我很高兴 看她这小心翼翼的小样儿,听她这忐忐忑忑的语气,无不无辜? 故意的。 她想要梯子再长点。 苏公公沉吟片刻。 “我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次,他认认真真看向少女,对上她飞颤的眼眸,眼睛深幽沉邃,“但是,我很高兴。”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去的福熙阁,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全都是为了我。” 怔怔看着男子,云鸢歌小嘴张了又张,羞耻感又上来了,浑身过电一样麻麻的,下意识否认。 “我才不是,我我没有——” “那你无端端去是算计王进做什么?” “他长得丑!我、我看他不顺眼!” 男子突然停下脚步,低头静静看着她。 拢在他深沉通透目光,云鸢歌有种无所遁形之感,慌乱别过眼去。 “他确实长得丑,我也看他不顺眼。” 清润低柔声线传进耳里,云鸢歌紧绷的背脊略略放松。 不管苏伯言是真信她的理由还是好心安慰,不管了。 真的,她不想提了。 为了给王进挖坑,她把自己一并埋了进去。 这将是她生平又一奇耻大辱。 总之,不管外面传她什么,她都会秉持一个原则——不!承!认! “外面风大,逛了这么久,公主也该累了,回去歇着吧。”男子微凉指尖划过她脸颊,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抿到耳后,“后日,我来接你。” 转过身,就是离风殿。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里了。 目送男子走远,脸侧肌肤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那抹微凉,云鸢歌捂着脸飞奔回寝殿。 抓着黑狗子一顿揉搓,把狗子浑身狗毛搓得倒竖后,云鸢歌换了身不起眼的装扮,又悄摸摸出去了。 带着被她乔装改扮的映冬一起。 “公主,真的要去?” “不亲耳听一听他们到底怎么传的,我不甘心!”说完云鸢歌瞪了映冬一眼,“亏你还是个收集八卦的呢,以前什么破事都能听来在我面前叭叭,这次真出大事了你怎么一个字都没听说?” 映冬无语,“这能怪我吗?午时才传出的消息,那时候我还在伺候公主用膳呢!再说我那点子机灵能跟苏公公手下的人比?人家可是专门干这个的!咱离风殿又只有我一个伺候的丫鬟,分身乏术顾及不到,我也很丢脸好不好!” 云鸢歌咳了声,“委屈你了。” “可以多给点赏钱。” “白天别做梦。” 主仆两此时身上都穿着低等宫婢穿的粉色宫装,低着头的时候分外不显眼。 很快两人就潜到了某低等宫婢们扎堆闲聊的地点,缩着脑袋挤在最外围,听这些人说话。 天冷,宫婢们干完手头上的活计,就会在在吃住的耳房旁边烧个火盆子,十来二十个聚在一处唠唠嗑。此时说到主角正是十三公主。 “外面传得有模有样,你们说是不是真的?” “消息是从福熙阁传出来的,是真是假谁知道,如果是真的,那十三公主也太大胆了。” “何止大胆……开口就说为了苏公公,还是为那种事,再大胆的女子也轻易说不出口来。” 第184章 以后你还怎么嫁人? “十三公主以前多胆小一个人?要说她能说出那种话来,我是不信的。” “那是以前,现在可未必胆小了,胆小的人能三番五次去找苏公公?上赶着的倒贴。” “以前月姝那事……还有凤羽宫那位,两人倒霉都是因为争苏公公,要说十三公主一点手段没有,你们能信?” 低等宫婢更为谨小慎微,即便私底下议论,到底也没敢太出格,很多话用词隐晦。 云鸢歌不死心,拉着映冬继续转战阵地,开始潜伏到高等宫婢周围,听到的果然更为露骨。 “今儿我又看见十三公主跟苏公公在一起了,啧啧,那亲密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夫妻。” “别说,十三公主去学那什么不就是为了苏公公?说不定早就用上了,要不然苏公公那样矜冷的人,能对十三公主和颜悦色?” “话不是这么说,到底是公主,跟以往缠着苏公公的奴才身份不一样,苏公公总要给些面子不是。” “照这么下去,不定以后两人真成了呢?事情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情景……嘻嘻!” 云鸢歌黑着脸挪移,我嘻你妹! 合着还想去皇上跟前告状怎么滴?嫉妒使人丑陋! 借由宫婢身份,连连转战几个场合,听到的议论大同小异,云鸢歌放心了。 “走吧,用不着听了,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一点新意没有。” “公主,你是不是关注错方向了?她们在说你跟苏公公的闲话。”映冬提醒。 云鸢歌皱起眉毛奇怪道,“嘴巴长在她们身上,我还能一个个上去撕了?又不会掉一块肉,让她们说!有人的地方本来就是江湖。” 顿了下,又道,“我跟苏伯言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像夫妻?” 映冬,“……” “这些人太没眼力劲儿,肯定是身边没有好朋友的那种人!看到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往歪了想,龌龊,她们的心是脏的!” 映冬,“……” 行吧,你说啥是啥。 放了心,云鸢歌又神清气爽了。 本来以为传言会关注在她为了苏伯言学习房中术这种不堪的话题上,没想到人家议论的大多是她跟苏伯言太过腻歪,感情好得像夫妻。 这种议论落在她耳里,那就跟赞美是一个意思。 赞美她跟苏伯言感情好。 她抱大腿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跟苏伯言处好感情苟命么? 流言不用阻止,让她们继续说! 好事! 是以,晚上云鸢容杀到离风殿,问她事情始末的时候,云鸢歌那态度在十二公主眼里,就成了破罐子破摔。 “你居然一点都不上心?你可是个公主!” “公主怎么了,几句风言风语而已。” 瞅着云十三满不在乎的态度,云鸢容直想一爪子抽醒她。 “几句风言风语而已?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传出那种传闻,以后你还怎么嫁人?!”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睛,“这不正好么?” “什么意思?”云鸢容愣住。 “有那种传闻,正常人都不会敢要我这个公主,说不定我能在皇宫守一辈子呢。” “……” 第185章 得多想不开才会嫁人? 云鸢容表情有些空白。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就算是公主,你还真打算自己过一辈子?” “自己过有什么不好?上不用侍奉公婆下不用和睦妯娌,还不用鬼门关里走一遭给人生孩子,更不用担心生不出儿子会有人来跟你抢地位抢男人,条条都是好处!” “你——” “只要我有钱,还愁自己一个人过不好?”怀里揣着银子,就算皇宫容不下她了,她自己寻个避世之地照样能活得滋润又自在。 她得多想不开才会嫁人? “……”云鸢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竟然觉得确实还挺好? “就是委屈苏公公了,得给我当一回挡箭牌。”云鸢歌叹。 “不是我有毛病,是你有毛病。”云鸢容被这句叹息气乐了。 随后想想,关于云十三这些传言都是福熙阁流出来的,王进那个老货分明是想用这个法子报复,毁了公主的名声。 可惜算盘打不响,人十三公主压根不在意,他这种举动反而白给公主吹了一把东风。 至于传言传到皇上那里,皇上会有什么反应,云鸢容不担心。 正主不急,显然心里有底,她替她操个屁的心啊。 “后天花灯会你去不去?”冷静下来,云鸢容也不多留,起身准备走人,“去的话别找我,我跟人有约,不带拖油瓶。” 云鸢歌当即反唇相讥,“嗤,就你有人陪么?你也别来找我,我身边不需要多余的人出现,蟹蟹!” 四目相对,刀光剑影。 “啊呸!” “hetui!” 转眼元宵。 天还没黑云鸢歌就急得不行了,内室床上漂亮衣裳扔了一套又一套,每套都好看,又每套都能挑出缺点来。 “白色飘逸,红色艳丽,青色无邪,都适合我,我穿哪套更好看?”拿着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云鸢歌地一百零八遍询问,“还是来个混搭?映冬你觉得呢?” 映冬都快奔溃了。 看个花灯而已,你穿再漂亮,人还能一晚上盯着你的衣裳看出花不成? “算了还是穿紫色吧,不显得太嫩,还有风情。” 说完取出粉黄绣鹃花那套递给映冬,“给我换上,快点,待会天就要黑了。” 映冬歇菜。 天色一点一点擦黑,外面响起人声时,云鸢歌刚刚梳妆打扮完,立即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苏伯言!” 奔跑出来的少女,鹅黄罗裙将肌肤衬得更加皙白如玉,玉白腰带束在纤腰,勾勒出不足一握的纤盈。 最美的,是她灯光下巧笑倩兮的容颜,还有那双看着某人时,闪烁璀璨星光的水眸。 苏伯言就站在门口,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不等少女问便先开了口,“很美。” 没有多余的赘词,两个字让少女喜笑颜开。 云鸢歌觉得花那么长时间打扮,一点都没浪费时间。 “你也好看,你穿黑色最好看。” 苏伯言今天穿的依旧是一袭玄色锦服,身长玉立,气质沉稳。 五官斧刻刀削,利眸轻轻一掠,冷硬强势气场便能让人低头避让。 若他不刻意收敛,很少有人能在气场上压得过他。 以前云鸢歌对这种气场退避三舍,现在,只觉得安全感满满。 第186章 以后还会继续买,都给你 “苏伯言,我们走吧!” 兴冲冲奔到男子面前,对于能去花灯节,云鸢歌心里其实很期待。 “等等。”男子轻声止住她,随后从怀里取出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 里面装着一对珍珠耳环,珍珠圆润色泽透亮,在灯光折射下泛着莹莹柔光。 很简单的款式,但是很漂亮大方。 “换这个,跟这身罗裙比较配。”男子说着,指尖触上她白皙柔软耳垂,将上面原本戴着的红宝石耳坠取了下来。 又亲手,将珍珠耳环给她戴上。 动作始终轻柔,像是带着凉意的风。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男子夸她很美她还能态度自然,此刻,却经由对方小小动作,心头钻出让淡淡羞赧。 其实她也知道钻石耳坠跟现在穿的这身衣裳不太搭配。 她也不是真的没有别的耳环可以用来替代。 她心里隐约明白,大概就是因为这是苏伯言送的,她很喜欢。 “走吧。”男子声音在头顶响起,动听的阴柔。 “好。”云鸢歌低着头手指似不经意拂过耳垂,故作自然想借由玩笑拂去紧张,“怎么你还随身戴着首饰,是特地买来送给我的吗?” “是。”男子唇角勾了勾,侧头看她,“今天特地买的,以后还会继续买,都给你。” “……”云鸢歌的心再次不争气的狂跳。 这狗东西怎么最近老说这种话,让她变得奇奇怪怪。 太……太讨厌了。 这个时间,昭帝已经携着皇后及宫妃,领着一群大臣们往观景楼去。 只不过观景台地方有限,随皇上去的多是朝中地位尊崇的权臣,以及皇上心腹。 至于其他官员,可以自由活动,或叫上三五同僚往街边酒楼饮酒,或带着家眷游街看灯。 云鸢歌很满意苏伯言能自由活动,这样不用跟皇兄那些人混在一块,徒不自在。 马车还没驶入京城大街,云鸢歌已经按捺不住兴奋,脑袋探出车窗,开始欣赏今夜的盛景。 入目,便是满城灯火,亮如白昼。 耀眼的灯光将天幕映出一层暗色绯红,恢弘绚丽,又神秘深沉。 “苏伯言,你看外面,好漂亮啊,像不夜城。”云鸢歌惊叹,小脸映着灯光,红彤彤的,水润眸子像是倒映满城的光。 苏伯言看着她,勾唇,“是漂亮。” 同一辆马车里,映冬跟伯玉伯安三个人,坐的是一个人的位子,都快挤成纸片人了。 总感觉,他们不应该来,他们呆在马车里,比外面万家灯火还要噌亮。 更过分的是,男主子女主子,自打坐上马车开始,就完完全全无视了他们,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马车进入大街,将马车寄放后,一行几人走出去,立即融进满城热闹。 京城半空,缀着百千万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下,是接踵比肩的人潮。 云鸢歌长得娇小,挤在人群中,轻易就能被淹没。 新鲜兴奋的同时,她也紧张,“苏伯言,苏伯言!” 下意识的,就叫着苏伯言的名字。 下一瞬,手腕被人握住,顺势往下,牵住了她的手。 第187章 眼神杀 掌心相接,微凉的触感透着掌心传将过来,云鸢歌浑身一震。 心跳又他妈乱跳了…… “人太多容易被冲散,这样安全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男子说,“别怕。” 明明干冷的空气中充斥满灯油的味道,但是男子身上独有的雪松冷香还是清晰钻入了她鼻腔,丝丝缕缕,在她心头缠绕。 “我才没怕。”扭开头,云鸢歌咬着唇瓣嘀咕了句。 他牵着她呢,她一点都不怕了。 这家伙长得高,虽然身形不是魁梧壮汉,却并不单薄。她刚刚看见了,有人不小心撞到他另一边肩头,他站得稳稳当当的,反而是对方被反弹了两步。 以后去哪都要带着苏伯言。 安全。 唔……牵着手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好像太过亲密。 顺着眼角余光,云鸢歌往两人相牵的手瞟去,完全看不到,入目只有两人宽大的衣袖紧紧贴着。 她突然就放心了。 反正别人看不到。 他们抱都抱过了,还不能牵手不成? 亦步亦趋,云鸢歌全部心思全在手上,没留意到两人一路走出了多远,走往哪个方向,就连绚丽的花灯都引不起她注意。 直到前面传来一声略带惊讶的唤声。 “苏大人?你……你跟十三姑娘也来看花灯?” 云鸢歌抬头,才发现他们竟然走到了护城河边。 而在他们对面的,就是陈青阳那张人模狗样的脸,随后,是他旁边,被牵着小手的云鸢容。 丫脸上羞答答的神色还没完全褪去,此时瞪圆了眼睛瞅着自己,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与此同时,苏伯言的手若无其事将她松开,借着袖摆遮掩不露痕迹,“原来是陈大人,你也游到这儿来了。” 云鸢歌登时就不爽了,要不是遇见这俩碍眼的,她跟苏伯言需要避嫌? “姐姐这是跟陈大人来放莲花灯,祈福呢?” “妹妹跟苏大人不也到这儿了吗,也祈福呢?” “你们花灯放完了?” “你们花灯买了吗?” 姐妹俩你瞪我我瞪你互不相让,用眼神杀个你死我活。 妈的,怎么就撞上这货了,扰人清静! 知道自己脑门有多亮吗! 还瞪?来劲儿了是吧? 我跟苏伯言牵手那是太监扶公主,理所当然。你们俩怎么回事?无名无分占谁便宜呢?狗男蠢女! 你以为你好到哪儿去?真把太监不当男人,天天在那掩耳盗铃,你那心思昭然若揭! 云鸢歌磨着牙,小脸一皱想再给云十二来个狠的,男子颀长身影突然斜踏半步挡在她面前,把对面劈过来的眼神镰刀挡了回去。 艹,不要脸的居然找后援!云鸢容被气个仰倒。 云鸢歌在苏伯言背后探出脑袋,龇着嘴鬼脸。 小人得志的样儿把云鸢容又气了个二佛升天。 “我跟容儿准备去游湖,早就订好了船,苏大人跟十三姑娘若是不弃,不如一道?”陈青阳也看见了姐妹俩之间幼稚的把戏,微微一笑,看向云鸢容的眼神很是宠溺。 到底是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云鸢容勉强收了爪子。 第188章 苏伯言,你真好 受到邀请,苏伯言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身看向云鸢歌。 “想游湖吗?” 不想。云鸢歌一点也不想看到渣男的嘴脸,只想跟苏伯言玩。 但是视线落在云鸢容脸上,还是改了主意。 “那就去看看吧,我还没游过湖。” 云十二再次朝她投来眼神杀,云鸢歌直接把脑袋缩回苏伯言后面,来个不理会。 苏伯言也没理会十二公主脸上的拒绝,朝陈青阳点头道谢,“那就叨扰了。” 一行沿着护城河岸往停泊画舫的码头走,云鸢歌借着袖子遮掩,贴着苏伯言手臂,悄悄去勾他手指头。 “苏伯言。”悄声。 “嗯?”男子低头。 “你说带我玩花灯节,没诚意。人渣男都帮我姐姐定画舫游湖,你呢?” “我也定了。” 男子微微俯下身,凑至她耳畔,“你想跟着十二公主,我只能顺水推舟。” “……”不,她不想跟了,她想跟苏伯言去他定的船。 少女小脸上后悔溢于言表,苏伯言低笑,长袖下轻捏她指尖,“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带你去。” “……咳,骗人的是小狗。” “好。” 云鸢歌看着渣男那张虚伪的脸,都觉得顺眼不少。 心情好啊。 可惜云十二眼神不好,看不穿那张虚伪的脸上,所有痕迹都是在表演。 怎么办,有了对比,她更觉得苏伯言好了。 心头有股冲动,怎么都抑制不住。 “苏伯言,苏伯言……”她扯他衣袖。 花灯节喧闹,少女小小的声音夹在中间,有些模糊不清。 男子再次俯身下来,将耳朵凑至她旁边,耐心,宠溺。云鸢歌轻咬唇瓣,踮了脚尖,“苏伯言,你真好。” 男子身形微滞,漆黑眼眸深深看着她,低语,“以后都对你好。” 少女笑弯了眉眼。 “你们俩有完没完,上船了!”前头传来云鸢容不耐的声音。 少女再次悄悄挠了下男子手心,衣裙蹁跹朝前方奔去,像只快乐的蝴蝶。 男子手掌虚握,握住掌心残留的痒意,眼底渐渐溢出笑来,举步追上去。 在两人身后还有三道身影,脚步拖沓,表情麻木。 “我们还要跟上去吗?” “能不跟吗?不跟是失责。” “我觉得公公跟公主压根不记得还有我们三个。” “那也得跟。” 三只齐齐叹气,有气无力跟上。 护城河上游湖的画舫很多,各种各样。 有的画舫有歌姬舞姬,丝竹声声为乘客助兴。 也有人豪掷千金请上青楼花魁,聚了狐朋狗友声色犬马。 陈青阳定的画舫船型中等,算是符合他的身份,船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人坐着喝喝酒聊聊天,倒还算得清静。 入座后,陈青阳斟酒,敬苏伯言。 “家父时常提起苏大人,赞苏大人能力卓绝,处事沉稳,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我一直有心结交,可惜找不到机会,今日借此良机,我敬苏大人一杯,先干为敬。” 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苏伯言笑笑,“令尊过誉了,苏某不敢当。不过跟陈大人喝酒,倒是不拘的。” 第189章 下次还帮你怼他 苏伯言喝酒很痛快,同样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他这种喝法,也等于给了陈青阳面子。 桌席间气氛一时大好。 陈青阳顺势拿起酒壶,准备继续斟酒,被苏伯言伸手拦住。 男子淡道,“陈大人,意思一下即可,真要喝可以改日再约。今天是花灯节,一年一度,你我既是陪两位公主来游湖的,总不能反过来慢待了公主。” 陈青阳怔愣,随后作势拍了下自己脑门,朝云鸢容云鸢歌歉意道,“看我,能跟苏大人喝酒,一时太过高兴得意忘形了,有疏漏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公主原谅。” 说完还特地转向云鸢容,声音低沉了两度,“容儿……” 伏低做小,认错讨饶的语气,又透着隐秘的亲昵。 云鸢容嗔他一眼,眼底有因男人隐隐亲昵而起的喜悦跟不自在,“你们当官的上桌必喝酒,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再看看你,一杯酒下肚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了……罢了,下次必不饶你。” 饮酒多了伤身,她想提醒他的只是这一点。话说的生硬了些,但是她相信青阳表哥能理解她背后的意思。 “听你的,一定不敢有下次。”陈青阳立即应声,眼帘遮盖下,却是飞快闪过的反感及厌恶。 随后无奈对苏伯言道,“看来下次约苏大人,我们只能喝茶了。” 苏伯言笑笑,“喝茶修心养性,确比喝酒要好。” 这话似意有所指,陈青阳表情滞了下,强自恢复自然,“既如此,咱们可就说定了啊!届时我在茶楼定座,苏大人一定要来!” 换来的是苏公公淡淡一笑,不应也不否,场面应酬的意思相当明显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尤其混惯常的,进退更当知道如何把握度。 刚刚还满以为气氛读好,感觉到苏伯言真实态度后,陈青阳脸色变得难看。 到底差在年轻,阅历不够,在面对跟自己同样年轻却处处胜他许多的人时,感受到对方的冷淡,陈青阳没能完美管理好面部表情。 气氛好像就这么凝住了。 云鸢容垂眸,起身拉着陈青阳往船尾甲板走,“不是说好了陪我出来游湖看景的吗,老跟苏大人喝酒聊天,你是来我还是来陪他的?” 一直绷着脸看渣男表演的云鸢歌,等两人一走立马凑到苏伯言面前,送上大大的笑脸,还颇为狗腿的给人斟了杯热茶送过去,“苏伯言,奖励你!” “我做了什么,能得公主奖励?”苏伯言眼尾微扬,故作疑惑。 “你刚才那句喝茶修心养性,太得我心了,当奖!” 少女笑得贱兮兮的,看陈青阳被讽,让她心情极好。 苏伯言这是跟她心有灵犀啊。 像陈青阳那样的大垃圾,可不该好好修心养性么,走出来就是膈应人。 “高兴?” “太高兴了!” “下次还帮你怼他。” 云鸢歌愣住,眨巴眨巴眼睛。 瞅着男子怎么看怎么好看的脸,云鸢歌有种扑过去亲一口的冲动。 为什么这个苏伯言会这么合她心意? 跟上辈子那个完全不一样。 他妈的简直犯规! 苏伯言垂眸,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端起了少女给他斟的茶。 此刻,他也需要修心养性。 …… 第190章 表妹原也是趋炎附势之辈! 另一头,云鸢容把陈青阳拉到船尾甲板,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甩开了手。 男人浑身散发着怒意及躁意,正月湖风的沁人寒意都没法让他冷静下来。 “青阳表哥,你刚才失态了——” “是我失态吗?”陈青阳声音里都侵染了怒气,还有受了冷待的难堪,“是苏伯言太看不起人!” 论家世背景,他就算官职低微,好歹是世家陈家的公子,苏伯言是什么? 一个宦官,一个阉人! 这种场合,哪怕苏伯言不看他的面子,也该看看他的家世,再不济,他也还是十二公主的表哥! “官大一阶压死人,官场上不就是这样么?表哥何必为此意不平?”云鸢容皱眉,不解,“苏伯言是阉人没错,可他也是司礼监副掌印,甚至以后很可能坐上掌印的位置,那就等于丞相。” 不说以后,便是现在,苏伯言也已经是陈家招惹不起的存在。 陈青阳不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所以才想要跟苏伯言攀上交情吗? 只是云鸢容没忍心把话说得太直白,到底是她喜欢的人,她留了几分面子。 然而她这些理智分析的话,落在陈青阳耳里,却无异于火上加油。 本就愤怒难堪,一直围着他转的人还为苏伯言说话,陈青阳更觉怒火中烧。 眼神沉沉看着云鸢容,随后吃吃讽笑,“连表妹也为苏伯言说话?我一直以为表妹性情刚直,敢做敢言,没想到,原也是这般趋炎附势之辈!” “青阳表哥,你在胡说什么?!” 云鸢容瞪圆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更确切的说,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会如此看她。 看得清楚,活得清醒,在他眼里,是她趋炎附势? 她从来不在乎外面人怎么看她,也多的是人说她跋扈无脑,但是她一直以为陈青阳是懂她的。 现在她突然不确定了,究竟在他眼里心里,她是什么面目? “所以,表哥是希望我对着苏伯言破口大骂,为你出气?”眼神凉下来,云鸢容问,“就像以前我看谁不顺眼,开口就骂那般?” “……”陈青阳狼狈扭开头,“表妹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气糊涂了口不择言,表妹莫要放在心上。”吹了一阵子冷风,加上云鸢容的质问,陈青阳总算稍微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我是什么为人性情表妹还不知道么?这次是我错了,你说的对,我就不该喝酒,一杯酒下肚都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了。” 把刚才女子说的话,拿来自嘲,他深知只要自己稍微示弱服软,她再生气都会原谅他。 果然,女子眼里的攻击性淡了下去。 转身倚着栏杆,望向被灯光映照波光粼粼的湖面,云鸢容整张面容隐入阴影中,“表哥知错就好,日后莫要如此失态。” 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轻易便原谅他。 而这世上,也多是他招惹不得的人。 陈青阳挤出一抹笑,恢复平日斯文有礼模样,“表妹说的是,我听你的。” 第191章 每年都陪你 船尾甲板安静下来。 两人都倚着船舷,看似真的在赏花灯节湖上夜景。 身边女子在想什么,陈青阳不知道也不想多花心思去猜,他眼角往船舱方向掠去,在想待会要怎么在苏伯言面前把刚才的失态圆回来。 跟苏伯言交好,这是陈家接下来的打算。 他作为家中嫡子,这段时间更是被父亲耳提面命,再不甘愿,见到苏伯言的时候也需放下身段。 两人各有所思,很长时间都未有交谈。 船舱里,映冬跟伯安悄咪咪潜了回来,俩货刚才跑去偷听去了。 “怎么,那俩刚才吵架了?”一看映冬便秘似的脸色,云鸢歌就大致猜出来了。 “公主,你说的没错,陈家公子当真膈应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明明想吃软饭,还要装朗月清风的伪君子!”映冬不吐不快。 “他在苏公公这里吃了瘪受了气,居然怪时而公主没帮他骂回来,还指责十二公主趋炎附势!” 映冬扶着额吐气,就那样的垃圾,伯安这个二货小太监都比他可爱! “行了,别咋咋呼呼的,你们偷听人说话也不磊落,这事就埋在心里当不知道,昂,我十二姐姐也是要面子的。”云鸢歌叮嘱。 映冬,伯安,“……”刚我们去偷听的时候你也没阻止啊。 无良公主对他们的控诉视而不见,窝在矮几旁,朝着苏公公张嘴,“花生米,还要。” 玄衣男子浅笑,用筷箸夹了花生米,稳稳送进公主嘴里。 “要不要去外面赏夜景?” “不要,外面冷,”云鸢歌一口拒绝,外面的景在船窗也能看得见,何必出去吹风,嫌不够冷么。 不过她倒是想跟苏伯言去放花灯,“苏伯言,等下了船,我们也去放花灯许愿好不好?” “好。” “放完花灯,你再带我去猜灯谜。” “嗯。” “不带云十二跟陈青阳,坏心情。” 男子轻笑,什么都依她,“好。” 云鸢歌开心得不行,“这是我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花灯节!” “苏伯言,以后花灯节你也陪我来好不好?不跟那些朝臣去什么观景台。” 男子夹筷的动作顿了下,“好,每年都陪你来。” 云鸢歌没察觉男子的异样,笑得眉眼弯弯。 或许是有个什么都顺着自己的人在旁,不管她要求什么,他都说好,她便觉得以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变得无足轻重了。 “其实我以前来过的,只是不怎么愉快,那次之后,我就不喜欢看花灯了。” 小时候她没有娘亲,是宫里皇室子弟最受忽略的一个,每年花灯节的时候,其他兄弟姐妹都会跟着父皇欢欢喜喜出宫玩耍、看花灯,身边带着侍人奴仆前呼后拥。 那种热闹她是很羡慕的,但是没有人带她,更没人邀请她。 她只能躲在皇宫角落里羡慕。 等到再大一些,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她终于鼓了次勇气,跟在皇宫队伍的末尾,走上了京城街道。 然而还没等她惊叹花灯节的华美,就被人用潲水浇了个透心凉。 第192章 谁让你委屈了,告诉我 那些贵族公子小姐们的嘲笑声,至今犹在耳边。 最后,穿着一身湿哒哒臭烘烘的衣裳,她用身上仅有的铜板,买了两个大馒头,自己走回皇宫。 “不愧是我家公主,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惦记着吃。”映冬调侃,眼底难掩心疼。 云鸢歌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把那段经历说了出来。 “肚子饿了不吃咋成?”翻了个白眼,云鸢歌哼道,“当初那俩馒头,后来还分了一大半给人呢。我告诉你们,别看不起馒头,管饱,关键时刻能活人命。” “是是是,公主说的最有理。” “还想吃馒头吗?待会下船奴才给您买去?” “一人两个,我出银子!” 三人组围在云鸢歌旁边,安慰人俱不在点子上,云鸢歌笑哭不得。 “本公主现在是缺俩馒头的人吗?要吃,也吃葱油鸡腿!” “吃!” “给你买!” “买俩!” 船舱里被三只插科打诨,闹得很是热闹。 然云鸢歌发现,最该心疼她的某某人,竟然一个字没吭。 啥情况? 还没想明白,她食指就戳过去了,“苏伯言,你干嘛不说话?你不心疼我这个小可怜吗?” 还没戳到人,手指就被男子握住了,掌心裹着她,暖暖的。 灯光下,男子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压得沉沉的,声音干哑。 “心疼。”他说。 云鸢歌心尖颤了下,“映冬他们心疼我都说给我买吃的,你给我买什么?” 他望着她,启唇,“馒头,一个半。” 云鸢歌,“……” 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杏眸慢慢睁大,不可置信看着苏伯言。 “!!!” 我、我去,苏伯言他! “想起来了?” “是是你!”云鸢歌差点跳起来了。 “是我。” 嗷!分了她一个半的馒头,害她肚子叫了一宿的小太监,是苏伯言?! 四目相对,云鸢歌脑袋当机。 这么说,她总共救过苏伯言两次? 那这厮就等于是欠了她两条命,两条命得是多大的恩情? 这么大的恩情,上辈子苏伯言是怎么下得了手弄死她的? 他妈的,她那时候多无辜啊? 死得悄无声息,连原因都不知道。 堪称死不瞑目,所以她又活过来了。 苏伯言眼睛紧凝着少女,薄唇轻轻抿起。 她在他面前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她的表情很好懂。 她在委屈。 让他不悦的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委屈,是谁让她委屈。 他不喜欢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他的公主,该是开开心心的,一直被他娇着,宠着。 “我尚欠公主一句谢谢。” 少女呆呆的,机械提醒,“是两句。” 她是救了他两次的,连恩情都要昧一半,没良心实锤。 她不接受。 “嗯,两句。”他顺着她,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手腕轻抬,将三人组遣了出去。 船舱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不是想做什么,而是她的状态突然变得怪异。 他想抱抱她,让她安心。 他当得起她依赖信任。 苏伯言伸手,将还在余震中的少女揽入怀。 “谁让你委屈了,告诉我。” 第193章 我还,还两辈子 谁让你委屈了,告诉我。 被人抱住了还跟个木头人似的少女,眼眶突然就红了,小嘴扁起来。 瞪着他的眼神,满是控诉。 苏伯言:??? 少女小手攀上他衣襟,紧紧揪住,“苏伯言,我救过你两次,你欠我两个天大的人情。一百句谢谢也还不清!” 他欠她的何止两个天大人情,他还欠她一条命。 只是重生回来,他变得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对她太好了。 两辈子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好到她都舍不得弄死他了。 狗东西,真坏! “苏伯言,我好可怜的你知不知道?” 要不是他年纪不对,她之前的作为,就四个字——认贼作父。 她看不起自己。 但是有一说一,她很乐在其中。 这就草踏马的了。 云鸢歌不承认自己贪图享受抵抗不住诱惑。 她就怪苏伯言鸡贼。 所以她决定给苏伯言洗脑。 上辈子不懂利用筹码,闹得个死不瞑目,她不想再来一回。 毕竟重生这种事情太过玄幻,她觉得她没有下一次机会。 “苏伯言,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要是恩将仇报,要遭天打雷劈的,天道不容!” “没良心的人死了以后会下十八层地狱,被拨舌、下油锅!” “下辈子投胎只能投畜生道,来世会做猪做狗!” 少女小嘴叭叭叭的,吐出来就是一串诅咒。 苏伯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所以,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是我恩将仇报了?” “让你受委屈的人是我?” 瞅着男子问一句话皱紧一分的眉头,云鸢歌本该理直气壮的,莫名又觉心虚气短。 这个苏伯言什么都没做过,他还对她好得不得了。 会给她带好吃的,会送她衣裙首饰,会为她撑腰出气。 护着她,关心她,还心疼她。 “也、也不是,但是你欠我恩情是真的,我是个挟恩图报的人!” “唔,我懂了。”男子点头,缓缓开口,“公主救过我两次,我欠你两个天大的恩情。” “我还。” “还两辈子。” 他说这话时,极为郑重认真,似承诺。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想了想,“两辈子就不必了,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辈子。你就这辈子还,还双倍。” 她不要下辈子,谁知道下辈子她是人是狗。 再说,就算真能转世轮回,还有孟婆汤呢。 定定瞧着少女片刻,苏伯言抬手扶额,“好,还双倍。” “咳,我真的好委屈的,要抱——” “砰——”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摇晃,把云鸢歌晃进了男子怀里。 他将她抱得稳稳的,一点磕碰都没受到。 闻着男子身上好闻的雪松冷香,云鸢歌决定,她还是先享受享受吧。 等哪天苏伯言对她不好了,她再弄死他。 …… 船舱外此时响起了嘈杂声,有人高声喊话。 云鸢歌跟苏伯言出来的时候,映冬三人组正在跟对方交涉,云鸢容跟陈青阳两个也赶过来了,还早了他们一步。 对面也是一艘画舫,很大,很豪华。 两船相撞,大的赢。 所以云鸢歌他们乘坐的这艘,船头有点惨不忍睹,裂了。 第194章 一块果脯的关系 “诶?十三公主?真的是你!” 豪华画舫里跑出来的锦衣小公子,一边说话一边朝这边挥手,热情得不行。 “没想到这一撞正好撞了你的船,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云鸢歌第一反应是去看苏伯言。 苏公公面无表情。 把云鸢歌给急得,冲着那边跺脚怒喊,“知道为什么两艘船会撞上吗?因为我跟你天生相克,我们没有缘分!没有!你给我把手放下来!赶紧开船走人!” 莫名被驱赶被嫌弃,夏侯非自觉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爽了,“才几天不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好歹有过一块果脯的关系,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嗤,走就走,我堂堂小公爷还扒着你不成!” “不过别怪我没告诉你,你那画舫只怕已经开不了了,我真走了,你就在湖中心呆一夜吧!” 话毕,夏侯小公爷仰着脑袋转身,没走。 就不信你不求我! 你求一声,我马上让你上船! 云鸢歌只觉脑壳疼。 你捣乱就算了,一块果脯的关系是什么关系? 吃了我的果脯,转过头来害我,狼心狗肺! 更让她气绝的是,她这边船头裂缝已经开始漏水了! 那她到底是该先跟苏伯言解释,还是该先拉着他逃命去也? “小公爷请留步!”陈青阳抢先叫住人,然后才扭头跟云鸢歌等人打商量,“现在船坏了,走肯定走不了,此处是护城河中段,经过的画舫比较少,不如我们先求助小公爷,其他事情等上岸再说?” 正在此时,对面画舫里又走出一人。 “阿非,你又胡闹了!”来人先斥了夏侯非一句,继而朝这边拱手,“小弟胡闹,冲撞了两位公主及两位大人,待回府之后我定必严惩。还请几位上船来,给我们个敬酒赔罪的机会。” 云鸢歌绷着脸,小心翼翼看向苏伯言,“这次我听你的。” 别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低伏小,她有狗一般的直觉。 “如此,我等叨扰夏侯世子了。”苏伯言朝那边回了个拱手礼,后退一步,做出请势。 “……”云鸢歌木着脸先走,心里七上八下。 看,因为一块果脯,苏伯言话都不跟她说了。 干脆利落的,云鸢歌立即把夏侯非划进仇人名单。 一行七人,转移到夏侯家的画舫之后,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 船舱空间就是他们那艘的两倍,矮几上摆放的除了佳酿,还有这个时节难得吃到的新鲜水果,更有百味斋一两银子一颗的限量点心,整整两碟。 另一侧更是摆放着一架名琴,估不出价值,只能目测很贵很贵。 有钱人啊。 就连云鸢容这个小富婆,都在云鸢歌耳边酸了两句,露出仇富的嘴脸。 让云鸢歌惊奇的是,画舫里人不多,除了两个随侍的小厮,竟然就只有夏侯亦夏侯非两人。 真是游湖画舫里的清流。 入座,斟酒。 夏侯亦举杯,“这次撞船的责任在我们,扰了几位贵人游湖的兴致,我自罚三杯赔罪。” 第195章 风吹脖子凉 夏侯非坐在自家大哥旁边,从被斥之后,眼神就漂移不定了。 云鸢歌观察了好大一会,心里起了猜测。 她对那种眼神分外熟悉,每每她在苏伯言面前心虚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敢瞧人。 是以她敢断定,这货肯定做了亏心事。 “夏侯公子开口就是赔罪,不此话从何说起?”她问。 果然,夏侯非那厮更加紧绷了。 “莫不是夏侯小公爷故意撞上来的?”不疾不徐,声音带着凉意,苏伯言视线扫过夏侯非,又掠过云鸢歌。 于是云鸢歌也绷紧了皮,闭口苟着。 空气静了静。 夏侯非在重重气压下,吭哧吭哧辩解,“也不是故意撞上去……我就是先前无聊跑出来,看到船舱里有人挺像十三公主,我就想凑近了看看……” 哪知道凑的太近,砰一声就给撞了。 云鸢歌呕血,她乃无妄之灾! 而在夏侯非解释过后,气氛更加怪异,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以一种古怪的状态保持沉默。 陈青阳见状眸光微闪,扬了笑打圆场,“原来是这样,这事也怪不得夏侯小公爷,就是一场意外。” “可不就是一场意外嘛,我也不想的,要是知道会撞船,我就不凑那么近了!”夏侯非拍桌,他也很委屈啊。 夏侯亦低头捏捏眉心,他的自罚三杯,只喝了一杯就被打断了,看来剩下的两杯酒也用不着再喝了。 “小公爷不必自责——”陈青阳袖子被人重重扯了下,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不悦回头,就看到云鸢容朝他挤眉弄眼。 “???” “小公爷为了看清十三公主,致两艘画舫相撞。你跟十三公主很熟?还吃过她的果脯?什么时候?祭典?” 微凉的声音,听似漫不经心的语气,在船舱内淡淡铺陈开来,下压的气势却让人脑门发凉。 沉默的人更沉默,缩着的人再往后缩。 陈青阳,“……”隐隐明白了。 再看十三公主,是全场苟得罪完美的那个,脑袋都缩得看不着了。 “就、就吃了一、一块。”夏侯非答得磕磕绊绊,自觉丢了堂堂小公爷的脸,但是对上对面男子那双沉如墨的眼睛,他竟然没有底气直起腰来。 哥,救我! 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祖父给他上家法他也只是屁股疼,现在他脖子凉啊! 不就一块果脯?果脯是什么稀世珍宝吃不得吗? 你要,我去百味斋给你包圆了!我有钱! “小公爷不必紧张,苏某只是问问。” 夏侯.孤立无援.非,“……” 众.苟,“……” “抱歉,刚才对小公爷言语有些无礼,苏某借花献佛,敬小公爷一杯?” 苏伯言倒酒,倒完后,酒壶放手边。 夏侯非,“……” 画舫靠岸,小公爷成功醉死,趴在船沿吐得稀里哗啦眼泪直流。 最后是被小厮抬回去的。 至于苏公公,下了船后了,面无表情,带着公主去放了莲花灯,去猜了灯谜,最后去百味斋买了十数种点心让公主带回离风殿。 独独没有又甜又好吃的果脯。 第196章 往事入梦 云鸢歌知道自己睡着了,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醒不过来。 面前是一层层白色轻纱帷幔,只要掀开那些帷幔,她就能看到后面藏着的是什么场景。 缓缓的,帷幕拉开…… 宣帝二十三年冬。 那年的冬夜格外冷。 十二岁少女衣裙湿透,冷得直发抖。 她手里握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她花光六文钱买的两个大馒头,白胖胖软乎乎的。 也是此刻她浑身上下唯一一点暖源。 身后是花灯节热闹繁华的京城大街,前面是空寂冰冷的漫长马道,少女头也不回的走,与那方热闹渐行渐远。 像个被繁华世界抛弃的人,倔强的,说自己不在乎。 回到皇宫,给自己换了身衣裳,她就悄悄爬窗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准备去那里吃馒头犒劳自己。 那里清净,没有照顾她的老嬷嬷骂骂咧咧的噪音。 说是秘密基地,其实也不过是个废弃的屋角,胜在能挡一挡寒风,还没人来。 只是这一次,最角落多了个不速之客,身上弥漫着重重的血腥气味。 隐约能见到穿着低等太监服,脸隐在黑暗中看不见。 小十三没有赶人走,人家比她先来。 她也不害怕,一个小太监罢了。 自己找了靠墙的位置蹲下来,拿出一个馒头,刚准备吃就听到一声咕噜的肚子叫声,从角落传出来。 想了想,小十三将馒头掰开一半递过去,“吃吗?” 小太监似乎愣了下,慢慢伸手把馒头拿了过去。 小十三其实是有点开心的,虽然少了一半馒头,但是有人陪她一块吃,就好像自己也拥有了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她话就开始多起来。 “今天宫里好多人都出去看花灯去了。” “你出过宫吗?看过花灯吗?” “我刚从外面回来,其实花灯一点也不好看。” “那外面吵吵闹闹的,也不好玩。” 絮絮叨叨的,她说了好多,只说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没问过半句小太监的情况,因为她没有能力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不如不问。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角落里的人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 那种眼神有点像她饿坏了的时候看见葱油鸡腿。 小十三警惕的按了下衣襟,“你没吃饱吗?我就剩下一个馒头了,我也不够吃,不能再分给你了。” 她所有积蓄全砸俩馒头上了,买回来可不是为了拿来接济别人的。 “你别这么看我,我不会心软的,实话跟你说我比你还可怜。” “你见过天天被奴才骂的公主吗?见过吃得比奴才差的公主吗?见过衣裳没奴才多的公主吗?我就是。” 角落里安静无声,空气中血腥气味挥之不去。 小十三坚持不到三息就败下阵来,垮着小肩膀拿出衣襟里最后一个白馒头。 “算了算了,同是天涯可怜人,相遇也是缘分,馒头给你了,别看了,这次我是真没了。” 不就一个馒头吗,不就三文钱吗,就当他陪自己过元宵的报酬了。 小十三肉痛,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她怕再待下去,她会扑上去把馒头抢回来。 第197章 你没听过苏伯言的传闻? 寂冷的夜,被人遗忘的角落。 少年握着那个早就冷透的馒头,半垂黑眸暗色轻涌,“十、三。” 清亮阴柔声色与身上血腥气味糅合,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渐渐,渲染成满目的红。 那片红色中,静躺着长大后的少女,脸色灰白,气息已绝。 他探手抚去,满指冰凉。 苏伯言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息,胸腔里还残留着尖锐剧痛。 下床掌灯,他在灯光下伸出右手。 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在半空发着抖。 梦中那股冰凉,好像还停留在指尖。 苏伯言眼底迸出滔天戾气,五指一翻一握,颤抖顷刻被握碎,拳头稳若磐石。 梦中的结局,绝对,不会出现第二次。 “公公,你怎么起身了?可是有什么事?”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敲响,伯玉声音传进来。 “无事,现在什么时辰了。”苏伯言顷刻收起失态,恢复寻常。 “刚刚酉时,今日不用点卯上朝,公公可以再多睡会。” “不睡了,伺候洗漱。另外准备一份礼物,天亮后送到夏侯公府。” 伯玉已经开了门进来,闻言应声,“是,奴才记得了。” …… 夏侯公府。 夏侯非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他是被头痛欲裂的滋味给痛醒的。 迷迷瞪瞪爬起床,稍微清醒一些后,昨晚的记忆立即潮水般涌入。 小公爷脸色大变,气的。 他堂堂夏侯公府小公爷,出入前呼后拥,上哪都受人追捧。 但是他昨儿晚上丢大人了! 他小公爷竟然在一个太监面前露怯! 这就算了,大哥居然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他最可爱的弟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侯非冲出房门,脸都顾不上洗,他要去找大哥算账,再找祖父告状,让祖父重新教育大哥什么叫兄友弟恭尊老爱幼! 夏侯亦的书房被人一脚踢,外面人没进来嗓门已经嚷开了。 “哥,你昨晚太过分了!你看着人欺负我你居然不帮忙!” 夏侯亦坐在书桌后头,看着面前东西头也不抬,“以前有人欺负你你都自己当场报回去了,从来没让我帮忙,我怎么知道你昨晚会那么怂。” 夏侯非,“……” “我昨晚是一时不察!苏伯言那个王八蛋太阴险了,他居然骗我喝了三壶酒!” “是你自己行酒令全输给他了。” “……我不管,反正他就是故意欺负我,我堂堂小公爷代表的是我夏侯公府脸面,他让我丢脸就是让夏侯公府丢脸,哥你去帮我报仇!” 夏侯亦淡定自若,收起面前东西放进旁边锦盒,“哥哥斗不过苏伯言,帮不了你。” 小公爷自小娇生惯养,被纵坏了,听到以前从来偏帮他的哥哥竟然拒绝他,哪受得了这个委屈,眼睛都气出眼泪来了。 “你不去我自己去!大不了跟他打一架,我就不信他敢对我小公爷还手!” “哦,你没听过苏伯言的传闻?” “什么传闻?” 夏侯亦起身,走到自家弟弟面前,拍拍他肩膀,“对苏伯言动过手的人,大多被他拿开水烫熟了。剩下几个还活着的,不是他们运气好,是苏伯言还没洗好锅。” 第198章 公主撬窗?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小公爷,闻言身子一僵,眼角犹挂着两滴眼泪,傻不愣登的。 “烫、烫熟了?” “嗯。”夏侯亦煞有介事,“不仅如此,烫熟后,他还拿铁刷子帮人洗刷刷,刷一下,就能带出一条条肉丝来,一点血都没有。” “……”夏侯非立即冲出书房门口,跪趴在廊檐上,“呕——!” 屋子里的声音没有停止,还在继续传出来,“就跟过年过节的时候,厨房里杀鸡宰鸭一样。把鸡鸭丢进开水里烫一遍,鸡毛鸭毛就会变得特别好清理,一拔就下来了,阿非你见过的……你现在要去找苏伯言吗,哥帮不上忙,但是可以给你安排马车。” 脑海里浮出自己跟只没毛的鸭子似的,在开水锅里浮来浮去的画面,夏侯非,“呕呕——!” 抡起两条腿,夏侯非瞬间跑了个没影,远远的,还能听到干呕声。 从来没见过血腥的娇滴滴小公爷,逃回自己房间后就没敢出门。 随后府中小厮拿来一个锦盒,说是司礼监苏大人着人送来的赔罪礼。 小公爷花容失色,“我不要我不要!快拿走,拿去扔了!扔的远远的!……不不不,拿去藏起来,别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走走走!” 小厮走了。 锦盒转手又回到夏侯亦手里,丫心安理得收下了。 那是前朝书画大师真迹,他肖想很久了,非常非常值钱。 …… 这天起个大早的,还有云鸢歌。 她晚上没怎么睡好,梦到了一个半馒头,梦醒后就没了睡意。 早早爬起身,就对着摆在梳妆台上的十几盒点心发呆。 “映冬,一块果脯的威力,真那么大?“” “奴婢愚钝,奴婢不知。”映冬端了暖水进来,伺候公主洗漱。 “不至于啊,我当时只是拿果脯收买小公爷,让他别乱说话破坏我跟云十二姐妹感情。一块果脯的价格,已经很廉价了。” 云鸢歌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无本买卖。 但是苏伯言昨儿气成那样,那就肯定是她的错。 洗漱完后,云鸢歌马不停蹄的就去司礼监了。 过完元宵,年味渐散,司礼监也恢复了井然有序的节奏。 一切都跟往日无二,只除了苏公公旁边的那扇窗户,今儿关得严严实实。 云鸢歌,“……” 很快,司礼监里办公的秉笔们便听到点奇怪异响,咔咔咔的,不停从某个方向传来。 有离声源近的人寻声找了过去,找到苏副掌印的座位。 异响就是从他书案旁的窗户外传进来的。 当即有人上前把窗户打开,跟窗外的少女对了个正着。 少女手里还拿着一截木枝,而窗台上,有被撬的痕迹。 路人秉笔,“……”公主撬窗? 云鸢歌,“……”你管啥闲事呢? “你们在干什么?”清凉嗓音在后方响起,打破僵持。 杵在窗前的秉笔连忙退开,躬身,“副掌印,刚刚十三——” “我来处理,回你位置继续办公。” “是。” 但是。 一个秉笔退下了,所有秉笔的目光集中过来了。 第199章 没有恨过 苏伯言走上前,颀长身姿站在窗边,挡住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苏伯言~”云鸢歌扯开笑脸,喊出波浪音。 失策! 她以为苏伯言在里面,才做出撬窗这种宵小行为。 在苏伯言面前丢脸,那不叫丢脸。 她没想到开窗的竟然是别人。 有种地下情曝光的心虚感。 男子视线落在她手里没来得及丢掉的罪证,“公主,撬窗?” 云鸢歌立即把木枝一扔,“我想敲窗的,怕你不开,只能自己撬了。” “我刚才不在。” “我现在知道了。” 干巴巴的对话,相顾无言。 男子倚在窗边不动,云鸢歌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小手扒上窗台。 在男子注视下,移动两根白细细的手指,走路一样爬过去,夹住男子垂在那里的袖摆。 扯啊扯,“苏伯言,你真生气啦?” “不是。” “那你怎么不理我?” 四目相对,少女眉眼柔软,望着他的时候故意做出委屈巴巴的模样。 只一眼,他便溃败。 她极懂拿捏他的软肋。 苏伯言眸心动了动,袖下五指克制攥起。 他不是生气才不理她。 他是怕自己克制不住,做出吓着她的事情来。 只能暂时避开。 她偏生要这个时候撞上来。 “苏伯言~苏伯言~你不说话就是在生我的气,你给我列罪状,我一条一条认罪伏法!” “……”苏伯言回头,朝身后扫视一圈,那些探究视线立即纷纷撤回,佯作认真办公模样,没敢再往窗边看。 待那些扰人的视线消失,苏伯言方俯下身,无奈道,“我真的没有生气。” 少女噘嘴,不信。 凝视她片刻,苏伯言认命低叹,凑至她耳边,“我是——” 双手捂上她耳朵。 “——吃醋。” 云鸢歌,“……” 踏马的,狗东西耍阴招! 说个理由还要捂住她耳朵不让她听,还不如不说呢! “你是什么?再说一次?” “好话不说第二遍。” “苏伯言你这个——”狗东西三个字差点蹦出来,云鸢歌立即把嘴巴抿得死死的。 “——狗东西。” “噗嗤!” 云鸢歌笑倒在窗台,男子没有退开,便这么看着她笑,眼底也荡开浅浅笑意。 “窗户不是我关的,之前我不在,估计是天气太冷了,里面那些人才关了窗。”他解释,不想她误会。 “怪不得呢,我就说你不会小气成这样……”云鸢歌话语倏然顿住,脸上的笑也敛了下去,定定看着就在她上方的男子。 天气冷了,冷到离着窗户较远的人都受不住要关窗。 可是苏伯言这个就坐在窗边的人,只要他在,窗户便始终是打开的。 他不怕冷吗? 云鸢歌咬唇,不是,怎么会不怕冷。 他是怕她来了,她看不到他,他看不到她。 “苏伯言——” “嗯。” 听着他宠溺的嗯声,她慢慢,又弯了眉眼。 眼底还有不为人知的释然。 她曾经极惧怕这个人,重生回来以后,她甚至以为自己是恨他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没有,不是。 纵是上辈子死在他手里,她也不恨他。 没有恨过他。 第200章 就你调皮 云鸢歌觉得,大概是自己对那样的生活实则已经厌倦了。 所以,死亡对自己来说或是一种解脱。 否则还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她会不恨苏伯言。 没人会不恨对自己有杀身之仇的人吧。 除了她。 看着男子精致完美的脸,云鸢歌竟然隐秘的升起一股自豪。她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少女就这么直勾勾的瞅着他,眼神痴迷,嘴角还露出傻兮兮的微笑。 苏伯言,“……” “你真是我的克星。”他叹。 “什么意思?” 他低笑,刚才还几近无法克制的心绪,被她一个傻笑击得七零八落拼不起来,可不就是克星? 此时,有纷沓脚步声在司礼监门口响起,两人齐齐朝那方看去,正好看见王进带着几个干儿子走进来。 王进也一眼看到了窗边姿态亲近的两人,眼神阴鸷,脚步顿了顿后走过来,皮笑肉不笑,“没想到十三公主跟苏公公关系如此亲厚,这么一大早的,公主就亲自来司礼监寻苏公公闲聊了?” “我跟苏公公关系一直亲厚,整个皇宫都知道,王公公这么惊讶,看来你消息不够灵通哦。” 云鸢歌眼睛在王进脸上打量几圈,“王公公,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怎么不好好养病?在早朝那么重要的场合晕倒,不容忽视啊,你要保重身体。” 王进脸色一下阴了下来,耷拉眼皮下,眼神凶戾直逼云鸢歌。 “公公身体要是要是垮了,你的妾室啊姨娘啊就无人可依了,多可怜。”云鸢歌认真感慨,对对方故意放出来的气势视而不见。 要是一个人,她肯定就怂了。 不过王进挑错了时候,也不看看她背后现在站着谁。 她身后,男子淡淡开了口,“外面冷,王掌印抱病上值不宜在外面久站,你们做干儿子的就是这么照顾掌印的?” 簇拥在王进身周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反驳不得法。 还是来福上前一步,托住王进手臂,“干爹欣赏苏公公有目共睹,不过眼下身子要紧,不如先回室内,干爹想要提点苏公公,日后有的是时间。” 王进抬眸对上苏伯言,牙关翕动,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一走,云鸢歌立马搓手臂,“哎妈呀,这阴气可真够足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后脑勺被人轻点了下,男子声音无奈,带着笑,“就你调皮。” 少女回身,仰着头冲他龇牙笑。 “王进为人记仇,你作甚一而再招惹他?他真要对付你,凭你那点道行,防不胜防。” “我才不怕。”少女晃着脑袋,自信十足,“我有你呀。” 他本想绷着脸,没绷住,嘴角往两边漾开。 “嗯,你有我。” 这世上有种人,惯会顺杆子爬,十三公主云鸢歌堪称当中翘楚。 “苏伯言,我觉得接下来他肯定会想办法给我穿小鞋,你知道,这种阴险小人从来不懂什么叫光明磊落,所以以后你得全方位无死角保护我!” “如何全方位无死角?” “我天天来找你好不好?” 第201章 鞠躬尽瘁弄死你 少女说这话时,水眸生辉,尽是狡黠。 男子自上而下,垂眸俯视。 这个角度,能清楚看清彼此眼眸里每一丝隐藏的情绪。 云鸢歌分明看到男子黑眸中一圈一圈的笑意,像涟漪往周围荡开。 “不行。” 男子好看薄唇轻启,吐出俩字。 “那就这么说定——你说什么?不行?”云鸢歌刚绽开的笑脸僵住,惊讶之下,杏眸瞪得老圆。 男子点头,“不行。” “……”哎我去,这狗东西,口是心非吧? 既然不行你看着我笑啥? 男子身子压低了些,凑到她耳畔,“之前王进生病告假想为难我,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被你算计了,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你想想,假病的时候告假,真病了反而要强撑着来上值,他会不会恨你入骨?” 云鸢歌小脸一收,严肃道,“公公救命。” 公公抬手拍拍她小脑袋,“别天天来,公公需要专心致志帮公主收尾。” “……这也不妨碍我来找你吧?” “你来了,我没法专心。” 公主捂着脸走了。 出了司礼监,慢悠悠走在正月清晨清净宫道,吹着冻人的寒风,公主笑得一脸荡漾。 “映冬,你刚才瞧见没有?王进那脸白得都看不见血色了,啧啧,肯定病得很重。” “真是难为他了,他在早朝上吐的那一口,是心头血吧?” “这样了还能强撑着办公,赫赫忠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皇兄有这样的臣子,一定很高兴。” 映冬拢着手走在公主身后,缩成一团,表情麻木,“是,鞠躬尽瘁。” 鞠躬尽瘁弄死你。 “王公公的功绩,必须有人为他歌功颂德,我去找云十二。” …… 云鸢容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时候,想锤死云十三。 这种大冷天,哪个娇滴滴的公主不睡懒觉? “我跟你不熟,跟你没话说,也不想听你说!赶紧滚蛋!”云鸢容抱着被子不撒手,闭着眼睛使出千斤坠,做最后挣扎。 云鸢歌那点子力气扒拉不动她,想了想,把手伸进被窝取暖。 下一刻,十二公主的怒吼震得房梁颤动。 “云!鸢!歌!我他妈弄死你!” 名贵紫檀雕花大床上,战火瞬间点燃,两个公主扭成一团。 “你爪子往哪放呢啊?!你想冻死谁呢你!” “你身上太暖了,能怪我吗?要怪只能怪我的手太冷。” “你的手是不是从你身上长出来的?!它想干什么是不是受你指使?” “是,但是它有时候不认主。” 整个朝霞殿在现场的宫婢内侍乃至主子,皆被十三公主的厚颜无耻震碎三观。 一刻钟后,俩公主因为力竭暂时休战。 “你现在把王进得罪得死死的,就别来我旁边凑近乎了行不行?懂不懂避嫌?” 坐在梳妆台前梳妆,云鸢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避什么嫌啊,王进不会对付你。”云鸢歌抢占一半铜镜,整理自己散乱的发髻。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对付我?” “因为你无脑啊。” 云鸢容觉得她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气了。 第202章 他们最不屑与铜臭为伍 “朝堂那边对王进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在那之前,他肯定得夹起尾巴做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这次他在你手上栽了那么大跟头,绝对不会放过你。” 云鸢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 云鸢歌对此不太在乎,无谓耸耸肩膀,“我一个鹌鹑公主,他要是真花大精力来对付我才是得不偿失,我不担心。反倒是你……” “我怎么?” “我听说这次群臣口伐王进,有陈家在里头作推手,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青阳表哥。” 闻言云鸢容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道,“这当中内情,我听青阳表哥说了,他确实很担忧。王进虽然是宦官,但是有等同丞相的权力,他要是出手对付陈家,我表哥他们家只怕撑不住。表哥说如果他争气点官职高一些,陈家必定不会这么被动没底气。” “你也别太小看陈家,朝堂上但凡有点官职的,谁还没点派系党羽,陈家不一定没反抗之力。”云鸢歌更想说的是,你千万别急吼吼跑上去送钱。 “十三,你说我要是去找皇兄求情,能不能让青阳表哥官复原职?”那头女子抿着唇,眉头轻蹙,“皇兄那里不是说国库空虚吗?如果我能用私己贴补一下国库,你觉得能不能成?而且我表哥并非无才之辈,他是有能力的。” 云鸢歌不语,好一会后才叹了口气,伸手将女子皱起的眉心揉散。 “姐,这个方法不妥。” “那是国库,你就算有钱,能贴补多少?十万两?百万两?还是贴上你全部身家?” “陈家并非到了穷途末路,你这样做,一来惹人眼,二来遭惦记,你的麻烦会无穷无尽。财不露白的道理你当懂。” “再有,皇兄那边且不说,只说陈家。陈家数十年勋贵,是书香门第,这等人家多数性情清高,你拿银子帮忙,对他们而言就是侮辱。以后你青阳表哥一辈子都抬不起做人。” 云鸢容犹移不定,“你这样说,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一点不夸张!”要是能打消云十二的念头,她还能更夸张,“你要是不信我的话,你可以自己出去打听打听,陈家哪一个没有文人的傲骨?他们最不屑与铜臭为伍!” “那……我再想想。” “你好好想想。而且你不也说你表哥是有能力的?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得相信他,给他点时间证明自己。” …… 从朝霞殿出来,云鸢歌的好心情当然无存。 “我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陈青阳跟我姐感叹时运不济,啥意思?不就拐着弯儿叫我姐帮忙?就差没直说你拿银子给我买官了!” “我姐太单纯了,斗不过那个小人啊。” 摸摸下巴,云鸢歌做了个决定,“映冬,下次我过来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让我记得问我姐拿回我那份分红。免得她把我钱的一块花到人渣身上去,我死了我都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映冬,“……” “还有,你待会出宫一趟,帮我递个信。” 第203章 狼么,白眼狼 看着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时,夏侯非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你说谁叫你来的?” “十三公主。” “我知道,你是十三公主身边的丫鬟,那天晚上我见过你。”夏侯非边说,边往后退,审视又警惕,“你主子叫你过来找我,苏公公知道吗?” 映冬,“……” 在她跟公主不知道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 “你真的是夏侯小公爷?京城传言天不怕地不怕,敢作敢为那位?” “……”夏侯非立即挺起胸脯上前两步,“爷!就!是!” 小奴才寒碜谁呢! 映冬随即递上手里书信,“公主说小公爷是个人才,而且为人嫉恶如仇,这件事情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为正义而战。” 夏侯非犹豫将书信接过,当场打开。 入目就是一串让人不忍直视的狗刨体,“这是十三公主亲笔写的?” “是。” 夏侯非表情扭曲,瞪着那封信,开始承认自己对十三公主太不够了解。 堂堂公主,能写出这样的字来,足够在皇室子弟里傲视群雄。 将信看完,收起,夏侯非正经了脸色,“这件事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 “公主说,若是小公爷把事情办成了,以后她就视小公爷为好兄弟,必定投桃报李。” 闻言,夏侯非几乎立即想把那封信丢回去,然后狠狠拒绝。 最后被小公爷的骄傲遏制住,眼睁睁看着十三公主的贴身丫鬟离开。 人单力薄,内心无助,小公爷转头就去找了他哥。 “哥,你怎么看?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夏侯非期期艾艾看着他哥。 其实看完那封信后,他就想着要怎么玩了。 奈何“熟鸭子”的恐惧太过深入人心,他害怕。 要是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想提起“十三公主”四个字。 因为一提,他就会不可避免的想到大宦官苏伯言,想到苏伯言,他就会想到开水里浮来浮去的熟鸭子。 夏侯亦耐心把那封信看完,继而焚烧。 “你要听我的意见?”他问。 夏侯非立即凑过去,做洗耳恭听状,“哥,你说,我听着。” “我觉得十三公主在空手套白狼。她空手,你是她手里的套。” “那狼呢?” “狼么,自然是陈青阳了。”夏侯亦勾了下唇角,语气莫名,“白眼狼。” “……那我要怎么做?” “随你心意,这种小事,只要你不是胡作非为,家里不会管。” 夏侯非懂了,撸起袖子,战意熊熊。 不过,临走前,小公爷抖了回机灵,“哥,你不是素来最不爱管闲事的吗?这次你怎么没阻止我?” 换做以前,他要是跑来找他哥问意见,只会被一脚踹出门。 他哥可没有惩恶扬善的侠义心肠。 “出去,关门。” “……”夏侯非麻溜的滚。 房里,夏侯亦继续刚才没做完的画,只是刚动了几笔,又停下了。 兴致全无。 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头萧瑟冬景,眼里浮出的,却是画舫船舱里,女子扯住男人衣袖,提醒他闭嘴的模样。 真蠢。 第204章 这心眼偏的 正月过后,皇城的冬意渐渐消退。 春来的悄无声息,人们不经意间于树梢、花圃见窥到一点点绿的时候,才恍然,春天要到了。 王进的处罚,是二月中定下来的。 朝堂为这件事情争论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兹事体大,不能草率。 到底是司礼监掌印,朝廷作下任何处罚,都要考虑一下会带来的后续影响及后果。 最后定下来的处罚,摘除王进掌印之职,贬为副掌印,跟苏伯言一并掌管司礼监,管理二十四衙门十二监。 这种处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这两项指控,最后再次查证的时候,显示证据不足。 假病告假享福作乐倒是辨无可辩,但是这一条也打不死王进。 云鸢歌听到消息后,很淡定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是昭帝在保王进,要利用王进跟苏伯言继续斗。 “苏伯言,你什么时候沐休,我们出宫庆祝啊!” 少女兴冲冲的扒在窗台边上,脸上没有丝毫失望之色。 “明日便是沐休,想怎么庆祝?”苏伯言笑问。 “庆祝当然是要吃好吃的,还要叫上三五好友!我邀我姐一块去行不行?” “可以。” “那你呢,有没有要邀请的人?” “有,”男子点点头,煞有介事,“我邀请你。” “我答应了!” 大声应和,十三公主还掂了掂脚尖,朝同坐在这个内室里的王进送上大大的笑脸。 被降职以后,拥有个人办公署的福利就没了,王进日后上值,要跟其他人一样,坐在办公署大堂。 “王副掌印,一段时间不见,你脸色更苍白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不定哪天摔一跤,人说没就没了。” 王.副掌印.进咬碎一口黄牙,皮笑肉不笑,“多谢十三公主关心!有句话叫做姜是老的辣,服不服的,骑驴看唱本!” “可是王公公你不是姜呀。就算你身子骨硬朗,想要跟年轻人比,但是你看看你今年六十了,活再长也只剩四十年,怎么跟还能再活八十年的后生比?扬短避长,你这不是自己气自己嘛。” 坐在周围的秉笔们把头埋到桌上,眼角都不敢往这边瞄,生怕被殃及池鱼。 以前总说十三公主是鹌鹑,这哪里是鹌鹑?这分明是好战的火烈鸟!随时随地能把人喷得头顶冒烟! 看着十三公主撒完野,在王进想要再次反击之际,苏公公浅笑着开了口,“公主年幼,说话口快心直,并无恶意。王公公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万莫跟公主计较。” 众人,“……” 真要劝架,你怎么不在公主讽人前开口? 等公主骂痛快了你才假惺惺作态,拦住王公公? 这心眼偏的! “日后我会多提点一点公主,作为赔罪,散值后我请王公公喝酒如何?”苏伯言声音听来温和,好像真的带着点歉意。 王进老脸几番变色,阴沉沉瞧着他,最后勾唇冷笑,“既然苏公公都开口了,杂家不应岂非不识好歹!” “那边说定了。” 第205章 唇亡齿寒 “苏伯言,你干嘛请他喝酒啊?” 等里面众人收回视线,云鸢歌噘嘴戳窗边的人。 不高兴。 苏伯言以往散值后也很忙,要跑昭帝那边述职。 现在他居然挤出时间来请王进喝酒? 有那时间不能陪她吃饭吗? 他都好久没陪她一块吃晚饭了。 苏伯言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包果脯,塞到少女手里,“外面天冷,你先回去,晚上我事情办完了去看你。” “真的?什么时辰?” “最多亥时中。” 看在他又送她果脯的份上,云鸢歌勉为其难点点头,“行,我等你。能早尽量赶早,我怕我睡着了。” 睡着是不会睡着的。 他要是能来早一点,他们不是能聊久一点嘛? 公主没朋友,太孤独了,要人陪。 “好。”男子勾唇低应。 公主哼哼两声,立即打开纸袋子享受自己的零食,“诶?这果脯怎么不是以前那种?那个很甜的……” 公公镇定自若,“新品,比以前那款好吃。” 被无视掉的王副掌印,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十几圈,脸色阴鸷鸷的,“哼!” 公主听到了,但是没放在眼里。 他们家苏公公的地位,跟王进如今是平起平坐,可不是以前官大一阶压死人的情况了。 哼谁呢? 气死你寄几。 …… 司礼监散值是酉时末,天边涌着大片大片火红的晚霞。 苏伯言没有邀请王进去别的地方,就在他以前的个人办公室内,点了红泥炉,温上一壶酒。 两人对酒浅酌。 “这就是苏公公的‘赔罪’?”王进嗤笑一声。 连下酒菜都没有,毫无诚意。 “王公公喝过的好酒不计其数,不缺这一顿。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喝酒是其次,谈话才是主要的,王公公想来也清楚。” 王进自然知道,苏伯言会邀他肯定是有事要谈,否则他也不会应邀。 “杂家是没想到,堂堂司礼监副掌印,竟然会伙同公主耍弄卑鄙伎俩。这次杂家栽了,你们也别太得意,总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 苏伯言短促低笑一声。 对方当真是被小鹌鹑气狠了,现在还记着下午那一茬。 “我跟公主,并不想同万公公为敌。眼下什么形势,王公公心知肚明。” 给王进倒了一杯清酒,两人都不急着喝,谈话切入正题。 “原本王公公的罪名,结党营私,收受贿赂,铲除异己,赶在贪墨案末尾的风口浪尖上,杀头亦不为过。” 苏伯言抬眸,眸光沉暗,“是苏某将公公那些罪证抹去了,保下了公公的命。” 王进瞳孔一缩,不言语。 “你真以为是皇上想保你?以前皇上或许会,但是你的势力在贪墨案里被削减泰半,这种情况下你摔进泥泞里,皇上只会趁机将你踩死,先解决了心头一大患。” 王进看着面前男子稳重从容运筹帷幄模样,眼神渐渐复杂,“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苏伯言摇头,“唇亡齿寒,我只是更明白这个道理。你还在,皇上会更乐意看你我二人相斗,他则保存自己的实力。但你我不论哪一方先败了,剩下的一方,就要跟皇上正面对上,输赢如何且不说,我们是宦官,赢了又能如何?” 第206章 先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王进沉默了。 是啊,他们是宦官,是阉人,斗赢了皇上又能如何? 总也改不了一人之下的结局。 而皇上乃是皇室正统,本就顺应天命。 这个皇上败了,还有下一个皇上。 他们之间的争斗,便是无休无止。 在结局既定的情况下,人追求的自然是最大利益。 那么是一人单打独斗好,还是两人合作共赢更有利? 王进抬头,对面男子朝他淡淡一笑,举杯,“王公公,我们合作吧。” “……你看不上掌印的位置。”他说。 男子点头,“是,我看不上。” 举杯相碰那一刻,王进知道,自己已经败在苏伯言手中。 这个人,日后的成就势必在他之上。 他确实比不上他。 不管是心机城府,还是目光长远,以及跟对手言和的魄力及胆量。 而自己一心想要死死握在手里的位置,对方压根看不上这一点,王进心里很是复杂。 不知道是轻松还是羡慕,又或嫉妒。 有人抢,香。 没人抢,真香。 …… “你真跟王进合作了?”听完始末,云鸢歌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睛里掉下来。 “合作了,所以公主以后见着他,可以继续怼,他不敢为难你。” “……” 王进老货不敢为难她,云鸢歌很高兴。 但是事情不对啊。 上辈子王进是被苏伯言弄死了的…… 现在两人居然合作了? 是不是她重生的方式不太对? 还是她重生的地点不太对? 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突然失去掌控,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云鸢歌小脸严肃,一本正经,“那掌印那个位置怎么办?你们既然合作了,你要把王进再推上去吗?” “那个位置该谁来坐,是皇上应该头疼的事情,我们只管做好分内事便是。”少女故作深沉的模样,让人发笑,苏伯言拍拍少女眉心,“公主吃好喝好睡好即可,无需操心太多。” “那你跟王进,打算怎么合作?” “自然是,斗给皇上看。” 云鸢歌一拍大腿,“苏伯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就不怕我去告密?” “你会吗?”男子挑眉,眼底含笑。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 本就俊美的五官映在灯光下,更添两分魅惑。 还有那双平日极深沉冷淡的眉眼,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好似你就是他的满心满眼。眼神带钩,勾着人心砰砰乱跳。 这颜值,这神色,谁遭得住? 云鸢歌坦然的被勾引,“不会,咱俩一条船上的,自然是一条心!” 必须一条心,而且她还要成为苏伯言身边得力的好帮手。 实在是,除了保命外,还有一件事情她也有点急。 重生回来后发生的好多事情跟前世都有偏差,所以她拿不准,这一世皇兄会在什么时候准备把她卖掉。 在那之前,她必须给自己扒拉更多筹码。 苏伯言离开后,云鸢歌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当个公主,真的是太糟心了。 她还不敢跟苏伯言说,毕竟事情还没发生,现在就担心那些有些奇怪。她没法解释。 要不……赶在被卖之前,先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随着这个念头浮起,云鸢歌脑海里几乎是立即的,浮出苏公公等下惑人的脸。 吓得云鸢歌把自己埋进被窝,抖了一个晚上。 第207章 真够听话的 这次几人还是约在醉福楼。 时间定在巳时中,正好吃午饭,吃完后剩下的时间还能在京城大街四处玩玩。 云鸢容又是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罪魁祸首还是同一个。 “云十三,老娘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打扰我睡懒觉,你是第一个。” “很好,这个仇我记下了。” “你给老娘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连本带利还回去,等着受死吧,呵呵呵……” 坐在马车里,云鸢容朝对面少女微笑,白牙森森。 云鸢歌怕吗? 不怕。 虱子多了不痒。 “我是看你没朋友,难得我出宫玩一次,顺便带上你让你打打秋风。姐,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啊。” “我没朋友?”云鸢容气笑了,“是你找不到人陪才故意拽上我吧?到底谁没朋友?说起这个,你云十三一骑绝尘,谁也赶不上。就算搭上我,我也不是你朋友,我是你姐。” 她掐指一算,云十三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没办法,嘴太贱了人不爱待见。 哪回有空了她在宫里跟人说道说道,替云鸢歌澄清一下,丫不是小鹌鹑,丫是毒鹌鹑。 等她怼痛快了,云鸢歌才慢悠悠撩开车窗帘子,前面就是宫门。 透过车窗小小视野,云鸢容看到了站在宫门口的颀长身影。 如今司礼监一把手之一,苏伯言苏公公。 云鸢容,“……” “姐,你怎么不说话了?苏公公不跟我们坐一辆车,你骂什么他听不见。没事,你接着骂。”云鸢歌很好心的安抚她,然后冲着那边男子猛挥手,“苏伯言!苏伯言!” 云鸢容,“……” “你还约了苏伯言?” 十三公主回头,疑惑道,“我没告诉你吗?今天苏伯言请客,我要帮他庆祝他搬开了头顶一座大山。” 云鸢容呵呵不说话了,所以,你要替别人庆祝,为什么是别人请客付钱? 想炫耀什么呢? 此时马车已经驶到苏伯言面前,缓缓停下。 苏伯言走到车窗口,看着把整个小脑袋探出来的少女,无奈,“公主,别把脑袋这样伸出来,容易受伤。” “不伸出来我怕你看不清我,这车窗子太小了。”少女振振有词。 被完美堵在后头的云鸢容,“……” 她惊喜的发现自己常常跟不上云十三的脑回路。 这说明她还是个正常人。 非常欣慰。 “我看得清。”苏伯言伸手,小心把少女脑袋塞回去,“公主前面先行,我跟在后头,待会醉福楼见。” 说罢转身要走开,他的马车就停在旁边。 “苏伯言!”云鸢歌及时抓住他袖摆,“你马车跟我并排走呗,这样我就能跟你边走边说话了。” “不可。”苏伯言及时按住少女蠢蠢欲动又要钻出来的脑瓜子,揉了揉,“听话。” 少女安静了。 云鸢容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同时眉心也不可见皱起。 看着对面少女明显喜滋滋的模样,最后云鸢容不甘的啧了声,“真够听话的。” 少女下巴骄傲一抬,“那是,不听话的狗腿子不是个好公主。” “……” 第208章 你想要,我给你 醉福楼是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平日来这里光顾的全是权贵富豪,手里没点家底的,根本不敢踏进醉福楼大门。 但凡进来的,那肯定是不差钱的主。 是以酒楼里上至掌柜下至小二,眼力都是极好的,来过一次的人,他们就能见之不忘。 云鸢歌一行是第二次来,小二已经把几个认出来了,热情上来招呼。 带着几人入座的,甚至还是上次坐的那个包间。 云鸢歌对这种服务很满意。 “就冲这种服务态度,醉福楼赚的绝对不会少。不知道这家酒楼到底是谁开的,肯定贼有钱。” 云鸢容古怪看了她两眼,眼角余光扫过某公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云鸢歌纳闷。 “醉福楼这样的酒楼,专门招待勋贵,你以为这样的大酒楼为什么能在京城屹立多年不倒?每天日进斗金为什么没人敢眼红?因为酒楼背后的势力,足够震慑旁人,便是勋贵都不敢在酒楼里闹事。” “那么大的势力……难道是皇兄开的?”云鸢容能想到只有这个。 整个京城勋贵家族有多少? 能镇得住这些勋贵的,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 云鸢容朝她翻了个优雅的白眼,“酒楼的东家不止一个,是几个。确切说是酒楼原东家把酒楼股份分成了几份,送到皇城最有权势的几家人手里,有这些人家撑腰,醉福楼才能有今天规模,成为京城第一。” “说那么多也没说清到底背后东家是谁,吊人胃口,你还不如不说呢。” “……”就这种的,遇上了你手痒吗?云鸢容手非常痒,“以前王进就是酒楼东家之一。” “王进?以前?” “现在那些股份有没有易主,那就不知道了。”云鸢容难得含蓄了一丢丢,着实是,她不敢招惹苏伯言。 苏伯言在人后做的那些事情,手段有多毒辣,她光是想起都有不寒而栗之感。 现在面前这个嘴角含着浅笑,亲手帮她们姐妹斟茶的人,跟她印象里的完完全全截然不同。 但是有些人绝对不是脸上带了笑,他就变善良了。 将暖茶分别放到两位公主面前,苏伯言才淡淡将话题接了过来,“那些股份现在在我手里。” 云鸢歌,“……” 云鸢歌,“!!!” 云鸢歌眼睛亮得,像在看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在在在你手里?!苏伯言,那你是不是能分好多好多钱?” “旧岁年底刚分了一次账,确实挺多的。”苏伯言含笑,“足够养得起人。” 云鸢歌酸了。 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苏伯言赚钱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反观她自己,赚的那点小钱钱,还有仗了苏伯言的势,加上她舌灿莲花的功力才得来的。 人比人,好气啊。 “羡慕?”男子抬眉。 云鸢歌愤愤点头,“羡慕,羡慕死了。” “你想要,我给你。” “!!!”云鸢容抓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她承认,她也酸了。 第209章 我就是你的权势 那头,云鸢歌已经连连摆手摇头,“我不要。人家酒楼要的是有大势力的东家,我什么都没有,无权无势的,拿着那些股份只会烫自己的嘴。”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这样的鹌鹑公主,人家可看不上。 再说她虽然羡慕苏伯言,但是并不眼红。 “谁说你无权无势?”男子扬唇,朝她浅浅一笑,“我就是你的权势。” 云鸢歌愣了下,看着男子,嘴巴张张合合,突然发不出声音来。 她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在苏伯言面前,多难为情的话她都说得出来,她是狗腿子嘛。 可是他对她说,他就是她的权势的时候,她却莫名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苏伯言看重她,喜欢她,让她依靠,这样下去,以后苏伯言肯定不会再不问缘由要她的命。 只要他对她有一点点真心,她就能改变自己上辈子的结局。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对真心的渴求,他只要给她一点点,她就想回他好多好多,然后让他更喜欢她,再给她更多更多的真心。 她太贪恋那样的温暖。 云鸢歌两只爪子搭在桌面,指尖在桌面上飞快扣来扣去。 “苏伯言,我,我——” “我好歹也是被邀请来的客人,你们能不能顾一下我的感受?”女子不满的声音突然切进来,打断了云鸢歌后面的话。 “十三,你叫我来,就是让我坐冷板凳的?我好歹是你姐!” 打断两人之间流动的暧昧,云鸢容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背后也浮出一层冷汗。 她注意到,她开口的时候,苏伯言掠过来的目光带着了然。 妈的,为了云十三这个蠢货,她势必得罪苏伯言了。 她就不该跟这货凑和到一起! “行行行,你是我姐,你说什么都对。姐,喝茶,我亲自给你倒。”云鸢歌也悄咪咪松了口气,借着插科打诨压下自己的情绪。 她有点不敢看苏伯言,刚才,她竟然差点想对苏伯言说,她好喜欢他…… 哎妈呀我的娘! 苏伯言好像没感觉到姐妹两之间的怪异,转头吩咐伯玉伯安,“传菜。” 包间里氛围总算又变回正常。 这次伯玉伯安跟映冬是随同一道出来的,只是跟之前毫无例外,他们是继续被忽略彻底的三只。 差点就没有他们出场的戏份。 有云鸢歌这个奇葩在,席间气氛很快热络,但是云鸢容跟苏伯言之间,始终隔着一层隔阂。 时而她看向云鸢歌的时候,眼底有隐秘的担忧。 有关十三公主跟苏公公之间关系极密切的传闻,她不是没听过,甚至她亲眼看见过好几回。 以前还没怎么上心。 在皇宫,后宫主子们谁身边没跟着一两个心腹太监,关系好的时候像是自家人一样,甚至让太监伺候着梳洗沐浴也极为正常,没人会往歪了想。 奴才,终究是奴才。 再亲密再信任,也有一道越不过去的阑槛。 但是十三跟苏伯言之间,明显已经过了那个界限,太奇怪了! 第210章 只要苟着,她就是安全的 有了怀疑后,云鸢容更加关注面前两人之间互动的小细节。 随着观察越多,眼底忧虑也越来越深,心越来越沉。 只是眼下,一切只能先按下不表。 几人用餐间隙,包厢门外传出短暂喧哗声,隔壁包间有人入座。 云鸢容心思全在云十三身上,没有去留意。 反而是云鸢歌,在那阵喧哗响起之后,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她好像抓到某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了,是夏侯非,确定无疑。 “苏伯言,这就楼的包间隔音也太好了,都听不到隔壁说什么了!”暗戳戳瞟了眼心不在焉的云鸢容,云鸢歌凑近苏伯言,低声抱怨。 苏伯言好笑,“你想听墙脚?” “什么叫听墙脚,这不是难得出宫,了解一下民生嘛,哈哈哈。”她好像忘记把自己跟夏侯小公爷之间的交易告诉苏伯言了,现在坦白,还来不来得及? 悄悄抬眼,正对上男子黑峻峻的眼睛,云鸢歌小身板抖了下,蔫了。 要不,下回再找机会跟他说。 之前不过是一块果脯,从此以后她就跟那些果脯阴阳相隔。 这次她还亲笔给小公爷写了信,保不准苏伯言知道以后,她就要跟她的爪子两不相见了。 “隔壁来的是京中几个勋贵子弟,有荣威侯府嫡长孙穆元,钦天监监判陈青阳,两个四品官员世家子弟,还有……夏侯府小公爷夏侯非。”苏伯言薄唇轻启,将隔壁来人名字一一点了出来,凝着少女,“你想听他们说什么?我转述给你。” “不,我一点都不好奇。”云鸢歌坐直身子,给男子倒酒,“今天我们出来我为了给你庆祝的,别让旁人搅了兴致,来来来,喝酒喝酒!” “真不想知道?” “不想,一点都不想!” 这种时候,求生第一。 她就不该在苏伯言眼皮子底下出幺蛾子,早知道昨晚就不让映冬去给夏侯公府递口信了! “伯玉,伯安,把靠墙的屏风移开。”苏伯言垂眸,淡道。 伯玉伯安立即起身,把贴着包间墙壁放置的六扇屏风叠起,推到一旁。 隔壁包间的喧闹声一下清晰起来。 云鸢歌,“……” “苏伯言,我吃饱了,去逛街吗?” 男子看看自己的碗筷,“公主,我还没开始动筷。” 云鸢歌,“……”是,苏伯言没动筷,前半段苏伯言全程给她布菜去了。 她是吃饱了,他们家苏公公还没吃上两口。 算了,吃吧。 来吧。 只要她苟着,她就是安全的。 隔壁包间里,一席坐着五人,全是京城勋贵家的子弟。 今日来醉福楼,是穆元做东。 在座的有两人是他跟班,夏侯非这个小公爷则是他想要交好的。 至于多出来的一个陈青阳,论家世身份,根本入不了穆元的眼。 奈何人是小公爷夏侯非叫来的,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将就着坐了一桌。 “小公爷,亦兄今天怎么没来?又有什么事情忙活去了?”等上菜间隙,喝着茶水,穆元随口闲聊。 “我哥那人有事没事都不怎么爱出门应酬,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跟个入了佛门清修的和尚似的。” 第211章 苏伯言,你会不会花妻子的钱? “你这话要让亦兄听见了,怕是又要罚你抄写佛经了。” 桌席间响起小声哄笑,小公爷平日在京城怼天怼地,唯一能镇得住他的,也只有他哥夏侯亦。 这在贵族圈子里算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穆元拿着个开玩笑,并没有恶意,表的是亲近。 否则,小公爷可不会给他面子。 “所以,你们千万别把这话传进我哥耳里,小公爷我再次谢过各位。” 又是哄笑声。 隔壁云鸢歌撇嘴,说的都是什么没营养的东西,她对这些八卦没兴趣。 好在,很快那边再传来的对话慢慢有点意思了。 “最近东城杨家那个传闻你们听说了没?到处都传遍了,杨家老爷闹了个没脸,听说最近连大门都不敢出,上朝也是避着人走。” “什么传闻?哦!小公爷说的是不是他们家贪墨儿媳妇嫁妆,把人家嫁妆划归到公中花费的事情?” “这事情我也听说了,不怪外面人笑话他们家。花自家儿媳妇的嫁妆,那是人干的事?爷最看不起这种人,说白了就是一家子吃软饭的,软骨头。” “杨大人那个儿子,现在出门也被人戳脊梁骨,这种的纯粹就是活该了。但凡是个男人,就干不出这种窝囊事,没点男人的骨气。” “还是书香门第呢,事情传开以后,他们家子弟再出色,也没人敢嫁了。可怜的是他们家女子,听说还被人讽刺,是不是嫁到夫家以后了,也会把嫁妆钱拿来给夫家花用。” 闷闷笑声此起彼伏,期间云鸢歌始终没听到陈青阳的声音。 不知道这些闲话落在他耳里,是什么感想。 期间云鸢歌也暗悄悄观察云鸢容反应。 这家伙没有反应。 真个只当笑话听,没往自己身上联想。 云鸢歌转了转眼珠子,伸手去戳苏伯言,“苏伯言,以后你要是娶妻,会不会花你妻子的钱?” 苏伯言,“……” 云鸢容,“……” 三人组,“……” 公主这话问的太过自然了,自然到好像苏公公是个正常男人,会跟正常男人一样娶妻生子。 你这样,真的不是在拐着弯的讽刺苏公公? 三人组埋着头,都没敢去看苏公公的脸色。 这种时候,也没人敢去救场。 苏公公可能不会为难十三公主,但是谁这时候冒头,很大可能会沦为炮灰。 苏伯言慢慢将筷子放下,掏出手帕擦拭嘴角,然后才抬眸淡道,“公主觉得,苏某会娶妻吗?” “……”云鸢歌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送命题,“也、也不是不可能?你看看王进王公公,长成那样的他不仅有妻,还有妾、妾室呢……” “那公主觉得,王公公的妻妾,一年到头能赚想想多少两银子?” “……”双手合十朝男子拜了拜,男子脸色丝毫没变,瞧着她,神色间毫无波动,看不出息怒。 云鸢歌低头,毛茸茸的脑袋朝男子手臂拱去,蹭啊蹭,“我错了我错了苏伯言,我就是个假设,你就假设假设回答我嘛。” 第212章 幸亏你没做 为了云鸢容那个眼睛糊了粪的玩意儿,她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要是那丫以后不懂感恩,她就跟她姐妹阋墙! 脑袋蹭在男子手臂,脸埋在下面,云鸢歌一脸苦哈哈。 “公主,”男子拥一根指头把少女脑袋顶开,“假设的问题我不回答,要不公主等几年,若我娶妻,我再告诉你。” 娶妻? 这货真要娶妻? 他还当真想娶妻? 简直跟王进那个老货一样不要脸! 云鸢歌两爪子一把抓住男子手指,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又在男子凉飕飕的注视下,怂了回去。 “……王进那人,虽然说人不怎么样吧,不过他确实不会是花妻子钱的人。你看,就连太监都比吃软饭的男人有骨气!要我说,这天下好多男人连太监都赶不上,要来何用!” “苏伯言,你比王进强多了,也比天下好多好多男人强多了!” “我相信你,你肯定不会花女人的钱!” 男子扬唇笑笑,“我会,公主今天不是要帮我庆祝么?那这顿饭,该公主做东才是。我若是抢了付账,传出去对公主名声不好,别人可能会说公主太抠门。” “是,公公说的对,就该我请!” 云鸢容抚着脑门,抓着茶杯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茶水,都浇不灭心底生起的无力。 她南诏皇室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没有骨头的公主? 合该她被苏伯言压得死死的! 心里正吐槽得劲,脚上冷不丁挨了一脚,云鸢容痛得脸色狰狞,极想把茶杯扣到凶手脑袋上。 “姐,今天出来你不是说要感谢苏公公之前帮了你青阳表哥,这顿由你请客做东么?谢了啊姐,让你破费了。” “哈哈哈,不破费,不破费!”云鸢容笑,等回宫之后,她会好好教教云十三,什么场合里什么话不该说! 闹得正欢,隔壁人声突然又传了进来。 “——青阳兄,你家也是书香门第,跟杨家家世差不多,相比之下我倒是比较佩服你们家家风,从来就没传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种吃软饭的事情,你家定然做不出来。” “诸位谬赞了,杨家的事情家父也有耳闻,对此行径极为不屑。书香子弟本当气节高雅性情清正,岂能因为银钱失了读书人的傲骨!且我家虽与杨家家世相当,但是在银钱上,却是素来不缺的。”这是陈青阳的声音,还挺好认。 云鸢容刚才还兴致缺缺,听到这里人似乎精神了些许,也顾不上计较被云鸢歌踩了一脚的事。 “姐,我听到你青阳表哥的声音了,他这话说的不错,不愧是正宗的书香门第出来的,文人风骨奇高。” 云鸢歌凑到她旁边一本正经,“你看,幸亏之前说给他买官的事情你还没做,要是做了,那不是在陈家脑门上抹黑了么?到时候你青阳表哥多难做人?他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怪你?你说是不是?” 云鸢容若有所思,最后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差点想岔了。” 第213章 有靠山就是这么爽 “陈家现在本来就还被卷在风口浪尖上,我表哥说被贬官后,以前来往的好多世家子弟现在都避着他走了,人情薄凉。陈家背景不够雄厚,经此一遭,受不住更多打击。我要是真砸银子扶持他,只怕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 云鸢容吐了口气,朝云鸢歌笑笑,“亏得你一直在旁边劝我,我不会乱来了。” 云鸢歌眸光微晃,心头五味杂陈,夹着许多无奈。 最后伸手抚摸云十二后脑勺。 这货心里一心想的都是陈家,却没有替自己想半分。 “你这傻孩子。” 云鸢容,“……” 云鸢容,“???” 反应过来后,云鸢容毛发炸开,“云十三老娘我踏马跟你拼了!你占谁便宜呢占谁便宜呢!啊?!” 愤怒使人失去理智,云鸢容张牙舞爪扑向云鸢歌,什么狗屁场合不想顾了! “哈哈哈!”云鸢歌张狂大笑,转身就钻到苏伯言怀里,“有坏人要打我,苏伯言救命!” 云鸢容爪子堪堪在苏伯言面前顿住,不知道该上前还是后退。 她没想到云十三能这么不要脸! 苏伯言双手自然无比将怀里人护住,黑眸半抬清凌凌的,似笑非笑,“十二公主,这包间隔音不太好。” 云鸢容,“……”云鸢容就蔫了。 公公怀里的某公主,转过头来,朝云鸢容咧嘴笑。 好不得意。 有靠山就是这么爽。 用四个字形容,叫——爱不释手! 托云鸢容那一声怒吼的福,隔壁陡然安静下来,很快,他们这边就响起了敲门声。 “十二公主?十三公主?你们也在这里?” 是夏侯非的声音。 也只有他这个小公爷能用平等姿态跟两位公主对话。 苏伯言跟抱小孩似的把怀里少女抱起,双臂平伸稳稳托出,把她放回她原本座椅,又示意伯玉伯安把屏风挪回原位,这才开口吩咐,“开门。” 趁着这个间隙,云鸢容跟云鸢歌咬耳朵,“云十三你别得意!” “这个我不能答应。” “……” “该得意的时候不得意,不能得意的时候还得苟着,那岂非一辈子不能痛快?” “……”好有道理。 伯玉已经把包间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夏侯非。 一袭浅紫锦袍人魔狗样,瞧到里头端坐的苏公公时,小公爷气焰悄咪咪敛了三分。 “原来苏公公也在,这是陪两位公主出宫游玩?” “嗯,夏侯小公爷有事?”苏伯言抬眸,淡问。 “没有没有,我就是在隔壁好似听到两位公主声音,过来打个招呼,哈哈哈。”夏侯非尴笑,心里怄得不行,云十三递的口信里没说苏伯言也在! 存心了阴他不是! 他要是知道姓苏的也在,今天他压根不会出来! 隔壁包间的人此时也都过来了,全挤在夏侯非身后,朝里面行礼。 一行五人里,夏侯非身份地位最高,其次是荣威侯府穆元。剩下的三个包括陈青阳在内,于这种场合都是要跟公主恭敬行礼的。 否则就得被人说以下犯上了。 第214章 跟谁玩清高呢? 看到陈青阳也在门口,而且还是站在人后,云鸢容下意识想把人叫进来。 被云鸢歌一把按住了手背。 “本公主跟十二姐姐出宫游玩是私人行程,在外面的时候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诸位既然行了礼打了招呼,就赶紧请回吧。男女有别,我姐妹二人不宜招待,还请海涵。” 这番文绉绉的话从云鸢歌嘴里拽出来,惊掉包间里好几人眼球。 还不止这点。 丫不仅拽词,丫还把皇室公主高高在上的架势给端上了。 这还是刚才那个钻进苏公公怀里喊救命的人? 切换角色也忒快了点! 但是不得不说,这才是皇室公主该有的姿态。 门口几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包间里人的言行姿态,心思各异。 陈青阳是当中心情最为复杂的。 屋里两个年纪相当的少女,一娇俏一明艳,不同的脸孔却有同一股气质。 身为皇室公主的高高在上。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明显的感觉到,他跟云鸢容之间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 以前云鸢容出现在他面前,多数在迁就着他忍让着他,彼时尚不觉得有什么。 甚至心底有些沾沾自喜,看,堂堂公主在他面前,也跟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 更甚十二公主嚣张无脑的做派,连寻常世家女子都不如,他反感,也看不上。 可是此刻,瞧着端坐在那里坦然接受顶级世家子行礼的女子,他心头生出了狼狈的卑微。 跟云鸢容行礼这些人,是他需要绞尽脑汁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攀扯结交的人,即便跟他们混在一块了,他也永远是只能走在人群末尾的那位。 这便是差别。 不管云鸢容在皇室受不受宠,她都是公主。 卑微背后,又不可抑制生出恼怒来。 平时见了他就过来围着他转的人,现在看着他站在这里,被世家子挡在身后,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开始在他面前端姿态了?她把他当什么?! 所有想法不过心念电转,一瞬间而已。 陈青阳抬头直视端坐在里面的女子,眼底带上似嘲弄的冷意,拱手,“不敢打扰两位公主雅兴,在下告退!” 说完大步离去。 夏侯非扭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撇嘴不满,“啧,什么态度,他这是在耍性子?小爷还没说走呢,他居然敢抢我前头?跟谁玩清高呢!” 穆元扬唇笑了声,“小公爷勿恼,两位公主还在这呢。” 说完视线隐晦朝云鸢容扫了一眼。 陈青阳跟十二公主之间那点子丝丝缕缕的关系,在上流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算了,走走走,回包间!刚的酒还没喝完呢!” 被扫了兴致,夏侯非也不跟里头的人再打招呼了,气鼓鼓返回隔壁。 坐回位置上还在生闷气,就不该跟云十三同流合污! 一个吓人的,一个不长眼的,最近碍眼的人可真多! 等外面人走光了,包间门重新合上,云鸢容才一脸莫名转向云鸢歌,“好端端的,陈青阳突然发什么脾气?” 第215章 直击灵魂的拷问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睛,“他发脾气了吗?我没看出来啊,可能他只是突然内急,所以急着走?” 众人,“……” “就当他突然内急好了,那你解释解释你刚才为什么端架子?” 云鸢容也不傻,有点砸么出味来了。 “我是公主,公主在面对外男的时候端架子不是应该的吗?男女有别,人言可畏。身为公主,在外的时候就当时时谨记公主身份,不能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免得让皇室蒙羞,让自己清名受损。” “你在苏公公面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苏公公不是外人,是内人。” 内人苏公公眉目不动,淡然自若饮下一杯暖茶,起身,“走吧。” “苏伯言你不吃了?” “嗯,饱了。” 男子眸光淡淡睨过来,云鸢歌莫名心虚,悄悄缩起脖子。 总觉得苏伯言的话别有意味。 吃饱了? 还是气饱了? 她跟夏侯非的地下合作关系,莫非被这货察觉了? 思及此,云鸢歌更心虚了。 凭她狗一样的直觉,想要化解这道难题,四字箴言——坦白从宽。 到得楼下,苏公公果然言行如一,真的要吃软饭,鉴于自己心里有鬼,买单的时候云鸢歌异常痛快又大方。 二六十九两八钱的账单,拍出三百两银票,拿回三十两,给酒楼抹了零。 出了酒楼后,云鸢歌拽上男子袖摆,故意放慢脚步,任由云鸢容一马当先领着三人组慢慢跟他们拉开距离。 “苏伯言,我要坦白。”坦白从宽,坚定不移! “坦白?公主是又做了什么事情,需要奴才帮你收尾?” 看,“奴才”都出来,要说这货没生气,云鸢歌敢把自己脑袋摘下来给人当球踢! “都是为了云十二!我自己绝对没有私心!” 不用男子多问,云鸢歌自动自发把事情从头到尾全交代了。 包括让映冬递信给夏侯非合作,让夏侯非这段时间带着陈青阳一块玩,人前故意给陈青阳戴高帽赞他文人清高。 最后,就是今天这场碰瓷了。 “真的,我就是为了保住云鸢容那傻货的钱袋子,避免她最后人财两空。陈青阳不是个好东西!” 周围人潮熙来攘往,在两人身边来来去去。 街道上人声嘈杂。 说完这些之后,男子久久没有回应,只依旧不疾不徐往前走,面上全无多余表情。云鸢歌心里忐忑,有些不确定,她说的话他有没有全听进去,听进去了又相不相信。 身为以保命为最终目的的狗腿子,她太难了。 在她小脸皱巴成苦瓜的时候,男子停下了脚步,侧身,黑眸静静凝着她,“公主如何知道陈青阳不是好东西?如何知道十二公主最后会人财两空?你对陈青阳很了解?对他们之间的结局能未卜先知?” 云鸢歌僵住,半张小嘴愣愣看向男子,“……” 哎卧槽,这他妈是直击灵魂的拷问啊! 她怎么答? 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陈青阳还在装对云十二深情款款,她就断言云十二最后人财两空。 解释? “苏伯言,恭喜你答对了,我会未卜先知!” 第216章 我是不是真心你不知道吗 瞧着男子一言难尽的表情,云鸢歌呵呵呵谄笑。 一切无法解释的事情,就用未卜先知来回答。 宁可当一个神棍,也要把晃眼圆过去。 她就是这么机灵。 “那公主突然一反常态接近我,跟我处处表现亲昵,也是因为未卜先知,知道我以后会出人头地?”男子又问,好看的薄唇动一下,云鸢歌的心就跟着抖一下,“并非出自真心?” “……” 云鸢歌哭了。 这真没法回答了。 最毒的送命题! 答是,就是承认她对苏伯言并非真心亲近。 答不是,则证明她的“未卜先知”是在撒谎。 这货就没给她留活路! ……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云鸢歌豁出老脸,勾住苏公公手指摇啊摇。 “我是不是真心的你不知道吗?” “奴才愚钝,看不透。” “你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只要你想,我可以的!你来拿!” “好。” “???”云鸢歌不可置信瞪着男子淡然的脸。 不是,你就这么应了?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淡然的说出要取心的话来的? 咽了下口水看,云鸢歌磕磕巴巴,“什、什么时候拿?”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 云鸢歌恨! 男子勾唇,轻笑了下,“先留着,等我要的时候,我自来取。” “不是,苏伯言,你不能这样!你真要剖心啊?”云鸢歌急了,上辈子的阴影还在,她一点都不觉得苏伯言在说玩笑话。 他妈的,她一个小聪明,自己把自己小命送上了? 这么容易? 这么作孽? “苏伯言!你再好好想想,静下心来好好想,别一时冲动!你想想你真把我心挖走了,世上可就没我云鸢歌这个人了,以后你去哪找我这么合契的狗腿子!” “苏伯言!你别走啊,你先答我!” “站住,你给我站住!我要跟你拼命了啊!我真跟你拼命了啊!” 太多人看着,云鸢歌实在做不出扑到男子背上掐他脖子的蠢事来,只能死死拽住男子手臂,几乎挂在他手上。 “不是你说让我取的吗?”男子脚步丝毫没受影响,跟手上挂的是个没有重量的小人偶似的。 “我开玩笑的,苏伯言,我开玩笑的!” “啊,我认真的。”男子侧过头来,云鸢歌终于发现这货嘴角是翘起的,连尾音也携了隐忍笑意。 “哦,你吓我!” 男子不说话了,以拳抵唇,笑声从嘴边低低溢出来,端是愉悦。 没骗你啊,我是认真的。 公主的心我自然要。 要活的。 他日必取。 周围行人接二连三往两人看来,有羡慕有不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注重风气!” “感情再要好,关起门来自个腻歪就是了,在外面还这样黏黏糊糊的,像什么话!” “话不是这么说,不定是刚成亲的小夫妻,如胶似漆也能理解。” 云鸢歌火速放开扒拉男子的手,然后又坚定的吧爪子重新攀回去,小脸绯红。 什么小夫妻,什么如胶似漆? 错觉!误会! 但是她不解释。 嗤!转过身之后谁认识谁啊?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一两句非议,得罪他们家苏公公? 刚哄回来呢! 第217章 够不够狠? 云鸢容领着三人走出老远,无意间回头才发现有两个人被落在后头了。 而本应该跟在自家主子身边的人,却反而走在她身后。 “你们怎么回事?认错主子了?” 映冬仨齐齐摇头,微笑。 “公主跟苏公公有话要说,身为奴才也得避嫌。” 云鸢容看了映冬一眼,挑眉,“他们俩经常这样?说悄悄话的时候你们也要避开?他们俩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多?” 映冬忙道,“十二公主别误会,我们家公主通常有大事正事要跟苏公公商量的时候,才会叫我们回避。” “可是我看你们回避的姿势很熟练,不下百十回了吧?” 三人组笑着低头,不答。 云鸢容凝目,看着云十三几乎整个挂在苏伯言手上的怂样,眼角差点没抽飞。 世风日下,不忍直视! 她知道苏伯言是太监也便罢了,这京城大街上全是寻常老百姓,可没几人能认出苏伯言真实身份。 云十三是不想要名声了? “云十三!你给我过来!”她压着嗓子吼。 “等会,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你们先走!” “……”云鸢容感觉头发丝要着火。 这头,云鸢歌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把好感刷回来的机会,把自己后续的机会都跟苏伯言交代了。 “对待居心不良的人,就是要毫不留情的把他往下踩!用金钱侮辱他的人格,用地位践踏他的自尊,用实力击垮他的灵魂!让他真真切切认识到,他高攀不起!”发表完宣言,云鸢歌仰头邀功,“够不够狠?” 她狠起来,自己都害怕! “既然看他不顺眼,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对付他?”男子挑眉,“不过一个中等世家子弟,六品闲职。蝼蚁罢了,公主不喜他,随意一个罪名,就能让他消失。” 云鸢歌嘴角抽了抽,“苏伯言,你太看得起我了。” “想吗?” “想、想什么?” “让他消失,我帮你。” “……”艹,苏伯言你别这样,我害怕! “苏伯言你别冲动,这件事情还不到那个地步,毕竟他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再说让他后悔曾经得到的不珍惜,不是更有意思吗?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他妈的,好无力。 看不顺眼的你就要让人立马消失,将来你权倾朝野的时候,朝堂上还能剩下几个人? …… 云鸢歌喜滋滋出宫,带着一身惊吓回来。 还没缓神,又被云鸢容给拽走了。 “云十三,你老实告诉我,你跟苏伯言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朋友啊。” “你给我严肃点!”云鸢容皱眉,“朋友会像你们这样,动不动就牵手,动不动就往人怀里钻?” “这很奇怪吗?”云鸢歌不解,“苏伯言又不是男人。” “……就算他是太监,你看看后宫里哪个主子会像你那样,往太监身上凑的?” “我又不是别人,我干吗跟别人比。苏伯言也不是别的太监,别的太监比得上他哪点?” 云鸢容被气个仰倒。 这货是喝了苏伯言的迷魂汤了吧? 第218章 苏伯言只有一个,我的! “你对苏伯言有什么意见?他得罪你了?你说说他哪点不好?当初你青阳表哥能在刑狱大牢里跟个大爷似的舒坦,还是苏伯言帮的忙呢!” “你别岔开话题,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就是跟你说正经的。我跟苏伯言之间怎么样,是我们的事,别人怎么看怎么议论是他们的事。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活的,他们的眼光跟我有关系吗?你也别劝我,我就喜欢苏伯言,我就喜欢跟他在一块!” 云鸢容说一句,马上就被噼里啪啦顶回来十句。 气都气不起来了。 “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鹌鹑。整个皇宫最低等的奴才都能当着我的面给我甩脸子!只有苏伯言对我最好,他是什么人身份不重要,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我不管别人。” 少女一字一顿,脸上全无平日嬉皮笑脸,认真的让云鸢容心惊。 她说,“就像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也对你好一样。姐,我只要真心。” 姐妹俩相顾无言,紧凝气氛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云鸢容五味杂陈,听完少女最后一句话时,她竟然有了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十三,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姐,我只想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现在我每天都很高兴。”云鸢歌道。 她的心愿就那么简单。 安安稳稳的活,开开心心的过。 她不贪心别的,只有这点愿望。 又是一阵沉默。 云鸢容突然伸手在少女白嫩脸颊上揪了一把,“你刚那什么态度?对你姐那么凶?” “嘶!疼啊!我哪对你凶了,我是就事论事。我要是嬉皮笑脸的,你不得以为我不够真诚?反正谈别的都行,谈苏伯言不行。” 揉着脸蛋,云鸢歌一点不怕把自己想法坦诚出来。 她素来是个喜欢息事宁人的,只要不是大事,在她这里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唯独有关苏伯言的事情不行。 她听不得别人不让她跟苏伯言好。 “算了,这次是我越界了,不该说话那么强硬。”到底是云鸢容妥协,“要是有人这样说我跟青阳表哥,我也会生气。” 云鸢歌望天,所以她用的柔兵之策。 要是直接说陈青阳坏话,现在云十二应该已经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云鸢歌再次对自己的聪明予以肯定。 “来,反正时间还早,闲着无聊,你跟我说说,为什么那么喜欢苏伯言?他怎么对你好了。” “诶,你要说这个那我太喜欢了!我告诉你,苏伯言对我多好,三天三夜我都说不完!哈哈哈,听完你可千万别嫉妒我,苏伯言只有一个!我的!” 云鸢歌小表情一换,摩拳擦掌,张嘴就来。 她不是在炫耀。 她只是通过述说事实,让云十二知道真正心疼人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来反衬出陈青阳究竟有多渣。 最后的成果,云鸢歌没能估量。 因为云十二那货听睡着了。 但是这一点不影响十三公主的热情,睡着了一个听众,朝霞殿里还有无数个听众。 上百号宫婢内侍不都是人吗? 第219章 你干嘛那么敬业 夜,承明宫。 “皇上,宫里最近有流言传开了。” 张公公一边服侍昭帝宽衣就寝,一边似随口道。 “什么流言?” “说是十三公主跟苏公公感情极要好,苏公公对十三公主百依百顺,与平日为人行事大相径庭。”顿了下,张公公道,“也不知道是谁嘴里先传出来的。” 话毕便缄口不言,暗自打量皇上表情。 昭帝眸子微眯了眸子,及后勾唇一笑,语意不明,“百依百顺?没想到苏伯言那么傲的性子,竟然当真懂怜香惜玉。” “谁说不是呢,苏公公往上爬的这些年,身边来来去去经过多少人,不管是谁,也没见他有深交的,便是和颜悦色也难见。兴许是十三公主的性情,正好合了苏公公眼缘了。” 一个公主,合公公的眼缘,这话多少有些不敬意味。 好像公公的地位,反倒比公主高一样。 张公公这样说,却并不担心皇上会不悦,原本,皇上或许连自己还有个十三妹妹都不记得了。 如今对十三公主多了点关注,还是托了苏伯言的福。 “苏伯言这人喜欢的东西不多,能让人看出来的就更少了。既然如此,你在后面推一把,流言就该传得更深更广才有意思。” 昭帝面上带笑,果然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反倒眼里闪烁的算计藏不住。 张公公放下心来,会心一笑,“皇上放心,事情交给奴才,奴才一定好好办。” 皇上喜欢掌控,兼猜忌多疑。 对他而言,手底下的人有把柄抓在他手中,他才能更加安心。 而若有人身上全无弱点,就会变得不可控。 比如苏伯言。 偏生这人又极有能力,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让人控制不住,又对他莫可奈何。 所以皇上要替苏伯言制造出弱点。 十三公主这个筹码利用好了,日后,不定能成苏伯言的死穴。 “王进降职之后,如何了?”躺下之际,昭帝又问了句。 “回皇上,王公公降职后,跟苏伯言之间的争斗就没停过,且更加白热化。 两人都是副掌印,没有谁再压谁一头的说法,各方面实力又都旗鼓相当。而司礼监掌印之位就像是悬在两人头顶上的宝藏,只要他们想伸手拿,就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皇上故意将掌印之位空悬,实在英明。” 昭帝闭上眼睛,嘴角勾出愉悦弧度。 他挺期待那个你死我活的场面,不管最后活下来的是谁,对他而言都利大于弊。 …… 皇宫暗地里,某个流言悄然传开,越传越广,甚至渐渐延伸到宫外。 云鸢歌对此一无所知,照常风雨无阻的每天去司礼监骚扰苏公公。 司礼监那个窗台,俨然成了她除离风殿外最常盘踞的第二据点。 时间眨眼溜到三月。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苏伯言,现在是午休时间,其他人都回去睡午觉了,你干嘛要那么敬业啊?” 窗台前高脚凳上,粉装少女晃着小脚,单手托腮,百无聊赖。 另一手甩着折下来的柳枝,将枝条垂在苏公公面前摆来摆去,跟她嘴角的笑一样皮。 第220章 不输就可以了 男子坐在窗台里面,暗红色曳撒服衬得皮肤冷白,侧颜完美,眼眸一转一阖间尽是迫人的气场。 可惜了,十三公主如今被养得胆儿颇肥,对男子举手投足散发出来的气场已经不怵。 在男子停下批阅动作,转了眼尾看过来时候,少女弯着眉眼笑嘻嘻的,手里柳枝抖的更欢。 柔软微凉的枝叶三番几次调戏上苏公公的脸颊、鼻尖、唇畔。 男子亦不动,任由她在他脸上撒欢。 “为什么就你一个人那么忙?” “王进还跟你一样是副掌印呢,他天天迟到早退,有时候还旷工!” “你看看你,做得比他多,他拿的俸禄还不比你少,你亏不亏呀?不如留点时间陪我玩呢。” 等少女说累了,男子才轻扬眼尾,唇角笑意似有若无,“陪公主玩,我也没有俸禄拿。” “可是我能让你开心高兴啊。千金难买你高兴,你说是不是?”少女理直气壮。 两指将贴在他鼻尖上的柳条夹住,送至少女面前扬了扬,苏伯言笑,“公主,似乎是你比较开心。” 开心的折腾他。 他有合理理由怀疑,公主大概是把折腾他当成了人生乐趣之一,所以才会每天都来。 被一语挑破,云鸢歌脸上有点挂不住,生硬转移话题,“这都快四月了,你们司礼监掌印位置还空着?皇上不调人上任吗?” “皇上暂时不会调人过来。” “为什么?” “现在那个掌印之位就是胡萝卜,而我跟王公公在皇上眼里,就是追着胡萝卜跑的驴子。” 苏伯言轻晒,眼底有讥诮一闪而逝。 胡萝卜要是没了,驴子还会边跑边抢吗? 皇上自以为是,自然要空着那个位置,吊着他跟王进。 直到他跟王进两败俱伤或者一死一伤,皇上才会派人来,空降那个位置镇压剩下的“虎”。 “啧,帝王权术真够恶心人的,”云鸢歌小声咕哝了句,眉毛皱起,“你既然猜到皇上的心思了,可有对策?” 男子思索了片刻,转头认真道,“若是我败了,变得一无所有,公主要如何?” 云鸢歌愣住,紧跟马上紧张兮兮的,“苏伯言,你再好好想想还能从谁身上薅羊毛,我多薅点傍身银子,要是你真败了,我给你银子养老!” “……”苏伯言唇角微动,好一会后低低笑开来。 笑声抑制不住,洋洋洒洒在窗台周围漾开,连拂过来的微风似都跟着欢快跳跃。 “你笑什么?你别笑啊!”神经病啊?她跟他说认真的! “不用。”良久,男子才勉强压下笑意,深深凝着少女,“说好了,我要做公主的权势。” “那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啊……不输就可以了。” “……” 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云鸢歌木着脸呵呵,她真心佩服苏公公的定力。 她云鸢歌是达不到这种境界了,所以她只能用自己俗气的方法来应对难题。 待会她就去找云十二,让那货卖力给她赚钱! 第221章 起早了叼虫子吃? 对云鸢歌来说,现今为止,除了苏伯言,没有什么比银子更能让她安心的东西了。 只要有银子,天大地大在任何角落她都能过得很好。 当然,那是她以前的想法。 现在,这个想法里还要再加上一个苏伯言。 如果苏伯言真的在权势争斗中败了,或许她还能用银子保这家伙生活无忧。 至于那时候苏公公还有没有命在,云鸢歌拒绝去想那个可能。 那是她的金大腿,金大腿没了,不就代表她的小日子又得回到以往人人可欺的鹌鹑状态吗? 太痛苦了,她不接受。 然没等她去找云鸢容商量压榨劳动力,倒是先被收到了临华殿的邀约。 邀她游园。 云鸢歌回忆了好半晌,才借由临华殿三个字,从脑海角落里扒出个几乎要被她遗忘的人来。 崔如意。 快乐的时光太易过,要不是崔如意自己蹦出来,她真的要不记得她了。 “公主,她怎么会突然给咱离风殿递邀请?别是想在背后使坏吧?”映冬对曾经的第一女官,如今的纯妃,也是相当警惕的。 谁叫她们家公主跟人有仇呢。 “是不是要使坏,到时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云鸢歌耸肩,兵来将挡。 不怀好意是肯定的了,但是她也不能龟缩着不去。 毕竟那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死早超生。 “别太紧张,她就算要使坏,也没胆子要我的命。你家公主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苏公公跟前第一小红人!她想治我,得先掂量掂量。” 映冬瞧着眉眼暗暗得意的人,心头呵呵。 第一小红人? 可把你得意的。 邀约就定在翌日早上,游园地点——御花园。 春暖时节,御花园百花争艳,正是游园的好时候。 云鸢歌到的不早不晚,赶到莲池畔水榭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言笑晏晏。 大多是后宫里地位相当的嫔妃,纯妃坐在其中如众星拱月,看她眉眼含笑的模样,应该挺享受这种滋味的。 坐在聚拢人群外头的,还有个大熟人,云鸢容。 云鸢容本来倚在围栏上百无聊赖,一看到云鸢歌,立即挑了眉毛。 “哟,今天来得还挺早的啊。怎么,起早了叼虫子吃?” 亭子里静了下,随即响起几声闷声讥笑。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十三公主素有鹌鹑之称,鸟类。 云鸢歌不见生气,进了亭子跟一众嫔妃见礼后,才慢条斯理做到云鸢容旁边,“姐姐来得更早,吃饱了吗?” “你暗讽我是鸟?” “彼此彼此。” 白眼互相送,塑料姐妹情。 纯妃作为今次游园邀请人,最先出来打了圆场,“近段时间听闻两位公主时常同进同出,感情渐好。看来传闻是真的,开起玩笑来无伤大雅。” “传闻有误,岂可听之信之。不过是一脉相承,面子情罢了。”云鸢容冷哼,对谁都不领情。 她这般姿态,众人反而习以为常。 十二公主不就是这样吗,说话行事不看场合。 跋扈又无脑。 不足为虑。 第222章 干过多少缺德事儿? 纯妃视线在两人之间暗暗转了一圈,唇角笑意变深,“人来齐了,我们在这里也坐了些时候,不若出去走走,听下面奴才说,御花园里的墨兰昨儿夜里开了,长得极好。” 众人应和,簇拥着走出水榭。 这次来的人里,除了妃嫔外,只有云鸢容云鸢歌两位公主。 有意无意的,两人走在最后。 “你来干嘛?”没了旁人碍眼,云鸢容说话更是直接不客气。 “你就不能说话婉转点?担心我被欺负就直说呗,偏生好像要赶人一样,真不可爱。” 少女这种无奈的口气,让云鸢容响起了酒楼里那句“傻孩子”,额角突突起跳。 “我会担心你被欺负?老娘先欺负你!” “是是是,你先欺负我,让别人无可欺。” “……” 云鸢容心肌梗塞。 走在前头的纯妃突然回头,朝两人笑笑,“看我,光顾着自己高兴,反把两位公主落在后头了。你们快些上来。” “娘娘不用特地照顾我们两个,游园嘛,就图个自在。” “倒不是本妃特地照顾,实则今日游园,为的还是两位公主。”纯妃面色不该,站在原地等她们两个跟上去。 其他嫔妃见了,很有眼力见的让出些位置来,“刚才在水榭里闲聊,听纯妃姐姐说,皇上近来在忧心两位公主的亲事呢。为给皇上分忧,纯妃姐姐这才特地为两位公主办了游园会。” 云鸢容、云鸢歌,“……” 瞧着两人呆愣模样,纯妃掩唇轻笑,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两人的手,眉眼间关切恍若实质,“两位公主莫慌,皇上也只是言语间偶然提起这事,至于心里有什么考量,暂未明说。我跟两位公主之间交情要深厚些,斗胆向皇上请缨,过来先探问探问两位公主的心思。” 说到“交情深厚”几个字,纯妃视线若有似无在云鸢歌脸上停顿了下。 云鸢歌在心里掏出匕首,咔嚓一刀朝女子笑脸劈下去。 面上,却是笑得无辜单纯,“纯妃娘娘有心了。不过这事要问,该先问我姐姐才是,长幼有序嘛。再者我十二姐姐今年已经十七了,她比我急得多。” 云鸢容面容扭曲,“……”我踏马!怎么就没早弄死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居然拿她来当挡箭牌? 出卖起来不带一点犹豫的? 这踏马的是干过多少次这种缺德事儿,才能那么得心应手? “十三公主说得没错,十二公主的年纪确实到了当成亲嫁人的时候,不过十二公主上头有长辈在,倒用不着我多操心,反而是十三公主你——”纯妃轻叹,拍了拍她手背,“你放心,一切自有皇上为你做主,不会寒碜了公主的身份。” “哦。”云鸢歌点点头,“可是就算是要操心我跟姐姐的亲事,也该是皇后嫂嫂出面更为合适。纯妃娘娘只是个妃子,这样不是越俎代庖嘛?皇后嫂嫂不会生气?” 纯妃笑容在脸上凝结。 周围嬉笑看戏的嫔妃也噤了声。 第223章 江湖救急 一时间御花园这片空间无人敢说话,静悄悄的。 静得诡异。 两位公主的亲事,属于皇室内部事情,如果还有皇太后或者其他够分量的长辈在,那自然是长辈来操持。 若是没有长辈,也只能由掌管后宫的皇后娘娘来操心。 纯妃只是个妃子,哪怕近来很是受宠,甚至有隐隐追上林妃娘娘的趋势,在后宫排位也最多是第三罢了。 插手公主亲事,说是越俎代庖也不为过。 纯妃眸色很凉,冷冷瞧着云鸢歌,只觉她那等佯作单纯无辜的模样份外碍眼。 只是很快她就将外泄的情绪敛了下去,笑意重新变得自然。 “公主说的没错,原本这事该是皇后娘娘来问询。也怪我,忧心皇上所忧,在皇上跟前多问了句,是以皇上才嘱咐我,让我来探探两位公主的想法。” 是皇上让她来探问的。 皇后娘娘便是不高兴,有皇上在前面挡着,也不能随意发作。 “这样啊,有劳纯妃娘娘了,亲事我暂时没什么想法。身为皇室公主,自然该听皇室安排,我听皇兄的。”云鸢歌笑眯眯的。 似一点没有受到影响。 让纯妃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眼底阴沉。 云鸢容则是眼底喷火。 她后悔来这一趟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问了,免得惹了两位公主不虞,回头我会将公主的话转告皇上。”纯妃放开了牵着云鸢歌的手,再次举步,“今儿天气极好,不用浪费了好时辰,去看看刚开的墨兰?” 噤声的嫔妃们立刻又簇拥到了她身边,你言我语,恢复言笑晏晏的和谐场面。 背着人后,云鸢容几乎是立即的伸出爪子往云鸢歌身上掐,“你出卖老娘可真够干脆利落的!云十三,今儿我要是不教训得你哭爹喊娘,我云鸢容名字倒过来写!” 苏公公出场救人都没用! “姐,姐!好姐妹是不是?江湖救急,我是为势所逼啊!” “用得着的时候好姐妹,用不着的时候云鸢容!我呸!我信了你的邪!好心好意过来给你作伴,你就这么对我的?!” 云鸢容真生气了,一腔赤诚被泼了冰水那种,心里拨凉,还特踏马不值当! “……你听我解释,她就是来膈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云鸢歌无奈,“再说你上头有个母妃撑着呢,你真要成亲嫁人,不得你母妃首肯?就是皇兄也不能轻易越过你母妃,不然就是不孝。皇兄不敢背这个名声。”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高兴。” “我再给你那点银票,你多帮我挣点钱?” “滚!”云鸢容边走边掐,直把鹌鹑掐的扑簌簌掉毛才收手,整整自己皱了的衣袖,再看一眼眼角含泪敢怒不敢言的鹌鹑。 神清气爽。 “下不为例!” “我听姐的。” “你说她搞这一出,到底干嘛呢?纯粹膈应人来着?就不怕被皇后记恨?” 姐妹俩手挽手,慢悠悠走在人群后头,总算谈起正事。 云鸢歌看着前头被簇拥的女子背影,眼底微凉,“也不全是,一方面是膈应我,一方面,大概是逼苏伯言。” 第224章 你不想发生的,都不会发生 “逼苏伯言?什么意思?” 云鸢容莫名了。 十三要成亲嫁人,跟逼苏伯言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刚从脑里闪过,云鸢容就有所恍然,神情一下古怪起来。 “苏公公对你……那那啥?!” 云鸢歌白了她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估摸着是皇兄以为苏伯言对我那啥。所以他自以为拿捏到苏伯言的短处了,逼苏伯言乱阵脚。大概也算是一种试探,试探我在苏伯言心里的重量。” 帝王权术,她其实不太懂,但是皇兄这种又卸磨杀驴的做派,她觉得挺恶心人。 尽管她知道,皇权就是这样。 “其实我就是皇兄捏在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云鸢歌叹,看了看云鸢容,认真道,“不过你放心,你的亲事若是你不想,我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会帮你。” “用不着。”云鸢容嗤,“陈家递信给我母妃了,说是中旬就进宫来,商讨我跟青阳表哥的亲事,替我高兴吧。” 云鸢歌,“……”她不高兴。 陈青阳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当时在酒楼的时候,还气得拂袖而去,怎么转眼就让人进宫要议亲了? 看着女子眼角明亮色彩,分明是高兴的,云鸢歌只觉脑壳疼。 事情不妙啊。 …… “苏伯言,苏伯言我有急事!” 游园散场后,云鸢歌直接杀到司礼监,把苏伯言从里拽了出来。 急吼吼的,也顾不得办公署里一道道凑热闹的视线。 “我姐要跟陈青阳议亲了!” “……公主拉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苏伯言表情有些莫名。 云鸢歌更莫名,“这还不是大事?” “我跟十二公主没什么交情,她的事情在我这里,确实算不上大事。” “……” “我听说公主今儿一早游园去了?” 云鸢歌从男子语气里听出一股凉意,莫名其妙心虚,丫怕是知道游园的目的跟内容了。 “你这么快就收到风声了?是纯妃想膈应我,我的亲事哪就那么急了?我姐还没嫁人呢。” “公主今年十五,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苏伯言顿了下,眸色深幽,沉得阳光都找不到落脚点,“十二公主一旦议定亲事,下一个,就是你。” 曲起手指,将少女被微风拂乱的发丝抿到耳后,男子动作堪称温柔。 但是云鸢歌是谁啊?是拥有狗一般直觉的狗腿子,她感觉到男子温柔动作下克制的怒气。 干、干啥啊这是? 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她。 她不背皇上的锅! “皇上在试探我,你还偏偏要找上来,你说皇上现在觉得,公主在我心里分量几何?” “……我看不出来。”云鸢歌咽了下口水,嘴唇发干。 明明阳光明媚的天气,四周温度却好像凛冽寒冬。 她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感觉到苏伯言这种状态了。 好像通身有寒意四窜。 察觉到少女的瑟索,苏伯言闭眼,把眼底暗涌掩住。 “这事情交给我。” “别怕。” “你不想发生的,都不会发生。” 云鸢歌抖,她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第225章 狠厉反击 这天的司礼监,格外安静。 坐在窗边的副掌印明明看起来跟寻常无异。 一样的脸,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气质,连待人接物的疏冷态度都是一样的。 可是在他周边办公的秉笔们,一应动静愣是比寻常还要放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弄出丁点动静。 便是王进这个死对头,都少有的没开口挑衅。 苏伯言对那些隐晦探究视而不见,把手边事务处理完毕后就离开了办公署。 破天荒的早退,也没人敢问他要去哪。 “公公,现在皇上还只是初步试探,并不会对十三公主真做什么。公公只需沉住气一如既往便可。” 苏伯言信步走在御花园中,伯玉跟在他身侧,低声劝解。 “我知道。”苏伯言面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在争芳夺艳的花团上掠过,脑中描绘出少女早上游园的情景。 阳光明媚,姹紫嫣红,暗香浮动,本是游园的好时辰。 那时候却被有心人拿亲事来膈应,不知道少女彼时是什么心情。 苏伯言锐眼微眯,他的心情很不好。 理智是一回事,真实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皇上这么想试探我的反应,那就给他看看好了,为人臣,哪能教君主失望。” 抬头,迎着阳光,苏伯言嘴边笑意在阳光下泛冷,“也免了皇上日后反反复复的为此折腾!” 男人站在百花之中,明明周身都是明媚温暖的金色光束,明明脸上是笑着的,伯玉却有那么一瞬间,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戾压得不敢呼吸。 接下来几天,朝堂上突然变得极为热闹。 让昭帝大开了眼界,原本以为是闷葫芦的某些臣子,居然巧辩机锋,一二三个凑一块,直把龙椅上坐着的君王堵得脸色铁青。 整个朝堂气氛前所未有混乱又沉凝。 回溯原因无他,皆因为隶属他手底下的皇室直系衙门,一夕之间爆出无数问题。 锦衣卫,直属帝王的情报衙门,被言官瞄上了,在早朝上穷追不舍死谏。 罪名有滥用职权、颠倒黑白、手段毒辣、草芥人命等等十数条。 金吾卫,掌管京畿安全衙门,竟然发生了跟五城兵马司冲突斗殴事件,被朝臣一状告到金銮殿,指责金吾卫仗势越界。 还有东厂,他手里最得用的鹰犬部门,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主刑讯。 里面好几个主要管事被爆出来屈打成招,大理寺卿实名举报,呈上来的由东厂经手的冤案足有上百桩! 西厂也在这个时候蹦出来凑热闹,趁着东厂爆出问题落井下石,跟东厂争抢在宦官衙门里主事权。 所有事情一起爆发,纠缠成一团,一个解不好就会让昭帝损失一个部门的实权,损失绝非惨重二字能形容。 坐在御书房,看着面前堆满的状告奏折,昭帝脸色狰狞,怒火在心头一蹿一蹿的跳。 最后猛地挥手把龙案上所有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苏!伯!言!” “皇上息怒!”张公公慌忙上前安抚,“皇上,眼下朝堂被搅成一团乱,分明是苏伯言那厮有意为之。这种时候皇上若是沉不住气,可就……” 可就输了。 第226章 示弱 张公公没敢把后面几个字说出来,皇上怎么能容许自己输,说说都不可以。 咬着牙,昭帝阴沉冷笑,怒张的双目溢出血丝,“朕还是小看了苏伯言,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等手段,伸手便能搅混朕的朝堂!” 更让他痛恨的是,事情发展到眼下境地,他竟然没办法明确,朝堂上哪些人,是苏伯言的同党! 因为出来指证、死谏、状告的一应人等,全是朝堂上以耿直为口碑的老臣子! 过往多年,从未有他们站队哪个派系的痕迹! 他们不出手则已,出手,那势必是有不平事! “皇上,虽然目前形势不太乐观,但是依奴才看,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只要将事情按部就班平息下来,给朝臣给百姓一个交代便是。但是皇上想要确定的事,不也等于确定了吗?” “哼!确定了又如何?确定他苏伯言对云十三是否看重,有多看重,付出的代价是朕手底下所有直系部门伤亡惨重!” 重重往椅背上一靠,昭帝闭上眼睛,眼底疲惫。 恨意在他心头不停翻搅,却又有一种无力感。 他知道,这是苏伯言的反击,也是苏伯言的警告。 当真是胆大包天,敢跟天子叫板! 最让他不甘的是,他不得不暂时妥协,偃旗息鼓。 “把苏伯言给朕叫来!” 口谕传到司礼监,一来一回一个时辰。 传话太监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苏伯言。 暗红色曳撒服,身姿颀长,人如玉树。男子迈步间,步履矫健从容镇定自若。 穿过打开的御书房大门,那个人踩着洒落进来的阳光,一步一步走近。 昭帝坐在龙案后头,一眼不错的认真打量这个人。 他好像从来没在苏伯言脸上看过其他表情,那张脸上展露出的平静,像是刻画上去的,永恒不变的。 仿若完美的面具。 而掩藏在面具之后的真实面孔,昭帝看不透。 从来没看透。 “臣苏伯言,见过皇上。” 苏伯言行礼。 如今在君王面前,他无需再自称奴才。 因为他已经不是寻常内侍太监,而是官,宦官。 为臣。 勉强收回眼中尖锐,昭帝探手揉上作痛的太阳穴,“苏公公,免礼。” “朕今次叫你来,是有事想要问问苏公公意见。” “这段时日朝堂上不平静,二十四衙门里,各个重要衙门一个接一个的出问题,问题凑成堆,搅得朕脑袋疼。” “想必苏公公也听说了,有关锦衣卫、金吾卫及东厂的事情,朕想听听苏公公的看法。朕素来倚重你,也极相信你的能力,你尽管说,朕都听着。” 昭帝花了很大力气,才能做出平和姿态,将这些话说完整。 这些话一出,也就意味着,他向苏伯言示弱了。 两人之间矛盾的爆发因何而起,两人都心知肚明。 “皇上高看,臣不敢当。”苏伯言微微垂首,眼眸半阖作恭谨状。 而他这般,也叫人没法透过他的眼睛窥得他的情绪。 “皇上面前堆放的这些奏折,是臣跟王公公郑重筛选后呈上来的,而没有呈上来的,比这里更多。” 第227章 士为知己者死 这句话,把昭帝气得身板发抖。 张公公站在他身后看得分明,皇上放在龙案下的手,手背青筋迸裂狰狞,一如皇上此刻的内心。 张公公连忙垂眸不敢再看。 他虽是皇上心腹,但是他没有苏伯言那样的胆量及底气,更不敢笃定自己惹恼了皇上还能在这里好好站着。 “筛选出来的这些奏折上面,也都有臣跟王公公的亲笔描红,写着臣等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应对之法。”苏伯言声音淡然无绪,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 “除此之外,臣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为行之有效,皇上恕罪。” 昭帝下颌紧绷,掌心几乎被指甲穿破,面上还得做出颓然,“辛苦你跟王公公了,这么多奏折要赶着批阅出来,定然要花不少时间。” “为皇上分忧,是司礼监职责。” 昭帝死瞪着苏伯言,僵笑,“事关重大,既然苏公公也没有更好的建议,朕只能请内阁众位大臣再集思广益,草率不得。” “臣附议。” 油盐不进的东西! 内阁那些个老臣子要是有用,他还需要跟苏伯言低头? 还要特地把他请来,隐晦示好?! 奏折上那些个建议,看似句句珠玑,实则全是狗屁! 视线扫过那些奏折,昭帝眼睛充血,那上面的描红批注他倒背如流! 什么把锦衣卫、金吾卫、东厂的错处拿到明面上来,让群臣定罚,以全君王名声安抚朝堂? 什么捉拿、斩杀三个部门的首领,弃车保帅留存实力? 有人顶罪自然能轻易将事情解决,并且给群臣及百姓一个交代,但是也会让后面跟着他的人寒了心! 再者,最后还有个让他头疼的西厂虎视眈眈! 苏伯言这是要搅乱二十四衙门时局,势力重组! 苏伯言站在御书房中间,站在龙案前,这个距离足以他仔细欣赏皇帝脸上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双手交叠身前,安安静静的,视线似不经意掠过窗外,又是明媚艳阳天。 他此刻的心情,挺好。 “罢了,朕头疼,这些事情暂且放一放。”扶着额头摆手,昭帝话锋一转,“对了,朕听张公公说,近来宫里有些不长眼的奴才嚼舌根,把话头嚼舌到苏公公跟十三公主身上去了,说什么苏公公对十三公主极好,十三公主极喜欢苏公公……苏公公可有耳闻?” 苏伯言颔首,神色平静,“回皇上,臣略有耳闻。” “哼,大概是朕这些时日太宽容了些,纵容了那些奴才生出狗胆,什么话不好说,竟然编排到朕十三妹妹身上!”顿了下,昭帝眯眸看向苏伯言,“不过有句话,叫空穴未必来风,朕想亲口问问苏公公,你跟十三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让皇上操心,是臣之过。臣跟十三公主之间并无不可告人之事,坦荡清白。流言之所以为流言,皆以讹传讹罢了,谣言止于智者。” “朕曾命张公公查过,那些传言,最先是从十三公主口中传出来的。只怕不假。” “若是真的,臣感激公主称赞,士为知己者死。” 第228章 为真心 “知己?”昭帝嘴里玩味,“没想到朕这个十三妹妹,在苏公公心里竟然有如此高的地位,已为知己。那朕在苏公公心中,又是什么?” “皇上是君,君有令,臣肝脑涂地,此为忠心。” “哦?那对十三这个知己,苏公公又是什么心?” “知己者,当相互坦诚以待。为真心。” 御书房里沉静一瞬。 臣子跟君王隔着龙案四目相对,不闪不避,不畏不惧。 张公公虽然只是个侍人,只需站在皇上身边就好,君臣之间的交锋在照理烧不着他半点,于此刻他愣是觉出忐忑心慌,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冒出冷汗来。 片刻后,君王大笑,“真心,说的好!对知己,自当如此。” “只是朕没想到,苏公公胸怀大才,竟然能跟十三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成为朋友,着实让朕意外。” “看来朕要多关注关注这位妹妹了,在妹妹心里,朕可不能被苏公公比了下去。” 话毕昭帝侧头,吩咐张公公,“传朕旨意,拨十个脑子机灵手脚麻利的宫婢给离风殿,另外十三公主有什么需要,让她尽管提。朕此前一心扑在国事上,忽略她良多,是朕有愧。” “是,皇上。”临走前,张公公暗暗打量了苏伯言一眼,照旧的面无表情,喜怒无形。 走出御书房,阳光一下笼罩周身,暖洋洋的。 三月春暖,寒意料峭早已退去,行走中暖风柔和,轻轻的便拂去了人心头盘旋的阴翳。 苏伯言慢步冗长空荡的白玉宫道,一步一步走得沉稳,慢慢的,嘴角带了笑。 伯玉伯安就侯在白玉宫道一侧,看到他走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公公,情况如何?皇上可是又想什么幺蛾子打压你了?”伯安性子急,最是按捺不住,一看到人就连声问。 被伯玉杵了一拐子,还不满的翻了他个白眼。 “皇上肯定不敢,没看公公出来之后心情极好吗?”伯玉压低嗓子呵斥,这人真是个二愣子,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被公公选上的。 “公公心情好是一回事,不定是皇上有心打压,结果被公公反打回去了呢?” 他们家公公非常人,岂能用常理推断?伯安屁股一拱,把伯玉拱开,贴到他们家公公旁边,眼巴巴的,“公公,快给我们讲讲,你在御书房里的时候,我跟伯玉可担心死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苏伯言心情好,连声音也带了笑,“我既能走出御书房,自是好事,何况我还是笑着走出来的。” 伯玉伯安面面相觑,嘴巴大张。 他们家公公这是,跟他们开起玩笑来了? “皇上拨了人去离风殿,伯安,回头你找机会把人换掉,别让人察觉。” 伯玉立即正了脸色,“是。” 伯安垮下脸,有点哀怨。大事小事的,公公总是先吩咐伯玉,显得他特别没用。 他也是能办事的! “伯安,你腿脚快,趁着那些人还没到,去跟十三公主说一声,待会人来了问起,她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无需同张公公客气。” 第229章 始作俑者,真该死 “是!”伯安立即把胸口挺起来,“公公放心,我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他不仅会把话一字不漏传到公主耳里,他还会帮公主想想要些什么东西更得当,绝对不叫公主错失机会吃了亏! 二愣子得令,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伯玉看得嘴角直抽抽。 也就这种事情,伯安才稍微靠谱点。 说来性子倒是跟十三公主挺合拍。 思及此,伯玉暗悄悄偷觑了苏公公一眼,心里好像隐约有点明白,当初苏公公挑选亲信的时候,为什么舍了其他沉稳精明的人不要,最后反而把伯安带在身边的原因了。 爱屋及乌。 “公公,皇上突然对离风殿赏赐,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在十三公主身上打主意。那那些事情?” 皇上表态加赏赐,在伯玉看来像是一种交易的信号。 那公公怕是要把那些烂摊子揽过来了? 苏伯言直视前方,眉目淡淡,“皇上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妹妹,要给妹妹些赏赐,那是他自己要做的,并非我求的。既为君,该他处理的事情自然还是他处理。” 他有答应什么吗? 没有。 就算昭帝回过味来之后恼怒又如何? 赏出去的东西他有脸再拿回来不成? 再者,这次过后,他再不甘,短时间内也不敢再动小鹌鹑。 后果他承担不起。 有微风从前面轻抚过来,扫过脸畔柔柔的,风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暗香,像是少女身上独有的清新味道。 苏伯言弯唇,无声笑开。 等收完了赏赐,她就该来找他了。 上次司礼监外,他一时没克制好情绪,将他的小鹌鹑给吓着了。 真该死。 始作俑者,该死。 “去刑狱大牢。” 想起那天在公主面前泄露的阴暗情绪,苏公公的心情顷刻爬出乌云。 脚跟微转,往刑狱大牢走去。 刑狱大牢有大理寺掌管,里面的狱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寻常人过来,连牢门都别想进。 苏伯言如入无人之境。 因为空间密闭,又建在地下,连接牢狱的甬道常年潮湿昏暗,挂在甬道两侧的油灯常年不熄。 远远的,就能听到尽头传来惨叫声、哭喊声,还有一声声喊冤,交织一片。 听得人额角青筋跟着起跳。 苏伯言面无表情,丝毫没被那些声音影响。 走到尽头,眼前变得开阔不少,守在前堂的狱卒看到他,立即站起来恭敬行礼,低声道,“公公。” “人呢?”苏伯言问。 “关在牢房最里,公公随我来。” 最里面的牢房,光线最暗,里面只关了一个人。 东厂的李放。 平日光鲜亮丽前呼后拥的厂督,此刻披头散发形容狼狈,身上穿着的囚服上血迹斑斑,又残又破。 看到驻足在牢房门前的人,李放双眼一下充血猩红,扑过来抓着铁栏杆怒骂,“苏伯言!是你陷害我的!你这条阉狗,你不得好死!我定将你狼子野心告知皇上!让你千刀万剐!” 苏伯言双手交叠身前,好整以暇听他怒骂。 随后抬手,是以狱卒开门。 这个动作让骂得畅快的李放瞳孔骤缩,人也克制不住往后退去,“你想干什么!你并非大理寺官员,没有权利私自进刑狱大牢!阉狗,你还想对我动私刑不成?!” 第230章 只是你挡路了 他边骂边后退,色厉内荏,瞳仁里全是对来人的恐惧。 外面的人对他的骂声充耳不闻,锁头咔嚓一声打开,狱卒还恭敬的帮着推开了牢门。 苏伯言举步入内,颀长身影使得本就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被逼至墙角的人只觉喘不过气来,吭哧吭哧怒视。 “十二监是宦官衙门,在里面任职的泰半都是阉人,李厂督你不也是吗?阉狗?何苦这样骂自己。” “我呸!你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忠心于皇上,你不是!只手不能遮天,早晚有一天你做的这些会被皇上知晓,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我能得意到几时我不知道,但是你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我却是知道的。” 苏伯言笑笑,又逼近一步。 “东厂主刑讯,李厂督在刑讯上为个中翘楚,听说很多人只要交到你手里,还没及审讯就先尿裤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李厂督这些年确实很威风。” “我记得四年前,我还亲身领教过李厂督的手段,好像正好是元宵花灯节来着。” “当时没长眼,不小心冲撞了厂督身边的跟班,匕首在身上戳出十二个窟窿的滋味,真不好受。” 李放瞳孔再次猛缩,脑子里细细回忆后,化为震惊。 元宵花灯节,各监衙门晚上都有假,相约了看花灯凑热闹是常例。 当时他带着几个随从,正从东厂办公署离开,准备出宫看花灯。 在穿行过花圃的时候,拐角正好低头走出来个小太监,十六七岁模样,不小心跟他们一行走在最末的随从撞了下。 当时随从一脚把小太监踹翻,骂了句不长眼的狗东西。 他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他随手扔过去一把匕首,说,“随便扎几下小惩大诫,烟花会马上开始了,别耽误时辰扰了杂家兴致。” 回忆中止,李放脸色灰败,不可置信。 “那、那个不长眼的小太监是你?!” “是我。”苏伯言点头,伸手,站在他身后的狱卒立即递上一把匕首。 李放刚开始还能强撑,看到苏伯言稳稳握住匕首,那种强撑的镇定终于碎裂,人拼命往角落缩去。 “苏伯言!我虽然身陷大狱,但我还是东厂厂督!你别乱来——” 阴暗中寒光轻闪一闪而没,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出手的人干脆利落,没有丝毫预兆跟迟疑。 “我没乱来,只是你挡路了。”苏伯言微垂眸子,对生机缓缓消逝的人低道了句。 随后将匕首还给狱卒,举步走出了刑狱大牢。 牢房里,狱卒留下收拾手尾,动作熟练。 待会李厂督身死大牢的消息就会传出去,原因为——畏罪自杀。 不会有任何证人。 出了大牢,苏伯言双手负背,信步而行,“递信给楚人,东厂眼下群龙无首,只要他有那个能力,尽可收入囊中。” “是。”伯玉点头,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置一词,平静得很。 接着,他看到他们家公公突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在手上嗅了嗅,“去打水,我要净手,把香胰子也拿来。” “……” 电光火石间,伯玉似想到什么,眼角抽了下。 得,公公这是怕血腥气熏着公主呗。 第231章 除了不缺公主,什么都缺 离风殿里,听伯安说完后,云鸢歌有些怔愣回不过神。 皇兄跟纯妃那种膈应人的脑残手段她是打定主意不理会的。 因为她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至少皇兄不会立马给她择婿嫁人。 没想到才过几天,赏赐突然就下来了。 “给我拨宫婢?黄鼠狼给鸡拜年,心思也太明显了。” 这是冠冕堂皇安排人进来监视她嘛。 打乱她如鱼得水的生活。 云鸢歌眉毛揪起,“我能不能不要?” “不能。”伯安摇头,谁能拒绝皇上赏赐?“张公公应该已经带人在来的路上了。不过公主不用担心,我们家公公另有安排。” 说完像是怕被其他人听去似的,把手拢在嘴边悄声道,“公公让伯玉找机会把人换掉,到时候离风殿会换上信得过的人。” 闻言,云鸢歌放下心来,借着跟伯安确认了一遍,“苏伯言说让我缺什么尽管跟张公公提?” “是。” 扬唇,环视大殿一圈,云鸢歌转头问映冬,“映冬啊,你说我们离风殿还缺什么?” 映冬走出两步,一板一眼,“回公主,咱们离风殿除了不缺公主,什么都缺。” 公主唇角扬得更高了。 伯安先是心一惊,然后热血流。 张公公还没来呢,他已经能想象出待会对方是什么脸色了。 可惜他得在张公公过来前离开,不能亲眼看看现场。 真是件让人遗憾万分的事情。 伯安离开后不久,张公公就带着十个宫婢过来了,然后,又顶着一张涨成猪肝色的脸离开。 他手上,是公主交给他的单子,上面罗列了公主想要的东西,展开足有两臂长。 离风殿大殿缺各种摆件装饰,殿中帷幔旧了要换新的,待客用的榻子、矮几掉漆了要换梨花木的,梳妆台款式老了要换三合一的,内室的睡床不够名贵要换紫檀雕花的…… 要不是会造成不便,十三公主连离风殿的地板砖都想撬了换上大理石的。 除此之外,公主还要求以后增加每月份例,料子最好的新裳每月至少三套,珠宝首饰两套,鞋袜三对,丝帕两条,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每月也要有一身新衣裳,还有离风殿的小厨房里,每月要换上新鲜储备粮!…… 拿着单子去跟皇上复命的路上,张公公太阳穴一路突突突的跳,眼睛发黑。 这个十三公主简直不知所谓! 是生怕以后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打定主意一薅到底么! 昭帝坐在龙案后头,眼睛紧紧闭着,用尽力气克制怒气。 等张公公禀报完,颤巍巍把那份清单呈上后,咬牙切齿,“给她!” 本以为最气人也只到这里了。 张公公还没来得及退下去做准备,御书房外就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颤声禀报,“皇上!不好了,东厂李厂督刚在刑狱大牢畏罪自杀了!” 御书房陡然死寂。 昭帝撑着桌子,摇晃着站起来,额角青筋崩裂,双目猩红,“你刚说什么?” “皇上,东厂李厂督、畏、畏惧自杀了……” 血腥气味漫出喉头,昭帝再克制不住,怒吼,“苏!伯!言!” 第232章 被鹰啄了眼 李放是昭帝手底下第一鹰犬。 将这个人收为己用,昭帝花了八年。 有李放在,他才能将东厂势力彻底收入掌中。 虽然李放入狱,但是在昭帝看来是暂时的,只要苏伯言那边不继续逼进,给他些许时间他就能把李放捞出来,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为他所用。 他是皇帝,有皇权在手,这些并非难事。 可是现在,李放死了。 李放一死,东厂群龙无首,魑魅魍魉立即现行,纵然他是皇帝,他也没办法直接安插人坐上那个位置。 最后,他很可能损失这股势力! 苏伯言,竟然有胆子给他使回马枪! 撑着龙案,昭帝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眼神阴鸷,杀气肆虐。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从窗棱漏进来的几缕阳光,也蒙上了灰色的冰冷。 良久,张公公才战战兢兢问了声,“皇上,十三公主要的那些赏赐,还……给不给?” 十指在龙案暗红漆面上留下深刻划痕,昭帝眼神几变,最后颓然坐下,声音似挤出来般僵硬,“给!” 他能不给吗? 一次试探,他就付出了惨痛代价。 苏伯言用狠辣激进的手段,狠狠给了他一次痛击。 是他轻敌,他小瞧了苏伯言。 倘若此刻他反悔,他不知道苏伯言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他的试探,对方亲自给了他答案。 他敢打十三主意,苏伯言就敢对他挥刀为敌。 早在他以为对方还是个刚刚开始展翅的幼鹰时,对方羽翼已经悄然丰满,冷不丁扭头,便啄瞎了他一只眼睛。 而他到目前为止,甚至不知道苏伯言已经握着怎样的实力。 对方是知己知彼,他呢?对对方一无所知。 毫无胜算。 “另外,李放死因,派人暗地里彻查!别让任何人察觉!” “还有东厂那边,张公公,你亲自去负责。你是朕的心腹,应当能压住那些魑魅魍魉。东厂势力,绝不能让苏伯言染指!” 每一股势力的争夺,都如群魔乱舞,能者胜。 昭帝眸中现出狠戾,东厂,只能握在他手中! …… 昭帝在御书房暴跳如雷痛苦自省的时候,云鸢歌蝴蝶一样欢快的飞进了司礼监。 “苏伯言,苏伯言!晚上去离风殿呀!我的离风殿今天重新装修,可漂亮啦!” 少女扒着窗台,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眉梢跳跃着嘚瑟。 “有多漂亮?”窗台内,男子眉眼温和,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想知道吗?你亲自去看呗。” “亲自去啊……”男子做出为难状。 少女立即踮起脚尖,小手努力探进来去扒拉他的袖摆,“你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眼见着她猛拽的手,他不答应,她就把他从窗台拽出去的架势,男子方忍笑点头,“自是要去的。” 前几日的小隔阂,在玩笑中悄然消散。 “咦?”云鸢歌小鼻子嗅了嗅,随后低头凑近男子修长的手又闻了几下,“好香,苏伯言,你抹香粉啦?” 苏伯言淡然自若将手收回,“批阅奏折的时候手上染了墨,刚洗过手。” “用香胰子洗的吧?”少女挑眉。 “嗯。” “穷讲究。” 伯玉站在书桌另一边磨墨,安静不语。 第233章 护身神兽 小闹过后,苏伯言手上还有公务要完成,开始专心批阅。 云鸢歌也没走,跳上专门为她安置的高脚凳,撑着窗台两手托腮,就在旁边等着。 并不觉得无聊。 今天的司礼监好像格外安静。 以前她坐在这里,里头那些秉笔们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是时而也暗戳戳往这边看上几眼,偷偷打量探究。 但是今天,竟然没一个人看过来,甚至一个个的把头埋得极低。 好像窗口这里有洪水猛兽似的。 就连王进也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 看了他们几眼,云鸢歌就无趣收回视线,转而盯着苏伯言看。 啧。 鼻梁真挺。 睫毛好长。 睫毛下的瞳仁黑得像是点墨。 嘴唇薄薄的,淡粉色,连唇角都像勾勒出来的弧度,完美。 苏伯言怎么这么好看。 整个皇宫那么多人,她入过眼的没有上前也有成百了。 没一个有苏伯言好看。 哪哪都好看,连手都漂亮的让人想摸几把。 冷不丁的,眼前出现一块纯色帕子。 “干嘛?” “流口水了,擦擦。” 云鸢歌即可醒神,红着脸吸溜两声,手飞快擦上唇角。 ……没有。 “你才流口水!”她恼羞成怒。 男子含笑看过来,眼底笑意星星点点的,一层层漾开,越来越浓。 “美色惑人,公主,矜持些。” “……”艹,这个不要脸的。 谁美色惑人? 她十三公主这张脸,不比他差! 她都没得意,轮得到丫尾巴翘上天? “我好看吗?”她指着自己鼻子。 以前丫就夸过他漂亮,现在他敢昧着良心说不是,她打爆他狗头。 “好看。”男子识相。 “惑你吗?” “……”闷声低笑,男子点头,眼底盈了水光,“惑。” 云鸢歌伸手拍拍他肩头,“我欣赏说真话的人,你可以多看几眼,不用矜持。” 稍顿,窗台里溢出男子轻扬笑声,乘着春风,无声飘送。 司礼监里,更加静悄悄。 …… 离风殿一天的功夫大变样。 以前空荡荡的,正殿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张雕花精致的长榻。 现在,就连摆在最角落的高颈花瓶都能买十几张榻子。 一眼扫过去,全是银子。 云鸢歌对此很满意。 她就是个俗人,最喜欢钱。 现在殿里的东西,全是无本得来的,还有比吃白食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就算以后没钱了,这些东西折现,也够她吃喝一辈子的。 “真狠,你在皇上心上狠狠剜了一刀啊。”云鸢容也是被邀请来做客的客人之一,看着眼前豪华排场,啧啧直摇头。 “你说错了,”云鸢歌不赞同,“我只是在他钱袋里小小挖了一锹,而已。” “反正都是从皇兄那抠来的,你狮子嘴巴开得那么大,不怕他秋后算账?” “怕什么,我有苏伯言。” 云鸢容不语,心里头狠骂。妈的,苏伯言是你离风殿养的护身神兽吗? 看谁不顺眼就放苏伯言? 正主苏公公站在旁侧,闻言只扬唇笑了笑,点头。 “公主说的是。” 云鸢容,“……” 第234章 如果是我,你会焦急吗 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有旁人插嘴的余地? 云鸢容白眼一翻,也不去讨嫌,继续在殿里转悠转悠,看上哪个等走的时候顺手带走。 云十三这货一朝暴富,离风殿的豪华都快压过她朝霞殿了。 堂堂十二公主,任何方面都不能屈居第二! 云鸢歌也不管她,径自拿着苏伯言游宫,连小厨房都没放过,里面摆着的顶级食材全部拿来现。 “苏伯言,你看看我这殿里有什么你喜欢的,我送给你。” “唔,有的。” “你说,多少我都送!”云鸢歌把胸口拍得啪啪的。 男子笑,“没有多少,只看上一样。” “是什么,你说!” “我现在住的地方放不了,先寄存在公主这儿,日后跟你取,可行?” “没问题,我说话算话,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记得的!” 映冬三个在旁边听得真真的,皆垂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 谁都没开口提醒,反正,是公主亲自放下的大话。 呵呵,以后哭着也要兑现诺言。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在不明对方目的的情况下,千万别穷大方。 这天晚上,离风殿难得的热闹。 穷酸公主一朝改头换面,成功从鹌鹑变成金麻雀,可喜可贺。 餐桌上菜色丰盛,佳酿齐备,宾客尽欢。 至于昭帝拨过来的十个宫婢,被映冬安排在外殿,连内殿的门口都进不来。 等来日她们能进来的时候,顶着那张面皮的人是谁,反正昭帝肯定是不知道的。 …… 越近三月中,云鸢歌就越焦灼。 原因无他,云十二议亲迫在眉睫。 但是陈青阳那边,并没有什么进展。 之前她托苏伯言帮着调查陈青阳在外的人际关系,表面看来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 尤其是年后突然搭上夏侯小公爷后,陈青阳的交际圈基本上就只剩下这一个,变成小公爷的跟班。 云鸢歌急得眉毛上火。 最郁闷的地方在于,她不知道上辈子陈青阳是什么时候跟他的白月光勾搭上的。 如果知道,就不用这么被动。 她的些许变化,尽被苏伯言看在眼里,只是这厮始终不急不躁。 “怎么办啊苏伯言,还有两天就是十五了,云十二的亲事一旦定下,想要更改可就难上加难了。” 有多难不是最主要的,女子退亲,对女子的名声打击极大。 “稍安勿躁,越是着急,越要能沉住气。”给女子倒了杯果茶放在窗台,苏伯言继续办公。 这种状态云鸢歌十足羡慕,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苏伯言焦灼的模样。 难以想象那种表情出现在苏伯言脸上会是什么样。 喝一口果茶,眼珠子转两转,云鸢歌凑过去,“苏伯言,要是我跟云十二易地而处,你会焦急吗?” 云十二是外人,苏伯言淡定无可厚非。 她跟苏伯言是自己人,一样的情况不同的人,苏伯言还会这么淡定吗? 男子手中笔尖微顿,“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 “什么?” “不会有公主跟别人议亲的情况发生。” 如果有,那个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第235章 我好喜欢你啊 云鸢歌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满意哪里。 那种情况确实不会发生,只要有苏伯言一直护着她,她就不会嫁人。 做个单身自在的逍遥人多好? 她是哪点想不开才会去帮人上孝公婆下睦妯娌暖床生孩子。 自己当大爷不好吗? “我定了醉福楼包间,公主明日邀十二公主去坐坐,还是之前那间包房。” 完成手上那份奏折后,苏伯言才开口。 “嗯?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这几日有事走不开,已经交代下去了,公主去了自有人招呼。记着,未时。” 云鸢歌反应好一会,随即眼睛一亮,“苏伯言,你是不是有格外安排?” 她记得那间包房里的屏风是可以挪开的,挪开后能听到隔壁说话! 对上少女亮晶晶的杏眸,苏伯言眼角盈上些许笑意,“公主有托,我倾尽全力亦不能教你失望不是?” 云鸢歌嗷的一声扑过去,“苏伯言你太好了我好喜欢你啊!” 隔着窗台,她这一扑险些从高脚凳上摔下去。 男子长臂及时探出,将她稳稳托住,只是力道似乎有些失控,握着她手臂生疼。 “你刚说什么?”就着这个姿势,男子将她拉过去,人也顺势俯压过来。 浓黑如墨的深邃眸子紧凝,不透光,牢牢攫着她。 云鸢歌心头颤了下,呆呆回答,“苏伯言你太好了。” “后面那句。” “……”对上那双过于锐利深沉的眉眼,云鸢歌沉默须臾,眼睛缓缓弯出月牙的弧度,“我好喜欢你啊。” 苏伯言便如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瞳仁全是少女身影。 满眼,全是她软软的笑颜。 苏伯言,我好喜欢你啊。 三月春风暖阳,花团锦簇,所有美丽的背景于此刻黯然失色,画作虚无。 他眼里只有那个人,耳边只有那句话。 云鸢歌亦然。 她好喜欢苏伯言啊。 说出这句话,心头竟萦绕着满满的满足。 终于说出口了。 她羞于启齿的那份喜欢。 她不敢承认的那份喜欢。 “你亲口说的,可别转眼……就不作数了。” 半晌,男子干涩嗓音响起,裹着沉沉的压抑,薄唇颤抖。 “我说过的话我自然都记得的,怎么会不作数了。”撅起小嘴,她故意去挠他,掩饰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羞涩紧张。 深深凝着她,他唇角扬起来,“若是忘了,我便不原谅你了。” 云鸢歌眨眨眼睛,有点慌。 这么严重的吗? 虽然她确定自己会忘,但是苏伯言说这句话的时候,赶脚好鬼畜! 明明是笑着说的,她却有种他在记账本的感觉。 就好像记下一笔账,日后她若敢欠账不还,他就一刀子把她咔嚓了。 隐隐打了个寒战,云鸢歌果断抱上男子手臂,信誓旦旦,“你放心,我就算忘了我自己是谁,我也不会忘记我说过的话!” “你说过什么?” “苏伯言我好喜欢你啊!” “再说一次。” “苏伯言我好喜欢你啊!” “再说一次。” …… 口干舌燥趴在窗台上喘气,连甜甜的果茶都不香了。 云鸢歌流着面条泪,双手合十拜拜菩萨,幸亏现在是中午散值时间,司礼监里没别人。 不然她十三公主的脸,势必丢的人尽皆知。 她起码说了一百句我好喜欢你啊草踏马哒! 没有比她更拼的狗腿子了! 第236章 渣之本渣 云鸢歌在司礼监消磨了整整一天,才在苏公公亲自护送下回了离风殿。 彼时漫天星辰,月柔如水,云鸢歌有点不舍得太快进去。 “苏伯言,明天等我从宫外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呀。” “吃的可以不要,人回来就行。” “我当然会回来呀,我就住在宫里,不回来我还能去哪。” 男子微低着头,眼睛在夜色下不甚真切,似半开玩笑,“万一公主迷路了呢?” 云鸢歌小拳头一扬,“苏伯言,我觉得你在拐着弯说我的笨。” 信不信我在梦里打你啊? 一语成谶。 当晚云鸢歌又做梦了。 宫廷深深,帷幔重重。 少女纤细娇俏身影在飘荡的帷幔间时隐时现,笑声空灵轻盈盘旋殿宇上空。 穿过帷幔,走进殿宇深处,宫装少女坐在爬了绿萝藤蔓的窗台上,轻晃小腿看着某个方向。 眉如月,眸如星,眸波流转间有如梨花娇怯,又如蔷薇热烈。 羞且甜。 她说,“我好喜欢你啊。” “我好喜欢你啊……” “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 “苏伯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似要溢出蜜来。 每一声都是少女心事。 云鸢歌记得那张脸,是她二十岁模样。 男子身影,从帷幔之中慢慢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少女面前。 低头看她的时候,眼角眉梢盈满温柔,“你亲口说的,可别转眼就不作数了。” “若是忘了,我便不原谅你了。” 她扑向他,“我才不会忘!” 画面一转,又是另一个场景。 同样的宫廷深深,同样的帷幔重重,窗外掀进来的风带着彻骨寒意。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身着玄袍的锦衣男子,紧紧扣住少女白皙纤细手腕,一字一顿。 眼睛猩红宛若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修罗,却又牙关紧咬极尽隐忍。 那双眸子,翻涌着滔天巨浪,灰败愤怒。 全然不复以往深沉淡然。 那是她印象里,从未见过是苏伯言。 被他扣着的少女,俨然是她。 小脸苍白眼神闪躲,在男子的压迫下浑身颤抖,像个可怜的鹌鹑。 “九、九千岁……你放放开我!” “你一定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怎、怎么敢肖想九千岁……”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喜欢你!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是公主,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太监!” 不知道是不是感同身受,那一刻,云鸢歌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也似被人紧紧扼住,传来几要断骨的疼痛。 可是比那种疼痛更痛的,是她的心。 她像个旁观者,清清楚楚看到了苏伯言眼里的痛苦,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碎裂。 艹!她想打爆“云鸢歌”的狗头! 你不敢肖想人家,你踏马就别跟人说我好喜欢你啊! 你这种行为根本就是渣之本渣! 场景之外,云鸢歌呼吸急促,愤怒的眼睛发红。 不、不是,那个被扣住的人不是她,肯定不是她! 她怎么可能会说那样的话来伤害苏伯言! 就算是以前的以前,她对苏伯言再害怕,她也从未看不起他。 可是梦里的“云鸢歌”,居然敢用那样的口气,羞辱苏伯言是个太监! “云鸢歌”看不起苏伯言! 艹你吗哒! 哪里来的妖怪敢在老娘梦里冒充本尊,给我死! 第237章 听墙脚 云鸢歌在梦里抓了狂。 使尽十八般武艺跟对方挑战,也没能动那个“云鸢歌”一根汗毛。 气得云鸢歌捶足顿胸。 真的,不是她降低格调骂人。 实在是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太不是东西了! 狗逼还扮小可怜,用鹌鹑形容她都是对鹌鹑的侮辱! 啊! 好气啊! 承明宫偏殿,室内一片黑暗。 男子在窗边站了整整一夜,一动不动。 窗外天色未亮,颀长身姿似与夜色相融,显得冷硬、诡谲,又漫着无边孤独。 直到黎明将至,天边第一缕白光刺破黑暗,划空而来,男子才动了动。 彻夜未明,眸子里充了红色血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哭似喜。 “若是再忘了,真的……不原谅你了。” …… 云鸢歌一大早醒来,还记得晚上梦里的情景,气得吃了三盘点心。 突然好想苏伯言。 想抱抱他。 但是又想起梦境后半段,无端端的心虚。 虽然她笃定自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还是有点没法面对苏伯言。 心好痛! 痛得妹有办法呼吸! 她要缓缓。 牢记昨天苏伯言说的未时,云鸢歌干脆直接去找了云鸢容,准备在醉福楼蹲点。 蹲到约定时间! “云十三你有病没病?苏伯言不要你了你就转过来折腾老娘是不是?”云鸢容濒临爆发边缘,坐在马车里还不停怒骂。 云鸢歌窝在马车另一角,本来老神在在,闻言立马跳起来,跟云鸢容对骂生龙活虎。 “放你啥啥啥的屁!我跟苏伯言好得很!倒是你,这狗脾气小心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说谁狗脾气呢你再说一遍!” “说的就是你,狗脾气!狗脾气!” “你踏马的,老娘是狗脾气,你就是狗!” “你是狗!” “你是狗!” “你才是狗!” 马车一路招摇,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赶马车的车夫非常稳,匀速前进,对身后熊熊硝烟充耳不闻。 …… 进了包厢后,吃过一顿饭,姐妹两才暂时停战。 “说吧,拽我出来还特地请我吃饭,是想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干?” “你云十三在老娘眼里,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货,你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再喝两壶茶,不急,慢慢等。” 对方装深沉,云鸢容不甘示弱,也不追问了。 反正不是她花钱,她着什么急? 时间有的是。 时间慢慢流逝,包间里茶香雅淡。 未时至,包间外头响起了人声。 云鸢歌一边惊讶苏伯言对时间的把控,一边迅速做了噤声的动作,整个人画风陡变鬼祟。 云鸢容,“???” “嘘!”云鸢歌赶在她想开口之前捂住了她的嘴边,示意她隔壁有人。 云鸢容这才注意到,墙边那扇屏风在她们进来之前就已经被人挪开了。 云十三这货今天拉她出来的目的,是来听人墙角的。 啧啧,真猥琐。 端起一杯茶慢慢品,云鸢容眼睛噌亮,八卦之火隐秘蔓延。 很快,外面的人就进了隔壁包间,云鸢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穆元兄,今日又要你破费了。” 第238章 我没得选 是陈青阳的声音。 云鸢容看看听得专注的云十三,神情有瞬间古怪。 及后什么也没说,眸子垂了下去。 那边几乎是立即响起穆元的声音。 “什么破费不破费,青阳兄这样说就是在跟我见外了。你与十二公主明日议亲,本世子替你高兴,出来庆祝庆祝是应当的。” 也不知道那堵墙是什么构造,连那边杯碟叮当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话题已经转到了十二公主身上,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还是陈青阳跟穆元交情真的好到了那个程度,只听陈青阳笑了声,“世子就莫要调侃我了。” 笑是笑了,笑声却是暗透无奈、自嘲的。 “我拿青阳兄当好友看,今日才特地只邀了你一个人来,也是因为有些话想对你说。” 似是了然陈青阳的心思,穆元叹道,“你跟十二公主的亲事,现在整个圈子里还有谁不知道的?虽然在人前青阳兄逢人便笑,我却能体会你的苦。” “十二公主是皇室公主没错,但是那性情……着实叫人难以接受。不过你也别太自苦,公主身份尊贵,自来娇生惯养被人供着捧着长大的,哪能没点脾性?” “多忍忍便是了,要是实在受不住,随时来找我喝酒。” 话毕,穆元还拍了拍陈青阳肩膀,给他鼓劲。 许是近来实在太压抑了,满腹不甘无人可诉,几杯酒落肚后,陈青阳慢慢放松了戒备,也打开了话匣子。 “难得世子也能体会我的心境,青阳实在感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家族嫡长子,我的亲事哪有自己做主的份?” “爹娘既要同我定下这门亲事,我也只能认了。至于我表妹的性情,不说也罢。” 穆元啧了声,斟酒,“话也不是这么说,十二公主性子是不好,但是她有钱。世家子弟当中可有不少人羡慕青阳兄,娶了十二公主,等于娶了座金山回家啊!你还想亲事自己作主?难不成青阳兄当真不满意这门亲事?”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云鸢歌跟着心头提起,偷偷去看云鸢容的脸色。 啐!什么都看不出来,这货竟然相当淡定。 陈青阳话里的不满溢于言表了,她好像也没见愤怒。 咚一声,酒杯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传将过来,紧接陈青阳声音又起。 这次已经不是不满了,而是嗤笑愤怒。 “十二公主有钱没错,但是我陈家书香勋贵,也不是那等贪图银子的人!除了有钱,十二公主还有什么可供人称赞的?” “男子娶妻,无非求贤,琴瑟和鸣!两人在一起要过一辈子,无法契合,不过成就怨偶。只是我没得选!” “圈子里世家子弟,私底下都把十二公主当笑话看,以为我不知么?我也知道,很多人在背后取笑我,取笑我陈家,等着看十二公主过门后陈家当如何鸡飞狗跳!只是我陈家念旧情,我亦不能违背父母,做个忤逆不孝之人!” …… 云鸢容起身,面容平静,“十三,走吧。” 第239章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卑微的 云鸢歌怔了下,“姐,现在就走?” “你还想听?那你一个人听吧,我先回去了。” “……” 这么平静,不像云鸢容,她还暗戳戳做了准备,要是这货忍不住气闹起来,她要怎么把人拖走。 两人离开的悄无声息,隔壁包间从头到尾不知道被人听了壁角。 上了马车后,云鸢容就靠在车厢上闭目眼神,一言不发,也不爆发。 云鸢歌陪在旁边有点胆战心惊,这太想云十二的作风了。 “姐?气傻了?”她伸手,轻轻戳云鸢容手臂。 被一巴掌啪下来,“今天这局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咳,也不是我一个人,主要还是苏伯言帮的忙。”她不敢一个人背锅,被打很痛的。 所以祸水东引,苏伯言应该不会介意。 “明日我就要议亲了,你今天给我来这一出,打的什么主意?” “姐,你怎么一点不生气?” “生气有用吗?” 云鸢容睁开眼睛,平静看向窗外。 半晌后才轻道,“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我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我喜欢他,我愿意扎进去。一辈子那么长,我对他好一点,总能把人心捂热吧?不是都说感情可以培养吗?” “别人成亲,多的是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不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跟他自小相识,青梅竹马长大,比别人有更多优势。” “以前我是这么想的。” 以前,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今天之后,她发现自己或许错了。 像青阳表哥说的,无法契合,不过成就怨偶。 若真如此,那又何必呢? 她是喜欢他没错,但是喜欢不等于自甘卑微。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卑微的。 君既无情我便休,她云鸢容从来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 我喜欢你没错,可是你若将我的喜欢视若敝履,那我也能将喜欢收回。 只不过这个过程,会痛一些罢了。 “十三,以后要做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别学了苏伯言,总喜欢在背后搞手段,阴险。” “……”那云鸢歌就不乐意了,“怎么阴险了?你这种破事苏伯言才懒得管,你以为你是我吗?他肯出手,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告诉你!谁惯着你了?” “惯你妹!” “惯我姐!” “……” 云鸢容忍了又忍,唇角溢出抹笑意,心头钝痛的感觉被云十三这货给弄没了。 “姐,虽然刚才没偷听多少,但是陈青阳话里话外的意思你应该也听出来了,他看不上你。” “旁观者清,那就是个惯会做戏的。他不喜欢你嫌弃你,他敢当着你的面说出来我还高看他一眼。” “但是你瞧瞧他做的是什么事?在你面前的时候温情脉脉深情款款好像跟你情投意合,结果背过身在外人面前说你除了有钱一无是处,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岂能托付终身?” “这种的,连苏伯言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俗称吃软饭!再称当了表子立牌坊!” 一口气骂个痛快,回过神云鸢歌才发现云十二那货冷飕飕瞪着她。 ……艹,这货莫不是想打她吧? 第240章 邀功别提我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再叽叽喳喳不停叫唤,我把你嘴巴缝了!” 云鸢容有种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荒唐感。 她以前真不知道,云十三那么讨厌陈青阳。 这件事情她怕是计划很久了,等着在她议亲之前搞破坏。 “我闭嘴还不成?”云鸢歌抿了下唇角,小心翼翼往前凑些许,“姐,那明天的议亲你还要继续吗?” “坐直点,瞧你那怂样!……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我自会好好想想。” “好咧,小的闭嘴!” …… 两人离开醉福楼后,不知道隔壁包厢里的气氛也几乎立即改变。 穆元端着酒杯,在手指间慢悠悠转来转去,看似依旧在听陈青阳吐苦水,眼里的真诚却早就化为浓浓讽刺。 应付的态度,也成了敷衍。 “青阳兄跟十二公主之间确实不匹配……来来来,喝酒喝酒,别光顾着说。” 散场的时候,陈青阳已经烂醉如泥,穆元把人交给陈府随侍,看着马车走远,嘴角勾起讽笑。 及后上了自家马车,“派人去夏侯府递个口信,就说事情办成了。啧啧,这个人情捞得可不真不容易。” 不过也不亏,不枉他今天屈尊降贵。 …… 夏侯府。 夏侯非一个下午蹲在他哥的书房里不肯走人,围着书桌团团转。 “哥,事情能不能办好?明天陈府就要进宫议亲了,要是没办成,云十三肯定一辈子嘲笑我,你弟弟我就得一辈子抬不起头了昂!” 清隽男子端坐书桌前,不动如山,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既然不信我,不如你自己去办?” “我要是能办好我还找你干嘛?” 说起这个夏侯小公爷就一肚子气。 为了完成任务,他这段时间频繁带着陈青阳出入顶级勋贵场合,把陈青阳给捧得都飘了,也没从他嘴里抠出半点想要的东西来。 不就是让他在人多场合吐槽十二公主几句么?那货嘴巴忒紧!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办不成的事,大哥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真能搞定? 不是他不相信大哥的能力,但是他真的表示怀疑。 “陈家乃是中等世家,陈青阳一直想跻身顶级圈子,给陈家拉拢更大人脉。你频频带他出入那些场合,他一心扑在结交人脉上,又怎敢行差踏错,只会更加打醒精神罢了。”夏侯亦淡道。 想让陈青阳说出心底话,需天时地利人和。 议亲将近不甘剧增,是天时。 封闭无人利于倾吐的空间,是地利。 有个善于诱导的人在旁,便是人和了。 夏侯非隐隐被说服,只是,“穆元那个人靠谱吗?” “比你靠谱。” 小公爷利刃扎心。 “穆元贪利。有利可得,没什么他不能做的。何况陈青阳在他眼里,不过是二流世家子,他不怕得罪。” 很快,荣威侯府下人递来口信,说事情办成了。 夏侯非对着书桌后面的人打了个揖,“大哥,我就知道没什么事你办不成的!” “呵,马后炮。” “哥,我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放心昂!” “邀功别提起我。” “为什么?” “我帮的是你,跟别人无关。”顿了下,夏侯亦抬眸,“敢提,腿打断。” “……” 第241章 你脸上的粉一直往下掉 三月十五,陈府入宫议亲的日子。 阳光穿透晨曦薄雾,从窗棱投射进来,给内室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云鸢容坐在窗前,伸出五指去抓握阳光,只抓握一手清冷。 那点阳光,到底驱不散空气中的春寒。 “公主,娘娘那边传话,陈家府上午时后便会入宫,吩咐公主打扮妥当。”宫婢托着首饰盒子站在旁侧,有些怯畏。 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可是他们家公主神色不太对劲。 收回手,云鸢容坐回梳妆台,“上妆吧。” “还、还是浓妆吗?” 云鸢容顿了下,挑眉斜睨,眉眼里的跋扈凌厉立刻迫人而出,“淡妆配得上本公主的气质?浓妆!越浓越好!浓妆才美!” 宫婢,“……” 熟能生巧,顷刻,云鸢容一张小脸就被浓妆掩盖。 云鸢歌担心今天议亲的事,起床后就往朝霞殿赶,堪堪赶在云鸢容出门时到达。 看到那货的脸时,嘴角抽了下,“姐,你脸上的粉一直往下掉,多带几块帕子,免得弄脏了衣裳没东西擦。” “滚。”云鸢容扬起下巴走人,多一个字都懒得奉送。 虽如此,眼底却有寒意回暖。 云鸢歌叹气,拔脚跟上。 “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不准没用,我问了啊。你还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么?” 不是她吐槽,她实在无法理解云十二的审美,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那脸永远跟个调色盘似的。 今天更是变本加厉,都能赶上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了。 云鸢容眼睛横过来,“死丫头,一大早来给老娘添堵是不是?” “谁有那闲情?我就是没事干到处转转,刚好转到这里,陪你走一段。” 陈嫔住的地方在后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落霜苑。 跟她一辈的先帝妃嫔,都被调去守皇陵去了,她还能留在这里是因为膝下尚有个未嫁的公主。 昭帝没敢直接把人轰走,免得落个容不下前人的名声。 反正陈嫔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多养个闲人罢了。 真究起来,云鸢歌觉得陈嫔在宫里的地位其实跟她也差不多。都是透明人。 陈嫔唯一比她好的地方,就是比她高了个辈分,还比她有钱。 咳。 “到了,不用送了,赶紧滚吧。”前面就是落霜苑,云鸢容下逐客令。 云鸢歌,“都到这了,我去给你母妃请个安?” “用不着,我母妃还不见得乐意见你呢。” “……” 就云十二这狗脾气,谁遭得住谁是人才! 等云鸢容进了落霜苑,云鸢歌带着映冬在周围漫无目的游荡。 “公主,我们现在去哪?”映冬好奇,她们已经在旁边游荡近半个时辰了。 这个位置偏僻,奴才们的人影都少见,有什么可逛的? 云鸢容回头,嘿嘿一笑,“我看看能不能潜进去,映冬,听壁角吗?” “……公主,这里没有狗洞。” “翻墙也行啊。” 映冬扶额,就知道公主不是个安分的! “哎呀别这个表情,快,找个墙头矮的地方,混进去再说!” 第242章 这院子也不挖个狗洞 陈家来的时候是午时,正好午膳过后。 陈家夫人亲自来的,为显郑重,传得很正式,还带着一个尺高的锦箱。 入了落霜苑后,陈夫人款款落座,不见拘束。 双方是亲戚,以前陈夫人进宫多次探望陈嫔,自诩交情深厚,言谈举止间也可以显出亲近,笑眯眯的,看云鸢容的眼神跟看自家闺女一样喜爱慈祥。 陈嫔坐主位,四十上下年纪,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影子,风韵犹存。 云鸢容则坐在靠窗的圈椅,正好背对外面。 简单寒暄过后,双方便切入正题。 “……娘娘,青阳那孩子跟容儿自小青梅竹马,感情要好,到今日议亲也算水到渠成。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若是亲事成了,便是亲上加亲。” “咱们本就是一家人,相互知根知底的,青阳那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他的性情你都了解。日后容儿进了门,我必定把她当成自家闺女疼惜,断不会让她受委屈。” “说来惭愧,青阳年前遭了事情,落得被贬了官。那孩子也倔,说想给容儿最好的,遭事之后一直心情郁郁,想尽了办法想再往上走走,免得别人闲话说容儿低嫁,委屈了她。” “我本来也是听他的意思,想着等他官位再高些,至少也要官复原职,才好意思过来提亲。可是后来又想,容儿也十七的年纪了,女子最好的年华才几年?总不能让容儿为了青阳一直等下去,那不是更委屈?所以今日我才厚着脸皮入宫来。” 絮絮叨叨的,陈夫人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字里行间也多是为十二公主着想的意思。 十七了,快成老姑娘了,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子就该着急了。 为了不委屈十二公主,只能委屈青阳在官位还不够高的时候,先把公主娶回家。 云鸢歌偷偷摸摸蹲在窗外,听得直翻白眼。 陈家的不要脸真是一脉相承啊,一个比一个更有才。 是在听不下去!云鸢歌举起木枝戳上云鸢容的背,“姐,你可真沉得住气。” 背上有东西在戳,细细的气音钻进耳里,云鸢容不可见僵了下,眼角轻跳。 看了眼对面兀自说得入戏的妇人,见对方并未注意自己,云鸢容不着痕迹换了个姿势侧坐,看着像是半倚窗台。 这个姿势不端庄,但是云鸢容素来跋扈无脑的性子,这样坐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云十三你个瘪犊子,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声音从齿缝钻出去,天知道,云鸢容花了多大力气维持表情。 “不是钻进来的,是爬进来的,跳下来的时候差点崴了脚。”少女嫌弃,“这院子也不挖个狗洞。” “……” “改天挖一个?我们家狗子喜欢钻。” “狗子?苏伯言吗?” 云鸢歌眼睛一眯,木枝狠狠戳过去,“死你!” 痛得云鸢容调色盘脸狰狞。 “容儿,不许没规矩。”上首,陈嫔轻斥了句。 坐在窗户对面的陈夫人没看到这边动静,陈嫔在上位却是能看清的,视线往窗外掠了眼即收回,什么都没说。 第243章 门不当户不对 陈夫人听到陈嫔斥责,只以为她是骂云鸢容坐无坐相。 即笑道,“无妨无妨,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拘礼。容儿性子单纯刚直,不用特地守那些规矩,以后跟你表哥成了亲,在家里怎么着都行,尽管自在。” 随即话锋一转,“娘娘,年八月容儿就要十八岁了,你看亲事不如赶在她十八岁之前给办了?” 说着又把带来的锦箱,示意随行嬷嬷呈上去,“这是我带来的一点聘礼,东西不多,娘娘跟容儿莫要嫌弃。实在是青阳遭了那些事,家里大半银子都拿去打点去了,府里这些时日也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你们放心,我陈府便是亏了自己也不会亏待容儿,待我回去清点整理,待亲事定下来,聘礼肯定少不了容儿的。” 云鸢歌猫在窗下磨牙,气得不行,现在亲事还没定呢,就在这哭穷了。 拿来的那个锦箱,一尺打没有多余的,就算是聘礼了? 还聘礼少不了,骗谁? 就是吃准了云十二那货一心扑在她儿子身上,不会计较聘礼多寡! 空手套白狼,吃相也太难看了! 很想再跟云十二咬耳朵,但是刚才被陈嫔轻飘飘瞟了一眼,云鸢容暂时有点不敢冒头。 毕竟她是爬墙进来的,乃不速之客,咳。 “表嫂莫要如此说,”陈嫔安静了那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两个孩子的亲事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日后要过日子的毕竟是容儿,也要看看她的意思,她愿意,我这个做娘亲的也没什么好说的,聘礼那些倒是其次。” 这话让陈夫人很满意,笑意吟吟看向云鸢容,神色之间充满笃定。 就等着下一刻云鸢容点头,事情便成了,双方交换玩庚帖回去便可准备成亲事宜。 云鸢容坐正,抬眸朝对面看去,第一次认认真真去看对方的表情。 这是她舅母,自小到大见过无数次,对她永远慈眉善目,眼底的喜爱溢于言表。 她以前以为,舅母就算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她,对她至少是算和善的,是有些真心的。 可是真的认真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浅表的喜爱后面,藏的是算计跟贪婪。 她神情笃定的背后,何尝不是对十二公主的轻慢,认定了十二公主早被她儿子吃得死死的,只会迫不及待想要嫁进陈府。 真相撕开之后,换来如此好笑。 陈夫人见对面少女只盯着她看,久久不说话,眉心不可见的蹙了下,“容儿?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或者对你青阳表哥有不满意的地方?有什么尽管说,若是青阳那臭小子惹你不高兴了,舅母给你做主。” 云鸢容摇摇头,突兀的笑起来,眉眼张扬,跋扈又骄傲。 “刚才舅母说青阳表哥官职低微,若是亲事真的成了,会让人笑话我低嫁。”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是公主,青阳表哥现在却只是个六品末官,相差悬殊。” “人都说男低娶女高嫁,至少也该名当户对。这名不当户不对的,易成怨偶。” 第244章 走墙头进来的 “既然青阳表哥那么为我着想,那这亲事就暂且搁着吧。舅母回去以后嘱咐表哥好好上进,待他功成名就,若容儿还是独自一人,届时再谈。容儿不着急。” “……”陈夫人笑意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看着云鸢容,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笃定能成的事情,不过是进宫来走个过场。 她想过陈嫔或许会提什么要求,但是她没想过云鸢容会不同意。 明明是一直拿捏在手心的玩意儿,却突然反咬一口,那种落差让陈夫人心头瞬间冒出怒气,最后勉强碍着陈嫔的面子给压下了。 强挤出一抹笑,陈夫人道,“容儿,你表哥有才干,往上爬只是时日问题,他总有出头的一日。可是你不一定等得啊,舅母也是为了你着想,你都快十八了……” “十八怎么了,我乃皇室公主,便是我二十八岁,想嫁人,也多的是人排着队要娶。舅母今日请回吧,劳您白走一趟,稍后容儿再奉礼赔罪。” 说罢云鸢容站起,朝陈嫔行了一礼,“母妃,容儿还有事,先退下了。” 说走就走,干脆利落,等陈夫人反应过来,大堂里已经没了云鸢容的影儿。 头都气炸了。 “这,娘娘,容儿这!……” 陈嫔垂眸浅浅一笑,似带着歉意,“这孩子被宠坏了,性子说风就是雨,表嫂莫怪,都是自家孩子,还能真跟她生气么?” 陈夫人,“……”哑巴吃黄连,她自己说的把云鸢容当亲闺女,可不就是自家孩子? “可是这儿女家的亲事,也不能如此儿戏,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陈夫人强压怒气,试图挽回。 “大概是容儿心疼我这个做娘亲的,舍不下我。她成亲之后,我就要去皇陵守陵了,不说守陵凄苦,日后想见一面都难,唉。本来就自小没长在我膝下,是我对不住她,拖累她了。” “……”话都到这份上了,陈夫人还能说什么? 难道说不就守皇陵吗?你尽管去吧! 那她会被世人口水活活淹死! 孝大于天! 性命都得屈于孝之下,何况一门亲事! 陈夫人志得意满的来,满腔怨怒离去。 云鸢歌那个爽啊,头一回听壁角听得这么痛快的。 “十三公主还要在外面蹲多久?”屋内,陈嫔的话轻柔传来。 “……”云鸢歌冒头,朝主位上的妇人讪讪一笑,“十三见过陈嫔娘娘。” “你怎么进来的?” “咳,走墙头进来的。” 陈嫔静静盯了她良久,才无奈轻叹,“日后要来,走大门。” “好嘞!”少女立即眉开眼笑,映着明媚暖阳,眉眼弯弯的笑容极易感染人。 “落霜苑甚少待客,我便不留你了,走吧。” “那我去找十二姐姐啦!娘娘,改日我来看你呀!”说罢起身往外走,这次能走大门了,十三公主腰杆儿挺直,走出几步又扭头过来,“娘娘,十二姐姐有你真好,你是个好娘亲!” 陈嫔忍俊不禁,“你又知道了?” “我看出来的,哈哈哈!” 少女离去,笑声还留在那方窗台,冲淡了院子的清冷。 第245章 脚踹软饭男 出了落霜苑,云鸢容跟映冬一并站在拐角,正等着她。 映冬眼底还藏着幽怨,说好一起听壁角,结果公主踩着她的肩膀爬上墙头之后就把她扔外面了。 过河拆桥,典型。 “我母妃跟你说什么了你笑成那样?”云鸢容道。 二八步走到云鸢容面前,云鸢歌嘚瑟,“她夸我长得漂亮。” “呵,我母妃人好,安慰你罢了。” “要不要照镜子比一比?” “幼稚。” 云鸢容懒得理会二货,见着她出来了,也不想多留了,转身走人。 云鸢歌却抓着她不想放,“姐,说真的,我都忘记你长什么样了,是不是本尊太丑,只能靠浓妆遮掩?这可怎么办,你以后要怎么嫁人啊?现在男人都肤浅,看人先看脸的。你没有这个东西,他们就看你的钱袋子。想想你好吃亏啊。” 云鸢容脚步顿住,转过头来,揉着拳头冷笑,“云十三,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在窗户,你戳了我一下是吧?” “……”云鸢歌后退,摇头,“不是我,是你自己磕着了。” “受死!” 僻远的皇宫西北角,这日午后,往外延伸的宫道上鸡飞狗跳。 云鸢容心头埋着的意难平在打闹中不知不觉的,就变淡了。 等她重新整理心情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多难过,甚至从身而心的轻松。 仿佛受缚的茧挣脱束缚,虽然疼痛不已,但是她即将化成蝶。 未来,会是新生。 “来,脚踹软饭男,迎接新生活,干了!” “老娘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身份地位样样不缺,只有我挑人的份,岂容人挑我?干了!” “说得对!姐,你等着,改天我让苏伯言帮忙,把京城勋贵家族的公子哥全部招来了,排成一圈儿让你挑!看上哪个娶哪个!看谁不顺眼,让他滚蛋!” “老娘喜欢你的时候你是宝,老娘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是草!再喜欢你,老娘也不受那憋屈!你嫌弃我不够贤良淑德?我还嫌弃你有眼无珠呢!” 离风殿里酒气熏天,清酒光了一壶又一壶。 映冬看着趴在矮几旁边烂醉如泥的俩公主,脑壳突突疼。 前一刻还掐的你死我活,俩身上互掐的印子还没消呢,转眼就抱着酒壶姐妹好了。 这种姐妹情真迷。 俩人庆祝新生狂喝海饮的时候,陈夫人怒气冲冲回了陈府,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大喘气,胸腔剧烈起伏。 看着手边锦箱,带进宫又带回来的那个,眼神一厉抬手把锦箱狠狠摔到地上,箱子里金银首饰哗啦啦滚落出来,拢共也没超过二十件。 都是她早早在库房里挑选出来的,不寒酸,也不是顶尖贵重。 贵重的她也舍不得拿去送人。 “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发这么大火?” 陈德陈青阳父子都留在府里,等着陈夫人回来报告好消息,哪想到竟看到人怒冲冲的回来,心下顿时不妙。 “呵,一个无工无德的东西,还给她长脸了!”陈夫人怒极反笑,“你知不知道云鸢容怎么说的?她竟然说你配不上她!说我们陈府跟她门不当户不对!” 第246章 传开了 “不可能!”陈青阳立即开口,不可置信,“娘,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中间有什么误会?云鸢容不可能说这种话……” “不可能?”陈夫人冷笑,“你的意思是我编排她了?我说她无工无德还是客气了!你知不知道我去宫里她怎么对我的?坐没坐相,说话毫无抬举!她说你六品末的官职配不上她公主的身份,想娶她,等出人头地了再说!走的时候甚至连给长辈行礼的规矩都没有!” 气得七窍生烟,在宫里不能失态,回来了总算找到发泄的地方,陈夫人把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尽数说了出来。 陈青阳呆立原地,耳边嗡嗡嗡的回不了神。 云鸢容对他是什么感情有谁比他更清楚? 这些年来但凡他有所求,要什么云鸢容就会给什么,尽管性子不好,但是在他面前的时候总会刻意收敛,不说百依百顺也差不离了。 那是个盼着望着要嫁给他的人,怎么可能,一夕之间竟然全变了? 说他官职低微?说他配不上?嫁给他是低嫁? 甚至连为他受点低嫁的闲言都不愿了? 换做以往,陈青阳是绝计不愿想低嫁这个词的,在他看来,他跟云鸢容之间亲事若定下了,最受委屈的是他,而云鸢容乃是得偿所愿。 她竟然不愿意,还言语羞辱他,羞辱他母亲,羞辱陈家?! 他耐着性子哄她,给她长脸了?! 不信、愤怒过后,他竟说出不出心底的感受是轻松还是不甘怅然。 陈德是厅里最冷静的一个,待陈夫人发过脾气后,才看向陈青阳,“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出了问题不可能毫无缘由,青阳,你仔细想想最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十二公主了?” 陈青阳茫然,“我什么都没做,谁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 “那就是你的诚意不够!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你要把人哄回来!你是我陈家嫡长子,除了十二公主,你找不到更好的门第!” 陈家竭尽全力也只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再想往上,最好的助力唯有十二公主! 抖着手坐下,陈青阳脸色难看至极,最后一咬牙,“父亲放心,我亲自去找她!” 他是看不上云鸢容,但是即便亲事不成,也该是他拒绝云鸢容,而不是反过来成为被拒绝的那个! 他咽不下那口气! 还有,他也需要在事情传开之前想好应对之策,否则陈家乃至他本人,都会沦为圈子里的笑柄! 这头陈青阳还在思虑解决之策,浑然不知道十二公主拒绝陈家求亲的事情,已经在勋贵圈子里悄然传开。 傍晚时分就有顶流子弟开口邀请陈青阳出外宴会。 等陈青阳欣然前往,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总算开始融入这个圈子沾沾自喜,就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多。 席间与会的宾客全是顶级权贵世家子,夏侯非、穆元、内阁首辅家的公子及一众顾命大臣家的子弟,面上言笑晏晏,落在陈青阳身上的眼神,却让他如芒在背。 第247章 十二公主背黑锅 “哈哈哈!太好笑了!哥你没去宴会,没能亲眼瞧瞧陈青阳当时的脸色,就跟涂了颜料似的,又青又白。” 晚亥时,夏侯非刚从宴会回来就迫不及待钻进书房,坐在书桌上笑得前俯后仰。 “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觉得好笑吗?” “好歹宴会是你叫我特地办的,我出钱又出力,你给点面子也回应我一声昂哥!” 男子慢条斯理收拾桌面的东西,顺手把夏侯非给推了下去,“他人之事跟我何干,说多少次了,别把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拿回来跟我说。” “明明是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嗯?夏侯非八卦之魂上身,凑上去,“受谁之托?哥,你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把东西整理完毕,夏侯亦稍顿了下,唇角不可见的翘了翘,“陈青阳得罪了人,人家想收拾他不是正常的么。” “得罪谁了?” “以后别招惹皇室那两位公主,尤其是十三公主,不然,夏侯府不一定保得了你。” “……”夏侯非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是他哥提起云十三,夏侯非脑子里自然而然浮出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人时眼睛利得跟带了刀子似的,让人脖子发凉。 夏侯非八卦之魂一下飞走。 但是又心有不甘。 他素来爱玩闹,遇到好玩的事情不整明白了抓心挠肝,觉都睡不好。 跟在他哥身后亦步亦趋,“哥,我不打听,你就无意漏一下口风,是不是跟那谁有关?” “我嘴巴比较严,没有漏口风的缝,让你失望了。” “你是不是我哥!” “我也不知道,你去问问爹娘?” 夏侯非给怼得哑口无言。 爹娘死了那么多年了,他下地府去问吗? 承明宫偏殿。 苏伯言刚从司礼监散值回来,身上还着春寒的凉气。 回到房间没及换衣裳,伯玉就来禀报。 “公公,事情办好了,陈青阳应该不敢再随意找十二公主麻烦,便是要找,想要避开他人耳目也不是易事。” 换言之,两人之间接触的机会会减少至最低。 陈青阳再想蛊惑十二公主靠此翻身,难度也加倍。 “嗯,她呢?” “十三公主今儿跟十二公主喝了一下午的酒,现在还没酒醒。” 苏伯言换衫的动作顿住,抬手揉捏眉心,无奈悄然逸出唇边。 稍不看着,就作天作地。 “让映冬备好醒酒汤,今晚好生看着。” “是。” “将今日买的果脯点心一并送过去。” 喝得烂醉,怕是晚膳都没吃,睡醒该饿了。 伯玉领命无声退下,心里给十二公主小小点了个蜡烛。 公公今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备下的果脯点心都是给十三公主的,一直在等十三公主过来。 这最后十三公主没过来,公公自然是舍不得怪她的。 那就只能十二公主背这口黑锅,被公公记仇了。 俩公主对外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情,各自睡个天昏地暗。 醒来的时候,莫名感觉好像要变天。 嘶,昨儿喝酒之外,她们还干啥了? 得没得罪人? 第248章 可要奴才抱着走? 四月春闱,点出状元探花榜眼后便是有名的琼林宴。 朝廷要注入新鲜血液,朝臣们也会趁机在宴上拉拢人脉,甚至还有大臣来寻婿的,所以宴会异常盛大热闹。 照理公主也是可以去参宴的,但是云鸢歌不喜欢那种场合,又偷偷跑去司礼监了。 “苏伯言,今天有琼林宴,你不用去吗?”趴在窗台,云鸢歌没话找话。 “公主怎么没去?”苏伯言侧头,避而不答。 今天难得的,他不忙,就坐在座位上,隔着一个窗台跟少女聊天。 云鸢歌当即小白眼一翻,“我去干什么呀,我又不挑驸马。” 这话惹来男子低笑,许是心情好,连深沉的眸子都蕴了笑意,“我陪公主四处走走?” 刚才还意兴阑珊的小姑娘立即精神一震,“好啊!” 她好久没单独跟苏伯言一块散步了。 琼林宴设在长乐殿,两人便没往那边走,绕了点路行去御花园。 “我看连王进都去宴会了,你怎么不去?一个人留在司礼监不无聊吗?” “等你,怎么会无聊?”男子挑眉轻笑。 云鸢歌耳根子烫了,哎妈呀原来她在苏伯言心里这么重要了? 不愧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 “再者,我要是真去了,好多人该不开心了。” “他们不开心有什么关系?你开心就好啦。” 苏伯言怔了怔,笑意再次涌上眼眸。 他侧眸,问,“现在你开心吗?” “开心呀。” “我也开心。” 云鸢歌眨眨眼睛,小脸在明媚阳光照射下,泛上诱人嫣红。 今天也是天蓝风轻的好日子。 入目处处是绽放的鲜花,微风时而拂来,空气里流动馥郁芳香。 哪哪都让人心情舒畅。 云鸢歌不仅心情舒畅,还心猿意马,小眼神一个不注意就往身边男子身上瞄,只觉怎么都看不够。 苏伯言怎么就长得那么好看呢? 他要是男人,就是蓝颜祸水。 他不是男人……也是祸水。 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快就那么喜欢他呢?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其实已经喜欢了他好久好久,只要随便一点点契机,她的喜欢就冲破压抑奔涌而出。 不能想,一想就控制不住。 云鸢歌心里有什么念头蠢蠢欲动。 “苏伯言。” “嗯?” “咳,”梗着脖子扬起小下巴,云鸢歌目不斜视,佯作自然伸出手,“扶驾,那什么,我走得有点累了。” “……” 垂眸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纤柔小手,再看看少女红得滴血的耳尖,苏伯言抬手将那只小手握在掌心,眼神玩味,“公主累了?可要奴才抱着走?” 掌心里小手兀自抖了下。 少女耳尖俨然红得不成样了。 “不不不用了!” “所以公主只是想跟奴才牵手?” “……” 云鸢歌要哭! 羞愤欲绝! 很想把自己爪子给剁了! 她为什么要伸手?还扶驾? 扶你妹啊! “啊我突然又不累了我自己走!”恼羞成怒,云鸢歌用力把手抽回来。 没抽动。 男子微热干燥手掌将她握在手心,力道轻轻的,却牢得像锁。 “是我想牵。”他说,薄唇轻扬。 第249章 破坏气氛的头号杀手 微风轻拂,拂过两人发梢。 莲花池畔柳树下,视线胶着,那一刻,连风吹过湖面荡出的涟漪,似乎都有了声音。 心尖,似抹了一层蜜,溢出丝丝的甜。 云鸢歌心头砰砰砰的失序跳动,手心紧张得溢出了汗渍,还有羞意一层一层往上涌将出来。 又羞又甜,要命的依恋这种缱绻。 各种滋味混在一处,让她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又不舍放开,只能咬紧了唇瓣,求助般看向苏伯言。 苏伯言喉结滑动,握着少女的力道,一点点收紧。 她浮动秋水的杏眸,依赖又无措的目光,落在他眼里,全是能逼他失控的祸源。 这方小小空间,四周静谧,空气中蔓延的暧昧越来越浓。 失控边缘,苏伯言倏然伸手遮住了少女的眼睛,再多看一眼,他会发疯。 “啧,你们两个,在、在干什么啊?嗝!看那么久,光天化日的,想、想干什么!”女子嘟嘟嚷嚷声音突兀传来,熟悉的很。 云鸢歌猛地拉下遮住眼睛的手,朝声音来源看去,怒道,“云十二,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什么云十二?叫,叫姐!”两人不远处,云鸢容一手拎着个酒瓶子,脸上红彤彤的,眼睛迷蒙,显然醉得不轻。 “你不是去琼林宴了吗?长乐殿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是怎么过来的!” 云鸢歌那个气呀,头一回想打死这货。 简直就是破坏气氛的头号杀手! 早不来晚不来,气氛正好的时候敢来破坏,艹踏马哒! 她刷好感容易么?她差点就能跟苏伯言抱抱了!就差一点点啊! 捶足顿胸! 那头,云鸢容歪头努力回想了琼林宴的情景,“去了,又走了。嗝,什么鬼新晋状元郎,探花榜眼的,全是一群歪瓜裂枣,看了辣眼睛。” 想起那些人看她时估价的眼神,嗤笑一声,仰头又是一口酒。 云鸢歌垂头丧气,脑袋耷拉下来,“你丫鬟都哪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喝成这样也亏得你长途跋涉走来这儿。” 气氛是没有了,抱抱的念头也被残忍的现实粉粹了,云鸢歌一点脾气没有。 “来,云十三,大好春光,过来陪姐喝酒!”醉意上头,云鸢容压根没仔细听云鸢歌的话,举着酒瓶子就要过来抓人。 “十二公主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苏伯言轻闭眼,身形微动挡在了云鸢歌面前,成功把十二公主爪子拦住。 云鸢容抬眸,对上男子那双黑峻峻的眼睛,明明对方什么情绪都没有,她愣是觉得头顶发凉,人紧跟着清醒了两分。 脚跟一转,“云十三,别跑,等老娘抓着你让你好看!嗝!” 话毕,朝着反方向踉踉跄跄离去,转眼就不见了人。 云鸢歌,“……”那货被鬼追了吗?喝醉了还能跑直线? 姐?姐?回头看看,我在这儿! 算了,还是别回头看,再让捣乱一次,她跟苏伯言说不定连手都没法牵了。 “苏伯言,”站在男子背后,云鸢歌晃了晃相牵的手,“我们跟上去看看,我怕云十二那货醉倒了睡到路上,要闹笑话的。” 第250章 人人都喜欢公主,没人喜欢云鸢容 云鸢容没有醉倒路边的可能。 迅速跑离苏伯言视线后,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抚着被吓得砰砰跳的胸口,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苏伯言还有让人醒酒的功能。 啐!怎么就撞上那场面了! 不,还好她撞上去了,不然云十三那货怎么吃亏的都不知道! 妈的,没脑子的货,还对她满脸嫌弃! 想起自己挨的那些眼刀子,云鸢容气得又喝了两口烈酒。 因着有宴会,宫里得用的奴才多去那边伺候去了,御花园里转几圈也遇不上个人,云鸢容也没顾忌形象,晃荡到湖边某个角落,便席地坐了下来。 抬头,是刺眼的阳光。 低头,一湖的波光粼粼。 微风从湖上吹来,带着湖的水汽,些微凉。 云鸢容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怔怔望着虚空出神。 脑子里交替各种各样的眼神,审视,探究,评估,算计,嘲笑…… 身后有轻微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她没有回头。 “十三,你说姐姐我值多少钱?” “公主,有身份,有钱……娶了我能得的好处确实挺多啊。” “人人都喜欢公主,没人喜欢云鸢容,哈哈哈!搞不搞笑?” 连从小到大深信不疑的人,原来都只是在算计她能带来的好处,啧。 真他妈的。 “没一个好东西!全都不是好东西!凭什么……都欺负我?” 话音渐渐低下去,云鸢容哈了一声,仰头灌酒。 还没喝到,酒瓶就被人劈手夺了过去。 “云十三,”云鸢容也不生气,扯唇笑了笑,“姐心情好呢,干嘛抢我酒?管天管地管你姐?苏伯言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扭头,看清身边站着的人后,云鸢容愣住。 一袭月袍,身姿修长,清润如凉玉。 “哟,是夏侯世子啊。” 夏侯亦随手把酒瓶扔进莲池,动作干脆利落,也不说话。 这鸟样看得云鸢容心头火气,要不是对方身份不好惹,真想挠他一脸。 怎么滴?上赶着找茬来了? 男子视线在她脸上清扫,取了手帕递到她面前,“擦擦吧。” “干嘛?”云鸢容语气十足恶劣。 男子也不恼,“妆花了。” “……” 云鸢容连忙爬到池边,就着水影端详自己的脸。 眼睛下面糊成一片,挂着两道黑线从眼睑直达下巴尖。 这形象跟鬼能比美了。 艹! 飞快抢过手帕往脸上搓,云鸢容给自己挽尊,“天太热,出汗了。” 她没哭。 那两道黑色轨迹绝对不是眼泪冲出来了。 啧,流年不利,怎么就让这家伙给瞧见了? 没人回答,脚步声响动,渐行渐远。 云鸢容手顿住,回头,视线里是男子逐渐走远的背影。 在在证明人家刚才是恰好经过。 就那么恰好的,看到了她最丢人的一面。 “喂!等会,本公主有话要说!”眼看人就要走远,云鸢容顾不上别的,忙追了上去。 “何事?”男子顿住脚步,侧身。 “刚才你什么都没看到,也不准跟人讲!”冲到男子面前,云鸢容扬起下巴,盛气凌人。 “十二公主是在命令我?” 第251章 老娘自己爬回去! 男子说话的时候,眉目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好像什么都不上心不在意般,但是周身自然散发的气势,又让人不敢随意造次。 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跟强势,是大家族里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 跟陈青阳截然不同。 一个浑然天成,一个后天雕琢。 让云鸢容用一个词形容夏侯亦,大概就是——目下无尘。 什么都不在意,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嚣张跋扈的十二公主,对上这股气势,莫名就有点怂。 “我哪敢命令夏侯世子,不过我相信你不是多嘴的人,是吧?” 淡淡看她一眼,男子转身回走,不答是也不答不是。 云鸢容用脑袋发誓,她从没遇上这么难搞的人! “喂!你不会说话啊?站住!你先给我答应了再走!”狠狠跺脚,云鸢容又追上去。 赶得太急,猝不及防把脚给崴了,痛得她龇牙咧嘴。 烈酒上头的醉意还残留在脑袋里,本来就诸多不顺,汇聚在一起,让云鸢容顷刻爆发。 “混蛋!有什么了不起的!王八蛋!” “走就走!本公主还求你不成!” “有本事你到处嚷嚷去!谁生下来还不会哭了!我就哭了怎么着!” 喊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云鸢容手背往眼睛狠狠一抹,眼泪却像是开了闸门一样,怎么都抹不干净。 干脆不管不顾让它肆虐横流。 她是要强,要强的人就不会委屈么? 人人都想看她笑话,退亲的事情半个月传遍皇城,别人笑话陈府笑话陈青阳的同时,也笑话她云十二。 一个跋扈无脑的公主,除了公主身份,除了有点钱,还有什么能让人看得上的? 现在眼高于顶退了陈家,以为自己是香饽饽? 甚至贵族圈子里就她的亲事开了赌盘,赌她将来嫁的更好或者更差。 赔率他妈的一赔七! 云鸢容哭得泪眼模糊直打嗝,放开了嗓子嚎。 嚎着嚎着,月白身影回来了,杵在她面前。 空气里仿似飘过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崴脚了?” “关你屁事!不是喊都喊不回来吗?滚呗!” “我找人扶你回去。” “老娘自己爬回去!呜呜呜——” 夏侯亦原地站了须臾,以拳抵唇压下唇角笑意。 俯身,把赖在地上真准备爬的少女抱了起来。 “啊!登徒子他妈的!你干什么!放开老子!” 身子骤然失衡,下一瞬被人抱在怀里,云鸢容吓得花容失色拼命蹦跶。 “脚伤不赶紧处理,以后变瘸子了。” “瘸子就瘸子!” “只是崴脚,瘸不了。这是常识。” “……”刀呢,我刀呢?老子弄死这王八蛋! 那头叫骂声哭过头的抽噎声渐渐远去,云鸢歌跟苏伯言躲在花圃后头,有点担忧,“苏伯言,夏侯亦吃我姐豆腐!” “公主要去救人吗?” “我姐不需要我救啊,你看她都挠了夏侯亦多少下了?等他走到朝霞殿,头也差不多被扯掉了。” 这么一看,夏侯亦有点可怜啊。 云鸢歌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谁,算了,她先跟苏伯言玩吧。 两人偷闲的时光来之不易。 第252章 怜香惜玉懂吗? 云鸢歌转眼就把姐姐抛在脑后,真身诠释什么是塑料姐妹情。 拉了苏伯言坐到临湖水榭,开始兴致勃勃说起八卦。 “刚云十二哭了,听着太委屈了,这段时间她也不容易啊。” “嗯,城中赌坊开了赌盘,赌十二公主的亲事。”苏伯言道。 “怎么赌的?” “赌嫁得好一赔七,嫁得不好一赔一。” 云鸢歌立即抓住男子衣袖,“回头让人去下注,下一赔七的,越多越好!” “公主那么有信心?” “好歹是我姐啊,怎么的也得给她撑撑腰不是?” 云鸢歌呵呵笑,要不是她的银子都给云十二拿去投了,她就全部压下去。 身为妹妹,怎么能看死自己姐姐呢? 苏伯言视线在袖子上那双白皙爪子停留片刻,抬眸,“要不要也给公主自己下一注?” “什么?”心思还沉浸在云十二那边,云鸢歌有点反应不过来。 给她自己下一注?啥意思? 男子翘唇,“开盘,赌得精细些,看十三公主将来会嫁给谁。” “……”公公,你在开玩笑么? 我是不嫁人的! “或者,我们两个人赌?” “怎么赌?” “若公主赢了,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那要是你赢了呢?” “我只在离风殿里取一样。” 真不要脸,居然拿物质诱惑她! 云鸢歌吞了下口水,爪子一挥气吞山河,“赌!” 反正她不亏! 她离风殿最值钱的东西也没超过万两的,苏伯言的所有,那可就不是区区钱财能衡量的了。 人上赶着给送东西,她能不要么? 那么客气多不好意思。 苏公公唇角扬起,眼睛深沉莫测,“回头把答案写下来,放到御书阁顶楼牌匾后面,公主成亲后再取下来。” 云鸢歌哼哼冷笑,行啊,输不死你! 朝霞殿门口,云鸢容瘫在男子手上大喘气,蹦了一路,脱力了。 “放我……下来,叫……叫人来,接我……”云鸢容气若游丝。 夏侯亦没再坚持,把人靠着殿墙放下,“路上没人看见,十二公主不必耿耿于怀,转身之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也不会记在心上。” 话毕,把云鸢容手里死揪着的发丝扒拉出来,淡淡看她一眼,夏侯亦转身离去。 “……”云鸢容傻眼,伸出尔康手,“喂,你还没给我叫人来!喂!你他妈站住啊!” 声音嘶哑,无力,在嘴边打个旋儿就散了。 气得云鸢容五指在半空狠狠曲起,把男子背影抓在五指中间死命掐。 没见过这么没风度的男人! 怜香惜玉懂吗? 就算老娘妆花了,好歹是个女的吧? 你是不是男人?! “公主,这是怎么了!”殿门口,响起宫婢惊呼。 瞬间,呼啦啦涌过来三四五个人,把云鸢容架起飞快抬进殿内。 跟男子背影消失那一刻无缝对接。 云鸢容,“……”好像她的脸,保住了。 不过这个仇,她是不会忘记的。 不必耿耿于怀? 呵呵,放你娘的屁! 她云鸢容从小到大嚣张跋扈恪守于礼,跟男子连小手都没拉过,便是陈青阳都没敢碰她一根指头! 夏侯亦,你敢抱老娘? 你完了! 第253章 日行一善 京城别院,夜。 临湖水榭里坐了人,白衣翩然。 面前石桌上点着小炉子,温着一壶酒。 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夜色静谧,月华如洗,伴声声虫鸣。 随时间流逝,男子品酒赏夜姿态安然,不见丝毫急躁。 直至月上中天,一道身影方姗姗来迟。 优雅入座后,径自拿起面前酒杯,毫不见外。 “你来晚了,已经子时了。”夏侯亦淡道。 “我一个伺候人的宦臣,自没有夏侯世子那般来去随意。” 苏伯言轻抿温酒,酒液入喉,暖意立即从肺腑蔓延开,驱散身上沾染的凉意。 “皇上又使唤你到这时候?” “他也只剩这种手段能膈应膈应我。”苏伯言垂眸,掩下眼底轻嘲,“收拢东厂不见成效,琼林宴上又没有物色到出类拔萃的人才,怒气无处发泄,总要找个出处。” 夏侯亦敛眉,“楚人那边如何?” “差不多了。要是这点能力都没有,做什么厂督。” 男子轻描淡写的嫌弃,让夏侯亦嘴角抽了下,真该让楚人亲自来看看这人的嘴脸。 不定两人闹翻了,楚人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他还能捡个漏。 “别打主意,我花那么长时间培养的人,不是让你等着捡漏的。”男人一语挑破他心思。 夏侯亦轻笑,苏伯言这人,还懂读心不成? “人才难得。” “要翻脸?” “算了。” 人才固然难得,也得价值对等。 用跟苏伯言为敌为代价,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多疑猜忌,手中势力慢慢流失,怕是很快就要沉不住气了。届时我定然首当其冲。”酒过三巡重拾话题,苏伯言道,“若我受制,你且看着办。” “我是个闲人。” “你真是闲人,就不会坐在这里。” “苏伯言,你这人真无趣,在十三公主面前也这样?” “你跟她比?那你可以叩头谢幕了。” “……”有句三字经,夏侯亦很想说,但是不符合他的身份。 对面,男子已经搁下酒杯起身,“走了。” “这么快?”夏侯亦挑眉,“一壶酒还剩一半。” “你可以自己慢慢喝,今晚月色不错。” “今儿下午你跟十三公主在旁边偷看来着,我以为你至少会过问一句。”很多时候,夏侯亦也看不懂苏伯言。 这个人太深沉了,让人捉摸不住。 在莲池畔的时候,他知道对方就在后头,他以为对方就算不关心,为着十三公主,多少也会过问一下。 “哦,你管十二公主的闲事作甚?”苏伯言从善如流。 “……”转动酒杯,夏侯亦垂眸,“大概是我……日行一善。” 话毕,男子点点头,走了。 被晾在原地,夏侯亦愣了好一会,最后轻笑,“太不是东西了,让人生气。” 扭头看向水榭外头,人工湖不算大,湖面波光粼粼,似倒映漫天星湖。 那些星光并未入夏侯亦的眼,他只在思考自己日行一善的几率有多大。 思考过后,觉得自己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不无可能。 毕竟,难得看到有女人能把脸画成那样。 丑的清新脱俗。 第254章 给自己挑块风水宝地 半个多月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东厂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势力洗牌,当中发生的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在洗牌成功后,全都被粉饰在表面太平之下。 唯一能看出些端倪的地方,就是昭帝越来越暴躁,看人的时候,眼神也越来越阴鸷。 云鸢歌本来是不关心朝堂事的,奈何她们家苏公公是个宦官,是以难免对跟他有关的东西关注起来。 “听说朝堂气氛空前紧张,一天天的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狂风暴雨啊,没个晴的时候,唉。”云鸢歌唉声叹气,狠狠在梨子上咬了一口。 “这个梨挺甜的,鲜嫩多汁,待会下马车给我揣两个。” 云鸢容哼道,“你可真不客气。” “自家姐妹,客气多虚伪啊。” 挪到车窗旁边,撩了帘子往外看去,前后都是长龙,比元宵祭天场面还要盛大。 今天是清明,百姓祭祀扫墓,皇家也要祭扫皇陵。 只看了一眼云鸢歌就缩回脑袋,没意思,压根找不着司礼监的队伍在哪。 大早上的光是赶路到皇陵都得花上两个多时辰,也不知道苏伯言那家伙有没有准备齐全,渴不渴,饿不饿。 上次祭天那家伙就几乎一整天没时间吃东西。 “我说你能不能别念叨了?整天苏伯言苏伯言,你干脆挂他腰带上得了!”云鸢容被扰得不胜其烦,抬脚踹过来。 云鸢歌闪身躲过,笑眯眯的,“啊,我又念出来了?都怪我们家苏公公太优秀,招人惦记。” 云鸢容神烦。 丫还不如以前鹌鹑的时候讨喜呢,至少安静。 …… 南诏皇陵建在离皇城百里的万福山,历史往前追溯大概也就几百年。 葬在里面的皇帝不算多,陪葬的妃子倒是不胜数,妃子陵环绕帝王墓,连死了都讲究排场。 当然,那些墓群里很大一部分是属于皇室子弟及家眷的。 这当中也有云鸢歌一个位置。 下了马车后,云鸢歌瞄了下墓群周围的空地,打算将来有机会了跟皇上讨个赏,她自己给自己挑块风水宝地。 “姐,我去找下苏伯言,待会再回来。”跟云鸢容交代了声,揣着两个梨子云鸢歌就往队伍后头跑。 “你给我回来!祭祀马上开始了乱跑什么!”云鸢容抬手想把人抓住,没抓着,气个半死。 死丫头不教训一下真不行,矜持两个字还知不知道怎么写? 上赶着的不值钱啊老娘就是你前车之鉴!猪脑子! 云鸢歌就惦记着苏伯言没吃没喝了。 好在这次找人没费什么功夫,因为出发之前她特地在苏伯言乘坐的马车边上挂了条素色流苏,独一无二的东西好找。 而且马车的停放有顺序,先等皇室马车停好之后,后面的马车才能按照官员品阶驶进来,刚好轮到二品。 流苏马车刚停下,云鸢歌就冲了过去,掀开车窗帘子紧着把两个梨子塞了进去。 “苏伯言,先别急着下车,把梨子吃了再下来,祭祀没开始,还有时间!” 第255章 今非昔比 这次来皇陵祭祀的队伍远比祭天的时候要庞大许多。 满朝官员无一缺席,有些官员带的家眷都要分乘两辆马车才能坐得完。 在马车按照安排停放间隙,离得近些的官员及家眷等,便都看见了身着正式宫装的少女跟只蝴蝶似的飞到宦官马车旁边,往里塞东西。 全然无视周围目光。 或者说压根不在乎。 便是苏伯言也怔了一瞬,隔着车窗定定看了少女片刻,接住梨子时,锐冷眼角变得柔软。 在少女将小手收回前,捏了捏她纤细指尖,“吃过东西了?” “我吃过了,云十二车上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云鸢歌脑袋凑到车窗,小声道,“你也赶紧吃,不然待会忙起来就没时间吃东西了,别又饿上一整天的。” 顿了下又解释道,“本来我想给你备上点心放在马车里,不过不安全,就算啦。” 皇宫里害人的法子只有你想不到,想让苏伯言死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所以不是全程放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现在她都不敢给苏伯言吃。 免得一个不慎丫被毒死了,她金大腿就没了。 男子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挑起柔柔笑意,“嗯,我也给你准备了点心,饿的时候偷偷吃。” 说罢,将个巴掌大的精致盒子递给少女,“快回去吧,人多口杂。” 把盒子喜滋滋抱在手里,云鸢歌哼哼转身,“谁爱说闲话尽管说去呗,我才不怕。” 没走两步就忍不住把盒子打开,里面装的东西不多,只有六块漂亮点心双层叠放。 但是在祭祀结束前垫肚子足够了。 嗷!怎么会有苏伯言这么细心体贴的人。 嗷嗷!好喜欢! 马车里,目送少女身影隐入人群,苏伯言才收回视线。 手里的梨子他并没有立即吃,收进了袖兜里。 下马车的时候,眼角眉梢噙着的柔软也未完全敛去。 这一幕,也被无数人收在眼底。 各人心思不一而足。 祭祀队伍稍后头的马车里,有人将挑起的帘子放下,眼神深思玩味。 “看来十三公主跟苏伯言之间的关系,远比传闻的要更亲密的多。” “今非昔比啊,两个人都今非昔比。日后十三公主可不再是被人遗忘的角色了。” “水涨船高,谁能想得到呢。” 压了嗓子的低语,只在马车里传开,话里极富深意。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个。 如今宦官当权,司礼监掌印跟丞相平起平坐,拥有的实权甚至稳压内阁一头。 加之掌印之位空悬,苏伯言在司礼监就成了最具话语权的那一个,引领二十四衙门十二监,谁都不敢小觑。 不过短短数月,朝臣们甚至已经想不起来,数月前仅是四品管事的苏公公,当时是什么模样了。 那个人蹿升太快,快得让人心惊。 让人越发嫉妒的同时,也愈发的不敢得罪。 前阵子东厂厂督李放突然在刑狱大牢里畏罪自杀,导致东厂势力重新洗牌,脱离了皇上的掌控,这背后,谁敢说没有苏伯言的手笔? 第256章 表情收敛些 陈府的马车,在祭祀队伍的末段,没能亲眼看到刚才那一幕。 但是朝臣家眷里总有嘴巴不严的,等待祭祀大典的间隙,聚在一起闲谈的时候便有人漏了那么点口风。 传至陈府众人耳里,陈府一众面色各异。 他们以往是不把十三公主放在眼里的,一个无权无势没有任何价值的公主,谁会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情况大不同。 云十三搭上了苏伯言苏大人,十二公主跟云十三的感情又日益深厚,若是陈青阳跟十二公主的亲事成了,何愁在苏大人面前讨不了好? 那陈府能得到的好处自是难以计算。 陈夫人又恨又悔。 “青阳!”思前想后,陈夫人把儿子拉到一边,“趁这个机会,你再去跟容儿接触接触,想办法把事情挽回来!不说其他,至少不能让咱们的关系跟容儿交恶!” “娘!十二公主高高在上眼高于顶,她既看不上我,我再巴巴的往上凑,不是自取其辱吗!” 陈青阳脸色难看,万般不乐意。 以往便是故意哄着云鸢容,他也从未真正伏低做小过,秉持着他读书人的傲气清高。 现在要让他众目睽睽之下去讨好云鸢容?他做不到! 早就撕破脸面了,何必上赶着给别人留话柄? 这段时间被笑话得还不够吗! 陈夫人神色一厉,“这是为了我们整个陈府!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想想你爹这些时日为了你的事情看了人多少脸色?只要把人哄回来,日后爬到高处,谁还敢笑话你!” 话毕又缓和了语气,“我们陈家虽是世家,在皇城遍地勋贵的地方,也只能算得中等。你自己的前程你不去争,恐怕一辈子再难存进,你自己好好想想。” 陈青阳本意难平,想到自己如今六品芝麻官,再想到亲事告吹后在勋贵圈子里处处被排挤奚落的处境,眼底浮出狠意。 …… 皇陵广场前站满人,按照身份地位及品阶排好位置后,祭祀即将开始。 云鸢歌跟云鸢容依旧并排一处,在她们后面的,也依旧是夏侯公府的人。 老夏侯公年纪大了,加上早就不管朝中事,祭祀便交由府中后辈参与。 转过身就能看到夏侯亦那张寡淡如水的脸,云鸢容对此极度怨念,“又挨在一处,真是晦气!” 夏侯世子笑笑,云淡风轻,“十二公主生不逢时,要是早生个一两年,就能往前站几个位置,也免了沾染晦气。真可惜。” 云鸢容立即炸毛,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豁然转身,冲着对方张牙舞爪,“谁生不逢时了?你才生不逢时!不对,你不是生不逢时,你就不该出、不该站在这里!” 她本来想说你就不该出生,转而想想不能那么恶毒,女人生子不易。她看不惯夏侯亦,也不能连带着把人家娘亲也牵扯进来。 夏侯亦抬起眸子,看着女子张牙舞爪模样,也不生气,“十二公主息怒,表情收敛些。” “我就不收敛你能拿我怎么着!” “粉掉了。” “……” 第257章 死鬼,干嘛冲人家笑那么一下 云鸢歌掏出自己的小食盒,站在旁边边吃点心边好整以暇看戏。 他们家十二姐姐这个样子虽然泼辣刁钻,但是比那天一个人坐在莲池畔流眼泪要鲜活的多。 身为同看戏的一员,夏侯非犹豫片刻,悄咪咪蹭到云鸢歌旁边,“哎哟,百味斋的点心,分点?” “你怎么总盯着我手里那点吃的?”云鸢歌纳了闷了。 “看热闹就是要边吃边看才潇洒。” “不分。” “不是,我说就一块点心你至于么?” “百味斋的,”云鸢歌把小食盒举起在夏侯非眼前晃了下,“贵。” 贵的东西肯定不分,谁家银子谁心疼。 何况还是苏伯言特意给她准备的。 夏侯非被气得鼻孔冒烟,公子脾性上来了伸手就要抢。 云鸢歌立即一巴掌糊过去,哼哼冷笑,“我们家苏公公杀人不眨眼,你再抢试试?” 夏侯非,“……”迅速归位。 谁还吃不起了似的,回头他买上十盒八盒自己慢慢吃! 祭祀台上太监尖利声线传将过来,祭祀开始。 台下乌泱泱的一大众立即端正而立,依着唱报跪拜叩首。 伏在地上,云鸢歌小嘴也没停,侧面看着一鼓一鼓翕动。 好在周围人全都目不斜视,对先祖鬼神有天然敬畏,不敢随意向四周打量,也便没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忍忍,完了再吃。”云鸢容低声警告。 “知道了。”云鸢歌把脑袋歪了一点点,瞧向旁边的人,“姐,等祭祀完了我给你吃两块点心啊。” 少女眉眼弯起,暗戳戳炫耀,“苏伯言送的。” “……”云鸢容冷着脸把耳朵闭起。 这都要炫耀,真出息。 云鸢歌才不管旁边有人冷脸,兀自喜滋滋,趁着别人不会注意,偷偷抬起半个脑袋,在祭祀台上搜寻苏伯言的身影。 喝!那家伙就站在祭祀台边上,跟王进并排而立,对面还站着两位内阁首辅。 不过苏伯言最好看,长得最高身材最好,连站着的姿势都最耀眼。 啊啊啊!那种淡漠疏冷的强硬气势简直让人腿软嗷! 台上台下相隔有些远,但是男子似有所感,微微偏头朝这边看来,视线在某个位置略作停留,嘴角勾了下,及后若无其事转回去。 云鸢歌慢慢把小脸埋在手臂内,偷着笑红了脸。 死鬼,干嘛冲人家笑那么一下,哎呀好害羞! …… 跪拜过后起立,接下来还需要听台上人轮流念上一大段的讣文。 期间云鸢容侧头瞟了某人好几次,次次入目都是一张痴汉脸,盯着台上笑得又呆又蠢让人不认直视。 “你不累?”忍不住,她问了句。 某公主眼角都没给她半分,“不累!” 累啥?她能站着看苏伯言一整天! 太俊! 拢共一个时辰的时间,祭祀倒不算太久,时间全花在路上了。 散场的时候云鸢歌没小气,把留下的两块点心给了云鸢容。 “姐,待会我不跟你一块回去了,我找苏伯言去。” “滚吧,稀罕。你不在空气都清爽不少。” “宫里见。” “免了吧。” 云鸢歌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她都不能如愿以偿。 第258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祭祀刚散场,云鸢歌就被人围住了。 全是朝中大臣的家眷,而且云鸢歌赌誓,这些人她九成九的不认识。 就算偶尔有一两个眼熟的,也仅仅是眼熟。 从无交集。 她唯一参加过的一场宫外聚会,还是年前云十二带她去的那场。 便是那一次,席上也没人多给她几个好眼神。 瞧着把自己周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热情无比的千金、贵妇,云鸢歌偏头悄悄吐了口气。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是当中的那个鸡犬,真荣幸。 连云十二都被这些人给挤到圈外去了。 “十三公主长得真漂亮,以前离得远没能看仔细,现在近看了真是不得了啊。” 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呀,十三公主身上穿的料子是蜀锦吧?这可是贡品呢,在外面有钱都买不着,可让人羡慕死了。” 蜀锦?苏伯言送的,你也只有羡慕的份了喂。 “十三公主甚少出宫,平时我们想见你一面也难。月中我府上正好有聚会,十三公主可能赏脸,顺便让大家认识认识?” 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回去我考虑考虑叭。 跟人不熟,云鸢歌脸上挂笑扮高深。 心里吐槽那些话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自己得罪人没关系,但是不能连累苏伯言。 身为苏公公的狗腿子,她得罪人,人家肯定把仇记到主子身上去。 本来在司礼监已经够忙的了,还要处理莫名其妙的恶意,他们家苏伯言不得累死么。 当然,她也不需要去讨好这些人。 在外,她代表的也是苏伯言的脸面,务必把苏伯言的脸护好喽! 云鸢容站在圈外,边嚼着点心边看人群中心,扬着唇角发出两声冷笑。 要是给云十三安上根尾巴,她估计已经把尾巴翘天上去了。 给她嘚瑟的。 那边人脉结交还在继续,云鸢容懒得看了,自个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反正云鸢歌说了要去找苏伯言,用不着她等。 只是她没想到,陈青阳会杵在她马车旁边。 显然是特地在等她。 这个时候,周围全是耳目,随意转个头就能看到这边的情景,云鸢容不懂陈青阳为什么还要找上来。 连最后的脸面都豁出去了么? “容儿。”看到她停在数步之外,陈青阳低唤了声,欲言又止,深情款款,脸上还带着浓浓的失意跟悲伤。 云鸢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段时日未见,再看到这张脸时,竟然觉得陌生。 曾经那种让她心簇神摇的清傲与意气风发,在他脸上已经寻不着,剩下的,全是虚假违和。 果然是她太想当然,这个圈子里,有谁脸上是没带着面具的呢。 垂下眸子,云鸢容疏离应了声,“青阳表哥。” 淡淡的,冷漠的,再没有熟稔,落在陈青阳耳里同样觉得陌生,心头某个位置好像突然破了个洞,空荡荡的,风灌进来只觉凉。 “容儿,好久不见。”深吸一口气,陈青阳压下心头不适,强撑出个笑脸来,“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第259章 给自己留份体面 “我们之间的事情早就说清楚了,舅母应该也将我当初说的话尽数转告表哥了吧?我觉得没有再谈的必要。” “容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惹你生气,但是就算撇开其他,你我也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你何故毒成为如此狠心?” 云鸢容挑眉一笑,笑容张扬,“我这人性情向来如此,表哥当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说罢上前,准备上马车。 当抛开那些障目的感情,回头再看过往,人会特别清醒。 一如她现在再看陈青阳,终于看出他的惺惺作态。 “容儿!”眼看就要无功而返,陈青阳心急,几步上去要抓女子手臂,“脏器差你明明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手伸出,在即将碰到女子之际,被横斜出来的手臂轻轻挥开。 陈青阳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白影,往后踉跄两步站定后凝目,才发现,将他挡下来的人,竟然是夏侯亦。 那人,站在云鸢容身前。 寡淡眉眼,看人时眼中无物的眼神,姿态是陈青阳最厌恶的高高在上。 “夏侯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陈青阳脸色发青,满面怒容。 他不敢得罪夏侯亦,但是也压不下那股怒火。 无亲无故,夏侯亦凭什么跳出来维护云鸢容?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他又看向被半挡在后面的云鸢容。 以前除了他,云鸢容从来不会让任何男子轻易靠近。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就超过了她能容忍的范围,她却静静站着一言不发,没有半点排斥与反感! 本就是散场的时辰,这边动静早就惹来不少人注目。 更何况后来横插一脚的人,还是南诏当朝唯一公侯府的世子。 有好戏看了,更多人开始在旁边驻足,引颈观望。 夏侯亦对那些注视视若罔闻,只瞧着陈青阳淡道,“男子何患无妻?既十二公主已经拒了陈公子的求亲,就该各自安好互不纠缠,陈公子也给自己留份体面。” 陈青阳登时涨红了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夏侯亦的话看似在劝说,可陈青阳只感觉到了羞辱。 体面二字犹如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 那边厢,话说完后男子云淡风轻转身,垂眸看向还怔在那里的人儿,“不上车,还站在这里作甚?” “……”咬了下唇瓣,云鸢容矮身上车。 周围人群静默,虽然俱是凑热闹看好戏的,但是有夏侯世子镇场,愣是没人敢在这时候发出什么声响来。 等十二公主的马车走了,夏侯世子的马车也离开了,人群中才想起闷闷低笑声。 “以前只道夏侯世子不爱管闲事,没想到真要管起来,让人招架不住。” “可不是,他的话说的也确实对啊。都退亲了还纠缠,可不就是枉顾体面么?” “有些人总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当别人都是傻瓜,这般纠缠图的是什么,有几人看不出来?” 声声奚落入耳,陈青阳连头都抬不起来,最后落荒而逃。 第260章 男人在我眼里都是狗东西 龙辇在禁卫军护卫想想已经起行。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云鸢歌站在外围,还有些意犹未尽。 “在想什么?” “在想夏侯世子。”耳边有人问,云鸢歌顺口就答了。 等答完才察觉,哎妈呀那是苏伯言的声音! 飞快扭头,入目是苏某人面无表情的脸,眼睛黑黝黝的,渗着凉意。 “我在想,夏侯世子原来也是怼人的一把好手,哈哈哈!”云鸢歌立即解释。 绝对不能让误会在他们之间存留一刻! 经验之谈! 虽然云鸢歌自己也不明白经验是从哪来的。 “公主是对夏侯世子惺惺相惜?可要结交一二?”苏公公唇角噙笑,问。 “什么惺惺相惜啊?远远够不着!再说了!”左右瞅几眼,云鸢歌鬼头鬼脑凑到苏公公耳边,“男人在我眼里都是狗!跟你比差远了!” 苏伯言,“……” 下一瞬,少女就借着袖摆勾上他手指,摇啊摇的撒娇,“苏伯言,你怎么没跟司礼监的人一道走啊?是不是特地留下来等我的?” “我跟你我特地没坐云十二的马车,本来想去找你来着,结果被人耽搁了!” “你看,我找你,你等我,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哈哈哈!” 漂亮小脸上挂满谄笑,十足的狗腿。 苏伯言便什么气都没了。 周围剩下的人已经不多,尽是些收拾手尾的奴才,苏伯言如今没那么多顾忌,反手握了下少女小手,放开。 “走吧,先回去。” “啊?就回去啊?”少女小脸顿时皱起,有些蔫吧。 苏伯言忍笑,“不然公主想作甚?” “好难得才能出来一次,你陪我玩不行吗?”今天朝中大臣都是有一天假期的,她早两天就特地打听好了。 司礼监也人人有假,苏伯言根本不用像上次祭天那样赶回去处理公务。 多难得啊? 他怎么就只想着赶回去? 皇宫跟牢笼一样,不嫌回去了闷得慌么? 十三公主哀怨溢于言表,从眼睛往外不停涌出来。 “城郊南边十里亭有片桃花林,花开正好,想看吗?”男子低叹,眼底蕴着无奈笑意。 云鸢歌稍愣,立即精神抖擞,“想看!现在就去!” 蹭蹭的就往苏伯言马车跑,嫌他走得慢,还把人一并拉上。 被落在后面的一众奴才看见了,又把视线收回去,努力目不斜视,没人敢议论一句。 在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心里,皇上是天下之主,但是皇上的可怖程度,远远赶不上苏伯言。 心情好,坐上马车后云鸢歌也一刻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小嘴叭叭叭不停。 “苏伯言,你以前去看过桃花林吗?我从来没见过!” “是不是很漂亮?这个时候去,我们应该算是去踏青吧?那里踏青的人多吗?” “要是累了渴了怎么办?桃林旁边有没有酒楼茶寮?” 云鸢歌毫不掩饰自己土包子的食质。 反正在苏伯言面前,她也没什么脸不能丢的了。 苏伯言只笑不语,等少女暂时停了下来,才开口。 “这么开心么?” 第261章 公主不来,自不打扰 当然开心了。 云鸢歌指着自己小脸,都不用开口说话,答案全在她脸上了。 天气渐暖,云鸢歌干脆把车窗帘自卷了起来,凑到车窗边上往外看。 兴致勃勃。 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轻松惬意,以及满足。 再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城郊外有桃林。 重活一世,改变了生活的态度及方式之后,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地方发展。 而她收获的东西,也远远超乎她意料。 果然啊,站在高处看风景,跟站在烂泥潭里看到的风景是完全不一样的。 马车行驶,有风自窗外来,打在脸上是很清爽的凉意。 “苏伯言,”倚着车窗,云鸢容扭头向男子看去,“以前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就很想知道,在他们毫无交集的那些年里,她这个鹌鹑公主在苏伯言眼里是什么样,他对她有着什么样的看法。 苏伯言很明显的怔愣了下,眸色悄然转深,“以前么……” “以前公主跟我之间没有交集,也极少见面,大抵的印象也是由别人口中得来的。” “鹌鹑公主,胆小,平庸,总是缩在自己的角落里,默默无闻。” “其实我也好奇,明明以前毫无交集,为何公主会突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那么频繁的出现在我面前?” “……”冷不丁被反打一枪,云鸢歌眨眼,不想答。 这个她没办法回答啊! 她的行为在任何人眼里看起来都会觉得怪异。 苏伯言这么精明的人,只怕早就对她有所怀疑了,能忍到现在全凭修为高深。 男子也不急,并不催促她,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等待。 云鸢歌笑笑,脸上镇定自若,心里慌得一批。 “要是我说,是因为、因为你好看,你信么?”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她暂时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话出口后,无比紧张,就怕苏伯言不相信,然后非要她再给个理由出来。 岂料,男子轻笑点头,“我信。” 没等云鸢歌欢喜,男子又问,“我好看,公主就来接近我。那若是日后有别的人比我更好看,公主也会是去接近讨好别人吗?” 云鸢歌好彩一口血没喷出来。 深吸一口气,云鸢歌表情极其认真,“不会。我敢打赌,再找不出比你更好看的太监了!” “……” 云鸢歌没看到,男子额角有青筋在跳,跳得好欢。 但是云鸢歌很丧,初次试探,狗屁都没试探出来,还把自己吓得够呛。 跟苏伯言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要多读书。 将身子放松,倚在车厢壁上,苏伯言的角度能轻易看清少女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 她的试探,闪躲、忐忑也被他尽数看在眼里。 “要是公主没有走到我跟前来,或许这辈子,你我都不会熟识。”薄唇轻启,苏伯言语意莫名。 “为什么?”云鸢歌愣道。 苏伯言展开唇角笑了笑,垂眸掩住眼底滚动情绪,“公主不来,身为奴才,我自也不会去打扰公主。” 她有多怕他,他知道。 所以,他实则曾打定了主意,不去打扰。 第262章 因为喜欢你 马车驶在官道上,马蹄声飞扬。 车厢内有片刻沉寂。 云鸢歌怔怔的看着男子,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没法理解他的意思。 但是她其实,又是全然明白的。 如同上辈子,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任何多余的交集。 那时候她总是躲着他,远远的见了他就转身避走。 而他也确实如他所言,从未主动走到她面前,跟她多说过一句话。 他们之间像是隔着天堑,她不过去,他也不会过来,便是隔河也不相望。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是这样的关系,为什么最后,他会杀了她? 她不恨他,但是她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却偏偏,这个答案任何人都给不了。 脸颊突然触上一抹温热,动作间尽是温柔。 云鸢歌抬眸,撞入男子犹如深泓的眼眸。 他说,“就算公主不来找我,就算我不去打扰公主,我一样会照顾你。” 我一样会照顾你,只是,不会再告诉你。 莫名的,就被这句话触动了某根心弦,云鸢歌用力握住男子捧着她脸颊的手,定定看着他。 眼神里流露的认真,让人不自觉屏住心神。 “苏伯言,要是我们之间毫无交集,我还跟以前一样总是躲着你。日后……日后,你会不会杀我?” 问这话的时候,她唇瓣轻颤,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不会。”他答,无半分迟疑。 “真的?” “真的。不管你做什么,是想做或者已经做了,也不管我日后会走到哪一步,我都不会伤害你。” 他话语有力,字字清晰,落在她耳里,像是石子砸在心头最柔软的肉上。 心跳慢慢的起跳,一下快过一下,一声重过一声。 她抓着他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指骨泛白而她不自知。 “为、为什么?” 他凝着她,在她屏息以待中,往前倾身,轻轻抵上她的额。 一触即离。 像是踩上了雷池的边,又像是并未逾越。 “因为我很喜欢,小鹌鹑。” “……”云鸢歌此时的状态,就像一只吹满气的气球,就等最后再来一口气爆开。 结果,苏伯言却捏了跟绣花针过来,在她身上轻轻一戳,咻的一声气全瘪了。 ……艹踏马哒! 耍姑奶奶玩呢? 这是人干事? 云鸢歌暴起,狗胆包天掐上男子脖子,死命摇晃着咆哮,“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意思?喜欢小鹌鹑是什么意思?!” 你他妈把“小鹌鹑”三个字改为“公主”,会死么? 堂堂大太监,你玩什么矜持?! 改过来再说一次老娘就不掐你! 云鸢歌气得脸都红了,牙齿咬得咯咯响。 男子放任她摇晃,反正她也摇不动,唇角轻扬溢出清越笑声。 “唔,意思就是,我喜欢小宠物。” 小宠物尼玛! 友尽吧! 云鸢歌恨恨放手,准备坐回去今天一天都不搭理王八蛋。 手刚离开,就被男子握住,稍一使力,她便跌落入怀。 低笑犹在耳边,他说—— “别生气。” “因为喜欢你。” 第263章 你听,我的心跳声 因为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 这一瞬,周围所有的喧嚣鼓噪瞬间褪去。 时间仿佛凝滞下来。 四目相对,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睛,于此时此刻终于揭开了掩盖在表面的黑纱,让她真真切切看到深处,一览无遗。 她看见了炙热。 看见了浓烈。 看见了能将人焚烧成灰的火焰。 云鸢歌怔怔的不知如何反应,似五感失灵,耳边唯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还有一股由心底深处滋生出来的战栗,猛地冲向四肢百骸,让她手脚发软。 尤其他看着她时,目光头一次,充满了侵略性。 谁都没说话。 苏伯言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说些什么,甚至是只变换一下眼神,就能把眼前氛围拂去。 只要他想,他们之间也能轻易变回原来模样。 但是他不想。 至少在眼下这一刻,他不想。 若非怕吓着她,他甚至想要更多。 他对她的贪恋汹涌到,能将她瞬间吞噬殆尽。 紧紧凝着怀里人儿,看着她杏眸越发慌乱无措,渐渐浮出水光,苏伯言眸色暗到极致。 双臂一紧,将少女牢牢困在怀中,让她脑袋贴上胸腔,他在她耳边低喃,“别怕,你听。” “……唔?”少女尾音发颤。 “我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脑袋贴在男子宽厚胸膛,鼻端满是男子独有的冷香,还有他胸膛隔着衣物传将过来的滚烫温度,云鸢歌屏了呼吸,眼睫剧颤。 浑身的慌乱却奇异的,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沉稳有力,跳得跟她的一般剧烈。 藏住小脸,云鸢歌眼角悄悄弯起,原来他也跟她一样在意。 明白这一点,散布四肢百骸的战栗全部化为喜悦,随着血液周身游走。 他抱着她,不舍放手。 她在他怀里,不想退离。 静静相依,不需要过多言语,车厢里的氛围自化为甜蜜静谧。 …… 马车在桃林入口前停下,空气中浸染了淡雅桃花香。 明明是来看桃花的,云鸢歌这个时候却有些不想下车。 人形坐垫太舒服了。 最重要的是今天这个抱抱格外不同。 之前她没少往苏伯言怀里钻,但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窝在他怀里的时候连头发丝都欢快的想起舞的。 “不想下去?” 耳边,男子声音低低响起,尾音带着笑意,落在云鸢歌耳里就像在蛊惑,让她更不想走了。 她是不想下去。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啊!qaq “谁说不下了,我是来看桃花的!”没敢看男子的脸,云鸢歌匆匆爬下马车,欲盖弥彰。 她可记着,当初有人叫她矜持点。 赖着不下?她不要面子的么。 荡下的车帘,将男子喉间滚动的笑声挡在车内。 下一瞬,男子挺拔身影从车上下来,举步,紧随在少女身边。 桃林入口停放的马车不少,有不少游客也跟他们一样刚刚到达。 云鸢歌举目四望,发现她跟苏伯言两个在游客当中算是特殊的。 别人一波一群的虽然也有男有女,但是人数多在三人以上。 只有她跟苏伯言是单独相处的两人。 第264章 咱俩不用避嫌,多好 “苏伯言,你发现没有?” 许是周围人渐渐多起来,云鸢歌的不自在总算消减了下去。 “嗯?发现什么?”慢悠悠走在她旁侧,男子挑眉问。 “别人都是一群一群来赏花的,少男女单独两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要避嫌啊。”少女嘿嘿一笑,手肘杵了他一下,贱兮兮的,“苏伯言,咱俩不用避嫌,多好。” “……” 因为他是太监,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无需避嫌。 苏伯言眸色微暗,抵唇浅笑,“甚好。” …… 进了桃林入口,被圈在里面的桃林盛景便跃入眼前。 一片粉色花海。 花朵缀在枝头,间中映着点点翠色,或含苞待放,或迎风怒绽。 这样的景色,是皇宫御花园里没有的。 只一眼便叫人心旷神怡。 少女辗转花树下,像只闻着花蜜的蝴蝶,飞的欢快,小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 男子着暗红宦官服,头戴礼冠,身姿颀长笔挺,面容俊逸。任那只蝴蝶如何飞,他总稳稳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展翅飞舞,眼角眉梢,是寻常难见的宠溺温柔。 “那是……苏公公跟十三公主?” 两人不远处桃树下,站着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 惊讶开口的人是御史独子裴彦。 跟他同行的还有荣威侯府穆元、穆念晴兄妹以及礼部尚书千金谢暖玉,另有两个跟班,分别是翰林院士林有为家的公子林庸,以及礼部侍郎范思远次子范从信。 他们一行也是祭扫皇陵结束后直接过来的,身上俱是正式着装,举手投足优雅高贵,极为惹眼。 寻常百姓远远一看就自发回避,不会走到他们附近,免得冲撞了贵人无法担待。 “十三公主?”穆念晴也看到那边情景,眼底自然而然浮上讥诮,“还真是她。堂堂公主之尊,跟个宦官单独踏青如此亲近——” “念晴。”穆元及时制止她的话,眼底隐含警告。 穆念晴不甘抿了下嘴唇,到底没说什么。 谢暖玉闪了下眸子,挽上穆念晴手臂,“年前开始就听说十三公主跟苏公公走得极近,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好到这种程度,怪不得祭扫结束之后,那么多官家夫人围聚在十三公主身边。” 这话也相当于提醒穆念晴,如今的十三公主今非昔比,不是当初那个她们能给脸色的人了。 说罢谢暖玉又看向穆元,“世子,既然在这里撞到了,我们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在场俱是官家子弟,当中又以穆元为首,是以所有人都看向穆元。 看向那方旁若无人的两人,穆元笑了下,“苏公公如今贵为二品,在朝举足轻重,我们身上虽无官职,却也是官家子弟,自不能对苏公公失礼。” “他又没看到我们……”穆念晴不满嘀咕,让她过去给云十三行礼,她万分不乐意。 “现在便是父亲见了他,也要行礼,你不知吗?”扫她一眼,穆元脸上在笑,眼神却泛了冷。 在外要知道拎得清轻重,否则便是亲妹妹,他也不会给情面。 第265章 冤有头债有主 荣威侯府拥有侯爵封号,世袭罔替。 日后侯爷的位置必然是穆元的,穆念晴哪怕不满,也知自己不能惹了哥哥生气,于她没什么好处。 察觉到穆元隐藏的不悦,只能按下那口气。 那边厢云鸢歌压根不知道有人正在议论她跟苏伯言,奔跑在桃花林间乐不思蜀。 “苏伯言,没想到桃林花开的时候这么漂亮,要是没亲眼瞧过,根本体会不出来。” “悄悄跟你说,我会爬树,你说我能不能爬到这株桃树顶上去?” “这片桃林有没有主啊?我要是在这摘桃花,会不会被人撵?” 云鸢歌边问,边摩拳擦掌,盯上了面前桃树顶上那串花枝。 她想爬上去,把那串花枝摘下来送给苏伯言。 鲜花当赠美人。 苏伯言一巴掌把她稳稳摁在原地,眉宇无奈,“公主要辣手摧花?” “有花堪折直须折!”云鸢歌理直气壮。 “要是人人都跟公主这般,此处也不会有十里桃林了。乖,爱护花木,人人有责。” “……” “等桃林结果了,我带你来摘桃子。” 云鸢歌偃旗息鼓,行叭,看在桃子的份上。 然后毫不怜惜踩着满地粉色花瓣,开始扳着手数手指。 现在是四月,桃子几月成熟?六月还是七月? 就算七月吧,那再等三个月,她又可以跟苏伯言出来玩了。 倒时候也谁都不带,就她跟苏伯言两个人! 想到三个月后的情景,云鸢歌小嘴笑得咧到耳根,笑着笑着嘴角又猛地一收。 啊!三个月,还有九十天呢!好久啊! 苏伯言完全不知道小姑娘脑瓜子里在想什么,神情一会一变,只在旁边看着,哭笑不得。 也,整颗心绵软。 “苏大人,十三公主。” 纷沓脚步声走近,有人称呼。 云鸢歌扭头看去,便见着呼啦啦六七人阔步走了过来。 好几个脸熟的。 苏伯言脸上寡淡,对来人似毫不意外,只淡淡挑了下眉头,写满冷淡疏离。 他的身份地位,当得如此。 穆元已经领人走近,拱手行礼,“穆元等见过苏大人,见过十三公主。” “原来是穆世子,也来踏青?”苏伯言道。 云鸢歌没说话,有苏伯言在,她用不着逼自己营业应酬。 这种时候,她选择当个鹌鹑,乐得清静。 穆元视线不着痕迹从她身上掠过,对苏伯言笑道,“舍妹说想赏一赏桃花,趁着下半日空闲,我便带她跟几个友人一并过来走走。” “如此美景一年一度,我跟公主不阻各位,穆元世子请自便。” 公公态度不仅冷淡,公公还下逐客令。 云鸢歌暗戳戳给公公点赞,她就喜欢他这么干脆利落的性子。 对面那拨人,对公公的态度则是集体一怔,脸上各自精彩纷呈。 尤其穆念晴,本就心高气傲,在勋贵圈子里刁蛮跋扈的名声跟十二公主不相上下。 结果过来打招呼反而被人嫌弃驱赶,登时就把脸憋红了,她何时受过这种气! 但是她不敢把怒气对着苏伯言,只能恨恨瞪向云鸢歌。 察觉到恶意,云鸢歌立即抬眸看去,对上女子怨怒视线。 云鸢歌歪头,笑道,“冤有头债有主,穆小姐可别欺软怕硬,柿子专挑软的捏啊。” 第266章 在个太监面前软了骨头(小修) 被人当众一语道破心思,穆念晴脸色由红转紫,张口就想要反驳,被穆元冷冷横了一眼。 “十三公主息怒,舍妹无礼,回去之后我定严加管教。”穆元当即低头认错,毫不推诿。 其他人也不敢开口出声。 因为十三公主说话的时候,本来已经要转身的苏公公,再次转了回来。 明明还是没有变化的眼神,再瞧向他们的时候,却像是有冰冷利刃从他们头顶划过,让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那是上位者手染血腥后凝出来的戾气,绝非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扛得住的。 “那你可得好好教教,冲撞皇室,罪责往大了说得砍头的,便是最小的责罚,也免不了打几十下板子,穆小姐娇滴滴的小身板,恐怕扛不住。我也是为她好。”对方认错得快,云鸢歌点点头,卖个乖后拍拍屁股走人。 屁颠屁颠的,背影甚是欢快。 苏伯言随之跟上,他一走,那股迫人的威压立即散去。 众人松了口气之后才发现,刚才只是顶着苏公公的眼神,他们后背竟然冒了一层冷汗。 “哥,你刚才为什么要跟她道歉!”穆念晴也脚软,但是盖不住心底怨气太甚。 “回去以后,你可以问问父亲,为什么你要道歉!”穆元冷了脸,口气极冷硬。 “不就是苏伯言官职高了你不敢招惹吗?他官职再高也只是个太监,我们家是侯府,你堂堂侯府世子在个太监面前软了骨头,那才叫人笑话!” 女子歇斯底里声音尖利,气急了脸色狰狞,全然不顾场合。 穆元定定瞧着她,怒意敛去,眼底只剩冷漠,“你真该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侯府千金高贵,你有骨气,尽可给自己挣回脸面,我不拦着。他们还没走远,你现在就去!” 穆念晴不敢去,又不愿服输,兄妹对峙气氛僵硬。 好好的一场踏青,闹至不欢而散。 最后穆元拂袖而去,独留穆念晴留在原地气得眼睛发红,还是谢暖玉递了台阶,把人拉上谢府马车送了回去。 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云鸢歌一点不知,游兴正浓。 身边有苏伯言陪着,便是遇见了不喜的人,心情没有回落。 “苏伯言,你现在好厉害啊,那些官家子弟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没想到在你面前得低一头。” 苏伯言勾唇,笑意不显,“这便是权势的好处,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愿意头破血流。” “确实。有本事的自己争,没本事的吃软饭也要争。”转转眼珠子,云鸢歌偏头,“那我吃你这碗饭,叫什么饭?” 软饭? 硬饭? “稀饭。” “什么意思?” “喜饭,哦,就是喜欢。” “……” “你喜欢我。”说完这句话,男子唇角的笑意,渐渐传至眼底。 “真、真不要脸!”云鸢歌气得哆嗦,“明明是你喜欢我!刚刚马车上你自己亲口说的!” 低笑逸出口腔,男子低头,浅浅凝着她,“是,我亲口说的,我喜欢你。” 不是否认,就能掩盖。 没了旁人打扰,两人之间恢复嬉笑怒骂。 刚才那一幕被两人抛之脑后,却也有人,将之牢牢记了下来。 第267章 上升之势不可挡 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 车里穆念晴坐在一角,刚哭过的眼睛还带着红肿。 “世子爷虽然话说得重了些,也是为你好。” 捏着帕子替穆念晴擦掉眼角泪渍,谢暖玉劝道,“苏伯言那人别看年轻,能坐上司礼监副掌印的,岂是个简单人?他既给十三公主撑腰,日后十三公主就不是我们再能轻易得罪得起的了。” 一提起十三公主,穆念晴就恨得咬牙,嗤笑,“堂堂皇室公主,竟然要依靠一个太监,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竟然放任不管!” 圆脸杏眸,本是和善面相,生生被浮出的妒恨破坏。 “你呀,就是管不住嘴。现下只你我二人便罢了,在人前千万不可如此说话,皇上想什么做什么岂是我们能置喙的?” 穆念晴也知道自己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抿嘴沉默,但是眼中依旧怨愤难平。 好好的踏青游,就因为撞上十三公主,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大哥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责骂她,越想她就越咽不下这口气。 看了她一眼,谢暖玉眸光微闪,“过几日范府有宴会,范夫人邀请了十三公主。届时若是遇上了,可莫要像今天这样又使性子。她越走越高,以后我们少不得要巴着她的。” “她也去?”穆念晴眯起眼睛,笑容阴冷,“暖玉姐姐说得对,十三公主今非昔比,自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当好好招待!” “念晴,你可别乱来。” “哎呀行了!我哥教训我,你也要教训我不成?我要做什么自有分寸,你别老说那些扫兴的!” “罢了,你有分寸便好。”谢暖玉勾了下唇角,一闪而没。 …… 另边厢穆元跟林庸等人回到城中便道了别,直接回府。 荣安侯府坐落在皇城最繁荣的一角,整座府邸底蕴深厚,从最初建府至今已经逾百年,穆氏一族也是南诏老牌勋贵。 是以穆氏在勋贵圈子里声望、地位都很高,仅次夏侯公府。 也因着这个,族中子弟多高傲,如穆念晴就是其中之一。 穆元熟门熟路直接寻到书房,跟父亲荣威侯说了桃林的事。 “爹,念晴的性子是时候管管了,说话做事不懂顾忌对象场合。如今还有我们护着她倒也罢,若是护不住呢?再者她这样的脾性,将来便是嫁到婆家,也容易惹是生非,遭人厌弃,终归吃亏的是她自己。”穆元凝着眉,想起桃林那遭仍觉头疼。 “你妹妹那性子,确实是被宠坏了,待她回来我好好说说她。”荣威侯年届四十,剑眉星目不怒自威,眼中有着长居高位者的精明,“对苏伯言,你有什么看法?” 穆元神色一凛,,知道父亲这是在考较他,当即正色道,“年前苏伯言还只是个四品管事,短短半年时间能爬到司礼监副掌印之位,甚至把王进拉下马来跟他分庭抗礼,能力不容小觑。孩儿以为,苏伯言上升之势不可挡,此人宜结交,不宜得罪。” 第268章 同是天涯多余人 荣威侯沉吟片刻,摇摇头。 “他锋芒毕露不知收敛,太过打眼并非好事。如今看着势头强劲,难说以后的路还能否如此顺畅。” “皇上要平衡,哪能容他继续坐大。我们荣威侯府若是跟他结交,也便等于站到皇上的对立面,不可。你莫忘了,天下皇权。” 任何权势都越不过皇权。 除非皇权式微,否则荣威侯不会选择站队。 “父亲,苏伯言势头之锐,皇上岂会不知?他不可能不出手压制,但是苏伯言依旧坐稳了那个位置,说明什么?”说明皇上输了。 “若是父亲有顾忌,我们也不是非要立即站队。想要不得罪皇上,又交好苏伯言,还有一个办法。” 荣威侯眸光微闪,“什么办法?” “示好十三公主。” 亲眼看到十三公主跟苏伯言相处的情形后,穆元心头便有了这个计划。 借由第三人暗示意愿,又不明确站队,如此既能讨好苏伯言,又不会直接得罪皇上。 就算将来形势变换,皇上胜出而苏伯言败了,只是跟十三公主有交情的荣威侯府,也不会被污水波及。 对荣威侯府来说,这是两全之法。 …… 在桃林乐不思蜀,云鸢歌跟苏伯言回到皇宫已经天色擦黑。 就这,云鸢歌还觉得玩的时间太短了,意犹未尽。 而且吧,那啥,苏伯言那货今天可是在马车上跟她表了心迹的。 两辈子,两辈子啊,第一次得到这货一句喜欢,容易么? 云鸢歌私以为,今天能算作她人生道路上的里程碑。 哪能随随便便就过完了呢! 所以她没放苏公公走人,把人拉到离风殿里,取出笔墨纸砚往桌上一拍,“今儿咱打赌了,还记不记得?写答案,现在就写!” 写完了答案还要拿到御书阁牌匾上藏起来,一去一回的,她又能跟苏伯言待上至少一个时辰。 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小机灵。 苏公公挑挑眉峰,含笑磨墨,“好,现在就写。” 映冬站在一旁表情麻木,公主从回来开始就没把她看进眼里,她已经沦落到连磨墨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在这里是多余的。 视线在公主跟公公之间转悠一圈,映冬确定没有自己表现的余地,默默退场,去找侯在外头的伯玉伯安。 同是天涯多余人,大家一起悲伤。 “刚才公主说跟苏公公打赌了,是什么赌?你们知道不?” “不知道,苏公公今天出宫就没带上我跟伯玉。” “你进去送壶茶水,说不定能偷听到点什么来?” “要去你去,干嘛使唤我?你看我长得像傻子吗!” 三只并立殿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姿态端正,堪称侍者模范。 若不走近,绝对不会知道仨模范正在斗嘴嚼舌根。 殿里,云鸢歌跟苏伯言背对,各自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云鸢歌几次伸长脖子想要偷看,都被苏公公完美防守,“捂那么严实干嘛,反正以后也是要给我看的!” “那也是以后。”男子不为所动。 “要不咱交换?我给你看我的,你也给我看你的。” 侧转头来,男子嘴角轻勾,“要遵守约定啊,公主。” 第269章 上她这炫耀来了? 云鸢歌被气得鼻子都歪了,看苏伯言的眼神跟看渣男似的。 不看就不看! 谁稀罕呀。 在马车上抱着她不放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哼。 把写好的纸条装进信封里封口,两人立即去了御书阁,趁着夜色把东西放到了牌匾后头。 期间云鸢歌不死心,几次想把男子的信封给抢过来。 结果东西没抢到,反而每次都会撞进男子怀里。 每次,男子都会闷笑,“公主,要矜持。” 听听,是人话吗? 云鸢歌拽着男子袖摆,凶狠龇牙,“你踏马离我远点!” 老子抓着你把柄。 老子让你飞! 老子看你能飞多远! …… 夜深人静,离风殿里还没熄灯。 云鸢歌睡不着,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跟床头边上狗窝里的狗子一样,精力过剩。 映冬守在一旁,两眼望天。 “映冬,你猜猜,若是我以后成亲嫁人,会嫁给什么样的人?”眼珠子滴溜溜的,云鸢歌装作随口一问。 “回公主,奴婢不知。” “你就猜猜嘛,假设,假设!” “回公主,做奴才的要对主子诚实,奴婢不知。” “那有什么是你知道的?” “我知道公主前一阵还说不嫁人,我还知道公主最近都不带我出门了。” “……出去。” 一问三不知,还怼主子,要你何用! 第二天天刚亮,又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云鸢容抓狂了,闭着眼睛叫骂。 “云十三你有病啊!一次两次扰人好梦,老娘眼角都长了一条皱纹了!” 云鸢歌手一伸,把又卷进被窝里的人再次扒拉出来,“姐,起来聊天,维护姐妹情。” “滚啊!你踏马是来培养姐妹仇的吧!”忍无可忍,云鸢容豁的撑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双熊猫眼。 少女杵在她面前,眼睛底下一大片乌青色,眼皮浮肿,眼睛噌亮。 明明是困到不行的神色,又兴奋得好像捡到了金山似的。 云鸢容,“你昨晚捡了多少钱?” “姐,我告诉你个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别人我不告诉她。” “……太医院出门往左,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苏伯言说喜欢我!嘿嘿嘿嘿,他亲口说的!他那样的性子,能说出这句话来有多难得你知不知道?说明我云十三太讨喜了,我简直就是绝世小可爱啊!哎呀他究竟是有多喜欢我才会忍不住说出口啊哈哈哈哈!……嘘!保密哦,不要告诉别人!” “来人,把她给我轰走,下次老娘在睡觉的时候谁要是再敢放人进来,自己收拾铺盖卷滚蛋!” 宫婢慌慌张张上前把十三公主架了出去。 少女在人堆簇拥中仍不忘回头高声交代,“姐!保密啊!这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千万别往外传!” 云鸢容,“……”呵呵,你滚。 王八蛋小犊子,上她这炫耀来了? hetui! 八百年前就人尽皆知的事情,保密? 你姐没那个能力,堵不住别人的嘴。 被闹了一通,云鸢容睡意被闹没了,眉头慢慢拧起。 苏伯言当真跟十三那货表白心迹了? 第270章 前世欠了她的 他是怎么想的? 一个太监,一个宦官,跟公主表白? 苏伯言还真想跟十三在一块不成? 他知不知道事情传开去会有什么后果? 不说皇室跟朝堂的反应,光是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两人淹死。 再想起刚才少女说话时候的表情,云鸢容一阵头疼。 “算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不关我的事。各人自扫门前雪,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我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扯起被子盖过头顶。 片刻后,甩开被子下床,云鸢容用力摁了摁眉心,“没长脑子的东西!看上什么人不好,看上苏伯言!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来人,备轿!本公主要出宫!” 她还能怎么着,别的本事没有,只懂赚钱。 多赚点银子给那货傍身吧,钱比男人可靠。不定哪天人沉底了她还能用银子把她捞起来。 真是前世欠了她的! 云鸢歌不知道倒霉姐姐已经给她想了十种八种凄惨下场,把人当树洞倾吐完“秘密”后,回到离风殿倒头就睡个地暗天昏。 三天后,范府邀请帖送到宫中,邀请云鸢歌赴宴。 拿到帖子,云鸢歌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祭扫皇陵结束后,那些围在她身边的贵妇、千金里好像是有人邀请她参加宴会来着。 她当时没答应,用沉默表示拒绝。 那些人也是人才,自动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认。 交际圈处处是陷阱啊。 “公主,那天要去参宴吗?”映冬问。 这还是公主第一次接到别人正儿八经送上来的邀请帖,难免让人有些激动。 证明公主如今的地位已经不同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忽略的鹌鹑了。 一朝翻身,可以小小炫耀一下。 云鸢歌不置可否,“回头我问问云十二,她去的话我能有个伴,她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一个人没意思。” 对这类宴会,她兴趣不大。 虽然结交人脉对她并非全无好处,但是她不太喜欢这种交际应酬。 所有交情都浮于表面,有利可图的时候巴上来,一旦倒下了人人恨不得上来踩一脚。 现实又残酷。 谢府,谢暖玉也接到了帖子,彼时穆念晴正好跟她在一块。 “宴会定在城外别庄?暖玉姐姐,明天我来接你,我们一块去。”穆念晴道。 既然谢暖玉都接到请帖了,那她的那张帖子必然也已经送到荣威侯府。 身为圈子里第一勋贵千金,穆念晴从不怀疑自己会不在受邀之列。 “好,那我明日等你来。”谢暖玉挽唇一笑,婉约端庄,“不过你得答应我,明日若是十三公主也在,你切莫再跟她起冲突,对你不好。” “我能跟她起什么冲突,人家公主身份尊贵,我可招惹不起。”穆念晴垂下眸子,声音凉凉。 待得送走穆念晴,谢暖玉将请帖拿起又翻看了一遍,嘴角笑意莫明。 转眼就是第二天。 风水轮流转,云鸢容特地起了大早,天还没完全透亮就冲进离风殿,把云鸢歌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亲手报了被挖之仇。 神清气爽。 第271章 你会下蛋就行 “你幼稚不幼稚?宴会下午才开始,你一大早把我弄起来,闲出屁了吧你?” 瘫在马车长椅上,云鸢歌萎靡不振。 云十二的报复心真是杠杠的,让人服气。 “宴会是下午才开始,你早上有别的事要干。” “什么事?” “对账。” “什么?对什么账?”云鸢歌一头雾水。 云鸢容挑眉,笑得冷飕飕的,“你不是要赚钱?想着把银子丢给我就诸事不管,当甩手掌柜?美得你。以后你自己的账自己管!” “不是,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 “我要下车。”云鸢歌闷头就往马车门口冲,被云鸢容一脚踹了回去。 不经手不知道,一经手吓一跳。 云鸢歌知道云鸢容有钱,能赚钱,但是不知道她这么有钱这么能赚。 摆在她面前的账本,有酒楼的,有茶肆的,有酒庄的,有农庄的,有布庄绣坊的,甚至有风月青楼的…… 但凡是能赚钱的营生,云鸢容这货几乎都有涉猎。 她面前堆了两张桌子的账目,还仅仅只是京城内的产业。据这货说,在京城外各大州城,她手里也有无数商铺农田别庄…… 云鸢歌嫉妒得眼睛发红。 “最赚钱的产业全在吃喝玩乐,你给我的那笔银子我投在酒楼跟乐坊,这些是你那份账目,自己对账。” “姐,你连青楼的银子都赚?嘶!简直丧心病狂!要是被朝臣知道了少不得要参你一本。” “怎么,你要上大街上嚷嚷吗?” “不,闷声才能发大财。” 云鸢容嗤了声,“我乐坊里的人都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少脑子里龌龊。” “小妹狭隘了。”云鸢歌抱拳,然后把所有账本推到云鸢容面前,“姐,你帮我算算,我赚了多少钱。” “……”云鸢容想打死她,“老想着靠我,我要是不在怎么办!” “怎么会不在,除非你红颜薄命。” “滚蛋!你才红颜薄命!你英年早逝!你幼年夭折!你——” “我赚了多少钱?” “十二万八千九——” “那就给我十二万八千九百两,剩下的零头给你做辛苦费。” 云鸢容把云鸢歌揍得全身骨折。 走出十二公主的铺子,云鸢歌揣着一叠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身上那点痛小意思。 怪不得陈家人一直打云十二主意,这货是真能赚钱。 云鸢歌,“姐,去醉福楼!今儿我请客!” 云鸢容,“呵!” “哎呀别生气啦,打也打了揍也揍了,气消了就别记着那一茬了,赶紧吃饭,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姐啊!” 好话谁都爱听,十二公主被顺了毛,脸色缓和。 云十三在旁边笑呵呵的,会下蛋的金母鸡,必须供着。 这次两人没去三楼包间,只在二楼寻了个有隔断的雅座,临窗。 入座的时候云鸢容分外不爽,“跟我出来就坐二楼,我不配坐包间吗?” “包间贵,省下来的钱能多吃两个招牌菜了。” “云十三你踏马就是一铁公鸡!一毛不拔!” “我不拔毛没事,你会下蛋就行。” 临窗的雅座再次上演全武行。 隔壁,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扑哧——” 第272章 自作多情 木质屏风隔断,半人高,探个脑袋就能看清隔壁的人是谁。 姐妹俩齐齐把头伸了过去,正对上男子侧过来的脸,脸上还有笑意未散。 “夏侯世子?小公爷?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云鸢歌诧异,可真是够巧的。 她对苏伯言制造了多次偶遇,这一次是真的巧,只是巧在别人身上了。 夏侯非尚伏在桌子上,肩膀剧烈抖动,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的。 这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楼上有包间不去,怎么都跑二楼来了?”云鸢容十分不自在。 一看到夏侯亦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她就会想起祭祀那天马车旁的事情。 夏侯亦已经把笑意压了下去,指指对面,“抱歉,我们并非有意偷听。阿非说要坐二楼,跟别的食客凑个热闹,凑巧了,没想到两位也会来这里,刚好坐在我们隔壁。” 所以不是他们偷听。 他们先来的。 一切纯属意外。 云鸢容嘴巴动了又动,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人家没犯错,她总不能硬给人扣个罪名。 “凑巧凑巧,姐,坐下来吧,旁边好多人看过来了。”云鸢歌打圆场,拉着人坐回位置上。 她看出来了云鸢容脸上那点不自在,她自己也不想跟夏侯兄弟多交集。 他们家苏公公管得严。 要不是离风殿里的狗子已经被阉了,她估摸着公公也是不准她养的。 “既然这么巧碰到了,要不我们凑一桌吧?”夏侯非靠了过来,胳膊肘撑在隔断上。 “不用不用,各吃各的就行,小公爷不用客气。”云鸢歌一口拒绝。 “我没客气……” “那待会结账是我们付钱还是你们付钱啊?也不是多熟的关系,谁吃谁的都不好,小公爷说是不是?” 小公爷被气走了,云鸢歌给自己记了一功,等宴会完了回去找苏公公讨赏。 不过她是没受影响,云鸢容那货却不知道遭了什么刺激,嘴巴开始闭得跟蚌壳一样,吃饭喝汤咀嚼无声。 看看云十二,再看看隔断后头露出的半个脑袋,云鸢歌挑眉,将玩味藏在眼底。 吃过午饭时间差不多了,去城外别庄有些路程,赶过去正好。 出了城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向同一个方向。 马车里,云鸢容眉头一下松开,一下皱起,最后忍不住撩开窗帘往后看去,正好看到后头马车帘子上晃荡的府徽。 “夏侯亦想干什么?玩跟踪呢?”甩下车窗帘子,云鸢容扬声就喊,“停车!” “姐,你别冲动!说不定人家正好跟咱同路呢?”云鸢歌忙把人拉住。 “同什么路?这里已经是去别庄的岔道了!贵女的宴会!他们是女的吗?”云鸢容挣扎。 马蹄声在她们旁边放慢须臾,车外,传来男子淡然声线,“我等去范府别庄赴宴,先走一步,两位公主,告辞。” “……”云鸢容僵着脸,“他在挑衅?” “我觉得他在笑话你。” “老娘干什么了?” “自作多情。” “云十三你怕不是想死!” 去往别庄的后半截路程,马车车厢一路摇晃。 第273章 我比你强 “哥,十二公主跟十三公主一样,都是小肚鸡肠的,你那样说话肯定遭她们记恨了。”超车之后,夏侯非悄咪咪从车窗往后看了一眼,看到后边车厢摇摇晃晃,又飞快缩了回来。 “那俩姐妹太彪悍了,难怪到现在只有她们两个还没嫁出去。” 是他,他也不娶这样的。 一准后宅不宁。 夏侯亦靠着车厢,闻言勾了下唇角,“是挺彪悍的,你离她们远点。” “刚才招惹人家的可是你。在酒楼的时候我快憋死了都没笑出声,是你先笑了让她们听到的!” “我跟你不一样,”男子抬手在少年脑门上拍了拍,“我比你强。” “我可没觉得你哪比我强了……”捂着脑袋,夏侯非不服气嘟囔。 “我当面笑她们,我还毫发无损活下来了,换你你能吗?” “……”这个理由最彪悍,强过俩公主,夏侯非无言以对。 这次范府别庄办的是茶会,邀请圈子里一众子弟参加,男女皆有。 云鸢容以前参加的聚会都只宴请贵女,所以这次惯性以为来的也只有女子,没想到就因此吃了次瘪。 一直到进了别庄,丫脸还是黑的。 别庄门口设了下人引路,态度恭敬。 知道两位公主到了,范夫人还携女儿亲自迎了出来,表明她们的重视。 “本来应该在门口候着两位公主的,只是这次茶会来的人多,招呼客人一下错过了时候,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公主海涵。”范夫人边走边解释,言行姿态恰到好处。 “夫人太客气了。”云鸢歌笑笑,“这次宴会办得挺大的,夫人作为东道主,忙一些很正常。” 云十二黑着脸不说话,云鸢歌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听说这次来赴宴的不止各世家千金,还请来了不少公子爷?” “是,我寻思在别庄办宴会的时候,犬子说想邀请几个友人一块来玩,年轻人爱热闹,我便应了。不过两位公主放心,男子跟女子的宴会场所是分开的,一个在东院,一个在南院,互不打扰。” 两个地方分开,还有不少贵妇人也在场,如此不会惹来什么不好的闲言。 女子也不用担心在宴会上跟男子接触会损了名声。 这样的宴会以往有不少,此次不算先例。所以大家都放得开。 范夫人带着云鸢歌姐妹去的是东院,到的时候里面言笑晏晏,只厅里坐的贵妇、千金就有二十人众,还没算上厅外闲走赏景的。 比之当初谢府办的那个小宴会,规模要大得多也正式的多。 厅中人见到两位公主,忙起身见礼,随后将人请上主座。 在场的人里,属公主身份地位最高,主座也坐得。 端着婢女奉上来的茶水,云鸢歌不断对周围人回以一笑,笑得脸僵。 “哎哟喂,太受重视了也并非好事,我脸都笑大了。”佯装喝茶,云鸢歌低头低声跟云鸢容吐槽。 “这种宴会,你以为真是请你来享受的?都是冲着人脉来的。你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个香饽饽,晚上回去的时候照照镜子,你那张脸铁定大一圈。” “为什么?” “笑肿了。” 第274章 尔等凡人 云鸢歌觉得自己是鸡犬升天水涨船高的典型。 论抱对大腿的好处,看她这辈子的待遇就知道了。 屋里坐了那么多人,个个盛装,华贵雍容。 这些人此时都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跟她搭话。 所有声线汇聚到一处,落在云鸢歌耳里就跟身处菜市场似的,嘈得厉害。 吵得她太阳穴鼓涨发疼,人闷得慌。 云鸢歌自觉难以消受,却不知这般众星拱月的场面,有多少人暗中嫉妒。 宴厅外,站在假山旁的几人正好透过窗户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哼!小人得志!”穆念晴当即冷嗤一声,眼睛浮出阴冷。 “念晴,慎言。”谢暖玉在旁,低低劝诫,“你也看到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谁把十三公主看在眼里?但是今天,那么多官家夫人都得围着讨好她,还不足以说明吗?如今你我都得罪不起她。” “不过是寻到了靠山暂时爬上来,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脚滑又摔下去!” 越说,穆念晴心头怨愤就越盛。 就因为云十三,她被大哥当众责骂不说,回家之后还被爹爹给罚了。 新仇旧恨,但凡有机会,她绝对不会让云十三好过! “罢了,我们在外头已经逗留许久,先进去吧。范夫人的宴会,我们来了连个面都不露总归不好。”谢暖玉摇摇头,不再劝。 “暖玉姐姐先去吧,我自己再四周转转。”话毕穆念晴带着随侍转身就走了,没给谢暖玉阻止的机会。 等人走出视线,谢暖玉脸上苦恼担忧慢慢收起,嘴角勾出浅笑。 展平袖摆,双手交叠腹前,谢暖玉举步往宴厅走。 “小姐……”随行丫鬟跟在后头欲言又止。 “嗯?” “这样……会不会闹出事?” “怎么,你要闹事?犯错的奴才,要么杖毙要么发卖,你可想好了。” 谢暖玉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笑,落到丫鬟耳里,只觉浑身发冷。 这是小姐对她的警告,警告她别多嘴。 丫鬟低了头,再不敢出声。 屋里正当热闹,谢暖玉进来之后安静坐下,并未引起什么动静。 至于一直没回来的侯府千金穆念晴,因着有云鸢歌云鸢容两姐妹吸引注意力,屋子里压根就没人留意谁在谁不在。 眼见茶水喝过一轮,范夫人站了起来朝众人笑道,“我看大家在屋子里坐久了也闷得慌,我带大家去别庄后山走走如何?” 在座立即有人应和,“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夫人这句话了,听说您这别庄后山种了一大片紫玉兰,我定要看过再走。” “哟,我们也是冲着紫玉兰来的,还等什么呀,现在就走!” 土包子.云鸢歌歪了身子,靠近云十二,“姐,这是要去赏花?” “范夫人之所以把宴会办在别庄,就是因为后山那片紫玉兰,四月花开遍野,风景之盛不下城南桃林。”云十二科普,顺势递了个眼神,“表情自然点,别让人看出你没见过世面。” 云鸢歌立即肃了小脸,下巴微抬,眼睛斜睨。 这是个表情包:尔等凡人。 云鸢容,“……” 第275章 给个地界猴子称王很难? 一众女眷跟着范夫人从东院出发,浩浩荡荡往后山走。 女子话语声娇笑声交织,传将至西院,引得好些公子哥趴到窗户往外看。 “没想到那边女眷来了这么多人,诶那个穿黄衫的是太常寺家小女儿吧?” “孟大人家的也来了,他女儿跟他一样嘴皮子利索得很,我每次见看她都绕道走。” “哎哎我看到谢小姐了!论起琴棋书画,谢小姐无一不精,人也极美,要不是背景稍微差了点,京城第一名媛非她莫属!” “谢家背景可不差,能压过她身份的,在场那么多人大概也只有两位公主跟侯府千金了。” 官家公子私下聚在一处,除了饮酒之外,谈的多是风月。 身为二世祖,交集应酬就是四个字,吃喝玩乐。 谁要是在这方面表现差了,好像就不够少年风流。 一时间压到窗户上的人越来越多,个个兴致勃勃对那边贵族千金出言品评。 在人群之外,雕花圆桌旁还坐着三人。 分别是夏侯亦夏侯非兄弟,以及身份跟他们相当的穆元。 如此一来厅里好像分成了两拨人马,而坐在那里的人显得格外清高不合群。 但是没人敢在他们面前放肆,恰恰相反,夏侯亦三人,都是二世祖们仰望的存在。 要是这三个真的一改常性,跟他们凑到一处谈论哪个女子好看哪个女子彪悍,那才要吓掉他们下巴。 “哥,十三公主她们好像去后山玩去了,要不我们也去?”夏侯非有些坐不住。 憋的慌。 平时聚会他小公爷必定是独领风骚那一个,他哥一来,他就完全不敢发挥了。 与其在这里看旁人乐呵,他还不如去找十三公主玩,十三公主比这些口花花的公子哥儿有趣多了。 至少,人有胆子怼他。 看看窗边那些人,他哥在这,这些人连叫他喝酒都没胆。 哥夏侯亦嘬了口暖茶,回他三个字,“不准去。” 夏侯非肩膀一下垮下来。 穆元见状低笑两声,“小公爷喜闹,跟我们坐在一处怕是憋坏了。” “这里够闹的了。” 闻言,穆元朝夏侯亦无奈摊手,爱莫能助了。 切,夏侯非都不爱看他,什么话都没帮说,还好意思邀功? “哥,这是聚会,你来了不喝酒不应酬不玩乐,来干嘛来?” “不是你非要来的么?” “……”是我非要来,可我没非要你跟着来啊! 你不是喜静么? 你不是不爱热闹么? 你不是不爱参加宴会么? 夏侯非一脑门官司,想不通他哥到底为什么要跟过来镇压他。 给他个地界猴子称王很难? 窗台那边陡然爆出一阵哄笑声,有人捧着肚皮弯腰。 “走在最后那个是十二公主吧?我的天,她今天这又是什么打扮!哈哈哈!” “隔这么远都能看清她眉毛的形状,跟眼睛上粘了只黑色毛毛虫似的,整个京城除了她,没人能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了。” “你们猜她脸上今天刷了几层粉?我猜至少有三层!真不怪陈青阳背地里吐苦水,这样的谁吃得消?” 第276章 谁能说,她们不聪明 十二公主不在跟前,一众子弟取笑起人来肆无忌惮。 笑声里满满的嘲意。 你一句我一句几乎把十二公主批了个底朝天。 穆元没出声,眼角余光暗暗打量夏侯亦神色,只见对方垂眸饮茶全无波动,依旧是平时不沾尘埃的姿态。 似乎那些人说了什么,全都没有入他耳。 这让穆元摸不透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初醉福楼那场别有心思的鸿门宴,可是夏侯亦对他授意的。 如果跟十二公主真的没什么关系,依夏侯亦从来不管闲事的性子,为什么要那样做? “来聚会就好好喝你们的酒谈你们的风月!皇家公主是你们能私下议论的?显得你能耐啊?觉的自己脖子够硬怎么着?”夏侯非双手抱臂,冲着那边不耐烦的吼,打断了穆元思绪。 小公爷骄纵跋扈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偏生背景太硬,正常人都不会轻易得罪他,也得罪不起。 他开了口,一众公子哥立即讪笑着转移了话题,气氛有些尴尬。 夏侯非哼了声,学着他大哥的样子品茶,对自己造成的气氛满不在意。 反正他不尴尬。 他小公爷虽然纨绔,但是从来不侮辱女人。 除非那女人上赶着找死,那另当别论。 宴会是范夫人举办的,范从信作为范府嫡次子,今儿这帮公子哥由他负责招待,见氛围不对,立即站出来打圆场。 “都别围在窗口了,女眷那边应该是去后山赏花去了,再看也看不着。咱们再玩一轮,待会我带你们也去后山赏花。来人,奉茶上酒!” 男女有大防,他们这边喝完一轮,女眷们也差不多下山了,届时过去正好,能打个照面又不会有交集,全了公子哥们隐晦的心思。 有人地台阶,众人应和,场面很快重新融洽。 趁人不注意,夏侯非悄悄靠近他大哥,压低了声音咬耳朵,“哥,你说十二公主没事干嘛总把自己画成脸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纯粹好奇昂。” “不知,下次见着了你可以问问。”夏侯亦淡道。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夏侯非撇嘴坐好,嘀咕,“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要是把自己捯饬正常点,也没那么多闲言碎语。” 他旁边,男子微低着头,凝着茶杯里浅褐色茶水,脑子里浮出莲池畔女子嚎哭那一幕。 手帕擦拭过后,方得见厚重妆容下干净娟秀的真颜。 妆如脸谱,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色。 皇家十二位公主,前十个,要么被送去和亲远离故土落叶不能归根,要么被当做政治筹码嫁给权臣,在后宅蹉跎残生。 唯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凭脸吓退的十二公主,一个是存在感如同隐形的十三公主。 谁能说,她们不聪明。 此时,女眷们已经到达后山山脚。 云鸢歌抬眼望去,整座后山如同一片粉紫色的海,迎风而动,空气中盈满淡雅花香。 这种美景,确实能跟当日桃林所见媲美。 只冲着这片花海,今日来赴宴也不亏了。 第277章 搞事情 范府显然很重视这片紫玉兰林,上山的路径特地用平整的青石铺就,拾阶而上,如花海徜徉。 景美不胜收,人心旷神怡。 云鸢歌跟云鸢容并排走在人群前头,其后才是东道主范夫人,以及其他来参宴的贵妇人、千金小姐。 “第一次聚会被拱在前头,可算是沾到你的光了。”云鸢容哼哼。 “好说好说,当初十二姐姐来巴结我,不就是为了沾光嘛。要多少,拿去。”云鸢歌嬉笑。 “滚蛋,放心里就行了说出来作甚?就没听过你的好话!” “我做人素来实诚,有一说一,我只对我们家苏公公拍马屁。” 云鸢容气乐了。 以前在宫宴上见面就掐,私下两人从无交集。 后来之所以有了交集,也是因为云十三开始攀上苏公公。 她开始接近云十三的目的显而易见,只是相处久了,那种目的性似乎慢慢淡了。 扭头看看旁边得意傻乐的人,云鸢容反手掐了她一下,爽。 “姐,后面好像有人在瞪我。”脚步慢悠悠的,云鸢歌叹息,“你猜是谁?” “管她是谁,让她瞪。除了妒忌她们也干不出别的,姐姐我经得多了。”虽然这么说,云鸢容还是装作不经意扭头,往后看了下。 瞬间锁定目标。 “待会小心些穆念晴。” “嚣张跋扈跟你不相上下那位?” “嗤!” 云鸢歌忍笑,最近逗云十二有点上头。 她对人的恶意素来敏感,从女眷聚集开始就有所察觉了。 只是有点想不透,她跟侯府千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穆念晴老喜欢针对她?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丫就没给过她好脸。 穆念晴是跟谢暖玉并排走的,因着侯府千金的地位,她们也走在前排,跟两位公主之间只隔了范夫人母女。 期间谢暖玉面上不显,暗地里一直在注意穆念晴的动静。 以她对穆念晴的了解,今日她必然要生事。 谢暖玉只作不知道,言笑如常。 及后在赏花过程中,慢慢跟穆念晴拉开距离。 一直到赏完花下山,周围还是平静如常。 就在云鸢歌以为自己高看了侯府千金胆量的时候,事情陡然发生。 山脚回别庄的小路旁边,有一大片荷塘,碧叶连天,粉荷摇曳。 众人的心思全在景上,没人多注意其他。 云鸢歌跟云鸢容依旧走在前头,冷不防后面一股冲力袭来,走在荷塘一侧的云鸢歌受到冲击,人往荷塘斜去。 周围没有支点,只有云十二在她眼前,她要是抓着云十二借力,后果很可能是两人一并摔下荷塘。 云鸢歌咬牙,收回下意识伸出的手。 下一瞬,衣襟被面前女子用力拽住,反拉了回去。 两人脚步堪堪停在荷塘最边缘。 事情发生太快,等到差点出事的两人都站稳了,女眷们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发出惊呼。 而这时,小路另一端正好传来男子们的说笑声,来参宴的公子哥们正往这边走来。 “公主饶、饶命!我、我不是故意的,公主饶命!”刚刚撞人的丫鬟扑通跪下,惊惧叩头求饶。 第278章 本公主打你,需要理由? 那是跟在穆念晴身边的丫鬟。 云鸢歌回头看向那边正在接近的世家公子,再看向穆念晴时眼神冰冷。 如今天气回暖,她身上穿的是薄春衫,如果被撞下荷塘,再被一众男子看到,她的名声势必荡然无存。 极歹毒的心思! 周围女眷都是在后宅经历过来的,回过神来后又哪能看不出当中道道,皆神色各异。 好在云鸢歌没出事,便有人想开口打个圆场。 然没等众人说话,一道影子先一步冲了出去。 “贱人!” 云鸢容直直冲到穆念晴面前,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用力之大,穆念晴半边脸迅速发红肿胀,耳朵轰鸣。 脸颊火辣辣的痛楚传来,让她整个人发蒙,没等回神,肚子上又猛的挨了一脚,正正摔进池塘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 就连走过来的公子哥们都懵了,站在那边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但是,竟然没人觉得奇怪。 十二公主的性子,不就是嚣张又无脑吗。 “云鸢容!你凭什么打我!”池塘不深,穆念晴很快便站稳了怒骂,只是又冷又痛,一头一脸的泥水狼狈至极。 偏生碍于那边有男子在,还不敢站起来以免被看个精光,只能矮着身子埋在污水当中,气恨交加。 站在塘边,云鸢容扬眉冷笑,睥睨不屑,“本公主要打你,需要理由?” 云鸢歌一开始有些猝不及防,此时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云鸢容身边,抓住她的手,“姐,你——” “你敢和稀泥试试!”云鸢容扭头冷喝。 她帮她出气,丫要是敢怂了吧唧缩起来当鹌鹑她把她头拧下来! “你的手疼不疼?”云十三抓起女子的手,嘟嘴给她呼呼,“手心都红了,下次打人别用手。” 众人,“……” 云鸢容,“……”有点想笑,但是笑了会破坏她的气场,得憋。 于是十二公主的表情十分扭曲。 对着那张扭曲的脸,云十三抿笑,心头有个地方发暖。 她知道云十二打人是为她出气。刚才撞人的是个丫鬟,只要三言两语穆念晴就能推脱责任,最后不过是多个替死鬼,没有实质证据她们奈何不了穆念晴。 所以云十二直接动手了,先打了再说。 她并未顾及自己的名声,也不在意这样的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这是云鸢歌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来自亲人的维护。 “云鸢容!你是公主没错,我荣威侯府也不是吃素的!这件事,我荣威侯府势必要讨个说法,你给我等着!”搂着自己在水里发抖,穆念晴恨得眼睛充血。 她没想到云鸢容会二话不说动手打人,没有一点防备。 身为侯府千金,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今日所受屈辱她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以前不跟云鸢容明着作对,是她给公主面子,不等于她真怕了云鸢容! “嗤!想找场子?老娘等你来!”放狠话,云鸢容从来不输。 云鸢歌手使力,把云鸢容拉到自己身后,对上穆念晴,扬唇,“穆小姐跟我十二姐姐起冲突落水,不过是意外。但是你差点害得本公主名声全无,这笔账是定要好好清算的!” 第279章 好生在侯府等着我! “什么叫意外?云鸢容才是故意动手害我!周围这么多人证,十三公主还想要颠倒黑白?” “要说意外,刚才丫鬟不小心撞到公主才是意外!” “公主若是不忿,尽管把这丫鬟打杀了便是,事情与我何干!我可没碰你一根指头!” 春末虽然已经回暖,但是在水里呆久了,冷意依旧沁骨。 穆念晴缩在水里已然冻得脸色发白,辩白过后又冲着另一边怒喊,“你们还站在那里作甚?赶紧滚开!哥,把他们都带走!” 那些公子哥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站在那边迟迟不走。 他们不走,她就不敢起来,只能继续在污水里窝着冻着。 羞耻至极,穆念晴也顾不得什么教养了。 被点名,一众公子哥们脸上极不自在,主要是在水里那人,不仅是侯府千金,还是穆元的亲妹妹。 他们站在这里看着不走,确实不地道。 但是,不是他们不想走,是不敢走啊! 因为站在最前头的夏侯公子,他!没!动! 人家双手负背,杵在那里笔直笔直的,垂着眸子云淡风轻。 “夏侯世子,诸位,还请给个薄面,先回去再说。”穆元咬咬牙,又说了次。 实则刚才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说过了,但是夏侯公府两位公子充耳不闻。 这两位不动,其他人哪里敢走。 穆元倒是想上去把妹妹先救上来,但是碍于大防,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自着急。 夏侯非脑袋动了动,看向他哥,眼睛里隐隐闪动兴奋。走什么走,热闹不好看吗?哥,再多留会! 夏侯亦此时方启唇,“事情我们虽然没有参与,但是牵扯到两位公主,作为目睹方,总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走,万一有需要到我们的地方呢。” 众人,“……” 公子哥们,“……”世子爷,你从来不管闲事的! 穆元脸色有些沉,已然感觉到夏侯亦是站在公主那边故意为难,只得冲着那边人群暗暗使了个眼色。 谢暖玉接收到眼色,眸心微动,低头走到范夫人旁边,“夫人,聚会上出这样的事情谁也料不到。误会可以慢慢解开,但是女子体弱不宜受寒,您看?” 她没有直接跟两位公主说道,那两个都不是她谢府能招惹得罪的。 但是范夫人却不能对此事甩手不管,毕竟聚会是她办起来的,聚会上出了什么事情她都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范夫人也明白这点,又有了谢暖玉帮腔,最后硬着头皮走出来,“十二公主,十三公主,池塘水冷,有什么误会不如先把人拉上来,其他的咱们回到庄子再慢慢说道?” “范夫人稍后,本公主还有最后两句话,说完就走。”云鸢歌笑笑,从男子那边收回目光,看向怒视她的穆念晴,“穆小姐说我差点出意外跟你无关?你是仗着没人看见?你错了,我看见了。” 顿了下,眉毛轻挑,掠了夏侯亦一眼,“夏侯世子也看见了。都是人证。回去以后,且好生在侯府,等着我!” 第280章 连云十二都夸我,我厉不厉害? 说罢云鸢歌没理会周围人的反应,拉着云鸢容头也不回离开。 再待下去无益,不过是徒给人辩驳的机会。 这出伎俩并不高明,全凭两张嘴皮子一碰,便能空口白牙把黑说成白。 穆念晴想用替罪羊脱身,她也能凭嘴皮子让她洗不干净。 而在走离众人视线的时间里,迟迟没听到夏侯世子的否认,云鸢歌翘了下嘴角。 事件两个主要人物走了,这边留下的人立马动起来。 夏侯亦带着世家子弟迅速离场。 男子们避走后,范夫人跟谢暖玉等人则立即把穆念晴拉了上来,穆家大小姐已经冻得脸色发紫浑身哆嗦,然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恨意不减反而愈盛。 带着杀意的眼神,慢慢转向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丫鬟,嘴角浮出狰狞笑意。 范夫人几个离得近的,看到穆念晴那抹笑意,心里皆叹息一声,知道那个丫鬟的下场是好不了了。 但是没有人开口求情,事情骤然闹到这个地步,肯定没法善了。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丫鬟都要死。 高门大宅里这等事情司空见惯,死一两个奴才,对贵人们而言也不过是死了只蝼蚁,不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等穆念晴等人回到别庄,云鸢歌跟云鸢容已经坐上回城的马车。 马车起行后,云鸢容靠着车厢壁,高扬下巴睨着云鸢歌,红唇高高翘起,“行啊云十三,总算有点长进了。” “跟姐姐混了这么久,近墨者黑。”云鸢歌谦虚。 “你真的看见了?”她没记错的话,当时她们两个都是背对穆念晴的。 “看没看见不是我说了算吗?真相除了我,谁知道呢。”十三公主弯了眉眼微笑,“再说,夏侯世子也看见了呀。” “……”提起这个云鸢容嘴角微抽,头一次佩服云十三,居然有胆子拉夏侯世子帮她作伪证,“你怎么知道他会帮你?” “猜的。” “呵呵呵。” 姐妹俩相视假笑,互送白眼。 回宫后,云鸢歌立即去了司礼监,完全不管现下已经过了散值时间。 到得司礼监,果然在窗口看到那道熟悉身影,云鸢歌心里所有的不安定立即散去,心踏踏实实落到了地面。 此时春阳已经坠入地平线,天边晚霞漫天,斜落下来的光线是美丽的紫金色。 背着小手,云鸢歌慢悠悠踱着步子,走到窗边,被晚风吹翘的一缕发丝透着嘚瑟,“公公是不是在等人呀?” 男子应声回头,嘴角轻勾,“嗯。” “哎呀,还有人敢让公公等?” “有,每天让我等,还时常等不来。” 十三公主小嘴咧到耳根,心情平地起,一拔山海高。 心情瞬间好得不得了。 但是完全不妨碍她告状。 “公公,我今天差点被人欺负了!” 片刻功夫,云鸢歌就把一出坠塘戏码绘声绘色描述了出来,精彩翻转程度堪比狗血话本子,当中着重强调了她应敌时候机智飒爽的英姿。 “连云十二都夸我,我厉不厉害?” 少女眼睛善良,巴巴看着窗里人。 意思很明显,夸!给我使劲儿夸! 我不骄傲! 第281章 心中有黑白的人才会在乎真相 “很厉害。”男子眉眼映着金紫色光晕,棱角柔和,“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就是没本事善后才来找他的嘛。 “公公,你太可靠了!” 放狠话的时候非常爽,有靠山的滋味非常棒。 云鸢歌觉得自己的人生要起飞。 “你是为这个专门来找我的?”男子挑眉,控制不住自己的恶趣味。 每每看到小宠翘尾巴,总想让她炸一炸毛。 “当然不是!”云鸢歌立即否认。 “那是?” 伸手抓住男子手臂,摇啊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公公。” 公公恶趣味不减,公主的成长也与日俱增,对付公公越来越得心应手。 窗台静默片刻,笑声轻扬。 “不过这件事情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穆念晴做的,我总觉得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指使丫鬟撞我,有点没脑子,你觉得呢?”笑闹过后,云鸢歌正色下来。 “那么多人看着,她的丫鬟出手就等于她出手,就算不是她别人也会认定是她,那不等于给自己抹黑么?” “还有一点,她带着的那个丫鬟,我以前见过一次,是她庶妹。” 虽然只远远见过一次,但是云鸢歌确信自己不会认错,那张在拳打脚踢之下隐忍的脸,她印象特别深刻。 苏伯言沉默片刻,“这件事情我会着人去查。” …… 将少女送回离风殿,转过身后,苏伯言眼神立即凉了下来。 “公公,我这就着人去调查?”伯玉悄无声息出现在男子身边。 “不用。”苏伯言淡道,“把跟荣威侯府有关的信息全部调出来。” 查真相? 他根本没打算查真相。 真相如何不重要,他要的是结果。 一个日后穆念晴看到十三公主就会瑟瑟发抖的结果。 心中还有黑白的人才会在乎真相。 他没有。 这夜,荣威侯府并不平静。 穆念晴回府后就感染风寒发了低烧。 而跟随她一并去了范府别庄的丫鬟,荣威侯府庶女穆宛烟,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在柴房,能不能熬过去只看她的命数。 穆宛烟亲娘田姨娘在荣威侯面前跪哭了一阵,被勒令禁足偏院,之后再没人为庶小姐发过声求过情。 荣威侯跟穆元呆在书房,就今日发生的事情商议对策,皆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我荣威侯府承袭三朝侯爵之位,在朝举足轻重,区区两个不受宠的公主,竟然敢这般对本侯女儿,分明没将我荣威侯府放在眼里!” “爹,如果只是两个公主,我荣威侯府自然不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夏侯亦会给她们撑腰,还有,宫里还有个苏伯言。比之夏侯亦,他更棘手。”穆元从别庄回来会后脸色就没好看过。 穆念晴是他妹妹,在别庄被那般欺负,荣威侯府没脸,他也没脸。 当时他两番开口皆被夏侯亦无视,只怕此时贵族圈子里已经在猜测他跟夏侯世子关系不和。 而当场放了狠话的十三公主,背靠苏伯言。 夏侯府跟苏伯言加在一起,光是想想穆元就脑壳发疼。 第282章 男人无用 荣威侯脸色阴沉,然虽然盛怒,却也没冲昏了脑子。 朝堂上局势瞬息万变,现在各方势力本来就一直在变换,他要是在这时候同时招惹上夏侯公府跟苏伯言,于整个荣威侯府都不是好事。 尤其苏伯言,势头太锐,不到万不得已,荣威侯并不想跟他为敌。 “念晴怎么就招惹上那两个人了!”拍着桌子,荣威侯恨铁不成钢,“都怪你娘亲,平日里把她纵坏了!” “妹妹说她确实想整治十三公主,但是当时她还没及动手,二妹就将人撞了。” “她闹事后推卸责任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穆宛烟帮她背黑锅,真当我不知道?现在穆宛烟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两说,难道她会拿自己的命来陷害念晴?” 穆元沉默。 穆宛烟是侯府庶女,但是一直被念晴当低等丫鬟使唤,在府中地位跟待遇可想而知。所以她若怨恨念晴,不足为奇。 然说到穆宛烟会拿命来陷害念晴,他也不太相信。 这件事情看似闹得挺大,却并非没有解决之法,侯府不至于连保个女儿都保不住。 最后结果,不过是穆宛烟枉送性命,穆宛烟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这么做。 “明日朝上我会跟皇上交代此事,届时看看皇上对此事的态度再行决定。”最后荣威侯揉着眉心,暂下决定。 “夏侯公府那边暂时无需担心,夏侯府这些年已经很少理会闲事,只要我们这边不追究,夏侯亦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来。最该担心的还是苏伯言,那人性情阴晴难测,他会有什么反应难以预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穆元沉声。 白日里十三公主是放了狠话的,如果苏伯言真伪十三公主出头……穆元抿唇,夏侯亦那里还欠了他个人情,或许能用得上。 最近发生的好多事情都超乎人意料。 比如十三公主怎么就搭上了苏伯言。 比如十二公主竟然拒绝了陈青阳的求亲。 再比如超脱得跟个道士似的夏侯世子,竟然管起了两个公主的闲事。 这一夜,荣威侯府很多人睡不安稳。 好在,翌日朝堂上,荣威侯将事情上禀的时候,皇上并没有过多反应,只挥挥手道了句小儿女家打闹,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等事情私下了了便是。 荣威侯也特地观察了苏伯言神色,什么都没看出来,甚至散朝的时候,对方还朝他颔首笑了下。 云鸢歌跟云鸢容照常苟日子,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互讽就是对掐,对当日发生的事情没有多去过问。 反是两日后,底下奴才呈了礼物上来,说是范夫人对当日招呼不周的赔罪礼。 “这个范夫人,算得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了。”云鸢容对比了下两个礼盒里的礼物,看出是一样贵重,才满意盖上盖子。 “官家夫人要打理后宅,要长袖善舞,没有点玲珑心怎么行。”云鸢歌找到点由头又开始对十二公主循循善诱,“所以你看,嫁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不小心就得给夫家惹事,还要自己出面担着。男人无用。” 第283章 那才叫子孙满堂 云鸢容当即冷笑相讥,“合着你们家苏公公不是男人,所以男人在你眼里就全是庸才废物。你干脆直接夸苏伯言得了。” 腻歪。 碍眼。 瞧着少女根本不把她的讥笑当回事,云鸢容分外没有成就感,“不过苏伯言确实有一样比男人要好。” “嗯?哪样?”要聊苏公公,那云鸢歌格外有兴致。 “跟着苏公公,不用自己生孩子也能有成百上千的子孙,只要你想要,还能继续加,特省事。” “确实是,等老了以后有成百上千的子孙孝敬,那才叫子孙绕堂。”十三公主愉快点头。 “你踏马把讽刺当夸奖呢?” “你不是在夸苏公公?” 云鸢容,“……”她不是,但是不能直说,胆子还是小了点。 “别生气,你要是想要孩子,以后我可以过继给你。”见她神色不虞,云鸢歌伸出爪子拍拍她肩膀。 “滚!”怒完之后,发现这里不是自己地盘,云鸢容从离风殿滚了。 桌上刚刚开包的果脯还剩了大半,云鸢歌一个人享受,“脾气这么暴躁,一点就着,特不懂享受生活了。” 已经快成隐形人的映冬在旁边呵呵,“是公主不想分享,才把十二公主气走的吧。” 在吃上,公主一向小气。 吃食要是苏公公送来的,那公主更小气。 “诶?映冬你说话了?” “……”她要再不说话,公主怕是不记得还有她这个人了。 “别虎着脸,来,赏你一颗,”恩赐了一颗果脯给映冬,云鸢歌抱起在脚边转悠的狗子十三撸毛,“哎哟,变重了,一个不注意狗子长这么大了,离风殿伙食好。” “奴婢喂的。” “来,狗子,也赏你一颗果脯。” 映冬冷笑,合着她跟狗子一个待遇。 这边厢云鸢容被气走,直接出宫巡查铺子去了。 心情不爽的时候去数数钱,能让心情回升。 在云十三眼里,太监比男人可靠。 在她眼里,银子比男人可靠。 路经一品茶轩的时候,车窗帘子飘起,云鸢容不经意看到了停在茶轩门口的马车,挺眼熟。 “等等,停车。” 车夫将马车停下,亲自站在茶轩门口的时候,云鸢容仍然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下来? 想是这么想,最后还是举步迈入茶轩。 一品茶轩在京城的口碑,跟醉福楼差不多。 做的都是高端生意,只招待最有钱的那部分人,寻常人消受不起。 南诏人喜茶,有钱的人更喜欢品茶,显得自己更加高雅有品位。 是以一品轩的雅座素来坐满茶客。 一楼人多,云鸢容只看了一眼就往楼梯走,在二楼雅座找到了手里拿着本书卷,独自品茗的夏侯世子。 径自在人对面坐下,斟茶,云鸢容一点不客气。 察觉对面动静,男子只撩了下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眸看书,仿似对面没人存在,一点不受影响。 开始云鸢容还较着劲,结果茶喝了半盏,世子爷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云鸢容就气了,“你看不见我坐在这里?” 你踏马,这态度是蔑视吧? 第284章 拿银子侮辱他 “看见了,如何?”男子翻了一页书卷,头都没抬。 把云鸢容气得二佛升天。 我屮艸芔茻这踏马嚣张的,目中无人!目中无人! 她忍。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坐在这里?” “跟我有关系吗?” “……”云鸢容从没这么觉得夏侯世子面目可憎。 你这么清新脱俗你做什么人?原地成仙吧! 对这种大佛,云鸢容决定拿银子侮辱他! “小二!上茶!上茶点!上你们这里最贵最好的!”小手往桌子上一拍,云鸢容瞪着对面冷笑,“以后夏侯世子在一品茶轩的所有消费,都记本公主账上,以谢夏侯世子上次援手相帮!” “无需。” “我云鸢容从来不欠人情。” 夏侯亦顿了下,抬头,淡淡凝着女子,“还人情?我以为十二公主在跟我搭讪。” “……”草!草! 指着夏侯亦,云鸢容手指哆嗦,气得小脸发红。 话都说不出来了。 下次,下次她要再理这孙子,她就是狗! 小二恰好端上茶水跟茶点,打断了即将爆发的气氛。 许是觉得把人气成这样有失风度,夏侯世子捡回了一丢丢良心,放下书卷,斟了杯茶递过去,“这茶不错,既然公主花了银子,品一品。” 呵,现在才想起来要好好说话?晚了孙子诶。 云鸢容十分有骨气的扭开头,不说话。 视线不经意晃过男子放在桌上的书卷。 《梨园记》? 哦豁?!嗯?? 说富家公子看上梨园台柱子,私定终身被棒打鸳鸯然后相约私奔又阴差阳错有情人难成眷属那本话本子? 云鸢容视线移回来,落到夏侯世子那张断七情绝六欲的俊脸,心里叉腰子狂笑。 她以为这种绝世清高人看的书不是诗集大赏就是书画品鉴,但凡跟高雅不沾边的东西必定不会碰,结果这货看话本子?还是专注撒狗血的那种? 仙人瞬间跌落神坛。 这种发现某人秘密的感觉让人太过兴奋,云鸢容脸上就带出了笑来,眼睛热切在那张俊脸上扫描,浑身散发一种“我发现你了哦”的姨母气质。 夏侯亦神色从容,挑眉,“公主这般看着我作甚?” “你也喜欢看这种,”云鸢容眼神往话本子示意了下,笑得贱嗖嗖的,“话本子?” 视线随意在话本子上扫了下,夏侯亦挑眉,“也?” “也,我也看。这个梨园记我早就看完了,”因为自己看完了而对方没看完,云鸢容终于觉得自己比对方高了一截,“要不要我告诉你大结局?” “不用。你告诉我了,我买话本子的钱岂不浪费了。” “哦,那个富家子跟人几度风流后台柱子大肚子了,富家子亲娘棒打鸳鸯,连亲孙子都不要!台柱子实惨啊,想跟情郎私奔,还守错了地方,最后流落到穷乡僻壤,凄凄惨惨死在病床上!” “……”夏侯亦嘴角抽了下,凝着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女子,“你故意的?” “啧,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你浪费了一本话本子的钱,但是你节省了很多时间,能看更多话本子不是?”云鸢容笑。 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就故意气你了。 第285章 他又能看上你? 故意气了人,云鸢容便摆好架势等人反击。 骂架就要有来有往才有意思,不然一个人在那哔哔跟唱独角戏有什么区别。 她等着对方把自己再气得火冒三丈。 然后用她的三味真火把丫灭在这里。 “其实话本子里《梨花记》不是最好看的,更精彩的还有诸如《桃花辞》、《东游艳谈》、《错折柳》——” 十个手指还没数完,一道阴影突然拢在上方,“容儿,你真的在这里?” 云鸢容抬头,入目是陈青阳那张熟悉的脸,短短时日不见,对方好像老了好几岁。 脸颊瘦削,脸色苍白,眼睑下方有厚重的黑眼圈,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你跟夏侯世子约了喝茶?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陈青阳视线在相对而坐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眼神不可置信,交织着愤怒跟伤心。 夏侯亦没什么反应,自顾自饮茶,跟个局外人似的。 “在一块喝茶,需要什么关系。”云鸢容收回视线,压下心头浮上来的黯淡,淡道,“再者,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向别人交代,表哥也没有立场过问。” “不需要交代?没立场过问?呵呵!”陈青阳身形晃了下,似大受打击,笑声嘲讽空洞,“这才是你抛下我的真正原因吧?因为你搭上了夏侯世子,搭上了更好的,所以看不上我陈青阳了!” “你在胡说什么!”云鸢容冷声。 她实在不明白陈青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幼相识,这么多年往来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性情为人,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做绝? “怎么?敢做不敢承认?你十二公主高高在上,这些年其实一直只把我当做后备,骑驴找马!” “怪不得突然如此绝情,拒绝求亲,甚至跟我划清界限!原来是另攀高枝了!枉我对你一往情深!” “容儿,你看不上我,可你也不想想夏侯世子是什么身份,他又能看上你?就你这般模样跟性情,除了我有几人受得你!你该打听打听圈子里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这个时间茶轩里宾客满座,且能在这里喝茶的都是京城上流圈子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认识他们的人不少,此时因为陈青阳的高声量,茶客们视线全部被吸引了过来。 那些视线充满探究、兴致,像在看一出小丑戏,云鸢容被迫成了戏中的丑角。 而陈青阳,是让人同情的深情男主。 看着那张明明熟悉又分外陌生的脸,看清他眼底闪过的恶意,云鸢容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冰冷。 她对他始终留有余地。喜欢过,哪怕放手了,不爱了,也不想他沦落到太难堪的境地。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曾经真心以对的人,背后原来这般卑劣,用这样的方法想将她踩进泥里。 “陈青阳,我云鸢容自问,我从未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双手在身侧紧攥成拳,愤怒在焚烧理智,云鸢容眼圈慢慢发红。 她不委屈。 只是失望至极。 第286章 跟你有关系吗 陈青阳怔住,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捏了下,闷闷的疼。 他印象中云鸢容一直是强势的,性情嚣张跋扈又高傲,还没脑子,经常为了点不必要的小事跟人对掐,彰显无知。 可是不管输赢,他从未见过云鸢容示弱。 更不曾见过她像现在这般,红了眼眶。 看他的眼神从失望,至慢慢变凉。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她变凉的眼神一并被抽走。 “容儿——”心头莫名堵得慌,陈青阳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 “咚。”茶杯搁置桌上,发出轻响。 一直跟个看客般的男子轻轻抬了眸,看向陈青阳。 他明明是坐着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站着的陈青阳无意识后退了两步。 那种沉重的压迫感,让陈青阳感觉,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人。 “你是夏侯世子?”男子开口,问的话叫人莫名。 被别人的气势压得后退,陈青阳难堪的紧,但是对方的身份背景又容不得他无视。陈青阳咬牙低头,“夏侯世子,我不是那个意——” “你既不是夏侯世子,凭什么代替夏侯世子说话?看不看得上,你说了算么?”男子说话不疾不徐,姿态从容,便是打断了别人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他的话让陈青阳瞳孔微缩,“青阳不敢!” 男子挑了挑眉头,话语继续。 “你刚才那些话,只说对了一句,公主高高在上。那是应该的,因为皇权至上。” “至于将你当做后备,却是说笑了。公主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她若看得上你,那叫有眼无珠。” “另外,另攀高枝这个‘另’字用词不准。夏侯世子确实是高枝,但是你凭什么跟夏侯世子比?你有哪一点够得上高枝的条件?凭你陈府中等世家?还是凭你六品钦判的官位?” 周围茶客发出高高低低的闷笑声,陈青阳处在嘲笑中心,脸色红白交错,又哑口无言。 夏侯亦刚才那般将“夏侯世子”跟本身剥离,等于至始至终站在看客的角度,用旁观者清的姿态去评判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且句句在理。 让人辩驳不能。 那些落在十二公主身上的目光,经由夏侯亦插手,全部落到了陈青阳身上。 丑角已换。 而从夏侯亦开口,云鸢容紧攥的手便慢慢慢慢松了开去,身上盘旋集聚的阴郁也悄然散开。 “下次莫要这般扰人清静,太过扫兴了。”抄起手边话本子,留下这句话,夏侯亦起身施施然离开。 姿态始终淡然从容,像是个永远不会受任何人事物影响的看客。 嘲笑声还稀稀落落在耳边,周围视线落在身上如芒刺背,陈青阳用力咬牙,终究还是不忿,“夏侯世子如此贬损于我,是在替十二公主出头?莫非世子真看上十二公主了不成!” “看得上看不上,跟你有关系吗?”男子脚步在楼梯口微顿,侧眸,“还不走?” 男子只是微微侧头,从后方只能勉强看到小半个侧脸,连眼神都对不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鸢容就是知道男子在说她。 “自是要走的,清净地都被人搅和没了,还留在这里作甚。”挺直背脊,扬着下巴,云鸢容头也不回跟上男子脚步。 第287章 以为他只要开口,蹦出来的会是经文 身后是什么情景两人都不在乎。 下了楼梯,走出一品茶轩,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时候,云鸢容只觉得身上所有裹着阴冷的水汽全被阳光穿透蒸发,浑身轻松。 再看夏侯亦的时候,顺眼多了。 “以前我确实有眼无珠。”走到男子身侧,云鸢容似无意道。 “现在眼珠子捡回来了?” “……捡回来了。” “那便好。” 好什么,男子没说,云鸢容也不好问。 总归是以后不会再眼瞎的意思。 两人在茶轩门口分道扬镳,云鸢容在手底下铺子转悠了一圈之后回宫,立马去了离风殿,荼毒云鸢歌。 就像云鸢歌每每心情爽利便跑去刨她被窝一样。 “你说夏侯亦那厮跟个世外高僧似的,怎么嘴皮子那么厉害?” “此前我一直以为他只要开口说话,蹦出来的便是金刚进之类的经文。” “没想到他还会怼人,全程不带一个脏字,有理有据,堵得陈青阳一张嘴全程了摆设!” 十二公主把离风殿的矮几拍得砰砰响。 云鸢歌抱住受到惊吓的狗子十三,笑眯眯的,“蹦出经文?那不能,夏侯世子那张嘴除了能怼陈青阳,还能怼你。我没见你在他身上讨过好。” “云十三,你这就扫兴了啊。” “你不能听话只挑自己喜欢的来听,真言逆耳啊姐。” 后果是不欢而散。 云鸢歌成功赶走了耳边嗡嗡叫的苍蝇。 看着女子离开时候雄赳赳的被甩,云鸢歌眼里流过浅浅笑意。 云十二那个表哥基本上算是解决了,没了渣男祸祸,没有陈府磋磨,她希望云十二这辈子能幸福顺遂。 别庄聚会时间转眼过去十余日。 云鸢歌以为当日那场矛盾大概就这么揭过去。 皇帝和稀泥两番不想得罪,主张息事宁人。 荣威侯府那边也没有咄咄相逼抓着什么把柄不放。 既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是一个好结果。 反正她跟云十二该出的气,当时就已经出完了。 及至有地方官员上报沂河灾区赈灾粮食被人以陈换新。 …… 雍州沂河年前后水涝,灾情到现在为止一直没能得到妥善解决。 朝廷这边昭帝不肯拨下过多赈灾银两,只从国仓调了些米粮过去赈济,没想到在这上面还能闹出事来。 百姓本就怨声载道,得知赈灾粮全是陈米之后,怨怒更甚,坊间已经开始有学子挥笔写文痛批当朝,义愤填膺言辞尖锐。 言官就着那些批文在早朝上力谏死谏,只差没指着昭帝鼻子痛骂他不作为。 恼怒之下昭帝当即下令彻查,务必将躲在背后的蛀虫给揪出来,以堵悠悠众口。 谁都没想到,藤条会越挖越深,瓜也越挖越大。 先是爆出地方知府欺上瞒下偷换米粮,以次充好,用陈米混砂砾运送灾区,及后操控粮价,待粮食价格居高不下后,再售出新米牟取暴利。 紧接又爆出运粮官跟地方知府同流合污,利用运粮官的身份帮助地方知府偷换粮食,获取分成。 及后,这把火一直往外燃烧,蔓延到了皇城京官头上。 第288章 收礼收到手软 历时两个多月的彻查,从四月一直到六月中。 查出偷换赈灾粮的涉案人员,之广之深从地方官府到特派命官,再到京城贵族,及至京官……那份记录罪犯的名单究竟记了多少个名字,谁也不知道。 一时间京城官员皆人心惶惶,生怕转个身的功夫,那把火就会烧到自个头上,官员间连邀约聚会都少了。 甚至好些人,直接从各种聚会上销声匿迹,夹起尾巴苟着,大气不敢喘。 “苏伯言,我最近又收到好多礼物,当中好些连署名都没有。” 窝在司礼监某窗台旁边,云鸢歌诉说自己的苦恼。 “这样我都没办法把礼物退回去,现在送礼物时兴不署名了?破财不留名?好人这么多的吗?” “不署名的,公主收着便是,丢掉也可惜。”苏伯言坐姿端正,一边办公一边跟少女闲话,一心两用游刃有余。 “那倒是,总不能丢了,所以我把礼物全存库房了。” 云鸢歌喜滋滋的。 半年前,她那个库房还是个连库存都没有的空房间,现在已经堆满一个角落了。 人的际遇当真难说得很。 瞧,转眼她就从穷光蛋变成了小富婆。 支手托腮,云鸢歌撑着窗台看她家苏公公,越看越喜欢。 “苏伯言,悄悄跟我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男子含笑转眸,戏谑,“我能做什么?总不能压着别人脑袋让他们给公主送礼吧?是他们自己想送。” “那就是给我送礼他们能得到好处。” “嘘。”男子即伸出食指抵唇,作状压低声音,“公主不可妄言,你这样说,皇上就该查奴才了。” “……”云鸢歌伏在窗台,笑出眼泪。 不是她看轻皇兄,皇兄真的快要被苏伯言耍成狗了。 偏生明知道这人有问题,就是什么都查不到,被气得脾气越来越暴躁。 六月末,云鸢歌又收到一份大礼。 这次的大礼,是穆念晴亲自送来的。 听到内侍太监来报,说荣威侯府穆小姐在殿外求见的时候,云鸢歌正在吃荔枝。 闻听穆念晴来了,差点被荔枝卡了喉咙。 请人入殿,奉茶。 云鸢歌端坐首位,旁边站着肃穆威严的映冬。 穆念晴坐客座,身边脚边跪着上回带着的丫鬟。 “公主,此前的事情都怪我性情太过莽撞,言语冲撞之处,还请公主原谅。” 随即将带来的锦盒放在一旁桌上,“今日入宫,念晴特来给公主赔罪,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公主收下。还有当日撞到公主的丫鬟,我也带进宫来了,任由公主责罚。” 不用吩咐,映冬就上前将锦盒拿了过来。 这段时间收礼物收到手软,反正来者不拒,她已经形成习惯性反应。 云鸢歌坐在那儿没有阻止映冬收礼,也没立即开口应答,静静看了穆念晴片刻。 两月多不见,穆念晴像是变了个人。 真个消瘦了一大圈,原本是圆脸,如今下巴尖得都能在地上戳出洞来了。 最让云鸢歌惊讶的是她身上的气质,不见了往日里的嚣张傲慢,看起来竟然有种畏缩之感。 第289章 苏公公在帮你出头 云鸢歌不动声色跟映冬对视一眼。 眼前的穆念晴,好像以前的云.鹌鹑.十三。 “……”这两个多月,穆念晴经历了什么? 当初在别庄的时候,可是相互放过狠话来着。 “穆小姐是不是弄错什么了,那件事情皇上都没追究了,不是已经了了吗?”总不会是在侯府久等我等不到,转而自卑了吧? 穆念晴抬头看了云鸢歌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十三公主当日说的极对,是念晴不懂事,若公主肯将当日之事化解,我整个荣威侯府感激不尽!念晴日后也必唯公主马首是瞻!” “……”一头雾水,云鸢歌完全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你能不能说明白点,我有点听不懂。事情过去都两个多月了,没几个人放在心上了吧?” 要是真要道歉,就该事情发生第一时间来道歉才是。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来,怕不是有什么事情兜不住了,需要求到她头上呗。 云鸢歌看向那个锦盒,映冬立即着手把盖子打开,默契无比。 锦盒里装的是一块四喜玉佩,红黄橙绿四色相连,玉质通透,为难得的珍品。 在外面万金难求。 “你想要我做什么?”云鸢歌眉头一皱,戒备起来。 眼见少女又懵懂状追问,穆念晴低垂的脸颜色几变,最后强压愤怒屈辱,“念晴只求公主一句原谅!刚才念晴所言也句句属实绝不诓骗!你帮我这次,日后我见了你就低头!” 说罢顿了下,看向跪在脚边的人,“穆宛烟,叩头!直到公主原谅为止!” 伏跪的人当真就砰砰砰的叩起头,下下撞到实地,很快那块位置就沾染了点点血迹。 云鸢歌皱眉,站起,“我说过了当日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算了了,穆小姐这是何意?逼着我原谅不成?” 莫名其妙! 穆念晴这才又抬了头,因为脸颊瘦削而显得更大的眼睛定定盯着云鸢歌,“既公主不再计较,烦请公主跟苏公公求个情,让他莫要再针对我荣威侯府!” “荣威侯府出事了?”云鸢歌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荣威侯府跟偷换赈灾粮一案有关?!” “我侯府是被冤枉的!” “既然是被冤枉的,只要事情查清楚,自会还你们清白。你现在这样求到我这儿来,反而显得你们心里有鬼。而且这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你。” 后宫不能涉足朝堂。 她要是答应了穆念晴,不是把自己脑袋放上断头台? 更重要的是,她不可能为了别人去让苏伯言为难。 低声下气来求,却被一口拒绝,穆念晴隐忍脾性冒了出来,厉声道,“公主是真不知假不知?苏公公在帮你出头!他就是在逼我荣威侯府跟公主你道歉认错!是他冤枉的我荣威侯府!若不是无计可施,我爹爹也不会命我来跟公主赔罪!” 说到最后,穆念晴眼睛通红,眼神凄厉,当中恨意让人触目惊心。 云鸢歌沉默须臾,迎着穆念晴的恨意,开口,“映冬,把东西还回去。” 第290章 狠人 锦盒被原封不动放回穆念晴手边。 穆念晴怨恨之外,生平头一次真切感受到大厦将倾的恐慌。 她出身好,一生出来就是侯府千金小姐,自小得爹娘宠爱,比起公主来除了差个名头,她其实更胜似公主。 所以她敢在皇权集中的京城嚣张跋扈,站在真正的公主面前也敢争锋。 别庄聚会之前,她一直没把云十三真正看在眼里,哪怕云十三已经背靠大宦官苏伯言。 她拥有的靠山是自己亲爹娘,是荣威侯府百年积威。 而苏伯言跟云十三之间是什么关系?不过是外人。 她出什么事爹娘一定会保她,但是云鸢歌出事,苏伯言会为了她放弃权益吗? 不可能。 所以算计云十三,她有恃无恐。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落到反过来求云鸢歌的境地,还是爹娘逼着她来的。 为了家族利益,爹娘能逼着她下跪。而苏伯言为了云鸢歌,步步为营算计了整个荣威侯府,他还不落半点把柄。 两个多月时间,事情从雍州沂河发起。 一个小小地方官员递上来的奏折,成了焚烧她荣威侯府的火引子。 偷换赈灾粮,事情一经爆出,寒门学子挥笔痛斥,朝堂言官据理死谏,百姓求公声浪越来越高……苏伯言点了一粒火种子,然后完美抽身。 而荣威侯府眼睁睁看着大火烧身,无能为力。 哪怕是迫于各方压力,皇上也势必要对荣威侯府下刀子了。 想到种种,穆念晴浑身发冷。 “那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她说。 “那你敢发誓,你没准备算计我吗?”上首,少女问。 穆念晴答不上来,离开离风殿,外间洒落在身上的阳光明明炙热滚烫,她却只觉肌肤爬满冷意。 目送穆念晴主仆离开,云鸢歌绷着的小脸才放松下来,单手撑在桌沿若有所思。 “公主在担心穆念晴反击?放心吧,她不会再有那个胆子。”映冬以为她在愁这个,遂开口安慰。 云鸢歌摇摇头,“我没担心穆念晴,一个靠着祖荫庇护才敢作威作福的二世祖罢了。倒是她那个庶妹,你不觉得那是个狠人吗?” 映冬愣了下,这才想起跪在那里磕得头破血流也没喊一声疼的人,确实狠,对自己狠。 “公主,她只是个庶女。” 沉默片刻,云鸢歌点了点头,失笑,“你说的对,是我想多了。” 穆宛烟是庶女,至于她在侯府遭到什么对待,会有什么样的际遇,那都是侯府家务事,与她无关。 外头阳光炽烈。 汉白玉宫道在阳光折射下泛出微微刺目的白金光泽,道两边园林奇石鳞比,花草蓬勃沿路展伸。 宽阔道路中央空空荡荡,行走其间渺小无依的感觉越发浓烈。 穆念晴拖着步子踩在汉白玉上,失魂落魄。 跟在她身后的人距离不远不近,像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额头血迹模糊,已经凝结。 此时宫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未几,三道人影慢慢出现在人眼帘,渐行渐近。 看清当先一人时,穆念晴瞳孔骤做,不可控制的身体发抖。 第291章 谁被嫌弃谁知道 暗红色曳撒宦官服,头戴黑色礼冠,礼冠下方是一双深沉锐利黑眸,那双眸子过于夺目,以致于甫见面时很容易便会让人不自觉忽略他俊美的五官。 男子身姿颀长,行走间步履从容,随着他走近,强势冷硬气场扑面压来。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穿宝蓝服饰的小太监,单个拎出来看同样外形气质出色,但是站在男子身边的时候,那种出色就被压制成了萤火之光。 穆念晴颤着眉睫,飞快低头行礼,“荣威侯府穆念晴,见、见过苏公公。” 男子走近,脚步在她面前不远顿住,双手负背,音色如碎玉飞泉,疏冷淡漠,“去离风殿了?” “是,刚刚去拜访了十三公主。” “公主既没留客,便是不喜人打扰,日后莫要再去叨扰她。” 话里警告意味,让穆念晴脸色为之一白,“念晴不敢。” 脚步声又起,暗红绣白鹤纹衣裾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渐渐远离。 等听不到男子脚步声了,穆念晴紧绷的身子才骤然放松下来,背上已经冷汗涔涔,而眼里惊惧犹在。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苏伯言,以前某些聚会上她也是见过这人身影的。 只不过彼时那人尚只是个小小管事太监,身份不足以让她侧目。 而等到她想正眼去看看这人的时候,对方已经是能俯视她的存在。 她在他面前,要恭敬低头。 …… 临近七月,天气越来越炎热,人便容易犯懒。 送走访客后,云鸢歌窝在长榻上神情恹恹,百无聊赖。 已经从小狗子长成大狗子的狗十三两只前爪趴在榻子上,嘴里不停哈着气,去拱榻子上一动不肯动的人。 “狗子,别闹啊。”云鸢容挪着头躲,“再敢拱你主子,我就把你送去跟你兄弟作伴。你兄弟可凶得很,惹了他不高兴随时把你炖了。” “他兄弟是谁?” “苏伯言——”咬住舌头,云鸢歌扭头往殿门看去,。 男子颀长身姿就站在殿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眼睛里阴恻恻的光,黑暗都关不住。 被他瞧一眼,云鸢歌只觉身上的躁意一下全身,凉丝丝的,“——的十三公主。” “不是苏伯言?”男子似笑非笑,迈步入内。 “当然不是了,咱狗子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叫十三。” 云鸢歌求生欲向来强烈。 能不招惹苏伯言生气就绝对不招惹,实在是招惹到了没办法,那就撒娇。 总而言之,皆为苟命。 在男子进到内殿的时候,映冬便识相的自动退下了,出到殿外跟被勒令留在那里的两只会合。 “你出来干什么?不留在里面伺候啊?”伯安皱眉,“好歹你也奉个茶什么的,公公走了一路过来,大热天的不得口渴?” “茶水有的是,你帮送进去?”映冬斜眼,谁被嫌弃谁都知道。 最讨厌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咳,离风殿是你的地盘,要送也是你去,凭什么使唤我?我不去。” “要不伯玉——” “我也不去。”伯玉都不等映冬把话说完。 三只面面相觑,随后站成一排,眼观鼻鼻观心。 第292章 你是不是有腹肌? 殿里是有茶水的。 之前奉上来招待穆念晴,只是穆念晴没享到,一壶尚是满的。 云鸢歌摸了下茶壶壁,入手还温着,给苏伯言重新倒了杯。 男子旋身坐在长榻边上,低眉饮茶。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少女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托腮歪着脑袋看公公好看侧脸。 养得毛光水亮的黑狗子撒欢似的在两人周围转悠。 空气静谧却不沉闷。 等男子慢悠悠将一杯茶喝完,云鸢歌才伸出食指往男子手臂轻戳了下,“你怎么过来了呀?” “我不过来,公主就三年见不着我了。” “什么意思?” “不是你说的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云鸢歌反手把手边软枕糊上男子俊脸,“重新说!” 男子闷笑,将软枕拿下来,眼底有笑意徜过,冲淡了眸中冷锐,“中午没等到公主前来,我担心公主有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唔,我想过来?” “为什么想过来?” 男子没答,而是凑近了凝着她,声音低低拂过她耳畔,“为什么想知道?” “……”云鸢歌不争气的脸红了。 然后她在男子眼睛里看到了愉悦。 狗男人! 云鸢歌抬起小脚就朝男子蹬去,被人轻而易举擒住武器。 她是盘腿坐在榻上的,压根没穿鞋,脚上只着了薄薄的罗袜。 现在整只小脚被男子握在手心,滚烫温度立即从脚心传来,烫得云鸢歌浑身不自在。 “又吃我豆腐!男女授受不亲!”狗男人,当初在御花园就动过她的脚! “我是太监,太监又不是男人。”男子挑眉,“这是公主说的。” “……”我打我自己脸。 云鸢歌窘迫,还看男子优雅从容镇定模样特别不顺眼。 心里有气的时候,十三公主狗胆总会特别大。 也不挣扎,由着男子抓着她一只脚丫子,还把另一只脚也蹭了过去,在男子身上腿上到处又点又踩。 “说来我一直挺好奇太监跟我有什么不同的,你都碰我那么多次了,我碰碰你也是可以的吧,公公?” 少女弯起眉眼,眼底闪烁狡黠,脚上也不留情,嘴里更不留德。 “呀,太监的腿这么硬的吗?胳膊也是硬的,肚子也是……公公,你是不是石头做的?” 苏伯言垂眸,看着在自己身上肆虐的脚丫子,眼皮子开始起跳。 “好玩吗?”下颌紧绷,声音危险,少女若是识相,这个时候就该见好就收。 “好玩呀,我从来没碰过太监,原来真跟女子不一样呀。我记得又一次在司礼监,我脑袋还撞公公肚子上了,那时候也是硬邦邦的。” 似乎嫌光用脚探秘不过瘾,少女凑了过来,上手就扒拉他的衣裳,“公公,你是不是有腹肌?给我看看?” “……”苏伯言缓缓抬眸,定定瞧着对方。 狗胆上头的十三公主完全不怵,“看看嘛,就一眼。可别说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是太监。” 话音未落,少女被人放倒了,男子俊颜在她头顶,放得很大。 第293章 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力量相差太过悬殊,倒下去的时候云鸢歌脑袋整个是懵的。 等回过神来看清男子面容,才发现那双眼睛里,涌动的全是摄人的危险,又黑又沉。 云鸢歌立马就怂了。 “那么好奇?”男子问。 声音低低的,周身气势极沉,带着浓烈的压迫感及攻击性。 “……还、还好。”云鸢歌吞口水,努力睁大眼睛不敢眨。 心里怂,面上也要尽量不那么怂。 丢人。 “那么好奇,光用脚蹭蹭怎么够?公主要不要扒了奴才衣裳,仔细欣赏?” 某种影像立即在云鸢歌脑子里浮现出来。 修长身形,四肢有力,有胸肌、有腹肌、还有二肱肌……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话本子上曾经惊鸿一瞥的插图是怎么画的来着…… 苏伯言,“……” “话、本、子?” 云鸢歌,“……”她刚刚说了什么? …… 殿门口,三人组视线齐刷刷看着殿内长榻,又齐刷刷收了回来。 “公公压在公主上面,想干什么?!”映冬控制不住,咬牙焦躁。 身为忠仆,她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冲进去把公主从苏公公身下扒拉出来。 但是她不敢! “咳,别多想,公公不可能欺负公主,两个人可能只是躺着聊聊天。”伯安把头扭过一旁,闭上眼睛。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 伯玉吐纳了三次,才打得开嘴巴,“公公是太监,都冷静。” 就算公公真想做点什么,这里也没有趁手的道具。 这次回去之后他要腾出点时间来,帮公公好好搜罗搜罗了。 不管什么时候才能用上,有备无患。 好在有他们三个当门神,被皇上派过来的是个奴才没人敢往内殿门口靠近,里头发生的事情只有他们三个知道。 他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公公真的什么也没做。 …… “苏伯言,我喘不过气了……”榻上,云鸢歌求饶。 “公主,奴才没压着你。”苏公公眼神往两人中间溜了一圈,示意。 云鸢歌跟着看了一眼,装死闭上眼睛。 他们中间还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所以喘不过气,她究竟是产生了什么样的误解? 她总觉得苏伯言不仅在吓她,还在撩她。 她心脏一直在砰砰砰的跳。 苏伯言没说话,深深看了少女一眼,慢慢坐直了身子,顺手整理衣襟。 等云鸢歌颤巍巍睁开眼睛的时候,丫又人模狗样了。 而自己,踏马就跟颗被蹂躏过的小白菜一样。 这种对比让人心理非常不平衡。 “公主不高兴?”居高临下,看着少女躺在那里,脸色兀自变来变去,苏伯言挑眉戏谑。 若凝神细听,能听出男子气息并不如平时那般稳。 “公公,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 “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走的,都是渣男。” 苏伯言嘴角微抽,眸色转深,“吃干抹净?” “就是那么个意思,哈哈,哈哈哈。”好尴尬。 公公就算想吃也吃不着呀,想起这点是真尴尬。 她不是故意讽刺他的。 第294章 我想见你,每天 “嗯,我明白了。”男子并未生气,只是眼神让人看不懂。 一而再失误,云鸢歌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乖乖坐了起来,整理衣裳,务求跟公公一样人模狗样。 气氛尴尬的时候,是需要转移话题打破氛围的,云鸢歌提起了穆念晴。 “四色的好玉啊!我那么干脆就还回去了!” “公主很喜欢?” “喜欢肯定喜欢,因为我没有。但是我不能拿啊,一块玉就想让我卖掉你,我亏得慌。” “那公主心里,我值什么价码?” “自然是无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直觉苏伯言现在面上笑眯眯心里麻麻批,得哄。 “公主真喜欢,下次再让荣威侯府送过来。”男子眼尾轻挑,笑了下。 “你要帮荣威侯府?” “这次事情虽然闹得大,但是荣威侯府百年积累树大根深,不可能因为这件事真的就坍塌。倒不如让他们倒过来欠我们一个人情,日后总有用处。” 究竟要怎么做,男子没有深说,云鸢歌便也不追问。 左右朝堂上那些波云诡谲她不是很懂,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能不清楚么? 也因着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所以云鸢歌只会守在自己安全的领域里,不该她插手的东西,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前世今生,于她而言唯一的例外,仅有苏伯言。 “苏伯言,”扯了扯男子袖摆,云鸢歌好奇另一件事,“穆念晴说是你设计害的荣威侯府,是不是真的?” 苏伯言微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凝着少女,“你害怕吗?” “我害怕什么?”云鸢歌有些莫名所以。 “若是我设计的,你会怕我吗?” “不会。” 她答得干脆利落,眼睛澄澈毫不作伪。 “要是以前,我可能会害怕。但是现在不会,一点也不怕。” 男子深沉眸心里,缓缓的,凝出不可见笑意。 有风从窗口吹来,带着夏日的热浪,涌进两人之间。 炽热阳光在外面照耀,也将殿内光线映得明亮。 相视的眼睛凝视彼此,视线浅浅的,淡淡的,相互纠缠难舍难分。 “我得回去上值了。”良久,男子轻道,撑在榻上的手稍移,覆在少女白皙手背上。 少女小手几乎立即的翻转过来,手指穿插他指缝间,她没说话。 但是紧扣他的小手,透出了不舍。 “每日午时还在司礼监等你,”他又道,“若你没时间,我便过来。” “我有时间!”她每天都很闲! “嗯。”他起身,居高临下,黑睫覆盖下的眼睛,流淌出温柔,“我想见你,每天。” 目送男子离开,殿内清净下来。 云鸢歌返身扑在榻上拼命打滚,心里兴奋得嗷嗷直叫。 他说想见她! 每天! 她天天都有空啊! 很有空! “映冬,映冬!吩咐下去,再有人来送礼,让他们直接把礼物交给殿里奴才!” “每天午膳时间提前半个时辰!交代一下御书房,饭后点心多准备些!” “你去把我最喜欢那件裙子拿出来挂好,别挤在一堆衣裳中间都弄皱了,我明天要穿!” 刚把人送走回来的映冬面无表情。 公主痴了。 花痴。 第295章 荣威侯府倒计时 云鸢歌是个很敬业的鹌鹑。 只守自己一亩三分地,过了地界发生的任何事,只要不牵扯到她身上,她都不会去管,更不会在意。 因此也不知道她在后宫安乐自在的时候,朝堂及皇城气氛有多沉重低迷。 穆念晴入宫求情后没几天,焚烧了两个多月的大火终于烧到了荣威侯府头上,势头之猛如烈火烹油。 荣威侯在朝堂上数次下跪自辩清白,奈何他的政敌及其他朝臣们亲自挖出来的证据一道道一条条摆出来,俱指向荣威侯府,辨无可辩。 胆大包天妄动国仓,为谋暴利枉顾百姓,结党营私同流合污,因一己之私引发民怨动摇社稷安定……每一条拿出来都足够抄家灭族。 荣威侯府被这些罪名砸得晕头转向。 若不是有百年功勋在身,整个侯府上下早就该被投入大牢候审。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京城上空风雨欲来。 以前跟荣威侯府交好的朝臣、世家纷纷在这时候撇清关系,甚至依附于侯府生存的中小世家也迫不及待划清界限,生怕被殃及池鱼。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世态如此。 朝堂那边,昭帝已经拟了班底,由两位内阁大臣并大理寺及三名朝臣组成,共同核实证据,一旦核实完毕就会开始定罪。 荣威侯府进入倒计时。 百年府邸,偌大庭院,以前宾客盈门,如今门可罗雀。 笼罩在夏日烈阳下,花园楼阁、亭台水榭,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景,一样的物,此时再看来却连角落都透出萧瑟败落的气息。 “败了,荣威侯府这次爬不起来了。”书房里,荣威侯声音一下苍老十几岁,总是挺直的背脊佝偻下来,面容灰败。 “阿元,不用再去求人了,这个时候没人会帮我侯府,也没人敢帮。” “要是这关过不了,我们侯府还有最后一个底牌——” “父亲,”穆元打断荣威侯的话,用力咬牙,“我去找夏侯亦,他曾经欠我一个人情,我去求求他,也许……也许事情还有得转圜。” 这话说出来穆元自己都不信。 当日为了拉近跟夏侯公府的关系,他是帮了夏侯亦一点小忙,因此攒了个人情。 可是那种小人情用在侯府兴衰大事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时候谁敢沾荣威侯府? 书房里一度陷入死寂。 书房窗户微开的缝隙有黑影一闪而过,穆念晴几乎是逃似的离开那里。 周围奴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在看个罪人。 是她累得荣威侯府至此,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失魂落魄冲出侯府,一路浑浑噩噩,再抬头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谢府门前。 她对面正好有软轿停落。 看着从软轿里走出来的人,穆念晴像是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的溺水者,朝着来人冲了过去。 “暖玉姐姐,暖玉姐姐你帮帮我!谢大人是内阁大臣,你让他替皇上求求情,饶过荣威侯府吧!暖玉姐姐,侯府是冤枉的!” 谢暖玉,在她面前总是闻言软语的女子,她的手帕交,此时抬起头来看着她,脸上依旧挂着柔柔笑意,那双眼睛看着她时甚至带着微微的怜悯。 第296章 她又不恨嫁 “原来是穆小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不该来这里的,如此不是让我为难吗?” “不是我不想帮你,荣威侯府罪状罄竹难书,已经犯了民怨。我爹爹虽然是内阁大臣,但是他为官素来清正,断不可能徇私枉法,穆小姐来求这一遭,不是在给我爹爹泼脏水么?” “看在你我曾有些交情的份上,我不着人赶你,穆小姐自己离去吧。你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说罢,谢暖玉毫不留情挥开穆念晴攥住她的手,转身进府,“一群不长眼的奴才,以后好生看着,别什么人都放到家门口来,脏了府门前的地儿,你们可担得起?” 穆念晴不可置信,如坠冰窟,原来这才是世态炎凉。 那边进了府后,谢暖玉嘴角笑意化为嘲讽,轻哼了句,“真是个蠢货。” 随侍在她身边的丫鬟极有眼力,立即恭维,“没想到荣威侯府说败就败了,也是穆念晴自己作的。亏得勋贵圈子里还一度将她高捧为第一贵女第一名媛,真要比起来,她哪点比得上小姐。” 谢暖玉笑而不语。 荣威侯府败落,穆念晴从云端跌落泥底,日后整个京城除了两位公主,再没有别人能压在她上头。 勋贵第一贵女的名头,已是她囊中之物。 可惜,这次让云十三跑掉了。 …… 这些世家间的倾轧,云鸢歌一无所知。 每天准时去司礼监打卡,跟在苏公公屁股后头蹦跶得欢实,天天混吃混喝,明明夏季是容易消瘦的季节,硬是让苏公公养的小细腰肥了一圈。 “好吃懒做的婆娘,再不顾及点形象,小心以后真嫁不出去了。” 云鸢容一手捏着云十三下巴把人仔细端详了好几圈,嘴里啧啧有声,幸灾乐祸。 “这脸、这腰,哎哟喂跟你家狗子长膘的时候一样一样的。” 云十三这货每天吃了睡,睡醒了跑到司礼监继续吃,吃完了回到离风殿继续吃,再睡。 两点一线的日子非常简单,非常简单的发福。 “你先着急你自己吧,嗤,十八不嫁老姑婆。”云鸢歌一巴掌拍掉云鸢容的手,反唇相讥,“姑奶奶过了八月才满十六,鲜嫩的花骨头,我一点不着急。” 着急啥? 她又不恨嫁。 上辈子到死她都没嫁人,何况这辈子她还多了个大靠山,一点不愁。 她要跟着苏伯言混吃到死。 被拍了下,云鸢容也不恼,爬上长榻把瘫在那里的云鸢歌踹到一边,自己独占大半空间,“诶,最近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听到风声了没?荣威侯已经被抓进天牢了,外面就剩他儿子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还求助无门。听说侯妃想把穆念晴嫁人求得助力,结果整个京城没一家敢要她。圈子里人人都在看笑话。” 云鸢歌默了下,“要是当天出丑的是我,还没人帮忙,姐你说我会有什么下场?皇兄会不会怪我辱没皇室名声,随便找个人把我嫁掉打发了?” 姐妹两相视一眼,眼里答案一致。 会。 届时被笑话的人,会是云鸢歌。 而笑话她最狠的那个,定然是穆念晴。 所以说同情不同情的没必要,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是下一个被人同情的人了。 第297章 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夏日天热,容易困乏。 以前每到夏日云鸢歌就觉得日子特别难熬。 现在自然是不一样了。 她的离风殿里开始用上冰桶了。 特别奢侈,连朝霞殿想用都要提前申请,一个月只能得上一两桶的东西,离风殿里每天都能用上。 所以六月中开始,云鸢容每天午膳后都会准时来离风殿报道,跟云鸢歌抢那张长榻。 俨然把这里当成了她的窝。 “别挤了,再挤我就要掉下去了,云十二你要不要脸?这到底是谁地盘?” 已经占了大半张榻子的人躺了一会后觉得不满意,继续用脚踹边上的人,想占更多位置。 云鸢歌气得起身掐人。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自己的窝不舒服?有本事你让苏公公给我朝霞殿也供应冰桶,以后你八抬大轿请我过来我还不一定赏脸。” “呸!你想得美!” “不美我想来干嘛。”云鸢容翻个身,又去踢云鸢歌,“你不是要去司礼监找苏公公?快去吧,晚了就过时辰了。” “今天不用过去,苏伯言一会过来接我,带我出宫吃冰镇梅子汁。” “嗤!冰镇梅子汁,宫里没有?” “你一个老姑婆你懂啥?梅子汁是重点吗?重点是出宫。”更重点的是,苏伯言带她出宫。 这就意味着苏伯言下午不用守在司礼监当值,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是她的。 云鸢歌美了,笑着龇牙咧嘴云晕陶陶。 云鸢容直接埋头闭眼,不想去看某人丑恶的嘴脸,有什么可炫耀? 她十二公主想吃,能把京城卖冰镇梅子汁的店全包了,她有的是钱! 上午过后,苏伯言依约而至,换下了曳撒宦官服,着玄色便袍,一头黑发用白玉冠束起,举手投足优雅贵气,要不是知道他是太监,活脱脱名门世家走出来的贵公子。 见着十二公主也在殿内,苏伯言并不意外,只看着朝他奔来的少女,“可以走了?” “快走快走,我等你好久了,待会我们去哪里吃东西?”云鸢歌两张脸,苏伯言不在的时候恹恹的,苏伯言一在活力四射。 任由少女攥住他袖子,苏伯言扬唇笑道,“这次带你去城东,夏侯世子在那里有一座别院,里头厨子做的冰镇酸梅汁算得一绝。” 趴在长榻上的装死的云鸢容动了动,抬起头来,“还有本公主没吃过的‘一绝’?我也要去。” “不带你。”云鸢歌拉了苏伯言就跑。 上马车的时候还是三个人。 云鸢容突然就跟牛皮糖一样甩不掉,硬着粘着云鸢歌不放,死皮赖脸非要去吃宫里都吃不到的一绝,连苏伯言的冷脸都无视掉了。 马车一路出宫,到城东的时候也不过半个时辰时间。 跟寻常民宅一般无二的别庄坐落在巷子深处,门庭幽静,摆着绿色的盆栽植株,大门牌匾上只歇着别庄二字。 从门口开始就给人一种简单雅致感。 守着大门的门房似乎认识苏伯言,见着人来并未多问,只是多看了跟在后头的十二公主一眼,即后躬身把人带了进去。 第298章 瞧么,苍天饶过谁 走过回廊,绕过葱郁园林,到得后花园,一眼便能看到临湖水榭。 水榭里此时坐了人,着白色月袍,面前放着一张古琴,琴音筝筝,高山流水。 那人那景似浑然一体,不沾浊世。 “夏侯世子平日敲不敲木鱼?”云鸢歌咋舌。 她见过那么多人,只在夏侯亦身上见过这种气质,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与世无争,像出家的和尚。 “别看表象,表象惑人。”苏伯言评价。 两个公主视线齐齐朝他看去,“此话怎讲?”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公主,“……” 那边琴音筝的一下戛然而止,夏侯亦双手搭在琴弦,偏头朝这边淡淡看来,“苏伯言,你不抹黑我能死?” 苏伯言挑眉,“出家的和尚,是不会骂人的。” 这才是真相。 有些人面上装得极好,偏偏浊世佳公子,切开了,里面全是黑的。 云鸢容轻咳一声,抖抖手抢先一步,朝着水榭走去,“本公主不请自来,夏侯世子不觉唐突吧?” “来都来了,我还敢把公主赶出去不成。” “听说你这别院里冰镇梅子汁堪称一绝,本公主来尝尝跟宫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苏伯言跟十三公主尝的不一样,你的话,大抵味道相同。” “什么意思?”云鸢容愣了下,随即柳眉一竖,夏侯亦这王八蛋是不是在内涵她? 夏侯亦低头,修长手指在琴弦上轻抚,琴音流畅传出,他的声音浅浅夹在其中。 “苏伯言跟十三公主在一块的时候,吃什么都甜。” “十二公主多年独身,品不出其中滋味。” “吃了也是浪费。” 草!云鸢容心头火一窜三丈高,两只爪子一拍,正好拍在琴弦上,把男子手底下的琴音拍得乱七八糟,“王八蛋,你骂我?!” 男子抬头,眉头微皱,眼底带着疑惑,“公主问我什么意思,我只是做了解释罢了,怎的就变成骂你了?” “……”明明就是在借着解释的机会骂她! 这种吃瘪的感觉,让人好不爽! 云鸢歌跟苏伯言走在后头,脚步慢悠悠的一点不急,边走边笑。 刚在离风殿云十二笑话她肥了,风水轮流转,马上就到她看云十二的笑话。 瞧么,苍天饶过谁? 也不是没人能收了云十二。 “姐,别生气,显得你肚量特别小,夏侯世子确实只是在解释。再说你待会还要吃人家的,大气点。”在云鸢容身边在说下后,云鸢歌笑眯眯的说。 云鸢容冷着脸,“你帮谁?” “等吃完了我再帮你。坐半个时辰马车跟到这来,你不就是为了吃的么?你自己说的。” 云鸢容,“……”哎呀草了,今天一个个的全跟她作对。 亏她记着夏侯亦曾经帮过她,两人在一品轩门口也曾经平心静气说过两句话,她私以为这大概或许可能算作是朋友了。 敢情是她自作多情。 扭头再看向夏侯亦,云鸢容连他身上一尘不染的衣服都看不顺眼了,冷笑。 “吃!一绝,来三碗!” 一碗喝,一碗倒,一碗砸夏侯亦脑门! 第299章 太监身份这么好用的吗? 午后阳光灿烂,湖风微醺。 坐落在巷子深处的别院雅致幽静,置身其中让人生出远离喧嚣之感。 四人坐在宽敞水榭内,凭栏赏景,人不算多,却不显冷清。 有琴音,有冰镇酸梅汁,还有时而针锋相对的璧人。 这个午后时光热闹又惬意。 云鸢歌跟苏伯言相邻而坐,品着让人身心冰爽的酸梅汁,看着那边云十二在抚琴男子面前张牙舞爪高破坏,笑意高居不下。 “苏伯言,你跟夏侯世子也有交情?” “点头之交。” “听说夏侯世子性情清冷,甚少交友,圈子里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这个人不爱管闲事。你都能到他的别院喝酸梅汁了,交情不止点头之交吧?” 苏伯言含笑戏谑,“那公主以为,我跟他该是什么交情。” 云鸢歌歪头斜睨男子,弯着眼睛哼哼,“不管是什么交情,都是不瞒着我的交情。” 男子眸色转深,嘴角笑容大了些,“公主说的对。” 他既带她来,就是打算将他的人际关系网在她面前一点点展开。 她能品出其意,他很高兴。 云鸢歌眉眼也弯得更深,瞄瞄那边两人,趁人不注意,在石桌底下悄悄捉住苏伯言的手,挠两下,“苏伯言,我好开心。” 反握住她小手,苏伯言抿唇笑而不语,是桌下,修长手指在少女柔滑手背细细描绘。 一同低头,一同品饮,一个偷偷红了耳尖,一个眼底染上缱绻。 云鸢容在琴桌前拼命搞怪也没能让夏侯某乱一丝琴音,意兴阑珊,本来想回到石桌喝自己的酸梅汁。 扭头一看,嘴角即刻抽搐。 她觉得石桌没有她的位置,她不该过去,她就该站在这里。 那俩人明明只占着一半座位,却让人觉得整个石桌是独属于他们的天地,旁人乱入就该被乱棍打死。 云鸢容悄咪咪蹲下,歪头,眼睛在是桌子底下扫描,试图发现猫腻。 “夏侯亦,别弹了,你看看他们两个,是不是在牵手?” 是桌下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看到两只不同颜色的宽大袖摆贴在一处。 真踏马是绝佳的作弊利器。 夏侯亦抚琴专注,双眸微阖,闻言只淡道,“旁人牵手,十二公主那般好奇作甚,没牵过?” “苏伯言在我面前占我妹妹便宜,我能看着不管?”云鸢容支棱起脑袋,视线越过古琴瞪向夏侯亦。 “占便宜?你看见了?” “……”就是没看见,才抓心挠肝。 “何况以苏伯言的身份,就算真牵了公主的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就叫占便宜,那宫里伺候妃子梳洗的太监岂非都要砍头?” 云鸢容哑口无言。 明知道这么想不对,可是讲道理,道理还真在苏伯言那边。 太监身份这么好用的吗? 云鸢容纠结得连一绝都没胃口品了。 “二十公主殿里可有内侍太监?”抚琴男子突然问。 “有如何,没有如何?”云鸢容莫名。 “若有,十二公主早些将人撤了,免得被内侍太监占了便宜,还没出说去。” “……” 所以太监到底踏马是个什么东西? 第300章 是苏某上赶着 一曲毕,琴音止。 夏侯亦从琴桌那边移座石桌,才打散了这边粉红氛围。 云鸢容紧跟其后坐了过来,她到现在都没整明白,刚才在那边蹲了半天没好意思过来是不是自己脑子抽了。 “云十三,你给我矜持点!”坐下后,云鸢容立即凑到云十三耳边咬牙警告。 十三公主一脸无辜茫然,“我干什么了不矜持?” “你们、你跟苏伯言靠那么近干嘛?喝东西你不用右手用左手,你今天是左撇子吗?右手放下面做什么去了?你们是不是偷偷牵手了?我跟你说了上赶着的不值钱我就是前车之鉴!”云鸢容恨铁不成钢,又不敢说太大声被苏伯言听了去,她本能怵。 最后只能暗戳戳把云十三强硬往自己这边扒拉,硬生生将两只贴在一处的袖摆扒拉散开。 云鸢歌顿时不得劲了,被生硬扒拉,男子先一步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她那只小手立即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垂在那处孤零零。 都怪云十二。 心里不高兴,自然而然就带到脸上来,云鸢歌噘了小嘴,连眉毛都耷拉着没了精气神。 云鸢容,“……”她好像棒打鸳鸯的恶毒后娘。 夏侯亦没说话,慢条斯理品着冰饮,只在抬眸间睨向对面,眼神意味深长。 男子玄色便服,面上总是淡定模样,打了这么久交道,夏侯亦从未看过此人变脸。 于此时,心头便生了一丝兴致,看看事关十三公主的时候,男子会有什么反应。 也不枉苏伯言对两位公主评价他——切开黑。 几乎是在十三公主眉毛耷拉下来须臾,苏伯言手里调羹搁置碗边,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及后,男子长臂一探,将十三公主垂落无依的小手重新握入掌心,朝瞪圆了眼的十二公主浅浅一笑,“十二公主有句话说反了,是苏某上赶着。” “……”云鸢容目瞪口呆,嘴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 下意识扭头朝身边少女看去。 草他妈哒! 刚才还耷拉眉毛跟被强行断奶似的人,现在弯着眉眼,快乐得睫毛都在阳光下跳舞。 整到最后就她云鸢容成了得罪人的黑脸。 以后她要再管云十三那些破事她就是狗! 郁闷得脑子发懵,云鸢容端起面前的碗,一口气把冰凉的酸梅汁喝光,末了尚嫌浇不灭心头火气,把旁边那碗一并抢过来喝了。 夏侯亦手里还捏着玉色调羹,目光缓慢看向被女子抢过去的碗,一言不发。 等女子放下碗,解气的抹掉嘴角水渍,方开口,“十二公主,那是我喝过的。你喜欢我给你便是,何必如此猴急?” “……” “噗哈哈哈哈!”遭天杀的云十三捧腹,在对面笑弯了腰。 片刻后,有男子低笑声亦响起,笑声交织洋洋洒洒,盈满水榭每一处。 云鸢容本是极窘迫的,在这个初次来的水榭里,她好像干了不止一件蠢事。 但是听着那些愉悦爽朗的笑声,她窘迫过后竟也跟着一并笑了出来。 有些时候有些人,轻松快乐是能感染的。 第301章 缺了眼力见 笑闹过后,午后闲暇时光并未结束。 苏伯言这次过来除了带云鸢歌来吃“一绝”之外,跟夏侯亦也有事情要谈。 并未避讳身边两人。 云鸢歌跟云鸢容便也顺水推舟,支棱起耳朵听八卦,正大光明十分磊落的姿态。 “荣威侯府已成众矢之的,再发酵几日,事情就该尘埃落定,皇上一口吞不掉荣威侯府,但是必能让侯府毁掉根基。”夏侯亦说完,看向苏伯言,“你准备什么时候插手?穆元昨儿已经求到我头上了,我还未给答复。” 苏伯言眉眼微阖,手指在石桌轻点,似在沉思。 云鸢歌瞧着男子修长指尖,心跳不知怎么的,就跟指点轻点保持了一致的节奏。她想起了前几日男子在离风殿时跟她说的话。 说的是那块四色腰佩。 彼时他说,她喜欢,便让荣威侯府再给她送过来。 那时候她还只当他是说笑逗弄她玩儿,现在她突然就信了。 公公算计人时的神色,她简直太熟悉了。 “你给穆元透个口风,让他来找我,若是被人发现,那此事就不用再管了。” 夏侯亦坐直了身子,扬眉,“你出手,我夏侯公府有何好处?” 虽然是一早说好的,荣威侯府的事情最后会交由苏伯言处理,但是他做中间人也有风险,总不能白打工。 超脱世外是给外人看的,真那么无欲无求,他也不会坐在这里跟苏伯言谈时事。 “我夏侯公府可不给人做嫁衣。”补上一句,浊世佳公子嘴角勾起的笑容格外世俗。 云鸢容亲眼瞧着,有种幻象崩塌的赶脚。 她的眼睛好像当真有问题。 以前是有眼无珠,现在有眼有珠了,又缺了个眼力见。 就夏侯亦眼下这副嘴脸,比她对外谈生意时还要锱铢必较。 没想到啊没想到。 苏伯言低笑一声,淡道,“保你公府根基稳固,这不是最大的好处么?皇上盯着你们的侯位不是一天两天了。曾经三公四侯,如今只余一公,奇货可居,树大招风,背地里的暗箭,可还需要我来挡着。” 夏侯亦沉默,眼眸微眯。 夏侯公府到他跟夏侯非这一辈,整个公府余下的主力,只剩下年迈的祖父跟他们兄弟俩。人丁凋零并非偶然,那些陨落的性命,都是背后可以人为。 半晌后,夏侯亦点头,“成交。” 苏伯言太精明了,此时成交,还能得他一个保证。 若不,苏伯言自己也不是不能把口风透露到穆元耳里,届时夏侯公府连个口头保证都捞不着。 买卖当有来有往,眼下让苏伯言占一次上风,下次必有还回来的时候。 一次下午茶,完成一次狼狈为奸的勾当。 云鸢容腿肚子有点打颤,“我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十三,我会不会被灭口?” 挨近云鸢歌,她悄声问。 “不会啊。”云鸢歌神情轻松带笑,“你不传出去就是了。” “那要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呢?” “那也没事,大家一起死。” “……” 她现在就想弄死这货。 第302章 今日份的,喜欢你 回程马车上,依旧是三个人。 云鸢歌跟苏伯言坐在一块,云鸢容自己缩在角落里,头一回如此委屈。 主要是还没能从听到的秘密里缓过神,相比较云鸢歌全程不受影响的模样,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是要差些。 云鸢容觉得自己差就差在没有个强力的靠山,所以才会输了底气。 等回宫以后,她也是时候给自己找点依靠了。 十二公主有钱是有钱,但是没权,这个问题很严重。 另一边两人挤在一处,完全没精力去照顾十二公主的情绪,争分夺秒的腻歪。 “苏伯言,你为什么要帮荣威侯府啊?他们这次出事都说是你主导的,你再把人救回来,不是给自己救回仇敌吗?” 云鸢歌有点想不通。 她不认为荣威侯府会感激苏伯言,若是这次能得以保存实力,日后翻身必然会成为苏伯言的隐患。 “我既敢帮他们,就不会怕他们成为隐患。”苏伯言勾唇笑笑,低下头来,“荣威侯府里有一样东西,我想拿过来赠与你做礼物。” “四色腰佩?” “比那要值钱多了。” “是什么东西啊?” 男子扬眉,“保密。” 听到这两个字云鸢歌嘴巴翘得能挂油桶,“又吊人胃口,你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说一半留一半,存心让人回去睡不着。” 顿了下,挪挪身子凑的更近,云鸢歌开始怀柔,晃着苏公公手臂,“要怎么样才不保密?你说。” 苏公公顿了下,视线往角落里掠了眼。 云鸢容,“……”她连坐在这里不说话都被嫌弃? 下次她要再跟云十三一辆马车她就是哈巴狗! “礼物要亲自拆才有惊喜,现在说了就没乐趣了。”确定那一眼嫌弃十二公主完美体会后,苏公公捏了捏十三公主小手,握住,防她继续在他身上作妖。 浅笑之下,苏伯言眸色晦暗难辨。 他没把帮荣威侯府的真正原因告诉少女。 确实是为了礼物。 而那件礼物,值得他去冒救回一条毒蛇的危险。 在他心里,什么都不如她重要。 马车回到宫里正是落日西斜,柔柔余晖给人周身描上一层金边,将人的面容衬得分外柔软。 苏伯言的住处在承明宫偏殿,先行下了马车。 云鸢歌立即就把脑袋怼出了车窗,在男子走远前唤住他脚步,“苏伯言。” 娇娇的声线,柔化了公公冷硬唇角,举步走到车窗边上。 他长得高,便是站在车外,也比车窗里少女高出半个头来。 “嗯。”他鼻音应了一声,漆黑瞳仁凝着她,等她下文。 “明天我去找你呀,给你带果茶好不好?” “好,你带果茶,我给你准备酸梅汁。” “冰镇的吗?” “冰镇的。” 四目相对,晚风从斜处吹来,吹起少女额角垂落的发丝,调皮轻舞。 她探出小手,虚虚揪住男子玄色绣隐纹衣襟,“苏伯言,你还有话没说。” “什么话?”男子扬眉,故作不解,唯唇边笑意隐着坏。 少女眼神轻飘,别向旁处,“今日份的,喜欢……还没说。” 男子眼底笑意倾泻,凑近了低语。 “今日份的。” “我喜欢你。” 马车起行,少女跟个发春的猫似的握爪跺脚喵喵叫。 角落里,十二公主面无表情,石化成狗。 第303章 好到什么程度 映冬最近呈被放养状态。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被公主带出去过了。 “你说实话,我长得带不出门吗?还是我办事不够利落讨人嫌?为什么公主现在连去司礼监都不带着我了?” 靠坐在抄手游廊凭栏上,磕着顺来的瓜子儿,映冬浑身散发幽怨,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 “你甭问我,被冷落的不是你一个。”伯安手里也抓着一把瓜子,跟映冬坐在一处,一块荼毒面前打扫干净的地界儿。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这处游廊是后宫清净地,周围时而会路过一两个低等宫婢或太监,远远看到两人身上穿的高等侍人服饰便会低头避开,绝对不上前打扰。 清净是清净,也显得两人周围越发冷清寂寥。 嗑完手里最后几粒瓜子,拍拍手,映冬跳下凭栏,“走吧,天快黑了,公主跟苏公公也该回来了。” 伯安紧跟跳下来,嘴里不满,“什么公主跟苏公公,应该是苏公公跟公主,我们家公公可是二品宦官,品阶已经高过公主了!” “哟,还计较起先后排名来了?”映冬嗤笑一声抬眉,语气凉凉,“要不咱去公公面前问问,看看公主能不能排在他前面?” “……”伯安蔫吧。 “就你这猪脑袋,真不知道怎么能跟在公公身边的,没眼力界儿!以后等我家公主做了你主子,打发你洗马厩去!”这种脑子,就适合去挑粪。 伯安有点急了,巴巴追上去说好话,“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较真上了呢?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映冬姐姐你大人大量,别把那些话放心上?” 不是他怂,他不怕十三公主,但是他怕他们家苏公公。 依着公公对公主的宝贝程度,是真的会让他去洗马概挑马粪的! 两人一追一走,经由抄手游廊路过宫中奴才的卧舍,一眼看到卧舍门口聚着一众宫婢。 此时傍晚时分,太阳西坠,天边染满晚霞,空气中吹来徐徐晚风,夏日炎热气温这个时候终于开始下降。 忙活一整天的奴才们赶在这个饭点才能闲暇下来,最喜欢的就是聚在一块,吹着凉风吃着饭,顺便说说近来听到的小八卦。 便是她们最为放松惬意的时候了。 “……纯妃娘娘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听临华殿当值的奴才说那天皇上要给娘娘大办呢。” 有宫婢左右看了看,面色谨慎,随后才语意不明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千秋节,到时候必然要大办的,皇后娘娘生辰呢。” 周围听着的人立即凛了神色,这是纯妃娘娘想跟皇后娘娘别苗头的意思? 不然纯妃娘娘能在千秋节之前要办生辰?但凡有数的,都应该避开这个日子。 众人相觑一眼后齐齐转移话题。 身为低等奴才,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不然小命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 “诶,我今儿听说,苏公公今儿又去了离风殿。” “我也听说了,苏公公带着十三公主还出宫去了呢,也不知道出去干什么。” “苏公公跟十三公主交情好,现在整个皇宫上下还有谁不知道的,不过你们猜,‘交情好’得是好到什么程度才会来往那么密切?” 第304章 放狗子一条生路 宫婢们说话的语气逐渐变得暧昧,别有他意的嬉笑声此起彼伏。 宫里正经的主子她们不敢多谈,心里多有顾忌,但是提起十三公主,胆子又大上许多。 “像我们这些做低等奴才的,好多以前连十三公主的样儿都没见过,甚至还有新来的压根不知道有个十三公主。也就是去年起跟苏公公有了交情,十三公主的名头才慢慢传开来。” “苏公公是个能人,几个月时间从小管事爬上司礼监副掌印之位的,估摸着宦官里也就只有他一个。有他带携,十三公主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之前朝霞殿里的事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听说十三公主在朝霞殿里亲口大赞苏公公对她有多好。” 又是一阵嘻哈声。 映冬跟伯安站在转角角落里,把这些话听了个全。 伯安扭头观察映冬脸色,心里琢磨着要是映冬冲出去,他要怎么给她帮帮手,结果打眼一看,人家站在那里就没有要动作的迹象。 “你不出去?”伯安诧异。 “出去做什么?”映冬疑惑。 “她们在议论十三公主,你没听到?我开个玩笑你都能护主,怎么听着这些闲话反而没个动静了?”专门针对他呢? “傻。”映冬又在伯安脑壳上砸了个标签,“前段时间宫里流言传得满天飞,一直都没人出来管管,你以为是为什么?” “……皇上在后面推波助澜?”记忆回笼,伯安想起那阵子的事情了,他们家苏公公私底下还把皇上会有的反应说了个透彻。 “知道跟那位有关,现在冲出去有什么用?走人。” 映冬面色平静,很有种沉稳气势。 个屁。 主要是苏公公都没跳出来管,那就是故意放任而为,苏公公背后肯定另有用意。 所以暂时苟着,免得坏了苏公公好事。 还有她们家公主,当初还特地拽着她乔装打扮混进敌营打探别人是怎么议论她的,完事后公主完全不在意。 更所以,她着什么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 …… 回到离风殿天色擦黑,十三公主正好回到殿里。 跟以往每次单独出去赴会之后回来一样,坐在长榻上,一边揪着狗子撸毛一边咧嘴傻笑。 这种痴样儿映冬已经看腻歪了,面无表情。 她就是有点同情狗子,被主人掐住命运的后脖颈挣扎不掉,一身黑毛快被撸秃了。 “映冬,又去找伯安伯玉玩去啦?”看到人进来,公主随口道了句,眼神都没落在映冬身上,光盯着半空某个不知名的点,咧嘴笑得傻兮兮的。 映冬忍了忍,“公主,你开心归开心,先放开狗子?” 从一只小狗崽子养到现在雄壮威武不容易。 放狗子一条生路。 闻言,云鸢歌低头,对上狗子被撸得泪汪汪的眼睛,有那么点心虚。 伸手在狗子脑门上轻拍了下,云鸢歌放柔声音,“乖,不哭,找你娘去。” 狗子汪呜一声,撒开四肢蹄子冲到映冬脚边蹭,对她摇头摆尾。 映冬,“……”公主功力日渐长进,杀人不见血。 第305章 修成正果? 映冬忍不住了。 冷落她的人,欺负她的狗,完了还扎她的心。 这是神马主子? 她在公主身上已经看不到人性。 深吸一口气,映冬微笑,“公主,奴婢回来路上经过卧舍,又听到公主的流言了。” “什么流言?传我跟苏伯言交情好那些?嗨,小事,让她们传去,反正是事实。”云鸢歌大气摆手,毫不在乎。 那些流言她早就听过了,对她不痛不痒。 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别人嘴皮子? 再说了,谁人背后无人说? “好多奴才都在猜公主跟苏公公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既然公主不在意,那奴婢就不担心了。” “修成正果?修、修什么正果?” “自然是像王进跟月姊姑娘那样修成正果啊。” “……”云鸢歌荡漾的心受到了惊吓。 像王进跟月姊那样? 啊呸! 月姊是被迫的! 她跟苏伯言的情况能相提并论? 她跟苏伯言是相互喜欢的关系! 是不记名分的! 她是打定了主意就这样抱一辈子大腿的! 她跟苏伯言纯洁得很! 她们之间从来没有逾越过! 王进那狗东西满屋子乱七八糟的玩具满心思的龌龊东西,有了妻还娶妾,有了家花还采野花!哪点配跟苏伯言比了! 拿王进作比,简直就是侮辱她们家苏公公! 脑子里瞬间闪过排比例的骂句,云鸢歌心慌的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攥着裙摆的手不自觉抖啊抖。 ……她想起曾经有一个晚上,苏公公跟她说,“奴才教你。” …… 啊不行了! 啊我死了! 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 不不不她跟苏伯言之间绝对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狼牙棒小皮鞭! 脑子炸开之际,云鸢歌身子无力往后一倒,眼神涣散。 她纯纯洁洁的黄花小公主,为什么会想到那么不纯洁的东西。 当初她到底是怎么能若无其事跟苏伯言说起那种东西的? 她究竟是哪一点想不开? 云鸢歌狠狠打了个冷战,不! 她不要修成正果! 她只要像现在这样,每天听苏伯言说一声喜欢,每天偷偷牵牵小手,偶尔钻进苏伯言怀里抱一抱,她就很满足了,非常满足。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生活了! “映冬……”扭头看向呆立在榻前的人,云鸢歌语气幽幽,“你去打听打听,宫里有多少修成正果的太监跟宫女,三天之内,我要得到完整的情报。” 映冬,“……”很麻爪。 她就是逗逗公主,眼下这是,逗过头了? 映冬觉得脑门有点凉,忙不迭点头答应,“公主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把情报收集完整!” 只求公主别把这事儿跟苏公公提! 心好虚,映冬揪着狗子的后脖颈,跟鬼追似的逃离内殿。 等公主歇下了她立马去找伯安,让那货平时在公公面前多帮她美言美言几句。 这样说不定铡刀砍下来之前,公公想起她照顾公主尽心尽力,能放她一条狗命。 恃宠而骄要不得! 她改! 第二天一大早,伺候公主起身后,映冬马不停蹄去打听信息去了。 一刻没敢多留,就怕公主说,今儿有点累,中午我就不去司礼监了叭。 ……奴生太难了。 第306章 我的喜好,是十三公主 云鸢歌这个早上独自呆在离风殿,昨儿生出来的心慌还没退。 人焦躁的时候,不停在内殿转圈圈。 外头候着的是个奴才俱满头雾水,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多问。 到了晌午,吃过午膳,纠结了三遍之后,云鸢歌还是去了司礼监,没忘了带上果茶。 “苏伯言……” 又是一声欲言又止,苏伯言抬眸看向对面。 夏日炎热,太阳也晒,午时司礼监办公署里除了他没有别人,少女的座位便从窗外移到了他对面。 只是今日少女有点不太对劲,来了片刻功夫,就没安生过。 屡次叫了他有没有下文,还一直拿眼睛偷瞧他,坐立难安的样子。 “是身子不舒服,还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他问。 少女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他的眼神分外纠结。 苏伯言眸色微暗,不动声色,“难以启齿?还是不能让我知道?” 云鸢歌更加坐立不安了,哎妈呀,苏伯言这人太精了。 她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他怀疑的,从他嘴里打探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对上男子若洞察的眼神,云鸢歌咬牙,心一横,“苏伯言,我问你啊,对……对王进跟月姊姑娘之间的事情,你怎么看?” 不可察的顿了下,苏伯言含笑,“公主希望我怎么看?” “是我在问你,你怎么看的你直接跟我说呀!” “那公主先告诉我,为什么想知道我的看法?” “就、就探讨一下嘛哈哈哈。”我肯定不能告诉你,死也不能告诉你。 公主还要留点脸做人。 从旁侧冰桶里取出冰镇好的酸梅汁,倒了一碗放到少女面前,苏伯言才道,“那是别人的家务事,我没有什么看法。” “怎么能没有看法?那、那王进跟月姊姑娘在一块,是对食!宫里私底下对食的奴才可不在少数,你也是公公,你就没羡慕过?” “羡慕什么?宫里内侍太监无数,有些人想找个人相伴度过余生,便寻宫女对食。也有人对这些没有兴趣,一人终老。人不同,喜好不同而已。” 苏伯言眼眸半垂,面容平静。 在皇宫为奴,能活多久没有定数,说不定今儿正风光,明儿就死了。 很多寻对食的太监,心里藏着的心思,除了找人相伴外,更有一种死前行乐满足遗憾的扭曲心态。 身体残缺,心也残缺,总想着用尽办法找圆满。 只是这些不足为外人道。 “人不同,喜好不同?”云鸢歌低声重复这句话,脑子里又浮出月姊房间里那个小锦箱。 如果小锦箱里的东西是王进的喜好,那苏伯言呢,他又有什么样的喜好? 失神间,她没意识到自己竟然把那句话问了出来,直到听到男子的低笑声。 “我的喜好?公主不知道我的喜好是什么?” 被笼在男子秘密绵绵眸光中,心跳无预兆的乱掉节拍,云鸢歌磕巴,“什、什么?” 男子抬了眸,深邃眸子翻动云涌,眉间似盈着笑,连声音也带笑。 他说,“我的喜好,是十三公主。” 第307章 仅能保你一人,又有何用 云鸢歌跟被雷电劈了似的。 那个晌午过得浑浑噩噩,每每触上男子意味深长目光,浑身就会蹿电似的麻。 回到离风殿趴在床上钻进被子里裹成茧,也没能把那种感觉消除掉。 脑子里一连好几天回放的都是男子那句带笑的话。 ——我的喜好,是十三公主。 这个王八蛋……想要她的命不是? 而她那个晌午的异样,苏伯言只花了半日功夫,就查明了原因。 云鸢歌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觉得有些异样的是,那天她回来之后,映冬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哀怨,屡屡如丧考妣。 六月中下旬,纯妃生辰宴之前,穆元用暗地里的渠道联系上了苏伯言。 荣威侯府已经等不得,夏侯亦拒绝他之后,苏伯言是他最后一根稻草。 双方约好的见面地点是城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得到回复后穆元趁着夜色早早就在民宅里候着,坐在堂屋里连灯都没敢点,就怕会被人发现。 随着约定时间接近,大门外又一点动静都没有,穆元越来越焦躁不安。 很怕苏伯言不来,又不敢出去打探,时间于此刻,一点一滴都让人备受煎熬。 知道午夜时分,大门才发出一声轻微响动,有人迈步走了进来。 踏着月色,身姿颀长,步履从容。 看到那个人影,穆元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猛地放松下来。 这才发现自己太过紧张,加上夏夜炎炎,小半宿功夫,他衣襟几乎被汗浸透了。 屋子里依旧没掌灯,男子走进来后,脚步没有犹疑直走到桌旁椅子上落座,似浑不受黑暗影响。 “穆元见过苏大人。”穆元立即起身,“劳烦苏大人走这一趟,如此大事本该家父亲自前来商谈,奈何侯府四周眼线众多,家父没办法随意出入,还望公公海涵。” “穆公子是侯府嫡子,下一任荣威侯府侯爷,无需把自己放得过低。谈买卖,只要谈成了,谁来谈不重要。”苏伯言淡道。 “大人说的是,我来之前家父已经交代,只要我荣威侯府度过此劫,但凡大人有任何要求,只要侯府能办到的,穆元可全权做主。” 穆元表明了态度,也转达了荣威侯的意思。 态度语气诚恳,姿态放得也低。 对于荣威侯府落到此境地的原因只字不提,言辞间没有丝毫怨恨。 苏伯言眸子轻眯了下,于暗中不可见,声音始终淡然。 “那便开门见山,无谓客套。如今荣威侯府已是众矢之的,皇上有心借此机会集权,断不会错过铲除侯府的机会。” “大理寺那边的查证已经到尾声,大概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侯府已经等不起。” “想来荣威侯应该已经准备好后招,若是你我双方没有谈妥,侯府会拿出……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四字,让穆元狠狠一震。这确实是侯府最后的手段。 男子不等他开口,又道,“丹书铁券虽然等同免死金牌,但是按照国朝律例,一张丹书铁券也仅能保你荣威侯府一人性命,侯爷要保的必定是穆公子吧。然侯府没了,纵是留下命来,你下半辈子也只能颠沛流离无靠无依,又有何用?” 第308章 趁火打劫 黑暗中,穆元看着苏伯言,眸光明明灭灭剧烈变换。 宦官苏伯言于半年前声名鹊起,背地里人谈起这个人时,最多的评价是阴狠手辣满腹心机。 他敢算计皇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敢在根基未稳的时候对上王进直接把掌印拉下马。 甚至他亲手挑起了十二监纷争,迫使皇上对他让步。 更甚,东厂厂督李放在刑狱大牢突然畏罪自杀,虽然没有证据,暗地里有几人不知道那是苏伯言的手笔? 最后东厂势力落入谁的手中,众人心照不宣。 这些尚是明面上的,背地里不为人知的事情,苏伯言还干过多少,没人知道。 穆元是侯府世子,是勋贵公子哥,他有他的圈子,跟宦官以前从未有过交集。 苏伯言,彼时在他们这些公子哥耳中,只是一个流传过来的名字。 至今夜,至此时此刻,真正跟苏伯言面对面,跟他谈交易,他才真切感受到这个人的手腕及气场。 强势,不容置喙,让人无法拒绝,一切尽在他掌握之间。 所谓谈交易,是苏伯言在谈,而他只有听的份。 从这个人走进这个屋子开始,他就丧失了主动权。 缓缓的,穆元低下了头,声音僵硬,“还请苏大人明示!” 这句话后,压在他身上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也缓缓收了回去。 男子沉默须臾,启唇,飞泉碎玉之声在穆元耳边轻轻回荡,“听闻,荣威侯府除了有丹书铁券之外,还有一张先帝私下赠予的空白圣旨。” 轻缓的,不疾不徐的语句,落下来后在穆元耳边炸出雷响。 冷汗倏然从脊背冒出,瞬间湿了背后衣襟。 空白圣旨,是先帝私下赠予的没错,因着是私下,所以鲜有人知,那是荣威侯府最后的底牌。 “空白圣旨在以往,或是侯府至宝。但是放在此刻,还比不上丹书铁券有价值,穆元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得明白。皇上既要铲除侯府,又怎么会让一张空白圣旨掣肘?拿出来,反而会招来更大的祸。” 黑暗中,男子站了起来,颀长身影在昏暗光线中形成一道迫人的剪影。 轻展袖摆双手负背,男子侧头,“我要那张空白圣旨,保你侯府上下活命。” 穆元额角的汗密密麻麻,呼吸紧促,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了声。 心头愤怒、痛恨、无力、绝望疯狂生长,在胸腔里肆虐。 男子也不逼他,举步朝外走去,“我离开这座宅院之前,穆公子还有最后的机会,逾期不候。” 一步,两步,三步…… 眼睁睁看着男子走出堂屋,走至宅院,最后即将跨出那道院门。 “成交!”最后一刻,穆元双目猩红,开口。 苏伯言此举等同趁火打劫,手段卑鄙阴狠,但是荣威侯府只能受着。 他话音落,男子另一只脚跨出大门。 星空月夜下宅院静谧,将男子浅浅声线映衬得清晰无比。 “明日将东西拿来。” “之后,可静待佳音。” 第309章 他是一国之君! 朝堂风向瞬息万变。 前一刻是绝境,下一瞬可能又逢生。 谁也说不准。 这段时间荣威侯府动国仓偷换赈灾粮谋暴利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皇上更为此组建了核审团,就等最后审查结果出来后给荣威侯府定罪。 事情已然没有转圜余地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一刻来临。 等着荣威侯府被抄家流放的圣旨降下。 等着百年勋贵世家一夕倾塌。 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峰回路转。 六月三十,证据审查的最后期限。 朝臣们早早就点了卯候在金銮殿门口,只待上朝时间到,就是揭晓答案的时刻。 天边鱼肚白一点点渲染开,驱散黑暗。 紧闭的金銮殿朱漆大门前,候着的众人神情各异。 或老成持重,或平静漠然,或眉头紧锁,或一脸沉凝。 翰林大学士、内阁阁老之一的梁阔,四顾周围三三两两作堆低声交谈的朝臣,眉头微动,慢慢走到相国庞敏旁边,两眼看着天际。 “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前有夏侯公府人丁凋零,后有荣威侯府倾巢颠覆……庞相国怎么看?” 庞敏五十多岁,身形微胖,嘴角常年带笑,看着亲切,皮相底下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闻言笑道,“时局变换权力更迭,都是顺应自然。老夫为人臣子自是以君为重,朝堂上错有罚功有赏,秉正以对。” 梁阔叹息,“怪只怪荣威侯府犯下大错,此次过后,皇城余下的顶级勋贵就只剩下子孙不入仕的夏侯公府了,勋贵二字名存实亡。” 说罢负手走远,“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背后,庞敏抬眸看向天际,嘴角依旧带笑,眼底眸光却沉了下去。 两人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权臣,说话的时候周围不少人竖起耳朵探听,听完过后,诸人神色又是一变再变。 昭帝今日也起得比往时要早些。 洗漱过后,更衣戴冠,带着贴身内侍张公公阔步往金銮殿走。 “皇上,臣有事要禀。”金銮殿内门盘龙柱前,男子曳撒官服,颀长英挺,说话时候神色一如既往平静淡然。 看到他,昭帝眉心立即皱起,语含不悦,“马上就要早朝了,苏公公有何事,朝会上再禀便是。” 说罢拂袖就要走进殿内,本来大好的心情,看到苏伯言那张脸后立即变得不美妙了。 要是可以,他恨不能这个人原地消失。 可惜如不了意。 男子淡然声线再次响起,“此事不宜在朝会上说,事关皇上。” 昭帝脚步顿住,缓缓回头,眼底尽是戾气,“跟朕有关?苏伯言,你最好真的有要事要禀,否则朕就治你个不敬之罪!” 他是一国之君! 苏伯言敢在这里拦他,还选在这个时候,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他最恨的就是他这副样子,让他感觉,苏伯言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上发怒,作为随侍的张公公在侧垂眉敛目大气不敢出,免得被注意到成为被迁怒的炮灰。 他到底不是苏公公,苏公公不怕的,他怕。 第310章 是苏伯言,将人藏起来了 苏公公确实不怕,眉毛都没动半分。 在皇上面前,始终保持着恭敬,以及平静。 “臣刚刚得到消息,在东厂任职副管事的秋五突然跑了,这些是在他房里搜出来东西,请皇上过目。” 苏伯言双手平伸,手上呈放的是一封信,以及几张薄纸。 张公公立即上前把东西接过来递给昭帝。 压着怒气,昭帝随手翻了翻那几张薄纸,然后脸色一变,立即将密封的信打开。 脸上怒气也随之越来越盛,最后气急败坏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放肆!简直胆大包天!” “这个秋五,他是什么人!” 苏伯言垂眸,“回皇上,秋五是原东厂厂督李放的干儿子。” 张公公心头一凛,头埋得更低,压根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 “……李放的干儿子?”昭帝气极反笑,瞪着苏伯言的眼睛沉暗至极。 所以,他堂堂一国之君,最后给苏伯言背了黑锅? 杀李放的是他苏伯言! 是苏伯言! 结果李放的干儿子,来找他昭帝的晦气! “皇上,秋五手中或许留有更多证据,证明李放一直在暗地里残害忠良搞垮世家。”苏伯言又道。 昭帝脸色已经不能再用难看来形容,嗜血暗红在眼里翻涌。 谁不知道李放是为他办事的? 秋五手里残害忠良的证据,一旦传出去,就等于将昭帝暗地里残害忠良集权的证据送到朝臣、送到天下百姓面前! 他是可以狡辩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问题是,有谁会信? 天下百姓如何且放在一边,端是朝堂上那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对他失去信任升起警惕,就会为他日后执掌朝堂带来无数麻烦! 甚至因此瞒下隐患!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谁想熬到头来成为被烹煮的走狗? “秋五,人呢?”昭帝问。 “回皇上,禁卫军跟东厂侍卫正在找人。” “正在找人?”昭帝轻笑,笑声阴冷,满目阴鸷,死死瞪着面前状似恭敬的男子。 皇宫守卫森严,各宫门都有重兵把守,宫中奴才无令出不得宫门。 秋五一个小小管事,除非他长了翅膀飞天,否则禁卫军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找着人。 马上就要早朝,苏伯言恰恰赶在眼下将他拦住禀报此事。 ……是苏伯言,将人藏起来了。 想明白那一瞬,昭帝心头杀意几近席卷而出,又被他死死压下。 “苏公公,依你之见,这个秋五演这一出,目的为何?” 苏伯言抬起头来,淡淡迎上昭帝视线,“以臣之见,大抵是秋五想要为他干爹报仇,寻机破坏皇上声望。” “寻机?” “待会朝会上,皇上就要对荣威侯府定夺,想来下场不会好看。秋五或许就等着百年勋贵一夕倾覆,借由这件事情,摆出证据,证明‘飞鸟尽良弓藏’。自古以来,这是为臣者最害怕的结局,难免动摇人心。” “这么说来,朕便要受到张掣肘,不能处置逆臣了?” 第311章 棋子 “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荣威侯府犯了大错,自然要罚,皇权岂容挑衅。” 苏伯言笑了笑,“皇上处罚犯错者,震朝堂。若过往有功,酌情将功折罪,服人心。如此,百官谁不道一句皇上是明君。” 四目相对,昭帝定定凝着苏伯言,眸色明暗跳跃,最后化为大笑。 “说得好!苏公公不愧是朕重用的近臣,果然胸有沟壑,朕会好、好、采、纳!上朝!” 皇上驾到,早朝开始。 荣威侯府穆元父子上殿听审,两人一前一后跪在金銮殿中央,脸色灰败苍白。 两边站满朝堂百官,昭帝高坐龙椅之上,整个大殿上空空前肃穆凝重,气压沉沉压在众人心头。 期间穆元悄悄抬头,眼角余光扫过队伍前列那道暗红色身影,紧攥成拳的双手轻轻发抖,心跳紧张急促,几乎用尽力气才能压制住对未可知的恐惧及慌张。 空白圣旨在天明前已经交至苏伯言手里,这对穆元乃至对整个侯府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输了,家破人亡。 赢了……穆元垂下眼眸,将发抖的手掩进袖中,一切心思,也全数掩盖在黑睫之下。 …… 离风殿里,云鸢歌跟云鸢容坐在一处,手里拿着话本子,没一个人看得进心。 早朝过后荣威侯府就会判决下来,虽然跟她们关系不大,但是百年勋贵世家会得到什么结果,总是揪着人心的。 “你说,当初若是没有别庄那一遭,穆念晴没出幺蛾子,荣威侯府会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云鸢容将话本子扔到一旁,看不进去干脆不看了,何苦装样子为难自己。 云鸢歌也把话本子放到一旁,闻言摇了摇头,“那件事情未必是穆念晴策划的,很可能她也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你的意思,是有人早就想对付侯府,是以利用穆念晴?” “也利用了我跟你。” 云鸢容沉默片刻,“就算如此,穆念晴也是咎由自取,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手罢了。” “是啊,到处都是算计,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螳螂捕蝉渔翁得利,咱们生活的这个地方,人吃人。” 今天离风殿的氛围也不怎么好,沉甸甸的。 姐妹两个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交谈,及后干脆不说话了,就坐在各自位置上发呆,时而抬头看看殿外。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得极为缓慢,快近午的时候,映冬身影才出现在大殿门口。 云鸢歌跟云鸢容立即站了起来,“映冬,如何?打听到消息了?” “打听到了,还是伯安趁着没人注意偷溜出来告诉我的,现在金銮殿上人还没散呢。”映冬喘着气,她一路急跑回来,可把她给累的。 “结果如何?先把结果说了完了再去喝水缓缓!” 映冬抽着嘴角,她可太难了! “大理寺审查证据,在最先递折子的沂河小官那里拿出点问题,今天早上才拿到翻供的证据……” “说重点!”姐妹两异口同声,面目狰狞,吓得映冬小身板一抖。 第312章 全须全尾 “后查明,荣威侯府跟偷换赈灾粮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事情是侯府扶持的官员做下的,侯府瞒而不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缴了侯府丹书铁券,抹去过往功劳折罪,侯府被降侯为伯,荣威侯……不是,现在该叫荣威伯了,被皇上调去雍州沂河,亲自解决当地灾情,平民怨!” 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映冬实在顶不住,抓起茶壶给自己灌了半壶,及后才又对呆滞的俩公主道,“沂河那边受灾严重,缺米缺银,皇上命荣威伯府一力承担以抵罪,这下荣威伯府怕是得散尽家财。” “荣威伯府劫后余生,必然要全力把事情办好,不敢有丝毫懈怠。皇上这招不可谓不妙,给自己省钱省粮还省事,又把侯府降了爵位,把代表功劳的勋章丹书铁券收了回来,最后还在百官中得了一回善待臣子赏罚分明的好名声,啧啧……” “细说起来这个判决对皇上当真是百利无害,真让人想不到啊!” 映冬还有句话没敢讲,真想不到皇上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这次的事情,办得忒漂亮了。 一早上的心烦意乱,在听完映冬的话后终于平复下来。 云鸢歌拎起茶壶塞进映冬手里,拍拍她肩膀,“辛苦了,你继续喝茶,喝光也没事,咱殿里不缺茶。” 映冬呵呵,这就是卸磨杀驴了,毫无诚意。 算了,谁叫她是个没有人权的奴才呢? 映冬仰头,咕咚咕咚把剩下的茶水喝光,大热天的跑一个来回,渴死她了。 那边姐妹两重新坐回了榻子上,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轻松,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你还是心软。” “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一样。” “所以我们这样的,人家才敢老来算计,这样不好。” “嗯,不好。” 说着没营养的话,相视一眼,又各自笑开。 心头压着的沉甸甸的东西拨开了,藏着雾霾的眼睛也重新清澈明亮起来。 罢了,何必想那么多呢,做自己罢。 这天早朝在正晌午才散朝。 朝臣们走出金銮殿,站在阳光下,迎着金灿灿的阳光,各自心头复杂。 没想到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还能绝处逢生。 荣威侯府落的这个结局,太过出人意料了。 虽然降了爵位,从顶流跌了下来,但是还有个伯爵位在,在京中也是能跻身一流世家的。 荣威伯府在这次绝境中走出来了,全须全尾。 阁老梁阔跟庞相国并肩而出,踩在汉白玉宫道上,语气不知道是疑惑还是戏谑,“相国刚才在殿上竟然为荣威伯说话,让老夫出乎意料。” 庞相国眯着小眼睛笑眯眯的,“阁老这话说的,你不也为荣威伯说话了么?” 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兔死狐悲,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烹煮的走狗。 何况,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一只推动剧情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才真正让人忌惮。 此时卖个好,日后总有收回好处的时候,不定什么时候人情就用上了呢。 且荣威伯府被降了爵,对他们这些顶级权臣来说,已经构不成大威胁了。 第313章 又一次遭了算计 散朝后,金銮大殿空空荡荡。 大殿中央,有两个人影还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年长的已经老泪纵横,年轻的也双目通红。 劫后余生的喜悦,太过凶猛。 良久,穆元才起身,把父亲扶起来,“爹,先回去吧,族里人还在等我们的好消息,且后续事情也需要尽快处理。” 荣威伯起身,点头,“是啊,好消息,好消息啊。” 他早就收到风声,他本是要被斩头的,他的妻子儿女也不能幸免。至于族中旁支,也要受牵连,被千里流放。 相较起来,只是降爵位散家财,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留得青山在,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紧紧攥着穆元的手,慢慢举步往外走去,荣威伯压低了声音,“待事情安定下来之后,你再寻个机会,答谢苏大人一番。” “爹——”穆元咬牙,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待会去我再与你细说。” 宫中人多口杂,隔墙有耳,荣威伯说完这句之后就没再开口,穆元也忍下了满腹疑问,二人相扶离开。 御书房中,昭帝坐在龙案后头,俊脸阴沉,如乌云密布。 “苏伯言,秋五人呢!” 男子站在龙案前,恭恭谨谨,“皇上息怒,臣已经着人去探问,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话音刚落,御书房外传来禁卫军统领报声。 “宣!” 禁卫军统领为武将,身上着统领服,高大威武,一身铁血气息。 进了御书房后立即跪下禀报,对站在龙案前的男子看都未看一眼,“禀报皇上!属下已经寻到秋五——” “人呢?立即把他带上来!”昭帝阴沉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快意,迫不及待下令。 “皇上恕罪!”禁卫统领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属下寻到人时,人已经死去多时,就溺在御花园的莲池里……太医验证后,说人已经死了有五个时辰!” 昭帝那丝快意凝固,置在龙案上的手缓缓攥成拳头,迸出的青筋极为狰狞,一字一顿,“什么意思?” “回皇上!意即秋五溺毙已经有五个时辰,即溺死时间为昨儿夜里丑时。” 御书房陷入窒人的沉默,很久很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午后阳光慢慢倾斜,从窗外斜照进来,打在昭帝脸上,呈出一种透明的白色。 极缓慢的转动眼珠,昭帝视线一点一点移到前方那道暗红身影。 男子站在那里,身着二品宦官服,头戴黑色礼冠,面容俊美身姿笔挺,便是双手交叠身前眼眸半阖,也盖不住周身散发出来的淡淡气势。 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有那么一瞬,昭帝甚至觉着男子这种姿态,是咱差事他嘲讽。 嘲讽他又一次遭了算计! 秋五在夜半丑时就死了,怎么死的? 真的是溺毙? 御花园平素总有妃子游园,除了妃子还有诸多奴才穿梭其间,莲池里溺死了人,竟然隔了五个时辰才被人发现? 还有从秋五房里搜出来的书信及几页证据,真的是秋五留下的吗? 这么一场大戏,想要策划完美需要不少时间。 苏伯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搭起的棋盘,他哪来的狗胆他到底还握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人脉! 第314章 破的还是他自己的财 昭帝气得发狂,他甚至怀疑,荣威侯府的事情从开端到结局,全部都是苏伯言一手导演的! 他策划了开始,也早早安排了结局! 可是,昭帝没有证据! 他气得气都喘不上来了,看着最恨的人就站在眼前,偏生还不能对他撒气! 他恨极,他也极怕。 对事情总不受控制的害怕,以及对这个人越来越看不透的害怕。 等他恍然回神,才发现,曾经以为自己能牢牢掌控在手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甚至,反过来扼住了他的喉咙。 “皇上息怒,事情发展至此谁也预料不到,没成想秋五竟然会这样就死了。”男子抬起眸子,眼里有着淡淡的遗憾,“不过这样也好,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皇上不必担忧之后会再传出什么不利于皇上的传言。” 昭帝指甲刺破掌心,点头笑道,“本就是无稽之谈,朕没做过的事情,何惧人言?不过是小人作祟,朕心里不忿才想把人抓来问个明白罢了。如今既然人已经死了,此事就揭过去吧,无需传将出去扰乱人心。” “臣明白。”男子躬身,“如此,臣先行告退,皇上劳累一早上,连午膳都未用,臣不打扰皇上了。” “去吧。” 男子退下,御书房的门从外关上。 里头,再次静默半晌,然后猛地发出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一地狼藉。 张公公缩在角落不敢说话,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太监及侍卫们也噤若寒蝉。 这种情况,几乎苏公公每来一回都会发生一次,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这些守在周围的奴才,都有点习惯了。 皇上拿捏不住苏公公,也只能背后这般撒撒气,破的还是他自个的财。 苏伯言走出御书房,伯安伯玉立即迎了上来。 他们两个已经在大门外头等了好半晌了。 “公公,现在是回司礼监还是去离风殿?”伯安献媚,笑嘻嘻的,“之前映冬来过一次,奴才已经把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想来已经传进公主耳里。公主一直担心公公呢。” 苏伯言斜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你这是,跟伯玉争起宠来了?” “……”伯安脸一掉,分外没面子,公公说话也太直接了。 伯玉扭开头,压下嘴角笑意后才又转了回来,“公公,您交代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好,东西是奴才亲自送到荣威伯手上的。” “嗯。”应了声,看看天色,苏伯言脚跟微转,“去离风殿。” 后头两个跟着转方向。 伯安一路幽怨,气不愤了还会转头瞪伯玉一眼。 看看吧,能怪他嫉妒吗?能怪他争宠吗? 他感觉自己在公公心里跟伯玉就不是一个地位的。 每次都是他去应付映冬,交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事全是伯玉干,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公公到底吩咐伯玉去干吗了。 羡慕,嫉妒,恨! 苏伯言心情好,由着后头两人偶尔露出真实性情打打斗斗,迎着烈日夏风,嘴角浅笑几许。 手不自觉抚上胸前衣襟,触上里面藏着的东西。 这份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第315章 云十三,不怂 苏伯言一到离风殿,云鸢容二话不说自己滚了。 她怕自己继续呆着会被腻歪死。 一天天的,那俩也不嫌齁得慌。 同样识相的还有映冬、伯安、伯玉。 反正识不识相的,公公一眼横过来就能立即清场。 偌大殿宇又剩下两个人。 “苏伯言,快过来坐!”长榻上少女两眼亮晶晶的,笑脸灿若骄阳。 苏伯言唇角勾起,走过去,“公主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了,你又赢了一仗!”再一次证明她的眼光有多好。 拍了男子马屁的同时,云鸢歌给自己也点了个大大的赞。 “我以为那么大的事情,就算尽力从中斡旋,最多也只能保下他们性命,没想到最后还能侯位。” “等消息传出去了,肯定要惊掉好多人下巴,不知道那些早早跟荣威侯府划清界限的家族有什么感想。” “嘻嘻嘻嘻……苏伯言你真的太厉害了,好棒啊!” 拍马屁不用钱,高兴,使劲拍! 苏伯言好笑不已,坐在旁边听了一场完整的彩虹屁,等少女口干舌燥停下来,才扬唇,“嗯,我很厉害,也很棒。公主上了苏公公的船,当亏不了。” 云鸢歌暗嘶一声,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得是多不要脸啊? 她太喜欢了! 喜欢的不行,十三公主动了动,朝公公贴近了点,小手挡唇贱兮兮的,“我皇兄是不是都快被你气死了?他当时是什么脸色?眼看着就又能搞下一家勋贵,被你半路插手功亏一篑他没当场暴跳如雷?” “搞?”公公挑眉。 十三公主眨眨眼,张嘴就把十二公主卖了,“都怪云十二在我旁边说多了,我以前从来不说这么粗鲁的字眼。” 姐妹是干什么用的?关键时刻挡箭用的。 有姐妹,就当物尽其用。 结果刚挡住一箭,公公又拉弓了,“那公主又是如何知晓皇上想搞垮勋贵世家?” 顿了下,公公压低身子,视线放至与公主平齐,“这件事情至今为止,除了我看出些端倪,朝堂上还无人起疑。” 在同一水平线上四目相对,苏公公的眼睛漆黑沉遂,眸心深处幽光轻闪,像是匕首划过夜色反射出来的冷光,锋利而危险。 让人心头发紧脚底生寒。 尤其是心虚的人,经过适当脑补后更加慌张,云鸢歌慌得不停咽口水。 呵呵,呵呵呵,我说我上辈子知道的你信吗? 云鸢歌感觉自己要露馅,苏伯言这人精明的很,一旦他起了疑惑,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把疑惑弄清楚。 那万万不行! “我云十三聪明绝顶,自己猜的!你这什么眼神?看不起我?” “还有,是我先问你问题,你先回答才礼貌,你怎么能不答反问呢?” “差评!答题!计时开始!” 插科打诨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任性撒娇……姑奶奶手段多的是,就不信不能混过去! 此伯言非彼伯言。 此公主非彼公主。 就冲这货天天能跟她说一遍喜欢你,她怕个屁啊? 云十三,不怂! 第316章 我很厉害,也很棒 苏伯言身子半压,视线牢牢将少女攫在眼中。 看她梗着脖子故作凶狠色厉内荏。 唇角慢慢的,扬了开来,眸中锐利及探究也及时压了下去。 “你还笑我?几个意思啊?”少女还在强撑,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浑身炸毛,还警惕的往后缩,想把自己从他视线中挪出去。 苏伯言探手,轻易将刚刚远离的少女又拉了回来,无奈,“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云鸢歌回头,看了下身后,她已经挪到榻子边缘,再一步确实就得摔个四脚朝天。 那个姿势不美。 “还、还不是你欺负我!”二话不说,先把错扣苏伯言头上。 保住自己脸面的方法,就是让别人丢脸。 要是不能让别人丢脸,至少也要让他觉得是他错在先。 云鸢歌寻思着要是苏伯言还咄咄相逼,她把他一脚踹下去的成功率有多大。 “不欺负你。”苏伯言轻叹,然后修长手掌一动,把她手跟脚一并压住了。 云鸢歌,“……”我合理怀疑你在吃我豆腐,你又摸我脚脚。 “皇上没有被气死,还活着,不过我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涨成黑紫色了。”男子猝不及防开始讲故事,成功压制了十三公主蠢蠢欲动想反抗的心。 “御书房里的东西又被打砸一地,重新换上新的,耗费数千两至上万不等。” “这次过后,我俨然成为皇上肉中刺了。” “那怎么办?”云鸢歌一把抓住男子手臂,心头忧虑,“我皇兄为人自负,且性情暴戾,若当真把他惹急了,只怕他会无所不用其极,时时都要想办法除掉你。” 上辈子苏伯言成了九千岁,手掌宦权,握皇城兵马,自然不惧昭帝。 但是现在,他还只是个副掌印,远没到上辈子那个位置,真要跟昭帝对上,输赢难测。 看着少女眼里几乎溢出来的担忧,苏伯言嘴角翘了下,眼角弯出极浅弧度,“无需担心,我有分寸。” “咳,我也不是很担心。” “嗯,我很厉害,也很棒。” “……”这就有点像调戏了啊公公。 殿门外,映冬三人组快被晒成人干了。 六月末啊,天气热啊,脚踩地面鞋烤干啊。 十个平时毫无存在感的奴才在仨面前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圈了,映冬每每抬眼看去,总感觉这些奴才的眼神跟在看煞笔似的。 还带着怜悯。 身为离风殿十三公主身边心腹大丫鬟,她觉得自己越混越差。 “映冬,我估摸着以后公公得常来,要不改明儿你在殿门口搭个棚子,摆个桌儿放壶茶什么的?”伯安压低声音打商量。 呵,映冬冷漠一笑,“要不要再放几张能坐能躺的长椅,顺带几把团扇?” “能有最好啊!不然这天气你瞅瞅,搁这站上一会功夫,头发丝都要冒烟了。” 伯玉斜了下眼珠子,“公公都没躺下,你敢坐着?” “……”扎心,伯安不想跟竞争对手说话,又转向映冬,“映冬,你看起来比昨天黑了一圈了呢。” “……滚蛋!”映冬捂着胸口,明天就跟公主申请,在旁边搭个棚! 第317章 只能是友非敌 云鸢歌不知道自己在映冬心里已经开始被划归为无良主子,心头还装着事。 “你这次事情办是办成了,可是转头想想,岂非两边树敌?” “皇兄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欲要除之而后快,荣威侯府那边只怕也不会感激你。” “穆念晴来找我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压着怨气,说是你算计的侯府。如今侯府保下了,日后只怕也是敌非友。” 不是她多心,事态如此。 荣威侯府经此一遭险些满门遭祸,哪怕用尽人脉,也只换得个旁支流放。 现在过了这个劫难,侯府会成为苏伯言背后的毒蛇,伺机而动。 苏伯言静静听少女为她分析时弊,看她一会拧眉一会皱脸的模样,看着看着眼底便涌上笑意,还得悄悄藏着,不让她发觉。 免她以为他对她不够认真郑重。 等少女叨叨叨说完了,他才抬手揉上她小脑瓜,纠正,“不是侯府,是伯府。伯府缓过神来之后,自然是要报仇的,但是报仇的对象不会是我。” “嗯?”云鸢歌眨眨眼睛,脖子支棱起来。 像他寝室里养的那只小白鼠。 苏伯言终没忍住,笑声逸出唇角,“散朝后我让伯玉交了份文案给荣威伯,想必他现在已经看完了。” “什么文案?你又耍诡计——”云鸢歌及时住嘴。 男子微愣,及后笑声更大,洋洋洒洒飘落离风殿各个边角。 …… 荣威伯府。 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一家子各自平复心情后,穆念晴扶伯爵夫人下去歇息,荣威伯则带着穆元去了书房。 关上门窗,确定隔绝了四周眼线,才从怀里掏出一份文案。 “你看看。”荣威伯将文案递给穆元。 只有薄薄几张纸,穆元带着疑惑将纸张上的记录看完,眼底逐渐溢上暗红。 “是皇上?” 荣威伯点头,“从先朝开始,顶级勋贵就呈逐渐没落之势,到得皇上继位,整个南诏拥有侯位的仅余我们穆氏及夏侯。作为沿袭下来的勋贵,我们跟夏侯公府手里握有的势力,在贵族圈里占了三分一。皇上想要权,所以我们就成了他要除掉的对象。” “这次的事情,皇上才是背后真正主谋。冲着我们侯、伯府来的。” “文案上都是确凿证据,你看过便应该明白。” 穆元垂眸,将那几张薄纸捏的起皱,“皇上是主谋,那苏伯言就是帮凶!” 闻言,荣威伯叹气摇头,“为父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们伯府眼下境地,一切都需从长计议。再者,苏伯言看来是帮凶没错,我们穆氏在他算计之中,但是他最后给我们留了一条生路,否则今日就没有荣威伯府存在了。你要知道,皇上要除掉我穆氏,就算帮手不是苏伯言,也会有其他人。” “父亲的意思是?”穆元抬眸。 “跟苏伯言共谋,此人只能是友非敌。” 否则,今天的荣威伯府,明天可能就会再次化为乌有。 真正可怕的敌人不是张牙舞爪的凶兽,而是敛了毒牙藏在黑暗里蛰伏的毒蛇。 第318章 我想要的,我亲自去取 荣威伯府这一番对话云鸢歌不知道。 但是苏伯言既然说有把握有分寸,云鸢歌自然是信他的。 苏伯言这人有一点好,就是从来不说大话,更不信口开河。 那点子担忧被安抚过后,云鸢歌在长榻上动来动去,又成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快乐小狗。 “这段时间托你的福,我离风殿库房又丰盈一大片,想不想去看看我的库存?”有点想显摆。 “唔,看倒不必了,我给你的库房再添点东西如何?”男子道。 “添什么?你以权谋私收礼了?” “以权谋私谈不上,办事的报酬罢了。” 云鸢歌很有兴趣。 两眼巴巴瞧着男子把手探入衣襟,取出……一副卷轴。 明黄色。 非常眼熟。 “……”云鸢歌唰一下坐直身子,刚才还笑得弯弯的眼睛瞪成铜铃。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苏苏苏伯言偷拿圣旨了?这要被人发现了是要灭九族的! 他跟天借的胆子么? “映、映冬!关门——!”云鸢歌吓得嗓子劈了叉。 苏伯言脸色发僵,随后笑不可抑。 她那个小脑瓜子一天天的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礼物。”揩掉眼角笑出的水渍,苏伯言将礼物放到少女手里,神色郑重下来,“这个东西慎用,若我不在,你又遇上了危机,能保你性命。” 圣旨在手,非常烫手。 云鸢歌握着圣旨,手指都是发抖的。 “你怎么会会不在,你是公公,不能离宫的,我用用不上这个东西。” 将圣旨打开后,她看清了,上面确实盖了玉戳,但是面上一片空白。 这是空白圣旨。 持有空白圣旨的人,但有心愿可写于其上,只要不违背国朝律法,又在当今能力范围之内,便可实现。 当今不能拒绝,更不能否认。 否则就是大不孝,要被天下人诟病。 因为上面盖的玉戳,是先帝,也就是她父皇的。 “当年荣威侯府有人机缘巧合救过先皇,后荣威侯府有女入宫为妃,跟先帝又感情甚笃,荣威侯府一时风光无两,空白圣旨应该就是那时候赐下的。”苏伯言淡道。 云鸢歌花了好大力气才平复下心情,把圣旨反手塞回给男子。 “这东西我用不着,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好好的。” “倒是你,在宫里步步如履薄冰,群狼环伺,你比我更需要这个东西。” “苏伯言,你安全,我才安全,这份圣旨,或许能帮你更快得到你想要的。” 眸心微动,苏伯言定定凝视少女,也看清她眼中坚定。 片刻后,他眼底笑意再次上涌。 “这是给你的,礼物。” “世事难料,万一我有不在的时候,你还有能依傍的东西。” “至于我想要的,我会靠自己的能力,亲自去取。” 他不需要圣旨。 他要的,他会凭实力握在手中。 自己亲手得到的,别人才抢不走,也毁不掉。 低头,看着又回到自己手中的圣旨,云鸢歌唇瓣轻颤。 半晌后抬头。 “苏伯言,我等你。” “等你得偿所愿。” 第319章 这种宴会不配本公主露脸 这个六月,皇城跌宕起伏。 荣威伯府的事情足够皇城百姓好长时间的谈资,受事情影响最深的还当属上流圈子。 当初落井下石的人,现在又要重新绞尽脑汁打好关系,等于自己把巴掌啪啪的朝自个脸上招呼。 “真是连脸都不要了。”扯了会八卦,云鸢容晃着手里邀请柬,眼露不屑,“喏,谢府又搞宴会了,谢暖玉亲自主持的,听说是专门为穆念晴举办的,庆祝她平安无恙。合着之前落井下石的人不是她?” “圈子里的常态,不就是见鬼说鬼话,见你变成人了,又能立马说人话嘛。多大事?你十二公主变起脸来完全不逊色。”云鸢歌道。 云鸢容小白眼一翻,“她那样的货色能跟我比?我这纯粹是不爽。连我十二公主都做不出来的事情她做出来了,显摆她有一方面比我强踩我头上蹦跶怎么着?” “你觉着不够别人无耻很丢脸?” “那倒不是。”将邀请柬扔给云鸢歌,云鸢容道,“你去吗?” 谢暖玉的请柬上,邀请了她们两个人。 云鸢歌看都没看那张请柬,反手扔给映冬。 “不去,本公主身份高贵,这种宴会不配本公主露脸。” 换来十二公主一声呸。 呸过后,十二公主单手支颌歪着头细细打量对面少女。 半年时间,当初的鹌鹑判若两人,要不是亲眼看着她慢慢变化,都要以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长得美,但是这个跟你没什么关系,昂。” 云鸢容表情一点点狰狞,温柔冷笑,“你踏马能有我美?” “映冬,来。”云鸢歌朝映冬招手,示意她看对面,“你在我姐脸上能找出一处美的地方吗?” 映冬拧眉,认认真真端详那张调色盘良久,犹豫中带点不确定,“色彩对撞强烈,挺……美?” “噗哈哈哈!勇于说真话,不畏强权,赏!”云鸢歌笑弯了腰。 云鸢容扭头阴恻恻看向映冬,“小丫鬟,敢得罪十二公主?映冬你完了,你完了!” 映冬转身就跑,连问问公主赏点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天早上离风殿里鸡飞狗跳。 姐妹两都没去应谢府的约,那边贵女齐聚的时候,云鸢容拐着云十三出了宫,跑去城中一家茶水铺子吃饮品去了。 别的什么都没点,只喝冰镇酸梅汁。 “这是我近来跑的第十七家铺子,还差城南跟城西两家,就能把所有卖酸梅汁的铺子跑个遍。”云鸢容炫耀自己的战绩。 “你喜欢喝酸梅汁,宫里就有,犯的着跑到外边来一家一家吃么?”云鸢歌莫名。 “本来犯不着,老娘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夏侯亦那儿的酸梅汁能叫‘一绝’?我还偏不信了,我把整个皇城吃个遍,会找不出一家能打他脸的铺子来!” “吃人嘴软,你吃了人家的东西还想着打人家脸?好!舍命陪君子!下次去哪家吃继续叫我,我陪你一块!” 云鸢容不说话了。 云鸢容静静瞧着云十三。 第320章 你的银子给我花不? “云十三,你是不是想着在我这白吃白喝?” “我舍命陪君子,舍命诶,花你点银子都不行?” “你踏马——”都快比老娘富有了! 不,这话不能说。 云鸢容绝对不承认有了靠山的云十三,不费吹灰就能比她有钱。 靠太监算什么本事? 真有本事的靠自己啊! 靠自己啊! “云十三,咱说点真心话啊,要是有一天你姐我落魄了,你的银子给我花不?” 未雨绸缪很有必要。 虽然她不可能有落魄的一天。 但是她眼红云十三的移动银仓。 “给,咱俩谁跟谁啊。我的都是我的,但是你没有的时候,我手指缝里漏点给你。” “谢谢您啊。” “甭客气。”两人坐的位置二楼靠窗,云鸢歌视线不经意往下一撇,顿了下,“姐,下面那个是不是你青阳表哥?” “请叫他陈青阳,或者陈某人,蟹蟹!”一刻不耽搁,云鸢容立马纠正,完了才伸了脖子往楼下溜一眼。 天青锦服,乍一眼看去风流高雅翩翩书生,人模狗样的,确实是陈青阳没错。 不过那货现在站在她马车前面打量? 云鸢容眯了眼,突然想起上次在一品茶轩,陈青阳突然出现时候冒出的那句“你真的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是她十二公主的马车太好辨认,被那货认出来了,所以特地上茶轩打扰她喝茶! 狗东西不做人,扰人清静! “他想干什么?想上来偶遇?”云鸢歌一直注意下面动静,以为陈青阳会上来,结果那货居然脚跟一转,走了,“咿?放弃了?姐,你在他眼里这么快就不值钱了?” “呵!你眼睛怕不是糊了眼屎?没看到人家陈大人后面还跟了个小美人儿?他敢上来么?” 瞧着陈青阳带着小美人扭头逃也似走得飞快的模样,云鸢容眼底爬上讽刺。 就这样的,她当初是怎么一往情深的? 这种货色她都能下得去嘴? 不怪夏侯亦那货说她曾经有眼无珠。 云鸢歌也看到了跟在陈青阳后头碎步小跑勉力跟着的小美人。 一身纯白衣裙,乌发如云,背影娇小纤柔,气质娇娇怯怯的,跟云鸢容完全是两个极端。 “啧啧啧,被拒亲才多久?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云鸢歌咋舌,安慰的拍拍云十二肩头,“姐,想哭就哭吧。” “他配?” 姐妹两要收回视线的时候,下方,有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在陈青阳旁边停下。 看到这辆马车,原本急步要走的陈青阳竟然停了下来,看着走下马车的人,脸色变得难看,“夏侯世子?” 听见唤声,夏侯亦侧首,看到来人是陈青阳后,只淡淡点了下头当做回应。 随后举步往茶楼里走去,连开口都不曾。 仅这个随意的姿态,便可窥其身份地位远胜陈青阳。 那种被人所以敷衍应付的难堪压在陈青阳心头,让他脸色更沉几分,僵笑了下,“夏侯世子来此,是跟十二公主有约?” 即将走进茶楼的人,脚步顿了下,朝这方看来,眼里有淡淡疑惑。 “跟陈大人有关系么?” 第321章 地位不够,怪别人眼界太高? “看来陈某此前所言没错,原来十二公主早就跟夏侯世子有密切来往,怪不得看不上我小小陈家。”陈青阳冷笑一声,讥诮嘲讽。 换做以往,他断然不敢得罪夏侯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云鸢容跟夏侯亦私下来往密切后,心里便总跟时时被针扎一样不舒坦。 像是被人强行往头上扣了一顶绿帽,而那个人以前明明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个。 这边厢,夏侯亦挑了下眉尾,摇头,“陈公子此言差矣。不能怪十二公主看不上,你也说了,小小陈家而已。地位不够,怪别人眼界太高?哪门子的道理。” 说罢抬头准确捕获窗口弹出来的小脑袋,“十二公主,你说呢?” 对上男子视线,云鸢容定定瞧着他,随后红唇扬起,“本公主看法跟夏侯世子一致,对极。” 夏侯亦噙了浅笑,才又看向脸色陡然涨红的陈青阳,及他身后娇娇怯怯的女子,“宋参议家的二小姐?这个家世身份,倒是跟陈公子匹配。陈公子难得不眼高手低,恭喜。” “不过,既然陈公子已有美人在侧,就莫要再得陇望蜀,十二公主跟什么人交友跟谁在一块,跟你都没什么关系。” 夏日炎炎,繁华街道两边的茶楼食肆坐满宾客,多的是人看到这一幕。 离得近些的人听到夏侯亦的话,发出哄笑声。 陈青阳到底脸皮没有厚的彻底,最后掩面冲进人群,灰溜溜的走了,任凭身后娇柔美人追着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头。 云鸢容神清气爽,看到上楼来的夏侯亦,难得给了好脸色,主动邀人入座。 她发现这人只要不是针对她的时候,说话总能让人特别解气,尤其是他嘲讽陈青阳的样子,形象莫名高大。 “相请不如偶遇,本公主请你喝酸梅汁!” 夏侯亦也不推辞,走过来直接坐下。 刚才楼下那一幕,有不少二楼茶客都看到了,且夏侯亦还扬了声量跟二楼女子搭话,足够茶客们脑补出一场四角爱恨情仇。夏侯亦一来,更多视线若有似无关注这边。 三人都有所察觉,只是三人都不在意。 谁丢人谁尴尬,反正丢人的不会是他们。 “世子,那个穿白衣裳的小美人,你认识?”云鸢歌眼睛晶晶亮,八卦意味特别明显。 “一面之缘罢了。”夏侯亦淡道。 “只见过一面你就把人记住了?不过那个小美人确实长得不错。”云鸢歌了然的点点头。 云鸢容正提起茶壶准备给夏侯亦亲手斟杯茶奖励他刚才说话好听,这会子忽而把茶壶放了回去,茶也不给倒了。 反而斜起眼角睨旁边的人,又讥又讽,“果然啊,男人都是一样货色,看见长得好看的腿就挪不到道了。” 话里慢慢的硝烟味道。 云鸢歌二话不说抓起碟里的瓜子,倒上满满一杯茶,滑到茶桌角落摆好位置。 看戏。 她本来是怀疑那个小美人会不会就是上辈子陈青阳抬进府的白月光,不过不着急。 眼前就是戏台子,角儿都摆开阵仗准备唱起来了,哪能辜负? 第322章 打得你娇花变残花 夏侯亦给自己倒茶,执杯慢品润嗓子。 浑然不理会旁边人飞来的眼刀子。 一杯过后,才看向瞪得眼角抽筋的女子,“赏心悦目的东西,为何不能看?这不是很正常吗?” “说来说去,就是你们男人肤浅!有什么可狡辩的!”心情不美,十二公主说话夹枪带棒。 “你看对面食肆穿蓝裳的男子,有何感想?”夏侯亦突然指着对面二楼窗口道。 云鸢容跟云鸢歌都顺势看了过去。 蓝裳,手里还拿着把玉扇慢悠悠的扇,自明风流模样,但是那张脸,三角眼塌鼻梁,嘴唇厚的跟腊肠似的,脸上还满布麻子。 只看了一眼姐妹两就齐齐嘶了一声,立即闭上眼睛收回视线。 “辣眼睛!” “丑就算了,爹娘生的不怪他,他装什么风流样子?不忍直视!” 听完评价,夏侯亦笑了下,又指了指自己,“相比起来,看我如何?” 云鸢歌安静看戏。 云鸢容,“……”那自然是眼前这位赏心悦目的。 “便是这个道理了。”男子温润一笑,喝茶。 云鸢容一口老血梗在心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她辣眼睛呗?说那小白花赏心悦目呗? 说他记得一面之缘的人情有可原呗? 喜欢美人就喜欢美人,找诸多借口作甚? “既然那么喜欢,自己上呗,你要是跟陈青阳抢,他能抢得过你?” 是在无话可说,又心头不忿,云鸢容没察觉自己语气酸溜溜的。 云鸢歌听出来了!眼睛噌亮噌亮! 苏公公这几天又变得忙碌起来,除了晌午能见上一面,其他时间她只能自己溜达,炎炎夏日漫长,着实无聊的很。 她最喜欢看戏。 当腹黑世子遇上强势公主,孰胜孰负? 精彩程度定然堪比话本子! “喜欢?一个心术不正的庶女,她配?” 男子眼眸半垂,话语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就没有不欠扁的时候。 云鸢容……云鸢容舒坦了五分。 “嫌弃人家配不上你,你又把人记得那么牢?”十二公主哼唧。 “当时受邀赴宴,秦二小姐差点倒在我身上。”顿了下,夏侯世子轻飘飘道,“得记着,才能避免日后再被碰瓷。” “……”云鸢容脑补。 娇滴滴弱小可怜无助的美人儿往世子身上倒? 可不就是碰瓷么! 老天爷给她胆了? 要是让她遇上了,大耳刮子招呼! 打得你娇花变残花,敲里吗! 十二公主小脸突然狰狞,云鸢歌弯起眉眼笑眯眯的,等回去了,她要把精彩故事说给苏伯言听。 人夏侯世子多会啊,什么都没做,就让云十二义愤填膺,差点没扯出大旗要帮他伸张正义维护清白。 “下次要是她再敢对你使什么幺蛾子,你告诉我,我帮你!”云鸢容拍着胸脯豪气冲天。 那种情况男子一般不会对女人动手,有失身份。 没事,她来! 夏侯世子执起茶杯,抵唇掩住唇角弧度,眼睛低垂,“那就,多谢十二公主仗义。” 第323章 你看看我呀! “云十二的聪明劲儿估计是全点在做生意上了,要是她做生意也这么迷迷瞪瞪的,我一个子儿都不给她投。”云鸢歌小嘴叭叭叭的,在苏伯言旁边跟前跟后,吐槽个没完。 “她也不想想,人夏侯世子为什么那么刚好出现在附近,那么刚好也要去那个茶楼?” “反正我这双眼睛一眼就看出了这当中藏着点不同寻常,哼哼。” 苏公公今天也很忙,还不能定点,跟连轴转的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办公署跟卷总室两头穿梭。 即便如此,也没妨碍他总能及时应答少女。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也要我够聪明才能旁观者清!”云鸢歌不服,挺着小身板亦步亦趋,“还有,我还有一双火眼金睛,特别擅长发现!而且,发现那些隐藏在表面下的猫腻,还说明我心细如发!” 我优点很多的,真要数起来三天都数不完! 你看看我呀! 云鸢歌很想把苏公公手里的卷宗拿走藏起来,她来老久了他都没正经看过她几眼。 卷宗能有十三公主好看? “苏伯言,你这几天怎么那么忙呀?” 低头,看着不自觉挤到自己面前的少女,苏伯言好笑又无奈。 这里是办公署的宗卷室,密密麻麻摆放着书架子,他站在书架子前空间本就不宽敞,她再这么挤进来…… 他不知道该继续取宗卷,还是该先抱抱她,她都已经钻到他怀里了。 “后日纯妃生辰宴,皇上把宴会交给我操办,在那之前,我需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在生辰宴之前把皇上需要的宗卷整理好。” “他让你办生辰宴?那些事情不是一向由内务府操持的么?又要办宴会又要整理卷宗,皇兄又故意为难你了。” “无妨,难不倒我。倒是公主继续站在这里,会让奴才有些为难。” 男子视线往下,话里透出淡淡戏谑。 云鸢歌顺着他的视线往下,“……” 她跟苏伯言之间都没有缝隙了,贴得很紧。 耳根滚烫,云鸢歌面上佯作镇定,在男子凝视中很是自若的转了个身,“苏伯言你需要哪份卷宗?我帮你拿呀?” “……” 身后没有声音,云鸢歌咧嘴窃笑。 以为可以吓跑她么?走是不可能走的,她都多久没跟他这么亲近了……咳。 她就不走。 身后,男子站着不动,视线落在少女毛茸茸的头顶良久,才道,“卷宗,要拿这份、这份、还有那边那份。” 在云鸢歌刚刚试图举起爪子取物的时候,身后一只手突然扣住了她手腕。 肌肤相触,温热感迅速在手腕蔓延,袭上心尖。 一股淡雅的雪松冷香混合少女甜香在空气中渐渐氤氲开来,丝丝缕缕经由呼吸缠上心脏,让人心头又酥又麻。 男子似什么都没察觉到,就用这样的姿势,握着她手腕,将需要的宗卷借由她的手一份一份拿了下来。 “这些卷宗里有不少记载着地理志故事,想看吗?” 耳边,男子声线轻且沉,引得少女轻颤,呼吸岔了道。 第324章 有贼心没贼胆 “想、想、想看……” 云鸢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直到被男子半拥着带到门边椅子上坐下,才堪堪回过神来。 扭头,眼见男子把她按坐下后离开,又回到那些古旧的书架子旁,云鸢歌,“……” 挠心挠肺。 美色误我! 她真的,经常被苏伯言迷得七晕八素! 虽然她也挺喜欢就是了,但是男子好像完全不受影响的模样,看起来还是会让人格外不爽啊。 翻开手上那些卷宗,找到里面寥寥几笔记载的地理志小故事,云鸢歌眼珠子转了转,“哎呀呀,商纣王为妖妃妲己王朝覆灭?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真的吗?那得是多美的女子才能魅惑君王啊?” 那头,男子顿了下,慢慢转过头来。 云鸢歌立即作认真看卷宗模样,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依本公主看,那些什么王都不及苏公公,要是换了苏公公,管她妖妃还是美人都不能成事。咱苏公公就是柳下惠啊,美人在怀方寸不乱!” 苏伯言,“……” 少女不瞧他,只拿个毛茸茸的头顶对着他。 这是在生气他刚才“坐怀不乱”? “不管是妖妃或者没人,皆以色侍人者。公主年纪尚幼,男女间的事情你尚未完全懂得。”随手取了份卷宗翻开,苏伯言低道。 “我怎么不懂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我跟你说我看后宫妃子争宠看得多了,我还看过太监房里玩儿的东西呢!就你才小看我。” “这么不服气,你想吃‘猪肉’么?” 男子再次转了身,眸色幽暗,跟轻飘飘的语气大为相反。 云鸢歌脖颈上的汗毛一下就炸了。 危险! “哈哈哈哈,苏伯言,我跟你开玩笑呢……” 吃猪肉?别欺负她年纪小就当她真的不懂。 想玩小皮鞭还是狼牙棒? 想得美。 “以后这些玩笑莫要随便开,太监虽然不是男人,也有征服欲。公主不是亲眼见识过那些东西吗?还是说你真的想学?改日奴才给你送一些?” 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将那些卷宗放下,云鸢歌弓着身子苟出了卷宗室。 把人吓跑,苏伯言一直站得笔挺的身子才倏然松了下来,及后又以拳抵唇低低笑开。 有贼心没贼胆。 就这样还敢冲着他挑衅。 胆儿越养越肥了。 云鸢歌一路埋着头冲回离风殿,在长踏上装死了近半个时辰才把脸上热度降下去。 脑袋恢复清醒后,云鸢歌立即翻身坐起,“映冬,去内务府找教习嬷嬷,把所有教习的书全部给我搬来!” 输人不输阵。 她不能回回被苏伯言看死! 身为公主,她将来必是一家之主,身为一家之主,怎么能有怂的时候? 还是怂在这种事情上? ……猪肉她大概是吃不上了,那总得见识见识猪跑。 知识储备多一些没毛病。 想通了,看着映冬马上就要去办事,云鸢歌又嘱咐了句,“偷偷去,别让人看见了。” “……”映冬,“好的,公主。” 这容易得很,她直接去找伯安,从伯安手上走的私货,不会被任何外人看见。 第325章 画册上的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些云鸢歌不知道。 要是知道,她会在映冬走出离风殿之前把丫先弄死。 捧着映冬拿出来的一小箱子教习画册,云鸢歌还喜滋滋的,自以为神鬼不知。 当天晚上,离风殿内室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 公主眼睛半睁半闭,两手平伸将画册拿得远远的,要看不看,手指翻得飞快。 欲罢不能。 翌日走出内室的时候,公主眼睛成功挂了两团青黑。 “公主,你看了一整宿?”映冬给公主梳妆的时候,视线停在那两团青黑上,嘴角抽搐。 “胡说,怎么可能,你家公主我是那么没数的人么?就是天太热了,我没睡好。” 呵呵,“奴婢明白了。” 公主分外没面子! “那什么,那箱东西待会你收一收藏起来,等云十二成亲那天,给她压箱底。” “……” “也不知道是谁画的,啧,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 “反正公主我这辈子是用不上了,看了也没意思,你嘴巴闭紧点,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昂?” “……” 这是十三公主掩耳盗铃的一天。 午时,苏公公亲临。 一看到他,云鸢歌脑子里自然而然浮出某些图画,顿时浑身不自在。 “今日需要忙生辰宴的事情,午时我不在司礼监,公主若是有闲暇,可要跟我一块?” “要的要的。” “可能得忙上一整日,若是觉着累了,你便先回来歇息。” “无妨无妨。” 俊眉微挑,苏伯言率先转身,带着少女离了离风殿。 云鸢歌走在后头,视线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慢慢下移,下移,停在了公公紧窄的腰——下。 走在旁侧的三人组,“……” 面面相觑,眼睛里全是大大的问号。 ——映冬,公主魔怔了?干嘛一直盯着公公的、公公的……屁股看?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们家公主思想异于常人,正常人猜不到她的想法! ——会不会跟昨晚你带回来的教习册有关? ——要是有关,公主应该盯的也是前面,她盯后面干嘛? 三人再次相视一眼,随后脸色齐齐大变。 不会吧? 不可能吧? 公主是想玩苏公公?! 前头,苏公公忍了又忍,额角青筋一下比一下跳得厉害。 直至行至内务府大门外,苏公公终于停了脚步,回头,嘴角翘起的笑纹格外深刻,“公主,好看吗?” “……”云鸢歌突然大笑,小手用力拍上男子手臂,“看你说的,公公全身上下哪里都好看!” 灵机应变,机智,完美! “画册上的好看,还是我好看?” “……”公主脸上大大的笑容逐渐僵硬,一点一点幻灭,“——啥?” “教习画册,奴才亲手帮公主码成箱的,好看吗?” “……”映冬,老子杀你! 皇宫禁止喧哗,这条禁令此刻没屁用。 内务府大门前鸡飞狗跳。 十三公主追着丫鬟打,丫鬟身形灵活,在有限场地内左躲右闪,硬是把公主累成狗,还有力气边跑边解释,“公主息怒,公公不是外人,奴婢不算违反命令啊!” “受死!” 第326章 奴才带公主去见识见识 门口太过吵闹,很快就有内侍太监出来查看,看到那袭暗红曳撒服后,又默默退了回去。 最后,映冬被伯安伯玉分左右架住,被公主狠狠抽了一顿屁股。 紧接,公主就被苏公公拎走了。 吊在苏公公手上的十三公主,弱小得像只鹌鹑,可怜又无助。 云鸢歌也郁卒啊。 她能预知自己会在丫鬟手上翻船么? 早知道,她搞什么教习画册? 反正上面教的东西,日后她一样也用不着。 亏,亏大发了。 “苏伯言……” “其实我记性很差的,看过的东西转头我就忘了。” “好叭,我还记得那么一丢丢……” qaq我的眼睛虽然被污染了,但是我的心还是纯洁的,你要相信我! 我盯着你的屁股看,真的完全没有别的企图! 嘴巴开开合合,这种谎话云鸢歌着实说不出口,她还是太纯真了。 内务府里大小管事已经在里面列阵以待,管事们脸上笑容谄媚的紧。 明儿就是纯妃娘娘生辰宴,事情交由他们内务府跟苏公公共同操持,说白了就是让他们给苏公公打下手。 自然得听苏公公的。 换做以往,内务府里的人大概暗地里会诸多不满,这次一点也没有。 因为纯妃娘娘生辰宴后就是千秋节,千秋节也就是皇后娘娘的生日。 所以明儿的宴会,在这种情况下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别说挣功劳了,稍有不慎便有丧命的危险。 办得好,纯妃高兴,皇后不高兴。 办不好,皇后高兴,纯妃不高兴。 好不好都得罪人。 如今苏公公来了,那苏公公就是第一领罪羊了。 因此,内务府对苏公公十分配合。 诸多事宜交代清楚整明白,只花了半日功夫。 云鸢歌照例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吃点心,等公公。 今儿又丢了个大脸,云鸢歌格外安静,小眼神也不敢再往公公臀部瞧。 在心里把映冬跟画册翻来覆去骂了百八十遍。 郁郁间,头顶落下一道阴影,把云鸢歌整个活埋。 “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奴才带公主四处逛逛?”头顶,男子含笑,眸色浅浅。 “逛、逛哪啊?”云鸢歌小脸僵硬,苦哈哈问。 “跟我来便是,定让公主满意。” “……” 要不是背后就是墙壁,云鸢歌觉得自己还能倒退十数丈。 她对苏伯言这混蛋太了解了,光从他说话的口气、以及声量的轻重,她就能判断出这人的危险指数。 现在只觉告诉她,公公当下危险指数至少破八十。 “我能不逛吗?我好困,想回去歇一歇?” “看了通宵,累着了?” 他妈哒,画册的事情过不去了是么? 明明是你亲手帮我整理码成箱让映冬带回来的! 云鸢歌蹭一下站起,“不,不累,陪公公游逛一点都不累!” 身后一众大小老少太监莫名所以,只听苏公公轻轻笑了声,“既如此,走吧。” 顿了下,又道,“公主没见过内务府的库房吧?正好问管事要了钥匙,奴才带公主去见识见识。” “……”云鸢歌差点摔了个狗吃s。 第327章 公主见识少,仇富了 去往库房的路上,云鸢歌垂死挣扎。 “苏伯言,还是别去了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看……” “而且,你这样万一别人说你假公济私怎么办?你刚升官不久,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落下把柄!” “要不我们先回去?反正库房在这里又不会跑,咱下次再来?” 苏公公走在前头,时而侧下眸子,嘴角噙笑。 他就是不说话。 弄得云鸢歌七上八下抓心挠肝,又不敢自己走人。 “我知道我知道,公公见识广博,看我见识少所以好心带我长见识,就是……改天行不行?” 她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就要承受不来。 越近库房,云鸢歌越绝望,最后成功成了公公手上挂件,吊着走。 映冬捂了眼睛,简直不忍直视。 亏她见着公主在外怼人的时候气势见长,还以为人开始长进了。 果然还是她见识少,只要到了苏公公面前,公主每每能怂得冲出天际。 …… 内务府库房就在后院,一排的黛瓦平房里全是库藏品。 云鸢歌目瞪口呆。 眼见着苏伯言掏出钥匙打开那把铜锁,云鸢歌飞扑过去死死把住锁头,悲愤不已,“苏伯言,有话好商量,别互相伤害啊!” “公主在胡说什么?”男子轻易把她扒拉开,伸手推开紧闭大门,“什么互相伤害?” 咿呀一声,云鸢歌下意识往里看去,“……” 草他妈哒,公主见识少,仇富了! 想象中满屋子的小皮鞭狼牙棒全没有,反倒是绫罗绸缎金银玉堆放得满满的,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儿。 再抬头,对上的是男子漆黑瞳仁,内里盈着点点戏谑笑意。 “让公主失望了?”他问。 云鸢歌深呼吸,假装听不懂男子话里的意有所指,食指跟拇指比出个小小的手势,凑上去笑得谄媚,“看到这么多好东西,怎么会失望?公公,这里的东西,我能不能拿走一丢丢?就一丢丢?” 男子遗憾摇头,“不能,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少了一样都会彻查,” “所以你带我来见识见识,真的只是见识?” “不然公主以为是什么?”看着少女瞬间耷拉下去的小脑袋,苏伯言忍笑,“不过我得清点明天宴会上需要的玉器摆件,大概要耗上一个时辰左右,公主可以在里面好好看看,很多东西是平日在外头见不着的。” “行,你去吧。”云鸢歌有气无力。 宝山在前捞不着,那滋味谁遭谁知道。 生辰宴设宴需要顾及方方面面,除了宴会场地及菜单拟定之外,还要布置宴场。 稍微交代了少女几句,苏伯言就带着伯玉伯安开始核对确认需要从内务府库房借出的各种贵重装饰摆件。 男子做事的时候太认真,认真到云鸢歌不好意思上去打扰,只能带着映冬随处溜达,“三彩马、珐琅花瓶、八仙贺喜玉雕……全不是我的。” “映冬啊,回头你去钦天监帮我算算,公主我今天是不是诸事不利,怎么一整天就没一件高兴事呢?” 第328章 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诸事不利里包含不宜出门,要不公主现在就回离风殿?” 映冬想了想,认真回答。 公主当即飞了她一个白眼,“谁让你提意见了?你能掐会算啊?退下,退远点!” “……”映冬默默退到门外角落,在公主看不到的位置,才哼哼两声。 不听忠言,只能受罪了您呐。 另一房间里,核对刚刚完毕,立即有内务府太监前来,附耳在苏伯言耳边低语了几句。 将手上核对好的单子交给伯玉,苏伯言即举步往隔壁走去,还没进门就看到少女蹲在一座蜀绣屏风前,仰着小脑袋,背影散发浓浓怨念。 “喜欢这座屏风?”嘴角扬起一角,苏伯言上前,负手站在少女背后。 “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的。”哼,小人。不就晚上看了几本画册么,居然用这种方法捉弄她。 试问把老鼠扔进米缸,还把老鼠嘴缝上,何其残忍? 残忍到令人发指。 云鸢歌气鼓鼓的,双手抱臂,觉得男子身上的雪松香都不香了。 忍俊不禁的笑意在头顶响起,登时把她惹得炸毛,“笑什么笑呀?有什么好笑的?” 你看不出我在生气么? 你刚才要是不笑,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 你错失了良机! 我这次要是再轻易原谅你我就是狗子! “不是故意逗你的,”男子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俯身至少女耳畔轻哄,“只是想跟公主待久一些。” “……”云鸢歌动了动,又动了动,然后默默埋头,心底叫了声,“汪——” 少女脑袋半埋在手臂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露在外头,眼底有浸透的水汽,无辜又怜人。 苏伯言便觉心软成泥,声音不自觉放得更低,“你喜欢的,我给你,可好?” 上头!让人傲娇!云鸢歌小眼神往屏风瞟了眼,“我喜欢这个,你也给?” “唔,也给。”他侧头,凝视她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敷衍玩笑意味。 云鸢歌哼哼两声,藏在手臂下的嘴角翘得更高,“我才——”不要呢。 后半截话没能出说来,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鸳鸯戏水?这屏风看着不错,本宫要了。” 骄纵傲慢,高高在上,这声音有点耳熟。 云鸢歌探头往外看去,入目一袭粉霞千水裙,外罩薄纱,女子飞仙髻,满头珠翠。 在她身后跟着两个随侍宫婢,旁侧还有个刚在前厅见过的内务府管事,对女子低头哈腰笑得谄媚。 是林妃。 云鸢歌站了起来,跟苏伯言一块开口行礼。 “见过林妃娘娘。” 林妃笑吟吟走近,“哟,没想到苏公公跟十三公主也在,你们也是来挑东西的?” 说罢又装模作样掩唇低笑,美眸流光飞向苏伯言,“哎呀看本宫这记性,差点忘了明儿宴会由苏公公操持,公公是过来核对物品来了吧?可真是个大忙人。” 苏伯言笑了笑,微微垂头,“娘娘见笑了,苏某确实公务在身。” “公务在身?可我怎么瞧着,苏公公不像在办公务,倒像是在跟公主……打情骂俏呢?” 第329章 你踏马勾引谁呢 云鸢歌耳朵一下滚烫,那种热度又瞬间爬上脸。 甚想说一声就算真是打情骂俏又关你何事。 好在及时冷静。 冷静下来后,云鸢歌再看林妃的时候,就品出了那么点怪异。 林妃虽话里似在调侃两人,但是从进门之后那双妩媚勾魂的美眸一直是落在苏伯言身上的! 哎呀卧槽她这么个大活人就站在苏伯言身边,丫眼睛里居然找不到她的存在! 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瞬间从心底涌将出来,挤得云鸢歌心塞,分外不爽,浑身不爽,哪哪都不爽! 堂堂皇上宠妃,直勾勾盯着我们家苏公公是怎么回事? 盯着就盯着吧,勾勾缠缠的你是什么眼神? 苏伯言长得好看你就能跟狗见着大骨头似的看啊?还两眼冒绿光? “苏公公怎么不说话?不会真让本宫给说着了吧?哎呀这可怎么是好?”那头款款而来的女子,脸上笑容更甚,也走得更近,满身脂粉味已经开始呛人鼻子了。 云鸢歌立即挺身而出,杵在苏伯言面前,又大又圆的眼睛瞪得天真无辜,“娘娘,我还没嫁人呢。你这话说出去,人家可得以为皇室公主云英未嫁就不知检点,损皇室名声不说,苏公公多冤枉啊。” 敲里吗,我挡! 林妃笑容暗了暗,一直落在苏伯言脸上的视线才转了过来,终于把少女看进眼里,“十三公主果然年岁小不谙世事,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本宫跟苏公公相熟,调侃两句而已,哪能真冤枉了他去?” “苏公公不冤我也冤呀,娘娘同为女子,岂能不知女子有些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十三若是坏了名声嫁不出去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怕皇兄不肯继续养我,那我能去娘娘那儿养老么?要是能,十三二话不说立马退了。” 听似天真直白的话,却堵得林妃好一会不言语,那双转过来看她的眸子,里头幽光也开始蒙上一层冷意。 “娘娘玩笑开完了,苏某跟十三公主便先告退了。”气氛僵持间,男子声线淡淡传来,无起伏,荣辱不惊,“不过这座屏风怕是娘娘要不了,娘娘想要礼物,可挑选别的。” “要不了?皇上亲口允了本宫来给自己挑礼物,只要是内务府库房里有的,本宫看中了,就能带走。”林妃眼角挑起,再次看向苏伯言,美眸流光轻转,又媚又娇,“苏公公说的,可不算。” 把云鸢歌给气得,银牙咬得咯咯响。 敲里吗敲里吗啊!说话就说话,你踏马勾引谁呢! 连太监你都不放过,令人发指! 你干脆亲手给我皇兄颁顶绿帽得了敲里吗! 映冬跟伯玉伯安此时也齐齐站在了房门口,只是谁都没走进来,挤在门边上脸抽抽。 “公主就快忍不了了,怎么办怎么办!”急反而是伯安急。 映冬脸虽然抽,姿态却淡定得很,“慌什么,有苏公公在呢。” “就是公公在我才急!哪回公主惹了事,最后不得我们家公公收拾烂摊子!” “……”映冬无言以对。 第330章 谁叫你是羊? 云鸢歌獠牙即将露出。 周围五六七双眼睛看着,表情各异。 更多人的关注还是放在苏公公身上。 之前说让林妃娘娘挑别的礼物的是苏公公,现在娘娘又说了是皇上亲口允她来挑选,苏公公被反打脸了。 以苏公公如今在宫中的凶名,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公公在公主露出獠牙的第一时间,反手将公主拉到身后,唇角轻挑笑意浅浅,“那真不巧,苏某也得了皇上特允,在内务府库房挑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赏赐。” 顿了下,公公又道,“跟娘娘不同的是,皇上对娘娘允的是口谕,对苏某允的是手谕。” 说罢,公公从怀里掏出一纸明黄圣谕,展开在林妃眼前,上面赫然是皇上笔记,末尾还盖了玉玺的戳。 林妃刚才还笑意吟吟的脸,沉了下来,冷冷看着苏伯言。 “娘娘,这次苏某斗胆,待苏某挑完了,娘娘再选自己喜欢的。” “伯玉伯安,将这座屏风抬走,送到十三公主的离风殿。” “还有刚才公主看中的三彩马、珐琅花瓶、八仙贺喜玉雕,一并取了送过去。” 朝着林妃礼貌矜持微一颔首,苏伯言牵着晕晕陶陶的十三公主扬长而去。 林妃站在那里跟被定住的木雕一般,直至身后脚步声已经听不到,才缓缓转身,朝几人消失的方向看去,娇笑声如铃。 云鸢歌此时的感觉,就跟被抽了三魂两魄,整个人迷迷瞪瞪缓不过神。 她还没撕咬林妃呢,苏伯言三言两语就把敌人就地解决了? 怎、怎么这么帅气怎么这么讨人欢喜? 嗷! “不认识路了?要奴才牵着走?”日头西坠,男子在落日霞光中回头,眼角眉梢铺上一层晕暖,眸光含笑带柔。 “……你有圣谕怎么不早说?还故意逗我生气。”云鸢歌控诉,声音软趴趴的没有半点气势。 嘴角快咧上天了都。 “唔——”男子故作沉吟,及后眼波轻转竟似带着些许撒娇模样,“公主不喜欢么?” “……” “!!!” 云鸢歌单手捂着胸口呼吸不畅。 喜欢喜欢喜欢! 你来你来你来! 啊我死了! “扑哧——”低笑声在上空轻扬,苏伯言手指微动,相牵的手转而为十指紧扣,“其实林妃娘娘说打情骂俏,也没错。” 该死的,这货还挠她手心! 云鸢歌再次热血冲闹,原地死亡二次方。 “一个妃子的生辰宴,本是内务府份内要操办的事情,皇上为了膈应我,遂叫我主持。” “想呈一呈帝王威风,偏又心头有惧,所以才给了那份手谕作为安抚。” “便宜公主了。” 三言两语简简单单的解释,又哄得公主小脸爆红,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映冬仨人组走在后头跟隐形背景板似的,麻木到全无表情。 看着被公公乖乖牵着走,还一脸陶醉花痴的公主,映冬颓丧低头。 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就公主这种段位,栽在苏公公手里纯属活该……不是,理所当然。 你不栽谁栽? 谁叫你是羊? 第331章 很好,受到惊吓的不止她一个 翌日便是纯妃生辰宴。 一大早宫里奴才们就穿梭奔忙,可见宴会办得隆重盛大。 身为后宫一员,云鸢歌自然是要参加的。 而且还得送贺礼。 想到要从自己还不算丰盈的库房里拿出一份来送人,云鸢歌就心痛得滴血。 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的时候脸都是臭的。 “公主,只是一份礼物……” “什么叫只是一份礼物?我库房里最不值钱的东西挑出来也能折换上百两银子,寻常老百姓一家子够吃好几年的了。”云鸢歌拧着眉毛,犹豫了下,“要不,再去找几把老干菜?” 映冬,“……”真的,公主,您就饶了奴婢吧。 “王进寿辰您送老干菜,本来就是对立的您得罪也就得罪了,纯妃生辰您还这样,树敌不要紧,打皇上脸您心里真的一点不虚?” 云鸢歌小脸一垮,“算了,你去挑,挑最便宜的、我用不着的、可能一辈子压在箱底不会拿出来的那种。” 小丫鬟连“您”这个字眼都用上了,是真气急了,她还能怎么着? 顺着呗。 再说,打皇兄脸……她手还短了些。 她也不能老给苏伯言招麻烦不是? 公公护着她不容易,她得省点心。 捯饬完毕,带上装贺礼的锦盒,云鸢歌在离风殿走了一圈,挨个看看昨儿进账的屏风玉瓶玉雕三彩马,心里的痛总算缓和了些,这才慢悠悠出门。 “公主,宴会酉时开席。”去往临华殿的路上,映冬重复这句话不下十次。 “知道啦知道啦,不急。”公主每次回答的都是这句,“踩着点去正好。” “现在没什么人敢再跟以前一样看不起公主了。”映冬额角爆了下。 所以公主真的不用踩着点去那么客气。 “可是现在有好多人想跟我攀交情啊。”公主理直气壮。 映冬被怼得偃旗息鼓。 公主说的挺有道理。 酉时将近,云鸢歌说踩着点到,就是真的踩着点。 一刻不多一刻不少。 还在殿门口就能听到里面言笑晏晏。 因为纯妃是后宫妃子,是以她的生辰宴,请来的全是女眷。 有各世家千金,也有各官家夫人,在宴席开始之前,乌泱泱一大群人坐在临华殿主殿,跟坐在主位的纯妃攀谈。 很是融洽的气氛。 云鸢歌走进殿内,整个大殿莫名静了一瞬,及后纷纷传来众女眷行礼问安的声音。 “督察院御史之女杨玉玲见过十三公主。” “司运使府江孟氏见过十三公主。” “光禄寺严府严兰氏见过十三公主。” “左督使府……” “骁骑将军府……” 一连串的前缀,砸得云鸢歌懵逼,站在大殿门口愣了好一会。 里头在座的女眷全都站起来了,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整得她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样。 云鸢歌下意识抬眸往主位看去,纯妃还坐在那里笑着,只是笑容明显变得僵硬。 云鸢歌顿时安心了,很好,受到惊吓的不止她一个,那她就不怕了。 朝众人浅浅一笑,云鸢歌淡然点头,“免礼。” 第332章 众星拱月的月 免礼过后,殿里人群又动了动,将最前面靠近主位的位置空了出来。 拱云鸢歌上座。 这种待遇,两辈子头一回。 云鸢歌淡定过去坐下,一点不飘。 身为苏公公头号狗腿子,别的东西没学到,装逼这回事手到擒来。 就一个准则,人怂我不怂,怂了也装不怂。 总之,面上一定要镇定自若,要云淡风轻,要稳如老狗。 间隙,云鸢歌还暗戳戳朝身后瞟了一眼,想看看小丫鬟的反应。 “……”小丫鬟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稳得一批。 他妈哒,比她还能装。 不愧是她的心腹。 “十三妹妹怎么这会子才来,刚刚我们还提起你,大家伙都想找你聊聊天,结果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正惋惜呢。”纯妃表情只异样了一瞬,此时已经恢复过来,看着坐在她下首的十三公主,弯唇调侃。 闻言,云鸢歌轻弯了下眉眼,做无辜状,“不是我不想早点来,只是刚才那等阵仗娘娘也瞧见了,我要是真来了,岂非喧宾夺主么?放在平日倒是无所谓,今儿是娘娘生辰,我哪能抢了娘娘风头呀?真要那样,皇兄得第一个罚我了。” 小姑娘十五六岁尚未完全长开的模样儿,眼角眉梢还带着稚嫩,这般说话的时候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撒娇,话好听不好听的也让人气不起来,甚至心头微微发软。 不少女眷轻笑了开来,只觉得公主这模样儿有趣,跟传闻不太相符。 也有怀了别样心思的,但是不管什么心思,在眼下这等场合,也没人会开口去扫一个小姑娘的脸面。 何况这个小姑娘,已经不是当初人人可欺的鹌鹑,她背后站着苏伯言。 荣威侯府的下场谁敢忘记? 就是此刻跟她们一块坐在侧座的,从侯府千金降为伯府千金的穆念晴,曾经想要算计十三公主那位,不也正面带微笑应和着十三公主么? 当即便有人开口,“没想到十三公主说话如此有趣,看来以前那些传闻当真不可信。要是早知十三公主这般好性情,我等早就结交了。” “就是啊,都说眼见为实,看来确是如此。” “虽然公主来得迟了些,不过无妨,待会咱们坐一块,今儿怎么的也得在娘娘生辰宴上沾沾公主的光。” 纯妃笑盈盈的,视线不着痕迹环视一周,眼底闪过暗芒。 在云十三来之前,所有人嘴里恭维的还是她一个。 云十三来了之后,众星拱月的那个月就落到了云十三头上。 这些人此刻想着讨好云十三,连她们两个之间曾经的罅隙也诈做不知了。 水袖之下,纯妃尖利指甲刺痛掌心,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捧高踩低由来如此,她是见惯的。 云十三,终有一日她要对付。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她曾经摔进泥泞,吃尽了被踩在泥里的苦头,是以,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人身上,摔两次跟头! 她不急。 不能急。 第333章 云十三丢人不要紧,她不能丢人 “别说你们想沾十三公主的光,就是本宫也想啊。日后空了,本宫定要私下里跟十三公主取个经,怎么样才能让自己那么讨人喜欢。” 纯妃毫无违和的加入这个话题,整个临华殿上氛围立即更加热闹。 云鸢歌笑眯眯的,掏出带来的锦盒,让映冬呈上,“再给我戴高帽,我也拿不出更好的礼物了,这个是我好不容易搜罗出来的,小小心意,娘娘莫要嫌弃才好。我知道皇兄极宠娘娘,临华殿里是什么都不缺的。” 戴高帽嘛,她也会,夸别人两句罢了。 这种场合,要的就是虚伪。 “好不容易搜罗的?”接过锦盒,纯妃顿了下,笑问。 她不太想打开这个锦盒,她怀疑里面是把老干菜。 前司礼监掌印王进生辰宴上的事情,她是有所耳闻的。 云十三不管有钱没钱,她都抠门,对不喜欢的人尤其抠门,而且不要脸。 多拿不出手的礼物,她都敢送。 “真的,可费心思了,所以娘娘钱万别嫌弃昂。”云鸢歌肃着小脸认真道。 她真的是费尽心思用心搜罗的,想在小山高的库存里找出一件最不值钱的,不容易。 “心意到就好,本宫不嫌弃。”纯妃到底把锦盒递给了随侍的嬷嬷,没打开。 这是她的生辰宴,云十三丢人不要紧,她不能丢人。 看到她的动作,十三公主眼中闪过遗憾,纯妃更加确定自己做得正确。 及后好大一会功夫,十三公主的眼睛都不停往自己的锦盒上扫。 纯妃怎么不拆开来看看呢?她好容易才送人上百两的礼物,打开给众人看看,给她挣个面子不行?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能看了。 上百两啊,心好痛! 介于十三公主小脸上表情太多太扎眼,坐得远些的名媛们暗中交流眼色,纷纷猜测公主在想什么。 “公主一直盯着那个锦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十三公主说话做事常常出人意表,总之我们只管应和就是了。” “我来之前我爹娘特地叮嘱了我几次,宴会上不管十三公主说什么做什么,都需好生礼待。……水涨船高,今非昔比啊。” 又是一轮眼神交流,名媛们脸上再次端出完美的微笑,点头,说对对对是是是,完事了。 只要不出幺蛾子,只要不得罪云十三,就是好事,回去了不定还能得爹娘一顿好亏。 有些话这种场合实在说不出口,她们好些人出门的时候,长辈都再三告诫,惹了云十三的,就别回来了。 免得跟当初穆小姐一样,给家族带回大祸,那样还不如死在外边呢。 也算是给家族做了贡献,死得其所。 “十二公主到——” 唱报太监一声唱报,殿内又静了一瞬。 最高兴的莫过于云鸢歌。 人生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是你坐在热闹中心,找不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 云十二来了,她终于不孤单了。 十二公主云鸢容的到场跟以往每一次相同,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丫顶着掉色盘一样的脸,穿金戴银,就差没在脑门上刻下“我有钱”三个字。 第334章 老娘这叫压轴出场 云十二行事风风火火,进来后先献礼。 “娘娘,今儿你生辰,我特地给你打造了一柄鹤首,跟送给皇兄的差不多贵重,成双成对。” 说罢,十二公主就把手里拎着的棒槌呈了上去,连包装的锦盒都没有。 也是以大家伙能完美看清鹤首的样式。 形如棒槌,顶端是只老鼠,歪着脑袋警惕状,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贼眉鼠眼,栩栩如生。 “娘娘生肖为鼠,我专门叮嘱了金玉行的雕刻师傅,把鹤头雕成鼠的形状,娘娘,这条鹤首非你莫鼠。” 刚才还有嗡嗡声的大殿,像是被突然按了停止键一样,安静得死寂。 纯妃凝着十二公主,慢慢将礼物接过,红唇轻启,“十二公主有心了。” “这是我花重金打造的,就为了能配得上娘娘高贵的身份!娘娘喜欢,那我就开心了哈哈哈!” 云鸢歌坐在旁侧单手捂脸,把压抑到抽搐的小脸掩在手心下面。 不能笑,好辛苦。 云十二简直是个人才,跋扈无脑的人设装得入木三分,仗着人设在这里,说的所有话都能被人理解成无脑所致值得原谅,谁计较谁就是气量狭窄,这才是装逼界的楷模啊。 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献礼完毕,丫直直往云鸢歌的方向走,嚣张跋扈鼻孔看人,自带气势。 不用她开口,原本坐在云鸢歌旁边的名媛自己乖乖走人,让出了座位。 云鸢容一屁股坐下,然后挨个拨弄她十根手指头戴满的指环。 炫富。 “我看到了啊,脸都憋得变形了,想笑就笑呗忍什么忍。”斜眼瞅着云鸢歌明显憋红的侧脸,云鸢容冷哼。 云鸢歌不跟她一般计较,“你怎么现在才来?宴会马上要开始了都。” “你懂个屁,老娘这叫压轴出场,压轴的才是重角,懂么。” “……”她就不该跟这货搭话,太二。 “诶,鹤首,看见了没?”等了会,没得来应和,云鸢容也不恼,歪着身子跟云十三咬耳朵,话里隐含得意。 “看见了,鼠嘛。” “啧,你没看出精髓,姐告诉你,姐让人雕的,是阴沟里的老鼠,跟她很配。” “……”有种你大声说一遍试试?忒坏了!云鸢歌眼睛笑成一条缝,“要是她找你麻烦,我让苏公公给你撑腰啊。”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听说她以前欺负过你,姐是给你出气知道不?我有难你要是不管我,老娘恨你一辈子!” “不敢不敢。” “乖。” 云鸢容心情大好,这场生辰宴最大的收获就在这里了。 苏伯言宠云十三,她搞定云十三,就等于搞定苏伯言。 下半辈子基本安稳了。 聪明如我。 酉时至,宴会开始。 姐妹两被安排在同一张宴桌,跟其他几位身份最高的世家名媛坐一块,当中有伯父千金穆念晴,还有谢府大小姐谢暖玉。 见状,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挑眉。 有意思了。 京城上流圈子里谁不知道穆念晴跟谢暖玉已经撕破脸皮,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又跟两位公主有所牵扯,四个人恰好被安排在一块,看来看着安分的纯妃到底还有不够安分。 第335章 真是亲姐 宴席刚宣布开始,上了酒菜,谢暖玉就先执起酒杯,“眼下十二公主、十三公主都在,暖玉想趁此机会,请两位公主做个见证,我在这里亲自给念情妹妹赔个罪。” “当初的事情实非我所愿,只是暖玉身为内阁女子,对念情妹妹的困境有心无力,没能帮上忙。” “事已至此,如今妹妹也已经平平安安,我说再多也像狡辩。不管妹妹原不原谅我,我都当说声对不起。” 说罢,谢暖玉先饮了三杯,最后一杯还被呛着了,咳个不停,饶是如此,依旧直直望着穆念晴。 眼底愧疚满的要溢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遭,满桌子人谁都没出声,这方安静跟周围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云鸢歌跟云鸢容也没有说话,一同安静坐着,一同左手支颌,一同亮着眼睛,表情动作神同步。 所有人都在看谢暖玉,也在看穆念晴。 当初穆念晴求助谢暖玉,现场如何没有第三者知道,但是事情过后,穆念晴再次回到贵族圈子就开始处处针对谢暖玉,俨然仇敌的姿态。 不少不明内情的人都同情谢暖玉。 荣威侯府犯了那么大的事,结局板上钉钉,谁敢出手帮忙给自己惹一身腥? 再者谢暖玉也仅是谢府大小姐,当官是的她祖父,不是她本人,她帮不上忙也无可厚非。 于是穆念晴的针对在众人眼里就成了无理取闹。 哪怕她是伯府千金,身份依旧高出众贵女一截,也因此举败了不少人缘。 穆念晴冷眼看了眼咳得娇弱堪怜的谢暖玉,然后转头看向云鸢歌,“十三公主,若我不想原谅她,该当如何?” 云鸢歌,“???”问我?关我什么事? 我只想安安静静吃个瓜。 但是穆念晴一直看着她,等不到回答不罢休的模样,还把周围人的视线都拉到了她身上。 云鸢歌,“……”逼她得罪人不是?她是鹌鹑啊,她不擅长啊! “嗤!这话问得好笑了,你不想原谅就不原谅呗,多大事啊?还来问云十三意见,她又不是你娘,非得教你怎么着?”嚣张跋扈,盛气凌人,非云十二莫属,“再说了,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跟我们可没关系,该怎么办怎么办,昂。” 云鸢歌暗戳戳在桌子底下掐云十二大腿,姐,你是我亲姐! 立即的,云鸢歌手背就被云十二掐出一小片红肿。 真是亲姐。 “十二公主教训得是。”穆念晴笑了笑,复转向谢暖玉,“当日谢大小姐字字珠玑言犹在耳,念情不敢再高攀谢大小姐,免得他日再临谢府,脏了谢府门前的地儿。所以,还是不原谅的好,也免得念情再出什么事情求到谢大小姐门前,还得劳烦大小姐费心教导看门的奴才。” 喝!周围有倒抽气的声音。 这话里信息大可大了。 那天什么情景没有人看见,在圈子里流传的相关流言也是偏向谢暖玉,没想到里头别有内情。 不少人看谢暖玉的眼神悄悄变了。 能说出那种话,跟谢大小姐人前的模样可不相符。 云鸢歌跟云鸢容也微显诧异,不过云鸢歌更诧异的是穆念晴的应对。 “姐,你不是说穆小姐是京城里唯一一个嚣张跋扈能跟你比美的?人家现在比你有脑子。” “你什么意思?” “你看看人家经一番波折,成长多大?你呢?眼睛长好了没?” “你踏马的,给老娘滚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第336章 你没人宠着,说了你也不懂 姐妹俩掐起,对面谢暖玉被穆念晴讽了一顿,表情竟然丝毫未变,只是笑容变得苦涩又无奈。 “到底是我身不由己所致,念晴妹妹不原谅我也是应当。” “既是我错在先,你如何对我我也没有怨言。” “只希望念晴妹妹有一日能理解我的苦衷,你我能再回到往日情谊。” 云鸢歌注意到,本来投注在谢暖玉身上的异样眼光又变了。 不过三言两语,谢暖玉就扭转了自己凉薄心狠的形象,变成了有难言之隐的白莲,而穆念晴,则成了她隐忍包容的任性小妹妹。 当然,在场都是人精,态度改变这么快,归功于二位平日人设太深入人心。 垂下眸子懒懒拨了下面前的杯碟,云鸢歌轻叹,她想苏伯言了。 这种跟一堆女子扎堆,听她们打言语机锋的感觉太难熬了。 后宅女子的修罗场,总结成两个字,就是——嘴炮。 靠嘴炮论输赢,且乐此不疲。 唉呀妈呀。 苏伯言就从来不干这样的事,段位太低,她们家苏公公想对付谁,直接往家破人亡了整,干的是实事。 抬起小脑袋,云鸢歌四处打望,希望能在周围香风鬓影中发现某公公身影,还真给他找到了。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开宴片刻,又是一声太监唱报。 真正压轴的人来了,皇上皇后并肩而来,众女眷纷纷起身行礼叩拜。 云鸢歌福身行礼前,眼尖瞄到了她家苏公公,就走在皇上皇后后面。 一身暗红色的曳撒服,走在后头也不掩其锋芒。 皮肤白皙,五官俊美,表情淡得格外勾人。 好看,腿软。 心里刚才的烦躁也随着那个身影到来,奇异的消散。 云鸢歌低着头,嘴角无意识弯起。 视线低垂,能清晰看到那抹暗红走近,经过,在越过她面前的时候不可察的顿了下。 云鸢歌又被掐了,耳边是云十二的嘲笑,“矜持点,嘴角咧到耳根了,你踏马——” 至于么?! “你没人宠着,说了你也不懂。” “……”呵,你就炫耀吧,你尽管炫耀。 谁要是酸了谁是狗。 皇上皇后亲自来了纯妃的生辰宴,给足了纯妃面子。 平身落座后,女眷们的视线便若有似无绕在纯妃跟皇后之间,八卦意味浓厚。 至于之前伯府千金跟谢府大小姐那点恩怨,跟眼下比起来完全就像开胃菜,小事不值一提。 云鸢歌也八卦,坐下来后两眼晶亮亮的看着跟皇上并排坐在上首的皇后,看着看着视线就慢慢偏移,最后黏在了站在帝后身边的苏公公身上。 好在所有的注意力也都在那边,没人看见她这副花痴的样子。 云鸢容撇撇嘴,她云十二从今天起,生平最恨狗粮。 总有一天,她也要成为产粮人,天天喂狗。 帝后到来,又是一番面上的言语应酬,人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这种场合,站在帝后身侧的人惯例安静沉默,却又不同以往的让人难以忽视。 苏伯言这个人本身,站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 第337章 都是狗东西! 下方有一道视线过于灼热,苏伯言半垂的眸子缓缓抬起,将那道视线攫个正着。 被抓了包,少女不心虚不说,小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就差没挥着手朝他摇尾巴了。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苏伯言面上如常,然常年抿着的唇角微微翘了一角。 少女隐形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一直暗中偷窥的众人,“……” 只觉遍地是狗粮。 “苏伯言。”昭帝突然侧头唤了声。 苏伯言上前两步,“臣在。” “今日生辰宴是你操办主持的,来的虽然都是女眷,你也需叮嘱下面奴才,务必不能怠慢。另外朕身份多有不便,场中众位还得你替朕多多招待。” 纯妃也看向苏伯言,浅笑吟吟,“蒙皇上皇后厚待,本宫第一次举办生辰宴,有诸多不懂的地方怕要见笑了,有劳苏公公从旁协助,多谢。” “既有皇上吩咐,这便是臣份内之事,当不得谢。”苏伯言淡道。 因着席位离上首不算远,云鸢歌把三人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笑脸迅速敛了下去,差点没把鼻子气歪。 这几个不要脸的,欺负她家苏公公。 堂堂皇帝,九五之尊,为泄一己私愤让苏伯言负责招待女眷,说什么自己身份多有不便,不就强调你是男人苏伯言是太监么?气量之狭小,手段之龌龊,简直贻笑大方! 还有纯妃,啊呸!狐假虎威的东西!也只有这点子手段拉踩苏伯言了! 堂堂副掌印,曾经看都不多看你一眼的人给你办生辰宴,长你脸了啊? 小人一个! 云鸢歌端起手边杯子,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一饮而尽。 呛得眼泪直飙,小脸皱巴成一团。 哪个小人不干人事,给她倒的烈酒! “小十三,滋味怎么样?够劲儿吧?”旁边女子非常嘚瑟。 “云十二,你给我等着!” “有本事你来,”云鸢容把整个酒壶提了过来,duang一声放在两人面前,“给你机会报仇,有种就把胆子拿出来?” 看着那壶烈酒,想想刚才入喉的滋味,云鸢歌很有骨气把眼神挪开,“你给我等下次!” “怂包。”让你给老娘塞狗粮! 怂包云鸢歌擅忍,所以对这个好久没再听到过的词,她完美忍下了。 烈酒入喉的滋味不好受,随着酒液入腹,一股火热从丹田回冲脑门,迅速把如玉小脸烧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鸢歌感觉自己眨眼睛的动作开始变慢,视线所到之处,处处重影。 她们家苏公公呢? 嗯? 怎么不在上面站着了? 狗皇帝,狗女人,以前欺负她就算了,今儿还当着她的面欺负苏伯言。 “都、都是狗东西!”冷笑一声,云鸢歌眼神凉凉看着上首言笑晏晏的两人,细白手指举起就要往那个方向点。 “!!!”云鸢容胆儿都要破了,眼明手快一把把少女手指抓住拽了回来,咬牙低喝,“卧槽云十三你疯了!” 皇帝是能随便指的吗? 众目睽睽的你敢手指皇帝,还嚷嚷狗东西,苏伯言都救不了你! 第338章 十三公主这是醉了? 视线落在云鸢歌通红小脸,再看她找不到焦距的眼睛,云鸢容一个头两个大。 要知道一杯烈酒就能弄倒云十三,她绝对不会给她倒那杯酒。 开个玩笑完了剩下她一个在这里心惊肉跳。 妈的她整的是云十三还是她自己? “十三公主这是醉了?”同一桌席,很快有人注意到十三公主异样,谢暖玉浅笑着问。 “是啊,小姑娘不胜酒力,谢小姐有什么想法?”云鸢容说话从来不知道客气跟委婉两个字怎么写。 她就喜欢直来直去的怼。 众人也习惯了她这样说话的方式,所以并不觉有什么。 “十二公主莫要误会我,只是宴席刚开始,皇上皇后也才刚来,十三公主这就醉了总归不太好,暖玉有些担心罢了。” “她跟你不熟,你担心她干什么?担心你自己吧,你跟穆念晴的恩怨解不清楚,名声还没回来呢。” 饶是谢暖玉擅伪装,听到这种话,眼底也浮出冷意,幸而又被她立即压了下去。 她了解云十二为人,这种情况下,要是她还要再多话,只会被挤兑得更彻底。 穆念晴没说话,嘴角淡淡弯着些许弧度,垂着眸子慢慢品饮烈酒,乍看过去那样的表情,竟然跟谢暖玉平日里待人的表情极为相似。 曾经怼天怼地嚣张跋扈的人,经了大起大落之后,也学到了属于自己的保护色。 云鸢歌还在挣扎,妄图把自己的手指解救出来,朝上头不顺眼的人挨个指过去,“云十二,你抓着我干什么,我手痒,你给我放开!” “哟?这是还清醒着呢?”云鸢容气笑了,还能认出她是谁,看来还有神志,云鸢容反手啪的盖在某人脑门,“还醒着就给老娘消停点!我手比你更痒!” 脑门上微微疼意慢了半拍才传达到位,云鸢歌伸手摸摸脑门,立即委屈了,“苏伯言,苏伯言呢?我姐欺负我!” “……”草!云鸢容狠狠闭眼,日后但凡宴会她要是再跟云十三这个二货坐一块她就是狗! 他妈的混了这么久,自从被云十三缠上后她天天给自己立毒誓! 虱子多了早就不痒了! 同桌席的人,乃至坐在附近的人,本来还一副想要看醉酒公主好戏的姿态,结果一听到公主嘴里嚷嚷出那个名字,每个人都以最快速度收回了看戏的目光。 个个坐姿端正无比,目不斜视。 云鸢歌对人的视线极为敏感,哪怕是半醉了,那种感觉也没减退。 感觉身上好像一下清净了,尚扬着脑袋疑惑,“嗯?没人了?” 话音刚落,一股熟悉的冷香便从后方袭来,混在酒菜香气中,淡淡的钻入鼻腔。 云鸢歌登时一喜,眼睛弯成月牙,扭头便函,“苏伯言!” “嗯,公主饮酒了?”男子就站在她背后,带着虚虚的重影,由上俯视着她。 暗红色冷艳,虚影中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冷艳之上钻出来霞光,攫了十三公主的魂。 “喝了、一点点。”迷迷瞪瞪,十三公主傻笑着答。 随后轻轻一声铛响,男子俯身弯腰,长臂于她面前桌上放下一只玉碟。 第339章 臣,甚喜。 “公主酒量浅,莫要贪杯,菜色若不和胃口,便吃些水果。” 男子言语淡淡,恍若平常。 所有人视线皆落在那只玉碟上,酸了。 玉碟不大,两个巴掌大小,上面拼了个果盘,全是时令新鲜蔬果。 有岳阳荔枝,湖州蟠桃,宜城王李,湘南黄杏…… 全他妈是贵族圈子想买都没办法立即买得着的珍物! 贵不说,还产量少! 苏伯言一拿拿出个什锦果盘,你酸谁呢! 云鸢容话里都酸气冲天,假笑,“苏公公,怎么就拿来一碟子?我们的呢?” 苏公公歉意笑了笑,“抱歉,这并非菜单上拟定的果点,所以只有一碟。” 云鸢容,“……” 众人,“……” 就连在上首的帝后及纯妃,都于此时停下了交谈,齐齐看向这边,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 并非菜单上拟定的果品,你拿出来了,且只拿出一碟。 你不如干脆直言这是你特地单独给十三公主准备的,只有她有? 在纯妃生辰宴上这么拉仇恨,你心虚不心虚? 苏公公不虚,低头对一直看着他傻笑的少女又交代了句,“慢慢吃。” 然后苏公公走了。 他身后一小片空间静得落针可闻。 “啊,这些都是我喜欢的果子耶!好好吃!” “连黄杏都有?嗷!苏伯言怎么这么好!” “我死了我死了,云十二我死了!” 目送苏公公离开后,云鸢歌立即转向自己面前的玉碟,吃得满嘴留香。 至于见者有份这东西,云鸢歌想都没想。 她就是这么小气。 “云十三,我警告你,别再喊我。”云鸢容呵呵,视线停在那些果子上,“就算你叫我一起吃,我也不想理你!” “放心,我不会叫你一起吃的。” “……”尔是人? 连续被扎刀,自然也是有人心头不爽利的,等缓过神后,就一直暗戳戳盯着上头。 只等君王一怒,苏公公伏诛。 在天子面前给公主开小灶,这么明目张胆胆大妄为,岂非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怎么可能忍! 必然有好戏看。 “苏伯言,”果然,皇帝沉下了脸色,冷冷看向苏伯言,“此为纯妃生辰宴,各桌各席宾客用度当是一样的,你此等作为,可有将朕跟纯妃放在眼里!” “皇上息怒。”站在皇帝面前,苏伯言微微垂首,不紧不慢,自若淡然。 “纯妃娘娘生辰宴,各桌席宾客用度皆相同,每桌菜单亦给皇上过目过,皇上可着人查对。” “至于那碟果盘,是臣自掏腰包采买赠予十三公主,乃个人所为,跟娘娘生辰宴并不冲突,亦未违反宫规。” “这就跟女眷们参宴时自己备些喜爱的干果点心带进来,宴会前后自己吃了打发时间是一样的。此有前例,皇上明鉴。” 宴场一片沉默。 安静得有点渗人。 皇帝的脸黑了青,青了紫,半晌后朗声一笑,“朕跟苏公公开个玩笑罢了。不过苏公公在这种场合还特地给十三送珍果,看来你跟十三交情极好并非只是传言。” 苏伯言唇角轻勾,垂眸,“十三公主单纯赤忱,臣,甚喜。” 第340章 这怎么是错话了?这是真话 本就安静的大殿更加安静。 苏公公一句甚喜,当着众宾客的面,当着天子的面,堂而皇之说了出来,震得所有人惊诧的同时也无法反应。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在场没人不知道苏公公跟十三公主交情甚笃,有苏公公照拂,十三公主今时今日身份地位也早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私下里交情好是一回事,把喜爱之情拿到明面上来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这么多年以来,苏伯言身边连个稍显亲近的朋友都没有,可见此人性情孤冷薄凉,这样的人说出“甚喜”二字,跟广而告之“我喜欢她”有什么区别? 这太暧昧了! 尤其苏伯言是宦官!是太监! 手握权柄再大,再有能力,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他这句喜欢,是以什么身份立场说出来?又有何目的? 总不能真的打着主意要把十三公主收入囊中吧? 荒谬!史无前例!绝对不可能! 昭帝坐在那里,神色阴沉冰冷,看着苏伯言的眼神暗的不透光。 即便的离得远些的人,都能感受到皇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人人紧绷了神经,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场面,等待着天子之怒。 也有很多人视线在十三公主身上转悠,想看看十三公主是什么样的反应。 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捧着玉碟吃得正欢,对周围紧张气氛恍若未觉。 云鸢容气得脑阔疼。 “云十三,先别吃了,苏公公可能说错话了。”凑到云鸢歌旁边,云鸢容压低了声音提醒,不无担心。 苏伯言虽然权柄渐大,但是这种场合里不给皇上面子,并非好事,更甚有挑衅的嫌疑。 皇上不定能忍下来。 “说错话?”云鸢歌疑惑,满脸懵懂,“说错什么话?甚喜么?这怎么是错话了?这是真话。” “我跟苏伯言可好了,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认识的人里我最喜欢他。” “皇兄,我也甚喜苏伯言。” 说罢云鸢歌还把手里玉碟捧起来炫了一下,上面摆放漂亮的珍果红人眼。 这是物证,证明她跟苏伯言可好了的物证。 满殿,“……” 而昭帝,黑沉的脸色僵硬片刻后,肉眼可见缓和下来。 刚才那般,其实他骑虎难下。 按照本心他自然恨不得让苏伯言死。 但是苏伯言如今的声势权柄,又绝非他能震慑拿捏。 他要是眼下发难,场面定然难看,甚至很可能让他更加下不来台。 云十三一番懵懂单纯的话,反倒给他解了围。 心念电转,昭帝朝云鸢歌看了眼,小姑娘玉白小脸微醺,还染着淡淡绯红,水眸迷蒙,显然还在半醉酒状态,捧着玉碟吃果子的模样可爱娇憨。 没人会觉得这样的小姑娘,她说出来的话是经过深思斟酌的。 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更真实可信。 “原来苏公公跟十三之间是好友之谊。十三年小,性情天真,能得苏公公如此喜爱倒是她的福分。”昭帝朗笑,直接把“甚喜”二字划到了好友之谊。 第341章 投诚 皇上一笑,满殿紧张氛围立即消弭无形。 神经紧绷了一路的女眷们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言语之间纷纷附和。 一场即将爆发的危机就这么轻轻松松揭过去了。 苏伯言已经重新回到帝后身侧垂手而立,身子半侧,视线越过半空,落在吃果子的少女身上。 少女笑眯眯的,捏起一颗黄杏朝他晃了晃,随后咧开小嘴,嗷呜一口在黄杏上咬出一圈牙印子,末了还摇晃着小脑袋冲他得意的笑。 苏伯言神色不动,唯有眼底笑意加深。 身为今日生辰宴的主人,纯妃跟帝后做一席,侧方下座。 这个位置她看不到苏伯言的表情,但是能看得见十三公主的一举一动。 居然当着皇上的面,眉目传情? 纯妃面上笑意浅浅,捏着酒杯的手指用力至指骨泛白。 “纯妃妹妹今日生辰,本宫也当送上一份贺礼,”在她分神间,皇后突然开口,“李嬷嬷,将礼物呈上。” 对上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纯妃心头当即一凛,忙起身亲自将礼物接过,然后郑重其事交给随侍嬷嬷,“纯妃多谢皇后娘娘。” “用不着客气,你既为后宫妃子,跟本宫也是自家姐妹了,日后以姐妹相称吧。”皇后轻扬唇角,笑意不达眼底,“遥想半年多前,妹妹尚还是本宫身边女官,没想到半年多后你我能够同坐一席,这也算是天大的缘分了,妹妹说是不是?” “纯妃不敢!”纯妃站起来之后就没敢坐下,刚才分在十三公主身上的心神此时也全部收了回来。 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对付苏伯言及云鸢歌,而是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么她首先要解决的障碍,是皇后跟林妃。 “不管以前抑或以后,在纯妃心里,对皇后娘娘的尊重钦佩都不会改变,除了皇上,在我心里唯皇后娘娘最重!” 在所有人注视下,纯妃后退几步,拎起裙摆跪了下来。 满殿震惊。 云鸢歌跟云鸢容对视一眼,视线全落在纯妃身上,眼底不无讶异。 这跟她们之前的想象不符。 纯妃赶在千秋节之前举办生辰宴,她们一直以为纯妃是为了跟皇后别苗头,彰显自己在皇帝心里受宠的地位。 但是眼下看来,不像,或许有什么地方她们想错了。 满场里最淡然的唯有苏伯言,见着纯妃的动作,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似毫不意外。 “近来宫中屡有传言,说纯妃盛宠在身,要跟皇后娘娘及林妃娘娘抢风头。” “妾身听闻传言后不甚惶恐,几次想亲自跟皇后娘娘解释,又担心言有不歹。” “是以妾身才会同意举办这次生辰宴,目的并非为了跟皇后娘娘争抢什么,而是想借此机会当众表明立场。” 纯妃跪地行礼,恭恭敬敬,恳恳切切。 “妾身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皆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一日为主,终身是主!也请皇上及在场众位做个见证,有违此事,妾身愿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哗——”纯妃话音刚落,大殿立即沸腾。 没人想得到,纯妃会当中立下这样的毒誓来证明立场。 她这是在向皇后娘娘投诚! 只要皇后娘娘点头,从此以后,纯妃就是皇后娘娘的人了! 第342章 妖精,等着挨打吧 别说在场其他人,皇后也被纯妃这一遭突如其来,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上,您看这?”皇后转头,问昭帝。 昭帝朗笑,随意摆摆手,“这是后宫之事,自凭皇后定夺,朕不插手。” 皇后眼眸深了几许,看向下方,“以本宫马首是瞻,一日为主终身为主。你想好了?” “求娘娘成全!” 云鸢容叹为观止,“啧啧啧,想不到啊,这才是真的高手,听听,光是后面那句求娘娘成全,就是给皇后送足了面子。没想到啊,我有点佩服纯妃了,这拍马屁的境界比你高太多。” “是啊,第一女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本公主甘拜下风。”云鸢歌也惊叹。 论说话的艺术,纯妃是当中佼佼者。 尤其失败过一回之后再爬起来,这货好像还进化了。 是个人物。 要小心警惕。 她们两个凑在一块咬耳朵,其他在场宾客之间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不少人同样交头接耳。 就连谢暖玉也有些按捺不住,笑道,“以前常听人赞纯妃娘娘心窍玲珑,长袖善舞,今日亲眼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很多话,这种场合不能明说。 但是谢暖玉背后的意思也很是明了。 纯妃向皇后投诚,此举极为聪明。 因为皇后一定会答应。 后宫妃子之间争宠是必然,手里多一个自己人得皇上宠爱,对皇后来说是好事。 就跟大家族里当家主母会将陪嫁丫鬟抬举为夫君的姨娘,借此巩固己身地位揽住更多权利一样,纯妃表态后就等于成了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 纯妃能为她打压后宫其他争宠的妃子,能为她收拢皇上的心。 而皇后要做的,只是给纯妃一个宠妃地位罢了,何乐不为? 反正后宫佳丽三千,不是有这个宠妃就是有那个宠妃冒出来碍眼,还不如把自己人放到那个位置上。 如此她也能多一个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棋子。 云鸢歌撑着小脑袋看上座更为和谐的画面,无声低叹。 从今儿起,后宫形势又要起变化了。 以前是皇后跟林妃联手压着纯妃打压。 今日过后,该是皇后跟纯妃联手压着林妃打压了。 这场生辰宴林妃托故没来参加,等听到消息后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感想。 想想那个画面,云鸢歌转瞬乐起来。 她可没忘了内务府库房里发生的事情。 呔!让你盯我家苏公公跟盯肉骨头似的!妖精,等着挨打吧! 我看你以后还有没有心情觊觎苏公公美色!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云鸢歌对林妃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林妃将要跟纯妃对上,于她而言等同狗咬狗,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两个都觊觎或者觊觎过苏伯言。 呵。 这场宴会,参宴的人心满意足。 因为吃了足够多的瓜。 已经隐约登上第一宦官之位的苏公公苏伯言,当着皇上的面承认对十三公主甚喜。 十三公主又当着皇上的面嚷嚷对苏公公甚喜。 今日举办生辰宴的纯妃娘娘,顶着宠妃的名头当众对皇后娘娘俯首投诚。 这些是明面上的。 掩盖在面纱下的不能为人道的东西则更多。 第343章 苏伯言跟纯妃没交情! 比如那碟子重金难买的连皇上都没吃着只有十三公主独有的珍果,足以看出苏公公对十三公主的喜爱程度。 比如皇上跟苏公公之间的暗涌,到头来还是苏公公更胜一筹,皇上自己给自己递了下台阶,也不敢跟苏公公直接对上。 比如后宫的天色要变了,曾经能跟皇后一别苗头的林妃娘娘,今日之后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这些瓜足够一众贵族女眷们品上好长时间,接下来的日子大抵不会太无聊了。 …… 离了临华殿,云鸢歌跟云鸢容混在人群中缓缓往外走。 烈酒的酒意虽然已经散了不少,但是还有残留,云鸢歌走路没能走直线。 “映冬在外面等你么?要不我送你回去?”看着走得左脚别右脚的人,云鸢容啧了声。 “不用,你以为我醉了?我要是醉了我能这么清醒?我认得你,你是云鸢容。”少女呵呵一声,把云鸢容拱开,“别跟着我。”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殿外,然后云鸢歌走到门口旁边一些的位置,站着便不动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这次又没带映冬出来?”云鸢容环视周围,找不到映冬的影子。 “宫里宴会我都不带她,又不能带她进去吃香喝辣,光让她在外头等着不是馋她么。”云鸢歌摆摆手,再次赶人,“我没醉,你赶紧走人,我在这歇会。” “这是纯妃的地盘,你要歇也等回去了再歇,我送你回去。” “哎呀说了不要,你怎么那么烦呀,我要等苏伯言!” “……”云鸢容咬牙切齿。 踏马的用得着十二姐,用不着你别烦,她再管这个白眼狼她就是狗! 云鸢容气得拂袖走人,完全不承认自己已经狗过几十回。 她一走,云鸢歌立即躲到不远处花圃后头,只探出个小脑袋直愣愣守着大殿门口。 宴会已经散了,皇帝还没走,苏伯言也没能直接走。 她在这等着能等到苏伯言。 至于为什么要躲起来,当然是为了不崩人设。 她亲口说的好朋友,好朋友要清白。 不能被皇帝抓到把柄。 半个时辰后,云鸢歌千盼万盼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临华殿大门口,她也已经被蚊子咬得满头包了。 还不能立即冲出去跟苏伯言诉苦撒娇,都怪狗皇帝,你留你就留,你拽着苏伯言一块留做什么? 苏伯言跟纯妃没交情! 在那边人影踏出殿门的时候,云鸢歌咻一下把脑袋埋了下去。 “臣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苏公公声音从不远处飘来,清冷清越,有点缥缈失真。 “苏公公还有事?”昭帝扬眉。 “宴会是臣操办的,需有始有终,还有手尾要收拾,不敢耽搁皇上。” “那就劳苏公公费心了。” “皇上言重。” 昭帝双手负背,扬着唇角施施然离开。 看背影心情还不错,好像把苏伯言当了一回小厮使唤,就跟中了天大奖似的。 这肚量,哎妈呀。云鸢歌啥也不想说,继续苟着。 须臾后,清越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公主藏在这里作甚?” 第344章 酒壮怂人胆,公主想做什么? 云鸢歌愣愣抬头,男子在背着灯光的剪影特别好看。 “你不是还有手尾要收拾吗?”她刚才亲耳听她说的。 男子眸光轻动,及后轻笑,“嗯,送公主回去,便是我要收拾的手尾。” “哦,你骗皇兄!” “怎么是骗呢?是真话。” 跟她宴会上为他辩解的那句,几乎相同。 云鸢歌心情大好,蹭的从花圃后面站起来,冲到苏伯言面前,“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呀?” 公公眼尾弯了浅浅弧度,仿她的语气,“因为跟公主心有灵犀呀。” 嗷!云鸢歌两手捧心,我死了我死了! 公公太会说话了,她心花怒放。 “苏伯言,你不能这样,你老这样,我要喜欢死你了。” “我要是死了,就不能再喜欢你了。” “那我怎么办呀?” 空气似有瞬间停滞,云鸢歌没有察觉。 下一瞬,小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人死了会入黄泉,你死了,我去黄泉找你。” “让你继续喜欢我。”他说。 云鸢歌突然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心一下就跟要融化似的,又烫又软。 “好呀。”她答。 迷迷瞪瞪,他牵着她走,她跟着他的脚步。 踩着月色,踏着灯火,穿过影影幢幢,晚风轻抚,也吹不散云鸢歌脸上心上的热意。 “苏伯言,我好喜欢你呀。” 天色有些晚了,月上中天,白玉宫道上空寂无人,连宫中奴才的影儿也不多见。 云鸢歌轻晃着被男子握住的手,话也极轻,像是低诉,像呢喃。 男子将她小手又握紧了些。 他嘴角笑意清浅,月光折射下的双眸,深不见底。 “我知道,”及后扭头,对上她水润润的双眸,“快散席的时候,公主又偷喝酒了。” “……”云鸢歌不知道会被抓包。 趁着散场有些乱的片刻,她确实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烈酒。 “为何?”他问,语气柔的像在诱哄,落入耳中蹿起一片酥麻。 云鸢歌小脸哄一下又红了。 “什么为、为何,那个酒好、好喝,我就多尝了一杯……” 少女眼神飘忽,不敢跟公公对视。 “尝过后呢?” “……” 这不是十三公主想象的场景,十三公主决定装死。 事情不该这样发展的。 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酒壮怂人胆,公主想做什么?” “……谁谁怂人了?我才不是怂人!” “公主胆量有几两?” 男子问,话里分明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云鸢歌那个气啊,追问她不说,还笑话她。 谁怂了? 她云十三早就不是鹌鹑了。 小瞧谁呢?! 逗弄完公主,苏伯言将笑意抿了下去,抬头,前方不远就是离风殿的牌匾。 相牵的手,各自手心已经有汗意。 苏伯言将手慢慢松开。 “离风殿到了,公主回去后记得交代映冬煮一碗醒酒汤,喝过再睡,不然明日起来该头疼——” 话音中断。 脸颊上温热柔软的触觉,于此刻无比清晰。 一触即离,却像是烙在心上。 擦不掉,抹不去。 心突然颤抖。 第345章 反正苏公公也没感觉 星月隐没,夜色深沉。 夜空下一片沉寂。 唯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少女站在那里浑身绷直,小手紧紧抓着裙摆,大张的眸子不可置信又无措,慌张与羞涩交织,眼底染上薄薄水光,潋滟又无辜。 她像是做了错事。 又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她最不知道的是,她轻轻一个碰触,在男子心头勾起了怎样的海啸。 他漆黑眸子低垂,直直凝着她。 眼底风暴陡生,张牙舞爪汹涌翻腾。 埋藏在风暴中的野望,呼之欲出。 平日里他在她面前极力隐藏的强势与疯狂,终于冲破桎梏,在她面前露出狰狞一角。 “苏、苏伯言……”云鸢歌捏着裙摆的小手攥得更紧,颤抖嗓音泄露不安。 即便天黑看不甚清楚,她也能感觉到,他此时此刻看着她的目光,跟前世一模一样。 阴森,深沉,复杂,藏着扭曲的炙热。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紧盯猎物。 她在害怕。 苏伯言狠狠闭眼,在自制力彻底化零的边缘拉回最后一丝理智。 “公主,你在轻薄我?”他说。 声音又沉又哑,有别平日淡然。 “……”她才不是她才没有她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怂人! 云鸢歌刚因紧张稍降热度的小脸轰的一下又烧了起来。 “那是夫妻间才能有的亲昵,下次不可如此。” “……”仿似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云鸢歌有点懵。 他什么意思? 夫妻间才能有的亲昵? 下次不可如此? 踏马哒他是在嫌弃她? 觉得她举动不合时宜了?觉得她言行孟浪了? 思及此,云鸢歌被气得原地升天,什么少女心事全部跑光光了。 “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云鸢歌咬牙切齿,揪着裙摆就朝前头离风殿冲去。 跑到一半又转回头,狠狠踹了男子一脚泄愤,“反正苏公公也没感觉!正好,本公主也不喜欢!” 狗男人! 再也不要理你了! 少女身影转瞬消失在离风殿门后,朱漆大门随即砰的紧闭,将男子隔绝在外头。 听到那声砰响,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人才缓缓转身,朝那个方向看去。 殿门前高挂的防风灯笼在夜风下轻轻晃动,灯光摇曳,恰好映出男子沉如暗夜的眼,也映出了他嘴角的涩意。 那张俊美面容,于摇曳灯光下,晦暗不明。 “傻瓜……”苦笑无声,转瞬消失在夜空下。 片刻后,男子身影也消失在离风殿门前。 他不敢留她,也不敢逗留。 她根本不知道,他极力隐藏的贪恋与渴望,有多汹涌,有多疯狂。 她轻轻一个碰触,就是打开他欲望阀门的钥匙。 只要她再多留片刻,就能看到他理智崩断,理智强压背后的占有欲便将无处可藏,能将她瞬间掩埋。 会吓着她。 他最怕的,是她对他害怕。 怕到见了他就逃。 朱漆大门背后,贴着门缝偷窥的少女眼瞧着男子离开,小脸立即蔫吧,“走就走!谁稀罕!” 狗男人! 她真的真的再也不要理他了! 教训她,泼她冷水,看她生气了还哄都不哄她。 从今天开始,她要跟苏伯言绝交! 第346章 云鸢歌委屈得眼眶发红 蔫哒哒拖着步子回到自己寝室,关上门,连映冬担忧的询问都无心理会。 云鸢歌没掌灯,扑倒在床上,脑子乱哄哄的,胸口堵得难受。 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苏伯言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话本子上明明说那样会让两个人感情更好。 为此她还特地给自己多灌了杯烈酒壮胆。 结果他让她下次不要如此。 他不喜欢。 想起男子说这话时全无表情的脸,阴沉沉的语气,云鸢歌扁了嘴巴,委屈得眼眶发红。 她那么喜欢他。 他也说他喜欢她的。 骗子。 …… 映冬在外头急得满头包,然任凭她在外面怎么问询,里头的人都不说原因,只让她退下歇息。 这天过后,映冬发现公主居然不往外跑了,整天窝在离风殿里哪儿也不去,一门心思伏在书案上画黑夜图。 一天也就算了,结果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公主,今儿御花园的海棠花开了,开得可漂亮,要不要去赏一赏?” “或者去逛逛莲池?七月荷花开得正好,后宫娘娘去了好几拨了呢。” “要不,奴婢陪您出宫玩儿?” 公主埋头书案运笔如有神,头也不抬,给的答案皆是,“不去”、“不想动”、“没意思”。 映冬急得上火。 她前段时间是有点埋怨公主整天往外跑还次次不带她。 但是公主不往外跑了,窝在殿里安安静静的样子她看着更加不痛快。 以前她们家公主多可爱啊?整天精力充肺活力四射。 现在?比被太阳晒干的矮瓜还要蔫吧,浑没有精气神。 这天午后,又是十三公主窝在离风殿闭门不出的一天。 “公主,午时闲着,奴婢出去走走?”映冬探个脑袋凑到书案旁,小心翼翼征求意见。 “去吧,我搁殿里呆着用不着伺候。”云鸢歌没多问,抓着毛笔在白纸上刷刷几笔,又是一片完美的黑。 映冬,“……”默默退下了。 小丫鬟也不敢跟公主说你别画了,殿里挂满了。 反正不是花不起那点纸墨钱,公主爱玩什么玩什么吧。 除了画画,公主也没有别的特长。 “那天宴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私底下欺负我们家公主了?”映冬召集伯安伯玉凑到一块,分析原因,“你们都赶紧去帮打听打听,看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公主了,直接报给苏公公!” “你这几天都跟公主呆离风殿没出门吧?外面传的什么你一点风声没听到?”伯安诧异,“生辰宴那天可没人欺负十三公主,相反,公主是出了大风头的。” 说罢,伯安立即绘声绘色描述了当日宴席上的情景,着重强调他们家苏公公对十三公主有多喜爱有多纵容。 有他们家公公在,谁装了狗胆敢欺负十三公主? “那是怎么回事?我们公主从宴会回来以后整天蔫巴巴的,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吧?” 伯玉伯安想去一眼,及后伯玉斟酌,“待会回去我将事情跟苏公公说一声,可能公公知道原因也未定。” 还有句话伯玉没敢说,他只觉当中原因,或跟他们家苏公公有关。 第347章 这个不要脸的,自己给自己通禀? 三人组凑一块的事情,云鸢歌不知道,也没心思关注。 把手边白纸全部画完了,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云鸢歌踱到窗边长榻上歇息。 看着窗外失神。 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倒退到从前。 以前为了苟命事事低调,她便是跟现在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要说不同,也有,心态不同。 当初心无旁骛,如今,总会想到苏伯言。 狗男人。 她单方面宣布绝交以后到现在,过去快五天了。 她五天没出门,他也五天没出现在她面前。 “呵,狗男人。” “渣男。” “一个亲亲就让你现原形!” 想着想着,好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气又开始冒头,让人格外不忿。 到底谁是怂包? 前一刻还说甚喜,下一刻碰一下他的脸就让他缩回狗洞里去了! 五天不出现! “就你气性大!就你冷艳高贵!” “你给姑奶奶泼冷水,还想让姑奶奶去哄你不成?” “我不要面子的吗!” 云鸢歌蹭的从榻上站起,再次回到书案旁边,抓了毛笔开始写字。 “未免你说姑奶奶不够正式,我现在就给你写绝交书!” “公主要给谁写绝交书?” “当然是苏伯言那个狗——”云鸢歌猛地抬头,内殿门口,男子背光而来。 身姿挺拔颀长,脚步不疾不徐,眼睛锐利深沉,五官俊美如雕刻。 人模狗样的,不是苏伯言那个狗东西又是谁? “你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我才不想见你!”单手执笔,沾着墨水的一端对准苏伯言,云鸢歌怒道。 完全没察觉自己说出了此地无银的话语。 无视少女色厉内荏,苏伯言款步走近,轻道,“是我想见公主。” “你想见就见?我离风殿的门槛那么低的吗?就算你要见,也要先着奴才通禀,我同意了你才能进来!” “奴才有话通禀,苏伯言求见十三公主,请公主示下。” 几句话间,男子已经走到书案前,俊脸直直对上云鸢歌高举的笔尖。 云鸢歌,“……”这个不要脸的,自己给自己通禀? 还能有这种操作? “公主要见么?”苏伯言伸手,将少女握笔的手包裹在掌心,慢慢压下,以便能更好的看清她的脸。 眼神深沉,专注,又贪婪。 五天,他度日如年。 “哈,不见!”云鸢歌哼笑一声,凭什么他想见就见,不想见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都不喜欢被她亲亲! 奇耻大辱知道不?奇耻大辱能这么轻而易举揭过去? 想得倒是美! “为何?”男子似毫不在意她的冷待,极有耐心追问。 “因为你没诚意,虚伪!你要真想见我,早干什么去了,五天了你才来!” 梗着脖子,云鸢歌努力不让自己泄露心里的委屈。 就算是她一直抱苏伯言大腿,是她要当人家腿部挂件,可是挂件也不能没有一点尊严。 她都豁出脸去做那、那样的举动了,他竟然嫌弃她。 那往日说的那些喜欢,又算什么? “苏伯言,你根本不喜欢我,你骗我的。” 第348章 不是,有话好好说! 云鸢歌是很想表现得硬气潇洒的,奈何演技不到家。 控诉到最后,委屈得声音都带上哭腔了。 “你要是不想跟我那么亲近,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怎么能骗人呢?你不喜欢我,你直说了我也不会去纠缠你,谁还真不要脸面了?” “何必用那种理由愚弄我,我又不是傻子。什么夫妻间才能有的亲昵,你以为我没看见过小情人是怎么相处的么?” 端不住,云鸢歌干脆不端了。 反正她在苏伯言面前从来藏不住。 她就是委屈得想哭。 她说话的时候,苏伯言始终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说完。 而他握着她的大手力道渐渐收紧,堪堪控制在不让她受疼的范围。 那双本就深沉的眼睛,因着她的话,更沉敛,唇线紧绷。 他说,“情人?所以,在公主心里,我终于不只是‘好朋友’了?” 云鸢歌,“……”红通通的眸子一下瞪圆。 情、情人?她刚才这么说了? “我以为,公主年纪尚小,还不懂好朋友跟情人的区别。”男子于此刻,却完全不给她去仔细思考的机会,黑眸闪过暗红,“原来不懂的是我。公主亲近我,那种喜欢,已非对朋友的喜欢。” “……”又被那种要吃人的目光攫住,云鸢歌的惊慌几乎是反射性的,挣扎着想逃。 然她那点力气,对男子而言如蚍蜉撼树,不痛不痒。 他绕过书案,到得她身侧,只轻轻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扯入了怀中,同时抽走了她手里充当壮胆武器的毛笔。 “我并非不喜欢,也没有骗你,我是怕会吓着你。” 被禁锢在男子怀中,鼻端是熟悉的冷香味道,还有属于他的温度从衣衫处传递过来,慢慢驱散了云鸢歌那点害怕慌乱。 她敏感察觉到,这个拥抱,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带着强势,带着霸道,还有他的占有欲。 而她似被锁死的猎物,逃不掉了。 小手无措揪住男子衣襟,羞涩感从耻骨攀爬上来,云鸢歌眼神飘忽,“什么吓着我,我、我才不怕你。” 男子眸色极暗,俯身,凑至她耳畔,“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极怕我,每每见着了,总远远的便避开。” 云鸢歌陡地打了个寒战,惊愕不已。 刚刚散去的不安立马在心头重聚,“苏伯言?!” “我害怕,怕公主会像梦里那样对我躲着避着,所以总恪守距离。”修长白皙指尖捻住少女下巴,迫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曾想,只要能守着公主,便是远远的,也无不可。公主,这次是你冲过来的。” “……” “既公主喜欢跟我亲近,那便亲近。我教你更让人着迷的。” 不、不是,等等,有话说清楚,你那个梦是什么意思! 云鸢歌眼珠子快给吓掉了。 眼睁睁看着男子俊颜放大压下来,有口难言。 不是,真的,有话好好说! 先说清楚! !!! 柔软,温热,陌生。 还有他所说的,让人着迷。 云鸢歌见过这种“猪跑”,但是没吃过这种“猪肉”。 腿软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那天所谓“亲近”有多小儿科。 第349章 我很后悔,他说 额头相抵,呼吸纠缠。 云鸢歌窒息到挣扎,男子才堪堪放过她,却不远离。 将虚软的人拥在怀里,深沉眸子缓缓张开,眼里翻滚的全是痴迷,以及得偿所愿的满足。 对上少女水润迷蒙的眸,不闪不避让她看清他眼里不再遮掩的欲念,苏伯言勾了唇,低语,“怕么?” 云鸢歌红唇半张,喘息不匀,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没能回过神来。 男子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脑子里蹦出来的全是这些东西——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被抽了魂魄的模样,让男子眯了眼,男子头一低。 “嘶——!”唇瓣上陡然传来的痛意,终于让云鸢歌魂魄归位,眸心焦距终于对上近在咫尺的人。 他居然咬她? 不可置信! 果然渣男! 占了她的便宜还咬她,狗啊这是! 苏伯言眯眼。 少女杏眸圆睁,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轻易就能让他想起从前。 从前明明想探出坚硬的喙来啄他,却畏畏缩缩连脖子都不敢伸长的小鹌鹑。 苏伯言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云鸢歌咬着唇瓣,因为刚受了一番蹂躏,明显气势不足,说出来的话非但不凶狠,反而像在撒娇似的,引来男子更愉悦的笑声。 云鸢歌,“……”小脸火辣辣的,脸皮子又掉光了。 每次都这样。 苏伯言修长手指抬起,拂过少女唇瓣,将那抹嫣红从贝齿下解救出来。 “我很后悔。”他突然道,声音轻轻的,尾音裹着的情绪云鸢歌品不明白。 只是他凝视她的深沉眼眸,里头好像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让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后悔什么?”云鸢歌硬声硬气,撇开了眼睛以免再受男子影响,再发出什么丢人的声音来,“后悔占我便宜了么?” “不,后悔没早点占你便宜。” “……” 这得多不要脸,才说得出这句话。 前几天她啄了一下他的脸,丫可不是这个反应。 想起那天晚上,云鸢歌的气闷又涌上来了,“苏公公,这是又是什么人才能有的亲昵啊?” “这是情人间该有的亲昵。” “……” 哦豁,情人间。 咳,云鸢歌脸又红了,人家说的是“该有”,不是“才能有”。 意思就是那啥,他们“已经”是情人了,所以“该有。” 是这个意思吧。 应该没错。 云鸢歌小脸持续红,浑身烫得堪比高热。 还、还行,马马虎虎,勉强接受。 少女很好懂,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所有心思都会摆在脸上,无法伪装。 这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一点。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如是。 苏伯言唇角高高扬起,眼底却浮出痛楚,闭眼,才能将那股痛楚遮掩。 他真的后悔。 不止后悔浪费了五天,用五天时间去思考究竟是该继续守在原地耐心等她靠近,还是上前一步主动出击,在她面前露出真正面目,承受有可能再次吓跑她的风险。 更后悔上辈子太过患得患失,太过小心翼翼,以致最终错失。 第350章 公主上辈子就这么喜欢我 不,他没有错失。 她又回到他怀里了。 而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一切再走向那个结局。 苏伯言眸心划过冷厉。 “苏伯言,我快喘不上气了!”胸口被少女小手拍打,察觉自己不自觉用了力,苏伯言忙力道松开。 低头,便对上少女微撅的红唇,水眸里似嗔似怨。 除此,眼角眉梢还有因他而染上的风情。 媚而娇。 心头戾气瞬间消弭泰半,他抵上她的额,用这般亲昵的姿势,低声轻哄,“公主。” “……嗯?” “说你喜欢我。” “……不说!”云鸢歌羞得头顶冒烟。 搞什么呀? 苏伯言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的稳重呢?你的内敛呢?你的声色不动呢? 公公,你的人设是高岭之花! 太监里最夺目的那一朵! 你别变态,求求你! “说你喜欢我。” “不、不说。” “说你喜欢我,我想听。” “我不……” “嗯?” “……”云鸢歌彻底站不直了,捂着砰砰跳的小心脏放弃挣扎,“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苏伯言!” 啊我死了! 不我不要死! 男子愉悦笑声再次溢出,洋洋洒洒萦绕耳边,飘在大殿上空。 云鸢歌一脑袋扎在男子胸前,把脸死死埋住。 算了,也别做什么鹌鹑了,做鸵鸟吧。 差别无几。 “我也好喜欢你啊,歌儿。” 苏伯言的笑声里,愉悦之外还有怀念,及满足。 我好喜欢你啊,苏伯言——她曾经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 围着他转,对他撒娇的时候,使坏的时候,她便总喜欢这么说。 他曾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那些带着血红的影像在脑中飞快掠过,苏伯言下意识的,再次收紧手臂,揽紧怀中人。 那种切实的拥抱感,才能让他确信,这不是做梦。 他再次拥有。 只是,苏伯言皱了皱眉,低头,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公主?” 云鸢歌死了,确定自己死了,被撩死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没出息,一句歌儿,让她心魂直飞三千里,头发丝都被电焦了。 苏伯言这货不安排理出牌,搞突然袭击极其阴险。 十三公主云鸢歌再世为人享年十六岁。 比前世还短命。 呵呵呵。 呵呵呵。 修长干燥手掌将少女脑袋从胸前拔了出来,对上的便是少女傻兮兮的笑脸,眼神涣散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到失神。 “公主。”苏伯言忍笑,又唤了声。 少女失神的眼睛缓缓转过来,攫住男子俊颜,“你刚不是这么叫我的。” 再叫一声歌儿,让我再死一次,我可以。 男子勾唇,“歌儿。” 云鸢歌捂胸倒在男子怀里,“苏伯言,苏伯言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呀!” “或许是因为,公主上辈子就这么喜欢我,所以这辈子,自然水到渠成。” “怎么可——” “公主觉得不可能?” “怎么可能不是,苏伯言,我一定是上辈子就这么喜欢你了。” 算了,昨日种种昨日了,我就哄哄你开心叭。 第351章 想我如何,我便如何 先是被亲的七荤八素,又被苏的要生要死,云鸢歌脑子里一时间挤的全是废料。 完全没时间及心神去思考所谓“上辈子”以及苏公公的“梦”这两件事。 尝饱了甜头,接下来继续秋后算账。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要失去我了!” “五天啊,五天耶!按照一日三秋算,我们就是十五年没见了!” “我刚才在写什么你知道不?绝交书!你要是晚来一刻,呵呵呵——” 要是晚来一刻,以后你就再别想叫我歌儿了。 抖着那张刚刚写了绝交书三个字的纸,云鸢歌下巴高扬,傲娇得要上天。 这副自以为嘚瑟的模样,落在另一个人眼里,却是十足的撒娇。 将“绝交书”从少女手里抽过来,反手撕碎,男子轻笑道歉,“是我错了。” “我委屈了十五年,你一句我错了就想揭过去了?” 大殿门口挤在一处鬼鬼祟祟的仨人组,“……” “映冬,十三公主今年十六了吧?”伯玉木着脸。 映冬,“公主生辰在八月,今年过完生辰便十六了。” 伯安,“哎哟喂,马上就十六了,怎么还跟个没长大的小娃娃似的,这段数搁咱公公眼里那就是——” 话不用说完,三人都懂。 那段数搁苏公公眼里,跟过家家讨糖吃的小娃娃没区别。 事实虽然是事实,但是有人敢小瞧她们家公主,映冬是不能忍的,呵了一声,“你要不去问问王副掌印,我们家公主的段数像不像小娃娃?” 伯安轻咳,那倒不必。 王副掌印曾经在十三公主手里栽了多大跟头,皇宫上下还有谁人不知道。 十三公主大概可能也许,是在他们家公公面前装单蠢。 因为有自知之明,知道斗不过。 映冬看出伯安那货在想什么了,不解释。实在是她没好意思说,她们家公主不是装的,在苏公公面前公主就是这么单蠢。 罢了,身为忠仆,怎能亲手拆公主的台。 再说了,苏公公就爱她们公主这一套,你吹咩? 悄咪咪又朝里偷窥了一眼,映冬继续看戏。 殿里,亲手将“绝交书”撕碎,确定拼都拼不起来后,苏伯言站在书案前执起毛笔,手腕轻动。 外面三人不知道苏公公在写什么,但是他们三双眼睛都看见,十三公主那张脸,又红了。 反反复复上颜色,脸真够辛苦的。 “这样赔罪,如何?”搁下笔,苏伯言侧头看向少女,笑问。 书案上的白纸,上首三个字赫然是“承诺书”。 空白的承诺书,下方是男子刚用印泥按上的手印。 云鸢歌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来,还非得装矜持,“中间什么都没写,还问我如何,什么意思呀?” “意思是,公主想我如何,我便如何。” 云鸢歌小手撑住书桌边缘才能勉力站稳,心里兴奋得嗷嗷直叫,忍得小脸都拧巴了。 他妈哒,苏伯言这货简直了!这东西在她眼里比圣旨还有用嗷! 怎么可以这么犯规! “这个诚意,够不够?” “够够够!”太够了! 第352章 来人,灭口 云鸢歌速度飞快将那纸“承诺书”收起,就怕慢一丢丢男子反悔了。 上面盖着手印哒。 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张,她先收起来,等想好了要写什么,再一条条添上去。 在此之前,她要练字。 务求能用紫狼毫写出簪花小篆,因为小篆字体最小,能添的字数最多。 等着,她势必写出一百条要求。 苏公公这辈子逃不出她五指山了。 她想如何他便如何,哈哈哈。 你死了苏伯言。 “苏伯言,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想如何便如何哦,不能反悔。”以防万一,再确定一次。 男子唇角笑意始终清浅,凝着她时,眼底化不开的柔,“不反悔。” “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可就等于把命捏在我手里了?” “嗯。” “啊?” “命也给你。” “……” 云鸢歌咻的冲到大殿门口,亲手把殿门关上落栓,又把打开的窗户也给扣了起来。 蹭蹭蹭再跑回苏公公面前,小手攥住他衣襟把人往下拉。 “给你便宜!你再给我写一张承诺书,干不干?” 就着被攥住的动作,男子顺势俯身,停在少女面前方寸,眼角眉梢皆是笑,“还想要?” “想!”多多益善,承诺书她可以再收一百沓! “给你。” “先写承诺书唔——” 之后十三公主再没能发出声音。 被关在门外的三人面面相觑,表情空白。 在两个太监空洞的注视中,映冬慢慢双手捂脸。 真的,她也很奔溃。 说句大逆不道的,里面那俩简直狗男女啊! 光天化日,就不能稍稍矜持? 映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公主。 伯玉伯安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苏公公。 大伯笑不了二伯。 啊,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万里晴空,四下无人。 …… 苏公公是正经人,有正经活要干。 苏公公走的时候,天边大片大片的晚霞。 苏公公离开的步子从容稳健,跟在后头的俩小太监脚步漂移。 离风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恭敬目送苏公公离开后,映冬才走进殿内。 她们家十三公主坐在长榻上,小脸绯红,眼含秋水眉含情,嘴唇红肿。 凄惨得像被蹂躏过的小娇花。 公主此时非常愤怒,“骗子!说好了占便宜给承诺书的!一张都没给我加!” “公主,话是你说的,苏公公没答应。”映冬垂眉敛目,机械提醒。 “你怎么知道?”她明明关了门窗了。 “公主吼那一声,不止奴婢听到,在外头干活的奴才应该也都听到了。” “……” “你还听到什么?” “没了。” 公主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还知道什么?” “奴婢还知道,公主走不了路了,是公公抱你到榻上的。” “哦,你知道的太多了,”公主微笑,朝殿外招手,“来人,灭口。” 映冬面无表情从长榻底下扒拉出藏在那里瑟瑟发抖的黑狗子,“公主,差不多得了,狗子都被你虐到了,奴婢也差不离。” “谁虐狗子了?它明明是被苏伯言吓的!这是苏伯言的锅!”她不背。 “它不是被苏公公吓的,它是吃狗粮撑的。” “……”这不是她体贴可爱的丫鬟,灭口。 第353章 阴转晴,献殷勤 经历了五天窝居颓丧后,云鸢歌又恢复了非一般的精气神,开始见天往外跑。 吃过早膳,去朝霞殿炫耀。 吃过午膳,去司礼监溜达。 午时过后,去朝霞殿炫耀。 周而复始。 云鸢容被烦的想死。 “云鸢歌你烦不烦?一天不提苏公公你会死吗?” “皇宫这么大,除了我朝霞殿还有凤羽宫、临华殿、玉芙宫,再不济你也可以去福熙阁找月姊!” “我求求你了,你踏马去临幸临幸别人吧!” 云鸢歌很遗憾,“我也想找别人玩啊,天天见着你这张脸你以为我不烦么?谁叫我就跟你一个人熟呢?” “其实我跟你不熟。” “不熟你不也是我十二姐么?” 云鸢容草踏马。 不想说话。 “姐,我觉得有点奇怪。” 云鸢容在榻子上翻个身装死。 “我一开始的时候对苏伯言不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我——”有些话云鸢歌不好说,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还怕苏伯言怕得要死,第一目标是弄死他丫。 什么时候就这么喜欢了呢? 喜欢的也太快了。 那种感觉就像心里早就装满了浓烈的感情,遇到苏伯言之后,自然而然的倾泻了出来。 “难道真跟他说的,可能我上辈子就那么喜欢他了?” “嗤!”云鸢容白眼一翻,“那可真是恭喜你,两世情缘命中注定啊。” “你也这么觉得?” “是是,我也这么觉得。” 云鸢歌挠着下巴思索。 可是她确定她上辈子对苏公公是没有任何想法的,要是有,也是避如蛇蝎。 难道是她跟苏伯言相爱相杀杀出感情来了而她自己没察觉? 很有可能。 回头再跟苏伯言问问他做的那个梦是咋回事叭。 想不通的事情,云鸢歌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放下了。 她从来不为难自己。 …… 司礼监这几天氛围分外谐和。 当然,这种谐和是经由前几天的沉凝严肃衬托出来的。 就是十三公主突然不过来串门那几天。 本来公主来不来,对司礼监众人来说没什么变化,但是苏公公身上的气势变了。 变得阴戾冰冷生人勿近,那种气势严重影响了跟苏公公共事的众人,杵在同一个办公署里,那几天里人人做事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生怕触了苏公公霉头。 也就是那时候起,众人才发现有十三公主的好处。 好在,五天后十三公主又来了,跟苏公公之间也恢复往常。 司礼监从阴云密布转为万里晴空。 “苏公公,这是我家夫人今儿亲手做的绿豆糕,清凉消暑,不值当什么钱,给十三公主当零嘴尝尝味儿?” “这是我家里亲戚送来的果干,好吃有嚼劲,也不粘牙,而且这东西只有南方那边有,公公要是不嫌弃,也给公主尝尝鲜?” “我这儿吃的没有,不过家里小辈喜欢收集小玩意儿,这串玛瑙手串色泽艳丽,正合适小姑娘戴,公公看看十三公主可喜欢?” 司礼监阴转晴后,每天都有人带着东西到苏公公面前献殷勤,嘴上一个个好似询问,结果不等人回答东西放下就走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第354章 曲线救国,多给十三公主送礼 “一个个都是人精,还懂曲线救国。” 伯安做事没伯玉心细,所以皇上身边侍应的事情就交给伯玉,伯安则被苏伯言带在身边。 这也是个见天嘴巴停不下来的主。 看到那些人赶趟似的来送礼,伯安就控制不住嘴了。 “公公,这些东西确实不值当什么钱,不如都留下?” 苏伯言看了眼办公书案上放满的东西,再看看坐回原位后立马埋头干活作认真状的同僚,勾了下唇角,“多谢诸位好意,我代公主笑纳了。” “不谢不谢,公公太客气了。” “对对对,只要公主不嫌弃就好。” “要是公主喜欢,下次我再带些过来。” 一众秉笔连忙应声,非常有诚意。 只要公主常来,带点点心跟小礼物算什么? 天天活在窒息的空气里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死才是大事。 没看那几天就连王副掌印都不敢大声吭气么? 王进感受到了那些隐晦的目光,嘴角抽搐,心口还一阵阵的发堵。 往窗户那边看了眼,起身走过去。 他一动,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更多了,王进视若不见,在苏伯言对面坐了下来。 苏伯言什么也没做,只抬头视线环视一遭,那些人立即把视线收了回去,头埋得更低不敢再打探。要是可以,他们连耳朵都恨不能关起来。 “苏公公,听闻这两日皇上在加紧挑选掌印人选。你怎么看?” 苏伯言笑了笑,“从掌印位置空悬开始,皇上哪日不在加紧挑人?倒是没有一个能力在王公公之上的,王公公担心什么。” “不敢当,论能力,咱家不敢托大。十二监里有才能者众,皇上再筛选一番,总能找到人。” 王进紧紧凝着苏伯言,他数十年老谋深算心机城府皆备,但是面对苏伯言的时候,没有一次敢掉以轻心。 尤其被从掌印位置拉下马后,气势更是输了苏伯言一大截。 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坐着,他都感觉到压力和紧张。 不动声色擦去掌心冒出来的细汗,王进提醒,“苏公公,你应过的话,可莫要忘了才好。” 当初两人谈合作的时候,苏伯言承诺过,不会让别人坐上掌印之位。 他可不想到临老还被别人骑到头顶上来。 “我应过的话自然不会忘,再者,就算真有人能力能赶上王公公,经验也必定不如你,你着急作甚?”男子云淡风轻模样特招人恨。 反正王进见了是恨得牙痒痒的,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闻言只能沉下脸,“你记得就好,咱家可不想临老还被旁的人骑到脖子上来。” 要是真来个旁人坐上掌印之位,他这个前掌印老脸没地方搁。 他宁愿像现在这样,上头无人,他跟苏伯言平起平坐。 苏伯言的位置在办公署最里靠窗,加上升为副掌印后,周围一圈清空以示地位,是以两人之间的交谈,放低声音后坐在另一边的秉笔是听不到的。 最多,也是秉笔们对王进居然主动找苏伯言说话感到新奇罢了。 同时,对苏伯言更加敬畏。 看,连曾经的掌印都主动去套近乎,说明什么? 说明苏公公势起,他们平日多讨好亲近些,一准没错。 今儿起,多给十三公主送礼吧。 第355章 我理解,你别在意 云鸢歌完全不知道这一遭。 只知道现在每次去司礼监,能吃到的好东西更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往日里那些当她不存在的秉笔们,现在看她眼神居然带着热切跟讨好。 这就有意思了。 “苏伯言,你是不是要升官了?” “怎么会这么想?”男子看着她将小盒点心吃完,搁下笔,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小纸包果干。 云鸢歌立马把果干扒拉过来,自然无比,“不能怪我多想,你看看旁边,以前我坐在这里的时候,他们都目不斜视的。现在我一来,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块多肉的骨头。” 苏伯言挑眉,“你说这些重重考核拼杀进来的秉笔是狗?” “就一个比方,干嘛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坏人,罚你喂。”云鸢歌啊一声张开小嘴,男子即忍俊不禁,捻了果干投喂。 云鸢歌摇头晃脑,原谅某公公小小冒犯。 眼珠子转了转,想到自己心头留存的疑惑,云鸢歌凑近些了些,做不经意试探,“苏伯言,那天你说你做梦,梦见我很怕你,是什么样的梦啊?” 苏伯言眸光微顿,复若无其事,“一个梦罢了,梦境跟现实都是相反的,公主现在见了我,不都跟见着狗骨头一样么?” “……你骂我是狗?” “就一个比方。” 对上少女瞪圆的眼睛,男子低低笑开。 烈日骄阳,阳光从窗台折射进来落在男子半边俊脸,将他的笑容映照得极好看。 云鸢歌视线不受控制落在男子嘴唇。 薄薄的,形状优美,色泽浅淡。 软软的,还有弹性,她尝过。 云鸢歌心痒了,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对面,男子眸子微垂,似蛇年都没察觉,唯有唇畔,勾着笑意清浅。 咕咚——云鸢歌咽了下口水,飞快将视线移开。 他妈哒妖精啊! 抓心挠肺! 为什么旁边那么多人! 心里腹诽暗骂了好几圈,云鸢歌又抓起手边团扇往脸上使劲扇。 眼睛再不敢往不该瞧的地方瞧,欲哭无泪。 她好像不纯洁了qaq “公主口渴?要茶吗?”伏案批阅的人,抬眸问了句,视线在少女脸颊上一掠即收,眼底笑意更浓。 “要,来一杯!不,来一壶!凉茶!” 下火! 去燥! qaq! 凉茶苏公公不给,只给暖茶,越喝越上火。 云鸢歌本来就有点心浮气躁了,再看人苏公公一派淡定泰然毫不受影响的模样,更觉不爽。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食色性? 苏伯言怎么一点反应没有?是他定力太足还是她美色不够? 还是说,太监比较清心寡欲一点? 小手在桌子上挠了挠,视线不受控制往男子那方某个位置横扫而过,又飞快收回。 肯定是因为这个,那真不能怪苏伯言,云鸢歌的不爽飞走了。 苏伯言脸黑了,额角隐有青筋跳动,“公主,在看哪?” “苏伯言,别这样,昂。”觉出男子脸色不对,云鸢歌小爪子搭上男子手背,轻拍了拍,“我都理解,真的,我理解,你别在意。” “……” 伯安呆在墙角,垂眉敛目,替他们家公公说了句心声 ——草。 第356章 必有人要遭殃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云鸢歌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安慰过苏伯言之后,再没往他身上不该看的地方看。 虽然苏伯言比起一般太监来,心性意志都更为强大。 但是太监嘛,有哪个真能不在意残缺的? 到底是根啊。 唉,云鸢歌暗自叹了口气,没事,日子还长着呢。 以后她会慢慢开解苏伯言。 当然,她也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务必让苏伯言知道,她一点也不喜欢男人,她就喜欢太监。 做她的太监,不用自卑。 伯安依旧垂眉敛目,缩在角落一声不吭。 别人不了解,他跟了公公那么多年,还能不知道? 不用拐到前面去看公公脸色,他也知道公公快气炸了。 瞧瞧,上等紫狼毫都被公公啪的捏断了。 额的娘喂。 必有人要遭殃。 果然,下傍晚,司礼监散值后,伯安就接到了任务。 “把荣威伯府这段时间的人情往来搜集出来。” “是。”伯安给荣威伯府点蜡。 天凉王破,荣威伯府也不知道戳到了公公哪根筋,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大概是他们家祖坟风水有问题,不然就是老宅建的地儿不够好。 这头主仆俩踏出司礼监,那头伯玉也赶过来了。 “公公,皇上召见。” “何事?” “南方官商勾结贩卖私盐,事情闹出来了。” 苏伯言脸色沉了下去,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浑然看不出异样。 …… 云鸢歌第二天才得到消息。 “皇兄要苏伯言查私盐的事?这种事情不是归朝臣管吗,苏伯言可是宦官!” 映冬也是早上去取早膳的时候恰好碰上伯安,从他那里听了一嘴,具体的并不清楚。 便是如此,也够让云鸢歌心乱的了。 坊间贩卖私盐的事情,一直是朝廷最为头疼的事情,屡禁不止。 高风险高回报,多的是人为了银钱铤而走险,当中不乏亡命之徒。 以前朝廷也多次派遣过官员去调查私盐的事情,无一例外,个个没有好下场,甚至有的官员去了就再也没能回来。 是以在朝臣眼里,但凡跟私盐有关的事情,都是烫手山芋。 皇兄想要苏伯言的命。 “公主?”映冬直觉自己说错话了,而且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伯安有没有说调查南方哪个地界?”云鸢歌问。 映冬摇头,“奴婢没有细问。” 话音刚落,便见公主直接往殿外走,映冬忙追了上去,“公主,你早膳还没吃呢,要去找苏公公也吃点东西再过去啊。” “吃不下。” 映冬,“……”qaq! 公公会削了她! 云鸢歌直冲司礼监,在司礼监门口跟刚过来应卯的苏伯言撞个正着。 二话不说,云鸢歌上去拉了苏伯言就往角落走。 苏伯言什么也没问,跟着走的样儿乖顺极了。 追过来的映冬,“……” 跟伯安伯玉两个自觉退避,不敢靠近。 “我觉得我要完。”站在远远的另一边,映冬哭丧着脸,“我跟公主说了苏公公要调查私盐的事。” 伯玉伯安缄默。 下一瞬,伯安就挨揍了,被映冬重爪拍头,“你这个嘴巴没把门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你要是不跟我说我能告诉公主啊?都怪你!都怪你!” 伯安觉得自己是再世窦娥。 第357章 口说无凭 “苏伯言,皇兄真让你去查私盐?确定了吗什么时候去去的地方是哪里?” 角落里,云鸢歌揪着男子袖摆就是几连问。 晨光微熹中,少女眼底紧张担忧一览无遗。 苏伯言将少女小手轻轻拉开握在掌心,“赤河一带爆出私盐贩卖大案,皇上命我为钦差调查此事,派遣文书已经下来了,三日内启程。” 没什么好瞒的。 就算他现在不说,很快她也会知道。 云鸢歌讷讷,“这么急?” “大案急案,自然刻不容缓。” “不能拒绝吗?” 苏伯言沉默,云鸢歌便懂了他的意思。 皇上有心算计,就是笃定了让苏伯言拒绝不了。 真是十分的膈应人。 最膈应人的是三天之内必须启程。 三天之后就是她的生辰,踏马的昭帝这个狗杂碎,定的日程完美避开了她生辰的时间。 她还想着那天再哄苏伯言一张承诺书的! 看出少女眼底沮丧,苏伯言捏了捏她纤细手指,“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只要好好呆在宫里等我即可。” “赤河那么远,一来一回的就得个把月呢,再快能快到哪里去。” 这么想想,她跟苏伯言估摸着最少要有两三月见不着了。 心好苦。 本来接到任命后,苏伯言心情也很不痛快,只是面上不显。现在看着少女苦巴巴的神情,心里那点不痛快竟然淡了,反而生起一股愉悦来。 黑眸涌上笑意,苏伯言头俯低了些,“别的我不担心,就担心日久不见,公主将奴才给忘了,那我在外行走也不安心。” “公公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肯定不能把你忘了!” “口说无凭。” “你那你想怎么着?” “公主也给我一张承诺书吧。” “……” 公公,临别在即,就剩这么点时间你还要致力给我挖坑? 从司礼监回来,云鸢歌又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巴巴。 苏伯言居然被点为钦差,去调查私盐贩卖案? 上辈子没发生过这件事情,她很确定。 再细想想,自她重生回来后,身边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差别太大了,甚至让云鸢歌开始有种错觉,可能根本没有什么上辈子,所谓上辈子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偏生她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一切都变了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对苏伯言态度改变,这个小小蝴蝶翅膀一扇,扇出了非一般的效应? 云鸢歌在离风殿做了一天的思考者,什么都没想出来。 另边厢,苏伯言已经在着手准备启程事宜。 承明宫偏殿,伯玉伯安正在帮着收拾行囊。 “公公,要不跟皇上说说,路上再多带点人手?”伯玉斟酌。 伯安说话没那么谨慎,面上也带着情绪,“赤河跟沂河相接,听说沂河水涝后很多灾民都流向赤河一带了,现在那边乱的很,皇上只给了公公十个随扈,万一出什么事——!” 公公的人身安全都没法保障! 气死他了。 “灾民还好说,那些人聚在一起也只是乌合之众。但是盘踞赤河的私盐贩子里什么人都有,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更难对付。”伯玉道,眉头也随之蹙起,看向苏伯言,想听听他有什么指示。 第358章 打的是有去无回的主意 “此行凶险,你二人既要跟我一块去,做好心理准备。”苏伯言只淡淡说了这一句。 伯玉伯安即神色一凛,“是,公公!” 简装出行,要收拾的东西不多。 苏伯言将司礼监事务跟王进交接完毕后,只等三日后启程。 云鸢歌也没闲着。 虽然不可能跟苏伯言一起去,但是她可以查那边的情况啊。 这当中,又少不得需要十二公主云鸢容帮忙了。 云鸢容神烦。 “云十三,你有完没完?我只是个公主,赤河那边什么情况我上哪知道去?” “你手里那么多人那么多生意往来,能一点消息没有?你帮我打听打听,谁消息有用我给他赏钱!”云鸢歌是不可能放过云鸢容的,亲自拉了人出宫,盯着她帮忙。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也没要人干什么,只是搜罗一下赤河的情况,用银子还能买不到消息不成?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云鸢容生无可恋。 她上辈子绝对是欠了云十三,当初自个凑上去跟这货拉进关系的举动如今再回想,她真的是脑子进水了。 在云鸢歌亲自监督下,云鸢容到底反抗无能,召集了手底下在京的各铺子掌柜、管事聚集一处,探听有关赤河的现况。 而云鸢歌每听到一条有关赤河的信息,眉头就紧皱一分。 “赤河是私盐贩子盘踞的一大据点,这些年来一直乱得很,连官差都不怎么敢沾边。” “那里的人对朝廷及官差警惕的很,听说以前曾经有朝廷官兵进去查案,结果几十个人就这么消失了,连点痕迹都找不到。” “赤河跟沂河离得近,年前水涝过后,从沂河这边过去很多难民流民,为了抢地盘经常发生打斗流血事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穷得连肚子都填不饱了,为了活命,什么事干不出来?” “小的还听到点最近流出来的消息,说是沂河水涝过后,那一带就出了怪病,蔓延的特别快,天天都有人死,沂河城边的乱葬岗全是尸体。赤河跟沂河离得那么近,不定也得遭殃。” 遣退那些掌柜跟管事后,云鸢歌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云鸢容也没想到,手底下人对赤河知道的竟然不少,而且那些消息会这么让人不舒坦。 “这么听来,赤河就跟个匪窝似的……十三,苏公公真的被要去赤河?” “派遣文书都下了,还能有假。” “哈,那完了,皇兄打的大概是让苏伯言有去无回的主意。” 脑子斗不过,就想这种招来解决对手,皇兄手里唯一能仰仗的只剩那么点皇权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皇兄可悲还是可笑。 推苏伯言去死,能不能成是其次,只要苏伯言活着回来,皇兄的死期会加速前进。 苏伯言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人,更不可能以直报怨。 云鸢容啧了声,扭头看了眼旁边少女沉凝脸色,“诶,能不能别哭丧个脸?消息是你要打听的,我跟你说刚才赏钱我足足给了五十两,你别想着赖账啊,回去立马还我。” 第359章 你恼羞成怒了 云鸢歌幽幽回神,“姐,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霸王餐?” “云十三你踏马,你连老娘五十两都坑?” “我没让你帮给啊,再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给我花五十两怎么的了?是不是我姐?” 云鸢容发誓,她十八年人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好,好,你行,老娘活这么大,你是第一个能从老娘手里坑银子的人。” “谁说的,你当初白给陈府的银子没有八万也有五万吧?人家还你了吗?” “……” “后来你还想压上身家给人买官呢。那种白眼狼你都养,给你妹花五十两都不行?缺心眼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提的还是云鸢容这辈子最引以为耻的污点。 尤其,这货还带人身攻击。 云鸢容毫不犹豫扑了上去。 姐妹俩离开铺子后堂时,都顶着个鸡窝头,各自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 马车疾驰,离了铺子以后当家掌柜的跟伙计才敢小心翼翼冒头。 刚才那动静,姐妹阋墙啊。公主姐妹俩人前和和气气人后你死我活,啧,皇家密辛! 不能为外人道! 马车离了京城大街后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拐进了小巷。 “姐,你想杀人灭口?不就挠了你几把,至于么?”云鸢歌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外面陌生景象,有点怂。 “呸!二货!你以为老娘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坐好!待会别给我丢人!” “……就咱现在这两张脸,丢人也是一起丢,五十步笑百步。” 云鸢容一脚踹过去,云鸢歌一脚踹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停下的时候,姐妹两的绣花鞋上全是灰扑扑的脚印。 “夏侯公府?”云鸢歌第一个跳下马车。 看到面前华贵府邸上的牌匾,惊了下。 “我们来这里干啥?” “那些掌柜跟管事听来的到底是小道消息,难免夸大其词。想知道更准确的消息,找夏侯亦更靠谱。”云鸢容随后下来,脚落地的时候一阵抽痛,心头暗骂了云十三好几声。 那货看着身板小,他妈哒踩人贼疼。 “找夏侯亦更靠谱?”云鸢歌转身,眯着杏眸上下左右打量云鸢容,“姐,你怎么知道?” “调查的呗,还能咋知道?” “你为什么要调查夏侯亦?” “……”云鸢容动了动嘴角,又动了动嘴角,最后等瞪着眼睛吼,“关你屁事!” “你恼羞成怒了。” “滚蛋!好心还当驴肝肺了,不想去就上车,走人!” “去去去!姐,你真是个贴心的大美人!人美心善,必有好报!以后你肯定能嫁个好郎君!” “咳!”这话还算中听。 算了,她好歹是做姐姐的,跟妹妹计较什么。 门房没见过十二公主十三公主,看到两个面目全非妆容狼狈的女子出现在府门前,差点把人直接赶出去。 好在,后头重金打造的马车忒显眼,处处彰显马车主人贼有钱。 看在马车的份上,门房入内通禀。 姐妹俩等在门口一言难尽。 “姐,你这马车不错。” “咳,回头再重新装修一下,我觉得帘子上缀几颗南海珍珠应该好看。” “马车四角挂两串玉坠子,穗子用金线,也挺漂亮的。” …… 第360章 老娘允许你拆台了? 门房来报的时候,夏侯亦正在书房里监督夏侯非。 这货昨天在第一酒楼把翰林院士家的小孙子揍成猪头,被罚抄佛经三百遍。 夏侯非一大早就被扒起床,从早上写到现在都没停过。 又饿又困,手腕快断了,最重要的是,他是跪着抄的。 “哥,我好歹是你亲弟,你帮我跟祖父求求情,让我歇会行不?” “不给歇,给我吃点喝点也行啊?再不济,给个馒头?” “不行了我要死了!我不抄了!你打死我得了!” 夏侯亦勾唇笑笑,手上藤条啪一声抽在少年脚边,破空声让人胆寒。 夏侯非嗷的一声立马跪得挺直,“别打别打,我写,我写还不行嘛!” 他就是颗地里黄的小白菜! 弱小无助又可怜! 手腕要断了,膝盖要碎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要是爹娘还在哪能眼瞧着我这么惨——” “啪——” “佛言,睹人施道,助之欢善,得福甚大。沙门问曰,此福尽乎……” 一边念一边写,再算算自己一整天总共才抄写了二十篇,夏侯非泪流成河。 他至少一个月不能出去浪了。 二十天抄经,十天休养。 他好可怜。 “叩叩——”门外传来叩门声,及后是府中下人禀报,“世子爷,门外有人自称是十二公主,前来拜见。” 夏侯亦愣了下,将藤条放到桌上,开门走出去,“把人迎进来。” 大哥一走,夏侯非立马大字型瘫在地上,也不顾地上脏不脏。 不管外面来的人是谁,都是他的救星,只冲来人把大哥那个煞星引走这一点,他夏侯小公爷都记下这份人情了。 啊,不躺不知道,原来地板躺起来这么舒服…… 云鸢歌跟云鸢容走在门房身后进了夏侯公府。 老牌勋贵世家的底蕴真的非寻常世家能比,光是府宅里的布景规划,处处都透着浓厚古朴的气息,雅致,又不失华贵大气。 亭台楼阁,一草一木,就连人工湖边的青苔都有股历史感。 夏侯亦在公府大厅待客,看到走进来的姐妹俩,先是愣了下,及后以拳抵唇,也抑不住冲出口的笑声。 “十二公主、十三公主果然不同寻常,我第一次见识上门做客似两位公主这般……率直随行性的。” 云鸢容嗤了声,拉着云鸢歌径自坐下,“想笑就笑吧,别忍着,免得憋坏了高贵的公府世子爷。” 不就想笑她们姐妹二人不修边幅毫无形象么,还来句率直随性,男人皆虚伪。 “十二公主别误会,我没有取笑的意思。”夏侯亦好脾气笑了笑,吩咐下人奉茶,“不过两位公主这么急着过府,是有何事?” “我没事,十三有事,要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登门。”眼神飘忽了下,云鸢容解释。 夏侯亦挑眉,视线转向云鸢歌,“不知十三公主寻我何事?” “也不是我寻你,我姐直接带我过来的,事先没问过我意见,她说据她特地调查,世子爷对外面各路消息皆有掌握。” 云鸢容,“……”老娘允许你拆台了? 第361章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这要不是在别人地盘上,还是在外人眼前,云鸢容势必发动新一轮战争。 她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帮人数钱的时候被人卖了。 云十三反手捅姐妹一刀的行为踏马哒简直无比熟练信手拈来。 夏侯亦视线再次落在眼神飘忽的十二公主身上,眸色幽深,直勾勾的,盯得云十二心虚。 好怕这货十万个为什么。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答。 “我平素喜欢四处走动,坊间消息确实听过不少,十三公主想跟我打听赤河?” 听到男子的话,云鸢容心头松了一口气,然放松的同时,莫名又有点失落感。 好像自己被忽视了一样。 云鸢歌点头,直言不讳,“世子爷跟苏公公也有些交情,想必苏公公被遣为钦差前往赤河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我担心公公此行危险。” 夏侯亦笑了开来,眼神颇有意味,“苏伯言行事素来谨小慎微,公主能想到的,他怎能想不到?只怕我这里能知道的消息,苏伯言一早知晓,甚至我没打听到的,他也知道。公主无需过于忧虑。” “所以世子爷能不能把知道的消息跟我说说?”云鸢歌眨巴眼睛,当世子爷刚才那些话跟放屁一样。 看到夏侯亦明显愣了下的神色,云鸢容乐了。 好,舒坦。 总算有个人跟她一样吃瘪了。 云十三这种只听自己想听的话的本事,必须得有人跟她一块享受。 女子毫不遮掩,笑得幸灾乐祸,一张浓妆艳抹外加青青紫紫的脸,着实辣眼睛。 原本呆在客厅候着的公府下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免得脸上露出异样来给公府丢人。 夏侯亦也不出声,坐姿随意,靠着椅背,等女子笑着笑着卡住了,才轻轻勾唇,“公主想知道,我自知无不言。” 云鸢容,“……”你知无不言你就说呗,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脸有点烫。 她刚才笑得……不奇怪吧? “赤河盘踞的私盐贩子众多,分三股势力,平日为了争夺地盘跟利益多有争斗,很不太平。” “但是若朝廷要插手,那三股势力就会拧成一股绳,先对付外来者。” “前前后后二十多年时间,朝廷多次派遣钦差调查赤河,次次铩羽而归,死在赤河回不来的官员大有人在。” “换句话说,苏伯言此次前往赤炎,吉凶难测。能不能回来看他自己本事。” 昭帝想要苏伯言的命,既然已经把人派出去了,几乎相当于撕破脸面了。 那他势必不能让苏伯言活着回来。 就算苏伯言能从赤河走出来,只怕也难以躲过别的手段。 苏伯言也可以选择不去,但是抗旨,亦是大罪,甚至死罪。 云鸢容也品出了当中凶险,皱眉,“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夏侯亦道。 “苏伯言可有找过你?”云鸢歌咬唇,她不知道苏伯言手里究竟握有多少势力跟人脉。 迄今而至她所知道的,也只是苏伯言跟夏侯亦交情不浅。 他们私底下,可有商量过对策? 第362章 把身家都给我了? “他没来找过我,不过便是找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夏侯亦道。 云鸢容眉头一皱,“你怎么那么没用?” “让公主失望了,夏侯身无官职,闲人一个,本事有限。” 男子轻描淡写,似乎并不在意被说没用。 他这般大方的态度,反倒让云鸢容不自在了。 她虽表现得跋扈,也不是真的一点不讲理,人家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她们了,结果她嘴巴一秃噜就骂人没用,对男人来说有点伤人。 但是让她道歉她又低不了那个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夏侯亦朝她笑笑,“公主无需道歉,我并未放在心上。” 云鸢容更不自在了,屁股长了针一样坐立不安。 待得离开的时候,十二公主背影颇有点逃也似的意味。 夏侯亦坐在厅中,目送女子离去,轻笑了声,及后眉头慢慢蹙起,脸色也沉凝下来。 时局变换,怕是要不了多久了。 夏侯公府也需早做打算。 想要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仅凭低调远远不够。 想起书房里老喜欢惹是生非那位,夏侯亦微微头疼,起身往书房行去。 很快,书房里再次传来鞭响以及少年嗷嗷讨饶声。 …… 接下来两天,云鸢歌俨然成了苏公公的跟屁虫,走哪跟哪,嘴里还一直喋喋不休。 “又过了一晚上,明天你就要离京了。”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听说南方比京城要热得多,走两步就得出一身汗,多带几件替换衣裳。” “银钱也要带够,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有钱好办事。” “你要是能腾出点时间,给我写信啊,一定要给我写信。” 苏伯言嘴角始终带笑,将少女的话一一听在耳里,时而点头回应,丝毫不见不耐烦。 “公主放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真准备妥当了?”见四下无外人,云鸢歌凑了过去压低声音,“人手也带够了?” “有十个随扈。” “十个怎么够!”云鸢歌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男子手里,“我就知道皇兄要出幺蛾子,好在这段时间跟云十二赚了点钱,这些你拿着,等出了皇城,私下里悄悄多雇些人带上,别怕花钱!” 手里的银票不少,苏伯言目测至少有十来张,面额由万两到千两不等,眸心暗了下。 “这么多银票?公主是不是把身家都给我了?” “钱没了再赚就是!”云鸢歌抿唇,小手揪住男子衣袖,“苏伯言,你一定要回来。” 软软声线,轻轻的,像在苏伯言心上挠了一把,陡生出把人紧拥在怀的冲动。 他抬眸,笑得无奈,“此行我心中有数。” 又道,“等我回来。” 似承诺。 云鸢歌咬着唇瓣轻轻点头,继续跟在公公后面到处转悠。 片刻后,“苏伯言,要不你带我一块去吧!” 映冬差点跪了,便是伯安伯玉也给吓得瞪圆了眼。 公主是想吓死人怎么地? 他们这是去赴险,不是去踏青郊游,还能带上个娇滴滴的公主啊? 第363章 自掘坟墓 凝着少女担忧眉眼,苏伯言缓缓笑开来,眼角眉梢尽是愉悦。 “公主可信我?” “当然信了。”云鸢歌毫不迟疑。 她自然信他,连身家都交给他了。 “苏伯言,这里真的是我全部身家了,你要是不回来,以后我就得吃糠咽菜,还天天被人欺负,就跟以前一样。” 就问你心不心疼叭。 “既信我,就乖乖在宫里呆着,我很快就回来。”捏了捏少女柔弱无骨的手心,苏伯言俯身凑至少女耳畔,“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一定能回来,因为皇上在我眼里——就是个废物。” 云鸢歌,“……” 云鸢歌,“!!!”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苏伯言也敢说出来,就不怕她传将出去让他被砍头? 也太敢说了! 怎么总喜欢在她耳边说大实话呢? 她喜欢! 云鸢歌突然就不担心了。 “那你早点回来,我怕我皇兄还会出别的幺蛾子。说不定他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对付不了你,就来个调虎离山转而对付我呢?” 映冬、伯玉、伯安,“……” 公主啊,你偶尔一回的精灵,也不知道算不算用对地方。 反正伯玉伯安有感,去的这一路,他们两个压力更大了。 唯苏伯言唇角笑意不减,“公主说的是,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我以前不聪明吗?” “以前也聪明。” “那是,不聪明哪来现在吃香喝辣。” 公公纵着。 后面的人已经不忍直视。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 昭帝那边虽然明面上没有催促,暗地里一直派人紧盯。 “苏伯言那边准备好了?” “回皇上,已经准备好了。” “何时启程?” “这……”张公公额头冒汗,小心翼翼道,“皇上要求三日内,眼下离三日时限还有数个时辰,苏公公那边尚未有动静。” 昭帝冷笑,“他便是再拖,也拖不到明日!” 见状,张公公低垂着头不敢搭话。 不是他心底对皇上不敬,但是皇上这次的做法真的搬不上台面。 一国之君为了膈应人,故意把时间定在今日,强制苏公公离宫。 看着好像是膈应了苏公公,实则皇上也在朝臣心里落了下乘。 明日就是十三公主生辰,若是皇上稍微大气点允苏公公明日过后再启程,不定还能让苏公公记个人情,于皇上而言并不亏。 偏生皇上要膈应苏公公,烂账一笔一笔叠加起来,日后…… 后面的话张公公不敢说,说出来怕自己脑袋不保。 “你着人去提醒苏伯言,时间不多了,尽快启程,赤河的事情刻不容缓!” “是。”张公公无声叹了口气,退下去传令。 彼时苏伯言正在离风殿,跟云鸢歌坐于一处撸狗子。 听了人来递话,什么也没说,只笑了下。 反倒是云鸢歌被气黑了脸,“小肚鸡肠,还一国之君呢,就这点肚量也不怕朝臣笑话。” 苏伯言笑而不语。 皇上此举不异自掘坟墓。 没有一个朝臣愿意奉气量狭小公私不分的人为君,日后若出现了能取代昭帝的人,那时候,昭帝今日埋下的苦果就得自己尝了。 第364章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重要 再怎么拖,时间也不会停下脚步。 苏伯言这日终归得走。 云鸢歌头一次体会这种离别,人还在眼前心里就已经开始难过。 以前何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对象还是苏伯言。 “苏伯言,我真的不能跟你一块去吗?”把人送到皇宫门口,云鸢歌小手勾着苏伯言袖摆不舍得放。 一放人就走了,要好久好久才能见着了。 云鸢容也来送行,看着云十三依依不舍的模样直翻白眼,“差不多行了,再拖下去天黑了,赶不上船到时候受罚的可是你家苏公公。” 云鸢歌当她放屁,只眼巴巴盯着苏伯言。 苏伯言凝视,片刻后轻轻叹气,“要是可以,我也想打包带上公主,只是公主个头有些大了,没法装进行囊。” “……”苏伯言,你这是人话吗? 离别的伤感被苏伯言一句话打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最后苏公公是被十三公主一脚踹走的。 目送一行三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云鸢歌这才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回走,丧得跟个丢了主人的狗子一样。 云鸢容被她这副尊荣气乐了,“要不要我送你到码头,跟苏伯言一块登船算了?” “我倒是想去,去了不成了苏伯言的累赘了么?本来就够艰难的了,我还能真给他添负担啊?” “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云鸢歌哼哼,除了不给苏伯言当累赘,她也不能让皇兄逮住这个机会给苏伯言降罪。 拐带公主出宫,那是要杀头的。 就算她说自己是自愿的,皇兄也会说她是受了苏伯言蛊惑。 那怎么行。 “本公主现在心情不咋地,云十二你别跟在我屁股后头添堵了,有时间多给我赚点钱。” 云鸢容,“……”你踏马当老娘是工具人么? “你本金都收回去了还想老娘给你赚钱?那么美你咋不上天呢?” “你是我姐——” “亲兄弟明算账,老娘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云鸢歌心里哇凉哇凉,这种姐妹情,不要也罢。 回到离风殿天色已经擦黑,吃饭没胃口睡又睡不着,云鸢歌趴在窗台上发呆。 明明还是一样的皇宫,寝殿也是原来的寝殿,少了苏伯言,好像也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心里跟压了石头一样不舒坦,整个人恹恹的没有精气神。 原来不知不觉中,苏伯言变得那么重要了。 “公主,明儿就是你生辰,奴婢明天一早给你煮鸡蛋?来碗长生面?”映冬不知道怎么哄公主开心,只能找着话题试图拉走公主的注意力。 “苏伯言都不在,还过什么生辰,不过了,反正除了你也没人记得。” “以前苏公公不在,不也都吃长生面么?” “公主没胃口,公主不想吃,不行?” 映冬嘴角抽抽,行,你是公主你最大。 皇上当真膈应人。 公主打小不受宠,从来没正儿八经过过生辰,好容易有了苏公公,今年稍有不同。公主月前就开始算着日子想着明天要怎么过,结果被皇上一纸派遣令给祸祸了。 这就是故意的。 不干人事。 第365章 苏伯言,这个佞臣 八月仲夏,夜空如梦。 云鸢歌不知道自己在窗台趴了多久,看弯月一点点升高,看漫天星辰闪烁。 整个离风殿静悄悄的,孤寂无边蔓延。 苏伯言早就上船了吧,到哪了,可睡着了? 想起那个人,想起重生后两人之间种种,云鸢歌嘴角勾起落寞笑意。 其实她真的很期盼明日生辰,甚至打算好了生辰这天要做什么。 她想跟苏伯言去望星楼看星星,想要苏伯言送她生辰礼物。 想在星空下倚靠在他怀抱里,想跟他亲吻,在漫天星河之下。 只要这一点点的小浪漫。 不算贪心吧? 只是,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如黑绒的天幕,月儿慢慢西斜,一角隐入云层。 云鸢歌呆呆望着,发着怔。 马上就子时了,马上,她便是十六岁了。 又是一个人的生辰夜。 突然,咻的一声锐响划破夜空,直直钻入云鸢歌耳里,惊得她扭头四望。 “公主,快看!烟花,有烟花!”映冬挤了过来,指着天际绽放的绚烂烟花,惊喜欢呼。 顺着她的手,云鸢歌看到了,烟花带着耀目的光华升到高空,然后绽开,如流星雨从高空再坠落。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烟花再现。 一朵,两朵,三朵……整整十六朵,十六响。 “映冬,那边是什么方向?” “城南,应该是码头那边。” “码头么……” 缓缓,云鸢歌嘴角扬起,落寞隐去。 那一瞬间,月夜星空下,少女双眸亮得晃人。 绽放出的笑容,比转瞬而逝的烟花更加让人惊艳。 映冬在旁瞧着,脸上也慢慢溢出笑意。 相比蔫巴巴的公主,她更喜欢看公主现在的样子。 生动,明艳,是少女应有的模样。 十六发烟花,不止离风殿的人看到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皇城的人都看到了。 引发的轰动,身处离风殿里正幸福满溢的云鸢歌丝毫不知。 便是半夜,繁华的京城依旧人来人往,对酒笙歌。 这一幕引了无数人扎堆议论。 “京城对烟花有管制,除了重大节日之外,其他时间不得私放烟花。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放烟花不说,还一放就是十六发?” “谁知道呢,这事肯定得惊动宫里,不定明儿就有人获罪,还是少议论的好。” “说的是,京城放烟花,听说都得上面点头,至少也需得礼部批准。咱们平头百姓莫要议论,免得引火上身。” 除了百姓之外,众多官宅也不平静,对今夜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 在此之前,他们这些朝臣并未收到皇上批准放烟花的风声,今儿出了这事,明儿上早朝他们势必得迎接皇上一通怒火。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干人事。 还有些资历老的,消息更灵通的,不其然就想到十三公主身上去。 明儿,似乎是十三公主十六生辰…… 承明宫,大半夜响起帝王咆哮。 昭帝本来已经歇下了,膈应了苏伯言,他心情大好,也就歇得早些。 哪知道刚睡熟就被烟花爆破声给惊得差点掉下龙床。 别人不知道那些烟花是怎么回事,他还能不知道。 “苏伯言,这个佞臣,当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打砸一通,遥望城南码头方向,昭帝眼睛阴鸷血红。 第366章 多多益善,来,都来 这晚守在承明宫的侍人皆噤若寒蝉。 皇上着实被气狠了,而且还无处发泄。 谁能想到苏公公人都离开皇城了,还能出招惹得皇上大怒? 又正是因为苏公公离开皇城了,皇上想逮人问罪都做不到,而且皇上手里也没苏公公无视礼法的证据。 至于秋后算账,等苏公公回来的时候,谁知道是什么光景? 昭帝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唯一能让自己有所安慰的,就是想着苏伯言此次一去,再回不来。 只要能让苏伯言命丧异乡,这次他受的这点气,他憋得住! 前往赤河的运船悠悠驶在河道上,船舱里还透着灯光,直到烟花全部燃放完毕,灯光才熄灭。 河水潺潺,除此静谧无声。 而数十里之外的皇城,今夜注定有好多人无法成眠。 云鸢歌也没睡好,一激动睡晚了,睡着以后还做了甜丝丝的梦,被晃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今儿又不用去司礼监点卯,起那么早做什么。”抱着枕头死死黏在床上,云鸢歌眼睛都没睁开,“寿星公最大,我要睡觉,别喊我,不然扣你饭啊映冬。” 映冬嘴角抽抽,敢情公主也知道自己准时去司礼监报道都赶上人家每天点卯的了。 “别睡了公主,太阳晒屁股了,外面来了人求见,赶紧起来洗漱。” “求见?求什么见,不见。”离风殿小庙一座,但凡上门的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能不见就不见。 “人是来送礼的。” 云鸢歌唰一下睁开眼睛,直挺挺从床上坐起,“伺候更衣。” 映冬扯起嘴角呵了一声,自古财帛动人心,懂。 只要有好处,没有公主起不来的床。 云鸢歌走出内室已经是一刻后,让她诧异的是,正殿竟然站了好几个人,全是各大世家嫡千金。 京城世家王家、陈家、肖家…… 而且没看错的话,这些人手里都捧着个锦盒。 云鸢歌眼睛乍亮,“你们这是?”结伴来送礼来了? 众女相视一眼,站在最前的黄裳女子先站了出来,“民女王氏王菀之,贺十三公主十六生辰,特来献礼。” 有她打头,后面诸女纷纷站出来,接龙似的。 “民女陈氏陈问兰,贺十三公主十六生辰,特来献礼。” “民女肖氏肖曼珠,贺十三公主十六生辰,特来献礼。” “民女……” “民女……” 云鸢歌面上惊讶,心里笑抽了,真是来贺喜的。 没想到啊。 多多益善! 来,都来! 但是装还是得装的,终归是公主,吃相不能太难看,丢了皇室脸面无所谓,丢了苏伯言的脸那就不好了。 “你们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众女掩唇轻笑,“我等昨日便收到风声了,一早准备了礼物,就赶着今日前来给公主献礼。” “公主怕是不知,不止我们知道今日是公主生辰,皇城百姓也大多知道,昨夜十六发烟花好多人瞧见了,现在城中大街小巷都在热议呢。” “就连我们家中长辈也关注公主生辰之事,所以这些礼物公主切莫推辞,不然我等回去可不好交差了。” 第367章 皇上被迫送礼 这些来送礼的,云鸢歌一个没拒绝,全部收下了。 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来送礼的人也识趣,知道公主今日必然不会举办生辰宴,礼物送出后立即告辞不多逗留,免得还要公主特地招待。 对她们的识趣,云鸢歌表示很满意。 这还是第一拨,她们离开之后很快,第二波来送礼的人也到了。 离风殿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回如此热闹,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半天功夫,离风殿正殿便堆满了各式礼物。 消息自然传到了昭帝耳中,又把昭帝气得几欲发狂。 “宫门守卫是干什么吃的?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知不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把朕置于何地?!” 张公公怕被迁怒,忙战战兢兢道,“回皇上,奴才着人去看过了,宫门守卫说一切都是照的皇上的命令。” “你说什么?照的朕的命令?朕何时下过这种命令!”怒骂过后,昭帝咬牙冷笑,“又是苏伯言!当真是朕对他太过宽容,让他有狗胆欺上瞒下,现在连圣旨都敢假传了!好,好!这次是他自己闯进死路——” “皇上……”张公公卑微身躯缩得更小,后面的话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门卫确实、确实是按照皇上命令办事。苏公公离宫前皇上为了打发他,曾写过一纸圣谕,就是允许众世家贵女今日进宫给十三公主送生辰礼,令门卫不得阻拦……” 昭帝瞪着眼大喘气,经由张公公提醒,才从脑子里把某件被忽略了的事情重新扒拉了出来,当即气得砸了手边名贵镇纸。 他想起来了。 就在前日,苏伯言离宫前来送批阅好的奏折,期间跟他提了小小要求。 他厌恶苏伯言,巴不得把人早早打发走,加上马上就能迫得苏伯言离宫,为免在小事上节外生枝,是以苏伯言提出要求时,他二话不说提笔就允了。 放世家女入宫给十三送礼,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先出了苏伯言私自放烟花的事情后,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想起来,却能把他气得心口梗塞! 苏伯言就是专门要跟他作对! 一个宦官,一个阉人,凭什么敢如此对待他这个一国之君! 他定要苏伯言死,要苏伯言死无全尸! 昭帝坐在龙案后头,俊朗的脸爬满阴戾凶狠,显得务必狰狞。 张公公打了个寒战,一个字不敢多说。 几息后,昭帝僵硬声音传来,“张公公,你去挑几件礼物送至离风殿,代朕贺十三公主十六生辰!” “是,皇上,老奴这就去办!”张公公火速退出御书房,等房门关上离了皇帝视线,才敢偷偷松口气。 也只有苏伯言面对皇上的时候,才能不显半点惧色。 思及皇上说要送礼时的生硬不敢,张公公又低叹了声,按照以往,十三公主生辰皇上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以前更是从未送过贺礼。 现在却不能不送。 那么多世家贵女接连入宫相贺,场面大得很,皇上若是还作不知,被闲话的就得是皇上了。 无视手足,做得,但是不能让人说。 第368章 被云十三给比下去了 皇上后宫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人人都在观望。 离风殿收了诸多贺礼,同住在后宫的她们自然不可能不知。 只是皇上没有表态,她们也不会多做什么。 要是越过皇上先去送礼,那就等于在打皇上的脸。 万一皇上还跟以前一样不理会呢? 结果等来等去,竟然等来了张公公亲自将贺礼送到十三公主跟前,后宫妃嫔顿时坐不住了。 换来的结果是,云鸢歌收礼收到手软,离风殿又满了一个角落。 “公主,你拆过这些礼物没有,全是名贵之物,老值钱了。公主,你又有钱了!”映冬把锦盒一个个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登记造册,看过那些东西后不由咋舌,“南海极品黑珍珠、上贡特等丝绸、彩琉璃灯座……嘶,要是公主一年有两次生辰就好了,光收礼就能吃喝不愁。” “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人一年只有两次生辰?就应该阳历办一次,阴历办一次!”云鸢歌扼腕。 “说你能你是不是就喘上了?还阳历阴历,你这种贪财嘴脸苏公公见过吗?”盛气凌人声线伴随脚步声接近,云鸢容赶着太阳落山当口赶到。 云鸢歌回头先瞄她的手,看到她守手上也带了礼这才满意,“我什么样子苏伯言没见过,甭替我操那闲心,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够不够贵重?要是被那些世家千金给比下去了以后我就不叫你十二姐。” “呵。”见钱眼开视财如命,谁嫌谁还两说。 走到长榻上坐下,把礼物丢给云鸢歌,云鸢容立即去看榻上打开了锦盒盖子的诸多礼物。 他妈哒。 有点眼馋。 她生辰从来没收过这么多礼。 被云十三给比下去了! “姐,羡慕啊?”云鸢歌笑眯眯的。 “老娘用得着羡慕你?只要我想,这些东西老娘随时双倍的买!” “哇,姐你那么有钱,不如礼物给你,你给我折现?” “用不着,看不上。” 云鸢歌,“呵。” 四目相对,只差一声he-tui没吐出口了。 相看两生厌。 “赶紧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跟我出宫。”别开脸,云鸢容直切主题。 “出宫做什么?” 这就让云鸢容很嫉妒了,“你们家苏公公交代,今天务必让你高兴尽兴,在第一酒楼给你包了场子,让你吃香喝辣。” 云鸢歌怔住,心头有什么情绪开始冒出来。 开始是一缕一缕的,及后越来越澎湃,越来越汹涌。 “苏伯言包了场子?” “除了他,谁给你当冤大头。”哼了声,云鸢容直接拉了云鸢歌往外走,“带你去,早点吃完早点滚回来,免得你在外头磕着碰着了,回头苏伯言找我算账。” 她这个十二公主越做越悲催,现在都成了跑腿的了。 饶是如此,还是诸多顾忌苏伯言。 人生啊,到处是酸苦辣。 草他妈。 后面的人一点不反抗,也不出声,云鸢容一会回头,正对上少女笑得傻兮兮的脸。 云鸢容,“……” 一点也不想说话。 第369章 杀意 河道上,一艘运船快速前行。 天色暮霭,船尾立着一人。 玄色便袍,身长玉立,逆着河风遥望河道尽头。 背影挺拔孤傲,周身难以亲近的气息。 晚霞在他身周轮廓晕染出的紫金光圈,也没能将他气质柔化半点。 船舱里,伯玉伯安正在摆碗筷布菜。 伯安探出脑袋朝船尾那道身影悄悄看了眼,又立马缩回脑袋,杵了伯玉一下,“公公站那儿好半天了,你说公公是不是挂念公主了?” 伯玉横他一眼,“管那么多做什么?你话那么多,小心公公缝了你的嘴。” “怎么就要缝我嘴了?我不也是关心公公么?你想想,自打公公跟公主关系变好后,两人何曾分开这么多天?公主那么娇气的人,肯定想公公想得紧,公公得多心疼啊。” “别的不见你机灵,这种事倒是乖觉得很,闭嘴吧。”摆好碗筷,伯玉出了船舱,“公公,到饭点了,先进来用膳吧。” 连唤两声,船尾男子才转身回走。 伯玉眼尖,在男子转身瞬间,攫住了他眼底瞬间隐没的一缕柔。 ……还真被伯安那个二货说着了,公公在想十三公主。 只有想到公主的时候,公公才会有那般罕见神色。 在船舱矮几旁落座,拿起筷箸,视线于菜色上一扫而过,“第一酒楼那边定的席面可是在酉时?” “是,走之前再三交代过了,小的也给十二公主转过话,必让十三公主吃得开心尽兴。” “嗯。” 及后苏伯言没再说话,安静用膳。 他不出声,伯玉伯安便也安安静静不敢开口。 虽然从公公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两人都笃定,公公此刻心情是不大好的。 皇上太过膈应人了。 非要在公主生辰前一天迫得公公离京,人干事? 要不是出了这遭,现在公公跟公主势必蜜里调油啊。 为了给十六公主过生辰,公公早在半月前就开始做准备了——算了不提也罢,他们现在都在运河上了,再多准备少了公公在场,也等于没有。 “亥时中运船会在下个码头靠岸修整,按计划行事。”说这话的时候,苏伯言声音压得极低。 闻言,伯玉伯安飞快对视了眼,眼底闪过杀意,“是。” 其后三人若无其事,用过膳后便一直呆在船舱里。 至于随行的十个随扈,吃过饭后便尽职尽责将船舱团团围住,恪守职责。 亥时,运船停靠码头。 这里是离京城百里之遥的小港口,有生鲜食材可供过往船只补给。 船一停靠苏伯言三人便上了岸,往码头深处走。 随扈们见状,暗自相觑一眼,立即抬脚跟上,“大人,天色不早了,这个时辰还是呆在船上为好。船家补给要不了半个时辰,船很快就要继续启程。” “大人有重要东西要取,担心船开,你们可在船上候着,跟过来作甚?”前头有小太监不耐烦的应道。 这态度反而让十人稍微放心,跟的更紧。 码头摊贩们的探子多聚集在码头入口位置,深处几乎无人,灯光幽暗,于夏夜里显出几分诡异。 人影在暗处隐没。 再出来时,只剩三。 第370章 我比你丑啊 在三人离开的阴暗角落里,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还未散尽的一丝血腥气,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上船时,依旧是十三个人。 船家及水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到达赤河,历时二十日。 云鸢歌每天扳着手指数日子,“都二十多天了,苏伯言他们应该到赤河了吧?” “公主昨天刚收到苏公公的信,信上说已经到垂柳镇,加上信件送到京城花费的时间,苏公公现在肯定到赤河了。”映冬道。 垂柳镇是南方一个小镇,在赤河境内。 云鸢歌叹气。 苏伯言没到赤河,她担心。 到了赤河,更担心。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映冬瞅了眼自家公主,看她恹恹无生气模样,想了想,“公主,要不你去库房转转,看看新得的那些宝贝?” “有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不就是那个样儿,它们又不会下蛋。”云鸢歌转身趴在窗台上,小脸垫着手背,留给映冬一个孤独的背影。 映冬,“……”事情有点严重,连金银珠宝都勾不起公主的兴趣了。 “要不您去找十二公主?让她给您赚钱?十二公主能让银钱下蛋。” “……”云鸢歌幽幽回望小丫鬟,语重心长,“映冬啊,这话你千万不能让十二公主听见,昂,不然你家公主也救不了你。” “公主,那些话明明是你先说的。” “是我先说的,你看我在云十二面前说过吗?没有。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金母鸡,知道吗?公主我要靠她下蛋的。……哎,也不知道苏伯言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够。” 云鸢容双手抱臂,倚在离风殿正殿门口冷笑连连。 不听不知道,原来云十三那货私底下竟然是这么说她的。 好,好得很。 “十三啊,以后姐姐我就不给你拿银子了。”堪称温柔的声线从外传来,成功引得主仆俩回望。 然后主仆齐齐变脸。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姐,为啥?” “因为母鸡护犊子啊。”云鸢容温柔笑脸一变,阴森森,“你敢拿老娘的蛋,老娘啄你满头包!” 云鸢歌,“……”智障吧?你真当自己是母鸡啊? 冷哼一声,云鸢容走进大殿,舒爽凉意立即袭来,跟外头炎热形成鲜明对比,引起云鸢容强烈嫉妒。 苏伯言人都不在宫里了,云十二好处还是不断的拿。 她必须得蹭。 挤上榻子,把本就挂在窗台那的少女又往里踢了踢,一个人霸占整张长榻,云鸢容心里才稍微舒坦。 看在那么多冰桶的份上,云鸢容决定好心给蠢货十三提个醒。 “半月后北夷使者上京,现在边关不稳,战事一场接一场打得如火如荼,南诏顶不了多久了,两国和谈,皇兄可能会做出大让步。” 云鸢歌立即坐直,“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跟以前一样,卖公主呗。咱南诏现在就你跟我还没嫁人的了。” “你年纪比我大。”要嫁也是你先嫁。 云鸢容呵呵,“我比你丑啊。” “……”云鸢歌有被说服。 第371章 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两国和谈,皇兄要是真的把公主当成好处许出去,那她跟云鸢容肯定跑不了。 不过这就不是长者先了,北夷要挑人和亲,肯定不能挑丑的那个。 云鸢歌视线缓缓爬上云鸢容那张脸。 浓妆艳抹,两条眉毛色彩尤其浓重,又黑又粗。 光靠那两条眉毛,云鸢容安全指数就涨了一半。 “姐,浓妆画多了对皮肤非常不好,要不你把脸洗洗,以后就甭化妆了?” “呵,滚。”谁还不知道谁那点道行? 想拉她挡刀,白日做梦。 云鸢容把态度摆的明明白白,云鸢歌又被打击到。 “你不愿意啊?”云鸢歌叹气,“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洗脸,那以后我也画浓妆陪你吧,姐妹嘛,同进同退。” “你想学我?没用。”凉气丝丝缕缕绕在四周,云鸢容舒服的眯上眼睛,昏昏欲睡,“我自小到大都是这幅样子,你不一样,你就是画了大浓妆,别人还能不记得十三公主原本长什么模样?” “……”云鸢歌往后一瘫,砸在云鸢容身上,“长得美也是罪啊。” 云鸢容被砸得眼泪狂飙,踏马的,云十三这货心眼小得没边了。 把身子挪正,跟云鸢容并排躺在榻子上,云鸢歌望着房梁顶上雕刻的盘云,思绪不知不觉飞远。 她有十二个姐姐,上辈子关系疏远,她死那年二十二岁,当时只知道十二个姐姐都还活着。 但是细想,她们过得或许并不好。 比如云十二,她跟她最后一次见面时,云十二瘦得跟个纸片人一样。 尽管最后跟渣男和离了,但是受过的背叛、留下的伤痛都不会消失,而且后半生云十二都要活在他人异样的眼光跟非议当中。 世人对女子,从来不宽容。 还有那些被送去和亲的姐姐们,她们在异地他乡过得如何,云鸢歌半点不知。 “姐,你跟其他姐姐可有联系?” 云鸢容怔了下,撇唇,“没有,都是各过各的,又不熟,有什么好联系的。” 就算她想联系,别人也不见得搭理她。 远远没到那交情。 虽然这话说出来显得薄情,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姐妹俩一阵沉默。 片刻后,云鸢歌突然道,“姐,要不你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云鸢容,“……”云十三这货魔怔了? “姐,我说真的,要是有好的人,就赶紧把自己嫁了吧。”云鸢歌扭头看着云鸢容,脸上找不到半分玩笑意味。 云鸢容脸上漫不经心慢慢敛去,“怎么?” “我不想以后要见你一回,还得山长水远跑到番邦去。” “……” 离风殿长榻再次成为姐妹俩的战场,打得难舍难分。 云鸢歌那小身板,真掐起来压根不是云鸢容对手,最后被压在下面叫天天不灵。 苦不堪言。 她又不能说你这辈子跟陈府亲事没成,是有一半机会被送去和亲的。 这年头做个好妹妹真不容易。 云鸢容走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叫嚣着要让她投进去的银子亏光光,血本无归。 第372章 看破不说破,做人留一线 走出离风殿,云鸢容脸上鲜活立即消失,眉头浅浅蹙起。 脑中不自觉浮出云十三叫她嫁人时的神色,认真、郑重。 “嗤,老娘也跟着傻了不成,想那么多做什么。” 难道还真要为了个还不确定的结果急吼吼跑去嫁人? 她脑子又没进水。 想是这么想,控制不住脚步转了个方向,往宫门走去。 一品茶轩是京城最豪华的茶楼,因为做的是贵人生意,入夏后茶楼便用上了冰桶,楼内温度凉爽宜人。 是以饶是炎炎夏日,茶轩依旧客似云来。 进了茶轩,云鸢容熟门熟路直上三楼,推开最里那间包厢的门,然后毫不客气入内落座。 她对面,男子倚窗阅书,容貌俊雅致远,姿态闲适慵懒,面前摆着一壶香气袅袅的清茶。 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幅宁静的画卷,不入周围喧嚣。 然而云鸢容还是有些牙痒痒,她把们推得震天响,入座动静也不小,男子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把她当空气。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我当初说你在这里的茶水钱我买单,你还当真天天来?堂堂夏侯世子,吃大户?” 男子阅书动作顿了下,慢条斯理抬头,“公主若觉我花用太多,我自己付账便是,公主无需为难,当初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过。” “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区区茶水钱,本公主付不起不成?” “既然如此,夏侯亦多谢十二公主慷慨。”话毕,男子视线又落回手中书卷,看得专心致志。 被晾在一边的云鸢容脸黑了。 本公主是大方,但是你一吃大户的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吃大户无所谓,你好歹对金主客气点、礼貌点、特别点吧? 再不济装样子你会不会? 把金主当空气,你脸大啊? 想当初陈青阳打她荷包主意的时候,装得再清高私下里也是哄着她的。这点夏侯亦当真是差远了。 他要是有陈青阳一半劲头,她给他花更多银子心里也舒坦—— 啪,云鸢容给了自己一把脸,脸色由黑转红再转青。 “公主这是作甚?怎得无端端打自己耳光?”响亮清脆的声音在包厢里太过突兀,夏侯亦又从书卷中抬头,眉头微皱眼露疑惑。 “……刚看见个虫子,想打来着,不小心打自己脸上了。”云鸢容抓起茶桌上的茶杯,将里面茶水一饮而尽。 脸疼,心还虚,搞得她都不怎么敢跟夏侯亦对视。 她刚才居然不自觉拿夏侯亦跟陈青阳比较了,想什么呢? 还想给夏侯亦花更多银子…… 卧槽她对夏侯亦绝对没有不该有的想法!她发誓! “公主——” “干什么!”云鸢容下意识恶声恶气掩盖心虚,结果看到男子正瞧着她手里还没放下的茶杯,脸色怪异。 云鸢容视线也定在了茶杯上,片刻后,耳根爆红。 “那是我的——” “闭嘴!” “——茶杯。” “……” 云鸢容踏马哒,她知道这是他的茶杯! 都叫他闭嘴了听不懂人话? 她没眼睛看吗? 茶桌上就一壶茶一只茶杯,这茶杯不是他的难道还能是她的? 看破不说破,做人留一线,懂不懂你踏马! 第373章 你才恨嫁 夏侯亦没说话,任由女子恶狠狠瞪着他。 片刻后,笑声从夏侯亦嘴里溢出,低低的,洋洋洒洒。 九月酷暑,阳光晃眼,包厢内笑声飞扬,处处显出氛围热烈。 云鸢容……云鸢容猛虎落泪。 她八百年没这么丢过人。 “来人,多取只干净茶杯。”夏侯亦很快敛了笑声,吩咐门外候着的伙计取茶杯。 云鸢容立即找到了可以背锅的人,“还一品茶轩的伙计呢,太没眼力见!本公主来半天了连个茶杯都不懂添,怎么做事的!” “伙计是没眼力见,不过也没人逼着公主用我的杯子。” “夏侯亦你——”给人留点面子能死? 夏侯亦笑意清浅,话锋一转,“公主今日心情不好?” 淡淡话语,寥寥关心,让云鸢容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没能再发出来。 瞧着男子映着光照的半边俊脸,品着他话里不可察的关心,云鸢容心里莫名滋生出一股异样。 那种异样很微妙,却能让她低落的心情上扬。 ——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云十三那句话就这么突兀的,于此刻蹦进云鸢容脑子里,吓得她跟屁股被针扎了似的,坐立不自在。 “若不方便说,公主便当我什么都没问。”夏侯亦嘴角笑弧浅了下去,淡声道。 眼看他又要拿起书籍看书,云鸢容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着急。 “也不是不方便说。” 男子的手刚要触上书籍,闻言手又收了回来,“哦?” “夏侯亦,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四。” “二十四了?年纪这么大了?看不出来。” 夏侯亦嘴角不可见抽了下,“很老?” “那倒不是,就是比本公主大了许多。” “我年纪大公主几何,跟公主无甚关系吧?” 云鸢容小眼神斜飞,红唇抿得紧紧的。 本来是没关系。 但是万一有关系,这货大她足足七岁,那就有些老了。 老牛吃嫩草,他可占便宜。 夏侯亦,“……”感觉不太对劲,有意思。 “夏侯亦,你这一把年纪了,家里长辈就没催你成家立业?” “我家中长辈只有祖父,性情洒脱自在,对后辈终身大事并无什么要求,缘分到了自有结果,缘分不到,也难强求。”夏侯亦笑了笑,低头饮茶。 用的是十二公主刚用过的那只茶杯。 云鸢容一阵耳热,吭哧提醒,“这只杯子我用过了……” 夏侯亦抬眸,眸色幽深让人看不懂,“这只杯子,原就是我的。” “……”是是是,你的你的,拿去拿去,我不抢。 草。 你既然不嫌沾了老娘口水,老娘会好心提醒你? 不会。 丢不起那人。 在椅子上安静坐了会,眼看着夏侯亦用那只她用过的杯子,若无其事饮了一杯茶,云鸢容觉得有点口干。 不说点什么,浑身不自在,手脚无处安放。 “皇城贵族子弟多在十六七就成亲生子了,夏侯世子这年纪还单着,在京城也属头一份,你自己一点不着急?” “有何可着急,女子恨嫁,我不恨娶。” “……”你才恨嫁。 跟这人没法聊天。 第374章 狗东西误我 云鸢容自问自己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飞扬跋扈这么些年,除了被人背地里骂几句,当面还真没吃过谁的亏,更没受过什么气。 这时候她就应该起身走人,留给夏侯亦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但是,看着对面男子总是寡淡慵懒游离方外的姿态,她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身处俗世人人都是俗人,凭啥就他一个不食人间烟火? “公主这么看着我做甚?”女子眼神太过凶狠,夏侯亦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深吸一口气,云鸢容皮笑肉不笑,“夏侯世子人中龙凤,人品家世皆有,京中多少闺秀对夏侯世子趋之若鹜,这么多年你就没遇上一个看得上眼的?” 夏侯亦眼尾轻挑,薄唇开启,“这……跟十二公主有关系?” 草泥马你嘴毒! 云鸢容差点连假笑都挂不住,声音俨然带了点咬牙切齿,“你喝了我那么多银子,本公主过问一两句,不、过、份、吧?” 夏侯亦唔了声,垂眸,“缘分未到。” 呵,云鸢容冷笑一声,你不如直接说老子不想告诉你,敷衍谁呢。 “不过,十二公主对我是否关心太过了?” 男子突然话锋一转,云鸢容竟觉有些接不住,“什、什么?” “十二公主性情跋扈高傲,素来对男子不屑一顾,这么多年能入你眼的也只有陈府陈钦判。现在十二公主突然对夏侯某频频亲近,几次三番主动找上门来,不知是何用意?” “谁谁谁对你频频亲近了?你别胡说,我、我当你是朋友才多看你一眼!” 云鸢容那个气啊,什么意思这是?说她倒贴呢? 要不是看在这人帮她解过围人也还算正气,她多看他一眼她就不叫云十二,她叫二十云! 挺直背脊梗着脖子,云鸢容眼睛死死盯着男子好看的薄唇,严阵以待就等开战。 我盯着你,我就看你那张毒嘴还要再说出什么带毒液的话来。 你敢再诽谤我一句试试,你敢再嘲讽我一句试试,你敢再贬低我…… “哦,原来如此。能让公主视为朋友,是夏侯某之幸。”男子薄唇微动,似恍然。 云鸢容,“……” 她曾听坊间有人说过一句话,叫做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无耻,无耻至极。 夏侯亦眼眸微阖品茶,好似完全没看到公主窘态,“我还以为公主这段时间会做出如此举动,是为了跟陈钦判赌一时意气,原来是我误会公主了。” “陈青阳?我为什么要跟他赌一时意气?你的意思是我为了气他故意亲近你?哈!他算什么东西,本公主早看不上他了,一个小小六品末流!” 跟夏侯亦对战完败,云鸢容立即把气撒在了陈青阳身上。 感情夏侯亦对她这么毒舌,是因为误会自己把他当做工具人,用来气陈青阳。 草他妈哒,陈青阳!狗东西误我! 唰——! 身后木门于此时被人从外拉开,云鸢歌背对木门,听到动静回头,正对上陈青阳怒而涨红的脸。 第375章 本公主当时眼瞎 云鸢容:??? 云鸢容:…… 所以她这是背后说人坏话,正好被真主给听见了? 不过,十二公主完全不心虚。 她说的都是真话,有什么可心虚的? 陈青阳站在门口,气得眼睛发红,愤怒视线在包厢里两人间来来回回。 而里面两人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异样表现。 月袍男子放下茶杯,抬眸平静迎视他,明明是坐着,周身气度却让他有种被人俯视睥睨的感觉。 一身明艳华贵的女子更是,坐在那里对他不带正眼相看,而是歪着身子从眼角斜睨,明明白白将看不上的态度表现了出来,表现得淋漓尽致。 “公主看不上我?小小六品末流?”太过不忿,陈青阳几乎理智全失,咬牙冷笑,“公主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时时绕着我转!整个京城圈子人人有目共睹!” “哦,本公主当时眼瞎,这不眼珠子找回来了,眼力自然也恢复正常了。”懒洋洋单手支颌,云鸢容视线在陈青阳身上溜了一圈,摇头啧啧。 “啧,这么一看,真的很不怎么样,官品低微不说,家世不怎么样也不谈,就连人也相当粗糙,脸一般,身材一般,姿态风流更是平常,怪不得当初本公主天天被人背地里笑话,敢情都是托了陈钦判的福啊。” 眼瞧着门口站着的人被她一番话刺激的眼睛持续发红,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云鸢容浑身舒坦,吐气扬眉。 不知道是不是跟夏侯亦对战久了,听惯了他的毒舌,连带着她怼人的功力也见长。 不错,很不错。 陈青阳浑身发抖,一口血气盈在胸口强行忍着没吐出来,本以为之前受到屈辱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后头还陆续有来。 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云鸢容会如此对他,残忍至此。 仿佛当初的一往情深全是错觉,她从来没真心喜欢过他。 自从云鸢容拒绝他的求亲之后,他的状况越来越艰难,陈府的境况也如是。 以前别人笑话云鸢容,笑她倒贴。现在人人笑话他陈青阳,笑他只是十二公主心血来潮时玩弄的狗。 可是她明明喜欢了他十数年! “容儿,你当真半点不念昔日之情了吗?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包厢内,那个一直事不关己看戏的男子突然抬眸笑了笑,“听闻陈公子跟秦二小姐好事将近,定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恭喜。” 陈青阳,“……”脸色阵青阵白,所有煽情的话被死死掐住,再说不出来。 云鸢容,“……”卧槽,人能如此不要脸,定亲了还来她这儿打感情牌?又长见识了。 这时,陈青阳身后走出一道白色倩影,朝包厢里两人福了福身,“打扰十二公主跟夏侯世子了。” 转而又对僵在那里的陈青阳道,“青阳哥哥,我族中姐弟已经到楼下了,正往楼上来呢,你看……” 包厢门被人从外拉上,陈青阳亲手拉的。 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云鸢容坐了片刻,突然伏在茶桌上笑不可抑。 第376章 不一样了 “开心?”男子嗓音低醇。 云鸢容点头,“开心。你看到陈青阳刚才的脸色没?他不会是一时太过入戏,把身边的未婚妻给忘了吧?让未婚妻亲眼看到这出好戏,哎妈呀,我祝他俩百年好合,真心的。” 千万别鸡飞狗跳,千万别让陈青阳那货后悔。 真的,她一点也不想再被这种人惦记。 恶心。 “不过真是奇了怪了,好像我跟你呆在一块的时候,几次都那么恰好会撞上他,好巧。” 云鸢容仔细想想,一连三次了吧? 第一次是在一品茶轩二楼雅座。 第二次是她跟云十三在别的茶楼喝酸梅汁。 这次是第三次。 大概是夏侯亦跟陈青阳天生犯冲?或者是老天有眼? 怎么都行,总之她爽就完了。 夏侯亦抿茶不语,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笑意。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 不过是不知情的人自以为罢了。 跟云鸢容有同样纳闷的,还有浑浑噩噩去了隔壁包厢的陈青阳。 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好像每次他最倒霉的时刻,总有夏侯亦在场。 就是那么巧合。 今天也是。 他跟秦婉定亲了,因为秦婉是秦府庶女的缘故,为了给她做面子,他特地做东在一品茶轩定了个包厢,招待秦婉族中子弟。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巧合的再次遇见云鸢容跟夏侯亦,并且在经过隔壁包厢的时候,恰恰好听到里面人那句轻慢不屑的“他算什么东西,本公主早看不上他了,一个小小六品末流!”。 若非如此,他绝对不会一时不忿拉开那道木门,然后遭受到更多更重的打击。 “来来来,姐夫,这杯茶我敬你!一品茶轩不愧是一品茶轩,这等好茶在家里可尝不到。” “说的是,姐夫大方啊,说请我们来一品茶轩就真的来一品茶轩,我等长见识了哈哈哈!” “没错,若非姐夫做东,我们哪能来这么好的地方,就算有心想来荷包也遭不住啊,都是托了姐夫的福!” “姐夫虽然官职尚低,但是家世摆在那里,一直混的都是顶流圈子,让我等羡慕不已,日后我们就靠姐夫多多带携了!” 包间热闹非凡,秦家子弟个个捧场,句句恭维。 陈青阳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面带娇羞又眼藏得意的女子身上,心里突然觉得又空又虚。 这些人嘴里的恭维,像是利箭一样扎在他心上,难受得不行。 一品茶轩,官阶家世,顶流圈子…… 以前,他是真的在上流圈子里如鱼得水,出入从不用为银子发愁,像一品茶轩这种地方,他想来就能来。因为缺银子了,云鸢容会给。 他也从不担心自己地位不够,陈家背后,跟皇族挂靠。哪怕云鸢容只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也是皇室子弟,她心系于他,别人心里再是不以为然面上也不会多表现出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 这次能来一品茶轩请客,他是费了好大力才从母亲手里抠出来的银子,为此没少受数落,就为了帮秦婉争一个颜面。 而顶流圈子,他更是早就被排挤在外了。 十二公主拒了他的亲事,转而跟夏侯公府亲近,为了讨好夏侯公府,那些名门顶流子弟的宴会,再没请过他。 第377章 云十三我鲨了你! 一墙之隔,云鸢容完全不知道陈青阳的心理历程。 那么吵闹声时而穿墙而来,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乃至于结账的时候,一壶茶水就花了她近百两银子,她结账也异常痛快。 上马车之前回头,看了悠悠走出来的夏侯某世子一眼,白衣飘飘,目下无尘。 嗯,顺眼。 从头到尾,她都没再想起还有个陈某人。 至于陈府跟秦府定亲的事情,她更是没有关注过。 那已经是别人的事情了,跟她无关。 回宫之后云鸢容直行离风殿,离自己的朝霞殿都没回。 抢占了丝凉冰爽的长榻,云鸢容盘腿坐在那里瞧着云鸢歌嘿嘿直笑。 “傻了?在外面受什么刺激了?”云鸢歌一脸莫名。 “不,你不懂。”云鸢容笑得温柔好看,“十三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山水有相逢?” “什么意思?你跟谁山水有相逢呢?” 自然是跟你啊。云鸢容的笑更温柔了。 想当初她在云十三这里吃了多少狗粮? 有猝不及防看进眼里的,还有无力抵抗被强塞进嘴的。 这回,轮到她膈应一回云十三了。 山水有相逢,天道好轮回。 她云鸢容也是很记仇的。 “以前不熟不知道,现在我才发现,夏侯亦那个家伙,啧,简直就是个宝藏啊!” 云鸢歌,“……”她感觉她跟云鸢容不在一个频道上。 跑她面前夸人来了? 莫名其妙。 云鸢歌转身下榻想走,被云鸢容一把拽住。 回头,正对上女子眯起的眼,眼里全是杀气。 “……”哎呀卧槽,她做什么了?这是个啥意思? 关键时刻,还是映冬机灵,忙问了句,“十二公主跟夏侯世子之间,发生何事了?” 云鸢容满意了,把云鸢歌拽上来,放开,“我跟他简直太默契了,堪称双剑合璧,怼得贱人铩羽而归!来来来,我好好跟你们说道说道。” …… 半天后,云鸢歌嗤笑,“搞半天,你得意的就是这个?拜托你长点脑子吧昂,人被你抛弃的青阳表哥已经定亲即将成亲了,你一十七岁的老公主,对象在哪还不知道呢,有啥可得意的?回头外边人只会笑话你没了陈青阳你就嫁不出去了。再说回夏侯亦,人就算真是宝藏,这宝藏也不是你的,你嘚瑟个屁啊。” 云鸢容不生气,生气她就输了。 “你怎么知道夏侯亦不是我的?他现在可无主,万一,我就成了他的主呢。” “姐,洗洗早点睡。” “云十三我告诉你,你别看不起人昂。” “我没看不起人,我看不起你。” “……”忍了又忍,云鸢容终归没忍住,这货骂她不是人,“云十三我鲨了你!” 姐妹俩整整相爱相杀十来天,战火熊熊经久不息。 直到北夷使臣团到达京都,入住京城使者驿馆。 当天下午,昭帝就在皇宫摆起盛宴,招待北夷来使。 除了朝臣百官之外,皇室子弟也要出席。 就连昭帝后宫经过精细挑选的某些嫔妃也要出席宴会,这些嫔妃都是没有受到帝王临幸的,将作为赠品,在宴会上赠予来使。 第378章 若是看上了,问昭帝要了即可 宫宴盛大。 文臣武将,歌舞美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云鸢歌跟云鸢容一并缩在宴会最不起眼的角落,装成俩鹌鹑。 这等宴会,就连素来喜爱打扮隆重的云鸢容丢低调起来,挑选的衣裳格外灰扑扑。 看着云十二脸上妆容,云鸢歌佩服不已,“姐,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今天这妆丑的份外自然,看不出一点刻意的痕迹。” 眉毛还是一样又粗又黑,眼部着色却极浅,也不知道这货怎么画的,硬生生把眼睛画得小了一圈,看起来眉毛比眼睛更粗。 配上加厚的大红唇,再配上喝醉酒一样火红的肤色。 啧,往满殿莺莺燕燕的美人中间一放,就是一颗老鼠屎。 云鸢容媚眼斜飞,笑,“没有三板斧,老娘敢来?关键时刻保命要紧,学着点。” 云鸢歌浑身一哆嗦,“姐,求你了,甭对着我笑,承受不来。” “草。” “好说。” 北夷使臣团坐在她们斜上方,隔得有些远,穿着跟南诏不一样的服饰,一个个魁梧彪悍,大声说话大口喝酒,眼睛不停在殿上四处扫描,眼里闪着的光让人不喜。 这不是云鸢歌第一次见北夷人,说起来北夷跟南诏之间打过的交道没有五十次也有四十九次了。 北夷人凶狠狡诈,每次打仗快要撑不住了,就遣人来求和。等到休养生息恢复过来,部落里缺少食物的时候又立马卷土重来,在南诏边境烧杀抢掠。 那一纸和谈书就是个摆设。 偏生南诏惧怕北夷凶蛮,为了换取短暂安宁,次次纵容,光送去北夷的公主就有四个。 云鸢歌对北夷人全无好感,甚至极是厌恶。 朝那边掠了一眼,云鸢歌皱着眉头收回视线,没注意到她刚转开头,就有一道目光紧随而来。 “那是谁?”吉尔勒举着酒杯,看向对面一角,眼底闪过趣味。 坐在他旁边的随团使臣闻言一愣,顺着他视线朝那边看了眼,皱眉回想片刻,“回四王子,那边是南诏皇室的席位,坐在那里的应该是南诏国公主。” “名字。” “臣马上去打听。”使臣当即笑得意味深长,随手抓了个侍酒的宫婢询问,便问到了想要的信息。 “十三公主云鸢歌?”吉尔勒念着这个名字,沉沉笑起来,“真像草原上被雄鹰围捕时的兔子,柔弱无辜。” “四王子,若是看上了,问昭帝要了即可,他不敢不给。” 吉尔勒眼睛一横,眼底凶光即吓得使臣低了头,不敢多话。 在北夷,四王子的凶狠毒辣赫赫有名,此次他心血来潮跟着使臣团一块来北夷,一众使臣都得捧着他,谁也不敢造次。 云鸢歌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里要捕猎的兔子,见宴席过半了尚未有人注意自己,还在庆幸自己今天打扮得宜。 为了更加不显眼,她特地给自己罩了个刘海,盖住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铺着白扑扑的粉,乍看跟鬼似的。 半场宴会时间过,正是酒醉微醺之际,重头戏也随之上场。 第379章 南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歌舞声已经停下,舞姬们并没有被挥退,而是留在大殿中央,像货物一样被北夷人打量挑选。 当中不少穿着薄纱的舞姬,是从后宫挑出来的美人。 大概是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的结局,好些舞姬开始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眼圈乍红。 而她们这种模样,引来北夷人开怀大笑,张狂又得意。 南诏百官坐在宴席另一侧,眼观鼻鼻观心作事不关己状,也有人觉得屈辱难堪,却只能死死忍着无能为力。 昭帝端坐上首龙椅,听着北夷人大笑,看他们眼睛全都黏在那些美人身上,眼底飞快闪过鄙夷,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这些舞姬都是我朝精挑细选,特地用作招待北夷来使,诸位大使若有喜欢的,朕做主,将美人赐下。” “哈哈哈!多谢皇上,如此美人难得一见,我北夷却之不恭!”使臣团首领起身,笑纳赏赐。 一来一往两句话,就决定了场上女子的命运。 北夷使臣团满意,昭帝也满意。 用区区几个美人,换南诏边关数年太平,对他来说太划算了。 美人何其多?南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在这种时候,人还不如真金白银有价值。 云鸢歌跟云鸢容坐在角落里,虽然没人注意到她们,但是此刻两人心里都不怎么好受。 她们的境遇并不比那些被君王当成货物随意赠予的美人们好多少,若说有什么区别,就是她们顶着公主的头衔,身价比那些美人们要稍稍贵重一些。 也仅此。 场面上,两相欢喜,继续推杯交盏。云鸢歌抬头朝龙椅上看去,坐在那里的帝王笑容满满,对那些被拉下去的美人们看都不多看一眼,毫无异样接受北夷人的恭维。 云鸢歌轻轻抿住唇角,哪怕早就知道皇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心依旧控制不住持续发凉。 有的人,凉薄是没有底限的。 “十三,待会宴会结束马上走。” 耳边女子压低的声线,拉回了云鸢歌思绪,“怎么了?” 云鸢容朝斜上方看了眼,眼底划过冷意,“那边那个人已经看了你好几次了,小心为妙。” 云鸢歌一惊,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正对上那方男子看过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男子斜勾唇角,朝她颔首。 云鸢歌立即错开眼,浑身像覆了冰,一阵阵发凉。 吉尔勒将她种种反应看在眼底,沉沉笑声又起,眼里兴味越发浓厚,“一惊一乍的兔子。” 让人想上前把她摁住,扒下她的衣服,看她在他身下恐惧尖叫瑟瑟发抖,看那双漂亮无辜的眼睛染上媚红,多诱人。 舔了下唇角,吉尔勒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方压下心头升起的燥热。 同时,看着那边少女几乎将自己整个人缩起来的模样,吉尔勒眼里闪过势在必得。 宴席一散,云鸢歌跟云鸢容立即离开了宴场。 待得将那方嘈杂远远抛在身后,云鸢歌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后半场,她坐在那里几乎一动不敢动。 敏锐的直觉,让她感觉到自己成了野兽的猎物。 那个男人,就是盯着她的野兽。 第380章 从来不是明君 回离风殿的一路上,云鸢歌都没有开口说话。 云鸢容脸色也很不好看。 “你先别慌,回头我让人去打听打听那人是什么来头。”她想安慰一下云十三,但是基于这个业务很不熟练,说出来的话显得硬邦邦的,“好歹你也是公主,那么怂像什么样?什么都还没发生呢。再说你不是有苏伯言?就算他人不在,一样能让皇兄顾忌几分。” “你不了解皇兄。”云鸢歌低道,“他受了苏伯言那么多气,时时都在想怎么找回场子。只要能在苏伯言手里扳回一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否则他也不会这时候把苏伯言强硬遣出去做钦差。” “你的意思是说,皇兄之所以这时候把苏伯言派出去,就是为了趁他不在的时候对付你?” “应该说他是想趁着苏伯言不在的时候对付我,以此打击苏伯言。” “他就没想过等苏伯言回来会是什么后果?这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要是苏伯言回不来呢?或者他以为苏伯言回不来了呢?” “……” 云鸢容震惊,心里连骂了好几声都没能平复心情。 “你先别想太多,我去找……找夏侯亦!说不定他能有办法护住你。” 云鸢歌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 她并不报多大希望。两辈子,她实在太了解皇兄为人了。 昭帝,从来就不是个高瞻远瞩的明君。 一心揽权,玩弄的尽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残害忠良,刚愎自用,心眼比针尖还小。 上辈子登基不到十年,就把偌大江山玩垮,最后在他手上覆灭。 映冬侯在离风殿门口,站在高悬的宫灯下风,守望归来的人。 等到自家公主走近了,映冬才发现公主脸色不好,状态也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云鸢容把人交到映冬手里,“映冬,这几日在殿里好好守着,别放人进来,要是有人求见,通通拒了。” “十二公主?”映冬用眼神询问。 “北夷可能会打十三主意,你听命守好人就行,其他的你也管不了,就这样,本公主回了。”云鸢容没进离风殿,把人送到转身就走了。 姐妹俩都装着心事,自顾不暇,没发现映冬这个小丫鬟在听了云鸢容的话后,脸色立马变得冷冰冰,完全不复以往简单模样。 而此时,已经散宴的宴场,还有人逗留。 昭帝依旧坐在龙椅上,北夷四王子吉尔勒也还在原位上大口喝酒。 “吉尔勒早就听闻皇上大名,极想结识一番,今日能见天颜,吉尔勒也不枉此行了。” “朕对四王子也早有耳闻,北夷王膝下有四子,当中又以四王子最为骁勇善战,在北夷部落呼声极高。日后四王子登上大统,希望北夷南诏两朝能永世修好,齐享天下太平。” 吉尔勒酒量好,喝得也多,此时满脸通红,眼里却不见醉意。 听了昭帝的话,盯视他片刻,大笑举杯,“吉尔勒上头三位哥哥能力皆胜我良多,我远远不如。不过还是要承皇上吉言,希望你我两朝永世修好,齐享天下太平!” 第381章 这可真是个笑话 对饮过后,昭帝眸光闪了闪,“刚才殿上诸多美人,四王子一个都没挑,难道那些个美人儿皆不合四王子眼缘?” “这……说出来皇上可莫要笑话,吉尔勒不爱美人明艳,却是独独钟爱娇柔堪怜那一种,”吉尔勒垂眸,唇角微勾,“就像十三公主那样的,见之难忘。” “十三?”昭帝作惊讶状,随即摇头叹息,“不是朕不想成人之美,若是四王子看中别人也就罢了,朕自能作主赏了你。怎么偏偏就是十三呢。” “皇上这是何意?” “据朕所知,十三已经心有所属,私底下跟我朝宦官苏公公来往时日良久。朕没办法替她作主,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朕也不能枉顾她的意愿。” 听完昭帝解释,吉尔勒足足愣了好一会,及后笑不可抑,“十三公主属意一个宦官?太监?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个笑话。” 昭帝浅笑摊手,“我朝女子最讲求从一而终,若朕强行下令,只怕十三那个性子,最后会宁为玉碎。不过……若是四王子有办法让十三自愿跟着你,那又另当别论。” 收住大笑,吉尔勒缓缓眯眸,唇角勾起的弧度渗人,“皇上此话,吉尔勒当真了。那就一言为定?” “朕希望能听到四王子的好消息。” 得了准话,吉尔勒迈着醉醺醺的步子离开。 宴场只剩下昭帝,以及贴身伺候的张公公。 刚才那段对话,张公公是听了个全的,背后一身冷汗。 “皇上,这般……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会累及皇上声威。”记着己身职责,张公公几番犹豫后,还是选择小心翼翼规劝。 昭帝心情很好,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饮,闻言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看向张公公,“刚才此地只有三人,朕不说,吉尔勒不说,张公公不说,何人会知?” 张公公立即跪地,“皇上明鉴,奴才纵死也不会背叛皇上!” “既如此,你担心什么?” “奴、奴才担心苏公公——” “哼,他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呢!” 昭帝眼眸微眯,眼底狠厉,杀意浓烈。 就算苏伯言最后侥幸回来了,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他想极了看到苏伯言痛不欲生的模样! 早在他推苏伯言去赤河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完全撕破脸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张公公趴伏在地,听着龙椅上男子溢出口腔的笑声,尖锐渗人,让人不寒而栗,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趋吉避凶,人之本能。 夜色渐浓,后宫一片静悄悄的,唯有各个宫殿挂在门口的防风灯龙,于夜风下轻摆摇晃,时而发出些微的撞击轻响。 离风殿的大门早就关上了,云鸢歌从宴会回来之后稍作梳洗便上床就寝。 只是躺在床上,心里乱哄哄的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宴会上那双如同野兽一样的眼睛。 以前,苏伯言眼曾那样看过她,但是两相对比之后,云鸢歌发现两人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第382章 哪里来的登徒子! 苏伯言那样看她的时候,漆黑瞳仁里全是她的身影,锐利眼神如能洞察人心,轻易看透她的灵魂,让她有无所遁形之感,下意识慌乱想逃。 以前她不懂,后来识得情滋味后,她才发现苏伯言看她的眼神里,是浓烈又隐忍的情意。 而那个人看她的时候,则是纯粹的野兽看猎物的眼神,带着玩弄猎物的残忍兴味,还带有一种让她作呕的她看不懂的东西在流动。 若要形容,就是她感觉那人在用眼神扒她的衣裳。 实在恶心到不行。 可惜苏伯言不在,不然她定要跟苏伯言告状,让苏伯言给她出气,教训那个恶心人的玩意儿。 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云鸢歌透过窗户看外头月色,眼里不自觉盈上水光。 她想苏伯言了。 好想好想。 他应该早就到赤河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境况。 也不知道求神拜佛有没有用,要是有用,明儿一早她就去寺庙朝拜,保佑苏伯言快点平安回来。 任由苏伯言的容颜身影将脑子填满,云鸢歌才勉强压下了在宴会上带回来的恶心感。 眼皮子开始慢慢下坠。 砰砰砰—— 外头突然响起震天响的拍门声,把刚要入睡的云鸢歌一下惊醒。 不等她发话,一直守在外间的映冬立即有了动作,“公主,你别出来,奴婢去看看。” “你小心些,叫上殿里其他奴才跟你一块。”云鸢歌不怎么放心。 光听拍门声就能听出来人多不礼貌,还无所顾忌。 自从她抱上苏伯言大腿之后,可没人敢在离风殿再如此放肆。 “公主放心,奴婢省得。”话语如常,房门外,映冬看向殿外大门方向,嘴角凝出冰冷笑意。 抖抖衣摆,任由外头人继续把门拍得邦邦响,映冬脚步不疾不徐,慢悠悠走过去。 门开,映入眼帘是一张醉醺醺的脸,从脖子到头顶都泛着红,浑身酒气,半眯的眼睛凶狠浑浊,闪烁间透着淫邪。 这人杵在那里,身形魁梧高大,映冬站在他面前,就跟小孩站在大人跟前一般,对比相当悬殊。 “唔?又是一个小美人?你是十三公主的丫鬟?你们家公主呢?本——”男子边说边伸手扒拉映冬,举步往里走。 然后面的话没等说全,就觉身上多软传来剧痛。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夜半私闯公主寝殿,来人,给我把他活捉了!” 一声娇喝过后,吉尔勒根本来不及看清情势,劈头盖脸又迎来一顿打。 挨的没一下都痛入骨髓。 想反击,每次都是刚刚一动就被人完全拦截下来,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身为北夷四王子,吉尔勒一身功夫实打实没有半点虚假,却被对方完全压制下来毫无还手之力。 吉尔勒心惊,脑子也刹时清醒。 他遇上高手了? 公主殿里竟然有能压制他的高手? 不不不,又不像。 落在身上的棍棒毫无章法,完全不像是训练过的样子。 怎么回事! 在满脑子疑问里,最后咚的一下,吉尔勒昏死过去。 第383章 臣妹冤枉啊 外面那么大动静,成功把云鸢歌惊得下了床。 走到内殿门口,一看离风殿十一个奴才齐齐整整,有十个手里拿着棍棒木柴锅铲子。 地上不省人事那个,一身打眼的服饰还特别眼熟。 云鸢歌就看了一眼,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立马又给缩了回去。 映冬站的位置正好面对内殿,见状意会,朝众奴才扬了扬下巴,“拿绳子,把这个登徒子绑起来送刑狱!” 云鸢歌,“……”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晕倒的人就被绑着抬了下去。 离风殿闹出的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有距离近的妃子遣人来打探,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 等映冬回到内殿,云鸢歌眼神就直勾勾甩过去了,“映冬,咱们离风殿那些奴才竟然是高手!” 映冬,“……”不好意思,她还真没看出来。 “公公临走前将殿里奴才都替换过了,现在这些都是特地挑选来保护公主的。不过他们身手一般,这次能拿下贼人还是因为贼人喝醉了,侥幸而已。公主可不能真把他们当护卫看。” 云鸢歌认真点头,“我懂。也亏得贼人喝醉了,不然以北夷王子的彪悍,今晚咱们不一定能安然逃过。” 映冬点头傻笑,深藏功与名。 “把人送去刑狱真的没问题?” “公主放心,奴才都打点好了,今晚刑狱只有狱卒。” 换而言之,今晚在宴会上见过北夷王子的大理寺官员都不会去刑狱。 那么刑狱被扔进来个小贼,狱卒上点刑罚抽几鞭子都是正常流程。 最后便是追究,也能说不知者无罪。 “办得好,明儿赏你二两银。” “奴婢谢公主赏!”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二两银子也是银子,映冬半分不嫌弃。 就算有不痛快,也不会对着公主发,大不了她去割那狗屁王子二两肉。 一夜好眠。 至第二日天光透亮后,后宫的宁静才被一阵喧嚷嘈杂打破。 北夷四王子昨夜散宴后一直没回使者驿馆,使臣团怀疑四王子根本就没出皇宫,人是在皇宫失踪的,一状告到御前,禁卫军受令进入后宫各寝殿问询审查。 自然而然的,昨晚听到点动静的妃子们把昨晚发生过的异样尽数告知,最后矛头指向离风殿。 云鸢歌被带到昭帝面前。 “十三,有宫妃指四王子昨夜去了离风殿,现在人不见了,你可有话说!”昭帝脸黑得很,眼睛阴沉沉。 北夷使臣跟一众官员就在旁边看着,等着云鸢歌招供。 云鸢歌一下瞪圆了眼睛,莫名所以,“皇兄,臣妹昨儿从宴会回去就歇下了,并未见过四王子,四王子也没去过我离风殿,臣妹冤枉啊。” “还敢砌词狡辩!有诸多人证证明昨夜半夜离风殿抓了人——” “这个没错,昨夜半夜有登徒子意欲闯入离风殿行不诡,还没进去就被殿里奴才合力拿下了。”云鸢歌急声回答,然后猛的一下眼睛瞪得更远,小手捂住嘴巴,“皇兄是说,昨晚想闯离风殿的登徒子竟是四王子?糟了!我殿中奴才把人送刑狱大牢去了!” 第384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毕,云鸢歌惊惧得双眼通红,眼泪摇摇欲坠,“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当时喝了酒不胜酒力,人晕得很,听奴才们将贼子拿下了,我便没有亲自去看。没想到竟然造成这么大的误会!……宫中守卫也不知道怎么的,有外男闯入后宫竟然无人现身阻拦,否则臣妹也不会不把来人当回事,请皇兄责罚!” 被一通抢白,昭帝脸色铁青。 可是云鸢歌解释句句在理,又无可指责。 加上吉尔勒能畅通无阻进入后宫,当中有他的手笔。就算要治罪,先要治的也是他手下那些后宫守护的罪。 昭帝一时说不出话来。 南诏群臣也都低着头掩饰脸色,闭嘴不言。 他们一个个突然不吭声,北夷使臣团可就炸开了。 “十三公主分明信口雌黄!就算你那些奴才不认识我北夷王子,也该认得我北夷服饰!何况昨夜皇上宴请北夷使臣团,在宫中看到着装不同的人,除了我北夷人还能有谁!” 云鸢歌抬头,眼圈更红了,忍辱怒道,“使者的意思是,只要穿着北夷服饰的,纵然他闯了我南诏公主的寝宫,不管他是人是狗本公主也要任由其妄为不能反抗?北夷来使,我南诏隆重以待,你们却肆意羞辱本公主,私闯寝殿欲行不轨,将南诏置于何地!” 刚才说话的使臣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看在旁的南诏群臣,看己方眼神也开始不善,使臣忙开口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四王子绝非好色之徒,闯公主寝殿是有不对,但是或许四王子是想跟公主结交,这才上门一访呢?” “上门一访?半夜三更单身一人上公主寝宫一访?”当即就有南诏官员冷笑反诘,“我敢问,在北夷,是不是只要想跟北夷公主结交的,任何人夜半三更也能寻到公主房门前,访问一番?” “放肆,我北夷公主名声岂容污蔑!” “原来使者也知那等做法是污蔑,居然还敢在我南诏天子面前满嘴胡言!” 一阵吵闹,北夷使臣团被南诏群臣叮得满头包。 昭帝坐在龙椅上,额角青筋狂跳,怒火攻心有口难言。 一池子水成功被云鸢歌搅浑。 最后,大理寺卿领命前往刑狱,把被丢在那里一晚上的四王子扒拉出来交回北夷使臣手里。 彼时,四王子吉尔勒鼻青脸肿满身鞭痕,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嘴巴一开一合连个声都发不出来。 昭帝头更痛了,仿佛千根针同时在扎。 想要治罪刑狱私自动刑的狱卒,被大理寺卿跟群臣以一句“不知者无罪”给驳了回去。他此前偏袒北夷的行为,已经开始招致群臣不满。 兜兜转转到最后,唯一受了罚的,是奉命守卫手工的护卫及当值禁卫军。 都是昭帝手上的人。损失了自己人,回头还得想办法跟使臣团赔罪,这一遭他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鸢歌离开的时候,回身冷冷看了昭帝一眼,及后头也不回离去。 心里对昭帝最后一丁点的血脉之情,从这一刻彻底斩断。 第385章 最毒妇人心 等云鸢容赶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 把事情始末听完后,云鸢容沉默了很久。 “北夷人离开南诏前,你出入都跟我一块。吃了这么大的闷亏,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有我跟你作伴,他们或许会稍微收敛一些。” 所谓他们,一指四王子吉尔勒,二是昭帝。 云鸢容一直知道皇室亲情淡薄,然而以前她从未想过,会淡薄到这种程度。 身为她们的皇兄,昭帝竟然放任吉尔勒入后宫侮辱公主。 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能任由南诏皇室颜面任人践踏! “姐,这事情你别掺和了,我自有法子应对。”云鸢歌笑笑。 “你还笑?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告诉你,现在苏伯言不在宫里,真出了什么事可没人能护着你!”一看到这货居然还能没心没肺的笑,云鸢容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知道我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比兔子厉害多了。事关己身,我自然不会白白受人欺负。” “你不见得比兔子聪明。人家狡兔有三窟,你有吗?” “我没有三窟,我有脑子啊。” “你那脑子比猫屎大不了多少。” “……”是淑女就不该把shi挂在嘴边。 两手叉腰在离风殿大殿暴走了十来圈,云鸢容还是决定,“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出宫,我在京郊有处别庄,你先去那里避避风头,等北夷人走了再回来。” “不不不,我不去。”云鸢歌伸出食指摇啊摇,粉唇斜挑,“没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安全的了,出了这一遭,皇兄在百官面前天威定然直线下降,为了拉回威望,他肯定不敢再失误,势必把后宫防守得跟铁桶一样。” “然后呢?” “他被我狠狠捅了一刀子,还得转过头来用自己的人保护我,我用脑袋打赌,他每天晚上睡觉都能被我气醒!” “听你的。”最毒妇人心,没有比这更妙的了。 作为十三公主贴身丫鬟,两位公主说悄悄话的时候,映冬就守在旁边当自己的背景板。 一天忙活下来,等公主歇下了,拐到离风殿后头,映冬用信鸽悄悄放出一封信,然后回了自己休息的外殿。 夜半时分,月儿隐入云层,四周漆黑万籁俱静,一道黑影从外殿某个角落闪出,立即溶于夜色。 人不知鬼不觉。 云鸢歌在内室睡得安宁,不知怎的,竟然又梦见了上辈子临死前那一幕。 利刃穿心而过,执着匕首的人笑声冰冷,被几个内侍太监按压在不远处的映冬抬头瞧着她,满脸泪痕,哭喊声撕心裂肺。 鲜红的血液在地面蔓延,她倒于血泊中,终于被红色覆盖了双眼。 待得红色抹去,是这一世小丫鬟在她身边一蹦一跳机灵活泼的模样。 行走间脚步轻盈,不经意抬手,便将挡在旁侧的小太监震退三尺。 她们家映冬变成了大力士…… 使者驿馆位于京城北巷,占地宽广,门庭也设得极宽,方便马车出入。 此时夜半,白日喧闹的皇城静谧下来,整个驿馆里也静悄悄的。 第386章 公主是苏公公的! 一道黑影借着夜色遮掩,鬼魅似的潜入驿馆。 守在驿馆的守卫对此毫无所觉。 夜深,驿馆里住着的人都已经睡了,唯有一间厢房里头还透着微弱灯光。 黑影毫不犹豫潜了过去。 房中,吉尔勒光着上身坐在床边,映在灯光下的脸阴狠狰狞。 尤其是一低头看见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时,那份狰狞更甚。 他吉尔勒以骁勇善战闻名北夷,又身为北夷王子,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居然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子手中!短短一天时间,随团使臣虽然嘴上为他义愤填膺,私底下哪个不笑话他出了大丑! “四王子……”床前,一名使臣垂手而立,欲言又止。 吉尔勒厉眼一横,冷笑,“再敢多劝一句,本王摘了你脑袋!” “臣不是要劝王子忍一时之气,只是那十三公主到底是南诏皇室,四王子要下手,还是避忌着些。臣瞧着,南诏皇帝在朝堂上并非一言堂,还受着朝臣的牵制,并不可靠。” “我还需要你提醒!”提起昭帝,吉尔勒眼神更狠了。 要不是昭帝故意露出那样的口风,他又怎么会借着酒意直接寻去公主寝殿! 不去公主寝殿又怎么会受这么大的屈辱! 没用的东西! 想到自己在公主寝殿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吉尔勒眼睛凶狠眯起,“也是我小瞧了那十三公主,没想到一个小小公主寝殿,竟然还有身手厉害的高手!你去给我查十三公主身边的人,查出来了立马来报!当时若非我醉酒,岂会给她可趁之机!待我抓住她,定要她好看!” 藏身房顶的人闻言,白眼一翻,无声嗤了声。 手下败将,安敢言勇。 “还有十三公主,我也必然不会放过她!她敢算计于我,我让她下半辈子身不如思!” 想起从昭帝那里听来的,十三公主心属一个太监,吉尔勒阴阴笑了起来。 “喜欢太监?那是她还没尝过男人的好,届时本王子亲自教她!” 放于房中木桌上的灯火,倏然轻轻飘忽了一下,似被窗外吹进来的夜风拂动。 这点小变化没引起屋里人注意,喁喁低谈还在继续。 屋顶上,则已空无一人。 返回皇宫,安全回到自己休憩的外殿,映冬将身上夜行衣扒了下来,拉掉脸上蒙着的面纱。 一张怒气腾腾的小脸方现于昏暗光线下。 “贼心不死的狗东西,你等着,你映冬姑奶奶一定亲手阉了你!” 敢打她家公主主意? 公主是苏公公的! 沉着小脸双手抱臂,映冬心里闷气一阵一阵的,恨不得立马就把吉尔勒的二两肉给咔嚓了,让他亲身尝尝当太监的滋味。 可惜,吉尔勒常年马背上征战,一身功夫不是假的。 在吉尔勒清醒的情况下对上,她没有胜算。 要是公公在就好了,必让吉尔勒有来无回。 想了想,再次飞快书写了一封密信,趁着夜色递出。 此时的赤河,河岸码头上灯火通明,喧嚣嘈杂。 刚刚结束一场械斗,伏在码头上的死伤者无数,血腥味浓稠,令人作呕。 第387章 用不着你 三道身影站在码头不远处,回头看了杂乱血腥的码头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离去。 “公公,这是我们来了之后第五起斗殴了。”伯玉算了算,眼睛隐带兴奋,“每次都是我们经过的时候正好遇上,太有意思了!” 伯玉无奈,这货就差没把太好玩了四个字刻脸上了。 这是斗殴吗?这是有人想借着乱斗把他们三个的命留在这里,如此一来他们死了连调查都不用调查,“误杀”两个字就能结案。 “我们到赤河不过十来日,就遇上了五次暗杀,那人究竟派了多少杀手过来?” “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你别那么好斗,我们来是有正事要干的,别误了公公大事。” 伯安一听不乐意了,“我怎么好斗了?别人杀过来,我肯定要保护好公公,我这也是正事!头等正事!” 他们做太监的,一辈子才有几回出宫的机会? 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能让他大杀四方痛快痛快? 那他一身功夫无用武之地,多暴殄天物啊? 伯玉内敛,见状不想搭理,伯安不依不饶拽着人非要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闹闹腾腾的一幕,在暗夜码头竟然也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最后还是伯玉投降,看向前头不语的人,“公公,你管管他吧。” “无妨,我们来这里,原也是要打出名堂。”前方,玄袍男子声音浅浅淡淡,掩在嘈杂中,却清晰传进伯玉跟伯安耳里。 伯安得了主子准话,顿时更为嘚瑟,“看,公公都这样说了,以后你可别拦我。” 伯玉,“……” 顿了片刻,“下次再有人来,你一半我一半。” “凭什么?我一个人就能搞得定,用不着你!”伯安跳脚,急得吭哧吭哧的。 好容易才找到点能争功的地方,他容易么他?伯玉这货又想来跟他抢! 他不干! 伯玉呵了声,双手负背加快几步跟上主子,“不凭什么,就凭我不比你差。” 把伯安鼻子都气歪了。 …… 距码头两里处便是客来客栈,苏伯言一行三人就宿在这里。 环境称不上好,也不算差,但是地段不错。 在赤河码头南来北往的旅客多会选择这里,能搜集的信息也多。 因着码头那边刚刚发生一场斗殴死了很多人,是以这个时间也有很多旅客聚在客栈大堂议论这件事,闹哄哄的。 苏伯言三人走进去的时候,大堂明显静了下,无数双眼睛齐齐往他们瞧来,似在猜测他们跟码头事件有没有关系。 苏伯言对那些探究打量视若不见,穿过大堂上楼。 这般淡然的姿态,反而让那些旅客释了疑,复又转回头去继续刚才议论的话题。 二楼三楼皆是客房,苏伯言三人住的是三楼最里间天字号上房。 进房后关上门,苏伯言刚坐下,伯安就抢先把伯玉拱到旁侧,“公公,刚才在大堂里我发现有两个人反应不对,我怀疑他们是漏网的鹰眼,我这就去把他们处理了?” 第388章 这个打,是真打 “不用。”苏伯言淡道,“总要留两个人把这边的消息传过去,有时候知道得越多,才会越忌惮。” 看着伯安肉眼可见垮下来的表情,伯玉忍笑,“那两个人公公早就发现了,既然还留着自然有留着的用处,等时机到了再除掉也不迟。” 边说伯玉边走过去将半开的窗户关上,然后拉着耷头耷脑的伯安退下,“时候不早了,公公先歇息吧。” 门开又关上的声音轻轻响起,房内恢复安静。 面前烛火飘忽,苏伯言静坐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子细细端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漆黑眼眸渐渐涌上一缕柔色,驱散了眼底凝结的淡漠冰冷。 …… 河岸码头的清晨,喧嚣来得特别早。 天未亮就不断有喁喁人声传出。 苏伯言觉浅,这等吵闹自然睡不着了,干脆起身洗漱,下楼用早膳。 到得一楼,大堂里已经坐了很多早起的人,苏伯言径自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餐的时候看外面车水马龙。 来来往往的人多是寻常百姓,或用手推车、或赶着牛车搬运货物,这也是赤河百姓赖以维生的生计之一。 只是那些货物是私盐还是其他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苏伯言观察民生的时候,大堂里也有很多人在观察他。 在赤河码头附近往来的多是过往旅客商家,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商人的特征,唯独苏伯言气质不同。 一身华贵黑袍坐在那里,皮肤白皙面容俊挺,举手投足可看出贵气,偏生这人周身又萦绕着一股子阴戾冰冷,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背脊发凉,让人难以靠近,也不敢靠近。 是以等伯玉伯安来到大堂的时候就看到了个奇怪的景象,大堂里其他地方坐得满满当当,唯独他们家公公座位周围,空无一人,形成诡异的真空带。 端是泾渭分明。 两人对视一眼,走过去入座。 小二正好也将馒头白粥小菜送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聊,在外头的时候,主仆间并未过多拘礼。 “公公,影子搜集的情报送过来了,赤河势力盘踞最大的三家是赵孙李,成三足鼎立之势,三人手里掌控了赤河九成份额,剩下一层都是小份子,不足为虑。我们从哪方开始下手?”啃馒头间隙,伯玉压低了声音报告。 苏伯言眼眸微垂,“离这里最近的是哪家?” “孙家。” “吃完了过去。” 伯安一愣,“公公,直接去?” 苏伯言抬眸,“难道还要先送礼?” “……”不敢。 瞧着又被打击一轮的伯安,伯玉暗笑,好心提点了句,“公公昨儿不是说了吗?我们来这里原也是要打出名堂的。那个‘打’是真打,待会你就有用武之地了。” 伯安并没有被安慰到,经由伯玉这货一解释,他有种对方把他脑袋安在地上摩擦的赶脚。 好气哦。 伯安加快了啃馒头的速度,待会到了孙家地盘,他一定要抢在伯玉前头多收几个人头,功劳是累积起来的,总有一天他要把伯玉反按在地上摩擦! 人要有大志! 第389章 人得先活着,才能说享受 坐在真空带周围的是普通商旅,三人交谈的时候可以压低了声音,旁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至于有心人,因为心里有鬼,藏在角落里遮遮掩掩自然也听不到三人对话。 吃完早膳,三人即出了客栈,往孙家方向走去。 孙家大本营就立在码头最近的鱼头山,踞山为王,确切来说就是个山寨,只是这个山寨建得挺豪华。 从山脚开始往上,一路都有岗哨守卫,似模似样的。 伯安从山脚开始表演,在前开路,带着他们家苏公公跟个拖油瓶伯玉一路畅通无阻。 真拳脚打上去的。 伯安自认为自己是公公的开山刃,得意的不行。 伯玉眼里,这货就是个开路的狗腿子。 苏公公……苏公公边爬台阶边赏景。 三人姿态各不同,全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寨子守卫报与孙家主。 等三人爬上山顶走进寨子的时候,里面已经摆好了排场。 孙家主孙大搬了个椅子坐在偌大庭院中,两边整齐划一的打手,人人手里举着大刀,严肃肃杀。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来我寨子砸场子来了?”孙家主名孙大,华衣锦服掩不住浑身匪气,年届四十浓眉虎目,脸上留着浓密的络腮胡。 问话的时候,孙大护目暗藏精光,不着痕迹打量来人。 若换了寻常人,他定然不会这么客气,但是这三人能一路打上来,姿态还跟观光似的,由不得他不警惕慎重。 苏伯言环视一圈,容色不动,启唇淡道,“朝廷钦差苏伯言,前来查赤河私盐贩售案。” 孙大先是一愣,随后仰头大笑,“钦差?朝廷的人?哈哈哈!没想到来人还是个大人物。” 然后笑声慢慢收起,眼含嘲讽看着苏伯言,“以前赤河来过不少查案的钦差,不过最后都无功而返,因为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什么私盐贩售,都是传言罢了,我孙家在赤河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可从来没碰过那些东西,大人这趟过来怕是找错人了。要不您去别地儿查去?” 从头到尾,孙大都没有起身行礼,钦差在他眼里算得个屁。 也亏得眼前三个是独身前来,要是带了兵队,连赤河的边都进不了,早被人堵在外边了。 将身子靠向椅背,孙大闲闲看着苏伯言,等他发怒。 当官的重官威,被平头百姓这么对待,素来压不住火,永远高高在上。 待会他就让对方知道,在赤河,钦差不如狗。 苏伯言勾了勾唇,双手负于背,淡声,“孙家主误会了,我没有要跟你商量的意思。” “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你手里的东西今日起,我接收了。” “你只需听着即可。” 目中无人的态度,让孙大眼里腾的蹿出火来,大掌在扶手上一拍,“给你两分颜面你还开起染坊来了?想接收老子的地盘?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老子告诉你,朝廷来的狗屁官差,老子可从来没放在眼里!” “孙家主用不着发这么大火,你孙家占山为王做见不得光的买卖,无非是为财。但是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也带不走,人得先活着,才能说享受不是?” 第390章 这才像话 “你什么意思?!”孙大怒喝。 苏伯言笑笑,一手轻抬。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眼前一花,有虚影晃过。 待得虚影站定,众人才看清,那是原本站在苏伯言身后的人,素色灰衣,眼神沉冷又不带一丝杀气,跟之前逗比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手中倒握的匕首在半空中折射出寒光,刀刃处,一丝血迹迅速下滑,坠落。刀上便没了半分痕迹。 而此时,扑通、扑通、扑通—— 一连串声响,分立孙大两侧的打手纷纷如软倒在地,大张的眼睛光亮还未完全泯灭。 他们的脖颈处,都有一道细小血红,好一会,才有血迹猛的从那处迸出。 孙大眼睛瞪大如铜铃,死死看着眼前这一幕,双手死死扣住扶手,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上脑门。 之前的张狂再不见半分。 那个在他眼里不如狗的钦差,一身黑衣沉敛,手负于背,举步不紧不慢朝他走来。 死寂无声中,孙大甚至听清了他每一下脚步声,像踩在他耳膜。 随着对方越走越近,孙大的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越攥越紧。 扣着扶手的手背青筋迸现,开始发抖。 “孙家主盘踞赤河这么多年,死人一定见得多了,不过你肯定没见过自己死时的模样。”男子站在他身前三步距离,嘴角含笑,笑意不达眼底。 那双眼睛狭长锐利,眸色漆黑,眸光薄凉。 而他的态度,将人命如蝼蚁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你想如何?”孙大毫不怀疑,自己一个答不好,今天就会变成死尸。 而哪怕男子就站在他面前,他抬手就能把对方捅个对穿,他也根本不敢动。 刚才那一幕,没吓破他的胆,却把他的自信扎得粉碎。 孙家盘踞赤河多年,能走到如今地位,他手里染的血腥绝对不少,甚至手中还养了上百的打手及一群能跟朝廷兵力对抗的私兵。 然都不及那个灰衣人手中的匕首快。 眨眼间,把他带出来的四十人全部杀了,一刀封喉。 他手里那些人,够人家几个来回? “孙家主莫慌,我也不是贪得不吐骨头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我给你个机会。” 男子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落在孙大眼里,这人却像随时收割人命的修罗。 伯安反手把匕首收回袖子里,走到后边跟伯玉并排站在一块,眼底嘚瑟显露于外,就差尾巴没翘上天。 伯玉无声轻哼,“站直了,别给公公丢人。” 伯安不服气,“我怎么丢人了?我刚立了大功,比你快!” “傻。” 敲里吗。 两人暗自斗嘴的功夫,前面形势也发生了变化。 站着的人变成了孙大,坐在那张一看就贵的檀木雕花椅上的人,成了他们家苏公公。 这才像话。 可以好好谈了。 苏伯言没有下死手,也确实跟他说的一样,没有吃肉不吐骨头,给孙大留了一肉汤。 孙家贩卖私盐,手中抓着赤河三成份额,一成半到了苏伯言手里。 另外一成半,给孙大。 毕竟人家要跑腿,还要养一干子吃饭的小弟,把他薅得一个铜板不剩那也不可能。 没人愿意白干活,就算暂时愿意,以后也会反。 第391章 要是觉得亏,那就死 相反,给他们留下能让他们继续拼命的好处,作出一个双赢的景象,才能让人肯心甘情愿效劳。 除了留下一成半利润给孙大,苏伯言还给了承诺,日后赤河一带,不会再有朝廷的人过来烦。 这也是孙大低头的又一原因。 做私盐贩子,把持赤河,听来威风赫赫,当中多少凶险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能继续赚钱,还能得到个强大靠山,为什么不答应。 他们是亡命之徒,为财能不要命。 但是若还有路可走,若能活着享受赚来的东西,谁会真的宁愿去死。 走出鱼头山的时候,伯安还有点不可置信,反复问了伯玉好几次,“我们真的拿下孙家了?这么容易?” “拿下了,不容易。”伯玉道,“公公虽然拿了孙家一半利润,但是在孙家眼里,等于用一半利润寻个朝廷靠山,也不亏。” 要是觉得亏,那就死。 孙大又不是傻子。 他只有这一条路选,公公也根本没给他多少时间考虑。 “明天去另外两家。”抬头看天际远山,苏伯言道了句,打断两个跟班的交头接耳。 “明天去?”伯玉微微皱眉,“公公,今天还有大半天时间,何不一鼓作气把另外两家也拿下?若是等到明日,孙大的事情必然已经传到其他两家耳里,恐怕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今夜给他们个机会动手,让他们挣扎过,他们才能死心。” “公公,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他们集结起来,我们也不会轻松。要不我现在就把影子叫回来?” 影子,他们从京城带过来的那十个人的统称。 平时就像影子一样,等同影卫,身手皆是一等一。 苏伯言点头,正事上,他也不会轻易托大。 今天上鱼头山,看似轻松,当中少不了诸多心机。 孙大为人在三家家主里是最莽的,更为信奉拳头,这也是他先去孙家寨子的原因。 长舒一口气,苏伯言偏头,“待会你们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四处走走。” “公公你要去哪?”伯安忙道,他想跟着。 “回去吧。”苏伯言没有回答,只举步离开。 见状,伯玉伯安也不敢贸然跟上,主子想来说一是一,要是他们不听话,挨的罚不比被打板子好受。 孙家在赤河为三大势力之一,自然也划了地盘。 鱼头山下方圆数十里都是孙家的。 得孙家庇护的百姓聚集在这里生活,经年累月,鱼头山下就成了一片民生地,相当于一个小镇子,铺子摊子随处可见,卖什么的都有。 苏伯言信步其中,经过一个个摊铺。 偶尔有看中的小东西,会随后买下来。 几乎全是小姑娘喜欢的小玩意,或是一个手工布艺,或是一把木刻梳子,又或是手编璎络等等。 每天买一些,待得回宫的时候,应该能收集上许多。 每一个小玩意,他甚至能说上一个相关的小故事小游记,届时她来司礼监陪他,他慢慢说与她听,便不会让她觉着无聊。 第392章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夜,客来客栈周围燃起熊熊火光。 客栈里的人纷纷往外逃窜,尖叫声、哭喊声汇聚一片。 火光中,整个客栈被人无声无息包围。 客栈三楼天字号房,房中漆黑,静谧无声。 与外面的兵荒马乱形成鲜明对比。 房间窗户半开,一男子静静立于窗前,淡漠看着外间景象,面容极为平静。 “公公,下面那些人有备而来,想把我们置之死地。除了明面上包围客栈的人手外,暗地里还藏了四十个弓箭手。”伯玉上前两步站在男子身后,一同望着客栈下方。 火势越来越大,好在客栈其他人似乎都已经逃出去了,包围客栈的人马也未阻拦那些逃出去的人。 如此也不会殃及无辜。 伯安站在稍里位置,兴奋的摩拳擦掌,“公公,现在动手吗?我负责解决那些弓箭手,包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不用去。”公公一句话把伯安浇得透心凉,“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让影子去解决足够了。” 一声令下,影子立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客栈周围围困的人马中。 待得那些人反应过来,杀机已至。 刀光剑影,凄厉叫声更加嘈杂刺耳。 苏伯言收回目光,转身缓缓往楼下走去,伯玉伯安跟在后头。 楼上到楼下,不过片刻功夫,待他们走出客栈大门,外面混乱已经结束。 那么熊的烈火,那么大的动静,周边有不少百姓壮着胆子躲在远远的地方窥探。 他们看见那个男子一袭黑衣,从火光中缓缓走来,踩着满地血迹,踏过一具具伏尸,平静得像是没有感情的修罗。 也有从客栈里逃了出来没能走远就亲眼看到一场屠杀的商客,瘫软在地动弹不得,离得近,更能感受到从灵魂升上来的恐惧。 明明那个男子双手不染血腥,他走过之处,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对上他的双眼。 夜空下一片死寂。 突然,哇的一声哭声在苏伯言耳边响起,引他侧头朝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 一家三口,怀里抱着的五六岁小娃儿被他吓哭了。 年轻妇人惨白着脸,立即把啼哭的小娃儿紧紧抱在怀里,惊惧着看着苏伯言,“你别、别过来!” 苏伯言淡淡收回视线,举步离开。 身后,还有妇人不断道谢的声音,“别、别过来,别杀我们!别、别杀我们!……” 伯安白眼快翻出天际了,吓坏了你别出声就好了,这副样子做什么?整场打斗里,他们可没伤着一个寻常百姓,甚至就连动手,公公也是等百姓全部逃出去后才吩咐影子出手的。 这些人长没长眼睛?气人。 “公公,你别在意,不过无知妇孺罢了。”等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伯安立即安慰他们家公公。 苏伯言意外挑了下眉头,唇角轻扯,“我未放在心上。” 没什么可在意的。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否则他不会来赤河,更不会打上鱼头山。 今夜,也不会发生赵李两家要杀他灭口这等事。 第393章 为的是钱 他会来赤河,一开始就不是真为了奉旨查案。 他是为了私盐背后的庞大利益来的。 为的是钱。 马车一路直往赤河北部,那里是赵家的地盘。 到达的时候天光正好透亮,苏伯言正要下马车,影子送上了刚刚收到的密信。 密信寥寥几语,但是看完后,苏伯言的脸色已经沉冷如冰。 伯玉伯安对视一眼,立感不妙,他们家公公素来城府极深,脸上极少有波动情绪。 能让他们家公公当场沉脸,肯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必定同十三公主有关。 “公公,是宫里来的密信?” “是不是映冬传来的?难道公主出事了?” “那人又出什么幺蛾子?趁着公公不在,小手段也太多了!” 苏伯言将手中密信揉成一团,下车,沉沉看向赵家方向,一字一顿,“杀上去。” 伯玉伯安再次对视一眼,得,赵家这下是撞在刀口上了。 两人二话不说,放开了手脚往前冲。 赤河盘踞的各个势力对朝廷来说极为棘手,因为这些人并非匪患,表面上还是正经商贾,做的正经生意,朝廷派人来查要走正规流程,最后往往无功而返。 在赤河境内出事最后查不出原因的官差也比比皆是。 朝廷要名声,昭帝要名声,赤河在他们手里就成了难啃的骨头。 但是在苏伯言这里,情况完全不同。 他没有任何顾忌,也不带多大排场,在这里他用的是以暴制暴。 那就跟狼进了羊群,只有羊群吃亏的份。 等羊群吃了大亏被吓怕了无计可施了,再赏点甜头,顺利谈判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压根没有他们反抗的余地。 那些赤河,成为赤河私盐贩售背后最大的掌控者,苏伯言花了六天。 伯安伯玉以为公公这么赶着,事情办完肯定要立马启程返京了,结果不是。 苏伯言带着人马,经由赤河去了沂河灾区。 云鸢歌在京中对此一无所知,整了吉尔勒之后,丫份外乖觉呆在离风殿里闭门不出,让吉尔勒想报复都没机会可趁。 两国之间和谈摆到台面上,你来我往条件一直没能最终谈妥,这种拉锯战对两朝谈判官员来说习以为常,想要达到双方都满意,筹码一点一点加,一点一点压,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功夫。 在谈判桌上人人争得面红耳赤,下了谈判桌,实际上谁心里都不着急。 谁先急谁先输。 时间慢慢往前推移,转眼十月,天已入秋,离风殿内院地上开始飘落黄叶。 这天晌午后,云鸢歌趴在殿内窗台上数蚂蚁,便听映冬大呼小叫跑进来,“公主,苏公公来信了!” “苏伯言?来信了?!”云鸢歌精神一震,小脸立马发光,“信在哪,快拿来!” 几乎用抢的抢过映冬手里的信封,云鸢歌迫不及待将信取出展开,嘴里还不忘抱怨,“明明说好了只要有空就会写信回来,这都快两个月了才来一封信!映冬你帮我记小本本,等他回来了提醒我记得跟他生气!” 映冬,“……”德行。 第394章 来信,十月归 薄薄信纸,只有两张,捏在手里不见厚度。 还没开始读云鸢歌就不满开了。 好容易给她写一回信,就写两页纸。 苏伯言肯定一点都不想念她,亏她天天扳手指数日子。 渣男。 “给我买了很多小礼物?” “哼,以为用礼物就能收买我?我是那么容易哄的人?” “赤河民生贫苦,幸好我没去?” “那么贫苦你呆那么久也没见想着回来,哄傻子呢?” “十月归?” “嗤!谁管你什么时候回来,反正我也没有天天在等你!等会,十月归?” 云鸢歌豁地转头死死盯着映冬,把映冬吓得背都绷直了,“映冬,现在是不是十月?” “是——” “十月几号?” “十月初七——” “苏伯言马上就要回来了!”捏着信纸,云鸢歌在窗台前开始打转,小嘴叭叭叭的,“我这两个月的新衣裳有准时送过来吗?去拿给我看看。等会你去朝霞殿找我姐,让她陪我到街上逛逛去,在殿里也闷了几十天了,咳,出去买点新衣裳胭脂水粉什么的高兴高兴……” 映冬面无表情。 啊,她们家公主咸鱼了几十天,有一天突然活过来了。 好神奇。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再不去天就要黑了!” 见映冬在发呆,云鸢歌上手在人脸蛋上掐了一把,把人掐回神,再一脚踹出去。 摸摸脸蛋揉揉屁股,映冬认命往朝霞殿去。 也就是她们家十三公主,换别人敢对她动手动脚试试?她把丫天灵盖拧下来。 窝居了几十天,云鸢歌终于出宫了,带着两个表情木然的拖油瓶。 坐在马车里看着马车驶进京城大街,云鸢容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云十三你的薄情令人发指。” “什么钟无艳什么夏迎春?”云鸢歌莫名。 “哦,最近看到的新话本,咳,夏侯亦推荐我看的。” “夏侯世子看话本?” “看,怎么不看,我跟他也就这点共同语言了。他手上好多话本子都是孤本——” 话没说完,云鸢歌就趴到车窗前往外瞭望,嘴里边嚷嚷,“哦,诶停车停车,就这里,第一成衣铺,姐,最近铺子里有新货吧?帮我挑挑,快下车。” 没能成功放狗粮的云鸢容,“……”你踏马,能让人把话说完么? 她坐在那里就不动。 “你下不下车?”云鸢歌扭头,看着她。 “不下。”你能拿我怎么地?老娘也是有脾气的。 “苏伯言马上就回来了,谁欺负过我,我是要告状的。” “……” “下车吗?” “不就挑衣服吗?老娘眼光好,走!” 映冬缩在角落里无声冷笑,堂堂十二公主,就这点骨气。 “映冬?” “来了公主!” 映冬立马下车,跟在主子身边鞍前马后。 对面酒楼包间,一双眼睛幽幽盯着对面进入成衣铺的三人,眼神阴鸷。 “四王子,那边好像是十二公主跟十三公主?”包间内也有其他人看到了对面楼下情形,语气不明提了句。 “本王子没有眼睛看?用得着你提醒?”吉尔勒冷笑站起,“结账!” 第395章 当真人不可貌相 “哥,这好像是十二公主的马车。” 成衣铺前,夏侯非绕着停在那里的豪华马车走一圈,乐道,“今天成衣铺里正好上了新款式,哥,你也帮我买两套呗?” “我给你买,你的银子拿来作甚?”夏侯亦眉目淡淡,反问了句。 夏侯非讪笑,“这不是跟人喝酒吃茶,花的差不多了嘛。账房每个月才给我支五百两,着实不够用啊。哥,哥,你就帮我买两件新衣服不行?我知道你有钱!” “不行,我没有义务养你。”夏侯亦袖子一甩就把夏侯非攥着他袖摆的爪子给挥开了,人举步往前走,端是无情。 夏侯非正要冲上去继续死乞白赖,一晃眼就瞧见了从对面酒楼走出来的人。 夏侯非立即又攥上他哥的袖摆,“哥,那不是北夷的什么四王子么?哎哟喂,他走过来了!他好像要去成衣铺!气势好凶啊!他想干什么?不会是要找十二公主晦气吧?” 当初北夷四王子在宫里那一出虽然被皇上压着没有往外传开,但是身为官家子弟,多少听到了点风声。加上云鸢容当时曾找夏侯亦帮忙护着云十三,所以对当间详情,夏侯亦跟夏侯非都是知晓的。 夏侯亦脚步顿住,半转身朝那方看去,眉头敛起。 随后脚跟一转,“不是要买新衣裳?走吧。” “真的?给我买两件,不,三件?” 成衣铺子分两层。 一楼卖的是寻常衣饰,二楼则是专门为达官显贵服务的,售卖的衣裳更精致华贵,甚至好多都是定制的。 云鸢歌跟云鸢容此时就在二楼,挑衣裳正挑的兴致高涨。 女子天性爱美,哪怕一开始不情不愿,见着了漂亮衣裳云鸢容也绷不住了,片刻功夫手里已经抱了好几件喜欢的。 “看,我没说错吧,十二公主果然在这里,十三公主也在!”少年清冽嗓门在二楼响起,伴随蹭蹭脚步声,引了姐妹俩注意。 回头就见夏侯亦夏侯非兄弟俩正走过来。 “你们怎么也来了?”云鸢容讶异,可真够巧的。 夏侯亦走到两人面前,颔首见礼后才开口,“阿非要买衣裳。难得遇到,两位公主有喜欢的,我一并买单。” 云鸢歌,“那怎么好意思!” 云鸢容,“要得要得要得!” 夏侯非嘴角抽抽,再看他哥时候眼神哀怨得不得了。 什么叫差别待遇?这就是。 他想买件衣裳,对他哥还得死皮赖脸用求的。轮到两位公主身上,他哥倒是主动开口要给人买单。 当真人不可貌相,重色轻弟! 几人反应不一,夏侯亦只浅浅笑了下,站在一侧恪守礼仪。 人如朗月清风,白衣胜雪,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云鸢容不知道怎么的,刚才还兴致高得不行,现在却莫名有些放不开手脚了。 “十三公主,别来无恙啊!” 一道声音突然而至,语气阴沉,打破了二楼热闹。 听到这道声音,云鸢歌心里当即打了个突,往楼梯口看去。 吉尔勒踩着楼梯,一步一步,眼睛直直落在云鸢歌脸上,嘴角勾着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第396章 那拳头跟箩斗那么大 看到吉尔勒,云鸢容立即柳眉倒竖,浑像只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老母鸡,毛发全炸。 映冬也在第一时间站到了云鸢歌身侧,以便随时护主,在众人看不到的位置,眼底杀机骤闪而逝。 夏侯非特来劲,这一看北夷那什么鬼王子就是全民公敌啊,他不消说,自然是站在十三公主这边的。夏侯非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待会要是打起来,他是挥巴掌还是抡拳头? 夏侯亦站在原地没动,听到吉尔勒的声音,只微微侧头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即收回视线,好似来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再瞧云鸢容母鸡护崽子的凶狠样,夏侯亦眼里滑过忍俊不禁,“蛮子有什么好看的,不挑衣裳了?” 他一开口,场上氛围立变。 吉尔勒本阴森森盯着云鸢歌的视线被引了过去,连带着仇恨值也转移,冷笑,“你刚才说什么?蛮子?” “是,我刚才说蛮子。”夏侯亦偏头,朝对方笑了笑,表达自己的礼貌。 云鸢容,“……” 云鸢容那个急啊,她知道夏侯亦素来嘴毒,平时便罢了,看在他夏侯公府世子的份上,少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对面那个可是北夷四王子!人家会给你小小世子面子么? 人牛高马大的,一拳头砸过来,你一弱不禁风的书生登时就得被砸趴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懂?谁要你逞英雄了草! 眼瞧着吉尔勒满脸阴冷大步朝夏侯亦逼近,夏侯亦那货还笑吟吟站在那一动不动,云鸢容深呼吸,银牙一咬冲了上去挡在夏侯亦面前,手指直指吉尔勒鼻尖。 “怎么了,说你是蛮子说错了?你们北夷蛮子茹毛饮血烧杀抢掠反口腹舌不干人事不是蛮子是什么?说你是蛮子都给你脸了,不给你脸直接说你未受教化!我告诉你这里是南诏,想耍威风滚回你北夷!” 云鸢歌叹为观止,小手啪啪鼓掌,“姐,说得好!不愧是我南诏十二公主,有胆有识!” 夏侯非见状也跟着鼓掌,看热闹不嫌事大,“十二公主威武!继续教化他!” “呵,本公主是讲道理!”余光紧盯对面男人攥起的拳头,云鸢容不动声色咽了下口水,心里苦得一匹。 草踏马,那拳头跟箩斗那么大! 她脑子进水了么冲出来帮夏侯亦那货分散火力? 话说北夷四王子打不打女人?应该不打吧? 阿、阿弥陀佛,求蛮子不打女人。 夏侯亦就站在云鸢容身后,距离极近,近到能听到她怂了吧唧吞口水的声音。 他有点想笑,这么怂还跑出来干嘛。 却又不想笑,看着面前纤细单薄背影,看着她垂在身侧怕得攥紧的小拳头,他的心似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撞了下。 吉尔勒生平头一次被人这么指责鼻子骂,骂他的还是个看一眼就辣眼睛的丑女,吉尔勒气笑了,“我吉尔勒征战无数,也虏过不少公主,看不上的当场赏给手下玩。叫你一声十二公主,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贱人!” 第397章 怂包,还等什么? 话音一落,吉尔勒即扬起手掌恶狠狠扇了过来,一脸狞笑,“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男女尊卑!” “姐!” “十二公主!” 惊叫声随之骤起,云鸢容自己也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他妈的祈求蛮子不打女人简直是笑话,白求了狗屁佛祖! 然预料中的疼痛还没来,云鸢容腰间便被一股力道圈住,后背撞上一堵坚实胸膛。 云鸢容讶然睁眼,才瞧见吉尔勒竟然被人拦下了。 拦住他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垂坠的广袖是月白色。 她一直以为那么秀气漂亮的手,是只适合握着名贵紫狼毫,在书香雅致的书桌前写字作画的。也或者是在阳光明媚的窗台前,迎着清风,闻着花香,悠闲翻阅他喜爱的书卷,偷渡浮生才是夏侯亦。 可是现在那只看似柔弱无力的手,制住了魁梧男人有力的拳头,将她护在了他怀中,拂去她满心的惊怕。 云鸢容甚至弄不明白这样的时刻,自己怎么还能分出心神去想,夏侯亦这人,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他的面子以后要往哪里搁? 他可是夏侯公府世子,贵族子弟里始终被人追随仰望的佼佼者。 丢了面儿,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他啊。 不其然的,心头生出一丝气恼,一丝心疼,还有控制不住的怦然心动。 所有心念电转不过是眨眼之间,她听到男子声音带着她熟悉的淡然慵懒,以及不以为然,说出的话也是她熟悉的毒辣。 “连做人都不会的畜生,还想教别人男女尊卑,你也配?” 那头,云鸢歌已经杀过来了,跟疯了似的,上手就挠,“蛮夷狗,老娘先把你打出原形!” “仗着牛高马大欺负女人,想打我姐?你算哪根葱白!” “穿的人模狗样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老娘养的狗子都比你像个人样!杂毛!” 映冬跟夏侯非也不甘落后,跟着扑上来混合打,场面乱成一团。 吉尔勒有心反击,奈何一只手被人牢牢钳制住竟然连抽都抽不出来,剩余手脚每每出招,就被人精准挡下,他带过来的人在这种时候没点屁用,还没挤进来就被人飞脚踹到了各个角落。 云鸢容不知道怎么场面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好爽,又想笑。 冷不丁耳畔吹过一阵温热气息,男子好听声线落入耳中,“跟我斗的时候战力那么足,对上别人就只知道闭眼睛?” “……” 男子轻叹,“怂包,还等什么?揍他。” “……” 云鸢歌禁不住诱惑,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女人打架是没有章法的,首先,揪头发;然后,挠脸;再然后,看得见的地方就用指甲使劲扣。 在这次混战中,云鸢容还学到一点,阴险点的,还能用撩阴脚。 映冬就是这么干的,她看见了。 吉尔勒当场就痛得脸变了形,看着好爽。 瞧着前一刻还在她面前狞笑鄙夷骂她是贱人的杂碎被挠得一脸血,云鸢容两眼越来越亮,下手越来越利索。 这么痛快的战役,不能那么快结束啊! 第398章 刚谁说她怂包来着? 从吉尔勒带人气势汹汹上二楼,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关注楼上动静。 待得听到上面闹出动静,爱凑热闹的人立即涌将上来,挤在楼梯口暗戳戳偷窥。 很多人有幸从头到尾完整目睹了这一过程。 当中就有陈青阳。 跟秦府定亲日期越近,很多东西需要添置,今天他带着秦婉恰好在隔壁布行取定好的裁衣布料,那里的布料价格要便宜些。 第一成衣铺,已经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地方。 从布行出来的时候他见着了云鸢容的马车停在第一成衣铺门前,又看到了夏侯亦走进铺子。 鬼使神差的他就跟了进去。 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夏侯亦那样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对诸多世家千金不假辞色,他竟然主动把云鸢容护在了怀里! 明明跟云鸢容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看到这一幕,陈青阳依旧觉得嫉妒,非常嫉妒。 至闹剧结束,吉尔勒顶着鸡窝头,糊着满脸血被人抬走,看热闹的路人也散去,陈青阳还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不肯离去,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里面的人。 但是里面的人,每一个关注他,或者看到他了,但是根本不在意。 云鸢歌放下自己撩起的袖子,整整散乱的发丝,又用脚踢了下地上一缕缕的头发,“啧啧,没看出来,那狗杂毛头发还挺多的,掉了这么一大捧都没秃头。” 映冬回忆了一下吉尔勒被抬出去的样子,更正,“他前脑门秃了,只剩下后头编着的辫子没揪下来。” 云鸢容更心痛自己的指甲,折了两个,看着手指不修长了。 “待会老娘去买两个护指戴上,下次再遇上那杂碎,把他眼珠子戳下来!” 够狠毒了吧? 呵,刚谁说她怂包来着? 她是没发威,发威了你看看,怂不怂? 云鸢歌小手掐腰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一圈,眼神古怪得很。 云鸢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警惕,“云十三,你想干什么?” “姐,拜托你耍狠的时候别靠别人身上,没骨头么?自己站不直?我扶得动你,真的。” “……”云鸢容这才发现,自己到现在还靠在身后人身上。 腰间禁锢早就没了,她没察觉。 ……草他妈哒,丢人了。 夏侯亦扬了下唇角,无声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两位公主东西挑好了就先回宫,这几日不要独自出来,吉尔勒又吃了一次亏,不会善罢甘休。” 身后温热感褪去,云鸢容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好像原本裹着她的安全感一并褪去了,让人觉得……不舍。 “北夷人睚眦必报小人行径,不会善罢甘休是肯定的,老娘才不怕他。” 云鸢歌则道,“这不是怕不怕,小人难防,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便是回宫以后只怕也不轻松。” 以昭帝的凉薄,加上正在两朝和谈紧要关头,她们两个又整治了吉尔勒一次,昭帝是断然不会站在她们这边的。 现在她跟云鸢容两人的情况,可以用进退维谷来形容。 第399章 容你老母 两个公主刚才还吐气扬眉,结果几句话功夫,又全蔫吧下来了,看着就了可怜。 映冬立即上前表忠心,“公主放心,奴婢会好好保护你的!” “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两位公主尽管提,我定然义不容辞!总不能让北夷在咱的地盘上欺负咱南诏的公主,那像什么话!”夏侯非也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末了不忘把他哥扒拉过来,“我哥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夏侯亦轻挑眉角,俯视夏侯非,“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夏侯非茫然,“哥,你刚不是已经蹚浑水了吗?” 要是他哥真袖手旁观,刚才护着十二公主做什么? 压根不像他的作风。 期间云鸢容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看男子神色,听着他话里冷淡意味,莫名不爽,“得罪北夷并非小事,夏侯世子明哲保身也属正常,本公主的事情本公主自己解决,不强求他人帮忙!” 云鸢歌默默后退一步,跟映冬挤在一块,做出老人看戏的表情,“映冬,你觉不觉得云十二嘴硬的样子有点眼熟?” 映冬点头,“很眼熟,公主跟苏公公说话的时候常常这样子。” “映冬,你已经不可爱了。” “但是我好用啊。” “那倒是,老奴难寻。” 映冬,“……”谁老? 那边,故意说了气话结果久等不来男子回应,云鸢容护着小脸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抱起打架时被遗落在旁的漂亮衣裳。 “十三,走了!有人买单,多挑几件不亏!” “呀,幸亏姐你提醒我了,”云鸢歌本来要跟上的,闻言回头抱上自己丢下的那堆衣裳,不忘在架子上又多扯了几件塞给映冬,“我们家小丫鬟衣裳也不多,这次一并买了,多谢夏侯世子大方。” 看看被两公主瞬间清空近半的展示架,夏侯亦抬手捏捏眉心,失笑跟上,“两位公主客气了。” 走在最前头的云鸢容脸更沉了,那货知不知道这些衣服要花多少银子?至少要两千多两了! 去一品轩喝茶都逮着老娘出银子,这回倒是穷大方,亏不死你! 脸色不好看,心情更不美,云鸢容下楼的时候目不斜视,眼角都懒得往旁边瞟一眼。 “容儿——” “容你老母!老娘躁着呢,识相滚远点!” 陈青阳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就被兜头兜脸喷成懵逼。 不可置信瞧着女子迅速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没能缓过气来。 云鸢容刚才骂他什么?容、容你老母?她居然连他娘亲都敢骂了?! 这还不算,云鸢容之后,其他人诸如十三公主、夏侯亦夏侯非兄弟鱼贯从他面前走过,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好像他是杵在这里的一件垃圾,看了就会脏眼! “青阳哥哥?”他身旁,安静无声的白衣女子此时方小心翼翼唤了他一声。 陈青阳脸色涨红发紫,眼睛怒得充血,怒甩衣袖,“走!” 他就不该跟过来,最后落得自取其辱! 好,好得很! 云鸢容跟夏侯亦原来真的搅和在一起了,所以才对他诸般看不上眼! 他倒要瞧瞧,最后那对狗男女能落得什么下场! 第400章 他也看不上老娘 回宫的马车静寂无声。 云鸢歌是很想跟云鸢容说点什么的,但是她姐那脸色,从成衣铺出来后持续发黑,说真的,她有点怵。 以前哪怕知道陈青阳别有用心,她姐都没这么生气过。 这回跟吃了炮仗似的,谁点谁被炸,是真个气狠了。 啧,夏侯世子真能。 明知道云十二想听一句软话,哪怕他做不到,只要他说了,她就会高兴起来。 那货就是不说。 云鸢歌听佩服夏侯亦。 比陈青阳那种人好多了。 人至少不随意承诺,不用花言巧语哄女人。 “云十三,你一直用眼角瞟老娘干啥?有屁就放!”云鸢容一个冷眼斜过来,开口就呛。 云鸢歌嘴角抽了抽,犹豫片刻,凑过去,“姐你别生气,你这张脸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丑了。我给你个建议,要不你平时有事没事多到夏侯世子面前晃悠晃悠?等他也看习惯了,说不定对你能好点。” “哈哈哈!”云鸢容大笑,笑脸又倏然一收,声音柔得让人寒毛直竖,“云十三,你再说一遍?” “你以为我糊弄你呢?知道我是怎么拿下我们家苏公公的么?你问映冬,问问她,当初我削减脑袋跟苏伯言偶遇了多少次,你尽管问!我那都是亲身试验出来的结果,不带一点虚的!” 见云鸢容脸色稍有丢丢缓和,云鸢歌又凑过去些,姐妹好的攀上云鸢容肩膀,“我看出来了,你对夏侯亦不太一样。姐,缘分这种东西不能等的,等来等去缘分走了就抓不回来了。有心就赶紧出手吧昂,说实话你年纪真不小了,难道你真想等皇兄把你拿去和亲你才着急?” 云鸢容沉默片刻,然后抬手给了云鸢歌一个糖炒栗子,“放你的屁,你那只眼睛看到老娘对夏侯亦不一样了?就他那样的,嘴毒又无趣,跟个榆木疙瘩似的,老娘眼睛瞎了对他另眼相看?再说了……他也看不上老娘。” 云鸢容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再好的男人,也没有不看脸的。 她顶着这样一张脸,首先就败了人一半好感,还肯贴上来的,不是因为真心,是因为她兜兜里有钱。 “行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你别替我操那份闲心。”推开云鸢歌,云鸢容扭头佯作看车窗外风景,心思却不自觉飘到别处。 其实说来说去,是她自己没有勇气去开始另一段感情。 跟陈青阳,几乎耗了她整个花样韶华。连曾经以为最可信的人都不可信,换个人,谁知道结局会怎么样呢? 她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除了有点钱,有个公主身份,别的什么都没有。 琴棋书画,不精通。 温柔贤淑,全没有。 不羡不妒,更加不可能。 一个一无是处的公主,谁会要? “十三,有时候我其实挺羡慕你跟苏伯言的。” “嗯?羡慕我们什么?”云鸢歌莫名。 云鸢容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嘴角浮出的笑溢着丝缕苦涩。 羡慕什么? 羡慕苏伯言对十三一心一意。 甚至,羡慕喜欢十三的苏伯言是个太监。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第401章 和亲 另一头,夏侯亦跟夏侯非回夏侯公府的路上,夏侯非也没能忍住疑惑。 “哥,刚才十二公主是不是跟你生气了?” 倚着车厢壁,夏侯亦阖眼养身,闻言淡道,“跟我生气作甚,我有何处得罪十二公主了?” 夏侯非也不懂啊,他要是懂的话还用得着问他哥? “话是这么说,咱甚至还帮了她们一回,但是我真觉得十二公主在生你的气,你看她走的时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都不看你一眼。” “看我一眼,就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哥你胡搅蛮缠!” “闭嘴,丢人现眼。话都说不清楚,这么多年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我都不是你弟弟了!” “这话你回去以后对着祖父说一次?” “……”夏侯非气焰立消,缩在角落委屈巴巴的。 片刻后,又开始管不住嘴,“哥,刚才在铺子里把那个死王子打成那样,等于我们夏侯公府直接跟人对上了,皇上会不会降罪?” 夏侯亦眼皮子动了动,“他不敢。” “嗤,那可未必。”夏侯非纨绔,不代表没有一点脑子。 昭帝要是个明君,当初就出不了死王子夜闯公主殿的事。 只不过没人敢明面上妄议天子罢了,现在朝野上下,真正站在昭帝身边的权臣还剩几个? 丫迟早把自己作死! “哥,昭帝要是不管十二公主十三公主怎么办?我觉得死王子肯定会再出阴招——唔!唔唔!” 夏侯非泪流满面,不就话多了两句,至于点他哑穴? 真是亲哥! 北夷四王子大庭广众再被暴揍,还是被男女混合揍,这事情压根不用发酵,转眼北夷使臣团就告状到御前了。 云鸢歌跟云鸢歌前脚进宫,后宫就被宣召去长乐殿,当着北夷使臣团的面,罚跪殿前。 北夷使臣团尚觉不够解气,一个个轮流把俩公主骂个狗血淋头。 长乐殿是平日举办宫宴的地方,殿宇华丽恢弘。 人跪在殿前显得极为渺小,抬眼往里看去,殿宇深深,看不见的深处,流动的尽是冰冷无情。 云鸢歌跟云鸢容没能见着昭帝的面,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只时而听到里头放大的音量,模模糊糊。 两人皆面色平静,顶着秋日烈阳,顶着周围走过的奴才想看不敢看的视线,顶着北夷人的耀武扬威,面无表情。 “姐,你怕吗?” “怕什么,什么手段没见过。” “我也不怕。” “老娘现在跟你作伴呢,长幼有序,就算死也是老娘死前头。” 两人对视一眼,小手交握在一起,齐齐笑了笑。 笑里裹着多少酸涩与不甘,彼此都知。 殿里,北夷使臣一直在跟昭帝讨价还价,南诏朝臣掺和在里头,有冷眼旁观的,也有据理力争的。 最终南诏臣子输在昭帝的态度下,天色擦黑前,圣旨降下。 ——皇帝诏曰,兹十二公主云鸢容、十三公主云鸢歌对北夷王子不敬,幸得北夷四王子不予计较,为牢固两朝邦交,令十二公主云鸢容禁足半年自省己过,十三公主云鸢歌送与北夷和亲。 钦此! 第402章 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这样的圣旨,在朝堂并未掀起什么水花。 公主和亲历来就有,并不新鲜。 唯一让朝臣们讳莫如深的,是十三公主云鸢歌。 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十三公主跟宦官苏伯言是不可言说的关系? 人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跟苏伯言对着干,皇上就没一次正经赢过,这次结果又会如何? 朝堂已经腐朽,里面的根子早就烂透了,皇上不是个能听得进人言的,臣子无可期,索性破罐子破摔。 隔岸观火的继续观火,趁机揽权的继续揽权。 反正他们再上心,也没有让枯木逢春的能力。 离风殿里,映冬气红了眼。 “我这个正主都没哭呢,你一小丫鬟哭什么。”看着边给自己膝盖上药边抽鼻子的丫鬟,云鸢歌苦中作乐,“这不还没到和亲的日子么?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事情又有转圜了呢?” 映冬垂着脑袋,声音瓮瓮的,隐约能听出咬牙切齿,“怎么转圜?圣旨都下了,君无戏言,就算北夷被全灭了,那人也会把公主送去守活寡!” 都说天道正义,要真这样,怎么没来一道雷直接把龙椅上那位劈死! 活着祸国殃民! “要是苏公公在,你看他敢不敢让公主去和亲!” “那是不敢的。”云鸢歌附和,随即摊手,“这不是苏伯言不在么。” “公主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哭也于事无补啊。 “……”” 映冬气急,手上一时忘了轻重,登时疼得云鸢歌龇牙咧嘴,“疼疼疼!映冬,你家公主我跪了一下午!你手轻点!” 小丫鬟不说话了,放轻了动作,片刻后,眼泪啪嗒啪嗒,一滴滴砸在云鸢歌青紫的膝盖上。 云鸢歌,“……” 头一次发现,她们家映冬挺难哄。 “映冬啊,你家公主我现在有小钱钱,不说多,带着你吃香喝辣一辈子肯定没问题。” “要是最后真的不得不去和亲,公主我就带着你逃出去,隐姓埋名闷声吃肉,行不行?” “你得对我有点信心,这一次,我们都会好好的。” 映冬抽抽噎噎好一会,才半信半疑道了句,“真的?” “真的。把眼泪擦擦,别哭了,啧,原来我们映冬哭起来的样子这么丑。” 映冬小脸一下黑了,面上愁云便打得七零八落。 云鸢歌扬唇,顺手在丫鬟脸蛋上揪了一把,笑靥底下隐着坚决。 上辈子她身上从未发生过和亲这样的事,这辈子发生了,而且还这么早。 重活一回她发现,只要她做出改变,她身边的事情也会跟着发生改变。 既然如此,她绝对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不管是她,还是映冬。 她们一定会好好的。 …… 另边厢,云鸢容从听到圣旨后就满心愤怒,在朝霞殿里呆坐半晌后,猛地往外冲。 朝霞殿一众奴才吓得面无人色。 “公主息怒,不可出去呀!您现在还在禁足!” “公主,要是再惹怒皇上,只怕就不只是禁足半年了,公主三思!” “公主三思啊!求公主三思!” 第403章 她的职责是和亲,不是选婿 高呼声震耳,云鸢容冷冷看在跪在面前拦路的奴才们,厉喝,“都给我滚开!谁敢拦着本公主,直接杖毙!” 众奴才闻言,身子伏得更低,瑟瑟发抖,却是没人敢再拦再劝。 十二公主性情跋扈,罚过的奴才不计其数,不是个心软的。 出了朝霞殿,云鸢容直接寻去御书房。 因为上次在御书房门前大喊大叫,周围守卫及候侍太监见到她立即戒备,没等她走近就把她拦下了。 云鸢容跪在了御书房门前,扬声高喊,“十二公主云鸢容,求见皇上!” 连喊三声,远处御书房全无动静。 房内,张公公站在昭帝身后,悄悄觑了眼面无表情翻阅奏折的昭帝,随即垂眉敛目安静无声。 虽然十二公主距离御书房还远,但是那边高喊声,他们在御书房里是完全听得清的。 但是皇上装作听不见,身为奴才他也不敢说什么。 倒是片刻后,昭帝揉揉手腕,淡漠问了句,“十二公主不是在禁足?谁把她放出来的?” “回皇上,听说十二公主硬要出来,那些奴才也不敢拦着……要不老奴这就让十二公主回去?” “不用,”昭帝冷笑一声,复又执起紫狼毫,“她喜欢跪,就让她跪个够。” 夜色慢慢降下,朗月繁星浮现夜空,皇宫各处也点上了明亮宫灯。 御书房始终没人走出来。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夜色深浓。 昭帝扔下那些看得心烦的奏折时,已经亥时末。 “司礼监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全是饭桶吗?拿着朝廷俸禄,一个个写出来的东西连寻常仕子都不如!毫无建树!”骂完,昭帝起身,“摆驾,回承明宫!” “皇上,十、十二公主还在御书房外跪着。”张公公躬身,壮着胆子提醒了句。 皇上办公的时候他透过窗户偷偷往外瞧了好几次,怎么说都是皇室公主,皇上这样故意把人晾在那里,传出去对皇上名声并不好听。 听得张公公的话,昭帝讶异了下,随即冷笑,“还跪着?看不出来,朕这个皇妹竟然如此有韧性,以前尚一直以为是个吃不得苦的。宣!” 云鸢容走进来的时候,昭帝已经重新坐回龙案后头,烛火飘忽下,面容俊朗,却让人瞧之生厌。 接连跪了两场,腿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云鸢容咬牙,拖着僵硬步子,走到龙案前再次跪下,“皇兄,臣妹恳求皇兄,收回成命,别让十三去和亲!北夷四王子绝非良人!” 昭帝坐在那里,眉头挑得高高的,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朕是天子,朕既然已经下了旨,就没得更改!” “且历来公主和亲,为的是维系两朝邦交,跟对方是不是良人没有关系。她的职责,是和亲,不是选婿!” “何况,这也是十三她自己找来的!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给北夷王子难堪,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但凡她心里有国体、有朕这个皇帝,她就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咎由自取!” 第404章 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难看 看着男子义正言辞背后难掩的得意,看着他眼底涌动的畅快,听着话语里的不以为然,云鸢容浑身一阵阵发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兄,北夷四王子夜闯公主寝宫时可有把南诏放在眼里?可有把皇兄你这个南诏皇帝放在眼里?便是在城中商铺,也是他先找上门来羞辱我,他眼里根本没有南诏!他才是真正咎由自取!明明是他人有错,皇兄却把错处都放到了我跟十三头上,这才叫人越发看不起!” “放肆!”被反诘的颜面大失,昭帝急步走出来指着云鸢容厉喝,“朕事事以国体为重!你妇人短视懂什么!还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 “你知不知道北夷原本要求将你和十三一并嫁到北夷和亲,是朕多番周旋坚持,才把你保了下来,最后只罚个禁足半年!” “你非但不感恩反而指责朕,谁给你的胆子!” 云鸢容跪在那里,缓缓抬眸对上昭帝怒气沉沉的脸,倏然扯唇笑了下,无比讽刺,“皇兄所谓保我,只怕保的不是我,是怕我去了北夷,你就少了个钱袋子随取随用吧。” “云、鸢、容!” 昭帝一字一顿,脸色涨红发紫,还有被揭开遮羞布后的难堪。 眼瞧他怒气越来越盛,云鸢容却只剩心灰意懒,挺直背脊撑着站了起来,红唇扬起笑意张扬,“皇兄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难看。” “啪!”狠绝耳光声在书房内响起,声音大得让人心头重重一跳。 张公公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 火辣辣的痛意一瞬在脸颊上蔓延开,云鸢容毫不在意抹了下嘴角血迹,“皇家情薄,以前我以为我跟皇兄是一样的,都是薄情人,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比起皇兄,臣妹远远不如。” 话毕,云鸢容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至于这次回去后会遭到昭帝什么样的报复,她懒得去想。 人活在世,总有些东西应该坚守。 人当活得有人性,否则跟畜生有何区别。 …… 打开殿门,看到站在自家殿门前的云鸢容时,云鸢歌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夜色深浓,宫灯不算明亮。 女子走路一瘸一拐的,裙摆膝盖处明显可见的脏污,最惨不忍睹的是她那张脸,被泪水浸染花的不成样了,这还不算,丫左脸肿得跟个馒头似的,嘴角还裂开了。 “姐,朝霞殿遭人打劫了?你……没被劫色吧?” “滚!”云鸢容伸手把人往旁边拨拉开,“今儿我不回去了,住你这里,你伺候我。” “凭什么,我是公主又不是丫头!” “凭老娘手里抓着你的银子!” 为了钱,云鸢歌可耻的屈服。 等把人捯饬干净,映冬的小道消息已经完完整整复述到云鸢歌耳朵里。 知道云鸢容去了御书房替她求情,那一瞬云鸢歌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酸酸涩涩的,又觉得胸腔里某处一直空荡的地方,被什么地方轻轻填满。 “你说你,这么多年明哲保身,临了拆了自己招牌,图什么?啧,妆都哭花了,被气惨了吧?” 第405章 有个妹妹真麻烦 “谁哭了?老娘长这么大,懂爬开始就再没哭过,脸上糊的那是汗!” 云鸢容占了内室一整张雕花床,心安理得。 说谎不打草稿。 看在她为自己受了委屈的份上,云鸢歌好心没告诉她,上次丫在莲池畔涕泪横流被夏侯亦抱走的样子她是目击者之一。 算了,给丫留点尊严。 宽衣后挤上床,姐妹俩头一次睡一块,谁都没再说话,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还很香。 好像那些风风雨雨全部被隔绝在离风殿之外,于此刻,谁都不记得。 翌日一早,天空开始下起秋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姐妹俩同时醒,打开内室窗户,一并挤在窗台处看外面飘荡的雨丝。 雨不大,细如牛毛,风一吹就斜。 云鸢歌将手探出窗外承接雨丝,毫无重量,却能感受到点点凉意。 “姐,待会就回朝霞殿吧。这段时间别随性子任意外出,免得被人当成把柄。” “我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解决。” “我现在可不是当初什么都没有的鹌鹑了,我有你帮我赚的钱,还有苏伯言。” “等外面事情解决了,我亲自去接你出来玩。” 云鸢容撇唇,“老娘用得着你操心?先着急你自己吧。” 话毕,从窗台离开,穿上床头放置的干净衣物,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随意在脸上抹了几下,“走了。” 云鸢歌扭头,视线落在她挺直又瘦削纤细背影,待女子快走出内室时,挽唇轻道,“姐,谢谢你。” 云鸢容脚步顿了下,继续离开,“嗤,有个妹妹真麻烦。” …… 自从圣旨下后,离风殿就变得比往日安静许多。 外殿是个奴才几乎不见人影,素来话多的映冬也格外沉默。 “映冬,和亲的消息已经传到外面了吧?” “嗯,整个皇城都知道了,城中百姓多有议论。”映冬有些心不在焉,摆放早膳的时候差点打翻碗筷。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云鸢歌扶额,这几日身边所有人都不对劲,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个正常人。 要是苏伯言在,一定不会是这种情况。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只要他在,他就是那根能撑住所有人的主心骨。 “公主,”映冬回神,不知道想到什么,小心翼翼试探,“要不咱把吉尔勒弄死?” “……”云鸢歌小手往映冬额头摸了下,“没发烧啊,怎么糊涂了?弄死吉尔勒有什么用?我现在是和亲公主,就算没有吉尔勒,也会被做主嫁给北夷其他人,咱还能把北夷皇室全弄死?” “……”映冬不敢说,她是真想把吉尔勒杀了。 昨晚趁着公主睡下后她又夜探使者驿馆,可惜这次没能接近吉尔勒睡房,那货是个怕死鬼,居然在睡房跟驿馆周围加强了数倍的防卫。 小丫鬟失神的功夫,云鸢歌把面前膳食全部解决了,一点没浪费,完了才拍拍手,“趁着百姓议论热烈,你去给外面放点风声,说四王子欺辱公主,四王子蔑视南诏,四王子背地里嘲笑南诏无风骨……还有别的什么坏话你帮着想想,传出去,最好人尽皆知。” 第406章 来日也需叫一声姐的 映冬一喜,“公主,你是不是有解决之法了?” “没有。”云鸢歌光棍摇头。 “既然没有,传这些风声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能膈应昭帝不是?他不是打着以国为重的名头卖公主吗?那就让百姓来评判评判,他是不是有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公主,你等着,一天之内,我必定让全城百姓看清北夷人的嘴脸!”还有昭帝的嘴脸! 映冬有事可干,当即风风火火出去准备。 云鸢歌继续扳手指头数日子,数着苏伯言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没有什么大本事,伸长了手也够不着朝堂,引导舆论逼昭帝收回成命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需要的时间不够,凭昭帝那样的脸皮,他也不怕舆论。 她最大的依仗从来只有一个,就是苏伯言。 …… 广康镇,泥泞小路上,一辆马车禹禹前行。 外面刚下过一场大雨,天空阴沉,雨后小道湿滑,分外难行,车厢里显得颠簸。 然坐在车厢里的三人,身姿稳稳当当,并未因颠簸而晃荡。 最里面一人着玄袍,黑发束带,面容俊挺,棱角锋利,此时微阖双眸似睡非睡。 分坐两侧的少年屏气凝神,尽量收敛声息免得扰了养神的人。 待得马车行过泥泞路段,车速平稳下来,玄袍男子突然启唇,“到哪了?” “回公公,翻过前面矮坡就是京城地界,最多一日便能到达皇城。”伯玉忙应答。 “让车夫再快些。” “公公,已经是最快车速了。”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公公不说话,伯玉伯安也不敢说话。 他们这一行是从沂河抄小道回京,路上紧赶慢赶用了十多日时间,确实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要是走官道,少不得还要四五天才能抵达京城。 就这,都是让影子打头引开刺客追兵,路上没有横生枝节的结果。 伯安小心翼翼偷觑他们家公公脸色,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最终没敢。 京城那边有关十三公主和亲的消息,他们是三天前收到的,自那之后,公公身边就一直是冷气流,能冻死个人。 他憋了整整三天没敢说话了。 眼瞧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伯安才敢稍微放松些,头一次这么想念十三公主。 要是十三公主在这,别说区区传言,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们家公公也不会冷着个脸。 十三公主还是有点用处的。 …… 翌日午时,马车近京郊,在京郊十里坡长林掩映处,三人下车,上了另一辆马车,继续往京城驶去。 车帘子上打着夏侯公府府徽,所到之处周围人纷纷退避。 “城门守卫接到命令,只要你出现在城门处,立即奉旨捉拿,昭帝到底多怕你回京。”车里,月袍男子想说笑话似的提起此事。 “既如此,夏侯世子还敢出城接人,也是个不怕死的。”苏伯言淡道。 “我是没办法,上回帮你护着十三公主,惹眼了。昭帝背后小动作不断,我夏侯公府后辈不入仕,朝中无人力,撑不了多久。” “我听说你当时护的,是十二公主。” 夏侯亦顿了下,“来日,你也需叫十二公主一声姐的。” 第407章 准备一副棺材 有人不要脸措辞狡辩,苏伯言不置可否。 马车直入城门,有守卫拦车检查,往车里看了眼,跟夏侯亦隐晦对了个眼色后即放行。 “你回京的消息昭帝那边应该暂时还不知道,先回宫还是?” “不,去别院。” 夏侯亦挑眉揶揄,“我以为你归心似箭,是为了赶着回来给公主送嫁。” 苏伯言抬眸,眸色淡淡,“送嫁没有,送葬有。” “需要我做什么?” “准备一副棺材。” 夏侯亦眉头跳了跳,不说话了。 大概只有在十三公主面前,苏伯言才会装得像个人。 最后马车驶入京城某巷子深处,悄无声息。 是夜,京城最大酒楼里宾朋满座,楼上某包厢里的喧哗大笑声隔着门板传将出来。 经过这间包厢的店小二会下意识拐弯避开,尽量不靠近门口,待走过去后,无人得见处,偷偷朝后面啐一口。 包厢里,是吉尔勒及一众随团使臣。 “臣等恭贺四王子,即将迎娶十三公主。” “南诏有句词叫做‘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咱们北夷虽然没有科举,但是四王子很快就能享到‘登科’之喜了,哈哈哈!” “咱们四王子是何许人?只要四王子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别说一个十三公主,只要四王子想,就是昭帝的后宫美人,四王子也要得!” “原本这次是可以将南诏两位公主一并带回北夷的,可惜南诏那帮臣子顽固,不然四王子就是双喜临门了。” 吉尔勒在酒桌上意气风发,听着众人声声恭维,笑得极为畅快。 然笑意间又有去不掉的狠意及阴鸷。 抬手抚上脸上被抓伤后留下的伤疤,吉尔勒冷笑,“区区两个女子,自以为是公主就高贵了,本王就是要让她们知道,只要本王想,随时能把她们把玩于股掌之间!再高贵的女人于男人而言,也不过是附赠品,是玩物!” 虽然被十二公主逃掉了,不过也不算可惜,顺带上云鸢容,不过是想着回北夷之后,把云鸢容丢给手下兵将尽情羞辱。 他真正属意的一直是十三公主云鸢歌,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凶悍起来像只小野猫似的。 更有意思了。 届时,他会亲手把云鸢歌的利爪一根根折断,看她还有没有那等骨气,敢再叫他杂毛。 酒酣饭饱,一行人走出酒楼的时候皆醉醺醺的,浑身酒气走路东倒西歪。 回到驿馆后,吉尔勒直接倒头就睡。 如今驿馆加强了守卫,昭帝还特地给他加派了人手保护他安全,他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在南诏,比他自己更担心自己安全的,是昭帝。 …… 哗啦声响,脸上身上骤然袭来的冷意,把吉尔勒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大胆!是何人胆敢戏弄本王子!” 常年征战沙场,吉尔勒也不是个草包,眼底迅速恢复清明,警惕打量四周。 入眼漆黑,但是他能凭经验判断,这里绝对不是他睡觉的卧房。 警惕戒备的同时,心里惊疑起来。 第408章 吉尔勒憋屈 使者驿馆的守卫防备力有多严密他是知道的。 然而此时他竟然身在陌生地方,说明有人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把他悄悄掳了来! 能在严密防守下悄无声息把他掳走,对方是什么人? 就在吉尔勒猜测间,眼前突然亮起烛火,刺得他下意识闭了眼睛。 再睁开时,对面坐了个黑衣男子,正淡淡看着他。 “你是谁?”吉尔勒肌肉绷紧,冷声斥问,同时不动声色打量对方以及周围环境。 他身处的环境应该是个密室,周围四堵墙壁都没有窗口,密室里陈设也很简单,除了男子那边一张木桌两张椅子,就只有他刚才躺着的一张小木榻。 而那个男子,他从未见过。 修眉利目,鼻梁高挺嘴唇削薄,组合在一起俊美如雕刻。 男子着黑衣,在灯光下映衬得他皮肤极为白皙,那是北夷马背上的男人所没有的肤色。 最让他戒备的,是男子看他时的神色,淡淡的,漆黑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淡漠,却又十足的强势。 “你是谁?”吉尔勒又问了声,只是语气从质问变为了试探。 “四王子一直酣睡不醒,苏某只能泼一杯凉茶水,不礼貌之举,还望四王子海涵。”男子唇角翘了丁点弧度,似笑非笑朝他举起空茶杯,“在下苏伯言。” 从木榻上缓缓起身,吉尔勒眼睛紧紧盯着男子,“苏伯言?大名鼎鼎的宦官苏公公?” “正是在下。”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吉尔勒笑起来,警惕戒备不减反增,“苏公公用这么稀奇的方式把本王子请来,是何意?我在京中听过一则传言,说苏公公跟十三公主交情甚密,难道是为了十三公主?” 见男子不语,吉尔勒笑意沉了些许,拳头悄悄攥起,“你想杀我?” 不怪他这么问,吉尔勒敢确定,眼前男子绝非等闲之辈。 北夷皇室子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一身功夫实打实,不论哪一方面都不会轻易输人。 可是这次他被人掳出来居然一路酣睡,最后是被人用凉水给泼醒的。 说出去奇耻大辱! 同时,也能证明对方功夫手段在他之上。 吉尔勒不敢妄动。 男子凝着他暗自戒备模样,低笑了声,语意不明。 及后他点头,“是为了十三公主,不过跟四王子想的不一样。苏某将四王子请来,并非想要你的命,只是想跟四王子谈笔买卖。” “买卖?”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吉尔勒眯眼瞧灯光对面男子,“苏公公莫不是在说笑话?本王子跟你,有何买卖可谈?如今两朝和谈协议达成,本王子跟使臣团不日就要返程回北夷,苏公公所想,本王子怕是帮不了。” 这还是吉尔勒长这么大,头一回如此客气跟人说话。 要是可以,他想直接朝着对方骂娘。 被对方抓了,还要好声好气虚与委蛇,吉尔勒憋屈。 “既是买卖,自然是你来我往,没有帮之一说。”苏伯言将空茶杯放下,轻轻的喀声在密室里被放大,让人心头跟着轻轻一跳。 尤其对上那双黑峻峻的眸子,吉尔勒无声扣紧十指。 第409章 你只能相信我 “苏公公那么笃定我会跟你谈?”手背青筋迸起,吉尔勒扬唇阴笑,“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若杀了你,又待如何?” 话音刚落,吉尔勒便觉脖颈间贴上一股凉意。 垂眸,匕首寒光在灯光折射下闪烁刺眼。 对面男子笑得云淡风轻,“四王子大可试试,苏某手无寸铁,自是不能反抗的。” 敲里吗,吉尔勒勃然变色,试你麻麻个锤子! 有种你让人把匕首移开了说话! 密室里明明没有第三人,这把匕首突然出现,跟鬼似的!他甚至完全感受不到持着匕首的人的气息! 吉尔勒被整得崩溃。 他刚才故意说那句话,更多存的是试探,房间里只有他跟苏伯言两个人,如果他能制住苏伯言,逃出去未必不可能。 现在他知道了,是真不可能。 他能舞三百斤的大锤,但是他扛不住对着脖子的匕首。 他要是死在这里,北夷江山就没他的份了! 狠狠咬牙,吉尔勒当即下了个决定,有生之年再不来南诏。 这里老出现他打不过的人! “我刚刚只是跟苏公公开个玩笑,至于买卖,苏公公且说。” 定定瞧了吉尔勒片刻,直到对方扛不住将头便宜,苏伯言才抬手轻挥,那把匕首悄无声息撤走,待吉尔勒回头,身后依旧空无一人。 “北夷皇室如今有四子,除了四王子,上头还有三位,如今继承大统呼声最高的是大王子吉尔察。”灯火飘忽中,苏伯言缓缓开口。 “四王子这些年来跟大王子明争暗斗,输多赢少,最后想要越过大王子夺得王位,非常难。” “苏某要跟四王子谈的便是这桩买卖。我助你登上北夷王座,你,拒绝和亲。” 吉尔勒觉得苏伯言在说笑话,脸上表情也将笑话之意带了出来。 区区一个宦官,手无兵权,说要帮他争夺王位?不是无稽之谈是什么? 苏伯言对他的反应视若不见,笑了笑,“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否则——” “如何?” 苏伯言下巴轻扬,朝他身后示意了下。 吉尔勒下意识转身往后看,片刻后眼睛乍然瞪大,嘴角狂抽。 他错了,这个屋子里的摆设不仅仅是桌椅木榻,在木榻背后阴影处还摆着一样东西。 ——黑漆油亮的棺材。 等吉尔勒从棺材的恐惧中平复下来之后,苏伯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按在桌面推过去,“四王子好好考虑,天亮之前给我答复,苏某耐心不多。” 要说的话说完,苏伯言起身,打开房门离去。 密室里只留一盏油灯,以及油灯旁边的信封。 吉尔勒好一会才犹豫着把信封拿起,只用两指拎着,担心信纸上有毒。 待得扫过纸上开头,面上诸多表情缓缓沉敛,到了最后转为兴奋、迫不及待。 …… “公公,这个办法真的可行?我看那四王子跟个未教化的莽夫似的,粗鲁无礼,跟这种合作随时都要帮他补锅,不如让我一刀把他了结了利索。” 趁着夜色回到别院客房,伯安一路跟在苏伯言身后,提议直接把人咔嚓了。 第410章 来人,将人拿下 照他的想法,哪里用得着如此麻烦还跟莽夫谈合作,像吉尔勒这种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人都没了还怎么和亲? 至于十三公主那边,凭公公的本事还能留不住人? 苏伯言背着双手不语,进房后反手把门一关,将伯安伯玉一并关在外头。 伯安傻眼,悄声问伯玉,“公公这是啥意思?生气了?” 伯玉咬牙,狠狠瞪了伯安一眼,“我看你才是未教化那个,好意思说别人莽夫,起开!” 公公为着昭帝搞出来的事情本就心情不虞,还有二货在旁边不停蹦跶,要他是公公,他先把伯安这货咔嚓了,免得留在身边惹人心烦。 瞧着伯玉甩手走人,自己又不敢继续烦公公,伯安忙追了上去,“伯玉,你别介,公公是不是真生气了?要不我进去把那个狗屁王子再揍一顿?或者进宫把昭帝——唔唔!” 伯玉钳住伯安脖子,把人嘴巴捂得紧紧的拖着走。 世界安静了。 翌日,凌晨卯时,金銮殿前前来点卯上朝的朝臣们早早候着。 虽然最近早朝无大事,该做的样子总要做足。 昭帝来了之后,唱报太监一声唱报,早朝开始。 群臣分站金銮殿两侧,报告着近来一些不大不小的国情,说着无关痛痒的建议,整个朝会看似和谐平静。 直到唱报太监又一声尖声唱报,才打破表面平静。 “司礼监副掌印苏伯言觐见——!” 金鸾大殿里,顿时似烧开的沸水般,嗡一声沸腾。 昭帝脸色更是猛地拉了下来,又在瞬间恢复寻常。 这是着瞬间的变化,依旧逃不过下面诸多臣子的眼睛。 “苏大人被派遣赤河,却办事不利,皇上已经下令,待人一回来立即捉拿治罪,他竟然还敢来金銮殿?”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惊讶,更像是故意说给昭帝听的。 “就是啊,城门都戒严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苏伯言此人办事素来严谨,治下也赏罚分明,不定是自己亲自上殿请罪来了。” 众臣议论,声音不一。 在嗡嗡议论声中,挺拔颀长身影背光而来,踩着沉稳脚步,一步步走上金銮大殿。 “臣苏伯言,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男子着朝服,站在大殿中央垂首行礼。 昭帝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脸色沉冷,皱眉怒喝,“好个苏伯言,朕还未治你的罪,你倒自己上殿来了!来人,将人拿下!” 殿中,苏伯言抬头,神色平静,语气不紧不慢,“臣办事不利,有福皇上所托,自知有罪,皇上要处置臣,臣无话可说。但请皇上先听臣一眼,之后再治罪不迟。” “你想切词狡辩拖延时间?!” “非也,皇上息怒,这是臣的奏折。” 苏伯言双手平举奏折,张公公立即把奏折转递昭帝手中。 “臣此次受遣前往赤河调查私盐事件,本应一心扑在私盐贩售上,替皇上分忧。只是到得赤河之后,臣在赤河境内发现诸多从沂河来的流民,有所发现。” 第411章 威望降到谷底 奏折递上来,昭帝看都未看,只当苏伯言是想花招逃脱罪责,冷笑。 “苏伯言,朕派你到赤河是为了调查私盐案,身为钦差你却无功而返,这便是失职!纵你有再多理由,也不过是为脱罪的借口!那些话你留到刑狱大牢跟主审官说吧!来人——” “皇上!”恰在此时,代替昭帝翻了奏折的张公公失声惊呼,“皇上,苏公公说沂河一带出现天、天花!” 哗——! 金銮大殿再次炸开锅,原本泰半朝臣噤声看戏,现在全被“天花”两个字给炸得容色大变。 “天花?怎么会有天花?!这!沂河完了,完了!” “哎,这其实也不奇怪。沂河洪涝死了那么多人,无数尸首曝尸荒野无人掩埋,加上夏季气温炎热,太阳爆晒,传出病毒并不奇怪。” “说到底还是赈灾不及,沂河洪涝在年前就发生了,事情却并未引起重视,一直到年后才有人前去处理,延迟了数月时间……” “若是得知灾情开始就立即派人过去,损失根本不会如此惨重,也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听说现在沂河周边村落十室九空,去那里基本看不到几座完整房屋。” “受苦的都是百姓啊。前头刚经历洪涝,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又来了无可医的天花,不亚雪上加霜!” “天花传染极快,历来染上天花者只能放火烧死。事情过后,只怕沂河也要成为空城了。” 一开始群臣议论声还有所克制,到了后头,声音越来越大,话语间暗讽意味也越来越浓。 若是以前,在朝堂上当着昭帝的面,不会有这么多人敢说这样的话。 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昭帝一应言行举止在朝臣心里早就失了天子之风,哪还有人真正尊敬天子。 昭帝坐在龙椅上浑身僵硬,一张脸黑了青青了白,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虽然高坐在皇位上,但是底下臣子们隐晦飘过来的目光却让他如芒在背,那些眼神莫不隐含嘲讽、不满以及怨怪。 年前入冬不久,他就收到了底下送上来的奏折,提及沂河水患之事。 当时他根本没在意,只当小事。 及后苏伯言查贪墨案,查出了三百万两白银,若当时他能从中多拨下些银两用于赈灾,情况也不会落到现今如此严重的地步。 可是他没有,除去百万军饷,他只拨了十几万两给沂河,剩下的银子,全部用去打造长生塔。 今沂河事发,他这个用重金打造长生塔的皇帝,在群臣心中威望也降至谷底。 昭帝环视下方,看着群臣在对上他视线后纷纷若无其事扭开头,动作姿态间不复恭敬,昭帝搭着扶手的手,开始发抖。 苏伯言静静站在大殿中央,等事情发酵到他满意的程度,才再次启唇开口,“皇上,臣要说的正是有关天花的事情,时间紧迫,奏折上所奏不够详细。实际上,臣寻到了医治天花的法子。” …… 哄闹的大殿,在苏伯言话落的同时,静得落针可闻。 第412章 锥自己的心 昭帝眼珠缓慢移动,对上苏伯言,声音僵硬的像是挤出来的一样,“说!” 苏伯言笑了笑。 “当初臣奉命前往赤河,奈何在赤河一连数日未能查到丁点线索,甚觉愧对皇上厚望。” “后在街头调查时,见过无数从沂河过来的流民,从他们言语中听说沂河爆发天花之事。” “臣在私盐一案毫无斩获,便想着从旁的方面为君分忧,故而立即转道沂河查探情况。” “臣有幸,在半路偶遇游医,告诉臣有一方法或能医治天花。” “到达沂河后,臣逗留月余时间,期间与荣威伯父子一并研究方法,终于成功医治病患。在臣回京前,沂河天花已经得到良好控制。” “臣之所以赶回来,一为进献医治天花之法造福百姓,二来,天花蔓延极快,除了沂河,其他州城百姓或许也有被殃及者,需要皇上下旨方能最快彻查。三,臣回来请罪,私盐一案臣办事不利,任凭皇上责罚!” 昭帝快把扶手抠烂了。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亲自上手撕碎苏伯言那张脸!那般,看苏伯言还能如何在口口声声任凭责罚的时候,面上始终淡然! 他最恨的就是苏伯言这种淡然,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成竹在胸!而他昭帝,永远是失败的那一方! “皇上!臣有话要说!”在昭帝眼底逐渐浮出猩红时,有朝臣跪下,“苏大人虽然没能调查清楚私盐贩售案,但若他所言属实,苏大人这次便是救了无数百姓!人命大于天!臣恳请皇上,让苏大人以功抵过!” “臣恳请皇上,让苏大人以功抵过!” “莫要寒了人心啊皇上!臣恳请皇上,让苏大人以功抵过!” 一个又一个朝臣跪下,恳请之声震彻殿宇。 昭帝双目沉鸷猩红,凝着下方微微垂首站得笔直的苏伯言,一字一顿,“私盐案再重,也重不过百姓性命千千万!苏大人心系黎民百姓,乃朕之忠臣,失责之罪既往不咎,论功,当赏!” 自己说出口的话,锥自己的心。 话说完,昭帝喉头发甜,满嘴血腥味。 苏伯言端端正正行礼,“南诏有皇上这等明君,才是百姓之福,臣苏伯言,谢皇上赏!” 昭帝原本还压在喉咙的血气,一下就蹿到了嘴里,只差最后一点力道喷口而出。 手下扶手,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发出了轻微咔嚓声,实木龟裂。 苏伯言抬头,朝死死盯着他的昭帝微笑。 群臣们没看到苏伯言的表情,但是站在下方抬头仰望,能看清昭帝是什么表情。 昭帝眼睛死盯一处,脸色涨红发紫,诡异的是,片刻之后,那些红紫色褪下,昭帝竟然扬了嘴角,缓缓浮出笑来。 看着相当诡异。 “给苏大人的赏赐稍后示下。” “内阁、庞相国、宋老……诸位稍后请移步御书房,跟朕共同商讨天花医治之事。” “退朝!” 一拍扶手站起,不等太监宣退,昭帝便转身从侧门离开。 第413章 就想见他 离开群臣视线后,昭帝脚下一个踉跄,扶着墙壁吐出一口血箭。 “皇上!”张公公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唤太医,被昭帝拦下。 被一个宦官气得吐血,这种事传出去会丢尽他天子脸面,他宁愿憋着,也不想让人看了笑话! 更不想让苏伯言,更加得意! 冷冷擦掉嘴角血迹,昭帝咬牙,眼神阴森,“不过第一回合罢了,看看谁能笑道最后!” 苏伯言狡猾无比,在赤河竟然一路逃过追杀,还用这样的办法避过了失责下狱的责罚。 那又如何? 再过几日就是北夷使臣团回程时,届时和亲公主要一并送走,他就看苏伯言到时候还能不能在他面前继续作出那种淡然模样! “回御书房,若是苏伯言交上来的方子有半点差池,朕绝对饶不了他!” 闻言,张公公欲言又止。 皇上想尽了办法要扳倒苏伯言,但是如果想从方子上做文章,几乎不可能。 苏伯言刚才呈上来的奏折里,还有荣威伯父子的署名。 意思是,苏伯言所言属实,方子有用,而他们都是亲眼见证的证人。 …… 汉白玉宫道上,浅粉裙装少女提着裙摆飞奔,身后宫装丫鬟边追边喊。 “公主你慢点,小心摔了!不用那么急,说不得我们到了还没散朝呢!” 云鸢歌听而不闻,脚下速度丝毫不减,直直往金銮殿奔去。 一刻钟前映冬才告诉她,苏伯言回来了,人就在金銮殿上。 她立即便冲了出去往金銮殿跑。 其实在苏伯言回来之前,她想过好多种他们再见面的场景。 有他亲自来离风殿,而她故作生气不搭理,等着他哄。 也有他一出现在她面前,她立马朝他撒娇抱怨,说自己这些日子受了什么委屈。 甚至还有她悄悄等在半路,埋伏他回宫的马车,等他一出现她就跳出来,然后看他乍惊乍喜的表情,再问他这段时日在外的辛苦。 独独没有这一种。 他去了金銮殿,而她片刻等不得,恨不能生了翅膀直接飞到他面前,扑进他怀里。 慰数月相思。 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想,想不起自己受到的惊吓,想不起自己受到的委屈,想不起要让他如何替自己出气。 只是想见他。 就想见他。 映冬追在后头眼不花气不虚,但是嘴角抽得很疯狂。 人的千里果然是无限的,她以前真不知道,她们家公主原来可以跑这么快,还能坚持这么久。 金銮殿,群臣陆陆续续才能里面走出来。 除了被皇上点名叫到御书房的人,其余朝臣大多围在苏伯言身上,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话。 经由今日之事,朝臣们看得更明白了。 皇上跟苏伯言之间的明争暗斗,不管情势再恶劣,最后赢的那个,总是苏伯言。 像苏伯言这等人,不管他日后是升是降,都不宜得罪。 行走在群臣中间,苏伯言面上带着淡淡浅笑,应对有度游刃有余,在金銮殿门口跟众人作别。 群臣走长长阶梯而下离宫,他则转身往另一侧,去往御花园方向。 “苏伯言!” 第414章 是我不好 此时金銮殿前人还未散尽。 听得一声娇呼,好些人驻足回望,看到了另一方向疾跑过来的人。 浅粉衫群,如云秀发于奔跑间散乱,许是跑得太快太急,纤弱少女脸色见苍白,呼吸急促,往前的脚步蹒跚踉跄却不停止。 苏伯言听到那声唤声便停下了脚步,眼睛紧紧锁着奔跑过来的人,片刻不移。 沉稳心跳也在她突然出现那一刻,开始鼓噪,加快,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没有动,也或是动不了,背对诸多朝臣,凝视她的眼眸全是深刻的想念,近乎贪婪描绘她眉眼。 “苏伯言!”少女已经冲到他面前,离他半臂。 仅仅三个字,让冷硬男子眸色柔成水。 苏伯言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却见少女突然红了眼圈,眼底水光盈于睫。 “苏伯言,你怎么才回来!” “呜——” “你回来了都不告诉我,也不去看我!” “呜——” 公主控诉,眼泪扑簌簌落下,呜咽哭腔可怜的不行。 控诉一句,呜一声。 围观群臣,“……”他们怕不是见了个假公主?这是那个鹌鹑? 随后追来的映冬,“……”好,这脸丢的有技术,丢出了离风殿,即将冲出宫门。 侯在不远处的伯安伯玉,“……”很好,公公跟公主的关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公主亲手盖了公章,遮羞布都没了。 云鸢歌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管。 眼泪自己要掉,她控制不住。 一路冲过来就想见这个人,等真的见着了,万般思念惊吓跟委屈也一并爆发了。 边哭,还边不错眼的死盯着男子,愣是不肯让他从模糊的视线里消失。 小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苏伯言抬手,手指划过少女粉嫩脸颊,轻轻揩去滑落的泪珠。 他说,“是我不好,不哭了。” 云鸢歌哭得更狠了。 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公主跑过来的?” “呜呜——嗯——” “累吗?” “累……呜呜——” “奴才抱公主回去。” 公主立即伸出双手。 男子长臂一探,将少女稳稳抱起,阔步离去头也不回。 被他背影屏蔽在世界之外的群臣,“……” 这个抱公主的借口,真是相当磊落。 回去之后,又有谈资可聊了。 虽然对于十三公主跟苏伯言之间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 但是听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能屡屡把皇上压制下风的苏伯言,在十三公主面前竟然是这幅样子。 撕掉了虚伪狡诈城府深沉的皮,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浑不顾周围眼光。 怪不得能哄得十三公主死心塌地。 少女单纯啊。 后面那些人怎么想,苏伯言不在乎。 只想将他家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抱着,哄着怜着,捧着疼着。 此去三个多月,近百日时间,哪怕她什么都还没说,他也知道她定然受了很多委屈。 他不在,昭帝少了压制之后,行事肆无忌惮。 首当其冲就是她。 所以,是他不好。 第415章 会让所有人羡慕你 映冬三人组时隔三个多月重新汇合,默契依旧,安安静静跟在后头。 距离不近不远。 基于公主刚才当众哭了一场,三人相当注意公主气息,担心她待会回过神来后悔恼羞成怒。 当然,承受后果的肯定不会是他们仨。 这么想想,公公有点可怜。 “怎么这么久没动静,映冬,你去看看?”三人担心良久,前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伯安沉不住气,杵了映冬一下。 映冬更用力杵了回去,白痴,“看什么看?我家公主睡着了!” “……睡着了?” “刚才听到公公在金銮殿的消息,公主是一路跑过来的,可不累坏了呗。” 伯玉伯安沉默,之后站在离风殿守大门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云鸢歌确实累坏了。 常年五体不勤,跑了半个时辰,停下来后腿就抬不动了。 加上稀里哗啦哭了一场,被熟悉的气息环绕时,犹豫都不带一下,安稳睡了过去。 那个怀抱于她,早已是最可信赖,最安全的港湾。 苏伯言把人抱进内殿,轻轻放在长榻上。 及后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少女香甜睡颜。 视线滑过那双微微红肿的眼时,顿了下,指尖轻抚她尚湿润的眼睫,抚去眼角残留的水痕。 转眼,便痴坐一个晌午。 期间映冬守在门口,没让任何人去打扰。 十月底已经入秋,天气沁凉,半开的窗户有斜照阳光投进殿内,照起半空浮尘。 云鸢歌醒过来时,眼睛惺忪,视线尚模糊,眼前男子沐在明光之中显得不太真切。 “苏伯言。”她轻唤,努力睁大眼睛,同时伸手去触碰那个影像。 小手刚举起,便被微凉大手攫住,带着她的手,贴上他脸颊。 “是我,我回来了。” 云鸢歌眨眨眼睛,等看清之后,小嘴一扁,又想哭了。 “苏伯言,我刚才哭得时候你怎么不拦着我,我脸全丢尽了!” “想起来了?”苏伯言难得神情微愣,继而忍俊不禁。 这样的反射弧,他觉得,他无话可说。 “死都忘不了。” 他笑出了声,“无妨,他们不敢宣扬。” “要是宣扬了呢?” “唔……以后,我会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真的?” “真的。” 云鸢歌眼泪收放自如,这边厢水光还没溢出来,听了苏公公一句话,立马就被她收回去了。 这才有空好好打量她家苏公公。 三个多月不见,他瘦了些,皮肤依旧白皙,只是眼角眉梢难掩倦意。 察觉到他隐藏的疲倦,云鸢歌所有撒娇告状的心思随即消散。 她在宫里虽然遇上不少事,但是多有惊无险,最后都还回去了,小事情没必要烦累她家公公。 大事,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也用不着现在就提。 相比她遭遇的那些,苏伯言一个人在外奔波,承受的远比她要多得多。 防小人,防天子,他从来都是孤身奋斗的。 而她,好像什么都帮不上他。 “苏伯言,你累吗?” “不累。”他道。 “胡说,都有黑眼圈了。” 他凝着她,笑而不语。 第416章 扰人好事天打雷劈 秋风微拂,四目相对,时间静好。 男子眸色不知何时变得幽深。 云鸢歌躺在那里,瞧见男子眼神的变化,不自觉抓皱了裙摆,心跳变得剧烈。 只是左等右等,上方人却迟迟不动。 云鸢歌,“……” “苏伯言,有句话叫小别胜新婚。” “是不是公公、都比较能忍?” 柳下惠坐怀不乱,公公被逼不乱? 云鸢歌摸摸自己小脸,还是自己吸引力降低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云鸢歌蹭的坐起来,揪住苏伯言衣领,柳眉倒竖,“是不是你出去一趟,看上别的小妖精了?!” 怒吼音量不小,守在门口的映冬被口水呛个正着,木着脸扶额。 她们家公主跟十二公主混多了,虎狼之词也开始百变了。 苏伯言好气又好笑,他不在这些日子,她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握住她小手,他无奈道,“什么小妖精?真要有,也只你离风殿有。” “那你怎么……回宫了不来看我就算了,见着了也不亲我!” “……”苏伯言所有情绪因着这句话全部汇聚脑门,青筋隐跳。 “我怕吓着你。” “什么意思?” 少女咄咄逼人,苏伯言脑门更疼了。 “小别胜新婚,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你确定想知道?” 云鸢歌直接倾身,在男子嘴角啵了下,声音清脆。 殿内氛围随着她这一举动,突然更加静谧,静得渗人。 而苏公公眯起了眸子,这一瞬,周身萦绕的气势极可怕。 像极了上辈子他看她时的眼光。 云鸢歌小心脏莫名抖了下,有点慌了,悄咪咪想后退。 被男子一手摁住,“跑?” 云鸢歌,“……” 映冬捂了眼睛背过身,妈的,非礼勿视! 只是眼睛捂住了,耳朵关不了。 殿内声音便是放低了跟耳语似的,她他妈哒还是听得见啊! “下巴抬高点。” “别怕,别躲……” “唔……” 映冬风中凌乱,也不捂自己眼睛了,蹭蹭蹭冲出去,把伯玉伯安两颗脑袋一垒,捂他们耳朵。 伯玉伯安就算是小跟班,那也是有逼格的小跟班,什么时候遭过这种待遇。 两人同时挣扎,顺便反击。 “映冬你是不是有病,捂我耳朵干嘛!” “我的脑袋,差点磕扁了!你自己什么力气你不知道?能不能收一收!” “闭嘴,通通不准看不准听!” 三人扭打成一团,你钳制我,我钳制他,扭成麻花。 打得热闹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身后有人影溜过,等三人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十三,苏伯言回来了!你他妈赶紧——艹!” 殿内美好时光被打断,云鸢歌爆红着小脸,瞪云鸢容跟瞪仇敌似的。 “你不是被禁足了吗你怎么跑出来的扰人好事天打雷劈!” “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口你你!”云鸢容被气得哆嗦,还心虚。 吗哒她不怕云十三,她怕苏伯言啊! 那厮刚才瞧她那一眼,跟带着飞刀似的,她脑门发凉! 云鸢容一甩衣袖,“你不待见我我还不待见你呢,老娘这就走!” 撤! 第417章 还要看吗 从苏伯言回宫的消息传开开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离风殿。 十二公主冲进离风殿自然是很多人瞧见了的,只是没想到转眼又见十二公主从离风殿里冲了出来,那样子比刚才更急,跟后头有鬼追似的。 这模样又引来众说纷纭。 更多的猜测倾向于十二公主得罪了苏公公,所以赶忙逃了。 至于什么地方得罪的,咳,这个可以慢慢探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苏公公回来了,代表的是十三公主的靠山回来了。 接下来会有大瓜吃。 离风殿里,映冬上了新茶。 两个主子终于各自坐好正经谈事情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松了一口气,否则眼睛不知道往哪搁。 “苏伯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写信告诉我?说好了有空会给我来信,你出去三个多月,我就收到一封!……” 小嘴得了闲,云鸢歌巴拉巴拉先控诉一番,把之前的怨气重新捡起来。 “事出有因。”苏伯言无奈笑笑,将赤河行简单说了遍,隐瞒了他跟三大私盐贩子的交易,“若我频繁给你写信,皇上定会着人盯紧离风殿,你出入便不自由了。” 虽然他能把事态掌控在手中,但是距离太远,如果她真有什么事情他难免鞭长莫及。 所以这三个多月他按捺着不给她写信,让影子抓了暗探,频繁放出假消息给昭帝,把昭帝的注意力大半牵制在他身上。 至于隐瞒跟私盐贩子交易这件事,不是不能说,是有些事情她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照你这么说,皇兄一路上都在派人刺杀你?你可有受过伤?” 听到苏伯言说一路上经历的刺杀不下十数场,云鸢歌立即顾不上作了,靠近了就去扯男子衣裳,心急想看他有没有受伤。 苏伯言下意识把她乱碰的小手抓住,片刻后,又缓缓松开,任由少女继续揪扯他的衣裳。 “我没受伤。”他道,身子微微后仰,两手撑在身后,大开方便之门。 虽然入秋,男子身上也就着了两件衣裳,白色内衫跟红色朝服。 云鸢歌没花什么功夫就把那两件扒拉开来,入目一片玉白色。 肌理紧致平滑,线条起伏优美,略微隆起的肌肉充满力量感,跟他着上衣裳时看着瘦削的感觉完全不同。 ……没有伤口。 “还要看吗?”男子问,语气轻轻的,隐带戏谑。 “……”云鸢歌不敢抬头了。 视线定在男子下巴以下,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她的举动多不合时宜。 男子衣襟被她扯得松松垮垮,拉开了挂在手臂上,而她浑像个轻薄人的登徒子。 细究起来是要被抓进大牢,遭人唾弃的。 幸亏她是公主,苏伯言是太监。 幸亏四周无外人,苏伯言也不会喊救命。 云鸢歌颤巍巍举起爪子,想把男子衣襟合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粉饰太平。 在她动作之前,男子先她一步把手搭在了腰带上,作势解开,“其他地方也可以仔细检查,以免公主不放心。” 第418章 若是没了十三公主呢 “不不不用了!” 云鸢歌吓得魂儿飞,立即抓住男子的手,止住了他要解腰带的动作。 “你肯定不会骗我,你说没受伤就是没受伤。” “真的不看了?” “不看了不看了。” 云鸢歌讪笑,拿开男子的手,飞快把他衣裳恢复原样,穿戴整齐包裹严实。 她还没做好准备,要是真的看到了公公残缺的地方,要说什么安慰人家? 回头等她仔细斟酌斟酌,想好了说辞以后再看叭。 不急,不急。 她不是怂。 苏伯言既然是她的人,什么时候看都是一样的。 “是公主不看,并非我不给看。如此,公主日后可不能说我骗你。”男子道。 为了把这茬赶紧揭过去,云鸢歌四指并拢发誓,“本公主说话作数,绝不可能秋后算账!” “那便好。”男子嘴角翘起一角,笑意浅浅。 “……”云鸢歌总觉得这个笑容有点意味深长,未免自己多想,她迅速转移话题,“那个,你真找到了医治天花的方法?” “真的。” “要是真的,那可是大功一件!古往今来人人谈天花色变,染上天花的人总逃不过死的命运,如果这个病真有得治,苏伯言,你就是百姓的大救星,是大功臣嗷!” “那公主觉得,皇上会给我什么赏赐?” “……金银珠宝。” 苏伯言轻笑出声,探手捏捏少女精致下巴,“大功臣也只能得些金银珠宝,着实算不上什么高兴事。” 云鸢歌刚刚还兴奋得不行,这下子肩膀立马跨下来了。 “皇兄一心想把你拉下马,哪里乐意看你立功?就算你立了大功,他也不会真个论功行赏让你继续往上爬了,最多赏些金银珠宝堵住众人的嘴。” 叹了口气,云鸢歌拍拍男子肩头,“看开点,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公主看得开就好,我不在意。”捏住少女小手,苏伯言似笑非笑,眸底暗光流动讳莫如深。 下午,朝廷的赏赐就下来了。 不出云鸢歌所料,昭帝真的就只赏了金银珠宝,把苏伯言赤河行无所为摆在前头,以功抵过,明面上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苏伯言转头就把那些赏赐全部送到了离风殿,宠公主的实事再添一桩。 宫中奴才每每私底下谈论此事,多又羡又妒。 想想以前,多少宫婢盯着苏公公想跟他扯上关系,最后没一个能近苏公公身的。 彼时众人只以为苏公公性情薄凉,心里根本没有男女之事。 谁能想到公公看不上一众奴才,却原来是看上十三公主了。 扳着手指数一数,苏公公宠十三公主的事例十根手指头数不完,狗屁的心里没有男女之事。 人苏公公分明是眼界高。 不过,这又如何呢? 苏公公再宠十三公主,两人关系再好,也架不住皇上圣旨已下,再过几日,十三公主就要跟着北夷使臣团前往北夷和亲。 两人之间的关系,逃不过无疾而终的结局。 于是暗地里有人心思又开始活络了。 十三公主在的时候,奴才自然不敢跟十三公主抢人,也没那能耐跟公主攀比。 但是,若是没了十三公主呢? 第419章 且看他如何得意 宫里奴才们的心理活动云鸢歌自然不知晓。 苏伯言回来了,她心里一直沉着的大石头也搬开了。 至于要去北夷和亲的事,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有苏伯言在,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蜜汁信任。 所以云鸢歌在离风殿里数自己的新收获,数得异常快乐。 “珍珠饰品,又添了八件,顶级翡翠玉石,十六件,赤金宝石头饰,六件,贡品蜀锦五匹……” 这些全是钱啊! 昭帝不想给苏伯言升官,又要堵悠悠众口,所以赏下来的东西不少。 这些东西,让云鸢歌小金库暴涨,白日做梦笑醒好几次。 映冬不明白她们家公主心怎么那么大。 公公回来已经两日了,从刚回来那天在离风殿呆了半日,之后两天都没露过面,在忙什么也没透出个风声。 最让她躁得不行的是,不管是苏公公还是她们家公主,见面伊始到现在,两人都没开口提过和亲的事! 合着对于公主即将远嫁北夷的事情,两个当事人都完全不上心! 塑料情吗这是? 不像啊。 “公主,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奴婢已经登记在册,不用一直数。你这两天呆在殿里不出门,闷不闷?要不你去司礼监找苏公公玩儿啊?” 公主小手一挥,头也不抬,“苏伯言忙着呢,去了打扰他做事。” “……”奴婢是叫你去玩吗?是叫你找靠山想办法!猪脑袋! 你知不知道后天就要启程往北夷了! 映冬心头火烧得旺旺的,感情就她一个人着急,这几天功夫,她嘴巴都长了好几个燎泡了! “苦着脸做什么?”许是听出丫鬟语气不对,公主大发慈悲看了她一眼,“这些东西你也喜欢?喏,赏你根簪子,外面要上百两才能买得着呢。” 握着上百两的簪子,映冬不说话了,抱着满殿转悠闲得走草的狗子,坐到了角落,安静无声。 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不是太监她急个屁。 大不了把吉尔勒阉了。 映冬抓住狗子扒开它的脚,看了看它被动过的部位,眯眼。 这个活计,手起刀落,应该不难。 月落日升,转眼又是一天。 昭帝的御书房一连三日没安静过,跟群臣讨论又讨论,研究又研究,那张方子实在找不出问题,而且沂河地方官员的折子也已经传上来了,事实确实如苏伯言所说,这张方子救治了无数感染天花的百姓性命。 那些本已经被驱赶到村子里,即将被火烧死的百姓,对苏伯言及荣威伯父子感恩戴德。 苏伯言,昭帝动不了。 真不顾事实强硬治罪,不说沂河获救百姓,整个南诏百姓都会暴动。 将群臣遣退,昭帝坐在御书房里久久不语。 张公公也不敢说话。 半晌后,昭帝倏地一声冷笑,“他凭着方子得了民心又如何,明日就是北夷使臣团回程的日子,届时十三也要随行离开。朕且看他如何得意!” 现在他动不了苏伯言,但是他一样有法子让苏伯言痛不欲生且无力施为! 第420章 毁约 张公公依旧不敢言语。 皇上这几日里被气狠了,前几天下朝后吐血不说,接下来几日没一日晚上睡过好觉。 连做梦都是噩梦。 他还亲耳听过皇上在梦里咒骂苏伯言。 可见皇上有多恨。 思忖间,外头传来禀报声,“皇上,北夷四王子求见!” 昭帝顿了下,立即收拾起脸上表情,“宣。” 吉尔勒走进御书房,行了北夷礼节后不等昭帝开口即自己寻了椅子入座,环顾四望,“这就是南诏的御书房?书墨生香,高雅大气,不错。不像我们北夷,除了议事殿就是住的地方,搞不来这么文绉绉的玩意。” 昭帝眉头一皱即分,笑道,“南诏跟北夷风土人情不同,我南诏崇尚以文治国,北夷则以武定天下,各有千秋。” “哈哈哈,皇上书读得多,说话都特别好听。不像我们北夷人,嘴笨,素来喜欢以拳头说话,直来直去的。”吉尔勒打了个哈哈,话锋一转,“我今日来求见皇上,有一事想跟皇上说。” 说着拿出了当日昭帝降下的圣旨,扔到昭帝面前龙案上。 极不礼貌的举动,昭帝险生怒意,但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还是咬牙将怒气压了想修饰,“四王子这是何意?” “皇上,我不要跟十三公主和亲了。”吉尔勒开口就扔出个炸雷,压根不管昭帝什么脸色。 “你说什么?!” “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本王子身份高贵,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是女人再多,也只是拿来暖床的,还不如能上战场的战马实用。皇上,十三公主你收回去吧,协议咱们改一改,换成三千骏马给我北夷!” 昭帝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搭在龙案上的手不停哆嗦,“四王子!和谈协议已定,岂能随意更改!何况你这般作为,将我朝公主置于何地!区区公主比不上三千战马,传出去我南诏皇室还有何脸面可言!” 吉尔勒浓眉皱起,疑惑,“协议虽然已定,但是我们这不是还没走吗?只要人还在这里,协议重新商谈算什么大事?再说了,本王子拿公主换战马,别人要笑也是笑我出尔反尔,我都不嫌丢人,皇上反倒先急起来了?” “你、你——” “皇上,十三公主接连让本王子两次没脸,我把这么个人带回去,日后我在北夷皇室也是要遭哥哥们笑话的。就那娇滴滴的身板,你说打吧,两拳人就没了,我亏不亏?不打吧,我看着心里膈应,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就这么着吧,我只要骏马,和谈协议重新签!皇上定好时间使人来驿馆通知一声即可,告辞!” 吉尔勒扬长而去。 昭帝抓着那张圣旨,眼睛恨得充血,奋力把圣旨撕得粉碎,嗓子跟破了的风箱似的,吭哧吭哧气喘不匀。 刚刚他还在寄望明天,要用十三让苏伯言痛不欲生以给自己扳回一城。 结果,现在,吉尔勒反悔了! 蛮夷就是蛮夷!毁约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啊——!” 御书房里传出怒吼,书房内外奴才噤若寒蝉。 第421章 昭帝被气得卧床不起 大摇大摆走出皇宫,吉尔勒回头看了身后巍峨宫墙一眼,又用手摸了摸贴身藏在衣襟里的东西,仰头大笑。 更改协议,用公主换战马,北夷使臣团无一不同意。 北夷好战,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三千骏马在他们眼里,确实比娇滴滴毫无用处的公主实际的多。 至于十三公主跟胆敢胁迫他的苏伯言,想起这两人吉尔勒冷冷一笑。 待来日他拿下北夷,必卷土重来。 马蹄踏破南诏山河后,他要当着苏伯言的面狠狠践踏云十三!然后再把两人剥皮抽骨挂在城墙上风成人干! 以报他曾受的屈辱! 南诏这边,昭帝无法,再次紧急召开朝会,商讨应对北夷要更改协议的对策。 这一次苏伯言也站在朝堂上。 结果毫无疑问,他只交叠双手站在群臣前头,全程没用他开口,后面一众大臣就揣测他的心意把当说的话说完了。 在其他交换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以三千骏马换下公主和亲,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难道在皇上眼里,南诏国公主还比不上三千骏马来得重要? 换! 改! 昭帝完全压不住。 这次两朝更改协议速度特别快,当天朝会一面倒发言完毕,翌日双方大臣就在长乐殿将新协议签订完毕,二话没有。 昭帝没能让苏伯言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反倒把自己折腾病了,接连几日卧床不起,连北夷使臣团回程都没去送行。 朝廷更改和平协议的消息传出去后,在坊间立即掀起轩然大波。 有骂北夷人出尔反尔是为小人的。 也有背地里暗骂皇帝朝令夕改的。 骂着骂着最后话题都绕到了十三公主身上,有关十三公主跟司礼监宦官苏公公之间的流言也在民间悄然升起。 后来虽然暗议皇帝的话语声少了,但是昭帝的名声威望在民间也落到低谷了。 昭帝躺在龙床上面青唇白的时候,苏伯言带着云鸢歌跟云鸢容又去了夏侯亦的小别院。 十月末,天气越来越凉,别院后花园种植的大丽花开得正好。 四人坐在临湖水榭,边赏艳丽花色,边煮了热茶闲话家常,享受久违的轻松悠闲。 “好久没这么轻松了,感觉整个人又重新活过来了。”捧着暖暖的茶杯,云鸢歌轻叹,同时踢了对面女子一脚,“姐,你怎么耷拉着个脸,遇上糟心事了?” “可不能再糟心了!”云鸢容两手抱臂,笑得阴阳怪气的,脚下还踢一脚立马就想反击回去,然后巧得不能再巧的跟苏公公对了一眼。 云鸢容脚一歪,踹到了旁处。 觉察到自己可能踹错了人,再想把脚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小巧绣花鞋被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踩在脚下,抽都抽不出来。 云鸢容本来耷拉的脸一时更加难看,眼神恶狠狠的。 “姐,真遇上糟心事了?你跟我说,姐妹一场,我帮你找场子去!”云鸢歌拍着胸脯打包票。 瞧她那无知无觉的模样,云鸢容差点破口大骂。 他妈哒这货忘记了她误闯离风殿看到两人好事那一幕?她当时从离风殿冲出来的样子跟被狗追似的,宫里奴才暗地笑了她好久! 第422章 棺材买好了,自是要用出去的 好样的云十三,好大一朵白莲花。 坑姐。 云鸢容干脆喝茶不说话,免得被气死。 在座的仨,之前她还能欺负欺负云十三,现在人靠山回来了,云十三她也欺负不了了。 憋屈。 再动动脚指头,依旧被人踩的无法动弹,踩她的人面上云淡风轻,喝着茶聊着天淡定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云鸢容,“……” 憋屈十次方。 “姐,出来玩开心点,多想想好事。你看你本来被禁足半年的,现在才多久就可以出来自由走动了,多好的事啊是不是?多亏了苏伯言。”云鸢歌无心之过,火上浇油。 苏伯言笑笑,“十二公主对十三公主多有照拂,替十二公主解除禁足令不过是还份人情,无需言谢。” 云鸢容本来就没想道谢!“不,要的,多谢苏公公帮忙!” 云鸢容挤着笑,暗地磨牙。 你都说破了,我得多不识相连个谢字都不说。 夏侯亦没说话,捻着茶杯笑如朗月君子,石桌下将脚无声移开,放开了对女子的掣肘。 以免过犹不及,引人恼羞成怒,败气氛。 为了堵住女子怒气,夏侯亦转开话题,“这次十三公主有惊无险,得归于吉尔勒改口,不是他出面,事情只怕没办法解决。你是用什么办法说动他帮忙的?” “互惠互利罢了。我给了他一封信,里面收集了北夷三位王子的弱点及人脉势力分布。”苏伯言淡道。 只是他轻描淡写,听的人却无不震惊。 云鸢歌跟云鸢容的注意力一下被拉过来了。 夏侯亦抚掌,“怪不得他肯冒着出尔反尔的骂名更改协议,有了你那封信,只要部署得当,拿下王座绝非难事。” 相比王座的诱惑,放弃区区一个十三公主算得了什么? 吉尔勒根本不用犹豫该怎么选择。 “吉尔勒纯粹是个无耻小人,贪权好色还记仇,要是他日后真当上北夷王,回头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云鸢歌还是有些担心。 想吉尔勒那种人,有早一日得了更大的势,他岂会忘记今日在南诏遭受的屈辱? 肯定要想尽办法报仇。 云鸢容也有同样的担心,光看吉尔勒在成衣铺里毫无忌讳想朝她动手,事后又要求让她跟十三一并去和亲就知道,那是个行事毫无顾忌的小人,而且极记仇。 这种人留下来必有后患。 只是她还没等把担忧说出口,就看到苏公公眼神温柔看着她妹妹,“不用担心,他没机会。” 夏侯亦补充了句,“棺材买好了,自是要用出去的。” 云鸢歌、云鸢容,“……”一头雾水。 而且后背有点凉。 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 然两个男人说话说一半,后续又都不解释了,俩公主好奇得抓心挠肝。 苏伯言跟夏侯亦浑作不见,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依旧是俩公主不怎么听得懂的对话。 “王爷府可还安分?” “庸的庸残的残,不安分还能如何?都在混吃等死。” “过段时间再看,兴许就未必了。” “届时再议。” 云鸢歌云鸢容,“……” 呵呵。 好想掀桌哦。 第423章 您没那熊胆 在别院呆了半日,公主俩都有智商被碾碎的感觉。 云鸢歌不乐意了,回了宫踹走云十二后,她就缠上了苏伯言。 经过无数次实证,烈郎怕缠女这句话是对的。 只要她缠的紧,苏伯言没有哪次跑得掉。 回来的时候夜色已降,苏伯言还有要务要忙,把云鸢歌送到离风殿门口便要离开。 云鸢歌二话不说吊上男子手臂,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公公,本公主还有诸多疑惑未解。” 苏伯言也一本正经,“时间是最好的答案,公主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我俩什么关系,你还跟我卖关子?” “公主说,我俩什么关系?” 苏伯言学着少女说话,刻意强调我俩二字,漆黑眸子映着烛火星光,明亮柔和,透着笑意。 云鸢歌胆子登时更大了,眼睛骨碌碌一转,垫脚就在男子嘴角啵了下,“这种关系,能不能让公公另眼相待?” “可以是可以,不过似乎不太够?” “那这样呢?”少女再次垫脚,正中目标,一触即离。 “唔……公主容奴才再考虑考虑?”男子悦耳声线已被笑意浸染。 哈,这个贪心的货,逼本公主出绝招。 “这样呢?”不等话音落,公主扑了上去,把人啃个严严实实,里里外外的轻薄。 站在不同位置的仨奴才齐齐仰头望天,没眼看。 十三公主性情渐变,从当初的鹌鹑至今日开始有在宫中打横走的势头,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苏公公。 他给惯的。 天生一对啊。 一个惯得无底线,一个蹬鼻子上脸。 散落的三人组在时间悄然流逝中汇合,安静无声比划手势,堵这次他们要等多久。 最后结果喜闻乐见,回来后点起的蜡烛燃烧了半截,公公才踏着月色离开。 至于十三公主云鸢歌,把自己送上门的结果,是得到了一把木刻的梳子。 公主抱着跟抱了天大赏赐似的,笑得迷迷瞪瞪晕晕陶陶,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映冬很是看不过眼,在公主上床歇息前,忍不住提了句,“公主,苏公公最后也没告诉你答案。” “啊,”云鸢歌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长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诚不欺我。” “……”苏公公那是美人计没跑。 但是公主您呐,说句大逆不道的,连狗熊都赶不上。 您没那熊胆。 北夷使臣团走后,宫里各司按部就班,恢复如常。 苏伯言也重新回到副掌印的位置上,开始日复一日的办公。 司礼监窗台前那张凳子基本上扎根了,专属十三公主。 云鸢歌也恢复了每天到司礼监点卯的日子,每回去都磋磨一个晌午,然后抱一件小礼物回来。 礼物不贵重,却全是苏伯言亲手挑选的,每个礼物背后都有个小故事,简短不冗长,又引人入胜。 云鸢歌的小日子甜得像浸了蜜。 这种甜甜蜜蜜的小日子,持续到北夷使臣团离开的第十日。 这天午膳前,离风殿又来客了。 来的人,让云鸢歌大感意外。 第424章 荣威伯府的人猴儿精 “你说谁拜见?” 云鸢歌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映冬一遍。 “公主,荣威伯府二小姐穆宛烟前来拜见。” “……”穆宛烟?荣威伯府二小姐? 云鸢容抿着小嘴,努力在记忆里扒拉这么一个人,最后好容易想起来那么点。 好似见过。 她第一次参加贵女宴会的时候,在谢府门口被穆念晴拳打脚踢那位? 一直跟在穆念晴身边的丫鬟? “她来拜见我干吗?” 公主问得太直白,映冬嘴角抽抽,“公主,奴婢从哪知道去?把人叫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么。” “嗯,宣。” 片刻后,映冬带着人进来。 云鸢歌抬眼看去,是记忆中瘦瘦小小的模样,但是又不一样。 以前穆宛烟乍看就是个丫鬟,穿着打扮跟丫鬟无异。 但是这次再见,对方身着浅粉轻纱罗裙,一头黑发挽成半髻,背脊挺直,便是作轻眉敛目姿态,也不见卑微。 有了贵族千金模样。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小女穆宛烟拜见十三公主。” 入殿后,穆宛烟恭敬行礼,随后呈上一锦盒。 “本公主跟穆二小姐素无往来,不知这是何意?” 看了眼那个锦盒,云鸢歌没接。 拿人手短,她拿苏伯言的就够了。 穆宛烟敛着眉,垂首恭谨作答,“回公主,此事是小女唐突。此次在沂河,得苏公公带携,家父家兄于救赈沂河有功,不日就能调回京城。小女先一步返京,受父兄所托,务必跟苏公公道谢。” 云鸢歌歪着脑袋,不解,“既然是要跟苏公公道谢,你直接将礼物送到他手里便是,怎的来了我离风殿?” “父兄交代,礼物直接赠予十三公主,苏公公会更高兴。请公主笑纳。” 云鸢歌,“……” 她要谢谢苏公公让她跟着沾光吗? 感情日后想要结交苏伯言的人,送礼都直接往她离风殿送得了。 “映冬,把礼物先收了。回头我去问问苏公公,若是公公不收,再还回去。” 映冬干脆利落,把锦盒接了过来。 穆宛烟见状,再次福身行礼,“多谢公主。礼物既已送到,小女不敢叨扰公主,先行告退。” 话毕倒退几步,才返身离开。 看着穆宛烟背影消失,云鸢容才摸着下巴,对映冬道,“她入宫,就只为了送个礼物?” 走得比映冬收礼还干脆利落。 是个人才。 映冬把锦盒拿起来晃了晃,“公主,她确实只是来送礼的,礼在这呢,要不要打开看看?” 云鸢歌劈手把锦盒抢了过来,“那去给苏伯言看,沾了公公的光,公公一眼都没得瞧见多不好。” 午膳云鸢歌吃得特别快,囫囵吞枣。 感觉肚子被东西填饱了,立即屁颠儿往司礼监赶。 公公坐在窗前久侯,看着少女飞奔而来,嘴角不自觉轻弯。 “苏伯言,我跟你说,荣威伯府的人真是猴儿精!为了讨好你,居然想到给我送礼!” 苏伯言抬眉轻笑,“不是荣威伯府人猴儿精,如今整个京城的人,估计都是这么想的。” “……”哦豁,她是鸡犬升天里的鸡犬。 第425章 苏伯言,你是不是心虚! “那这个礼收不收?” 云鸢歌信手把锦盒拆开,里面是一串珍珠项链,粒粒珍珠大小一致,圆润盈泽,最难得的是这些珍珠都是粉色的,价值不菲。 苏伯言看了眼,将项链拿出来对着少女比了比,“你戴着好看,收下吧。” “真收下了?要是开了先河,以后别人想巴结你,都跑来我这送礼来,我收不收?拿人手短,我要是收了,到时候别人找你办事你帮不帮?要是帮了,不定就被人当做把柄说你收受贿赂怎么办?咱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要是不好了,我也就死定了。” 少女神情很是严肃,想得也异常长远。 苏伯言嘴角笑意难抑,眉头微挑,“别人送礼是送到公主的离风殿,又不是送到我手上。他们喜欢往离风殿送礼跟我又有何关系?是他们自愿的,可没人拿刀逼着他们,公主说是不是?” 云鸢歌嘶了声,还是她道行浅。 “那我收了。” 礼物,谁不爱? 就是那些送礼的人有点可怜,银子花了,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哎吗…… 不关她的事。 “荣威伯怎么会叫穆二小姐来送礼?你跟穆二小姐有交情?”将项链放回盒子,云鸢歌似无意问了句。 “没有交情。”执笔继续办公,苏伯言压着笑意淡道。 “真没交情?那为什么是二小姐过来不是大小姐过来?穆念晴才是荣威伯府嫡女,要来送礼也该是她来。” 不是云鸢歌看不起庶女,只是世家大族正经场合是不允庶女出场的,历来如此。 谁家庶女若是越到了嫡女头上,是要遭人笑话的。 窗内,男子笑而不语,办公姿态很是认真,好像没听到她的试探。 云鸢歌不满了,伸出手指往男子身上戳,“苏伯言,你是不是心虚!” 一下两下,越来越用力,戳得男子没办法好好写字,方才转了头过来,笑问,“公主吃醋?” “谁吃醋了!” “那就是公主想太多了。” “你才想太多!” 瞧瞧,这就是男人。 避而不答,妄图转移话题,肯定心里有鬼。 云鸢歌磨牙,看那串珍珠项链也觉不顺眼了,把锦盒用力放男子书桌一放,“我不要了,一点也不好看!” 说罢跳下凳子就要走人,转身之际手腕被一股力道攫住。 “怎的说生气就生气了?” “嗤!”渣男嘴脸,她可不会像云十二一样,轻易被甜言蜜语哄住。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好,会对太监一视同仁?” “……”云鸢歌眼神飘了飘,梗着脖子,拍我马屁我也不会心软。 一枚红色璎珞同心结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颜色鲜艳,手工精致,在半空轻轻转着圈。 同心结的中心,一面编织着字体“言”,一面编织着字体“歌”。 “这是途经商州时找当地最有名的编织艺人编制的,要不要听故事?” “……咳,既然公公这么有心,我就勉为其难听听叭。” 苏伯言笑意涌上眼眸,将一早打好腹稿的故事缓缓道来。 第426章 你在教训我? 临冬的风已凉,窗户这方空间却感受不到凉意。 纵着少女使小性子,看她小心翼翼将那枚同心结放入怀中,苏伯言眼底柔软。 以前,他总觉得有些话不用说出口,说不如做。 爱一个人几分,体现于你愿意为她做多少,愿意为她付出多少。 后来方知道,哪怕做了再多,有些话你不肯说,她或许永远体会不到。 很多误会往往源自于不说。 “鸢歌。”他道。 “嗯?”云鸢歌立即正色,还有点小小紧张。 他平时总喜欢叫她公主,极少这么亲密唤她的名字。 唯一一次还是在那什么,表白的时候。 想到彼时他唤她的情景,云鸢歌小脸飘上绯红,更紧张了。 心头砰砰跳。 “这辈子,我只送一个女子礼物,心无旁骛。” “……谁、谁啊?” “鸢歌。” “嗯?” “是鸢歌。” 云鸢歌小眼神又飘了,心也飘了。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听甜言蜜语,实在是……控制不住啊。 太好听了。 “所以不要多想。” “我才没有多想。” “也别胡乱吃醋。” “谁吃醋了?” “我就你一个。” “唔、嗯……” …… 荣威伯府。 穆宛烟回到府中,刚刚踏进中门,便有风声直接袭上面门。 她下意识躲开。 巴掌落空,穆念晴脸色阴沉,“贱蹄子,你居然敢躲!”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着穆念晴恨得想要杀人的眼神,穆宛烟低头行礼,“姐姐。” “谁是你姐姐!一个贱皮子也敢叫我姐姐!谁给你的胆子!你不过是我身边一条狗,还想翻身做主子?!” 刺耳谩骂响彻中门,周围奴才见状纷纷退避,不敢凑上前来,免得被炮火误伤。 也有人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冷眼旁观这场好戏,想看大小姐怎么整治贱皮。 穆宛烟抬头,平静看着扭曲了脸的穆念晴,“姐姐误会了,我本就是伯府二小姐,虽然身份地位不及姐姐,也正经是个主子,不是狗。姐姐这些话传出去让人听见了,只会坏了姐姐名声,平时,还是远离那些只会煽风点火的小人为好。” “你在教训我?!”穆念晴咬牙,死死瞪着面前容色平静的人。 “你我一脉相承,都流着穆氏的血,我说这些是规劝姐姐,并非教训。姐姐曲解妹妹好意了。” 然这些话落在穆念晴耳里,满满都是讽刺。 指着穆宛烟,穆念晴沉声冷笑,“你是不是以为讨好了父亲跟哥哥,就能踩咱成为头上了?我告诉你做梦!我才是荣威伯府大小姐,你不过是个庶出,你姨娘是奴才,你也是奴才!” “姐姐如此不忿我讨了父亲跟哥哥欢心,当日父亲跟哥哥前往沂河的时候,姐姐怎么不跟着去吃苦?如此,今日讨好了父亲跟哥哥的人,便是姐姐了。” 话毕,穆宛烟举步走了过去,跟哑口无言的穆念晴擦肩而过。 背脊挺直,再不见往日卑微。 远远看戏的奴才立即散了,不敢多留,免得被大小姐逮住了平白受迁怒。 只是伯府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也让奴才们开始意识到,往后伯府恐怕要变天。 第427章 小人难缠 中门发生的事情很快在府里传开。 穆念晴跑去跟伯府夫人告状的时候,穆宛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院子地处偏僻,狭小破败,院墙斑驳多年从未修葺,墙角处长出来的杂草也无人打理。 至于伺候的奴才,更是没有。 以前她自己就是个奴才。 从来没人把二小姐放在眼里,今日之前,连府中奴才都能随时来踩她一脚,谁都能给她脸色看。 至于姨娘,也护她不住。 “烟儿,烟儿……”身后,传来妇人气急喊声, 穆宛烟回头,看着脚步匆忙跑进来的妇人,着素色衣裙,瘦削柔弱,脆弱得似一折就断的薄柳。 “姨娘,何事这般着急?”她问。 “你、你还问我何事这般着急?你刚刚可是跟大小姐起争执了?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懂事!那是大小姐,岂是你能随意顶撞的!你是嫌我们过得还不够难吗?”冲到穆宛烟面前,妇人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走,“你现在就去给大小姐认错!叩头道歉!” 穆宛烟甩开妇人的手,冷冷对上她惊讶的眼神,“姨娘,我今天能挺直背脊,是我自己不要命换来的,父亲跟哥哥既然承认了我的身份,从今日起,谁都不能再教我奴颜婢膝!你也不能!姨娘若是害怕,只管置身之外,不承认我这个女儿便是!” 小院木门关上,将所有让人心生阴暗的东西全部关在外面。 不理会外面拍门声,穆宛烟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梳妆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穆宛烟不自觉想起了那座宫殿。 同样地处偏僻,同样曾不被人放在眼里,却一步步转为华贵,让人无法忽视。 坐在上首的高贵公主,捧着各方送来的名贵礼物,谁记得她曾经被人笑话为鹌鹑? 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自己的命运,也唯有自己改变。 …… 自从赤河回来,苏伯言在宫中的地位明面上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司礼监的副掌印。 背地里,拉拢奉承的人蜂拥。 皇上趁着苏伯言不在京城,要把十三公主远嫁北夷的事情本来就遭不少人诟病,及后苏伯言一回来,北夷宁被人骂出尔反尔也要更改和谈协议,十三公主完好留了下来,皇上为此一连病了十日起不来床。 谁还嗅不出风向? 讨好苏伯言的人越来越多,离风殿收礼收得手软,已经开始拓出第二间库房。 昭帝对此毫无办法,使绊子被砸脚,穿小鞋被斩手,换来朝臣背地里个个笑话。连打理朝事都没了精气神。 伯安把这些当做笑话讲给公公听。 苏伯言对此并无多大反应,只淡淡一笑。 倒是伯玉时不时背着人后指点伯安,“就你一个在这傻乐,你以为皇上真是没有精气神打理朝事?他是把精气神全用来对付公公了。” “不过手下败将,屡战屡败。”伯安对那位嗤之以鼻。 “那又如何?小人难缠,你要是嘴巴再不把门,什么时候说错话被人抓着把柄,受连累的便是公公,可长点心吧你。” 第428章 她都主动多少回了 也只有牵扯到自家公公,伯安才勉强收得住。 诽议那位的话题自不好继续说,转而拿出一张请帖。 “公公,荣威伯父子前日回京了,定十二月初十举办宴会,特意邀请公公赴宴,可要去?” 苏伯言略作沉吟,道,“苏家庄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还未,探子们还在查。” 接过那张请帖,苏伯言眸色深沉,“应了。” “那奴才稍后给荣威伯府回个话。” “嗯。” 等伯安离开递话,伯玉才开口,“公公,那苏家庄我们已经查探好几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会不会苏家庄已经隐世,或者根本没有这个庄子?” 他跟着公公多年,自从他们自己的势力培养起来,公公就开始调查苏家庄,但是多年未有斩获,然公公却翌日不曾放松。 伯玉难免疑惑,到底那个庄子有什么稀奇,值得公公如此重视。 将请帖放置一旁,苏伯言淡道,“尽管查,若是人手不够,便加派人手。” “是。” 窗外忽来一阵冷风,吹得烛火飘摇,室内光线忽明忽暗。 伯玉忙走过去把窗户关起来。 “十一月末,再过几日该下雪了吧。” “往年进了十二月就开始下雪,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 “离风殿可添了新被褥了?炭火够用吗?” “已经添了,昨儿奴才刚送去二十斤银丝碳,公主的冬衣也裁了好几身。公公放心,映冬看着呢。不过……” “何事?” “公公这几天忙得抽不开身,好几天散值后没能去离风殿探望公主,映冬说公主又在殿里画黑夜图了。”黑夜图上还用别的颜料描上大王八,这个伯玉没敢说。 因为大王八身上写着苏伯言三个字。 苏伯言愣了下,随即笑开来。 伯玉垂眸走回他身侧,垂眉敛目。也只有提到十三公主,公公脸上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近亥时。” “去离风殿。” 苏伯言话毕,即起身往外走。 见状伯玉忙取了披风跟上,“公公,这个时辰公主已经歇下了,便是去了也见不着,不如明日早些过去?” 男子充耳不闻,伯玉只能闭了嘴乖乖跟着。 这种情况不是只此一次。 这几日公公虽然繁忙,散值后没能去离风殿。但是事情忙完后不管多晚都会过去走一遭,哪怕公主已经睡下了,公公也会在离风殿门口站上片刻,才返回自己住处歇下。 所以对于公主画大王八的行为,伯玉觉得他们家公公好生冤枉。 离风殿这边。 云鸢歌把自己裹成了小粽子,棉袄外头罩披风,再抱上暖手的小手炉,不顾映冬阻拦,也正往外走。 “公主,这都亥时了,公公兴许已经回去歇下了,要不您明日早些过去见他,也是一样的。” “听你说这话就说明,你只适合跟狗子作伴。” “公主,咱有事说事,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说事实,除了本公主,你还有别人可惦记的吗?” 映冬,“……”这不戳她死穴么? 云鸢歌哼哼一笑,“本公主有。” 她惦记苏伯言,她就要去看他,管什么时间地点? 两情相悦的事,谁说一定要男子主动来着。 她都主动多少回了。 第429章 都怪有人不争气 京城的冬来得比南方要早。 进了十一月开始气温便急转直下,尤其夜间更冷。 云鸢歌全副武装,走出大殿依旧被外面寒风吹得打哆嗦。 转眼重生一年有余,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极为惧怕苏伯言,却又为了生路开始计划频繁巧遇。 如今回想,云鸢歌咧了嘴角,真想给自己大大的赏赐奖励一下。 没有当初,哪有今日啊。 想到那个人,云鸢歌脚下步子不由自主加快,想要更快一点见到他。 “公主,你慢点,小心摔了。”映冬提着宫灯,在后头得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人。 “我也想慢点,我的脚不听话啊。”云鸢歌叹气,“映冬你说,我跟苏伯言明明都在宫里,想见一面怎么就那么多的不方便?” 一整天的,十二个时辰只有晌午后一个时辰时间她可以跟苏伯言见见面。 每次见面的地点无一例外是司礼监,人来人往的地方。 两人想说点什么悄悄话,周围有无数人盯梢。 亏得她脸皮厚,撑住了。 “公主,公公是司礼监副掌印,临近年关有很多事情要忙。一天十二个时辰,公公恨不能掰成二十个时辰使。” 映冬暗戳戳翻白眼,我看你就是闲的。 总不能让苏公公什么都不干,光陪你溜猫逗狗吧? 云鸢歌深以为然,“都怪有人不争气,堂堂大男人动不动就病得起不来床,把事情全堆到苏伯言头上。” 映冬连连点头。 谁说不是呢? 自打北夷使臣团离开后,皇帝就一连病了十天,把太医院一众太医使得团团转,最后好容易治好了吧,出来露了两次面又病倒了。 反反复复,到现在也没能好个完全。 她见过气量狭窄的,没见过气量狭窄到把自己整成病秧子的。 昭帝是头一例。 御花园入口处,林妃跟纯妃并肩而行。 远远的看到对面宫灯移动,林妃凝目细瞧,“那边是十三公主?这么晚了,急急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呢?” 纯妃也瞧见云鸢歌主仆俩了,闻言面上淡淡,“公主也是皇宫里的主子,想要去哪里去不得?” 林妃掩唇轻笑,媚眼斜挑,“皇宫也不见得十足安全,上回不就有贼子夜闯公主寝宫么?公主这时间还到处乱跑,本宫担心得紧。” 随即吩咐身后宫婢,“提灯,随本宫过去看看。” 说完当真举步朝云鸢歌主仆方向行去。 纯妃见状,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林妃勾起红唇冷冷一笑。 她们二人是在承明宫遇上的,两人今夜都去了承明宫探望皇上,为了争锋谁都不肯先走,最后昭帝把两人一并遣了出来。 没想到回来路上会偶遇十三公主,这下八成有好戏瞧。 纯妃虽然已经入了后宫,但是在入后宫前,她跟苏伯言及十三公主之间那些罅隙冲突,宫里上下谁人不知? 林妃乐得看纯妃笑话,就算看不了,膈应膈应对方她也分外开怀。 由奴才提上来的妃子,竟敢连同皇后打压她,当她好性情! 第430章 传言不及真实十分一 “映冬,现在什么时辰了?” “司礼监熄灯是亥时吧?现在亥时已经过了挺久了。” “到承明宫还得一刻钟,你说我们到那边苏伯言会不会已经歇下了?” 边走边看天色,云鸢歌还喋喋不休一直发问。 映冬干脆闭嘴不吭声,她们家公主纯粹是嘴巴闲不下来,根本没想着要她回答。 待得听到最后一句,才道,“公公还没歇呢。” “你怎么知道?” “公主往前看,你前方两丈远,正走过来的就是苏公公。” 云鸢歌立即抬头,只看到前方黑影,甚至不等看清对方面容,就撒欢般冲了过去,“苏伯言——!” 精准投怀。 映冬一点不急,甚至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伯玉跟映冬的反应如出一撤,他不是放慢脚步,而是很自觉的往后撤出一段距离。 为人奴才最要紧识相。 苏伯言早在少女扑过来时候,便张开了双手,待人入怀,即用身上披风把人一并裹紧。 面上不显,声音却下意识放轻柔,“这么晚,怎么跑出来了?” 小脸在男子温暖胸膛蹭了蹭,云鸢歌才满足眯眼,仰起头娇声道,“我想你啦。” 明知她在撒娇,苏伯言心头依旧似被什么撞了下,喜悦一层层荡开。 “这么晚了,公公行色匆匆又是要去哪里呀?”察觉男子要去的方向,云鸢歌歪着脑袋,笑眯眯问。 苏伯言扬唇,“我也想你了。” “那你怎么一连三天半没找我?” “所以现下赔罪来了。”对于每每夜半赶去离风殿的事,苏伯言未提及,任由少女数落他的罪状,于晕黄灯光下专注凝视她娇俏容颜。 “怎么赔罪?” “过几日荣威伯府有宴会,想不想去?” “荣威伯府宴会?又没人邀请我。” “可带家眷。” “……” 家眷?眨巴眨巴眼睛,云鸢歌还想端会姿态,让男子多哄她一会,奈何无关不受控制,嘴角翘上天。 艾玛,以前没发现,家眷这两个字怎么这么好听? “可要去?” “你都这么有诚意邀请我了,我哪能不给你面子?去看看叭。” “多谢公主赏脸。” “嗯。” 夜深,风冷。 这是时辰御花园里空无一人。 两人就这么相拥在空寂宫道上,低低私语,浑然忘了周遭的事物人。 在两人身后稍远的假山后方,站着两道娉婷身影,因着怕被发现,林妃早让宫婢灭了提灯。 处在漆黑角落,那边的人没察觉这里有人在窥探。 而偷窥的两人,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亲昵的现场。 “原来传言不及真实十分一。”林妃掩唇低笑,夜色遮掩下,嘴角僵硬。 纯妃没有答话,面无表情静静看着那方。 确实不及真实十分一。 宫里宫外都知道十三公主在苏公公心里的地位极重。 说得直白点,十三公主如今就是苏公公罩着的,且唯一一个被他罩着的后宫女子。 自从搭上苏伯言后,十三公主得了诸多好处。 享受君王赏赐,获世家贵族献礼,遇上多大的难处,只要苏伯言在,十三公主都能化险为夷。 第431章 原来生人勿近的苏公公,才是多情人 苏伯言这个人,深沉阴冷,生人勿近,爬到如今地位,却没人见过他跟任何人都得过近。 他一个人,就足以成为连昭帝都难跨越的高山。 强大得让人仰视。 在没亲眼见到之前,不管是林妃还是纯妃,都以为苏伯言再宠一个人,也是在宫宴上独独为十三公主准备一碟珍果盘的程度了。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冷漠的人,也会将某个人抱在怀里低低私语,捧着哄着。 那样一个人,竟能纵着她人在他身上撒野,冷硬五官面对那个人时,柔得缥缈不真切。 浑像变了个人,让人以为眼前只是幻境。 “看走眼了,原来生人勿近的苏公公,才是多情人。” 又笑了声,林妃转身悄然离去。 临走前若有似无瞥了纯妃一眼,“若是当初赢的是纯妃妹妹,现下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妹妹只需享受维护即可,那用得着自己亲身上阵,汲汲营营的往上爬?” “姐姐这话我听不懂,我既是皇上的人,自然一心向着皇上。姐姐刚才说那些若是教人听了去,妹妹我被人诟病不说,姐姐只怕也难置身事外。我听着,姐姐好似很羡慕?”纯妃敛了表情,反唇相讥。 “妹妹耳朵不好使,回头找御医看看罢,天色不早,本宫也乏了,先回了。” 站在原地,待林妃身影消失之后,纯妃再回头往远处始终旁若无人的男女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 “公公,她们走了。”伯玉低声道了句。 苏伯言道,“无需理会。” “???”在场四人,只有云鸢歌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谁走了?刚才有别人在?” 为什么要打哑谜? 为什么把她排除在外? 她不是自己人么? 握住少女在他胸口戳的手指,苏伯言笑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送公主回离风殿。” “就回去啊?” “快子时了。” “……” 云鸢歌那个气啊,他们明明才说了不过几句话,怎么突然就子时了? 时间也偷工减料? tui! 少女心里想什么,全部摆在脸上一目了然。 看着她脸上变化多端的小表情,苏伯言没由来的愉悦。 只要跟她在一起,从来如此。 唇边逸出轻笑声,苏伯言双手微一使力,将少女打横抱起,大步往离风殿走。 云鸢歌想撑一撑的,但是有时候习惯它真不是个好东西。 比如她习惯某个时辰睡,到时辰了,大美人苏公公抱着她她也能睡着。 大好的机会没能揩油,云鸢歌睡醒后痛心疾首。 好在有个宴会在前面当“胡萝卜”吊着她,接下来几日时间里云鸢歌勉强能安分守己,没天天往外跑。 这几日的时间里,宫中奴才们背地又传开了新的流言。 那天晚上十三公主跟苏公公在御花园私会的消息,林妃跟纯妃自然不会往外说,奈何当时看到的人并非只有她们两个。 风声走漏出去自然而然。 有了新谈资,宫里的奴才们每到空暇时候,就快速三两凑堆,压低了声音说话,捂着嘴窃笑。 第432章 会宠人的苏公公,云鸢歌的 “公主你是没看到,那些人说起你跟苏公公的时候,眼睛噌亮噌亮的,跟眼珠子里头点了百八十盏灯笼一样!” “一个个的总是不长教训,记吃不记打,回头我就到苏公公那儿告状去!” “呵,当中谁说得最是兴起,姑奶——奴婢都是记了小本本的,谁都别想跑!胆大包天,连主子都敢妄议!” 离风殿里,映冬义愤填膺。 云鸢歌一开始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就开始昏昏欲睡,面前火盆子烧得旺,暖气一阵阵往上扑来,瞌睡跟着就来了。 冬天使人困乏。 能解公主困乏的只有苏公公。 可惜苏公公忙啊。 “公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映冬不满嚷嚷。 云鸢歌忙胡乱点头应付,“有有有,听着呢,你继续说,她们私下里都怎么说我跟苏公公的?” “……”一听就是压根没在听,映冬脾气被磨没了。 “映冬啊,嘴巴长在人身上,不是拿来吃饭就是拿来说话的,你能管人吃饭还是能管人说话啊?由着她们去吧。这些奴才一辈子长的几十年短的可能就剩一两天,说话得偷偷摸摸的说已经够惨的了,就别盯着她们不放了。” “可是她们说公主你跟苏公公夜半私会!” “我跟苏伯言是夜半私会啊。她们不还说苏公公宠十三公主宠得没底线么?” “……”敢情公主你还引以为豪? “本公主跟苏公公名气越来越大,以后背地里议论我们的人会更多,是好事。总好过人家不知道你是谁,昂,放下吧,心眼开阔点。” 心眼不开阔的映冬往火盆子垒了两根大黑炭,立马冲出离风殿找伯安拼杀。 她还能怎么着?只能揍伯安出气啊。 云鸢歌在殿里靠着暖烘烘的火盆子,吃着苏公公特地送来的点心干果,心情美滋滋。 她也不是那么大方。 但是看在人人都知道她跟苏伯言感情好的份上,她决定原谅她们的不敬。 这等于在苏伯言身上盖满了她的标签,以后谁想抢人,不得先掂量掂量? 会宠人的苏公公,她的,云鸢歌的。 昭帝称病不管事,所有重要公务全部压在司礼监两位副掌印肩膀上,接近年关,任何事情都不能出错,苏伯言忙得中午准时用膳的时间都没有。 从伯安嘴里听到离风殿的消息时又已经是几日后。 伯安以为公公会下令惩戒多嘴的宫人,没想到他们家公公只坐在那里低笑了好一会,随后摆摆手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伯玉,在尚衣司定制的冬衣做好没有?做好了立即送去离风殿。” “回公公,今儿晌午奴才已经把衣裳送过去了。” “公主可喜欢?” “喜欢,公主说赴宴那天要穿着去。” “好。”不知想到什么,苏伯言眼底又涌上笑意。 伯安对此莫名所以,想问不敢问,最后被伯玉硬拉了出去,免得他整日犯蠢。 十二月初十,在宫里热热闹闹的氛围中来临。 云鸢歌一大早就爬起来梳妆打扮,这是入冬后她第一次起这么早。 “映冬,今天一定要把本公主打扮得光彩照人,艳压群芳!” 映冬微微一笑,公主您这雄心壮志立的真够大的,“是,公主。” “身为家眷,本公主可以丢自己的脸,绝对不能丢苏伯言的脸,知道伐?上点心!” 呵,她就知道。 第433章 我帮公主点妆? 荣威伯府宴会定在晌午后。 云鸢歌天刚亮就爬起来了,用了一早上时间梳妆打扮搭配衣裙。 映冬全程木然脸。 她无法理解公主梳妆打扮的心情。 以前也不是没参加过宴会,哪回公主不是大大咧咧的就去了,还赶不上跟苏公公约会的时候上心。 哦,今儿就是跟苏公公约会,只不过地点换成了别人家而已。 “映冬,发什么呆,把那盒唇脂拿给我。”云鸢歌对着铜镜,一寸一寸检视脸上妆容,美。 映冬,“公主,唇脂就先不要了吧,待会你用膳,唇脂擦了也会掉,不如用过膳再补上。” “万一我用膳的时候苏伯言过来了怎么办?” “以前跟苏公公在一块也没见着公主如此讲究。” “此一时彼一时,女为悦己者容。”等把唇脂拿在手里,云鸢歌又犹豫了。 “公主?”看着公主把唇脂放下,映冬不解。 云鸢歌眼神飘了飘,“你说得对,先用膳再上妆叭。” 万一苏伯言待会来了,要亲亲她什么的,总不好让人家吃一嘴的胭脂,咳。 苏伯言踩着点过来接人,到得离风殿的时候,云鸢歌刚好用完午膳。 看着迈步走进来的男子,云鸢歌一下眼睛直了。 玄色锦袍,衣襟跟袖口处用金线绣简约纹路,华贵大气,内敛沉稳。 极符合男子的气质。 被神秘黑色凸显出来的强大气场,甚至盖过了俊美五官给人的冲击感。 而男子过于出色的五官当中,最为夺目的是他的眼睛。 深沉锐利,望不见底,又由着能洞擦人心的穿透力。 只被他那双眼睛看着,就会让人心头发颤,不自觉被吸入那股黑色旋涡之中。 一如苏伯言这个人,让人沉沦的,从来不只是外表。 但是,真的猴猴看啊! 阔步走到少女面前,苏伯言沉默好一会没有开口说话,任由她视线黏在他身上,露出痴迷。 这也是苏伯言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最为愉悦的时刻之一。 等时间差不多了,才俯身凑近晕陶陶的少女,“公主,该起行了。” “啊,哦,不要先亲——”从迷糊中回神,云鸢歌奋力咬了下自己舌尖才清醒过来,生硬圆场,“我我我还没上唇脂。” 他妈哒,好彩改口改的快。 又差点丢大人了。 云鸢歌掩耳盗铃,安慰自己没人知道她刚才想说什么。 映冬跟伯玉伯安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全无表情。 苏伯言就着俯身的姿势,扬了唇角轻笑,“上唇脂?我帮公主点妆?” 云鸢歌脸上红色又深一分,“啊,咳,那就麻烦苏公公了。” “不麻烦。” 苏伯言抬手,扶着少女入内室。 两人一进内室,木头桩子映冬立马动了,一左一右揪着伯玉伯安就往外走。 不知为何,受到这等待遇,伯玉跟伯安两人都没吭声,由着映冬把他们拎了出去。 寒冬渐临,处处萧索,光秃秃一片,还有寒风刮得呼呼的。 离风殿外的风景,真不错。 内室里,被男子擒住的云鸢歌有所感,象征性挣扎了两下,最后在心头又大赞了自己一番。 之前没擦唇脂的决定简直不能再英明了。 第434章 否则,就是不给苏伯言面子 苏公公帮公主点妆,点了足足一刻钟。 等两人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映冬控制不住视线朝公主唇上瞟了一眼。 又红又艳,胜过胭脂色。 这妆,也只有苏公公能点。 云鸢歌的端庄也就在外人面前能维持那么片刻,上了马车之后立即原形毕露,荡漾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很开心?”苏伯言靠着车厢壁,呈放松姿态,笑意若有似无的姿态忒勾人。 得了便宜还卖乖,云鸢歌哼哼,“明明是你开心。” “我如何开心?” “!!你、你吃了不认?” “我以为公主想要,自要满足公主一切需求。” “……”云鸢歌荡漾小脸一收,炸毛了,“苏伯言,你忒不要脸了!明明是你想——明明是你更开心!” 好呀,嘴巴她是斗不过才思敏捷的苏公公,她干脆动手不动口! 马车一阵晃荡,坐在最里的人闹成一团。 映冬三人组坐在马车口的位置,跟老僧入定似的,任凭东南自北风,我自巍峨不动。 马车即将到达荣威伯府的时候,战况以十三公主获胜,苏公公求饶告终。 下车的时候,两人并肩而立发丝不乱,都人模狗样。 时间正好。 荣威伯府门前已经停靠很多马车,各大世家及高官门第都有来人。 之前因为被降了爵位门可罗雀的荣威伯府门庭,再次热闹起来。 这个风向也意味着,荣威伯府有了再起之势。 虽然比之以前的侯爵位低了一个阶,但是府中支柱还在,伯府世子穆元也是个能顶事的,日后前程未尝不光明。 最重要的是,今日前来参宴的人里,有苏伯言。 赴宴宾客里至少有一半人马是冲着他来的。 是以苏伯言一下马车,立即收获周遭所有目光,自然,其他人也看到了被苏伯言小心扶下马车的十三公主云鸢歌。 似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没人把讶异摆到面上来,但是每个人看十三公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思量。 荣威伯父子就在门口待客,也是最先看到苏伯言及云鸢歌的人,父子两立即迎了上来。 这么快就进入应酬环节,云鸢歌有些无奈,然后退后一步走在了苏伯言身后。 她不爱应酬,不过跟苏伯言在一块的时候,那种不喜爱则淡不少。 因为有苏伯言,她几乎不需要开口,只在有人过来见礼的时候端庄笑一笑即可。 大省事。 “公主,里面请。”突然的唤声传来,云鸢歌愣了下才发现周围情况有点不太对。 所有宾客都驻足看着她,荣威伯父子站在一侧,齐齐朝她做出请的姿势,恭恭敬敬。 而苏伯言,双手交叠身前,也站在一侧,含笑浅凝,“公主,请先行。” “……”轻咬唇瓣,云鸢歌往前跨步,没有推脱。 她知道,这是苏伯言在给她脸面,也是在给造势。 有他态度恭敬在前,其他人在不长眼,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否则,就是不给苏伯言面子。 她本来是想跟在苏伯言身后,安安分分做好家眷的本分。 却没想到一转眼,她却成了正常宴会比苏伯言还要贵重两分的头等贵客。 第435章 担心有人口是心非 云鸢歌生平第一次如此万众瞩目。 而周围宾客对待她,果然更加客气恭谨。 直到走进伯府坐上客厅上座,云鸢歌才趁人不注意偷偷朝坐在身边的人瞧去。 正对上男子漆黑深邃眼眸,含着笑,眼底流转的是只给她的溺宠。 云鸢歌嘴角偷偷翘起,心头溢出一丝一丝的甜味。 她私下里曾说过苏公公把她宠上天。 原来,这才是被他宠上天的滋味。 伯府客厅里落座的人不多,全是京中身份最顶尖的那拨人,细数下来也不超过十个。 除了她跟苏伯言,其他几个全是朝堂上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权臣。 如庞相,内阁首辅程大人,礼部尚书谢大人等。 趁着宴会开席之前,荣威伯站起敬茶,先敬苏伯言,“荣威伯府此次南调沂河,能这么快处理好沂河灾患,还成功医治了当地百姓天花之祸,多得苏公公援手。老夫在这里以茶代酒先敬苏公公一杯,援手之恩没齿难忘!” 苏伯言举杯,笑道,“荣威伯言重了,你我皆为朝臣,所作所为皆是为皇上分忧,互帮互助罢了,不敢当援手之功。” “苏公公勿要过谦,若是没有这等功劳,老夫跟犬子想要回京只怕遥遥无期,这里在座都是自己人,老夫也不说虚话,他日公公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如此,这杯茶苏某承情了。荣威伯府百年世家,族中子弟俱是有才有志之辈,日后也必定繁花似锦,各展前程,伯府再创巅峰指日可待。” “承苏公公吉言!哈哈哈!” 其他在座的人也纷纷加入进来,说的都是官场上门面话,却又看不出客套的痕迹。 一时间客厅里言笑晏晏气氛融洽。 云鸢歌是女子,对这些事情是插不上话的。 若换做以往她定然觉得又闷又无聊,今天却不然。 她眼角余光始终着落在身边男子身上,看他淡然从容,跟这些权臣言语上你来我往游刃有余,看在他在跟各人对话的时候始终掌控节奏,她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骄傲又自豪的感受。 与有荣焉。 这才是真正的苏伯言,沉稳冷静,强大自信。 而这样的场合,是他的战场,也是他最擅长的主场。 她坐在这里只听他侃侃而谈,能听一天不闷不累。 “这是南方才产的顶级大红袍,一年只有极少数量,味醇而甘,余味悠长,你尝尝可喜欢?”谈话间隙,男子将手边茶杯往她这里推进些许,侧眸含笑。 云鸢容赶紧收敛自己发痴的眼神,将茶杯拿过来装模作样抿了口,“我自己慢慢品,你聊你的。” “我既带了公主出来,自然以照顾公主为先。” “你应酬你的便是,听你们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我担心有人口是心非,待会上了马车又挠我一通。” 男子光说不够,手臂微动了下,袖摆往上滑上一截,露出男子半截手腕,上面肉眼可见几条红色抓痕。 云鸢歌,“……” 这是当众调戏吧? 这么对我你良心不痛? 第436章 人间绝色,美不过她家苏公公 似看懂她眼中控诉,苏伯言低头低笑,笑声在唇畔回旋一圈即散去,除了云鸢歌无人听见。 云鸢歌脸红了。 心虚朝两侧看了看,那些坐在两侧的朝臣正毫无异样继续他们的话题,没有一个人往她这边看。 就连东道主荣威伯也目不斜视,脸上还挂着笑意。 云鸢歌觉得他们都在装蒜,但是没有证据。 “这里谈的都是时事政治,你在这里也听不懂,要是觉着闷,叫映冬陪你去外面走走,赏赏园景?”身边男子又道。 云鸢歌刚想说不用麻烦,结果被荣威伯抢先一步开口了。 “公主若是不嫌弃,老夫叫人带你去伯府后花园走走?虽然赶不上宫中御花园风景,不过此时后花园正好开了几株梅花,也能一赏。”荣威伯转过头来,笑眯眯道。 云鸢歌,“……”所以你刚才果然在装蒜,你们都在装蒜。 云鸢歌羞愤的走了。 被荣威伯叫着来陪她的,是嫡小姐穆念晴,以及二小姐穆宛烟。 映冬也跟上了,只是在外面的时候映冬的存在更像个影子,随行左右却不惹人注目。 “之前不知道公主会来,不然我定在小阁设座,叫上三五姐妹一道好好款待公主。”穆念晴带着云鸢歌往后花园走,边笑道。 “穆小姐有心了,本公主也是临时起意。” “公主不嫌我招呼不周就好。” 云鸢歌笑笑,跟穆念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穆宛烟走在另一边,安安静静一如以往给她的印象。 只是这姐妹俩之间的气氛却大不同了。 期间几次在走路间隙,穆念晴都暗戳戳把穆宛烟挤了出去,云鸢歌装作没看到。 这是荣威伯府家事,她不掺和。 映冬就更不在意,在外头的时候,她的唯一任务就是看好公主。 说来这真是公主出宫那么多次,为数不多带着她。 哼。 荣威伯府占地不小,从客厅去往后花园,走了一刻钟左右。 天寒地冻的,要不是实在在客厅待不下去,云鸢歌一点也不想跑出来挨冷。 人间绝色,美不过她家苏公公。 “前头就是我家府宅特地建的梅园,里面种植了上百株梅花,前几日刚刚开花,如今正是花期最灿烂的时候,希望能入公主的眼。” 云鸢歌看了穆念晴一眼,笑了笑,“以前本公主跟穆小姐全无私交,只偶尔听过些许穆小姐的传闻,如今接触下来,觉着穆小姐跟传闻的有些不同。” 穆念晴僵了下,当初在范府别庄的事情,她跟两位公主之间闹得极不好看,可是眼下十三公主一字未提,好像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让她弄不懂公主是为了避免尴尬,还是拐着弯的在嘲讽她。 “……伯府经历起起落落,心境自然也会成长,哪还能总如当初那么任性妄为。若是念晴曾经有什么惹公主不快的地方,望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太拘谨了,”云鸢歌娇笑,率先踏进梅园,入目花如雪,“伯府的梅园当真美。穆小姐,赏花吧。” 第437章 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 云鸢歌说赏花,当真就赏花。 漫步在花树下,暗香浮动,花色满园。 置身这样的环境让人身心放松,云鸢歌很快找着了赏梅的乐趣,寒冬时节那点冷意都在花海中淡去。 她自得其乐,不知自己俨然也成了园中景。 一袭量身定制的粉色冬衣,外搭纯白狐毛披风,将碧玉少女衬得比花更娇。 眉目如画,徜徉花间美得似一只精灵。 穆氏姐妹不敢跟的太紧,不远不近缀在后头,免得打扰了公主赏梅的雅兴。 穆念晴看着跟婢女嬉笑无忧无虑的少女,心中有妒也有羡。 从前她是不把十三公主放在眼里的,以彼时两人地位的差距,她也不需要把十三公主放在眼里。 甚至在贵女聚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对十三公主处处找茬。 不止是她,整个贵女圈子里有几人睁眼瞧这位公主? 站在云鸢歌面前,二流贵女都能显出优越感。 只是风云变幻,谁能想到有一天,人人瞧不上的十三公主云鸢歌,偏生活成了所有贵女最想要的模样。 高高在上。 无忧无虑。 只需要被人宠着,不用为任何事烦恼。 但凡有烦恼寻来,有人先一步便替她解决了。 “公主,外边天冷,梅园东南角有座暖阁,不如去上面坐坐?”跟着云鸢歌将梅园转了一圈后,穆宛烟适时开口,“暖阁高有三层,在顶层临窗俯瞰,可将整座梅园收入眼中,又是另一番风景。” 冷不丁被穆宛烟抢先说话,穆念晴暗地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向云鸢歌的时候脸上方带笑,“当初为了好好欣赏梅园,家父特地在这里建了暖阁,坐在上面赏花的确别有趣味,我带公主过去?” 云鸢歌想了想,点头,“那便上去坐坐。” 其实走了这么一大圈,身上发热,已经不见冷了,但是脚累。 那就上去赏花去。 云鸢歌不承认自己四体不勤。 得了公主应允,穆念晴立即在前领路,同时偏头使唤穆宛烟,“你去搬点银丝碳过来,把暖阁里的火炉子烧旺些,免得碳火不够把公主冻着。” 穆宛烟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福身后离开。 穆念晴眼底划过得意跟嘲讽,无声哼了声,带着云鸢歌前往暖阁。 只是心头得意只持续了片刻,在暖阁门口再看到穆宛烟的时候,穆念晴脸立即沉了下去,“不是让你去搬碳吗,你在这里作甚!” 穆宛烟像是看不到她的恼怒,垂眸道,“下人的活计有下人做,姐姐的要求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待会就有奴才将银丝碳送过来。爹爹吩咐我跟姐姐一块陪着公主,我不敢违背爹爹意思。姐姐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可稍后再说,莫要在公主面前闹笑话。” “你——”牙尖嘴利,气得穆念晴脸色一变再变,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之前她故意使唤穆宛烟去搬碳,既为支开穆宛烟,也为了羞辱羞辱她。 穆宛烟跟在她身边当了好几年的奴才,在她眼里,穆宛烟一辈子就该是奴才。 没想到这贱人翻身之后,竟敢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阳奉阴违! 第438章 因为不甘,因为想活 但是有句话穆宛烟说的对,别在公主面前闹笑话。 如今的十三公主,容不得她们怠慢。 穆念晴勉强把满腔怒气压了下去,带云鸢歌上暖阁。 这姐妹俩之间的暗涌,云鸢歌通通当做不知,若无其事在暖阁三楼临窗坐下。 不得不说这暖阁建得实在妙,临窗眺望,整座梅园就在脚下,如花海之上行舟,手往外一探,就能触到花海。跟在下面赏花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加之暖阁里炉子烧得旺,暖烘烘的,冬日在这里一边赏梅一边用炉子煮酒,邀好友二三五把酒闲话…… 云鸢歌自动把二三五好友代入苏公公,两人临窗相对而坐,一边喝着暖酒,一边嗅着冷香。 啧,又香又暖又甜。 可惜了,苏伯言那家伙还困在客厅,应对一帮子年纪大他几十岁的老油条。 真是辛苦。 “公主,这景可能入公主的眼?”对面女子盈盈笑道。 “美极,美极。”云鸢歌笑眯眯赞美,若是换了苏伯言坐她对面,那就更美了。 得了十三公主应和,穆念晴脸上笑意更深了些,“梅花花期不算长,到正月就差不多结束了,公主要是喜欢,这段时间可多来伯府走动走动,念晴定好好招待——” 穆念晴话音未落,暖阁外头就有婢女快步走来,“大小姐,夫人请你过去。” “何事?” “奴婢不知,夫人只让奴婢传话。” “娘亲不知道我正在招待公主吗?” 云鸢歌忙道,“无妨无妨,穆小姐有事尽管先去忙,我在这里坐坐,待会自己回前院即可。” “可是——” “本公主总不至于在伯府迷路,再者我身边也带了丫鬟,。”云鸢歌笑道,“伯府夫人这时候让人来传想必有要事,莫让她等急了。” 穆念晴犹豫片刻,还是起了身准备去看看。 临走前本想叫上穆宛烟一道,她不能在公主跟前讨好,也不能把机会给穆宛烟。 奈何婢女催得急,穆宛烟又不跟以前似的听她话,穆念晴最后只得一个人暗气着离开。 她一走,云鸢歌视线就落在了穆宛烟身上,带着点好奇跟探究。 “以前每次见你,你都跟在穆大小姐身后畏畏缩缩的,一点也不起眼,跟现在判若两人。” 穆宛烟眼睫动了下,垂下眸子,不发一言。 “我以前也很胆小,宫里宫外知道我的都叫我鹌鹑公主,后来我有所改变是因有一番遭遇。我很好奇,穆二小姐有这么大的变化,又是因为什么?” 少女声线清脆柔软,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想要得到答案。 穆宛烟是站着的,身为庶女,跟嫡小姐在一块的时候嫡小姐坐得,她不行。 虽说也是主子,但是主子跟主子间的地位也有云泥之别。 现在听云鸢歌骤然发问,穆宛烟沉默片刻后,跪地答话,“回公主,小女命如草芥,前十几年屡屡遭人践踏,会骤然改变,不过是因为不甘,因为想活罢了。就如公主改变,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第439章 无妨,让他们等着 云鸢歌挑眉,兴致似更浓,“你怎知我也是因为如此?” 穆宛烟唇畔浮出自嘲,抬起黝黑眼眸,“恕小女不敬,妄自揣测公主心思。公主以前被人称为鹌鹑,被忽视、被轻慢、被嘲笑奚落,若不是想要过得更好,公主怎的想要做出改变?如今公主真的过得很好,让众多女子羡慕,小女亦然。” “就这样?” 穆宛烟摇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连死都不怕了,其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连死都不怕?那本公主赶不上你,我就是因为怕死才改变的。”云鸢歌笑了下,扭头看窗外花景,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起来吧。” “谢公主。” 映冬站在云鸢歌身后,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只在云鸢歌止住话题后,深深看了穆宛烟一眼。 穆宛烟似有所觉,朝这方看过来时,映冬已经收回视线,“公主,宴会应该快开席了。” “嗯?” “公公接你来了。” 顺着映冬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黑色身影,云鸢歌眼睛噌发亮,朝那方挥手,“苏伯言!苏伯言!” 怕自己坐在上头男子看不见,云鸢歌又站起来把身子探出去半截,继续挥手,“苏伯言,我在这里!这里!” 映冬嘴角抽了抽,暗暗扶额,她就不应该提醒公主。 这里不是皇宫,是别人家的府宅,公主你好歹把自己外放的情绪收一收。 还嫌别人话题不够多呢? 云鸢歌压根不知道映冬腹诽,挥手过后自个先等不及,一阵风似的就朝楼下冲,转眼不见了人影。 动作相当敏捷。 等她跑到楼下,苏伯言正好也来到暖阁门口。 “那些大人舍得放你走啦?”冲到男子面前,云鸢歌小脸笑得灿烂,眼里有光。 这样的表情轻易就能勾起苏伯言的愉悦,扬了唇,“打发他们花了点时间,还想逛哪里,我陪你。” “逛梅园!”云鸢歌二话不说拉着男子就钻进梅林,“原来很多梅花树种在一起,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你闻闻,空气都特别香,是不是?……” 映冬,“……”刚才公主自己逛的时候,敢情是假兴奋? 映冬没跟上去,老老实实守在梅园入口。 这个位置,公主跟公公什么时候出来她都能立即跟上,不会把人弄丢。 穆宛烟也没跟过去,反而跟映冬站到了一块,这样的反应是极识相的。 而梅园中,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不间断传来,尽数传进两人耳中。 “刚才映冬说宴会快要开始了,还有多久啊?” “还有盏茶功夫。” “这么点时间哪里够!逛不完梅园啦,我还想跟你好好看看花景的。” “你想看我便陪你看。” “可是宴会快开了呀。” “无妨,让他们等着。” 梅林中,任由少女拉着自己到处乱钻,感受她的开心,苏伯言嘴角一直凝着浅浅笑意。 云鸢歌小嘴咧到耳根,开心到飞起。 只要有苏伯言在,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景,开心总能加倍。 这货说话太好听了,不愧是大宦臣。 光嘴皮子就比普通人强百倍。 第440章 赏苏公公,好看心还甜 伯府宴会定在晌午后,也即是未时。 时辰已经到了,宾客也已经全部入座。 各桌席之间言笑晏晏看起来气氛极好,就是,没有一个人举杯动筷。 也没有一个人疑问为什么都坐上坐席了,还不开始吃喝。 众人极为默契。 女眷那边也如是。 只是后宅女子心思较为复杂些。 穆念晴跟伯府夫人母女同坐一席,伯府夫人面色如常,而穆念晴到底年纪轻,对表情的管理没到收放自如细致入微的地步,虽然也端着笑,但是笑得比较僵硬。 心头强压的妒意越来越盛。 “哎,来了来了,十三公主跟苏公公到了。”有女眷眼尖,看到姗姗来迟的人,立即笑吟吟道。 其他诸人纷纷附和,“刚才听穆小姐说公主去后花园赏梅去了,想来的花景太好让人入迷,所以公主一时忘了时辰。” “伯府梅园的名头我早就有所耳闻,比之范府别庄那一山头的花也不差,改日寻个空儿,我也想去瞧瞧。” “到时候我也来,让穆夫人带我们好好转转。” 视线穿过席间宾客,穆念晴直直往那边入口瞧去,姗姗来迟的两人,一黑一白,一挺拔颀长一纤细娇俏,像对璧人似的。 眨眼间就有诸多宾客站起来,恭迎两人入座。 穆念晴还看到,最先站起来,甚至走出席位上前亲自迎人的,是她的爹爹荣威伯。 十三公主跟在苏伯言身边,享受着众星拱月,最后就连座位,也被安排在了苏伯言身边。 不合体统,却无一人敢言。 宴会的气氛在苏伯言跟云鸢歌回来之后,变得更热烈。 敬酒的、找机会攀谈的络绎不绝。 云鸢歌又一次见识了她家苏公公在这种场合长袖善舞游刃有余的风采,眼底痴迷越来越浓。 喝着公公给她倒的果酒,吃着公公给她布的菜,瞧着近在眼前的美色,云鸢歌整个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 早知道刚才去赏什么梅啊,赏她家苏公公就好了。 赏苏公公,好看心还甜。 这边觥筹交错热闹到极致。 另边厢云鸢容也出了宫,去查收手底下各大铺子的账。 各铺子掌柜上交账簿的时候战战兢兢,原因无他,十二公主脸太黑。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公主不高兴,害他们在这受怕担惊。 “临近年关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两个月时间盈利才涨了两成?”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趁年关吃回扣收贿赂了?” “本公主年年花一大笔银子聘请你们,你们给我的账簿就是这样的!要是不能胜任,干脆自己卷铺盖走人!” …… 掌柜们被喷得狗血淋头噤若寒蝉,云鸢容这才稍微满意,收起账簿走人。 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要是让他们知道哪个王八羔子让他们当了炮灰,定要对方只有过没有年! 云鸢容听不见掌柜们的毒誓,走出铺子,坐上马车之后,对着空气继续骂人。 “云十三你他妈,老娘记下你了!” 参加宴会连吱都不吱一声,她是给她丢人了还是咋啦? 怕她在宴会上遇着夏侯亦怎么地? 见不得姐姐好! 第441章 是在安慰我? 天子脚下的皇城,一年四节都热闹繁华。 尽管十二月寒冬凛冽,城中大街小巷依旧挤满了小摊子,摊贩们吆喝着讨生活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组成一幅透着烟火气的民生景象。 云鸢容喜欢这种声音,也喜欢这样的景。 这是在宫中看不到的鲜活。 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去,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是皇宫,云鸢容立即皱眉,“本公主有说要回宫吗?” 车夫忙道,“小人该死,不知道公主接下来要去哪儿?” “咳,骂人骂得本公主口干,一群全是不争气的!去一品茶轩,喝杯热茶顺便暖暖身子。” 车夫不敢怠慢,原地调转车头。 到得一品茶轩,车夫停下马车等待公主下车,结果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动静。 抬头看看面前茶楼上的牌匾,若非上面写着一品茶轩四字,车夫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公主,一品茶轩到了。”车夫战战兢兢。 车帘被人从里唰的撩起,公主怒容出现在帘子背后,“本公主没眼睛看吗?催什么催!” 车夫,“……” 云鸢容深吸一口气,保持气势,倍儿嚣张下车,走进茶轩的时候特地把脖子挺得比平日更直。 草他妈哒,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矫情个屁。 进了茶楼,飞快在大堂扫视一圈,没看到眼熟的人。 云鸢容走到柜台前面,状似随口闲聊,“掌柜的,今天生意也不错啊。” “哟,云姑娘,您来了。有你们这些贵客帮衬,茶轩生意才能做得好啊。”掌柜的一看到云鸢容立即笑容满面迎上来,对于云鸢容的真正身份他自然知晓,只是在外头的时候只唤一声云姑娘,这是默认的规矩。 “云姑娘可是跟夏侯公子约好了?夏侯公子已经来了多时了,就在楼上雅间,小的带您过去。” “谁跟……”云鸢容整整袖摆,转口,“不用带路,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哦,上一壶碧螺春,要最贵的。” …… 三楼包厢,夏侯亦坐在窗前慢悠悠品茗,视线落在楼下停靠的豪华马车时,嘴角隐现笑意。 片刻后,包厢门被人推开,女子走进来的架势跟在自己家似的。 “天寒地冻,夏侯公子竟然独自一人在茶轩喝茶,啧啧,荣威伯府设宴,没请你这尊大佛?” 夏侯亦笑了下,“连公主这等世家宴会的常客都跑来茶轩喝茶了,我一个无品阶无官职的闲人没人请,不是很正常么。” “夏侯公府地位摆在那里,谁敢小看夏侯世子?”云鸢容坐了下来,清了下嗓子,脸上掠过不自在,“他人若是捧高踩低,这样的人也不值当放在心上。” 夏侯亦微怔,然后放下手中茶杯,朝云鸢容方向欺身逼近些许,定定凝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云鸢容顿时更不自在了,虚张声势,“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十二公主刚才那番话……是在安慰我?” “……” 瞧着女子眼神倏而闪躲模样,夏侯亦扬唇,轻轻笑了开来。 第442章 公主有心,某领情了 男子笑声短促,只是轻轻的一声,然落在云鸢容耳里,足以让她恼羞成怒。 心里简直哔了狗了。 她以为他应该在荣威伯府宴会上,谁知道他偏生在这里。 也是她脑子发抽,她做什么偏偏要跑来这里?自个把自个弄得如此被动! “你笑什么?谁有那个闲情安慰你?再说你你夏侯世子需要安慰?甭给自己脸上添金!老娘只是口拙,词不达意!”越是心虚,云鸢容气势越强。 简单形容,就是用胡搅蛮缠掩饰心虚。 谁知道她不嚷嚷还好,这么一再重申,男子本来已经停下的笑声,又扬开来了。 “公主是来找我的。”夏侯亦道。 不是疑问,是肯定。 云鸢容所有措辞被这句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怎么吐都吐不出来。 “本公主还有事要忙,不奉陪了,夏侯世子您慢、慢、喝!” 包厢门开—— “云姑娘,您点的碧螺春,小的做主给您上了最好的,请慢饮。”掌柜的亲自来送茶。 没有哪次比这次更恰巧。 夏侯亦笑声越发大了,笑得无力,身子半撑在了桌上,一双清隽眸子覆着水光,蕴着笑意,一直瞧着云鸢容。 “公主有那么多事情忙,竟然还能拨冗来一品茶轩点一壶顶级茶水,是特地赠予某的?公主有心,某领情了。” 云鸢容,“……” 她感觉她在夏侯亦面前,把近十八年的里子都掉光了。 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吧,等于承认自己点的碧螺春真是为了赠他的。 不走吧,她刚才亲口说的有事要忙,等于自打嘴巴。 等着男子俊逸笑脸,云鸢容默默深呼吸,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冲上去上手撕了那张毒嘴。 妈的。 妈的!! 这种人就该摁住了往死里跺,她一整天心气不顺还想着来茶轩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人,她脑子肯定半夜睡着的时候被人偷偷换掉了! 草他妈! 掌柜的早在察觉气氛不对的第一时间就撤了,还颇体贴的帮着关上了门。 这时夏侯亦也已经收起了笑,他懂什么是适可而止。 再要笑下去,依着十二公主性情,很有可能扑上来对他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 “茶水都已经送上来了,十二公主要是不嫌弃,不如坐下来喝一杯?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得紧,公主若是留下,我还能有个伴。” “你有没有伴关我屁事!”云鸢容胸腔起伏,小脸怒红,更气了。 你正准备憋大招收拾对手让他哭爹喊娘的时候,对手猝不及防跟你举白旗,那种不上不下的滋味,谁承了谁懂! 把她气成这样,这毒物怎么还能做到若无其事的? 云鸢容心里四十米大刀对着男子猛挥。 “同是天涯孤单人,”夏侯亦仿似没看到云鸢容的怒意,亲手斟了杯茶放在她面前,“一品茶轩这次推出来的碧螺春味道极好,听说是从南边私人茶园收购的,总共只有八两,喝一点少一点。公主银子都花了,就这样走人,岂不是白便宜我?” 第443章 他打你了?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云鸢容拒绝不了,细品过后坐下了。 “你难得说句人话,老娘花的银子,凭什么让你白享受。”哼。 云鸢容把整个茶壶扒拉了过来,末了嫌不够,把夏侯亦原先点的那壶一并归拢到自己面前,扬着下巴挑衅,等着夏侯亦发火。 不能总是她一个人被气得扎扎跳,要不爽大家一起不爽。 云鸢容等了好一会,结果男子只是重新执起自己的茶杯,抿一口茶,“我来茶轩,惯喜欢喝这里的银山毛尖,味道略有些苦涩,回甘的时候才更让人回味。” “???”云鸢容眼里怒气渐渐转为狐疑,依旧警惕的瞪着对方。 她想看对方葫芦里买什么药。 居然真的给自己介绍其茶来了? 她堂堂十二公主,什么好茶没喝过? “就像人生际遇,我总相信,先苦必有后甜。”男子抬眸,清润不带攻击力的眸子漆黑明亮,这般望着她时候,眸底似掩着黑纱蕴着浓墨,让她看不懂。 云鸢容小手紧了紧,作泰然自若状,“夏侯世子跟我说这些作甚?” 夏侯亦一笑,“随口之言罢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艹,她就说应该把这货摁住了往死里踩,耍人玩呢? “听说北夷要求公主和亲的时候,十二公主去找皇上求情。” 云鸢容心里还在狂骂,男子又突然转了话题。 完全让人跟不上节奏。 “咋?”云鸢容哼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连多一个字都不肯应答了。 等她把这货点的茶喝光她就走人,以后再没事跑来茶轩她就是狗! “他打你了?” 空气有瞬间凝滞。 云鸢容缓缓抬眸,眼睛茫然,似不在状态,好像没听清男子在说什么。 “他打你了?”他又问了句。 语调轻轻的,落在耳里,像最轻柔的风一掠而过。 却在心头留在让人发颤的痕迹。 云鸢容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控制不住的,眼睛发热发涩,有种叫做委屈的情绪猛的蹿了出来。 让她措手不及,无力抵抗。 男子长臂越过茶桌,指尖若有似无触上了她的脸颊。 漆黑的眼睛直直凝着她,深邃幽暗,没了笑意伪装,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是这边?” 修长指尖触碰上她左脸,一触即离,又转至右脸,同样一触即离。 只留下丁点微凉的触觉。 “还是这边?” 云鸢容眸心剧晃,手指无意识蜷缩,心脏也无意识缩进。 屏了呼吸,一动不动。 脑子里空白一片,却没想过闪躲退离。 视线落在眼前,落在男子一开一合的薄唇,听到那里发出声音。 他问,“疼吗?” 砰—— 椅子倾倒,女子脚步慌忙落荒而逃,转瞬消失在包厢。 夏侯亦指尖还停在半空,然后缓缓缩回。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后收回视线,平静重新执起茶杯,将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夏侯亦没有去管大开的门,也没有往窗下窥探,一切回到公主没来的时候。 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落在膝上的手,掩在长袖之下,紧紧攥起指骨泛白。 第444章 我满足你,你亦满足我? 逃也似的冲到楼下躲进马车里,把自己缩在马车最角落,云鸢容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猛的吐了出来。 大口喘息,双手紧紧按住心房,掌心下,心脏的跳动犹如发了狂。 又以指尖轻轻触碰上脸颊某个位置,触感犹如火烧,可是男子留下的微末微凉却像烙印一样抹不掉。 云鸢容猛地把自己埋进手臂,无声跺脚。 车夫,“……” 车夫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坐在车头听着后头跺脚声,一言难尽。 “回宫!” …… 荣威伯府的宴会持续到天色擦黑,满堂宾客神色餍足。 一众人等齐齐将苏伯言跟十三公主送上马车,目送马车走远后才客套一番各自散去。 云鸢歌上了马车便毫无形象的瘫下了,反正有车帘子遮挡,别人也不知道公主没形象。 “累了?”苏伯言靠着车厢壁,便是放松姿态,坐姿依旧挺直。 云鸢容特佩服他这一点,“要说累,你比我更累才是,我只管吃喝,你还要应酬。” “官场上便是如此,当官的都一样,没什么累不累。” “所以你能当官我不能。”云鸢歌笑嘻嘻的,随后想到什么,扯住男子袖摆,“苏伯言,伯府二小姐你应当有印象,为什么她的转变那么大?何来底气?” 这个疑问藏在她心里很久了,之前因着苏伯言太忙,她不想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所以一直没能问。 以前穆宛烟被穆念晴当成丫鬟使,在伯府地位可想而知。 如今再见,她竟然能跟穆念晴争锋,且完全不惧被对方针对,必然是心里有底气,背后有依仗。 至于穆宛烟对她解释的时候所说的因为不甘,因为想活,云鸢歌信,也不全信。 她曾经的处境跟穆宛烟差不多,而她后来能真正转变,也是因为自己抱上了苏伯言的大腿,有了个强有力的靠山。 若说穆宛烟毫无依仗就敢抗争,她不信。 “无关紧要的人,在意她作甚。”苏伯言半认真半戏谑。 “我八卦呀,你肯定知道个中原因,满足我一下嘛苏公公。” 少女撒娇,公公受用。 “我满足你,你亦满足我?” “……成交!” 车门口的三人挨着排排坐,完全就是背景板啊背景板。 苏伯言轻笑一声,将少女揽进怀里。 “当初荣威伯父子被皇上下调去沂河解决沂河灾情,彼时沂河情况已经很严重,赈灾粮被调换,百姓怨声载道,更有无数人在水涝灾患中失去性命,家园被冲毁。” “那种时候谁去了那边都是受苦,而且还有诸多隐藏的危险,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难民暴动。” “然而穆宛烟在荣威伯父子启程之际,亲自跪求跟着过去伺候,舍下京城安稳日子,甘愿跟随父兄去经受艰险辛苦。” 云鸢歌明白了,“同样身为伯府女儿,穆念晴留在京城继续享受千金大小姐的生活,而穆宛烟却自动请缨跟父兄共甘共苦,所以荣威伯对她刮目相看,最后更成为她拿回二小姐身份的依仗。” 第445章 棺材已送出 云鸢歌想起那个在人前安安静静似不争不抢的少女,又想起她以前被拳打脚踢不当人看的模样,叹了声,“是个聪明人。” “外人罢了,无需为她们费神。”苏伯言道。 “你说她既然有这等勇气,为什么不早点反抗?” 云鸢歌显然把公公的话当耳边风,愣是从这个话题上岔不过去。 比起以前说句话要逐字逐句斟酌的小心模样相比,堪称胆大包天。 苏伯言垂眸,看进少女眼底,“那公主为何不早点跟我交好?” “……”云鸢歌把脑袋扎进公公怀里,当起了鹌鹑。 “我没记错的话,公主的雄心壮志是吃香喝辣?” “……” “若公主能早点鼓足勇气,大概早就吃香喝辣了。” 苏伯言话音一落,紧接就挨了一通挠,余下路程,马车里尽是少女恼羞成怒的叫嚣声。 直到回到宫里,临分别前苏伯言才把人哄好,附带答应了云鸢歌好几个不平等条件。 如今十三公主胆儿渐肥,开始敢跟苏公公讨价还价了。 映冬三个对这种场景已经逐渐习惯,不外是有情人间你来我往耍花腔,谁还没点见识。 回到离风殿,云鸢歌神清气爽。 等映冬掌了灯,想在长榻上歇会,即被上面蜷缩的阴影吓了一大跳。 “云十二你在这里想吓死谁呢!” 惊吓之下,云十二这个称呼都给喊出来了。 埋头缩在长榻上的女子这才慢慢抬起头,目光涣散,“云十三,我要完蛋了。” “……”云鸢歌皱眉,上前摸了下云鸢容额头,不烫,再摸了下她的手,冰冷,“你在这窝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叫殿里奴才生个火盆子。” “我没让她们进来。”云鸢容说完,又道了句,“十三,我要完蛋了。” “……” 云鸢歌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我帮你想办法。” 她第一次见到云鸢容这般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由担心。 “十三,我被夏侯亦那王八蛋轻薄了。” “我竟然没打死他,我心里还扑通扑通乱跳。” “我真的要完蛋了,你说夏侯亦他何德何能?” 云鸢歌心里窝了个大艹,当即起身,“映冬,把她扔出去。” 跑她这来炫耀来了,她云十三产的狗粮,云十二难望项背! 在映冬过来拎人之前,云鸢歌好心泼凉水,“哦,还有,姐,你被人轻薄心里还扑通扑通乱跳,没别的原因,你别多想,你纯粹是为色所迷。回去睡一觉明天就清醒了。” “回去我也睡不着,我今晚歇在离风殿了。旁观者清,十三你帮我好好分析分析,咱姐妹秉烛夜谈吧。” 云鸢歌,“……”不,我不要,我不想。 这天晚上云鸢歌一夜没能好睡。 苏伯言那边,在准备上榻歇息前,则收到了伯玉递上来的密信。 密信上只有一句话—— 棺材已送出。 苏伯言将密信烧毁,微微偏头往承明宫主殿看了眼,嘴角几不可见轻翘。 翌日,一连称病卧榻月余的昭帝,破天荒上了早朝。 第446章 宁得罪天子,不得罪苏伯言 整个早朝会上气氛极为压抑。 满大殿的人刚刚从皇上口中得知,北夷四王子死在南诏边境。 这消息让人震惊,以致花了好一会功夫来消化。 昭帝坐在龙椅之上脸色漆黑满面怒容,阴鸷视线在群臣身上来回扫过,想从他们身上看出蛛丝马迹,最后视线定在苏伯言身上。 “吉尔勒王子在我朝边境遇刺身亡!苏公公,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苏伯言上前一步,恭敬又平静,“回皇上,臣对此深表遗憾。吉尔勒王子在北夷虽然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然其骁勇善战极得北夷王看重,如今竟然遇刺身亡,还是死在我南诏境内,臣以为皇上当早做应对。” 中规中矩的回答,却听得昭帝眼底阴鸷更浓郁,一字一顿,“你就只有这些想说?” “臣还建议,皇上可集思广益,让诸位大人一并思考应对之法,为皇上分忧。” 马上就有臣子出来附议苏伯言,“苏公公所言甚是。北夷乃蛮夷之邦,多年来在我朝边境作恶,屡次撕毁两朝缔结的和平契约,翻脸无情。吉尔勒死在我朝边境,北夷王知道消息后必然大怒,届时定会想尽办法报复。皇上,还是早点商议应对之法为要。”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昭帝目眦欲裂,恨不能用眼神把苏伯言杀死。 明明两朝谈好了合约,只待吉尔勒回到北夷,两朝之间有那纸合约约束,至少能和平个三两载。 可是吉尔勒偏偏在即将越过边境的时候被刺身亡。 昭帝笃定是苏伯言动的手。 因为吉尔勒曾打十三主意,而苏伯言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且也只有苏伯言有这等狠辣心机跟手段。 这是苏伯言对吉尔勒的报复,也是苏伯言对他的报复。 明明心里一清二楚,但是昭帝拿不出证据。 扣着龙椅扶手,昭帝阴戾凝视苏伯言,“两朝刚刚签订合约,吉尔勒偏生死在这个时候,众位爱卿就没有一个人往深处了想?是什么人杀了吉尔勒?对方有什么目的?朕以为,背后刺杀的人旨在破坏两朝交好,破坏两朝和平!他所作所为皆在陷南诏于不义,是为乱党,是逆贼!” 群臣静了下来,一时无人开口说话,因为他们都看到了,皇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苏伯言,这种言行姿态,就差没直接说出苏伯言就是那个乱党、逆贼了。 苏伯言拱手垂眸,“臣附议。” 昭帝险些被怄死。 “散朝之后,众爱卿回去将自己的想法写下来,明日早朝一并呈上!另外,着人彻查吉尔勒死因,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定要将无视国朝的乱臣贼子绳之於法!也只有抓到人,才能给北夷一个交代!” 早朝在天子震怒以及臣子沉默中结束。 对于朝堂上天子意有所指,众臣心里有个谱,但是谁也没把心里装着的话说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臣之间慢慢形成了一种默契。 宁得罪天子,不得罪苏伯言。 第447章 连人都不怕,会怕鬼? 很多人心里心知肚明,早朝上皇上说的那些话并非无的放矢。 之所以没有当场把脸撕破,不过是因为没有证据罢了。 皇上跟苏公公之间的对立,已经到了没有转圜余地的地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苏公公会走这步棋。 吉尔勒死在南诏边境,依照北夷人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刚刚签订的合约再次沦为一张废纸。 或许很快,北夷就会集结兵力来犯。 到时候两朝之间又有无数硬仗要打。 但是,比之恼怒苏伯言不把国朝安宁放在眼里,更多大臣却希望这一仗能打到底。 原因无他,每次北夷来和谈,必然是北夷在战场上落败后力不济,为了取得喘息的时间休养生息,才打上和谈的幌子。 次次皆如此。 等他们喘过气来了,又缺少食物的时候,就会立即挥军压境烧杀抢掠,把合约当成废纸。 也次次皆如此。 南诏吃了这么多次亏,依旧一让再让,群臣心头早就积怨无数。 南诏并非打不过北夷,为什么非要一次次退让。 就该打。 打到他服,打到他怕,打到他再不敢来南诏! ……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瞒不住,不过半晌功夫就传遍皇城。 百姓们又有了新的谈资,在聚集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人人心头也埋着恐慌。 老百姓都怕打仗。 战事一起,最先遭殃肯定是平民。 但是恐慌的同时,又有隐隐期待,期待南诏兵将能把北夷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来。 对于北夷,南诏百姓可谓深恶痛绝。 “那个狗屁四王子,死得好!区区蛮夷来了我南诏皇城,还敢耀武扬威,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地盘!” “每回北夷使臣来京,京中各摊子铺子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些人上门,但凡上门一言不合就打人,衙门还不管,平头百姓根本没地儿说理去,吃了亏只能自己咽。” “吃点亏还算好的,要是丢了性命,更是白死。那些使臣在京城是上宾,当官的也得把他们顺着供着。” “你们说,这四王子死在边境,离北夷地界一步之遥,刺杀他的人是不是故意的?北夷王知道了怕不是得活生生气死……估计战事很快就要再起了。” “只要骨头软的人少几个,我南诏会怕他区区蛮夷之邦?” 京中茶楼里百姓们交头接耳唾沫横飞,二楼隐蔽角落处的雅座里,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听百姓们议论,一边安静喝茶。 “苏公公又做了回反口腹舌的小人。吉尔勒一统北夷的美梦还没做完,就死在了距北夷一步之遥的地方,我猜他会变成厉鬼回来找你,你太毒了。” “反口腹舌的小人?我跟他的交换条件只是那些足以让他登位的资料,可没说不杀他。”苏伯言捻着差别轻转,眸色深幽,嘴角有淡淡的讽意,“再者,苏某连人都不怕,会怕鬼?” 夏侯亦轻笑,心情极好,“确实,人比鬼可怕多了。你突然来了这招釜底抽薪,昭帝不好过,也肯定不会让你好过,这杯茶我敬你,希望公公接下来一直平安。” 第448章 本世子二十有四 两个都是极擅隐藏情绪的人,一冷厉,一冷淡,面上表情看着总是淡淡的。 坐在角落里没人注意,边品茶边听听百姓闲话,时间似变得缓慢不少。 夏侯亦喜欢靠窗边的位置,居高临下,能看更多风景,又能阻了其他人的窥探。 跟苏伯言合作已经有数年时间,从一开始的各自警惕、不信任,到并肩而行敢交托后背,那几年经历的事情不知凡几。 如今与其说两人是合作者,毋宁说更像是朋友,惺惺相惜。 斜倚窗台,看楼下繁华民生,夏侯亦道,“苏伯言,路已经走到一半了,就定要走到结尾,万事小心。” 他无品阶无官职,对外只是个闲散世子,宫中诸多事情,他插不上手亦帮不上忙。 反倒是夏侯公府,这些年仰仗苏伯言良多。 否则,只怕如今的夏侯公府已是只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爵位名存实亡。 苏伯言抿唇,“我自有分寸,你只需不露破绽即可。近来,你跟十二公主私交似乎多了些。” “……”夏侯亦有些无语,转过头来,“你连这个都管?苏公公,本世子如今已经二十有四,便是身边出现什么女子,实属平常吧?某并非真的世外之人,未曾剃度出家。” “京城圈子里,谁不说夏侯世子性情淡漠不近女色。我以为事成之后你是要进道观的。” “呵,”夏侯亦冷笑,“我夏侯公府,如今只剩两个男丁。不为家族开枝散叶,将成家族是千古罪人。” “你坦诚自己红鸾星动,我还高看一眼。” “不敢不敢,比不得苏公公,让人大吃一惊。” 茶杯相碰,两人互视一眼,齐齐摇头笑开来。 这时候,云鸢歌才刚刚爬起床。 昨晚被云鸢容拉着秉烛夜谈,足足说道天亮。 那货是个歹毒的,自己睡不着,就不让她睡。 她身上被掐了满满的指甲印。 睁开惺忪眼睛,看着把她挤到角落大咧咧霸占她大半张床的十二公主,云鸢歌冷笑一声,抬脚把丫踹了下去,趁对方还没醒过神的时候,飞快逃出内室。 后头怒吼声整整慢了两拍,“云十三,老娘弄死你!” “哈哈哈哈!”回答云鸢容的,是一串嚣张的笑声,“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搁我离风殿想弄死我?你也不问问我家映冬答不答应!” 映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吼一嗓子给她家公主撑腰,实在是她觉得这样的对话,降低了她的逼格。 “映冬,梳妆,赶紧着,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我先赶去司礼监。” “公主——” “午膳先不吃了,等我回来再吃,天这么冷,我怕苏伯言等急了。” “公主,苏公公今儿中午不在宫里。” “赶紧把我的冬衣拿——不在宫里?他去哪了?怎的不等我?出大事了?” 云鸢歌连珠炮似的发问,若非有大事发生,苏伯言肯定不会不等她。 里间云鸢容正好跑出来,闻言跟着凝着脸色,挤过来眼巴巴等映冬放粮。 第449章 依旧要毁掉南诏? 接下来好半晌的时间,公主姐妹两都处于震惊当中。 谁能想到吉尔勒竟突然就死了呢? 回过神来后云鸢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着痕迹悄咪咪退离云鸢歌三尺远,然后飞奔走人。 “叨扰一晚上,本公主就不留下来用膳了,有空再联络。” 云鸢歌瞧着飞也似走远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她怎么突然变识相了?” 映冬,“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鸢歌点头同意,不愧是她的丫鬟,说话一针见血,纯真不虚伪。 用过午膳,云鸢歌特地出门转了一圈。 虽然天冷,但是宫里各处依旧可见宫婢太监身影,时而还能看到三两扎堆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远远一瞧见十三公主身影,立即闭嘴噤声,恭恭敬敬行礼后飞快散去。 跟躲瘟疫似的。 云鸢歌不知道该悲伤还是该高兴,托苏公公的福,她名气跟震慑力越来越大了。 裹着披风,抱着暖手炉,云鸢歌慢悠悠走在空寂萧瑟宫道,抬头往上看,天空灰蒙蒙的。 那么凛冽的寒风,也不知道是从哪吹来,吹得人发丝凌乱,衣衫鼓起,发出猎猎之声。 “估计这两日就该下雪了,映冬,等下雪了咱们打雪仗吧。” 映冬,“都听公主的。” 瞧着公主心情似乎不太好,就让她发泄一下。 反正哪年打雪仗,公主都是手下败将。 “到时候我把苏伯言也喊来,他那么严谨的人,肯定没打过雪仗。” 公主扭头,笑眯眯看了映冬一眼。 映冬心凉,她肯定公主在恐吓她。 有苏公公在,给她十个熊胆她都不敢赢公主。 “公主,仗势欺人是小人行径。”映冬一向敢言,一次表达自己的悲愤。 “那也是本公主有势可仗啊。” 嘴上笑嘻嘻逗弄小丫鬟,云鸢歌嘴角笑意并不达眼底,藏着隐忧。 吉尔勒死了,不管有没有证据,昭帝都会把罪名扣在苏伯言头上。 这番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开始对立。 而吉尔勒的死,会给南诏带来的动荡,云鸢歌有些不敢想。 北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是要战,还是要继续谈讨赔偿,南诏因着理亏都会处于下风。 …… 这件事情,在上辈子是不曾发生过的。 而她了解苏伯言,绝对不是个为了私怨就莽撞行事的人。 刺杀吉尔勒,背后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苏伯言是不是……依旧要跟上辈子一样,毁掉南诏? 心里藏着事,云鸢歌无意识四处游荡,再回到离风殿时已经被冻成狗。 没等暖暖身子缓缓神,昭帝的口谕过来了,宣她前去觐见。 “公主,皇上召见肯定没好事,不如等苏公公回来你再过去?”映冬对昭帝抱有十二万分警惕。 “等苏伯言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我要是不赶紧过去,昭帝不得说我藐视皇威啊?”云鸢歌无奈,抱上自己的小手炉,重新走进寒风中。 召见的地方在御书房。 站在御书房门前,看着紧闭房门,云鸢歌心头滋味复杂。 第450章 皇兄英明 她好像有点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跟皇兄面对面了。 往日宴会皇帝坐在上座,而她在末座,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上回被罚跪在长乐殿前,隔着宫门,更是连昭帝的脸都看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变得很模糊,扎眼的只有那身明黄龙袍,色泽明丽。 御书房门咿呀一声从里打开,张公公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门后。 “十三公主,皇上候您多时了,里面请。” “有劳张公公。”云鸢歌飞快收起所有情绪,朝张公公颔首,迈步入内。 她神色平静,反而是张公公暗自怔了怔。 印象中的十三公主性情胆小怯弱,便是后来有了苏公公撑腰,稍微胆大了些,因着年纪尚幼,在人前也总是情绪外放的,心里想什么总能从她脸上看出来。 此次再见,却让人陡然惊觉公主身上的变化,变得沉稳了,懂得隐藏了,待人接物时,在她身上竟然隐约有了些跟苏公公极相似的气质跟气场。 “臣妹云鸢歌拜见皇上。”走到御书房中间,云鸢歌福身行礼。 “免礼。”上头,男子语调不冷不热,“这里是御书房,不是金銮大殿,十三唤朕皇兄即可。” “是,皇兄。” 云鸢歌抬头,朝龙案后头看去。 坐在那里的人身着龙袍,不苟言笑的时候帝王之势很是浓厚,让人觉着庄重威严。 只是,穿龙袍的人气色看来并不怎么好。 眼底下有青黑,脸色略苍白,眉宇间满是疲惫。 “张公公,赐座。”昭帝抬眸凝着云鸢歌,好一会后幽幽叹息,“十三,你心里可有怨皇兄?” “十三愚钝,不明皇兄的意思。”避开昭帝目光,云鸢歌恭恭敬敬的。 “朕曾经罚你长跪,又曾允了北夷王子求亲。易地而处若朕是你,朕心里定然也会有怨,你尽管直言,朕不会怪你。” 在云鸢歌低头之后,昭帝眼睛里隐藏的阴鸷就浮了出来,只是声音语气却丝毫不显,反而带着浓浓的无奈与无力。 “作为皇兄,朕的确做得不够好。但是你需知道,朕除了是你的皇兄,朕还是南诏皇帝,是天子,需要对南诏千千万百姓负责,需得为他们谋福祉。很多决定,朕也是迫不得已。” 云鸢歌点头,“臣妹明白。” 她的回答,似乎让昭帝松了一口气,语气明快不少,“难得你能明白,朕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皇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诏,臣妹怎么会不明白呢?”云鸢歌说着,抬起头来,满脸感激,“为了给天下百姓祈福,哪怕国库空虚,皇兄也不惜耗费百万修建长生塔; 北边将士疾苦,军营粮饷数月不得发,也是皇兄在拿回十二监贪墨款后第一时间送去百万两白银鼓舞三十万兵将士气; 还有南方水涝,若非皇兄拨下十几万两赈灾,沂河百姓死伤只怕更重。 南诏有皇兄这样的明君,我南诏与北夷蛮子对战才能屡屡获胜,每次都打得蛮子主动求和。 皇兄英明。” 第451章 你说到时,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昭帝脸上明快与欣慰微微凝结。 定睛往少女脸上看去,那张精致如画的小脸上,满是恭敬、感激,明亮澄澈眼眸里满满的诚恳,眼神坦坦荡荡。 顶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副表情,说着那些听来像极了明嘲暗讽的话,昭帝纵然想生气,也找不到发泄怒气的理由。 生气云十三歌颂帝王功德吗? “皇兄放心,您做的一切,臣妹都明白。”十三公主再次诚恳的补充了一句。 昭帝唇角动了动,最后挤出一抹僵硬笑意,“皇妹能明白就好。朕今日召见你,其实还有别的事情需要皇妹帮忙。” “皇兄请说。” “北夷四王子吉尔勒被刺身亡的事情想来你已经听说。朕担心北夷王以此为借口对我南诏大举进犯,一旦引发战争,势必生灵涂炭民心动荡,这是朕极不想看到的。 尤其吉尔勒此前曾一再同朕求娶你,很可能给你带来祸水的名声,北夷王也不会放过你,很可能会在开战前的谈判中把你要过去,折磨致死以报丧子之仇。 你说到时,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昭帝直直盯着云鸢歌,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那双眼睛深处隐藏的自私狠毒与算计,让云鸢歌眼底跟着冷下来,胸腔一阵反胃。 他这话,根本就没有云鸢歌选择的余地。 区区一个公主,对上千千万百姓的安稳生活,孰轻孰重?根本无需比较。 昭帝到时候真的把她献出去平息北夷王怒气,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说他做得不对。 昭帝在逼她站队。 幸而,云鸢歌对这个皇兄早就不抱期望,心念电转不过瞬间就恢复平静。 垂下眸子,遮掩眼中冷意,状似甚委屈,“那吉尔勒就是个蛮子莽夫,为人粗鲁不堪,先是夜闯臣妹寝殿,继而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对臣妹动手,如此不将南诏皇室放在眼里,臣妹怎么可能跟他有牵扯。便是他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北夷的人都不讲理。” 顿了下,又道,“皇兄是南诏天子,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南诏好,到时候皇兄要如何,臣妹哪里敢有异议,只凭皇兄做主便是。” 话说完,眼眶跟着发红了,便是低着头,也挡不住旁人看见她通红的眼角。 昭帝眼睛阴了下,朝张公公使了个眼色,张公公立即上前给云鸢歌递上帕子,安慰道,“公主受委屈了,只是诸多事情皇上确实身不由己,纵然皇上心里对你看重,也不能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啊。” 云鸢歌声音哽咽,“张公公说的是,我也知道皇兄心里是关心我这个妹妹的,否则也不会给我那么多赏赐,我在宫里被慢待那么多年,今年方知皇兄是记着我的。” “……”张公公做了几十年奴才,能成为昭帝身边得用的内侍,也不是嘴拙的人,此刻愣是被少女发自内心的“感激”给堵得不知如何接话头,只能生硬拐出自己想说的话,“公主明白就好,皇上为了公主,自己暗地想了好多应对之法,倒是北夷若真的闹起来,除了将公主交出去,其实还有一法或能平息北夷王怒气。” “什么法子?” 第452章 他昭帝能给,而苏伯言给不起的 张公公跟昭帝对视一眼,道,“找出杀害四王子的真凶,交出去。” 云鸢歌小手往眼睛上一抹,立即跪地磕头,速度之快,让站在她旁边的张公公拦都拦不及。 “臣妹求皇兄为我做主,定要找出杀掉四王子的真凶,皇兄乃是明君,手掌天下,只要有皇兄在,凶手一定无路可逃!臣妹等皇兄好消息!” 昭帝坐直身子,眼睛沉鹜,“十三可知,暗地里有传言,说杀害四王子的人,乃是苏伯言。” “苏伯言?苏公公?”云鸢歌愣住。 “个中原因朕还在调查。苏公公一直是朕最倚重的臣子,朕还知道苏公公跟皇妹交情甚密,不管这件事跟苏公公有没有关系,朕都希望能保下他来。但是朕需得知道事情真相,才能着手布局,皇妹既然相信为兄,那你可愿意帮皇兄的忙,也帮苏公公的忙?” 云鸢歌抬头,对上昭帝雾沉沉的眼睛。 不等云鸢歌说话,昭帝又道,“只要解决了北夷大患,朕会立即赏赐有功之臣,届时朕准备加封皇妹为福灵公主,赐封地,允你婚嫁自由。” …… 张公公送云鸢歌离开御书房,临别之际低声叮嘱了句,“公主跟苏公公感情好,应该也知道皇上跟苏公公之间多有争端,不过这些都是君臣之间意见相左时候闹的小矛盾罢了,无伤大雅。公主平日可多劝劝苏公公,莫要总是跟皇上硬扛,皇上惜才才对他诸多忍让。另外,今日御书房内的事情还望公主保密,免得苏公公误会皇上用意,对皇上成见更深。终有一日,苏公公会明白皇上苦心。” 云鸢歌点头,“本公主明白,多谢张公公相送,本公主先回了。” “公主慢走。” …… 回到御书房,张公公立即对昭帝道,“皇上,十三公主跟苏公公之间的交情比外间传闻更亲密,若是十三公主转头将皇上的计划告诉苏公公,怕不怕……?” 昭帝冷笑,“怕什么?朕跟苏伯言之间早就撕破脸面,就算云十三真把今天的事情告知苏伯言,朕跟他的关系也不能更坏。万一云十三没说呢?这天下哪有人不自私,朕许了那么大的好处,朕不信云十三一点不心动。” 赐封号,赐封地,允许婚嫁自由,从此云十三便能再不受皇室规矩束缚。 这是每个皇室公主梦寐以求的。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昭帝能给,而苏伯言给不起的。 像云十三这样的人,曾经过得有多苦,就会对云端的生活有多向往。 到时候有了封地,能自由择人婚嫁,上门求娶的俊才必定多不胜数,云十三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放着男人不要,继续死扒拉着一个太监不放。 昭帝的把握,有七成。 云十三之所以跟苏伯言凑在一起,为的不就是那丁点好处么。 …… 云鸢歌转头就把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苏伯言。 彼时已经是夜色未央,晚膳时间已过。 苏伯言刚从宫外回来,哪里都没去,直接去了离风殿探望一日未见的小鹌鹑。 第453章 她还是不是他最喜欢的宝宝了? 公主告状的样子,映冬跟伯玉伯安仨不忍直视。 跟做了点小事情转头就跟大人要糖吃的稚儿没什么分别。 “本公主已经十六岁了,他怎么会以为我还跟三岁小孩一样好哄骗?” “我要是真的出卖你,日后没了你做靠山,就真的只能任由他捏圆搓扁了。” “再说了,昭帝是真真低估了我们之间的交情。” 云鸢歌唾沫横飞,在苏伯言面前把昭帝形容的天怒人怨面目可憎。 末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伯言,两只眼睛一边写着“求”,一边写着“赏”。 苏伯言忍俊不禁,强忍笑意反问,“交情?” 云鸢歌立即纠正,“感情。” “公主对我这么真心诚意,我也不能让公主吃亏,如此,公主这段时间就跟在我身边,观我一言一行,把可疑证据传给皇上。” “……” 云鸢歌眨巴眼睛,愣愣看着男子,不明他的意思。 “皇上亲口许了那么多好处,怎好意思不拿?” “这倒是,不拿亏得慌。” “那就拿了再说。” “怎么拿?” “我自会帮你。” 虽然不知道男子要怎么帮她拿好处,但是这并不妨碍云鸢歌拍马屁。 闲置良久的狗腿子身份重新拾起来,毫不生疏,“苏伯言,有你在我什么烦恼都没有,你怎么这么厉害!” 苏伯言忍耐许久的笑声终于溢了出来,“嗯,公主想要的,都会有。” “那你告诉我,”云鸢歌凑到男子耳边,一手捂在嘴边防止声音泄露,“吉尔勒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问这话的时候,云鸢歌眼睛biubiu亮。 苏伯言偏头不语,等吊足了少女胃口,才语带笑意道,“公主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人在京城,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越过十万八千里把人杀了。何况吉尔勒身为北夷王子,身边带着的护卫可不是吃闲饭的。” “不是你,那是谁?” “吉尔勒一直对北夷王宝座虎视眈眈,加上他素有骁勇善战之名,对他上头三个哥哥威胁极大。他死了,另外三位王子就少了个强有力的对手。” 云鸢歌一震,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死是北夷另外三位王子的手笔?” 苏公公再次笑而不语,气得云鸢歌想掐他。 把人好奇心勾起来了,又说一半掩一半,人干事? 偏生,任由她怎么用表情明示暗示,公公就是端坐不动,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苏伯言,做人不能这样,你这样很容易让我化友为敌的。” 整副心神全部在苏伯言身上,云鸢歌没发现原本侯在他们周围的映冬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下了,整个内殿只剩下她跟苏伯言两个人。 对于她的控诉,苏公公很无辜的摊摊手,“找人办事需先付报酬,虽然我跟公主感情深厚,但是没有好处,让我背后道人是非我没什么动力,也违背我的原则。” “……苏伯言,你真够不要脸的,为了你我在昭帝面前把毕生演技都用上了,回来让你说点八卦你都不乐意?” 她还是不是他最喜欢的宝宝了? 第454章 你要的也太少了叭? 苏伯言无奈,“公主为了我耗费精力虚与委蛇都肯,怎么就不肯亲近亲近我,这对公主来说毫不费力。” 云鸢歌小脸涨红,以前以为这是条阴冷的毒蛇,原来毒蛇的外壳下面,还是条大尾巴狼。 “你想咋地?”吭哧吭哧,云鸢歌憋出一句话。 “连轴转了一整天,有些累,让我靠一靠吧。”男子轻声一叹,长臂将云鸢歌身子翻转拉了过去,从后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细小肩头。 云鸢歌,“……” 不是,耍了一通花枪你就只要个抱抱? 你再多拐我一会我就让你亲亲了,你要的也太少了叭? 云鸢歌内心是失落的,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有时候男人突然变成榆木脑袋,好愁人。 身子在男子怀里僵硬片刻后,云鸢歌放松下来,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在耳畔浅浅的呼吸。 想到他刚才说的连轴转了一整天,累了,云鸢歌心里泛起心疼来。 在御书房的时候,昭帝的模样看起来更加疲惫,彼时她只觉得反感恶心,换做苏伯言,她只有满心的心疼。 她了解苏伯言,他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说累,可是刚才他说了。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当真。 下意识的,云鸢歌把自己小身板挺了挺,努力撑着肩膀,让男子能靠得更舒服些。 许是感受到她的动作,原本松松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也紧了紧,让她后背紧靠上他宽厚胸膛。 云鸢歌没看到,在她身后,男子眼底溢出的柔软有多溺人。 “古往今来,夺嫡之争总是充斥腥风血雨,一次王座的交替,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吉尔勒的死,不过是成王败寇,但是跟我也不是全无关系。” “他夺嫡的成算颇大,加上行事太过张扬,北夷太子本就一直想要除掉他,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吉尔勒会来出使南诏,背后其实有北夷太子的手笔。” “出使南诏,吉尔勒身边近臣不可能跟着,守备力量也会被削弱,对北夷太子来说便是大好时机。” “且,让吉尔勒死在南诏境内,嫁祸南诏,他既能洗脱嫌疑又能挑起两朝战争,两全其美。” 云鸢歌还在努力支撑小身板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男子声音,把她小小吓了一跳,紧接就听得入了迷。 “哦!我明白了,那个北夷太子可真阴险,他是打着南诏跟北夷两败俱伤的主意吧?北夷王若是在战场上受了严重损伤,他这个太子继位就理所当然了。” 苏伯言扬唇,“嗯,确实如此。北夷王眼下正当壮年,要等他退位兴许还要十数年,对有野心的人来说,时间太长了。” 这种事情哪个国朝都有,为了坐上那个位置,没人会顾念情分。 上位者眼里,只有利益输赢。 云鸢歌明白,她对这些不会过度深究,她更好奇的是,“你说跟你不是全无关系,又是何意?” “唔……”男子略作沉吟,道,“我着人跟北夷太子告密,说吉尔勒手中掌握了他的弱点。” “???” “我跟吉尔勒交易的时候,给了他有关北夷其他三位王子的弱点资料以及人际关、势力分布。” “……”她该说什么。 第455章 别怕,打不起来 苏伯言已经承认了这件事情跟他有关系。 吉尔勒的死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也是他借刀杀人。 南诏在这次事件里是怎么都摘不出去了。 思及此,云鸢歌犹豫了下,还是选择问出心底疑惑,“苏伯言。” “嗯?” “如果南诏跟北夷打起来,不管谁输谁赢,都会损失重大,之后休养生息不定需要十数年数十年……” 苏伯言默了下,眸光缓缓定在少女白皙侧颜,“公主想说什么?”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要破国而后立吗?” 破国后立。 这个词大逆不道,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便是杀头大罪。 话出口后,云鸢歌不自觉屏了呼吸,凝神倾听身后男子反应。 男子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他沉默的时候,她的心高高悬起。 良久,耳畔有温热气息拂过,男子清越声线轻轻钻入她耳里,“公主喜欢南诏吗?” 云鸢歌哑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 到底是自己的国朝,是云氏的根基。 国朝在,她才有立足之地。若是国破了,那她便是亡国奴。 只是自小到大,在这个皇室里她几乎没有得到过多少善意,只是守在离风殿一隅,沉默看着人情炎凉。 她想,她是喜欢南诏的,她不喜欢的,只是这个皇室。 身后男子久未等到她回答,似乎已经从她的沉默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微凉薄唇轻轻刷过她脸颊,“别怕,这场仗打不起来。” 淡淡一句话,轻易安抚了云鸢歌心头浮起的慌张茫然。 云鸢歌扭过头去,小嘴动了动,声音从喉咙里呜咽着溢出来,像受了委屈的猫儿,“苏伯言……” 苏伯言眼底一柔,修长指尖托起少女下巴,温柔轻吮,“相信我。” 云鸢歌整颗心便安定了。 她是相信他的。 不管他背后还有什么计划,还有多少计划,她相信只要他跟她承诺过的事情,他都会做到。 他像是沉稳守在她身后的高山,为她支起的那片天地,不会受任何风雨侵袭。 闭上眼睛,小手攀上男子脖颈,云鸢歌柔顺的,给予男子回应。 殿外,夜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下雪花,风声呼啸吹得门口高挂的灯笼剧烈摇晃,世界冰天雪地,而殿内两人相依融了一室温情。 年关越近,司礼监越忙,宫里除了主子外的所有人也都忙得脚不沾地,早早的开始准备过年节。 云鸢歌除了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去司礼监报道外,其他时候也不忍心打扰苏伯言。 她知道自己若是在,苏伯言不管多忙都会挤出时间陪她,但是等她离开之后,他总需要办公到更晚,把那些被占用的时间补回来。 受累的是苏伯言。 谁家公公谁心疼,云鸢歌只能捆住双腿,努力压住自己不安分的心。 她这边安分,昭帝那边倒是坐不住,频频使人暗中给她传话,催促她尽快搜集证据。 对此云鸢歌早有准备,每次有人来,她都会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让来人回去交差。 第456章 长得不怎样,想得挺美 “苏公公事务繁忙,正在寻找机会接近。” 御书房里,昭帝啪的把手上字条拍到桌上,胸腔剧烈起伏,显然气狠了。 “回回都是这句话!连断句位置都一模一样!云十三这是将朕当成傻子糊弄?!” 说着昭帝从手边抽屉里抓出一把张条,每一张纸质都一样,上面写的字也一样。 十多天时间,他每回差人去找云十三,最后得回的答复就是这么一张纸条。 若是现在还看不出云十三在敷衍自己,那就是真的没长脑子了。 昭帝甚至怀疑云十三是不是一早就写了许多这样的纸条,只等着用来应付他! “皇上,年关将近,司礼监事务确实繁。”张公公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了句。 云鸢歌此时用的借口,明面上还真挑不出什么错来。 苏伯言确实忙,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又哪来时间跟公主亲近? 如此公主一时找不到时机接近也是理所当然的。 昭帝冷笑一声,将那些形同废纸的纸条揉成团,“既然她找不到机会,那朕就给她机会!” 当日晌午后,苏伯言跟云鸢歌同时接到皇上口谕。 ——年关将近,宫中年节需要提前筹备,皇上有令,命苏公公跟十三公主一并接手筹备事宜。 接到口谕,云鸢歌先是一喜,及后想到昭帝背后真正用意,嘴角开始狂抽。 为了踩死苏伯言,昭帝当真无所不用其极,连让公主跟公公合作筹备年节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史无前例。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昭帝是不是脑子有坑,做出这种事情来,当真是为了消灭敌人,连自己的体面都不顾了。 太豁得出去了,人才,佩服。 云鸢容得知这条口谕后立即过来串门,幸灾乐祸,“十三啊,你知道年节筹备需要做什么准备功夫吗?” 云鸢歌面无表情。 某人跟完全看不到她脸色似的,扳起手指细数,“过年的时候宫里所有布置都需要大量采购,比如红绸、红灯笼,还有赏赐给底下成百上千奴才的各种小物件,给各宫殿妃嫔按照封号及品阶封赏,皇上皇后寝宫摆件需要在年前更换……” 十个手指数不完。 云鸢歌光听着就觉得头大。 “如何,这么多事情,还全部是琐琐碎碎的,你一娇滴滴养在深宫的公主能做得来?要不要姐姐我帮忙啊?来求我。” 云鸢歌tui的一声,眯眼哼笑,“求你?长得不怎么样想得还挺美,姑奶奶有苏伯言。” 云鸢容拍案而起,“云十三,说话凭良心,老娘好心好意过来帮你,你居然人身攻击?什么叫长得不怎么样?老娘把脸一洗就跟换了个头一样,压住你清汤寡水的脸蛋绰绰有余!你敢跟老娘比么!” “那姐姐你倒是先把脸洗干净啊。”云鸢歌声线凉凉。 云鸢容,“……”很想说洗就洗,嘴巴张了几次愣是没说出来。 她干嘛要洗脸?她才不洗。 她这张脸是给云十三看的吗? he-tui! 想得真美,做梦! 第457章 心眼比鸡眼还小 把云鸢容堵得哑口无言,云鸢歌舒坦了。 冷静下来后心思一转,就隐没琢磨到这货在打什么主意。 “姐,你真想帮我?” “帮你个锤子!好心遭了驴肝肺,不帮了!到时候一堆细碎事情压下来你别哭着来找我就行!寄望苏伯言?人苏公公是干大事的,结果被调去做采办,就你这么心大,不替你家苏公公憋屈,哈哈哈!” 云鸢容大笑,努力压下吃瘪后憋屈。 等她笑完,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的少女才倾身开口,“我琢磨着不太多,你云十二能是那么好心的人?你是借着出宫采办的功夫,去见什么人吧?” “放你狗屁!老娘走了!”云鸢容当即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通红着脸气势汹汹逃走。 “姐,你真不帮忙了啊?我跟苏伯言下午出宫,打算叫上夏侯世子一并帮忙来着。” 云鸢歌故意扬高声音喊了声,果然看到云鸢容脚步为之一顿,随后跑得更快。 云鸢歌笑趴在长榻上。 整一个小人得志。 映冬看着自家公主这番模样,默默抬头望天。 自打有人撑腰以后,她们家公主就变了,变得越来越小人了。 尽不干人事,以前她哪有这个胆? 这天吃过晌午饭后,云鸢歌没有再往司礼监跑,而是乖乖呆在离风殿等人来接。 走的时候还特意拐去朝霞殿邀请云鸢容,成功吃了闭门羹。 坐在马车上,云鸢歌很是兴奋,挨坐在苏伯言身边兴致勃勃,“现在离过年还有十天,苏伯言,咱采买东西动作放慢点,这样你就不用回司礼监受累了,还能有时间好好歇一歇。” 她们家苏公公这段时间累的,眼睛底下都有青黑色眼圈了,她看了多心疼啊。 苏伯言浅笑应声,“好,听你的。” 映冬跟伯玉伯安挤在一块不敢说话,更不敢取笑公主天真。 就剩下十天时间,要采买东西布置整个皇宫,还要更换各宫殿摆件、按人封赏,要把这些事情全部做完他们几个连睡觉的时间都得挤掉一半,公主还想着让公公歇一歇呢。 不当家不知当家辛劳。 给惯的。 要采买东西,宫里内官监跟宫外铺子是有定向供货合作的,只要去合作的铺子采办即可,但是很多东西太琐碎,需要注意的事项尤其多,是以交接货物的时候要格外仔细,免得弄出什么差错了,采办的奴才少不得挨上一顿板子。 云鸢歌跟苏伯言自然没有会挨板子的烦恼,但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的话,对名声也是有损的。 总结一句话,昭帝不干人事,心眼比鸡眼还小,随时随地都想着挖坑绊倒某人。 苏伯言留了伯玉伯安在供货铺子清点购货清单,转头就把云鸢歌牵出了门,走入人潮拥挤的大街。 “苏伯言,你要带我去哪啊?”云鸢歌顺从跟着,嘴上意思意思问一句。 苏伯言低头看了她一眼,半玩笑道,“假公济私,带公主逛街扫货,要不要?” 这还用问? 云鸢歌拼命点头,“要要要!” 第458章 世子好容量 年节的时候,为生活奔波劳碌一整年的百姓都会暂时歇下来,带着家小上街采购过年节。 十二月末的京城,冷得呵气成冰,在室外呆得久了,睫毛上都能凝出小粒的冰渣子,但是这丝毫影响不了京城大街的热闹。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时而人群中还有小童嬉笑穿梭。 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喊声笑声交织成一片,驱散长街寒意。 云鸢歌挤在人群中,随着人流慢慢前行,身边有人手臂半揽将她牢牢护住,免她被人群推挤冲撞。 走过长龙一样的街边小摊,看到合眼的小物件,云鸢歌就会停下来仔细打量几眼,喜欢的便买下。 到最后买得停不下手,脸上高居的笑容也始终不曾消散。 走在芸芸众生中,她也是众生一员,此时此刻,跟周围的人一样普通平凡。 身边相携相随的,是她隽刻在心底的人。 这条路,他们似能相伴走一辈子。 云鸢歌喜欢极了这种感觉。 “苏伯言,这个好不好看?” “好像这些小簪子也不错?” “哇,那个老伯卖的是烤红薯?好香!” “我想吃,苏伯言你给我买~” 耳边是少女兴奋的叽喳声,长袖袖摆始终被她攥住一截,央他买东西的时候她便会无意识摇晃他袖摆,跟他娇声撒娇。 苏伯言嘴角噙着柔软笑意,但凡她要的,他皆买下。 这些东西不算贵重,能让她欢喜,便是物超所值。 两人从长街头走到长街尾,从小巷尾拐到小巷头,完全忘了供货铺子里有三个人,正在代替他们做牛做马。 等到觉出少女隐露疲态,苏伯言才牵起她有些凉的小手,握在温暖掌心,去了转角处茶楼。 正好是一品茶轩。 进去后不等掌柜的招待,苏伯言直接把人带上了三楼包厢。 拉开包厢木门,里面已经坐着客人了。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里间客人抬头看过来,淡道,“把我约出来,让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苏大人的诚意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苏伯言带着人入内落座,视线往桌上一扫。 嗯,三个茶壶,两个点心盘子,都差不多空了。 苏伯言勾唇,“你也没少让我破费,扯平了。” “夏侯世子?原来你们约在这里,迟迟没见你人影,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 见过好几次面,云鸢歌跟人也熟悉了些,并不拘束,看看桌上茶壶跟点心盘子,讶异,“一个时辰就喝了三壶茶了?世子好容量。待会我们还要去继续采办东西,世子要不要先去趟茅房?” 夏侯亦嘴角抽了下,再看看苏伯言放在旁边矮几上的大包小包,揉眉,“多谢公主关心,暂不需要。” 一对二,赢面不大,夏侯亦不准备逞口舌之快。 反正受累的是苏伯言。 而他在这里吃好喝好还有人买单,怎么算都不是他亏。 苏伯言重新点了一壶热茶两盘点心,才跟夏侯亦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稍歇过后,我们去珍品阁走一趟,赏给宫中各管事的物件从那里采购。听说你跟珍品阁东家有些交情,届时还请帮忙压压价。” 第459章 连这种把戏都搬上台面了? 夏侯亦不置可否,只道,“宫里采办东西还要压价?供货这么多年,价格不是一早就定好的么?” 宫里到年关人人忙得马不停蹄,每年都需要在宫外采购一批货物才够使用。 交易次数多了,几乎变成默守的规矩了。 珍品阁那边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宫里需要的物件,价格自然也是固定在某个底线的。不会超,也不会少。 云鸢歌垮着脸叹气,“世子有所不知,苏伯言身上仇恨值太大,他负责采办,上面拨下来的银钱比往年要少三分之一,一文钱得掰成两半花啊。” 夏侯亦看了苏伯言一眼,嘴角又是不可见的抽了下。 ——昭帝连这种把戏都搬上台面了? ——呵。 ——…… 当真闻所未闻。 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手,夏侯亦淡道,“曾有得道高僧言,昏庸败国运。长此以往,怕是走不了多远。” 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单蠢如云鸢歌也能听得出来,夏侯亦话里指的是昭帝,也是南诏。 苏伯言笑了笑,“总有解决之法。” 两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云鸢歌懒得耗费心神去猜,干脆埋头喝茶吃点心。 刚才走一个多时辰,走的时候不觉得,坐下来后腿脚的酸疼劲儿就上来了,她得好好歇一歇,待会还要继续采购。 在有限银钱下要把所有要用的东西采购完毕,至少需要四五天功夫。 接下来还有得忙累。 及后苏伯言跟夏侯亦之间只浅浅交谈,没再说让人听不懂的话,把茶跟点心解决完毕,一行三人便直接去了珍品阁。 珍品阁是京城售卖金玉首饰等款式最多质量最好价格也最贵的铺子。 来珍品阁买东西的多是城中大户,比如十二公主云鸢容就是珍品阁贵宾。 她每年在昭帝生辰时送上的鹤首,就是从珍品阁定制的。 三人进了铺子,立即有伙计迎上来,看了苏伯言出示的令牌后笑着把他们往楼上迎。 虽然换了采办的人,但是那个令牌铺子里伙计是认得的,认出是宫中来人后一点不敢怠慢,很快掌柜就亲自过来招待。 苏伯言跟掌柜交谈的时候,云鸢歌趁机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珍品阁,二楼布局摆设跟一楼不同,放置在柜台上的一应金银玉器更加名贵些,款式也更精致多样。 她猜测这些大抵是这次要带进宫的货品,用来赏赐给宫中各大小管事正好,不是多名贵,也不会显得寒碜。 果然那边交谈完毕后,掌柜的就把苏伯言跟夏侯亦引了过来,指着那些物件,“这些便是这次交易的货物,小的全挑的最好品质,两位大人可以仔细看看,断没有以次充好的货。” 送进宫里的东西,掌柜的压根没敢想要搞什么小动作。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等苏伯言跟夏侯亦看过那些货物后,掌柜的又道,“若是清点完毕,两位大人满意的话,小的就把这些东西分开包装了?价钱还跟以前一样,按照能给的最低价给两位大人,珍品阁分文利润不取。” 第460章 老娘跟你不熟 云鸢歌打量掌柜,华衣锦服,方头大耳,笑起来跟尊弥勒佛似的,就是说话忒精。 一句分文利润不取,把他们要压价的心思给堵死了。 云鸢歌问了句,“掌柜的,这些东西总共多少银子?” 掌柜的笑眯着眼,毕恭毕敬,“不多不多,总共三百六十件货品,总共三千九百六十三两,小的给抹个零,只要三千九百六十两就好。” “近四千两的价钱,你抹个零就抹三两?”云鸢歌眼睛瞪得溜儿圆,她都不好意思这么干! 掌柜笑容滞住,伸手抹汗,“贵人说笑了,这些货物原价本要五千多两,铺子里是已经亏了一千两的,贵人明鉴。” “……”云鸢歌不好意思讲价了,求助的看向苏伯言。 只有苏伯言这种狠心肠的人,才堪与掌柜打交道,她不行。 苏伯言转而又看向夏侯亦,夏侯亦看向窗外。 苏伯言,“夏侯亦?” 夏侯亦,“苏大人,不如付款?” 夏侯亦遭受了苏伯言死亡凝视,背着双手死盯着窗外做无事状。不是他不帮着降价,只是人家已经自己承担千两银子的亏损了,他实在下不去那个口。 他夏侯亦在外吃喝采买就从来没讲过价。 三个人之间短暂死寂,你看我我看你,云鸢歌更是小手摁住苏伯言胸口。 银票就收在他衣襟里,取出来花了就没了。 他们这次采办的经费,总共也才八千两,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光是各宫殿需要置换的名贵摆件,至少都需要五千两往上。 云鸢歌觉得今天简直不能用窘迫二字形容。 真真配不上“贵人”二字。 以前她最穷的时候啃三文钱一个的馒头,感觉都没这么糟心,至少买馒头的时候,她是拿出了三文钱的,没坑人家血汗钱。 思及此,云鸢歌又看向掌柜,对方满脸尴尬,大冷的天脑门上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滑。 都不容易啊。 “掌柜的,这是干什么呢?不过一些便宜货,打南方那边进货过来除去车马人工,三千两绰绰有余。再说货品是要送进宫赏给宫里贵人的,说出去就是你珍品阁的脸面。珍品阁在京城这几年,不就靠着能跟宫里交易一直高走,成为京城第一金玉铺子?你确定价格不能再降了?” 清脆飞扬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惯常的盛气凌人。 女子一袭桃红冬装外披狐毛披风,走路的时候下巴高抬鼻孔看人,看谁都是凡人模样。 “姐!”云鸢歌一看到女子身影,喜色就溢上眼睛,头一次这么待见云十二。 那边款步走来的云鸢容当即眉毛一竖,嗤道,“姐什么姐?别跟老娘攀亲带故,跟你不熟!” 昨儿的气还没消呢! 云鸢容用表情表示,她分外不待见云十三。 自打她出现,掌柜的脸上更苦了,尴尬之色也愈浓,“云小姐,您看这……不是小的没眼色,这次送进宫里的东西质量比以往要更好些,全是下足了本钱的,小的不说赚钱,好歹不能亏太多,总要养家糊口不是?” “本姑娘每年在你珍品阁定制鹤首,一支两千至五千两不等,光鹤首的利润都吃撑你了,折合过来,这些东西打包三千两,行不行一句话。” “……” 抱着东西出门的时候,云鸢歌看着云鸢容,怎么看怎么可亲。 亲姐啊。 第461章 举口之劳 “姐,你砍价太厉害了。我看掌柜的接银票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苦的。” 云鸢歌上马车后脑子里还满是掌柜苦哈哈的脸,又可怜又好笑,“这单会不会真让他亏太多了?” 云鸢容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有供货给皇宫这个名声在,珍品阁日进斗金你还担心人家亏?你先担心你自己吧。一个两个不差钱的主,你们在人家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 三只“肥羊”难得没有反驳。 夏侯亦浅笑对云鸢容道,“这次多亏了十二公主,多谢。” 便是苏伯言也颔首道,“有劳十二公主。” 云鸢容竟然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说实在话,这还是这么久以来,除了云鸢歌之外第一次有人如此正儿八经对她道谢。 尤其道谢的人还是夏侯亦跟苏伯言。 受宠若惊过后,云鸢容反倒不好意思继续拿乔了。 “举口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话是这么说,云鸢容眼角朝云鸢歌斜睨,她还记着这货拒绝她同行帮忙的事。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厚着脸皮毛遂自荐,竟然惨遭拒绝,她记恨云十三一年。 云鸢歌看懂了那个眼神,蹭过去满脸讨好,“姐,你大人有大量,之前的事就别计较了昂?待会我们还要买不少东西,你跟我们一道去?” “你不是用不着吗?昨儿谁说什么来着,你有苏——” “需要需要,我现在特别需要你,姐~~” “咳,你都这么说了,行吧,我把我这边事情往后推一推。” “哎呀喂我姐可真是太好了!” 云鸢容嘴角抽了下,算是有点明白苏伯言那样的人怎么会插在云十三这坨牛粪上了,就这谄媚的小样儿,谁遭得住。 应付云十三的时候,眼角余光控制不住往对面那道月白身影上晃,十指微紧。 脑海里不自禁浮出那日男子指尖触上她脸颊的场景,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至现在都还残留着微凉感。 云鸢容极不自在,眼神一晃即收,片刻后又忍不住,悄悄的再往那个方向晃。 夏侯亦坐在对面车窗口的位置,着月色长袍,眉眼微垂似沉思似养神,周身清淡雅致,好像没有觉察到对面偷偷打量的目光。 马车正在往下一个采买铺子行驶,车身时而颠簸微晃,云鸢歌跟苏伯言坐在一块低声商量核对接下来要采办的东西,话语声低低窃窃。 除此之外,车厢里无人声。 等到采买好东西再跟映冬三人组汇合,已经是傍晚。 冬日天黑得早,刚到酉时,城中大街小巷就已经挂上照明灯笼。 “接下来大概再采购两天,把余下琐碎物件置办完毕就可以开始布置了。”云鸢歌决定接下来两天还是继续把云十二带着,着实好用,事半功倍。 “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着回宫,你跟我们一块回去?” 云鸢容眼角余光从月白身影上收回,作淡定无事状,“你们先回吧,我还得去铺子里看看。” “这么晚了还看什么?明天出来不也一样么?” “要不是被你拉着帮砍价,我至于这个时辰才能去忙自己的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走你的。” 第462章 但若有人故意放水呢? 云鸢歌看云十二一脸不耐烦,也没强求,跟苏伯言先行打道回宫。 等上了马车之后才捂着小嘴吃吃窃笑。 垂头看着笑倒在自己肩膀的少女,苏伯言无奈,“那么好笑?” “当然好笑了,云十二还以为没人看出来,这一路她眼睛只差没黏在夏侯世子身上了。我跟你打赌,她不肯跟我们一块回去,肯定打着别的主意。” 苏伯言点头,“我赌你是对的。” 云鸢歌,“你这不是跟我站一边了吗?那谁赌对家?” “映冬,伯玉,伯安。” 被挨个点名的三人组,“……” 凭什么?凭什么拿他们三个滥竽充数? 奴才就没有人权吗? “公主,奴婢身上没几个银钱。”映冬鼓足勇气开口。 希望公主看在她身上刮不出多少油水的份上嫌弃她,她只想保住自己的荷包。 但是并不,公主不嫌弃。 “有多少赌多少,图个热闹。以前哪怕是三文钱,在公主我眼里也是大钱,能买一个馒头呢。” 三人组对视一眼,肩膀垮下来。 就公主现在的身家,买的馒头够她吃三辈子吃不完,何必盯着他们几个的口袋? 真.周扒皮。 反抗无果,映冬闭了嘴巴。 至于伯玉伯安,那是从头到尾没敢吭一声的。 打赌的事其实云鸢歌也就那么一说,逗弄逗弄三个,及后注意力马上又放回到云鸢容跟夏侯亦身上。 “苏伯言,你跟夏侯世子认识时日较长,你觉得他为人如何?可靠吗?” 苏伯言好气又好笑,他现在在少女眼里,似乎是百晓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他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照着他的性子,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敢对着他打听这种八卦。 “苏伯言——” 苏公公立刻投降,“夏侯亦表面清风,内藏城府,行事精明果断。当初我既能选择他合作,为人品性这方面自然是可靠的。至少,不会吃着软饭还讲清高。” 顿了下,又道,“但是,感情事不同其他事,他对待感情如何,我不知。” 云鸢歌愁了小脸,苏伯言这回答,看似全面,又好像全然没答到她想知道的点子上。 她真是太难了。 为了云鸢容下半辈子,操足了老母亲的心。 见着她皱眉,苏伯言轻叹,伸出手指揉上她眉心,“夏侯亦这个人,对感情较淡漠,又深谙世故极懂拿捏人心,不管哪一方面,十二公主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们之间的事,你或许不用太过担心。” “为什么?” 苏伯言唇角一勾,“再打个赌,夏侯亦跟十二公主之间,我赌十二公主心想事成。” “……你不是说云十二哪方面都不是夏侯世子的对手?” “但若有人故意放水呢?” “……”片刻后,意会到男子话里的意思,云鸢歌笑开了小脸,“哦,就像当初你对我一样!” “原来公主知道?” “那是,本公主自幼聪慧!” “原来如此,是奴才眼拙了。” “你什么意思?苏伯言你是不是想说我笨!” “公主误会了,我是说我以前眼神不好。” “……”云鸢歌觉得自己有被冒犯。 第463章 世子爷贵人多忘事 天色刚黑,京城大街已经灯火通明。 整整一天过去,街上人潮也未见减少,依旧繁华喧嚣。 目送马车离去后,云鸢容转身,清了下嗓子,“忙了一整天,想必夏侯世子也累了,不回府?” “第一酒楼上了新菜色,吃过晚饭再回去。”夏侯亦淡道。 “哦,既然如此,你吃你的晚饭去,本公主也还有事要忙。”说是有事忙,云鸢容脚跟扎在地上一动不动,小眼神左顾右盼。 夏侯亦点头,“公主事情忙完便早些回宫,就此别过。” 说完迈步走人,端是干脆。 云鸢容小脸刷一下黑了。 她特地站着没走,就是等他递个台阶,他竟然说走真的就走了? 那天轻薄她的事情,连个解释都没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孤家寡人一个,就这性情谁受得了?活该一辈子单身! 心里怒气冲天,还莫名委屈,委屈得鼻头发酸。 死死瞪着男子施施然往酒楼行去的背影,越看心火越旺,云鸢容咬牙,蹭蹭冲上去朝着男子腿上就是一脚,然后转身就走。 每一步都走得火气十足。 只来得及走出几步,手腕就被人攥住了,云鸢容挣扎,“放手!” “公主这是何意?我得罪公主了?”男子声音落在她耳里,很是不解的语气。 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云鸢容怒而回头,冷笑,“你没得罪本公主,本公主看你不爽踹你怎么了!夏侯世子高贵,若是不满大可报复回来就是!我云鸢容怂一分算我输!” 夏侯亦沉默,唇角轻抿,片刻后道,“火气这么大,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你尽可说出来。” “你以为我不敢说么?呵,敢情世子爷是贵人多忘事,把那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云鸢容长这么大,连手都没跟人牵过,比不得世子爷摸了别人脸连个解释都没有满不在乎!” 两人停下的位置在街边一角,但是年节将至街上本就人多,加上云鸢容怒火上头根本不压音量,很快就吸引了诸多目光汇集过来。 夏侯亦掠了周围一眼,提醒某公主,“这里是大街——” “大街怎么了?本公主当街打人的事情都干过,被人围观的次数多了去了!现在不过是吵架被人围着看算个屁!”云鸢容打断他的话,嘴巴噼里啪啦把积攒的火气一股脑门朝对方发泄。 “……”夏侯亦不语,瞧着女子理直气壮引以为豪的模样,嘴角隐隐抽搐。 “怎么?心虚了?不敢说话?” “我心虚什么?” “你心虚什么你自己知道!” “当街踹人当街骂人的都是你,你倒是比我这个受害人更委屈。” 任凭云鸢容怒焰高涨,男子始终不急不躁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身子微侧,月白外袍后面一个灰色脚印在灯光下明晃晃打眼,昭示十二公主刚刚的恶行。 看到那个脚印,有那么一瞬,云鸢容是心虚的。 但是想到自己这几天心烦意乱受的那些憋屈,腰板立即又挺直起来。 第464章 情不自禁 周围驻足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夏侯亦没有跟女子幼稚的瞪眼斗气势,握着她手腕往身边拉。 “酒楼就在前面,去坐下慢慢说如何?” 云鸢容不干,“不如何,有话就在这里说清楚,无事不可对人言!” 夏侯亦什么尿性?嘴巴淬毒提炼出来的。 去了酒楼包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敢肯定,对方肯定会恢复本性用毒舌毒死她。 她稳输。 趁着眼下气势还在,且她占上风,云鸢容不肯离开这个“地利”。 只是男子力气太大,轻轻一拉,她就控制不住往他面前靠近。 “别让人看笑话,待会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真的?” “真的。” 云鸢容是不想相信的,奈何看惯了这人毒舌的样子,冷不丁他正常一回,她有点受不住。 当事人走了,围观的人也就散了。 酒楼包厢里,等上菜的功夫,空气特别安静。 灯光从桌上淡淡往四周晕开,在小空间里显得很是明亮,夏侯亦跟云鸢容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相比夏侯亦的云淡风轻,云鸢容垂眸不说话的样子倒更像赌气。 等到菜上齐了,包厢门被从外关上,夏侯亦终于开了口。 “公主有何不满,现在可以慢慢说了。” “我一小小公主,哪敢对夏侯世子不满,只是想讨个解释罢了。” “解释?” “夏侯亦,”云鸢容抬眸,“我云鸢容虽然不讨喜,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更讨厌不清不楚,拖了这么多天,我想亲自问一声,你那天是什么意思?” 她一个人纠结了那么多天,也开始明白自己对夏侯亦变了心思。 但是夏侯亦这边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趁着勇气还在,干脆一次问清楚。 他若无意,她绝不纠缠。 她云鸢容也没那么贱。 “我知道外面的人对我是什么评价,别人都说我是草包公主。我自己也知道,我性子不好,长得也不好看,除了有点钱一无是处。但是你若想耍着我玩,我定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像是下定决心,女子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底全是豁出去的坚定决绝,还有隐藏极深的委屈落寞。 看清她眼底深藏的情绪,夏侯亦唇角缓缓抿起,身周淡然气息也为之一变。 片刻后他启唇,“我没有耍着你玩。我夏侯亦这么多年素喜独来独往,身边从没出现过任何女子,更不曾私下里跟人纠扯不清。这一点,满城皆知。” 云鸢容心头跳了下,放在桌上的小手无意识攥起,紧绷背脊无声透出紧张。 他说,“我从不跟女子开玩笑。” “那那你那天摸、摸我脸是什、什么意思?”听到自己的话,云鸢容有那么一瞬暗骂自己没出息,竟然紧张到磕巴。 她云鸢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至于这么丢人么草他妈。 只是,手指持续收紧,指甲刺痛手心而不自知,整个心神全部放在男子身上,紧张等待着,他会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她曾经喜欢过人,对感情不是一无所知,她想知道夏侯亦是怎么想的。 很想知道。 长痛不如短痛,最坏不过是再挨一刀。 及后,男子声音再度传来,字字清晰。 他说,“那天,情不自禁。” 第465章 想给你多些时间的 云鸢容表情空白,一瞬间全然无法反应。 只觉,心花怒放。 情不自禁,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云鸢容知道这张脸又多奇葩,夏侯亦能对着她这张脸情不自禁,果然也是个奇葩。 她心簇神驰的时候,男子已经开始执筷用膳,好像刚刚什么都没说过一般,淡定得不像个人。 “吃饭吧。” “夏侯亦?我性子不好,长得也不好看,除了有点钱一无是处……” “嗯,公主挺有自知之明。” “……”草泥马,什么意思?玩变脸呢?“夏侯亦你!” “各花入各眼,这道烧茄子不错,尝尝。” “……” 机械的把烧茄子往嘴里塞,云鸢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跟男子似乎不是生活在同一个频道上。 怎么能有人在说完情不自禁之后,马上跟她说烧茄子好吃? 人干事? 她是要继续高兴,还是应该再怒一回?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得狠命逼一回,才说得出一句好话? 女子脸上表情变来变去。 夏侯亦垂着眸子淡定用膳,只在长睫遮掩处,眼底笑意深浓。 吃完晚饭,从窗口往外看去,已经是满城灯火。 走出酒楼,经外头冷风一吹,人不自禁打个哆嗦,云鸢容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天色不早了,公主早点回宫,铺子里的事情明日再处理不迟。”夏侯亦道。 “你要回去了?”云鸢容问。 男子侧头看向她,挑眉,“公主不舍得走?” 你妹的不舍得,老娘这就走!“我忘记叫马车过来候着了。” 片刻沉默,男子笑而不语,好像万般看透的眼神,看得云鸢容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 “我送你。” “不敢不敢,咱什么关系啊。” 明显又赌气了,夏侯亦轻叹,“我从不占女子便宜,公主今天都当街问我讨要说法了,我自会负责到底。” “???” “不过公主年纪尚幼,不急。” “……我马上就十八了!” 话脱口而出,云鸢容立马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巴子。 男子没说话,只是率先一步走了出去,越过她身前时,她听到他轻轻的笑声。 “……”草他妈不活了。 跟在男子身后去寻马车,云鸢容一路跟自己怄气。 明明应该是很开心的,毕竟要到了个说法不是? 可是前面的人也太奇葩了,从头到尾都没见跟平常有什么改变,不说稍微温柔点,对她与众不同一点,你至少递个眼神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啊! 他妈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花前月下? 云鸢容一生气,不肯走了。 老娘就站在这里,看你什么时候发现老娘不见了! 一步,两步,三步…… 夏侯亦回头,看向后方,灯火下女子虎着一张脸,浑身怨气瞪着他,就差没在脸上写下不满二字。 唇角翘起,夏侯亦转身往回走。 云鸢容也不动,就看这人还能做出什么奇葩事情来。 紧接着手腕一紧,被男子握入掌心,他当街牵了她。 大庭广众之下,无疑又一次表明了心迹。 “你对我还不了解,原本,我是想再给你多些时间的。” 第466章 糟蹋了鲜花 他就这样牵着她手腕,不紧不慢走在人潮中。 灯火通明,人流如潮,云鸢容眼中却只装得下男子颀长挺拔背影。 心脏砰砰狂跳。 九寒天,冰雪天,寒风吹来彻骨,而手腕上一圈滚烫灼人,被牵着的整只手臂都在发麻。 从心尖尖上泛滥开来的喜悦,抑都抑不住。 “给我多些时间……是什么意思?”咬着唇瓣,云鸢容强忍羞涩问道。 “给你时间,亲自了解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男子略停顿了下,正经深沉,“眼光拔高了,才不会随意把渣子当宝。” “……”云鸢容确定,他口中渣子指的一定是陈青阳。 踩陈青阳一脚,还给自己脸上贴金。 是她熟悉那个夏侯亦。 微微偏头,云鸢容无声偷笑。 她怎么那么爽呢? “眼光拔高了,我也不一定看得上你啊。”竭力维持声音镇定,云鸢容故作傲娇嘀咕。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短促低笑了声,将握着的皓腕举高扬了下。 云鸢容,“……”脸有点疼。 若是真看不上,她哪会容他碰她分毫,更遑论这样乖乖由他牵着,走在公众场合。 两人一前一后,步履闲适,姿态恣意悠然。 周围时而会有经过的行人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那种目光充满探究、惊讶以及一言难尽。 云鸢容以往总出风头,早就惯了被人注视,所以对别人眼光她素来不放在心上。 但是今晚,却觉得格外不爽。 因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坨牛粪,谴责她糟蹋了身旁鲜花。 “嗤!”暗嗤一声,云鸢容紧走两步上前跟男子并肩而行,再用眼神把那些人一一杀回去,大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论嚣张,她云鸢容就没输过。 夏侯亦勾了下唇角,假装没看见女子小动作,只是把步子又放慢了些,配合她的步伐。 长街另一边,有两名年轻女子定定瞧着这处,眼中满是震惊及不可置信。 “小姐,那边的好像真是夏侯世子跟、跟十二公主!”站在稍后些丫鬟模样的人似太过震惊,惊呼声脱口而出。 站在她前面的女子没有说话,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只是眼睛依旧盯着这边,眼底涌上阴鹜。 夏侯亦跟云十二! 怎么可能呢,夏侯亦怎么可能看上云十二? 夏侯亦可是公府世子!哪怕五官无职,只凭南诏唯一一个公府世子的身份,就足以傲视京城一众贵族子弟,是世家子们争相交好的对象! 云鸢容又算得什么东西,满身铜臭一无是处的空名头公主罢了,如何入得夏侯亦的眼! 她很不想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因为她看到了夏侯亦握住云鸢容手腕的手。 那是过往不允女子近身沾一片衣角的夏侯亦,若不是他有意,云鸢容又哪里近得了他的身! 匆匆收回视线,谢暖玉几个深呼吸,压下胸腔里汹涌的阴暗情绪,“走!” 看着小姐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丫鬟愣了下,“小姐,这是要去哪?不是回府吗?” 第467章 永远不会让你难堪 谢暖玉走得极快,笑容一放即收,眼中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城中贵女不是在一品茶轩聚会么,之前她们邀请了我,我既出来了,于情于理当去打个招呼。” “可是穆大小姐也在……” “她在我便不能去了?” 听出小姐声音里的冷厉,丫鬟哪还敢多言,赶忙闭了嘴。 …… 云鸢容不知道自己跟夏侯亦之间的事转头就会传遍皇城,彼时已经坐上夏侯府马车,暗戳戳感受有护花使者专门相送的快落。 撇除刚才在街上被人当成牛粪的不快,这还是她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是一朵娇花而非霸王花。 还是入了夏侯世子眼的那一朵。 这种特殊让她头发丝都洋溢着兴奋。 可惜京城大街到皇宫的路程太短了些,眼看就要到达皇宫门口,而男子自上车后就慵懒靠着车厢,并未多说话,云鸢容有点坐不住了。 “夏侯亦。” “何事?” “……你现在还看话本子吗?” “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会翻一翻。” “我天天看,那些痴情儿女、终成眷属的剧情太吸引人了,里面的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好得不得了,看着就让人羡慕。” “话本子的故事都是编造出来的,不过是满足少女幻想。那等男子若是真放到现实里,便没有女子会看得上了。” “为何?” “只知沉迷风花雪月胸无大志,要么靠家族护荫要么靠女子吃软饭,身无长技没人帮衬连家都养不起,没出息。” “……” 车厢里昏暗,看不见男子表情,但是云鸢容能够十分清晰描绘出男子说这话时的表情。 慵懒,淡然,讥诮。 十足聊天死。 她就不该拐弯抹角暗示,从这种毒舌嘴里,能妄想听到什么好话? “我说的不对?”男子反问。 仗着男子看不到,云鸢容翻了个极大的白眼,“夏侯世子说的对极,连妻小都养不起的男子,确实没出息。”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云鸢歌也不知道心里堵着什么怨气,鼓着小脸径自下马车,招呼都不想打。 人谈情她谈情,她处的这个怎的就那般不同常人? 嘴巴毒辣不懂哄人就算了,连符合两句哄哄人都不懂,全无情趣。 气死她了。 身后有动静,她回头便看到男子跟着她下了马车。 “我要回去了,夏侯世子身无官职,无宣召不得入宫,不用再送。” 硬邦邦的语气,让夏侯亦险些失笑。 站在马车前,静静瞧着赌气不看他的女子片刻,指背从她脸颊若有似无划过。 “我夏侯亦尚有养活妻小的能力,公主无需担忧。” “……”云鸢容纤长睫毛颤了下,心里郁气倏尔就散了。 她觉得自己好哄得不得了。 “好听的话非我不会说,只是没必要,你过往听得不少,在你心里早就留下郁结,我若真说好听话,你未必见得开心。” 男子也不等她回答,郁气轻轻缓缓。 “只一点,你且信我,不管人前人后,我永远不会让你难堪。” 第468章 评价这么高? 马车在云鸢容目送下,慢悠悠重新融入黑暗,远去。 云鸢容却没有失落之感,一颗心涨得满满的。 那是一句承诺。 而她愿意去相信那句承诺。 尽管曾经受过欺骗,不代表她会从此裹足不前。 夏侯亦还是小看她了,她才不是受了伤之后就不敢再尝试的人,她不会那么懦弱。 她是十二公主,云鸢容。 敢恨,也敢爱。 离风殿今晚又不得清净。 某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径自赖在离风殿不走,不管旁人有没有在听,嘴巴巴拉巴拉不肯停。 “姐,快子时了,求你了能不能闭嘴,歇了吧昂?”云鸢歌痛苦不堪。 今天走了一下午买东西,她困,她真的困。 她不想听别人的感情史,谁还没人爱似的?炫什么炫! “十三,夏侯亦那人嘴巴虽然毒的很,但是我觉得他挺可靠的,要是作为夫婿人选,也还不错。你觉得呢?”云鸢容趴在雕花木床上,把云鸢歌盖过头顶的被子拽下来,凑到她耳边说话。 “姐!你能不能做回人?” “我以前被渣男骗得多凄惨啊?心口的伤还没愈合呢!好容易人生看到点希望,你陪我一下能死啊!往日你在我面前嘚瑟炫耀的时候怎的没见你良心发现闭闭嘴巴!” “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压根就是恨嫁!” “那是挺恨的,老娘我马上就要十八了,过了十八就是老姑娘了,不急不行啊。 传出去人家说我堂堂公主找不到人嫁,我多没面子?陈青阳马上要成亲了你知道吧?到时候更多人得笑话我,我能让一渣男比下去? 就那种口甜舌滑吃软饭身无一技之长没了家族庇护连妻小都养不起的人,他配么他?” 云鸢歌痛苦哀嚎,今晚不如云十二的愿,她是不能睡了。 这货兴奋得说起来话气都不换,打定了主意要折磨她。 把脑袋砰砰在床板磕了两下,云鸢歌抬起头了,皮笑肉不笑,“姐,我今天为你的事情特地问了下苏伯言,你猜他对夏侯世子什么评价?” 云鸢容立马支棱起耳朵,暗自紧张,“什么评价?” “苏伯言说,夏侯亦这个人,精明果断,感情淡漠,极谙人情世故,不管哪方面,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会把你压得死死的。” “苏伯言对夏侯亦评价这么高?咳,他条件确实不错,不过我也不是非他不可,我再考察考察。” 啊呸,考察?麻烦您自个去照照镜子,您脸上只有荡漾没有考察。 “十三,你知不知道今儿他送我回来,跟我说了什么?嘻嘻嘻嘻……”云鸢容又凑到云鸢歌耳边,魔笑渗人。 云鸢歌拍床而起,“映冬,映冬!把这货扔回朝霞殿,以后晚上不许她登门!” 闻言,云鸢容不紧不慢,翻身一个锁喉,“你说扔老娘去哪?” “不、不扔,就跟这睡,姐,亲姐!咳咳咳!救命……谋杀啊……” 映冬没动静,也没回音,求救无望之下,云鸢歌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这晚离风殿内室的灯,亮到天明。 第469章 他哥被妖精勾走了 皇城上流圈子,十二公主云鸢容跟夏侯世子夏侯亦之间的事情只花了一个晚上,就传得人人皆知。 当中有一大半人是不相信的。 如果说夏侯亦是高山之巅难以攀折的青莲,云鸢容绝对是烂泥地里难入人眼的牛粪。 公主的名头不过是空名,谁人不知? 尤其当初北夷来和谈,十二公主跟十三公主被一并罚跪长乐殿门前的事情传开后,“公主”这两个字的价值就更轻了。 说得更确切一点,在南诏,公主就是货物,是皇上用来平衡利益的用品。 现在十二公主竟然搭上了夏侯亦? 天方夜谭吧。 夏侯非本来跟人约好了去画舫吃喝玩乐,结果在外头听到这个传言之后,什么都顾不上了,飞也似的跑回夏侯公府。 “哥,哥!外面都在说你跟十二公主搭上了,是怎么回事?假的吧?哥你说一声,我立马出去帮你澄清,谁敢抹黑你小爷打得他以后不敢出门!” 人还没跑进书房,夏侯非嚷嚷的声音就远远传来。 书房里,夏侯亦眉头皱了下又松开,抬眸淡淡看着话说完才出现在门口的人,“大呼小叫,侯门礼仪都忘在脑后了?” 这个时候谁还管狗屁礼仪,夏侯非急吼吼冲到书桌前,“哥,那件事不是真的吧?你单身二十多年,连京城第一名媛都没看上,不可能跟十二公主有一腿的吧!” “十二公主招你惹你了?” “那倒没有。” “你看不起她?” 夏侯非本来想说整个贵族圈子有几个真心看得起十二公主的,话到嘴边,正好触及他哥凉下来的眼睛,夏侯非怂了吧唧生硬转口,“怎、怎么可能,我岂是以貌取人的人?我就是太震惊了。哥……外面传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回来之前他十成认准是假料,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敢确定了。 刚才他哥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挂在墙边的藤条,渗得慌。 淡淡收回视线,走到旁边书架子上翻找话本,夏侯亦声线沉稳淡然,“是不是真的跟你没关系,不过我若听到你人云亦云妄议她,腿给你打折。” “……”夏侯非腿疼,同时瞪圆了眸子不敢置信。 话说到这份上了,跟直接官宣有什么区别? 他哥真被十二公主那个妖精给勾走了! 光脸都不配啊! 哥眼睛瞎了吗? 夏侯非眼里,他大哥是能配天仙的人物。 脑海中天仙的脸被划掉,换上十二公主经典调色盘,夏侯非受不了打击,脚下踉跄一屁股摔坐地上。 “坐在地上作甚?要我扶你起来?” “不、不用……哥,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十二公主?” 他哥眼神凉凉斜下来,“这也要我教?” “我明白了。”爬着滚出书房,夏侯非仰天流泪,他不明白啊! 是要继续叫公主,还是该改口叫大嫂? 叫公主他大哥会不会不满意?可是叫大嫂的话,人家还没过门啊! 夏侯非浑浑噩噩出门,重新召集狐朋狗友,集思广益应付这个难题。 第470章 老脸丢尽了 反应同样激烈的,贵族圈子里不止夏侯非一个。 首先便是陈府。 流言传到耳里时,陈青阳刚刚在他亲娘那里讨要银子失败。 相比于夏侯非的不相信,陈青阳几乎立即就信了。 同时脸色变得难看无比,有种被背叛、被戴绿帽的羞耻难堪。 他是亲眼见过几次云鸢容跟夏侯亦呆在一块的,甚至后来好几次在云鸢容面前丢脸,当中都有夏侯亦的手笔。 陈青阳咬牙启齿,原来夏侯亦跟云鸢容之间早就有暧昧,所以云鸢容才甩他甩得那么干脆,不知羞耻,水性杨花! 倒是他小瞧了她的本事,没想到她竟然连夏侯亦都能勾搭上,也难怪夏侯亦屡次人前针对他了! 陈德这日早朝后回府,立即召了陈青阳问话,问的也是云鸢容跟夏侯亦的事情。 “他们两个怎么会掺和到一起?你事前对此一无所知?你知不知道今儿早朝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你爹这张老脸,因为你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全丢尽了!” 想到散朝后有好几个官员走到他面前,虚情假意安慰他放宽心,说什么十二公主很快就要嫁进夏侯公府了,有了更好的归宿,十二公主以后应该也不会再继续怨恨陈府,他们之间可以恢复亲戚往来了。 又有说什么日后陈府手头拮据,去找十二公主帮忙,十二公主应该会不计前嫌继续拿出银子来,且陈府也等于跟公府成了姻亲,又多一个可靠仰仗,让人羡慕啊。 明朝暗讽,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把陈府的遮羞布给扯掉,陈德臊得不敢多留一刻,逃也似的回来。 “爹!这怎能怨我?明明是云鸢容贪慕虚荣见异思迁!我怀疑她早就跟夏侯亦暗通曲款,否则怎会退亲才短短半年,她就跟夏侯亦搭上了?她分明是把我、把我整个陈府给耍了!”陈青阳脸色阵青阵白,最后咬牙,“我这就找她去!且看她如何狡辩!” 陈德阴沉着脸,没有出声阻止。 当初求亲被拒前后,圈子里已经传出对陈府不好的流言,之后发生诸多事情更是让陈府颜面及声望扫地,件件事情都跟云鸢容有关。 让儿子去闹一闹也好,闹开了,云鸢容面上也不好看,说不得还能让陈府为人同情,挽回点名声。 思及此,陈德冷笑一声,只等后续发展。 另一处,荣威伯府某个院落也不安静。 穆念晴房间里一地狼藉,到处是瓷器碎片,花架椅子等也摔了满地。 伺候的丫鬟一声不敢吭,等她发泄完毕后才放轻动作,将地上狼藉清扫干净。 “派人再去打听,一定要打听清楚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大抵是哭了一场,穆念晴声音沙哑,还带着鼻音,红肿眼睛染了戾色,扭曲渗人。 “小姐息怒,奴婢这就打听去!”丫鬟不敢怠慢,立即退了出去,走出老远才拍着胸口压惊。 房间里,穆念晴震怒半点未消,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想起昨晚谢暖玉说的那些话。 她亲眼看见夏侯亦跟云鸢容在大街上赏夜景,牵着手毫不避讳。 第471章 谁还没个靠山撑腰了 那个画面穆念晴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只是想想就妒火中烧。 自懂事起到现在,她暗慕夏侯亦整整五年! 圈子里但凡有夏侯亦参加的聚会宴会,她总会想尽办法前往,就为了看他一眼。 以那人淡漠性情,她一直以为还有时间,怎么偏偏半路杀出云鸢容! 为什么要是云鸢容! 用力撕扯手帕,穆念晴一跺脚走出房间去找穆元。 大哥跟夏侯亦有些交情,兴许能帮上她的忙。 …… 云鸢歌跟云鸢容暂不知道贵族圈子里发生的震动,两人现在正在京城大街,采购置办年节需要的其他物品。 云鸢容昨晚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后悔。 “十三,我明天再出来陪你行不行?要不这样,我给你银子,今天你买什么通通我买单!让我回去睡会?” 云鸢歌皮笑肉不笑,“睡什么呀?妹妹我昨晚也一夜没睡,这不还得出来办事么?既然是姐妹,我陪你熬夜你陪我逛街呗。” 四目相对,两人眼底都有一大片青黑,脸色憔悴。 云鸢容气急了,压低声音抓狂,“苏伯言已经被你吃定了,你就算老上十岁他也不会嫌你,但是我不行啊!老娘昨儿才刚刚初定好事,今儿要是因为这张脸把事情搅黄了我鲨了你!” 她真不想让夏侯亦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自己照镜子都渗得慌。 “看姐姐你说的,夏侯世子能是眼光短浅的人?他跟你有进展肯定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毕竟你的脸从头到尾都丑在一条水平线上。对自己有点信心,昂。” 云鸢容,“……”要不她干脆现在就鲨了这狗东西? 云鸢歌避开某人杀人的视线,小跑几步走到苏伯言身边,拽上他袖角,“苏伯言!” “嗯。”将她小手从袖角上扯下,转而握在手中,苏伯言继续吩咐完伯玉伯安后,牵着云鸢歌往茶楼方向走。 “我们去哪啊?不去买东西?”云鸢歌疑惑。 “一品茶轩包厢里有软榻,你在那里好好歇会,其他事情我去办。”视线在云鸢歌眼底青黑色停留片刻,苏伯言语气里带上了不容拒绝的强势,“映冬,以后看好离风殿,入夜后闭门谢客。” 映冬身板一抖擞,“是,公公!” 云鸢容,“……”身为那个谢客的客,敢怒不敢言。 他妈哒,撒什么狗粮呢? 谁还没个靠山撑腰了! 云鸢容左右张望,脸垮下来。 周围人头挤挤,她的靠山连个影儿都不见。 不是说好了这几天帮着采办的么?敢情没银子拿就消极怠工?不靠谱! 姐妹俩被扔进豪华包厢,将里头软榻各占一席,很快就呼呼大睡。 映冬尽职尽责守在门口,担保一只虫子都爬不进去。 至于伯玉伯安,为了采办跑断腿,怨念自然而然汇聚到十二公主身上。 等姐妹两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晌,隔壁雅间嘈杂声隐隐约约。 “映冬。”几乎云鸢歌唤人的同时,包厢门打开,映冬走了进来,“隔壁有人用茶?” 第472章 隔壁有修罗场 “回公主,夏侯世子在隔壁,同在那边的还有伯府世子穆元以及穆大小姐,陈府陈青阳公子也在。”映冬一板一眼。 本来还睡眼惺忪的云鸢容,听到夏侯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清醒了,再听到其他几个人的名字,眼皮跳了下,莫名有种怪异感。 跟云鸢歌相觑一眼,“穆元兄妹跟陈青阳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夏侯亦一块喝茶?” 穆元兄妹且不说,陈青阳算怎么回事? 云鸢歌也很好奇,“谁知道呢,我们过去看看?” 她有预感,隔壁可能会出现修罗场。 真让人激动。 瞧见云鸢歌眼底晶晶亮的小火苗,云鸢容不太想去,但是那边嘈杂声似乎越来越大,着实让她安耐不住。 “走。” 映冬什么都没说,但是跟着两位主子的脚步透着欢快。 她在门口听了好大一会了,可惜不能亲眼看现场。 现在机会总算是来了。 隔壁包间布局相同,有茶桌,有矮几,还有供客人小憩用的隔间,隔间里软榻。 夏侯亦过来的时候听说两位公主正在歇息,便另外开了个包厢候着。 及后陆续有人找来,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先寻来的穆元兄妹,陈青阳紧随其后。 眼下包厢里四人同坐茶桌周围,表情各不一。 夏侯亦一边看话本子一边饮茶,旁若无人。 穆元也跟着喝茶,只是面上带着隐秘尴尬,屡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装傻。 穆念晴坐在夏侯亦对面,手上不停绞着帕子,眼圈泛红眼神幽怨,一直定定瞧着夏侯亦。 陈青阳的情绪是最不收敛的,脸色阴沉难看,看夏侯亦的眼神活脱脱在看奸夫。 “夏侯世子这样避而不答是什么意思?陈某只是想求个解释,这样都不能让世子开一开尊口?未免欺人太甚!” 陈青阳极力压抑着怒气,若非如此,他怕自己会将茶桌给掀了。 他在这里足足坐了半个时辰,屡次问话表达自己的态度,结果夏侯亦当他不存在似的,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更遑论回他半个字。 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极难堪。 “亦哥哥,我也想知道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你就说一句话不行么?难道你真的跟十二公主……跟她……你可是夏侯公府的世子!”穆念晴几乎把帕子搅烂了,心里恨极却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 以前她是侯府千金的时候,身份尚且配不上夏侯亦,如今成了伯府千金,说话就更没分量了。 而且夏侯亦从来没有对她另眼相待过,要不是托着大哥那层关系,她甚至连他的圈子都进不去。 这让她在夏侯亦面前的时候,总不知不觉将自己放低。 “念晴!这是夏侯兄的私事,他既不想说,你就别问了,跟你也无甚关系!”穆元头疼,呵斥完穆念晴转而还得向夏侯亦道歉,“抱歉夏侯兄,念晴说有急事找你我猜带她过来,怎料她这么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大哥——” “闭嘴!” 第473章 你们的身份,配吗 穆元呵斥穆念晴的时候,眼角余光也在暗暗观察夏侯亦表情,想看有什么反应。 同时心里后悔不迭。 今天就不该一时心软带着妹妹过来,现在搞得两头不是人。 荣威伯府得罪不起夏侯亦。 别人都道夏侯亦是个闲散世子,无官无职没有实权,不足为惧。 但是他知道,那些都是表象。 夏侯亦这个人隐藏得比任何人都深。 心念电转,穆元沉下脸,起身要把穆念晴带走。 包厢里又是一阵喧闹。 穆念晴挣扎不走,眼睛哀哀戚戚看着置身事外的人,“亦哥哥,你说句话啊!” 陈青阳也似被气急了,原本压着嗓子指控转为在怒吼,“夏侯世子!你——” 啪。 夏侯亦将话本子合上,抬眸,眸光冰冷,“闭嘴。” 声音不大,听似没什么力量,但是男子眼里迸出的震慑力,让喧闹包厢立即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包厢门哗啦一声被人从外拉开,云鸢歌跟云鸢容并肩走进来。 “喝茶就好好喝茶,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云鸢容朝里间三个震惊看着她的人白眼一翻,大步走到夏侯亦旁边,两手叉腰挡在他面前,“怎么,想人多欺负人少?” 云鸢歌趁机在包厢里寻了个好位置,安安静静坐下看戏,做个合格的观众。 那边陈青阳看着云鸢容把夏侯亦护在身后的样子,眼睛一下猩红,咬牙冷笑,“原来如此,果真如此!怪不得十二公主看不上我,原来是一早攀了高枝!” 穆念晴看着这一幕,眼里迅速凝了眼泪将落未落,眼底压着疯狂的嫉妒与不甘,“亦哥哥,你真的、真的跟她在一起了?” “嗤!”云鸢容毛一炸就要反击,手腕被身后男子握住。 “睡好了?”男子拉着她坐下,问。 “睡好了,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云鸢容不太自在,佯作抱怨掩饰自己的羞涩跟开心。 “喝杯茶醒醒神。”夏侯亦亲手倒了杯暖茶递过去,才看向站着的三人,“私人聚会不想被打扰,三位请回。” “亦哥哥!” “夏侯世子!” 夏侯亦笑了下,笑意又一点点冷下来,“本世子性子好,容你们吵闹良久,你们也当有自知之明。不过一个伯府,一个四品侍郎府,来到我面前要我解释。我要跟谁人相交,需要同你们交代?你们的身份,配吗?” 这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某三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论身份,论地位,他们跟夏侯亦都不在同一个等级,夏侯亦说的话全无错处。 只是他们没想到,夏侯亦会当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完全不留情面。 穆元尤其觉得脸疼。 他以为他跟夏侯亦之间是有点交情的,而今那些自以为就像是个笑话。 他们之间没有交情,夏侯亦对他客气,只是情面。 而情面这种东西,人家不想给的时候,随时可以收回。 穆元只觉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拽着穆念晴就走,“抱歉,夏侯世子,打扰了。” 夏侯亦垂眸,没有回应,一手重新拿起话本子,一手握住了云鸢容手腕,轻轻捏在手心,而后,放到自己膝上。 第474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一幕,让穆念晴跟陈青阳同时白了脸。 夏侯亦的动作,比开口解释更狠,更扎人心。 不亲密,却足以昭告两人之间关系的转变。 陈青阳艰难转动视线,去看云鸢容的表情。 女子以左手执着茶杯,低头轻抿,露出茶杯的唇角,微微上翘。 她很开心。 甚至他从她自然流露出来的神态里,看到了以往从不曾看到的女儿娇态。 很快包厢里就空了一半,人走了,空间也清静了。 云鸢歌这才从矮几那边慢悠悠走过来坐下,颇为遗憾。 戏好看,就是太短。 不过夏侯世子的态度让她很满意。 眼睛贼溜溜在对面安静的二人身上转来转去,云鸢歌心情跟着愉悦起来。 脑海中那个身着厚厚冬衣,却脸色苍白眼若死水,身子瘦削羸弱的女子形象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女子面若桃花含羞带怯的鲜活。 她希望,十二姐姐一辈子都能这般开心。 “姐,他们一走,我估计你跟夏侯世子的事情马上就会传得满城皆知。”云鸢歌笑嘻嘻的道。 云鸢容轻咳,扭开脸冷哼一声,“老娘光明正大与人交往,怕什么满城皆知。” “我的意思是普天同庆啊。” 这话好听,云鸢容忍了忍,又忍了忍,嘴角大大咧开。 等回头给云十三这货送点好东西,换她以后在各种场合说好听话,多多益善。 不过身边男子看书像是真的看入迷了一样,不参与她们的话题,也没什么反应。 云鸢容斜眼看看他握住她的手,动了下,“我觉得十三说得没错,这事情肯定很快满城皆知,夏侯世子要是不喜欢,趁早把消息拦下的好。” 夏侯亦抬头,“拦什么?我见不得人?” “那倒不是。”云鸢容咧着嘴角,还要故作傲娇,“既然夏侯世子想让人知道,那就随他们去吧,本公主不拘。” 说完了,眼角余光死死锁着男子,等他下一个反应。 “嗯。” 云鸢容小脸笑开了花。 他妈哒,原来两情相悦是这种感觉。 上头,太上头了!美过喝了三壶琼浆! 云鸢歌摸摸举起茶杯挡住视线,没眼去看某人的蠢样,心里期盼苏伯言赶紧办完事回来。 柠檬,要吃大家一起吃。 不知道想到什么,云鸢歌又唰一下把茶杯放下,视线继续在对面两人之间来回。 她跟苏伯言平时是不是也这样? …… 所以云鸢容现在这是在无声报复? 啧,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苏伯言你快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云鸢歌跟苏伯言继续累死累活锱铢必较做采办,至于之前说好来帮忙的两人,则经常半天不见人影,总是齐齐失踪。 假借名义行私会,让云鸢歌咬牙切齿。 而夏侯亦跟云鸢容的事情也如预料那般转瞬满城风雨,甚至只隔了一天,就传到了昭帝耳中。 “夏侯亦?十二?”念着这两个名字,昭帝神色莫名,“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皇上,可要做些什么?”张公公问。 “不,由着他们去。”昭帝摇头,随后缓缓勾起唇角。 第475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天气越来越冷,降雪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年节转眼即至。 年三十那天宫宴办得隆重又热闹,文武百官齐聚,就连不再参与朝事的夏侯公府祖孙三人也被邀请入宫同庆。 挂满红灯笼,点缀着红丝绦的皇宫里,年味浓郁,推杯交盏,处处欢声笑语。 而这一次宴会与以往不同的,大概就是云鸢歌跟云鸢容两人的坐席,被从末端升到了中段位置,代表着她们地位的提升。 又应付了一个过来敬酒的女眷,云鸢歌不着痕迹揉揉笑僵的小脸,“好想回到末座。” “别想了,好日子一去不返。”云鸢容拍拍她肩头安慰。 姐妹两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好在各自的精神寄托都在场上,时间没那么难熬。 “姐,你有没有发现皇上今天对夏侯公府特别热情?”云鸢歌无聊的时候往前头看了眼,正好看到昭帝遥遥举杯,跟夏侯老爷子对饮。 云鸢容也往那边看了眼,语意不明,“能让皇上另眼相看的,都是有用之人。” 云鸢歌口型无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云鸢容口型无声,“不安好心。” 对视一眼,两人又若无其事扭开头去,继续这场漫长的应酬。 那边厢,全场百官都在看风向,自然看到皇上今天对夏侯公府特地表现出来的热络,各自心里转动着心思。 “老侯爷为我南诏立下诸多汗马功劳,以前先皇还在时就常跟朕说,老侯爷是我南诏肱骨老臣,任何时候都要敬之重之。”昭帝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笑道,“朕是一直希望老侯爷能继续辅佐朕左右的,可惜老侯爷早早就退出荣养,朕对此深感惋惜啊。” 夏侯老爷子已经年逾古稀,白须白发,看着老态龙钟,闻言朗笑,“能得皇上如此看重,老臣心中有愧。好在皇上手下能人无数,满朝文武皆有佐君之才,皇上励精图治,我南诏必然蒸蒸日上。” 群臣附和。 夏侯亦坐在祖父身边,姿态大方淡然,做足小辈的样子。 夏侯非有样学样,别的学不会,学着哥哥喝酒点头微笑手到擒来。 落在旁人眼里,少不得又夸赞一句家风严谨。 昭帝自然而然将目光落在了夏侯府两个后辈身上,“都说虎父无犬子,朕对夏侯世子也时有耳闻,常听得旁人夸赞之言,说夏侯世子才智卓绝,淡薄风月,是少有的良才,不知道老侯爷可有想法让夏侯世子入朝帮朕?” “皇上谬赞,亦儿无才无德,担不得大任,真要让他入朝为官,只怕反而给皇上帮了倒忙。毋宁像现在这般,不给皇上添乱才是最好。” 从头到尾夏侯亦什么都不消说,全由老祖父给挡回去了。 这种问题在宫宴上不便多提,昭帝转而说起别的,只是刚才那些话到底在群臣心里掀了波澜,下半场夏侯公府的坐席前就没清净过。 期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夏侯亦抬眸看向对面,着红色曳撒服的男子就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一手执杯细品,悠悠然然十足清闲。 前去那里敬酒的人不是没有,只是敬酒过后就立即退下,不敢多言。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 第476章 打是亲骂是爱 因为是宫宴,人多眼杂,云鸢歌云鸢容姐妹俩只能安安分分在场上坐到宴会结束。 散场的时候夜色已深,连去跟苏伯言跟夏侯亦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姐,你说皇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回去的路上,姐妹同行,云鸢歌把心里担忧给问了出来。 云鸢容耸肩,“反正不会是好主意就是了。旧年宫宴夏侯公府不也来了么,当时可没见皇上对人如此热情,大抵是有了计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姐妹两唤皇帝的时候,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称呼为皇兄,只称皇上,抑或昭帝。 寒了心,便再难轻易暖回来了。 云鸢歌仰头,看着挂在宫道两边的照明灯龙,红彤彤的颜色,灯光从里透出来柔柔晕晕,带着点橘色。 这些是她跟苏伯言亲自指挥宫里奴才挂上去的,走在其间的感觉,便觉跟以往不同。 叹了口气,云鸢歌道,“我当然知道他心里是有了计较的,我只是怕事情会牵扯到你身上。你跟夏侯世子的事情,皇上想必已经知道了。” 她最担心的是皇上利用云十二,导致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我真是拿着妹妹的身份,操着老母亲的心,哎。” 刚吐槽完云鸢歌就被打了,映冬救场都来不及。 云鸢容恶狠狠掐住她的脸,“我需要你操心?你操心自己吧。就你跟苏伯言的事情,便是皇上什么都不做,你们想要修成正果也难上加难!” 自古以来,可没有哪个公主最后是嫁给了太监的。 想开先河,就得有开先河的勇气跟能力。 嗤,反正她云鸢容是不会替云十三操心的。 苏伯言本事大得很,让他们自己折腾过。 下一瞬,云鸢容的脸也被掐住了,“你给我放手!敢在我脸上掐出印子我跟你没完!我明儿还要跟苏伯言拜年的!” 毁人脸蛋犹如要人性命,要是明儿她的脸不美,她跟云鸢容没完! 两人你掐我我掐你,在偌大宫道上面对面个横着走。 “映冬姑娘,这、这可如何是好?”云鸢容的贴身丫鬟很是着急。 映冬摆摆手,“公主们在闹着玩呢,不用上前打扰,上去了也是炮灰。” “可是公主们以前也没打成这样啊!” “那是你没瞧见罢了。放心,打是亲骂是爱。” 映冬说话的声音并未刻意收着,两位公主离得不远,都听见了,两双眼睛一并朝映冬瞪过来。 映冬仰头望天。 “公主,明儿大年初一,苏公公说拜完年后有三天休假,可以出宫好好玩儿。” 云鸢歌立即放手,装模作样把自己散乱的发丝衣摆整了整,“回离风殿。” 走出两步又回头,“哦,我离风殿入夜后闭门谢客,别来昂。” 云鸢容气得握爪,“就你那破地方,请老娘老娘都不乐意去!明儿起早点,去给我母妃拜年,过大年总要拜见拜见长辈。” “好。” 在分叉口,公主们分道扬镳。 跟在云鸢容身后亦步亦趋的贴身丫鬟心里满满有了谱,以后自家主子跟十三公主再打起来,需睁只眼闭只眼,不可较真。 第477章 如何定夺 这夜,满城入梦,喜悦等着年初一到来。 只是有些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昭帝的好心情仅仅维持到天亮。 还没等来群臣拜安,先等来了边关急报。 北夷王亲率三十万大军,挥师南下,放言要跟南诏不死不休。 文武百官被紧急召上金銮殿,共商对策。 “这北夷王欺人太甚!明知眼下是年节,偏生选在这个时候前来下战书,存心让我南诏上下过年都不安稳!” “眼下说这个有何用,北夷王三十万大军压境!要是真的打起来,边关兵将不一定守得住!” “北地边关所有兵将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二十万对三十万,哪来的胜算?况且那北夷蛮子全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个个生得彪悍凶猛,一个顶仨!边关告急啊!” “人已经欺上门来,有没有胜算都得打!我南诏绝对不能退,否则一旦蛮子铁骑冲破边境防线,后方国土势必沦陷!” “还有一方面需得担忧的是百姓,北夷压境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必民心惶惶!南诏攘外安内迫在眉睫!” 整个金銮殿上争论声高昂,你一句我一句,又慌又乱。 当中不少人心里对昭帝陡生了埋怨。 北夷是个出尔反尔的部族,每次打输了仗就佯装议和,休养生息过后又卷土杀来。 倘若在北夷第一次出尔反尔的时候,南诏就狠下手段给对方吃足教训,哪来后面一而再再而三? 现在好了,吉尔勒死在南诏边境,惹来了背后的大虫! 南诏危矣! 昭帝坐在龙椅上,脑袋疼得似要炸开,紧握成拳的手抵在扶手上,不可见的发着抖。 “够了!都给朕安静!有意见的,有建议的,都给朕一个个的说,你们是南诏朝臣,层层选拔上来的国之栋梁,遇到点事情就乱成一锅粥,别人还没怎么样倒自己先乱了阵脚,成何体统!” 昭帝一声厉喝,总算止住了大殿喧嚣声浪,百官归位分站两列,低着头等皇上定夺。 “边关情势危机,请皇上尽快做定夺!” “未免军心不稳,朝廷需要甄选人选前往边境,代替皇上稳定军心!” “军心稳,方士气足,请皇上定夺!” 百官声浪再次震彻殿宇,昭帝单手撑住额头,疲惫又无力。 定夺,如何定夺。 对方已经杀上门来,这仗他不想打也得打。 吉尔勒死在南诏,北夷定然群情激愤,此时是北夷士气最为高涨的时候,北夷王就是甚至这一点才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兵。 还没上阵,南诏就已经先输了一截气势。 后续打起来,后果会是如何昭帝不敢想,只觉得座下龙椅开始摇摇晃晃,随时能把他从上面摔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昭帝抬头,眼神阴鸷扫过下方,将百官神色全部看在眼底,揣测他们的心思。 顺者昌。 逆者亡。 不管南诏将如何,他的位置,任何人都不能夺走! “北边现在是定武将军驻守,他乃战场老将,暂时撑住边关不成问题。” 昭帝缓缓开口,“朝廷这边,着人加派粮草支援,另从北地三个大州关口调兵前往。” 第478章 只要你提,朕为你做主 越是紧张的时候,脑子反而越清晰。 事关座下龙椅,昭帝格外清醒。 “最后,宣苏伯言来御书房觐见!” 金銮大殿,昭帝已经离开良久,百官们却还站在殿内交相讨论,愁眉不展。 “想我南诏屹立数百年,成就一方大国,周边前来进贡依附的小国数不胜数,怎的有一天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有老臣子长声一叹,眼底湿润。 “重赋税,失民心,黔兵穷武……”也有敢说敢言的言官,隐晦说出一个个让人寒心的词,引来更多叹息。 南诏走到现在,已经败落了。再不想承认,事实也是事实。 昭帝刚愎自用,百官只顾盘剥利益,朝廷一盘散沙。 大敌来临的时候,如何凝聚得起来。 “皇上刚刚特地召见苏公公,你们说,苏公公可会有什么妙法?” “穷百官之力,能想能用的法子也就那么多,调兵、添粮草、朝廷派人坐镇……最下策,跟北夷求和,送上庞大利益安抚。除此还有什么法子?” 南诏总归怎样都好不了。 便是侥幸,这场仗最后胜了,那也是险胜,跟两败俱伤不会有多大区别。 而届时,双双伤了元气的南诏跟北夷,则会成为其他大国盘中肉。 百官面面相觑,有些真话没敢全部说出口。 皇上之所以会在这时候召见苏公公,大抵是因为屡次输在苏公公手里,觉着苏公公所思所想之法,比他更为高明。 其实在昭帝心里,也早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过苏伯言。 御书房,这次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 苏伯言赶过来的时候,昭帝没有坐在龙案后头,而是在房中走来走去,步履急躁不安。 “臣苏伯言,叩见皇上。” 苏伯言刚出现在御书房门口,昭帝就迎了上去,“苏公公不必多礼,眼下事态紧急,北夷王大军压境,大有不死不休之势,我南诏边关危机,苏公公可有什么好的办法以应对?” “皇上,北夷四王子死在南诏,北夷王会愤怒也在意料之中。皇上没有令边关早做防备吗?”苏伯言道。 闻言,昭帝脸上乍黑乍白,“南诏跟北夷之间大战刚过不久,北夷受了重创才会派人前来议和,他们想要休养生息至少需要三五年功夫,朕怎料到北夷王竟然会选择孤注一掷!简直荒唐!” 书房里一时间全是昭帝怒骂声,气喘粗急。 苏伯言叠手不语,张公公也垂眉敛目一声不吭,由着皇上先发泄。 “朝中百官给出诸多建议,朕仔细斟酌过,总觉得不是最好之法。苏公公的能力朕是知道的,你若有想法尽管说出来,若我南诏能顺利解决此次麻烦,过后朕必定重重有赏!” 说话的时候,昭帝视线一直紧盯苏伯言,观察他的反应。 见自己许了诺,对方还无反应,昭帝心头怒意盛极却不能发作,还得继续加筹码,“或是苏公公有什么想要的,此事过后,只要你提,朕为你做主。” 第479章 他怀疑苏伯言哄他去送死 迎上昭帝期待的目光,苏伯言斟酌片刻才开口道,“皇上有令,臣不敢不从。只是皇上,以往前去和谈的莫不是皇亲国戚,而臣只是个副掌印,还是宦官,这个身份去跟北夷王谈话,恐火上烹油,适得其反。” 昭帝一怔。 张公公此时也走出来,在昭帝耳侧低声道,“皇上,历来约谈双方需身份对等才能以示尊重。如今北夷王本就怒火中烧,若我南诏只派一个宦官前去约谈,恐怕北夷王会以为我南诏看不起他,后果更难控制。” 这个道理昭帝岂会不知,只是如今的南诏皇室,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皇室子弟。 为了将皇权牢牢握在手中,但凡有威胁的子弟早就被他用各种名目打压铲除,剩下的全是一群废物。 让那些人去和谈,南诏不知道会被坑成什么样。 想到那些可能的后果,昭帝脸色阴沉。 “大战在即,此次事关整个南诏国之存亡,最好的办法,是皇上亲临。”苏伯言进言,“一来足够震慑北夷王,二来更能鼓舞士气。有皇上亲自在场坐镇,必然天佑南诏,我南诏必胜。” 昭帝脸色更阴沉了,沉沉盯着苏伯言半垂眉眼的脸,眼底晦暗不明。 他怀疑苏伯言哄他去送死。 自古有言擒贼先擒王,他要是真去了,依北夷那么不要脸的部族,能做得出频频出尔反尔,会做不出战前擒王? 北夷根本不会管什么两军对阵不斩来使的规矩。 “朕原也有此打算,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朕走不得啊。”疲惫闭眼,昭帝叹道。 “皇上所言极是,既然如此,只能再斟酌人选。我南诏人才济济,总能选出最合适的人来。无能担当此次重任,臣请皇上责罚。” “这怎能怪你。苏公公是有大才者,是朕一直以来最为倚重的重臣,是以遇上难题的时候才会先想到苏公公。朕再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摆手,目送苏伯言恭恭敬敬退出御书房后,昭帝猛然回身将龙案上一应物件扫落在地,戾气横泄。 他做梦都想弄死苏伯言,任何能处罚苏伯言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可是刚才苏伯言将刀子递到他手里了,他却不能将刀子捅出去! 紧要关头若他还只顾私怨做出有失大体的事来,只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苏伯言当真是捏准了他的心思! 该死! “皇上……”张公公被昭帝骤然动作吓了一大跳,脸色煞白,颤巍巍跪下来。 “召内阁诸位阁老、庞相以及六部尚书,长乐殿议事!” “是,老奴这就下去传话!” 走出御书房大门,苏伯言抬头望天,年初一的天空,灰蒙蒙压在头顶,压得人心头也跟着发沉,苏伯言却勾唇笑了开来。 “公公,皇上是不是又找你茬了?”伯玉跟伯安一直侯在外面,看到他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担忧问道。 “那也需他找得出错处。”展开广袖双手负背,苏伯言阔步而行,“去离风殿,给公主拜年。” 第480章 公主万福 离风殿里喜气洋洋,到处都是代表喜庆的红色。 殿门前挂着缀了红丝绦的大红灯笼,殿里窗户上贴上了吉祥如意的红色窗花,摆在软榻旁边的人高长颈花瓶里还插上了几支红梅,在内殿的朱漆殿门两边,甚至还张贴上了贺喜新春的对联。 走在其间,连空气都是满满的年味。 十个宫婢侍人穿梭忙碌,人人脸上挂着笑意,原因无他,今儿他们全都从公主手上领到了压岁红包——分量不小。 映冬在内殿蹲守火盆子,看着外头那些时而闪过的人脸上满溢的笑意,佯作抱怨,“公主,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在您身边伺候的可是奴婢我,为什么他们的压岁钱跟奴婢一样多。” “当初揍吉尔勒,他们也是帮了忙的。那是一个不好得要命的事情,我给他们压岁钱奖励奖励不应该啊?”云鸢歌好笑,“再说给你的红包可不一样,足足比他们多了两倍,你还抱怨?” 映冬拿出收在钱袋子里的压岁钱数了数,六两六钱。 公主对她真是好大方。 再想想另外十个奴才得的那二两,映冬勉强满意。 好过往年什么都没有。 再者银子多少无所谓,她在意的是她在公主心里是不是最重要的奴才。 初一这天众人都起得早,洗漱着装后就窝在殿里烤火盆子,是以金銮殿那边的动静,这边一时不得而知。 安抚过丫鬟,云鸢歌就开始扳着手指数时间。 今儿年初一,她跟苏伯言约好了要拜年的,也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才来。 虽然等待的时间有点磨人,却一点也没磨掉她的期待。 这是她跟苏伯言正式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节,具有历史性的纪念意义。 看着面前矮几上摆放的各式糕点糖点,又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几个红封,云鸢歌嘴角翘起些许弧度。 那种心情很难用言语描述,期待、满足、又踏实。 因为有期可待。 “来了来了,肯定是苏公公他们来了。”外殿传来动静的时候,映冬立马站起来走到门侧候着。 云鸢歌也从软榻上站起,先整了下身上衣衫,又抿了下脸颊上垂下的发丝,这才略带紧张的看向门口。 红色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外,渐行渐近,影像渐渐清晰。 长眉星目,眼神锐利,一双眼睛便压下了俊美五官带给人的惊艳,周身散发的气势强势的让人侧目。 一入殿,男子目光便落在云鸢歌身上,一瞬不移直直朝她走来,锐利眸子覆上柔光,唇角也噙上浅浅笑意。 云鸢歌心头砰砰跳,唇角不自觉跟着弯了起来。 “公主万福,奴才前来给公主拜年。”走近,站在少女面前,苏伯言低头凝着她,眸光深邃温柔。 仅是被他这么瞧着,云鸢歌便觉着心里发甜,娇劲儿立即涌将上来,白皙小手在男子面前摊开,“既是拜年,公公,我的压岁钱呢?” 苏伯言忍俊不禁,“有。” 手腕翻转,一个红封轻轻落在云鸢歌掌心,看着挺厚,分量却轻。 第481章 公主说的是,奴才笑纳了 “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鸢歌好奇。 虽然以前从来没拿过压岁钱,但是不代表她没见识啊。 谁家压岁钱给的不是银钱? 她掂了掂手中红封,完全没感觉到银钱该有的重量,也没有铜板才有的哗啦声。 “拆开看看。”苏伯言笑道。 “当然要拆。”云鸢歌立即拆封,取出里面的东西。 两张薄纸。 一张是农庄地契,位置在城郊,带千顷良田。 另一张是银票,票额九九九两。 云鸢歌摸摸衣襟里的小红封,突然觉得拿不出手了。 见着少女突然绯红了小脸不自在的表情,苏伯言挑眉,“公主不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担心男子把东西要回去,云鸢歌手脚飞快把地契跟银票塞回红封里放进衣襟。 手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了她的小红封,滑出衣襟往下掉落。 苏伯言眼疾手快,将小红封接住,“这是给我准备的?” “不——是。”云鸢歌想否认来着,对上男子通透目光,又硬着头皮改口。 大过年别扫兴,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十三公主敢做就敢认。 苏伯言打开红封,将里面东西倒在掌心,手指轻轻拨拉,“九两九钱?” “……九九吉利嘛,也就比你给的少了一个九,差不大差不大,哈哈哈。”云鸢歌干笑给自己挽尊。 男子什么都没说,头微微偏着,眼底笑意轻涌。 啧,云鸢歌小脑袋往男子胸口一撞,故作凶狠,“笑什么笑,这已经很多了,再说了过年图的就是吉利,咱讲心不讲金!” “公主说的是,奴才笑纳了。” 云鸢歌干咳,反正已经丢脸了,该咋就咋,顺手把多出来的两个红封递给伯玉伯安。 那俩也当场拆开,六两六。 只比公公的少了三两三。 说明他们在公主心里的地位,跟公公相比,差不大。 云鸢歌干脆抬头望天,硬撑着不去对上男子眼神,装死装到底。 这功夫,映冬三人组已经识相的远避到门外。 隔绝了里间视线,映冬才悄摸摸问两位,“公公有没有给你们压岁钱?多少?” “给了,你也有。”伯安摸出个红封塞到映冬手里,“二十两。” “公公每年都给这么大红封啊?” “多吗?也不多吧,相当于你两个月月钱。” “怎么不多?我一个月月钱才五两!” 伯玉伯安默默闭嘴,眼观鼻鼻观心。 五两,也不算少了。 身为奴才,总不能妄议主子抠门。 虽然十三公主是真的抠。 映冬两手抱臂,虎着脸守门。 想当年,公主说要带她吃香喝辣。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殿里,云鸢歌拉着苏伯言在火盆子旁边坐下,“我还以为你会一早就来呢,怎么这么晚?” “等久了?” “也不算久,就两个多时辰叭。” 所以,哄不哄的你自己看着办。 苏伯言轻笑,“抱歉,让公主久等了。” “还好,给的红封勉强能赔罪。” “那奴才便放心了。” “……”云鸢歌支棱起小身板,瞪苏伯言,“没了?” 第482章 危机,时机 “公主还想有什么?” 苏伯言单手支颌,故作疑惑。 “公公。年初一一年只有一次,十二个时辰过了,就是年初二了。本公主等了你两个多时辰,两个多时辰!” 你浪费了能跟我在一起的两个时辰,你少了两个时辰的快乐。 是你吃亏! 瞧着少女拐弯抹角挠心挠肺模样,苏伯言闷笑,凑近了,“要不晚上我不走了,陪公主到子时?” “……可行,本公主还没守过岁,就当守岁了。”我要的是这个甜头吗?我要的是解释。 你一早上那么长时间,跑去干啥了? 你这不在乎的模样,相当打击我的积极性。 “早上皇上急召,我去御书房觐见了。”待少女小嘴越撅越高,苏伯言才笑着解释。 “急召?他又想干什么?大过年都不让过好?” “北夷王集结三十万兵力压境,边关急报凌晨到达皇宫,这个年,除了不知情的人,没人能过好。”提到正事,苏伯言脸上笑意收了起来。 “……那你现在告诉我,是想我过不好年?” “公主想知道,奴才怎能隐瞒。” 云鸢歌狠狠掐了男子一下,听到他故意呼痛才罢手。 “三十万大军压境,这么大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传的天下皆知。”云鸢歌眉头皱起,“皇上急召你,是什么用意?” “让我前往边关,想办法让北夷王退兵。” 男子说得轻描淡写,云鸢歌的心却一下沉了下来。 退兵?说的容易。 昭帝分明是让苏伯言去赴险。 北夷本来就是个让人争议的部落,出尔反尔,蛮不讲理,崇尚武力。 苏伯言要是真去了,跟北夷王一言不合,只怕要没命回来。 思及此,云鸢歌小脸发白,用力抓住男子手臂,“你答应了?” “没有,我的身份,不合适。” 云鸢歌紧紧盯着男子眼睛,确定他没有骗她才松了口气,这时候她开始庆幸,庆幸苏伯言还呆在副掌印的位置。 虽然这种心理太过自私。 但是人本就是自私的,除非无路可走,谁会愿意自己最在意的人去冒险。 苏伯言再厉害,命也只有一条。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云鸢歌不敢想自己会如何。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察觉少女的担忧,苏伯言拉过她的手握住,“我行事会有分寸,绝不会让你空等。” 他眼眸幽深,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底涌动着云鸢歌辨不分明的情绪。 像是在做承诺,又像是在做解释。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她问。 “需得看皇上会怎么做,我的所有打算,都是对他的应对。” 捏了捏少女小手,苏伯言没有细说。 云鸢歌想要问得更细致些,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一早上醒来满心的期待,到这时候被惊惶担忧充斥,顿时没了过大年的心情。 她不知道昭帝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她有种预感,昭帝不会轻易放过苏伯言。 这次的危机,在昭帝心里或许也是一个时机,趁势铲除苏伯言的时机。 第483章 人选 长乐殿。 此时已经是下午。 长乐殿里站了十数人,都是内阁阁老及朝中如庞相等手掌实权的重臣。 这个年初一,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无比糟糕。 “两军对战,战前对谈至关重要,谈得好能免战,将损失降至最低。所以派遣去对谈的人选至关重要。”昭帝沉沉看着下方肱骨老臣,“诸位爱卿以为,朝中有谁最是合适?” 重臣暗自相觑,脸色凝重。 片刻后户部尚书站了出来,“禀皇上,对谈者需口才出众能以理服人,且还需万事以我朝利益为先,做到分寸不让,臣以为御史台言官赵付文可做甄选。” 吏部尚书立即站出来反对,“臣反对。赵大人虽然口才出众,但是其性情太过耿直不懂变通,并不适合阵前对谈的场合。” “臣推荐内阁张阁老。张阁老曾代表我朝参与多次他国和谈,对和谈极有经验,言语亦进退有度,是对谈不二人选。” “照说张阁老确实适合,但是愧在年岁已大,数九寒冬远赴边关,只怕阁老身子骨难以支撑。” “若不然,莫老将军如何?此人征战沙场十数年,行事有勇有谋极有胆识,虽然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胜在依旧健朗,老将军之名至今对北夷仍具有震慑力。” “莫老将军十数年来在战场上杀了多少北夷蛮子?这关头让他去跟北夷对谈,不是火上浇油吗?”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那要怎么办?我南诏满朝文武人才济济,就连个对谈的合适人选都挑不出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刚开始还好,及后场面逐渐失控,吵得不开开交。 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的老臣重臣脸红脖子粗相互瞪眼,昭帝看着只觉脑壳突突突的疼。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庞相才站了出来,“我南诏自然不缺人才,刚才诸位大人所提的人选也都是我南诏顶尖人选。只是大家似乎忽略了一点,北夷方乃是北夷王亲自率兵出战,那么我朝派出去的人选,就必然要在身份地位声望各方面,都能代表南诏,缺一不可,否则会被北夷王视为看不起他。本相以为首选当是皇室成员。” 吵闹的声音降了下来,一众臣子纷纷看向昭帝。 昭帝,“……”从皇室里挑人?那帮老弱傻残? 庞相扫视周围一眼,看向上座,“最能压的住北夷王的,非皇上莫属。若是皇上能够亲临边境,原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身为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此提议作罢。” “老臣得知皇上昨日曾经单独召见司礼监苏公公,不知皇上心里可是已经有所定夺?” 昭帝垂眸,对上庞相笑眯眯的招牌笑脸,眸光微闪。 “朕原本有意让苏公公前去,只是苏公公到底只是宦官,在朝中也不过身居二品。诚如庞相所言,身份地位不合适。” “身份地位这些都可以提,国之大事当前,一切都可变通。” 第484章 给公主的涂鸦毁尸灭迹 经由庞相特地提起,在场众人都是心思精明之辈,很快顺意把话题绕到了苏伯言身上。 最后昭帝留下一句朕好好想想,这场急召不了了之。 离开后,昭帝私下里又摔了多少名贵摆件,外人不得而知。 持续的紧张气氛笼罩在皇城上空,一连数日,朝中对于对话人选的争议始终高居不下,没个结果。 这么些天的功夫,关于北夷王挥师压境准备大举进犯以报丧子之仇的传言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各方震动。 反应最为激烈的是百姓。 但凡战事起,最先遭殃的总是百姓。 他们手无寸铁,毫无反击之力,敌人铁骑踏过之地,步步浮尸,生灵涂炭。 满目疮痍。 一场战事,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生不如死。 传言让百姓心底无限恐慌。 各方声音经由地方官员之手,拟出的奏折纷纷传到昭帝眼前。 …… 年节已过,很快就要到元宵节了。 只是这个年过得人心慌慌,谁都提不起兴致再去过节。 云鸢歌这些天跑司礼监跑得更勤快。 自苏伯言年假结束重新回司礼监当值,云鸢歌一天照着三顿往那边跑,比之前加倍的粘人。 当事人完全不觉得困扰,反而甘之如饴。 映冬三人组身为奴才,就算腿跑断,也是半个屁不敢放的。 至于司礼监里其他被当成背景板的秉笔及另一个副掌印,也早就练成了目不斜视耳不闻事的本事。 有些人明知斗不过,不若安分守己,还能好好苟着活。 “这些时日忙了些,呆在这里可会无趣?”手头上公务再多再忙,苏伯言也会在办公间隙分出心神,照顾公主的心情。 云鸢歌抱着小暖炉,小脑袋懒洋洋搁在书桌软垫上,支棱着晃来晃去,“不无趣,比看不到你强多了。” 苏伯言勾了唇角,半垂着眸子,手上批注不停,“好看?” “好看得不要不要的,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修炼那么久,公主的彩虹屁信手拈来。 左右打望两眼,确定没人往这边看,云鸢歌伸出小手指往公公手背戳了下引他看过来,嘟起小嘴无声啵了一声,做出亲亲的动作。 末了,给公公抛个媚眼。 苏伯言动作顿住,片刻后低低笑声从口腔逸出,愉悦又动听。 云鸢歌小脑袋晃得更欢了,最近她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每次公公视线在公文及奏折上停留时间过长,她就会来这么一下。 跟公务争宠,她是认真的。 等一个姿势累了,云鸢歌就会坐直,开始不停歇的祸害公公的书桌。 用他的紫狼毫,抢他的墨,拿他手边的空白宣纸,用狗爬字体跟公公传情。 ——公公今天也最好看。 ——想牵手手。 ——公公,要不要给你抹点唇脂呀? ——还有半个时辰散值,今天抱抱吗? ——你今天有债未还,我的“我喜欢你”去哪了? 公公书案旁边有个火盆子,天气太冷的时候会烧上火炭,给公主取暖。 这个火盆子最近用处特别大,每天司礼监散值之后,都会用作给公主的“涂鸦”毁尸灭迹,以防人耳目。 三人组为了保住公主名声操碎了心。 第485章 今天,是任性的十三公主 苏伯言将一切看在眼里。 每次散值后,都会亲自送云鸢歌回离风殿,然后顺着她的心意,在离风殿再逗留一两个时辰,直到她先睡着。 今天也如是。 最近云鸢歌还整出了新玩意,要公公给她讲睡前故事。 云十二特地送过来的各种话本子派上用场。 难为在外淡漠严谨一本正经的苏公公,念起话本子的时候居然能声情并茂。 趴伏在床上,云鸢歌把自己裹成个小粽子,侧着脑袋听公公说故事,圆溜溜的星眸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一小节故事讲完,苏伯言合上话本子。 “还没讲完呢,怎么不讲了?”云鸢歌疑惑。 苏伯言笑了笑,将她散在脸颊上的发丝往后抚顺,露出光洁额头,倾身轻轻一触,“你困了,睡吧,我就在这里。” “乱讲,我每天睡醒了你都不在。”眨巴眨巴眼睛,云鸢歌玩笑道。 又亲了亲她额头,苏伯言微笑不语,眸色幽深。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在不安,他都知道。 所以这些天她粘他越来越紧。 “苏伯言,我听映冬说最近皇上天天着急大臣紧急议事。” “嗯。” “边关事情很严峻,朝廷应该会很快派人过去。” “嗯。” “苏伯言,我怕哪天我起来,去司礼监也找不到你。” 他就着俯身的姿势,没有抽身起来,只眸子静静凝着她。 那双眼睛幽暗深沉,平静沉稳,透着无声的力量,能轻易安抚她慌乱的心。 “不管我去哪,去做什么,最后我都会回来。” “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翻身躺平,云鸢歌自下而上深深看进男子眼眸,然后伸出小手抱住他脖颈,蹭了蹭。 “你说的,可要作数。” “作数。” 将小脑袋埋在男子胸前,云鸢歌闭眼盖住眼底不安。 她预感一直很准,她感觉得到风雨将近,昭帝很快就会有动作。 除了不安之外,她最不舍跟他分开。 那种主心骨被人抽走的感觉,让人脆弱。 “苏伯言,你要是要去哪里,我跟你一块去好不好?这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你啦。” 男子顿了顿,才道,“安心睡吧,还是想继续听故事?” “你岔开话题。”她指控。 “没有,只是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公主现在该歇了。” “我不要。” “今天,是任性的十三公主?” “还是色眯眯的十三公主呢!” 越是不安,越是急于掩饰,云鸢歌仰头啃在公公嘴上,听到他吃痛闷哼,才觉着舒坦了些。 下一瞬,小脑袋就被人扣住,唇上有人压来,攫住她,强势将啃演变成吻。 从离风殿离开,已经近子时。 伯玉伯安跟映冬守在外殿,火盆子里的银丝碳已经添了七八回。 外面夜色深浓,暗的看不见一颗星子,只有挂在汉白玉宫道两边的防风灯龙透着光,被寒风吹得左摇右晃。 “又子时了,公公,回去赶紧歇着吧,卯时还得起来应卯。” 伯玉还能正儿八经提醒,伯安则脑子里天马行空。 真想让公主在离风殿加张床,以后公公直接宿在离风殿算了,省了来回奔波的麻烦。 第486章 这一步,不退也得退 这个话伯安自然没胆子直接说,只能自己想想。 不过未来并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他们家公公实在太厉害了,完全把公主迷得晕头转向,一天不见都不行。 咧着嘴畅想未来某天场景,伯安为他们家公公露出个荡漾的笑容,被眼尖的伯玉上手狠狠掐了下才恢复清醒。 “下回你们先回去歇着,不用一直守在外头。”慢步走在前头,苏伯言淡道。 “那不行,公公在哪我们就在哪,再说哪有主子还没歇下,奴才先歇着的道理。”伯安立即道。 “也就这几日,说不得明天就能有结果了。”视线落在漆黑天际,苏伯言唇角勾起微末弧度,映在晕黄灯光下的脸,冰冷又邪肆。 子夜寂静,寒冬夜里四周无人,只有高挂的灯笼被风吹起时发出咚咚声响。 显得诡谲渗人。 翌日,早朝。 百官依旧早早侯在金銮殿门口,人人脸上都挂着凝重神情。 收到边关传来的消息,时间一日一日走过,众臣子的心也越来越沉肃。 皇上迟迟未做决定,在他们而言并非好事。 拖得越久,行事越严峻。 说不得等昭帝终于下好决定,赶过去时那边已经开战了。 北夷王不是个守规矩的,加上有名正言顺的开战名目,则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谁也不知道边关将士能抗多久。 一旦敌军冲破那道防线,后方毫无防守反击之力的百姓就会变成狼群前面的羊,任人收割。 金銮大殿的门很快拉开,百官依照顺序入内,昭帝已经坐在龙椅上。 眼下青黑,脸色蜡黄瘦削,下巴甚至冒着青色胡茬,昭帝气色看着极不好。 这几日,他身上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 身为一国之君他必须做决定,而决定一旦坐下,面对的便是无法预料的结局。 在有结果之前,每天都会是煎熬。 想要加大己方胜算,唯有挑出最合适的人选。 待百官站定,昭帝视线立即便落在站在百官前列的那道红色身影上。 苏伯言。 他最想铲除的人,又是而今不得不启用的人。 近十天的挣扎,他终于不得不先低头。 这一步,不退也得退。 “司礼监掌印之位悬空良久,朕在此期间一直在斟酌能胜任的人选。最后与众位大臣议定,苏公公任职副掌印期间,能力卓绝,行事果决沉稳,是为掌印之上上选。今朕决定任命苏公公为司礼监掌印,苏伯言,上前听封。” 满大殿静静的,显然对皇上这个决定全无异议。 苏伯言上前一步,“臣谢皇上隆恩,只是臣有话要说,请皇上恕罪。” “奏来。” “对于司礼监掌印一职,臣认为前掌印王公公比臣更为合适,此前王公公掌管司礼监十数年,期间从未出过差错,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为皇上分担无数,有王公公在前,臣不敢居功,还请皇上收回臣命,再行定夺。” 大殿为之一静后,突然喧哗起来,众臣面面相觑,惊诧于苏伯言的拒绝。 王进站在苏伯言身后,深深看了眼他的背影,“多谢苏公公厚赞。皇上,老臣亦不敢居功,掌印之位有能者居之,但凡皇上决议,臣无二话。” 第487章 两厂总督 金銮大殿静悄悄的。 文官武官一致沉默,静观事态发展。 没人想到苏伯言会拒绝。 司礼监乃朝廷十二监之首,权力能跟内阁分庭抗礼甚至近年来更是有居上之势。 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意味着成为十二监第一人,可跟丞相平起平坐。 那是真正手掌实权的位置,可是苏伯言拒绝了,甚至当中举荐王进。 苏伯言谦虚的同时,也在拂皇上脸面。 昭帝脸上表情管理再次失去控制,沉凝如水,怒气几近从眼睛喷薄而出。 “苏公公,”他一字一顿,“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若是拒绝了,从此以后便永远失之交臂。你确定?” 君无戏言,金口一开断无更改。 苏伯言只要继续点头,从此以后,都别想再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 苏伯言面色平静,语调平稳,“臣确定。” 百官哗然,惊疑不定,看向苏伯言的眼神有惋惜,有漠然,有幸灾乐祸,也有晦暗不明。 哗然声中,昭帝死死盯视苏伯言,就在百官猜测皇上接下来会作何反应时,昭帝突然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不愧是苏伯言!不自满,不居功,任何时候都理智清醒!” “张公公,拟旨,擢升王进复任司礼监掌印之位!” “另,任命苏伯言为两厂总督,升一品,掌东西两厂,为朕效命!” 满殿,“……” 皇上画风骤变,他们一时接受不来。 之前明明是一触即发的氛围,围绕的也是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怎么突然皇上就下令升任苏伯言为两厂总督了? 两厂总督!从先皇开始,朝廷就再没人任职过这个位置! 那可是真正的实权,权力更远在司礼监之上! 皇上不是一心想要压制铲除苏伯言?现在做出这样的举动,究竟为何? 此刻,整个大殿里唯一淡定的人,竟然是苏伯言这个当事人。 在百官交相诧异扭头议论的时候,他站在百官前方,身姿笔挺面容沉静,荣辱不惊。 “苏总督,还不谢恩?”昭帝面上带笑。 苏伯言看了他一眼,唇角轻扬,拱手谢恩,“臣,谢主隆恩!” 他没有像刚才那样拒绝,而是坦坦荡荡,接下了官职。 几乎立即,周围响起一片恭贺声。 “恭喜苏总督,升官进爵,可喜可贺!” “恭喜恭喜!” “苏总督,实至名归啊!” 王进扭头看着苏伯言,笑了笑,“总督大人,日后可要多多带携。” “王掌印言重了,你我皆为皇上臣子,日后自当携手为皇上效力。” 昭帝坐在龙椅上,笑看下方,特意留了些时间给百官道贺,等声浪稍微降下来,才又对苏伯言开口,“苏总督,现在,这个身份可足以跟北夷王谈判了?” 苏伯言垂首,“臣定不辱命。” 历经十日,前往边关谈判的人选终于确定下来,最后还是落在了苏伯言头上。 散朝后,走在苏伯言身边的百官,眼神俱讳莫如深。 刚刚当上两厂总督,板凳还没坐热就要立马赶赴边关直面北夷王,该说幸还是不幸? 第488章 公公吃了闭门羹 至此,皇上突然一反常态提拔苏伯言的目的也显露了出来。 官位是给了,但是给官位的前提,是为了让苏伯言去赴险。 这一去,日后还能不能回来,当真是未知之数。 从金銮殿出来,走在前往御书房的抄手游廊,昭帝阴沉了多日的脸色终于放晴,心情大好。 走的一路上,时而便放出几声大笑。 张公公跟在后头,每听得皇上笑声起,便闭一下眼睛战战兢兢。 “一跃连升数级,这天降的馅饼,应该把苏伯言砸晕了吧。” “东厂跟西厂的势力,暗地里一直掌握在苏伯言手中,便是朕今日不开口,他也是地下总督了。他以为朕不知道?” “朕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正式将他提上来,还能让他不得不为朕卖命,何乐不为?” “皇上英明。”张公公僵硬笑了笑,眼底担忧丝毫未减。 皇上跟苏公公斗了这么久,好多次看着占据上风,到最后都会被苏公公啪啪打脸。 他很担心这次的结果也会一样。 皇上被苏公公压制太久,一朝扬眉吐气就有点得意忘形,乃至逃避似的不去想过往教训。 张公公有心提点一句,看皇上笑得这么开心,话到嘴边了还是没敢说出口。 以免扫了皇上兴致,还让皇上对自己不满。 …… 另边厢百官离开皇宫后,几乎是立即的召集己方党羽议事,就今天皇上的任命做商议,他们接下来对苏伯言该持什么态度。 相府、六部尚书府、一众阁老乃至皇室剩下的几个王爷反应难得如一,打开府门宴客。 还有人想得深远些的,知道夏侯世子跟十二公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十二公主在十三公主那里又颇占分量,立即着家族子弟跟夏侯公府打探风声,想从夏侯府两位男丁口中探到只言片语,以期能帮助确定风向。 一时间连带的云鸢容跟云鸢歌两人都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频频接到各世家千金递来的帖子,邀请赴宴。 这是后话,眼下,苏公公从朝上下来后直奔离风殿。 第一次吃了闭门羹。 离风殿大门紧闭,映冬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前,拦住苏伯言去路。 “公公,公主说今日心情不好,离风殿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映冬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仔细看,能看出映冬眼睛焦点落在虚空,飘忽闪躲不敢直视苏伯言。 也就她自个知道,她腿抖的厉害。 她怕啊。 做公主的丫鬟还要干拦住公公的活,她太难了。 苏伯言没有强闯,抬头看了眼朱漆殿门,“她听到消息了。” “公公说笑,这么大的事情,朝会还没散呢,殿上消息已经在宫里传遍了,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伯言视线横移,落在映冬脸上,眸色淡淡,“你告诉公主的。” 映冬,“……”腿更抖了。 今天是八卦小能手不敢居功的一天。 “公公……你、你也没说这些不能告诉公主啊……”狡辩的声音在公公无声注视下消失,映冬垂下脑袋,“奴婢错了,请公公责罚。” 第489章 我是苏伯言 低垂着头,看不到公公表情,映冬一时间更紧张。 头顶久久无声,凭着敏锐直接,映冬觉出了公公淡漠底下的杀气。 映冬小身板开始艰难挪移,一寸一寸,把自己挪到了旁侧,让出大门,“公公请。” 识时务者为俊杰。 公主会理解她的。 她要是没了,以后公主上哪找像她这么贴心的丫鬟? 殿门打开,苏伯言迈步入内,映冬跟伯玉伯安没跟进去。 免得待会看到什么修罗场面,事后有被灭口的风险。 一个好的奴才,要全能。包括但不限于机灵、识相、能讨好主子、懂规避风险……等等等等。 三人组皆优秀。 殿内,少女披着披风半趴在窗台,窗户大开,外头的冷空气拼命往里灌,她似浑然觉不出冷。 手上没有抱小手炉,平放在窗台处,纤细嫩白指尖已经被冻得发红。 从门口位置看去,能看到少女小半侧颜,纤长睫毛垂着,显得很没有精神。 苏伯言脚步顿了下,往里走。 “映冬,他走了?”话刚出口,像是察觉到不同,少女转过脸来。 一看到他,那张没有神气的小脸立即扭了回去,给他一个后脑勺。 赌气的动作,反而让她看起来鲜活了些。 “不请自来是为贼。”少女声音也气呼呼的。 走到她身后,挨着她坐在,伸手从后把人拥住,裹进温暖胸膛,苏伯言笑道,“想见公主的做贼,那便做一回贼也无妨。” “不要脸,厚脸皮,我离风殿可没有东西让你偷!” “不偷东西,偷人。” “……”真是好不要脸,云鸢歌抿直的嘴角线条没能绷住,噘了下。 “生气了?”下巴搁在少女肩头,贴着她脸侧,看窗外长青的盆景。 “生气,说好了不骗我,苏伯言你说谎。”人不在眼前的时候,尚能压抑住情绪,现在人就在身边,反而怎么都压不住了。 云鸢歌小嘴越噘越高,声音因拼命压抑的哽咽有些变调,“你明明什么都计算好了,结果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早就知道自己会升官,也早就知道他会调你去边境。” “嗯,我都知道。”苏伯言没有否认,都是他算计好的。 只是任何一场博弈,都需要有对手执棋,而他并不是十分确定,对手的棋子,会不会落在他算计好的位置。 需到最后,才能知晓结果。 “看,你自己都承认了,那你现在来干嘛,可别想着随便哄哄我就能好,我云十三不是那么好哄的人。”他妈哒这个坏人,他居然敢承认,她眼泪都要气掉了。 云鸢歌真的很生气,气得抓起男子外袍,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勒死丫。 他顺势把她揽得更紧,“鸢歌。” “干嘛!”别、别以为这样喊一声老娘就会心软,肯定不会! “我离开京城的时间,你用个小本本把我的罪名一条条记下来,等我回来了,一条条任你罚,可好?” 闻言云鸢歌小手一下攥紧,他是一定要去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相信我。”把少女紧绷身子转了过来,面对面,苏伯言抬眸看进少女眼底,“我是苏伯言,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第490章 你有没有权力,我都是你的 “你凭什么有把握?” 云鸢歌硬声质问,“你知道北夷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有陷阱怎么办?” “他要是早就打着让你回不来的打算怎么办?” “你们一见面他就拿大刀砍你脑袋怎么办?” 什么狗屁把握? 把话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北夷王进犯,是为了给他儿子报仇吗? 吉尔勒的死,不过是刚好给了他个名正言顺进犯南诏的借口,他是想借着这点,从南诏拿到无限多的好处罢了。 不管这场仗打不打的起来,北夷王绝对不会放过从南诏咬下一口肉的机会。 现在昭帝宁愿把苏伯言提为两厂总督,给他至高的权力,也要让他前去边境谈判。 为什么? 因为前面就是个陷阱! 可是苏伯言明知如此,还要往里跳! 你是有三头六臂还是九命猫? 苏伯言将身子稍稍退离,微偏了头打量她,末了嘴角漾出笑意来,“这么担心我?能让公主为奴才魂牵梦萦,奴才真高兴。” “苏伯言!”云鸢歌气得曲起爪子就要挠,被男子一把握住压在怀里。 云鸢歌挣扎,小脸气得通红,“就不该让你进来!看到你就生气!听你说话更生气!” “别生气,我一定好好的回来,我可不想公主以后去挠别人。” 面对她的情绪化,他始终以玩笑应对,顺着,宠着。 云鸢歌不是木头,自然感觉得到,鼻头的酸涩感一时更重。 干脆放弃了挣扎,把脸埋在男子怀里,小手环过他腰间,把他抱得紧紧的。 “苏伯言。” “嗯?” “真的不能不去吗?” 她相信,只要他不想去,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拒绝。 “不能。”他说。 “……权力就那么重要?”她还是把这句话问出口了,带着两辈子的疑问。 男子似滞了滞,用手抬起她的头,“很重要。” “……”预料到是这个答案,可真听到的时候,云鸢歌说不出心底是失望还是其他。 而男子的话并未因为她暗淡下去的眸光停止。 他说。 “你是公主,我是宦官。” “我们之间地位有如天堑之别。” “鸢歌,我得先有权力,才能拥有你。” 两辈子如是,哪怕上辈子落到那样的结局,他也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在外人眼里,他是揽权弄权的大宦官,贪恋权势。 而在她面前,他是可以为她做尽一切的苏伯言。 只是他能为她做的所有事,背后都需有权力做支撑。 否则,他只会是他人砧板上鱼肉,而她,失去庇护后也只能做个永远走不出离风殿的鹌鹑。 “苏伯言。”云鸢歌仰着头,直直凝着男子,眸心震颤,“你带我一起去吧?我跟你去。” 要是真的回不来,就做对同命鸳鸯,也挺好。 她贪生怕死,两辈子都是这般。 可是他既愿意为她至此,她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我们一起走,只要我愿意,你有没有权力,我都是你的。”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第491章 别问了,免得你眼红 离风殿门口,静静候着的三人,看似垂眉敛目,实际上三双耳朵都支棱着,努力听殿内动静。 公主竟然敢给公公吃闭门羹,可见是真生气了。 对于后续发展,优秀的奴才们十分关心。 “怎么样?和好了吗?” “公公亲自哄,那还用说?” “映冬你也真是的,你还真敢拦。明知道公主在闹脾气,更应该让公公进门才对啊!” “你以为我想拦啊?那不是公主发话了么,我是奴才我能咋地!” “你就不能机灵点随机应变?” “我随机应变要是受罚了你替我担?” 那是不可能的。 伯玉伯安分别看向两侧,映冬朝他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这日下午,离风殿就开始不断接到邀请帖,诚邀十三公主前往赴各种宴会。 云鸢容到得离风殿的时候,映冬正把厚厚一沓邀请帖垒起拿走。 看到那个分量,云鸢容嘴角抽了下,顺手把自己带过来的请柬一并交给映冬,“顺手,帮我一道扔了。” “这些人一个个跟长了狗鼻子似的,灵通的很,才多大会功夫,就来了这么多帖子了。”蹭上软榻,坐在云鸢歌旁边,云鸢容四处张望,“怎么,马上就要去边关了,分别在即,苏伯言没过来看看你?” “来了,又走了。”云鸢歌怀里抱个锦盒,两眼放空,心不在焉。 “你抱着这个东西做什么?什么宝贝?” “大宝贝。别问了,免得你眼红。” “嗤,稀罕。”嗤笑一声,趁少女失神的时候,云鸢容迅雷不及掩耳把锦盒抢了过来,打开,“……他娘额!” 倒抽一口气。 云鸢容看着锦盒里的东西,何止眼红。 圣旨啊! 空白圣旨啊! 她要是有这东西,一准用这圣旨给自己求个驸马了,哪用得着天天扮丑生怕被人卖掉。 小心翼翼将锦盒盖上放回云鸢歌怀里,云鸢容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降低了音量,“十三啊,你拿着这个东西想做什么?咱们可是好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好事的钱万不能忘了姐姐。比如你用这圣旨的时候,给姐姐也求点好处?再比如,在上面加上我的名字什么的?……” 云鸢歌一掌把粘过来的脑袋推开,“姐,你想多了,空白圣旨只能一个人用。” 否则,自己从皇上身上割肉还不够,还帮着别人也割一刀,那皇上下一刀就会割在她脖子上。 “这就没劲了。”一听自己捞不到好处,云鸢容兴致立马散了,懒洋洋躺下来,“你准备求什么?说出来姐替你参谋参谋。” “我的事情你帮不了。”叹口气,云鸢歌把锦盒交给映冬收好,继续旁若无人冥思。 她在考虑自己跟着苏伯言一块去边境的几率有多大。 苏伯言是一口拒绝了的,皇帝那里肯定也不能让她去。 她要去了,皇帝手上就没有人质了,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唉。”又是长长一叹。 “云十三,够了啊,差不多得了。老娘来这么一小会功夫,光听你叹气去了。” 第492章 身为小辈,要敬长 “你不懂,公主想跟人长相厮守太难了。”云鸢歌道。 “你踏马,说得老娘不是公主似的。” “你想厮守的人不是太监啊。” “……”这一点,那是真比不过。 云鸢容仔细想了想,觉得云十三这货有点遭人同情。 喜欢什么人不好,怎么就喜欢上太监了呢? 她不是说苏伯言不好,但是再好,太监也不是男人啊,怎么传宗接代怎么琴瑟和鸣? 换她嫁个人还得守一辈子活寡,她是做不到的。 姐妹俩挤在软榻上,对着一个火盆子,开始两两叹气。 殿外传来动静,很快有内侍走进来。 “十二公主,十三公主,夏侯公府设宴邀请两位公主参加,来接人的马车就在殿外。” “夏侯公府?设宴?”姐妹两相觑,一头雾水。 这种时候夏侯公府凑什么热闹? 完全不像夏侯氏的风格。 “都着马车亲自来接了,去看看也无妨。怎么着夏侯亦也不会坑害两个弱质女流。” “那可未必,人心隔肚皮。” “云十三,你故意抬杠是吧?你怎么不说你家苏公公呢?” “我家苏公公本来就是弄权的大宦臣,一直是奸角,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艹,说不过,好憋屈。 把云鸢容气得红了脸,云鸢歌才忍笑挽上她手臂,“开个玩笑你还认真上了,苏伯言相信的人肯定信得过。啧啧,你瞧瞧你,还没嫁过去呢就急着护上了,女大不中留啊。” “呵,乌鸦笑猪黑,就你有这脸皮!” 马车到达夏侯公府已经是下晌申时。 公府门前很清净,多一辆马车没有。 云鸢歌跟云鸢容一下车就被门房恭恭敬敬迎了进去。 一直到得大厅,也没看见有其他人,更没看见任何设宴的痕迹。 厅里坐着三人。 夏侯亦,夏侯非,苏伯言。 “原来是私宴。”云鸢容恍然,摆着腰肢走进去,自在的跟在自个寝宫似的。 到了夏侯非面前,云鸢容朝他勾了勾手指。 夏侯非,“???”看看十二公主,又看看他哥,再看看十二公主,一脸懵逼。 “你,过去,坐那边。”云鸢容也没为难他,直接开口注释。 “凭什么呀?我早就坐在这里了,公主你后来的你随便选个什么地儿不行,非要跟小爷……我抢?”什么道理? 夏侯非不服。 他堂堂小公爷,什么时候受人使唤了?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敢不听我的,我让你哥抽你。” “……”夏侯非僵硬扭头,看向上座,“哥?” 夏侯亦,“下去。” 艹,夏侯非敢怒不敢言,憋红了脸气呼呼移位。 什么一家人,狗屁一家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欺负小叔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云鸢容坐下,朝夏侯非笑得和蔼,“身为小辈,要敬长,以后记着了。” 说完也不去看准小叔子脸色,转而朝夏侯亦扬起下巴。 看,老娘就是这么霸气。 那么多天不找我,我现在就坐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瞅着你,我看你能淡定到几时。 第493章 定叫人有去无回 云鸢歌走进客厅第一眼,看的就是她家苏公公。 今天穿的玄色便服,气质低调沉稳,跟红色的张扬不同,却一样好看。 男子在她走进来时,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面无表情的脸也噙上浅浅笑意。 他旁边的位置空着,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坐下后云鸢歌才开口,“你怎么也在这里?” “邀了你,我自然在。”苏伯言道,“我两日后就要启程,今天算是饯别。” 事情严峻紧迫,昭帝不会给他多少时间拖延。 中午从离风殿离开,那边马上又来了口谕,令两日后前往边境。 两天时间一点不多,而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周全,以保在他离开期间,她能安全无虞。 云鸢歌看着他没说话,她猜他早就来了,甚至还跟夏侯亦作了秘密商谈。 那些事情,她半点帮不上忙。 厅里的气氛,从苏伯言说两日后要走开始,就压抑下来。 便是强势如云鸢容,这时候也不忍多说什么,她们家十三那张脸,已经够难看的了。 “来人,传膳。”夏侯亦扬声吩咐。 既是饯别宴,就好好饯别,别的无谓多说。 …… 接人的马车刚离开皇宫,消息就已经传到昭帝耳里。 张公公躬身候着,等昭帝指示。 “苏伯言也在夏侯公府?” “是。” “还是小瞧了他,被他抢先一步搭上夏侯家。”昭帝冷笑,随即道,“听闻夏侯亦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在世家圈子里诸多护拥?” “回皇上,说是护拥多,其实也多看在夏侯公府的面子上。夏侯亦本人,性情太过惫懒,又无心入仕,三五年后,也就泯然于众了。” “那倒未必。无心入仕?谁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无心,就不会跟苏伯言沆瀣一气了。” “皇上英明。”张公公不敢多言。 皇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他要是一个不好说错话,少不得皇上连他都怀疑。 昭帝靠着椅背,一手把玩木雕佛珠,半垂眸子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不怀好意。 “张公公,过两日把京中世家子弟的资料整理一份给朕。十二年岁渐大,也该是时候替她考虑终身大事了。女子终究比不得男子,年纪越大,身价越低。她不着急,做皇兄的总不能看她后半辈子无依。” “皇上,夏侯世子跟十二公主——” “他们如何?不过传言罢了,不管是夏侯亦还是十二,可都没到朕跟前来,跟朕表明过什么。” 张公公低头,“奴才这就着人去办。” 目送张公公离去,御书房中响起低低笑声。 昭帝难得心情好了一回。 苏伯言临行在即之际去了夏侯公府,说明他跟夏侯亦早有交情,只不知夏侯亦这些年在背后做了多少。 若他能斩下这只臂膀,于哪一方面都不亏。 至于苏伯言……想到苏伯言,昭帝眼底飞快闪过杀意,曲指在桌上敲了敲。 几乎立即的,便有黑影出现在书案前。 “卑职叩见皇上。” “交代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定叫人有去无回。” 第494章 此女非良人 “不可大意。在赤河已经失败了一次,这次若是再失手,护龙营也不必再回来了!另外,那些书信务必先苏伯言一步交到北夷王手里!” “卑职领命!” 从书桌前起身,走到窗边,昭帝目光沉沉看向天际。 每次想到苏伯言,都会令他心头火起。 自登帝位以来,至今日两年多时间里,他在苏伯言手上挫败无数次。 不过一个宦官罢了,还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居然敢屡屡掣肘他。 此人不除,君威难立! …… 用过晚膳,天色已经漆黑。 苏伯言带着云鸢歌在后花园散步消食,没有立马回宫的意思。 “苏伯言,你现在一举一动可能都在皇上监视之中,这样堂而皇之出入夏侯公府,你是不是另有打算?”云鸢歌低着头,双手十指绞来绞去,低声问。 “嗯,皇上对我极防备,知道我跟夏侯亦有往来,势必会紧盯夏侯公府不放。” “如此岂非给夏侯公府惹祸?” 苏伯言轻笑,“惹祸?惹什么祸?我不过在夏侯公府呆了半日,吃了一顿饭。皇上就算要拿夏侯公府开刀,总得拿出实质证据,否则单凭三言两语,还打压不了公府。他想,其他勋贵也不会答应。” 唇亡齿寒。 若是皇上轻易就处置夏侯公府,那么来日他看不顺眼哪个家族,岂不是只凭几句话就能让偌大勋贵家族消亡? 谁不害怕? 牵扯到己身利益的时候,散沙也能凝结成坚不可摧的磐石。 云鸢歌好事有不解,“像之前那样,跟夏侯公府暗中往来不惹人耳目不是更好吗?行事也会隐秘安全的多。” 苏伯言笑了笑,“两军博弈,想要赢,总要有所牺牲。” 云鸢歌抿唇,这些高深的话,她听不懂。 而苏伯言也没有继续做解释,只是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沿路前行。 他走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她。 他不在京时,唯有另一样东西牵住昭帝注意力,她才能过得更轻松些。 那个人选,非夏侯亦莫属。 “为什么一定要选你?你无官无职,怎么跟皇上斗?”另边厢,得知真相后云鸢容就炸开了,漂亮凤眼瞪得溜儿圆。 夏侯亦失笑,“那么惊讶作甚?公主对我这么没信心?” “这是信心的问题吗?人苏伯言敢跟皇帝斗,好歹他手掌实权,能让皇帝忌惮一二。你除了有个公府世子的名头,还有什么可傍身的?” 看到他不紧张不说,还笑得毫不在乎的模样,云鸢容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拽了他就往后花园走。 “不行,不能这样,你跟我去找苏伯言,让他想别的办法!” “你听我说……” “不听!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有人喜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嫁人!” 角落里的夏侯非,眼睛都吓得要脱窗了,指着女子背影手指哆嗦,“这这这是女人啊?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我要去告诉祖父,此女非良人!” 第495章 别扰人好事 往后花园的路上,时不时会遇到公府下人退避不远处朝他们行礼。 云鸢容一开始不以为意,等次数多了才察觉到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不对。 带着探究跟兴奋,跟云十三八卦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们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身上还有什么八卦是他们不知道的?” 她云十二名声在外,有关她的八卦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云鸢容觉得自己应该暂时没有什么新的闪光点能引人兴奋的。 夏侯亦不紧不慢把两人牵着的手抬了抬,“他们八卦的是这个,能这样对我还不被我甩开的,你是第一人。大抵名分差不多定了。所以,他们是在看未来主母。” 云鸢容愣了下,耳根悄悄变红,故作镇静,“本公主怕被人看?尽管来。” “没人说你怕,不过,你脸怎么红了?” “……”云鸢容脚下一踉。 艹,这么暗的灯光,他还能看见她脸红? “看路。”男子顺势把她揽住。 云鸢容不习惯这样的接触,本能想要挣扎,继而感受到周围注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闪亮火热,云鸢容牙一咬不退反进,半边身子贴在了男子身上。 实在是这种感觉太微妙了。 被人围观过无数次,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心情美滋滋。 因为他丝毫没有因为旁人眼光远离她,揽着她的动作坦荡又自然。 给她一种感觉,她在他这里是最特别的,是唯一的。 “这么主动?” “总不能下了世子爷的面子。” 夏侯亦胸腔微震,低笑声从口腔逸出。 云鸢容目视前方,唇角悄然扬起。 既然他都不避嫌了,那她自然也要宣示主权。 最好下人们把看到的全给宣扬出去,传得人尽皆知最好。 让所有人都知道,夏侯亦,是她云鸢容的。 进了后花园入口,两边是茂密的园林,绿叶常青,中间分布嶙峋怪石。 昏暗灯光从远处传来,照着夜色下的花园影影绰绰。 在湖上游廊尽头,一对身影静静相拥。 男子身形修长高大,展开外袍将娇小少女全然裹在怀里。 许是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情浓缱绻,连周围风声都变得温柔,悄悄拂过,不惊扰相拥的人。 “夏侯亦,他们在那里!”游廊这头,云鸢容一眼看到了那对人影,立即便要冲过去。 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身边男子一手捂住嘴巴,半禁锢在怀。 “等等。” “唔,唔唔唔!”等,等什么? “别扰人好事。” “???” 什么意思?云鸢容仰起脑袋,从下往上看,只看到男子精致下颌。 男子低头,对上她求解的眼,挑眉,“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连这点都不懂?” “……”这是话中有话。 云鸢容凝目,再次朝那边看去。 光线虽然很暗,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不同来。 那边两人,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距离贴近几乎没有缝隙。 下一瞬,云鸢容凤眸陡地大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卧槽,光天化日世风日下,狗男女! 第496章 你是不是男人 这种场景,话本子里都不敢细写。 云鸢容直想把自己眼睛糊住,又控制不住直勾勾盯着那边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前一本正经眼神带刀的苏公公苏伯言,私下里原来还有这副面孔。 啧啧啧,着实刺激,大开眼界。 云十三那货是怎么回事?也太不矜持了,你好歹是个女的,还是公主,面对男色就该坚决说不,你怎么能跟只小绵羊似的予取予求呢? 这亲的,她看着都要腿软了。 哎呀没眼看没眼看! 回头等回了宫,她要把殿里的《女诫》《女德》搜出来,让云十三抄一百遍! 夏侯亦嘴角轻轻抽搐,再次上手,帮着目不转睛流哈喇子的女子捂住了眼睛。 若非不小心撞上,他不会让她看到这样的场面。 影响身心健康。 被拉着倒退走,云鸢容还试图把盖着眼睛的手扒拉下来继续往那边瞄。 “再看,让你切身体验!”闭眼,吐气,夏侯亦气笑了。 云鸢容立刻乖觉,两手护在胸前,防狼似的瞪着夏侯亦,“你想都别想!本公主十八年洁身自好,常人连我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你要是敢、要是敢……我跟你没完!总之、你想都别想!” 疾走一段,两人已经离开游廊很远,夏侯亦也不再禁锢她,放了手。 此时看得女子反应,夏侯亦俯身微笑,一字一顿,“十二公主放心,我不会,也不想。” “……”打量男子片刻,云鸢容,“你真的不想?” “不想。所以十二公主大可不必如此防备,我是正经人。” 云鸢容脸色一变,狠狠踹了过去,“食色性也,你居然连想都不想你还是不是男人?六根那么清净干脆出家当和尚算了!” 脚上痛意还在,女子已经飞奔跑远,背影气呼呼的。 夏侯亦扶额,眼底流出无奈,同时紧绷的背脊也放松下来,“六根清净?真是——” 高估他了。 “被揍了?恭喜。”身后有声音淡淡传来。 夏侯亦转身即看到苏伯言跟云鸢容相携走近,也不知道他们看到多少。 “托苏公公的福。” “不敢当。” 云鸢歌挂在苏伯言手臂上,此时不太想说话。 不过是心情太过低落,被男子低哄安慰的时候一时情不自禁,怎么就被人给看了去了。 回头还不知道云十二那货会怎么取笑她,想想就糟心。 三人回到前厅,被告知云鸢容已经先行回宫,云鸢歌跟苏伯言也开口作别。 把客人送走后,夏侯非实在憋不住了,跟屁虫似的一直跟在夏侯亦后头。 “哥,你跟十二公主是认真的?” “这事情你跟祖父好没有细说过吧?说不定祖父不同意呢?”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京城各大世家还有很多各方面都顶尖出色的千金小姐,哪个拿出来都不比十二公主差。” “哥,你要是不方便出面,我帮你也行啊!” 絮絮叨叨一大堆,始终没能得到半个字回应,夏侯非欲哭无泪。 真的,他觉得十二公主不太行,太粗俗了。 第497章 连太监都不如 有哪个女子敢口口声声把喜欢、嫁人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的? 反正夏侯非夏侯小公爷自认玩遍京城,阅人无数,没见过一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像十二公主那般的。 那还是女人吗? 男人都没她彪悍。 “哥——你好歹给个话?” 眼看他家大哥回卧房,解了外衫准备就寝,夏侯非给急的两眼发黑。 他有预感,十二公主要是过了门,他肯定没好日子过。 很有可能,以后他但凡犯错,会从被单打变成被双打。 宽好衣衫,夏侯亦才拨出点心神给旁边喋喋不休的跟屁虫,“长嫂如母,日后对十二公主尊敬些,敢以下犯上忤逆不孝,腿打折。” “???”哥你说啥?我有点听不懂,“她还没过门呢!!” “过没过门都一样,出去,关门。” 被大哥半撩眼皮扫一眼,夏侯非乖乖闭嘴,出去,关门。 转头飞奔出府,召唤狐朋狗友哭诉憋屈。 他在家里已经完全没地位了。 没地位了! …… 回到朝霞殿,云鸢容半宿没睡着,一闭上眼睛就出现湖上游廊的情景。 只是情景里的人,变成了她跟夏侯亦。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云鸢容就出顶着一堆黑眼圈杀去离风殿,把罪魁祸首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扒了出来。 呵,小妖精,来互相伤害! “云十二你发什么疯,我还困着呢!”云鸢歌眼睛都睁不开,抓狂呼唤映冬,“映冬,快把这人扔出去,不是说了晚上闭门谢客吗!” 云鸢容用手把某人眼皮撑开,按着脑袋朝向窗外,“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已经天亮了!老娘没犯规!” 所以,哪怕把苏伯言叫来,她也是占理的! 云鸢歌整个萎靡,“姐,亲姐,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云十三,你才十六岁,还是花骨朵的年纪,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跟人这样那样这样那样?你矜持呢?你的教养呢?啊?!”云鸢容恨铁不成钢,“你这样会让人看轻你的你知不知道?”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云鸢歌给吼清醒了,“我跟苏伯言的情况能一概而论吗?他是太监,我们之间也就这点亲昵了,想再多点都没有。再说你情我愿,关你屁事啊?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你照照镜子去。” “……”谁嫉妒?她嫉妒?哈,哈哈哈!天方夜谭! “姐,你不是说夏侯亦跟你成了吗?你们在一块的机会也不少啊,他没亲过你?” “……”云十三,趁老娘还有理智的时候闭嘴,不然别怪老娘不给你脸! “情到浓时自然而然,有些亲昵是很正常的啊,你们居然没有?肯定是你们感情不够深。啧,夏侯世子难道是柳下惠转世?不对不对,这还真怪不到他头上去,姐你得反思反思你自己,你那张脸大晚上的能吓哭小娃娃,正常人谁亲的下去……” “云十三你他妈给老娘死!” 云鸢容那个气啊。 她最气的不是云十三对她人身攻击,她气的是夏侯亦一个纯男人,怎么连太监都不如! 第498章 就是看上他了 打了一场,各自负伤。 姐妹俩躺在床上喘匀了气,云鸢容一骨碌爬起来就冲到梳妆台,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 但凡出门,她从来不会忘记上妆,哪怕时间再赶事情再急,这个步骤也必不能少。 所以铜镜里映出来的面孔十分精彩。 熟悉的大浓妆,眉毛粗黑,紫色眼影覆盖整个眼皮,张扬红唇,特地将唇脂氤出唇线,看起来整张嘴大了一圈,张嘴就是四个字——血盆大口。 这样的妆容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但是今天云鸢容对自己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男人真的都看脸? 以前她喜欢陈青阳,两人之间相处一直相敬如宾保持距离,她自己恪守礼仪,陈青阳也从未对此表示不满。她当是陈青阳理解她尊重她,在成亲前才不对她有过分亲密的举止。 可是后来才知道,陈青阳并不喜欢她,他看中的只是她带来的利益。 那夏侯亦呢? 在她眼里夏侯亦是不同的,他毫不避讳在人前牵她的手,便等同他对外人表了态。 可是如今细想,其实夏侯亦也从未对她说过喜欢她。 都是她自以为的。 他真的喜欢她吗? 还是因为她缠得太过了,他无法拒绝,才半推半就可怜她? “姐?想什么呢?”半晌没等到女子开口说话,云鸢歌抬头朝那边看去。 入目,女子眼眸半垂,纤长睫毛下,眼里竟然流露出彷徨哀伤,使得她独有的张扬鲜活亦变得黯淡。 “姐?”皱眉,云鸢歌坐了起来。 “十三,你说我要是一直这样,是不是不会有人真心喜欢我?”云鸢容问。 “姐,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胡说什么呢?你要问我那你问错人了,在我眼里,云十二最好,也最漂亮。” “睁眼说瞎话。” “怎么就睁眼说瞎话了?谢暖玉美吧?穆念晴美吧?可是在我眼里她们都不如你。真正爱你的人,不管你是什么模样,都会爱你。再说夏侯世子那里,你要想知道答案就亲自去问?云十二什么时候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了?连问都没问就妄自菲薄,可不像你。” 走到铜镜前,云鸢歌俯身拥住云十二肩膀,铜镜里两张脸,对比鲜明。 “我是个大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看看我以前什么样?鹌鹑,连奴才都敢当面叫我鹌鹑,因为我胆小怕事,没有依仗。那时候其实我很羡慕你,敢说敢做,敢年年送皇上鹤首。蠢都蠢的特别可爱。” “……滚蛋,你寒碜老娘呢!” 云鸢容给气笑了。 径自里那张脸笑起来也分外丑,但是前一刻笼罩在身上的低迷随着嬉笑怒骂散去,女子身上又流露出自我的风采。 “你说得对,老娘什么时候自艾自怜过,待会我就出宫,找夏侯亦去!” 曲起五指在虚空狠狠一握,像是握住什么东西,云鸢容磨着牙恶狠狠的。 她看上夏侯亦了,就是看上他了。 不管他喜不喜欢,她先把人抓住再说。 要是夏侯亦敢像陈青阳一样骗她,她就让丫的做太监,去跟苏伯言当兄弟! 第499章 公公有我跟伯玉就够了 正月十二,前往边关的队伍启程。 昭帝率领满朝文武亲自送行,百姓夹道相送。 这天的雪下得很大,雪花一片片,如同鹅毛在天空飘舞而下,转瞬就在地面铺上厚厚一层。 天空灰沉沉的,压得很低。 苏伯言一袭玄色锦衣,站在队伍前方,躬身朝昭帝行礼后,视线在昭帝身边娇小身影停留片刻,回身上马车。 车轱辘在雪地上留下两道重重印痕,于雪花飞舞中渐行渐远,直至于天际化为黑点消失不见。 “公主,已经看不见了,我们也回吧?”身边响起映冬的声音。 云鸢歌这才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前来送行的昭帝跟百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散了,城门口只剩下她跟映冬两人。 而官道上留下的车轮印子,也早就被雪重新覆盖,了无痕迹。 点点头,云鸢歌道,“回吧。” 一进了马车,映冬立即把暖手的小手炉塞到云鸢歌怀里,顺势把马车里的暖炉烧旺。 “这天太冷了,等回去了奴婢煮些姜茶给公主喝,以防染上风寒。苏公公临行前特意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公主,不然等他回来了,奴婢要挨板子的。” 映冬故意把话说得夸张,云鸢歌知道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朝小丫鬟笑了下,转而撩起窗帘子看向外头。 落雪的街头份外冷清,街上几乎不见行人。 但是街道两边的茶水铺子、小吃铺子却很是热闹。之前前来送行的百姓,分流到了各个店铺,聚集在一处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从他们脸上挂着的愁绪,云鸢歌猜测百姓们的话题跟此次约谈有关。 大战在即,事关百姓安危、事关江山社稷安危,人人脸色凝重,哪怕还是年节期间,喜气的年味也荡然无存。 苏伯言此行,肩头上承载的不仅是朝廷的希望,还有数以万万计百姓的希望。 这样的负担,云鸢歌光是想想,就觉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而苏伯言,他需一力承担。 放下车帘,云鸢歌一手捂住心口,那里空荡荡的,又冷又沉。 …… 官道上,冗长车队策马疾驰。 “公公,皇上这次派遣护送的侍卫有三百人,是从金吾卫挑选出来的精兵。” 伯玉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请公公指示。” 伯安没说话,只是搓着手满脸兴奋,杀人越货这种事儿,他最喜欢。 只等公公一声令下,那三百精兵就完了。 苏伯言闭着眼睛靠在车厢,眉目淡淡,“眼下形势紧迫,昭帝需要我上场约谈,在约谈结束前他不会动手,否则必成众矢之的。那三百人暂且放着,我另有用途。” “他们能有什么用途,无非是保镖打手。公公,这些事情有我跟伯玉就够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把他们弄死吧?”伯安跃跃欲试。 伯玉横他一眼,“公公既说了,自然另有打算,你听命行事即可,不需要发表意见。” 伯安握爪,他好想揍伯玉。 苏伯言睁眼,眸光轻轻掠过,两人立即安分下来。 第500章 陪人又赔钱 “金吾卫精英能以一当十,三百数目不算小了,总归要死,不如让他们死得其所,更有价值。” 说完这句话,苏伯言重新闭目浅寐。 伯玉跟伯安彻底安静下来,不敢闹出动静扰了公公。 免得最后他俩也死得其所。 …… 苏伯言离京第三日,又是一年一度元宵节。 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云还未散去,但是生活仍然需要继续。 这日,京城大街小巷依旧挂满了花灯,供行人欣赏玩耍猜灯谜。 让一切看似如常,才能消减百姓心底的不安。 为此,夜幕降临时,昭帝亲自领着一众后宫妃子及朝堂重臣,登上了观景楼,与百姓共享元宵节之乐。 云鸢歌跟云鸢容也在列。 坐在观景台上,周围点满明亮花灯,灯火通明。 站在台上看整个京城,如同一座恢弘的星火之城,处处都闪烁着耀眼星光。 一切璀璨又绚丽。 “皇上治国,南诏永享太平!” “我南诏国力强盛,风调雨顺,百姓乐业安居,这样的盛景千秋万载!” “臣等敬皇上,南诏盛世千秋万载!” 臣子们、妃子们好话不断,推杯交盏。 昭帝坐于席间畅声大笑,“好,好,说的好!我南诏盛世千秋万载!今日在场的诸位爱妃、诸位爱卿,统统有赏!” “臣等谢皇上赏!” 观景台,对酒笙歌,莺声燕语。 云鸢歌坐在角落里,小手紧紧捏着酒杯,指骨泛白。 苏伯言长途涉水,还在奔赴边关的路上,前景未卜。 这边厢却是一派太平盛世景象,纸醉金迷。 真是讽刺。 “有人看着呢,别沉着脸,小心被人告状。”云鸢容杵了云鸢歌一下,提醒她收敛表情。 放下酒杯,云鸢歌深呼吸,“我有点闷,下去走走。” “我陪你。” 姐妹俩从观景台离开,没有跟任何人话别。 远离了那些让人头脑发晕的声浪,云鸢歌脸色才总算好看了些。 街道拥挤,到处是前来观赏花灯猜灯谜的游人。 置身人潮之中,随波逐流,把自己暂时当做普通人,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干什么呢,别挤别挤!踩着我脚了!” “我的头发,谁拽我头发!” “我他妈真是疯了才会跟你下来,这是人走的路吗!” “都说了别挤别挤,听不懂人话呢?别逼老娘发火啊老娘发起火来自己都控制不住!” 云鸢容要疯。 才走了小半截,发髻已经歪了,戴在发髻上的金步摇不知道摇到了什么鬼地方,早就寻不着踪影。 她为毛要自告奋勇陪云十三?陪人还赔钱! 云鸢歌本来心情低迷,结果成功被云鸢容的窘迫样子给逗乐了。 “姐,这样也挺好看的,更加平易近人。” “呵,老娘出入马车代步,头一回如此狼狈,你还敢幸灾乐祸?” “别发火,你看那边,那几个小娃娃在看着你笑呢,多欢乐。” “我不发火,我肯定不发火。”云鸢容微笑,把手指掰得咔嚓擦咔响,朝云鸢歌逼近。 见势不妙云鸢歌拔脚就跑。 砰,跟人撞个正着。 第501章 小子诶,恶人先告状? “呜呜呜——哇啊啊啊——” 小小的包围圈里,小胖墩以屁股坐地,蹬着两条腿张嘴干嚎。 云鸢歌跟云鸢容面面相觑,一脸黑线。 周围全是路过百姓的口伐。 “你们怎么回事,撞了人也不道歉,连句好话都没有,欺负小娃娃呢?” “看着穿得也不赖,是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吧?怪不得眼睛朝天。” “还杵在哪儿做什么,把人撞倒了起码扶一扶吧?” 云鸢容撸起袖子就要反口大骂,“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是你们撞我,你们撞我!坏人,把你们通通抓起来!爹!娘亲!哇啊啊啊!” “嘿你这小胖子,你还不讲理了是吧?”比不讲理老娘就没输过! 踏马,会哭的娃儿有糖吃是不? 欺负谁呢! 云鸢容样子凶狠,小胖墩一看,嚎得更响亮了。 云鸢歌一阵头疼,“姐,别介,把人扶起来再说。” 两人过去扶人的时候,小胖墩还分外不配合,圆溜溜的身板扭成麻花,“不要你们,不要你们,走开!走开!” “小公子,原来你在这儿!”此时,有女子声音插了进来,人也随即跑到跟前,把小胖墩从云鸢容云鸢歌手里接了过去,“抱歉两位小姐,我刚才一个没看住,想来是小公子又调皮了。” 云鸢歌抬眸,讶异一闪而过,“你,穆二小姐?” 对方明显也是一怔,随后忙行礼,“原来是云姑娘,宛烟失礼了。” 小胖墩到了穆宛烟手里,立马不嚎了,眼睛溜溜的来回张望。 路人见状也不再围着,转眼散去。 “穆姐姐,她们是坏人。”扯着穆宛烟袖子,小胖墩指着云鸢容云鸢歌,“她们刚刚把我撞倒了,我刚穿的新衣服弄脏了!” 云鸢容眼睛一眯,“小子诶,恶人先告状?” “你才是恶人,长得又丑又凶!” “十三,你别拦我,我今儿要是不教训教训这臭小子,我就不是云十二!” 云鸢歌扶额,走到两人中间,试图化解恩怨,“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老娘还没受过这种气!” “没什么好说的,我才不向恶势力低头!” 那就是没得谈了。 “云十三,你直说,你帮谁?别想和稀泥!” “……”云鸢歌就近,一手逮住胖小子,啪啪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 刚才还气势十足的小胖子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嘴巴立马瘪了,圆溜溜的眼睛溢上泪花,肥肥圆圆的手指指着云鸢歌,“你、你居然打我屁股?!” 云鸢歌无辜耸眉,“呀,小公子你误会了,我看你衣服脏了,好心帮你把灰尘拍掉,哪,像这样。” 说罢上手又是啪啪两下,打完了揉揉小胖墩脑袋,“咱们素不相识,也没必要因为点小事结怨。就此别过,不再见了。” “……”小胖墩气哆嗦了,指着溜得飞快的两人背影,“穆姐姐,她们、她们欺负小孩!” 穆宛烟看向早就没影儿的方向,挽唇笑了笑,“都怪我不好,应该跟好小公子的。不过她们不是坏人哦。” 第502章 迟早脑袋上要长蘑菇 溜走的两人随意找了个茶寮歇脚。 云鸢容心情不错,点了壶最贵的茶,赏赐刚刚帮她报仇的云鸢歌。 “你说那个小胖子是哪家的孩子?这么嚣张霸道,不可能寂寂无名啊。” “各大世家族中子弟无数,我们也不可能人人都认识。” “这倒是。不过刚才穆宛烟叫那小胖子‘小公子’?会不会是穆氏的后辈?” “你那么惦记胖小子作甚?我都豁出老脸给你报仇了,到现在我心底还有罪恶感。” 云鸢歌抚着心口,着实心虚。 她“揍”了人小胖子四下,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啊。 要是下回有缘还能见着,她请小胖子吃个小糖人? …… 京北老槐巷。 巷中豪华府宅,上书牌匾孟府。 一年轻妇人亲自把穆宛烟送到门口,“小宝今日多亏穆姑娘照看,这孩子平日皮得很,谁都不肯跟,唯独特别喜欢你。” “孟姐姐不要这么说,我也很喜欢小宝,能带他出去玩,我也很开心。”穆宛烟浅笑,婉拒妇人继续送她,“马车就在那边,我自己回去即可,孟姐姐不必再送。” “那好,平日里有空多过来走动走动。” “我会的。” 坐上马车,回到荣威伯府,穆宛烟刚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穆元。 展开笑颜走过去,福身行礼,“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听你说今日要陪小友出去看花灯,太晚未归,担心你有事。”穆元笑笑,“既然回来了,就早些去歇着吧。” “好。”穆宛烟顿了下,抬头,“大哥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穆元沉默,片刻后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突然听宛烟说起你的朋友,大哥有些好奇罢了。” “我交友贵眼缘不贵身份地位,对方只是小门户,所以没有跟大哥细说,要是大哥想知道,宛烟定不会隐瞒。” “不用了,你知道分寸就好。” “宛烟会谨记身份。对了,姐姐说过两日在府中办聚会,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些事无需你操心,念晴脾气较任性,平日里若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多体谅体谅,莫要闹出姐妹不和的丑闻来。” 目送穆宛烟离去,穆元眉头逐渐皱起,询问了车夫几句之后才离开。 …… 元宵节过后,云鸢歌又开始了闭门不出的日子。 苏伯言不在宫里,也用不着她再跑去司礼监,日子一下变得无比漫长。 跟之前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每天递往离风殿的邀约帖子越来越多。 “公主,这些也全部回绝?”将手上一掌厚的请柬扬了扬,映冬问。 “回绝了吧。” “荣威伯府的邀约因为不去?” “不去,我跟穆小姐并不是很熟,没到一定要卖她面子的交情。” 那些请柬背后带的什么目的,她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自己赶着去做靶子。 “公主,邀约你不去,殿门也不出,天天窝在离风殿里,迟早脑袋上要长蘑菇的。”映冬也无奈了。 公公走的时候,几次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公主,包括身心健康。 天天让公主在殿里当咸鱼,明显身心都不健康啊。 得想辙儿。 第503章 众星拱月 云鸢歌作势在脑袋上一拔,“长蘑菇多好,还可以拿来煲汤,喏,拿去。” 映冬,“……”她挺服气。 “喝什么蘑菇汤,起来,姐带你去吃好的。”明艳身影闯进来,风风火火的,拽着云鸢歌胳膊就要拉人。 “云十二,别闹腾!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在这里长蘑菇!” “敢情苏伯言不在你连怎么活都不会了是吧?还长蘑菇,长一茬老娘剪一茬。” 映冬袖手旁观,云鸢歌武力不敌,最后被按头出宫。 “你要带我去哪啊?”瘫在马车上,云鸢歌有气无力。 连映冬都叛变了,这日子,糟心哪。 “去荣威伯府。你应该也收到请柬了吧?” “收到了,我没打算去来着,宴会上一个个的心思都不单纯,何必去给自己添堵。” “啧!”云鸢容不赞同的啧了声,随后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我收到风声,穆念晴办这个宴会,实际上是打着宴会的名义给穆宛烟选婿,紧着要把穆宛烟踢出伯府。你以为我真带你去吃东西?姐是带你去看好戏。” 云鸢歌一下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要选婿?” “自是有人告诉我的。而且穆念晴把世家子弟几乎请遍了,独独排除夏侯公府,还特地写信言明改日单独宴请夏侯亦赔罪。” 云鸢容冷笑,不是因着这事她还没察觉,穆念晴那个小蹄子居然对夏侯亦动了心思。 她云鸢容的人,是别人能觊觎的? 去这个宴会,看戏是其一,宣誓主权是其二,也是重中之重。 “怪不得你打扮成这样,跟要上战场杀敌的女战神似的。”云鸢歌了然,身子往后缩了缩,“不过你那张脸不捯饬,打扮再好看也没用啊,十分扣了九分了。” “呵,姐只靠一分身段就能艳压一大片!” 瞪着在自己面前曲曲张张的十指,再看看女子厚袄子都裹不住的前凸后翘,云鸢歌选择了沉默。 两人到达荣威伯府的时间不早不晚。 穆念晴亲自出来迎众贵女,此时正在伯府门前聚成一圈,言笑晏晏。 在她对面几步开外则是穆元,负责迎接前来参宴的世家公子。 一看到两人步下马车,世家子们远远行礼,贵女们则围了过来众星拱月。 “十二公主跟十三公主能赏面前来,我荣威伯府蓬荜生辉,两位里面请。”穆念晴对两人笑道。 “那边有马车来了,要不要等等?”云鸢歌示意巷子口另一段缓缓驰过来的马车。 “两位公主身份尊贵,念晴可不敢让公主等着,后面来的另有人招待,请。”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其他贵女也点头应和,云鸢歌跟云鸢容只能被拱着往里走。 这种滋味说句实话……不怎么样。 表面风光多盛,背地里就有多少人恨,哪天风光不在了,就会形成悬殊落差。 “希望夏侯世子越走越风光,一世长虹。”趁人不注意,云鸢歌压低嗓子在云鸢容耳边道了句。 当即就被当姐姐的狠狠瞪了眼,“靠人不如靠己,你先希望你靠山一世不倒吧。” 第504章 你仔细比比,姐好不好? 姐妹俩之间的私谈,周围人没有听到,但是对两人的表情动作是尽收眼底的。 只不过一众人也不敢多过问。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哪怕是对着十二公主云鸢容,她们最多也就是给上五六分情面,要说害怕、敬畏,压根没有,仅仅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至于十三公主云鸢歌,就更是个隐形人了,从来不曾入她们的眼。 谁能想到一朝地一朝天,今天她们跟在两位公主身后,做了拱托月亮的星辰,且连一句得罪的话都不敢说。 碍于男女大防,宴会上招待男客跟女客的场地并不在一处。 一众公子哥们由穆元招呼着在倚竹楼饮酒品茶笑谈风月,女眷们则在望翠楼你夸我胭脂好看我夸你帕子难得。 两座楼隔空相对,从大开的窗户能清楚望见对面聚会的情景。 身为东道主,穆念晴自是特意隆重打扮的,反而是坐在她身后的穆宛烟,一身衣裙素淡简约,微垂臻首安安静静,倒被衬得像个小跟班。 云鸢歌跟云鸢容荣幸的坐了窗边上座,在众女谈笑的时候,云鸢容凑到云鸢歌耳边。 “我刚特地看了,对面这次来赴宴的公子哥多是世家大族二流子弟,看来大小姐半点不想让二小姐出头啊。啧,这姐妹情比起老娘我对你掏心掏肺,差得远着了。” “你还有闲情看对面?小心稍后就有传言,说十二公主看上世家子,调戏不成恼羞成怒大闹宴席。而且我保证,这传言必然第一时间传进夏侯世子耳朵。” 云鸢容飞快转回身子,坐得无比挺直,“你那么能怎么不去写话本子呢?” “有你帮我日进斗金,我屑得去赚那三瓜两枣?” “你比,你仔细比比,姐好不好?” “老好了!” 拍个马屁又不用钱,把人哄开心了说不定给银子的时候多甩她一两张银票呢。 云鸢歌死劲儿拍。 “十二公主,十三公主,我们准备一块作一幅画,一人各添几笔逗个趣,两位公主可要凑凑热闹?” 听到穆念晴邀请,姐妹两抬头才发现,之前还坐着闲聊的贵女们已经齐齐围到了书桌前,执笔研墨,嬉笑着准备作画。 云鸢容摆手,“本公主赚钱数钱在行,这种大雅的事从来不沾边,你们玩你们的,我看个乐呵。” 云鸢歌更是把头摇成拨浪鼓,“本公主自幼少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不在行,不敢献丑。” 众女立即插科打诨把话题岔了开去,面上不显,心里俱是憋闷得不行。 就是这样处处不如她们的两个人,一个得了第一宦官的宠爱,一个得了公府世子的青眼。 长长宣纸铺陈在书桌上,从这头延展到那头,约有三臂长。 众女商议过后,很快定下画作主题——傲雪寒梅。 凛冽冬夜,月如钩,雪如霜,青砖黛瓦,院墙一角伸出的枝桠上,红色梅花傲然绽放。 “朱砂不够了,”穆念晴一边斟酌画作比例,一边头也不抬道,“小妹你去书房取一些朱砂来。” 第505章 场面一言难尽 “姐姐,书房重地,爹爹平日不允人随意进入。”穆宛烟垂着头,轻道。 “你是府中二小姐,又不是奴才。先去取了,回头我自会跟爹爹解释。快去,别扫了大家雅兴。” 穆念晴语气不容拒绝,穆宛烟只得躬身离去,赶往书房取朱砂。 等她离开后,穆念晴才抬眸往门口方向看了眼,眼底飞快闪过冷意。 “砰!” “哎呀!” “是谁这么不小心,把砚台都打翻了!” 书桌那边传来惊呼,等云鸢歌跟云鸢容定睛,才发现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砚台,墨汁泼洒出来,正正泼在站于正中位置的穆念晴身上。 浅色丝锦棉长裙着墨,那么一大片掩都掩不住,格外明显。 书桌周围站了太多人,一时半会的也压根不知道是谁那么不小心。 “穆小姐,还是先去把裙子换下来吧。” “是啊,作画逗趣,不急这一时半刻。” “我们先画其他部分,等你来了正好能点梅。” 众女纷纷道。 穆念晴先是愣了下,等回过神后立即歉意笑笑,“如此,我先失陪片刻。” 拎起裙摆,转身背对众人之后,穆念晴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主人公一下走了俩,剩下的贵女们大概是常参加宴会的缘故,也不见拘束,继续围在桌前作画,一边讨论一边下边,兴致盅然。 云鸢歌跟云鸢容没有参与进去,对此不多关心,姐妹两低声交头接耳,聊自个感兴趣的话题。 “刚才穆大小姐故意支开穆宛烟,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让对方私下相看。” “要真是私下单独接触,少不得有流言蜚语传出去,两人不定下关系的话,那就要坏名声了。” “听说从沂河回来后,伯爷跟穆大公子对穆宛烟好了很多,今儿这事他应该知情才是,怎的也不管管?” “豪门大宅的水深着呢,谁知道别人怎么想。” 交谈间,云鸢歌还特地打望了对面几眼,想看看有谁期间离席的。 可惜对面人多,没能看出什么来。 等楼下某处突然传来尖叫声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起身往楼下跑。 其余贵女只慢了她们一步。 对面楼里的人速度也不遑多让。 此时距穆宛烟穆念晴相继离场至多也不过盏茶功夫,谁都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出事。 而且出事的地点就在两座楼中间的青石小道转角。 两方人马下楼后多跑几步就全都看到了。 一男一女在转角处抱在一起,一方咬牙推拒,一方死命纠缠。 场面一言难尽。 穆念晴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裳,因为双方纠缠被扯得衣襟凌乱,露出一小方肩头。 她是受轻薄的一方,可是让人奇怪的是,受到轻薄她竟然没有出声求救,咬牙隐忍着,眼含水光羞愤欲绝。 抱着她的男子看面容很年轻,二十五六的年纪,着湛蓝锦袍,五官出色,此时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明显呈醉态。 云鸢歌再把视线转了转,看到两人不远处脸色惨白的丫鬟。 最先那声尖叫应该就是丫鬟发出来的。 第506章 糟心姐妹 “来人,快把他们拉开!”穆元沉着脸怒喝,上前亲自把穆念晴拉了出来,“卢公子喝醉酒了,先把他带下去!” 吩咐完后,穆元又对女眷这边拱手致歉,“今日出了些意外,还请诸位小姐先行回府,招待不周之处改日再上门赔罪。只是今日之事乃饮酒误事,是个误会,还望诸位小姐莫要多提及。” 众贵女也是震惊非常,听得穆元语含警告,忙纷纷表态,一一离去。 云鸢歌跟云鸢容走在最后,临离去前回头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去取朱砂的穆宛烟姗姗来迟,见到眼前场面,震惊不已,“大哥,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穆宛烟,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没退场的穆念晴,看到穆宛烟出现,眼睛登时赤红。 “姐姐叫我去取朱砂,拿了朱砂我就赶回来了,来回路程正好是盏茶功夫……姐姐缘何这般问?” “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害我的!” “够了!嫌闹的笑话还不够多?”穆元厉喝,“来人,把大小姐带下去!宛烟,你跟我去书房!” 最后一幕止于此。 云鸢歌坐上马车的时候还跟云鸢容唏嘘,“豪门大宅的水,是真的深啊。” “穆念晴也是蠢,离那么近,遇到危险不会求救?”云鸢容哼道,“顾及那点名声,结果因小失大。” “我猜她本来是想自己把事情解决才不肯出声,只要没人看见,她走出来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谁知道会有丫鬟路过神来一笔,把人全引过来了。” “当时那丫鬟要是不喊,而是上去帮人把人拉开,那什么事都不会。这一喊,坏了穆念晴的名声,也喊掉了她的小命。” 区区一个丫鬟,命值几何? 招了主子的恨,下场就是那样。 马车里静默了一瞬,姐妹两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神色都有些低迷。 街上嘈杂,熙熙攘攘全是人声,但是那些属于别人的热闹,似乎全被隔绝在马车之外。 “我认得那位公子,叫卢翊,是卢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弟。卢家不算顶流,但是卢翊以二十六岁之龄坐上了四品太常寺少卿之位,也算是个年轻俊才了。穆宛烟这一手,大概是留了一点良心,要是对方是个小厮奴才,那才锥心。” “不见得。”云鸢歌摇头,“如今今天跟大小姐闹出丑闻的是个奴才,最后结果很可能是奴才殒命,穆念晴继续留在王府,跟穆宛烟斗个你死我活。卢翊这样的俊才,反而会让荣威伯府多家思量,穆念晴嫁过去的机会很高。” “你的意思是?” “穆宛烟的目的,是要把穆念晴踢出王府,跟穆念晴原本的打算一样。” “啧,糟心姐妹。”云鸢容顿了顿,又道,“你说穆念晴原本给穆宛烟选的对象是谁?” “不知。” “刚才不聪明得紧?现在又不知了?” “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未卜先知?刚才那么多人在,场面乱哄哄的,来了那些公子哥我都不知道。反正,穆念晴不会给穆宛烟挑卢翊就是了。” 好像绕口令,云鸢容头晕。 第507章 我后悔没早点去抱 回到离风殿,百无聊赖。 云鸢歌干脆拿了笔墨纸砚写信,给苏公公写自己身边近段日子的见闻。 当中少不得要提到荣威伯府发生的事情,洋洋洒洒的一件小事情能写三页纸,着实是狗刨字体庞大,占地面积太广所致。 “公主,公公现在还没到边境呢,再说他去的是军营,管制信件来往严格,你写的信他不一定能收到。”映冬忍不住提醒,免得公主希望太高,回头又被打击成咸鱼。 “谁说我要寄了,我就写着好玩。”公主慢条斯理回答。 映冬默,强还是你强,能自娱自乐。 “不过,你一小丫鬟,怎么对军营管制那么清楚?” 冷不丁的,公主又冒出一句话,扭头朝她看来,映冬心里打了个突。 “是伯玉跟伯安告诉奴婢的。” “你们仨玩得还挺好。” “公主跟公公迟早是一家人,我们仨也迟早是一家奴。自己人不见外。” 被一家人三个字取悦,云鸢歌心情愉悦,大发慈悲放过了小丫鬟。 趁着公主沉浸在跟公公的另类交谈中,映冬悄咪咪抚了下胸口,轻舒一口气。 公主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公公呆久了的缘故,难道跟聪明人玩,还能变聪明? 这就有点难为丫鬟了。 ……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 云鸢歌没有再往外跑,天天呆在离风殿里给公公写不寄出的信。 这算是她近来唯一爱好。 一转眼正月过,二月至。 荣威伯府的消息再次传到云鸢歌耳中,是穆念晴跟卢翊即将成亲。 云鸢容那货是个闲不住的,收到风声后第一时间跑来跟云鸢歌分享,盖棺定论,“荣威伯府这出嫡庶之争,庶女胜。以前真没看出来,那个整天跟在穆念晴身后畏畏缩缩的丫头,狠起来让人心惊。最想不到的恐怕就是穆念晴了。” “她当初不积德,怨谁呢。把庶妹当奴才使,动辄拳打脚踢,看似逞威风,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笑话。”云鸢歌道。 “你怎么不说穆宛烟也是个心黑手狠的?”云鸢容撇嘴,随后若有所思,“不过奇怪啊,穆宛烟要真有这等心机城府,以前怎么会把自己弄得那么惨?早就该反抗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这个我最有发言权。有些人被逼到绝境之后,迸发出强烈的活下去的决心,才会做出改变。”比如我。 云鸢歌手还没指上自己鼻子,就被云鸢容啪的拍了脑门,“被宠成螃蟹的人闭嘴!” 天天搁人眼前塞狗粮的人说绝境,绝境个锤子。 “你不懂,想当初我被人叫鹌鹑那会,要说多憋屈就有多憋屈,要不我能豁出去不要脸,拼命抱苏伯言大腿?”揉着脑门,云鸢歌叹道。 “怎么,抱大腿你还后悔了?” “不是,我后悔没早点去抱。” “说就说,你笑成这德性膈应谁呢!” 云鸢容怒冲冲出了离风殿,出宫去找夏侯亦。 谁还没点甜饼了。 呸! 第508章 我堂堂公主能骗小孩? 京城二月降雪已停。 但是气温不见回暖,坐在马车里,冷风透过车帘缝隙往里钻,能冻得人发抖。 云鸢容气冲冲出来,也没带上小手炉之类的置备,冷得够呛。 打个喷嚏骂云鸢歌一声。 要不是受了那货刺激,她肯定不会出来找夏侯亦。 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她全没有。 马车停在夏侯公府门前,云鸢容跳下马车,往里走的脚步透着急切,边问门房,“你们家世子爷可在府中?” “回公主,世子爷在客厅待客……” “在就行了,我自己进去,不用带路,好好守门。” “……” 熟门熟路到得客厅,想见的人没见着,反而看到夏侯非吊儿郎当坐在那里。 四目相对,云鸢容挑眉走近,“你也在家?你哥呢?” 夏侯非立马坐直了,严阵以待,“原来是十二公主啊,公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臭小子说话还阴阳怪气的,让你哥听到少不得治你不尊长之罪。”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要不是你煽风点火我能被我哥骂!”夏侯非气得不行,这女人以为自己是公主他就怕了?他小公爷横行京城除了大哥还真没怕过谁! 有种来啊,干架啊! 这次看谁丢脸! 云鸢容静默片刻,瞧着面前狗崽子一样叫嚣的小子,“上次你哥教训你,是因为你哥疼我,知道吗?你要跟我比地位,那肯定是比不过的。不过日后我要真过了门,会跟你哥一样疼你,你至于吃这种干醋?” 夏侯非白皙俊脸登时涨得通红,“谁吃干醋了,你还敢说过门,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也敢挂嘴边,你要不要脸!” “真是没长大的孩子,”云鸢容又走近两步,在夏侯非如临大敌的瞪视中,抬手揉了揉他脑袋,“你哥说了会对我负责,肯定说话算数,你拒绝也没用。以后嫂子罩你,给你加零用钱?” 头顶重量一触即离,但是那种陌生的温暖却盘旋不去,夏侯非第一次被人揉脑门,本就瞪得溜儿圆的眼睛又瞪大几分,不可置信。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 她居然敢摸他脑袋? 谁给她的胆子? 她是不是小瞧他?她怕是没听过他夏侯小公爷的威名! “无耻!你以为小爷是你能用钱收买的人物?!” “你犯错你哥要揍你时我给你求情?” “小爷可以不犯错!” “你想偷溜出去玩儿的时候我给你打掩护?” “……” “只要你不干坏事,嫂子百求百应?” “……”夏侯非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怎么那么懂这些道道? 行家啊我去! “如何?”云鸢容两手抱臂,笑眯眯等臭小子答应。 她云鸢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还能收拾不了一个叛逆期的臭小子? “你说的,给我零花钱?帮我求情?给我打掩护?百求百应?”小公爷可耻的动摇了。 “商人以诚为本,再说我云十二堂堂公主,能骗小孩儿?” “……” “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反正你想换嫂子,是没可能的。” “成交!” 第509章 站在那里被人揩油? 两人之间的交易在周围无人的情况下完美达成。 云鸢容笑得眼睛弯弯,“你哥呢?” “出门左拐过一道拱门,他跟穆念晴在那谈话。”一下得了好几个大饼,夏侯非也爽快。 “穆念晴?” “是啊,她前头来找我大哥来着,还嫌我在这里碍事,要跟我大哥单独谈话呢,准嫂子,你还不快去?”夏侯非咧嘴,反将一军真是太痛快了。 “臭小子,回头再治你!”云鸢容转头就往外冲,背影杀气腾腾。 夏侯非后脚跟上,哎哟哟有好戏看。 大哥整治他不知道多少回,他也算给自己小小报了一回仇了。 出门左拐过一道拱门,云鸢容记得那个地方,是去往后花园的小径,拱门不远还种了一株梨树。 这个月份,梨花已经陆陆续续开了,花朵洁白无瑕挂在枝头迎风轻曳,娇俏芬芳。 闻着浅淡花香,跨过拱门,云鸢容本就不美妙的心情更加不美妙了。 美丽的梨树下,站着俊男狗女! 而且她敢肯定,狗女今天是特地打扮过了! “夏侯哥哥,你真的这么狠心,完全无动于衷?”狗女穆念晴眼睛含泪,看着男子的眼神哀怨又痛苦,“我自认识你开始,一直追着你跑,整整五年,我倾慕你五年啊!怎么比不得你跟十二公主短短数月感情?” “穆小姐即将成亲,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既你没有正事要谈,就请回吧,别坏了我跟你哥哥的交情。”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穆念晴踉跄一步,摇着头不可置信,随即急切的想去抓男子的手,又被男子轻巧避开。 她凄声道,“我根本不喜欢卢翊,我也不想跟他成亲,我是被人给害了!夏侯哥哥,我求你,你帮帮我,哪怕是帮我度过这一关,假的也成!你帮帮我!只要你跟我爹说你喜欢我,他就不会逼我嫁给卢翊了!” 夏侯亦皱了下眉头,眼底不耐烦一闪而逝,“这些荒谬言辞我当做没听过,穆小姐,再要纠缠就难看了。”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云鸢容,你是不是也能这么绝情?她有什么好?又老又丑,不过是个满嘴俗物的草包公主,也值得你另眼相待?!”穆念晴忿而哭喊,见男子只淡漠瞧着她,眼底一厉,猛地往前扑去。 眼看就要扑进男子怀里,不防身后一股力道及时将她拽住,继而往后一扯。 穆念晴趔趄摔倒在地,耳边也传来女子盛气凌人的怒骂声。 “贱蹄子你踏马想勾引谁呢?嫌命长了是不是!” “又老又丑怎么了?满嘴俗物的草包怎么了?老娘告诉你,夏侯亦还就只喜欢老娘这款!” “他是老娘已经拥有而你永远得不到的男人,睁大你的狗眼给老娘看好了!” 云鸢容转头垫脚,恶狠狠的往男子嘴上贴去。 同时眼睛还不忘张得大大的,近距离死死瞪着男人。 踏马的她气死了。 要不是她及时冲过来,他是不是就站在那里被人揩油了? 第510章 这再正常不过了 穆念晴跟卢翊成事就是因为人前一抱,现在穆念晴敢扑过去,摆明了打定主意要赖上他,他居然杵在那里不闪不避? 想享齐人之福? 她真的会让他做太监! 夏侯亦直直站着,任由女子如此亲昵的贴上他嘴唇,也任由她怒目而视。 他半垂的眉眼,与女子对视中划过浓浓笑意。 拱门另一边,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夏侯非,两手死死捂住嘴巴,差点没把眼睛瞪脱窗。 我去,那是他大哥? 那真是他大哥? 他大哥在他的印象里,淡泊得跟方外和尚没区别,二十几年不近女色啊! 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大哥杵在那里放任女子对他轻薄,夏侯非觉着自己能死得瞑目了。 此等大事,必须要报告祖父! 从此以后夏侯公府开枝散叶的大事就交给大哥了,他还能再逍遥二十年! 同时心里也暗暗庆幸,还好没把云鸢容得罪死,拿了哪些好处他见好就收。 否则以后夏侯公府真的没有他容身之处。 长嫂如母啊! 他不想承认,奈何大哥喜欢呢! 穆念晴也震惊,亲眼看着这一幕,所有残留的幻想灰飞烟灭。 她不过想抓他的手他都避开,却能容云鸢容如此放肆,已经不需要任何说明。 云鸢容踮得脚酸了,脖子也酸,估摸着贴了这么久足够打击坏女人了,这才舍得退下来。 退的时候不忘发出声音,大大的一声“啵”。 两手掐腰居高临下,云鸢容睨视穆念晴,“穆念晴,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关上门自个解决,别把无关的人拖下水,你真不想嫁人跟你爹爹说去,办法多的是。再说种仁得仁,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原因为何你心里有数。夏侯亦帮不了你,他是我的!” 夏侯非想通之后非常有眼力见儿,不等穆念晴出声,立即冲了出来把人拉走。 只在眨眼之间,梨花树下就少了一个女人。 “来人,把穆小姐送出府!”随意把穆念晴丢给路边下人,夏侯非又悄咪咪潜伏到了拱门入口。 他有预感后面的大戏还没完。 他得把过程结局看完整了,才能把祖父哄高兴,不定以后对他放得更宽松些。 一阵冷风吹过,梨花枝头轻晃,发出簌簌声响。 树下,分外安静。 云鸢容望天望地,就是不敢回神去看夏侯亦。 刚才那般,是她十八年多人生里,做得最出格的举动了。 有点不好意思,她得缓缓。 但是夏侯亦是不能笑话她不要脸的,他要敢笑,她把他打成猪头。 “怎么,事儿做了,现在心虚了?”男子声音缓缓响起,带着莫名笑意。 “谁心虚了?我云鸢容会心虚?哈哈哈!我亲自个男人我心虚个屁!这、这再正常不过了!”云鸢容豁然回身,视线控制不住落在男子嘴上。 小脸死死绷着,力图镇定。 然后,男子修长食指轻抬,在唇上一抹,手指上立即沾染艳红。 云鸢容脸他妈红了,那是她的唇脂。 “既然都抹了,十二公主不如帮个忙,替我抹匀称些?” “……” 第511章 带着为好 夏侯非扒在拱门边上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秉着呼吸比梨树下的那女还要紧张,还要兴奋。 直到一粒石子从某个方向弹出砸在拱门另一边,借由反弹之力狠狠砸在他腿上,才把他砸醒。 那个疼啊! 夏侯非无声龇牙,转身捂着大腿一瘸一拐飞快逃离。 完了完了,回头估计得静心经三百遍了! 哥他是魔鬼! …… 风静止,香浮动。 一片洁白花瓣从头顶枝桠飘飘荡荡落下来。 解决了偷窥客,男子笑凝浑身僵直的女子,双手负在背后,缓缓朝前倾身。 云鸢容呼吸急促,心脏砰砰剧跳,关键时刻猛地身子后仰双手交叉护在身前,语无伦次,“你休想!我我云十二洁身自好恪守礼数男女大防授受不亲!我、诛诛诛邪保命——” 声音戛然而止。 等到风又起,枝头簌簌声响重新落入耳中,云鸢容已经被男子牵着离了原地。 云鸢容步子是飘的,软的像踩在棉花上,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而前头步履闲适散漫的人,扬着唇角,眼底尽是愉悦餍足。 “这是哪?你带我来这里干干干什么?”再回神,云鸢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檀木梳妆台前。 显然,这不是客厅,是卧房。 “这是我的房间。”夏侯亦半靠在梳妆台,顺手从抽屉里掏出一小盒东西。 “夏侯亦我告诉你你别得寸进尺,我会反击的,我真的会反击的!” 一听是男子房间,云鸢容吓得再次两手护胸,色厉内荏惊慌失措。 不行,不行不行! 她接受不来! 他要是再敢对她做什么,就、就不是她心目中的夏侯亦了! 夏侯亦见状,扬眉轻笑,“你在想什么?就算你想,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说罢取出帕子,俯身将女子唇上晕开的唇脂一点点擦拭干净。 没了唇膏夸张的遮掩,显露出来的唇瓣如同粉色玫瑰,色泽莹润,唇形姣好。 做完这些,在女子紧张无措的注视下,夏侯亦打开了手中小盒子。 是一盒红色唇脂,膏体细腻,散发浅浅雅香。 云鸢容认得,这是城中最好的香粉楼里才有的卖的,一月只出一盒,贵女名媛们每每挤破头,几个月也不见得能买到一盒。 她亲眼看着,男子修长手指沾染了唇脂,然后轻轻涂抹在她唇上。 耐心,细致,温柔,像在完成最重要的作品。 “你这是在干什么?”颤着眼睫,她问。 男子笑了下,指尖在她唇上轻点,“我破坏了这一角妆容,自然要给你补回去。背后真容,我一人瞧见就好了。” “……为什么?” “怕太多人来抢,我会很不高兴。” 云鸢容嘴角疯狂上扬,如蜜甜味在心房四溢,偏生还要装作傲慢模样,食指虚点那盒唇脂,“你怎么会买女子用的唇脂,这个可不好买。” 夏侯亦将唇脂盖上,放到女子手心,“给你的,以后随身带着。” “不过一盒唇脂罢了,还要本公主随身携带?可别以为你送的礼物矜贵。” “以后要补妆的时候会很多,带着为好。”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云鸢容脸踏马又红了。 第512章 被公主吓着了 苏公公不在,云鸢歌除了日子无聊之外,还特别不顺心。 首当其冲是云鸢容那货往离风殿跑得格外勤快。 但凡不出宫会情郎,剩下的时间除了睡觉之外,必然耗在离风殿。 而且每次出现都眼角含春面泛红霞,笑得一脸荡漾。 穿着薄袄子走在御花园里,云鸢歌一脸郁卒,“映冬,你刚真看到云十二过来了?” “看到了,公主。”映冬道。 “你再去看看她走了没有,她走了我就回去,外面冷死了。”裹了裹衣襟,遥望离风殿方向,云鸢歌在心里把云鸢容骂得狗血淋头。 她的人生总有悲催猝不及防来袭。 为了躲避云十二,连自己的离风殿都不能呆了。 狗东西云十二,鸠占鹊巢! “十二公主到离风殿,会先喝杯暖茶烤烤火,再撸一会黑子,通常需要半个时辰才会离开。公主,过一刻再回去安全。” 云鸢歌仰头望天,面无表情,“走,出宫。” “出宫作甚?” “有家不能回,本公主还不能去大吃一顿?第一酒楼,不差钱。” …… 第一酒楼三楼。 低头瞧着面前摔了一屁股墩的小胖子,云鸢歌默。 最近她除了跟云十二犯冲之外,跟面前这小胖子、以及快步走来的穆二小姐,似乎都特别有缘。 “公主恕罪!小公子年幼淘气,并非有意冲撞公主,请公主原谅。”匆匆上前将小胖子扶起,穆宛烟立即道歉。 “无妨,我一个大人还能跟个孩子计较?”云鸢歌摆摆手,对直勾勾瞧着她的小胖子微笑,“小娃儿,以后走路要小心些哦,遇到我这么善良的姐姐倒也罢了,要是撞上恶人,能一脚把你从这边,踢到对面楼顶。” 云鸢歌抬手指了指对面商铺楼顶,这个距离成功把小胖子吓得脸变色。 穆宛烟:…… 小胖子:…… 映冬:…… 带来的效果,云鸢歌很满意。 在外横冲直撞,总会遇到教你礼貌的人。 虽然相较于上次撞人后小胖子大呼小叫,这次显得安静乖巧很多,不过云鸢歌更趋向于穆宛烟背后告知过小胖子她的身份。 皇亲国戚的身份,在一般人面前还是有点震慑力的。 背着小手,云鸢歌拐弯绕过杵在过道中间的两人,准备行往自己定下的包厢。 背后“哇啊——”的一声,小胖子突然哭了。 云鸢歌嘴角抽了下,问映冬,“他为什么哭?” “被公主吓着了。”映冬手脚比划,做出一脚把东西从这边踢飞到对面屋顶的姿势。 云鸢歌,“我要不要跟他道歉?” “是他太胆小了。” “哄一哄?” “有穆二小姐呢。” “那走吧。” 两人刚举步,在她们正前面的包厢门拉开,走出一个年轻妇人,眉头轻蹙面露焦急,“小宝?这是怎么了?怎的哭成这样?” 视线越过云鸢歌后又转回来,妇人讶异,“十三公主?” 云鸢歌同样讶异,看着面前略微熟悉的面容,努力从脑海深处搜索记忆,“……八、王嫂?” 第513章 故人,璟王妃 面前年轻妇人,对云鸢歌来说真的是久远记忆之外的人。 看到她,云鸢歌自然而然想到她的夫君,璟王。 璟王在皇室这一辈里排行第八,名云璟。 而权力倾轧之后,璟王也是皇室子弟极少活到最后的人之一。 因为他是个残废,唯一的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之后再无所出,所以在昭帝眼中,璟王没有威胁。 记忆中,璟王七年前遭遇意外断了一条腿,后一直呆在璟王府中,几乎从不外出,就连宫中设宴,也不再出席。 要不是今天偶然遇到璟王妃,云鸢歌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位八皇兄。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十三公主,我们有长时间没见过面了,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是皇上登基拿回,也是两年多年的事情了。” 女子温婉轻柔声线,把云鸢歌从记忆中拉回来。 璟王妃嘴角噙着笑意,细看,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纹路,实际上她不过才二十四岁。 眼里沉淀着风霜,可见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多好。 此时几人已经坐在璟王妃的包厢里。 有云鸢歌、映冬,也有穆宛烟,跟小胖墩。 云鸢歌朝璟王妃笑笑,“确实好久未见,八王嫂甚少出府,我便是想见也见不着。不过我瞧着,王嫂跟穆二小姐看似交情不错?” 视线在穆宛烟身上掠过,云鸢歌面露疑问。 璟王妃探手,把小胖子拉过来,笑容渗入几许温柔,“我跟穆二小姐确实有些交情,主要还是因为小宝。” “旧年我偶然遇到小宝,这孩子甚得我跟你王兄眼缘,之后便多了来往,也是因着小宝,后来才跟穆二小姐慢慢熟悉。” “今儿我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想见小宝了,托了穆二小姐,把孩子带出来见上一面,没想到就撞上十三公主了。” 一边解释,璟王妃一边把小宝抱在怀里,看他的眼神,温柔慈爱,还藏着不可察的哀伤。 云鸢歌微有触动。 当初璟王妃的孩儿若是没有夭折,今年应该也跟小胖子一样大,五六岁的年纪。 要是再被家人宠爱一些,只怕性子也如小胖子,骄纵莽撞,跟只小老虎似的。 璟王妃是触景伤怀。 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安慰人,云鸢歌没做过母亲,没办法切身体会那种伤痛。 只得给自己斟茶品茶,掩饰尴尬。 “让十三公主见笑了。”伤怀不过片刻,璟王妃就飞快收敛了眼底伤感,抱着小宝坐在膝上,“今日难得遇到,跟嫂嫂一块用个膳如何?” “那今天,可要劳王嫂破费了。” “难得破费。” 两人相视一笑,包厢里的气氛轻松不少。 穆宛烟在这等场合里很安静,也很安分,几乎没有开口插过话,不引人注意。 倒是小胖墩孟小宝,年幼活泼,坐不住。 一会功夫就从璟王妃膝上挣扎着滑下来,爬到云鸢歌旁边的椅子坐下,圆溜溜的眼睛又瞪着她。 “小胖子,你老瞧着我作甚?”云鸢歌歪着脑袋跟小胖子斗眼大。 “你真的是公主?” 第514章 人哪,真不好做 “这还能有假?你穆姐姐喊我公主,你不是听见了?”云鸢歌道。 “我娘亲说,公主特别厉害,要是不高兴了,一句话可以砍人脑袋的!你会砍我脑袋吗?”小胖墩眼睛瞪得更大,有点紧张。 “我为什么要砍你脑袋?” “因为我撞到你两次,我还……骂了你。”小胖墩心虚,后面三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对呀,经你一提,我想起来你上次骂我坏人来着。”云鸢歌摸着下巴,故作沉吟。 小胖墩更紧张了,眼底开始蓄起眼泪,只等一个不对,立马掉金豆子。 “不过还是算了,本公主大人大量,不跟小娃儿一般计较,你的脑袋暂且留着吧。免得你待会又嚎着嗓子哭。” “真、真的?” “公主一言,驷马难追。” “呼——呜哇!吓、吓死我了!呜、嗝!” 小胖子还是哭了,还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横流。 同桌三个女子纷纷低头,掩着嘴憋笑。 “我、我哭得、这么、惨,你们还、还笑我,呜、嗝!” “穆姐姐,你、你也笑我!” “干娘、也、也笑我!” “呜,我、我要回、回家!” 云鸢歌笑得没了喝茶的力气,今天出来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 看小胖子哭成这样,她被云十二气出来的郁卒,得到治愈。 看别人出糗,果然能让自己心情变好。 这种“巧遇”,多来几次也是可以的。 最后云鸢歌用一根炸鸡腿断掉了小胖子孟小宝回家找娘的念头。 这顿饭,算得宾主尽欢。 散场的时候,璟王妃开口相邀,“我每月都会在第一酒楼跟小宝一块见面吃饭,十三妹妹若是有空,逢十可以过来寻我,就在这个包厢。你要是来了,我也能多个说话的人,日子没那么沉闷。” “我记得了,若是有空,我定会来。”云鸢歌弯眼笑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 云鸢歌离开的时候,璟王妃抱着小宝坐在座位上目送,穆宛烟则起身行恭送礼,叫人寻不出一丝差错。 走出第一酒楼,抬头往楼上看,能看到璟王妃站在三楼包厢窗口,脸上噙着浅笑,朝她挥手作别。 云鸢歌一笑,转身上马车。 车厢里只有主仆二人时,背景板映冬才开口说话,“没想到公主偶然决定出宫,还能巧遇上璟王妃,是当真巧了。” “是挺巧的。” “璟王妃似有跟公主亲近之意,既如此,为何不直接邀请公主去璟王府多走动?” “我要是真去了璟王府,那不是把昭帝的视线也拉到璟王府头上?” 瞧着自家公主毫不在乎的神情,映冬不知道公主是真傻还是装傻,“公主,穆二小姐在你面前出现的次数有点多了。” “我除了一个苏公公,什么都没有,更何况现在公公还不在京城,她在我面前出现再多次,也捞不着什么好处。”整个人靠在车厢壁上,跟没骨头似的全无形象,云鸢歌望天叹气。 “人哪,真不好做。” 第515章 她不怎么想干 这种语气,跟看破红尘似的。 映冬默默扭脸出窗外。 算了,公公不在,也别指望公主。 她家公主身上天生比别人多了一根筋,懒筋。 指望她抽丝剥茧,还不如指望自己来得靠谱。 多了懒筋的公主沉默好一会之后,突然又懒洋洋出声,“映冬啊,你说那个小胖子吧,就一特别会哭会嚎的小屁孩儿,怎的那么得人眼缘呢?穆二小姐跟他亲近,璟王妃也跟他亲近。这种的放在话本子里,就是带着主角光环的主角啊。” “奴婢不知。”映冬老实回答,她有点听不明白,主角光环是啥意思? 公主哪来那么多古里八怪的词儿? 云鸢歌坐直了些,笑眯眯的凑近映冬,语气温柔和蔼,“映冬啊,要不,你去查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公主,什么叫我闲着也是闲着?奴婢天天伺候公主来着,尽心尽力寸步不离的!”映冬立即严肃了脸色。 这个必须掰扯清楚。 不然等公公回来了公主也这么说,她还能有好? “好,你的功劳公主我记着。你去查查?” “……为什么要奴婢去查?” “你连吉尔勒都能揍趴下,公主相信你的本事。” 映冬细致入微观察公主脸色,猜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露了馅儿。 公主还是她熟悉的公主,表情也是她熟悉的表情,连眼神也是一样的眼神。 映冬觉得自己想多了。 于是映冬委婉拒绝,“公主,奴婢不行的。” “你行的,你行的,咱离风殿里论谁收风最快最齐全,非你莫属。映冬,公主相信你,真的。” 那映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干大事之前,趁着公主睡着,离风殿夜深人静的时候,映冬悄悄放出一只飞鸽,带着刚出炉的密信,飞向遥远的北地边关。 接下来的日子,云鸢歌继续过着一边躲狗东西云十二,一边等映冬收风的生活。 又郁卒又充实。 映冬那边搜集来的信息,一开始是零零碎碎的,连不成线。 比如孟小宝是京城普通商户出身,父母做着草药生意,家境殷实,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 比如穆二小姐平时没有什么交际往来,身为庶女,难以打入世家子们的圈子,只能游离于外,每日描红绣花,伺候长辈,偶尔出府看望孟小宝,带着孟小宝去第一酒楼见璟王妃。 璟王妃每月离开璟王府三次,逢十必出,每次都是到第一酒楼,跟孟小宝吃一顿饭,买些小玩意儿,逗留一两个时辰后回府。 每每映冬报告消息的时候,总会迎来公主一声赞叹,“不愧是我们映冬,分外能干。” 映冬,“……”她不怎么想干。 现在站在公主面前,她越来越有种被扒了衣服光溜溜的错觉。 真是她想太多? 三月初,密信传到苏伯言手中。 彼时一行已经赶到北地边境,只等修整一夜,就要入军营,开始着手准备直面北夷王。 而三月初的北地,比之京城要更冷,地上处处是厚实坚硬的冰层,又干又滑。 第516章 定会查清所有真相 走在边城街道,迎面而来的寒风像裹着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街道上往来的百姓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拢着手,皆是满脸愁容脚步匆匆。 如今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对于边城百姓来说,就像有把刀时时悬在他们脑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终日惶惶。 “公公,街上没什么可看的,咱回衙门吧?”伯安冷得缩着脖子,不明白公公为什么要出来走一遭。 这里处处萧条,有啥可看? 走了这么久,他在街上没看见一张笑脸。 苏伯言抬头,往前方城墙看了眼,“上去看看。” 伯玉伯安对视,莫名之余赶紧跟着。 城门守卫看到他们拿出的令牌,立即放行,三人登上城墙,居高而望。 站在墙头,寒风更加凌冽,将人衣袍吹得鼓起,声音猎猎。 此时将近傍晚,远处一片灰暗模糊,细看,能看到远处隐约飘荡的敌军大旗。 那一片混沌之中,藏着无尽的危险与杀机。 “公公,明天就要跟北夷王谈判了,到时候奴才陪你一块去。”伯玉抿唇。 “公公,我也去!要是北夷王敢耍什么不要脸的手段,奴才先杀了他!”伯安也道。 只是他跟伯玉都明白,喊话说是要杀北夷王,谈何容易。 他们真正想的,是到时候万一真遇上危险,有他们两人在,至少能把公公护送走,哪怕拼死。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托大。 “还用不着你们去拼命,明天我自有安排。”苏伯言双手负背,淡淡看在远方迎风招展的大旗,眼睛深不见底,“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 这句话,轻易安抚了伯玉跟伯安隐藏的不安,“公公说的对,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 笑了下,苏伯言伸手按在斑驳墙头,冰寒刺骨。 那种冷,却不敌他眼底飞闪的寒意。 他一定会回去。 心中有太多疑团未解,而映冬的来信,让他隐约摸到了点端倪。 这次,他定会查清楚所有真相,查清楚……十三公主真正的死因! …… 这晚,边城衙门上空笼罩着异常紧张的氛围。 驻守边城的太守、将士齐聚衙门大厅,彻夜难眠,又不敢去骚扰负责谈判的使臣。 反而是苏伯言这个即将出城直面北夷王的使臣,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睡房外头就有人来回探过三四次了,个个焦躁不已,等着苏公公起床。 而待得天际透亮,那间睡房门打开之际,边城城门外,也响起了缓慢的擂鼓声。 北夷王率兵,兵临城下。 “苏大人,得快些,北夷王已经率领大军到城门口了。” “就怕对方等着急了,觉着咱们没诚意,直接下令攻城。” “城门后就是南诏数万百姓,所有人性命现在几乎都捏在苏大人手里,还请苏大人上心些。” 众将领等了一晚上,谁成想苏大人起来是起来的,但是一应动作不紧不慢,好像半点不着急,把擂鼓挑衅声当成晨起乐章似的。 反倒他们这些不能上谈判场的,一个个急得上火。 第517章 谈判 苏伯言慢条斯理洗漱整装,在众将领急吼吼的眼神中,翻身上马,策马前往城门。 众将领跟在他身后,心里少不得要骂上几句奸宦。 到底是没打过仗没上过战场的宦臣,以前只知道在皇宫里享受太平,玩弄勾心斗角那套。这种人哪里知道边关疾苦。 武将看不起文臣,更看不起宦臣。 只是谈判在即,所有人没把那种轻视不满放到面上,以免影响接下来的谈判。 伯玉跟伯安随主子,压根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只是在主子身后步步紧跟。 骏马在街道上疾驰,所过之处门户紧闭,各个商铺无一开门,街上更是不见一个百姓。 城门外的擂鼓声,像是敲在百姓心头,每响一声,头上高悬的刀就落下一寸。 等苏伯言一行到得城门前,一门之隔,外面擂鼓声也停了下来,紧接响起一道声如洪钟的喊声。 抑扬顿挫,轻鄙之情溢于言表,“不是说南诏来了人要跟本王战前谈判?本王现在已经亲自来到你们跟前了,你们的人呢?怎么?连出来见见本王的胆量都没有?哈哈哈哈!南诏懦夫!” 北夷兵将的哄笑声响彻城门处。 落入南诏人耳中,让人愤怒而耻辱。 “苏大人!”有将领怒喊苏伯言。 苏伯言没有回应,一手轻抬,淡道,“开城门。” 闻言,将领们迅速后退,或登上城楼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城门咿呀一声,在外头哄笑声中缓缓拉开。 一人,一骑,从门内缓步而出。 马蹄声踏踏,不疾不徐,不轻不重,一如马背上的人,面色淡然平静,自信从容。 北夷王也骑在大马之上,身形彪悍魁梧,身披银色盔甲,手握长刀,威风凛凛,全然看不到近五十之龄。 瞧见门内出来的人,身形颀长瘦削,文弱书生之像,本想大笑嘲讽,在对上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笑声悄然泯于唇瓣,笑不出来。 “你就是这次来跟本王谈判的使臣,苏伯言?”眯眼,眼冒凶光,北夷王冷冷问道。 “苏伯言,见过北夷王。”苏伯言轻勾唇角,挺直背脊坐在马上,没有下马行礼的意思,甚至连拱手行礼的表面功夫都没做。 “好个无知小儿,赶在本王面前摆架子,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敢在本王面前摆谱的人,是什么下场?”长刀直指苏伯言,北夷王脸色阴沉了下来,大有一言不合回到就看的架势。 城门内伯玉伯安差点就要冲出去了,被苏伯言抬手一个手势拦住。 城门前寒风呼号,几十万士兵的规模恢弘浩大,战意熏天。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绷着,只要一个契机就会乍然断裂。 直视北夷王,像是没看到几乎指到自己鼻尖的长刀,苏伯言面色不变,甚至唇角勾起一丝别有意味的笑意,“别人什么下场我不知道,我倒是知道,北夷王今天若是冲进这道城门,你坐了几十年的位置,便要保不住了。” 第518章 看走眼 听到苏伯言的话,北夷王突然仰天大笑。 笑毕,脸色再次沉下来,“危言耸听,想迷惑本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既出了城门,马上会有什么下场!南诏杀害我儿,这场大战绝无可能避免,在本王这里,也没有不斩来使的规矩!” 长刀横划,带着斩天劈地之势,直直朝苏伯言砍来,速度之快,不容人闪避。 北夷王一直紧盯苏伯言眼睛,只消一个眨眼,下一瞬,男子的脖子就会被砍断。 苏伯言动也不动,眼睛不眨。 “公公!” “大人!” 身后,怒吼声此起彼落,两道声音在喊声中飞快纵来。 风声于此刻,仿似突然静止。 等到伯玉伯安目眦欲裂赶到,看到的是那柄长刀抵在公公脖颈处。 没有再进,也没有撤开。 “你不怕死?”北夷王狞笑,问。 “你杀不了我,但是我能你跌下王座。”苏伯言勾唇笑着,语气不疾不徐,泰然自若,“北夷王纵横马背数十年,靠一柄长刀打天下。临了没能抓到杀害自己儿子的真凶不止,反而还被亲儿子拉下马,很快,北夷就会成为天下笑柄,曾经威名赫赫的北夷王,也将成笑料。” 轻笑声溢出口腔,“南诏虽然内忧外患,但是我苏伯言从未将内在的威胁放在眼里,连同你也是。北夷王,苏某的命没有那么好取,被后人许你的好处,你也拿不到。” 北夷王直直瞧着清言浅笑的男子,眼睛越来越阴沉,眸光也越来越狠厉。 而他手中握着的长刀,在两军将士、数十万众注视下,缓缓,缓缓,离了男子脖颈。 两人身后的人看不到,北夷王却看得清清楚楚,男子手腕间的袖箭,正直直对着他。 而袖箭跟他脖子之间,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细丝另一端,缠在他的脖子上。 他挥刀的那一瞬,他的脑袋也会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这是北夷生平第一次看走眼。 “好,好一个苏伯言!” 刀撤了,细丝却未收回。 男子甚至故意动了下手腕,细丝被拉动,脖子上缠绕的细丝立即收紧,勒得北夷王眼睛微突却不敢言。 否则,他落在敌军之手,他身后数十万士兵必然会乱阵脚,继而乱了气势。 在战场上,这是致命大忌。 北夷王看苏伯言的眼神几欲杀人,随后,又转眼平复下来。 “刚才不过跟苏大人开个玩笑,既是阵前谈判,我北夷王也不是枉顾规矩的人。那我们就,心平气和好好谈!” “北夷王说的好,我们心情气和,好好谈。”苏伯言点头,笑了下,细丝瞬间收回手腕。 伯玉伯安对视一眼,悄无声息退出场地。 两边的兵将依旧呈对峙状态,谁都不曾放松。 而在城门口那一片空地上,两边的主将面对面在谈着什么话,他们放低声音后,两边都听不到了。 除了一开始的一触即发,两个谈判的人之间,气氛古怪的开始平和下来。 让人摸不着头脑,诸多猜疑揣测又焦急。 第519章 撤兵,回营 主将之间的谈判,说久也不久,总共不过半个时辰。 天色从灰蒙转为大亮,双方大军已经开始隐约有躁动之像。 边城城头上,此次守城的大将军已经在小小的过道上来回走了不下百圈,片刻就低头朝下忘,伸长耳朵也没能听清下方两人究竟在谈什么,甚至因为距离过远,连双方的表情也未能完全看清,无法做出揣测。 直至,那个行事看来总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瘦削男子,策马转身,在北夷王目送下,缓缓回城。 城门关。 外头,北夷王驻足片刻后,振臂一呼,“众将听令!回营!” “父王!”站在将士前头,骑在骏马上的高大男子闻言,焦急不解的喊了声,目露不解。 北夷王策马,“违令者,斩!” 话毕,率先纵马飞驰离去。 徒留后面的人又气又恨,徒劳无力。 明明一切好好的,所谓阵前谈判谁都没放在眼里。 四王子死在南诏边境,北夷王有了正当理由,一早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踏平南诏,没人怀疑事情还会横生枝节。 没想到,结果却变成这样。 士气这种东西可一不可再,北夷王下令撤兵回营,对北夷兵将的士气不可谓不是一种打击,想要卷土重来,士气也不一样了。 等于错过最好的进军时机,让人扼腕。 南诏这边,看着城门下方滚滚尘土,还在怔愣回不了神,诸多人不可置信。 他们已经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了,结果占据上方的敌军说走就走了? 苏大人究竟跟北夷王谈了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把人去劝了回去? 此时,伯玉伯安正护送苏伯言往衙门方向走,在他们后方,还有无数大将护拥,人人心情激动难平。 街道两边,接二连三有紧闭的门户悄悄拉开,探出脑袋打望,继而,响起一声、一片、至震彻天空的欢呼。 “公公,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北夷王撤兵了?这仗打不起来了?”伯安也兴奋得不行,连声追问。 以前他没来过边境,来了之后,才开始真切感受到这种退敌的心情,比他摘下一百敌人的首级还要爽。 苏伯言睨他一眼,“现在不知,打不打的起来,得看北夷王怎么想,现在只是暂时退兵。这两日你们帮着盯紧北夷军营动静,丝毫不能错漏。” “伯玉领命!” “伯安领命!” 领命完了,伯安又凑到公公身边,悄声道,“公公,您老到底怎么说服北夷王的?” 伯玉险些被口水呛着,飞快看了公公一眼,及后目不斜视不敢吭声。 唤公公“您老”?他是不敢的。至于伯安,就是个傻帽。 “北夷王早就觊觎南诏领土,但是开疆拓土的野心再盛,也不及他自己的命重要。”苏伯言笑了下,“所以,北夷王暂时退兵,回去保命。” 伯玉凝思片刻,恍然,“我知道了,公公之前就曾经提过,事情跟北夷太子有关!” “哦!北夷太子想借此机会弑父,好尽早登上王座!我也懂了我也懂了!北夷王死在战场上,兵荒马乱的谁也不会怀疑太子,他可真精!只是,公公,北夷王为什么会相信你的话?” 第520章 这仗还打不打 北夷王为什么会相信他的话? 苏伯言垂眸,淡道,“因为为君者多疑,那个位置的诱惑力太大了。” 伯玉伯安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策马回到边城衙门,身后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人,全是边城鼎鼎大名的人物。 等到苏伯言下马,一众人等立即围了上来,跟昨天全然是另一副态度。 “苏大人,衙门大堂已经备好午饭,万不能怠慢了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苏大人,我等还有诸多问题想要跟苏大人一并讨论,您看吃过饭后能不能拨冗细谈?” “末将认为北夷今天只是暂退,怕是没那么容易放弃他们的野心,边关形势依旧严峻,不知苏大人可还有更好的对策?” 挤上来的人全是五大三粗的角色,往那一站跟铁塔似的,连太守都被挤到了边上,伯玉伯安更是只能站在边边角角。 瞧着最中央被诸多大将军、副将、军师、左右翼将尉等等拱着走的苏公公,两人齐齐抹了把额角细汗,无语凝额。 算是见识了,说到变脸,自诩直肠子的什么大将军等也不遑多让。 北夷这边,大王突然下令撤兵回营,无数人无法理解。 一回到军营,大王帐下立即挤满了人,等着北夷王给个解释。 这次随军前来的北夷太子吉尔察是情绪最为激烈的,“父王,儿臣不明白,我北夷大军明明气势强盛,只要父王一声令下,今天南诏边城城门必破!为什么父王会突然下令撤军?” “王上,臣等亦不明白,今日王上若不能给出个解释,只怕难平众将怒气。”军师也走了出来,脸色难看得紧。 再看帐中其他人的脸色,皆如是。 北夷是马背上的名族,族人只服拳头。 这次的事情若是北夷王说不出个一二来,即便他是大王,也难以服众。 环视周遭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吉尔察身上,北夷王冷笑,“本王打仗多年,从来没有不战而退,今天开了先例,别说你们,就是本王,心里也同样诸多疑问。” 冷不丁的,这话让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吉尔察更是莫名所以,“父王,您这话何意?难道是儿臣做了什么让父王不满意的?” 他话音刚落,帐外进来一人,是北夷王身边随从,于众目睽睽之下呈上一沓书信,“王上,这些是从太子帐中抄出来的,上面还沾有血迹,里头书信有四王子印章,确定是四王子遗物无疑。” 吉尔察脸色陡变,众人则哗然。 等到吉尔察回过神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士兵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父王,儿臣冤枉!这些东西不是儿臣的!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帐子里会有四弟遗物!……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请父王明察!” 北夷王眉目沉冷,“押下去!” “父王!父王!——”吉尔察挣扎无果,迅速被押了下去。 最后还是军师走了出来,“王上!或许当中有什么误会,稍后查明不迟,当务之急是眼下,这仗究竟还打不打!” 第521章 装什么君子 “仗自然要打,但是要怎么打,本王还需仔细想想,你们先退下吧。” 北夷王发话,加上又突然出了太子被押的事情,众人脑子里乱的很,只得听令退了下去。 等一众人离开,北夷王才慢吞吞坐下来,随手拿过那叠书信扔在桌子上,目光沉沉。 “王上,接下来该如何?”随从站在他身侧,低声问。 “如何?先安内,再攘外。”北夷王道。 “那苏伯言?” “哼,昭帝来信让本王杀了苏伯言,承诺两座城池。本王图的是区区两座城池?他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苏伯言的事情暂且按下,回头再说,你去查,军中有多少人跟太子勾结到了一块!” “是!” 盯着帐篷门口晃动的帘子,北夷王脸色晦暗,从枕头底下摸出南诏帝送来的书信,再次展开。 上面将苏伯言跟四王子吉尔勒之间的恩怨添油加醋,更指苏伯言将吉尔勒耍得团团转,是杀害吉尔勒的真凶。 看完后,北夷王嘴角只余冷笑,把那封信狠狠撕碎,“狡猾的南诏人,都当本王是傻子!” 南诏帝是,苏伯言也是! 他谁都不会放过,一个一个解决! 边境安静了三日。 这三日里,北夷没有再越境挑衅,表面看来甚至什么动静都没有,好像突然沉寂了下去。 但是南诏大军没人敢掉以轻心。 北夷前科累累,惯会做出尔反尔的事情,是十足的小人。 时时都需保持忌惮。 第三日下傍晚,终于从边境军营传来点不一样的消息。 是有关北夷的。 北夷内部出了大事。 太子吉尔察被揪出诸多同党,北夷王亲自查出了其要造反的诸多证据,撸掉了吉尔察太子之位。 北夷顶端势力瞬间重新分布。 负手走到窗边,遥望北夷方向,苏伯言唇角轻轻勾起。 “公公,你笑什么?”伯安摸着脑袋问。 “笑北夷王动作快。” “这有什么好笑的,不是公公说的吗,为君者多疑。北夷王自然也怕儿子杀老子,还抢老子的王位,他先下手为强再正常不过了。” “是啊,先下手为强。”男子轻语,语气像是在喟叹,“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连破绽都不顾了。你们说,那个位置的吸引力真的那么大?大到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屡屡不止?” “不是一直如此么?做了君、王,就能手掌天下,握至上皇权,天下人莫不臣服。”伯玉道。 但有机会,谁能经得住诱惑? “不过,公公,你说的破绽是?” “哦,”苏伯言回身,淡道,“那些指证吉尔察的证据,是影子放到他帐篷里的。” “……”这句话的意思,换个理解,是不是说吉尔勒那些东西其实一直在公公手上? 那杀了吉尔勒的真正凶手,是他们家公公? 想通这点,伯玉伯安对视,突然轻松下来。 就说嘛,这才是他们家公公的为人。 之前他们还差点以为,公公变了呢。 没变就好,没变他们才安心。 做大事者就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装什么正人君子? 第522章 赢得莫名所以 南诏跟北夷第二次阵前谈判,是第五日。 彼时刚刚解决了吉尔察,北夷王完全没受到影响,彪悍之风一如以往。 只是面对苏伯言的时候,再没有了第一次轻视之心,比以往更为谨慎。 而这次,苏伯言跟他谈的是两军优劣。 “北夷是游牧民族,不重农业只兴畜牧,到了年末寒冬,是北夷最难熬的日子。” “尤其现在距离上次两朝大战,才刚刚过了一年多,北夷上次战败后的损伤尚未能休养回来,这次北夷王率兵大举进犯,光是粮草,就难以为继吧?三十万众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 “苏某猜测,王上打的是冲破边境防线,在边境抢夺粮草的主意。只是,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我这次领命前来谈判,随行运来了粮草,足够我军三个月之用。” 俊美男子说话的时候,眼神幽深,嘴角噙笑。 看在北夷王眼里,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 他当初怎么会认为眼前这位是个百无一用的绣花书生? “也就是说,真打起来,我军至少能撑三个月以上,北夷呢?只怕再有一月,就弹尽粮绝。” 被弹尽粮绝四个字刺激,北夷王拍案而起,“苏大人不愧是宦臣,平日惯了溜须拍马,嘴皮子就是厉害,纸上谈兵无人能及!本王马背上打天下,素以拳头说话!既然话不投机,那就不需要多说了,开战!” 只剩一个月粮草又如何? 他北夷三十万大军,在粮草用光之前冲破边境防线,时间绰绰有余! 之后,南诏就是他们源源不绝的粮草库! 第二次谈崩了。 消息传回南诏,众将领们一片沉肃,眉头紧锁。 边城及边境也紧急防备,正式进入开战前奏。 “我就知道北夷贼心不死,带了三十万大军出来,怎么可能靠嘴皮子说说就能让他们退兵!” “打就打!老子跟北夷打了十数年,还怕了他们不成!” “苏大人,你已经尽力了,是北夷小人行径太过可耻!你放心,大战过后我们会上奏皇上,声明开战跟你无关!” 几天接触下来,边城将士对苏伯言这个宦臣大为改观,言语间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 面对众人粗气粗气的安危维护,苏伯言只笑笑,拍拍众将肩头,“南诏一定能赢。” 第八日。 南诏紧张备战了三天,没等来北夷进军,却突然听到北夷大军回朝的消息。 众将,“???” 全城欢呼的时候,唯有将领们满头雾水,不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北夷那边消息锁的太严实,加上对方撤兵迅速,当中因由查无可查。 于是众将不约而同,第一时间想到了苏大人苏伯言。 “苏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边城太守代表发问。 事情太过出人意料之外,直到现在,站在苏大人面前,一众人还觉得踩在棉花上,处处都是不真实感。 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苏大人许知道当中原因。 “我说了,南诏一定能赢。”苏伯言笑笑,这才跟众人解惑,“昨夜凌晨,北夷军营内讧,前太子率众偷袭王帐,杀了北夷王。” 第523章 大势已成 “……” 在场,除了苏伯言一行三人,人人脸上写满省略号。 伯玉伯安扭头忍笑。 “北夷前太子不是被北夷王关押在军营大牢了吗?连同他的党羽也全都抓起来了,没有帮手,前太子怎么还能逃出大牢,甚至成功夜袭王帐,杀掉北夷王?!” “难道是北夷军中有漏网之鱼,给了吉尔察绝境逢生的机会?” “北夷王可不是等闲人,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栽得这么窝囊,千防万防都没能防住自己儿子,莫非这是天意?” 任凭众人怎么猜测,苏伯言只笑不语,等众人热议告一段落,才开口。 “北夷王死了,北夷军阵脚大乱,短时间内不会再度来袭。” “前太子举事成功,但是身上背着弑父的罪名,想要成功登上那个位置,还要费上诸多周折,成败不定。” “北夷内乱的持续一年两载不定,边境安稳,苏某的人物亦算完成,需要早日回京复命,今天就在这里跟诸位辞行。” 婉拒了众人挽留,当天苏伯言一行三人就坐上马车出城,往京城方向回城。 小小马车行驶在冰层将融未融的大道上,跟来时的浩荡全然无法比拟。 潜伏前方的危机,也完全不同。 “公公,要不要还像上次那样,让影子把人引走,我们走小路?” “对方吃了一次这样的亏,就不会再吃第二次。无妨,直接回京。” “可是——”伯玉伯安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公公下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多说无益,两人只能忍下来。 瞧着两人把脸皱成苦瓜的模样,苏伯言笑了下,“没你们想的那么危险。北夷王死了,来自他那边的危机自然就解除了。没了北夷王从中作梗,如今会在路上继续伏击我们的,也只剩下南诏龙卫而已。” “不足为惧。” …… 北夷不战而退,南诏边境成功避过大战,消息传回京城是四月中。 彼时,京城已是春暖花开。 闻听消息后,文武百官在朝堂上竞相恭贺。 昭帝面上笑呵呵,转过身后,神色阴鸷无比。 “又让他逃过一劫!” “皇上,虽然如此,但是北夷撤兵,对南诏来说确实好事,等苏公公回了京,这个功劳只怕压不住了。”张公公道。 “压?压什么?还要朕如何?他苏伯言已经是两厂总督了!就算功劳大过天,他还想爬到朕头顶上去不成?他行吗?不过一个阉狗!” 两厂总督,在内侍宦官里,已经是至高的头衔。 再往上,还想要当什么官? 给他皇位他敢坐吗! “话是如此,但是苏公公确实凭一己之力让边关免于战乱,皇上若是什么嘉奖都没有,百官作何感想且不说,最怕天下悠悠众口难堵啊。” 知道皇上在气头上,张公公原本没打算多说,但是若让皇上继续一意孤行,最后很可能众叛亲离。 苏伯言大势已成,压不住,最好的办法,唯有交好。 昭帝自然知道这一层,但是他心头不忿,也不甘。 双手紧攥成拳,眼底嗜血猩红,昭帝冷笑,“好,嘉奖,朕自然要好好给他嘉奖。等他能好好回京再说!” 第524章 狗没良心 离风殿窗下,新置了一座秋千。 午时阳光明媚,少女坐在秋千上笑声如铃,粉色裙裾垂坠半空迎风翩舞。 “映冬,再推高点。” “对了,刚说到哪了?继续说。” 映冬一边控制推秋千的力道,一边继续分享自己收集来的小道消息。 “……这件事不止一个人在传,朝中好多大臣都是一样的想法。” “说是北夷内讧是苏公公一手挑起来。凭借一己之力成功让北夷王父子自相残杀,制北夷之乱,解南诏之忧。” “他们还说苏公公什么什么智多近妖,以宦官之身搅乱一朝风云,把苏公公的阴险狡诈形容的比鬼还可怕!” 说起苏公公的可怕,映冬满脸兴奋,眼睛噌亮。 云鸢歌,“……”并不觉得比鬼还可怕是种赞美。 但是,云鸢歌嘴角翘得比映冬还高。 “我早知道,没有苏伯言解决不了的难题,如果有,那就是他还在观望。” 映冬笑眯眼,点头。 她就佩服公主拍马屁的功力,不管苏公公在与不在,一刻不松懈,始终如一。 “马上就五月了,按照路程,苏伯言应该快到京了吧?” 映冬顺口就答,“要是路上没有意外,应该五月中能回到京城。”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伯安告诉奴婢的。” “所以,你跟伯安一直有联系?” “……” 秋千渐渐慢下来。 映冬咽了下口水,仔细回想自己说的话,试图给自己找个能补救的地方。 找过之后,想给自己一拳。 完全没法补救啊。 她怎么就那么嘴快,提什么伯安? 云鸢歌侧坐在静止下来的秋千上,笑眯眯瞅着映冬。 一时间,映冬觉着阳光都不明媚了。 “公主……” “苏公公去北地一去近半年,你说北地兵营管制信件严格,我信了,写了一堆信,一封都没寄出去。” 云鸢歌小手托着下巴,故作沉吟,“这就需要解释了,公主跟公公都没法通信,映冬你一小丫鬟,怎么从远在北地的伯安嘴里得到消息的?” “伯安……离京前跟奴婢说的。” “那伯安怎么知道去了北地之后,什么时间能回程?” 映冬成功体会到了什么叫越说越错,映冬闭嘴,只用可怜又无辜的小表情望着她家公主。 云鸢歌呵呵冷笑一声,高喊,“狗子!” 内殿立即蹿出一条黑色狗子,又壮又肥,皮毛水亮,獠牙尖利,龇牙的时候满脸凶相,狗眼恶狠狠盯着映冬低声咆哮,把曾经的奶娘当成了阶级敌人。 映冬,“……” 映冬被狗子追杀,绕着内殿跑了足足八圈。 都说狗狗忠诚,但是映冬记得很清楚,她们离风殿的狗子十三,从小就是她喂大的! 现在公主一声令下,狗子就来扑她。 狗没良心! 云鸢歌坐在秋千上慢悠悠晃荡,看着狗子跟映冬相亲相爱,甚是安慰。 “映冬啊,虽然狗子平时是你负责喂养的,但是把他买下来让他吃香喝辣的是公主我啊,我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 “你看狗子分的多清楚?当初没买错,那些银子花的值了。” 映冬悲愤。 当初买狗子的银钱,是公公给的!! 第525章 你捞没捞着好处? 时间晃晃悠悠进入五月份。 云鸢歌窝在离风殿里,小日子过得分外平静充实。 每天,离风殿依旧会收到很多各府送上来的邀请柬,甚至很多世家大族千金频频找机会前来拜见。 不管是对请柬或者是对那些侯在殿外等待召见的人,云鸢歌一律拒绝。 一视同仁的态度,让十三公主在上流圈子里渐渐有了口碑。 反正传到云鸢歌耳里的都是好话,诸多夸赞。 为人低调啦,安分守己啦,不骄不躁啦等等等等。 至于不好听的,云鸢歌是不会听到的,说的人也不敢往外传。 好些个背地里还嫉妒羡慕恨。 当初十三公主以公主之尊倒贴苏伯言,有多少人笑话她将皇室脸面扔在地上被人踩? 到现在,就有多少人羡慕嫉妒,十三公主走了狗屎运,倒贴的人最后竟然是个有大本事的。 以后背靠大树,十三公主大概能成为皇室女眷第一人。 风头连宠妃都要避其锋芒。 而苏伯言苏公公,如今的地位,已经不是你想往上贴,就能贴得上的了,排队也未必轮得到。 随着时间进入五月,京城上下,朝堂内外,所有人都在等那个人回归。 但凡小聚会大宴会,热议的话题无一不跟两厂总督苏伯言有关。 “今天李府设宴,明天张府小聚,后日谢府赏花,大后日宋府品茶……我的时间压根不够用,天天往外跑,累且不说,光是送礼都要支出好大一笔银子。” 云鸢容瘫在离风殿长榻上,心痛控诉。 “你可以不去啊,又没人逼着你去。”云鸢歌道。 “你以为我想去啊,我要是像你这样可以万事不管,我也不想去,银子多难挣?去一次至少送上几十两的礼!”云鸢容怒道,“但是老娘能跟你比啊?老娘是个生意人,要维持人脉的!省这点功夫,人情淡了我的生意也得跟着淡,我一年下来的少挣多少银子!” 她的好些生意都是跟上流圈子挂钩的,有那些千金大小姐、高门贵妇人帮衬,才能保证她财源广进。 所以人情往来不可少。 “所以你去聚会宴会什么的,说白了就是为了能继续多挣钱,那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有舍才有得。” “说的轻巧。以前上流圈子宴会也多,但是不至于多到现在这么离谱,一天天跟赶场似的,狗都得累垮。要不下次你也去?我的生意你都有份的。” 云鸢歌双手交叉大写的拒绝。 “今时不同往日,本公主如今身份不同,寻常宴会是不能随意参加的了,免得被人利用,拿我来从苏伯言身上换好处。” “你踏马事事记挂苏伯言,你怎么不为我也考虑考虑,我可是你姐!” “你是我姐,又不是我的靠山,不可攀比。” 云鸢容想掐死丫的,说话太扎心了。 这货把她当什么了?任劳任怨的长工吗? “姐,你别这样,你想想,你是我姐,你捞没捞着好处?” “人家不看你的面子也看我的面子,让利是不是比以前还多?” “我的付出是无形的,好处都攥你手里了,你偷着乐就行了。” 第526章 再遇穆宛烟 偷着乐? 云鸢容冷笑。 “行,外头的宴会你不想去,宫里的宴会你总归躲不了吧?” “明儿纯妃设宴,你去。” “敢说一个不字,现在就弄死你!” 云鸢歌,“我跟她不对付。” “你跟银子对付不?” “……” 云鸢歌想不通,纯妃凑什么热闹。 皇后是后宫之主,人家也没她那么能折腾,聚会办了一遭又一遭。 “别小看她,当上宠妃,又跟皇后联手,人家现在在后宫也算屈指可数的人物了,多的是人巴结。给她个面子去赴宴,回头她给咱推过来的大客,能让咱吃香喝辣一整年的。” “我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她能吃了你?” “行吧,我去。”看在能吃香喝辣一整年的份上。 她云鸢歌铁骨铮铮,只在苏公公跟银子面前竞折腰。 当日下午,纯妃的邀请柬就递到离风殿了。 宴会设在翌日未时,地点在御花园莲池亭。 云鸢歌到的时候不早不晚,彼时亭子里已经坐满人,莺莺燕燕百媚千娇,能跟御花园里百花媲美。 让云鸢歌意想不到的是,在亭子里在座众人中,她见到了穆宛烟。 相比其他千金小姐被安排在边缘的座位,穆宛烟坐在亭子中间的石桌旁,最近纯妃身侧。 两人交谈甚欢,可见交情之好。 “十三公主来了,过来坐。”看到云鸢歌,纯妃立即起身,笑着请云鸢歌坐到她旁边。 其他女眷也跟着起身,盛情让云鸢歌汗颜。 她又成了众星拱月里的那个月。 “谢过纯妃。”入座,云鸢歌看向穆宛烟,“没想到穆二小姐也在,好久不见。” 穆宛烟笑道,“让公主见笑了。本来今天的聚会是邀请姐姐来的,可惜姐姐大婚在即分不开身,是以命宛烟入宫跟纯妃娘娘赔罪。” “赔什么罪,小事罢了。本宫跟穆二小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引为知己,日后本宫再办宴会,你一定要来。”纯妃道。 “宛烟多谢娘娘看重。” 确实相谈甚欢,云鸢歌弯了下唇角,听她们你来我往,不插嘴不发言。 要是能这样安安静静坐到宴会结束,她会很快乐。 不得不说穆宛烟是个会说话的,也深暗八面玲珑之道。 她跟纯妃在亭子中间聊得热络,也没忘了被安排在旁侧的其他女眷,时不时将话题引过去,让众人皆参与到话题中来。 场面一时分外和谐。 “十三公主可还记得璟王妃?前儿宛烟在宫外见着她了,知道我今日入宫赴宴,璟王妃托我跟公主问声好,让公主有时间的话去探探她。” 冷不丁的,话题就引到了云鸢歌身上。 “璟王妃?”纯妃讶异,视线在云鸢歌身上晃了一圈,“十三公主跟璟王妃也有交情?真是没想到。” 云鸢歌微笑,“偶然间有一面之缘罢了。劳璟王妃记挂,倒是我的不是。” “公主切莫如此说,皆因公主性子跟璟王妃投缘,她私下跟我提过公主好多次。” 对于璟王妃,很多千金小姐是很好奇的,于是纷纷加入进来围着穆宛烟闲聊,亭子里气氛再次热络。 第527章 十三公主不会 五月赏花季。 虽然已经是初夏,但是御花园里的百花非但没有凋谢,反而开得愈发灿烂。 喜欢来御花园散步游玩的后宫妃嫔也越来越多。 一众受邀前来的千金小姐,素日里难得见到御花园盛景,借着这次机会,少不得要把御花园游上一遭。 在莲池亭小坐后,众人移步御花园。 不知有意无意,纯妃领着后宫妃子走一道,剩下的千金小姐们聚做另一堆,而云鸢歌最后不知不觉的,就跟穆宛烟两人成了个小团体。 “还望公主见谅,宛烟走在这里,是最不尴尬的位置了。”穆宛烟先开口,朝云鸢歌歉意笑了笑。 云鸢歌回以一笑,“该是我多谢穆二小姐同行。” 在场受邀的除了穆宛烟,皆是后宫嫔妃,以及各大家族嫡系千金小姐。 穆宛烟作为庶女,哪怕在宴会上一时的了纯妃重视,但是在嫡系千金小姐眼里,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游玩的时候自然不屑与她为伍。 但是吧,云鸢歌看看自己身边,除了穆宛烟之外空无一人,她有点想不明白。 自己不是水涨船高了吗?刚还众星捧月呢,怎的到了游御花园的时候,没一个正常人走在她身边的? 歧视她是公主? 也是以,对于唯一没歧视她的穆宛烟,云鸢歌笑得有点好看。 “这两个月公主没有出宫?璟王妃每次去第一酒楼,都会提起公主。” “没办法啊,公主也不自由,不能想去哪就去哪。” 如果可以,她首先想去的就是北地,不然就是前往北地的各段中途,去接她家苏公公。 “噗嗤!”耳边响起少女忍俊不禁笑声。 云鸢歌扭头,不解,“你笑什么?” “不知公主想到了什么,哀怨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那么明显?” “宛烟眼拙,连我都看出来了,自是相当明显了。公主可是在想苏公公?” “……”这你都知道,呵呵。 以前没看出来,你是个人精。 知公主不想回答,穆宛烟也不强求,走过花圃,探手拂过一片片绽放的花瓣,“说句真心话,其实我曾一度羡慕公主。” “羡慕什么?” “羡慕公主有勇气走出第一步。”穆宛烟顿了下,嘴角笑意暗淡了些,“若是我早早有公主那般勇气,想必不会被人磋磨得几次险些丧命,万般因果,怨不得旁人。” 云鸢歌沉默片刻,“这我就不知道怎么搭话了。” “公主的性情很讨喜。”穆宛烟倏地话锋一转,侧眸,脸上再现笑意,连眼睛里都有笑意涌出,“只看公主表情,就能猜测出公主心里所想十之七八。” “哦?” “公主现在在想,穆宛烟这般接近我,有什么企图?” 挑眉,云鸢歌并不否认,“那你有什么企图?” “说没有,公主不会相信。但若有,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公主的。” “啧,你当真大胆,话说得这么直,得罪了公主,不怕被砍头?” “十三公主不会。”穆宛烟眼底笑意深几许。 “是么?”歪头,云鸢歌朝对方眨了下眼睛,语气俏皮,“那可说不准呀。” 第528章 承娘娘吉言 穆宛烟语气笃定,云鸢歌笑着不反驳。 如果穆宛烟真那么了解她,那必然也应该了解她身边的人和事。 当知道,就算她云鸢歌不会计较,苏伯言也饶不了对她居心叵测的人。 少女啊,真的有点不太忍心打击你。 云鸢歌叹息。 “公主为何叹气?” “外面的人都说十三公主蠢笨,确实没说错,谁都能轻易看透本公主的心思,我可不得叹气么。” “公主切莫如此说——” “你看,你不就是知道本公主喜欢简单率直的人,所以才敢在我面前直话直说吗?” 穆宛烟顿住,看入少女明亮带笑眼眸,片刻后,敛笑低语,“外间传言以讹传讹,十不能信其一。十三公主分明通透聪慧。” 那份通透,掩藏在天真背后,轻易的就被人忽略过去。 若能拨开细看,才会明白,十三公主不过是想活得简单,所以才看似简单。 “劳烦穆二小姐替我带话璟王妃,我若出宫,定会前去探望。”摆摆手,云鸢歌转身走入御花园另一小径,免得别的千金小姐看到她落单,立马又把她围将起来。 那种场面不怎么适合她。 她还是更喜欢在苏伯言的羽翼下生人勿近。 自由自在,暗戳戳做个米虫多好。 天天吃香喝辣,无烦无忧。 纯妃跟一众嫔妃在最前头漫步而行,言笑晏晏,实则注意力一直落在后方。 眼见着云鸢歌悄咪咪掉队,徒留下穆宛烟一个人缀在最后若有所思,便知道两人之间的谈话大抵不怎么愉快。 “怎么,没能讨到十三公主欢心?”找借口遣散了身边围着的嫔妃,等穆宛烟走上来后,纯妃似调侃随口问道。 “让娘娘操心了,十三公主身份尊贵,岂是宛烟一个庶女能高攀的。公主尚且对我和颜悦色,已经天大的情面。” “是哦,十三公主身份尊贵,如今在这宫中,没几个人敢拂十三公主面子,更遑论宫外人?不过穆二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你虽为庶女,却也是荣威伯府千金。穆大小姐出嫁之后,伯府最尊贵的女子,除了伯夫人,就是你了。” “宛烟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这是正理。本宫听说,现在伯爷跟穆大公子对你可是疼爱有加,日后上流圈子里,自有你一席之地,无须妄自菲薄。” 穆宛烟低着头,闻言笑了笑,“娘娘如此说,那宛烟便斗胆,承娘娘吉言了。” 纯妃扬唇,纤长手指抬起,轻轻将被微风吹散的发丝抿到耳后。 在她们身后,一众嫔妃跟贵女们走走停停,时而往这边看一眼,却不敢靠近。 纯妃在后宫的地位,已经能跟当初的林妃比肩,加之她背靠皇后,说是当今第一宠妃也不为过。 是以众人哪怕对穆宛烟这个庶女的存在再有意见,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为了个庶女得罪纯妃,不值当。 只是看两人之间一路走一路聊,氛围融洽,自是少不得要好奇。 一个是宠妃,一个是刚爬起来的庶女,这样两个八竿子搭不到一起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亲近起来? 第529章 又是一碗狗粮 这场聚会,云鸢容没去。 有十三公主在,自是众星拱月,她去不去也没人会留意,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 难得的空闲,最好消遣去处必是一品茶轩。 去消遣夏侯世子爷。 不出所料,到了一品茶轩,三楼同一个包厢里,夏侯亦果然在。 靠坐在窗边的位置,公子如玉,手里拿着一本书卷看得认真,贵气又高雅。 “今天看的是哪本话本子?” 听得问话声,夏侯亦顺手将书卷合起看了下书名,“晓月传。” “晓月传?以前没听过,新出的?”云鸢容一下来了兴趣,立即凑过去,“世子爷,快给我说说,好不好看?写什么的?” “再好看的书,提前剧透了,都会不好看。公主想知道,不如从头读起。” “我性子急,你就跟我说说怎么了?” 怎么跟木头似的,这种性子活该光棍二十四年。 “看书之乐,在于‘看’,不在听。”夏侯世子不为所动,分外刻板。 瞧着对方人模狗样一本正经没情面讲,云鸢容眼珠子转了转。 “不能通融通融?” “不能。” “连我都不能?我跟你啵啵啵这样的关系都不行?” “不行。” “你真要跟我讲原则?”柳眉高高扬起,云鸢容从怀里掏出那盒唇脂,“世子爷,本公主今天带唇脂了。” 再次将书卷合上,放到一旁,夏侯亦倚着窗边姿势闲适,“十二公主,为了破坏我的原则,你在色诱?” “别说色诱那么难听,如果世子爷是柳下惠,那本公主也无计可施啊。” 静静凝视女子片刻,夏侯亦勾唇一笑,将唇脂拿了过来。 “色不及,诱可期。” 云鸢容一下怒瞪双眼,“色不及?夏侯亦你踏马讽刺老娘不好看?用顶级碧螺春洗洗你的狗眼——唔唔!” 草尼玛有种你别亲老娘! …… 室内旖旎散去,云鸢容气喘吁吁伏在男子怀里,已经忘了前一刻为什么生气。 怪道人说食色性也。 不是她没脾气,是夏侯亦长得太好看。 她就喜欢这一款。 最衬她。 “夏侯亦,这盒唇脂用不了多久了,下回你给我多抢几盒回来。” 看着才不过月余就去了大半的唇脂,云鸢容暗爽,用得挺快。 她喜欢,真喜欢。 夏侯亦单手支颌,任由女子故意在他面前晃那盒唇脂,看她挤眉弄眼模样,唇角轻轻翘起。 “公主是在夸我勤快?”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一个月才见你几回?无所事事的世子爷,倒是比我这个公主还忙,哈。” “那就是公主嫌我不够勤快?” 是,但是我不能承认,你踏马自己品! 瞪着夏侯亦,云鸢容表情狰狞。 轻笑一声,夏侯亦服软,“是我食髓知味。” 浙大半日的,云鸢容进了包厢之后就没出来过,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嘴巴也快肿成香肠了。 不好看是不好看,云鸢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只这副模样往云十三跟前一站,又是一碗狗粮。 趁着苏伯言不在,能报几次仇就报几次仇。 下一次,风水不定还能转到她这边。 第530章 挺讨人喜欢 “还有点时间,世子爷,不如咱来谈点正事。” 在夏侯亦上马车后,云鸢容跟着钻了上去,拽着他袖子,充分利用剩余的丁点时间。 “正事?买唇脂?” “唇脂我不在的时候你再去买。你跟苏伯言不是朋友吗?他去北地之后有没有跟你联系?” 夏侯亦挑眉,“问这个作甚?” “自打他去了北地,一封信都没捎回离风殿,我看十三自闭成那样,帮她打听打听,免得苏伯言没回来,怪我没照顾好她。” “苏伯言做事素来谨慎,轻易不会用书信跟我联系,所以对于他在北地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真的?” “真的。” 云鸢容皱眉,“这也太谨慎了。他不在京城,留下十三在这,周围处处是打主意的人。” “你指的是穆二小姐?”夏侯亦道。 “你也知道?” 夏侯亦点头,“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就能看出来,何况穆宛烟也并未避忌,倒像是故意让人知道似的。” “你觉得穆宛烟这个人是不是不单纯?”云鸢容比较担心的是,有心人特地趁着苏伯言不在京的机会,算计云十三。 没有靠山,云十三就是个任由捶打的粑粑。 越想,云鸢容眉头皱得越紧,“今天宫里聚会,听说穆宛烟也去了。一个小小庶女,竟然能进宫参加妃子办的聚会,已经可以看出这个人不简单。我总觉得背后有大阴谋,说不定又是皇上搞出来的幺蛾子。” 若无人特地放行,凭穆宛烟庶女身份,连宫门都进不去,还参加聚会? “以苏伯言对十三公主的看重,就算他人不在京城,也会做好相应安排,十三公主的事情,你不必如此操心。何况十三公主远比你想象的要聪明。” 在女子又要爆粗反驳之前,夏侯亦眼疾手快,两指捏住她嘴巴,“这是事实,反驳无用。更单纯的那个,是你。” “唔!唔唔!”云鸢容觉得自己有被侮辱。 她单纯? 她单纯她能活到现在? 世子爷说笑话也讲讲实际。 看出女子不服,夏侯亦低笑,“挺讨人喜欢。” “……”那,那行吧,不就是单纯嘛。 她全当他夸她了。 放开手,不出意外,男子手指上立即沾染了艳丽红色,女子唇上唇脂也缺了一块。 “就说这唇膏不经用,真是的,上嘴就罢了,上手做什么!”嘀嘀咕咕抱怨,唇脂又少一截。 女子低垂着头,眼睛噌亮噌亮的,在她眼里,连唇脂都能当狗粮。 专往云十三碗里砸。 把云鸢容送回宫后,回程马车里,夏侯亦脸上浅笑敛了下去。 此时正值宫里聚会散场,一众贵女们出宫,坐上各自府中马车悠悠返程。 透过车窗缝隙,夏侯亦看到了荣威伯府的车徽,眼底微沉,意味不明。 京中事他看似不关心,实际但凡发生的大事小情,没有能瞒得过他眼睛的。 对于荣威伯府二小姐的变化,夏侯亦自然也看在眼里,更何况那种变化堪称焕然一新,截然不同。 第531章 跑最在行 “增加人手盯紧荣威伯府,荣威伯、穆元、穆宛烟三人的动静随时来报。” “璟王府近日要更换一批奴仆,把钉子埋进去。” “孟府新进的一批草药出了问题,去探探消息。” 回府后,夏侯亦即进了书房。 一道道指令快速下达。 所有指令下达完毕,窗外已是月朗星稀。 起身,缓步走到窗口,夏侯亦抬头眺望夜空,黑蓝颜色漫无边际,郁郁沉沉。 荣威伯府,穆宛烟。 璟王府,璟王妃。 孟府,商贾之家,孟氏夫妇。 以往从未进入过视野的角色,今年初之后,慢慢浮了出来。 这些人之间有什么关联,穆宛烟跟璟王妃亲近云十三,背后又有何目的。 新势力? 旧势力? “大哥,大哥?”书房外,响起夏侯非小心翼翼的唤声。 “进来。” 书房门应声而开,夏侯非小心翼翼的嗓门也恢复正常,“哥,一回来就马上躲进书房,忙什么忙到现在?你晚饭没吃,祖父让我来跟你问一声。” “无事,让祖父早些歇息。”夏侯亦没有回头,淡淡吩咐。 “你怎么不自己去?真是的,每次你进了书房关上门,祖父就不让我来打扰你,搞得你真在做大事似的,不也跟我小公爷一样整日无所事事?祖父偏心!” 夏侯非抱怨,赖在书房不肯走人,嘴巴跟炮仗似的一刻不停,扰人的很。 夏侯亦也不多说话,转身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长鞭,轻轻抖了下,鞭子破空声立即尖锐传来。 砰——椅子倾倒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哒哒远去。 等他回过身,房内已经无人。 “臭小子,跑最在行。” …… 此时,数百里之遥的贺州,几道人影在空旷山林里飞奔。 前前后后一波波冲进黑暗山林,时而能听到激烈打斗声,伴随兵刃相接的脆响。 天上月亮如钩,繁星满缀,极美的仲夏夜之景。 只是在这片美丽夜空下某处,却弥漫着浓稠血腥。 黑暗掩藏了所有惨烈,看似太平。 随着时间流逝,月西斜,山林深处打斗声渐弱。 走近了,只能听到残余的剧烈喘息。 “公公,都解决了,全是死士,身上没有搜出任何线索。”扯下一片衣角,随意在受伤的手臂上缠绕几圈,伯玉跟身后人报告结果。 那片阴影处,男子着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待他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方能勉强看清身形,瘦削修长,声音平静得淡漠,“不用再搜了,既是死士,自不可能留下线索。继续赶路。” “公公,”伯玉抿唇,“我们这一路已经遇上近十次追杀,每次换路线对方都能得到消息,会不会出了内鬼?” 伯安脸一沉,“你是说那些影子?等回京我把他们全杀了!” “别胡闹,那些人都是公公一手训练出来的,孑然来孑然去身无牵挂,他们都把公公视作恩人,不可能是他们背叛公公。” “除了他们,就只有你我一直跟在公公身边,内鬼总不能是你跟我吧!” 第532章 这可不巧,恐怕招待不了公主 话脱口而出,两人沉默下来,齐齐看向苏公公。 没了人声,夜色下山林静谧而诡谲。 他们从北地返京,早就预料路上不会再平静。 只是昭帝手段之激烈,也着实出了他们的意料,几乎将手中暗势力倾巢而动。 这一路下来,他们手上的影子也折损了过半。 剩下的路程,危险程度只会愈甚。 “我能把你们带在身边,就没怀疑过你们,哪怕到最后一刻。”回视望着他的两人,苏伯言淡道,“先离开这里,其他事情回京再说。” “公公——” “我们会安全回京,我说的。” 男子举步,率先走出山林。 伯玉伯安对视一眼,抬脚跟上,眼底全是感激与坚定。 只冲公公对他们的信任和承诺,便是付出性命,他们也要护公公周全! 进入五月后,云鸢歌每一天都是扳着手指过的。 过一天,数一天。 映冬这些天被烦的不堪其扰,每天都得跑去打听一圈,带回外面最新的消息,才能让公主满意。 “公主,奴婢腿都快跑断了。” “以前我没吩咐你也天天往外跑,那时候咋没断腿呢?” “那怎么能一样……” “今天打听到什么了?苏伯言有消息了吗?” “没有。” “皇上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 “皇上每天都呆在御书房。” “夏侯亦呢?” “夏侯世子每天都在一品茶轩跟十二公主幽会。” 云鸢歌想了想,“明天开始,你往城外打听去,我总不放心。” 没等映冬抱怨,云鸢歌便起身往外走,脚步匆匆。 “公主你去哪?” “好久没去探望王掌印了,今儿公主有空,去走动走动。” 映冬尤记得公主上一次去探望王掌印,那句老而弥坚老当益壮仍言犹在耳。 公主可以的,希望王公公遭得住。 临近傍晚,踩着漫天晚霞到达福熙阁,正好跟散值回来的王进撞个正着。 “王公公,好久不见啊。”云鸢歌笑眯眯挥手。 王进一看到云鸢歌,老脸立即抽搐,“见过十三公主。” “王公公不必多礼,我就是闲了过来坐坐。” “这可不巧,老身正好有事要出门,恐怕招待不了公主。” 云鸢歌眨巴眼,看着王公公脚尖对着的方向,“原来王公公出门是倒退着走路的?” “……老身回去拿个东西。” “这样啊,那是真的不巧了,本来我想着苏公公就快回来了,本公主先来福熙阁走动走动,到时候你们俩个说起话来也能更亲近些。既然王公公有事要忙,那就算了。” “公主里边请。” “会不会耽误王公公正事?” “不会不会,什么事都不及十三公主重要。”王进咬牙强笑。 十三公主是个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忍一忍,很快就习惯了。 他王进如今却是得罪不起苏伯言。 不给十三公主面子……苏伯言回不来还好说,要是回来了,那他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这个位置怎么样重新回到他手里的,王进心里明白的很。 人家能把掌印之位交到他手里,就能拿回去。 第533章 赶紧滚,眼不见为净 再次走进福熙阁,云鸢歌一点不觉生疏。 周围一应摆设跟上次来时仍是一模一样,没什么改变。 唯一变化的,大概就是这次来,没有再看到月姊姑娘。 坐在福熙阁大厅,品着王进收藏的好茶,坐在主位上,云鸢歌幽幽感叹。 王进坐在侧座,老脸严肃,脸上深刻的沟壑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换了别人,抬头正眼看他都不敢。 可惜坐在他对面的是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一点不怕他。 根本就是假的鹌鹑。 想不生气,只能眼不见为净,是以王进垂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王公公。” “公主请说。” “嗨呀,王公公你看你,这么严肃做什么。”云鸢歌把茶杯放回桌上,无奈道,“虽然我跟王公公身份地位不同,但是也不是这么生疏的关系,你什么样子我都看过了,还客气什么啊?” 映冬噗的一声,被自己口水呛了下,憋红小脸才把咳声给憋住。 王进一个官场上的老油条,此时定力反而没有映冬足,老脸憋红了不说,眼角都快抽飞了,额头青筋暴跳,眼里全是受辱悲愤之色。 “你什么样子我都看过了”这话,成功把在场的人带回某个画面。 画面里,王进王公公衣衫大敞,一手皮鞭一手狼牙,左拥右抱春色无边。 …… “老身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帮着皇上分忧几年,堪称一把老骨头,还能得十三公主如此亲近,是老身之福。不知道十三公主这次过来,可有要事?”如果不看涨红的脸色,只听声音,王掌印依旧老成持重,稳当得很。 “诶,要事谈不上,这不是想着苏公公即将抵京,担心他回来后事情多杂乱,我便来寻王公公,了解一下朝堂上的事情嘛。”云鸢歌笑眯眯的道。 王进眸光微闪,“这……朝堂上的事情皆有皇上做主,老身只听吩咐办事,至于其他,老身并不知晓。” 话落,少女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并未立即搭话。 王进也不多言,安静坐着,脸上涨红之色随着时间流逝缓缓平复。 他自然知道十三公主话外的意思,不外是想从他这里打听一下皇上背后的动静。 如今皇上跟苏伯言之间表面太平,背地里势成水火,他万不想掺和进去。 他虽忌惮苏伯言,但是苏伯言现在能不能安全回来亥时未知之数,这种情况下,他绝对不会为了苏伯言得罪皇上。 于他有弊无益。 脑子里一边思忖,王进一边全神注意云鸢歌动静,以便随时应对。 他以为云鸢歌会死缠烂打,或者威逼利诱。 没想到下一瞬,竟看到云鸢歌起身告辞。 “如此,老身就不多留十三公主了。”王进也起身,心头快意,恨不能立即把这只家鹌鹑踹出去。 滚,赶紧滚,眼不见为净。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离风殿距福熙阁也不算远,本公主想来,随时都能来,王公公也不用送了。”摆着小手,云鸢歌说话随意,“等苏公公回来了,我跟他一块请王公公吃饭。” 第534章 沿途杀机四伏,苏公公危 “老身等着。”躬身,王进皮笑肉不笑。 天真的公主,说话也带着天真。 字里行间全然没有半点担忧苏公公会回不来。 果然还是对皇权倾轧知道得太少。 “放心,肯定不会让王公公等太久,苏伯言说了五月回来。从以前到现在,但凡他答应我的事情,还从未食言过。就像他说他会坐到比掌印更高的位置,你看,如今成两厂总督了。这话在当初若是传了出去,大概没人会相信。” 王进冷笑凝在嘴角,抬起三角眼,深深看向云鸢歌。 想在那张带笑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然左看右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她说的那句话,乍听就是随口一说。 “王公公掌印之位得来不易,这次可要好好珍惜,好好替皇上办事,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行差踏错啦。若是再出什么事情,不定还能有重来的机会。别送了别送了,说了不用送,本公主自己走就行。” 王进站在大厅,目送少女背影欢快走远,呕血的感觉又在胸腔里翻滚。 能屡屡把他王进气成这样,整个后宫除了苏伯言,也只得一个十三公主! 坐回椅子上,花了好大功夫才把胸口郁气给压下去,王进狠狠闭眼再睁眼,“来人。” …… 当夜临睡前,云鸢歌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将信看完后,云鸢歌小脸凝重下来。 “公主?”映冬皱眉。 “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映冬,明天一早替我备马车,我要出宫一趟。” “公主要去找夏侯世子?” “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还能找谁。”垂下眸子,云鸢歌用力咬住唇瓣。 她很是没用。 没有精明无双的头脑,也没有大杀四方的本事,拘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始终为人掌上鱼肉。 能做的事情,总是极少极少。 或许身为皇室女,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映冬上前两步,轻轻按住少女瘦削肩膀,“公主莫急,奴婢这就去通知夏侯世子。” “你?现在?” “嗯。”映冬点头,“奴婢有办法偷溜出去。而且这种时候公主也不宜出宫跟夏侯世子接触。” 顿了下,映冬压低了声音,“离风殿周围,皆是耳目。” 云鸢歌心头一沉,定定看了映冬片刻后,“万事小心。” 很快,内殿熄了灯。 殿内人就寝的时间跟往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待得周围安静下来,云鸢歌总床上坐起,靠在床头,将手心里攥成一团的信纸再次展开。 室内没有灯光,她根本看不见上面写的字,但是仅读过一遍,她已经将上面的内容全部刻印在脑海。 ——帝麾下倾巢而出,誓不罢休,沿途杀机四伏,苏公公危。 “苏伯言……” 看向窗外淡泊月色,云鸢歌小脸沉肃,眼睛幽深。 翌日,晨曦。 初夏旭日缓缓升起,阳光穿透晨间薄雾,洒落在大地上。 安静的后宫渐起人声,离风殿里也响起动静,奴才们穿梭来回,开始重复服侍主子的一天。 一切如常。 第535章 名传千古,我谢谢您勒 到了近午,云鸢容身影出现在离风殿。 进了大殿之后就跟十三公主打打闹闹,挤在一处你骂我我掐你。 午膳一起吃,午休一块睡。 探子回报每隔一个时辰递到御书房,每一次昭帝都会将情报仔细浏览一遍。 “皇上,想来十三公主跟苏公公之间确实全无联系。”张公公道。 昭帝,“没到最后,万事不可笃定。苏伯言狡诈奸滑,诡计百出,岂能小觑。” 说是这么说,但是昭帝连日紧绷之色却在渐渐放松。 自从苏伯言离京之后,离风殿就一直在他严密监视之内,甚至就连朝霞殿,也着了人暗中盯着。 两位公主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数月下来,没有一封外来信件递到两位公主手中。 便是云鸢容跟夏侯亦之间频繁会面,也没有多谈其他,皆是小女儿打情骂俏。 “探子报,苏伯言一行已经离开贺州,最后几日路程,护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去了十之七八……”手指点在桌面叩叩轻响,昭帝嘴角凝出阴冷笑意,“凭一只四十人私卫队,能折掉朕手底下近半死士,苏伯言确实是个人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皇上,如今我们手上能用的势力已经全部派出去,若是最后苏伯言突围而出……”他们已经无人可用了。 “他不可能突围!”昭帝声音陡然提高,眼里戾光闪烁。 他不能让苏伯言突围。 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能把苏伯言逼到这等境地,若是还失手,日后,就再寻不到机会了! 苏伯言不会放过他的! 一旦苏伯言安全抵达京城,往后他再难有安宁之日! 他是堂堂帝王,岂能输给奸宦! “传令下去,再寻死士,在最后一段路程,务必让苏伯言伏诛!” 张公公沉默,低着头退下。 有些话萦绕在嘴边,终究没敢说出口。 出动手底下最为隐秘的势力,近五百之众,都没能成功击杀苏伯言,可见他们一直低估了苏伯言的能耐。 就算再寻死士围追堵截,真的能成功吗? 皇上如此孤注一掷,他日,必将遭遇加倍反噬。 张公公有心想劝,却又觉徒劳。 骑虎难下,皇上早就回不了头了。 究竟当初为何,皇上要死死针对苏伯言? 如果不是那么嫉贤妒能,今天的情势,是不是会不一样? …… “姐,这样真的可行?”离风殿里,姐妹俩打闹间,云鸢歌压低了声音快速问一句。 “尽人事听天命,我银子砸下去了,剩下的看天意。”想起自己砸出去的银子,云鸢容仍然一脸肉疼,“云十三,你将来若是恩将仇报,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银子吗?足足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还只能请到一百人,云鸢容老血哽喉。 好在顶尖的杀手阁只有一个,多来几个,她云鸢容不得倾家荡产! “不就五十万两,我还,我加倍还还不成?” “你还你妹!你的银子都是老娘帮你赚的,我现在发现了,踏马没人比你更精明的了!” 云鸢歌笑得格外谄媚,软乎乎的黏过去,“看把你气的,喏喏,脸给你掐行不行?” 云鸢容一掌把丫啪了出去,“跟皇帝抢人,老娘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将来名传千古,我谢谢您勒!” 第536章 越想害的人,越长寿 知道昭帝手下倾巢而出,云鸢歌就没能再睡好觉。 偏生离风殿被暗中盯得紧,她只能借着云鸢容过来的时机两人通气,加上夏侯亦那边递来的消息,说昭帝正着人寻杀手阁做买卖。 云鸢歌干脆请云鸢容帮忙砸银子,先一步抢下杀手阁,一来削减昭帝可用人手,二来这股势力可用作保护苏伯言。 她现在一举一动都被昭帝监视,是不可能出京寻人的,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然后在宫里乖乖等人回来。 她自己知道,自己没什么大本事。 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杀手阁那边是夏侯亦暗中去联系的,之后的具体安排她知道的不多,但是映冬每天宫里四处跑,总会带回昭帝那边的消息。 听说御书房这几天时间里接连换了好几拨名贵摆件了,被清理出来的那些,全是碎片,就连后宫好几位宠妃都不明缘由被皇上处罚,一夕跌落云端。 一时间宫里上至贵人下至奴才全都变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连走路都尽量缩着身子不弄出声响,氛围紧张到极致。 御书房那边气氛越沉滞,云鸢歌心里越放松些。 昭帝生气,说明苏伯言还安全。 五月初八,晴朗了近两个月的京城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雨点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砸在屋檐、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 云鸢歌站在打开的窗户前,望着眼前漫天雨幕,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边,黑色的胖狗子绕着她打转,摇着尾巴,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声,时而用爪子扒拉一下少女裙角,也没能拉过来一丝注意力。 “公主,雨势太大了,回内室歇会吧,小心打湿了衣衫,身子着凉。”映冬劝道。 “今天什么日子了?” “五月初八。” “初八,马上就进入中旬了,你说苏伯言他们路上若无意外,这时候该到哪了?” “若无意外,应该已经进入京城管辖地界,大概是小苍镇那边。” 小苍镇距离京城大概两日路程。 “两天……”扳着手指,云鸢歌小脸漾出笑容,“映冬,你去第一酒楼定位置,就定两日后的,到时候苏伯言回来了,我们在那里替他接风洗尘。” 映冬闻言,有点为难,“……公主,公公两日后不定能准时回来,说不定得大后日、大大后日呢?” “那就每天定一席,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去。”云鸢歌一语拍板。 映冬木着脸退下。 想当年,买个馒头都扣扣搜搜的人,今天喊出每天定一席面不改色。 钱财腐人心啊。 遣退映冬,云鸢歌慢悠悠走到大殿门口,透过雨幕遥望御书房方向,两手掐腰连连冷笑。 为免把人气得狗急跳墙,她且忍几日。 等苏伯言回来了,她定天天去御书房门口晃悠,誓把昭帝气得日夜抓心挠肺。 她还要带着苏伯言一起去。 让昭帝亲眼看着,他越想害的人,越长寿! 泼天的雨,将天幕映得灰蒙蒙。 荣威伯府也拢在雨幕之中,因为光线太暗,还没入夜府中已经点上照明灯笼。 书房里,荣威伯、穆元跟穆宛烟三人都在。 第537章 成败在你一念之间 “你说什么?”穆元坐在书房一侧,拧着浓眉,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荣威伯坐在书桌后头,脸上同样的惊诧之色,“宛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爹爹跟大哥若是信我,且先照着我的话去做,至于原因,日后我再同爹爹、大哥解释。”穆宛烟站在书桌另一侧,红唇轻抿,神色平静。 “胡闹!你一个女儿家家懂得什么,这些事情自有我跟你大哥定夺,用不着你多言!”荣威伯沉下脸,眼里已经生了怒气,看穆宛烟的眼神煞是荒唐。 穆元也道,“朝事大事,皆是男儿的事,宛烟,你越界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会给我们伯府带来什么后果?以后这等言语莫要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月,我会请母亲帮你寻摸夫婿,安生嫁人即可!” 荣威伯抬手就要赶人,穆宛烟上前一步,“爹爹,大哥!我们曾经是侯府!” “若非时运不济,爹爹现在走出去还处处受人尊敬,大哥也会是侯府世子,世袭承爵!现在这样你们真的甘心?” “你们信我一回,数月后,我荣威伯府必能再次一飞冲天!” 荣威伯父子对视一眼,眼底出现动摇。 荣威侯府曾经何等尊贵?地位仅在公府之下,最后却一夕落到如今田地,后世子弟在无法承袭爵位,身为穆家儿郎,怎么可能甘心! 但是想要再次往上爬,又谈何容易。 “女儿得到秘密消息,皇上派了大量人手,要将苏公公伏杀在回京路上,若是我荣威伯府能助苏公公度过此次危机,日后在朝堂上,必然能得苏公公庇护关照,何愁没有上升的机会?” 荣威伯眼底犹疑之色愈发剧烈,“话虽如此,但是你知不知道若是我们真出手帮了苏伯言,就等于直接得罪皇上。那可是手掌皇权的天子,一声令下就能把我荣威伯府打成乱臣贼子,满门抄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爹爹跟大哥好好想想,皇上为什么如此着急要对付苏公公?因为皇上忌惮。一旦苏公公回京,便是皇上,都要对他忌让,皇上害怕了。”穆宛烟话说完,安静站在那里,留出时间让屋中人好好思考。 房中沉默良久。 窗外雨势大且急,雨点敲击屋檐窗台发出的声响,像是敲击在人心上。 “元儿,你怎么看?”再次启唇,荣威伯开始问穆元意见,这是动摇的前兆。 穆元微愣,先看向穆宛烟。 这是他的庶妹,站在那里羸弱娇小,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刮跑。 明明瞧了十几年,同一张脸同一个人,此时却觉得愈发陌生,好像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妹妹。 什么时候,连站在人前都畏畏缩缩的人,有一日竟然敢闯入书房,面对爹爹,面对他,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迸出比男子还强烈的野心? 胆量,手腕,皆让人心惊。 穆宛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抬起头来平静接受探究打量,“哥哥,成败在你一念之间。” 第538章 他们该来了 穆元闭了闭眼,深呼吸。 “爹,我穆府从侯爵掉落伯爵,背后真正算计我们的人是皇上。” “皇上想要揽权,削弱顶级权贵势力,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会一点点失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苏伯言确实是个值得合作的对象。” 相比昭帝贪婪无度小人心肠,跟苏伯言合作,伯府或还能得到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要是失败……”荣威伯拧眉,迟迟下不了决定。 “我们出手相助,只需要苏伯言承这份人情即可,并非要大张旗鼓的去帮忙。”穆元道。 荣威伯眼睛亮了下,“如此,我们需好好商量一番,宛烟,你留下,把你知道的消息说得更具体一些。” “是,爹爹。”低头应声,穆宛烟嘴角牵起笑意。 这一夜,荣威伯府书房的灯光亮到很晚。 …… 大雨不停,前往京城的小道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到处泥泞。 夜色下,有人影出现在小道上,踩着泥泞冒着雨势,快速疾行。 “公公,周围现在有三拨人马,后来的那拨应该是自己人,把追杀的死士拦截住了。”伯玉心细,奔跑的时候不忘注意身后动静,“这里距离京城还有一百多里,眼下我们没有马车,也没有马匹,要抵达京城至少还要一天时间。” 三人身上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说话的时候声音透过雨幕,瓮瓮有些失真。 苏伯言抬手扶了下头上斗笠,雨水立即顺势从手指流向手臂,带来一股冰凉触觉。 “昭帝已经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举,剩下的一百多里,埋伏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可是我们身边几乎已经没有人手了,要绕路吗?” 伯玉跟伯安脸绷得紧紧的,竭力强撑,也难掩疲态。 回程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每天都在躲避追杀,没有一刻放松过,走到现在,三人皆已是强弩之末。 前头剩下的一百多里,就像座难以翻越的障碍,还没举步,已经觉得累极。 “天亮之前,我们会安全抵京。”苏伯言身上,全然没有半点紧张之色。 虽然也疲累,但是望向京城方向的黑眸,光彩熠熠。 “公公,”伯玉伯安抿唇,“不管如何,奴才定会拼尽全力,护公公回京!” 唇角牵起一角,苏伯言伸手将两人歪掉的斗笠整了整,“你们跟我这么多年,我何时说过大话?我会我们会安全抵京。是我们,谁也不落。” 及后带着两人稳步前行,视线落在天际,“他们该来了。” 雨声很大,男子的声音很轻,但是伯玉伯安跟的近,还是听到了他说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莫名所以。 公公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该来了?他们是谁? 援兵?自己人? 公公什么时候布置的后手,他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思忖间,小道上突然传来踢踏马蹄声,声音穿透雨幕,直直落进他们耳里。 伯玉跟伯安几乎是瞬间戒备。 而苏伯言,原本轻翘的嘴角弧度更深了些,眼底骤冷。 第539章 他的花容月貌 “是友非敌,勿慌。” 苏伯言停下来,站在小道中间,遥望道路尽头。 雨幕之下夜色深暗,四周无光。 但是三人依然能在黑暗的光线中,看到前方疾驰而来的黑影。 影影绰绰,浩浩荡荡,至少百人之众。 如果是敌,他们这次只怕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马车奔到近前,当先一人飞身下马,拱手行礼,“穆元来迟,让苏公公受惊了。” “不,”苏伯言扬唇,上前一步拍拍男子肩头,“来得正好,不迟。” 苏公公声音平和而沉稳,被拍了肩头的人受宠若惊,不多寒暄,立即着人取来马匹,护三人返程。 有了骏马加持,又有百人之众护送,原本看不到生机的前路,骤然光明起来。 伯玉跟伯安总算得以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两人眼底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百多里,步步杀机。 骑着骏马跨过地上一具具浮尸,苏伯言面色始终平静,眼底寒光再看不见。 果然来了啊。 依循前世轨迹,不偏不倚。 上一世,他跟昭帝之间也曾走到这一步,只是比现在的时间要晚一些。 彼时,突然出现的援兵如同天降。 回宫之后,他跟昭帝之间的争斗彻底白热化。 他不再留手,压制昭帝,强势夺权,开始着手废帝的一系列计划。 而荣威伯府,成为受益极大的大方,在他提拔下,重新拿回侯爵之位,如日中天,风光了……好几年。 “公公,可是在想十三公主?”伯安眼尖,瞄到公公嘴角勾起来的弧度,未几细看就贼兮兮的凑了过来,“马上就到京城了,公主见到公公,一定很高兴。” 将笑里的冷意收起,苏伯言轻轻瞟了伯安一眼,“坐好。” 令行禁止,伯安立马怂兮兮坐直,只敢在心里腹诽,公公好脾气的模样,果然只有在十三公主面前才能见得着。 没人发现,苏伯言转头之际,眼神曾往身后某处掠过。 那里,有暗影溶于夜色之中,正举着拳头在半空对正苏伯言背影左勾拳右勾拳。 “早早叫老子在此处埋伏,害老子淋了一天的雨,结果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不是涮老子玩吗?死太监,回头跟你算账!” “楚大人,还要继续守吗?”旁边有人小心翼翼问。 暗影扭头怒道,“人都走了还守个屁啊守,撤!” 抓起外衫兜帽兜在头上,楚人抹掉脸上雨水后,手指小心抚摸脸上皮肤。 他的花容月貌,都被水泡皱了! 天际破晓之际,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 城门前,一行人分道扬镳。 穆元心有顾忌,不能明晃晃随苏伯言一道进城,只在暗处目送那三人骑在骏马之上,待城门开,穿行而过。 至三道人影消失在城门后,穆元狠狠松了一口气,笑容无法克制在脸上溢开。 荣威伯府至此,未来可期! 而苏伯言刚刚进入城门,他回京的消息就立即传到了昭帝耳里。 帝大怒,紧急传令埋伏在京城里的人手围追堵截。 人却想凭空消失了般,怎么都找不着。 第540章 幸不辱命 “怎么会找不到?派出去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 昭帝怒不可遏,眼睛深处还有隐秘的惊惶。 “皇上,京城大街小巷全是百姓,人一旦入了城,想要不惊动各方势力查找,确实困难——” 张公公苦着脸,有心想解释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朕要听的不是困难二字,朕要结果!” 昭帝再次怒吼,双目赤红。 瞧着皇上歇斯底里全然没有往日气度的模样,张公公垂眸噤声,掩住了眼底神色。 皇上自己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阵脚乱了,慌了。 身为天子,一朝帝王,竟然对自己的臣子忌惮至此,甚至生出惧怕。棋局还没走到最后,皇上已经现了败势。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再命人去找!再着人守住宫门附近!在苏伯言入宫前,找机会伏击!” “皇上,此举只怕不妥。您刚匆匆离开金銮殿,丢下满朝文武,现在诸位大人还在金銮殿内候着皇上。若是真在宫门前伏击苏公公,万一被百官瞧见了,对皇上不利。” “有什么不利?朕乃天子,天命之人,会害怕区区流言?!” “苏公公刚刚不战而退北夷之兵,是有大功者,刚回京却被伏击在宫门前,他丢命是小事,皇上落下卸磨杀驴的名声才是大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声望不能受损,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昭帝盛怒中,满脑子都是怎么杀掉苏伯言,是以没察觉到在他身边一直恭恭敬敬谨小慎微的张公公,此时说话的口气,已与以往不同。 “朕叫你去办你就去办!区区一个奴才,敢在朕面前倚老卖老?!” 抬头深深看了昭帝一眼,张公公躬身,“老奴这就去办。” 他不过区区奴才,该劝的已经劝过,尽了人事。 苏公公大势已定,皇上这个时候想的还是怎么弄死对方,一意孤行把事情弄到无法转圜的地步,来日,必遭反噬。 皇上看不清,他看得清。 或许自己也到了为自己想想的时候了。 然张公公还没走出御书房门口,外面再次传来禀报声。 “启禀皇上,苏公公平安归来,正在金銮大殿恭候圣驾!” 张公公立即顿住脚步,回头,看到昭帝凝固的脸。 苏公公平安归来。 苏伯言平安归来。 昭帝脑子里来来回回重复这几个字,不敢置信。 宫门附近明明有人严防死守,苏伯言是怎么进来的? 悄无声息,到了金銮大殿才有人来禀报他! 是对方有通天之能,还是他派遣出去的人,全都被苏伯言收买了? “皇上,苏公公跟满朝百官还在金銮殿候着皇上。”张公公敛目,提醒了声。 昭帝转动视线,木然看着他,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又是怎么到的金銮殿都不知道。 “吾皇万岁。臣苏伯言幸不辱命,没有辜负皇上重托。” 大殿正中央,男子着红色官服,长身玉立,双手交叠身前,目光平静,深幽。 第541章 戏精,装的可真像 一垂眸一仰视,对上男子平静目光,昭帝明明高坐龙椅之上,却觉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人。 苏伯言从来不怕他,从来没怕过。 这一刻,他有了清晰认知。 相反,真正怕的那个人,是他。 一直是他。 此时,分立两侧的朝臣有人走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 “不战而退北夷三十万兵将,苏总督果然不愧是皇上最看重的能人。皇上,苏总督此次立下大功,是百姓之福,亦是南诏之福啊。” “说起苏总督的功劳,何止退北夷之兵?如今整个北夷形势大乱,子弑父,兄弟阋墙!以臣估计,北地边关至少可以安稳十年!” “北地大将有信传来,对苏公公运筹帷幄的能力赞不绝口,以一己之力免我南诏动荡,力挽狂澜。我朝历来有过则罚,有功当赏,臣等恳请皇上论功行赏!” “臣等恳请皇上论功行赏!” 昭帝往下扫视,整个大殿文武官员近百,竟有大半之众站了出来,逼他赏赐苏伯言。 这些臣子当中,甚至有十数年来始终立场坚定的保皇派! 还有他一直较为信赖的内阁众位阁老、当朝相国、六部大臣……这次都站了出来,跟苏伯言站到了一块。 全都背叛了他,这些臣子全都背叛了他! 而在朝堂素以低调恭谦当面具的苏伯言,这次站在百官簇拥中,不言不语,静静看着他,不再跟上次交托掌印之位那样开口拒绝。 亦无半点愧色。 “唔!”一声闷哼,昭帝死死将差点喷出口腔的血腥气强压了下去,脸色青白,一字一顿,“众位爱卿说的好,苏伯言立此大功力挽狂澜,当赏!” “只是此次苏伯言功劳太大,一时没有合适职位可擢升,待朕跟近臣商议过后,再行拟旨封赏!” “苏伯言长途跋涉从边境赶回,舟车劳顿,且先下去好好休息几日。退朝!” 起身,拂袖,昭帝转身的姿势透着狼狈,头也不回。 在他身后,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朝臣们,望着昭帝背影的眼神,闪烁晦暗。 当中嘲讽、鄙夷、失望、漠然,不知凡几。 苏伯言也没有立即下朝离开,周围一众大臣已经围将上来,对他行又一轮的恭喜。 虽然昭帝借着没有合适职位的借口拖延封赏,但是也只能拖,赏赐是跑不了的。 自欺欺人罢了。 皇上跟苏伯言之间的争斗,局势已经渐渐明朗,朝臣们的偏向也开始重新倾斜。 帝无为,则朝堂乱。 昭帝的时代,或许不长远了。 …… 云鸢歌站在离风殿门口,引颈眺望。 男子回来的消息,她知晓得稍微晚了些,彼时男子已经进了金銮殿。 她不想再过去引起别人注意,是以等在离风殿门口。 等下了朝,苏伯言就会来看她了。 “公主,真不用去金銮殿门口等苏公公?”映冬再一次确认。 “去了也还得回来,我何必多走一遭?”公主反问。 主仆俩四目相对,映冬悄悄扭头,压下想往上翻的白眼。 呵,戏精,装的可真像。 上次人苏公公没第一时间来看她,苦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第542章 苏伯言又不知道 临近晌午,离风殿门前汉白玉宫道尽头,终于出现几道人影。 云鸢歌脖子伸得老长,一眼就认出了当中那道红色身影是她家苏公公。 看不见人的时候还能庄庄矜持,一看见人了,就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苏伯言!”云鸢歌挥着小手往那方飞奔。 映冬一点不着急,慢悠悠跟在后头,冷笑呵呵哒。 公主所谓的矜持,在苏公公面前坚持不到两息。 身为奴才,她很识相,走了一段路就在远远的地方站着,免得打扰人家你侬我侬。 同样识相的还有伯玉伯安,转眼三人组再次汇合,窝在道路一旁聊得风生水起。 此时云鸢歌刚刚冲到男子面前,先两手捧住男子的脸,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 苏伯言眼眸带笑,任由少女将他上下检查个遍。 “有没有受伤?外伤?内伤?”脸上没有伤痕,手上也没有伤痕,要不是地方不允许,云鸢歌很想把男子身上衣服全扒了,里外查个透彻。 “没有,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苏伯言笑答。 “你可别骗我,我知道你一路被人追杀。” “追杀我的人都死了。” 云鸢歌默了下,抓住男子的手回走,等回到离风殿,把男子按在长榻上,再次端详。 跟看不够似的。 苏伯言垂在身侧的手指蠢蠢欲动,很想将眼巴巴在他身上巡视的少女按进怀里。 “狗东西不干人事,让你去北地涉险,完了还想把你弄死在外面!”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少女就突然间发作了。 厉声怒骂眼神凶狠。 “才五个多月,你身上的肉掉了一大圈,脸都凹了!” “苏伯言,你争气一点,爬得高高的,爬到他再也不敢随意算计你的位置!你——唔!” 殿内悄然静谧下来。 汲取来自她的芬芳,苏伯言满足喟叹,历时五个多月,终于能一解相思之苦。 将少女迷得七荤八素迷迷瞪瞪后,苏伯言才将人放开,手指怜惜抚过她泛红的眼圈,“才五个多月,你身上的肉掉了一大圈,脸都凹了。” 这是她刚跟他说的话,如今用到她身上,也很合适。 自己看自己不觉,他看她,但凡她有丁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人瘦了,气色不好。 他在外奔波的时日,她并不比他好过。 窝在男子怀里,云鸢歌的憋屈委屈就无处可藏,“苏伯言,他太欺负人了。” “嗯,太欺负人了。”苏伯言勾唇笑笑,低头亲亲少女嘴角,“不过无妨,以后不会由着他欺负了。” 闻言云鸢歌立即撑直身子,“你想做什么?” “不是你叫我爬到他人不敢随意算计的位置吗?” “……”云鸢歌动动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世,苏伯言就是爬到了九千岁的位置,处处压制昭帝。 这辈子,大抵也是要走这条路的。 那么南诏呢,南诏也会像上辈子那样,到最后走向覆灭的结局吗? 云鸢歌有心想问,却无从问起。 上辈子的事,跟这辈子无关。 曾经发生过的那些,苏伯言根本不知道,又要如何问呢。 第543章 你有秘密瞒着我 少女的心思很好懂,她想什么,单从她脸上就能一一瞧出来。 满腹心思。 苏伯言轻叹,将人重新揽回怀中,下巴抵在少女头顶。 “五个多月未见,别人小别胜新婚,都是你侬我侬。这次我回来,你倒是一句软话都未跟我说过。” “我看见你活着回来,太开心了。” 苏伯言,“……” 抬头偷瞄男子脸色,云鸢歌莫名有点心虚。 要不,再你侬我侬一下? 但是气氛好像不太对? “我听说昭帝倾手下之力阻拦你回京的时候,可着急了。” “你知道吗,云十二给我砸了五十万两银子请第一杀手阁的人去保护你。” “我说等你回来双倍还她,就是一百万两哦,苏伯言,我现在欠了好多钱……” 苏伯言气笑了,在少女还要开口的时候,直接封唇。 “不会说话的时候,亲我就好。” 别让他没在路上被人弄死,回来反倒被她气死了。 三人组继续守在外殿,三颗脑袋凑成一堆。 他们也有说不完的话,没空吃狗粮。 “真的那么惊险?那你们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 “要不是最后来了拨援助,真的要回不来,可不万幸么。” “可是荣威伯府的人怎么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还援救得那么及时?” “这事情我跟伯玉也奇怪,但是公公不说话,我们也不敢问。”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次既是站在我们这边帮了忙,这份人情公公肯定会记下。荣威伯府大概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人有往高处走的野心,无可厚非。” 映冬托着脑袋,也跟两人互通有无,说出京城这段时间的时事,包括荣威伯府发生的一应变化。 殿内,云鸢歌被收拾过后,不敢再作妖,说话挑拣着说,也说到了荣威伯府。 “你说荣威伯府跟璟王府有没有联系?穆宛烟跟璟王妃时常在酒楼见面吃饭,看着交情不浅。” “还有,穆宛烟参加了宫里的宴会,跟纯妃看着也挺融洽的样子,她还替璟王妃递话给我,邀我去酒楼见面。” “你说我要不要去?我要是去了,对你有没有影响?昭帝会不会认为你跟璟王妃勾结?” 穆宛烟。 这个名字频频被提起,苏伯言微挑眉头,“我既回来了,这些事交由我处理即可。至于璟王妃的邀约,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但凭心意,无需顾忌其他。” “那不行,万一他们想对你不利,我岂不是做了他们手中的刀?” “璟王府不成气候,至于璟王妃,区区女流罢了,做不了什么。” 抚着少女柔顺黑发,苏伯言视线落在虚空,寒芒一闪而逝。 “倒是你提起的孟府,我挺感兴趣。他们家那个小娃儿,叫孟小宝?” 云鸢歌点头,“是叫孟小宝,性子被家里惯得有些骄纵。” 简单说了下孟小宝的信息,云鸢歌泛起狐疑,“对你有企图的大人你不关注,你关注个小娃儿?苏伯言,你有秘密瞒着我?” 苏伯言嘴角抽了下。 不该聪明的时候,有个笨蛋总会特别聪明。 让人牙痒。 第544章 或许,我跟他上辈子有仇 云鸢歌直觉非常敏锐,尤其面对那个人是苏伯言时更甚。 对方一个极细微的表情,她都能感觉出不同来。 可惜男子深知如何拿捏她,在她刚动念头的时候,又故技重施。 让她根本没机会开口说话,之后更是无暇思考其他。 五月入夏,天气渐渐炎热,阳光也开始有了灼热温度。 映冬三人组硬是被晾在外殿整整半天。 映冬还好,伯玉伯安两个肉眼可见的萎靡。 他们在路上日夜突围近两月时间,跟暗杀者斗智斗勇斗武力,都是极为耗神的一件事。 回来也没能好好歇一歇,撑不住了,着实。 映冬偷偷往殿内窥了一眼,啧啧感叹,“主子就是主子,同样劳碌奔波那么久,在公公身上一点疲态都看不到,太强了。” 伯安两眼望天,“主子回宫即有公主在怀,再多疲累也能一扫而光,哪像我跟伯玉,只能跟个暴力丫头为伍。” 伯玉点头表示认同,出口的话却是,“能跟在公公身边,多累我都不觉得累。” 映冬跟伯安朝伯玉看过去,眼神双双鄙夷。 马屁精,有本事你别点头啊。 三人相互吐槽也尽量将声量压到最低,以免打扰到殿内璧人。 此时此景,整个皇宫大概也只有离风殿能品到一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而离风殿之外,则是人心浮动。 对此,三人组颇为幸灾乐祸。 他们憋屈了那么长时间,也该是时候让某些人尝尝滋味了。 殿内,跟苏伯言倚窗相拥,迎着微凉的风,看窗外细碎阳光,云鸢歌心情明媚。 一直飘飘荡荡的心,随着他安全回宫,终于落到实地。 只有在这个人身边,她才有安全感,才觉得安稳踏实。 “外面该有好多人不安稳了。”听苏伯言说完朝堂上的风云暗涌,云鸢歌道了句,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将人拥在怀中,苏伯言视线落在虚空某处,眼底溢着淡淡满足,“以前是暗争,现在是明争,我摆出了态度,昭帝自然要着急。” 他想要的,他开始主动伸手去拿,不退不让。 这种姿态具备十足的攻击性,也代表着他以后行事的态度。 至于昭帝如何想如何反应,还有几人在乎? 云鸢歌沉默一瞬,在男子怀里转身面对他,“苏伯言,要是这次你去北地,昭帝没有派人追杀你,你会撕破了脸跟他作对吗?” “便是没有这次追杀,也不会改变什么。”苏伯言顿了下,抵住少女额头,眸色深深凝着她,“一直以来要作对的人,都是昭帝。” 云鸢歌叹气。 确实如此。 “我觉得昭帝脑子可能有毛病,从你升为御前公公开始他就不消停。苏伯言,前世你们是不是有仇啊?后宫那么多有野心有能力的宦臣,为什么昭帝看你特别不顺眼?” 这话,云鸢歌有半开玩笑的成分。 上辈子苏伯言跟昭帝确实也斗得你死我活,但是那些事情,眼前的苏伯言是不知道的。 苏伯言眼睛微暗,笑道,“谁知道呢,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跟他上辈子有仇。” 第545章 上辈子啊,你是我的妻 “诶,连孟婆汤都消除不掉的仇恨?那你说说,究竟是什么仇那么了不得?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云鸢歌以为男子也在跟她开玩笑,接话接的煞有介事。 面前人又沉默了一瞬,随后抬手轻抚上她脸颊,声音在微风中透着一股凉意,“说不得,真是杀妻之恨呢。” “妻?你上辈子有妻?是谁?”笑话,你上辈子也是太监,哪来的妻? 明明是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男子上辈子很可能真有别的女人,云鸢歌整个跟泡进了醋桶似的,酸得不行。 她这般模样,让苏伯言眼底暗色褪去,染上醺暖,轻抚她的手,力道亦更温柔,连声音都柔的像是天际传来一般,入耳让人失神。 “听说人有轮回转世,若是真的,我上辈子定然也是名太监,名字也叫苏伯言。” “我爱上了皇室十三公主,为了能配得上她,我拼命揽权。” “后来,十三公主成了我的妻子,夜夜为我暖床。” 语调温柔又暧昧,让失神的少女脸红。 她轻轻抓着他衣襟,问,“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男子闭了下眼睛,笑着噙住她的唇,“自然是璧人一双,生不同时,死同衾。” 云鸢歌边甜甜轻笑,边闪躲男子亲昵,故作不依不饶,“骗人,刚你明明还说跟昭帝上辈子有杀妻之仇,要是这么说,故事结局岂不是十三公主被皇帝给杀了?骗子……” 男子双手环她腰间,将她稳稳禁锢在怀,笑问,“这辈子,生不同时,死同衾。如何?” “不如何,谁要跟你死同衾?我又不是你的妻。” “公主是在拐着弯告诉我,想跟我对食?” “谁谁要跟你对、对食,你想得美!” “不对食怎能同寝?我不能让公主跟着我无名无分。” “你才无名无分!不要脸!” “你在福熙阁看到那些,不是很感兴趣?有名有份我才能教你。” 轰的一声,云鸢歌羞得小脸通红。 这男人不要脸了。 偏生她斗嘴耍花腔,没一样能斗得过人的。 气急之下干脆也不要脸,直接一口咬在男子胸前,在男子痛呼声中喜获胜利。 苏伯言站在少女身后,重新以后拥的姿势将人抱在怀里,看窗外阳光一点点西斜,漆黑眼眸里不经意流露出的苍凉,少女看不见。 上辈子啊。 后来。 他花了十数年爬上九千岁的位置,她却不见了。 只有伏在血泊中的尸,全无温度,冷冷冰冰。 那双曾经鲜活灵动的眼睛依然睁着,只是再无光亮,死灰浑浊。 前世景象在脑海中闪过,那副画面每浮现一次,就如刀子在他心口上再扎一刀。 鲜血淋漓。 痛到麻木。 唯有拥住怀中人,感受她切切实实的温度,他才能告诉自己,此刻不是在梦境之中。 她还活着,还在他怀里。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发生。 他不会再给那些人机会。 第546章 下一任继位者 后宫暗流涌动。 自苏伯言重新踏进宫门起,暗中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牢牢盯着他,盯着他一举一动。 苏伯言行事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 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到睡房,才于房中床头底下某处摸出藏在那里的小册子,翻看上面新增的信息。 孟府,商贾之家,主做药材营生,七年前搬来京城谋生。 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在京城入不了顶级富豪圈,家境只能算作殷实,衣食无忧。 如今当家的乃是孟氏独女孟明珠,夫君为上门赘婿,两人育有一子,孟小宝。 …… 这些是之前查探到的消息。 今日新增了一条。 孟明珠夫婿姓苏,名子青。 苏伯言将那页纸张撕下来,引火焚烧成灰,小册子合上重新放回原处。 须臾后,伯玉敲门而入。 “公公,今日穆宛烟又去了第一酒楼,带着孟小宝跟璟王妃会面。” “璟王妃跟穆宛烟之间看来很熟悉,且璟王妃对孟小宝的态度也很奇怪,太过热情。” “这当中还有疑团未解,奴才会继续着人暗中盯着。” 等伯玉把话说完,苏伯言才道,“查到穆宛烟跟孟府如何搭上线了吗?” “有,据说是穆宛烟无意中救了险些落水的孟小宝,自那之后孟府就将穆宛烟奉为座上宾,孟小宝对穆宛烟也极为亲近信赖。” 顿了下,伯玉试探问道,“公公,你一直叫我查穆宛烟,是不是此人有问题?还有孟府,不过小小商贾之家,为何公公对孟府如此在意?” “孟明珠夫君名苏子青,是苏家庄旁支子弟。” 伯玉一惊,“就是公公这些年一直在查始终毫无踪迹的那个苏家庄?” 苏伯言点头,灯光下眸光沉暗。 “公公,苏家庄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神秘?我们查了那么多年都没查到线索,结果苏家庄子弟竟然来了京城,还做了小商贾之家的上门女婿?” 怪,太奇怪了。 “你着人继续盯着便是,下去吧。”苏伯言却没有继续为伯玉解答,把人打发了下去。 等到房门重新关上,室内独自一人,苏伯言凝着面前跳跃的如豆灯火,整个眸子尽是阴鸷寒冷,周身散发浓郁阴冷气息。 苏家庄,终于露出一角了。 做了孟府上门女婿? 还有,孟小宝…… 想到那个小娃儿,苏伯言冷冷勾起唇角,盈满讥诮。 上辈子,他给昭帝罗列了数十宗罪,把人拉下龙椅。 而他培养出来的,下一任继位者就是孟小宝。 孟府养子,璟王跟璟王妃的亲生子。 彼时整个皇室子弟当中,挑不出一位堪当大任者,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获悉璟王有亲生子流落在外。 他亲自考察过,算得有些潜质,及后被他扶上宝座,成了南诏幼帝。 南诏未来如何,他根本不关心,他要的,只是更大的权利。 挟天子以令诸侯,施尽手段彻查十三公主死因。 …… 若无意外,这辈子他也是打了这个主意的。 只是没想到,穆宛烟会掺和了进来。 第547章 公主,你等着 苏伯言半眯眸子,仔细回想。 上辈子穆宛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彼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十三公主,除此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在揽权,对于其他事情,尤其是不相干的人,并未多关注。 那时候穆宛烟似乎也是与孟府交好的。 以及,他从北地回来,被追杀一路,最后也是穆元出现,时机恰好又及时。 若是穆元的出现也跟穆宛烟有关。 那么两相关联,代表一点,穆宛烟能未卜先知。 知道他日后会扶持孟小宝称帝,所以早早跟孟府交好,得了孟小宝信任。 知道他回京路上险象环生,在最后关头派出穆元,让他承一份人情。 …… 手指在桌面轻点,似有节奏的韵律,半晌后,苏伯言发出一声轻笑。 上辈子,荣威伯府算站辉煌过后,迎来的是家破人亡。 笑过后,苏伯言眼底又有冷厉划过,一闪而逝。 室内灯光很快熄灭,整个睡房隐没于黑暗之中,拢在夜色下,静静蛰伏。 一大早,云鸢歌就穿戴整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司礼监窗口。 “苏伯言,你事情什么时候交接完啊?”趴在窗台上,少女下巴垫在手背,眼巴巴问。 “再有两日差不多了,”苏伯言笑笑,一边将整理出来的宗卷整理好装订,“以前任职副掌印,手头上事务繁多,交接的时候特别繁琐,耗时也多些。” “你怎么不说的因为司礼监暂时没认命新副掌印的缘故?王公公也真是的,堂堂掌印,躲在里屋偷懒,也不说帮帮忙。” 少女抱怨声线透过一墙之隔传到隔壁单独的办公署,王进听着只当听不见。 他倒是想去帮忙来着,他也得为自个小命着想啊。 苏伯言跟皇上现在水火不容的关系,他沾哪边都捞不着好。 之前给十三公主透露的那一纸消息,现在他还胆战心惊,生怕十三公主一个嘴碎,在皇上面前爆出来,那他掌印之位就是真的没了。 “来福,你去帮帮苏公公,杂家身体不适,就不出去了。” “知道了干爹,儿子这就去。”来福应声退出房间。 然后来福站在苏公公旁侧,手脚无处安放,说话都不敢大点声量。 到最后什么忙都没帮着。 “今天穆二小姐又递信进宫约我了,说是在第一酒楼会面,苏伯言,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她可真够有毅力的,锲而不舍。”云鸢歌撇撇小嘴。 她起码拒绝过不下六回了,没想到璟王妃还是每次都来邀她。 她的利用价值就那么高? 把最后一份卷宗规整好,交给来福抱走,苏伯言才转了身过来,“去吧,我下午有空闲,能陪你一块去,正好我也想见见你说的那个小娃儿。” “你喜欢小孩?”云鸢歌一下瞪圆眼睛,眼神诧异又惋惜。 苏伯言嘴角抽了抽,脸色隐隐发黑。 惋惜? 惋惜他是个太监,这辈子都不能有小孩? “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惊讶你会喜欢小孩。”瞧着男子脸色,云鸢歌忙开口补救。 越描越黑。 男子倏然倾身,阴影将她全然笼罩,在她耳边一字一顿。 “公主,你等着。” 第548章 真眼神杀 等着? 等着什么? 什么意思? 云鸢歌一头雾水,但是对上男子幽深莫测的眼睛,莫名就不敢问了。 小身板还不争气的抖了一下。 那怂样被偷偷注意这边的秉笔们看个正着,不知道谁没藏住声音,“噗!” 云鸢歌,“……” 很好。 在苏公公的神威笼罩下,她鹌鹑之名一辈子别想洗白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苏伯言就要换地驻扎了。 她跟这些秉笔们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面。 她不尴尬! 一声轻笑传至耳中,云鸢歌回神,即见男子刚才还幽深莫测的眼睛,此时弯着微微弧度,眼底因为愉悦显得柔和。 “你笑什么?”云鸢歌愤愤龇牙。 “公主的活脸谱,甚可爱。” 活脸谱? 云鸢歌摸摸自己的脸,撸袖子,“苏伯言,你死定了我跟你说,我跟你没完。说我是活脸谱?呵呵,你不照照镜子,你是没脸谱!没脸谱知道么?脸上没有表情,俗称死人脸、棺材脸、冰块脸——” 男子扬了扬手中整理好的宗卷,“马上就能陪你了,乖,别撒娇。” 语气轻软纵容,眼睛里是无边溺宠。 像长者宠着自家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云鸢歌小脸再次慢慢涨红,眼神飘忽,眼眸一下湿漉漉的。 行叭,她再等等。 苏公公这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也只有她云十三能受得了他。 至于刚才还往这边不停窥探的秉笔们,此时全都把头埋到桌子上,抬也不敢抬。 就在公主眼神飘忽的时候,苏公公给他们来了一记眼神杀。 是真的眼神“杀”。 小小秉笔,有几个胆子招惹睚眦必报的总督大人? 不敢看,苟着吧。 过了今日,就再也不用受这等窝囊气了。 一天而已,等得起! …… 云鸢歌一大早就等在司礼监,苏伯言忙完的时候也还没到午时饭点。 两人一道出发去第一酒楼。 坐在马车里,云鸢歌整张小脸神采飞扬,身上透出一股神采奕奕的活力,小嘴也叭叭叭个不停。 一扫前几个月颓唐。 “你刚回来就缺席早朝,会不会被人抓成把柄?昭帝会不会借题发挥说你对他不敬?” “听说昭帝跟近臣昨儿商量了大半天都没敲定给你什么封赏,你说他会不会不要脸直接把你的赏赐给吞了?” “不是没可能,他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嗨呀,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算了算了,你现在已经是两厂总督,昭帝明面上也没办法轻易拿捏你了。日子还长,属于你的都会来的。” 苏伯言倚着车厢壁闲适靠坐,半转眸子看少女脸上表情起起落落,嘴角噙浅淡笑意。 直到少女说了一大段停下来后,苏伯言才启唇开口,“今儿早朝上会有朝臣向昭帝施压,迫他将该给的封赏赐下来。这种时候我不在会好些。何况我刚从北地回来,昭帝亲口吩咐我好好休息几日,我只是听旨行事罢了,没人能说我不是。” 云鸢歌想了想,确实。 要是昭帝拿苏伯言不上朝说事,就是自己打自己脸。 第549章 也算有些用处 想起昭帝,云鸢歌幽幽一叹。 要说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典范,昭帝也当得当中魁首了。 或许在他心中,有个“下次我一定能赢”的梦。 唉,白日梦。 马车在第一酒楼门前停下,两人下车往楼上走,跨进门口之际,苏伯言眸光微动,抬头。 三楼某个包间窗口,绿衣少女似刚好往下看来,对上苏伯言锐利视线,怔了下后立即把头缩了回去。 “苏伯言,怎么愣神了,快走呀。”察觉男子脚步慢了一拍,云鸢歌立即回头招呼。 苏伯言若无其事走上前,“我没跟着,公主走不动道了?” “就是走不动道。”云鸢歌耍起赖皮来,一点不惭愧。 小傲娇的模样,戳得人心痒,苏伯言探手,将她小手握进手中十指相扣,低头浅笑,“牵着你走?” “这、这样也不错。”不是她害羞,是他笑得有点好看。 上得三楼,不用掌柜的引路,两人轻易就寻到了璟王妃所在包厢。 整个三楼只有一间包厢门开着,里面有浅浅交谈声,还有小娃儿童声童气笑闹声。 就是那了。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包厢里声音静默一瞬,及后两道人影双双出现在包厢门口,跟云鸢歌及苏伯言行礼打招呼。 正是璟王妃跟穆宛烟。 在她们身后还有个小胖墩从两人缝隙中钻出个脑袋来,好奇的盯着来客,眼睛圆溜漆黑,满是好奇。 “我认得你,你是公主!”须臾,小胖墩突然指着云鸢歌喊道。 旁侧,璟王妃跟穆宛烟纷纷变了脸色,璟王妃忙一把将小胖墩拉住捂了他的嘴巴,朝苏伯言及云鸢歌歉意道,“小娃儿不懂事,失礼之处还望公主跟公公海涵。” 穆宛烟也道,“请公公跟公主恕罪,小宝年幼,并非故意冲撞。” 云鸢歌朝两人安抚的笑了笑,举步入内,“小事罢了,本公主不会放在心上。璟王妃一再盛情相邀,今日我过来也只是跟王妃吃个便饭,其他的无需太过拘礼。倒是我多带了个人来,还要请王妃别怪我唐突才是。” 经此,璟王妃跟穆宛烟才敢将视线落在苏伯言身上,齐齐福身行礼。 苏伯言没有开口说话,只点了点头,脚步紧随在云鸢歌之后步入包厢。 两人越过,璟王妃跟穆宛烟才发现走进去的两人,手是相互牵在一起的,各自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一震。 入座后,苏伯言看向被璟王妃抱在怀里的孟小宝,“这是孟府小子?” 璟王妃点头,笑容有些僵硬,“是孟府的,名唤孟小宝,六岁之龄。因着合眼缘,所以我对这个孩子甚是喜爱,平日时常见上一见。” “两年前璟王开始闭府谢客,璟王跟璟王妃也极少再出来走动,这个小娃儿能得王妃眼缘,还能让王妃多出来走走转换转换心情,也算有些用处。” 男子语意不明,神色也看不出端倪,听着他的话,璟王妃不知如何作答,只笑着点头应是,看起来很是紧张拘谨。 第550章 啧,挺有才 按理,璟王妃是皇室中人,面对宦官不说高高在上,也是能平起平坐的。 眼下这般,却显出璟王妃的低微。 云鸢歌没有开口缓和气氛,也没想着要解围。 皇室权柄就是如此,谁手中实权大,谁就高贵。 璟王府早在夺嫡失败闭门谢客那日起,就已经式微没落,所以璟王妃对苏伯言反过来恭敬,这才是正常。 云鸢歌也不可能为了别人去拉踩自己男人的脸面。 自己男人……脑中冒出这四个字,云鸢歌悄悄脸热,慌忙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 “早晨宫中传话,说公主答应邀约,我心里甚是高兴。只是没想到苏公公也来了,让我受宠若惊。回头王爷知道了,定会责怪我怠慢,该将邀约地点改在王府的。”尴尬气氛过后,璟王妃冷静过来,开始渐渐恢复自然,亲手给云鸢歌及苏伯言斟茶水。 云鸢歌抽杯不及,只得抬手按住,“璟王妃真的不必如此客气,前段时日一直受王妃相邀,我有事不便赴约,今天才过来,实则是我怠慢了。” “公主可不能这么说话。同在皇室,你我乃是一家人,一家人说怠慢不怠慢,就是见外了。” “王妃说的是,那我也不拘束了。”云鸢歌笑了下,看向一直瞪着眼睛瞧她的小胖墩,“这小胖墩养得白白胖胖,浑身机灵劲儿,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难怪王妃如此喜欢,我瞧着也觉逗趣。” 听到小胖墩三个字,孟小宝眼睛瞪得更圆了,小圆脸更是一下涨红。 别看娃儿年纪小,娃儿也是知道什么叫审美的。 可惜刚才被璟王妃捂过一嘴,此时小胖墩不敢开口说话,只能怒视云鸢歌。 云鸢歌咧嘴笑,露出如玉小白牙。 “你、你、你欺负我!”孟小宝悲愤控诉,本来还想伸出小短手怒指对方以增加气势,奈何公主旁边的男人朝他轻飘飘瞥了一眼。 横过来的眼神,让小娃儿脑门发凉,小短手还没伸出来又立即缩了回去,死死背在身后。 就怕一伸出来就没了。 “瞧,我就说是个机灵的。”云鸢歌笑得更欢。 察言观色欺软怕硬审时度势直觉精准,啧,挺有才。 怪不得璟王妃对小胖墩那么欢喜。 这次璟王妃没有再拘着孟小宝,观云鸢歌跟苏伯言脸上并未又愠色,方笑道,“小宝是独子,自幼娇生惯养,被大人们宠着性子有些莽撞霸道,但是不失赤子之心,其实简单好懂。” “小娃儿嘛,有爹有娘疼宠,大抵都娇气一些。长大懂事了自然就好了。” “公主说的是。” 中途小二上菜,秉着上流圈子里食不言的桌上礼仪,用饭时四人没有再交谈。 直到饭后,苏伯言搁了筷子,漆黑眼眸轻抬,“孟府小子跟璟王妃之间甚有缘分,不知当初,是怎么遇到的?”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璟王妃跟穆宛烟齐齐一怔,两人对视一眼,后由璟王妃作答,“王爷这两年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年前有次我上山为王爷祈福,在寺庙里正好见着小宝一家子,彼时谈话投契,我便生了将小宝认作养子的心思。” 第551章 屡试不爽,他甚是喜欢 “原来如此。”苏伯言点点头,面上神色无变化,教人猜不出心里所想。 面对这个男人,饶是见惯大人物的璟王妃,也抑制不住的紧张。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太强,仅需一个眼神,便能将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听闻这孩子曾经险些溺水,后得穆二小姐相救,及后又得了璟王妃眼缘,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希望这福气,能惠泽他身边的人。” 穆宛烟交叠的手指一紧,飞快抬眼看了眼苏伯言,又飞快将视线收回,头垂得极低。 璟王妃嘴角凝着的笑容又变得有些僵硬,“苏公公如此说,希望能承您吉言。” 苏伯言点点头,不再言语。 说是一顿饭的邀约,一顿饭时间过后,云鸢歌没有再多做逗留。 包厢里的气氛,因为有苏伯言在,总显得有那么几分克制跟凝滞。 云鸢歌很干脆的告辞走人,把苏伯言带走。 上了马车,云鸢歌小身板一下松垮下来,没什么形象的靠在男子手臂上,小手往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戳。 “你坏了呀,刚才你故意吓人。” 挑眉,苏伯言眼底晕出浅薄笑意,“我何时故意吓人?” “本来好容易轻松起来的气氛,你一开口,璟王妃跟穆宛烟就紧张了。” “你怎的不说她们有所图所以心虚?” “现在突然冒出来接近我的人,有几个无所图的?我是托了公公的福啊。” “公主对这种福气不满意?” “怎么可能?能惠泽身边人的福气,都是好福气,你给我,多多益善。” 哼哧哼哧换个姿势,云鸢歌爬到男子腿上跟他面对面,伸手捏住他的脸,“你今天特地跟着我出来,是为了试探什么吧?有什么发现,老实交代了啊,过期不候。” 苏伯言缓缓,缓缓垂眸,视线定在少女跨坐他身上的姿势,“公主,是不是因为我是太监,所以你才敢为所欲为?” 云鸢歌跟着垂眸看看自己的姿势,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又不是没这么坐过。” 说罢,小身板还扭了扭,给自己调整个更舒服的坐姿。 男子呼吸明显一滞,“你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说完我再下。” “现在下。” “我不。” “真不下?” “就不下!” 下一瞬,男子手臂一托一举,轻松松的把她横移到旁边座位,远离他半臂。 云鸢歌瞬间炸毛了,“出门几个月时间再回来,你开始嫌弃我了?” 以前他巴不得跟她粘得紧紧的,现在动不动就开始把她往外举。 几个意思? 看上别的小妖精了? 少女戏很多,从她脸上一应表情,便能猜中她心里所想。 在少女要继续加戏之前,苏伯言倾身,严严实实堵住了少女的嘴。 他对某公主没有别的招。 打不得骂不得,就算明知她是装的,看她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他也会没有原则的心软动摇。 “混蛋……唔!每次、都这样!……等亲、亲完了……我又忘记事了!……” 间隙,少女还不满的挣扎捶打,小脸愤愤。 男子轻笑一声,继续未完之事。 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只有这个办法。 屡试不爽。 他甚是喜欢。 第552章 下次见到十三公主,就不瞪她了 云鸢歌跟苏伯言离开后,第一酒楼包厢里的气氛并未转变轻松。 璟王妃几乎是立即蹙了眉头,眼含担忧。 “宛烟,刚才苏公公那番话苏意有所指,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穆宛烟抬头,朝璟王妃安抚笑笑,“我倒不这么认为。苏公公为人行事素来谨慎细致,刚才会说那些话不过是他习惯使然。再者王妃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王妃并未做什么得罪了苏公公的事。” “你说的对,可能是我多想了,”璟王妃点头,眉头褶皱稍微放松了些许,“不过诚如传闻所言,苏公公对十三公主当真好得紧,如此我这一步算是没走错。” “干娘,什么没走错?你想去哪小宝给你带路哇!”小胖墩孟小宝不甘被冷落,盼着璟王妃膝头吭哧吭哧往上爬。 看着他自然亲近的小模样,璟王妃脸上总算露出笑容来,伸手把小胖墩抱上膝头,俯身亲亲他小脸,眼神欢喜疼爱,“那可说好了,以后干娘想去哪儿,小宝就给干娘带路。”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孟小宝一边拍着小胸脯一边抹脸上口水,正色,“不过干娘以后不能再这样亲我啦。男女授受不亲,我长大了,连我娘都不这么亲我啦。要是让别人瞧见,会笑话你的。” 璟王妃表情顿了下,眼底有涩意一闪而过,双手将小娃儿揽紧了些,“好,干娘记着了,干娘听我们小宝的。” 孟小宝闻言简直太满意了,礼尚往来,“小宝也听干娘的话!” 璟王妃跟穆宛烟对视一眼,双双笑开来,点着孟小宝小脑门,“人小鬼大。” 穆宛烟顺势道,“既然小宝也听干娘的话,那刚才干娘让小宝日后不能对公主大呼小叫,你可要记着了?” “对,小宝要记着,日后见了公主不可再那么失礼,否则会惹来大祸。” 想起那个叫自己小胖墩的公主,孟小宝小脸皱成一团,“明明是公主欺负小宝……” “可是你若对公主不敬,不止你要被打板子,连你爹娘还有干娘也要被打板子。还有刚才跟着公主一块来的苏公公,非常非常厉害,你要是惹了公主不高兴,他就会不高兴。” 孟小宝小身板立马抖了抖,睁大眼睛不敢再说话。 刚才那个高高的人,明明长得很好看,可是他不笑的样子,比小宝宝爹爹生气的样子还要吓人多多。 审时度势,孟小宝决定下次再见到十三公主,就不瞪她了。 等他以后长得比那个男人还要高还要吓人,再报仇不晚。 不是有句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他还年轻呢,时间多的是! 离开酒楼,璟王妃跟穆宛烟分道而行,穆宛烟要将孟小宝送回孟府。 坐上孟府马车,帘子隔绝了周围视线,穆宛烟视线透过帘子落在某处,嘴角扬起一抹愉悦弧度。 “穆姐姐,你笑什么哇?”孟小宝仰着小脑袋,疑惑。 将视线收回,看了小娃儿懵懂的小脸,穆宛烟将嘴角弧度放柔和些许,“小宝很听话,穆姐姐觉得高兴,所以就笑了。” 第553章 离风殿不准宣扬赌博 小娃儿很好哄,三两句话就能哄得他咯咯笑。 看着搂住她手臂亲近撒娇的小娃儿,穆宛烟笑容更柔和。 苏伯言这个人行事谨慎细致,既然能出言试探,必然是对事情起了关注。 用不了多久,苏伯言应该就能查到孟小宝的真实身份,获悉孟小宝跟璟王府的真正关系。 到时候,所有事情都会走上正轨。 最多再有两年,昭帝就会被拉下马,届时登上那个位置的会是幼帝,孟小宝。 而她,也会成为身份比皇后更尊贵的人。 至于十三公主云鸢歌…… 穆宛烟轻笑一声,俯身亲昵的蹭了下孟小宝发心,语气温柔,“小宝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后穆姐姐可要沾你的福啦。” “好,小宝把福气分穆姐姐一半!” “真的呀?穆姐姐真喜欢小宝。” …… 回到离风殿,吃完了晚饭,云鸢歌才慢了十几拍生闷气。 她就知道苏伯言是个奸滑的。 果然,她又忘了要从他嘴里扒拉秘密的事情了。 那个家伙每次都这样,但凡有什么不想让她继续问下去的话题,总用堵嘴这招来对付她。 把她亲的七荤八素晕晕陶陶。 “无耻!”云鸢歌在画纸上的大王八旁边,愤愤写下苏伯言三个字。 “公主,苏公公又惹你生气了?”映冬飞快往画纸上瞄了一眼,等公主睡了,再去告诉伯安。 “什么惹我生气?我才不生气!映冬,把这张画挂起来,正对门口。” 要保准某人进殿第一眼就能看到画,而且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公主有令,映冬自然不会违背,兢兢业业把画纸挂好,“公主要是不满意,可以多挂几张,奴婢在这里多拉两条绳子。” 云鸢歌斜眼,“作甚要挂几张?你唯恐天下不乱?” “怎么会乱?不管公主挂几张,明儿苏公公一来,这些都是要重新扯下来的。受累的都是奴婢呢。” 云鸢歌,“……” “谁说明儿要重新扯下来?我就不扯,你看着,本公主跟你打赌,这些画至少能挂三天!” 映冬,“公主有命奴婢不敢不从,赌个五十两?” “离风殿不准宣扬赌博!这里没你的事了,自个玩儿去。” 映冬:呵呵。 看来公主还是个明白人,真难得。 把人遣了出去,云鸢歌双手抱臂,在画纸下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看画上的大王八。 脑子里自然而然浮出大王八苏伯言的俊颜,再回想他在酒楼包间里说的那几句话,云鸢歌小眉毛皱起,总觉得那货有大秘密瞒着她。 自己想不通的事情,云鸢歌向来不会为难自己,稍作思量,她决定去朝霞殿为难云十二。 这几天时间,不知道云十二那家伙是真忙还是怎么的,愣是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次。 跟苏伯言回来之前天天往她离风殿跑的殷勤今儿大相径庭。 就算是关心关心姐妹,维持一下塑料姐妹情,她于情于理也该去朝霞殿走一趟。 想到就做,云鸢歌直接往朝霞殿去。 出乎意料情理之中,朝霞殿的主人并不欢迎她。 第554章 你拢共也就看上俩男人 云鸢容把不欢迎的态度表现出了十二分,淋漓尽致。 一听奴才通报,没等云鸢歌踩进内殿的地儿,就使唤奴才赶人。 “云十三你给我哪来的回哪去,老娘没空招呼你!” 云鸢歌疑惑,“怎么没空了?你不是在呢嘛?” “我马上要出门。” “胡说,我问过了,你刚从外面回来呢。”她算着点儿过来的。 离风殿跟朝霞殿再近也要走上一刻的时间,没提前问清楚就跑过来害自己白走一趟的脑残事儿,云鸢歌做不出来。 看着云鸢歌把她的话当成屁,径自踏进她的地盘,云鸢容小脸刷一下黑了。 咬牙,“既然这样,老娘就直说了,您请后转直走,老娘不吃狗粮。” 云鸢歌恍然大悟,“哦,之前你天天跑我殿里嘚瑟,这是担心我故意过来报复来着?幼稚,我跟你根本不需要比。我和苏伯言甜甜蜜蜜那是顺其自然,你跟夏侯世子甜甜蜜蜜,都是难产出来的,我用得着故意报复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云鸢容被气得仰倒。 “跟苏伯言那么久,别的本事没学着,没脸没皮你玩得炉火纯青!” “夫唱妇随嘛。” 云鸢容卒。 自打苏伯言回宫以后,她特地不沾离风殿的边,便是出宫都特地绕远路远离,就是不想看云十三显摆的小样儿。 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云十三的魔爪。 呵呵,这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别玩了,有正事找你。”云鸢歌登堂入室,走过的时候还把原地装死的人给踹了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是敢提一次‘苏公公’三个字,咱俩姐妹情就玩完。” “今天璟王妃邀我赴宴,苏伯言跟我一块去了,我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云十三——” “喊什么喊?我说的是‘苏伯言’,没犯规。” “……” 做到云鸢歌旁边,云鸢容以生无可恋的表情,被迫听完酒楼包厢里发生的事情。 “可惜没能从苏伯言嘴里扒拉出秘密来,我总觉得他这次回来有点不一样,你说他是不是在外边遇上什么小妖精狐媚子了?”云鸢歌皱眉,她最关注的点,还是别的小妖精。 苏伯言那么出色,走到哪都是目光焦点,被小妖精狐媚子觊觎,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初她就该跟着去。 真不让人省心。 “呵,”云鸢容白眼翻出天际,“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才会把太监当宝。” “太监怎么了?太监哪点不好?就拿你那个青阳表哥来说,当初不也被你捧在手心当宝一样供着,你现在摸着良心说,你青阳表哥比得上我家苏伯言一根头发丝?哈!” 最后那个哈字,云鸢歌哈出一语三调,讽刺得不得了。 “有事没事你提陈青阳做什么?老娘长这么大,也就走眼一回!” “啊,你拢共也就看上俩男人,走眼一回不多吗?” 云鸢容无言以对。 “摊上那么个男人,失身又失心,最后一不小心就人财两空。云十二啊,你可长点心吧。现在说说我家苏伯言。” 第555章 本公主相信她能活一百二十岁 云鸢容服气了。 当挣扎无用的时候,只能被迫承受。 小妖精狐媚子是不可能有的。 哪怕是昧着良心,云鸢容也不敢说苏伯言是渣男,更不敢说苏伯言对云鸢歌不好。 不是不敢睁眼说瞎话,她是怕这些话云鸢歌转头传到苏伯言耳里,夏侯亦也保不住她小命。 强权可畏。 “你想太多了,你家苏伯言什么人?你撅一下屁股,帮你把草纸递到你手上的人,他做事,压根不需要你多操心。躺着享福吧。” 云鸢歌嘴角微微抽搐,“你好歹是个公主,能不能说话别那么粗俗。” 云鸢容微笑,老娘故意的,老娘刚身心受到迫害,还不行言语膈应膈应你? 也就是势力不敌,不然老娘立马把你一脚踹出去。 “你不是自诩最了解苏伯言?他说话做事从来没有无的放矢的时候,既然会说那些话,背后肯定有原因。不告诉你,大概是不想让你烦恼,反正你也帮不上忙。” “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你不如多关注关注皇帝那边。他跟苏伯言水火不容已经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不定什么时候又憋出个坏招来。” “对了,还有件大事你得记着,你欠我一百万,早点还。” 云鸢歌默了默,起身,准备走人。 被云鸢容一把拽了回来,凤目眯起,阴森森,“云十三,你想赖账?” “瞧你说的,我云十三是那种人?我回去清点清点数目,有空给你送来。” “明天,我亲自上门去拿。” “云十二你这就看不起人了啊,你摆明不相信你妹妹!” “你喊,你尽管喊,要不要我把朝霞殿的奴才都叫来,让他们给你帮帮忙?到时候整个皇宫都知道你丫拿老娘一百万不还,被笑话的可就是你们家苏公公了,连个女人都养不起。” “……”云鸢歌深呼吸,弯起眼睛微笑,“你狠。” 云鸢歌哭唧唧回了自己离风殿,哭唧唧让映冬拿出库房的册子,哭唧唧清点自己的财产。 将所有库存都算上,包括昭帝曾经赏赐下来的那些,连两块顶级布料都没放过,折算下来也没超过三十万两。 想想一百万巨债,云鸢歌瘫在长榻上生无可恋。 她真的是什么都帮不上苏伯言的忙,反而给他增加负担。 长此以往,感情是不会长久的。 她太难了。 这晚云鸢歌没睡好,做梦都在赖账与不赖账之间徘徊。 第二天醒来,云鸢歌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再跟云鸢容见面了。 虽然早就跟苏伯言说过巨债的事情,但是那可是一百万两,就算是她家苏伯言能拿出来,估计也要伤筋动骨,不定回头就去贪污受贿。 昭帝正等着抓把柄呢,她能把自己男人送上断头台? 所以云鸢歌几乎连犹豫都没有,还是先对不起云十二叭。 “映冬,你去朝霞殿给十二公主传个话,那比债分期还账,让她从我的分红里扣,就……一百年为期吧。” 映冬脸色难看,“公主,说句大不敬的,那时候大家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 “胡说八道,云十二什么人?我南诏十二公主!岂会是短命的人?本公主相信她能活一百二十岁!” 第556章 败家爷们 十二公主能不能活一百二十岁,映冬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家主子现在叫她去干的事情,不是人干事。 她去了她就是姐妹俩之间的炮灰。 所以在去朝霞殿之前,映冬先去找了伯安,委婉转述公主的烦恼。 彼时苏伯言正在承明宫偏殿收拾自己的细软及其他私人物品。 因为升任两厂总督,日后不再兼任御前公公职务,承明宫偏殿已经不适合他居住。 不日就要搬出去。 听得伯安过来禀报十三公主有关分期还债一百年的言论,苏伯言轻笑出声。 “取一百二十万两银票送去朝霞殿,告诉十二公主,多出来的二十万两,是本督对她照顾十三公主的感谢。” “再取一百万两送到十三公主手里,就说——”苏伯言顿了下。 伯安下意识问,“就说什么?” 苏伯言一笑,“就说,苏公公上缴家用。” 伯安躬身退下,出了房门转身立即朝自己嘴巴无声呼了一巴掌。 叫你多嘴,叫你追问。 还嫌不够撑得慌? …… 云鸢歌拿到银票的时候尚不可置信。 她前一刻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明儿怎么避开云十二追债,结果转眼自己就多了一百万两私房? 一百万两?! 这不是当前最重要的。 “你说苏公公还了云十二多少?” 伯安躬身,“回公主,是一百二十万两?” “再说一次?” “一百二十万两。”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云鸢歌扶着额摇摇欲坠,“一百万两就已经是双倍奉还了,他还多给二十万?这个败家爷们,败家爷们!” 二十万两啊!她得靠多久分红才能拿得到? 男人不会过日子,败家! 一想到那个数目,云鸢歌的心就滴血,好痛。 映冬跟伯安见状双双垂眉敛目,不敢出声。 “他哪来那么银子?”想到又一至关重要的问题,云鸢歌又问。 伯安犹豫片刻,瞧着四周无外人,遂凑近飞快道了句,“公公有沂河私盐分红,大头。” “哦。”云鸢歌脸木了,她还担心人家会为了银钱行贪墨之事,被人抓住把柄呢。 原来人家一早就干了票大的。 俩奴才左等右等,没等来公主再次过激反应。 映冬,“公主,您没事?” “我有什么事?”云鸢歌反问。 “您就一点不震惊?” “有什么可震惊的?苏公公本来就不是好人。” 映冬,伯安,“……” 是他们白操心了。 伯安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云鸢歌估摸着这个时候去朝霞殿找云十二拿回二十万大抵没门,只能不甘心歇下。 一晚上,在梦里云鸢歌都没睡安稳,梦境里是白花花的二十万两银,从手指缝里哗啦啦消失。 心绞痛。 翌日起了个大早,连早膳都顾不上吃,云鸢歌直奔朝霞殿,在殿门口被告知,“十三公主来得真不巧,我们十二公主刚刚出宫去了。十三公主若有要事可让奴才代为转告,或者下晌再来。” 门都没得进。 深呼吸,云鸢歌努力挤出微笑,扬高了声音,“那是真不巧,麻烦转告姐姐,我晚些再来探望,让她务必等我,我有能赚大银钱的好事跟她商量。” 第557章 那便不是喜欢了 云鸢歌离开后,宫婢进内殿禀告。 云鸢容一袭红衣,散漫斜躺在长榻上,抖着新入袋的一百二十万两银票,笑容异常妩媚。 “这段时间十三公主上门,都说我不在。” “还什么商量能赚大钱的好事?当本公主跟她一样没脑子呢?” “嗤,小蠢驴,脑子估摸着就芝麻那么大。” 她云十二纵横商海那么多年,能积攒偌大身家以为她白混的么? 进了她口袋的银子,她只会拉不会吐。 起身,对着铜镜端详了下嘴唇上饱满的胭脂色,云鸢容满意砸砸嘴,“备马车,去一品茶轩。” 找夏侯亦庆贺庆贺。 马车出宫,到一品茶轩的时候还是清晨,看着街道两边刚刚支起没多久的小摊铺子,云鸢容才发现自己似乎出来的太早了。 一品茶轩大堂里连一个客人都还没有。 云鸢容莫名尴尬,转身想走之际,大堂里掌柜的竟然迎了出来,笑眯眯的,“云姑娘可是来找夏侯公子的?楼上请,夏侯公子正候着哪。” “夏侯公子来了?”云鸢容诧异。 “来了,只比云姑娘早来一步,他前脚上楼,后脚云姑娘就到,二位是约好了吧?” “啊,咳,嗯,是。” 是个屁,她跟夏侯亦压根没约。 没想到会这么巧。 云鸢容眸心微动,好像她每次来一品茶轩,几乎都能撞上夏侯亦,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 真的就像事先约好了一样。 难道是……心有灵犀? 克制不住,云鸢容红唇高高翘起,心情变得愉悦。 三楼,还是他们惯常用的那个包间,门拉开后云鸢容一眼攫住靠窗的月白身影。 公子如玉,无垢无尘。 只要他不开口说话,整个人就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完美。 关上门,便是两人的空间。 室内茶香浮动,安详静谧。 在男子对面坐下,云鸢容瞟了他一眼,将视线挪开,故作不经意状,“你怎么这么早出来喝茶?” “我不来,你便要扫兴而归了。”夏侯亦勾唇。 “这么说来,你是特地出来等我的?哦——”云鸢容似恍然大悟,“夏侯亦,你时时在暗中窥伺我!” 夏侯亦浅笑,慢条斯理啜了一口茶。 并未否认。 要是换个人这样时时暗中监视自己,云鸢容少不得大发雷霆,但是那人若是夏侯亦…… 云鸢容发现心里冒出的快乐泡泡有点收不住,层层叠叠,在心尖轻轻爆开,炸得整个心房酥酥麻麻的。 “你就这么关注我?”眼底开心得意藏不住。 “有何奇怪?”男子反问。 把云鸢容问得微微一愣,她以为以他的毒舌,他会否认。 她都开始习惯在他的毒舌里自己找糖渣了,结果这次他承认的这么爽快? “你以为我会对你不闻不问,故扮清高?那便不是喜欢了。”男子浅浅抬眸,凝着她的眼眸,眸色幽深。 陷在那汪深泓之中,云鸢容呼吸不自觉一窒,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动弹不得,也不想挣扎。 放在膝上的双手扣住了膝头,指骨微微泛白。 轻微疼痛告诉她,她刚才没有听错。 第558章 你是不是在吃醋? 他说,喜欢。 亲口说,第一次。 云鸢容溢满心房的泡泡里,突然开出大片大片的鲜花来。 “傻了?”男子的声音再次传进耳中,轻轻柔柔如风拂过。 “你、你才傻了。”云鸢容磕巴。 她能自如应对他的毒舌,却无法面对眼前他正经说喜欢的模样。 手足无措,一张小脸又红又烫。 “不、不就是让人盯着我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想知道我整日在干嘛,只要你问,我通通都告诉你。大男人,耍、耍什么小手段……” “不耍手段,怎么抱佳人?好的人事物,都需抢。”相对女子无措,夏侯亦始终淡定。 只能从他专注的眸子,方能品出他的不同平常。 云鸢容脸更烫了,有那么一瞬甚至不敢对视男子眼睛,却又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还想要听他说更多,说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悄悄绞着十指,她死盯着眼前茶杯,“那你抢了吗?” “抢了。” 云鸢容忍着,忍着,忍到唇角高高扬起。 从腰间钱袋子里摸出一盒唇脂,放到桌上,她轻咳,“我前儿买了好几盒……够用。” 视线从唇脂上移,最后落在女子几乎垂到桌子底下的小脑袋,夏侯亦轻笑出声,“嗯,不急,时间多得很。” 云鸢容,“……”谁急了,谁急了! “陈府准备办喜事了,陈青阳跟秦婉即将成亲,最迟下午,请柬应该就会送去朝霞殿。”突地,男子话锋一转。 让云鸢容有些莫名,一头雾水,同时对陈青阳三个字恼的牙痒痒。 大好时刻,听到这三个人简直让人扫兴。 “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他成亲就成亲,跟我又没关系。” “届时我接了你一道赴宴。” “为什么?你也去?” 瞧着女子不解神色,夏侯亦难得咬了下牙齿,垂眸,“自然要去,好歹相识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 “……夏侯亦,你是不是在吃醋?”云鸢容脑子里闪过不可思议的念头,脱口就问了出来。 随后,男子面色肉眼可见僵了一瞬。 “原来你真的在吃醋!怪不得今天你那么奇怪,居然没跟我抬杠,还说那么多跟你为人完全不搭的话,噗,哈哈哈!” 在云鸢容爆笑声中,夏侯亦密脸色一点点黑下来。 一盏茶后,云鸢容爆红着脸,让男子重新给她补唇脂。 “这么早记着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一边擦唇脂,男子一边问。 若无其事,淡定无比。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刚才失控的人不是他。 “你都知道我这么早出来找你,还能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事?”云鸢容哼唧。 “我以为你想亲口对我说,你会更高兴。” “原本确实是,白赚了七十万两,换谁不高兴?” 但是,经过刚才,赚了七十万两的高兴劲儿已经不值一提。 看男子一眼,又飞快扭开脸去,云鸢容眼角眉梢都是诗意。 别说七十万两,就是赚再多,于她而言,也比不上他亲口说声喜欢,更能让她高兴。 第559章 这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吧? 云鸢容决定回宫后,对云十三那货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 托那货的福,她今天才能一大早那么开心。 “公主赚钱的手段让我自愧弗如,说不得日后成了亲,也会有人说我是个吃软饭的。” “你会介意吗?” 四目相对,夏侯亦反问,“公主会介意吗?” “不会!”夏侯亦想吃软饭还是硬饭她都可以,她有钱。 她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养着他,就算他真的打算吃软饭。 “公主都不介意,我又怎么会介意?更吃亏的可是你。”夏侯亦展唇浅笑,唇边有叹息无声溢出。 傻子。 云鸢容丝毫不知道对面男子给她的小绰号,满心欢喜,素来盛气凌人的眉眼于此刻也染上别样柔美。 夏侯亦眼底笑意更深了些。 外界对十二公主的评价,多为嘲讽。 讽她胸大无脑,跋扈俗气,讽她丑人多作怪。 他看她,却是个对感情至纯至性的傻子。 傻得弥足珍贵。 所以,得抢,得珍藏。 喝完一壶茶,茶轩下面的街道也开始逐渐热闹起来,人声嘈杂,车来车往。 云鸢容磨磨蹭蹭的,有些不舍分别。 夏侯亦起身将女子拉起来,带她出门,下楼,将她送上马车。 “这两日苏伯言的封赏就会下来了,朝堂氛围恐会紧张,你在宫里安分些,别四处乱跑,也尽量别出现在那位面前。”他交代。 那位指的是昭帝,云鸢容品得出来。 虽然不明白男子为什么这样叮嘱她,还是乖乖点头应了下来。 “没事我才不会跑到那人面前呢,他看我不膈应,我看他也膈应。” 至今她都没能忘记那人打她一巴掌的时候,她生出的失望跟绝望。 皇家亲情凉薄,她从来没指望过会跟那人兄友弟恭。 大家绞尽脑汁,为的都只是让自己好好活着。 “嗯。”马车即将起行,男子站在马车旁边没有动。 云鸢容一手撩着车窗帘子,隔窗紧紧瞧着,眼底尽是再说些什么的渴望,以及又要分别的失落不舍。 那种情绪透过剔透眸子,渲染得异常强烈。 夏侯亦眸心轻动,上前将她小手抓着的窗帘子扯下来,车帘落下之际,修长食指轻抚过她白皙面颊,于唇瓣上一擦而过。 “回去吧。” 车内,云鸢容手指从脸颊抚过唇瓣,沿着男子手指留下的温热轨迹,反反复复。然后嗷的一声扑倒在长座上。 两手捂着砰砰不停狂跳的心口,笑得像个傻子。 啊要死了。 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这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这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吧? 她当初那么些年怎么就蹉跎在陈青阳身上了呢? 数年青春喂了狗,她对不起夏侯亦,夏侯亦简直太吃亏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云鸢容恨不能回到从前,先一步把夏侯亦给定了! 马车缓缓行驶,马蹄声节奏悠扬,慢慢往皇宫驶去。 云鸢容在马车上笑了一路,直到两颊发酸才勉强停下来。 好,很好,马上去离风殿。 她又有了新的狗粮,不吐不快。 第560章 封侯 两位公主相爱相杀,只要在一起不是掐就是吵,见惯这等场面之后,奴才们都淡定了。 气氛压抑沉闷的皇宫,因着两人打打闹闹,反而难得的现出点活力。 时日悄然而过,这段时间里最难熬的当属昭帝。 不管他再怎么想拖,再怎么不甘愿,苏伯言退兵北夷的功劳也抹灭不掉。 跟近臣商讨数日后,最终定下了给苏伯言的封赏,当日早朝下旨宣封。 金銮大殿,朝臣分立两侧。 苏伯言着红色朝服站在人群之首,垂首听旨,身姿昂藏挺立。 太监手持圣旨,尖利嗓音回荡在大殿上空。 “皇上有旨,两厂总督苏伯言,有忧君忧民之心,具惊才绝艳之才……于北地立下大功,解边境之危,得上下拥戴,今特赐封为长信侯,享侯爵之尊荣,另赠宫外府邸一座……” 昭帝坐在龙椅,自上而下俯视下方认真听封的人。 红色朝服明艳张扬,却压不下男子周身流露的大气沉稳,不仅不见轻浮,反而衬得男子更为耀眼夺目。 尤其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场,极为强势,教人侧目,更教人嫉妒。 昭帝唇线抿得笔直,眼神沉冷阴鸷。 明明他是君,苏伯言当初甚至只是个小小四品宦官。 可是他想尽了办法的打压,非但没能将人压下去,反而眼睁睁看他一路扶摇直上。 而自己,还要在百官面前演出君的大度。 昭帝从没有一刻恨得这样无力。 他明白,今日起,他是再压不住苏伯言了。 眨眼间,刚才还安静的大殿已经响起一片恭贺声。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齐贺苏伯言,不管众人私底下是什么心思,明面上都打定了要跟新任长信侯交好。 古往今来,能以宦官之身获封侯爵的,往前数五百年,也只有苏伯言一人。 “长信侯,朕与群臣多日商议,这已是能给你的最高赏赐。既已封侯,望你日后更尽心尽力为我南诏出力,别让朕跟看好你的人失望。”昭帝收起眼底阴鸷,开口表态。 底下好些臣子闻听此言,眼中莫不闪过讽刺。 他们也是参与商讨封赏的一员,要给苏伯言侯位,第一个反对且反对得最激烈的,就是皇上。 后来还是扛不住群臣强压,才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什么“别让朕失望”,不过嘴上说得好听,现在就是皇上最失望的时候。 苏伯言抬眸看了座上人一眼,拱手,“谢皇上隆恩,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神色平静语气淡然,苏伯言仍是那个苏伯言,便是如此天大的赏赐,都没能让他泄出些许不同的情绪。 风轻云淡,荣辱不惊。 …… 这天早朝上的事情,转瞬之间就传遍整个后宫,后宫沸腾。 上至最尊贵的主子,下至最低等的宫婢奴才,口中谈论的莫不是苏公公封侯之事。 “封侯了?苏伯言果然是个能耐的,他能走到这一步,本宫竟一点不觉奇怪。”凤羽宫,皇后听到报信后只怔了一怔,似意料之外又似情理之中。 第561章 她怕被人笑话? “一个太监成了侯爷,传出去怕是整个天下都要为之震动。能得到如此至高荣耀,不愧是苏伯言。”玉芙宫,林妃罗扇轻摇,妩媚娇笑,眼底神色不明。 临华殿里,纯妃同样神色不明,视线落在白皙素手握着的小金剪,又落在面前盆景被剪坏的一角。 “长信侯,封侯了?封侯了……” 及后纯妃僵硬强笑,封侯了,那又如何? 她也不差,她如今已是后宫风头压过林妃的第一宠妃,纵是苏伯言封侯,又能拿她如何? 她不怕,一点也不怕! 除了这三个宫殿之外,其他宫各妃子也心思不一,人心浮动。 离风殿那边,映冬收风特别快。 在伯安前来报喜之前,她就不知道打哪得到了消息,兴冲冲飞回离风殿,跟她家公主贺喜。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苏公公封侯了,长信侯!圣旨已经下了,等会苏公公下朝肯定会过来!这等天大的喜事一定要庆祝啊公主!” 云鸢歌乍然听到消息,整个人是懵的。 她没有苏伯言那样的定力,也没有各妃嫔的城府,回过神来后差点没高兴疯。 整个离风殿骤然传出一阵疯狂的尖叫,刺得外头奴才们耳膜生疼。 “以后苏伯言就是侯侯侯爷了?!”捂着小心脏,云鸢歌整个飘飘然。 她家苏伯言简直不得了,比上辈子还厉害! 上辈子苏伯言虽然也同样是两厂总督,甚至后来被人私下里唤为九千岁,但是却是没有封侯的。 这对宦官而言,真的是莫大荣耀,前无古人,能名流千古! 抖着爪子激动过后,云鸢歌幸灾乐祸歪倒在榻,“皇帝真是太可怜了。” 亲自封最恨的人为侯,得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扛过这一关? 不知道皇帝背后得吐多少血。 作孽,真是作孽。 “可惜这里离金銮大殿远了点,不然本公主一定亲自过去一趟。” 映冬点头,“是远了点,过去得要近半个时辰,那时候已经过了散朝时间了。不过公主也不必要过去,反正苏公公肯定会来的嘛。” “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本公主只是为了去接苏公公?我是想看看皇帝的嘴脸。”大快人心的事情不能亲眼看看,也是一种遗憾。 “公主你可千万别,别表现得太明显。皇帝的理智只剩最后一条丝线,要是被你弄崩了,后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求你了公主,安分点。 映冬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打定主意,晚上偷偷潜去承明宫走一遭。 说不得回来还能给公主作个暴龙图。 主仆俩对视一眼,陡然又双双爆出一声尖叫,然后抱在一起跳圈圈。 场面之高能让人不忍直视。 云鸢容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在门口站定片刻,然后默默捂眼。 “云十三你能不能有点公主样子,又喊又跳也不怕人笑话。” 还没回头瞧见人,云鸢歌就下意识反唇相讥,“笑话什么笑话?跟你打了那么场架,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丑态不知道被人看去多少,你以为咱两个还剩几两面子?” 她怕被人笑话? 那才是笑话。 第562章 跟她谈钱? 云鸢容想了想跟这货从离风殿打到朝霞殿,又从朝霞殿打到御花园,再从御花园打会离风殿的情景。 默。 随后若无其事走进内殿,把还抱在一起的主仆俩扒拉开。 “主仆有别,撒手!” 视线掠过映冬的时候,映冬分明察觉到一股敌意。 识相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垂眸,继而就听到十二公主哼笑。 “姐妹一场,逢喜事也不是不让你闹一闹,喏,胳膊借你,可以抱抱。” 云鸢歌正处于男人争气自己与有荣焉的兴头上,闻言立即扑了上去,搂着云鸢容大笑大叫。 云鸢容耳膜生疼,面上摆出极为嫌弃的模样,嘴角却是挂着笑的。 映冬期间悄悄抬眼,看了这一幕后立即确定,刚才十二公主之所以呵斥她还把她扒拉开,分明就是吃醋! 哎呀我去至于吗?她不过是个小小丫鬟罢了,跟公主感情好抱一下都不行? 这头云鸢歌在自己地盘上,高兴上头完全不计形象。 “云十二,我家苏伯言以后就是侯爷了,正经的贵族!” “有侯爷府的!回头我亲自去打牌匾,上书长信侯!还要镀金丝边!” “你说,我家苏公公是不是年轻有为?是不是家国栋梁?” 云鸢容呵呵一笑,“你可收敛收敛吧啊,年轻有为是没错,家国栋梁?也就你才好意思说出口。” 苏伯言是栋梁? 个屁。 是栋梁里面最大的蛀虫才真。 玩弄权术,手辣心狠,汲汲营营。 也就南诏有个云十三,要不然凭着苏伯言,不出几年就能把整个南诏王超给蛀空了! “怎么不是栋梁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是皇帝不容人,把苏伯言给逼成了奸宦的,他要是任人唯贤好好重用苏伯言,今天的南诏绝对不是这样。”拉着云鸢容坐下,云鸢歌尚不忘给自家公公平反。 这话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但是云鸢容也没法反驳,昭帝确实在当中起了至关重要的消极作用。 云鸢歌小嘴还嘚啵嘚啵不停,“你说他都已经是皇帝了,去嫉妒个宦官做什么?苏伯言能力再强野心再大也是太监,难道还能夺了他的位置不成?” “为君者多疑,最忌惮下面人权势独大,跟苏伯言是不是太监没关系。”云鸢容道了句,继而眼尾一抬,“现在皇宫上下都在讨论长信侯,今天过后,你离风殿的门槛怕是要被人踏平,回头记得把门槛垒高一点。” “这就是能者的烦恼啊。” “呸!”不要脸,能的是你么?能的是苏伯言。 “姐,我家苏伯言现在可是长信侯了,正经儿的侯爷了,手里还有实权那种。你多拿了我家二十万两银子,觉不觉着烫手?” “……”草,她猪油蒙心了才会过来看这货! 跟她谈钱? 云鸢容抬脚就把坐在身侧的人踹下椅子,转瞬就遭到反扑。 离风殿内姐妹俩再次打成一团。 为钱生为钱亡。 映冬对这场面司空见惯了,丝毫没有上去阻止或者帮忙的意思,垂眉敛目悄悄溜走。 避免被殃及池鱼。 没法帮啊,帮了自家公主,让十二公主不高兴,回头自家公主得罚她。 帮十二公主对付自家公主更不可能,那不让她背上背主的名头了? 她太难了。 第563章 一消一涨 金銮大殿散朝。 昭帝从侧门转回御书房,房门关上后在椅子上静坐良久。 不言不语面目阴沉,也不像以往生气的时候那样摔东西发泄,反而让人更加胆战心惊。 张公公随侍在侧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这次招近臣商议封赏的事情,皇上原本心里还存了希望,借着近臣的名头把赏赐给压下来,或者把赏赐压到最小。 他没想到那些臣子会有志一同,几乎全都偏向苏伯言。 堂而皇之的背叛了他,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群臣的反应,在在昭示一点,他纵然为君,却已经失去人心。 失去臣子的支持,日后在朝堂上,他将步步维艰,蹒跚难行。 “张公公,朕输在哪里?”半晌,皇帝嘶哑着问。 张公公心头一跳,踌蹴许久才小心翼翼回答,“皇上,君臣博弈犹如下棋,胜败乃常事……” “可朕是天子!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他们也是朕的子民!天下以君为尊,他们忤逆朕,就是造反!” “皇上!”张公公惊呼。 造反二字岂是能轻易说的,皇上这话传出去,得寒多少臣子的心! 本来现今形势就不好,再寒一次人心,只怕皇上的位置真要坐不稳了! “朕有说错?如今他们联合在一起公然与朕作对,接下来就会开始架空朕的权力!朕不会输的,他们休想在朕面前得意,朕绝不会输!” 一拳捶在龙案,昭帝眼睛阴戾猩红。 …… 另边厢,苏伯言打发掉围在身边不停恭贺的群臣,耗去不少时间,赶往离风殿的时候已经近午时。 伯玉伯安跟在他身后,两人皆喜形于色。 “公公如今既是两厂总督,又为长信侯,以后我们该唤公公作总督还是侯爷?”伯安乐道。 伯玉也高兴,“自然是唤侯爷。这可是侯爵,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得不到的尊荣。如今整个京城,爵位最高的除了夏侯公府,也就只有公公的长信侯了。” 这些全都是拜昭帝所赐。 过于忌惮权贵掌权,从登基伊始就开始着手对付上流权贵,一批批顶级贵族被打下神坛,最后整个南诏就只剩下夏侯公府跟荣威侯府。 哦,荣威侯府也遭殃了,现在已经降成伯府了。 而昭帝所作所为并非没有反噬,因此失去一大堆人心,最后那些人心为他们公公所用。 今天他们家公公能获封侯爵,就是一消一涨的结果。 苏伯言走在前面,没有阻止两个小太监热议,只是言语上提点了下,“这些话私下里说说便罢,出去万不可得意忘形。” 伯安立即拍着胸脯,“公公、不是,爷放心,奴才知道轻重,断不会让背地里嫉妒爷的人抓到把柄。” 他是他们家爷的忠仆,哪能坏爷的事? 真要那样,他自裁谢罪。 男子教程快,从金銮殿急赶,到得离风殿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 殿内,两位公主并排而坐,膳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饭菜,丰盛至极。 听到脚步声,云鸢歌率先抬眸,视线锁在走进来的红色身影,笑面如花。 “侯爷,赏脸一块用个膳吗?” 第564章 你想要几个,都给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65章 气场零点五 映冬看看他俩神色,皱眉狐疑,“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有点不对劲?好像做了坏事的样子……” “映冬!话不能乱说!谁做坏事了?我们对主子忠心耿耿!” 伯安声音骤然提高两度,吓了映冬一跳,“谁还不是忠心耿耿了?说话就说话你吼个屁啊吼,想挨揍?” “姑娘家家动不动就上拳头,我看以后你怎么嫁的出去!” “我嫁不嫁的出去关你屁事?你住哪片海啊管那么宽!” 伯玉眼神一斜,“扰了主子,小心受罚。” 两只立马噤声,闭了嘴巴开始用眼神过招,刀光剑影杀人无形。 内殿里,云鸢歌跟苏伯言已经开始用膳,打散了之前莫名弥漫出的丝丝暧昧,温情却仍然缭绕周围。 “皇帝已经给了在宫外赐了府邸,苏伯言你以后是不是就要住在宫外啦?”最初的激动过后,想起这一茬,云鸢歌心情又低落下来。 感觉嘴里吃着的佳肴都不香了。 “本来你平日就忙,便是住在宫里,一天我们也难得能呆在一块。以后你住在宫外,我们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苏伯言低笑,“舍不得我?” “就是舍不得,怎么了?”云鸢歌噘嘴,“看你的样子倒是不在意。” “我很在意,”男子搁下筷子,凝着她眼眸漆黑幽暗,“所以,成亲么?” “……”这这狗男人,一句话让她心跳都乱了!云鸢歌梗着脖子,“自自自然是要成亲的!你还想跑不成!” 本来她想说的是你想不负责? 但是转而一想,这话是女子对男子说的。 可是苏伯言是太监,他既没有轻薄她也没有把她吃干抹净,谈负责实在不太恰当。 少女虚张声势模样,落在苏伯言眼里,就像外强中干的野猫儿,叫唤得凶,却没有半点攻击力。 笑声再次溢出口腔,“如此我就放心了,以前公主不松口,奴才时时担心公主始乱终弃,不肯负责。” 云鸢歌噗的一声,瞪大眼眸不可思议。 她始乱终弃? 她不肯负责? 她怎么着他了? 这男人简直狗的不行啊我去! “既然公主允了,下午跟我出宫一趟如何?”狗男人一本正经。 “出宫作甚?” “日后成了亲,公主当是要跟我一块住在长信侯府的,既然是公主的地盘,公主帮我个忙,参谋参谋该如何布置?” 云鸢歌嘴角咧到耳根,“行叭,看你的面子。” “多谢公主。” 吃过午膳,进内殿换衫的时候,云鸢歌坐在梳妆台前跺脚捶大腿,兴奋得小脸开花。 她的地盘啊,长信侯府以后就是她的地盘了啊! 苏伯言这厮,不错,真不错。 太识相了! 这个男人她可! 等换了衣衫出来,云鸢歌脸上一应外露的情绪又收拾得干干净净,人模狗样。 “时间不早了,晚上我还得赶着回来,走吧。” 苏伯言侧身,“公主请。” 三人组在旁侧看着两人之间耍花腔的场面,皆表情麻木。 呵,公公这哪里是伺候公主。 分明伺候的是个女王。 就是有点可惜,女王的气场,只有零点五。 第566章 真想马上成亲 昭帝赐下来的府邸位于皇宫不远。 那一片全是当朝顶尖权贵聚集的地界。 马车停下后云鸢歌迫不及待的就跳下马车,入目府邸很大,大门上的朱漆斑驳剥落,很有历史感。 这些一众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历来皇帝赏赐给臣子的府邸,多是前人走后空置下来的,长期无人打理,看起来破落无可厚非,只要重新修葺即可。 推开大门入内便是一座庭院,地上可见满地去岁留下的落叶,经过风雨洗礼,又经过烈日曝晒,已经粘连成一片,乍看,像是灰褐色的地毯,散发枯烂树叶特有的霉味儿。 在庭院两侧还有花圃,只是如今徒留花圃地基,里头不见花儿只见野草,野蛮生长葱葱郁郁。 除此还有前厅、偏院、后花园、游廊等地,云鸢歌跟苏伯言几个全都走了一遍,转完后云鸢歌咬牙切齿。 “这么大的府邸,竟然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皇帝能挑出这宅子里,恐怕花了不少功夫,真是劳累他了。” 苏伯言,“无妨,修葺翻新便是,只是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 “时间长点无所谓,花的银子才是大头。要把宅子全部修葺完毕,不得上万两银子?” “我有银子。” “有也不是这么花的。当我不知道周围空置的宅子有多少?他就是特地给了最烂的!” 云鸢歌就是气不忿。 从先皇到昭帝,不说中间几十年,便是近十年来,皇室大刀斩落的权贵不知多少家,或抄家或流放,那些空下来的宅子就被朝廷回收,用作日后给臣子的奖励。 稍微干点人事,给个好点的宅子能有多为难? 还天子呢,使的尽是上不得台面光膈应人的手段,就这样的能斗得过苏伯言才有鬼了。 云鸢歌严重怀疑,上辈子昭帝就是自个儿作死的。 苏伯言抬手,将一直跟在身后的三人组遣退,这才上前将气鼓鼓的少女揽入怀中,轻声浅笑,“何必如此生气?能是银子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我不可惜银子,反倒可惜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 “嗯?” “如果可以,奴才现在就想跟公主成亲。”他低下头,凑到女子耳畔故意放低了音量。 像拂耳清风,激起少女一阵轻栗,耳根酥酥麻麻,涌上绯色。 唇瓣若有似无在少女白皙耳垂擦过,苏伯言深了眸色,将少女拥得更紧。 如果可以,真的想马上成亲,将她盖上属于他的烙印。 他怕夜长梦多。 昭帝已经被逼到穷巷,依着那人的秉性,最后狗急跳墙,恐会做出更膈应人的事情来。 云鸢歌全然不知道男子所想,小心脏跳得砰砰的,埋脸在男子怀中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这狗男人,光会撩她。 不过,成亲么……脑海中不自觉浮出成亲场景,新人着新人,跪拜天地…… 云鸢歌心脏跳得更快了。 连忙止住脑子里自动扩展的画面,她是公主,是正经人,绝对不能想什么洞房花烛夜,更不能想满箱子的啥啥啥工具趁手! 第567章 成人之美? “怎的脸这么红?”头顶,男子声音似笑非笑。 云鸢歌狠狠掐了他一下,手下还用力打个旋儿,听到男子痛得抽气的声音,才猛地推开他跑远。 “苏伯言,小人,再敢随便调戏我,要你好看!”朝男子挥了挥小粉拳,云鸢歌转身往外慌不择路。 “宅子已经看过了,回头我找云十二商量商量,找人来帮忙修葺。” 苏伯言勾着唇角,负手慢条斯理跟在少女身后,“那就劳烦公主了。” “不劳烦!”劳烦什么?这是她的地盘。 除了修葺宅子,云鸢歌决定回宫后找个时间去拜访拜访陈嫔。 她上头没有长辈,想要成亲,有很多东西她都不懂,也不知道具体该准备什么。 有个人能问一问给点意见,好过她两眼一抹黑。 背对苏伯言,云鸢歌迎着斜阳清风,脚步欢快,嘴角高高上扬。 她喜欢苏伯言,很喜欢,能跟他在一起,能与他成亲,对她而言是再快乐不过的事情。 除此之外,她还有种自灵魂传递出来的轻松。 好像某道锁了她两辈子的桎梏,在此刻悄然脱落。 她想,她已经跳出了前世轨迹,她的命运,终于不同。 身后,男子深邃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笑意浅浅浮动。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他能感受得到她的情绪。 他跟她一样欢喜。 扭头,往皇宫方向看了眼,苏伯言眉心一蹙即松。 这次,该他的,他不会再放手。 所以,他会先下手为强。 …… 两相博弈,被动的一方往往更容易呈现败势。 苏伯言深知这个道理。 这也是他很多选择跟前世不同的原因。 回到皇宫,将少女送回离风殿,苏伯言转身去了藏书阁。 而他跟云鸢歌这一下午的行踪,此时也已经被人传至昭帝耳中。 “你听清楚了?苏伯言想跟十三成亲?”听到禀报,昭帝先是一愣,随后大笑,笑声嘲讽,“他还真敢想!一个太监,竟然想娶我南诏公主。真以为被封了长信侯,一朝得势就开始异想天开!光是我南诏皇室祖律他就过不了!除非他有胆子掀翻我皇律!” “皇上,”张公公上前一步,垂头低声道,“长信侯跟十三公主之间感情甚笃,两人来往也有两年时间了。如今皇上跟长信侯之间势成水火,对皇上掌社稷阻碍多多,若是此时皇上能成人之美圆了长信侯此心愿,奴才以为皇上及朝堂许能迎来另一番光景。” “成人之美?张公公你的意思是叫朕跟苏伯言低头?朕堂堂一国之君,忌惮一个太监至用公主来讨好他,传了出去朕天威何存?!” “可是皇上,如今满朝文武,已经有大半势力倾向长信侯,皇上实在不宜继续跟他硬扛——” “放肆!荒唐!”昭帝拍桌,满脸怒容,沉沉凝着张公公,“不过一个奴才,连你都敢看不起朕?!” “奴才不敢!”张公公心头一凛,连忙下跪。 “哼!苏伯言跟十三的事情无需多言!就算朕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成不了!” 皇室祖律沿袭数百年,规矩根深蒂固,凭苏伯言也妄想撬得动! 第568章 老娘要睡美容觉的 张公公看着昭帝阴鸷眉眼,暗自摇头叹息。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皇上心胸狭窄刚愎自用,既不听劝他也莫可奈何。 凭这些,已经可以预见南诏未来。 苏伯言那样的人,在被算计过后,怎么可能会以德报怨隐而不发? 皇室如今的平静本就是表面粉饰太平,只怕用不了多久,连这装饰出来的太平也会被粉粹了。 …… 藏书阁顶层。 一架书架后面,着青色盘领衫的男子席地而坐,细看能看到他屁股下面垫着厚厚一沓藏书,双腿大开姿势甚是不羁。 若看守藏经阁的人在这里,得拿鸡毛掸子抽他。 敢拿价值千金的藏书垫屁股,屁股镶金么! “什么事情非得约我见面?知不知道老娘跑出来一趟要担多少风险?那个窝囊废可是派了十几个人盯我!” 男子一边抱怨一边掏出小镜子照自己的脸。 镜中人涂脂抹粉,肤色白皙,细眉长眸,挺鼻红唇,脸部轮廓立体又柔和,有种雌雄莫辨之感。 男子甚满意,“哎呀呀,找不到一点瑕疵,完美!” 苏伯言从书架另一边走过来,随手抽出一本书籍翻阅,“叫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才回来几天就急着要结果?总要给我点时间啊。” “能力不够就换人,我这里不需要废物。” 男子立即面色一整,“有关苏家庄的事情还是没能查到眉目,孟府赘婿苏子青跟孟明珠成亲近十年,后一直居住在孟府深居简出,为人十分低调,身边人际关系也干净的很。” “另穆宛烟这个人确实有些可疑,前后性格改变太大,而且跟孟府及璟王妃之间来往有可疑之处,详细内情还待再查。” “最后一个,本来我想查一下你身边究竟谁是内鬼,等查到了再把信息一并报给你。……就你心急,还威胁人家,人家被你吓死了!” 说罢嫌表现得不够力度,男子还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怯怯翻个白眼,努力做出人家受了惊吓,人家真的好怕怕哦,坏银。 苏伯言没控制住,手里拿着的书籍被捏出了折痕。 反手把书籍放回原处,转身就走。 坐着的那个人,他多看一眼都辣眼睛。 后面人尚不知死活追上来拽住他的袖摆,“爷先别急着走啊,你看我今天这个妆怎么样?京中新流行的,我觉得能衬托出我的花容月貌一二,你觉得呢?” 苏伯言闭眼,深呼吸,“放手。” 男子另一只手翘起兰花指,在鬓边轻轻碰了碰,“这里好像有些空,爷,你说我别一朵珠花会不会更美?” 这次他得到的回答是凌空一脚。 吓得他立即飞身倒退,险险避过,再抬眸时室内已经没了某侯爷的身影。 楚人气得跺脚,“他娘的溜得真快,你还没告诉老娘谁是内鬼呢!没事不找人,找人就叫人办事!你以为老娘跟你似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干足是个时辰啊?人家晚上要睡美容觉的!” 掏出小镜子,再照照,“哎呀,还是觉得戴朵珠花更美。” 第569章 心中有数 伯玉伯安没有跟着一块上藏书阁,只在楼外等着。 看到自家主子黑着脸出来,两人立即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爷这是又被气着了?” “还用说么?” 那人的性子有几个受得了? 所以如非必要,他们家公公极少亲自去见楚人。 每回见了,回头都能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东西两厂被楚人管着的手下,日常是怎么活过来的。 啧!伯玉伯安齐齐抖了抖。 “爷,有查到什么吗?内鬼到底是谁?”跟在大步疾行的主子身后,伯安问道。 苏伯言,“内鬼的事情不用查了,你们查不到。” “为什么?”伯玉伯安异口同声。 “我心中有数。” 苏伯言眯眸,没有给两个小太监多做解释。 隔墙有耳,免打草惊蛇。 “这几日你们将皇室各子弟的信息搜集完整,整理成册交上来给我。” “是,奴才知道了。” 主子不说,伯玉伯安也就不追问。 这是他们主仆间日常相处方式。 当日晚,皇帝身边的太监送来了长信侯的朝服。 苏伯言也于这晚搬出了承明宫偏殿,暂住宫外一处小别院内。 因着长信侯府还没有修葺好,所以暂时不宴请同僚庆贺,甚至苏伯言根本没有打算设宴庆祝升官。 倒不是避讳招惹皇帝的眼,而是不喜这种应酬。 走到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还需要主动去维系人脉的宦官。 大概只有昭帝还看不明白,或者是不肯去相信,朝堂风向早已经偏颇。 日落月升,长夜未央。 小小别院今夜特别热闹。 庭院里摆了一方矮桌,四人围桌而坐,也不掌灯,就着明亮月色对酒当歌,知己闲话,笑声一阵接一阵。 “修葺别院这事情交给我办好了,正好我有认识的人,打声招呼即可。银钱上还有得商量。”云鸢容难得的好说话,就这事拍了胸脯打包票。 “姐,那你可给我看着点,银钱能省则省,你知道妹妹我现在穷得很。”云鸢歌再三交代。 “瞧你扣扣搜搜的,能不能有点公主样儿?再说那是长信侯的府宅,用得着你付银子么?” “不用我付不还得苏伯言付么?说起来苏伯言还给了你二十万两的感谢费呢,你要是大方,把整个侯府修葺给我包了?” 云鸢容当机立断举起酒杯,“世子爷,来,喝酒!” 云十三持续的水涨船高,她惹不起,行,她避开。 等苏伯言不在的时候再跟丫打一场! 不管动口还是动手,她在云十三身上就没输过。 夏侯亦举杯跟云鸢容碰了碰,朝苏伯言及云鸢歌笑道,“今日高兴,只谈风月不谈其他如何?” 苏伯言握住云鸢歌的手,笑笑,“侯府修葺的事情有劳公主了,银子我付。喝酒。” 三巡过,酒气微醺。 被云鸢歌闹着谈边境谈判的事情,素来话语精简的某公公无奈,开始跟几人说起退兵北夷的计策。 两个女子皆听得入神,跟听故事似的。 稍微不同的是,十三公主听得入迷的同时,满眼少女崇拜。 第570章 内鬼 凉风徐徐,月柔如水。 院子里流动淡淡和谐温馨。 那些惊心动魄,从男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特意抹去了当中的危险,听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边聊边饮酒,最后先醉倒的自然是酒力稍浅的女子。 云鸢歌醉了,小手还不忘紧紧攥着男子袖摆,嘴里嘟囔,“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狗皇帝,坑害人,故意派我们家公公去北地,想让他回不来……还好我家公公强……” 她的酒品,苏伯言是见识过的,闻言嘴角浮出几许浅浅笑意,将醉倒的少女半拥入怀。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立即让嘟嘟囔囔开始有耍酒疯迹象的少女安静下来,满足在他怀里蹭蹭,睡了过去。 微小的动作,像猫儿依赖主人,教苏伯言柔了神色。 另边厢同样醉倒的云鸢容,反而跟平日作风大相径庭,乖得很,自个伏在矮几上,闭着眼睛不吵不闹。 夏侯亦着下人搬来一张竹椅,把人抱过去让她睡得稍微舒服些。 夜色渐深,酒宴未散。 “要不要着人带十三公主去客房歇息?”夏侯亦看了眼苏伯言怀中少女,问。 苏伯言摇头,“陌生地儿,她睡不安稳。” 夏侯亦轻晒,这换句话的意思,即是十三公主只有在他怀里才会睡得这么放心。 怪道十二公主每每见了他,总要对着他骂上两人一回。 确实腻歪,混不管旁人感受。 “你宠得太过了。”夏侯亦道。 苏伯言反唇回敬,“你也不差。” 相视一眼,两人皆失笑。 那种感觉,只有栽了的人才知道,就想宠着,不惜做出有违作风的诸多蠢事。 感情大抵如此。 笑过后,言归正传,“内鬼的事情,听说你勒令不再查?” “嗯。” “你心里有可疑人选了?” 苏伯言默了下,才道,“我身边没有内鬼。将我行走路线传出去的,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夏侯亦皱眉,饶是他精明城府,此时也听不懂苏伯言这话是何意。 “穆宛烟。”苏伯言吐出这个名字。 夏侯亦眉头皱的更深,“她如何知晓?” “我也想知道,她如何知晓。”苏伯言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此次返京,我料到昭帝会倾力下手,是以早有准备。” “本来打算再城门前殊死一战,没想到穆元领着援兵来了。” “我回京路线,除了身边伯玉伯安,没有告知任何人,他们两个不会背叛我,那穆元又是如何得知能在那里接应到我?” 夏侯亦,“是穆宛烟叫他去的?穆宛烟又是如何知晓?未卜先知?!” 他以前对穆宛烟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及至后来荣威伯府发生一系列变故,这个穆二小姐才开始展露人前。 如今想来确实突兀。 若真有那等手段心机爬上位,又怎么会前十数年寂寂无名? “或许,真的有未卜先知呢。”将怀中少女扶正了些,苏伯言声音低低的,语气莫名。 “我以为你从不信这些?” “凡事皆有例外。” 换做从前,苏伯言确实不信这些,因为太过匪夷所思。 第571章 那就要看她是敌是友了 只是,在自己也经历过匪夷所思的事情后,很多想法便有了改变。 他都能死后重来,怎知没有别人可以? 可惜的是,上一世他对穆宛烟这个人印象模糊,不知这个人在当时,充当的是个怎样的角色。 可跟鸢歌的死有关? 若有……苏伯言眸色骤然阴戾,他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经伤害、算计过她的人! 男子表情变化极细微,但是夏侯亦还是捕捉到了,眼中震惊一闪而逝。 能让苏伯言现出这样的表情,由不得他不信。 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心里仍然觉着荒唐,夏侯亦还是强迫自己,暂时将穆宛烟定在可疑的位置。 “如果她真的能未卜先知,连你秘密的行走路线都能提前知晓,那么你日后的每一步计划,是不是她也了如指掌?”夏侯亦道。 “是不是,试探便知。”眯起眸子,苏伯言声音里裹挟了寒意。 他也很想知道,穆宛烟究竟知道多少,是不是他行的每一步,她都能加以算计。 “苏伯言,倘若真如你所言,这个人应当尽早除去,留下后患无穷。” “不,如果她真有那等本事,或许,她能成为最好的棋子。” “以敌之刃反攻敌之盾?” “那就要看她是敌是友了。” 苏伯言低头,视线落在怀中少女柔美侧颜,眼底浮动的戾气缓缓收起。 前世始终绕在他心头的谜团,至他死的时候都悬而未解。 如今,终于拨开了一丝云雾。 他会好好守护她。 夏侯亦坐在对面,虚虚叹了一口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这等场面看多了真的会让人不爽,乱人心神。 难为十二公主时常遭受这等折磨,如今看来,只见面的时候跟他抱怨一二,算是忍功了得。 起身,朝躺在竹椅上的女子走去,抱着女子离开前,夏侯亦道了句,“她能叫穆元前去援助你,必然有所图,也说明日后你身上有她想图的地方,你小心为上。” 他跟苏伯言之间是合作关系,也仅仅是合作关系。 若是有一天苏伯言落败,他绝对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去。 他身后,有自己在乎的人要守。 “嗯。”苏伯言低应一声,彼此心照不宣。 …… 云鸢歌宿醉一宿,早上起来的时候脑壳隐隐作疼,睁开眼睛时,方发现自己竟然在离风殿内殿。 “映冬,映冬!” 听到唤声,映冬风风火火跑进来,“公主你醒了?” “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自然是苏公、侯爷抱你回来的,奴才可抱不动公主。” 云鸢歌扯扯嘴角,她家小丫鬟真谦虚,“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近午时。公主既然醒了,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侯爷交代奴婢把汤温着,等公主醒了一定让公主喝下。” “你是谁的丫鬟?” “公主跟侯爷迟早是一家人,还分谁家?” 一句话顺了十三公主的毛。 那碗醒酒汤,公主喝得格外爽快。 等云鸢歌喝过醒酒汤,映冬才伺候人起身洗漱着装。 “十二公主前头着人来传话,已经找了人修葺侯府,今儿就开始动工了,公主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去监督。” “对了,十二公主还说,侯府的地儿选的真有意思,隔壁就是荣威伯府。” 云鸢歌,“……”草他娘的狗皇帝不干人事! 第572章 果然爱情使人降智么 这两天云鸢歌一直沉浸在苏伯言进爵的喜悦中,忽略了旁的事情。 是以就连看过侯府位置后,也没想起来荣威伯府也在同一条巷子里。 竟然还是近邻? 这个信息激得她想呕血。 狗皇帝故意的吧? 这个想法冒出脑海,云鸢歌眉头皱起,“苏公公现在在哪?” 映冬纠正,“公主,现在不该再称苏公公了,得称侯爷。” “我就喜欢喊他公公,他在哪?” “……”公主最大,映冬岂敢不从。 苏伯言刚散朝。 在云鸢歌要找他的时候,他人已经快到离风殿门口。 新朝服是深郁的紫色,高贵优雅,袍服下摆张牙舞爪的蟒纹,又在贵气之中呈现出一股锐气。 贴合男子周身冷郁气质,让人侧目。 也让人更加不敢轻易靠近。 人一出现,落入云鸢歌眼里就把她给迷住了。 杏眸里毫不掩饰的惊艳跟痴迷取悦了走进来的人,没有表情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冲淡了那些冷漠寡淡。 “好看?”苏伯言问。 云鸢歌呆呆点头,咧开小嘴,“好看。” 映冬捂眼不忍直视,低声提醒了句,“公主,你刚还急着找侯爷呢。” “啊,苏伯言!”云鸢歌红着脸回神,立即急吼吼拽住男子把人拉进来,“我跟你说,我发现可疑疑点!你的宅子就在荣威伯府隔壁,我怀疑皇帝可能是故意这样做的。” 苏伯言眸心微动,作不解状,“嗯?” “你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要么是发现你跟荣威伯府有联系,想要试探一番。要么就是荣威伯府跟皇上有联系,让荣威伯府就近监视你。反正背后肯定有阴谋,你觉得呢?” “我觉得公主的想法极有道理。” 云鸢歌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公主越发聪明了。”男子勾唇笑赞。 一句话让少女喜笑颜开。 谁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心上人的赞美。 只是云鸢歌乐了一会,品出有点不对。 “越发聪明?我以前不聪明?” “不是,公主误会了,公主一直很聪明。” “我觉得你在嘲笑我。” “那定是公主的错觉。” …… 映冬伯玉伯安默默退散,直走到离风殿大门外才停了下来。 三人皆木着一张脸,很不明白,连这种完全无意义且极为幼稚的对话,为什么公公跟公主说起来表情都跟淌着蜜似的?还有乐此不疲的迹象? 果然爱情使人降智么? 公主也就罢了,仨就没指望过她。 可是公公也……这般还能斗得过皇帝吗? 想到公公将来以这等心智出去大杀四方,那后果——仨齐齐打了个冷颤。 殿内,苏伯言成功把十三公主带偏后,坐下来一块用膳,给公主布菜盛汤。 享受公公周到服侍,云鸢歌美得不行,之前一应担忧全部抛诸脑后。 倒不是她心大,而是她极为信任苏伯言。 只要提点过的事情,他必然不会忘,后续肯定会有动作。 所以无需她指点江山。 她那点智商,跟苏伯言比起来算个啥。 第573章 多大脸能请得动苏伯言? 北夷退兵之后,朝堂虽然暗藏云涌,但是表面上天下太平。 百姓们为此欢呼雀跃。 而苏伯言在北地跟北夷之间的三度谈判,也逐渐流传出来。 随着时间发酵,苏伯言在民间的声望逐渐累积,堆砌到一个新的高度。 以往在百姓眼中,畏惧朝廷,畏惧高官。 尤其宦官在百姓那里更是没什么好印象,通常只得个奸宦之名。 苏伯言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例外。 查十二衙门贪墨案,为南诏讨回数百万两贪墨银。 揭权贵调换赈灾粮的恶行,让朝廷重新运送粮食,调济赈灾银两解百姓之困。 巡视南方灾区,为百姓献出医治天花之法,救无数人性命。 单枪匹马与北夷王三度谈判,不战而退敌之兵,换来南诏边境安稳。 …… 是以苏伯言被封长信侯的消息传出后,坊间呼声很高。 这些信息反馈回朝廷,朝臣们心思各异。 被气得最狠的还是昭帝。 为君者最忌功高震主,更何况昭帝深知苏伯言为人有多阴险狡诈唯利是图,百姓们还把他当成救世主来拜,没呕一口血已经算是昭帝心性坚韧了。 “刚听伯安说,皇上在御书房里昏过去了,御医呼啦啦的去了十几个,出来的时候人人灰头土脸。”离风殿内,映冬一边给云鸢歌整装一边道。 “灰头土脸?皇帝把气撒在御医身上了?”云鸢歌不知该不该笑。 “可不是,估计又砸东西了,听说有御医被砸得额头青紫。” “算了,反正这些气也撒不到我们身上。你动作快点,云十二那货催得紧,再晚要迟到了。” “不就是个小官的婚宴么,迟到就迟到,他们还敢说公主不是?” “这不给云十二撑场子么。” 整装完毕,云鸢歌就拉着映冬急吼吼出了门。 今儿六月三十,陈府婚宴。 陈青阳跟秦家二小姐修成正果,终于要成亲了。 出门的时候映冬还撇嘴嘀咕,“真不知道陈家公子怎么想的,居然还敢给十二公主请柬,下战书怎么着?先成亲脸上更有光?” “他们不多想就行,多想就是他们自己没脸。我们只去走个过场就回来。” “侯爷也去么?” 云鸢歌立即瞪眼,“他们多大脸能请得动苏伯言?要是苏伯言真去了,就不是给云十二撑腰,是给陈府添光了。” 映冬望天。 刚还满脸无所谓呢,提到侯爷立马急,这就是公主的双标。 嫡子大婚,陈府虽然只是中等权贵门庭,今天的场面依旧热闹得很。 前来参宴的朝廷官员不少,身居高位的也有,皆得益于陈府家主陈德在朝多年经营。 此时陈德就带着陈青阳站在府门外,迎接一应前来赴宴的贵客。 期间与众宾客言笑晏晏,不忘将陈青阳推出来与众人熟络熟络。 等又一波客人迎进府之后,陈德扭头低喝,“大喜之日丧着一张脸作甚,不想笑也得笑,管好自己的表情!” 陈青阳涩道,“知道了,爹。” 应是这么应,陈青阳依旧提不起心情,挤出来的笑也很是僵硬。 第574章 价值也仅止于此 环视周围,处处是喜庆的红色,前来赴宴的宾客也皆满脸笑意,陈青阳却生不出任何喜悦激动。 明明今天他是新郎官,他该高兴的。 迎娶的新娘子秦婉,也是他早就属意的心上人,在跟云鸢容周旋应付那些年,他就已经对秦婉起了心思。 他陈青阳的女人,该是知书达理、温情小意、识情趣识大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那种,秦婉一切都符合。 如今得偿所愿,跟喜欢的人终成眷属,他却觉着哪哪都不对劲,连带着对秦婉的喜爱也受了影响,似变淡了。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陈青阳又想不明白。 最后只能归咎于是自己心有不甘。 不甘那个曾经只围着自己转的草包公主,有一天竟然会背叛自己,并且在众多场合不断给他难堪,甚至还早早的就跟别的高枝搅和上了。 不该是这样的,云鸢容应该一直喜欢他讨好他才对! 十几年的情谊,她怎能说变就变了! 越想,心里越是不忿,越是难受,陈青阳脸上的笑也越暗淡。 “十二公主、夏侯世子到——” 侯在门口的管家通报声传来。 陈青阳心一颤,急急抬头,紧接着心头就重重沉下来。 他对面,云鸢容跟夏侯亦竟然是相携而来的,两人并肩走在一处,一人着桃粉艳丽霓裳,一人着月白俊雅长袍。 像是一对璧人。 最刺眼的是云鸢容脸上笑意。 走在那个男人身边,她脸上的笑那么自然,又傲又娇,在眼角眉梢渲染开来的小女儿娇态,是跟他在一起时候从未有过的。 陈青阳眼睛闪过一抹赤红,转眼间那对璧人已经到得他眼前,笑吟吟奉上祝贺。 “青阳表哥今日大喜,本公主再次祝你伉俪情深,百年好合。” 言辞间,没有半丝的异样,好像他在她眼中就只是个普通人,他们之间的过往如同云烟,不值她丁点的挂念。 陈青阳嘴角动了动,刚要开口,一直攫着的那抹艳色便被月白遮挡住。 夏侯亦站在他面前,笑意清浅,“十年修得同行,百年修得共枕。陈公子,祝贺你新婚大喜,我跟十二公主先进去了。” 陈德眼瞧着儿子神色不对,忙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十二公主跟夏侯世子能屈尊前来,是我陈府之幸,两位贵客里边请。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夏侯亦朝他点了点头,同云鸢容一并转身入内。 这期间,再没让陈青阳窥到女子分毫,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云鸢容臻首微垂,藏着的红唇悄悄翘起,眼底尽是窃窃喜意。 夏侯亦是个真实情绪极少外显的人,现在能在他身上品到些许醋意,陈青阳也算有价值了。 价值也仅止于此。 目送两人走进府门之后,陈德才收回视线,于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瞪了陈青阳一眼。 “今天是你大喜之日,秦府的人也在席上高坐,你要是敢闹出什么难看来让两家人下不来台,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莫忘了,这门亲事一开始是自己求来的!” 第575章 特么她也恨嫁啊! 陈青阳被骂得头低垂,满嘴苦涩。 他爹话里有话,只有他明白当中是什么意思。 秦府的亲事是他自己求来的,且这个求还是在云鸢容拒绝议亲之前。 他早早就跟爹娘表明过心思,日后待他娶了云鸢容,必要把自己真正喜欢的秦二小姐抬入府。 当时甚至是将此当成委屈自己娶十二公主的交换条件。 他何曾想到,最后的结果会变成如今这样。 此时此刻,他竟然不敢说,自己可有后悔。 陈府婚宴摆在前厅,宴桌从厅内延展到厅外,粗略估算有百桌之多,宾客泰半是陈府及秦府的亲友,剩下的才是朝中同僚。 来的人当中,官职最高的,有工部、户部尚书,荣威伯府那边则派了穆元过来,算是给了面子情。 剩下的多是朝中三四品官员,职位不大不小。 是以云鸢容跟夏侯亦进来的时候,立即迎来一众见礼招呼声,被请到最中央的席位入座。 他们两人前来,算是将婚宴拔高了一个层次,当然,当中少不了有异样眼光汇聚再云鸢容身上,暗暗探究打量。 云鸢容也偷看夏侯亦脸色,冷不丁就被男子抓个正着。 “看我不高兴,你便高兴?”夏侯亦眸光剔透,显然之前女子窃喜的样子没能逃过他眼睛。 云鸢容端庄正做,摆出公主的样子给外人看,说出的话却是,“我要说是呢?” “我确实不高兴。” “噗。”云鸢容抿唇,险险压下出口的笑意,“那我更高兴了。” 夏侯亦转眸,视线从周围掠过,把那些暗中投注在这边的视线打了回去,“我以为我们当初携手游街的传闻,已经人尽皆知才是。” 云鸢容,“都过去几个月了?这么长时间,传闻早就淡了。” “公主的意思?” “你要是求个亲什么的,还有谁有闲情去关注我过往那点旧事?” 夏侯亦挑眉,“公主说的是。” 云鸢容背脊立即挺得更直了些,耳朵竖得高高的,等啊等。 “离开宴还有些时候,先喝茶吧。” “???” 瞪着放到自己面前的茶杯,云鸢容脸色可见的滑下黑线。 她等着他下一句最重要的话,他竟然给她倒茶? 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求亲还是不求亲? “本公主以前最喜去参加各种贵女宴会,可惜近来宴会少了很多了,当初一块玩的众贵女,定亲的定亲,嫁人的嫁人,各有各忙。” 只剩下她最闲。 只剩下她一个快十九了还没人要。 夏侯亦,世子爷,懂我的意思吗? “公主喜欢聚会,自己举办也可,花些银子罢了。”夏侯亦勾唇淡笑,举杯慢条斯理品一口茶。 这种作态,云鸢容恨不得给他一脚。 总是她看着别人成亲,特么她也恨嫁啊! 好男人少,早点绑了才不吃亏! “世子爷说的轻敲,花点银子罢了?你这话说的,不当家不知钱难赚,你以为本公主的银子大风刮来的?” “你办宴,银子我给,”男子扭头瞧过来,黑眸尽是浅浅笑意,似宠似纵,“这样可行了?” 第576章 这就是她的绝配 “世子爷什么意思啊?”云鸢容小心脏再次悄悄提起,屏气凝神,极致紧张。 男子笑,“公主请我喝了几个月的茶,礼尚往来。” 闻言,云鸢容提着的心骤然凉下来,所有兴致冷却,扯扯唇角意兴阑珊。 “不过几个月罢了,世子爷要礼尚往来,行,也请我几个——” “一辈子,如何?” 随着男子话落,云鸢容揪着裙角的手背覆上一抹温热。 心情的起落达到极致,转换却只是一瞬之间。 云鸢容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木木扭头,看向男子。 嗯,男子仍在慢条斯理喝茶,侧颜精致俊美。 神态自然,若无其事,一本正经,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云鸢容反手狠狠抓住覆在手背上的那只修长手掌,眉眼飞扬,眼睛亮得晃人心魄。 “夏侯亦,老娘当真了!你若敢反悔——” 又是话没说完,被男子轻捏她柔夷的动作打断,他侧转头来凝着她,言语无奈道,“给主家个面子,不要在这里说老娘。” “我喜欢说……” “回去了怎么说都行,我听,嗯?” “……哦,嗯。”云鸢容小脸煞红,诱人的绯色连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 高兴! 她高兴得简直要飞了! 就冲着夏侯亦这个人,特么的,她宠他一辈子啊啊!! 这就是她的绝配! 周围,还暗戳戳朝这边注目的一众视线,默默撤了回去。 好戏没看着,只感觉宴席还没开就被什么东西撑着了。 遭罪。 在座那些陈家其他人看着这一幕,滋味更为复杂。 以前他们曾在背后无数次嘲笑云鸢容,笑她像是上蹿下跳的猴子,傻而不自知,被陈青阳吃得死死的。 尤其她自降身份倒贴的行为,更让人鄙夷。 陈家也就是看重她的利用价值,才会让陈青阳一直跟她往来。 否则,谁会真的喜欢一个草包公主? 人人看死了云鸢容非陈青阳不嫁。 谁曾想到人家后来不仅拒绝了陈府议亲,甚至转眼就攀上了更好的人家。 落到最后,真正成为圈子里笑柄的,是陈府。 脸上无光。 众人心思浮动间,一少女声线清脆响起,“姐,怎的也不等等我就自个进来了。” 十三公主来了,含嗔带笑。 “谁说我是自个进来的,我跟夏侯亦一块进来的。”云鸢容回头,把少女拉进她身边座位,“我还以为你会磨蹭很久,今儿没先去侯爷那报道?” “我跟他说过了。”云鸢歌笑嘻嘻的,还很自得。 浑然不觉得自己事事报备有什么问题。 要是以往,云鸢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笑话十三的机会。 但是这一次,她扭头看看身边恣意品茶的男子,把那些取笑给咽了下去。 怕将来被自己打脸,那不是更丢人么。 那个十分复杂的眼神,夏侯亦似乎品到其味,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宾客来齐,一对新人牵着红绸走进来,开始走拜堂程序。 这样的场面对云鸢容和云鸢歌来说很新鲜,坐在坐席上看得目不转睛。 第577章 脸皮厚走天下 新人在厅里,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姐妹俩眼蹭蹭的盯着,神情如出一撤。 夏侯亦唇角微动,颇有好笑之感。 只从她们的表情就能看出她们在想什么。 提前观摩,为以后自己成亲的时候攒点经验。 他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跟苏伯言叹息。 两人喜欢的人,恨嫁都恨出脸了。 “姐,你表哥终于成亲了,你有没有什么感想?”云鸢歌看着,突然开口。 云鸢容立即警惕,先看了夏侯亦一眼才道,“什么感想?没感想!谁年少轻狂的时候没走过岔路。” “没感想你来走个过场就行了,别盯太紧,免得人家以为你余情未了呢。” “……”云鸢容下意识往新人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陈青阳拜完堂之后,竟然一直遥遥望着她。 而周围人也因着陈青阳这个举动,纷纷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云鸢容心里飚了句三字经,马上往夏侯亦身边靠近些许,摆足姿态——老娘已经心有所属,心无旁鹜! 这个时候,云鸢容完全把陈青阳当成了阶级敌人,丫就是故意想挑事,故意想破坏她好容易抓到手的美好姻缘,故意想挑拨她的绝配! 愤愤间,颊边微暖,是男子修长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脸颊,替她将散落发丝抿到耳后。 这个举动立即打散了空气中流动的异样,也让云鸢容周身乍起的刺软了下去。 “待会吃过宴席就走吧。” “吃完宴席最快也天黑了,我又得回宫了。” “我送你回去。” “要不我们待会随意吃两口就走?去逛街消消食?” 夏侯亦忍俊不禁,“随意吃两口,哪来的食需要消?” “她哪里是要去消食,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矜持。”云鸢歌插嘴吐槽。 云鸢容反唇相讥,“说得你多清高似的,我打赌待会苏伯言会来接你,有本事你别缠着人家。” “你当真是没看破我的本事!” “你有什么本事?” “苏伯言就是我的本事!” 艹。 脸皮厚走天下。 云鸢容不敌。 好在这等场合姐妹俩还知道要收敛,斗嘴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不然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 这种时候,夏侯亦通常不开口,看姐妹斗也别有一番趣味。 此时婚宴已经到了新郎敬酒环节。 陈青阳身后跟着族中一众子弟,并两个好友,在陈德引导下持着酒杯走过一桌又一桌。 来到云鸢歌跟云鸢容这桌的时候,陈青阳已经有了酒意,白皙的脸被酒气醺得通红。 站在桌前,陈青阳直勾勾盯着云鸢容,视同桌其他人如无物,“今天是我陈青阳大喜之日,多谢十二公主能够前来赴宴,你我十多年情谊,尽在这杯酒中。陈青阳敬十二公主!” 整个宴场瞬间静寂下来,所有人全部看向这边。 陈德听着自己儿子的话,再看他直勾勾的眼神,气得脑门狂跳,连忙上前想要打圆场,“两位公主恕罪,夏侯世子恕罪,犬子有些醉了,说话冒犯之处还请几位见谅。这杯敬酒,几位随意即可。” 第578章 倾慕已久 “陈大人不必如此拘礼。本公主跟陈府既是亲戚关系,表哥大婚我怎么可能一点薄面不给。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母妃也很高兴青阳表哥能找到自己的归宿。这杯敬酒,我接了。” 云鸢容站起来,神色自然,落落大方。 凭此,便颠覆了过往给人的草包印象,让人讶异。 云鸢容举起酒杯,朝陈青阳抬了抬,仰头就要一饮而尽。 冷不防酒杯被一只修长的手拿了过去,夏侯亦也随她站了起来,对看过来的陈青阳笑了笑,“十二公主今日身子不爽利,不宜喝酒。这杯酒,夏侯代她喝。陈公子,请。” 静寂宴场顿时响起嗡嗡声,诸多人见状,低了头热议。 夏侯亦身为夏侯公府世子,哪怕身无官职,在圈子里也是被无数人注视羡慕的存在。 对于他的脾气秉性及行事作风,京中少有人不知的。 为人淡薄,不爱权利不近美色,如同难以攀折的高岭之花。 现在他却主动帮十二公主挡酒,背后含义不言而喻。 陈青阳冷冷瞪着夏侯亦,受酒力影响壮了胆子,毫不掩饰眼中对夏侯亦的敌意。 “夏侯世子怜香惜玉不打紧,只是你以什么身份来替十二公主挡酒?” 夏侯亦笑笑,“暂未有名分,不过夏侯倾慕十二公主已久,鞍前马后。是以一杯酒,还是挡得的。” 倾慕已久,鞍前马后。 在渐渐骚动的嗡嗡声中,云鸢容脸上再次爬上绯红,眼睛噌亮,小女儿娇态十足。 能听到夏侯亦亲口说这句话,当众承认对她的感情,她能容忍陈青阳再敬她十杯酒! “青阳表哥,后头还有好多贵客等着你敬酒呢,我这里无需特意招待,酒喝过了就赶紧赶趟吧。”盯着夏侯亦把酒喝下,云鸢容立即把人拉着坐下来,赶臭虫似的驱赶新郎官。 陈青阳脸色微变,还要再说什么,就被陈德及其他陈家子弟给拖走了。 眼下场合,几乎人人都在等着看陈府笑话,要是真的由着陈青阳继续下去不管不顾,明儿整个京城热议的话题必然又是他陈家。 接下来的后半场,陈青阳勉强恢复了正常,再加上有陈德这个老油条在旁帮腔,勉强将场面平了下来。 只是在座的人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的,就不得而知了。 云鸢歌看了出好戏,完了即刻埋头吃自己的,任由耳边某人十三十三不停叫唤,就是不搭腔。 “十三,十三呐——” “云十三,姐妹一场,别光顾着吃,跟我说说话。” “十三,云十三,云鸢歌,哎哟哟,这是不敢搭腔了怎地?” 云鸢歌暗自呵呵哒。 想喂她吃狗粮?没门。 可恨她家苏公公没来,不然哪有云十二嘚瑟的份。 酒宴挨到散场,果然已经月上中天。 云鸢歌完全不想等云鸢容,反正就算等了两人也不会一路,是以直接悄咪咪溜了。 等云鸢容跟夏侯亦耍完一轮花枪回头,怎么都找不到人,“特么,溜得真快!” 第579章 长信侯不喜 夏侯亦再次忍俊不禁,“这点小仇,你记恨很久了。” “小仇?不,这仇大发了!”云鸢容哼哼冷笑。 在一个时时想嫁良人的人面前撒狗粮秀恩爱,伤人身心,这仇她能记一辈子! 行吧,云十三尽管溜。 反正她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报仇。 “那公主可要仔细些,长信侯为人护短。” “护短就护短,”顿了下,云鸢容挑眉,“我要真扛不住,你不帮我?” “我担心自己不是对手。” “……那怎么办?”还没成亲呢,你就把我的安全感啪啪打掉一半,对你没好处的夏侯某。 夏侯亦思索片刻,在女子盯视中无奈叹气,“能怎么办,唯有硬上了。” 云鸢容甚满意。 两人随着散席宾客一并慢慢往外走,似想起什么,云鸢容又道,“好像十三来了之后你几乎没搭理她,为什么,你对我妹妹有什么意见?” 夏侯亦捏捏眉心,有人说女人善变诚不欺我。 前一刻还记着要报仇,现在马上开始护短,连他不跟十三公主说话都认为是慢待。 “并非我不搭话,是不能。” “什么意思。” “长信侯不喜。” 云鸢容,“……” 此时,被人背后闲话的长信侯,已经在陈府门前成功跟云鸢歌接头。 “苏伯言,你来接我啊?” “正好路过,想着宴席该要结束了,所以顺便等了下。”苏伯言道。 “哦,那可真是巧。”云鸢歌抿嘴窃笑。 什么正好,这种人为的巧合,她早就玩透了。 苏伯言装作没看到少女偷笑的表情,眉眼舒展,“上马车,我送公主回宫?” “那就有劳侯爷了。” 苏伯言愣了下,眼底笑意涌出,等到上了马车隔绝外头众多视线,才开口揶揄,“不叫苏公公了?” “在外人面前,我得多多提醒他们你的身份,不是苏公公了,是侯爷。” “长、信、侯。”云鸢歌一字一顿,昏暗光线下,神情认真。 她家公公,已经不是奴才了。 她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但是她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苏伯言。 别人若轻鄙他,比她自己被轻鄙还要难受。 下一瞬,云鸢歌落入男子怀抱。 彼此温度透过薄薄衣衫传递给对方,于六月炎夏夜,灼热无比。 “那我日后,便做只伺候十三公主的长信侯。”低低的,男子清越声线掠过她耳畔,似倾诉衷肠,又似蛊惑。 云鸢歌轻轻弯了眉眼,“好。” 只做她的苏公公。 她的苏伯言。 仲夏夜的夜景很美。 登上皇宫观星楼,抬头仰望夜空,满天繁星似触手可及。 两人相拥凭栏,云鸢歌思绪不经意就回到一年多年。 那时候她刚刚重生没多久,还视苏伯言为洪水猛兽,后来为了保命,特地上了观星楼蹲点,就为巧遇苏伯言。 想到那时候的傻劲儿,云鸢歌噗嗤笑出声。 “你记不记得一年多前,皇帝做完寿辰没多久,我们曾经在这里遇上过?” 苏伯言,“记得。”彼时场景历历在目。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了蹲你,被蚊子咬了十八个包,可惨了。” “蹲我?不是巧遇了?” “……咳!” 苏伯言笑,眸色深幽,“彼时我跟公主极少有交集,公主怎知,能在这里遇上我?” 第580章 你叫我九千岁? 云鸢歌被问得愣住。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填不上的坑。 循着记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十五岁的时候她跟苏伯言都是几乎全无交集的。 所以,就算真的是为了蹲苏伯言,可以是在宫里任何其他地方,独独不该是观星楼。 太不符合逻辑。 “嗯?”男子眉峰轻挑,嘴角噙着若有所思的笑意,“莫不是公主早就一直暗中注意奴才了?” “也没有早就暗中注意,就是偶然、偶然知晓。”云鸢容眼神闪躲,打哈哈。 苏伯言仍在笑,只是夜色遮掩下,眸色变暗。 “是映冬告诉你的?” “啊,嗯对,就是映冬告诉我的,哈哈哈。” “是么。”以前他每月都会上观星楼,但是这一点,映冬从不知晓。 将少女虚虚揽在怀中,跟她一同观星,一同看星空下的皇宫灯火辉煌。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来观星楼吗?” “观星?”云鸢歌问,同时心里舒了一口气,好在他没有追问,而是信了她的说辞,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将她细微表情看在眼里,苏伯言挽唇,抬手往皇宫某处指去,“在这里,能清楚看到离风殿,你就在那里。” 云鸢歌心头一震,循着男子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整个离风殿赫然在目。 甚至连离风殿的牌匾都能隐约看清楚。 “苏伯言,你来观星楼,是为了看离风殿?”云鸢歌在男子怀里转身,抬头凝着他。 他轻轻笑了下,点头。 她整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攥住,蓦然发紧发疼。 所以上辈子,她避他如蛇蝎,而他却在这观星楼上,对她偷偷遥望? 那时候,他的心该有多疼? “苏伯言,假如——”她小手攥紧他衣襟,定定凝着他,心头生出猛烈的冲动,“假如我始终没有正视你的感情,始终不给你回应,你会不会、会不会因爱生恨,杀了我?” “为何这样问?”苏伯言不答反问,眸色更深暗。 云鸢歌强笑,做玩笑状,“身居高位者不都这样吗,能力卓绝,自尊心也极强,最不能容忍别人拒绝。我一个鹌鹑公主敢频频拒绝九千岁,可不是不识抬举么——啊!苏伯言,你弄疼我了!” 在少女惊呼声中,苏伯言放松了钳制在少女纤腰的手臂,转而捏住她下巴,迫使她面对他。 这时云鸢歌才发现,男子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比夜色更沉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涌动,呼之欲出。 “九千岁?公主叫我——九千岁?”攫着少女,苏伯言呼吸发紧,甚至胸腔里心跳都开始缓慢下来。 这两年一直埋在心头的某种疑惑似乎有了答案,只要揭开最后那层薄纱,就能看到后面的真相。 这个认知让他指尖隐隐颤抖。 他紧紧凝着她,看她在他的诘问中变了脸色,看她欲盖弥彰。 “……我就、就是一时嘴快,是我私下里听别人这么喊的,九千岁很好听啊,很很适合你,特别衬你的气势唔!” 第581章 不会欺负你,公主 星空下静谧,观星楼楼顶有夏风徐徐,于静夜时分轻拂而来,送来丝丝凉意。 那点微凉,却不足以让心绪剧烈波动的人清醒。 根本不想清醒。 苏伯言不等少女把话说完便已经忍不住,狠狠噙上她的唇。 用尽全身力气,倾注在这个吻。 那般猛烈,似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感受少女真实在怀,真真切切能触碰到她的此刻,素来冷静沉稳的男人,眼睛灼热猩红。 兜兜转转隔了一世。 那么遥远的距离,她终于又回到了他怀中。 云鸢歌被突然袭击,一开始还挣扎,扑腾两下后就软在男子怀中,脑子里成了浆糊。 …… 良久,在少女即将窒息的时候,苏伯言将她放开,紧紧抱着不放。 头埋在女子肩头,低低的笑声从她肩头传出来,张狂又愉悦。 云鸢歌好容易重新活过来,尚气喘不匀就听男子在她耳边笑,恼羞成怒,狠狠在男子身上又掐又挠。 “笑什么笑!很开心吗!” “嗯,开心。” “苏伯言你欺负人!我要回离风殿!”狗男人,太过分了! 每次都用色迷惑她,看她被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很得意么? “不欺负你。”苏伯言手臂收紧,将挣扎想要离开的少女牢牢困住,没有抬头,只在她耳畔轻语,“不会欺负你,公主。” “更不会因爱生恨,杀了你。” “便是你永远不接受我,我亦不会。” 一句一句,在耳边如风的呢喃,又轻又柔。 云鸢歌的挣扎便弱了下去,放弃般依偎在男子怀中。 罢了,在苏伯言面前,她就是这么不争气。 奈何? 感受到少女软化,苏伯言眼中涌上柔色,怀抱她的动作更加珍惜。 他不曾骗她,无论任何境地,他都不可能伤害她。 他曾认为上世她那般结局,是为他所累。 所以这一世重来,他原本打算只远远看着她便好。 不靠近,不妄想,不给自己心生贪念的机会。 只要她好好的,他怎样都行。 他没想到这次,会是她先来靠近他。 她之于他,如蜜糖,他哪里抵挡得住。 “苏伯言,我相信你。”怀中,少女声音低低的,带着甜蜜与羞怯。 他顿了下,笑得无声,“嗯。” “不过你刚刚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把我都掐疼了。”少女抱怨着,小手在纤腰上揉了揉,然后在他身上又泄愤似的掐了下。 苏伯言哼都未哼,继续埋头少女肩窝,遮住情绪汹涌的眼眸,“我曾做过一个梦境,梦里有人叫我九千岁,所以公主那么说的时候,我才惊讶了些。” 怀中人身子立即僵了僵,苏伯言装作没察觉,继续道,“我还梦到过公主,在梦里,一开始时候你也总是避开我,跟一年多前一样。” “一开始?”云鸢歌抓到重点,对男子的梦境起了兴致,“那后来呢?” “后来,我追着公主跑,追了整整两年,公主终于跟我在一起了。就跟现在一样,总喜欢在我怀里撒娇。” “哦,那真是做梦。”云鸢歌哼哼,放松下来,她差点要以为苏伯言能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呢。 第582章 前世之殇 “自然是做梦,不过公主的话好像另有意味?”苏伯言道。 “什么另有意味,我就随口一说。”云鸢歌龇牙作怪。 上辈子她才没有跟苏伯言在一起,更遑论在他怀里撒娇? 所以她压根不需要紧张。 苏伯言不可能知道上辈子的事情,至于他梦到有人喊他九千岁,应该只是巧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以苏伯言的野心,想要登顶九千岁并不奇怪。 而男子说完那句话之后,开始沉默下来,安安静静的。 周围太过静谧,以致于男子在她耳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伴随他气息喷洒带来的灼热,让云鸢歌很不自在。 为了驱散那种不自在感,云鸢歌动了动身子,没话找话,“后来呢?你还梦到过些什么,怎么不说了?” 男子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声音里隐约藏着一丝不稳,“后来,梦的结局并不怎么好。” “结局?” “我梦到……公主死了,鲜血染红了宫殿地面,那个画面,我恨不能遗忘。” 苏伯言声音平静,眼里却开始弥漫上痛苦,话毕,用力闭上眼睛。 即便如此,那副画面也似长在了脑中,永远抹不去。 他恨不能遗忘。 又时刻逼迫自己不能遗忘。 如此,他才能凭着那股恨意,继续活着。 然后,一手搅弄风云,覆灭南诏为她殉葬! 云鸢歌再次浑身紧绷僵硬,眸心颤动,心脏砰砰急跳。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苏伯言梦到……她死了? “我死在哪、哪座宫殿?” “曲台殿。” 她听到男子如是说,身形一晃,表情空白。 这一世苏伯言被封长信侯,得以在宫外自建府邸。 但是这些是上一世没有的。 彼时,苏伯言没有成为长信侯,接手东西两厂后把持朝堂揽势弄权,只手遮天。 被人称为九千岁。 在宫中,他亦获得特例有自己的寝殿。 曲台殿,就是九千岁苏伯言住的地方。 也是上辈子,她死的地方。 云鸢歌声线不稳,“那你可曾梦到,我是如何死的?” 问出这句话,云鸢歌两手即攥得死死的,指尖刺入掌心带来疼痛也恍若未觉。 几乎是屏气凝神,等着男子即将吐出的回答。 因为太过紧张,是以云鸢歌没有察觉到,男子说话的嗓音,俨然开始沙哑。 “梦里,我被皇帝调离京城,去平北地之乱。后来收到公主有危的消息匆匆赶回,终究晚了。到得曲台殿,满地皆是鲜血,公主已经毫无气息。” 他仅仅晚了一步。 睁开眸子,苏伯言眼底杀气凛冽。 彼时他往回赶,昭帝收到风声,在路上给他一路设置障碍。 为了能成功返京救人,他不惜联手北夷,任由北夷踏破南诏一座又一座城池!以此吸引昭帝视线,转移路上拦截他的兵力。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能改变结局。 周围的风声似乎在加剧,夜色渐深,空气中的露汽也开始变重了。 附着在人身上,肌肤泛起粘腻之感。 而相拥的两人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静静依偎,似想要借着汲取彼此的温度,来驱散肌肤上的冷凉。 第583章 消他两世意难平! 许是过了很久,又许是只有短短一瞬。 云鸢歌开始无意识呢喃,摇着头,眼眸大张,“不是的,不是的……怎么会……” 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极度震惊之下,她甚至没察觉自己发出了声音。 她死在曲台殿。 可是苏伯言说,他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明明下令杀她的人是苏伯言。 如果、如果苏伯言的梦是真的,那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背影,一样的侧颜!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认错人。 是苏伯言的梦境错了,对,只是梦而已,梦跟她亲眼看到的现实自然不可能一样。 云鸢歌摇头的力度越来越甚,她拼命告诉自己,苏伯言的梦是假的,人怎么可能梦到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他亲口说出了曲台殿,又当如何解释? 宫里没有曲台殿。 是当时苏伯言成为九千岁,获赐宫殿之后,他亲手给那座宫殿提的名字。 知道少女眼下心绪混乱,苏伯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紧紧把人抱着,等她慢慢冷静下来。 回到离风殿,躺在床上后,云鸢歌依旧浑浑噩噩。 观星楼上一席梦境说,乱了她的心神。 翻来覆去越想越多,到最后,云鸢歌甚至开始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现实。 恍然有种自己其实生活在梦境之感。 另边厢回到宫外别院后,苏伯言在睡房窗前枯坐了一夜。 彻夜未眠。 观星楼上,虽然十三公主说的话不算多,但是她所有心思全部反应在表情上了。 不用她多做说明,他便能感知得到。 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她全都知道,甚至是她曾亲身经历过的。 他说出结局时她震惊的表情,在在告诉他她所受的冲击。 在她的认知里,或许她的死,是跟他直接有关。 再联系她曾两次言语试探,问过他会不会杀她……苏伯言眸色沉暗到极致。 怪不得这一世,她会主动来接近他。 一开始,她是为了活命。 以手撑额,苏伯言无声苦笑。 原来他跟她之间,藏着两辈子的误会。 那个傻瓜,即便在以为上辈子为他所杀的情况下,依旧再次对他付出感情。 或许某个小傻瓜只以为是单纯的被他感动吸引,但是苏伯言知道,不是。 是因为上辈子她就爱他。 单纯而热烈。 哪怕有些事情她忘记了,但是潜意识里藏着的情感,却并未消失。 所以她才靠近的那么轻易,沦陷得那么自然。 他的小傻子。 抬头,遥望天际透出薄薄晨光,苏伯言闭眼再睁眼,眼里涌动的情绪瞬间沉了下去,化作平静。 死去,重生,这种于常人来说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而言轻易便能接受。 因为他自己,便是如此。死去,重生。 既然已经清楚前因后果,那么接下来,他会想办法解释清楚误会。 那些躲在背后算计了他们的人,重来一次,谁都别想逃掉。 因果轮回,种了因,总要承受该有的后果。 唯有那些人的鲜血,才能消他两世意难平! 第584章 三人组往事 接连两天,自家公主都跟丢了魂似的浑浑噩噩,不说像平时那样去找苏公公,甚至连殿门都不出了。 映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不单是她家公主奇怪,就连苏公公也很奇怪。 公主没去找苏公公的这两天,苏公公竟然也没来找公主。 放在平日根本不可能。 公公把她家公主都给宠成什么样了,那么深的感情,怎么可能一连两日对公主不闻不问? 身为忠奴,该为主子排忧解愁,于是映冬抓了伯玉跟伯安。 三个臭皮匠凑一块,对这两天主子们的反常进行了热烈讨论跟分析,顺便拟对策。 “你们两个老实交代,公公对我家公主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去北地的时候遇到了狐媚子,见异思迁?” 映冬这话甫一出就遭到伯玉伯安两双白眼。 “移情别恋?见异思迁?就我们家公公宝贝公主那个样儿,你觉得可能吗?”伯安气道,“映冬我告诉你啊,在公主面前你可别这样乱说话,不然整出什么岔子来主子饶不了你!” 伯玉也道,“公公对公主怎么样我们是一路看着的,相比起来,公公更怕公主不喜他。” 映冬,“那你们倒是说说,现在两个主子突然冷了下来,是什么原因?两天功夫,公主瘦了整整一圈了,我要是想不出办法让公主开心,回头公公一样饶不了我!也饶不了你们!” “这关我们什么事?” “公公的宝贝疙瘩不开心,身为公公的奴才,你们不作为,事不关己。回头公公知道了你们且等着,呵呵!” 伯玉伯安被映冬厚颜无耻扣帽子的行为给惊呆了。 “映冬,好歹我们仨一块生活了好几年,又一齐在公公手下受训,你一点情谊不顾,不厚道了啊!”伯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映冬可不怕他凶,双手抱臂冷笑,“那些事情我自然没忘,我不仅记得是公公栽培了我们仨,我还记得最初我们仨被人欺负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公主分了我们馒头。受人恩果千年记啊小太监。” 小太监伯安涨红了脸,被怼得哑口无言。 伯玉垂下眸子,也沉默下来。 映冬的话,瞬间将彼此的记忆拉回到多年前。 那时候他们三个都是刚刚进宫,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身为最底端的平民,对皇宫天生有着敬畏,又加之年纪小,对周围一切懵懵懂懂之余看什么都还带着天真,不知道在这里生存的残酷。 直到后来被欺负,被羞辱,被践踏,被鞭打被抢夺食物,他们才明白过来,皇宫是天下最华贵最富有的地方,但是并非进了皇宫,就能吃饱饭,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那时正是初春三月,冬寒未退。 三个人在初训营里被老人欺负,打得遍体鳞伤扔到营地角落里,又痛又冷,更是整整三天时间粒米未进,最后饿到用雨水充饥。 在三人以为自己会活活冻死饿死的时候,一个小女孩从墙角外钻了进来,打量他们好一会后,从怀里掏出三个馒头递到他们手里。 第585章 可把你牛气坏了 “这是我最后三个馒头了,你们吃了吧,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们的命了,唉。” “你们瞅着我做什么?没有了,我没有了啊,就这三个,全给你们了,我自己都没得吃呢。” “……好吧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真的是最后一个了,我再给你们分一小块,不能再多了。我也没晚饭吃,我自己还饿着呢。” 小女孩嘴里嘀嘀咕咕,蹲在他们旁边,在那个又脏又冷的角落里,毫不嫌弃的跟他们一块,分吃了最后一个白面馒头。 馒头其实已经冷了,有些发硬,吃下去后,却让疼痛冰冷的幼小身体有了一丝回暖。 那是他们入宫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至今回想起来,心头某处仍会涌起暖流。 “公公这两天一直在忙,期间问过我们好几次离风殿的情况,”伯玉道,“今晚若是公公再问起,我们会如实回答。” 伯安愣了愣,然后飞快点头,“对对对,我们会如实回答。” “一定要如实!”映冬强调。 仨对视一眼,商议完毕,各自散去。 宫外别院小厅。 苏伯言手上的事情在入夜时分才堪堪完成,回身就看到两个小太监跟门神似的杵在他身后。 一左一右站得笔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拦住了他往外的去路。 苏伯言眯眼打量两人,“你们有事?” “没事,就是担心爷有什么要问的,奴才们在这里候着。”伯玉道。 伯安当即暗戳戳瞪了他一眼,关键时候玩什么以退为进,这种时候就该直接说才是。 反正他是个急性子,他忍不了。 “爷,今儿奴才进宫办事,正好遇上映冬那丫头了。她说公主这两天过得不怎么好,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了。” 苏伯言眸心晃了下,起身,负手往外走,“嗯,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爷,公主那里——” “我自有分寸。”男子阔步,已经走到门口,“伯安办事细致,侯府修葺完毕后,自去账房支五十两赏银。” 伯安大喜,“奴才谢侯爷赏!” 等男子身影消失不见,伯安方叉腰大笑,末了还故作姿态拍拍伯玉肩膀。 “伯玉啊,做事谨言慎行是没错,所以以前爷更加看重你。但是在公主的事情上,你这样可是不行的。你看看我,直言快语,马上就得了五十两赏银。老大一笔银子,我回去想想该怎么花昂。” 伯玉冷笑,“嫉妒我那么久,难得翻身一次,可把你牛气坏了。” “你嘲讽,你继续嘲讽,这嫉妒的嘴脸真难看。” 伯玉,“……”呵,小人得志。 伯安学着他家主子两手负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小厅。他决定了,从今儿起,他要把公主的地位摆在他家爷头顶上。 这才是能得到爷重视的最佳途径。 夜色浓,月高升。 宫门守卫看到突然出现在宫门前的身影时,皆为之一愣,不明白这么晚了,长信侯还要入宫作甚。 只是他们的职责只是守好宫门,不敢多言,只要对方有出入皇宫的权利,他们便不能拦着。 第586章 想要你陪着 再次站在离风殿前,入目仍是熟悉的环境。 厚重的朱漆宫门,门前高悬的红色灯笼,以前上方楠木牌匾端正的离风殿三个字。 跟以往所见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自己此刻心境,心潮起伏。 苏伯言闭了闭眼,深呼吸,正要迈步往前走,殿内就传出了惊讶声。 “侯爷,您这么晚过来?是来看公主的吧?” 映冬飞快迎了出来,脸上笑得灿烂,声音故意扬高,似怕有人听不到。 “公主可歇下了?”苏伯言问,同时举步迈入门槛。 映冬笑得更灿烂了,“没有没有,公主还没歇呢。侯爷您先往里坐会,奴婢去给爷跟公主沏茶。” 话毕映冬立即退了下去,连带使唤走了守在外殿的奴才。 殿内,云鸢歌自然听到了外头对话声,知道是他来了。 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手心蹭在膝上,冒出细细汗渍,整个人不自觉紧绷起来。 惶然不知所措中,男子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渐行渐近。 昏黄灯光打在他身上,那种暖色让他看起来柔和几分,身上总是自然散发的强势也被暖色冲的极淡。 尤其他行近时,看她的眼眸比灯光还软还柔,云鸢歌便矫情的酸了鼻尖。 “苏伯言——” “我想你了。” 视线相接那一刻,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云鸢歌本来就鼻子发酸了,闻言那股酸涩之意猛地往上冲,将眼眶一并醺红。 “你怎么才来啊。” 少女扁起小嘴,声音带了哽咽,脆弱委屈的模样,让苏伯言恨不能立即把人紧紧抱进怀里,疼着哄着。 这么想,他也这么做了。 “是我不好,让公主难过了。” “你怎么才来啊。” 少女喃喃,嘴里重复着这句话,脑袋在他胸前蹭了又蹭,企图蹭掉眼角溢出的水渍。 苏伯言心都要化了。 他本来想着给她点时间,让她有个缓冲的过程。两人都心乱如麻的时候,暂时彼此冷静一下是最好的方式。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比起让她独自一人去承受事实的冲击,他更应该呆在她身边,陪她一起面对才是。 “我做错了,任你处罚。要打要掐还是要咬,都随你。” 云鸢歌扁着嘴忍了下,破涕为笑,嗔他,“说得好像我只会撒泼似的。” “公主撒泼也是极可爱的。” “我才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陪着。” “是,公主。” 把脸埋在男子怀中,鼻端尽是他身上独有的雪松冷香,云鸢歌彷徨无措整整两日的心,终于又落到实地。 只有他在她身边,她才能感受到那种踏实感,才能有心安的感觉。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如此。 她用了两日时间证明,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根本不冷静,不会冷静。 “苏伯言,我有话想对你说。”深吸一口气,云鸢歌开了口。 他抱着她的时候,她能生出无限勇气,支撑她去做迟迟未能作下的决定。 男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一瞬。 云鸢歌没有继续开口,安静的等着。 放置在矮几上的烛火,在空气流动中轻轻飘了一下。 光线由暗转明的时候,她听到男子沉稳的声音。 他说,好。 第587章 嗯,所以 在内殿长榻上,两人并肩而坐,面对矮几上如豆光晕。 云鸢歌几番斟酌,才缓缓开口。 “你跟我说的那些梦,那些事情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未来能只手遮天,权倾朝野。” “我也知道自己死了,死在曲台殿。” 殿内一时间很是安静,只有她的声音在缓缓倾诉,时而,伴随着烛火几不可闻的飘忽声响。 整个过程中,苏伯言始终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开口插嘴过一句。 等到云鸢歌把自己的人生从头到终结述说完毕后,停了下来,身边依然安静。 “苏伯言,我这些话并非来源梦境,是……我亲自经历过的。”她说,低着头。 身边没有回答,在云鸢歌胡思乱想的时候,无处安放的小手被男子握入掌心。 “一开始,你主动接近我的时候我曾疑惑过。上辈子这个时候你还避我如蛇蝎,根本不可能有胆量频繁去巧遇我。” “其实我心里隐有猜测,只是不敢去相信,或者说,我不肯让自己继续往下怀疑。因为你的靠近,本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我怕我但凡多做点什么,那些美好就会化为泡影。” “后来我便当这一世与上辈子是不同的,当是上天怜悯,让你更早走到我身边来。” 停顿片刻,握着少女的手微微收紧,苏伯言正视云鸢歌,“我说的那些,其实也不是梦境,是我亲身经历过的。鸢歌,你我一样,都得了一世馈赠。” 笼罩在男子深邃如海的眸光中,云鸢歌嘴角动了又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样,都得了一世馈赠。 “我……我一开始是为了想活命才接近你的。但是我现在喜欢你,也是真的。”脑子纷乱中,她最先吐出口的是这句话。 或许也是她最想要解释清楚的一句话。 感情是不容人轻慢的。 她想让他知道,她没有因为旁的原因欺骗他的感情。 “我知道。”苏伯言笑了笑,“这一世馈赠,在我看来,更像是上天为了让你我弥补前世缺憾。上天都想让我们在一起,所以,这辈子我们绝对不会再分开。” 相互凝视,眼神纠缠,两人望进彼此眼底,双双展唇笑了开来。 “嗯,这辈子我们绝对不会再分开。”云鸢歌依上男子肩头,坚定重复。 “你说上一世你赶回皇宫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可是我死的时候,我看到你分明就在眼前,这当中必然有什么地方出了错。我们需好好分析——” 云鸢歌话未说完,就被男子打横抱起,吓得她惊叫一声,眼神茫茫然。 “夜深了,先歇息,别的等明日再说。”苏伯言直接抱着人迈入内室,“不过两日时间,瘦得尖了下巴,眼下青黑。这会让我怀疑,我还不够宠你。” “……”云鸢歌忙用手挡住被嫌弃的小脸,不服气道,“你也没好到那里去,黑眼圈比我还重呢!” “嗯,所以。” “所以?” 所以,这晚苏公公没有离开。 翌日外头就有传言,长信侯当真宠十三公主极甚,都成了长信侯了,还屈尊降贵在离风殿伺候了十三公主整整一晚上。 第588章 不管换了什么身份,亦是不能人道的太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离风殿就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时时在暗处注意离风殿动静。 长信侯苏伯言深夜入宫,在离风殿呆了一宿,自然也没逃过众人的耳目。 甚至昭帝当天夜里就收到消息了,并且关注了整整一夜,以致夜难成眠。 “放肆!荒唐!将宫规视如无物!竟敢明目张胆在公主寝宫呆一宿!他可还知道寡廉鲜耻!” 怒骂过后,昭帝又冷笑,“什么极宠十三公主,他若对十三当真那么真心,怎么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枉顾女子名声的事情来。真是可笑啊苏伯言!” “皇上,”张公公敛目低道,“长信侯是个太监。” “他已经是长信侯了!” “可在外人眼里,长信侯不管换了什么身份,他亦是不能人道的太监,跟后宫里伺候妃嫔们沐浴就寝的内侍是一样的。所以哪怕长信侯在离风殿呆了一宿,也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外人只会当长信侯伺候陪伴了十三公主一夜。” 昭帝哑口无言。 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就连往日侍寝的妃嫔,也常有不着一物被太监扛着送到他龙床。太监在旁人眼里,根本就不是男人。 所以昨夜的事情,就算人人都知道长信侯跟十三公主之间有暧昧,也不会往不可能的地方想。 脑子里百转千回,昭帝突然整个人颓然下来,心头生出深深的无力。 “张公公,你说,朕是不是真的斗不过苏伯言?明明朕是天子。” 闻言,张公公眼底闪过诧异,忍不住抬头朝昭帝看了一眼。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看惯了他刚愎自用、自大自负的样子,也习惯了他在苏伯言的事情上屡败屡战用尽龌龊手段。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皇上开始自我怀疑,看到皇上身上弥漫出的无力。 心下微动,张公公神色认真了些,“皇上,老奴斗胆。就长信侯的事情,老奴以为皇上宜解不宜结。长信侯他野心再大,终究不过是个太监,不管他走到哪一步,在皇上面前,他都需低头称臣。” “古往今来,朝堂上不管宦臣还是朝臣,手中权势到达一定程度就会滋长妄念,想要得到更多。过往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谋害君王扶持幼帝把持朝政的例子比比皆是。最不能赌的就是人心。” 昭帝不敢赌。 他是君,他学过的君王之道就是压制、削弱以及平衡。 再说了,他乃南诏皇室正统,整个南诏王朝最尊贵权力最大的男人,他怎么能向个太监服软? “朕不信,朕还能一辈子斗不过一个太监!”昭帝啪的一声大掌用力拍在桌面上,战意再次熊熊燃烧。 张公公,“……”默默后退。 皇上都做好要跟人斗一辈子的觉悟了,身为奴才,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继续为自己谋求后路吧。 为奴不易。 发了一通火,怒骂了一顿苏伯言,昭帝容光焕发去上朝。 等着苏伯言留宿离风殿的事情发酵。 他拿苏伯言没办法,不还有悠悠众口吗?一人一句质疑也能把苏伯言砸个晕头转向了。 第589章 还有谁会轻易得罪苏伯言 怀着微妙心情,昭帝对今天的早朝异常期待。 坐上龙椅的时候更是难得一扫往日阴沉,嘴角带了笑意。 只是左等右等,等到即将散朝了,朝臣们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长信侯昨夜行为之不当。 昭帝嘴角的笑一点点沉了下去。 视线下移,看着站在百官之首,着深紫朝服脸上不见半点疲态的长信侯,那副人模狗样又让昭帝愤恨难平。 至散朝的时候,昭帝的脸跟来时浑然两极,由晴转暴风雨。 不止朝臣们没有对此多置一词,便是朝堂之外皇城之中,也没有半句相关流言传出来。 ——昭帝又把御书房砸了,并且坐在御书房中把朝臣上至阁老相爷下至通判小官全给骂了一遍。 听到这个消息,苏伯言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昭帝,还有谁会看不清形势,轻易得罪他苏伯言。 …… 这边散朝,那边睡了个大好的云鸢歌终于醒了。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映冬怼在眼前的大笑脸,“公主,你醒了?午膳已经备上了,奴婢伺候你洗漱更衣。” 云鸢歌,“你笑成这样,是笑话公主赖床?” “冤枉啊公主,奴婢哪敢。” “你说哪敢,没说不是。好,罪名定了,公主记你一笔。” 映冬呵呵笑。 行,记就记,反正转眼公主就会忘了。 瞧着公主恢复了精气神,映冬在心里自己给自己记一功。果然只有苏公公能让公主恢复正常。 “又说伺候公主洗漱更衣,还愣在那儿傻笑?” “来了公主!” “看在你伺候还算尽职尽责,待会本公主带你出门放风。” “吃香喝辣吗公主?” “准。” 主仆俩笑笑闹闹,沉寂两日的离风殿重新热闹起来,连带外殿伺候的十个奴才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上午过后,云鸢歌带着映冬出了宫,去看长信侯府修葺进度。 不出意外,日后自己跟苏伯言成了亲,长信侯府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了。 相比自幼长大的皇宫,云鸢歌心里却对长信侯府更有期待及归属感。 她参与侯府修葺的点点滴滴,就仿若提前融入了彼此的生活。 亲眼见证这座府宅一点点按照自己想要的模样改变,云鸢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映冬是第一次来这里,眼前景象虽然萧瑟破败,脱漆的门窗及斑驳的墙壁乃至地面长出的青苔……处处可见风霜腐蚀的痕迹,但是不妨碍她惊叹有加。 “这么大一座院子,得有五进吧?这么一比较,王公公那福熙阁都显小了。” “王公公年纪大了,上了年纪的人腿脚慢,住小点的院子反而好些。” “公主你说认真的?” “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忽悠?” 映冬望天。 公主忽悠得还少了?也就她小小奴才不敢说真话。 将整个宅子全部走了一圈,记下哪个地方需要怎样修改后,云鸢歌才带着映冬离开。 出得侯府大门,刚走到转角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衣衫靓丽,脚步款款,正是拐角斜对门的邻居。 穆宛烟穆二小姐。 第590章 这大概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顿饱饭了 看到云鸢歌主仆从侯府里头走出来,穆宛烟明显怔了一怔,随即上前见礼。 “小女听说侯府已经在修葺当中,因着离得近,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公主会在这里。” 一句话解释了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云鸢歌点头表示明了,“侯爷事忙,把府邸修葺的事情交托我帮忙监管,闲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里面还在修葺当中,到处乱糟糟的,便不邀穆二小姐进去了。” “公主太客套了,小女惶恐。前面就是荣威伯府,公主如若不弃,让小女招待公主入内喝杯茶?” “不了,离天黑没多少时候,我打算四周转转,穆二小姐无需特地招呼。” 拒了穆宛烟的邀请,云鸢歌带着映冬往巷口走,并不想跟穆宛烟多做接触。 虽然表面上看穆宛烟一直进退有度,但是思及她对付穆念晴的手段以及几次三番跟自己“巧遇”,云鸢歌对她观感不算好。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能不接触尽量不接触。 免得自己被算计了茫然不知。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那点道行,真跟有心人比起来压根就不够看的。 很多地方她都帮不上苏伯言,那至少做到不拖后腿。 穆宛烟站在原地,瞧着少女如避蛇蝎的背影,眼睛暗了下来。 等到少女身影完全看不见,穆宛烟才举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出了巷子口,映冬这才出声,“公主刚才走那么快作甚?不过一个庶女罢了,有那么可怕吗?” “你不懂,人心隔肚皮,防患未然。”云鸢歌道。 映冬撇嘴不以为然,“谁说奴婢不懂了。她若是真敢打公主主意,奴婢直接拧了她脖子,就算她长有九条狐狸尾,她也摇不起来。” “……”云鸢歌抽着嘴角扭头,“你刚说啥?” 映冬,“奴婢一时嘴快,公主恕罪。” “拧人脖子?我是真没看出来啊,我们家映冬还有这等本事?” “公主,奴婢就是话赶话说的,奴婢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哪敢拧人脖子?也就过过嘴瘾罢了,公主明察。” “我觉得你嘴快出真言。” “肯定不是,奴婢没有。” 云鸢歌呵呵,总算知道当初小贼吉尔勒是怎么栽在离风殿门口的了。 还连只鸡都不敢杀? 她云鸢歌长得像智障? 早就怀疑映冬不对劲了! “你嘴硬没关系,回头我问苏公公去,苏公公素来不会骗我。” “公主,奴婢真没什么大本事,要真说有,也就是力气比一般奴才大那么一丢丢……”映冬改口非常快,眼神闪躲。 公主总拿公公来压她,她太难了! “大一丢丢是多大?” “可能、刚好、能拧断人脖子的力气?” “……” 云鸢歌搓搓脸,现在她是真要重新问问苏伯言,她身边的丫鬟究竟什么门道。 再次举步,云鸢歌走得更快了些。 见状映冬忙追上去,小心翼翼谄笑,“公主怎的突然走这么快,要是公主生奴婢的气,等回去了就扣奴婢一碗饭?” “不,不扣你饭,公主现在带你去吃好吃的。”回头,云鸢歌笑得温柔和蔼。 映冬心神一凛。 果然,公主还有下文。 “这大概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顿饱饭了,好好吃,慢、慢、吃。” 映冬,“……” 第591章 苏伯言,你说我怂! 说好的吃香喝辣。 也确实是吃香喝辣。 看着面前满桌香味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色,映冬却头一回没了大快朵颐的冲动。 吃得极其艰难,想流泪。 太难了,她真的太难了。 她宁愿公主等她吃完了才放最后那句狠话,做什么让她连吃都吃得不安心呢? 这么多年下来,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嘛。 “公主……”映冬第十九次开口想说话。 对面少女双手抱臂,眼神冷冷,“吃!” “……”这是一种忠仆难以承受的折磨。 而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苏伯言出现才算暂时中止。 看到出现在包厢门口的人,映冬差点喜极而泣,“爷,您来了!” 苏伯言挑眉,看看冷脸抱臂坐在一侧的云鸢歌,再看看映冬如获生机的表情,眸光闪了下。 “第一酒楼的菜色不合胃口了?怎的一筷子也未动?”走到云鸢歌身边坐下,拿起她面前干干净净的筷子,苏伯言笑问。 云鸢歌横眉,“明知故问。看看这小丫头,嘴巴硬得跟蚌壳似的,愣是守到现在都没吐露只言片语,对你可真够忠心的。” “对我忠心,不就是对你忠心吗?”苏伯言并没有否认云鸢歌话里的意思,无奈道,“公主这醋吃得不当。映冬之所以不肯说,并非不忠公主。是她知道公主再生气也不会真罚她,但是我生气了,她是讨不着好的。” 映冬飞快点头,眼泪汪汪。 就是这样,所以她才只能硬撑啊。 她容易么? 云鸢歌哼哼冷笑,斜眼瞧着点头如捣蒜的人,“柿子捡软的捏呗。” “公主说的是,这丫头是个欺软怕硬的。” 映冬点头动作顿住,脸部狂抽。 见状,硬板着脸的云鸢歌反倒气消了,用力咬唇才憋住要出口的笑声。 死丫头,让你柿子挑软的捏,瞧苏伯言补刀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傻眼了吧? 知道谁对你更好了吧? 让你不分好赖! 睨着少女忍笑动作,苏伯言唇角勾了勾,挥手遣退映冬,“让掌柜把这些撤下去,重新送一桌新鲜的。” 映冬立即起身出门,如释重负,逃也似的,连招呼都没敢跟云鸢歌打。 “哼,小怂包。”云鸢歌冷哼。 苏伯言,“有其仆必有其主,公主以前跟映冬不相上下。” “苏伯言,你说我怂!” “公主确实怂,我不能对公主撒谎。” 云鸢歌磨牙,膝盖好痛! 狗男人真真抓牢了她的脾性,总能堵得她哑口无言。 她总不能说你偶尔可以撒谎哄哄我开心吧? 那不打自己脸么? 这货没来之前她刚对映冬说的“苏公公素来不会骗我”。 哎我去好气哦! 苏伯言将椅子拉动了下,靠得少女更近,云鸢歌则把脸扭过一边,摆明态度我生气,现在不想说话。 下一瞬,猝不及防的又被男子平移换了座位,换到他腿上了。 “苏伯言,每次都来这招,小心用多了以后不管用!”云鸢歌龇牙。 “离得近些,方便我更好解释。”苏某道。 ……这只是离得近些? 这都前胸贴后背了! 第592章 苏公公擅什么? 云鸢歌深以为,公公这姿势不是为了方便解释,更像是想跟她腻歪。 她能怎么着? 只能故作正经暗自喜欢啊。 “映冬这丫鬟对你忠心,又是记恩情的,所以我调了她去伺候你。” 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开始解释了,云鸢歌立即竖起耳朵。 “这个我已经猜到了,但是现在的映冬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苏伯言轻笑,“自然是不一样的。都重来了,怎么还能一成不变。” “公公,我洗耳恭听。” 抬手捏了捏俏皮女子脸颊,苏伯言才笑而继续道,“映冬、伯玉还有伯安三个,很早就开始接受训练,相较以前多了些自保及护主的手段……” “不止是多了些而已吧?” “唔,映冬能跟吉尔勒勉强打个平手。” 云鸢歌,“……” 吉尔勒是什么人?北夷四王子,马背上打天下的人,功夫怎么样自然不必说。 映冬能勉强跟他打个平手,我的天额,原来她家丫鬟一直深藏不露,在她面前装得还挺像。 “那伯玉跟伯安呢?” “伯玉擅暗器,能穿叶飞花。伯安擅使剑,以快制敌。” “他们三个,前世的结局都不怎么好。”苏伯言从后将云鸢歌拥紧了些,眼底浮出一缕暗色,声音也开始低沉下来,“伯玉伯安只跟了我四年,因为不肯出卖我被人算计惨死,死的时候才不过十八九岁。” 云鸢歌咬唇,难怪,她上一世的记忆中没有伯玉伯安的身影。 这世看着两个小太监时时跟在苏伯言身边,她初时还有些奇怪,但是并未多想。当是她哪里能想到苏伯言也有前世记忆,将身边两个小忠仆给保下来了呢。 “那映冬呢,映冬后来……怎么了?”她轻问。 她只记得她死的时候,映冬被人死死摁在她不远处,亲眼看她死状。 她耳边尽是小丫头惊惧绝望的哭喊。 “她投湖了。”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让云鸢歌心头一痛,眼眶跟着发红。 她转过身,双手抱住男子,“苏伯言,谢谢你。” 谢谢你这一世重来,将映冬也划归到羽翼下。 以前或许她不懂,但是现在她懂了。 爱一个人到极致,自然爱屋及乌。 苏伯言对她便是如此。 可惜她不懂的那些年,辜负了他的情深。 “还听吗?”苏伯言笑笑,问。 “听,你继续说。” “没了。 “……” 刚才的伤感都是错觉吧? 云鸢歌实打实佩服这个狗男人,总能一句话把她从低落中拉出来,然后恨不能锤死他——那是不可能的。 不舍得。 小手往上,揪住男子耳朵,迫他从她肩窝抬头,云鸢歌斜勾唇角,“那苏公公呢?” 男子挑眉表示疑问。 “映冬能战吉尔勒,伯玉擅暗器,伯安使快剑。那苏公公擅什么?” “我擅舌灿莲花。” “……” “要不要试试?” “???” 然后云鸢歌就开始找不着北了。 哦呵呵。 信了信了。 果然“舌”灿莲花。 不愧是苏伯言。 尼玛! 第593章 丫以为跑得掉? 吃过晚饭,被苏公公送回离风殿。 直到要就寝的时候云鸢歌才重新想起来,自己还有话没问完苏伯言! 狗男人又耍诈! 每次都用这招来对付她! 躺在床上,云鸢歌两手捂脸。 她太丢人了! 明知道苏公公的路数,她还每次都中招。 次次为色所迷,以后怎么面对苏伯言? 翻个身,揪起被角狠狠咬住,云鸢歌在愤愤不平中睡着。 等她睡醒先,她再去找苏伯言。 丫以为跑得掉? 她还没搞清楚苏伯言会不会功夫,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苏伯言有训练高手的能力,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谜团! 她更想知道,前世,他是怎样的结局…… …… 深夜皇宫静谧,月色笼罩如覆上朦胧轻纱。 走在汉白玉宫道上,踩着如银月光,迎着夜风徐徐,苏伯言脚步闲适散漫。 双手负在背后时而相互敲击一下,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伯玉伯安跟在他身后,见状将脚步放得更轻,免得扰了爷思绪。 “伯玉,伯安,你们跟着我几年了?”前头慢步的男子突然问。 伯玉伯安愣了下,忙答,“爷,奴才们自十岁起就跟着爷,到现在已经九年有余。” “九年多啊。”抬头仰望夜空,苏伯言唇角展出一抹笑意,感慨,“一眨眼九年多过去了,今年伯玉十九岁,伯安也有十八了吧?” 两个小太监称是,苏伯言眸中闪过恍惚。 前世伯玉伯安被害惨死,就是这个年纪。 如同青竹长势最好的时候,陡然夭折。 “近来可有什么人找过你们?” “我们两个一直跟在爷身边,寻常人哪里找得上咱们,便是找了我们也不会搭理。”伯玉道,“如今爷身份已经不同了,我和伯安待人接物便更为谨慎,免得被有心人算计,拿捏爷的把柄。” 伯安嘴巴没有伯玉那么巧,只在一旁连连点头。 他们都是知道分寸的。爷身份越高,想接近他们继而从爷身上谋求好处的人就越多,他们自然会更小心防着。 反正谁都别想害了他们爷。 “如此便好,若是有人接近,不管是谁,都需向我报备。”苏伯言道。 伯玉伯安对视一眼,先应了是后,又小心道,“爷,您是不是还怀疑我们可能是内鬼?” 爷以前可没这般特意交代过他们事事报备。 思及此,两人眼里闪过黯然受伤神色。 苏伯言停下脚步,回头,“至始至终,我从未怀疑过你们。是担心你们的安危。” 不过简简单单一句解释,立即让情绪低落下去的两人满血复活,“爷放心,我们小心着呢!” 朝两人纵容笑笑,苏伯言,“脚程快些,回去歇了,明日还有诸多琐事要你们去忙活。” “是!爷!” …… 时间转眼划过六月进入七月,天气越来越炎热。 长信侯府的修葺也终于在七月下旬正式完工。 上流圈子里的人,几乎闻风而动,苏伯言还没表态,已经提前收获一众恭喜,询问新居设宴的日子。 第594章 您不是奴才,您是爷! 坐在长信侯府崭新的大厅里,倚在檀木雕花大长椅上,云鸢歌对着面前小山高的礼盒咋舌。 “光收的这些礼物,苏伯言你都不好意思说不宴客。” 礼物是真的多的,在客厅地上垒着放,高度都快跟她平齐了。 只看包装的锦盒精美程度,不用将盒子打开也知道里面五品贵重。 “皇帝会不会办你个巧借名目纳贿之罪?” 苏伯言,“不会,左边那个青色长条锦盒,是皇上派张公公送来的。” “那确实是不会了。”否则皇帝也得变成行贿的人之一。 云鸢歌真眼红,扒拉那些锦盒,一个个念,“陈府、张府、宋阁老府、林学士府、锦州李府、云州孟府……荣威伯府、璟王府……” “咿?璟王府?”云鸢歌把上书璟王府的锦盒从小山堆里拿过来,打开,“喝!夜明珠!有我拳头那么大!看不出来,璟王府这么有钱?” 拳头大的夜明珠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称得上稀品了。 云鸢歌眼睛更红了。 她离风殿近半年来也一直在收礼,上贡的也有望族、权贵,但是格调跟苏伯言这里一比,显得非常渺小。 人比人得死啊。 苏伯言坐在旁侧,只在她脱口惊叹的时候,往她手上夜明珠淡淡看了一眼。 “璟王府虽然早就式微落寞,但在以前,也曾风光极甚。何况璟王乃是皇族,再落魄,家底还是保有一些的,不至于连个像样的礼都拿不出来。”顿了下,苏伯言摇头,“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不止璟王,皇室里还存活下来的几位王爷,境况皆相差无几。 除了用银钱撑出来最后的一点体面,其他什么都不剩。 无权,无势,更没有话语权。 没了这些东西,就等于没了人脉。 死循环之下,朝堂上还记得这几位王爷的人,也剩不多。 听完苏伯言的话,云鸢歌心有戚戚然,又在诸多锦盒中仔细翻看了一番,发现其他几个王府也都有送礼来。 “说来,除了皇帝之外,这几位,也都是我皇兄呢。” “那便设宴,到时候请他们来。” “倒是不必,素无往来。”云鸢歌笑笑,将那些锦盒放回去,没有再提。 皇家亲情淡薄,向来如此。 前世今生,她跟这些人就没有过交集。 他们盛时不曾照顾过她,她也不去沾他们的光。 他们如今败落了,亦当如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在她这里,有些东西是要靠真心才能换的。 回过神时,云鸢歌重新长出婴儿肥的脸颊已经被男子修长指尖揪住,抬起。 他自上而下凝着她,眉眼浅笑轻暖,“要如何,都随你高兴。” 云鸢歌小嘴咧开,眼睛弯成小月牙,“公公啊,只你这句话,就足够我高兴了。” “嘴甜。” “最近喜欢喝蜂蜜水。” “我尝尝?” 云鸢歌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尝什么尝?尝你妹啊尝? 又想弄得她腿软,没门儿! 大厅里,男子郎朗笑声传将出来,连声音都浸染笑意,“跑那么快作甚,奴才还能吃了公主不成?” “您不是奴才,您是爷!”云鸢歌呵呵,她都上了多少次当了?要是还学不乖她就该回炉重造了! 第595章 太监有人跟你争? 长信侯府新居宴到底还是摆上了。 时间就在七月末,三十这天。 自午时起,侯府大门外马车就络绎不绝,摆开长龙从巷子南排到了巷子北。 热闹盛极。 云鸢歌也早早就来了,不过没有在前厅帮着招呼客人,而是跟云鸢容姐妹俩躲在后院里赏景纳凉,闹里偷闲。 人工湖畔绿柳下,一张矮几两张竹椅,摆一壶凉茶,放一盘水果,再来一碟子干果仁,姐妹俩躺在竹椅上叹人生。 “要是能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愁,就这样的小日子,我一个人能过一辈子。”云鸢容道。 “等你赚足了银子,想过这种生活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不一样,今天赚了银子,不定明天就得亏银子,做买卖营生,天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要是事事能十全十美,那就不是人生了。”云鸢歌转眸,“诶,姐,下月咱一块上街怎么样?” “作甚?” “长信侯府修好了,我也该嫁人了,陪我去看嫁衣?” 云鸢容,“……你要不要脸,有你这么恨嫁的吗?人苏伯言说了娶你了?我告诉你上赶着的不香!你姐我以前的经历就是前车之鉴,你给我端着点!” “那夏侯世子要是不开口,你就端着一辈子不嫁他?” “夏侯亦不一样,他那样的极品必须得早早抓到手里。” 云鸢歌冷笑,“说得我家公公不是极品一样。” “太监有人跟你争?” “世子爷无官无职,也不见得多抢手。” 四目相对,姐妹俩开始躺着互瞪。 前一刻还和平融洽,转眼就为了自家男人掐起来了。 场面火爆眼见的升级,马上就要姐妹反目的时候,一阵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渐渐接近。 俩姐妹循声看去,入目便是一群女子结伴而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她们怎么来了?”云鸢歌微诧,长信侯府设宴请的是朝中各官员,可没邀请他们的家眷。 “还能怎么,像这等宴会,会来不少朝中青年才俊,世家贵女们是变着法儿的相亲来了。”云鸢容嗤了声。 恨嫁的何止她们姐妹俩? 早嫁的早挑贤婿,嫁的晚了,好货都被人挑完了。 谁都不想吃剩下的。 再说女子最好的年纪也就那么几年,过了就要影响自身身价了。 “而且,众所周知你多得苏伯言的宠,要是能跟你交好,就等于跟苏伯言交好,各大世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云鸢容道。 云鸢歌隐隐头疼,现在受人追捧了,反而觉得以前没人搭理的日子清净。 “行了,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烦,喏。”下巴轻扬,云鸢容示意云鸢歌往那边看去。 便见那些原本朝这边走来的女子们,远远的还没走近,就被人拦下了。 拦人的竟然是伯玉。 身为苏伯言身边的红人,如今已经少有人不认识他。 伯玉只三言两语言明自家爷有交代,公主喜静,不允人随意上前打扰,就将一种女子打发了去。 没人想得罪苏伯言。 然为了云鸢歌,苏伯言把得罪人的事情尽数揽了去。 第596章 再恨又如何?他也干不掉 看着那些女子们不甘心的离去,想到公公对自己的细致入微,云鸢歌面上不自觉溢出笑来,眼睛亮得像藏了星。 云鸢容撇撇唇,“下月出宫的时候叫我一声。” “你肯陪我去了?” “免得你被人坑银子。” 后院拱门处,两道纤瘦身影并排而立,静静看着人工湖附近那一幕,然后悄然离开。 “没想到长信侯看得如此着紧,”璟王妃苦笑,“本还想着去打声招呼,现在反不方便过去了。” 穆宛烟笑笑,“长信侯对十三公主极好,满京谁人不知。” “深宫处处是非地,以前十三公主那般光景,谁能想到日后她会有这等造化,也是她的福气。”璟王妃感慨,眼底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可惜王爷出事后就一直鲜少出现人前,跟其他兄弟姐妹也没有走动往来,感情早就淡下来了。现在再想把关系拾起来,少不得被人背后说是别有居心。” “谁人背后无人说。王妃勿要为这些事情过多烦恼,天塌下来还有大个子顶着不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璟王妃点点头,深呼吸,“你说的对,船到桥头自然直。看你年纪小小,没想到心思如此通透,日后必然也是个有福的。” “那宛烟便承王妃吉言。” 回头,视线看向拱门后方某个位置,穆宛烟眼底闪过微芒。 …… 前厅,祝贺的宾客已经来齐,宴席宣布开始。 云鸢歌跟云鸢容两个因为身份关系,被特地安排在花厅,单独属于两位公主的地方,不用忍受周围吵扰。 期间姐妹俩偷偷在门口往外打量了几眼,回到位置上后双双咋舌。 “这排场,今后十年未必能再见到。”云鸢容道,“我看了下,来的几乎全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还有各王府也是一个不落。剩下少许几个官居四品的,听说还是绞尽脑汁削尖了脑袋才挤进来的。” 末了云鸢容又露出幸灾乐祸的坏笑,“圈子里上一场宴会还是陈青阳成亲那时候,跟现在只隔了一个多月,少不得要被人拿来比较,谁寒碜谁丢人。” 云鸢歌嘴角抽抽,“风头太盛并非好事,皇帝怕是更加恨不得除苏伯言而后快。” “再恨又如何?他也干不掉。” 云鸢歌板着小脸,及后点头深表认同。 回头想想皇帝跟苏伯言之间的一系列明争暗斗,越回想越觉得,皇帝这几年完全是上赶着自虐。 偏生在这方面,昭帝心性之坚韧,毅力之强大,让人叹为观止。 相比花厅的情景,苏伯言那边就极致热闹了。 围坐他周围的人,皆是朝堂上掌一方势力的大人物,彼此间推杯交盏、言笑晏晏,气氛热闹和谐。 大家相互之间并未说什么过于直白目的性强的话,但是彼此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人人心照不宣。 如今苏伯言势起,而他手中真正握有多少势力,至今没人能打探出来。 反观皇室那边则是势力一日日衰减,加之这些年昭帝上位之后做出的诸多蠢事早就丢失人心,很多朝臣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第597章 总要给别人机会 只待时机成熟有人振臂一呼。 他们随时准备好江山易主。 而苏伯言很可能就是未来振臂一呼主导走向的那个人。 众人频频敬酒,苏伯言也来者不拒。 然虽酒喝得多,嘴上却从未失了分寸,偶有人言语试探,皆被他一一规避。 从他嘴里探不出半点有用的风声来,叫人气馁。 这场宾主尽欢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入夜才渐渐散去。 在长信侯府跟同僚们道别的时候,前来参宴的朝臣大多脸色一言难尽。 他们围着苏伯言转了半天,竟然都没能诱出苏伯言一句指点迷津的话,等回去了,还得自己琢磨究竟要站哪个阵营。 也有人干脆跟交好的同僚坐上同一辆马车,在车里就迫不及待展开交流。 “若是那位始终不收敛,依长信侯狠辣的性子,怕是不会继续忍受。” “说的是。可惜皇室现今还在的几位王爷,无一能堪大用。” “平庸也比昏庸好。你觉得各王府哪个更有希望?” “不好说,且看且行,谨慎为妙。” “说的是,是要谨而慎之,否则一个不好……” 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车里的人相视一眼,齐齐噤声,恢复沉默。 相差无几的对话,在不同的人之间被提起。 京城风平浪静岁月安好的表象下,风云开始渐渐汹涌。 同样的夜,京城某座灯光昏暗的宅院里,也有人在说着别样的话。 “派出去的人已经起了作用,用不了多久,长信侯意欲弑君扶持新帝的流言就会流传开来。” “苏伯言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人,就算流言传开,他未必会随波逐流。” 另一道声音冷笑,“由得了他说不?昭帝听到流言,自会更加忌惮苏伯言,先下手为强。两虎相争,他若后退,死的那个必然是他。就算不为自己的命只为十三公主,他不上也得上。” “公子妙计,届时所有事情都会回到我们的掌控。” “不,你才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要是没有你帮忙,哪来我今日妙计。” “那便祝你我早日事成。” “你且放心,到那日,我必不会亏待你。” 之后的交谈声低了下去,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极低的笑声,直到灯灭。 有人影从宅院离开,身影纤细曼妙,妍丽的脸上笑意浅浅。 走出大门,踏上门口马车之际,人影回头看了后方宅院一眼,嘴角轻轻一勾,笑意化冷。 …… 长信侯府,宾客离开后,整个府邸陡然静谧下来,让人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苏伯言回到偏厅,在长几旁坐下。 他对面,夏侯亦月色长袍朗月风清,慢悠悠品茶的模样透着点漫不经心。 “今日璟王府也来人了,这么频繁出现在你面前,想来他们已经开始加紧行动。你的计划什么时候实施?”夏侯亦问。 苏伯言取过干净茶杯,给自己斟茶,“明日我会亲去璟王府拜访。” “自己送上门?” “总要给别人机会,才能引出更大的鱼来。” 第598章 登门璟王府 夏侯亦皱眉,不是很赞同。 “话虽如此,但若你有把握,何不直接将祸胎摁死腹中?何必还要让他们有机会出来制造事端?” “我想要的不紧紧是断了他们冲天路,我要的是把他们一网打尽,再无法继续蹦跶。” “赶尽杀绝?” 苏伯言笑笑,默认。 不赶尽杀绝了,怎么看他两世怨愤? 这一次,他要亲手把躲在背后的人一个个全都揪出来,谁都跑不了。 “你准备怎么做?”夏侯亦皱起眉头,正色道。 “今日宴会你没来,所以没听到那些人明里暗里的打探。现在大概满朝的人都认为我苏伯言会谋逆,一个个的急着找皇室各阵营站队。” 夏侯亦嘴角抽了抽。 他今天没来,一是夏侯公府素来秉持中立,不管朝堂事,也不跟朝中人多往来。 二是他不喜那种觥筹交错虚伪应酬的场合,烦于应对。 倒是没想到那些人如此大胆,就敢把苏伯言往谋逆上想。 “昭帝寒了人心,与其说那些人在等你谋逆,不若说他们盼着你谋逆。找人帮着背罪名,不就是他们惯来的做法么。” “别人既然都帮我把路给铺好了,我怎好意思枉顾好意。”苏伯言笑,笑不及眼底,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外头夜已深沉,谁都不知道藏在夜色下的野兽,有多危险。 翌日,散了早朝,在离风殿用过午膳,把某公主哄睡了之后,苏伯言出宫,直接登门璟王府。 这一行程并未遮掩,放在阳光下坦坦荡荡,丝毫不顾忌这个消息会传到谁人耳中。 苏伯言全无忌惮的做派,反而让藏在暗处盯梢的人摸不着头脑。 璟王府跟长信侯府隔了两条街道,所处的位置也是权贵集中地,只是数年过去,这边已见衰败。 苏伯言到得璟王府门前时,门前已经有人候着。 是个中年男子。 简简单单的灰袍,头发梳得整齐用一支玉钗固定,脸颊瘦削苍白,眼神平和。 坐于轮椅上。 “苏伯言见过璟王,别来无恙。”上前,苏伯言拱手行了一礼。 璟王摇头笑了下,容色平静,“长信侯这般,本王要受宠若惊了。” “您是王爷,受这一礼理所应当。” “若是换个人说这句话,本王会以为对方是在奚落嘲讽。”璟王转动轮椅,朝府内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场来到,入内坐坐吧。” 苏伯言没有推搪,也没有替璟王推轮椅,而是举步走到他旁边,配合他的速度,一并进入璟王府。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第一个升官进爵之后来璟王府的人。”轮椅轧过地面,发出轱辘声响,璟王的声音在这些声响中传将出来,听着醇和,又让人感受到落寞。 曾经盛极一时,一朝落败,璟王府就被人遗忘脑后,门庭冷清。 人情炎凉本如此。 苏伯言没有说话,淡淡打量整个璟王府环境。 从大门口一直到大厅的整个主干道,两边是常规园林,不显特色,园林枝桠偶有乱岔出来的,可见很久没有专人打理过。 入得大厅坐下后,也只有一个管家来上茶,小厮丫鬟皆不见。 第599章 孟小宝,是璟王亲骨肉 “让长信侯见笑了。”坐在苏伯言对面,璟王亲手斟茶,笑道,“我这条腿残了之后,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府中大小事情都交给了王妃打理。没有男人支撑,府中光景自不比以前。靠领着王府份例度日,也养不起一大家子奴仆,所以后来把大半奴仆也遣散了,只留下管家跟两个丫鬟两个小厮,缩减开支。寒酸之处,长信侯可莫要笑话才好。” 苏伯言执起茶杯,杯中茶色不算上乘,只比普通茶叶好上一些。 拿出来待客,大抵是在璟王府中,这茶已经是最好的了。 “并非我装穷,更好的茶也不是真的喝不起,而是平日无客上门,所幸把茶叶上的开支也砍了。”璟王顿了顿,“王妃干的,女人眼里,这是勤俭持家,我莫可奈何。” 玩笑的口吻,背后藏的是无奈。 苏伯言笑笑,“王爷不用多解释。苏某以前也只是皇宫一个末等洒扫太监,那时候一个白面馒头都是顶顶好的口粮了。” “是啊,我想想,那是八九年前的事情吧?” “确是。” “不过八九年时间,从末等太监到如今的长信侯……你而今也不过二十四五岁,这等能力,非池中物。好多人都看走了眼。” 璟王笑着,执起茶壶又给苏伯言续了一杯茶。 “初时听人说你正在来璟王府的路上,马上就要到了,我还不敢相信。后来想想不能让长信侯在我府门前空等无人招待,我才转而去外面候着。没成想真把你等来了。侯爷突然来访,定有要事吧?” 苏伯言低笑一声,转着茶杯,“王爷快人快语,我还以为要好一番客套才能进入正题。” “你在我府上逗留越久,对你越不好。外面处处有人注意你的动静,否则不会你人还没到消息就传到我耳中来了。为彼此好,不如开门见山。” 璟王敛了笑,身上属于皇室的气质便散发出来。 哪怕残了,落魄了,依旧贵气,秉着不卑不亢的风仪。 苏伯言也不再兜圈子,“昨日长信侯府设宴,璟王妃代为前来祝贺,礼尚往来,苏某也该上门拜访一番。至于目的,便是我不说,王爷心里也该有数才是。” “一晚上功夫,朝野上下便传遍了风声,说我苏伯言跟皇上之间必有最终一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倘若苏某胜了,坐在上面的人自然就得换了。” 璟王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不知什么时候虚握成拳,一双深沉眸子直直盯着苏伯言。 “在此之前,璟王妃曾数次邀约十三公主见面,对此璟王不会不知。不如王爷像刚才一样开门见山,告诉苏某你想做什么。” 听完这句话,璟王虚握的拳头已然收紧,指骨泛白。 “若本王说,我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孟府孟小宝,是璟王亲骨肉。” 对话戛然而止。 璟王看着苏伯言,眸心不可见的骤缩,整个人愣住。 他没想到苏伯言竟然查到了。 又或者,他侥幸以为苏伯言还不知道。 而对方用这句话,轻易打掉了他周身竖起的防卫。 第600章 在流言中完美身退 大厅突然死寂。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璟王定定瞧着苏伯言,良久,才嘶哑着嗓音开口,“没想到长信侯这么快就查到我儿身份。只是有一点我务必要解释清楚,当初把小宝秘密送走,是为了在夺嫡之战中为他谋求一条生路,以免我璟王府血脉断绝,也幸得孟府肯施以援手,小宝才能快快乐乐长到现在。” 顿了顿,璟王垂眸,看着自己外袍下右腿处的空荡,“成王败寇,我落到现在这副模样,并没有怨恨过谁。但是从始至终,我都不曾生过让我儿去争什么的心思。” “王爷通透豁达,苏某甚是佩服。”苏伯言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 璟王为此皱眉,“长信侯不信本王所说?” 苏伯言笑了下,视线亦落在璟王断腿处,“身有残疾者不能为君。王爷落到这般境地,对那个位置便是有心也无望。但平心而论,若是有望,王爷真的能保持无心吗?” “……”璟王动动唇,在苏伯言似乎洞察人心的锐利眸光中,怎么都吐不出那个“能”字。 若是有望,能依旧不生野心吗? 说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生在皇家,谁不想登上那个至高位置,不作为不是没有野望,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是有心无力。 一旦攫到希望,谁又能真的忍住诱惑? 毕竟,一朝登顶,便是入雨化龙,天下皆俯首。 半晌,璟王才再次抬眸,深深凝着苏伯言,“既然如此,长信侯此次登门,真正目的又是为何?” 既然猜测他仍然心存野心,又为什么要上门来对他说这番话? 就为了戳穿他的面具吗? “长信侯须知,如今外头人人都在暗地窥探,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风向。” 苏伯言扬唇,“王爷说的是,所以,我来了璟王府。” “……长信侯好算计。” 璟王强忍嘴角抽搐,面对苏伯言始终平静淡然的脸,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不愧是苏伯言,将什么都算计到尽。 昨夜长信侯府新居设宴,前往赴宴的全是朝堂上位高权重的人物,处处彰显出苏伯言如今在朝的地位。 如此引一众人等趋之若鹜不说,昭帝也会对苏伯言更加忌惮。 但是今天苏伯言来璟王府走一遭,情况又会变得大不相同。 他璟王是个残废还有谁人不知?他璟王早就绝后谁人不知?苏伯言放着其他人不去交好,竟然来了璟王府。但是对一个残废,有什么好期待的?又有什么好忌惮的? 此举既能暂时浇灭朝臣热情,也能消解昭帝疑心,一举两得。 苏伯言在喧嚣尘上的谋逆流言中,完美身退。 这个人,手段让人心惊。 话已经说完,苏伯言起身告辞,“今日多谢璟王招待,改日可来长信侯府,苏某扫榻相迎。” 璟王,“……”说不出话来。 实在难以做到像苏伯言那么云淡风轻。 毕竟忍受憋屈,已经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 他自残废后闭门不出,不代表已经修行到心如死水的程度。 还是会恼火的。 第601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送走苏伯言,璟王在自家客厅里把剩下的茶水一口气全喝光了,饱得直打嗝,也没能降下满心郁火。 璟王妃从大厅屏风后头走出来,走到他身边,担忧道了句,“王爷?” 看到是她,璟王自嘲一笑,“你说,本王都残废了还有利用价值,本王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王爷莫要如此说,在我心里,王爷还是当初的王爷,没有半点不好。” “也就你这么以为,如今满朝上下,还有谁会正眼瞧一瞧璟王?早就不同以往了。”叹了句,璟王握住女子的手,“倒是这些年,苦了你。为人丈夫不仅没能为你遮风挡雨,反而成了你的累赘,事事需要倚仗你照顾——” “我甘之如饴。”璟王妃回握他的手,一字一句道,“王爷,我甘之如饴。” 他之于她,是天,为他做任何事她都甘之如饴。 从未觉得苦。 璟王府落魄,她从高高在上的璟王妃一朝跌落,背后无数人笑话她嫁错了人。 但是璟王府后院干净,王爷身边由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旁人焉知这不是她的福份? 她不求富贵加身,但求岁月静好,与夫君白首相携。 璟王垂眸,将女子的手展开,这只手不复以往柔软,数年下来在他身边大小事情亲力亲为,指腹已经长出薄茧来。 她虽从不抱怨,他却是能体会她的辛苦的。 到底是他没用。 闭眼,定了下神,璟王低道,“近来不要再频繁去探小宝了,也不要特地找机会跟十三公主亲近。” “王爷?”璟王妃讶异,眼底闪过悲戚之色,“我每月最多只探小宝两次,已是极少。再者,想跟十三公主拉近关系,我也并非有别的什么目的,我只是……只是想着他日小宝能得她喜爱,日后能过得更好一些。小宝本该是皇家贵胄,却出生起就要抱离我们身边,以商贾之子的身份长大。我们亏欠他够多的了。” 士农工商,商人排行最末,哪怕生活富足无忧,但是在身份上却是不被人瞧得起的。 身为母亲,她只想着能尽自己所能,尽量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 这无关野心。 “我知道,我知道。”瞧着女子神色开始激动,璟王拍着她的手安抚,“这些我都知道,你想尽力补偿小宝,想让他身后能有得势的人可依靠,让他未来更加顺遂,这些我都知晓,只是近来朝堂风云暗涌,为了小宝好,也需收敛些,免得给他引去祸端。尤其今日长信侯来了府中,一段时间内必然有很多人暗中注视我璟王府,我们一言一行都更需谨慎。” 事关孩子,璟王妃只能无奈点头,“我知晓了,王爷。待会我就给宛烟递口信,让她暂时别带小宝去第一酒楼了。” 璟王略作沉吟,交代,“穆二小姐那里,寻常来往即可,私底下的事情,莫要与她说太多,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爷放心,我有分寸。”璟王妃有些好笑,王爷是把她当不知事的孩子来看了? 好歹她也是从高门大宅里走出来的,经历过的事情便是不多,也绝不少。 第602章 别谈银子,谈银子伤感情 苏伯言去璟王府走了一遭的事情,云鸢歌不知道。 外头风向的转变,她也不甚清楚。 不是她消息不灵通,而是她的消息渠道被某人特地堵起来了。 是以不受外间纷扰,云鸢歌小日子过得甚是快活。 只要走出离风殿,沿途遇到的宫婢侍人,莫不规规矩矩行礼,道一声十三公主。 更有胆大些的,会上前说两句嘴甜讨巧的话逗她开心。 “这日子不能再美了。”云鸢歌晃着小脑袋感叹,又乐颠颠嘚瑟,“映冬,公主以前是不是说过带你吃香喝辣的?没骗你吧?公主说话从来作数。” 映冬立即赔笑讨好,“公主一言九鼎,能跟着公主,是奴婢三声修来的福气!” “你可拉倒吧,我猜你更想跟着苏伯言,毕竟苏公公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主子,哼!” 映冬,“……”公主说变脸就变脸,最近一直是这样。 她还不敢像以前那样跟公主刚,谁让她理亏? 真的,她好难。 “怎么不说话了?被公主我说中心思了?要不要我跟苏伯言说一声,把你调回去啊?” “公主您就饶了奴婢吧,除了奴婢是苏公公派过来的这一点,奴婢可从未骗过公主,对公主素来忠心耿耿,苍天可鉴!”为了表明忠心,映冬举手发誓都用上了。 “哦,你可没告诉过本公主你会功夫。” “……” “你也没说过你每月收双倍月例。” “……” “小金库存不少银子了吧?还天天跟我这儿哭穷,哼!” “……” “你要是把小金库上缴,公主我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上,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如何?” 映冬木着脸两眼望天。 那还是绝交吧。 别谈银子,谈银子伤感情。 这姿态摆的,让云鸢歌好气又好笑,食指往丫头脑门上戳了又戳,还不舍得太过用力,“德性!” 听就知道她家公主口硬心软了,映冬立马眉开眼笑再次谄媚的粘过去,“有其主必有其仆,不都是跟公主学来的么。” 云鸢歌就当她是在拍马屁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奴婢老底全摊开给公主看了,哪还敢有下次。” “咳,出宫。” “是!奴婢这就备马车去。” 说起狗腿,离风殿外殿十个奴才对映冬崇拜有加。 他们全加起来也赶不上映冬姑娘一成道行。 想要得到公主重视,还需加倍修炼。 马车出宫,直奔京城大街。 因为苏伯言又开始忙了,掌管东西两厂,需要把两厂势力做个调整整合,一忙起来人影都见不着,所以云鸢歌最近闲得发霉。 至于云鸢容,更找不着那丫人影。 “你说云十二是不是看我快嫁人了心急了?天天跑去找夏侯亦,以为能嫁的比我快?”手指抓着一缕头发绕啊绕,漫步京城街头,云鸢歌有一搭没一搭跟映冬闲聊。 “不过她是该着急,都十九的老女人了,整个京城找不出比她年纪大还没嫁人的。” 映冬紧闭嘴巴不答话。 别看她家公主现在吐槽十二公主颇为幸灾乐祸的样子,她要是敢附和笑话十二公主,她家公主马上能上手抽她。 她不会上当的。 第603章 脚肿,好痛 八月初,京城的气温依旧炎热。 云鸢歌是早晨出来的,就为了趁着早上这点清凉。 沿街逛了一圈后,太阳升高,空气中的温度也开始上来了。 半点犹豫没有,云鸢歌转身就寻茶铺子准备喝凉茶纳凉。 没成想又在茶铺子门前跟小胖墩撞个正着。 “好热好热!穆姐姐,我要喝凉凉的茶!……哎哟!”小胖墩横冲直撞,砰的撞到云鸢歌腿上,倒退着坐了一屁股墩儿。 瞅着捂着脑门坐在地上呆愣愣看她的娃儿,云鸢歌嘴角抽抽。 她跟这小胖子大概八字不合,每回遇上必有碰撞。 “咋?啥眼神?又想骂我是坏人?小胖墩我告诉你啊,这次‘也’是你自个撞上来的。”小身板微微后仰,云鸢歌眼神警惕俯睨地上的人。 着重强调“也”字。 孟小宝气得放下小胖手,露出微红的额头怒吼,“我没骂你,你冤枉人!” “……”瞧那小眼神委屈的,她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又没咋地,至于嘛? 小屁孩儿就是不经逗。 想是这么想,不知道为什么云鸢歌有点心虚。 虽然自己没做错,但是这场面看起来,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孩儿,别说周围看着的人了。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她应该转身就走,这里有人跟她气场不和。而且她看到后头不远,穆宛烟正匆匆往这边跑来。 云鸢歌当机立断,抬脚就进了茶铺子。 孟小宝还坐在地上没爬起来,见状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那么大的人居然不懂让让小孩儿,要是穆姐姐,才不会转身就走,穆姐姐早就心疼的过来扶他了。 “小宝,可有摔着?” 身后传来熟悉嗓音,接着一双手把他温柔扶起。 熟悉带来的安全感一下让孟小宝更为委屈,转身抱住来人的腿,扁着嘴巴抬头,“穆姐姐,小宝可冤枉了。” 穆宛烟看看孟小宝,再看看已经走进茶铺子的背影,满眼无奈。 跟她告状没用啊,那人是十三公主,她还能带着小宝去找公主讨要公道不成? 何况,“小宝,确实是你先撞了十三……姑娘,你应该道歉才是。” “穆姐姐,连你也不疼小宝了?!”孟小宝大惊,感觉受到背叛。 这是云鸢歌上二楼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没忍住,噗的笑出声。 虽然小屁孩儿不礼貌,但是说的话多为稚言稚语,尚带着童真。 挺好玩的。 如果不是次次撞得太凑巧,她也不至于躲着走。 “公主,你笑什么?”映冬跟在后头,问了句。 听到她的声音云鸢歌想起来了,凉凉扭头看去,“映冬啊,一个小屁孩冲过来撞我,你居然拦不住?” 映冬嘴角抽了下,她从公主的眼神里看出强烈的鄙视。 分明质疑她一身功夫是学假的。 映冬压低了声音愤愤为自己辩解,“公公交代我,看到他别拦!” “哦,所以你听公公的?前头发誓对我忠心耿耿的是谁?” “……” 自己搬的石头砸下来,脚肿。 好痛! 第604章 我也还是个孩子呢 这是在外头,隔墙有耳人多口杂。 云鸢歌没有多问映冬为什么苏伯言交代不用拦着孟小宝。 在二楼选了个靠窗视野好的雅座,主仆俩点了壶凉茶便坐下来品茶,一边闲看窗下热闹的民生景象。 没等多久,楼梯处就再次传来脚步声。 看到出现在楼梯口的人时,云鸢歌并不觉得意外。 依着穆宛烟的性情,定然会带孟小宝上来解释几句道个歉。 此时还是早上,茶楼里的人不算多,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多在下午,所以二楼还算清净。 包括云鸢歌这一桌在内,总共也就只有三桌茶客,各自闲聊。 穆宛烟牵着孟小宝走近,孟小宝把小身板微微缩在后头挡着,嘟得老高的小嘴可看出多不情愿。 “十三姑娘——”穆宛烟开口。 知道她来意,云鸢歌笑了下,朝对面座位指了指,“在外不用拘礼,坐下说话吧。至于刚才不过是场小意外罢了,穆二小姐不用特地解释,我没放在心上。” 穆宛烟愣了下,微微低头恭谨道,“那小女便斗胆,却之不恭了。” “什么斗胆不斗胆的,穆二小姐你太拘谨客套了,真不需要那么多规矩。” “小女乃是庶女,不敢逾越,也不敢行差踏错。” 挑眉,云鸢歌笑了下,“这么看来,你跟我以前倒是挺像,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 以前她便是宁愿被人嘲笑,也不敢端出公主的做派来,免得被人穿小鞋,更加举步维艰。 无依无靠想要好好的活着,只能如此。 视线在噘着嘴巴偷偷瞧她的小胖墩身上掠过,云鸢歌话锋一转,“我在街上几次遇到穆二小姐,你都跟孟小公子在一块,看你们的感情好得就跟姐弟似的。” 穆宛烟抿唇浅笑,“小公子年纪尚幼,正是贪玩的年纪,平日他爹娘事忙,没什么人陪伴他,只要多跟他一块玩耍,他呀,跟谁都能感情要好。” “才不是呢,府里小厮也常陪我玩儿,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穆姐姐。”孟小宝忍不住插嘴,说话间斜睨向云鸢歌的小眼神很是不屑,“我也不是谁都喜欢的!” 云鸢歌微笑,“真巧,我也不是谁都喜欢的。” 别看孟小宝年纪小,但是这句话他听得懂。 眼前这个十三公主,分明是说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的意思。 孟小宝肉嘟嘟的小脸一下涨红了,怒目圆睁。 不喜欢就不喜欢,他才不稀罕! 但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这个坏人,你欺负人,你连小孩都欺负!” 哎哟喂连哭腔都出来了,云鸢歌傻眼,“我怎么就坏人了?我怎么欺负你了?小孩了不起啊,我也还是个孩子呢!” 映冬站在后边身板抖了抖,没吱声,只对自家公主厚颜无耻的言行表了一点点敬意。 可惜孟小宝这个年纪,还不知道什么叫强词夺理,委屈上头只知道发泄自己的情绪,“大人都说我人见人爱,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就是欺负人!” “喝!我家苏公……我家言哥哥还说我是天下最讨人喜欢的人呢,你不也不喜欢我么?” “……”轮到孟小宝傻眼语塞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反驳。 第605章 你听我跟你解释一下 一大一小之间的斗嘴吵闹并没有收小音量,坐在二楼其他座位的茶客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全,噗嗤喷笑声频起。 云鸢歌不以为意,她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因为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反倒是孟小宝,六岁人嫌狗厌的年纪,却已经知道好面子了,尽管不知道周围人在笑什么,还是羞愤得脸蛋通红,又气又委屈。 穆宛烟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今日原是小公子跟璟王妃约好了见面的日子,只是没想到王妃有事,临时将见面取消了。小女瞧着小公子心情低落,是以带他上街逛逛,会遇上十三姑娘,是偶然意外。小公子言语冒犯之处,请姑娘念他年岁还小,莫与他计较。” “哦,原来如此。”云鸢歌恍然点点头,噘了下嘴,“我跟个小娃儿有什么好计较的,要真计较就不是跟他斗嘴,而是直接揍他屁股了。” 闻言孟小宝下意识两只小胖手捂住屁股,瞪着云鸢歌的眼神俨然羞愤欲绝。 她居然要打他屁股?她居然说打他屁股?好不知羞!!! 云鸢歌,“……”不是,小胖墩你那眼神什么意思?我对你没想法! “小胖子你听我跟你解释一下——” “我不听我不听!” “我对你没想法,我对你的屁股也没想法——” “我对你也没想法我只喜欢穆姐姐!”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不听我不听!呜呜——哇!” 云鸢歌,“……” 环顾四望,扫视周围开始汇聚在她身上的眼神,云鸢歌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她什么也没干啊,都这么看她做什么? 她真没欺负这个小胖墩。 小胖墩自己把自己吓哭了关她什么事! 她是冤枉的! 映冬扶着额,对正手忙脚乱哄小胖墩的穆宛烟道,“穆二小姐已经打过招呼,就先行离开吧,我家主子想安安静静喝个茶。” 穆宛烟哄人的动作一顿,及后忙牵着孟小宝站起躬身,低声道了句告退后匆匆离开。 孟小宝的哭声震天响,盈满整个楼道。 “哎,等等,先别走,我得解释解释——”云鸢歌在后头尔康手。 话没说完,便看到孟小宝那个小胖墩先是小身板一僵,然后火速甩开穆宛烟的手飞快往楼下跑。 吓得竟然连他最喜欢的穆姐姐都不要了。 “……”木木扭头,云鸢歌问丫鬟映冬,“他什么意思?他以为我想干什么?” “可能以为主子对他有非分之想?” 周围,“噗!”“噗嗤!”“咳咳咳咳!” 云鸢歌,“呵。” 非分之想? 别说小胖墩毛没长齐,就算长齐了,凭那个小圆球的模样,比的上她家苏公公一个指甲盖儿? 非分之想,想碧池呢! 单手撑颌靠在窗边,云鸢歌看着下方穆宛烟跟孟小宝两个没入人群后才又开口,“映冬,你怎么看?” 映冬,“主子??” “别装,你装我也不会信。能严严实实瞒我好几年的人会笨?” “咳,主子高看奴婢了,奴婢最大的优点之一是嘴巴严实,这跟聪明没什么关系——璟王妃跟孟小宝确实今日有约,取消约定也是临时的,穆宛烟没说谎。至于孟小宝,所有反应非常真实。所以奴婢暂时什么都没看出来。” 第606章 违和 迫于公主眼神的压力,映冬话至一半改口。 听完她的话后,公主冷冷一呵,“要你何用。” “……”这是打击报复,绝对是。 “不过你也没让我失望,原来你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是真不少。连人家早就有约又临时取消你都知道。”云鸢歌撩着眼皮子,唇角弯弯,“映冬啊,你见天跟在我身边几乎形影不离,你到底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些消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公主言行姿态间开始隐隐约约有了苏公公的影子,就拿这个撩眼皮子的动作来说,三分漫不经心三分云淡风轻两分冷厉两分杀气,跟苏公公像了个七成。 映冬有点害怕,于是开始装死。 好在云鸢歌也没有打算追问的意思,就是恶趣味逗逗小丫鬟罢了。 她要真想知道什么,直接问苏伯言就好了,还能知道得更详细具体。 现在云鸢歌更多的心思反而放在穆宛烟身上。 她跟穆宛烟之间接触并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多接触一次,她心里对穆宛烟的怪异感就增一分。 总觉得穆宛烟给她一种违和感。 直到刚才,看穆宛烟谨小慎微说话的姿态,云鸢歌才恍然自己感觉到那种违和从何而来。 穆宛烟跟曾经的她很像。 不管是为人处世谨小慎微的态度,还是说话时候的语气,乃至微微垂眸浅笑的表情,都像。 “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低声喃喃,云鸢歌若有所思。 另边厢孟小宝也在嚷嚷怎么每次都那么巧。 “为什么我每次都会撞上她!”小胖墩想起茶楼里羞愤的一幕,小手不自然的再次捂上屁股,“穆姐姐我也太倒霉了!” 穆宛烟低头,笑睨,“倒霉?不是你自己要撞上去的吗?” 孟小宝僵了僵,梗着脖子,“我才没有!谁自己要撞上去了,明明就是她突然出现在我前面,我才会躲避不及撞上去的!” “你确定不是你见着公主漂亮,故意撞上去引人注意?” “……”孟小宝本来就通红的小圆脸,颜色开始转紫。 对上女子笑吟吟的眼睛,孟小宝撑不下去了,别别扭扭的,“穆姐姐,你、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你故意的了?” “我我才没有,要是知道她那么欺负人,我才不理她呢!还有,要不是干娘跟穆姐姐说她是公主,我不能对公主不敬,我肯定不让着她,我要骂得她落花流水气得她嗷嗷叫!” 挥着小拳头,孟小宝做出气势十足的姿态,掩饰心里的虚。 那个女人嘴巴太厉害了,他好像不是对手。 这都怪他年纪忒小了点,要是他跟十三公主一般大,她休想骂得过他。 哼。 穆宛烟抬头看向前方,脸上挂着笑,笑却不达眼底。 但是出口的声音,是孟小宝熟悉的温和,“你不承认也没用,十三公主确实是我见过的公主里头最漂亮的,人也十分可爱。至于你说公主欺负你,那是你太调皮了。” 孟小宝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穆姐姐,你帮公主不帮小宝了?” 第607章 都怪十三公主 孟小宝很伤心。 没认识十三公主前,穆姐姐对他最好了,什么事情都帮着他向着他,就连他调皮捣蛋被爹娘教训的时候,穆姐姐都会出来帮他求情。 现在穆姐姐竟然夸十三公主,怪他太调皮? 穆姐姐变了! 都怪十三公主! “并非我帮十三公主,小宝,穆姐姐只是就事说理——” “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不喜欢小宝了!我、我讨厌十三公主!”吼了一声,孟小宝甩开穆宛烟的手,蹭蹭蹭埋头往自家府门冲。 “小宝?小宝!……”嘴里焦急喊着,穆宛烟边提起裙摆追上去。 但若细看,能看出女子嘴角挂着冷冷的笑纹。 孟府门房对穆宛烟已经极为熟悉,看到她来,一声询问没有直接放人入内。 进入孟府之后,穆宛烟可以放慢了脚步,待得走到客厅的时候,厅内孟小宝已经跟娘亲孟氏哭诉完毕。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配着哭的红红的眼睛跟鼻头,看着莫名的喜意,让人忍笑不已。 “孟夫人,”举步走进客厅,穆宛烟先道不是,“都怪我说错话了,害得小公子哭成这样。” 孟氏,孟明珠闻言笑道,“小宝什么性子你还能不知道?他就是矫情的。” 说罢掏出帕子给孟小宝擦掉脸上眼泪鼻涕,“小宝,穆姐姐平时多疼你?你这样受了点委屈就回来告状,不是欺负穆姐姐么?” “是穆姐姐不喜欢小宝了!她帮公主说话呜呜呜!”孟小宝又咧开小嘴,没有眼泪光干嚎。 “好了好了别嚎了,又说自己已经是小丈夫,小丈夫可不会像你这般哭的。” 穆宛烟也走到孟小宝身边,蹲下笑着赔不是,“小公子不要哭了,是穆姐姐不是,穆姐姐任何时候都应该跟小公子站在一边,不该帮别人说话的。因为穆姐姐知道,不管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小公子也会始终站在穆姐姐这边,是不是?” “……哼、嗝!你知道就好,既然你都道歉了,这次小宝就原、原谅你嗝!” 小娃儿虽然娇气任性,却也好哄。 听他扭扭捏捏接受讲和,穆宛烟跟孟夫人相视一眼,齐齐抿笑。 随即孟夫人招来小厮,将孟小宝带下去洗脸换衫,打理干净。 将人遣下去后,左右无外人,孟夫人才敛了神色,“你们今天出去见到十三公主了?” “是,也是碰巧,在茶铺子前面遇上了,小宝看着挺喜欢她,见到人就故意冲了过去。” “但是我刚听小宝说,两人在茶铺子里针尖对麦芒一样斗嘴吵架,照这般看,日后十三公主能喜爱小宝?”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小宝虽然看似骄纵,实际上很懂事,只要跟小宝相处久了,没人会不喜欢他。只是时间问题,孟夫人不必过于着急。” 孟夫人眉头微皱,叹气,“不是我着急,我是担心。要不是不成就……” 她很想说要是不成就算了吧,让小宝去讨好十三公主的计划作罢,免得小宝危险。 但是话到嘴边到底没能说出来。 小宝不是她亲生的,她再疼爱,终究要把孩子还回去。 而现在小宝所做的一切,日后都对璟王府有益处。 她没有立场阻拦。 第608章 以小博大的诱惑 “孟夫人,作为女儿家我本不该说太多,但是孟夫人一直待我甚好,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穆宛烟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这里只你我二人,宛烟斗胆直言,那位行事昏庸早就失了民心,随时都有可能风云突起。然现今整个皇室无人能挑大梁,最有希望的唯有小宝。若成,小宝的未来就是一片锦绣。” “况且夫人跟小宝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小宝还是个孩子,只偶尔在十三公主面前露个面,能得公主喜爱最好,对他成事事半功倍。若不得喜爱,对小宝也没什么损失,不会影响他将来走上至尊高位。” 孟夫人深呼吸,点头认同,“我知道宛烟你的意思,小宝已经是整个皇室唯一可塑造的人,挑无可挑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拱小宝上去。” “最重要的,我们所行并无什么危险,剩下的只需坐等便是。小宝是个懂事也知感恩的孩子,我不过帮过他一回他便对我甚好,孟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真到了那日,他也绝对不会忘了夫人的恩情,孟府辉煌指日可待。” 孟夫人眼底动摇之色剧烈,最后狠狠一闭眼,再睁眼时,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一扫而空。 小宝的前程锦绣,孟府的光耀门楣,哪一个对她的诱惑都极大。 诚如穆宛烟所言,她们只需要少许动作,就能博取天大的赌注。 豁也得豁出去。 期间,穆宛烟面容一直沉静平和,对于孟夫人会做什么取舍她根本不担心。 以小博大且几乎是稳赢的局面,有几人能抵抗得住诱惑? 她也不能。 两人对话结束,门外恰巧有人走进来,为一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着青色锦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夫人跟穆小姐在聊什么,气氛这么严肃?” “子青,你回来了?”孟夫人见到来人,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我刚跟宛烟数落小宝调皮呢。” “小宝才几岁年纪?小娃儿哪有不调皮的。”男子失笑,然后朝着穆宛烟行了一礼,“穆姑娘,小宝可给你添麻烦了?” 穆宛烟忙起身回上一礼,“苏东家见外了,小宝并未给我添麻烦,倒是我久了不见小宝就念得紧,时常来府上叨扰。” 那头,苏子青紧说两句不可,“穆姑娘乃是伯府千金,我等不过商贾小户之家,你这回礼可要折煞草民了。” 孟夫人看看穆宛烟,又看看苏子青,掩唇轻笑,“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的性情还真是像的很,都爱较真。宛烟虽出身高门但是从未看不起我们小商贾,上门即跟一家人一样。都见过这么多次了,你们还礼来礼往的,你们不累呀我看着都累了。” 顷刻,三人皆笑出声来,和乐融融。 …… “苏伯言,苏伯言~你就告诉我嘛!”好容易逮到苏伯言空闲下来,云鸢歌立即把人缠住,开启撒娇技能。 苏伯言连一息都没能撑住,在少女往他背上扑腾的时候,反手把人稳稳托住背了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 第609章 从未把昭帝当成对手 “映冬说你交代她遇上孟小宝别拦着,为什么啊?” 双手环住男子修长脖颈,云鸢歌借力往上蹭,直到把小脑袋贴到男子面颊。 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让苏伯言眼底晕开笑意,“孟小宝的事情牵着一个大秘密,公主仅这点诚意就想交换秘密,可不够。” 云鸢歌眼珠子转了转,秒懂,倾身就往男子脸上咪啾一下,“够么?还不够再加一下。” 咪啾。 咪啾咪啾。 苏伯言故意不说话,让女子不停往他脸上亲,眼里笑意越甚。 直到女子伸手揪住她刚亲过的地方,在他耳边怒吼,“苏伯言!别太过分了昂!” 苏伯言方低笑出声,“是,奴才这就禀告公主。” 三人组就在不远处守门,看到这情景齐齐扭开头去。 不是他们吐槽主子,也就这里是离风殿没有外人,否则主子两个早就被列入有伤风化之榜首了。 一天天的见面就腻歪,咋就不腻味呢? 尤其是他们公公,被外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妥妥形象粉碎坍塌。 内殿,苏伯言并未把人放下,而是背着云鸢歌,沿着大殿踱步慢慢兜圈,好像背上的人没有重量似的。 “我之所以不让映冬拦着孟小宝,一是给他们机会接近,我才能猜测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二是孟小宝于我有用。” 云鸢歌又揪上男子的脸,哼哼,“这个解释就想敷衍我?你说的答案跟秘密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继续说,我满意了再亲你一下。” “一下?” “看我心情叭,高兴了多赏你几下。” “那奴才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鸢歌满意点头,冲他这么识相的态度,可赏。 苏伯言站定了微微侧脸,摆明等赏之后才继续往下说,极懂拿捏人打赏之精髓。 咪啾。 公公继续走,故事继续说。 “孟小宝是璟王亲生子。” “???”呵呵呵刚才她听到了神马? “!!!” 大秘密,果然大秘密!云鸢歌激动得在男子脸上十连啾,“继续说,继续说!” 简直了,完全没想到啊! 上辈子她根本没注意到孟小宝这号人物! 璟王残废,与璟王妃二人亲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其后两人一直无所出,这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谁能想到,原来他们的亲生子并没有死。 稍加细想云鸢歌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皆因夺嫡之争血腥无情,璟王夫妇应该是想为自己留下一缕血脉,这才将孟小宝秘密送走。 苏伯言继续道,“若我与昭帝之间定要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孟小宝会是我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 “以前你是不是也这么干过?”因着有三人组在,虽然距离远也难保他们把话听了去,所以云鸢歌用“以前”代替“上辈子”。 苏伯言听得懂即可。 “是。”苏伯言没有讳言。 “结果呢?” 苏伯言沉默片刻,才道,“我从未把昭帝当成对手。” 他用这句话揭示上辈子昭帝的结局。 昭帝输了。 但是没有多加细说,因为过程充斥血腥残酷。 那些阴暗,他并不想让她多知晓。 第610章 寿终正寝,只是命短了些 “苏伯言,苏伯言~都说好了要告诉我的,怎么能说一半留一半?你知不知道以前我最讨厌你这样说话了,明明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人家花上整日整日的时间去猜,还猜不中。” 云鸢歌嘟嘴抱怨,“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柔弱,连已经过去的事情都不敢听。” 抱怨不说,丫还搂着男子脖颈蹭着撒娇。 苏伯言无奈至极。 “后来我斩百官,清皇室,囚天子,扶孟小宝登基称帝。”他说的轻描淡写。 实情,哪是区区一语能概括。 他血洗金銮殿,杀尽后宫,皇室成员但凡有疑全数不留,朝堂无数官员抄家灭族。 那时候,整个京城都是红色的,到处是凝固的未凝固的鲜血,南诏几近覆灭,社稷动荡根基坍塌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也成就他的骂名。 他不在意。 本就不是好人,背奸佞之名,行奸佞之事。 她被人害死,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有想利用他成事的人,有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的人,也有想挑起他怒火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那些人既然敢出手,他便赶尽杀绝。 谁都不无辜。 最无辜的,只有他的十三公主,他的云鸢歌。 因为被他爱上,成了政客眼中最好的棋。 沉浸过往,苏伯言有瞬间失神,耳畔覆上的温软将他拉了回来。 “苏伯言,”在他脖颈间的小手收紧,背后人紧紧贴向他,声音里全是心疼,“这辈子不会那样了苏伯言。” “嗯,不会那样了。”他答。 云鸢歌将脸靠在男子肩背,眨去眼角溢出的湿润。 若她没死,她想,苏伯言一定不会做南诏千古罪臣。 他求的其实极少,只求一人长相伴。 但是他没得到。 苏伯言从来不是个好人,她知道,但是苏伯言再坏,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有自己的底限。 是那些人,逼他丢掉了底限。 也才最终换来南诏,最坏的结局。 云鸢歌谈不上释然与否,那时候她已经死了,后事她不知。 但是此刻,此时,她心里疼得不行。 上一世最后的时日,苏伯言拿整个天下祭殇。 他有多恨,就有多痛苦。 “……你是怎么死的,苏伯言?”她终究问了出来。 双手环绕下,男子身体似乎有极短暂的僵硬,又很快放松下来。 他淡笑,“寿终正寝,只是命短了些。公主以为奴才会殉情?” “我才没这么以为。我跟你说,因果福报这句话是有道理的。想长命,得多积福。公主我若无意外肯定是要活到一百岁的,你要是不能陪我到那个时候,可是你的损失。” “我苏伯言最不肯吃亏,为了不损失陪公主长命百岁的机会,我会多积阴德。” 两人都故意以说笑的语气,揭过了上一个话题。 他说他寿终正寝,她便当他说的是真话。 不追问,不让结疤的伤口再一次淋漓。 倚在男子背上,云鸢歌杏眸蒙着水光薄雾。 实则是她不敢再细问。 不是怕他不说,是怕他说了,反是她难以承担。 第611章 苏伯言,幸好不是你 “苏伯言,你现在每天都好忙好忙,等你闲下来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山川河流,见识一下各地民俗。”她说。 他道,“好,玩累了再回来。” “对了,侯府修葺好了,我还想在后院辟一个角落,搭个葡萄架子。架子下面再放个秋千,夏时在葡萄架下纳凉看星,秋天还能吃上新鲜酸甜的葡萄。” “只要你喜欢,都依你。再在周围种上你喜欢的四时花卉,让你每一季都有花可赏。” “现在后院剩下的空地不多了,冬天呢,难道还要在后院种上梅树?” “不一定要种梅树,冬天,有雪花。” “噗!就你抖机灵。” 男子女子笑声交织,浅浅洒在周围,两人低低私语享受这一刻的安宁温馨。 都刻意的,不继续再提过往,也没有继续谈论孟小宝的事情。 苏伯言既亲口说了会积福,允诺这辈子跟上辈子会不一样,云鸢歌就相信。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他没被逼到极致,他们、以及整个南诏都不会走上上辈子悲惨的结局。 前世死之前那段时间,云鸢歌曾数次亲耳听到加急快报。 ——苏伯言生了反心,在边关对南诏兵将倒戈相向,引北夷兵入关。 ——苏伯言领北夷兵攻下数座城池,直奔京城而来。 ——北夷铁骑兵临城下,京城危! …… 最后,她被人带到曲台殿,在那里看到了“苏伯言”。 他站在帷幔轻纱后面,与她侧身相对,未扭头正眼瞧她一眼,只将一把锋利匕首递给身边侍人。 “十三公主每每避我如蛇蝎,苏某对此等作态亦生厌。如今南诏国破,苏某不留无用之人,为免公主受辱,杀了吧。” 冰冷匕首穿心而过,血液喷涌而出,身体倾倒在地失去温度,一点一点变冷。 耳边有什么声音渐渐模糊渐渐远去,似有映冬声色凄厉绝望的哭喊声,还有男子低低的愉悦的渗人的轻笑。 午夜梦回,她无数次被那个画面惊醒,画面中满目血红。 而最让她害怕恐惧的,是那串轻笑。 思绪收回,身体涌上一阵乏意,云鸢歌微微紧了下手臂,小脸在男子背上蹭了蹭,他身体的温度,顷刻抚平她心头因为回忆带来的惊惧与冷意。 云鸢歌闭上眼睛,嘴角挽上浅浅笑容,无声轻喃,“苏伯言,幸好不是你。” 苏伯言游走的脚步顿了下,手将少女往上托了托,背着她继续兜圈。 直到耳畔她的呼吸变得轻缓悠长,才转了脚步走去内室。 映冬眼尖机灵,连忙跟了上去。 公主在公公背上睡着了,帮着把人扶下来放到床上,看着公公亲自为公主摆正头枕盖上薄被,映冬不知道该为公主如此受宠感到高兴,还是为公主在公公后背留下一滩子口水印子感到惭愧。 伺候云鸢歌睡好后,苏伯言直起身,手往后背湿了一片泛着凉的地方摸了把。 “啊都是天气太热,公公背了公主那么久,衣衫都汗湿了呵呵呵。”映冬僵笑。 苏伯言睨了她一眼,探手,将某公主嘴角未干的可以水渍抹掉。 映冬,“……”公主,原谅奴婢没能为您挽尊。 我也很难。 第612章 可曾,有人后悔 “把冰桶撤掉两个,睡着的时候温度低了容易着凉,看着公主,注意给她掖被子。” 交代完映冬,等她应声后,苏伯言才举步走出内室。 看到他出来,伯玉立即迎了上去,禀报,“公公,事情查到点眉目了。孟府新进的一批药材今日运送到京城,负责跟车运送的两人有古怪。” “继续说。”苏伯言双手负背,脚步不停往外走。 两个小太监跟上他的步伐,一边低声把疑点道了出来,“楚人那边过来的消息,说翻查了以往送货人的资料,每次送货过来的人除了跟药材铺子掌柜交接药材之外,送货的人都会在内院逗留半个时辰左右才离开。” “明面上是掌柜的体恤他们送货辛苦,留人喝杯茶,巧的是每回那个时间段,孟府赘婿都恰好在那里。” “此前公公叫我等仔细盯着苏子青,奈何一直没能找到其破绽,处处看来安分的很。没想到原来如此狡猾!” 最后这句话是伯安说的,甚是愤愤。 在宫里办事看惯了形形色色的嘴脸,他居然还是被骗了过去,伯安觉得颜面大失。 苏伯言,“送货的人以前就查过,身份背景皆无可疑。” “这次也是偶然,那两人在街上的时候跟城中世家公子不小心撞上了,就是夏侯公府小公爷。小公爷不依不饶非要把两人教训一顿,还说要把他们扭送府衙下大牢。老的那个被吓着了,失口说自己跟年轻那个没关系,两人就是搭伴同行,这才让楚人起了疑,借此摸排出年轻那个送货人很可能就是一直以来跟苏子青暗中接头的。”伯玉道。 提到这事,伯安怒脸转笑,“没想到小公爷那个纨绔,这次竟然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 确实歪打正着,饶是苏伯言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戏剧性,但是他的态度并不乐观,“查到可疑人物对我们来说是好的进展,却也有弊端,为防暴露,之后对方行事可能会更加小心谨慎。” “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凭楚人的本事,对方只要冒出个头来,就再别想能完整的缩回去。” “让楚人加大力度,趁着对方重新调整行事之前,尽快将对方底细摸清楚。如今我们需跟对方斗快,才能占据上风。” 苏伯言看着前方,眼睛暗如古井。 这些年他一直在查探有关苏家庄的消息,一查数年,到今日才勉强有了些收获。 他真的很想知道,正面对上那日会是什么场景。 阔别十数年,那些人将苏家庄抓在手里之后,这些年来又过得如何。 可曾,有人后悔。 …… 楚人的动作确实干脆利索,抓着一点点尾巴,顺着藤就将对方隐藏多年的全貌给摸出了近半。 速度之快甚至没让对方觉出异样来。 再上藏书阁顶楼,苏伯言站在阁楼临窗,听楚人吊儿郎当说出情报。 面上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 “诶,苏伯言,你对苏家庄那么着紧,你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第613章 老娘是男人! “等等等等,你别说,你让我猜猜。” 刚问完话楚人马上又叫叫嚷嚷喊停,饶有兴致开始分析。 “你姓苏,苏家庄的人不用说肯定也姓苏,同一个老祖宗出来的嘛。苏伯言,你该不会是苏家庄的人吧?” “如果你是苏家庄的人,却在宫里当了太监,嘶!当中有大戏啊!” “家族夺权你落败成寇,最后为保性命逃到皇宫?” “聪明!只有皇宫是寻常人不敢追查的地方,躲在这里安全。” “不过你牺牲也太大了,为了保命连男人都可以不做,啧啧啧,是个狠人。” 嘴里啧啧有声,楚人风情袅袅走过来,大身板靠上苏伯言肩头,跟没长骨头似的。 “诶苏伯言,咔嚓那一下你后悔过吗?我光想想,我就有点替十三公主委屈——嗷!打人不打脸啊苏伯言!” 楚人后跳,堪堪避过迎面袭来的拳头,气得跳脚。 可惜这里不是无人地,叫骂都不能太大声。 憋屈,憋屈死他了! 苏伯言勾唇冷笑,“这么能编,你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屈才了。” “职业使然,过奖过奖。日后若是落魄了,老娘写话本子也能当一项立命之本。” “那姑娘回去之后闲时得练练笔力了,免得信心太过,到头来打了自己的脸。” “什么姑娘,你特么才姑娘,苏伯言你太侮辱人了!” “你自称老娘,叫你姑娘有什么不对?” “老娘是男人!” “少了个零件的‘男人’?” “艹!”楚人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你跟老娘一样一样的,别以为自己多能!” “我从未否认我是太监,你何苦作践自己非要由太监转变成娘们?想嫁人?” 楚人深呼吸,睁眼微笑,招手,“来,来,咱俩换个地儿,拳头见真章,老、老子跟你不死不休!” “跟弱鸡打我没兴趣,继续说情报。” 呵,瞪着男子笔挺背影吸溜一下口水,楚人开始正儿八经说正事。 就是这么公私分明。 “苏子青入赘孟府十年,深得孟氏信任,这两年逐渐将手头上营生转交给他。” “孟氏在府中专心带娃,她放权之后,苏子青也不负所望,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夫妻两人感情和睦,成亲十年育有一子,苏子青也不像别的男人暮楚朝秦。外间认识的人对他评价为谦谦君子,口碑极高。”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所有认识苏子青的人眼里,他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这些是明面上一查就能查到的消息,至于暗地里的,我也是刚刚才有进展。”看着苏伯言,楚人眸色沉了些许,“不过我猜测,你知道的比我多得多,苏伯言,你我是合作关系,要想我探查进展更顺利,你最好能将你知道的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你查苏家庄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一个庄子罢了,对你有什么威胁?” 话毕,迎面飞来一团暗影,楚人忙伸手接住。 凝目一看,《隐氏族密鉴》。 第614章 三十六岁,人老珠黄了 “???”楚人茫茫然。 “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答案。还有,你我之间不是合作关系,你跟我之间是签了契约的,卖身二十年。也就是说二十年之内,你只是我的仆人。”说还嫌不够,苏伯言从怀中取出一张契纸,扬了扬。 纸张哗啦啦啦的声音很清脆动听。 动听得楚人勃然变色,“艹,那是你挟恩图报,老娘是被算计的!” 那是他毕深耻辱! 当初他怎么会脑子被门夹了,签下这纸卖身契? 可惜苏伯言全然没将他的叫骂放在眼里,转身施施然离开。 后头远远的还能听到某人不甘的呐喊,“老娘最美好的年华全浪费在你身上了,渣男!” 二十年,二十年啊! 如今十年已过,还剩下十年。 楚人扳着手指算了算,他重活自由那天,正是三十六岁。 人老珠黄了艹!! 暴躁归暴躁,楚人没忘了翻看那本《隐氏族密鉴》。 轻易找到了其中有关隐氏族苏氏的记载,一行一行看下去。 越看,脸色越沉,看到最后,已是难掩极度震惊之色。 斜阳晚照,天边紫红色的彩霞将天空映照的绚烂瑰丽。 暗淡霞光中,三道人影一前一后走在汉白玉宫道上。 期间伯玉跟伯安频频对视莫名不敢开口说话。 公公走在前头,虽然看似一如往常,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沉气压却让人不敢轻易造次,便是性情较为欢脱的伯安也不敢上前撩虎须。 这个时间,宫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宫中当值的奴才下去吃饭了,轮换的人还没到位,放眼看去冷冷清清,颇为契合傍晚的气氛。 “你们以前可曾听过隐世家族?”前头苏柏源突然开口。 柏玉跟博安愣了下,双双回答,“回爷,奴才们未曾听过。” “也是。早在多年前,隐世家族在各国皇室之中就已经是不允许提起的禁忌,你们没听过也是应当。”苏泊言淡淡道,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里透着一丝缅怀。 “隐世家族稀少,以前也只有三家,各家族都拥有一门独属秘技,拿出来能惊世骇俗。比如拥有顶级机关术,或者擅于钻营地图画出不可破的布阵图……等等。” “彼时,知道这些的只有各国皇室核心成员。也是以,隐世家族在各国皇室当中极受追捧,是各国争相拉拢的对象。隐世家族也因此一度盛极一时。” “不过,既是隐世家族,言外之意就是隐而不出世,淡泊名利。而皇室秉持的宗旨是不能为我所用则皆为异类,必诛。渐渐的,隐世家族在各种各样的打压刺杀中,开始没落、灭亡。” 话及此,苏伯言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下说,身上低沉的气息又浓了几分。 伯玉脑中一闪,脱口问道,“爷,苏家庄难道也是隐世家族之一?” 刚才爷说隐世家族只有三家,也说了两门秘技,还有一种却没有提及。 伯玉几乎立即就猜到了苏家庄头上。 他的提问,让前头男子顿住了脚步,停驻好片刻。 第615章 狠下死手准没错 眼见自家爷停步默然,伯安急得狠狠给了伯玉一拐子。 总说他性情鲁莽,这回问出不该问的反而是伯玉。 往日精明沉稳呢? 爷既然不说,自有道理,何故非要追问让爷不开心。 这是,苏伯言声音重新响起。 “苏家庄确是隐世家族之一,最盛极时连皇帝都要平礼相待。 可惜后来家族中出了宵小之辈,利用家族之名做下恶事,受到皇室忌惮,引起皇室杀心,差点为氏族招来灭顶之灾。 苍狗过隙,如今十数年时间过去,苏家庄也被人遗忘在记忆长河之中了……想想也是可笑。” 那些人当年费尽心思抢夺当家权,用尽手段之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如今却要出来翻云覆雨,妄想靠旁门左道重掌权力光耀门庭。 鼠辈。 “爷,这苏家庄跟您之间可是有什么渊源?”犹豫良久,伯玉还是把心中疑惑给问了出来。 苏家庄,苏伯言,同样的姓氏难免让人多想。 “是有些渊源,不过不重要。来日我若跟苏家庄扯上什么关系,必是仇敌。”苏伯言声线依旧淡漠,却能轻易让人听出当中冷硬。 伯玉跟伯安又对视一眼,看来他们家爷十足厌恶那个苏家庄,如此他们下手的时候也不用顾忌分寸了。 狠下死手准没错。 ………… 城中。 孟氏药铺,后院某间房中气氛十分不好。 两名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个身着青衣丰神俊朗,正是苏子青。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个灰衫青年,若是有认识的人在这里,便能认出来这个青年是多次前来送货那个,也是之前在街上险些被夏侯小公爷扔进大牢的那位。 “我说过让你行事小心些,事情交待完毕后立即离开京城,不要过多逗留,你为何不听?还偏生跟夏侯公府小公爷撞上了!说不定现在你的身份已经被人怀疑,你居然还敢来找我!”苏子青沉着脸,怒声呵斥。 灰衫青年对此却不以为意。 “你太过小心了,杯弓蛇影。我们部署多年,对方连一点风声都没查到,说什么极有本事?依我看不过是夸大其词。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怀疑什么,就算真怀疑了又能如何? 你我放在明面上的家世背景干干净净,饶是苏伯言也不能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胡乱抓人枉杀无辜吧? 那样对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名声可不是好事。” “那是你不了解苏伯言,他性情之狠,是你预料不到的!” “呵呵,我需要了解什么?一个丧家之犬,为活性命跑进宫里做了太监。这事情传回族里不知道引了多少人发笑。我若是他,我宁愿抹了脖子早早自我了断,也不去丢那人!” “多说这些无益,待会你就马上离开京城,越快越好。我如今是个正经商人,家中有妻有子,多年经营才有现在的光景,我不想出现任何意外!你可以不听我劝告,但是坏了家族大事,你想想你能不能承担后果!” 提到家族,灰衫男子这才收敛了些,不甘不愿点头,“行了,不用每次都拿家族压我,待会我就走。” 第616章 络腮胡,仅有的安全感 紧急送走灰衫男子,未免让人怀疑,苏子青又等了一会才离开药铺,回到孟府天色已经擦黑。 刚进门,小胖墩的身影就蹬蹬冲了过来,跟个小炮弹似的扑进他怀里。 “爹爹你今天怎么回晚了呀?小宝担心你出什么事,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孟氏落后孟小宝一步,走过来笑道,“今天药铺是不是忙了些?累不累?可饿了?我这就叫丫鬟上菜,马上就能吃饭了。” 苏子青眸光闪了下,飞快掩去眼底心事,一手抱着孟小宝一手揽着孟氏,“走,我们去吃晚饭,吃完了饭爹爹给小宝讲故事。” “好呀好呀,爹爹昨晚上讲的名捕头智擒小贼还没讲完呢,小宝还要听。” “好,那今晚上就继续讲名捕头智擒小贼。” 孟氏在旁莞尔一笑,“人都说严父慈母,你这个做爹的反倒比我这个做娘亲的还要宠孩子,把孩子都骄纵惯了。” “我们小宝懂事,骄纵一些有什么关系,坏不了。是不是啊小宝?” “就是就是,哈哈哈。” 一家三口围绕的餐桌上,笑声阵阵,温情脉脉。 这在孟府是常见的情景,府中下人们已经司空见惯了,每每看见这一幕都会笑着退下去。 在私底下,没人不赞他们家姑爷一声好。 这日后,苏子青出入如常,只是一直暗中密切注意周围动静,直到时间流逝月余依旧没发现异样,才慢慢放松下来。 一转眼便是九月。 城郊西山的枫叶红了,昭示秋季来到。 京城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 雨后走在城中街道上,地面湿漉漉的,一不小心就弄脏了女子干净的绣花鞋。 云鸢歌却甚是喜欢这样的天气,也喜欢这样的感觉。 比之夏季的炎热,秋季要凉爽得多,尤其是雨后,在街上逛上一圈仍然清清爽爽。 是以云鸢歌逛各大铺子的热情越发高涨。 云鸢容被折磨得不轻。 继上月跟她逛了各成衣铺子及布坊之后,以为能消停下来,没想到后续还有更让人奔溃的。 丫竟然开始逛起各“玩具”店。 为了遮人耳目,还特地乔装改扮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云十三,这是最后一次,真是最后一次,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倔强扒拉墙角木桩子,云鸢容死活不肯踏进“玩具店”的门,妄图做最后挣扎。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真的,不骗你。哎呀你别拧巴了,少说话,胡子要歪了。”云鸢歌把人拖走。 挣扎无望,一手将嘴巴上的假胡子摁贴实了些,云鸢容硬着头皮往店内走。 两人现在做的是男装打扮,身为男子,十二公主云鸢容自然不能再往脸上大红大紫的抹,为了保护自己那张脸,她只能给自己贴络腮胡。 这是她仅有的安全感。 店内掌柜的一看到她俩就笑眯了眼迎上来,“哎哟两位公子来了,正好小店今儿早上刚来了新玩意儿,我这就拿给两位看看?” 云鸢歌小手一挥,“只要是新品,全部拿上来。” 第617章 老子不娶妻 闻言,掌柜的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取货,眼睛都快笑没了。 “云十三你能不能收敛一点!”云鸢容扶额呻吟,丫一声吆喝,周围客人看她们跟看怪物似的,笑容猥琐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不是她们第一回来,每回来了云十三都会带一大堆东西走,在掌柜眼里实属钱多人傻的凯子,看到她们就跟看行走的金元宝似的。 特么她云鸢容确实是行走的金元宝没错,但是没有一次当得这么憋屈! 都没脸跟人说去。 “兄弟,这你得多多担待,你以为我想买那么多?我不是没办法么?”云鸢歌也无奈。 她家公公是太监。 太监成亲就得用玩具,为了多多了解太监对食的生活,她这段时间跑了福熙阁也不止十次八次的专门去问王进跟月姊,王进看她的眼神都要杀人了。 她容易么? 都是为了感情长长久久的维系。 正好掌柜的抱着一大箱子出来,闻言立即应和,“胡子小弟一看就是还没娶妻的吧?你别看这些东西摆不上台面,懂的人都知道,这些全是情趣。只瞧我店里没断过客人就能通晓一二了。” 旁边有在挑选的客人也搭话,“小子不懂闺阁之趣,日后成了亲,保不准你来这里比我们还勤。哥是过来人,悄悄告诉你们,掌柜这里进的全是好货。” 云鸢容暴脾气要忍不住了,咬牙假笑,“谢、谢,老、老子不娶妻!” “看就知道年纪小胡说了不是,就算你不想娶妻,到了年纪长辈的还能由着你任性不成?哎掌柜的,那那边那个拿过来我看看,顺便给我说说咋用。” “诶唷来了来了!”掌柜把大箱子往姐妹俩面前一放,“两位公子先看着,我去那边招呼招呼。” “不用看了,银子给你,箱子给我,”云鸢容利落扯下银袋子,凤目朝云鸢歌一瞪,“走人!” “又让你破费了,多不好意思每回都这样,回去了我合计合计再还你啊。”云鸢歌笑嘻嘻的抱起箱子,心满意足走人。 不止是买了东西心满意足,更是把二十万两从云十二手里一点一点抠出来心满意足。 丫真以为那二十万两白给她了? 做梦最美。 “呵,不用你还,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情,老娘去问苏伯言要!” “凭什么呀?东西是我买的。” “凭你是买来给他用的!”云鸢容眯眼,磨牙,“看不出来啊云十三,这架势能当南诏第一好媳妇了,要不要再给你颁个牌匾啊!” “牌匾用不着,你给银子我肯定拿着。” “自己出来丢人不算,还带着老娘出来丢人,还想我给你银子?怎么美不死你!” “你要是给我银子,美死我得了。” 云鸢容脑阔疼。 一直知道云十三不要脸,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行,行的,老娘甘拜下风。 “姐,我买这些东西你可别跟苏伯言说啊,他不知道的。”坐上马车,云鸢歌惯例交代一句。 “现在不知道,用的时候也会知道。”云鸢容声音凉凉。 “到时候便是惊喜了嘛,是不是?”脑袋撞了云鸢容一下,云鸢歌笑眼弯弯,“我想让他高兴。” 第618章 公主又买回来一大箱子 云鸢容扭开头,不想看那张笑脸。 真是个傻妞。 等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云鸢容才后知后觉,特么的她又心软了。 云十三那货笑起来有毒。 为了发泄郁闷,云鸢容把箱子抢过来,打开盖子一阵乱拨。 “这些都什么鬼玩意儿,怪里怪气的,刚也不好闻掌柜,你知道这些做什么用?” “我不知道,月姊知道啊,再不济,不还有王公公么。” 云鸢容笑,很好,祸害人不遗余力,她先替王公公点个蜡。 等最后苏伯言知道王进是云十三的好导师,王进也能进棺材了。 自己的女人去问别人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皱着眉,看看笑得傻白甜的某十三,云鸢容暗想,或许,可能,王进是个太监,苏伯言不会太计较? 太监等于半个女人嘛,跟云十三是同类。 “十三啊,以后有什么事情或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来找姐。” 云鸢歌,“姐,发烧了?” 云鸢容忍,“我这么一说,你听着就是。” 将来十三跟苏伯言成了亲,就是一个半女人搭伙过日子。 十三多可怜的娃啊?当姐姐的实在不该因为这种小事跟她太过计较。 “姐,这话你亲口说的,妹妹我可记着了,日后你别再给我吃闭门羹就行。” “姐妹一场,姐说话算话,尽管来。” 后来云鸢容因为这句话,无数次悔青了肠子。 …… 皇宫,总督衙门。 苏伯言正在重新编写两厂人员名单,听到伯玉禀报,顿住动作抬头,“又去了?” “是,公主又买回了一大箱子……”伯玉垂头,悄悄抽了下嘴角。 “人回来了?” “刚回来。” “嗯,下去吧。” 退下去前,伯玉偷偷看了眼。 爷神色平静,只刚听到他禀报时停了下,之后又继续手上公务,看起来像是浑然不在意。 爷真的一点不在意? 公主可是把那些玩意儿成箱成箱往离风殿里搬,太狼了,好歹管管吧? “伯玉,伯玉,嘘,嘘——”伯玉退到门口还没站定,伯安那厮就朝他嘘开了,满脸八卦像,“公主今儿个又带货回来了?” “守门,少说话。”伯玉眼观鼻鼻观心。 伯安不用人搭腔,自己也能自说自话,边说边贱兮兮的笑,“公主可真敢,以为公公当真不知道呢。你看着,回头要是知道爷盯梢,公主一准又恼羞成怒,挠爷一脸——” 咚。 “哎哟!”脑袋被袭,疼得伯安两眼冒泪花。 伯玉垂眼,看着地上滚落的木珠子,抿嘴笑得欣慰。 嗯,活该。 爷在后头杵着,还有胆子说公主的闲话,伯安就是该的。 总督衙门散值时间跟司礼监那边一样,也是酉时。 只是两厂人员重新编修,苏伯言每天都会忙到戌时才离开。 今天难得的,酉时一到就收拾妥当走人。 伯玉伯安一个对视,两人眼里齐齐冒出兴奋火花。 来了来了,爷要去离风殿了。 公主玩完了。 又有好戏看了。 此时云鸢歌还瘫在长榻上优哉游哉,浑然不知死活。 第619章 待嫁? “映冬啊,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有多久到戌时?” “公主,现在刚刚酉时呢,时间早着。” “都过了多久了怎么还是酉时?时间也太慢了。”呈大字型躺在长榻上,云鸢歌扭头看看窗外天色,红彤彤的太阳才刚刚西斜。 好难熬啊好难熬。 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见到她家公公。 她都快闲出屁来了。 以前没人管的时候天天呆在殿里冷冷清清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现在被她家公公宠惯了,独自在殿里的时候,总觉得连空气都充满寂寥。 “映冬你说我跟苏伯言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 “公主不用心急,只看爷对你上心的劲儿,便是你把手松开他也不会跑,总有一天是公主你的。”映冬暗笑,她家公主恨嫁恨出脸了,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当然,就算别人要笑话也不敢当着公主的面笑话就是了。 云鸢歌翻了个身,咸鱼似的两面煎,“你一小丫头懂什么呀,别看苏伯言现在身边清净,其实暗地里盯着他的小妖精不知道有多少,虽然我不担心,但是自己男人被那么多人觊觎我心里也不痛快不是?” 只有成了亲,她才能名正言顺宣告苏伯言是她的。 哎呀,好想跟苏伯言快点成亲呀。 她都已经十七了,再拖下去要跟云时十二那货一样成老女人了,不水嫩了。 映冬转了转眼珠子,故意逗弄公主,“既然公主这么心急,要不奴婢去公公面前给您递个话,让他动作快点尽快把事情给办了?” “我早催过好几回了,还用得上你?别跟这抖机灵,去看看苏伯言来了没有。”云鸢歌哼哼。 对于成亲这件事她向来比谁都积极。 上无爹娘,中间又有个不慈的兄长,她想谋个好未来只能自己替自己打算,谁都靠不了。 若是跟苏伯言成了亲,那她就是苏伯言的人了,有自己的家了。 也能离开这座时时让人窒息的皇宫了。 云鸢歌极向往那样的日子,便是在梦里,都不知道勾勒了多少回两人共同生活的场景。 “公公跟公主素来心意相通,只要是公主心里所想,就没有公公不知道的。奴婢相信公公一定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公主只要舒舒服服的待嫁便是。” 这话说到云鸢歌心坎上了,甚是满意,“你说的对,本公主只要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待嫁便是……” “待嫁?”男子清冽声线突然闯了进来,接着才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人未到语先至,“公主在殿里每天想着要嫁人?” 听到苏伯言的声音,还没看到人云鸢歌小脸便浮出甜甜笑容,人也精神了,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朝门外高声道,“天天想着要嫁苏伯言!” 十三公主浑身是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映冬暗暗扶额,虽然但是,她有点替公主丢人。 这时男子的身影才出现在大殿门口,黑眸深邃藏着星光,精致俊美脸庞噙着笑意,款款而来。 “公主又嘴甜了。” 第620章 奴才当时说,怒奴才教你 云鸢歌小下巴一抬,媚眼横飞,“今天也喝了蜂蜜水,公公要不要尝尝?” 男子眼睛当即一暗,抬手遣退殿内多余的人。 伯玉跟伯安压根没跟进来,就候在外面。 映冬也非常识相的快速退了下去,着人去御膳房传膳,为两位主子准备晚饭。 至于殿内的情景,三人有志一同努力固定了脑袋不往里偷窥。 在公主面前他们还能刷耍耍贫,但是有公公在的时候他们可是万万不敢的。 殿内,苏公公应公主之邀,却之不恭,仔仔细细品了下蜂蜜水的甜味。 品完之后轻舔唇角,公公唇角微扬,“确实很甜。” 他一派大方,反而是刚才虎胆叫嚣的公主化身成了羞答答的小玫瑰,头发丝都害羞的卷了起来。 作为一只初学的小菜鸡,动起真格来的时候着实不是苏公公的对手。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平息不匀的气息,等脸上热度稍稍降下来,云鸢歌才道,“你不是戌时才散值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换作往常,她都得等到天色黑下来才能等到他的人。 苏伯言转身在女子旁边坐下,似笑非笑,“原本是要忙到戌时,只是听说了点事,所以早些赶过来。” “???”云鸢歌杏眸睁大,“听了点事?离风殿的事?啥事?” 苏伯言含笑,锐利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随即起身从长榻后头把一个箱子拉了过来。 云鸢歌,“!!!”胆都要吓破了。 我去我去!苏伯言什么眼神,放在长榻下面挡着的箱子他都能看到? 为什么偏偏要拉这只! 嗷!嗷嗷! 脚指头蜷缩,云鸢歌扑过去抱住箱子,掩耳盗铃,“这这这里面是我非常私人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苏伯言偏头,等女子喊完了,用巧劲轻易把她从箱子上撕了下来。 毫不留情。 箱盖子也顺势打开。 精彩,里面的玩意儿琳琅满目。 不光有狼牙棒小皮鞭,而且目测,全是进化版的。 满满一箱,还码放得整整齐齐。 视线在那些玩意儿上掠过,苏伯言眼睛深幽,“原来公主真喜欢这些东西?”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心里苦出黄连水了。 她在云鸢容面前能不要脸,但是对着苏伯言那又完全不同。 这些家伙未来是要给苏伯言用的,正主面前,公主害羞哇! “公主又口是心非了。”苏伯言摇摇头,上前把云鸢歌抱放膝上,就着这个姿势,单手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起来端详,“奴才还记得很早之前公主就曾提过这些东西,狼牙棒,小皮鞭……唔奴才想想当时奴才说了什么?” 公公道一句奴才,云鸢歌小心肝就抖两抖,头一回觉得奴才这两个字散发着森森恶意。 急得她抓心挠肺。 “哦,奴才想起来了,”男子下巴搁在她肩头,气息洒过她耳畔,慢条斯理,“奴才当时说,公主想学?奴才教你。” 云鸢歌,“……”我、我谢谢您的好记性!呵,呵呵呵! 第621章 傻就傻,你聪明就好啦 “哎呀,晚膳怎么这么久没上来,我好饿啊。苏伯言,咱移个座,先吃点点心?” 云鸢歌试图饭遁。 苏伯言勾着唇角,把少女小脸转了过去正对那一箱东西,“不急,公主刚吃过点心没多久,应该不至于饿。” “你怎么知道?”云鸢歌大惊。 “尝出来的。” “……”她以为苏伯言戌时才来,所以先吃了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这都能间接尝出来? 公主在你面前简直无所遁形!你还是人不! 苏伯言挑了挑眉,一看便知女子在腹诽他,浑身怨念快凝成实质了。 垂眸,苏伯言拿起箱子里最上面的细毛拂尘,“趁着饭前,我先教公主几样——” “苏伯言我错了!”云鸢歌大喊打断他的话,小脸哭唧唧。 “哪错了?” “哪都错了。” “说说。”丢下拂尘,苏伯言正色。 云鸢歌小眼神瞅啊瞅,想从公公脸上看出点端倪,只要他有一丝丝松动,那她只要撒个娇就能保平安。 但是公公面无表情,这就让云鸢歌头大了。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买玩具哪错了? 她为了他们以后夫妻和谐着想哪错了? 她想给苏伯言惊喜想让他开心哪错了? 公主简直太委屈了! 瞧着女子吭哧半天每个声响,小脸还越发委屈的模样,苏伯言无奈叹息,将人轻轻揽进怀里。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不需要这些。”苏伯言道,“你是女子,总去买这些东西,背后要惹出多少闲话?” 一开始他是没打算管的,让她玩玩无妨。 但是后来整箱整箱的买,拼命往离风殿搬,就有些疯魔了。 他不想她因为这些名声受损。 流言能荒唐到什么程度,他极清楚。 “其实我也不是喜欢这些东西,”他一个轻轻的怀抱,就把云鸢歌委屈消解了大半,脑袋埋在他怀里低声哼唧,“我就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啊苏伯言,太喜欢了,就想让你高兴。” 除了想让他高兴,更多的,还是想要补偿。 因为心疼。 心疼他经历的那些经历,心疼他完美中的残缺。 便想着尽力去弥补他些许的憾事。 她太过在乎,却不得其法。 “傻瓜。”男子轻喃。 “傻就傻,你聪明就好啦。” “说的是,我聪明就够了。” 苏伯言扬唇笑了开来,笑意无声,将女子搂得更紧。 每每以为对她的感情已经满溢,不能承载更多的时候,她总有办法,让他更爱她几分。 像是长在他心头最柔软的肉,碰一下都怕她疼。 “鸢歌。” “嗯?” “我们不需要那些东西。” “好,听你的,不要就不要。”云鸢歌很干脆,反正这些也不是花她的银子买的。 丢了也不心疼。 苏伯言揶揄,“真这么听话?” “那当然,跟着公公走,有肉吃!” “嗯,不会饿着你。” “吃香喝辣!” “大鱼大肉。” 两两对视,笑倒成一团。 晚膳送上来的时间很合适,两人笑完,映冬刚好把饭菜摆放完毕。 云鸢歌心情起起落落,此时胃口大开,看一蝶子青菜都觉着香。 第622章 你有什么能让朕点这个头 用过晚膳,临离开前,苏伯言吩咐伯玉伯安把殿里好几箱的玩意儿一并带走。 走的时候,还额外对他家傻公主叮嘱了句,“以后,别总去找王进。” “……”公公,我怀疑你有盯我梢。 “他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他未必懂。尤其有关私密的事情,我希望公主只来麻烦我一个,嗯?” 尾音上扬,刮得云鸢歌心里酥酥麻麻的,人都软了,哪还管公公说的是什么,“知、知知道了。” “乖。” 啧,会哄人。 云鸢歌做梦都乐得笑出声音。 这边厢,主仆三人回到长信侯府,已经夜色未央。 伯玉伯安一人怀里抱着两个箱子,亏得他们习武,不然这重量寻常小太监压根抱不起来。 “爷,这些东西放哪?” 苏伯言顿了下,“放去库房。” 伯玉伯安领命,走出好远才双双窃笑,“看爷教训公主一本正经的样儿,我以为公公会把这些东西扔了。” “难得凑那么齐整,公主是花了大功夫的,扔了多可惜?再说了,留着以后成亲了总用得上。” “不要命了你,敢调侃爷。” “先调侃的可是你,别往我脑门上扣大锅。” 伯安撇唇,片刻后压不住话痨性子又开了口,“伯玉,你说咱家爷跟公主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只要咱爷想,就没有不能成的事。” “可公主到底是皇室的人,皇帝又恨极了咱家爷,能轻易成全?” 闻言,伯玉也犯了难,眉头皱起。 爷想跟公主成亲,不可能无媒苟合,势必要求皇帝允婚。 这才是两人亲事上最难越过的障碍。 伯玉虽然坚信爷跟公主肯定能终成眷属,但是当中还要经历多少为难,谁也预料不到。 为什么总是好事多磨呢。 卧房中,苏伯言负手站在窗边,俊颜蒙着淡淡月色,表情亦淡如水。 唯有一双冷锐眸子,眸色深沉。 脑中反反复复,是女子各种模样。 大声的说想嫁给苏伯言,娇羞的说好喜欢好喜欢你。 故作大胆,眼含羞赧,红着脸说最热烈的话做最热烈的事。 每个模样都拨动他的心弦。 他何尝不想立刻拥有她。 成亲? 成亲…… 抬头,遥望黑色天幕上空高悬的月,苏伯言倏而笑了开来。 她之所愿,他披荆斩棘,亦会达成。 …… 十月,城郊西山枫叶红似火。 京城的气温一日日下降,天气开始转凉。 这日皇宫早朝过后,御书房来了不速客。 昭帝端坐龙案后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一袭月袍朗若清风,气质干净淡泊,双眸淡漠,眼神无欲无求。 这样一个不慕名利的人,现在却站在那里,向他求别的东西。 “夏侯世子,跟朕求十二公主?” 夏侯亦微微躬身,“回皇上,臣对十二公主真心倾慕,只求一人,定不相负。” “皇室公主历来高贵,所嫁之人莫不权柄煊赫,用婚姻为南诏拉拢势力巩固邦交,这也是南诏公主的价值,以及她们应尽的责任。” 昭帝不紧不慢,“夏侯世子如今来求十二,你有什么能让朕点这个头?” 第623章 我是来求亲的 “你虽贵为夏侯世子,但是却没有入仕途,顶上无官职,一介白身。” “朕爱惜你才华,曾有心提拔于你,左右等不来你的答复,这是最后也不了了之。” “除了个世子的名头,你一无所有,如此,怎好意思跟朕求我南诏十二公主!” 一口气骂了个痛快,昭帝神清气爽。 从苏伯言那里受的诸多怨气,借由此尽数发泄了出来。 夏侯亦静静听着,一度沉默。 来之前就想到昭帝会与他为难,如今这般,也是在逼他表态。 为了跟苏伯言对抗,昭帝不惜拉拢所有能拉拢的人才。 终究平庸。 见他不说话,似被难住了,昭帝翘唇,高高在上,“怎的不说话?夏侯世子的诚意,就只这么丁点?” 夏侯亦垂眸,声音郎朗,“臣请皇上指点。” 昭帝一顿,仰头大笑。 御书房外不远,云鸢容原地转圈,心里七上八下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待得听到御书房里传来的张狂笑声,小脸变色。 艹,皇帝肯定为难夏侯亦了。 笑得这么得意,诅咒他闪了舌头! 夏侯亦那家伙也真是的,入宫求见皇帝也不跟她打个招呼,还是她听了底下奴才禀报才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明知道皇帝是个脑子有坑的,还送上门来让人为难,蠢死了。 真有事,求皇帝不如求她呢! 云鸢容急得几度想冲进御书房,都被门口守着的守卫拦了下去,气急了只能狠狠薅花圃里的珍草。 等到御书房的门打开,那道白色身影缓缓走出来,云鸢容面前的花圃也秃了一个圆。 “夏侯亦!”云鸢容飞快跑过去,两眼紧紧盯着男子,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那模样,担心极了他受委屈。 夏侯亦眼底闪过柔色,越过守卫走到她身边,“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会来?” 两人异口同声。 夏侯亦往后看了眼,拉过女子,“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先离开再说。” 走出御书房一段距离后,云鸢容就忍不住了,把男子反手拽进就近的凉亭,“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夏侯公府出了什么事,需要去求皇帝?” “不是,”夏侯亦失笑,在女子几近要抓狂的时候,才轻道,“我是来求亲的。” “……” “???” 云鸢容表情空白,有点反应不过来。 求亲? 求亲?! 求、求娶她吗? 夏侯下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想,“我向皇上求娶十二公主。你我年岁都不小了,也是时候议亲事了。” “皇皇皇帝怎么说有没有答应?!” “答应了。” 云鸢容深呼吸,下一瞬扑过去抱着男子又笑又叫又跳。 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 她云鸢容终于能嫁出去了! 从心底迅猛蹿出来的喜悦直冲脑门,她要疯啊啊啊! “夏侯亦,我十九了,真的,一把年纪了!” “是,我也二十五了,一把年纪了。” “皇帝答应了,夏侯亦,我们要成亲了,我们能成亲了!我们真的要成亲了?” “真的,你回去后想想要什么聘礼,皆可告诉我,我来准备。”夏侯亦轻笑。 他真的极喜欢,看她如此高兴。 第624章 从今以后,只能仰望 夏侯府世子跟十二公主亲事既定的消息一夕传遍整个京城。 这消息委实太过突然,无数人为此震惊不已。 夏侯世子跟十二公主之间有情况,很多人都知道,当日陈府嫡子婚宴上,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状态就足够说明什么了。 但是知道两人有情是一回事,真听到他们定下亲事即将成亲又是另一回事。 几乎没人以为他们真的能成。 因为没人看好。 夏侯世子虽然说一介白身不入仕途,但是人家也是世子,且长得清风朗月,只容貌在京城亦能排上前三,更不说满腹经纶能文能武了。 十二公主有什么? 说的好听了是公主,说难听了,就是皇室里明码标价换取利益的货物。 长得丑,性子野,飞扬跋扈满身铜臭毫无头脑。 这样两个人,完全不、相、配! 听到消息后,京中诸多世家名媛嫉妒得红了眼睛。 也有人满心懊悔不甘,始终不肯相信。 陈青阳把自己关在书房,喝了一整天的酒,烂醉如泥。 府中下人没人敢上前劝阻,免得被迁怒遭殃。 就连新过门的少夫人秦氏,也只敢嘤咛一声,奔回房中垂泪。 天明至天黑,书房的门终于被人从外踹开,发出砰的巨响。 下人们站在远处战战兢兢观望,不敢走上前来,又按捺不住看热闹的小心思,驻在原地不肯离去。 陈德走进书房,呛人的酒气扑鼻而来,醺得他皱了眉头。 待看到满地秽物,以及躺在脏污之中人事不省的陈青阳时,陈德脸色一下阴沉到极致。 “来人,拿凉水来,把这个孽障泼醒!” 凉水浇身,陈青阳才恍恍惚惚睁眼醒来,没等看清面前站着何人,脸上就挨了几几耳光。 疼痛火辣的感觉,震掉了他残存的醉意。 “爹?” “孽障!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躺在地上连狗都不如!” 陈青阳咬着牙关,惨笑,“爹,容儿要成亲了,她真的要嫁给夏侯亦了。”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当初我跟你娘亲时时叮嘱你要对她好些,你们日后是要成亲的,是你自己不上心,以为有恃无恐!如今才来后悔有何用?晚了!” 陈德怒骂,“你要不是我儿子,就你这般废物,我直接将你扔出陈府眼不见为净!没用的东西!去把自己洗洗干净,像个人样了再出现在我面前!” 话毕,陈德拂袖而去。 陈青阳呆呆站在书房中,满室昏暗,满心落索。 “是,我没用,我是废物……呵呵呵呵!” 他从不以为自己会后悔。 当初满心傲气,在这刻看来,就像个笑话。 他陈青阳在圈子里早就成了笑话。 没了云鸢容的帮扶,阔绰日子没了,高官厚禄没了。 陈府境况每日愈下,连中流世家的名头都需苦苦支撑。 而云鸢容呢,那个他向来看不起的人。 要嫁人了,嫁给公府世子。 转个身,人家活成了人人羡慕嫉妒的模样。 他陈青阳呢?则成了落水狗,成了阴沟里翻不得身的老鼠。 总以前到以后,他对她都只能仰望。 第625章 狗屁的上天,垃圾! 云鸢容浑然不知外界人的想法,也不在乎,满心沉浸在自己即将成亲的喜悦中。 终于嫁出去了是第一喜。 嫁的还是自己心悦的人,是最最喜。 还有一喜,就是她比云十三嫁的早,只这一点够她在丫面前炫耀一百年。 “哈哈哈!”云鸢容高兴得笑出声。 人常说福气在后头,看来是没错的。 她的福气不就在后头么? 以前眼睛糊了大粪,围着渣男转。 本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自个爱自个。 谁能想到时来运转,有个极品在后头等着她捡。 “十三啊,姐很快就要嫁人了,你什么时候才有着落?苏伯言也忒不上心了点,你跟他好了那么长时间,比我跟夏侯亦在一块还要久,怎的他就没个动静?有点没诚意了昂。” “云十二,你够了啊,嘚瑟个没完了。不就是终于找到个人接收滞销货品么?”云鸢歌磨牙。 十二公主心情好,“你嫉妒,我知道,我不跟你计较。可怜的孩子。” 云鸢歌鼻子差点气歪,可怜的孩子? 她家公公都快把她宠上天了,谁可怜! “夏侯亦去求皇帝,皇帝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还能咋?我这把年纪了,他就是想拿我换点什么,也没人乐意啊。”云鸢容摸着自己那张脸,“当初的决定证明我有多明智。” 以前只是丑,现在是又丑又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挑她这样的公主过门,那就纯粹是膈应自己了。 当然,夏侯亦除外,夏侯亦有一双能透过表象看本质的眼睛。 特别识货。 云鸢歌默默离乐得神志不清的人远了些,双手抱臂靠着椅背,暗自琢磨。 要真那么容易,她让苏伯言也去求一求? 要不她跟苏伯言一起去求一求? 嘶,不行不行,夏侯亦跟苏伯言在皇帝眼里是两等人,夏侯亦能轻易求到的东西,苏伯言铁定求不到。 还得另外想办法。 妈的,想成亲嫁个人怎么那么难? 不说老天爷最公道吗?上辈子她不得善终,就算补偿补偿她,这辈子也应该让她顺遂点才是啊。 “呵,狗屁的上天,狗屁的好生之德,求你还没有求我家公公管用,垃圾!” 云鸢容,“……云十三,你疯了?” “疯了!” “别,姐不刺激你,你赶紧走人吧昂,这种欢喜的景象不适合你。” 艹,云鸢容不是人! 回到离风殿,云鸢歌萎靡了一整天,晚上看到她家苏公公那张俊得不要不要的脸都没能治好。 “苏伯言,我成了宫里仅剩的,嫁不出去的公主了。” 啊,没人一起堕落,好难过。 苏伯言好气又好笑,“怎么嫁不出去?当我死的么?” 云鸢歌轻咳,说的好听,你倒是娶我呀。 “我已经十七了。” “你姐姐十九。” “你不会也想等到我十九了才成亲吧?” “我尽力,在你十九之前?” 谢谢,并没有安慰到我。 云鸢歌转身趴在长榻上,蔫了吧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苏伯言见状,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我们能成亲,信我,很快。” 第626章 我最擅伺候公主 静静凝视男子片刻,云鸢歌小手轻轻攥住他的手指。 “苏伯言,其实我是害怕。这里波云诡谲处处算计,我好怕夜长梦多。” 这一刻,云鸢歌释放了心里隐藏的恐惧。 曾经经历过太多事了,那些过往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她是真的害怕随着时间拉长,他们之间的感情到最后依旧得不到结果。 “别怕,公主。”反手温柔包裹住女子微微发抖的手,苏伯言倾身将人拥入怀里,“这一次,我们才是猎手。” 他如是说。 她心头惶惶倏尔平静了。 “公公愿意带我一块打猎?”她问。 “奴才教公主拉弓?”男子特地放慢了那个教字,听得云鸢歌小身板抖了抖。 等到他把话说完,才知道自己又被逗着玩了。 “苏伯言!” “哈哈哈哈!” 云鸢歌瞬间奋起,往坡口大笑的男子身上扑挠招呼。 于是还没成形的阴霾,在打闹及男子笑声中无形消散。 殿门口,三人组面面相觑,十分震惊。 “刚那是爷在笑?” “殿里就爷一个男人,确定是他。” 映冬还特地往里偷看了一眼,二次确定,“真的是爷。” 三人:…… 苍天可鉴,他们跟了爷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笑。 就是公主可怜了点,瞧瞧都被气成什么样了? 云鸢歌确实气得不行,这人越来越坏了,越发喜欢以逗弄她为乐。 两手掐着男子脖子,云鸢歌故作凶狠,“来,公公,我们今天来好好掰扯掰扯,你究竟还会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让我好好了解了解自己未来夫君!” “夫君?这个称呼甚好,让人听了高兴。” “你正经点!” “冤枉,我从来不轻浮。” 男子举着双手做莫可奈何状,但是嘴角噙着的笑意,就是能让云鸢歌气得牙痒痒。 偏生她还没法反驳,她家公公好像真的从来不轻浮。 她的表情变化苏伯言从来不会错漏,也总能轻易猜中她在想什么,“看,公主是极明白我的。” “……” “至于公主想了解夫君,夫君自然莫有不能言。” “……” “公主听好了,”男子轻笑,开始细数自己的技能,“夫君我擅棋,擅布局,擅骑射,文不输夏侯亦,武能降伯玉伯安。另外,我最擅的……是伺候公主。” “……”云鸢歌木然的小脸爬上红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认识两辈子,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苏伯言能不要脸成这样。 “不,公公最擅的是舌灿莲花。”话出口云鸢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她说错了草她说错话了! 果然,不要脸的人不会放过任何捉弄她的机会,“公主喜欢我舌灿莲花?” “狗男人!收了你!”恼羞成怒,文不敌武不敌的云鸢歌抄起手边抱枕就往男子头上砰砰砰砰的砸。 跟砸土拨鼠似的。 就这,完全平息不了她的羞愤。 太狗了啊这货!她能怎么办?只能揍。 苏伯言再次笑倒在长榻上,平躺任捶。 比起听她说害怕,他更喜欢她张牙舞爪的样子。 第627章 来自苏家庄 等到打累了,云鸢歌丢开抱枕,把男子压在身下开始审问。 “现在我们来说说正事,公公,你九岁入宫当太监,在入司礼监之前,每天所有的时间都得拿来干活,你哪来的时间跟机会学会那么多东西?来,公主我有很多很多时间,我可以听你慢、慢、解释。” “公主,不若等日后奴才再跟你解释?” 云鸢歌龇牙冷笑,又来了,又故技重施了,每回这货要逗弄她、诱惑她或者忽悠她的时候,都会自称奴才! 他分明知道他一声“奴才”总能听得她浑身发软! 不过这次,她撑住了!呵。 “说,留下,不说……不说以后别想碰我!” 苏伯言扶额轻叹,这跟男人惹了夫人生气,被夫人赶去睡书房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有福享受这种待遇。 “说,我说。”苏伯言投降,“那些都是没入宫之前学的,家学渊源。” 云鸢歌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解释。 家学渊源? 能小小年纪学习这些的,只有贵族子弟或世家子,便是寻常豪富之家都没可能。 因为骑射及布局谋略,是普通百姓家不可能接触得到的。 就算有寒门学子考入上等书院,于书院中学习到君子六艺,年纪也不可能在九岁之前。 云鸢歌搜刮脑子里仅有的那点料,也没能搜出来印象中有哪家贵族或者世家是苏姓。 苏伯言究竟来自哪里? 又或者,他入宫后改了姓氏? 抿抿唇角,云鸢歌小心问道,“苏伯言,你家门何处?为什么……会入宫当太监?” 女子说话小心翼翼生怕戳到他痛处的模样,让苏伯言失笑。 那些过往对他来说已经太过久远,如今提起早就不会痛了。 抱着女子翻了个身,让她枕在自己臂弯,苏伯言视线落在殿宇雕龙画凤的横梁,记忆飘到许多年以前。 “我的家门你应该没听过。我来自隐世苏氏,苏家庄。” 或许是因为陷入回忆,苏伯言声音有些飘忽,细听,却又不含任何情绪,寡淡如水。 对于家门,好像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云鸢歌没有插嘴问话,静静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爹曾是苏家庄上一任家主,教我自幼读书习武,授我处世之道。是严父,也是严师。” “我娘则是个性子比较火爆的人,还特别护短。小时候我也有做错的时候,爹爹揍我,我娘就揍我爹。” 说到这里苏伯言笑了下,随即眼神渐渐冷下来。 “九岁那年遭遇变故,为了保住我性命,爹娘命人送我入京,在友人帮助下,进了皇宫。只有这里是那些人不能查且也想不到的地方。” “没人能想到,家主幼子会进宫当了太监,因为那等同我放弃了家族的一切。” 男子说话的口吻始终淡然平常,云鸢歌却觉心里被揪住一样疼。 苏伯言九岁入宫,到现在二十二岁,十几年时间。倘若他爹娘解决了变故,早就来寻他了。 至今没来,只说明一点,他们已经不在。 第628章 安慰人都不会 云鸢歌心里疼,她相信苏伯言心里一定比她更疼。 这个男人,哪怕心里血肉模糊,他展现给人看的,也永远是云淡风轻。 “当初帮你入宫的人还在吗,我想谢谢他,帮了我的苏公公。” 她故作轻松语气,转移话题。 苏伯言笑了笑,“早就不在了。那人原也是宫里一位老公公,当年我初见他的时候,他已须发全白。我入宫后不久他就离了世。” 云鸢歌几乎立即红了眼眶。 在处处充满算计、捧高踩低命贱如蚁的皇宫,连最后一个能庇护他的人都死了,当时苏伯言不过九岁而已,从父母疼爱的世家子成为末等太监,他是如何在这种环境里坚持?如何咬牙活下来的? 云鸢歌想起了她跟他的初见。 在离风殿后墙破败的角落里,小小少年浑身是血,隐在黑暗中沉默冰冷,像只紧绷到极致随时奋起反击的幼兽。 孤独,不屈,锋利。 将男子搂紧了些,云鸢歌小脸埋在他肩头,“没关系,还有我呢,苏伯言,我陪你白头到老,陪你一生一世。” 拿一辈子陪她的苏公公。 余生,不会让他再孑然一个人。 “公主这是表白?怎么那么傻,以公主之尊却喜欢上一个太监的,大概也只有你一个。” “谁傻了?我聪明着呢。我喜欢的这个太监,胜过天下万万千男人。” “谢公主谬赞,奴才不甚荣幸。” 云鸢歌小脑袋在男子肩上蹭了蹭,“那公公是如何看我的?” “嗯?” “我都那么夸你了,礼尚往来,你不夸夸我么?” 苏伯言沉默片刻,轻笑出声,“奴才认识无数人,如此邀人夸赞的,也只得公主一个。” “因为当世只有一个,所以公公才喜欢我呀。”对此,云鸢歌是相当自豪的。 “不,奴才之所以喜欢公主,是因为公主傻的特别。” 呵,还有心情逗她,她白替他担心了。 人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哪里用得着她多操心。 “敢情公公日后再遇到另一个傻的特别的,也会喜欢上人家呀?理由肤浅!” “就你一个。别人傻是真的傻,你的傻是我喜欢的傻。” 苏伯言勾唇。 这种幼稚的斗嘴,在他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是他乐意陪她这么做。 他知道她担心他,所以故意插科打诨,想让他从负面情绪中抽离。 “你笑什么?是不是在笑我傻?”云鸢歌不忿了,抬起头来,暴露出红色未褪的眼眶。 苏伯言嗯了声,“笑公主安慰人都不会。” 一手抵住女子下巴,苏伯言往下倾身,“真想安慰我,可以什么话都不用说,这样便好。” 失守前,云鸢歌脑子难得机灵了一回。 什么安慰人的方法,狗屁,丫就是想吃她豆腐。 她刚刚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苏伯言的,是什么来着? 让她想想…… …… 直到男子离去,离风殿又恢复安静。 直到云鸢歌躺上床,重新沉浸入梦乡,她都没能想起来自己还有什么想问苏伯言的。 甚至,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还有疑问。 第629章 找补信心,从来没成功过 皇室有两位公主始终引人热议。 分别是十二公主跟十三公主,因为两人是皇室中迟迟未嫁人的唯二两位。 好在十二公主在十九岁高龄终于定下亲事即将嫁人,算是尘埃落定有了个好结局。 那些关注的目光便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了十三公主云鸢歌身上。 十三公主也已经十七,即将步入高龄行列,再不嫁人要成老公主了,会使身价暴跌。 说来云鸢歌现在在百姓心中也算是个小传奇人物了。 身为公主,却跟朝廷宦官过从甚密。 原是宫中被忽视冷落的边缘人物,最后借着宦官苏伯言撑腰,一朝咸鱼翻身成了受人追捧的存在。 而苏伯言如今则已成长信侯,在朝地位举足轻重,是以他跟十三公主之间会是什么结局,无数人暗中翘首以待。 两人之间的传闻开始喧嚣尘上。 坊间有人传十三公主身上有福旺之气,她与宦官苏伯言交好,苏伯言便一路高升,从四品小管事短短两年跃至长信侯,位极人臣。 也有人传苏伯言对十三公主痴心不负,从小管事时期开始,到现在成为尊贵的侯爷,他对十三公主的心始终没有变过,独宠一人。 两人虽然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太监,但是不可否认,这样的组合更抓人眼球。 很多感性的人,希望两人之间能跟十二公主一样迎来一个好的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公主跟太监之间横亘的又岂止天堑? 就算苏伯言从宦官成为侯爷,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太监的事实,皇室可能让自己的公主嫁给已给太监吗? “哼,朕就知道外界迟早会传出这等流言。一个公主,一个太监,行事完全不加收敛,自己种下的果就得自己尝。”流言传到昭帝耳里,昭帝冷笑。 “皇上,十三公主已经十七了,再拖下去怕是对她不好,对皇室名声也有碍。”张公公隐晦劝道。 “有碍?有什么碍?十二不也十九才嫁人?在这些事情上,皇室还剩多少颜面?”一个两个全是糟心的东西! 幸灾乐祸了一阵,昭帝问,“苏伯言那边是什么反应?” “长信侯对流言素来不在乎,每日上朝、当值并无异样,但是依奴才看,长信侯对十三公主是极有心的。” “一个人权力大了,野心也会跟着膨胀,瞧瞧长信侯,都敢肖想公主了。”冷哼一声,昭帝眼里闪过暗光,“张公公,你去给苏伯言传个口信,朕招他觐见。” “皇上?”张公公大感头疼,皇上又想做什么? 每次苏公公来御书房,等人走之后皇上都要打砸一场。 何苦找罪来受? 想在长信侯身上找补信心,皇上从来就没成功过。 “朕叫你去传口信!张公公,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若是,朕放你出去颐养天年!” “皇上息怒,老奴这就去请长信侯。”张公公低叹一声退了下去。 昭帝在龙案后面正襟危坐,不知道想到什么,似乎很是愉悦,乃至脱口笑出了声来。 第630章 长信侯可是有打算要成亲? 此时还是白日,苏伯言人在总督衙门当值。 张公公去请人,一来一回脚程快些也就半个时辰。 听到张公公传信,苏伯言并未有什么表情,将手边东西收拾收拾,便起身跟张公公一块走。 张公公打头领路,听着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凭空袭来的压迫感。 心头五味杂陈。 不过两年前,他还是地位在苏伯言之上的御用内侍。 如今一转眼,两年过去,他还是御用内侍,而苏伯言却已经成了长信侯。 以太监的身份获封侯爵,苏伯言是第一人。 也因此,他成了后宫所有宦官的榜样,地位、声望与他曾经的同僚相比,已是云泥之别。 让人羡慕,又极嫉妒。 “侯爷,待会到了御书房,还请小心着些,皇上听了外间一些有关侯爷跟公主的传言,心情不大好。”垂着头,张公公低声道。 苏伯言愣了下,应,“多谢张公公提点。” 路上,两人之间只有过这一次简短对话,其后一路沉默直到御书房。 还没靠近,苏伯言就听到御书房隐约传出几声怪异笑声,让他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书房门打开,昭帝正坐龙案后,双手平放于扶手,面无表情目光灼灼,周身萦绕帝王之威。 苏伯言上前行礼,“臣苏伯言,觐见皇上。” “嗯,”昭帝装模作样嗯了声,抬手,“张公公,赐座。” 这么客气的态度,且不说张公公诧异,就是苏伯言,眸色也深了两分。 “谢皇上。” 一君一臣,同坐御书房内,这等待遇以前只有内阁几个上了年纪德高望重的阁老才有。 “皇上召见臣,可是有要事要说?” “不是什么要事,长信侯不必如此紧张,”昭帝笑了下,对苏伯言先开口询问的紧张重视似乎很受用。 他跟苏伯言斗了这么久,每次都是他气急败坏,却甚少见到苏伯言有波动的表情。 是以能给苏伯言带来压力,对昭帝来说,就是种成就。 “朕招你来,就是想问问你,长信侯可是有打算要成亲?” 苏伯言心头微沉,面上不动声色,“皇上,传言终究是传言,当不得真,若臣有想要成亲之日,必定会先请示皇上。” “这么说,你现在没打算成亲?” “臣愚钝,不明皇上为何有此一问,还请皇上明示。” 苏伯言没有直接回答,在跟十三公主有关的事情上,他素来谨慎,尤其眼下他一时间还没能猜透昭帝用意,只能避重就轻。 他这种小心的态度,让昭帝更愉悦了。 “照理说朕为君你为臣,臣子后宅之事,便是君也不宜多过问。但是长信侯情况有些特殊,你毕竟曾经是个宦官,有些事朕问清楚了才能为你打算,免得枉做小人。” 静静瞧着昭帝片刻,苏伯言垂眸,“回皇上,朕是宦官,也是普通人,有想要跟心仪的人在一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让皇上见笑了。” “唉,”昭帝叹气,惋惜摇头,“你这么说,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第631章 皇上是在找死啊! 不等苏伯言反应,昭帝继续道,“你跟十三之间的事情朕一早有耳闻,当初放任不管,是因为朕相信长信侯有分寸。” “你是宦臣,是太监,而十三是我南诏公主,不说皇室祖制不允许你们在一块,就算朕排除众议允了你们在一块,长信侯,你如何让十三幸福?” “跟着你,她这辈子便要无儿无女,女人该享受的,在你那里她一样得不到。” “朕是男人,朕明白你的心思。你若喜欢女子,朕即刻赐你几位美人,但是你跟十三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别让流言越传越广,坏了你们彼此的名声。” 苏伯言眸色骤然凛冽,抬头冷冷直视昭帝,“皇上,臣跟十三公主之间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还请皇上暂勿插手!” 张公公则已经老身板频打哆嗦。他就知道皇上每次召见苏伯言都不会有好事,现在竟然管到十三公主那去了。 朝野上下有谁不知,十三公主是苏伯言的逆鳞! 说句大逆不道的,皇上是在找死啊! “苏伯言!”昭帝以招惹苏伯言为平生要事,手掌往桌上一拍,沉着脸呵斥,“此事并非朕有意为难你,乃是祖制规矩不可破!朕就算想对你偏颇也找不到理由!看在你对十三诸多照顾的份上,朕原谅你不敬,但是此事也无须再议。” 顿了下又道,“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送至长信侯府的美人,皆是朕精挑细选的,绝不会辱没你身份。” 御书房中的空气几乎凝滞,有那么一瞬间死寂无声。 短短的一瞬,张公公身为同在房中的局外人,额角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滴落。 他几乎要以为,苏伯言会在这里杀死皇上。 好在,没有。 昭帝话落后,苏伯言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及后从椅子上站起。 不紧不慢,逼近龙案前。 颀长身姿落下的阴影,正好笼罩在昭帝身上,让他后背发凉,“苏伯言,这里是御书房,外面有朕近百精兵!你、你想干什么!再对朕不敬,别怪朕不顾君臣之谊!” 昭帝双手紧紧抓住扶手,在男子居高临下俯视中,身子不自觉后仰以减轻袭面而来的压迫感。 此时近了瞧,他才发现苏伯言看他的眼神,有多冰冷讥诮。 苏伯言双手撑住龙案边缘,微微俯下身来,“近百精兵?皇上不如喊一喊,看看会不会有人冲进来?” 昭帝呼吸一窒,瞳孔扩张,不可置信。 只凭苏伯言这句话,他就知道外头守着的精兵没用了。 只是什么时候,苏伯言竟然连他身边的人手都全然掌控了,而他浑然未觉? “御书房里清净,外头又有人守着不受人打扰,正好臣也有几句话要跟皇上说,”苏伯言朝张公公方向偏了偏头,“张公公,劳烦你先去外面候着。” 张公公哆嗦,左右为难,眼前情况不妙,好歹伺候了皇上那么多年,他真怕他走了,苏伯言马上就对皇上动手。 但是不走,他更怕自己也成为苏伯言手下亡魂。 “皇、皇上?”颤颤巍巍,张公公请示。 “你你先出去,青天白日,朕不信,他他敢把朕怎怎么样!” 第632章 皇上,别 别死太快! 紧紧贴在椅背上,昭帝双眼瞪着苏伯言,眼珠子发红,色厉内荏,“苏伯言!你简直胆大妄为!想造反不成!” 苏伯言长眸微垂,阴戾之气尽显,“臣胆大妄为,皇上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昭帝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当日臣尚且是个二品御前,就敢跟皇上谈交易,遑论如今?”苏伯言站直身子,空气中的压迫感随着他这个动作略微减轻。 看着昭帝因自己这个动作悄然松了口气,苏伯言嘴角讥诮轻勾,“皇上其实,也就这点胆量。” “放、放肆!你、你!”昭帝涨红脸,被羞辱的难堪气得他浑身哆嗦,想要大骂苏伯言,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苏伯言一句话,扯下了他长久以来的遮羞布。 他就那点胆量。 此时此刻,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是君,在苏伯言这个臣子面前本应高高在上,他却被苏伯言的气势压得直不起腰,甚至在苏伯言淡漠的眼神下,连骂他都不敢。 “一直以来,皇上刚愎自用,自负自大,这些不过都是表象罢了。”苏伯言浑然没有住口的意思。 绕过龙案,慢慢走到挤在椅子上的昭帝身边,苏伯言俯身,“皇上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胆小弱懦。因为你没自信,因为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怕自己守不住这张龙椅,怕会成为傀儡,所以拼命打压朝臣、削弱权贵!” 昭帝眼睛大张,脸色由红转白,“住口,住口,苏伯言你住口!” “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跟臣子争权上,却忘记了为君者真正的责任,克扣边关军饷、漠视南方水涝、枉顾百姓性命!”男子却并没有放过他,明明不大的音量,偏而是魔音穿脑,钻入他耳里,刺进他心脏。 “住口住口住口!朕叫你别说了!” “只知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目光短浅,皇上,你是昏君!” “苏伯言,朕要杀了你!啊啊啊!” 那些一针见血的指责恍若从四面八方压来,铺天盖地。昭帝大吼一声,猩红了眼猛地朝苏伯言扑去。 砰! 哐啷! 噼里啪啦! 御书房里的动静传将出来,张公公站在不远处,心头狂跳。 不知道房里是什么情景,又不敢冲进去救人。 再看周围,守在御书房周围的侍卫及精兵明明也听到了房内声响,却一个个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张公公咬了咬牙,飞快冲了出去。 就算对皇上已经离了心,但是身为皇上随侍太监,若皇上真出了事,他也跑不了同样的命运。 为今之计唯有去请十三公主! 只有她能阻止苏伯言弑君了! 皇上,你一定要坚持住,别、别死太快,老奴这就搬救命去! …… 云鸢歌被张公公架着走的时候仍一头雾水。 “张公公你刚说什么?弑君?你亲眼看到了,我告诉你没看到的事情别往我苏公公头上扣帽子,不然本公主治你个污蔑之罪!” 第633章 你怎么不早说! “哎哟我的公主,老奴求您了,您去看了再说,要是去晚了,皇上可能就不行了!” “……”云鸢歌瞥瞥老太监。 没看出来,老胳膊老腿的,跑起来能赶上飞。 察觉公主瞥过来的眼神,以为她不信自己,张公公都快哭了,“公主,老奴说的句句属实啊!御书房里就皇上跟长信侯两个人,老奴听着那动静,估计里头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 云鸢歌无语。 她能不了解苏伯言? 说他弑君她是万万不信的。 就苏伯言那性子,谁失控他都不会失控,那人做任何事情都是计算过的。 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 就连套路她,也是为了让她更喜欢他。 咳。 “张公公,这里离御书房还远着,路上有时间,不如你跟本公主说说,皇上召见苏公公所为何事,为什么两人之间会突然激化?”云鸢歌问。 她总要了解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然后才能想好要怎么帮苏伯言。 张公公表情明显僵了下,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道,“皇上召长信侯是为商量如何平息最近传开的流言。” “流言?” “就是长信侯跟十三公主之间……” “哦,”云鸢歌点点头,明了,“然后呢,商量出什么结果?” 这次张公公僵得更明显,声音也比刚才低了好几度,“皇上、赐了长信侯、几、几个美人。” 云鸢歌脚下一个踉跄,怒吼,“你怎么不早说!” 话毕,拎起裙摆朝御书房飞奔,跟刚才不紧不慢完全两个样。 张公公苦哈着脸跟上,可惜人到底老了,赶不上年轻人的速度。 后头还有个越过他的丫鬟映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呸了句,“张公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且等着吧!” 张公公,“……” 此时的御书房,没被全拆,实则也差不多了。 满地的奏折、笔墨纸砚、以及被摔碎的瓷器玉器碎片,分外狼藉。 而昭帝,瘫在雕花圈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气息挫败又萎迷。 他发了一通狂,没能伤着苏伯言半点,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最后他跟个疯子似的衣冠不整,苏伯言还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站在他三步之外,淡然看着他。 “若是皇上发泄完了,现在好好谈正事?” “不谈!朕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不过就是想看朕输给你样子,你就是想看朕不停出丑!” “不想谈,那你就听着。臣跟十三公主的事情,皇上别惦记!” “不可能!我南诏公主不可能嫁给太监!皇室祖制有规矩,朕若不管就是藐视祖制,那是大逆不道!苏伯言你就算杀了朕,朕也不会同意你们之间的事情!” 苏伯言脸色顷刻下沉,一字一顿,“皇上真的想死?” 昭帝僵着脖子不语,即便气势不敌苏伯言,也死撑着没有松口。 御书房内气氛再度僵持。 片刻后,苏伯言后退一步,冷冷睨着昭帝,“皇上不同意无妨,保不齐那张龙椅您还能坐多久,于臣而言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臣等得起。” 第634章 我还能更放肆!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确定要造反了?!” 苏伯言摇头,眼神充满怜悯,“皇上眼睛只知道盯在我身上,不肯放眼别处。你以为不满你的人只有一两个?” 昭帝骤然变色,不肯相信。 “苏伯言,你、你休想危言耸听!” “呵。话不投机,多说无益。臣告退。” 转身,苏伯言举步要走。 “站住!” 死死盯着苏伯言停在原地的背影,昭帝脸上几番幻变,紧握的拳头不停发抖。 最后垮下肩膀,颓然吐出一口浊气。 “朕跟你好好谈。” …… 有张公公领路,云鸢歌走进御书房大门没有受到半点阻拦。 只张公公在经过那些目不斜视的侍卫时,心里冷笑连连,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要不是今天,他还不知道原来整个御书房的防卫掌控早就易主了。 “砰。”云鸢歌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满脑子都是狗皇帝要给苏伯言塞美人,到了御书房门口连通报都等不及,直接往里闯。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坐在里面的两人齐齐朝她看来。 “公主?” “十三,放肆!”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只是昭帝在一声放肆后,受到长信侯轻飘飘的一瞥,刚凝聚起来的丁点帝王之威嗞的又灭了。 “苏伯言!”云鸢歌眼里只有坐在旁侧的紫袍男子,先冲过去把他挡在身后,才抬头怒视昭帝,“皇兄,听说你给苏伯言赐美人了?” 昭帝只觉这辈子的憋屈全集中在今天了。 苏伯言敢堂而皇之威胁他就算了,毕竟人家有本事。 连鹌鹑十三都敢这般质问他算怎么回事? 这屋里到底谁才是皇帝! “怎么,朕爱惜臣子,想给他送几个美人犒劳犒劳,还要先同你交代不成?”昭帝怒道。 一句话让云鸢歌心头凝聚的火气瞬间爆了,理智跑得无影无踪,是以没察觉昭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先看了眼被她挡在身后的苏伯言,便连语气也没有往日的强横。 “犒劳?你连自己后宫的美人都搞不定,还想用美人犒劳臣子,祸害谁呢!” “朕搞不定后宫美人?笑话!”昭帝怒,拍案而起,“朕后宫三宫六院,粉黛六千!你去后宫打听打听,有谁不对朕俯首帖耳温情小意!” “那是因为你是皇帝,你以为别人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脱下这身黄袍你什么都不是,你再看有几个美人还会跟在你屁股后头!” “云十三你太放肆了,你别以为朕不会罚你!” “放肆?我还能更放肆!”冲到龙案前,云鸢歌双掌拍上桌面,声音比刚才昭帝那声更响,“常言道忠言逆耳,皇上听多了追捧恭维,今天臣妹说几句真话让你清醒清醒!” 昭帝瞠目。 “皇兄自小不学无术,仗着有母后撑腰为所欲为,以致长到现在近而立之年满脑子草包!” “情商低智商低目光短浅,没有治国之才偏心比天高!你唯一的有点就是胜在出身好!” “脱下龙袍走出去,就皇兄这等做派,下场不是被人打死就是沦为乞丐!” 昭帝浑身哆嗦,“你、云十三!你——” 第635章 一个欠管教的巨婴 “皇兄息怒!”云鸢歌冷笑,“刚刚臣妹说了忠言逆耳,若为明君,自然分辨忠奸。皇兄如果觉得臣妹冒犯天威,臣妹甘愿受罚!” 给她家苏公公塞美人? 给太监塞美人? 没有比这更膈应她、更膈应苏伯言的事情了! 狗屁皇帝不干人事,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都塞人来抢她男人了,她要再缩着就不只是鹌鹑,她是王八! 昭帝瞪着面前跟他对视分寸不让的女子,气喘不匀,从头红到脖子往下,颈上青筋直冒。 反了反了反了! 什么人都敢在他面前造次了,以后还有人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云十三仗的谁的胆子! 昭帝下意识张口要唤人来,视线不经意触及后方椅子上缓缓站起来的身影,声音顿时卡在喉咙,噎得他浑身发疼。 张公公这次压根没踏进御书房的地儿,缩在门口边上,老身板靠着墙壁,不停拍胸口。 人年纪大了,不经吓,真不经吓。 里面修罗场老公公不敢看,光听着声响腿肚子都一直在打颤。 要不行了。 里头,昭帝几次深呼吸也没能压下脸上怒红,扯唇冷笑,“忠言逆耳?不若说你多管闲事。朕赐下美人是给长信侯的,长信侯还没说话,轮得到你替他做决定!” “……”云鸢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闯进来之后,苏伯言几乎一句话没说过,连点动静都没有。 转身,看着不远处负手而立噙着淡笑的男子,云鸢歌皱眉,“苏伯言?” 皇帝说他还没说话,意思是,从张公公去通知她到她跑来这里,中间那么长的时间里,苏伯言一直没有开口拒绝皇帝的“赏赐”? 他接受那些美人了? 问题是他要那些美人来做什么?能看不能吃,何况他又不喜欢。 凝视女子,透过她眼眸直看到她眼睛深处,片刻后,苏伯言脸上笑意转深,变得真切。 “公主不用替奴才担心,皇上看我长信侯府没什么人手可用,所以赐下几个伺候的丫鬟罢了。” 昭帝,“……”刚才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苏伯言压根什么都没说。 看看苏伯言若无其事的样子,又看看被一句话安抚怒气转薄的女子,昭帝心火腾的往上蹿。 合着苏伯言这个佞臣,故意耍着他玩,让他在十三面前扮黑脸? 他又被苏伯言利用了! 这种佞臣,就该被推上断头台砍头一百遍! 昭帝在新帝狂骂苏伯言并且演练砍头一百遍的时候,云鸢歌又转过神来,朝他恭敬行了一礼,“皇兄,刚才臣妹口出无状并无恶意,只是担心皇兄此举被人误会,才心急了些。皇兄君子大量,还请原谅妹妹。” “……”昭帝闭眼,浑身无力,“张公公,送!客!” 公主跟公公就这么被“赶”出来了,至于之前君臣两人在里头说了些什么,暂时无人知晓。 云鸢歌只知道肯定不寻常,不然皇帝也不能够生生忍成关公脸,最后还把他们给放了。 “苏伯言,你跟皇帝到底怎么回事?” “无事,不用担心。” “那他——”云鸢歌回头看了眼已经关上的御书房门,隐忧未除。 苏伯言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处,笑了下,“他?一个欠管教的巨婴罢了,不足为惧。” “……”啥?啥? 第636章 十二个! 嘴巴开开合合,云鸢歌愣是没办法搭上苏伯言这句话。 最后噗的一声笑出来。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敢这样说皇帝,亏得他没听到,不然我们又要听一轮咆哮了。” “嗯,他也只能咆哮。”苏伯言凝着女子,眸色温柔。 被这样瞧着,云鸢歌心神一荡,纤细手指戳上男子手臂,“我来之前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我那么放肆,皇帝居然没砍我头?” “知道可能会被砍头,还敢那么跟皇上说话?” “仗着有苏公公在呀。”云鸢歌歪头,俏皮一笑,“我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死,最多也就挨一顿板子。” 巧笑倩兮,风骨媚人。 随着年岁往上,女子渐渐长开,眸波流转间已开始带上风情,她懵然不知。 苏伯言眼眸转深,带着女子往外走,“公主就这么相信我?” “那当然。” 要不是信他,她先就跟他闹开了。 几个美人呢!几个! 公公可真有艳福! 想起这点,云鸢歌心里又泛酸了。 “不过我有疑问,皇上的赏赐公公没有拒绝,真是因为长信侯府缺伺候的丫鬟?拿美人当丫鬟使,会不会暴殄天物啊?” 苏伯言低笑,“男主外女主内,后宅之事全交由公主处理,那些美人的去留,自然也由公主做主。” 云鸢歌傲娇哼了声,小脸泛红滚烫,“你好像很高兴?” “高兴。”深深凝视她一眼,苏伯言没说,他何止高兴。 她冲进御书房,怒而质问皇帝,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在外人面前爆发脾气。 她定是极生气的,然尽管如此,她却依旧没有怀疑他半点。 没有怀疑他不拒绝皇帝赏赐的动机。 而是站在他面前,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只这份信任,便已弥足珍贵。 …… 御书房这边,张公公目送两尊大佛离开,才带着小太监战战兢兢进入御书房清扫满地狼藉。 期间一众奴才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手下动作更是飞快,恨不能把地上东西一把打包然后赶紧离开,免得触了皇上霉头。 只是小太监们能离开,张公公却是离不得的,因为他是皇上贴身内侍。 加上刚才皇上可能有危险的时候他没有坚定不移守在里头护主,张公公自己也心虚。 “张公公。”昭帝阴恻恻声音响起。 张公公打了个哆嗦,“皇上,老奴在。” “替朕拟旨,即刻将美人们送往长信侯府!” “……皇上,要送哪些美人?” “一等宫婢里挑年轻貌美的,都给朕送过去!” 闻言,张公公心头苦汁频,“皇上,那要挑几、几个?” 昭帝冷笑,咬牙,“十二个!” 张公公,“……”皇上这是要继续搞事情。 威严端坐,等张公公离开后,昭帝才缓缓靠上椅背,冷笑敛去,眼里怒焰熊熊。 本来他原本只打算送六个美人的,云十三既然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他就送十二个! 最难消受美人恩,他要苏伯言以后的日子鸡飞狗跳。 谁都别想好过! 第637章 这个应该不可能,嫌疑剔除 至于苏伯言说的什么长信侯府缺伺候的丫鬟,他半个字不信。 没有哪个男人真能抵抗美人的诱惑,就算是太监也不行。 至于苏伯言,呵,他要真是个定力不足不为所动的,也不会觊觎南诏公主了! 伪君子! 昭帝狠狠一闭眼,把御书房此前发生的所有场景尽力赶出脑袋,免得自己越想越气,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卷,在龙案上铺展开。 纸卷上的画面呈现出来,赫然是一张简略的南诏各地方分布图。 最显眼的位置首先是京城,周围被人用一个大圆圈圈了起来,内书“一亩三分地”。 那五个字落在眼中,异常刺眼,昭帝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 憋屈又难堪。 这就是云十三没来之前,苏伯言亲手绘的图,还指着圈里的地界跟他说,“皇上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只在这里。” 而圆圈外头,南方、北方、东部西部也分别被标了出来,上面的标注昭帝看着触目惊心。 南方水涝后,百姓怨声载道,君无作为,假以时日民必反。 北地战事频起,百姓终日惶惶,皇上置之不理不予安抚疏导,假以时日民必反。 边境疾苦,将士一心为国不得重视,少军饷少草梁,假以时日君必遭“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反噬。 …… 京城之外,那些批注密密麻麻触目惊心,昭帝看一次脚底寒一次。 苏伯言说,那个“反”字未必是造反,但若有朝一日京城之中响起不同的声音,真正想造反的人轻易就能一呼百应。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百姓才是整个国朝的根基,而百姓,绝对不想要一个枉顾他们的君主。 他来日下场,今日已经可以预见。 昭帝很想斥责苏伯言危言耸听,但是他心里其实明白,苏伯言的话绝对没有言过其实。 以往他忽略的种种,都会成为他的勾魂索。 沉着脸,昭帝猛地将纸卷揉成一团,想要撕吧撕吧的时候又停下手,重新将纸卷展开,抹平。 “以为这样朕就会相信你?你要是没有野心,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朕身边的人全换了?佞臣!” “你且等着,等朕拿到你野心勃勃的证据,朕必治你一个死罪!” 恨恨咒骂,将那张纸卷小心折起放入怀中,动作慎之重之。 他姑且试试苏伯言说的办法,只是试试,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心帮他。 但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信苏伯言的。 休想凭此让他做傀儡! …… 从御书房回来之后,云鸢歌就不肯老老实实呆在离风殿了。 除了苏伯言过来的时间,其他时候她就在宫里到处转悠,一刻不停,且身上气息颇为诡异。 映冬不止一次有奇怪的感觉,“公主,后宫四处咱们已经转过十几遍了,公主是不是……想要找什么?不如您告诉奴婢,我去帮您找?” “不必,我自己来!”云鸢歌眯眼,小尖牙磨得咔咔响。 适逢对面有粉装宫婢迎面而来,云鸢歌小眼神立即犀利的射了过去,细细审视。 容貌中等只能算清秀,身段微胖不够婀娜,年纪大概二十往上,老了些。 这个应该不可能,嫌疑剔除。 安全。 过。 第638章 你说皇帝是不是故意在耍我? 后面宫婢陆续有来,云鸢歌一个没放过。 那模样,跟狼入羊群似的,就等着挑出最肥美的一只,嗷呜一口咬死。 映冬,“……”她确定自己绝对不是错觉,公主竟然开始对别的宫婢感兴趣了! 危机感嗖嗖飙升,映冬害怕。 “公主,您是不是嫌奴婢做的不够好,打算换人伺候了?” “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你要换了别的,可不定有我这么为公主着想。” “再说奴婢伺候你这么多年,你换哪一个都不如我用起来得心应手啊!” 事关失业,映冬遭不住了,跟在云鸢歌屁股后头,开始喋喋不休。 “不说其他,光比力气,比护主能力,奴婢敢说整个后宫挑不出一个能比得上我的!” “说不定还会挑中别人送过来的奸细,到时候威胁的可就是公主您跟公公两个人!” “公主,回离风殿吧?天色不早了,公公该要过来了。” “别吵!”云鸢歌眼睛依旧盯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宫婢,甚至已经开始准备深入各殿,看看那些没被宠幸过的美人。 总之关键时刻,所有称得上美人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一个都不能放过! “映冬,公主交给你个十分艰巨的任务,你去打听打听,最近张公公跟谁联系过,把名字通通记下来,回头公主有赏!” 映冬莫名,“公主想知道这些,直接去找张公公问不就行了?” “问就中计了,昭帝时时想着算计我跟苏伯言,他要是知道我去问张公公,回头就能把名单全改了!”狗皇帝,天天不干人事! “公主,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天御书房里的事情,映冬不知晓,她虽然跟着公主过去了,但是还没进御书房地界就被拦下了。 云鸢歌回头,磨牙冷笑,“皇帝给苏公公赐美人了,映冬你可记着了,届时来的不管哪一个,都是跟公主我争宠来的!” 想当年她立志抱苏伯言大腿,走到今天花了多少工夫? 好容易吃到甜美果实,她能眼睁睁看着人来抢? 夺人口粮如同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映冬,“……” 瞧着公主张牙舞爪醋意熏天的模样,映冬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死死忍着才没笑出声。 原来公主这几天日处昼伏,是来抓情敌的。 真是,大可不必。 “公主啊,回去吧,奴婢跟你打包票,没人敢来。” “荣华富贵在眼前,多的是人前仆后继。” “但是公公不同常人啊,有月姝跟纯妃前车之鉴,真没几个人够胆子再打公公的主意。” 否则,凭公公这两年一路高升,从司礼监副掌印到两厂总督再到长信侯,早就有无数人贴身。 公主吃醋也能撑死。 话毕,映冬又指了指周围路过的宫婢,“公主看看,这些人远远见着您全都绕路走,这种胆量比起公主当初差得远了,她们有那胆子跟您抢人?” 云鸢歌勉强被说服。 “你说皇帝是不是故意在耍我?” “奴婢不知。” 简直太明显了,公主现在才反应过来? 但是映冬不能说,说就是兄妹阋墙。 第639章 稚儿把戏 云鸢歌反应过来了。 狗皇帝就是见不得她跟苏伯言暗安好,所以故意干膈应人的事,玩挑拨离间呢! 以为她会跟苏伯言闹,让苏伯言不得安生? 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都不懂。 就这点脑子,还幻想自己有天能唯我独尊? 不给他找点事做,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软柿子呢! …… 三日后,圣旨下来了。 皇上给长信侯赐下十二美人,全是当初选秀进来的,容貌上乘身段曼妙青葱水嫩。 由张公公带着,亲自送往长信侯府。 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先是片刻的震惊哗然,然后集体沉默。 皇上一直在苏公公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为人臣子,他们也莫可奈何。 而前往长信侯府的张公公,眼瞅着离长信侯府越来越近,脸也越来越耷拉。 他这不是去长信侯府,他这去的是断头台。 从今儿开始,长信侯那边不说,只十三公主那里他就已经是全然得罪了。 得罪十三公主,不就是得罪长信侯么? 他这条老命要完。 把人交到侯府伯玉伯安手里后,张公公一刻没敢多留,红包更是没敢收,紧着脚跟就溜。 回到宫里汇报的时候,昭帝一脸舒畅。 “听说你挑人这几天,十三公主把整个后宫都转遍了?” “回皇上,确是如此。” “嗯,”昭帝点头,云十三不痛快,就是苏伯言不痛快,好,“送过去的人他们要如何处置?” “听伯玉小公公说,会把人分到侯府各处,管清洗洒扫。”顿了下,张公公埋低头,“这些背后的活计,平日里不会在长信侯面前露脸。” 话毕,张公公就安静等着皇上变脸,再来一通打砸。 岂料昭帝浑不以为意,“以后每隔一月,就往长信侯府送十二个美人。” “皇上?这、若是每月送十二个,宫里恐怕挑不出那么多样样顶尖的人啊。” “皇宫每年选秀,一次选上来的秀女就有上百个,还能缺了人?朕倒要看看,等他长信侯府塞满了,那些人他要怎么办,还能全都分配去清洗洒扫不成!” 他是皇帝,他怕什么? 别的不论,要比身边集聚的美人,天下谁人比他多? 他送的起! 张公公默,“老奴遵旨。” 皇上身上唯一的优点,就是锲而不舍,屡败屡战。 越输越能作。 作吧,作吧,反正最后憋屈的也不是奴才。 皇宫之外,有人亦时时关注昭帝跟苏伯言之间的动静。 苏子青此时就在孟府药材铺子后院里,听完手下汇报后,沉思不语。 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昭帝这两年致力于跟苏伯言斗,看来到现在也没消停。只是手法越发拙劣,竟然连这种小把戏都玩出来了。” 一国之君,为了打压下臣竟然连三岁稚儿的把戏都好意思摆上台面。 可笑。 “你今日出城,给族里递话,朝廷那边的活动可以稍微密集些,在后头推一把,尽快加剧昭帝跟苏伯言之间的矛盾。” 夜长梦多。 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第640章 苏伯言来了没有! 送到长信侯府的十二美人,是张公公花了大力气挑选的。 为了自己老命着想,高容易才在数百上千的人选里挑出这几个安分的,张公公别的不求,就求公主别把仇记到他头上。 他已经尽力了。 好在这次老天爷待他不薄,云鸢歌特地赶去长信侯府刺探敌情,结果前院后院转遍了,竟然没见到一个人。 “不是说有十二美人,怎么回事?一个人影没见着?人都哪去了?不可能还没送来啊。”云鸢歌发出几连问。 伯玉伯安因要在府里接收人,没有跟在苏伯言身边,此时闻言皆抽着嘴角,“十二美人自动请缨去了马房。” “马房?” “长信侯府有两个地方是始终不会跟爷及公主打上照面的,一个是厨房,另一个就是马房。”伯安说起这事笑就憋不住,“厨房是要地,非亲信不能近。她们别无他法只能去了马房,以后负责清理马厩照顾马匹。” 云鸢歌,“你的意思是她们为了躲我跟苏伯言,宁愿去清马粪?” “是。” “……” 三只忍笑憋红了脸。 映冬道,“亏得公主急吼吼赶过来,原来是杞人忧天。” 云鸢歌嘴角抽抽,她也不知道她跟苏伯言能让人怕成这样啊。 凭苏伯言现在的身份地位,美人们不争宠不说,还纷纷避让。 嗯,都是识相的。 考察一段时间要是干活认真,回头让苏伯言给她们涨月钱。 “映冬,回宫之后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宫婢,跟她们说皇上赐下美人到长信侯府简直是及时雨,有了她们,马厩里的活计基本不用操心了,还给侯爷省了买奴才的银子。皇上如此厚待有功之臣,必得人敬仰。” 说完,云鸢歌小手负背,脚步欢快离开。 皇帝不是想膈应他们么?这下可好,等那些话传到他耳里,看他还能不能乐得起来。 以后,皇帝后宫就是长信侯府奴才库了。 “公主放心,这点小事包在奴婢身上。”映冬打包票。 宫里哪个奴才嘴巴最碎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这任务交到她手里,她能让效果倍增。 主仆俩没想到的是,暗地里有很多人跟她们一样的做法。 在她们还没回宫之前,这边的消息就已经被有心人传到皇帝耳朵了。 不出众人意料,皇上听到消息后果然在御书房里高声怒骂了一通,声音传出老远,还有小太监从里面带着几个大包裹的瓷器碎片匆匆走出来。 这是皇上又打砸东西了,可见有多生气。 而书房里,此时实则是另一番景象,跟听到的动静完全不相符。 昭帝确实是在骂,但是并未生怒。 反而坐在椅子上,冷着脸,将张公公递过来的各种瓷器玉器一件件往地上丢,跟完成任务似的。 听着清脆悦耳的声响,看着瓷器玉器落地开花,昭帝眼神是木的。 以前气头上打砸东西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自己曾经把那么多价值千金的东西变宝为废,昭帝心里开始滴血了。 “苏伯言来了没有!” 第641章 保命艰难,老奴不干了 “皇上勿要心急,老奴半个时辰前已经着人去唤长信侯了,估摸着一会就到。”张公公说着,垫脚走到门边,透过缝隙鬼鬼祟祟朝外打望,“皇上继续扔,别停,长信侯说了做戏也要做到十分像才能骗过精明的敌人。皇上您就当跟以前生气的时候一样。” “哼,放心,朕会演得‘十分’生气!”昭帝一边机械扔东西一边冷笑,眼里杀气四溢,“只等苏伯言一来,朕便骂得他狗血淋头!” 演?他需要演? 完全不需要! 只要看到苏伯言,他就能本色发挥! 这是他演这场戏唯一的安慰!可以肆无忌惮痛骂还不用时时担心会被苏伯言反杀! 将手里又一个青花瓷瓶左右翻看了下,昭帝,“张公公,你确定这些真的是赝品?” “回皇上,这些都是老奴特地从宫外秘密运进来,绝无真货。” “嗯。”威严点点头,昭帝手一松,又是一声啪的清脆声响。 这是假货,扔,不用心疼。 苏伯言到得御书房,跟张公公估算的时间一样,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 还没近门口,就听到里面真切的怒骂声跟打砸声。 不动声色环视周遭一圈,苏伯言推门走了进去。 迎面就是一个黑影飞来,苏伯言淡定偏头,黑影擦脸而过,落在他身后四分五裂。 随着瓷器四分五裂发出啪啦声响,昭帝怒骂也劈头盖脸打过来。 “苏伯言,你好大的胆子!朕为了犒劳你,特地把自己后宫没享用过的美人给你送上以全你我君臣情谊,你竟敢让她们去扫马厩!这样跟羞辱朕有何区别?你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 “你知不知道她们当中身份最低的也是七品官家千金!你此等作为藐视天威蔑视同僚,简直狂妄至极!” “若非看在你曾为我南诏立下过几次大功,朕一早将你拉下去砍头了!” 昭帝已经从椅子上站起,面前摆着一溜儿的“暗器”也不往地上砸了,全往苏伯言身上招呼。 再次避过一个半人高的花樽,苏伯言看向昭帝兴奋扭曲得发红的眼睛,皱眉,“皇上,差不多该收敛了。” 昭帝装听不见,还在那演,演得跟真真的一样,“别以为跪下来跟朕求饶朕就会心软!你在朕面前造次并非一两次了,朝堂上的两朝元老都没你这么嚣张!叩头?你叩十个百个又有何用!毫无诚意!张公公,让他滚下去!” 张公公,“……”保命艰难,老奴不干了。 您就继续作吧。 什么下跪叩头求饶的,青天白日做美梦。 不见棺材不掉泪。 张公公缩回门边,把头埋到胸前不往上看。 苏伯言眉头皱得更深,一个跨步逼近昭帝眼前,在他双手高举过头顶逃把手里白玉砚台往他脑门上砸的时候,把人给制住了。 顺势把昭帝一只手扯了下来,看向后方。 “古大夫,有劳,仔细替皇上诊脉。” “???”昭帝挣扎的动作停下,抬眸往苏伯言身后看去,这才发现这个奸佞竟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第642章 我若要杀皇上,容易得很 他身后还跟了个个子瘦瘦小小的老太监! 也怪他砸得兴起,一时间没有注意到。 “苏伯言,你放肆!赶紧把朕放开,你这是谋逆,谋逆!造反!” 苏伯言没有理会昭帝的叫骂,手上略微使劲,把昭帝整个摁在了龙案上。 张公公,“!!!” 昭帝,“!!!” 随同前来的老太监,“!!!”探脉的手差点抖出残影。 “苏伯言——!!”昭帝回过神来,羞愤欲绝,恶龙咆哮。 他是皇帝!南诏天子!堂堂一国之君! 苏伯言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竟然敢当着别人的面把他当成耗子摁! 此等羞辱,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昭帝再次死命挣扎,一双眼睛怒红几近凝血。 奈何扼住他后脖颈的手如同无法撼动的铁锁,任他怎么折腾也不松分毫。 屈辱,痛恨,愤怒,齐齐涌上昭帝心头。 他何曾受过这等对待! “如何?”苏伯言看着古大夫,神色沉肃。 老太监收回手,“回长信侯,皇上症状与您所猜测相差无几,脾气暴躁易怒,容易失去理智,走入极端。这并非常人之态。若不及时医治,最后会导致神志渐失陷入癫狂。” 闻言,苏伯言脸色更沉,松开了钳制昭帝的手。 刚刚放开,昭帝立即回身挥拳砸向苏伯言面门,眼睛猩红布满红色血丝。 那架势不管不顾,若是细看,能从他眼睛里看出隐藏在血红当中的一丝疯狂。 苏伯言抬手,将昭帝拳头钳在半空,“皇上,可有听清古大夫所言?皇上身体有恙。” “朕就知道,你一直想让朕死!耍这么多诡计,还装模作样!苏伯言,朕杀了你!” “皇、皇上!不可啊!”张公公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昭帝的腰将他往后拖,同时眼里震惊难掩,惊惶看着苏伯言。 刚才老太监的话他是听清了的。 老太监说皇上如今非常人之态?以后会神志渐失陷入癫狂? “侯爷、侯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老太监是大夫?侯爷让他给皇上诊脉?” “不可能、皇上龙体不可能有恙,这些年宫中御医一年至少替皇上探诊两回,从未查出任何问题,皇上龙体明明康健得很!” “侯爷您在跟皇上开玩笑是不是?若真要探诊,便传御医来!论艺术精湛,天底下少有人能赶得上御医!” “哈哈哈哈!”昭帝狂笑,死死瞪着苏伯言,“朕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原来是急着要弑君了!你别以为朕只能坐以待毙,便是要死,朕也会从你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血肉来!不过一个猖狂宦臣,便是朕死了,你也休想得到南诏!” “皇上每日给自己制造这种被迫害的梦境,时时活在恐惧中,不累么?”苏伯言音色淡淡,在昭帝瞪视中抬手,朝他头上不轻不重打了下。 张公公跟老太监差点跪了。 昭帝几乎把眼珠子瞪到龟裂。 “我要若杀皇上,容易得很,哪里需要麻烦到找人来先做一场戏?皇上平日里状态如何,你自己感知不到,张公公多少也该知道些吧?” 第643章 臣就是隐氏族逃出来的人 或许是苏伯言姿态太从容沉稳,也或许是人在绝境的时候总善于去寻找希望,御书房里的气氛竟然缓和了下来。 昭帝站在苏伯言对面,眼睛依旧猩红,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一通打闹挣扎让他乱了鬓发,扯歪了整齐的龙袍,看着形同个疯子。 张公公已经松开了抱住昭帝的手,只是脸上神色不停变换,惊疑不定,眼神有些失焦似乎正在回想什么。 装扮成老太监的古大夫,在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尽量缩起本就瘦小的身板,希望自己在这里房间里隐形。 唯一镇定如常的只有苏伯言,笔直站在原地,耐心等着眼前人接受事实。 “老太监,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沉默半晌后,昭帝眼中烧红的颜色减淡,脑子里也回复了清明。 古大夫将诊断结果再复述了一遍。 “你的医术,比朕宫里御医还好?” “草民不敢托大,只是草民研习的医术跟寻常医术有些不同,草民更擅长观察心病。” “此话何意?”昭帝沉眉。 不发怒的时候,他身上帝王之威便自然流露,小小神情就能带给人压迫感。 也只有苏伯言那个变态在他面前总能泰然自若。 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古大夫看了苏伯言一眼,稍加踌躇后才道,“草民以前曾经诊过相似病例,患者表面看似身体康健,诸多名医也诊不出异样来。实则患者并非身体有疾,而是心有疾。” “心疾?荒谬!”昭帝怒哼,“苏伯言,你把朕当成三岁稚儿哄骗?!” 苏伯言不疾不徐,“皇上应该听过当今天下有三大隐氏族?” “听过,早就没落不知所踪了!” “隐氏族中有一家族,懂摄魄之术。并非勾魂摄魄,而是以特殊手法迷惑人心神,继而重复种下命令。跟这样的人接触越久,受到的影响越深,等到摄魄术完成,被摄魄的人就会变成施术者想要的模样。” 说罢,苏伯言将一本古旧书卷放到龙案,“皇上有时间不妨看看这本书,里面有相关记载。” 视线落在龙案,看着书卷封面的文字,昭帝很久没有动弹,呼吸渐渐又开始急促起来。 他很想继续咒骂苏伯言是信口雌黄危言耸听,但是有关隐氏族的事情,他知道。 南诏每一位继任者都知道,且都受到过叮嘱,但有发现隐氏族异动,定要斩草除根不能放任隐氏族出现在民间。 不止是南诏,大陆上各大小国都如此。 因为那些家族的能力太过让人忌惮了,为君者,不能为己所用的,毋宁灭绝。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规矩! “你怎么知道有隐氏族,又怎么对他们的能力那么清楚?”昭帝问,半垂眸子掩着眼底神色,眸光晦暗不明。 “因为臣就是隐氏族逃出来的人,臣的家族,擅摄魄。” 昭帝猛地抬头直视苏伯言,眼底杀机涌现,“是你在害朕?!” “在皇上心里,臣是头等敌人,任何事情只要是坏的,皇上都会先怀疑臣。”苏伯言眉眼讥诮,“若真是我,皇上以为今日你会知晓这些?” 第644章 你负责把那人抓出来,将功折罪 昭帝虽然为君昏庸,却并不是傻子。 且不论什么心病、摄魄是不是真的,他姑且信之。 那么苏伯言的确不太可能是对他下手的人。 苏伯言要对付他,根本无需用这种下作的招数,虽然昭帝很不想承认这一点,这等于间接承认苏伯言比他强。 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你的意思是,朕长时间被人用摄魄术影响,才会变得这么暴躁易怒?这么说来,那人也在宫里?” 苏伯言点头。 昭帝冷哼,“你还敢点头?朕尚未问责你凭什么认为朕中了摄魄,居然自作主张堂而皇之带个大夫进宫!” “上次皇上召见,臣发现皇上发怒的时候眼神不对劲,是以有了这个猜想。” “那你认为宫里可疑的人是谁?” “不知。” “既是你原来的家族对朕下手,你就负责把那人抓出来,将功折罪!” 张公公再次默默不说话,皇上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跟长信侯作对,怎么就不懂放过自己呢? 苏伯言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臣尽力”。 但是昭帝跟自己赢了一场大胜仗一样,吐气扬眉了好几天。 而外界看来,皇上跟长信侯在御书房又大闹了一场,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越来越僵。 很多朝臣已经开始提前筹谋,只等两人之间矛盾彻底激化爆发后,第一时间行动应对势力更迭,以使自己在更迭中占据利益。 …… 是夜,离风殿里。 云鸢歌呆呆看着苏伯言,“摄魄?” “嗯。”苏伯言点头。 但是云鸢歌还是很不敢置信。 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能影响人神志进而控制他人的邪术? 太匪夷所思了,听来好像天方夜谭。 话本子上才敢这么写。 “你、也会这种邪术吗?”云鸢歌咽了下口水,问。 苏伯言挑眉戏谑,“怎么,公主担心我对你用了摄魄,控制着公主来喜欢上我?” “很有可能,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这么喜欢?那是多喜欢?” 云鸢歌立即双手在空中划拉,“这么多这么多的喜欢。” 成功引来男子愉悦笑声,眼底潜藏的乌云也随之散去。 云鸢歌暗戳戳松了口气,凭她多年鹌鹑直觉,她敢肯定之前那句话让苏伯言生气了。 他只是没表现出来让她知道。 幸好她机灵,危机解除。 “皇上让你负责抓人,你心里有没有可疑人选?” 苏伯言摇头,“整个皇宫妃子加上能时常接近皇上的奴才,加起来有数百众之多,我只能猜到那人藏在其中,至于究竟是谁,暂时没有线索。” 对方能在昭帝身边潜伏这么久没被人察觉,心机手段也非泛泛之辈。 想要在那么多人里把对方揪出来,谈何容易。 “要不我帮你,你去查后宫妃嫔,我去查宫中奴才。映冬那丫头在奴才中间也有些人脉,事情叫她去办最合适。” 苏伯言没有拒绝,点头,“好,公主量力而为。” “别小看我,我是能把长信侯收入囊中的人物,能是草包?” 苏伯言笑而不语。 三人组更是齐齐望天呵呵哒。 第645章 没想到啊,运气可真好 给自己扒拉了个任务,云鸢歌瞬间感觉日子不无聊了。 每天把映冬打发出去四五回,让她跟后宫奴才们联络感情打成一片。 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小看一个奴才的作用。 但凡宫里发生大小事,就没有奴才们不知道的,甚至很多背后发生的事情,上位者不一定知道,但是奴才肯定知道。 这得归功她们私底下爱闲聊,互通有无。 人多口杂,口口相传。 云鸢歌相信,只要肯花时间,总能查出点端倪。 …… 十一月,京城已经开始进入冬季,温度好像一夜之间降温变冷。 走在御花园里,洒落身上的金色阳光也只有光,没了夏日炎热。 云鸢歌漫步在花园小道,视线所及之处,繁花早已凋谢,尽管有花匠专门打理,颜色也变得很是单调,加上天气冷,是以来游园的妃子们少了很多。 整个园子显得冷冷清清的,云鸢歌却更喜欢这种冷清,没人打扰。 刚这么想,便有一道娉婷身影迎面而来,身后跟着六个随行宫婢侍人,架势十足。 “十三公主也有如此闲情逸致,出来游园了?”林妃红唇轻扬,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娇媚,“今儿长信侯没来陪公主?” “长信侯正在御书房觐见皇上,所以我跟娘娘都没人陪,只有这园子能打发打发时间不是。”云鸢歌弯着眉眼,丝毫不觉不好意思。 林妃嘴角弧度收了收,手帕掩唇,“十三公主口齿伶俐,说话行事跟深宫里的人越来越像,倒是浑然看不出当初鹌鹑公主的模样了。” “人都是随着年岁渐长的呀。” “说的是,人都是随着年岁渐长的,只不过十三公主成长的变化最大。本宫年岁也一年一年的长,却做不到公主这般,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云鸢歌眨巴眨巴眼睛,有点闹不明白林妃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显得老嫉妒了。 担心自己被公公宠惯了性子管不住嘴,为免开口树敌索性闭了嘴巴,干脆学公公笑而不语的神态,看着高深。 果然,她不说话,林妃看她的眼神便更多了打量,“本宫真的很好奇,十三公主究竟是怎么变化如此巨大的,公主若有时间,不如你我一同游园边走边聊?” 云鸢歌刚要开口拒绝,在后面一直不语的映冬突然开口提醒,“公主,侯爷说午时正会到,剩下不足半个时辰了,时间只够赶回离风殿。” 林妃,“哟,那可真不巧。既然长信侯先约好了公主,本宫也不好留人,唯有等下次再约。” 目送云鸢歌主仆转身离开,林妃站在原地并未立刻走,而是瞧着两人的背影,意味深长。 “原以为只是个随波逐流的角色,没想到啊,运气可真好。” 她身后宫婢低声应和,“谁能想到一个四品小管事能走到今时今日呢。” “是啊,谁能想到呢?若是早知道,也轮不到小公主了。她呀,还嫩得很。”林妃娇笑一声,转往另一个方向,“没兴致了,回寝殿。” 第646章 记忆碎片 云鸢歌也闹不明白林妃突然跟她说那些话是什么用意。 能在后宫爬到宠妃地位,心机城府自是不必说的,但是林妃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神态总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 “映冬,你说林妃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有点嫉妒我?不能吧?” 映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后宫里嫉妒公主的何止林妃一个,多的是你不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公主运气好啊,奴婢这几天后宫到处走,听到好几次有人议论公主,都说的是公主走了狗屎运。” “……”云鸢歌抽抽,“别人这样议论你家主子,你就没点反应?听完就走了?” “奴婢要有什么反应?那些奴才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是事实啊。” 云鸢歌好气哦,这真是她的丫鬟?真是苏伯言特地培养出来伺候她的丫鬟? 说话比公主还呛! 她不高兴,映冬就高兴了,这几天过的真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公主一天赶她出去五六回,让她跑断腿,还不兴她小小回怼一下么。 “不过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开口说话?我跟苏伯言约好的明明是他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顺便来找我,同行回离风殿。” “公主真是心大。既然知道宫里有人会摄魄,自然要处处防备些,万一你不小心中招了,公公还不把奴婢脑袋给摘了?” “呸!乌鸦嘴!”云鸢歌被教训得心口一哽,后知后觉还真有点怕。 万一真有人对她用摄魄控制她,那真说不好她跟苏伯言之后会是什么结局。 “唔!”脑袋猛地一疼,云鸢歌捂着额头难受得皱了小脸。 “公主?这是怎么了?”映冬在旁大惊,赶紧上来把人扶住,心里同样怕得不行。 难道真是她乌鸦嘴? 公主马上就中招了? 映冬感觉要玩完,保护公主不利,下场必定不堪设想。 “公主?公主?奴婢这就背你去太医院!” “别!”云鸢歌一手拦住映冬,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那阵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劲儿过了之后就没事了,“回离风殿,我歇会就好。” “这怎么行,公主身体有恙,便是公公在这里肯定也要寻太医过来的。” “我有分寸。” 回到离风殿,躺在榻子上,云鸢歌闭上眼睛。 脑子里浮出头痛时候倏然闪过的画面碎片。 那是她记忆里不曾出现过的场景,画面里有她,也有苏伯言,两人抵头相拥,嬉笑私语。 她能分辨出那是上辈子的自己,因为她穿着上辈子最喜欢的一件衣衫,而苏伯言的年纪也比现在看来年长些,面部轮廓更为深刻,成熟内敛,那双眼睛看人时,带着渗人的阴戾。 她记得苏伯言跟她说上辈子的事情时也曾说过,那时候她就极喜欢他。 看来是真的。 只是她对于他述说的那些全无印象,只凭对他的信任,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缓缓睁开眼睛,云鸢歌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看来确实是真的,她跟苏伯言之间,从上辈子就已经纠缠在一起。 奇怪的是,为什么她没有那段记忆。 第647章 您养的小宠,当属狗的 午时,苏伯言准时到得离风殿。 用过膳后,云鸢歌立即按捺不住,将记忆碎片的事情跟他说了。 “苏伯言,我真的忘了很多事情?我为什么会失去那段记忆?”抓着苏伯言,云鸢歌连连发问。 她迫切的想知道当中原因,“是不是也跟你说的摄魄有关?我曾经……被人控制了?” 苏伯言轻轻按住她的手,黑眸深邃,“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便是要追究也无从查起。不过公主放心,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再有任何闪失。” “也就是说,当初真的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真的曾经被人控制过。”云鸢歌小脸微微发白。 她太了解苏伯言,他的避而不答在她眼里,就是肯定答案。 “是谁?你有没有查出是谁?” 苏伯言摇头,“很多事情我都不能确定,那时候我时常被调离皇宫,一去数月,你身上发生的变化我没办法及时知晓。” 将她轻轻拥住,苏伯言低道,“对不起,是我太过疏忽了。” “不怪你,你那时候也步步维艰。”回抱男子,在他身上汲取勇气跟安心,云鸢歌才把心里翻滚的负面情绪给压了下去。 上一世,他们两个的情况都比现在要艰难的多。 因为那时候,苏伯言身边早没了伯玉伯安两个帮手,而彼时的映冬,也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宫婢。 “要说没用,最没用的还是我自己,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提起这点云鸢歌极为抑闷,“要是我是男儿身多好,那样就不用受到诸多限制,不定我也能跟你一样,给自己闯出一番名堂来呢。” “不,如果公主是男儿身,别说闯出名堂,在你有动作之前,你可能已经死了,又或者残了。跟其他几位王爷一样。” “苏伯言,我心情低落着呢,你就不能顺着哄哄我!” “我承诺过不对公主撒谎,哄公主不是不行,那我食言了算谁的错?再说,我需让公主认清现实。”男子声音轻轻缓缓的,隐带笑意。 云鸢歌气死了,还气结。 这话她绝对不能回答,怎么答都打自己的脸。 念头一个转瞬的功夫,眼前俊颜放大,“公主生气喜欢咬人,便往最可恨的地方咬?” 男子边说,边往自己嘴上示意,云鸢歌,“……”可真够不要脸的哇! 殿内响起一声呼痛闷哼声,殿门口守着的三人组目不斜视,完全不敢把头往后扭,朝殿内偷窥。 只在主子爷从殿内走出来时候,三人借着错身的功夫溜了一眼。 嗯,主子爷嘴上负伤了,伤口牙印很整齐。 “爷,奴才把马车过来?”伯安怂怂问了句。 “马车入宫太过招摇,走出去吧。” “可是爷您……”伯安手往男子嘴巴方向飞快指了下,“这走出去,可就成证据了?” “证据?什么证据?被养的小宠咬了一口罢了,还需要同人交代不成。” 伯玉伯安双双低头,“爷说的是。” 您养的小宠,当时属狗的,下口毫不留情。 出了离风殿,沿着主宫道需行经御花园出宫。 在御花园出口处,有人正候着。 看到主仆三人过来,连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侯爷。奴婢乃是玉芙宫林妃娘娘身边的人,我家娘娘想相请侯爷过殿一叙,” 第648章 长信侯可真教人伤心哪 苏伯言停下脚步,微微侧眸。 “不知林妃娘娘有何要事相商?” 宫婢低着头,“这个奴婢不知,只交代奴婢一定要将侯爷请过去。” “本侯身份不方便,回去转告娘娘,若真有要事可告知皇上,抑或先递帖到长信侯府。” 说罢,直行而过,越过宫婢。 他说话的语气明明听似温和,但是经过宫婢身边的时候,宫婢身子不可控制紧绷,将头垂得更低,更不敢呵斥纠缠。 林妃虽为后宫宠妃,在一般人眼里身份地位崇然,但是这些放在长信侯苏伯言面前,已经不够看。 长信侯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能随传随到的苏公公。 走出一段距离后,伯玉伯安才开口说话。 “爷,林妃娘娘找您是为了什么事啊?”伯安很是好奇。 伯玉立即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爷都没过去,怎知道她是为了何事?反正不会有好事。” “那到不一定。爷现在什么身份?周围谁不巴结?林妃现在在后宫里受皇后跟纯妃联手压制,地位不断下降,要不是背后还有个好家世撑着,只怕连宠妃都当不成。”伯安得意哼笑,“我瞧着她肯定是想巴结咱爷,要是能把爷拉到她的阵营,在后宫她还需要怕谁?” “又胡说八道了,这里是皇宫,人多口杂,很多话不能随便乱说,你就不能让爷省省心?” “我怎么不让爷省心了,这里就咱们三个我才畅所欲言,你少在爷面前抹黑我!” 伯安龇牙跟伯玉互瞪,这个骨头藏奸的,又又又当着爷的面数落他不是! 怪不得爷更看重伯玉,小人手段! 伯玉份外无奈,这人脑子怕有一半装的是废草,总喜欢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罢了,他管他那么多作甚,不识好人心! 身后两个小太监一路斗嘴,苏伯言面上淡淡,似在听,又似没听。 他不说话的时候,便是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心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妃相请这事似乎就这么无声的揭过去了。 另边厢收到宫婢回复,知道苏伯言不肯过来,林妃并不见生气,倒像早就预料到般娇媚一笑。 “侯爷说让本宫给长信侯府递帖子?还真是公事公办不近人情。本宫可没听说过十三公主去长信侯府也需要先递帖子的。” 顿了下,挥挥手,“他如今不是奴才了,他不来,本宫也不能逼着他来。只是这般将本宫当成洪水猛兽,可真教人伤心哪。” 这个宫婢退下,紧接又有另一宫婢入内禀报,“娘娘,那边的人回消息了,说皇上今儿晚上定了又去纯妃寝殿,这已经是皇上连续四日在临华殿留宿。” 林妃脸上笑容缓缓沉了下来,“白日跟苏伯言争端不断,晚上还有心思沉浸温柔乡,好一个多情种子!” “娘娘息怒!” “怎么,本宫在自己的寝殿里,连话都说不得了?”冷眼横向宫婢,“皇后有何反应?” 宫婢犹豫了会,低声道,“听说就是皇后劝皇上去临华殿的。” 第649章 这个时候需要炮灰 轻展外袍踱步至窗边,林妃纤长手指缓缓拂过窗台上盆栽绿叶,动作轻柔。 已入寒冬,常绿盆栽依旧生命力顽强,焕发绿色生机。 “玉屏,再传话长信侯,他是个有大志气的,然朝堂瞬息万变风云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本宫知道他手中人脉无数,但是多个帮手多分助力,本宫或许能成为他一臂。” 玉屏领命悄悄出宫。 在等回复期间,林妃一直站在那盆盆栽前,动也未动,近两个时辰。 玉芙宫里的奴才看到主子这般,谁也不敢上前行劝。 玉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酉时,走进内殿,头也不敢抬,声音讷讷,“娘娘,奴婢没用,连、连长信侯府大门都没能进去。” “也就是说,你吃了闭门羹?” “……是。” “话可传至长信侯耳中了?” “奴婢到了长信侯府,出来问话的是长信侯身边伯玉小公公,奴婢说明来意,伯玉公公回去传话后出来,只说侯爷不见。” 说完,玉屏便屏了呼吸,生怕娘娘下一刻发怒。 林妃没有,视线落在眼前那么鲜绿的颜色,素手轻抬,把奴才打发下去了。 这个结果她其实并不意外,不过姑且一试。 长信侯如今今非昔比,无数人巴结笼络,他手中拥有的明暗人脉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是林妃知道,长信侯绝对不缺自己一个想要凑过去的帮手。 “这可就难办了,本宫总不能等死啊。” 返身袅袅走回内室,她身后窗台上落了一片绿叶,那盆盆栽已经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 长信侯府。 对于林妃二次笼络甚至着人过府递话的行为,府内没人放在心上。 自从步步高升,后宫想要来套交情拉拢的妃子无数,连皇后都曾暗中卖好,苏伯言皆不曾为所动,遑论林妃。 他弄权揽势,独独不跟后宫有牵扯。 “爷,下月就年关了,宫里定在年末设百官宴,是否您亲自操持?”伯玉禀报。 苏伯言皱眉,“宫宴不是向来由皇后操办?” “这是以前,爷今年升任长信侯,朝中很多大臣举议由爷来负责这次宴会。” 其实说来说去,这又是另一种卖好的方法。 百官通过举议隐晦向爷递出橄榄枝。 “交给王进办吧。” 伯玉伯安对视一眼,忍笑,“是,爷。” 宴会若由爷揽过来,虽说能证明一下地位,但是由此得罪皇后利大于弊。 但是若拒了百官举议,又等于间接得罪一众官员。人家都肯扛着皇后的压力讨好你了,结果到头来你一句话打回去,平白让他们吃力不讨好,众官员就算嘴上不敢说,心里也会有别的想法。 所以,这个时候需要炮灰。 非王进莫属。 爷还记着公主找王进“请教”的仇呢。 宫里,王进本在司礼监里悠闲享受徒子徒孙侍奉,自打苏伯言走后,司礼监重新回到他手中,他又回到了以前风光。 心里正美,冷不丁听到干儿子来福报,长信侯将年末宫宴的事情交给他了,王进差点没把手里茶杯砸出去。 第650章 他就喜欢我这么作 作为一个老油条,哪能不知道这是份烫手的差事。 苏伯言那个心黑手毒的,分明就是看死了他没法拒绝,把他推出去挡刀子! 混账东西! 王进深呼吸,“来福,去备两份厚礼,待会你随我一道去趟凤羽宫。” “是,干爹。”来福知道这是要去皇后跟前表个态,免得日后被皇后记恨穿小鞋,“那另一份礼物?” “送给长信侯,”王进咬牙切齿,耷拉眼皮阴气森森,“多谢他给咱家这个机会!” 周围一众干儿子暗自相觑不敢出声。 干爹这次又被长信侯给气着了,怎么专逮着他们干爹薅羊毛呢? 宫里重大宴会,通常要提前准备,接下来的日子王进忙得马不停蹄。 而把事情推出去的长信侯,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前往离风殿陪他的公主。 让人暗地里恨得牙痒痒。 “再过不久估计就要下雪了,真冷。”离风殿里,云鸢歌缩着脖子趴在窗台。 “公主,别趴在那儿了,小心着凉。”映冬给暖炉添炭,边无奈劝道,“待会公公过来见着,又该骂奴婢了。” “胡说,苏伯言才不会骂人。”云鸢歌立即给自家公公平反。 “是,公公不会骂人,公公压根不需要骂人,他只要脸一沉就能让人骨头缝里都冒出寒气……”映冬嘀咕。 也不知道公主什么毛病,明明怕冷得很,一入冬就得把自己裹得厚厚的,暖炉手炉一个不落,偏生在室内的时候不喜欢关窗。 这边喊冷边要趴在那儿受冻的模样,映冬无力吐槽。 云鸢歌假装没看到丫鬟的小白眼,继续杵在那儿呼吸冷冰冰的空气。 越冷越清新,像苏伯言。 “云十三!”陡地一声吼传来,把云鸢歌吓了个踉跄。 “我又没耳背,你至于吼那么大声么?显你嗓门大呢?”听声识人,是云十二那货来了。 “瞧你吓的,胆子始终就那么点大。”云十二风风火火走进来,满面春光,“要搁两月前你敢这么跟姐说话,姐可不让着你。” “呵,不就即将嫁人了吗,狗性子还玩转性?真出息。” “那是相当出息。姐听说皇上那儿把你跟苏伯言的亲事给卡了,节哀,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云鸢歌撸袖子,“来踢馆的是吧?亮本事!” “别。”云鸢歌扭着腰肢脚步生莲走到长榻坐下,身子轻轻倚上软枕,兰花指翘起作淑女状,“姐是马上要成亲的人,成亲前不宜动武,否则在身上留下点疤痕什么的,成亲时就不是最美了。你等姐成完亲。” 云鸢歌气得一口老血哽在胸,男婚女嫁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丫好像捡了天降大运似的,可着显摆! 当谁没人要呢? 抄起软枕砸到云十二脸上,“别翘手指了!夏侯世子看到你这德性没厥过去,当真是心性坚强!” 云鸢容顺手把掉到怀里的软枕抱住,斜眼哼笑,“厥过去?哎呀原来我没告诉你?夏侯亦说他就喜欢我这么作,还让我成亲以后在他面前使劲作。” 第651章 免得夜长梦多 “……”云鸢歌狐疑,世上还有喜好这么奇怪的人?“真的?” “自然是真的,骗你又赚不了银子。”提起夏侯亦,云鸢容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笑容掩不住,眼睛水汪汪,“这段时间我跟他在商量开春办喜事,所以才没什么时间来找你。昨儿个我心血来潮在他面前作了下,他夸老娘可爱。” “……” “夏侯亦那嘴有多毒你知道的,能听他一句夸多不容易?我决定,以后在他面前多作一作,他高兴,我高兴,更促进夫妻和睦和谐。” 云鸢歌双手抱臂靠窗,皮笑肉不笑。 后背呼呼吹过来的寒风也浇不灭被强塞狗粮的恼火。 “世子爷的嗜好太特别了,通常这样的人不是心理扭曲就是藏着坏水,我劝你别高兴太早,免得乐极生悲。” “滚蛋,乌鸦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云鸢容每每想起今天的对话都要大骂云鸢歌一回。 要不是云十三乌鸦嘴咒她,她绝对不会天天水深火热。 腰受不了啊! 姐妹俩斗嘴的时候,映冬识相退了下去,之后沏了壶茶上来就没再出现。 明哲保身。 谁知道两位公主会不会吵着吵着又打起来了,她帮谁都不是。 主子爷她自然不敢得罪,夏侯世子也不是好惹的。 丫鬟夹在中间,太难了。 好在云鸢歌跟云鸢容也不是每次见面都打。 云鸢容即将成亲,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事情的容忍程度提高了不少,云鸢歌的擂台一个人摆不起来。 “你们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坐到云鸢容旁边跟她靠在一块,云鸢歌问。 “定了,就在来年开春三月。要不是公主出嫁繁文缛节一大堆,还要准备嫁妆聘礼这些以致时间上来不及,否则我恨不得年内就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对时时刻刻想要拥有自己的一个家进而逃离皇宫的公主来说,大龄是种恐惧。 “十三,你也不小了,来年就十八岁了,可得抓紧啊。” 云鸢歌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专门往我身上插刀咋地!” “啧,别不识好人心。我怎么插刀了,苏伯言手上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就皇兄那脑袋,给他加上十个都不是苏伯言对手。你安心待嫁!” 云鸢容确实替云鸢歌愁,傍个粗大腿不容易,可别因为昭帝在那卡着,两人最后给黄了。 十三的条件以后可找不着那么好的靠山了。 虽然她也相信苏伯言不会对不起十三,但是凡事有意外,总怕夜长梦多嘛。 云鸢歌压在云鸢容肩头,片刻后无奈叹气,“你以为我不想早点跟苏伯言成了早点离开这里?谁让皇上特别照顾我家公公呢。” 她的婚期,大概是遥遥无期。 苏伯言跟她说会很快,但是照着眼下情景,未必有那么顺利。 “总之你相信苏伯言就是了,我不信他不急。”云鸢容不知道背后有什么隐情,相对乐观些。 云鸢歌看她一眼,坐直,“你最近不都往宫外跑?外面什么动静?” 第652章 只要怀疑的种子埋下 “外面的动静多了去了,你想听哪方面的?”云鸢容问。 “荣威伯府?” “荣威伯府自打被降了爵位,又从沂河走一遭回来后,荣威伯父子两个还挺安分的,没出什么幺蛾子,连往日的应酬也少了很多。 穆念晴嫁出去后除了三朝回门便再没回过伯府,俨然恨上了自家人。好在夫家顾忌她荣威伯府千金的名头,对她还算不错。 往外边跑得最勤的反而是穆家二小姐,隔三差五的出门,一去就是大半天。听说她每次出门几乎都是去老槐巷孟府,圈子里不少人笑话她庶女上不得台面,竟然跟小户商贾交好。” 最后云鸢容总结,“总而言之,荣威伯府以往风光不在,如今处在这个位置不上不下,挺尴尬的。” 云鸢歌深以为然,“从辉煌跌落,自然各方面都有落差。” “你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荣威伯府如何跟你们没关系,与其操心别人,你先操心自己吧。” “你不懂。” “你懂你懂……去我朝霞殿,帮我点一下嫁妆?” “去两个时辰我就回来。”两个半时辰后就是苏伯言散值时间,她得赶回来等她家公公。 云鸢容笑得亲切热情,“行行行,依你。” 两个时辰足够你看看我的嫁衣了,馋死你,再为一波狗粮! …… 此时京城某个院落里,也有诸多人在做准备。 “这次宫宴务必说动璟王参加,把孟小宝带到人前。” “在宫里,除了璟王夫妇,孟小宝识得的人唯有苏伯言跟十三公主,我已经安排了人手混在当中,到时候只要稍稍攀扯,就定能引起昭帝注意跟怀疑。” “只要怀疑的种子埋下,昭帝跟苏伯言之间的矛盾也便进入爆发倒计时。” 另一道声音道,“这样会不会冒险了些?若是让昭帝知道孟小宝是璟王亲骨肉,也是皇室子弟,很可能会危及孟小宝性命。”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最先说话的人微微眯眼,“这段时间我们埋在宫里的暗桩屡次回话,都说昭帝跟苏伯言自之前大吵过后再无动静。苏伯言城府深沉,我们若不插手,只恐昭帝那个废物久而久之被苏伯言压制成习惯,再生不起反抗的心思,那时候我们要下手也晚了。” 顿了下,声音又起,“另外交代她早点动作,如此拖拖拉拉,十三公主那边何时才能拿下!那才是我们制胜成功的关键!” “我知道了。” 对话过后,两人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但是小院前门跟后门,有好几道身影闪了出去,于空寂小巷中神不知鬼不觉。 十二月,京城开始断断续续降雪,年关将至那几天,更是大雪绵延的下。 地面、屋檐、屋顶乃至树木枝桠上都覆上了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银妆素裹。 皇宫的百官宴在年关最后一天摆开,就设在长乐殿内。 朝中四品往上的官员皆能携带家眷出席。 因着人数众多吵吵嚷嚷,宴会一开场便热闹至极。 第653章 嫡庶之分 云鸢歌跟云鸢容两位作为皇室公主,出场长乐殿的时间稍晚一些。 彼时不过酉时刚过,天色已经暗下来,长乐殿点了盏盏宫灯,从外看去一片灯火辉煌,殿内亮如白昼。 大殿坐席将朝官跟女眷分开。 女眷那边上至老太君,再到官家夫人及世家千金,乌泱泱一片,俱是盛装出席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还没走过去,女眷们已经看到她们两人,纷纷站起行礼。 整个坐席间只有最前排最显眼的位置还空着,长年于宴席上居末座的十二十三公主,这次被拱着坐了首席。 俩公主,“……” 云鸢歌低声,“姐,说实话,我更喜欢末座。” 云鸢容,“谁不是?” 以前坐在末座无人注意,吃吃喝喝闲聊打屁完全不用在意别人眼光,怎么高兴怎么来。 现在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腰板得挺得笔直,放松一刻都不行,否则要坏名声被人笑话的。 一场宴席到散场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姐妹两想想要秉着仪态坐那么久,心里皆苦得一批,面上还要带笑。 因为周围的人对她们不仅恭敬有加,还热情的不行。 只坐下来这会子功夫,云鸢容已经被好些人逮着打趣即将成亲的事情,将十二公主跟夏侯世子好一顿夸,什么天作之合、命中注定,把云鸢容恭维的眉开眼笑。 好话嘛,谁都爱听。 云鸢歌不着痕迹扫了下周围,左边一席是几个眼熟的世家千金,但是叫不出名字。 后面几个头发花白笑容得体的老夫人不认识。 右边是熟人了,璟王妃跟穆宛烟,并两个盛装美妇——似乎好像也是她王嫂来着。 不是她不记人,实在是上次见面需得追溯到上辈子年少的时候,太过久远。 现在能勉强认出来,算得她记忆极好了。 收回视线之际,云鸢歌视线在穆宛烟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对方似有所觉,抬头朝她盈盈一笑。 云鸢歌用手偷偷杵了云鸢容一下,私语,“穆宛烟不是庶女吗,这种场合她怎么进来的?” 国朝陈规,把嫡庶之分看得很重,但凡正式重大场合,只有各大名门嫡系才有资格参加,庶出是不能参与的,以此来明确嫡庶地位。 若庶女出席正式场合会被人嘲笑不止,还会受罚,严重的更会累及门庭。 “啊,你不知道?是我忘记告诉你了。”云鸢容拍了下脑袋,道,“前几日荣威伯把穆宛烟记到伯夫人膝下了,特地帮她提一提地位,说是以后能挑个更好的人家。人家现在可不是庶女了,是嫡女,正经的伯府二小姐。” 云鸢歌,“……”那可真是厉害。 让人意想不到。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那穆念晴呢?她是伯府大小姐,跟穆宛烟又素来不合,忍得下让穆宛烟来这里一人风光?” “穆念晴称病没来,怕被奚落。堂堂伯府大小姐,最后嫁了个微末小官吏之家,凭她心高气傲,哪里还会来这里让人踩脸。” 第654章 各人归宿 听完云鸢容的话,云鸢歌一阵唏嘘。 当初跟穆念晴初见,她把穆宛烟当丫鬟使唤拳打脚踢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她们之间的境况就调转了个。 如今穆宛烟在荣威伯府越发受宠,而穆念晴,却成了小官吏之父,风光不再。 唏嘘感叹见,耳边响起一道声音,“谢姐姐怎么坐后面去了?” 云鸢歌寻声扭头,是她左侧几个世家千金坐的那一席在闲谈,声量并未刻意收敛。 顺着当中一人视线,云鸢歌看到了谢暖玉,坐在稍后面的位置。 谢暖玉也是盛装打扮,看着依旧高贵,但是身上那种温婉淡然的气质却已经寻不着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郁郁气息,脸色憔悴苍白,眉眼含怨。 与当初的谢大小姐相比,差别极大。 旁侧那桌声音又起,有人掩唇轻笑,笑声透着淡淡的讽刺。 “谢姐姐虽然嫁入高门陆府,但是论起在众位官夫人中的辈分还没能排上辈,夫人们的前排哪里有她的位置。” 说话的女子朝那边掠了眼,嘴角讽意更胜,“再说嫁的好不代表过得好。当初谢姐姐跟穆大小姐抢京城第一名媛的位置施展尽本事,也不知道可曾后悔。” 其他极为千金小姐各自相觑一眼,面上笑着没有接话,这个话题只两句话就被揭了过去,反倒引起云鸢歌好奇。 云鸢容又被杵了一拐子,“云十三你有完没完!姐正忙着呢!” “夏侯世子爷还没来你有什么可忙的,”云鸢歌凑近了些,八卦道,“谢暖玉已经嫁人了?” “……”云鸢容看云鸢歌的眼神迸出鄙视,“亏你还是公主,消息闭塞成这样,平时窝在离风殿啥都没干全黏糊苏伯言去了吧你!” “嘘,你知道就行。再说现在不是无聊么,跟我唠嗑唠嗑呗,姐~” 一声姐叫出百转千回的调儿,听得云鸢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少拿对付苏伯言那套来对付我,姐不吃。” 说是这么说,还是给云鸢歌科普起圈子里人人皆知的旧闻。 “谢暖玉年前就嫁人了,嫁给内阁大臣陆大人的嫡子,陆府门第比起谢府要高些,两家勉强算得是门当户对。当初谢暖玉没白抢京城第一名媛的名头。” 言下之意有了这个美名加成,谢暖玉才勉强能嫁进陆府。 “那时候谢暖玉跟穆念晴几乎是前后脚嫁人,圈子里好长一段时间拿两人的亲事做比对,穆念晴因为这个羞愤得至今没再参加高门宴会。” “踩着穆念晴,谢暖玉很是风光了一阵,可惜好景不长。成亲后半年不到,她夫君就以她无所出为由,后院抬进了两房姨娘。说什么身为嫡子自己有为家族开枝散叶延续香火的责任,用这个理由,便是谢尚书也没法挑错。” “接下来的日子,谢暖玉天天跟姨娘斗,婆婆斥她不识大体,夫君骂她善妒……结果你也看到了,喏,就成这样子了。” 云鸢容往谢暖玉那边看了眼,撇撇唇,“说起来她比我还要小上一岁,现在看着倒是要比我老上五六岁。” 第655章 嫁给苏伯言,全是好处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云鸢歌唏嘘,“她的亲事说穿了,也就是表面风光,背后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说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确定自己选对了人,否则一辈子都难再翻身了。”云鸢容感叹之余,还莫名有种庆幸,“幸亏老娘眼睛亮了一次,否则下场说不定还不如谢暖玉呢。” “对,确实不如,差远了。”云鸢歌脱口应了句,换来云鸢容一巴掌。 “咒谁呢你!说得好像你能未卜先知似的。老娘是要做世子妃的人!” 云鸢歌望天不语,这辈子你能做世子妃,但是上辈子可不比谢暖玉惨多了么。 “对比来对比去,我越发觉得我家公公好极了,简直就是我的人间理想。”心有感触,云鸢歌就控制不住眼睛了,开始满场子搜寻苏伯言身影。 “女子嫁人相当于二次出生,能不能‘投个好胎’全凭运气。嫁人之后,大多女子便只能依附夫君,靠着夫君的宠爱生活。 若是受宠还好,能过得好些体面些,若是不崇受宠,可能连最后的体会都维持不了。 为人妇,需为夫君生儿育女,需上孝下悌,还要贤良淑德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仅这些便罢了,上面还有个七出之条把女子地位压到尘埃里。 善妒是嘴,多口舌是罪,无所出也是罪……” 云鸢歌一边找人嘴里一边低语,“嫁人之后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男人每一个比得上我家苏公公。” 云鸢容只觉又被强塞狗粮,但是细想一下,十三这货说的又似乎没什么错。 苏伯言是太监,嫁给苏伯言,既不用上孝公婆下悌妯娌,还不用担心自己无所出,更不用担心苏伯言往后院抬人。 全是好处! 七出之条完全成了摆设了,还有比这更美的吗? “……”陡地,云鸢容狠狠打了个激灵,急忙把脑子里某个可怕的念头止住。 她不能受十三蛊惑,她绝对不能让夏侯亦也去做太监。 艹,狗十三他妈有毒! “十二公主、十三公主在聊什么,说得如此兴起?”席位旁香风飘至,璟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旁边,笑道,“我能不能也凑个热闹?” 姐妹俩闻言,忙站了起来请人入座,“王嫂这话说得见外了,快请坐。” 不管璟王妃怎么没落,璟王妃论起来也是她们王嫂,没有让王嫂站着跟她们说话的道理。 旁边诸多眼睛看着,皇家礼仪需到位。 璟王妃坐下,跟两人寒暄了几句,“王爷今儿也来了,就坐在对面那个位置。好多年了,自从腿断了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愿意走出王府参加宫宴。” “能走出来,这对王兄来说是好事。”云鸢歌道。 “是啊,是好事。”璟王妃朝官员那边宴场看去,眸波也氤着笑,“其实还是小宝的功劳,小宝说想来看看皇宫是什么样的,磨了好久才磨到王爷松口。” “小宝也来了?”云鸢歌诧异。 “来了,喏,那边角落里蹦来蹦去的小家伙不就是,在给他干爹倒茶呢。” …… 第656章 心都要给你勾走了! 在朝官宴场这边,略显边缘的角落里,六岁小胖墩正活跃。 踮着脚尖给璟王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然后吭哧吭哧自己爬上旁边的椅子,晃着小短腿,“干爹,皇宫真的好大好大呀,里面好漂亮!小宝喜欢这里!” 璟王勾唇笑道,“皇宫自然漂亮,这里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干爹小时候是在皇宫长大的吗?” “是,在皇宫长大,到了年岁封王获赐府邸后才离宫,那时候大概是十四五岁。” 宫中各皇子到了十四五的年纪就要离开皇宫,住进父皇赐下来的王爷府,几乎没有例外。 除非极受宠得势的,会被父皇留到十六七岁。 想起曾经年少时光,璟王眼里浮出一丝恍惚。 那时候,宫里最受宠的皇子便是如今的昭帝,为皇后所出,在一众皇子中背景最是雄厚,也最得父皇喜欢。 所以哪怕昭帝资质平庸并非为帝最好的人选,最后依旧登上了那个至尊位置。 然后,便是对其他手足冷血残酷的打杀……璟王闭了闭眼睛,把那段血腥岁月从脑子里剔除。 孟小宝年纪小,感受不到大人太过复杂的情绪,加上初入皇宫还沉浸在满心雀跃中,有问不完的问题。 “干爹,你见过皇上吗?听说皇上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一句话就能让人人头落地!”抱着自己小身板抖了抖,又按捺不住好奇,“干爹,皇上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好凶好凶——” 璟王及时将小胖墩嘴巴捂住,对他嘘了声,“皇上乃天子,不得妄议,否则是要人头落地的。” 孟小宝被吓得捂住小脖子,整个身板往后缩。 ……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长乐殿外头,太监尖细高亢嗓音传将进来,原本喧闹的大殿立即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与宴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低头恭迎皇上皇后。 跟在帝后身后的,还有七八个赐了封号的宠妃,林妃纯妃皆在其中。 只是以前能走到皇上身后侧的林妃,这次却被其他妃子隔开,跟皇帝差了几个身距离。 而纯妃,占据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君臣见礼,帝后及妃子在上首位置入座。 云鸢歌重新落座的时候,没忘了继续在对面宴场搜寻她家公公的身影,这回找着了。 苏伯言一袭深紫朝服,跟内阁两个正副首辅同坐首席。 看到他,云鸢歌视线立即牢牢黏在他身上,分不出半分给同席位的两位肱骨老臣。 男子容颜俊美气质沉着,跟闪闪发光的星辰似的,闪烁耀眼光芒,一眼就能勾走十三公主一魂三魄。 像感应到女子直勾勾视线,对面男子扭过头来,跟她的视线对个正着,削薄嘴唇轻轻勾了下。 云鸢歌双手立即捂住心口,呼吸急促。 哎妈呀别这样笑!心都要给你勾走了! 云鸢容就坐在她旁边,把这一幕瞧个正着,气歪了鼻子,“云十三,你他妈再这出息样儿,你就滚远点!” 还让不让人好过了! 第657章 水火不容的地步 云鸢歌自认自己是很出息的,所以她依旧紧盯苏伯言不放,眼珠子挪也不挪。 对苏伯言现在的座位,云鸢歌感到非常满意。 他终于能悠然坐在那里,而不是再以宦官的身份,每每宫宴的时候总需跟在皇帝身后,随时等着被使唤。 放眼望去,对面首席那一小片区域,苏伯言跟皇室子弟坐在一起,一片深沉的紫色。 皇室子弟的朝服也是深紫色,不过,苏伯言穿得最好看。 …… 女子的眼神如影随形炙热露骨,苏伯言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就差没直接站起来喊“苏伯言我在看你”了。 等皇上皇后惯例陈词的功夫,苏伯言举起酒杯遮住唇角,礼貌性的挡住笑弧,免得被昭帝看到了,大过年的又要怄一回。 “那是十三吧?长大了,”一道男子声音低低响起,声音醇厚温和,隐约带着笑意,“女大不中留啊。” 苏伯言扭头,朝说话的男子淡淡点头,“璟王。” “若不是亲眼看到,本王很难相信你们之间的关系比传闻更要好。”璟王揶揄。 “苏某有幸,能得十三公主青睐。” “你们两个啊,是互相成就。” 互相成就?苏伯言捻动酒杯笑了笑,这个词用在他跟公主身上确实很贴切。 他成就了公主的尊贵,而公主,成就了他的人性。 视线下移,落在紧贴璟王的小身影,“孟小公子也来了?” 孟小宝几乎立即的,再次贴紧璟王,甚至隐隐有爬到他腿上的架势。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害怕这个好看叔叔。被他看一眼小肚子都打颤。 璟王伸手揽住小娃儿,不着痕迹帮他挡下那个不压迫感,“小娃儿这年纪对什么都好奇,本王仗着身份,带他入宫涨涨见识。” “突然冒出来个陌生小娃娃,皇上定然要过问两句的,他连一个眼神都扛不住,只怕在圣前无状。” “今日百官在场,皇上不会对个小娃娃多加计较。再说本王已经是个残废,对皇上构不成什么威胁。若是皇上年关宴上还要问我的罪,显得他不够大度,是以他不会将本王跟小宝放在心上。” 苏伯言笑了下,“璟王还是当初的璟王,沉稳理智。” “长信侯过奖。” 上座,昭帝的陈腔滥调还没说完,但是相比刚开始的愉悦,此时脸色微有变化。 他瞄了下方首席好几次,每次看过去,苏伯言都在跟璟王说话,有说有笑。 这是真亲近璟王府了?亲近个残废有什么好处? 璟王的腿是他命人砍的,现在苏伯言在百官眼皮子底下跟璟王亲近,那不是明晃晃打他脸么? 他们之间可是有口头协议的! 草草将陈词结束,昭帝金刀大马坐在龙椅上,眼睛开始冒冷气。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群臣面面相觑,及后看到长信侯跟璟王之间相谈甚欢的场景后,纷纷垂下眼皮子。 敢情皇上是在不满这个。 都说皇上跟长信侯之间矛盾越来越激烈,已经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看来是真的。 连长信侯跟谁人说话,皇上都能表现得如此不满,完全不在百官面前遮掩了。 第658章 干亲? “璟王多年闭门不出,今年终于来了年关宴,看来身子已经无大碍,朕深感高兴。”昭帝真的不遮掩,顷刻功夫就开始发难。 璟王拱手行礼,“这些年让皇上为臣担心,是臣不是。可惜臣身有残疾,无法起身向皇上行大礼,还请皇上恕罪。” “朕怎会怪罪你,你又不是故意对朕不敬。好在,璟王只是残了腿,只要性命还在就是幸事。” “臣多谢皇上体恤。” “如今既然璟王身子无恙了,身为皇室子弟,也该为国朝出力了。璟王不如重回朝堂辅佐朕左右?” “皇上厚待臣感激万分,但是万万不可,臣如今只剩一副残躯,早没了当初壮志踌躇,只求余生做个闲人,无事一生轻。还望皇上体谅。” 昭帝眸光轻闪,做惋惜状,“既如此,朕也不好勉强,他日璟王若想重回朝堂,可再同朕说,朕给你安排合适职务。” “谢皇上!” 君臣间一席对话,在场宾客们听得是寒气直冒。 好在璟王应对有度,否则凭着昭帝心情,今儿百官很可能会再次亲眼见识手足相残的场面。 解决了璟王,昭帝视线这才落到那个小胖墩身上,浓眉皱起,“这小娃儿是哪家公子?” 年关宴,虽然说允许百官带家眷出席,但是还从来没人带过六七岁小娃儿的,来这里的全是成了年的子弟。 因为小娃儿年幼不懂事,喜欢吵闹玩闹,说话也不知道细腰顾忌,很可能一个过错就惹怒龙颜,换来全家遭殃的下场。 是以百官从不带家族中小娃儿参加宫宴。 昭帝此时的疑问,也是百官的疑问。 璟王身为皇室子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层,怎的今天竟然带小娃儿参宴,是有恃无恐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有人视线暗戳戳落到苏伯言身上,想从他面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奈何没能成功。 昭帝跟璟王打言语机锋的时候,苏伯言完全事不关己,眼皮子都没抬。 于是他刚才跟璟王之间浅笑言谈的场面,百官回头再想,自动将之划归为寻常应酬。 这边厢,孟小宝看到皇上竟然问话问道他身上了,一把扑到璟王腿上,小身板不停发抖,圆瞪双眼扁着嘴巴,好不可怜。 那可是皇上,一句话就能让人脑袋瓜落地的人,孟小宝想哭,皇上是不是要砍他脑袋? 早知道他就不跟着进宫来了,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没有跟他一样的小伙伴不说,这里的人还都凶。 好看叔叔凶,皇上也凶。 小胖墩恐惧无依。 “回皇上,……”璟王再次拱手,准备交代自己认了孟小宝为干亲的事,然他还没把话说出来,席上便有人抢先他一步开了口。 “皇上,听说那个小娃儿是璟王刚认的干儿子。” 昭帝眯眸,眸光开始带上审视跟怀疑,“干儿子?璟王竟然认了干亲?朕竟一点不知晓,看来朕的消息滞后了。” “皇上恕罪,孟小宝确实是臣刚认下的干儿子。皇上知道臣多年膝下无子,当初我儿幼年夭折,乃是臣心头一大痛。” 第659章 谁更厉害啊? “这些年臣在王府闭门不出,一是因身体残疾,二是痛失爱子心灰意冷。” “若是当初我儿好好活了下来,年岁也跟孟小宝相当,正是六七岁的烂漫年纪。” “……能与小宝结为干亲,在臣而言乃是一场缘分,看到他,臣才能感觉我儿还在身边并未离开。还请皇上成全臣这点念想。” 璟王的话让不少人动容。 当初夺嫡也不过是数年前的事情,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很多臣子依旧历历在目。 夺嫡失败的几位王爷中,璟王下场不是最惨,际遇确实最令人同情的。 从高高在上的王爷变为残废,唯一幼子也在出生没多久变夭折,后来膝下再无所出。 想来他会认一门干亲,也是为了抚慰心伤聊以慰藉。 昭帝听完璟王陈词,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看向坐在璟王一侧的苏伯言,“长信侯之前曾上璟王府拜访,对璟王认了干亲的事情是不是一早知晓?” 苏伯言这才站了起来,应对,“回皇上,臣确是一早知晓。” “既知晓,为何不上禀?” “不过是门干亲,孟小公子户籍孟府,便是认了璟王做干爹,名字也记不到皇家玉牒。臣以为不过小事罢了,便没有放在心上。皇上日理万机,臣也不想拿这些琐碎事情浪费皇上时间。” 小事?没有放在心上?浪费时间? 你能替朕决定吗? 你敢替朕做决定? 昭帝很想当场痛骂苏伯言,奈何这等场合他要是发飙,会搅了这场宴会不说,还会给他落下不能容人的臭名声。 为了个还没断奶的奶娃娃,确实不值当。 “下不为例。”昭帝只能沉着脸道了句,先给自己挽尊。 “臣不敢。”苏伯言拱拱手,坐了回去。 昭帝垂眸冷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弑君你都敢! …… 虚惊一场,宴会继续。 关于璟王认了干亲,在偌大宴会上只不过是个小小插曲,没几个人会放太多心思在一个残废王爷身上。 捞不回本。 皇室席位这边气氛平和下来,在座的几位王爷相互之间可有可无的寒暄,谁也没提孟小宝那茬。 独独孟小宝,看苏伯言的眼神可崇拜了。 皇上那么凶,就连干爹跟皇上说话的时候都绷着腿紧张,没想到好看叔叔竟然一点都不怕。 好看叔叔才说了几句话,皇上就不冷冰冰瞅他了。 小娃儿心性简单,忘性也大。前一刻还觉得好看叔叔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害怕的打斗,此时却只觉好看叔叔的身影异常高大威武,慢慢的小身板就偏移原位,一点点蹭了过去。 等他快贴上自己脚边的时候,苏伯言垂眸,淡淡看了过去,无声移动的小身板立即凝固在原地移动不敢动。 璟王看着这幕好笑不已,伸手把僵在席位过道间的小胖墩捞了回来,“侯爷不喜跟人接近,小宝不可去扰他。” 孟小宝扁着嘴巴不敢搭腔,蔫哒哒。 他感觉出来了,好看叔叔不喜欢他。 过了好久,偷窥旁边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孟小宝才贴上璟王耳朵,“干爹,你跟好看叔叔谁更厉害啊?” 第660章 苏伯言死,天下大定! 璟王顿了下,垂眸看看自己一边空荡荡的裤管,心塞。 “干爹如何能跟长信侯比,干爹是个残废,出入都得靠轮椅,事事需要人照顾。” “干爹不难过,等小宝长大了小宝照顾你。”小大人似的垫脚拍拍璟王肩头,孟小宝眼珠子转了转,又咬着耳朵问,“那好看叔叔跟皇上,谁更厉害啊?” 璟王,“……”飞快看了苏伯言一眼,对方垂眸饮酒,似并未注意这边,璟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怪道百官参加宫宴从来不会带自家幼儿出席,真的是一个不慎得全家遭殃。 小宝刚问的那句话若教旁人听去了参上一本,整个孟府搭上他璟王府都得完蛋。 昭帝求之不得。 “小宝,慎言。”璟王严肃了脸色,低声警告孟小宝。 “哦,小宝知道了!”孟小宝不懂慎言为何物,兀自摇头晃脑,“是好看叔叔更厉害!” “何出此言?” “干爹不直接答小宝,就是默认啦。身为臣子不能妄议皇上,小宝知道。” “……”璟王拿起一只鸡腿,用力塞住孟小宝的嘴巴。 熊孩子! …… 苏伯言浅浅抿了一口酒,半垂眸子恍若有所思。 稚子虽说口无遮掩,但是机灵大胆也是优点之一,严加教导日后能成大器。 便是不能达到他的理想,至少也会强过昭帝许多。 上辈子他曾经亲自带过小娃儿好几年,对他的了解甚至比璟王还要多得多。 只是他性情淡漠自私,除了十三公主,对旁人不会给半分真心。 便是敬重他如师如父的孟小宝,他的感情也不多。 于他而言,孟小宝只是他手中一枚棋子。 后将孟小宝推上皇座,他便再没管过他。 那一世的南诏彼时已经是个烂摊子,千疮百孔,孟小宝接手后如何治理他并不关心。 他也没看到。 “哒”的轻响,面前盘子上多了一粒点心。 苏伯言侧眸,对上小胖墩怯生生讨好的笑脸,眼睛黑漉漉圆溜溜的。 轻晒,苏伯言面无表情转回头去,孟小宝笑脸蔫吧下来。 可真难讨好呀。 在家里的时候,他要是这么对爹爹娘亲还有穆姐姐,他们都会夸他可爱的。 好看叔叔却理都不理他。 小眼神变得幽怨,频频偷瞧好看的那个人,然后顺着某人的视线,孟小宝更幽怨了。 好看叔叔只喜欢坏蛋十三公主! 昭帝的脸色比孟小宝更难看,脑子里自发脑补,想出无数种苏伯言耍着他玩的场景。 他感觉现在看到的这一幕,就是苏伯言又在耍他玩。 璟王认了干儿子真的是小事?他怎么感觉根本不可能! 苏伯言肯定又骗他了,肯定又在打主意要坑他了。 整个宴席昭帝吃得食不知味,脑子里千种想法,就是猜不透接下来苏伯言会怎么对付他。 如果可以,真想叫人把苏伯言立即拖下去,推出午门砍了! 苏伯言死,天下大定! 抓着酒杯,昭帝目露凶光,待察觉下方首席有一道凉凉视线看过来时,昭帝立即低头喝酒,浑身竖起的尖刀嗖一声缩了回去。 第661章 这等羞辱,欺人太甚 众妃子千娇百媚围绕在昭帝身边,不知道他心境变化,都想着趁这个机会尽力出彩,博取皇上多看几眼。 一年到头的,很多妃子其实难得能见皇上一面,怎肯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使劲浑身解数。 林妃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人截了去,凝目细察,那些截她话头的妃子有意无意拱着皇后跟纯妃一唱一和,林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抱团杀敌了! 美目冷下去,红唇扬起,林妃执起酒杯起身,纤腰款款走到昭帝面前,“皇上,年关至君臣同庆,妾身趁兴祝愿皇上龙体安康,祝愿我南诏国泰富强盛世繁华。” 昭帝这才面色稍霁,颔首,“此话甚喜,赏林妃玉酿一壶。” 林妃羞怯含情,“妾身谢皇上赏赐。” “既然是趁兴,林妃娘娘不如殿上舞一曲以悦君心?听闻娘娘当年在后宫以舞闻名,一曲飞花舞艳压群芳,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陡然有妃子娇声说话,紧接是其余妃子们迭声应和,呼声阵阵。 林妃面上一沉,冷冷朝那些妃子看去,对上一众虚假笑颜,以及暗暗挑衅的目光。 纯妃没说话,却嘴角含笑眸子半敛,作置身事外状。 而皇后,则道了句,“本来宴会之上不该胡闹,不过眼下百官都在看着,若是不应倒教皇上失了面子。妹妹就勉为其难,舞上一曲?皇上以为如何?” 问昭帝如何? 昭帝为人最重的就是脸面,当即允了,“既是宫宴,怎能让人扫兴,林妃,你就跳一段飞花舞。来人,备乐!” 林妃脸色难看至极。 她乃后宫之妃,多年风光地位尊崇,如今竟然被人吆喝着在百官宴上献舞,形同低贱的舞姬! 这等羞辱,欺人太甚! 有了皇上应允,其余众妃声音更高,不停催促林妃上场,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站在原地身子僵硬,心头一阵阵的泛冷,林妃视线从昭帝、皇后、纯妃等人脸上一一划过。 及后嫣然一笑,“既然皇上想看,妾身岂有不应之理。还请皇上稍后片刻,妾身下去准备。” “嗯。”昭帝点点头,漠然看着林妃退下。 后宫妃子百官面前献舞等于自贱身份,他当然知道,也知道周围这些女子们是在明里暗里争宠,不过那又如何。 身为天子,他身边宠妃无数,他不在乎多一个或者少一个,但是天子颜面绝对不能丢,这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林妃那边,事后再多给些赏赐安抚安抚便是。 林氏家族也不可能因为林妃跳了段舞就转而收回对他的支持,说白了双方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只要利益关系还在,林妃也也只不过是个放在后宫的筹码。 林妃退下宴场,将飞花舞的舞裳换上,单薄衣料难御寒冷,周身几乎立即打了个冷战,而这些冷尚不及她心头冰寒千分之一。 皇上明知皇后跟纯妃联手打压她,甚至把这种戏码拿到了群臣面前,皇上却装作不知道,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 第662章 就该让他受一受毒打 在皇上眼里,她只是个宠妃,也只是个宠妃。 仅此而已。 那个男人自私冷情,从不爱他人半分。 任由宫婢替她披上御寒的披风,林妃再次转身朝长乐殿走去。 华灯初上,周围宫灯昏黄的光线打在她脸上,明暗交替,晦涩不明。 唯有那双总是妩媚含情的眸子褪去情意眸光冰冷,可窥探出些许的端倪。 …… 长乐殿。 云鸢歌将刚才众妃宴前争宠的戏码从头看到尾,再次摇头叹息,“我家公公真好。” 云鸢容也要摇头叹息,“这么比较起来,夏侯亦那个家伙的毒舌都格外可爱。” 姐妹俩对视一眼,惺惺相惜。 幸亏她们都遇上了自己的有情人,要是搁上昭帝这样的,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可惜权势动人心,明知道要跟诸多女人争宠,明知道君王无情,还是又无数人前仆后继想要踏进这个华贵的牢笼。 单手支颌,云鸢歌看着上首享受众妃伺候的昭帝,撇唇,“自小受尽宠爱没经受过挫折的人,自私都特别理直气壮,就该让他受一受毒打,让他感同身受可能才能唤醒他一点点人性。” “谁说没受过挫折,他在苏公公那儿受的挫折还少了?斗起来就没赢过。”云鸢容看向对面璟王旁边的小胖墩,“不过那个小胖墩怎么回事?他在讨好苏伯言?啧,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下碟了?” “可不是,对着我的时候骂我坏人,对着苏伯言的时候,居然送点心。”提起这个云鸢歌就不痛快了,“小胖墩眼睛大概有问题,明明苏伯言更像恶人。” “你一还要靠苏公公过活的公主有什么本事让人给你好脸色?小胖墩直接讨好金大腿,没毛病。” 一针见血,云鸢歌捂着心口倒地不起。 心好塞。 等以后她跟苏伯言成了亲,一定要给小胖墩穿小鞋! 姐妹俩打趣间,有太监形色匆急走到昭帝面前,“禀皇上,林妃娘娘来的路上滑到了,扭伤了脚,飞花舞恐、恐跳不成了。” 太监话还没说完昭帝脸色就沉了下来,吓得太监说话磕巴。 下首有妃子眉头轻挑,掩唇而笑,似无意道,“滑到了扭伤了脚?林妃娘娘人没事吧?可得寻太医好好看看,莫要伤了贵体才好。不过这扭伤的时机也太巧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妃娘娘不愿意宴席上献舞,故意下皇上面子呢。” “应该不会,皇上亲口下的令,林妃娘娘素来爱重皇上,怎么会故意让皇上在百官面前失信?定是不得已的。”有人应和。 不得已三个字用得巧妙,听来像是另有原因迫不得已,而非事出意外情非得已。 昭帝的脸更难看了,怒气可见上涨。 皇后睨了他一眼,抬手斟酒,“皇上息怒,林妃是个识大体的,想来确实扭伤了脚无法上场,并非有意。” 纯妃眸光闪了闪,也打圆场道,“跳舞无非是为助兴,君臣同赏。宫中舞姬为了今日宴会一早就准备了很多精彩舞蹈,不如将她们请上来,也是一样的。” 两人一唱一和勉强全了昭帝面子,也给了昭帝两人贤良顾全大局的好印象。 第663章 诚意,加倍 舞姬跟快被请上来。 君臣重新把酒笙歌,似乎把林妃那茬抛之脑后了。 只是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今日过后,林妃在后宫的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地位自然同处境一样,每况愈下。 曾经盛宠后宫能跟皇后抗衡的那个宠妃,落寞了。 云鸢歌慢慢将面前清酒饮干净,环顾周围氛围热闹融洽,上首那方也是一片和乐融融,没人在意这里少了一个人。 她有种融入不进这等场景的感觉。 从以前就如此,无法融入,尤其是又看了一处大戏之后。 不自觉抬眸看向对面,正好对上男子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他像是一眼就能知晓她心里所想,黑眸带着安抚之意,看她的时候,眸光很温柔。 云鸢歌扁扁嘴,朝男子噘了下,她极不满两人之间隔的遥远距离,想到他身边去。 男子挑眉,勾了薄唇轻轻一笑,像在说,又撒娇了。 一个眼神一记清浅笑意,轻易拂去云鸢歌心头浮出的微凉,暖了。 这幕几乎没人注意,也有人特别注意。 于是云鸢歌很快便没了多余功夫去瞎想,席位旁边开始不断有各家夫人各家千金前来敬酒攀谈,比之前更加热情让人难以消受。 云鸢歌恨不得多长两张嘴,否则根本应付不过来。 期间本想向云十二求助,转眼看去才发现,那货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边上去了,故意跟她隔开距离,以免被她拖下水。 狗,是真的狗。 云鸢容会在意某人眼睛里的刀光剑影? 不会。 她忙着跟对面白衣翩翩的美男子眉目传情,可惜的是她传的是情,人家回她的一记淡淡斜睨。 艹,一腔情意喂了狗! 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苏伯言?一个眼神就能让十三爽上天! 人家还是太监呢,你连太监都不如! 白多了个东西! 云鸢容柳眉挑的高高的,开始重新思考云十三此前的太监最棒论。 夏侯亦敏锐察觉到女子视线从他脸上下移,眼里笑意浅而无奈,借着斟酒的动作挡住那道视线往下窥探。 亲事的加紧了,免得有人东想西想。 本就不该有的想法,需得及早扼杀,他不想以后成了亲,还得时时防着自家夫人对自己下刀。 “来人,给长信侯上酒。”夏侯亦唤宴场上伺候的太监,一壶酒不够长信侯喝的。 两人之间席位毗邻,苏伯言听到他的话,回头看了眼,“我哪里得罪夏侯世子了?” “长信侯这罪名太大,夏侯不敢当,不过是想着敬侯爷酒攀攀交情罢了。” “人敬一杯,你敬一壶?” “侯爷海量,一壶更表诚意。” 苏伯言笑笑,知道自己是无端被迁怒了,“来人,给夏侯世子也上酒,两壶。” 对想要说话的夏侯亦道,“诚意,加倍。” 夏侯亦脸上假笑落下来,面无表情,“多谢侯爷青眼相待。” “应该的,礼尚往来。” 虚假的情谊让人惊慌,另一边璟王抱着孟小宝,悄悄往外撤出些许,免得被飓风扫了衣角。 第664章 为什么夏侯亦是个男人? 夜色未央,宴会热闹正当时。 而长乐殿外,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大雪,雪花一片一片如同鹅毛。 灯下看雪另有一番别致韵味,同样,也极冷。 这种冷意蔓延至皇宫各处,玉芙宫尤甚。 林妃被奴才抬着回到玉芙宫,太医过来看过,开了药之后就离开了。 环顾周围,整座殿宇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跟长乐殿的热闹喧哗成鲜明对比。 坐在长榻上,挥退给她擦药的奴才,整个殿内便只剩了她一人。 身上还穿着为跳舞准备的舞裳,无视肿成馒头的脚腕,林妃隔窗看着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整颗心像被浸泡在冰水中,一层一层结冰。 为皇上一句话,她抛下自尊,穿上薄纱舞裳,已经做好日后被人用此事奚落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连这就是有人刻意算计好的。 去往长乐殿的路上,她滑倒了。 有暗器打上了她的脚。 视线落在虚空某处,林妃冷冷一笑,长乐殿上想必很是热闹,那些人在皇上面前会怎么编排她,她不在场也能猜得到。 她更知道,今日过后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若她毫无作为,以前的风光便是再也回不去了。 思及此,冰冷眼眸浮出厉色,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在这里,只有争才能活,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哪怕到最后依旧什么都争不到,她也不会让算计她的人过得太好! …… 百官宴一直热闹到亥时方休。 皇上携众妃先行离场,及后才是臣子及家眷。 苏伯言跟夏侯亦最不着急,心照不宣留到最后。 也亏得前来参宴的官员都是明白人,没有趁着最后机会再次围将上来,以免打扰两对有情人,导致拉拢不成反而招恨。 待得宾客散尽,喧闹良久的长乐殿终于安静下来,当了一晚上的两对牛郎织女这才得以重新相聚。 “参加这种宴会好累人。”云鸢歌逮到机会就卖惨撒娇。 “是很累人,我送公主回寝殿,晚上好好休息。” “你也累了吧?” 苏伯言顿了下,扬唇,“我也累。” “你回长信侯府至少还要半个时辰呢,这么晚了,外面还下雪,不如今晚别回去了,在离风殿歇下?”云鸢歌提议,眼睛紧盯苏伯言,噌亮噌亮。 “公主说的是,刚才在席上我喝了不少酒,不仅乏,似乎还有些醉了。今晚恐怕要叨扰公主。” “不叨扰,外殿有榻子跟火盆。” 瞧着两人对话旁若无人的样子,云鸢容暗暗磨牙,一时间不怎么敢朝夏侯亦看。 她就知道不该跟这两人走一道,你们聊这些,叫别人怎么开口说话? 艹! 总不能让她开口留夏侯亦吧?那是不可能的! 夏侯亦不是太监! 真不方便,他娘! 夏侯亦也不语,微垂眸子瞧着云鸢容气鼓了脸的模样,嘴角轻扬,“公主身边有奴才跟着,我回夏侯公府也还需要不少时间,便不送公主了,不方便。” “是很不方便!”云鸢容咬牙,视线再次不受控制扫过男子某处,“你、你回吧,外面冻得很。” 她总觉得,她很亏! 她跟夏侯亦哪里像是谈情的样子? 谈情该像云十三那样光明正大无所顾忌才是。 为什么夏侯亦是个男人? 第665章 一伞之下 女子状似不经意的一眼,极像是在嫌弃什么。 夏侯亦缓缓深呼吸,攥住女子手腕便往另一边走,“十三公主,侯爷,失礼了。” “你拉的是我,跟十三、苏伯言道什么歉?”云鸢容下意识护短,紧接着才开想到问正事,“诶诶,你要拉我去哪啊?夏侯亦?!” “刚才宴上你不是一直盯着我看?现在我找个地方,让你近距离好好看。” “哟,不显山不露水的,宴上您世子爷也没少偷瞧本公主吧?”云鸢容不甘示弱。 “偷瞧?”夏侯亦声调微扬,好像女子说了什么笑话,“你我是皇上点头应允的未婚夫妻关系,我看你需要偷着看?” “没错,未婚夫妻,未婚。你知道别的未婚夫妻是怎么样的吗?只要没成亲,人家隔着三尺距离都得避嫌。” “别的未婚夫妻跟你我比得上?” “那倒是。” 云鸢容偷偷翘着嘴角,“夫妻”二字让她心情极为愉悦,哪怕前面还有个未婚前缀,也丝毫不影响她此刻通体舒畅。 这代表夏侯亦已经是她的了。 …… 长乐殿门口,云鸢歌看着两人潇洒离去的背影,表情有点呆。 这么刺激的?说走就走? 天上还下着雪呢,那俩走在大雪里面披风都没来得及披上,不觉得冻? “他们是不是忘记还有咱俩了?”她问苏伯言。 苏伯言,“夏侯亦走之前不是还客套了一句么?” 伯玉伯安:忘是没忘,只是跟忘了也差不多了。十二公主跟夏侯世子会在乎旁边还有没有别人?再说了,十三公主跟他们家爷也常干这样的事。 二姐别笑大姐。 云鸢歌感叹了句女大不中留,立即把云十二抛之脑后,看着苏伯言迫不及待,“苏伯言,我们回去叭?” 苏伯言勾了唇角,黑眸似笑非笑,“这么急?” “外面多冷啊,离风殿里映冬肯定点着火炉等我呢,整个大殿都暖烘烘的。”今晚殿里还会有个苏公公,他不用做什么只要呆在她身边,她便会觉得风雪夜的空气都是暖的。 小拇指悄悄勾住男子,摇啊摇,云鸢歌声音软了几度,“回吧,公公?” “好。”苏伯言应,笑意浅浅。 她只需这样撒个娇,就能让他心尖发烫绵软,她要什么他都给。 为女子拢紧披风,接过伯安递过来的油纸扇撑开,两人缓步走入雪中。 一伞之下小小空间,光线比伞外的世界稍微暗一些,使得灯光中纷飞的雪花看起来更为清晰显眼。 细细密密,飘飘扬扬。 在夜深寂静的皇宫,这样的场景是很冷清的,以往云鸢歌一个人看雪,总难抵挡寂寥侵袭。 而今身边不过多了一人,那种孤单便无处可寻。 云鸢歌开心,走路便一蹦一跳的,看来颇为幼稚。 然不管她怎么蹦怎么跳,头顶上的油纸伞始终紧紧跟随,替她挡住飘落的雪花。 “苏伯言,你说我姐跟夏侯世子跑到哪里去了?”女子清脆音色穿透风雪,飘进男子耳里像欢快音符。 第666章 奴才背你 “自是无人打扰方便说话的地方。”苏伯言答。 “我姐肯定要被教训了,”云鸢歌幸灾乐祸,“明明哪方面都不是夏侯世子的对手,偏生总要凑上去不服输。” “那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亦是他们的情趣。” 眼珠子转了转,云鸢歌有些不满男子一本正经,“那我们的情趣是什么?” 苏伯言唇角勾了下,垂眸看向故意逗他的女子,“小皮鞭,狼牙棒?” 云鸢歌小脸当即抽抽,绯色蔓延,这茬是过不去了是么? 她当初买那么多箱是为了谁啊? 花了大把银子买的,最后还被苏伯言拿去送人了。 也不知道王进王公公得用多久才能用完那么多新款。 后头距离不远不近的伯玉伯安:明明哪方面都是爷对手,公主偏生总要凑上去不服输。 云鸢歌不知道两个小太监把她吐槽云十二的话完美用到了她身上,只不服气自己被苏公公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说不过打不过,那就耍赖呗。 于是云鸢歌理直气壮跳上公公的背,“公公我不走了,我累了。” 苏伯言单手将女子托稳,笑,“奴才背你。” 云鸢歌美得心里冒泡,她最喜欢苏伯言宠她了。 顺手拿过他手里的伞撑着,云鸢歌晃着小脚,“今年的宴会跟往年大体没什么差别,不过新鲜事倒是多几桩,又是林妃扭伤脚,又是璟王带娃面圣……苏伯言,你说皇帝对孟小宝怎么看?” 背上背着个人,苏伯言雪地上依旧走得稳稳当当,闻言不假思索,“孟小宝上不了皇家玉牒,皇上不会太过放在心上,但是也不会一点不上心,定会着人查孟小宝的身份。” “那孟小宝会有危险吗?” “不会。”苏伯言视线穿透风雪,落在远处黑暗,黑眸宛若古井深沉。 不管昭帝会不会对孟小宝下手,他都不会让孟小宝有事。 因为孟小宝于他有用。 云鸢歌知道男子的话说得不算详细,也不追着问,他不告诉她大抵是不想她操心。 “璟王呢?璟王甘心认命吗?” “甘心如何,不甘心如何,他已经是个残废,而孟小宝年纪还小。” “皇帝当初夺得帝位后,对手足毫不留情,璟王表现得再平和,也不可能真的忘记仇恨。”云鸢歌是这么觉得的。 皇室里的争斗就是这样。 永远潜藏暗涌,光看表面根本看不到平静表面下藏着怎样的心机。 总有人失败了之后会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所以南诏历史上每一次皇权交迭更替,都会伴随一次腥风血雨。 胜者上位后,通常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怕的就是为自己留下后患。 “公主只需要开开心心当公主就好,那些事情无需公主操心。” 云鸢歌想得多,思绪一下飘远了,直到被人不轻不重打了下屁股才回过神来,小脸又攀上绯红,嗷呜一口咬在男子耳朵。 没舍得用力,反而怜惜的抿了抿,然后小脸贴上去,替男子捂冰冷的耳朵。 第667章 你会哭 耳边是女子柔软温暖,鼻端是她贴近淡淡的香气,苏伯言望着漆黑天际的眼眸染上暖色,深沉难测的气息也一扫而空。 他身上所有关于人性关于善的一面,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才会体现。 除她以外的人,得不到半点。 长乐殿至离风殿的路程,他背着她走得不快不慢,用了半个多时辰。 期间云鸢歌怕他累着,吵着自己下来走,被男子拒了不说,还收到了一波打击。 苏伯言说,背着你,跟奴才平日拎个食盒差不多,感觉不到份量。 是份量,不是重量,把云鸢歌鼻子都气歪了,赏了苏公公另一边耳朵一口。 此时已经完全被云鸢歌抛之脑后的云十二及夏侯世子,还逗留在长乐殿拐角的廊檐下。 两人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都气喘吁吁的。 这个角落虽然无人也背风,但是天上大雪降落密密麻麻,冻还是非常冻的。 云鸢容抿了下红肿的唇,理直气壮把男子拉到面前,替她挡风。 豆腐不要钱买么? 吃了豆腐自然要付出代价。 纤纤食指在男子宽厚胸膛戳了戳,云鸢容故作自然,“长乐殿里的人该走光了吧?” “走光了,”夏侯亦道,“负责打扫清理的奴才最后一波也走了。” “你怎么知道?” “听的。” 云鸢容下意识双手捂住心口,吊起眼角怀疑的斜睨。 耳力那么厉害,那她心跳跟打雷似的,他是不是也听见了? 夏侯亦本来神色无异样,瞥见女子欲盖弥彰的动作,一下翘了唇角,“害羞?” “什、什么害羞,老娘是爽的!”云鸢容梗着脖子嘴硬。 她云鸢容会害羞?哈,别开玩笑了。 “词不是这么用的,公主这般容易引人误会。”夏侯亦纠正。 云鸢歌呵了声,视线在两人紧贴的身子间打了个来回,“误会?还要怎么误会?” 夏侯亦也垂下眸子,看着自己被女子死死拽住衣襟,不得不贴上她的姿势,沉默了。 她也就仗着“未婚”二字。 “成亲以后公主莫要做这样的举动。” “怎么着?” “你会哭。” 这句藐视让云鸢容立马炸毛,“哭?哈哈哈,老娘掉眼泪的样子你这辈子也就有幸见那么一回!” 扬起粉拳,云鸢容宣战,“世子爷,我告诉你,以后该是你哭!” 挑了挑眉,夏侯亦笑而不语,没想到他的公主挺单纯。 男子那个眼神云鸢容看不懂,她直接把那句“你会哭”当成男子在跟她宣战。 反正,不管是要对骂还是对打,她云鸢容都不会认输的! 输银子也不能输气势! “外面风大,雪夜也冷,”夏侯亦扭头看看四周逐个灭掉的宫灯,将女子揽进怀里,“我送你回寝宫,早些歇着。” “这就走了?”云鸢容没动。 “不舍得走?” “……咳,嗯。”眼神左右飘忽,云鸢容没好意思说不是不舍得走,她也冷啊。 她这不是腿软么。 夏侯亦沉默须臾,轻笑一声,在女子惊呼声中将她背起。 “呀!你你你干什么!” 第668章 还怕背着? 云鸢容从来没被人背过,冷不丁的吓得她方寸大失。 她跟夏侯亦之间虽说也有过很亲密的时候,又是互通了心意的,她还是觉得极为别扭,于是止不住挣扎。 夏侯亦将她托住,“抱也抱过亲也亲过,还怕背着?” “不不不是,我、谁谁怕被你背着啊!”小身板直愣愣挺得笔直,云鸢容浑身僵硬,说话也语无伦次。 往前迈出几步后,夏侯亦才反手在女子背上轻拍了拍,“别怕,不会让你摔着。” 许是他声音里风声掩盖不住的温柔,许是他行走间脚步的沉稳,也许是他拍着她背部时候掌心传递出的力量,云鸢容咬着嘴唇,尝试着将身子一点点放松下来,缓缓依靠上男子的背。 将脸贴在他后颈处,将呼吸放得小心翼翼的,偷偷去感受。 不同,跟被他抱着亲着的时候都不同。 她悬空在他背上,那种感觉,好像将自己整个人完全交到了他手上,任他带她去任何地方。 这于云鸢容而言,是种极为新奇的体验。 他的背很宽,背着她很稳,夜色下呼号的寒风,全然被他挡在身前。 她此刻,像是被他保护在身后的,他的世界。 嘴角一点点翘起来,小脸偷偷贴着他更紧,蹭了蹭,云鸢容将手环住男子脖颈。 悬着的心落地,把自己全然托付。 循着铺上积雪的宫道,去往朝霞殿的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过口说过话。 远处打过来的昏暗光线,将两人于雪地上拉出黑影,影子合二为一如同只有一个人。 把云鸢容送回朝霞殿后,夏侯亦没有多逗留,也没有入殿小坐。 夜色深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对公主名声很不好。 哪怕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也会被人传出流言。 所以夏侯亦走得干脆利落。 倚着殿门看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云鸢容鼓了两颊,要是夏侯亦是太监,晚上就用不着特意离开避嫌了。 …… 翌日早晨,落了一晚上的雪终于暂停。 京城大街上清扫过的地方又铺满了厚厚积雪,马车在雪地上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雪沫子,溅在路人身上,换来不大不小的咒骂与嘀咕。 街边铺子依旧早早开铺,虽说天寒地冻,架不住百姓们聚堆说八卦的热情,各大小食肆茶寮宾客满满当当。 “昨儿宫里宫宴,听说可热闹了。还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呢!” “哦?你那边有内部消息?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就是,你这家伙每次都这样,总喜欢吊人胃口,要还这样以后可别叫我们出来了!” 主导话题的人嘿嘿一笑,凑近狐朋狗友,神神秘秘道,“林妃娘娘知道吧?听说就因为在宴上一点小失误,失宠了!以前世家林家可没少张扬他们家出了个宠妃!” “这算什么新鲜事?宫里没有那个妃子能长盛不衰的!” “还有一件事,是事关璟王府的,璟王认干亲了,找个小娃娃当了干儿子,昨儿晚上在天子面前过明路!” 第669章 若是十三公主死在昭帝手上 这个八卦就有点意思了。 一时间,周围的人全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加入这场热议。 “我在第一酒楼曾经见过璟王妃好几次,每次她身边都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照这么说,那个小娃娃就是他们认下的干儿子?” “哎哟这可不得了,小娃娃一步登天啊!跟皇室扯上关系,不费吹灰就做了人上人。” “说人上人可未必,璟王府好多年前就已经没落了,璟王残了腿后一直深居王府不出,在朝堂无官无职,头上也就空剩个称谓。” “瞧你说的,再怎么人家也是王爷,平民百姓在他面前一样是蝼蚁。” “不过这是当真过了明路了?你们说,璟王府沉寂这么多年,突然之间收个干儿子,这背后……?” 众人面面相觑,轻咳几声后有志一同转了话题。 八卦归八卦,议论归议论,还是有所顾忌的。 有些话在明处万万不能说,小心引火上身。 他们不过是小老百姓,可不敢去窥皇室密辛。 在百姓们转了话题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人悄然起身离开。 孟氏药铺后院,苏子青双手负背,在厅内缓缓踱步,不停盘算。 “进展太慢了,苏伯言虽然去过璟王府,但是对璟王认下孟小宝并没有什么反应。” “以他的手段,不可能还没查出来孟小宝乃是璟王亲子,是皇室血脉,他这般不动声色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跟昭帝之间势成水火,不可能还对昭帝有所期待……苏伯言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心狠已经浸到骨子里。” 厅内还有他人,着不起眼的灰衫,头戴围帽遮住容颜,但从声音能听出年岁在二三十之间。 “你说的没错,苏伯言这个人,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为了活命,竟然舍得卖身入宫做了太监,在宫里一躲十数年,呵。”帷帽男子讽刺一笑,随即沉下声色,“他迟迟不肯做下一步筹谋,会不会跟十三公主有关?” “十三公主?”苏子青皱眉,停下踱步。 “以苏伯言对十三公主的痴迷程度,为了她放弃掀起风雨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有想法?” 灰衫男子站起,走到苏子青面前,“若是十三公主死在昭帝手里,你猜苏伯言会如何?”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意,落在苏子青耳里只觉寒意顿生,像是后背有毒蛇往上攀爬,冰冷粘腻。 “苏子魏,你别乱来!”苏子青喝道。 “乱来?”灰衫男子,苏子魏,抬手在帷帽帽檐上轻轻抚过,“苏子青,皇权更替血雨腥风,你既参与进来,难道还妄想着两手干干净净不染血腥?你可真好笑。” 苏子青被讽刺得面色涨红,爬上难堪,“我没这么想过,这些年来但凡家族有令我也从未忤逆。” 闭上眼,几个深呼吸之后将情绪平缓,苏子青又道,“我只是觉得你刚才那个办法有些鲁莽,苏伯言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一旦将他彻底激怒,很可能会换来你我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第670章 月季花开时,可好? 帷帽下传出苏子魏冷冷笑声,“我看你是妇人之仁,在孟府生活几年,连性子都变软了!这事无需你同意不同意,你不想做,我自己也能行!” 话毕,苏子魏拂袖而去,半空中留下他的警告,“苏子青,你是苏家庄的人,若是因为妇人之仁坏了家族大计,那才是你无法承受的后果!” 京城寒冬多雪,外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细细密密,悄无声息。 无边寒意席卷整个京城,置身其中连血液都好像变得冰凉。 苏子青在厅里站了很久,直到有下人来叫才回过神,迈步的时候方觉双腿冻得僵硬麻木。 视线落在屋外看着绵延大雪,整颗心好像也被这大雪覆盖,处处冰冷,渐渐失去跳动的力气。 …… 年节转眼就至。 忙过整个十二月,朝臣们终于得来几天喘息,年节休假半月。 苏伯言也休假了,这是最让云鸢歌高兴的。 意味着她不用再每天数着时辰等苏伯言散值才能见面,两人一整天的时间可以一直呆在一块,讨论看过的话本,一起握笔涂鸦,吃过饭后闲暇还能逗逗漾出一身肥膘的狗子。 苏伯言的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外,全是她的。 不过人好像总有点劣根性,得到再多都不会满足,比如云鸢歌。 “苏伯言,长信侯府偏院我种的那丛紫竹长得怎么样?没被大雪压死吧?” “我吩咐了府里奴才仔细照顾,紫竹长势很好,高出墙头很多了。” “后院里的月季花苗呢?也要叫人好好打理,开春后我就能去看月季花了。” “月季也长得很好,寒冬过后会长出新的枝叶,四月定让公主赏上月季。” “那海棠呢?我种在人工湖边上海棠……” 苏伯言笑,“公主处处担心,不如去我侯府住?” 男子眼中的了然,让脸皮厚的云鸢歌勉强生出一丢丢的羞赧,但是话还是要说的,“无名无分的,公主怎么能住进侯爷府里呢。要是有名分,不用你招呼本公主自己也会去。” 绕来绕去,说的还是名分问题。 “开春后,我们先定亲如何?”苏伯言凝着女子,唇边笑意浸染眼角。 云鸢歌小脸乍亮,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喜意,“真的?” “真的。” “那说好了,这次不能食言了昂。上次提的时候你让我等,说很快,结果几个月过去了你的‘很快’都没到头。这次说好了开春后就一定是开春后了昂!” 苏伯言眼角笑容更浓了些,点头。 见状云鸢歌立即在他面前竖起白生生的爪子,扳手指,“腊月寒冬,二月立春,三月农耕,四月就是春后!到时候正好能赏月季!” “那就……月季花开的时候,可好?” 可好?怎么可能不好! 云鸢歌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小脸笑容灿烂的晃眼。 至于定亲会遇到什么困难,这个时候她全都不想去想。 什么昭帝、什么狗屁祖制,统统见鬼去吧! 她都要步入十八岁了,老公主了! 再不嫁人,等到何时! 第671章 反了反了都反了! 得知公主跟公公计划开春后定亲,映冬跟伯玉伯安就开始忙活上了。 虽然只是定亲,但是也一点马虎不得。 免得出了纰漏,丢的是两位主子的脸。 心里有期待,有希望,年假期间整个离风殿的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长信侯府那边也没闲着,暗地里关注侯府的人,每天都能看到一箱箱东西不断往府里搬。 至于箱子里装的东西,各探子都打探清楚了,全是办喜事用的东西。 红绸红布,珍珠头冠,紫玉头面、银盘、白玉梳子…… 昭帝每天都能收到外头来报,面前光摆着的密信都厚厚一沓。 上面记录的全是近些时日里长信侯府往府里搬的东西细目。 看上面记录详细程度,怕是苏伯言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置办了多少东西。 昭帝气得胸口血气翻涌,拍打着那沓密信怒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朕清清楚楚说过,他想要娶十三,不可能!皇室祖制不容违逆!苏伯言这般是在无视谁!!” 张公公躬身站在旁边低眉敛目一声不吭。 长信侯无视谁?还能是谁?自然是所有反对他娶十三公主的人,包括皇上。 “这是先斩后奏!朕不会承认的!这招没用!十三还在宫里,只要朕不放行,他休想得逞!” 张公公眼皮子垂得更低。 皇上这话传出去的引多少人发笑?十三公主想要出宫自有腿自己走,近一年来公主哪次出宫跟皇上请示过了? 骂了一通迟迟得不到半声应和,昭帝怒气更甚,“你去传话苏伯言,让他入宫觐见,现在,立刻!” “皇上,真要去?”张公公总算开口了,但是这话落到昭帝耳里觉得十分不动听。 “连你都敢质疑朕的话了?!” “老奴不敢,只是长信侯若觐见,皇上要如何说?” “朕如何说话需要同你交代?反了反了!全都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眼见昭帝脸色涨红发紫浑身发抖,张公公立即退下,让昭帝接下来的怒骂卡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反了反了!都反了! 一个个的都不他放在眼里了! 昭帝恨得想将苏伯言扒皮抽筋,要是没有苏伯言起头,他帝王之位岂会荡然无存,闹至今日连个老奴才都开始敢跟他摆谱了! 回头他定要寻个由头,那张有德那个老东西好好治上一治,打他一通板子! …… 苏伯言并没有推搪,收到召见后很快入宫。 从外走进御书房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凛冬的寒气,而御书房中,冬日里一直烧着的火炉居然不翼而飞。 苏伯言眼皮子挑了下,看了眼板正坐在龙案后头的昭帝,转头对外头守着的太监道,“皇上在御书房办公,这么冷的天竟然连个火炉都没有,今日是谁负责内务?去领罚!” 候门太监面色大变,立即跪地求饶,期间苦着脸偷偷往书房内瞧。 昭帝身子不可见的僵了僵。 火炉是他叫人刚撤下去的,知道苏伯言赶过来路上肯定会受冻,就不让他有火炉暖身子! 第672章 忠心的还剩几个? 张公公是跟苏伯言一块回来的,只瞧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悄悄把身子佝偻起来缩紧,让自己不打眼。 免得受池鱼之殃。 “侯爷息怒,是奴才失职,奴才这就、就下去自行领罚!” 候门太监本来想说这就下去把火炉搬上来,奈何皇上不发话,他不敢私自决定,为了平息侯爷怒气,只能领了这罚。 苦! 夹在侯爷跟皇上中间,苦! 皇上痛快了,他倒成了两人斗气的靶子! “这事不怪他,张公公是朕随侍太监,这等小事应当早早处理好。想来是年纪大了记性差,分内之事都做不好了。来人,把张公公拉下去,责十杖小惩大诫!” 缩起来的张公公,“……” 如此小肚鸡肠公报私仇,怪道大失人心,被长信侯拿捏着搓圆揉扁也是活该! 屁股开花的时候张公公下了个决定,在这刻正式选择站队阵营。 皇上完了! 火炉被人重新搬了回去,冰冷的御书房总算有了点温度。 苏伯言坐在圈椅上,面色淡然,“皇上急召臣入宫,就是为了询问长信侯府大肆采买之事?” “就是?长信侯说得可真轻巧,暗地里有多少人盯着侯府你不知道?你有丁点风吹草动,马上就有朝臣将小报告打到朕面前,朕想装作不知道都难,自然要问上一二。” 昭帝浑身郁气,盯着苏伯言眼神阴恻恻的。 把火炉搬走本来是为了暗整一下苏伯言,哪知道这厮进门居然先就拿他门口的太监问罪,逮着小事不放,害得他磅礴气势瞬间压缩,对上的人气势也矮一截! 他有理由相信,苏伯言玩的都是策略! “皇上想问臣缘何大肆采买?打报告的人没告诉皇上,臣即将定亲么?” “跟谁?” “十三公主。” “放肆!”昭帝拍案而起,“朕早就说过,你跟十三不成!就算你杀了朕,不成也是不成!朕若点了这个头就等于率先枉顾祖制,日后人人有样学样将皇室祖制视若无物,那天下岂不得翻了天!百年后朕到了地下还有何面目见祖先!” 天子发怒,苏伯言只淡淡笑了笑,语气平静,“皇上是天子,你说不成,自然不成。但若皇上不是天子,你说不成,还有几人应和?” 昭帝背脊陡地一凉,瞳孔扩张,“你什么意思?你在威胁朕?” “皇上误会臣了,臣只是在跟皇上商量。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谁臣不在乎,臣只是想要十三公主罢了,为了达成心愿,臣会做很多事。” “你、你想弑君吗?”昭帝指尖发凉,不可置信,愤怒,又有种早知如此的颓然,“苏伯言,此前在这个房间里,你跟朕是达成过协议的!” 苏伯言叹息,站了起来,走到龙案前将那沓压在奏折下的密信抽出来,“皇上眼睛只盯着我一处,怎的不往周围看看,暗地里有多少人在觊觎皇上的位置?臣什么都不做,皇上的位置也未必坐得安稳。你身边现在还忠心的,还剩下几个?” 第673章 哪个皇帝能扛得住 “谁说朕身边没有忠心的臣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欺君罔上!朝堂上的老臣子大部分都是忠皇派!” 明知道苏伯言说的是事实,昭帝也不愿意轻易在他面前示弱,硬邦邦给自己反驳。 苏伯言摇头,眼底划过讽刺,“忠皇派,忠的是皇室,忠的是南诏,却并非忠皇上你。谁能将南诏江山治理好,他们就能拥戴谁为君。皇上你自问,你行吗?” “怎么不行!” “南诏在你手里如今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各地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当中为百姓为民生诉求无数,皇上你可曾有一次好好看过认真想过对策?” “……”昭帝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你真应该走出这皇宫,亲自去南诏各州各城看看!亲自去感受感受百姓的怨气!” 从小到大昭帝都顺风顺水,有母后宠着的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给他脸色看谁敢这么大胆直接的当面骂他? 可是自从登上帝位之后,竟然开始事事不顺心。 近来更是接二连三被人教训,苏伯言教训他,就连云十三那个鹌鹑都敢当面指着他鼻子骂他! 昭帝暴怒之余,心头竟然还有种宣泄不得的委屈,眼眶都气红了。 “要不是你事事跟朕作对,朕怎会分身乏术疏于打理社稷——” “毋宁说皇上眼前只有一亩三分地。臣是想着往上爬,但是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作对,不是你一直针对臣吗?” “……”昭帝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眼眶更红了。 书房里的暖炉烧得很旺,空气中渐生暖意,相视的两人之间,那股冰冷却挥之不去,能冷到人骨子里。 苏伯言说从未想过跟他作对,昭帝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宁愿相信苏伯言一直觊觎他手中的权力。 那样,他才能告诉自己他没做错。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错的。 苏伯言后退一步,两人之间的压迫感因着他这个动作悄然减轻,“皇上召臣过来,要谈的是臣定亲之事,时间定在开春四月,臣恳请皇上下旨赐婚。” “苏伯言!”时间定在四月?还恳请赐婚? 连时间都自己定好了,说个屁的恳请,这只是告知,大胆苏伯言! 昭帝大喘气。 “皇上有时间在这里为难臣,不如花点时间去调查调查形势,免得谁是你的对手都看不清。无其他要事,臣先告退。” 即将踏出御书房之际,苏伯言又道,“对了,皇上只要替臣赐婚,臣保你龙椅安稳。” “……”等着苏伯言潇洒而去的背影,昭帝鼻子都要气歪了。 说完就走? 说完就走! 连他的答案都不等,这分明是吃准了他一定会答应! 居然说保他龙椅安稳! 大言不惭! 抓起手边砚台重重砸在打开的雕花门旁,昭帝吭哧吭哧喘气,这种诱惑哪个皇帝能扛得住! 该死的苏伯言! “张有德,关门!” 吼完后迟迟无回应,昭帝这才想起张有德那个老奴才刚才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诸事不顺! 第674章 要不要交易? 使唤候门太监关上房门,昭帝起身,背着手绕火炉子转圈踱步。 不停盘算。 苏伯言乃是他南诏如今第一宦臣,掌东西两厂,权柄之煊赫有目共睹,谁也不知道他还没摆到明面上来的势力究竟有多少。 反正苏伯言能悄无声息就换掉了他御书房周围的护卫。 而且以他对苏伯言的了解,既然把承诺说出口来,还是作为交换条件说出来的,应该、肯定不会是骗他的。 要不要交易? 可是真要交易了,他日后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苏伯言是太监,堂堂皇室公主嫁给太监,不教整个天下都笑话他南诏么? 他这个皇帝也得沦为笑柄。 昭帝越走越急,眉头越锁越深,还是盘算不出来若是交易的话,得失哪个更重,是不是真的划算。 这时昭帝才发现,身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信任的人跟他商量。 不其然的又想到苏伯言骂他的话,昭帝心中五味杂陈。 这晚,承明宫的灯光罕见的亮了一夜。 翌日,有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召见,云鸢歌愣了好半晌。 “张公公呢?”来离风殿传话,通常是张公公亲自来的。 传话太监脸色有些古怪,“回公主,张公公昨日受了杖责,今日还起不来床。” “……打了多少板子?” “十大板。” 云鸢歌心里哦豁一声,不知道张公公犯了什么事竟然会挨上板子,十大板真不轻了,尤其是张公公那年纪,得有六十往上了吧? 昭帝召见的地方是长乐殿偏殿的暖阁。 难得的不是御书房那样正式的地方,所以云鸢歌猜测昭帝想要跟她说“体己话”,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着映冬在外面候着,云鸢歌举步准备入内,被映冬一把拉住。 “公主,小心为上,若是觉出什么不对你就喊一声。” 看映冬分外紧张的样子,云鸢歌好笑,“你进去救我?” “那是自然,奴婢是忠仆。” “德行,你不用时时表明心迹,公主也不会在公公面前给你穿小鞋。” 映冬轻咳,“奴婢是那样功利的人么?公主也忒小看奴婢了。” 敲了映冬一记,云鸢歌走进暖阁。 里面点着火炉子,融融暖气扑面而来,拂去外间带来的寒意。 昭帝就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面前放着一壶热茶,放一盘摆了黑白子的棋盘,靠后的位置则是一樽高颈花瓶,斜插数枝红梅,柔和了整个沉闷的空间。 “来了?坐吧。”昭帝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就再次落在面前棋盘。 云鸢歌看看他示意的位置,就在棋盘对面,竟是要跟她面对面座谈? 开天辟地头一回。 “谢皇兄。”云鸢歌坐了过去,候了好一会也没昭帝再开口说话,他自己跟自己下棋。 这等做派让人摸不着头脑。 云鸢歌也不催,就坐那里打量对面这个人。 精神不怎么好,面容憔悴,脸色有点苍白,最显眼的是眼睛下方挂着两块大大的青黑色。 “皇兄昨夜没睡好?” “朕每天都睡得很好。” “那可真奇怪,黑眼圈都出来了。” 昭帝缓缓抬眸,“……” 第675章 怎么突然说人话了 昭帝发现,就算他怎么做心理建设都没用。 果然,云十三跟苏伯言一样讨厌。 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没大没小。 谁给她胆子笑话皇帝的? “皇兄恕罪,臣妹失言了。”云鸢歌几乎立即道歉。 当了那么多年鹌鹑,察言观色的技能早就点满了。 “哼!”昭帝重重哼了声,棋也不下了,手里捻着的黑子扔回棋盒,“可知朕叫你过来何事?” “请皇兄告知。” “苏伯言昨日来了御书房,跟朕说要同你定亲,还请朕下旨,简直荒唐!” 你要骂苏伯言那云鸢歌就不高兴了,“怎么荒唐了?我跟苏伯言在一块那么长时间皇兄一直是知晓的,你以前也没反对过,可见持默认态度。怎的等我们要定亲的时候才来说荒唐?那之前你怎么不反对呢?” “谁说朕持默认态度了?当时朕是无暇分心才让你们在眼皮子底下来往那么久!你身为皇室公主,跟个太监私自定情你羞不羞?”昭帝恼道。 嗯,是恼,不是怒。 说明昭帝克制了。 能让皇上克制,那他肯定有所求,只不过先摆个谱罢了。 云鸢歌垂眸,不就那个话题争论浪费时间,“皇兄召见臣妹,就是为了让我知羞?” 昭帝僵了下,脸上颜色好几番变化,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你是朕的皇妹,苏伯言是朕的臣子,如果可以,朕也不想跟你们为难,教人看笑话。但是皇室祖制不能动摇,你跟苏伯言不能成亲。朕希望你能劝一劝苏伯言,别一意孤行。” “皇室祖制?臣妹被人欺负的时候,祖制可从未保护过我。”云鸢歌轻轻笑,笑声若有似无的讽刺,抬眸,“皇兄,我不会劝苏伯言,我要跟他成亲,我想跟他成亲。” 从她认定苏伯言那一刻起,她就没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 至于什么皇室祖制,在她眼里更是笑话。 死人定的规矩还能比活人重要? 说完这些话,云鸢歌就静静看着昭帝,等他发怒。 她以为他又会跟以前一样大发雷霆,哪知道对方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竟然没有半点发火的迹象。 “不愿意就算了,朕也只是尽尽人事。” 云鸢歌,“???” 怎么回事? 皇帝被掉包了? “不过圣旨朕是不会下的,你可以大逆不道,朕不可以。从古至今孝道大于天,朕若是应了苏伯言的要求,那就是天子领头大不孝,整个江山社稷都会震荡。” “皇兄??”怎么突然说人话了? “苏伯言不是很能吗?想要名正言顺跟你成亲,叫他自己想办法。你回去告诉他,这是朕最大的让步了。至于他给朕的承诺,他必须做到,他对你若是真心的,就不能让你在亲事上受委屈。” 云鸢歌,“……”要不是对方顶着个皇帝名头,她怕是又要破口大骂了。 狗屁被掉包,小心眼子依旧多得跟筛子一样。 知道拿别的要挟苏伯言没用,所以把她摆上台面当筏子。 苏伯言便是为了她的名声,也不能不管不顾直接跟她成亲。 狗皇帝! 第676章 引昭帝盖章 云鸢歌不高兴,昭帝就高兴了。 身子缓缓倚上椅背,笑得甚是刺人眼睛。 “是不是只要不让皇兄背上不孝祖先的名声,我跟苏伯言的亲事你便不阻拦?” “朕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皇兄这样说,臣妹姑且听着,身为天子若是轻易反口腹舌,是会遭孽报反噬的。” “放肆!” 云鸢歌嘿嘿一笑,丝毫不把昭帝呵斥放在眼里。 扭头左右看了看,从暖阁里头书案上取出笔墨纸砚,抓着毛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兴匆匆拿到昭帝面前,“空口无凭,皇兄莫要怪臣妹小人之心,毕竟反口腹舌的事情皇兄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劳烦您在这里盖个印?” 昭帝强忍怒气往纸上瞧去,只见白纸上以狗刨字体写着承诺书。 写的可不正是他刚才那句只要不背大不孝之名,就不阻挠苏伯言跟十三公主云鸢歌的亲事。 “云十三,是朕太纵容你了?!”普天之下除了云鸢歌,谁敢叫他盖这种章? 苏伯言都没这么干过! “皇兄先别生气,虽然臣妹不知道昨儿苏伯言跟皇兄之间到底谈了什么交易,给了皇兄什么承诺,但是肯定是牵扯到极大好处的事情,对吧?”云鸢歌弯着眉眼,依旧笑得很亲切,“皇兄只要在上头盖个章,苏伯言承诺的好处你就到手大半了,你想想值不值?再说了,我也没要求你枉顾祖制,那些锅我来背,还不行?” 四目相对,对峙良久。 最后昭帝在纸上又加了句,苏伯言跟十三公主不得以任何事情相要挟让他点头应允亲事,得了云鸢歌同意才按头盖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忍,他忍! 相比起跟苏伯言谈判总被压得翻不了身,这已经很好了,至少还能讨价还价。 昭帝在心里不断这样安慰自己,才勉强平下一口气。 从暖阁出来,云鸢歌立即跟撒了欢的狗子似的一路又笑又叫又跳。 “公主,公主,快跟奴婢说说,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啊?”映冬心急的不行。 之前还担心昭帝会背着公公对付公主,但是看公主这模样,明显不是被对付了,是得了天大好处。 她也想知道嗷! “好事,大好事!映冬,本公主很快就能跟苏伯言名正言顺成亲了,名正言顺!” 特地强调四个字,云鸢歌笑得见牙不见眼,浑身都在发光。 虽然就算人人都不看好,她也会跟苏伯言成亲,但是能得到名正言顺的机会,那自然是最好。 昭帝自己把机会递到她手上了,难道她不要? 傻么。 “映冬,这事先不要告诉苏伯言,本公主要给他个惊喜。”兴奋过后,云鸢歌马上叮嘱映冬。 映冬感觉人品受到质疑,“奴婢从来不出卖公主!” “你给苏公公打的小包公还少么?”公主斜眼。 映冬,“……”承认是不能承认的,所以映冬沉默了。 回到离风殿,把映冬这个两面间谍支开,云鸢歌从内室柜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长条锦盒。 打开,里面是苏伯言当初送她的礼物。 那张空白圣旨。 第677章 看多了就麻木了 年节那天,整个京城到处喜气洋洋,处处年味。 云鸢歌跟云鸢容姐妹俩早早就结伴溜出了皇宫,带着各自家属去大街上听杂谈看杂耍,在热闹非凡的街头感受坊间年节之乐。 车水马龙,人潮如流。 买卖吆喝的摊贩,阵阵喝彩的百姓,小童沿街嬉闹,偶尔还能听到喧嚣嘈杂中掺进一声清脆炮竹响,吓得胆小的游人笑骂,交织出京城年节独有的盛景。 “要是以前,年节的时候哪能自己出宫,现在真是不一样了。”云鸢容感叹。 云鸢歌点头,“是不一样了,以前皇帝对我们起码还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是两只眼睛都闭上了。” “呸,喜庆日子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什么叫两只眼睛都闭上了?你不若直接说两腿一蹬——” 姐妹俩对视一眼,各自别开头。 咳,刚才她们什么都没说。 苏伯言跟夏侯亦跟在她们后头,两人之间话少些,几乎没怎么交流,注意力都放在前方女子身上,不着痕迹护着她们免被行人冲撞。 两人旁边,除了三人组外,今日还多了个拖油瓶夏侯非。 “诶,你们仨天天跟着,不觉腻得慌?”看着前面两对举手投足浓情蜜意,夏侯小公爷牙酸。 伯安微微躬身,咧嘴,“小公爷说笑了,这看多了不就习惯了嘛。” 伯玉垂眸抿笑,映冬则暗悄悄给伯安比了个大拇指。 说得太贴切了。 “奴才几个都是过来人,小公爷日后看多了自然也能跟我们一样麻木了。” 夏侯非看向说话的宫婢,眼神露出敬佩。 这奴才说话声音居然一点都不加收敛,丝毫不惧被主子们听到。 不愧是伺候十三公主的人,奴随主子。 主子连长信侯都敢拿下,奴才说话无所畏惧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想是这么想,夏侯非还是自动走远两步,尽量远离仨奴才。 他们不怕长信侯,他怕啊。 要不是有大哥在这,他早就溜了,他走路腿都是抖的。 这大概就是他只能做小公爷的原因叭。 因着是年节,出门看热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云鸢歌一行几乎走几步就能看到穿着华贵的年轻男女,瞧见他们的时候俱恭敬点头沉默打招呼。 大多云鸢歌都不认识,还是云鸢容跟她介绍对方身份,有这些小插曲,姐妹俩好歹不至于一路走下来相看两厌当街互掐。 “旧年北夷退兵,南诏至少能换来好几年安稳,百姓为了庆祝,今年年节特地自发组织了好多节目趁着年节表演。所以今天出来游玩观赏的世家特别多。”云鸢容道。 “这个我知道!”夏侯非从后头小心翼翼凑过来,还特地绕了半圈走到自家大哥另一侧,避开长信侯,“边关大捷,不止百姓高兴,还有好多文人就此事对皇上及长信侯歌功颂德,甚至还有说书先生把长信侯不战而退北夷之兵的事情编成故事,好多百姓前去听书捧场!” 云鸢歌立即来了兴趣,“在哪能听到说书先生说这个故事?我也去捧场!” 第678章 大哥,救命啊! “问我就对了,整个京城就没我不知道的热闹!十三公主我跟你说——”夏侯非精神头一来就话赶话,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样不行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小心翼翼偷觑长信侯,长信侯面无表情。 夏侯非苦着脸跟大哥夏侯亦求救,他错了!当初吃了十三公主一块果脯他倒霉了近半年,再来一次他承受不住啊! “我很可怕?”苏伯言轻轻挑眉。 夏侯非菊花一紧,飞快摇头,“没有没有,长信侯玉树临风谦和宽厚怎么会可怕呢肯定没有!” 其余几人,“……” 苏伯言笑了下,摇摇头,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把他妖魔成什么样了。 不过这般能让人自觉保持距离并非坏事,是以苏伯言没有特意去解释什么。 倒是云鸢歌愣了下之后,扭头捂了嘴偷笑不停。 身后男子不满她幸灾乐祸,曲指在她后脑勺轻轻弹了下,似惩罚,似逗弄,动作间浓浓的亲昵宠溺。 街边铺子二楼,有人临窗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眼底神色莫名。 “宛烟,在看什么?”穆元问了声,好奇引颈下望,“长信侯跟十三公主?夏侯世子兄弟跟十二公主也在?” 穆宛烟抿唇笑了笑,“十二公主跟十三公主感情很要好,这般结伴同游真让羡慕。” 穆元愣了下,几乎立即想到自己两个妹妹之间的争斗。 因为被宛烟算计,念晴又怨恨爹娘枉顾她意愿强将她嫁人,出嫁后至今没有再回过伯府。 不欲多想,遂转移话题,“既然看到他们了,我下去打个招呼。” 看着穆元匆匆离开的背影,穆宛烟嘴角浅笑微微泛冷,说是下去打招呼,实则是对她算计穆念晴有怨不想跟她面对。 到底非一母同胞,自己这个大哥面上对自己再表现亲近,终究是偏心穆念晴。 他们从来没为她想过,倘若她不反击,今日下场惨淡的就是她了。 有谁心疼? “大哥等等我,我也下去跟两位公主打个招呼,免得教人说不识礼数。” 云鸢歌等人游玩气氛正好,冷不丁看到穆元穆宛烟兄妹,到也不多意外。 穆元跟夏侯亦及夏侯非交情不浅,街上看到了过来打声招呼无可厚非。 “几位接下来要去何处?我这里只我跟妹妹两人,稍显冷清了些,不知道可否跟你们同行?”穆元笑问。 夏侯非很是大方,“想来就来,反正人多热闹。” 他惯了出门呼朋唤友,有人想加入队伍,在他看来压根不是什么事,下意识就把习惯带出来了。 又是话出口后才想起这不是跟自己那些酒肉朋友在一块,这里他是最没话语权的。 大哥,救命啊! 后半程,夏侯非脚后跟被人踩了无数下,鞋子差点被踩掉了,后跟处火辣辣的疼,估摸破了皮。 夏侯非一声不敢吭,只是看穆元越来越不顺眼。 他要不冒出来,自己至于受这种罪? 他堂堂夏侯小公爷! ……在这里是真没排面。 第679章 不得其门而入 穆元在后头跟苏伯言夏侯亦一块边走边闲聊。 穆宛烟自是跟着云鸢歌姐妹俩结伴。 “今天外面这么热闹,穆二小姐怎么没邀三两好友一道玩儿?”云鸢歌随意找了个话题,免得冷场。 穆宛烟低头,“不怕公主笑话,宛烟并没有什么朋友。” “这挺正常的,世家贵族注重嫡庶之分,穆二小姐如今虽然已经记在伯夫人名下,到底是庶出。世家千金不会主动与你结交。”云鸢容点点头,说出的话完全不经修饰,“穆二小姐别怪我说话太直,我就事论事。” “宛烟不敢,十二姑娘说的是现实。” “孟小宝今儿没闹着要跟你玩?”云鸢歌又问。 “年节不宜访客,这几日我并未去孟府。” “原来如此,孟小宝那娃儿,对你亲近的很。” 三人轮番以问答方式交谈,节奏完全控制在云鸢歌云鸢容姐妹俩手里,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 而穆宛烟脸上看不出一点不满,“孟小公子稚儿心性,只是感念我曾经帮过他才亲近我些,比起我来,他其实更亲近璟王妃。” “他们是母子,这是自然的。”睨了穆宛烟一眼,云鸢歌笑道。 “十三姑娘说的是。” 云鸢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皱眉,“你们是不是在打什么哑谜?有事情瞒着我呢?” 云鸢歌嘴角抽了下,别的事情怎不见她如此敏感,“什么哑谜,我跟穆二小姐交集不多,能有什么秘密,不过闲话几句罢了。” 仔细看两人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云鸢容这才平衡下来。 穆宛烟头垂得更低了些,嘴角紧抿,掩在长睫之下的眸子,暗光流动。 不管她怎么释放善意表达亲近,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云十三周身像是竖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死死挡在外头。 不得其门而入。 她什么都算计周全了,独独没想到十三公主的防备会那么重。 明明是个鹌鹑公主,无才无德空有皮囊。她想不明白云鸢歌连上辈子“杀”了她的苏伯言都能轻易接受甚至飞快沦陷,为什么却对她这个无冤无仇的伯府庶女如此防备?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不及苏伯言有用? 悄悄抬眼,看了眼扭过头去跟云鸢容有说有笑的云鸢歌,穆宛烟唇角动了下,隐约讽刺。 这么说来,鹌鹑公主也不是真的单纯,跟常人一样懂得趋吉避凶攀炎附势。 长信侯苏伯言那般人物,究竟喜欢十三公主哪一点? “穆二小姐?穆二小姐?在想什么呢失了神?”耳边女子清灵声线响起,穆宛烟忙回神。 “宛烟失礼了,刚才提起孟小公子,想着好几日未见,也不知道他在家可听话,遂想多了。”许是觉得不好意思,穆宛烟略拘谨的抿了下发角,指尖不小心碰触到插在发髻上的步摇坠子,坠子发出清脆碰撞声。 云鸢歌下意识往步摇坠子看去,坠子摇晃带着轻微节奏,没等她凝目,耳侧探出男子修长手指,在她眼角擦过。 云鸢歌又下意识闭眼。 “发丝乱了。”身后,男子低道。 第680章 你不会让我做寡妇的 几乎在苏伯言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穆宛烟感觉后背蹿升一股冷意,炸得她头皮发麻。 那种感觉像是被蛰伏的野兽凶狠盯上,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穆宛烟背脊僵硬。 “你们两个消停点!大庭广众的干什么呢?也就老娘矜持,不然老娘腻歪起来撑死你们!”云鸢容最恨吃狗粮,瞬间抓狂。 云鸢歌笑眯眯的,“没人叫你矜持啊,以前不矜持,跟夏侯世子马上要成亲了你倒是扮起淑媛来了,这么虚伪做什么。” “……过大年我不跟你计较!”主要是苏伯言就在她后头,危险指数直达一百。 “怂包。”另一道男子淡然声线飘然而至。 云鸢容怒红脸,“夏侯亦,你要是少了这张嘴,那就十全十美了!” 也就不说话的时候是个人。 夏侯亦轻笑,笑声愉悦,“抱歉,这个愿望我满足不了你。” 插科打诨笑笑闹闹,穆宛烟浑身包裹的寒意才慢慢消散,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接下来穆宛烟再不敢随意说话动作,她猜不透刚才苏伯言那个举动是有意还是无意,抑或他其实什么都知晓。 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欲速则不达。 带着穆元穆宛烟兄妹,几人去了城中茶楼,在包间里听了一回编纂的长信侯退敌的故事,再走出茶楼天色已经擦黑。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众人分道扬镳。 跟苏伯言一块坐在马车里,云鸢歌才开口问道,“中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阻止我看穆宛烟的步摇?那个步摇有问题?莫非里面藏了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 “小脑瓜子想什么?”点了下女子小脑袋,苏伯言才道,“不是毒药,我是担心她对你用摄魄,所以才会中途打岔。” “摄魄?不是说只有苏家庄的人会摄魄吗?穆宛烟是荣威伯府的人,从小到大生活在伯府里,这些都是一查就能查出来的,她怎么可能?” “世事难料,小心些总没错。” 苏伯言的郑重其事影响了云鸢歌,小心脏快跳了好几拍。 “听你说的,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不对,你怀疑穆宛烟会对我用摄魄?这么说来,你是怀疑她跟苏家庄有关?” “不是没有可能。我一直在查穆宛烟背后还有什么人,虽然有些线索,但是对方行事极为谨慎,至今我没能查到他们跟穆宛烟可有牵连。” “穆宛烟频繁出入孟府,你查过孟府吗?” “苏子青跟她几乎没有交集,她每次去孟府都是孟明珠招待的,期间苏子青几乎从未出现过。” “璟王府呢?” “璟王府也没有可疑。”苏伯言勾了下唇角,黑眸不见底,“苏家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慢慢来,博弈的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云鸢歌点头,转着眼珠倾身就在男子脸上吧唧了下。 苏伯言挑眉,对上女子笑颜明亮的小脸。 “苏公公,不要老是皱着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苏家庄跟你作对就是在自寻死路,收拾他们只是迟早的问题。” “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你不会让我做寡妇的!” 顷刻,男子笑声在狭窄空间低低扬起。 “唔,赏。” 第681章 本侯,是公主的人 “娘娘,这几日十三公主跟长信侯出双入对,整日里呆在一块。” “通常早晨出宫,夜降才归。” “皇上虽然咬死不松口,说是两人不能成亲,但是却对两人之间甚密的来往睁只眼闭只眼,未曾多加过问。” 玉芙宫,宫婢禀报后便退了下去。 林妃斜倚软榻,视线落在虚空某处,神色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天色一点点降下来。 待得夜幕完全笼罩,方才从软榻上坐起,“来人,替本宫更衣。” …… 将云鸢歌送回离风殿,再出来时外头已经明月悬空。 苏伯言拢了拢身上黑色大氅,沿路而行。 伯玉伯安两人安静跟在身后,被寒风吹得时不时瑟缩两下。 马车停在宫门口,他们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坐上马车。 行经御花园路段,周围灯光暗淡下来,若不提灯笼,基本只能靠着头顶洒落的月光照明。 即便如此,也没影响三人视物。 在旁侧突然横出一道身影时,伯玉伯安立即就要上前阻拦,被苏伯言伸手止住。 “林妃娘娘侯在这里,找本侯有事?” 林妃只一人,身边连个随行宫婢都没带。 身上披着狐毛披风,因着身形纤细高挑看起来并不臃肿,烟视媚行,眼尾轻轻一挑便是万种风情。 听到苏伯言问话,林妃启了红唇轻笑,迈步走近,“侯爷如今身份高贵,左请右请都请不来,本宫只好亲自来寻了。” 苏伯言面上淡淡,并未有特别表情,“朝臣随意出入娘娘寝宫,于礼不合。就算苏某曾是宦官,也不能枉顾礼数,该避嫌还是避嫌的好。” 对他话里的疏离之意,林妃装作听不懂,依旧继续往前逼近,“本宫的寝宫侯爷不肯来,十三公主的寝宫侯爷却没少去。难道十三公主就不在后宫女子之列?侯爷要真跟自己说的那么正直,又怎会不顾公主清誉密切往来?” “娘娘与公主如何比得?” “如何比不得?” 苏伯言淡道,“娘娘是皇上的人,而本侯,是公主的人。” “……”想不到苏伯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林妃怔了好一会才又轻笑,“侯爷还真是叫人意外,若是十三公主知道你将自己当成她的所有物,定然十分高兴。” 顿了下,看看站在旁侧的伯玉伯安,“本宫有话想单独跟侯爷说,能不能暂时屏退左右?” “本侯不掺和后宫争斗,恐帮不上娘娘什么忙,娘娘还是另觅他人吧。”身子微微一侧,苏伯言便越过已经逼近眼前的人,漠然离开。 伯玉伯安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别说侯爷,他们也能猜到林妃拦路的目的。 堂堂贵妃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大抵是已经着急了。 只是想要搭上他们家爷,哪那么容易? 只看爷是面相,也不是会轻易被人算计的人,林妃想什么呢? 林妃置身黑暗中,没有回头,“侯爷当真连个详谈的机会都不给?” 她身后无人回应,只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倘若本宫此时大喊,说被长信侯轻薄了,侯爷说后果会如何?” 第682章 成交 “娘娘可尽管试试。” 男子终于开口回话了,但是这句话却让林妃心更沉。 苏伯言不怕,他不怕她使任何手段。 而她既然威胁了苏伯言,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苏伯言不会放过她。 思及此,林妃眼神一厉,“侯爷手腕通天,权柄煊赫,自是不惧这些的。但是十三公主若是知道了,不管轻薄一事是不是真的,总会让她心里留下疙瘩,每次看见本宫的时候,也定然会如鲠在喉。侯爷可以无视本宫,但是侯爷能看着十三公主不开心吗?” 即将消失的脚步声好像停住了,然后,去而复返。 林妃紧紧闭了下眼睛,松了口气,她赌对了。 十三公主是苏伯言唯一的软肋。 不急不缓迈步,苏伯言走到林妃面前,昏暗中那双眼睛毫无波澜,看她如看死物,“娘娘,说句大逆不道的,我现在就能让你从今以后再说不了任何话,你何苦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只要侯爷能助我保住风光,皇后跟纯妃那里我自己来,绝不劳侯爷动手。这个条件,换日后侯爷但有任何需要我帮助之处,我林玉芙在所不辞,更会为侯爷及十三公主的事情出力。包括我整个林家,也以侯爷马首是瞻!” 知道自己此时是在踩苏伯言的底线,林妃不敢再玩任何花样浪费时间,直接说出目的。 及后屏了呼吸,紧紧凝着苏伯言。 她别无退路了。 皇后跟纯妃联手,已经逐渐将她逼到边缘,她若是保不住风光,家族也会随之没落。 而她的下场,很可能是红颜枯骨。 对面男子没有立即回答。 他长得很高,即便她身高比一般女子要更高挑些,站在他面前也需要抬头仰望。 那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压迫感,以及男子身上流露出来的凌厉气势,皆让林妃在等待中感觉到窒息。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凝滞了般,流逝极为缓慢。 “成交。”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林妃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终于等来男子的答案。 听着男子离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林妃双膝一软栽倒在地,方发现手心与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 也让她明白,苏伯言这样的人,倘若她与他为敌,必一败涂地。 翌日,云鸢歌一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收到了玉芙宫送来的诸多名贵礼物,说是林妃娘娘给十三公主的新年礼。 让云鸢歌一头雾水,她跟林妃之间什么时候熟络到可以送年礼的关系了? “极品燕窝,定制凝肤膏,百年人参……”映冬数着清单,咋舌,“这些东西都老值钱了,而且全是女子实用的东西,林妃打什么主意呢?” 云鸢歌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要不她问问苏伯言去? “无功不受禄,公主,这些东西要不要还回去?” “不用,”云鸢歌立即回绝,头头是道,“别人送的礼我都能收,怎么地林妃送的我就不能收了?无外是想借着跟我交好搭上苏伯言。收了!” 第683章 娶妃不过的联姻,是交易 “真要收?”映冬确定一遍,公主的话虽然听来没毛病,但是林妃到底跟外面世家不同,她是后宫妃子。 映冬担心收了这波礼,公主跟林妃能不能交好且不说,肯定会被皇后及纯妃盯上。 “苏伯言说了,有人上门送礼,尽管收。”她也不是多有钱,白得的东西为什么要送回去,云鸢歌从不装清高。 她就爱收礼。 “等她们知道送再多礼给我也拿不到什么好处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再送,到时候想收也没得收了,先攒着吧。” 映冬,“公主说的是。” …… 今年的年节休假到元宵结束,元宵还没到呢,宫里就又开始不安静了。 不过这次传出的是好消息。 林妃有孕了。 昭帝听到消息大喜,当即赏了玉芙宫很多好东西,当天更是在玉芙宫呆了半天,让后宫诸多嫔妃又羡又妒。 听到消息的时候,云鸢歌跟苏伯言正在离风殿里抱着暖炉玩涂鸦。 “没想到啊,终于有一个怀上的了。也不怪皇帝这么高兴,他成亲这么多年,登上皇位也两年多了,一直膝下无子,如今林妃有孕,总算能证明他身体没毛病。”抓着毛笔,云鸢歌边潇洒挥毫边感叹。 玉白小脸上不小心沾上了一两点墨渍,本就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看着平添几分稚气,却说着老气横秋的话。 苏伯言挑眉,眼底流露好笑意味,“公主云英未嫁,知道男子身体能出什么毛病?” “……”云鸢歌轻咳,给自己挽尊,“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你想想后宫总共又多少人,光是皇帝册了封号的就有好几十个,几年下来一个无孕就算了,个个肚子都没动静,那就值得深思了嘛。” “嗯,确实值得深思。”苏伯言点头应和。 “是吧?听映冬说,就连太医院的御医,对这件事情都讳莫如深,每每无意提起的时候总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映冬,“……”悄悄后退,心里把公主喷个狗血淋头。 公主您闲聊就闲聊,您扯上奴婢做什么? 这跟在奴婢头上直接扣个不务正业的帽子有什么区别? 也忒坑人了! …… 从离风殿出来,又是华灯初上。 苏伯言没有直接离宫,而是趁着夜色去了承明宫。 昭帝还没就寝,金刀大马坐在圈椅上,坐姿豪迈,脸却很臭。 “苏伯言,这个计划真的可行?” 在昭帝对面落座,苏伯言点点头,“皇上即将后继有人,这个消息传出去,背后的人定然会着急,他们急了,才会露出更多马脚。皇上只要依计行事即可。” “朕自然知道依计行事,只是你怎么确定林妃一定可信?” “这件事情中只要她能得到好处,她就不会坏事。毕竟被皇后及纯妃联手压制,她在后宫已经开始举步维艰,急于摆脱现状。皇上不可能不知。” “哼。”昭帝当然知道,只是他素来不屑于管后宫争斗。 娶妃不过是联姻,是交易,他给了那些女子妃位,也从她们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684章 面子绝对不能丢 在昭帝看来,这就像买东西,他已经付过一次银子了,总不能还要为到手的东西再给出第二次银子吧? 那不是傻子么? 哪个皇帝是这样当的? “皇上还有什么想不通?”看昭帝脸色依旧不虞,苏伯言难得好心多问了句。 昭帝一愣,眼神微微飘忽,好一会后才似下定决心开口,“苏伯言,林妃会不会当真有孕了?” “这话皇上该问太医最合适。” “……”他当然知道是假的,但是心里总抱着点莫名的希望,万一成真了呢? 要是林妃真的有孕,那他也算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没人知道这么些年下来,后宫妃子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好消息,他心里有多郁闷着急。 这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他不行吗? 但是林妃若真的有孕了,他又觉得自己头上被绿了,那还不如没有。 心里念头一个跟一个,自己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 昭帝动了下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苏伯言,低声道,“苏伯言,你带进宫那个什么古大夫,下次再带他进来一趟,让他给朕把把脉。” 苏伯言挑眉疑惑,“?” “朕的身体绝对没问题,不可能生不出孩子!朕怀疑自己被人暗害了!宫里那些御医朕也信不过,你就让那个古大夫来!” 深深看了昭帝一眼,苏伯言勾唇,“皇上信得过我?” “谁信你了,朕是觉得古大夫的医术还行!”昭帝立即身子后倾,做出不屑状,“再说了,现在你我在同一条船上,你若是害朕,你自己也好不了,你苏伯言从来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皇上对臣还真是了解。” 昭帝以一声冷笑作为回答。 等苏伯言走后,立马站起来绕着火炉转圈,比之前更加暴躁。 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会说出来的? 他竟然会觉得苏伯言比自己用了几十年的老御医还可靠? 不可能! 刚才一定是犯魔怔了! 但是昭帝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说出去的话怎么也不能当着苏伯言的面反口。 面子绝对不能丢。 所以,古大夫还是得请进来。 走出承明宫的门,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苏伯言轻轻笑出声。 听得侯在殿门的伯玉伯安一头雾水。 “稍后给夏侯亦递话,明日借古大夫一用。” “爷,是皇上要用古大夫?” “嗯。” 伯玉伯安相视一眼,惊讶不已。 皇上放着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不用,居然要召古大夫入宫? 而且对于古大夫的来历背景,皇上完全不知晓,他竟然也能用得放心? 这一点都不像皇上的性子! 杵了下伯玉手臂,伯安凑过去压低声音,“你说皇上在想什么,做事情经常让人看不懂。” 伯玉,“有什么看不懂的,皇上信的不是古大夫,信的是咱家爷。” “……这更加惊悚好吗!” 伯玉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匪夷所思。 翌日,古大夫扮成太监模样,随着苏伯言二次入宫。 昭帝也在这天,迎来又一次重大打击。 “他说什么?苏伯言你复述一次?”昭帝瞪着苏伯言,今天他耳朵可能生病了,没听明白。 “古大夫说,皇上有不育之症。” 第685章 活得这么累,也是活该 “来人,把这个狗奴才给朕拉下去砍了!!!” 昭帝双目怒睁,额角青筋毕露,失控大吼。 “皇上,息怒。”苏伯言道。 “息怒?怎么息怒?这个狗奴才居然敢对朕胡言乱语!”指着躲到苏伯言背后的古大夫,昭帝胸腔剧烈起伏,已经气到脑子一片空白。 “皇上,古大夫并非宫中奴才。”苏伯言淡淡的,又道了句。 气到几乎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还能对太监打扮的古大夫喊出一句狗奴才而非直接暴露古大夫的身份,苏伯言对昭帝的敬业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有苏伯言护着,昭帝不能对古大夫怎么样,稍微冷静下来后跌坐椅子上,整个人身上弥漫出一股丧气。 他其实知道古大夫不可能说谎,只是这个打击太大,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身为皇帝,他竟然有不育之症,日后他偌大南诏王超后继无人?! “苏伯言,会不会诊错了?” 苏伯言,“皇上若是不相信,可以着信得过的御医再仔细诊一诊。” “不,不行,不能传御医。”昭帝立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一旦皇上不育的消息传出去,整个朝堂必会大乱,那些被他死死压制住的皇室子弟,也定然会再次蠢蠢欲动。 他不愿意传御医再诊,苏伯言也没继续劝说。与其说是昭帝小心谨慎,毋宁说他根本没有信得过的人。 他谁都不肯相信。 所以才会拼命集权,无所不用其极。 活得这么累,也是活该。 苏伯言临走前,昭帝忽地一把抓住他手臂,“苏伯言,此事要保密,便是对十三你也不能说!” 心有惶惶,恐惧从昭帝布着红血丝的眼睛里溢出来。 将紧抓自己的手拉开,苏伯言垂眸,“臣今日过来只是跟皇上商量朝事,其他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臣也不知晓。”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昭帝一定不会信。 但是苏伯言说的,他听完后却松了一口气,并且在心底安慰自己,不管苏伯言会不会阳奉阴违,自己拿他也没办法,只能姑且信着。 …… 元宵越来越近,云鸢歌心情就越来越好。 朝臣休假的最后几天,她几乎是数着日子过来的。 那种隐约迫不及待的心情,自然瞒不过苏伯言。 只是女子似乎不想让他知道,他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出来,也没有着人背地里调查探究。 他素来是纵着她的。 元宵节第二日,恢复早朝。 年节年味未完全散去,加之林妃有喜,朝堂上气氛极好,和乐融融。 朝臣们在殿上轮个跟昭帝道喜,甚至有言官已经开始展望南诏未来,谏言皇上他日有了太子之后,当如何如何。 昭帝坐在龙椅上笑呵呵,心里苦得跟喝了黄连水似的,还不能往外吐。 心里正怄火的时候,金銮殿外唱报太监突然高唱,“十三公主殿外求见皇上!” 殿内众臣声音一下卡住,不约而同朝苏伯言看去。 整个大殿有片刻静得落针可闻。 第686章 十三公主求见 昭帝在龙椅上皱了眉,“胡闹,这里是朝堂,君臣议事的地方,女子怎能随意上殿!” 话出口后才发现无人附和,群臣全都低下头装起鹌鹑,但是斜里探出的视线却在观察长信侯苏伯言脸色。 这分明是看苏伯言脸色行事! 昭帝咬牙闭眼,他这个皇帝在朝堂上已经成了摆设了吗! 百官之首,苏伯言轻轻抬眸,“皇上,十三公主虽性情活泼,却不是会随便胡闹的人,既请求上殿面见皇上,想来是有必须要上殿的要事,皇上不如先召见,以免误事。” 底下立即有人紧随其后,“长信侯说的没错,万一十三公主真有要事,不及时召见岂非误了时机?” “皇上,如今南诏边境安稳,百姓安乐,国无大事可议,便是召见公主入殿也不耽搁什么。” “这正月里还冻着呢,十三公主身娇体贵,在外头候久了可莫要冻坏了。” 昭帝,“……”奸佞祸国啊!该死的苏伯言! “宣!” 他只是不想跟区区女子为难,绝对不是怕了苏伯言! 云鸢歌第一次在早朝的时候走进金銮大殿,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好在她家苏公公就站在最前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否则光是要顶着百官各异的目光,就是极大压力。 “臣妹云鸢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入殿行礼,三拜高呼。 昭帝沉着眉眼,“云鸢歌,你可知朝堂是什么地方?岂是女子能随意来的?今日你若说不出合理的理由,即便你是公主,也不能免罚!” 众臣或垂眉敛目或把头埋得低低的,这个时候谁都不吭声。 在长信侯面前说要罚十三公主,皇上的胆量让人佩服。 也有人凭此更相信皇上真的是处处看长信侯不顺眼,为了膈应长信侯,什么话都敢说。 只是,也是真的没脑子。 今日你膈应长信侯一次,来日长信侯就能让你心头滴血一次,伤敌一百自损一千,何苦来哉? 此时云鸢歌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卷轴双手高举,“皇上,臣妹不敢放肆,只是今日斗胆求见,确实是有要事。” 虽然不知道云鸢歌举着的是什么,但是光那抹明黄颜色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那是皇帝才能用的颜色。 昭帝震惊,群臣也震惊。 而苏伯言在最初惊讶过后,面上很快恢复淡然,眼底流过柔色。 昭帝,“云鸢歌,你手中何物?” “回皇上,这是先皇留下的一卷空白圣旨,上有先帝加盖的玉玺,皇上可辨别真伪。臣妹想凭借此空白圣旨,跟皇上求一事。” 嗡一声,安静的朝堂突然炸开来,像水入热油,有人已经惊讶的脸变了色。 空白圣旨? 这是无数大臣求而不得的东西,从南诏开国至今几百年时间,为人知的历代先皇送出去的空白圣旨只有两张。 那都是拥有极大功劳且能得先皇信任的臣子才能有幸得的。 数百年两张,可见其罕有及珍贵。 没想到十三公主竟然能拿出一张来! 第687章 公主跟太监,璧人? 昭帝久久没有说话,看着跪在下方的云鸢歌,眼神幽暗复杂。 他当然知道云鸢歌想求什么。 当日暖阁召见,这个臣妹问了好些问题,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她真的有能耐,为自己求赐婚,且也真的能做到不让他背上臭名声。 臭名声被先帝背上了。 便是被天下人诸多非议,先帝也不会从皇陵里气活过来。 好一个云鸢歌。 且不用想,她能得到罕见的空白圣旨,当中必然有苏伯言手笔。 这俩又坑了他一把。 有太监把空白圣旨托着呈到昭帝手里,“皇上,请过目。” 紧接,是苏伯言的声音,“空白圣旨要辨别真伪需花些时间,正月地面寒凉,皇上先让十三公主起了吧?” 平铺直叙的询问句,没有一点起伏,昭帝刚拿到空白圣旨的手一个用力,险些没把圣旨抓皱了,“云鸢歌,起来说话。至于圣旨真伪不用鉴定了,当着满堂文武,谅你也不敢欺骗朕。” “臣妹谢过皇上!”云鸢歌起身,小眼神瞄了眼她家苏公公颀长背影。 怎么看都好看。 “空白圣旨极为宝贵,你既然肯动用,所求必定不小,说说吧,你想求什么?” 云鸢歌挺直背脊,话语清脆铿锵,“臣妹云鸢歌仰慕长信侯极深,想求皇上成全,允许臣妹与长信侯成亲!” 整个大殿极静。 女子的声音穿透殿宇落在每个人耳里。 苏伯言站在前头,缓缓回身,视线落在女子面容。 女子对上他视线,展开灿烂笑靥,在这凛冬寒雪天,如同骄阳瞬间照进他心脏。 苏伯言唇角缓缓绽放,将女子身影全然攫在眼中,如同紧紧抓住她这个人。 他以为她会说两情相悦。 但是她说的是,对长信侯仰慕极深。 她既是在求旨,也是当着君王及百官的面,对他告白。 他的小鹌鹑,原来也有这般大胆的时候。 大胆而热烈,让人心颤,让人想立即将她揉入怀。 掀起朝服下摆,苏伯言在百官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缓缓屈膝,“皇上,臣暗慕十三公主多年,今能得公主回应,吾心已足。臣求皇上,能为臣于公主赐婚!” 昭帝心腔震动,眼睛大睁,不可置信的程度不输底下百官。 便是苏伯言还是四品小管事的时候,在他面前行礼最多也只是单膝着地,后来成了司礼监副掌印之后更是再不曾曲过膝。 现在,他竟然在朝堂上,朝他双脚跪地了? 一时间,昭帝竟然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震惊多些,还是狂喜多些,当中又有没有扬眉吐气的痛快? 他还想沉默一会,让苏伯言跪他久一点。 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一次机会能让苏伯言在他面前这么低头的了。 “皇上?十三公主跟长信侯既然两情相悦,公主更是拿出了空白圣旨,可见两人心意坚定,皇上不若成人之美,为一对璧人赐婚罢?” 有声音在百官里头响起,昭帝眼睛立即探过去,想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居然说得出璧人二字。 公主跟太监,璧人? 有这种脸皮没能爬到至高位真是屈才了! 第688章 赞了自己一声,机智 没等昭帝把那人找出来,大殿之上,泰半百官齐齐躬身高呼,“请皇上成人之美,为长信侯及十三公主赐婚!” “……”昭帝冷笑连连,不愧是当官的,好,好! 法不责众,他想找茬也不成了! 放下空白圣旨,掌心不着痕迹在龙袍上蹭了下,蹭去掌心冒出来的冷汗,昭帝故作没看见苏伯言宛若无波古井的眼神,轻咳。 “本来按照皇室祖制,公主跟长信侯之间是不合宜的。但是朕又不能无视先帝的空白圣旨,否则便是枉顾先帝威信,乃不孝之举。” “看在你们二人诚意恳求,今日朕就作主,允了你们的亲事。但是——” “云鸢歌,你身为皇室公主,明知道你们二人若想成亲阻力重重,竟然用空白圣旨钻了漏洞!父皇的空白圣旨你就是这么用的?是以你们的亲事朕允了,但是你也需领罚,向皇室先祖赔罪!你可认罚?” 云鸢歌跪下领罪,“臣妹甘愿受罚!” 虽然昭帝有小心眼,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云鸢歌知道自己确实违背了皇室祖制。 在圣旨跟祖制相冲突的情况下,领罚向列祖列宗赔罪无可厚非。 “嗯,还算你懂事。”昭帝满意点点头,下达惩罚之前,控制不住看了苏伯言一眼,然后要出口的话在嘴边硬生生变了个内容,“就罚你、抄写祖制一百遍!要亲自抄,不许着人代笔!” “臣妹谢皇上隆恩!”云鸢歌苦着小脸领命。 居然罚她抄写!居然让她写字! 她小时候没进过学没念过书的!她至今只会写狗刨体! 还不如打她一百大板子!分期打! 昭帝只看了苏伯言一眼就不肯(敢)看第二眼了。 就这还嫌委屈呢?他本来是要罚打上十板子然后在皇祠跪一个月的! 现在只罚抄规矩是最轻的了! 他是皇帝,他也要保持威严的,要是一点施惩都没有,人心就过不去! “长信侯,十三公主已经领罚,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哪怕不跟苏伯言的眼睛对上,昭帝也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笼罩着一股阴冷气息,背脊凉飕飕的,末了到底还是目不斜视问了句。 “臣无异议,只是公主乃是为臣受罚,公主情深义重臣也不愿独善其身,臣请皇上将臣一并惩罚。” 百官照旧把嘴巴逼得紧紧的不吭声。 昭帝则瞬间脚底生凉。 罚苏伯言?换以前他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但是现在不行啊! 要真罚了,他怕苏伯言当初给出的保他龙椅安稳的承诺就不算数了。 笑着杀人这种事情苏伯言不是没干过。 “……长信侯对十三公主同样情深义重,朕最欣赏有情人。既然如此,朕也不为难你,十三公主罚抄期间,你就在旁负责铺纸研墨吧。” 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最最轻的惩罚了。 一百份祖制规矩,抄下来要花不少纸张耗不少墨吧? 也、算是惩罚了。 昭帝面无表情坐在龙椅上,心底赞了自己一声,机智。 苏伯言抬眸,眼角似笑非笑,“臣谢主隆恩。” 第689章 以后妻凭夫贵 十三公主云鸢歌上殿求赐婚圣旨,消息转眼传遍皇宫内外。 各人反应不一。 有震惊于十三公主竟有上殿求旨的胆量的。 也有震惊于十三公主手里竟有先帝空白圣旨的。 更有暗暗嘲笑十三公主为了嫁给个太监,竟暴殄天物动用空白圣旨的。 还有人认为十三公主外憨内精,用一个死物换回来活权柄。 空白圣旨再珍贵,也只能换一个请求,且需得以不损害国朝及皇室利益为前提。 而长信侯苏伯言,如今可是南诏朝堂活生生的权柄本权。有了他,以后想办什么办不到? 到最后,十三公主才是最大赢家啊。 对于外界传言云鸢歌无暇理会,求得昭帝点头后,便一心为自己置办起嫁妆。 期间更是跑了好几次落霜苑,去咨询陈嫔一应嫁娶事宜。 “既是成亲,三书六礼自是少不了的,至于问采纳吉这些,则有礼部来办,挑选黄道吉日也有钦天监负责……”陈嫔细细说了公主出嫁的规矩,末了笑道,“其实公主不必要操心这些,长信侯定然会办得妥妥帖帖,你只需安心待嫁便是。” “我就说你用不着操心这些,非不听。”云鸢容也没能躲开云鸢歌的荼毒,被拽着一块过来商量,此时还呕着气,脸拉得老长,“苏伯言上无高堂,侯府人口也简单,难道还有人敢说你什么不是?就算有,苏伯言也先替你解决了。” 云鸢歌嗔道,“我这不第一次成亲紧张的嘛,有个长辈能问问,多好的事情?” “说的谁不是第一次成亲似的。” “所以我才拉你一块来呀。” “全是你有理!” “本来就是,不然你让娘娘评评理?” 陈嫔坐在上座,含笑看着两个女子斗嘴,心头感慨万千。 皇宫无情,皇室子弟之间更是亲情淡漠,她从未想过自己女儿有一天会跟十三公主好的如同手足。 视线落在云鸢容看似嫌弃实则乐在其中的表情,陈嫔眼底隐有湿意。 她的女儿现在过得很开心,有个真心以待的姐妹,有个两情相悦的良人,这辈子,女儿会活得很幸福。 于陈嫔来说,这就足够了,她无甚牵挂了。 …… 荣威伯府里,一家子人也在讨论公主跟长信侯获圣上点头成亲的事情。 荣威伯甚是感叹,“没想到长信侯竟然将空白圣旨给了十三公主,那么重要的东西都能送出手,可见对公主是真的看重。” 穆元笑道,“这不是早就人尽皆知的事情吗?外头还有人说,宁得罪长信侯,莫得罪十三公主。得罪长信侯,或许他还不屑得理会你,但是得罪了十三公主,再小的事情长信侯也必惩不怠。” 伯夫人,“十三公主是熬出头了,以后妻凭夫贵,走出门去人人都要低头俯首,对女子来说,最风光莫过于此。” 话毕,伯夫人抬眉看向对面静坐饮茶的女子,语中藏淡淡不屑,“以往但凡府中讨论什么事情必少不了你发言,怎么,今日反倒安静下来了?” 第690章 真是讽刺的一家人 穆宛烟微微垂眸,恭敬道,“母亲与爹爹、哥哥说话,女儿只是在这里作陪,不敢轻易插嘴。不过女儿赞同母亲的话,公主与侯爷成亲后,必是无限风光的。” 伯夫人本凝在嘴角的冷笑隐了下去,冷意传至眼底。 母亲?谁是她母亲? 这个贱人明明知道她对她不喜,却每每总故意在她面前恭敬喊母亲,存了心的膈应人。 果然是个黑心肝的。 这等不动声色反击的手段,怪不得自己女儿斗不过她,最后被算计到只能嫁个微末家族的下场。 “公主身份尊贵,又得了长信侯喜爱,风光无限也是她应得的。不过我们伯府虽然比不得侯府,我还是希望你日后也能这般风光,光耀我荣威伯府门楣。” 顿了下,伯夫人看向装沉默的荣威伯,“老爷,宛烟如今也到了该成亲嫁人的年纪,平日你在朝的时候多看看周围,也给宛烟寻个乘龙快婿,莫要由她任性拖着,最后反而误了她终身大事。” “夫人说的是,朝堂上确实有不少青年才俊,回头我仔细甄选甄选。” 尽管穆宛烟微低着头,伯夫人还是能看到她脸上变得僵硬的反应,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两人暂时消停下来,穆元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自从穆宛烟展露头角后,这种情况伯府里时时有,且在大妹妹出嫁后愈演愈烈。 在母亲心里,穆宛烟就是仇人。 奈何这个二妹妹如今确实有些能耐,伯府在朝堂上能从谷底慢慢回升,几乎全是二妹妹的功劳。 当日要不是她一力主张出城去援助被刺客围困的长信侯,伯府也没办法跟长信侯搭上关系,更别说得到他的提拔了。 是以他跟爹爹在私下讨论过,在正事上,多给穆宛烟一些参与权及话语权,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 至于后院女人之间的争斗,就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待得事情谈完,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大厅,穆元紧走几步追上穆宛烟。 “宛烟,你别怪母亲,她只是心里过不了那道坎。至于你的亲事,我跟爹爹都会为你好好寻摸,绝对不会让你委屈了。” 穆宛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浅浅笑道,“大哥说这话是同我见外了。我知道母亲一直对我有误会,所以她不喜我也是正常,我不会将那些气话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我也姓穆,跟爹爹跟还有大哥是一家人。” 她的一家人里,没有提到母亲。 穆元叹了声,也不点破,“你说的对,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管任何时候,伯府都是你的后盾。” “宛烟晓得。” 穆元在外还有事待办,跟穆宛烟说了几句后便赶着出了门。 站在原地,看着穆元背影消失,穆宛烟脸上浅笑才透出讥诮来。 真是讽刺的一家人。 他们但凡尊重她一点点,也不会把她的婚事说得那么轻易,更不会提起她的亲事的时候,连问都不问她这个当事人一句。 他们此刻把她当做一家人,也不过是看她还有价值罢了。 第691章 还差你帮忙 原地停顿片刻,遣退身边跟随的婢女,穆宛烟后脚跟也出了伯府。 如今云鸢歌已经求得昭帝允婚,若是时间没错,待云鸢容成亲后两月,便是云鸢歌嫁入长信侯府的时候。 也即是六月。 仅剩半年不到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 傍晚街上游人归家,街头巷道最是冷清的时候,一顶小轿停在城北某条僻静巷口。 给了轿钱,打扮不怎么起眼的少女下轿,走入深巷。 巷尾普通民宅,土石墙斑斑驳驳,木门陈旧,宅子内安静无声。 少女推门走了进去。 “我说过,白日不要轻易过来寻我,以免招人耳目,你是忘记了?”堂屋里,传出男子低沉冰冷声音。 穆宛烟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满,径自走了进去,“公子息怒,我是太着急了才过来。接连好几日都没收到公子这边的消息,我担心公子另有计划没来得及通知我。” 男子轻声一笑,锐利眸子朝穆宛烟看去,“担心不通知你?你是担心苏伯言跟十三公主成亲了,你什么都捞不着吧?” 穆宛烟垂眸,“如今皇上后宫有喜,后继有人,孟小宝的作用变得可有可无,公子难道不着急吗?再者皇上允了十三公主跟长信侯的亲事,等于给苏伯言施了一回恩。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可能就此破冰。” 见男子没有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穆宛烟又道,“到了那个时候,公子手中的优势就会消失,想要再做什么,便会倍加艰难。宛烟只是一介女流,当初会同意跟公子合作,为的也只是活命而已,那个位置究竟由谁来坐,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对公子而言,区别可就大了。” 男子静静凝着穆宛烟,伸手捻了一只茶杯,在手指尖缓缓翻转,片刻后才道,“可是在我看来,现在你似乎比我更着急。否则,我这个利益相关的人都还没什么反应,你一个旁人怎的倒替我着急上了?” 穆宛烟蹙眉,“既然公子如此以为,那么算是宛烟多管闲事,我这便离开。” 说罢转了脚步要走。 男子轻笑声又起,人如鬼魅般转眼飘至穆宛烟身边,伸手将她拦住,“我不过跟你开个小小玩笑,你还较真上了?其实今日你若不来寻我,我稍后也会去找你。” “公子想好下一步了?” “想是想好了,还差你帮忙。” …… 这日午后,难得的是个晴天。 金色阳光洒在白雪之上,虽化不去积雪,柔和耀眼光线却让人瞧着便心情晴朗。 云鸢歌跟映冬窝在离风殿里,核对列出来的嫁妆清单,看看还有什么缺了漏了再给添上,对两人原来说也是件大工程,光是清单上满满当当的物品名称,就看得主仆俩头昏眼花。 “当初要是有条件,我一定一定进学舍,认认真真跟夫子学习。”云鸢歌捏着清淡咬牙切齿。 映冬整个半趴在矮几上,揉着自己发酸的眼睛,“公主,这跟你进没进学舍学没学东西没关系,学再多,今天你也会头昏眼花。” 第692章 穆宛烟来了 “到底谁是主子?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换个人来,你早就屁股开花了。” 云鸢歌愤愤嚷嚷。 “奴婢是有话实说,这——么长的清单,”映冬指着那条清单,长是真的长,头在窗台,尾巴能拉到对面墙角,目测十八尺长,“第一文人来核对,脑袋也得要炸。” “女子成亲的多的是,照你这么说,每个女子成亲的时候脑袋都要炸一回?都要头晕眼花一回?” “不,别人家的清单没公主的这么长,寻常人家不能拿出公主的规格。” 云鸢歌,“……”有被气到。 “何况别人家嫁女儿,那是有父母帮忙的,公主你只有奴婢我。”言下之意,公主对我好点。 云鸢歌,“映冬,苏公公当初训练你的时候,首要是不是磨练嘴皮子?” “不是。” “那你嘴皮子怎么那么尖?” 映冬望天不语,说不过就开始人身攻击了,没品。 殿外恰好传来奴才通禀,“公主,荣威伯府伯夫人及二小姐殿外求见。” “伯夫人?还有穆宛烟?”云鸢歌微讶,“她们来干什么?” 荣威伯夫人跟穆宛烟之间,不是明争暗斗的关系吗?她们居然一道过来了? “问问就知道了。”映冬起身,往外走,“公主,奴婢替您看看去昂。” “等等,请她们进来吧。” “公主?”映冬顿住,皱眉,“穆宛烟她——” “这次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伯夫人。若是我拒之不见,于情于理都不合。眼下我跟苏伯言刚刚定下亲事,要是因此传出不好的流言,对苏伯言不好。” …… 荣威伯夫人身着一品诰命服,雍容庄重,领着穆宛烟快步入殿,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每人手上皆抱着个尺高锦箱。 云鸢歌坐在主座,视线从锦箱上掠过,落在伯夫人脸上,心头了然,这是又给她送礼来了。 嗐,真让人不好意思。 走入殿中的伯夫人也在暗暗打量云鸢歌,同时打量整个大殿。 这是她第一次来离风殿,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名贵摆件,有好些甚至是她不曾见过的稀奇珍品。 恍惚间伯夫人想起,很久以前她似听人提过离风殿,彼时那人语气嘲讽,说着离风殿的寒酸,比之宫中下等奴才所住的屋舍好不到哪里去。 而今对比眼前真实所见,让她心头震撼。 十三公主所拥富贵,怕是早就不下荣威伯府百年底蕴累积了。 “臣妇穆严氏见过十三公主。”在殿中站定后,伯夫人就收回了思绪,行礼问安,不敢有半点轻慢。 “伯夫人免礼。不知夫人前来,是为何事?”云鸢歌一本正经的装,顺便唤映冬赐座。 伯夫人坐下后,立即招手让婢女把手中锦箱放在旁边桌案上,“公主跟长信侯的喜事,如今宫里宫外的传遍了,我荣威伯府曾受公主及长信侯恩惠,才能保有现在荣光,是以我家伯爷特地嘱咐,一定要给公主送些贺礼过来,一表感激之情,二表祝贺之意。” 第693章 穆宛烟没那个能耐 “伯爷太客气了,我一个深宫公主,哪有什么本事能恩惠荣威伯府,不过是伯爷给长信侯面子,所以本公主也跟着沾了光。” 云鸢歌看向那两个打开了盖子的锦箱,里面绫罗珠宝价值不菲,“这些东西本公主受之有愧,夫人还是带回去吧。” “万万不可。”伯夫人忙道,“臣妇出门的时候,我家伯爷千叮万嘱定要将东西送到公主手上,是用作给公主添妆的。公主要是不收,臣妇回去可没法跟伯爷交代呀。” “盛情却之不恭,既如此,本公主就收下了。”一番你推我让之后,云鸢容眉开眼笑将礼物收下。 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映冬奉茶的时候,用的也是好茶。 总要让人家感受到公主重视,觉着这礼物送的值得,否则下次谁还会再来? 没人会乐意送出去的东西白白打水漂。 …… 这边厢伯夫人带着穆宛烟前脚进门,后脚消息就传到苏伯言耳里了。 总督衙门还没到散值时间,但是苏伯言身为总督,不是一定要拘在这里,是以伯玉询问,“爷,可要赶过去看看?” 苏伯言沉吟片刻,摇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大动干戈,反会被人主导节奏。着人在暗处盯着即可。” “可是摄魄——”伯玉欲言又止,万一十三公主被暗算怎么办? 那可是爷的心尖肉,要是出什么问题,不知道爷会做出什么事来。 看出伯玉心思,苏伯言淡道,“穆宛烟没那个能耐。” 摄魄不是那么好学的,从初学到纯熟至少需要十数年的钻研,就算穆宛烟真的学会了,也只是皮毛。 想起苏家庄,苏伯言眼底流过晦暗,最后化为一缕讥讽。 苏家庄有规矩,苏氏秘术不外传。 只是这规矩到现在,不知道还有几个苏家子弟放在心上。 见自家爷陷入沉思,伯安立即把伯玉拉到一边狠狠拧了下,“你那么多事做什么?爷行事自有分寸,用得着你在旁边叽叽歪歪?看,惹爷心情不好了吧!” 伯玉懒得跟这个二傻子计较,甩手,“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先不说穆宛烟会不会摄魄,只说若是她见过公主之后公主立即不对劲,她及荣威伯府能跑得了了?只要脑子没被驴提过,穆宛烟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生事。” 伯玉一时不言,静静看着伯安。 伯安,“……什么意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伯玉转身,“没想到你脑子也偶有机灵的时候。” “那是,只有你以为我笨!”为了在爷面前压过伯玉,他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学习?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让伯玉知道的。 总督衙门里平平静静,离风殿那边云鸢歌跟伯夫人之间也相谈甚欢。 只有随同入宫的穆宛烟坐在伯夫人下手,期间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又或是伯夫人压根没给她能开口的机会。 总之像半个隐形人。 直到映冬把两人送出离风殿,云鸢歌还有点不可置信。 第694章 递纸条邀约 从穆宛烟踏进离风殿,云鸢歌心底其实就一直在保持警惕。 她以为穆宛烟肯定会做些什么,起码也会跟她说些什么。 但是全都没有。 人跟着伯夫人前来,就跟个小跟班似的,安分守己。 “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不像她的作风啊。”两手撑着下巴,云鸢歌秀气眉毛皱成一团,“这么难得才能见到我一面,居然什么都没做,难道是等在后头憋大招?映冬,来来,你帮我分析分析,穆宛烟心里是怎么想的。” 映冬刚把人送走,还没跨进内殿门槛就听得自家公主在那叫喊。 暗暗翻了个白眼,映冬上前,在云鸢歌手里塞了个东西,“公主没猜错,以穆宛烟的作风,难得能见到公主的机会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你塞的什么东西给我?” “自然是穆宛烟的‘动作’。” 云鸢歌狐疑不已,翻转手掌,将手纸条展开,“约我一品茶轩见面?等我三日?就这?” 云鸢歌还是不肯相信穆宛烟的所谓“动作”会这么简单,把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的看,又抖又搓,妄图从上面抖落什么蛊虫搓掉什么药粉。 映冬,“……”她都不知道要不要吐槽了。 纸条要是有问题,她能递给公主? 公主到底是小看自己的份量还是小看她映冬的能力? 忒打击人了。 “你说她约我见面想做什么?会不会想在我身上下毒,然后借由我传染给苏伯言?” “那公主去不去赴约?” “去,怎么不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她竟然趁着入宫拜访的机会给本公主递纸条,说明她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我自然要去会一会她。” 她并非温室里的菟丝花,一点风吹雨淋都受不得。 既然穆宛烟敢约她,她就敢去。 不定她能从穆宛烟嘴里套出点什么来,帮上苏伯言呢。 云鸢歌没等三日,第二天就去了一品茶轩,在三楼最里的包厢见到了穆宛烟。 长着秀气的脸,着浅紫棉裙,如云秀发只别了一支紫玉钗。 穆宛烟整个人的气质温婉雅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如穆宛烟这个人,在正式场合总是安安静静的话很少,但是需要到她出场的时候,她说的话又总是很合宜,进退有度。 如果不是两人立场不同,云鸢歌觉得,她跟穆宛烟或许会成为朋友。 “宛烟见过公主。”包厢门被拉开,看到云鸢歌走进来,穆宛烟立即起身行礼。 “穆二小姐免礼,这里只你我二人,就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了,我更好奇穆二小姐递纸条邀约所为何事?”云鸢歌走进去,在穆宛烟对面坐下。 穆宛烟抬手给她斟了杯茶才复又落座,浅浅笑道,“递纸条邀公主相见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公主见谅。昨日有母亲在身边,很多话宛烟不方便直言,思来想去唯有出此下策。” “无妨,反正我平日也闲得很,出来走动走动还能打发时间。不过我说话不喜客套,穆二小姐不如直切正题?” 相互之间都知道彼此是什么底细,所以面对穆宛烟的时候,云鸢歌更喜欢开门见山。 多余的客套没必要。 第695章 跟苏家庄站在了一处 穆宛烟掩唇一笑,“公主果然快人快语,性情跟外间传言一样,单纯直接。” 这个夸赞,云鸢歌笑着接受了。 至于单纯直接,她是不信的。 外间对她的评价,大概是单蠢直接。 只不过傻人有傻福,到今时今日,已经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嘲笑她了。 “宛烟不得已邀约公主,确实是有要事要说,跟十三公主即长信侯有关。” 云鸢歌正襟危坐,严阵以待,“你说,我听着。” 穆宛烟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公主虽然是女儿身,不插手朝堂事,但是以公主跟长信侯之间感情甚笃,长信侯平日作为公主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云鸢歌不答,示意穆宛烟继续说下去。 “以长信侯的本事,能成为两广总督乃实至名归,但是侯爷在朝堂看似一呼百应,实则暗地里有很多人都盯着他,熟知他一举一动。” “听说……侯爷一直在大力调查某股势力,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云鸢歌抬眸,对上穆宛烟探究的视线,皱眉疑惑,“穆二小姐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你确定不是空穴来风?” 穆宛烟抿唇一笑,“侯爷姓苏,乃是苏家庄前任家主之子,他之所以调查苏家庄,是为复仇。听说现任家主害死了他爹娘,此仇不共戴天。” “对长信侯的事情了解如此仔细,甚至比我这个侯爷未婚妻知道的还要多,穆二小姐是特地去调查过的吧?为什么?” 小脸上所有表情隐去,云鸢歌显于外的无害形象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外人难得见的凌厉。 “我问你为什么。”她又强调一次。 随着她语气的加重,属于公主的气势猛地朝穆宛烟压去,将她脸上维持的浅笑压碎。 “公主息怒,”垂下眸子,避开对面女子给自己带来的压力,穆宛烟低道,“小女所为,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如今的荣威伯府,你已经能做半个主,比之以前待遇天差地别。人当知足。”云鸢歌淡道。 “什么半个主子,不过是假象罢了,我在伯夫人面前,连基本的话语权都没有,自己的婚事更是无从做主。伯夫人一直对我心有芥蒂,她又是我的长辈,若是她用我的亲事报复我,我根本无反抗之力。那种感觉,公主应能感同身受。” “所以呢?” 慢慢抬起头来,穆宛烟对云鸢歌笑了下,“所以,宛烟要请公主恕罪了,公主跟长信侯夫妻同林,而宛烟则跟苏家庄站在了一处。” “这么说来,你约我出来,是受了苏家庄人的指使?” “不能说是指使,我非苏家庄仆人,跟他们是平起平坐的合作关系。” 话毕,静静瞧着云鸢歌,穆宛烟嘴角笑意更浓了些。 包厢里人声突然消失,静寂了好一会,等再传出声音时候,是杯碟落地破裂声。 …… 云鸢歌只在茶轩待了一刻不到。 午时出宫,再回到离风殿的时候也只午时刚过。 这个时间,正好是宫里各个衙门下午当值的时辰。 云鸢歌没想到苏伯言这时候会在离风殿里等着她。 第696章 我不能让你被人看轻 “苏伯言,你没去当值?” “见过穆宛烟了?” 两人异口同声。 云鸢歌眼珠子转了下,一蹦一蹦蹿到苏伯言身边坐下,抱住他手臂笑嘻嘻的,“担心我了?” “怕你太单纯,不识善恶。”苏伯言勾唇。 映冬本来要过去奉茶的,闻言暗搓搓打了个激灵,赶紧退下了。 她跟着公主好几年,期间拍过公主马屁无数,依旧做不到像爷那般,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 公主单纯? 以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就在不久前,她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奈何啊奈何。 爷跟公主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管得着? 云鸢歌对这等褒扬受之无愧,“所以苏公公你要时刻在我身边护着我呀,要是没有你在,我被恶人欺负了怎么办?” “今日被欺负了?” “看我笑得这——么开心,自然是没有的啦。” 呵呵呵,她是抱上了金大腿的人。 除了金大腿本腿,连昭帝都欺负不了她,遑论旁的小虾米? “欺负是没有,就是劳累了些,公公要是能对我更好一点,那再劳累也值了。” “这么贪心?” “有付出有奖赏嘛,这样我下次才能更卖力不是?” 苏伯言眼底光暗变化有点复杂,云鸢歌一时看不懂。 及后便被男子拉入怀中,耳边是他的感叹,“有奖赏才能更卖力,如此,我整副身家全拿出来恐怕都不够。” “不可能啊,你身家不少吧?”云鸢歌疑惑,仰起小脑袋,“难道你散尽家财积德行善了?” “非也,只是以后要公主卖力的事情很多。” “……”听不懂,但是云鸢歌只觉不妙,小身板整个僵硬起来。 “别怕,我有分寸。” “……”什么意思? 能不能说点人听得懂的? 这家伙是不是欺负她学识少啊? 大手抚上女子秀发,在她脖颈处轻柔,苏伯言道,“十二公主的亲事在四月,她成亲之后,我们的亲事也能提上日程了。定在六月如何?” 说这个,那云鸢歌就精神抖擞了,“我问过云十二了,她成亲的日子在四月二十,要不我们的就定在四月三十?” 现在才一月末,要等到六月,中间足足还有近五个月时间,云鸢歌觉得自己等不了。 话出口后见男子迟迟不答,以为他有顾虑,云鸢歌想了想,皱眉忍痛,“四月三十你不喜欢的话,那就定在五月初?五月中?干嘛不说话,你到底想不想跟我成亲!” 合着就她一个人着急就她自己恨嫁啊? “噗嗤——”苏伯言忍不住,抵着女子额头笑出声,“我自然想,只是皇室公主成亲需钦天监挑选黄道吉日,不能随便。今早上钦天监才告知,除了四月二十,最近的一个吉日便是六月十二。” “……” “我比公主更急,但是成亲是大事,若我不加以重视,随随便便找个日子就将公主娶了,旁人只会以为公主在我这里没甚地位。我不能让你被人看轻。” 所以他宠她纵她,从不避讳周围视线,只有这样,才能摘掉她头上鹌鹑之名。 第697章 伤钱还伤心 “爷,穆宛烟那边没什么异常,跟公主见面后便回了荣威伯府,之后没有出过门。”伯玉禀报。 那日公主回宫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有关公主的事情,爷都要求事无巨细全部知晓,所以特地着他去查了下。 “映冬那边呢?” “映冬说当时公主跟穆宛烟在包厢里谈话,她在外头守着,但是她一直听着里头动静,期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无任何异样。” 苏伯言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末了无奈一叹,摇头失笑,既然她不想他插手她跟穆宛烟之间的事情,那他便当不知道吧。 左右有他在,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站起身,苏伯言眸子眯起,“传话下去,开始实行计划,尽早把苏家庄引出来,一网打尽!” 公主贪玩,他就给她个十足安全的环境玩。 …… 云鸢歌那边,还在紧张兮兮的逼问映冬,“这次你真的没出卖本公主吧?真的真的什么都没说吧?” 映冬都要疯了,“真没有,真的真的没有!公主,奴婢对你的心苍天可鉴,这次真没出卖你!!” “这次?那就是说以前一直在出卖。你不能怪我不信任你。” “……”这记回马枪正中映冬心脏,心好痛。 她做间谍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帮爷保护好公主,结果现在好心遭雷劈了,还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要是有下辈子,这种好事谁乐意谁做去。 以为她映冬没脾气的么? “这次我姑且信你,表现不错,赏一串碧玉手链。” 手链到手,颗颗碧玉珠子大小相等色泽剔透饱满,一看就是上乘货,映冬喜不自胜,“奴婢谢公主赏!公主放心,从今以后奴婢心里公主才是第一位的主子!” 云鸢歌对此也挺满意。 她这个丫鬟虽然有时候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是胜在一根筋,好哄。 一串手链就能把丫收拾得妥妥帖帖。 主仆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 十二公主云鸢容婚期将近,嫁的又是恭候门第,所以年关过后,整个后宫就开始忙碌,为当日婚事盛典做准备。 昭帝本来不想管这事,既然公主出嫁,让公主自己去忙活得了,到婚期那天他随便送上份贺礼意思意思,能给国库省下多少银子? 奈何有长信侯在跟前尽职尽责为他分析利弊,最后更是牵扯到皇室脸面,昭帝只能咬着牙,让后宫帮着一块忙活。 每天看着银子跟流水一样哗啦啦流出去,昭帝心里痛得滴血。 当初他从云十二那抠的丁点银子,现在全部双倍还出去了。 最让人怄血的是,嫁了十二公主,还有十三公主。 有苏伯言在,届时云十三的亲事规格肯定不能比云十二的差了。 昭帝怀疑这一轮苏伯言改了战略,盯上了他的金库。 让他伤钱还伤心,狗东西害他! “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耳边响起女子娇媚声音。 昭帝抬眸,看看女子的脸,再看看她塞了软枕高高隆起的腹部,眉头非但没打开反而皱得更深,“这才几个月,肚子就能那么大了?” 第698章 哼,花言巧语! 林妃掩唇娇笑,眸光流转尽是媚意,“皇上,现在已经四月了,按照日子计算,妾身的肚子也有六个月了,可不是这么大么。” “……”宫里处处欢天喜地的闹腾得不行,本着想来玉芙宫躲个清净,这里倒是不闹腾,但是闹心。 林妃眸光闪了闪,抬手为昭帝斟上一杯酒递过去,“都说一醉解千愁,皇上若有烦心事暂时解不开,不如先放一放,喝杯酒在妾身这儿小憩一会,兴许睡醒的时候,就什么都想通了呢?” 将酒一饮而尽,昭帝冷笑,“想通?想通什么?朕现在跟个傀儡似的,就快要没实权了。” 顿了下,眯起眸子,看林妃也带上了冷意,“说来,你也跟苏伯言是一伙的了吧?朕在这里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你是不是转头就传到苏伯言耳里?” 面对昭帝怒气,林妃嘴角笑意不变,“皇上如何这般说妾身?妾身既是皇上的妃,自然就是皇上的人。此次长信侯之所以选中妾身,不是因为妾身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出卖皇上么?如此,皇上又怀疑妾身什么呢?” “话说得真好听,你不是为了巩固妃位?” “只有皇上一直是皇上,妾身才是妃,妾身也才会花心思去巩固地位。若离了皇上,妾身便什么都不是,又有什么可争可抢?”林妃笑意敛起,定定凝着昭帝,“所以,妾身永远不会背叛皇上。” 昭帝沉默。 明明知道不可信,明明知道女子近他身看中的只是他皇帝的头衔,只是在这一瞬,昭帝的心仍然被震了下。 有股莫名鼓噪的情绪从心底钻出来,飞快充斥整颗心脏。 “哼,花言巧语!”起身,甩手,昭帝迈步走人。 他依旧不会相信林妃,但是她说的话却是对的,后宫妃子需依附他而活。只要他还是皇帝,只要他还在那个位置上,整个后宫的人就依旧会被他拿捏在手里。 这个时候他居然有那么一丢丢庆幸自己膝下无子,这样,后宫的女人们就翻不起风浪,也不会发生去父留子的荒唐事。 至于真心,他从来不需要,他自己也没有。 妃子们入宫为的是权势地位,为的是光耀门楣。 他娶她们也一样带着目的,为得到她们背后家族的支持,巩固壮大己身实力。 各取所需而已。 回到御书房,昭帝就传了苏伯言。 总督衙门到达御书房需要近半个时辰,这点时间以往不算什么,今日却觉得特别漫长难等,昭帝焦躁得不行。 等到御书房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人还没进来他就先骂上了,“苏伯言你越来越不讲朕放在眼里了,半个时辰的路程,你现在才来?!” 房门开,苏伯言缓步入内,反手把门关上。 昭帝脸上神色立即变化,怒气一下不见了,“朕是骂给外面人听的,这样才能继续坐实你我水火不容的传闻。” 苏伯言挑唇,“臣知道皇上苦心,不会介意。只是皇上这么急着召臣过来,是为何事?” 第699章 老子要是连儿子都斗不过 四月春暖,外头阳光正是最灿烂的时候,各部衙门刚到下晌上值时间。 昭帝召见确实急了些。 看了眼窗外斜照进来的金色光线,昭帝正襟危坐。 “朕是想问问你,有关苏家庄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你还要多久才能把背后的隐患全部除掉? 不是朕着急,是林妃的肚子着急!按照月份计算她现在肚子有六个月了,最多再过四个月孩子就该生了。 你别忘了肚子是假的,那就是个枕头!到时候你想让朕抱着枕头喊儿子?还是找个假的过来混淆皇家血脉?朕郑重声明这两样都不行,朕不干!” 苏伯言,“皇上,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你说起来轻巧,这事情搁你身上你不着急?” “不是还有近四个月么?” 男子站在书案前双手交叠,泰然自若的模样让昭帝看了牙痒,“四个月很久么?” “在林妃喜诞龙子之前,臣会将事情完结。” “……”龙子二字真刺耳,昭帝闭上眼睛。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看苏伯言,都是那么的不顺眼。 “皇上还有其他事情么?” “有,”昭帝睁眼,嘴唇动了动,片刻后又颓然下来,“没了。” 他想问,林妃是帮你的还是帮我的? 转而又想,便是问了又怎样? 苏伯言说了他就会相信吗?不会。 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不管得到什么答案,对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又何须问。 “皇上其实无需多想,”苏伯言没有立即退下,而是转身在旁侧的雕花椅上坐了下来,“臣跟十三公主成亲后,便是皇上妹夫,也算半个皇家人了,自然会为南诏皇室尽心尽力。” “为南诏皇室尽心尽力,又不是为朕尽心尽力,朕也拿不到你任何好处。” “皇上膝下无子,臣终于皇室,不就是终于皇上么?” 昭帝有那么一刻很心动,只是转瞬又冷静下来,“那若是朕有儿子了呢?” “皇上有儿子了,也即南诏有太子了,是好事。” 论装傻,苏伯言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若是他日太子要将朕拉下马,你帮谁?” “那是皇上父子间的争斗,是皇上家事,臣自然不会掺和。”苏伯言笑了笑,“再者说,皇上好歹比太子多活了几十年,又有当初对付臣的经验,如果这样还斗不过一个小子,那皇上输了也不冤。” 昭帝,“……” 好想砍苏伯言的头。 可是他说的话是事实。 好恨哦。 老子要是连儿子都斗不过,有什么脸面叫人帮忙? 他昭帝这辈子最重就是脸面二字。 真要到了那地步,他不如自裁遮羞,免得活着丢人现眼。 “下去,朕没话跟你说了!” “臣告退。” 目送苏伯言离去,昭帝立即唤张公公,“拿几颗解毒丸化水,把那张椅子好好擦一擦,擦干净点!” 张公公应下,二话不说去干活。 屁股上的伤刚好,不宜再撩虎须,他又不是长信侯,没那等得罪了皇上还能全身而退只让皇上吃瘪的本事。 第700章 是,夫人 四月二十。 十二公主云鸢容大婚。 当天整个京城为之沸腾。 站在街道两边观礼的百姓挤挤挨挨,人山人海。 南诏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公主成亲的盛景了。 以前虽然也曾有好几个公主出嫁,但是那些个多数由侍卫队全程戒严护着送外他国,百姓是不得近程观看的。 便是有些嫁给本朝高官权贵的公主,成亲时候的盛况跟十二公主也远远比不得。 现在所见,真正十里红妆。 “那些嫁妆装了整整十辆马车,该有一百多台吧?” “一百多台算什么,众所周知十二公主富贵,手里握着的各个店铺营生还有积攒下来的银子,比那一百多台嫁妆价值不知胜出几倍。夏侯世子是娶了个聚宝盆回去啊!” “这话说的,要酸死人了。十二公主确实有钱,夏侯世子也不差,人家只是低调,很多事情不为外人知罢了。” “听你这么说,你知道内情?” “我曾无意听到点信息,是京中某个世家公子说的,咱城中一品茶轩知道吧?那就是夏侯世子手下营生之一。” 埋头交谈的百姓里爆出一串的惊呼声,俱是惊讶不已。 “一品茶轩是高等茶楼,只做富贵人生意,用一句日进斗金形容也不为过。” “这还只是人家手里营生之一呢,别的赚钱营生还有好多外人不知。” “钱权跟钱权的碰撞啊,无法想象,我等只能仰望了。” 云鸢容坐在喜轿上,耳边全是周遭百姓热烈议论声,汇集在一处,喧嚣嘈杂。 那那些嘈杂也不过在耳边停留一瞬便散去,完全分不了她半点注意力,她所有心神全都在轿前骏马上那个着喜袍的人身上。 公主跟公府世子成亲,堪称盛事,迎送嫁亲队伍需绕京城大街游行一周,接受百姓跪拜贺喜。 游行路的终点,便是夏侯公府。 今日过后她便是他的妻了,夏侯公府也是她日后的家。 她终于有夫、有家。 那种心情无法言语,她只恨不得立即就到夏侯公府,两人即刻能拜堂成亲。 太想要了,太在乎了,心里便会生出害怕,怕自己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怕长长的游行路程里横生出什么意外,让她即将拥有的幸福化为泡影。 走在前头的男子似乎知道她此刻的彷徨,特地策马走到轿边与她同行。 “还有一刻,为夫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醇和声线透过喜轿窗帘传将进来,落入云鸢容耳朵,扯着她唇角翘起。 心里那点彷徨因为他的声音安定下来。 “还没拜堂呢,你是谁的夫?好不要脸。”压低了声音,也不怕在一片嘈杂当中,她的话他会听不到。 男子轻笑,“人已经迎出宫,上了我夏侯公府的喜轿,自然就是我夏侯亦的人。全城百姓都看着呢,公主若是不认,问问百姓如何?” 他的笑声,不同往里平淡,当中喜悦她轻易便能共鸣。 笑声无意识溢出唇瓣,她嗔道,“问什么百姓,本公主告诉你,便是全城百姓不认,你也赖不掉是我夫君的身份,走快点!” 窗帘似被外面的人用手拨动了下,轻轻的,如撩在她心弦。 男子说,“是,夫人。” 第701章 快把大嫂接下来 云鸢歌作为送嫁团唯二成员之一,跟在队伍中,感受着婚假的喜庆,新奇兴奋得不行。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皇兄有如此大方的时候,云十二那些嫁妆里有一半的他添的妆。苏伯言,等我们要成亲的时候你再去找皇兄谈一次,让他给我也添妆呀。” 送嫁团另一位成员,长信苏伯言,看着女子眼睛骨碌碌转鬼灵精怪模样,无奈叹气,“遵命,公主。” “干嘛耷拉个脸,笑一笑嘛,今天多喜庆的日子。” 苏伯言,“……” 他为什么笑不出来她不知道吗? 堂堂七尺男儿,站在送嫁团的位置,苏伯言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我跟夏侯亦是朋友,今天我更应该站在他那边。” “这怎么行?你是我姐准妹夫,是一家人,当然要跟我一块送嫁了。再说要是送嫁团里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不好看,你也不忍心呀,”笑嘻嘻凑到男子身边,云鸢歌小手轻晃男子手臂,“是不是?是不是?” “是。”苏伯言摇头失笑,她只要挠挠他手心他脑子就空了,哪还能想别的。 好在两人隐在大队伍中,百姓的注意力又全部在前头一对信任身上,所以没什么看到他们,否则十三公主跟长信侯一同送嫁,少不得立即在百姓中惹出热议。 最前头,突然传来喜庆的鞭炮声,队伍停下。 “夏侯公府到了。”苏伯言到。 云鸢歌闻言立即拉起苏伯言往前挤,“快快,我们是来送嫁的,得跟在我姐身边才行!” 苏伯言单手掩面,片刻又放下。 罢了,长信侯被迫送嫁,整个朝堂还有谁不知道的? 无谓遮脸了。 公府门前一派热闹。 小公爷夏侯非本就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今日是他大哥成亲,门前闹腾增添婚事喜庆的任务,他二话不说就揽下了,旁人拦都拦不住。 “快快,继续放鞭炮,炮竹声越响才越热闹!今儿我大哥成亲,是我兄弟的都给我上心点,别掉链子!” “火盆呢火盆!端出来,快快快!火弄大点,我哥腿长,别怕他跨不过!” “来点人跟我后头,上去接人!阵仗大点,今儿谁要是丢了我小公爷的脸回头我让他好看!” 小公爷的狐朋狗友们兢兢业业分外卖力,今儿要是谁掉链子,小公爷那里赔个罪哄一哄还能把人哄回来,夏侯世子可就哄不了了。 最要命的是十二公主,圈子里谁不知道十二公主对自己的亲事多着紧?得罪了她,人压根不跟你讲理,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哥,哥!快把大嫂接下来,回府拜堂成亲!”冲到夏侯亦面前,小公爷激动得脸红,看着喜轿的眼睛晶亮晶亮。 夏侯亦顿了下,眯眼,“站后面去。” 夏侯非,“……”一不小心挤了新郎的道,他不是故意的。 “哥,我不是故意,我就是太高兴了,你跟嫂子成了亲,以后在夏侯公府就有女主子了,多多好的事儿啊,再没人敢说咱夏侯公府是光棍府了,哈哈哈哈。” 夏侯非这头干笑,他身后的兄弟团闷笑。 围在周围的人愣过之后则是大声哄笑。 确实热闹了。 便是夏侯亦也忍俊不禁,嘴角翘了些许,眼神凉凉扫过夏侯非,转向喜轿。 第702章 就是跑路嘛,理解 轿旁官媒大声念着吉祥话。 红盖头下光线由暗转明,一只修长白皙大手就在红盖头缝隙可见之处。 “公主,该下轿了。” 云鸢容深呼吸,慢慢将手放到那只大手,立即被男子紧紧握住,将她小心平稳接下轿,刚刚站定,便觉眼前一花紧跟着身子失衡。 她已经被男子打横抱起,周围有小声惊呼及善意哄笑,云鸢容难得的,觉出了一丝羞赧,心跳如雷。 有紧张,更多的是欢喜。 男子声音近在耳畔,带着微微笑意,“别怕,夏侯非那个小兔崽子把火盆烧得太旺,你着喜裙自己跨不过去。” “那就有劳……夫君了。”轻咬唇瓣,云鸢容低声道。 话说完便觉抱着她的手臂猛然一紧,云鸢容将脸半埋在男子肩头,偷偷闷笑。 她云十二长这么大,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撩不过夏侯亦这个假正经? 小兔崽子夏侯非装作没听到他哥刚才那句吐槽,带着一帮兄弟紧跟两人身后,两眼蹭蹭亮,他特地给火盆里的木柴浇过一丢丢油,烧起来的时候火苗子就蹿的稍微高点,但是以他哥的功夫,他相信完全不成问题。 毕竟火苗子最高只蹿到半门高,而已嘛。 在火盆子前脚步停了一瞬,夏侯亦转头看了夏侯非一眼,面不改色跨了过去。 喜袍裾摆连点火星子都没沾到。 夏侯非,“……”他就知道他哥肯定能跨过去,没问题,没毛病。 以后大家伙说起夏侯公府这场亲事,光是世子爷抱着十二公主跨越巨火盆就能让人津津乐道好久,他为他大哥的亲事真是鞠躬尽瘁绞尽脑汁。 当赏的,当赏的。 “那个啥,待会我大哥入洞房后你们都别走,今晚上跟我去第一酒楼,咱不醉不归!” “啊对了,要是我喝醉了,就别把我送回公府了,免得打扰我大哥洞房花烛,我去你们府上暂住几天。” “就这么说定了,昂,待会谁都不准先走!” 众:…… 行,小公爷您最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是跑路嘛,理解。 把自己衣襟略作整理,小公爷抬头挺胸,举步往里走。 冷不丁的后脑勺突然挨了一记,本来就心虚,先走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小公爷登时就来劲了,“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打你爷爷后脑勺!” “这一下是前菜,小公爷,散场后别急着走,到时候本公主跟你算算账,昂。”云鸢歌从后头走上来,笑眯眯的,跟小厚非友好打招呼。 夏侯非没觉得十三公主笑得多好看,只觉得今天的长信侯也英俊无比。 “哈,哈哈哈,十三公主,长信侯,里边请,里边请,今儿我大哥跟大嫂美眷终成,所有人不醉不归!” 话毕,夏侯非转脚飞溜,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 奇了怪了,明明夏侯公府大喜事,怎么他今天跟犯了太岁似的,哪哪都不顺呢? 冷眼瞧着夏侯非逃走,云鸢歌也不追,在他背后挥挥小拳头,“敢整蛊我姐?回头有你好看!” 第703章 所作所为皆为这一人 苏伯言侧眸,似笑非笑,“公主,犬牙出来了。” “什么犬牙,那是虎牙,小虎牙!”云鸢歌转过来对着男子龇牙,模样跟要咬人的小狗似的。 “再龇一下,挺好看的。” “胡说八道,我是公主,怎么能在人前龇牙呢?不成体统。”拉着男子往宴客厅走,云鸢歌边暗戳戳回忆自己牙齿有没有什么不美观的地方。 出门前她照过镜子的,贝齿洁白,没塞肉丝也没沾菜叶子,一路上她就只吃了两块小点心。 会不会粘了点心末?不行,待会去找云十二,借她喜房的铜镜再照一照。 …… 宴客厅里宾客满堂,全是朝中高官权贵。 看到云鸢歌跟苏伯言进来,纷纷转头朝他们点头致意。 宴客厅最里正中央,就是喜堂了。 一对新人牵着红绸,司仪已经唱完喜词,新人开始拜天地高堂。 云鸢歌这次终于见到了夏侯公府老爷子,须发雪白精神翟烁,一双眼睛睿智平和,是个很慈祥的老头。 接受新人一拜的时候,老头眼睛里都闪出泪花了。 “这就是夏侯老爷子啊?以前听说他常年在外云游,京中想见他的达官贵人无数都难得一面,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感性的老头子。”凑在苏伯言耳边,云鸢歌悄声道。 苏伯言好笑睨她一眼,“你以为的夏侯老爷子是什么样的?” “起码也该是……”左右看了看,瞄到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云鸢歌道,“起码也该是程首辅那样的嘛,一身权贵气,老成内敛,气势十足。” “老爷子早就退出朝堂不理政事,心态变了,人的气质也就跟着变了。这样反而更好,十二公主嫁入夏侯公府,长辈是好相处的,又不会多管后辈的事,诸事轻松。” “你居然会为我姐着想?” “因为她是你姐。” 压着漫上嘴角的笑意,云鸢歌趁人不注意,悄悄在男子手心挠了下。 “苏伯言,我好喜欢你呀。” “嗯,我也是。” 两人相视之间,似有甜蜜情丝牵连彼此,腻得周围无数暗暗窥探的人收回目光。 随着司仪一声送入洞房,两人才断开视线往前人方向看去。 “礼成了,云十二终于嫁人了,以后我上头也多了个姐夫了。”云鸢歌轻道。 她为云十二高兴。 这辈子终于觅到良人,以夏侯公府的门风以及夏侯亦的人品,她相信云十二不会再落到上辈子那般下场。 像怒焰玫瑰一样的云十二。 外表包裹着灼人的火焰,内里却如纯稚赤子一样的云十二。 那么好的云十二,该得到幸福。 而她的好,也只有真心爱她的人才懂,继而珍惜。 “放心吧,你想的都会实现,十二公主跟夏侯亦日后会羡煞旁人。” 云鸢歌转眸,她眼前,男子黑眸深邃,眸光中流淌的爱意与怜惜,在她面前毫不遮掩。 “苏伯言,我们以后也会羡煞旁人,对吗?” “是,一定会。” 相比女子,男子的心里除了儿女情长,还有雄心壮志。 感情于大多数男子而言,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小部分,甚至可以不要。 而他跟夏侯亦是同一种人,心里同样有对权势的野心,但是一旦对谁动了心,他们能将自己整颗心都双手奉上,所作所为皆为这一人。 第704章 夫君,不先揭了盖头吗? 一旦爱了,便是一辈子,一个人。 不会有第二个。 长袖之下,苏伯言轻轻握住女子柔夷,用掌心,传递他想说的所有。 等云鸢歌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 身份地位太高就是这点不好,不管在哪里,只要是大型公众场合,总会又一堆人围上来攀谈敬酒。 之后的整个宴席,云鸢歌几乎没能跟苏伯言好好坐下来说两句话。 苏伯言忙,她也忙,沾了她家苏公公的光,她也是这场宴会上各家夫人千金围堵的对象。 还想去喜房借铜镜,完全是妄想。 当然,最忙的还是新任新郎官夏侯亦。 身为夏侯公府世子,虽然不入朝堂,但是公府三朝底蕴还在,有心思没心思的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跟夏侯世子打好关系。 也只有此时有机会,换做平日,想请夏侯公府世子爷也请不到人,夏侯亦就跟老公爷一样难见。 还有想得深一些的,更想借着这个机会交好夏侯亦,转而等同交好长信侯。 虽然没听说过夏侯亦跟长信侯之间有什么过多交集,奈何世子妃跟十三公主是姐妹啊,还是感情要好的姐妹。 有这层关系在,日后夏侯公府若是有什么事,以长信侯对十三公主的宠爱,会不出手帮忙? “世子爷,今儿你大婚,我等都替你高兴,这杯喜酒是我们敬你的,你可不能不喝啊!” “对对对,喜结良缘,洞房花烛,这是人生一大喜事,身为新郎官,今天必须喝酒!” “也不多喝,一人敬一杯,世子爷不可推辞,把酒满上!” 饶是夏侯亦海量,对上满堂宾客轮番敬酒,这么喝也遭不住。 计算着自己的酒量,夏侯亦反手就把跟在身边看热闹的夏侯非揪了出来,“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办好了,今晚不用去别人家讨嫌。” 夏侯非,“……”他并不想喝酒,他只是想看个热闹。 “祖父有多盼着抱重孙你是知道的,坏我大事,你就是罪魁,嗯?” 夏侯非看了他哥好几眼,从那双微眯的桃花眼中看出森森恶意。 “……上阵父子兵,咱还是亲兄弟呢,我怎么可能让人坏大哥的事!哥你放心,下半场包我身上了!” 夏侯亦扬唇,点头微笑。 下半场,夏侯非说到做到,把他一群兄弟当成了酒缸,最后全喝趴下了。 宴席间,时而有管家报喜,说宫中哪个哪个贵人送来了贺礼祝新人百年好合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好像连皇上的名头都出现过一回,只是满场酒醉的人已经没那个脑子去分辨。 月上中天,静谧夜空下传出蛙叫虫鸣。 夏侯公府的喜宴终于散场。 夏侯亦脚步微踉,回到偏院门口便挥退下人,一步一步往喜房走去。 房中亮着红烛,灯光透过窗纸传出来,漫开一片暖黄。 上前,伸手将房门轻轻推开,一眼便看到了安静坐在喜床上的新娘。 那是他的新娘。 那是他将要携手一辈子的人。 心头猛地就溢出一种满足。 将房门关上,稳步走到女子面前,他笑言,“夫人,该你我喝合卺酒了。” 女子身体似僵了下,然后头微微一片,“夫君,不先揭了盖头吗?” 第705章 原来夫人长大后是这般模样 房中红烛静静燃烧,鲜艳的红盖头被缓缓挑起,一张如玉容颜呈现眼前。 眉如细柳,眼若秋波。 鼻梁挺翘,再往下是花瓣一样的红唇,微微翘起一点弧度,整张脸便神采飞扬。 这才是真正的十二公主,褪去夸张的妆容之后,眉眼依旧骄傲凌人,却美丽得让人惊艳。 夏侯亦注视云鸢容的时候,云鸢容同样也在注视着他。 这还是云鸢容第一次看到夏侯亦穿素淡以外的颜色。 热烈的大红喜袍非但没有折损他的气质,反而将他衬托得俊朗英气。 以前像是高挂夜空的星辰飘忽不定,现在则是星辰坠入凡尘沾上人间烟火,更为真实。 两人之间相互凝视,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房中静谧空气中似隐隐流动着什么,让人难耐。 云鸢容扬起眉角,打破沉默,“夫君这般是不是连自己的夫人都不认识了?” 夏侯亦站在女子面前,漆黑眼眸闪过惊艳之后,有浅浅笑波从眸心层层溢出,“原来夫人长大后是这般模样。” “长大后?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你以前见过我?” “有幸见过一次,那是你应该是十岁左右的年纪。” 云鸢容努力回忆自己十岁是什么样子,好像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开始化浓妆作为保护色。 “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早就觊觎本公主的美貌,所以再见之后才会对我那么特别。原来我十岁的时候就能把你迷倒了。”女子甚是得意。 夏侯亦扬唇,“并不。” “撒谎,你敢说我那时候不漂亮?” “一个哭的满脸眼泪跟鼻涕泡泡的小姑娘,何来美貌一说?” 云鸢容,“……” 大喜之日说自己新娘小时候的糗事,生怕得罪不了人。能赶出这种事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夏侯亦一个人了吧? 她选的夫君真是与众不同! “夫人,该喝合卺酒了。” “当然要喝!三杯,一杯都不能少!” 新人交相喝酒的剪影落在窗纸上,亲昵缱绻。 窗台下方,鬼鬼祟祟躲着几个身影,当中有人伸长了脖子努力将耳朵贴在窗纸上,想要听里面的动静。 “诶!熄灯了熄灯了!全都安静,不要发出声音!我哥耳朵灵的很,要是被他发现我们就完了!”夏侯非被拱到最前面,一看房中熄了灯,立即用手势示意身边的兄弟团噤声。 干这种偷听壁脚的事情真是又刺激又让人兴奋,尤其是听的还是他大哥的壁角,夏侯非的兴奋程度以倍数提升。 他一个人全神贯注倾听房中动静,没注意到身边兄弟团神色间的异样,在他伸长耳朵往窗台上靠的时候,众人挪着缓缓后退。 这样子被抓现行的时候,他们还能申辩一个缓刑。 今夜月色很好,月光很亮,洒落在院中拉出影影绰绰的光影。 头顶突然暗下来的时候,夏侯非还以为是后头哪个兄弟站起来挡了光线。 直到耳朵传来剧痛,整个人被拎起来连呼痛都没来得及就被点了哑穴,夏侯非才发现,提拎他的不是别人,是他们家古稀高龄的老爷子。 第706章 喜从天降啊 看到老爷子的脸,夏侯非所有火气瞬间灰飞烟灭。 再环视周围,他那帮兄弟团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敢情一看到有危险,全都扔下他跑了! 夏侯非内心绝望,脸上还得挤出笑来,哑语,“祖父,您老威风不减当年啊。,孙儿佩服佩服……能不能先把我哑穴给解了?” 看着已经到了院子外头,老爷子才哼的一声把夏侯非扔地上,顺手解了他穴道,“点穴都堵不住你的嘴!” “祖父教训的是,回头孙儿回去了自个拿帕子把自个嘴堵上,堵到祖父满意为止!” 一能发出声音,夏侯非极力对老爷子信誓旦旦。 老爷子淡淡斜他一眼,“想这样就躲过处罚?” “……”夏侯非脸是苦的,内心的绝望的,“祖父,大哥新婚大喜呢,您就少罚我一回不行么?要是知道你老这么晚还没睡,打死我今儿都不来闹什么洞房。” 最后一句话是嘀咕着说出来的,不敢让老爷子听清楚喽。 “今儿不来,准备明儿来?哼,小兔崽子,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敢在你大哥面前蹦跶?今儿就是他叫我专门盯着你的,一早知道你会来!” “……” 背起双手,老爷子施施然走了,“这次就不体罚了,今晚好好睡。” “祖父,真的不罚?!”喜从天降啊! “不罚,明儿跟我出门,老头子跟杨大人约好了在一品茶轩喝茶。” “没问题,孙儿定早起恭候!” 夏侯非站在原地,乐呵呵目送老爷子走远。 只要不被藤条抽,少睡一天懒觉算什么,他可以陪祖父喝三天早茶! …… 新房中,本该在洞房的新人衣衫整齐,正坐在靠窗的木榻上。 云鸢容已经笑倒。 “你就这么坑你弟弟啊?” 夏侯亦,“他要是不贱兮兮想听壁角,我也坑不了他。” 咎由自取。 “我以前听人说公府门风严格,做错事情要被鞭子抽的,夏侯非会被老爷子打吗?” “这次不会。” “因为今天我们成亲?” “不是,为了把健健康康的夏侯非带出门,老爷子要带他跟杨府千金相亲。” “相亲?夏侯非知道吗?他自己都还跟没长大的小子似的,能为夫?” 夏侯亦从木榻站起,一把将还在喋喋不休的人抱着往喜床走,“夫人,今天是你我大喜,耗子已经打发走了,我们也该洞房了。” 云鸢容脸色一下爆红,“……” 这种时候说话还能一本正经,是男人么? …… 云十二成亲后,云鸢歌感觉日子一下空荡好多。 平时无聊了或者心血来潮了,还能去朝霞殿找云十二打发时间,现在再去朝霞殿,里头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但是却寻不到主人踪影了。 云鸢歌叹气,“现在宫里真的只剩下本公主孤家寡人了。” 映冬好笑,“公主怎的就孤家寡人了?侯爷不是每天都来陪公主吗?再说奴婢也一直跟在公主身边呢。” “那也改变不了我是宫里唯一还没嫁人的公主的事实。” “就算有别的公主没出嫁,公主也跟她们玩不到一块去,可不是每个人都是十二公主。” “那倒是。”云鸢歌颓丧,以头抵桌。 第707章 算她有点本事 “对了,奴婢差点忘了,昨天穆宛烟又递了帖子来,说想来探望公主。” 映冬拍拍脑袋,在她心里穆宛烟实在很不重要,所以这事情她没放心上,也没跟公主说。 现在看公主这么颓丧,还不如找点事情给她做做,免得她整天一副小伙伴被人抢走了的哀怨模样。 “穆宛烟?这是她第几次递帖子了?”提起穆宛烟,云鸢歌勉强有了点精神。 “已经第六次了。” “让她来吧,我在离风殿等着她。” 映冬皱眉,“公主,真要让她来?” “这副表情作甚?穆宛烟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把本公主给吃了不成?”云鸢歌拍板,“让她来就是了,再说人家递了那么多次帖子,可见是诚意十足,非常有耐心的。” 有了公主点头,映冬勉勉强强应下了,着人回话给穆宛烟,自己顺便悄悄去了一趟总督衙门,把这事情禀报给苏伯言。 当天下午穆宛烟就进了宫,第一次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单独来到离风殿。 “我每日在伯府闲着也无聊得很,若是公主不嫌弃,我常入宫陪公主解解闷如何?”简单寒暄过后,看出云鸢歌心不在焉,穆宛烟遂笑着提议。 “你如今好歹也是伯府二小姐,常常来宫里伺候我,不怕遭人闲话?”云鸢歌问。 “不管在哪里,那些闲话都是止不住的,何必在意让自己不开心。” 云鸢歌不动声色打量穆宛烟神情,那张素淡恬静的脸上表情平静,眼里盈着浅浅笑波,很是坦然。 沉吟过后,云鸢歌点点头,“我在宫里外都没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既然穆二小姐如此诚挚,我要是再拒绝就是矫情了。以后有时间,多过来走走。” 穆宛烟笑意变深,“谢十三公主。” …… 离风殿大小动静,时时受到多方关注。 这边云鸢歌跟穆宛烟刚说定没多久,那边厢几乎立刻就传出了相关传言,说穆宛烟得了十三公主眼缘,得公主亲召时常入宫陪伴左右。 世家贵族千金自诩身份高贵,万万做不来这等伺候人的事,因此对穆宛烟嗤之以鼻。 但是各家族下庶出的女子,却对穆宛烟十足羡慕。 同样是庶女背景,穆宛烟最后不仅能得到伯爷承认,亲自将她挂到伯夫人名下提为嫡女,之后更是连十三公主都对她另眼相看了。若是她们也有穆宛烟那样的本事,今天能得到种种风光的,便是她们了。 可惜,她们都不是穆宛烟。 消息素来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传到了城中某深巷民宅。 “已经成功潜到十三公主身边了?算她有点本事。”苏子魏凉凉一笑,扶手走到院中,遥望皇宫方向,“如此,不需多久就能逼得苏伯言跟昭帝反目了。” 堂屋里,苏子青沉默了好一会,才走出来站到他身边,“苏伯言绝对不是那么好算计的,若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最好不要出手。” “不出手?等着昭帝儿子出生,南诏江山后继有人?那你这些年尽心尽力把孟小宝当成亲儿子养大,岂不是全无回报?” 第708章 所以皇上一直是我手下败将 苏子魏冷笑,转过头来冷冷瞧着苏子青,“当初族里怎么会选了你跟孟明珠成亲,瞧你,不过在市井生活十年罢了,就已经磨掉了所有雄心壮志。” 苏子青抿唇,不言,只是回视苏子魏的眼里,神色复杂。 今日是晴天,四月春阳和煦明媚,打在对面人脸上,让他容貌一览无余。 若不是知道这人是苏子魏,是苏家庄现任家主之子,苏子青险些要以为是苏伯言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到底有区别。 苏伯言身上同样气息阴冷,但是那种气息是历经世事坎坷人情炎凉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内敛而威甚。 而苏子魏身上的阴冷气,则跟他本性有关,戾气更重,也更浮躁。 所以哪怕两人真的站在一起,苏子青也能凭着他们的眼睛,区分出两人的不同。 “苏子青,别忘了你自己真正的身份,孟小宝必须入苏伯言的眼,日后也必须登上那个位置!我苏家庄已经等得太久,这次若不能成功,其他几国的联手打压,会让苏家庄彻底覆灭!” 话毕,苏子魏看也不看苏子青一眼,径自回了堂屋。 苏子青没有跟进去,背对堂屋,眼底神色挣扎更甚,最后涌上深深疲惫。 “我知道,小宝那里我会再想办法。” 他放在心里没说的是,眼下小宝这边并不是主要的,最主要还是十三公主那边。 只有十三公主是苏伯言的软肋。 倘若……倘若十三公主那边失败,那么小宝或许就不用被卷进血雨腥风的皇权争斗中来。 那孟府,也就还是曾经的孟府。 眼前闪过女子相伴十年看他时依旧温柔的眉眼,苏子青咬咬牙,举步离开。 …… 总督衙门。 苏伯言将手上公务处理完毕,才抬眸看向对面已经坐了近一个时辰的人。 “皇上,该说的臣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只需耐心等待即可。你就算一直坐在这里,进度也不会变得更快。” 昭帝躁怒道,“耐心耐心,你天天跟朕说的都是这两个字,你知不知道林妃的肚子已经大得快要掉下来了!就快生了!” 他就算一辈子生不出儿子,也绝对不要找只狸猫来顶替! 那是奇耻大辱! 昭帝在办公桌案前跟只要走草的狗子似的暴躁,苏伯言不受影响,依旧泰然淡定。 将手边宗卷收拾好,从檀木桌抽屉里取出一盘棋,走到床边矮几坐下,摆棋。 “皇上,下两局。” “朕没心情!” “所以皇上一直是我手下败将。” 闻言,昭帝霍然起身,坐到苏伯言对面硬声冷笑。 挑衅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的棋艺自小就有父皇手把手的教,后来更是请了大儒教导精进,就苏伯言那种野路子出身,会是他对手? 待会,他就要杀苏伯言个片甲不留! 让苏伯言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谁的手下败将! 半个时辰后,昭帝瞪着面前己方七零八落的棋盘,震惊。 “不可能,你是不是作弊了?!” “下棋如何作弊?” 那他怎么输得那么快? 半个时辰而已,他输了三局! 该凌迟处死的苏伯言! 第709章 公主跟他们是不同的 昭帝自认为自己屈尊降贵,亲自来了总督衙门,苏伯言不说受宠若惊,也该对他态度认真点,把筹谋的事情跟他解说一二,好让他安个心。 结果并没有安心,末了他还带着一肚子气走。 “混账东西!”实在气不过,走出总督衙门后,昭帝怒冲冲骂了声。 张公公低眉顺目,犹豫几番之后才低声提醒道,“皇上以后还是少些来总督衙门找长信侯为好,免得引人起疑。” 昭帝顿了下,冷冷一哼,“就苏伯言这等目中无人的态度,以后便是求朕朕都不会再来!” 张公公微笑。 这样甚好,只听皇上骂长信侯的样子,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们貌离神合。 只要两尊大佛之间不打起来,他再干个两三年,就能平平安安出宫养老去了。 …… 云十二出嫁过后,穆宛烟入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到现在更是每天都会来离风殿报道一趟。 映冬看到她的身影就觉得牙疼,有种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之感。 “公主,穆二小姐来了,还带了孟小宝。” 云鸢歌扭头看看天色,“这么早?还没到晌午呢。” “可能穆二小姐想在离风殿蹭一顿饭?” “那你待会去传膳的时候,多传两个小菜。” “对她那么客气,也没见公主这般惯过奴婢。” “以前你跟我同桌用膳还少了?” “那是以前。” “现在苏伯言每天都在离风殿用午膳,就算叫你坐上桌你也不敢啊,去把人请进来。” 被戳中痛处,映冬这才不情不愿去请了穆宛烟跟孟小宝入殿。 孟小宝自幼生活在市井,上次宫宴的时候也没能在宫中四处玩儿,这回到了离风殿,感觉眼睛不够使,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新鲜。 “这就是公主住的地方?好漂亮哇!” 穆宛烟拉了他一下,“小宝,不得放肆,先给公主行礼问安。” 许是入宫前受过教导,孟小宝行礼问安也有模有样。 云鸢歌给两人赐了座,才问道,“穆二小姐今日怎么会带孟小宝入宫?” 穆宛烟低头,“公主恕罪,宛烟未经请示就私自带小宝入宫,却是我的不是,忘公主责罚。” 映冬站在后头撇了下嘴角,知道未经请示不能胡乱带人入宫,你不也把人带进来了吗?就是吃准了公主心善不会罚你。 那头听到穆宛烟自请责罚,孟小宝一下急了,扑到穆宛烟面前抱住她的脚,扭头嚷道,“公主,不要罚我穆姐姐!是我缠着穆姐姐要进宫的,要罚就罚小宝好了!” “你真的要我罚你?”云鸢歌张大眸子,佯作确认。 孟小宝立即抖了抖,眼珠子转溜一圈,“公主大人大量,不罚最好?” 以前在宫外遇见的时候,即便知道公主是公主,他也敢叫她坏人。 可是进过皇宫,见识了皇宫的华丽富贵,见识过这里面的等级森严后,孟小宝再没那个胆子冲撞公主。 他知道了,公主跟他们寻常百姓是不同的。 要是以前公主跟他计较,他早就被砍掉小脑袋了。 第710章 还是个马屁精 云鸢歌噗嗤一声,被孟小宝的滑头逗得笑开来。 怪不得上辈子苏伯言会把孟小宝扶上龙座,小小年纪浑身一股子机灵劲儿,假以时日培养起来,应该会有点作为。 “跟你们开个玩笑罢了,什么罚不罚的,反正我这离风殿也清静,有个小娃儿闹腾闹腾也好。” “谢公主!我就知道公主是个大人大量的!”孟小宝喜笑颜开。 云鸢歌轻笑,目光不着痕迹掠过低头谢恩的穆宛烟。 想要让孟小宝接近苏伯言借以得到他的亲近,在外头是寻不着机会的。 背后的人也只能通过穆宛烟,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 对手绞尽脑汁,她总要给点面子,不然事情还怎么继续发展下去。 午时,苏伯言来到离风殿,便听殿内言笑晏晏。 十三公主带这个小娃儿霸占了靠窗的整个书案,上面铺着大大的宣纸,两人手里一只毛笔在宣纸上尽情涂鸦,穆宛烟则站在边上帮忙研墨。 三人过于专注,加上苏伯言没让人通传,是以他进殿的时候三人都没察觉。 放轻脚步走到书案边上,苏伯言凝目往宣纸上细瞧。 依旧没让他失望,怎么瞧都瞧不出来上面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穆宛烟是第一个发现苏伯言的,慌忙退后两步福身行礼,“穆宛烟见过侯爷。” “苏伯言你来啦!”云鸢歌眼睛立即一亮,扔了毛笔走到苏伯言旁边,“怎么也不出声?在旁边站了多久了?” 苏伯言眉眼转柔和,笑道,“刚来一会,看你那么有兴致,便没打扰你。” “什么看我有兴致,是看我笑话吧?”云鸢歌嘀咕,她身上就没有画技那种东西,她有自知之明的。 “你开心即可,画什么不重要。” 一句话,立即哄得女子眉开眼笑,“映冬,传膳!” “公主,伯安已经去取膳食了,马上就回来。”映冬在殿门口应了一声。 主仆三人之间的熟络亲近自成一格,被遗落在旁边的穆宛烟拉过孟小宝,安安静静没敢出声。 拉着苏伯言入座后,云鸢歌方想起唤两人过来,“穆二小姐,小宝,过来坐,一块用膳。” 穆宛烟摇头,“公主,这样于理不合,我跟小宝在旁边等着便好。” “等什么呀,既然来了就一块吃吧,不然等你们回去再吃得到什么时候?离风殿没那么多规矩。” 苏伯言扭头,淡淡看了两人一眼,“过来坐吧。” 两人这才敢坐过来。 期间孟小宝频频抬眼偷看苏伯言,一被发现马上把脑袋缩回去,等大人转开视线了,又忍不住再次偷看。 云鸢歌忍俊不禁,“孟小宝,你为什么老偷看苏伯伯?” 苏伯伯,“……” 穆宛烟没忍住一阵呛咳。 在殿门口候着的映冬跟伯玉,无端端的把脚给崴了。 论胆大,还是十三公主胆大,在侯爷面前什么都敢说,且完全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孟小宝听到问话,又偷看了苏伯言一眼,扭扭捏捏,“干爹干娘说,苏伯……侯爷哥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希望我以后也能跟侯爷哥哥一样厉害。” 这回轮到云鸢歌脸抽了。 孟小宝还是个马屁精! 第711章 只对十三公主而已 小娃儿的恭维,并未引起苏伯言多余反应。 闻言淡淡道,“你干爹干娘还说了什么?” 穆宛烟低着头看不到脸上情绪,但是放在桌下的双手无意识绞紧,很想提醒孟小宝别乱说话。 奈何那个男子身上的气场太强,饶是以她心性,在这个人面前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她知道很多事,但是她从未摸透过苏伯言性情。 而孟小宝到底只是个六岁小娃儿,没能看懂穆宛烟悄悄给他使的眼色,听到很厉害很厉害的伯伯居然主动开口跟他说话,登时来了劲儿。 “干爹干娘还说,若是小宝能有幸得到侯爷哥哥教导指点,会大有获益。”孟小宝鼓起勇气看向苏伯言,“小宝最喜欢厉害的人了,侯爷哥哥,以后小宝能跟你玩吗?” 苏伯言侧眸,静静凝着孟小宝,眼眸漆黑,“你干爹干娘没告诉过你,我从不玩闹?” 这句话孟小宝听不懂,只觉得伯伯看他的眼神,让他畏惧,一时间半张了小嘴巴茫然无言。 席间有瞬间静谧。 及后,云鸢歌拧了苏伯言一下,“好好的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我没有吓唬他。”苏伯言挺无辜。 “你只要板着脸,跟你同桌的人吃饭都吃不出味道。” “你以前也是?” 云鸢歌,“……”咳,空气突然尴尬。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诶伯安回来了,摆膳摆膳,吃饭了。”招呼映冬跟伯安摆膳,云鸢歌暗戳戳瞪了苏伯言一眼。 她也是要面子的,在外人面前揭她短做什么。 苏伯言垂眸,轻笑。 这顿饭,云鸢歌吃的一如既往的香,就是穆宛烟跟孟小宝几乎没动筷。 她招呼也没用,根源不在她身上。 吃过饭,穆宛烟立即带着孟小宝告辞,没有再多逗留。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云鸢歌叹气,“你看吧,被你吓跑了。” “我一天只有午时能陪陪你,外人在即是打扰了。”苏伯言无奈道。 “要不你给璟王府递个话,让他们去你府上找你得了?反正他们真正想见的人是你。”云鸢歌提议。 “那穆宛烟呢?听说最近她每天都入宫陪你闲聊?” “人家也要交差的嘛。” 两个主子的对话源源传到门口三人组耳里,听着甚是无良。 伯玉伯安很好奇公主为什么会允许穆宛烟频繁入宫,明知道对方背后另有目的,就该规避才是。 奈何映冬对此也摸不着头脑,公主现在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爷了,教人猜不透。 …… 另边厢,穆宛烟带着孟小宝离宫。 出了离风殿,确定那里的人听不到自己说话了,孟小宝才拍拍自己小胸口,大松一口气,“吓死我了!穆姐姐,苏伯伯……长信侯不笑的时候,真的好吓人啊!” “长信侯本就不爱笑。”穆宛烟道。 “才不是,他看着十三公主的时候就笑了。” “只对十三公主而已。”顿了下,穆宛烟道,“小宝,下次再见到长信侯,不可再胡乱说话,他比较喜欢聪明沉稳的孩子。” 第712章 我又不是下嫁 “我很聪明呀,不过什么是沉稳?”孟小宝不解。 “沉稳就是像长信侯那样,喜怒不形于色,说话做事先三思后行,做到心有筹谋。” 孟小宝听不懂。 不过他也想成为长信侯那样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你很怕他?”走出一段距离,穆宛烟又问道。 孟小宝点头,“怕呀,长信侯比书院里最爱骂人的先生还要吓人。” “长信侯不骂人。”他若不喜谁,会直接将人踩到尘埃。 “穆姐姐,以后我还能进宫见到长信侯吗?” “你不是怕他?” “厉害的人都是比较吓人的,干爹说那叫气势。等我多见他几次,跟他混熟了我就不会再害怕啦。”孟小宝挺着小肚子,很有自信。 他聪明又可爱,只要长信侯多见他几次,就会跟所有人一样喜欢他的。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知道只有喜欢自己的人,才会凡事对他诸多包容。 可惜,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攻下十三公主,如今又多了个长信侯。 小孩子好难呀。 “穆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以后我还能进宫见到长信侯吗?” “穆姐姐也不知道,不知道长信侯会不会想见你。”穆宛烟牵着孟小宝的手,视线落在天际。 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的皆是那张冷漠又俊美的容颜。 苏伯言跟最初的变化极大。 以前,在他眉宇间总集聚着挥之不去的阴戾,周身时时阴冷。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股阴戾竟然慢慢散去了,虽然看着依旧淡漠,眼角眉梢却融入了一丝人气。 是十三公主吧。 得偿所愿拥有了最想拥有的人。 他找到了救赎。 身边,小娃儿还在闹腾不停,晃着她的手,“穆姐姐,穆姐姐你就带我来吧?公主不会罚我们的,来了就能见到长信侯了,之后的事情全部交给小宝!” 小宝对自己最有自信。 穆宛烟低头,对小娃儿笑笑,“或许今日过后,不用进宫你也能见到长信侯了。” “在哪里见?” “璟王府。” 宫门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下。 穆宛烟视线扫过马车上的府徽,眼神微凝,是夏侯公府的马车。 及后下来的人,让穆宛烟神色现出讶异。 夏侯亦她是认得的,但是他扶下马车的女子,红衣张扬,眉眼清傲,美得惊人。 红衣女子似察觉到她的视线,侧头看了过来,挑眉的动作甚是熟悉,“穆二小姐?你这是刚从离风殿出来?听闻你这段时日时常入宫替我陪十三,辛苦了。” 熟悉的衣饰,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气势,熟悉的声音。 只除了那张脸跟记忆中的不匹配,穆宛烟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女子是十二公主云鸢容。 压下讶色,穆宛烟福身行礼,“宛烟见过十二公主,见过驸马爷。” “穆二小姐喊错了,该称呼本公主夏侯夫人抑或世子妃才是。” 穆宛烟立即改口,“宛烟见过夏侯世子,见过世子妃。” “嗯,退下吧,改日本世子妃再邀你喝茶。” “拜别世子爷,世子妃。” 夏侯亦嘴角含着浅笑,等穆宛烟走了,方对云鸢容道,“这么计较称呼?” 云鸢容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下嫁,为什么喊你驸马爷,好像你入赘似的。” “知道了,夫人在给为夫挣面子。” 云鸢容仰起下巴傲娇状,“知道就好。” 惹来男子轻笑,“为夫记情。” 第713章 这样若我都赢不了,岂不是太无能 云鸢歌盯着云鸢容瞧了整整一刻钟。 刚开始云鸢容还有点自得,以为云十三是被自己的美貌震住了。 等时间长了,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云十三,你这什么眼神?”不像是惊艳,更像是久别重逢后的感慨跟缅怀。 至于么?她们才几天没见? 云鸢歌敛起眼神,笑嘻嘻道,“看你好看的眼神。” 说罢将脑袋抵在云鸢容肩头,“姐,现在这样真好。” “你不是废话么。”云鸢容翻了个白眼,及后跟云鸢歌相视,双双笑开。 成亲后,女子眼角眉梢多了一种柔软,笑容里也多了几许烂漫,只有被人真心宠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态。 云鸢歌真心替她高兴。 前世云鸢歌是见过云十二真容的,只是彼时云十二已经人至中年,历经起起落落,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死气,那双漂亮的眼睛亦如一潭死水。 与现在的生动耀眼截然不同。 真好,现在这样真好。 “用不着羡慕我,你跟苏伯言不是挑了六月定亲吗?”云鸢容道。 一提起这事云鸢歌就有点颓丧了,“定亲又不是成亲,再说了到时候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皇上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是见缝插针的给苏伯言出幺蛾子。” “有什么可担心的,有苏伯言在,他再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你家公公厉害着呢。”云鸢容示意了一下殿内另个方向。 在她们对面斜角不远,两个男子正坐在一处下棋,手上动作杀伐果决,偏生嘴里闲聊的内容跟拼力厮杀完全不搭噶。 “近来我夏侯府外多了很多双眼睛,都是托了你的福……粮草先行。” “别人盯着的是你,自然看中的也是你的能力,跟我无关……兵先士卒。” “你这边迷雾弹效果不错,不过背后的人谨慎得很,没那么容易相信,近来有人递了帖子到我府上邀聚会,可能想从我这里打探口风……左翼回抄。” “来不及了,将军。” 夏侯亦顿住,看着眼前一溃千里的局势,有些不可置信,“数日不见,侯爷棋艺精进不少。” 以前他们下棋,多以和局结尾,余下各有胜负,他从未输得这么惨过。 苏伯言扬唇,轻轻摇头,“非也,是世子心不在焉,跟我下棋,心思却在别处。” 夏侯亦挑眉不语。 苏伯言,“一盘棋不过半个时辰,你往对面看了不下十回,这样若我都赢不了,岂不是太无能。” “……” 云鸢歌笑倒在榻,云鸢容伸手捂住醺红的脸。 夏侯亦将手里还没来得及落下的黑子潇洒一扔,“我认输。” “如此,那些苍蝇就交由世子解决了。” “愿赌服输。今天先到这里,走之前我跟夫人还得去拜见一下皇上。” 两人新婚刚过,既然入了宫不去见一见皇上说不过去,好歹拿了人家那么多添妆。 “当初皇上为了拉拢你,一口应承了你跟十二公主的亲事,如今发现你压根用不上,估计不会给你好脸色。”苏伯言道。 “无妨,我们也不靠皇上脸色吃饭。” 云鸢歌再次噗的一声,跟云鸢容笑作一团。 第714章 一丘之貉,他们是一伙的! 送走新婚夫妻,云鸢歌的笑意都没能歇下来。 她不是想笑,但是每次想到皇帝自作聪明跳的那些坑,便会让人笑得停不下来。 “皇上今天见到云十二真容,你说他会不会气得呕血?”她问苏伯言。 苏伯言失笑,“呕血倒是不会,捶心挠肝是一定的。对皇上来说,少一个貌美公主,就等于少了一笔财富。” “他什么时候才能正常点?” “有些人一辈子都幼稚,偏偏自己完全不觉。” …… 御书房那边,情形一如苏伯言跟云鸢歌所料,十分的不和谐。 看到云鸢容真容的时候,昭帝眼珠子都快要脱出来了。 “十二嫁人之后,居然还能顺带换一张脸?真是好本事!”好得很,把他骗了十几年! 云鸢容刚要说话,夏侯亦已经上前一步,堂而皇之将她挡在了身后,“谢皇上谬赞,所谓相由心生,无烦无忧,人自然美。” 可惜眼下场合不对,不然云鸢容也要笑出声来。 这等颠倒黑白的应对好笑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被人无条件护在身后,她极开心。 虽然就算没人护着,她也能保护自己,但是那种感觉与被保护是完全不同的。 昭帝额角青筋怒跳,翕动着腮帮子,“听说夏侯世子跟十二过来之前,还曾在离风殿逗留了近一个时辰?” “回皇上,十二公主跟十三公主姐妹情深,是以跟十三公主叙话久了些。” 昭帝冷笑,手掌往桌上重重一拍,听着声音都觉肉疼,“所以最后才来拜见朕?如此主次不分!——” “皇上息怒,”夏侯亦拱手,“正是因为皇上是主,乃重中之重,所以才压轴拜见。” 昭帝,“……” 张公公站在角落,因为是在皇上背后,所以面部表情没能控制得当,疯狂抽动,老脸憋红。 云鸢容已经忍不住了,借着自家夫君身材颀长高大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直接把头抵在男子背上无声爆笑。 “——十二嫁入夏侯公府,朕知道她过得好就放心了,拜见完了就退、下、吧!”退下二字,昭帝说得咬牙切齿,俊脸变形。 若非身份不适宜,他想直接叫二人滚! 新婚夫妻离开,昭帝关起书房门暴怒一场过后才想起来,他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没问,被夏侯亦气得把正事给忘了! 他要问夏侯亦跟苏伯言是不是早就是一伙的,合起来耍他! “呵,也无需问了,朕知道真相了!” 张公公不解,小心谨慎道了句,“皇上?” “你听听夏侯亦说话那语气,看看他在朕面前的神态,没看出来跟苏伯言极为相似?两人一丘之貉!他们是一伙的!” “皇上其实无需如此动怒,您细想想,长信侯已经跟皇上在一条船上了,若夏侯世子跟长信侯是一伙那不正好吗?长信侯的帮手,也就是皇上您的帮手啊,这不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可是他骗走了我南诏十二公主!” 皇上又躁怒了,张公公沉默不敢言,只在心里不以为然。 夏侯世子骗十二公主? 人家那是郎有情妾有意,夏侯世子根本用不着骗,十二公主也会自己飞扑过去。 真相总是这么伤人。 第715章 母凭子贵 如今木已成舟,想什么都没用了。 昭帝又遭了一会憋屈,再次气病,在龙床躺了好几天。 消息传出去,以讹传讹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真相很快变了模样。 事件另一主人公由夏侯世子变成了长信侯。 听说长信侯因为跟十三公主的亲事,跟皇上在御书房大吵了一架,对皇上极为不敬,生生将皇上给气病了。 这消息落在诸人耳里,有人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有人面上平淡心头暗喜。 对某些人来说,皇上跟长信侯之间关系越僵越坏,对他们就越有好处。 只要在背后再添一把柴,火焰烧得更旺一些,说不定很快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时间不会停留,一天天溜走。 很快四月过去,五月来临,京城的气温开始渐渐攀升,有了炎热的趋势。 林妃的肚子已经近八个月了,大得让人心惊,因为行动不便,进入五月后林妃就不在出外走动,整日呆在玉芙宫里,待产。 昭帝依旧每天跑玉芙宫一回,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后宫妃嫔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妒又恨,巴不得林妃走路的时候滑一下,把肚子给滑没了。 有心思深一些的,开始频繁去皇后寝宫问安,明里暗里打探皇后心思,悄悄猜测皇后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动手。 毕竟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如果生下来了,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便会大不同,哪怕以后还会有别的皇子皇女,皇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重视了。 “照宫中规矩,皇上嫡子该由皇后所出才是,没想到竟然让林妃娘娘……虽然说这些话不应该,但是妾身也是为皇后着急。以前林妃就总是不敬皇后,如今母凭子贵,怕是她日后,更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了。” “确实如此,要是林妃娘娘生的是个公主还好,但若是生了皇子,那可是皇上的嫡长子……”嫡长子,若再得皇上看重,将来册封太子的机会极大。 “行了,一人少说一句,我们既然是过来请安的,就好好请安,别扰了皇后清净。皇后贵为后宫之首,行事自有分寸,何时轮到我们置喙了?” 嘈嘈杂杂,整个凤羽宫里全是女子声音,汇集一片让人听着头昏脑涨。 皇后坐在上首,全程一言不发,单手支撑着额角,看下面的人展现百态,等她们说够了,渐渐安静下来等她回音的时候才摆摆手,“都退下吧。如意,替本宫送她们出去。” 纯妃脸色为不可察变了下,又飞快掩饰过去。 如意是她当女官时候皇后对她的称呼,皇后私下里时常会唤她如意,尽管她已经是纯妃,在皇后心里,她依旧是往昔奴才。 “诸位姐姐妹妹们,今日请安完毕,都先退下吧。至于林妃娘娘那里,她怀上龙嗣乃是皇室大喜,皇后对这个孩子也是极为期盼的,以后那些话还是莫要再说了。皇后不罚你们是将你们当成自己人,大家也不能将皇后的包容当成纵容不是?” 一番话连消带打,压下了还想出声的妃子,将人全部送出了凤羽宫。 第716章 还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等纯妃送人回来,皇后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躺到了安置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身姿斜倚,美眸轻阖,面上没有情绪。 “这些人,跑到本宫面前来煽风点火,自己不敢去做的事情,让本宫去做?真是可笑。” 纯妃走过去,无奈道,“妾身猜她们不是不想动手,是找不到机会。自从林妃怀上龙嗣之后,皇上每天去玉芙宫探望一回不说,更是把玉芙宫里外奴才全部换了一遍,防守森严跟只铁桶似的。” “你呢?”皇后突然问道。 纯妃怔了怔,挤笑,“娘娘的意思是?” “林妃那个子嗣,你是怎么想的?” “妾身哪敢多想什么,那是龙嗣。” 皇后轻轻笑了声,“以前为女官的时候你也因为不敢肖想皇上,才一直盯着苏伯言,后来不也成了纯妃,能跟林妃争宠。如今不过是个子嗣,你却不敢想了?” “请娘娘明示。娘娘当知道,不管任何时候妾身是什么身份,都以娘娘马首是瞻。” 闻言,皇后缓缓撩开眼皮子看向纯妃,凝视她半晌,及后收回视线又阖上眼睛。 “长信侯这几日可有去探过皇上?” 突然转移话题,让纯妃有措手不及之感,面上错愕一闪而逝,“没有,听说皇上病了之后好几日不曾上朝,朝中诸多大臣都去了承明宫探视,唯独苏伯言没去,依旧每日在总督衙门当值,恪尽职守。” “你说他这般,是真的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不在乎外人知道他对皇上的态度,还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娘娘何出此言?您是怀疑长信侯不妥?” 皇后摇头,唇瓣笑意冷冷,“不是怀疑他不妥,只是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苏伯言那个人行事圆滑,可说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人,怎么会把对皇上的不屑摆到明面上?便是装,他也会装出君臣和谐。” 纯妃沉吟,摇头道,“娘娘,以前他只是个宦臣,而现在,他已经是长信侯了。以前在意的事情,现在未必还会在意,或者说根本不需要他再去做门面功夫。再者说,就算他是装的,那他装给谁看?目的为何?” 她曾经一度将苏伯言当成自己未来的依靠,所以那几年,她一直在暗处密切注视苏伯言,论起对这个人的了解,她敢说自己完全不输十三公主。 她甚至比十三公主更早看出苏伯言的潜力。 可惜,最后棋差一着。 不过现在她过得也不差,连林妃都被她踩在脚下,享受了从不曾享受过的风光,且还在享受着。 所以对于十三公主,她的怨恨已经不似曾经那么浓烈了。 相安无事,这是最好的结果。 何况……纯妃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斗不过苏伯言的。 她害怕那个男人。 皇后躺在那处,面上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殿内一时间极为安静。 直到殿外有内侍太监走进来,低声禀报,“皇后娘娘,长信侯刚去了承明宫。” 皇后豁然睁开眼睛,“他去承明宫了?” 第717章 交换条件 前头她们还在谈论苏伯言不去探望皇上,转眼苏伯言就去承明宫了。 皇后美眸微敛,若有所思。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揣测不透苏伯言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纯妃观其神色,试探道,“娘娘,妾身一早着御膳房炖了参汤,正好娘娘今日还未去看过皇上,不如给皇上送碗参汤过去?” “你倒是有心。”皇后扭头看了纯妃一眼,神色莫名,“还是晚些再过去吧,免得跟长信侯打照面,本宫还要担心自己有什么做不妥当的地方遭他记恨,日后被他盯上。” 纯妃抿唇,她就是曾经被长信侯盯着打压,若非后来攀上皇上,恐怕要在御花园莲池掏一辈子淤泥。 只是在皇后面前,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得受着。 一旦惹怒皇后,她在后宫的地位马上会受到威胁,举步维艰。 …… 忙完整日事务,回到长信侯府,看着侯在侯府门前的马车苏伯言略感意外。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皎月高悬。 听门房禀报马车上是璟王夫妇,两人已经在这里候了一个多时辰。 “侯爷,你着实太忙了,想见你一面好难。”那边厢,听到动静的璟王夫妇下了马车,正往这边过来。 门前防风灯笼光线晕黄,照在璟王脸上,显出疲惫。 苏伯言回身,朝璟王夫妇点点头,“璟王,璟王妃,既然要过府,怎的也不着人去宫里通知我一声,劳你们在这里等了那么久。” 璟王笑道,“侯爷贵人事忙,本王哪里好意思让人去打扰,会过来等着也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就这么晚了。” “若是王爷还有时间,进去喝杯茶?” “本来天色太晚不宜打扰,再者侯爷忙了一天应该也累得很……不过本王确实有点事情想跟侯爷谈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进了侯府,璟王支开璟王妃,跟苏伯言相对而坐。 说话前神色犹豫踌躇,良久才似下了决心。 “想来以侯爷的精明,应该猜到本王来意,我想请侯爷教导小宝。” 苏伯言淡淡道,“王爷,我没有为人之师的本事。小公子这个年纪正当是入书院启蒙的时候,国子监里儒者无数,哪一个都足够教导小公子。” “但是只有小宝的先生是长信侯,那些盯着他的人才不敢轻易动他。”璟王抿直唇角,眼底深处是对自己现状的无奈与自嘲,“若是可以,本王更想亲自护着他长大,可惜而今朝堂上下,还有谁会把一个残废王爷放在眼里。” 然那些无奈与自嘲并未入苏伯言的眼,只笑了笑,“王爷也是精明人,将我苏某当成保护伞来用。只是我为何要答应?王爷也曾经是旋涡里的人,若是于你无任何益处的事情,你会做吗?” “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所以作为交换条件,我或能帮侯爷做一些事。” 挑眉看着璟王,苏伯言略有兴致,“王爷的意思是?” 璟王深吸一口气,“近来我身边发现可疑,兴许能帮侯爷在调查的事取得进展。” 第718章 助你一臂之力 苏伯言眼眸瞬间变得锐利。 “王爷知道我在调查什么事?” “侯爷不要误会,本王并非暗中调查侯爷,”璟王忙解释,“只是我到底是皇室中人,哪怕现在式微了,有些风声也会自然落到我耳里。” “确实如此,王爷贵为皇室中人,加上性情宽厚仗义,是以便是璟王府没落,依旧有人对王爷不离不弃。诸如御史裴青裴大人、翰林院士林有为林大人、户部侍郎范思远范大人等等……人一生能得三五好友知己,足矣。王爷让人羡慕。” 听着苏伯言将他私底下交好的友人一一数出来,璟王面色大变。 这些好友是他手中最后一点人脉,腿残疾之后他再没跟这些好友直接联络过,一是为了不连累这些朋友,二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张底牌,要是哪天自己出事了,至少能为妻子儿子安排退路。 连曾将他调查个底朝天的昭帝都不知道他跟这些人交好,他没想到苏伯言竟然知道。 而且那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苏伯言是在警告他,别耍小聪明。 璟王苦笑,“侯爷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那么也当知道我早就没了野心。之所以今天会过来请求侯爷,还得从我的发现说起。” 璟王开始说起他身边亲近的管家,以及王府里有些奴才表现出来的异样,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让侯爷教导小宝,因为我清楚侯爷不会答应。但是我发现府中奴才、甚至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管家,竟然都频繁对小宝提起侯爷。” “后来小宝便起了亲近侯爷的心思,屡次闹着想见你,我跟他娘亲拒绝好多次都没用,这才有了前几日小宝跟随穆二小姐入宫的事。” “为此我训诫了府中下人多次,但是收效甚微,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他们依旧会在小宝耳边提起侯爷——” 苏伯言抬眸,打断他的话,“所以,王爷之所以想让我教导小宝,实则是打着把小宝送到我身边来的主意?王爷担心那些人会害了小宝,不仅把苏某当成保护伞,还把长信侯府当成避难所了?” “我猜测那些人打的主意就是想让小宝讨得你欢喜,所以我顺他们的意思把小宝送过来,他们以为事成或许会放松些警惕,如此,侯爷后续不是更容易调查些吗?你为我保护小宝,我跟你里应外合助你一臂之力,如何?”璟王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 他也很好奇藏在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连他身边几十年的老奴都能策反。 只是对面男子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半垂眼皮遮住深幽双眸,叫人看不到他眼中流动的情绪,璟王只能墙壁自己安静等着。 璟王妃或许早就知道自家夫君要跟长信侯谈什么,是以虽然坐在远一些的位置,但是频频朝这边扭头窥探,神色略显出焦虑忧急。 过了好一会,被夫妻俩紧紧凝着的男子才应声道,“如此,成交。” 第719章 小公子是来拜师的 送走璟王夫妇,伯安立即不满道,“爷,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就算没有他,我们一样能查出我们想知道的事,现在可好,搭上个没用的人,还得帮人家带娃。” 伯安,“胡说八道什么,爷行事自有分寸,咱们只要听爷吩咐就是了。就你那颗脑袋瓜子,别在爷面前丢人。” “你才丢人呢!” 两小太监一言不合就吵上了,苏伯言嫌闹腾,摆摆手将两人遣退。 远远还能听到伯安冲伯玉嚷嚷,“反正要带娃你带,本公公没那个本事,带不来!” 想到孟小宝,苏伯言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前世他曾经带过孟小宝一段时间,还亲自教导他诸多东西,但是对孟小宝这个孩子,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彼时孟小宝于他而言,只是他复仇的一颗棋子罢了。 所以扶持孟小宝登上帝位后他就没再关注过他,他不在乎新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在乎他有没有治理江山社稷的手段跟能耐,什么都不在乎。 这步棋下完了,棋子便也成了弃子了。 不过这辈子,有些事情不同了,结局也注定不同。 …… 数日后,璟王府的马车再次出现在长信侯府门前,这次来得大张旗鼓,竟然带着一支声乐队跟一支舞狮队,炮竹声噼里啪啦的热闹极了。 在马车后头,跟着好多想要看热闹的寻常百姓,将这条巷子角落挤了个满满当当。 好在百姓心头自然畏惧权贵,所以只是站在巷子的边边角角,没敢走近来,否则侯府大门得被挤得水泄不通。 “诶有谁知道内情的快说说,前面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府马车过来这里,后头还跟着敲锣打鼓的?” “害,听说是璟王跟璟王妃带着刚认下的干儿子来拜访长信侯!这当中可大有文章!听说小公子是来拜师的,日后长信侯就是他的先生!” “你们知道什么,明面上说是当先生,背后实际上就是长信侯府跟璟王府交好了。你们看着吧,过了今日,璟王府必定水涨船高,重新受人追捧。” “如今长信侯府在咱南诏是什么样的存在?长信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时候能攀上长信侯府的,那都是有本事的,璟王也不是泛泛之辈,就是可惜了——” 可惜了腿残疾,日后再无入朝堂的可能。 不过这些事情离百姓的生活太过遥远,他们最多是八卦两句过过嘴瘾,之后不会过多去关注。 毕竟朝堂里的风云暗涌跟百姓并没有多大关系,百姓求的是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上头谁人主事,他们是无所谓的。 长信侯府大门前,下人已经将璟王一行三人请了进去,侯府大门关上。 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了,慢慢的也就散了。 只是当天,在各大酒肆茶寮里飞快蹿起一道流言,惊得百姓高呼高门水深,也震得朝堂整个震荡,昭帝大怒。 “来人,给朕传!传苏伯言入宫!朕要听他怎么跟朕解释!还有璟王府,立即传朕口谕,将璟王府围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第720章 你打算死不认账? ——璟王新认下的干儿子并非干亲,实际上小公子就是璟王的亲生子!当初是为了护住自己唯一血脉,璟王才使计来了出李代桃僵,将小公子送到友人府上请求友人代为抚养。 这道流言一起就以迅雷之势迅速席卷皇城各个角落,诸多百姓轻易就相信了流言中的说辞。 毕竟再如何喜爱一个孩子,怕是也做不到如璟王夫妻这般,为了干儿子竟然有胆子去求长信侯,请求长信侯收门生。 能为孩子做这么多,定是亲生无疑! 热议的人当中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疑似孟府近邻、近亲的人物,为流言加以佐词,说什么当年确实不曾见到孟府千金身怀有孕的样子,然后突然之间就听说人家有孩子了。 又或是说曾亲耳听孟府过世的老爷子说过,孟府跟璟王府实则是故交云云。 流言越穿越真,苏伯言听到流言的时候,刚刚送走璟王一家三口。 对那些流言传播的速度,苏伯言不置可否,及后听到宫里传来的口谕,也丝毫不意外。 反而是云鸢歌比他要着急。 知道昭帝大怒之下立即传召苏伯言入宫,云鸢歌心里担心得紧,遂带着映冬急匆匆赶往宫门口蹲守苏伯言。 一看到侯府熟悉的马车,云鸢歌立即从宫门后头蹦了出来拦路,“苏伯言!” 马车帘子掀开,从里探出一只长臂,在云鸢歌要再次开口之前,将她整个人拉了上去。 映冬,“……”在马车越过去的瞬间抓住车辕,自己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跟伯玉伯安并排坐在车头,一脸菜色。 伯玉伯安同时伸手,在她肩膀无声拍了拍安慰,习惯就好。 …… 云鸢歌猝不及防被拉上车,等视线再度明朗时,她人已经坐在男子旁边,入目是男子带着浅浅笑意的俊颜。 “苏伯言,皇帝这次真的很生气,小宝真实身份的事情应该瞒不住了,你可有应对?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会被朝臣扣上欺君罔上的帽子,那可是重罪!” 苏伯言好笑,“你担心皇上会砍我脑袋?” “啧,阎王好骗小鬼难缠,我担心的是那些朝臣,会趁着这次事情不断给你找麻烦。”云鸢歌气道。 昭帝那里她反而不担心,说白了昭帝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 但是朝臣里有那么几个“忠肝义胆”“眼里不容沙子”的言官,要是抓到苏伯言欺君、包庇的把柄,恐怕又会来一场场死谏。 偏生那些人在朝堂、在坊间的声望都很高,轻易不能打杀。 这才是云鸢歌愁的地方。 “他们能在我身上找什么麻烦?”苏伯言挑眉,眼底浮光似讥似诮,“璟王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不过是收了孟小宝这个门徒罢了,至于他们的家事与我何干?” 云鸢歌瞪大眼睛,“你打算死不认账?” 男子摊手,“我确实一无所知。” 云鸢歌凑上去,把他摊开的双手合起来,认真道,“就这么干,绝对不能承认!” 苏伯言顿了顿,闷头低笑。 第721章 南诏未来太子,必定由皇上属意 马车停在午门前。 云鸢歌知道苏伯言肯定有办法应对昭帝,但是依旧免不了心里担忧,硬是将人送到御书房外。 “这么不放心,可要跟我一道进去?”分别前,苏伯言故意逗弄。 “我不进去了,免得我跟皇帝吵架火上加油。”知道男子是逗自己,云鸢歌还是歪着脑袋认真考虑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要是自己进去了,听到昭帝骂苏伯言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到时候跟昭帝吵起来帮不上苏伯言不说,还得给他添麻烦。 那就得不偿失了。 苏伯言本还能忍着,看她皱着眉头权衡良久竟然得出这个结论,再次抵唇轻笑。 “不用担心,我很快出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现在刚过午时,太阳晒得很,你回离风殿等我。” 交代完女子,又着映冬把人带回去,苏伯言才转身走进御书房。 书房里昭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苏伯言刚到书房外头他就知道了,结果左等右等人都没进来。 把他这个皇帝晾在一边,紧着哄不懂事的公主回寝殿,就为了不让她被晒着? 昭帝冷笑,脸色漆黑。 “臣见过皇上,此次急召可是有要事?”苏伯言进了书房,行礼后在旁侧椅子上坐下。 “朕为什么这么急召你入宫,你真不知道?”昭帝耷着眼皮,阴阳怪气问道。 苏伯言沉吟片刻,摇头,“臣确实不知,收到皇上口谕的时候臣正在家中待客,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急匆匆赶入宫了。” 撒谎! 昭帝冷笑更甚,也没心思跟苏伯言一直兜圈子,“朕今天听到外间传言,说孟小宝是璟王亲生子。 你恰好在今日将孟小宝收为门徒,这当中内情你会一点不知? 朕对你不可谓不了解,苏伯言,你不是个会管闲事的人,更遑论收个小娃娃做门徒! 苏伯言,你是跟璟王联起手来对付朕了!” 话到最后,昭帝眼睛赤红,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可见其愤怒。 孟小宝是璟王亲生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孟小宝是皇室子弟,有皇室血脉,那他就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尤其是在他昭帝膝下无子嗣的情况下! 还有,苏伯言知道他无子嗣的真相,他根本没有生育的能力! 既然如此,苏伯言联手璟王,准备将他拉下马推孟小宝上位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自己跟苏伯言之间矛盾日积月累,用死敌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为过。 但凡有更好的机会,苏伯言绝对不会放过他。 看着昭帝愤怒模样,苏伯言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直视昭帝道,“皇上多虑了,这些事情皇上其实根本用不着多想。” 昭帝握着拳头,坐在那里吭哧吭哧急喘气,用力压制体内暴虐的气息。 “孟小宝究竟是不是璟王亲生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会好好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皇上还是皇上,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没人能越得过皇上去。” “你的意思是?” “南诏未来太子,必定由皇上属意,并且亲自册封。” 第722章 格杀勿论 这句话对急于抓住些什么的昭帝来说,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神色在短短瞬息之间数次变化,最后昭帝狠狠盯着苏伯言,“苏伯言,朕只信你这一次。” 苏伯言颔首低头,“臣定不辜负皇上信任。” 张公公是皇上随侍,对于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知道得比外界多得多。 眼前场面是他少有见到的,君臣之间平和相处的一面,他竟然觉得有些安慰。 然送走长信侯后,皇上下的命令让张公公心有那点子安慰立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不可置信。 “张有德,拿着这块令牌,立即联络城中金吾卫、金羽卫以及五城兵马司,让他们集结好兵力随时待令!” “这件事情务必掩人耳目,不可让苏伯言极其党羽察觉,若是办不好,你当知道后果。” “还有,你也别想着去告密。朕知道你一直想等着四年后退休致仕,回到你老家潍县养老,听说你老家张家是个大族,整个家族人丁共有两百多口。” 张公公抖着手接过昭帝递出的令牌,咬牙低顺道,“皇上放心,老奴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做太监的,一辈子为人奴才,平生最大盼头不过是临了能落叶归根,魂回故土,盼着有后人能为自己送送终。 皇上今用他家族两百多口人命威胁他,他如何敢不将事情办好? 只是张公公没想到,皇上钻营算计能到如此地步,连自己身边的随侍都要调查的清清楚楚,务必将身边每个人的把柄捏在手中。 …… 在不惊动御书房外守卫的情况下,御书房内命令源源不绝往外输出。 夜半后,站在承明宫大殿中,手中握着最后一块令牌,昭帝望着虚空冷笑,“以为朕真会相信你的鬼话?你若是真的站在朕这边,就不会对朕隐瞒璟王亲子的真相!朕没那么容易受骗,朕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来人,传朕密令,立即潜入孟府、璟王府!见到孟小宝立即生擒!若有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这一夜,表面平静了很久的京城,突然之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尤其是住在孟府临近的百姓人家,听着隔壁兵荒马乱的动静,俱紧闭门户不敢冒头。 虽然不敢出去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只从那边戛然而止的哭喊声及渐渐消弱下去的声响,便能猜测出大致情况。 孟府或遭受灭门之祸。 会招致这等下场,必定跟权贵有关,百姓们不敢乱猜。 同样闹出大动静的还有璟王府。 虽然璟王府里有守卫,但是情况比起孟府好不到哪去。 璟王跟璟王妃被守卫护在院子中央,周围全是府中丫鬟奴才的尸体,满地血迹,那种浓稠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令人闻之作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夜半闯入我璟王府,意欲何为!”璟王脸色铁青,怒问对面黑衣人。 然黑衣人对他的质问听若惘闻,在同伙四处搜寻不见孟小宝踪影后,立即纵入夜色离去。 如来时一样让人猝不及防,留下王府处处狼藉。 第723章 等同对长信侯下战书 听着府中护卫禀报府中奴才死亡人数,璟王坐在轮椅上疲惫颓然,“将他们都好生安葬,还有亲人在世的,每户送一笔银子过去作为抚恤。” 璟王妃已经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开始还能强撑着,等黑衣人走后,立即瘫坐在璟王旁边,脸色惨白,神色痛苦。 “王爷,他们是冲着小宝来的。是皇上,一定是皇上干的。” “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安分守己,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相信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若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不认回小宝,这样他还能在孟府安安稳稳长大成人……”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难道一定要我们璟王府家破人亡他才罢休吗?!” 眼见璟王妃情绪有奔溃之势,璟王忙伸手将她抱住,红着眼睛安抚,“冷静,夫人,冷静。小宝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忘了?小宝现在是长信侯的门生。” 闻言,璟王妃涣散眼眸突然亮了下,整个人似重新活过来,反手用力将璟王抱住,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对,对,王爷说的对,小宝是个有福气的,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没事,一定会没事!” …… 虽然事情发生在夜半,但是京中各大权贵家族在京中皆布有自己的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传到耳中。 是以这一晚,诸多府邸的灯光在夜半重新亮起,直至天明才熄灭。 最平静的,或许只有长信侯府。 苏伯言一直到近卯时才起身,边洗漱边听伯玉禀报昨夜风声。 “爷,皇上还是按捺不住动手了,昨天晚上没能搜出孟小宝踪迹,皇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估计很快就会冲着长信侯府来,我们当如何应对?” 净了面,将湿布巾递给伯安,苏伯言这才道,“除了这些,没有别的消息?楚人可以提前退休了。” 伯玉嘴角抽了下,“爷,楚人那边也有消息递过来,不过他说这些消息不怎么重要,他都已经解决了,若是爷没有主动问起,那就不用特意提。” “你也觉得那些消息不重要?”苏伯言问。 “皇上秘密调集城中金吾卫金羽卫及五城兵马,随时待命出击。” “那确实不怎么重要。” 伯玉伯安对视一眼,捂嘴闷笑。 皇城这场动静闹得太大,天刚亮城中各处就有百姓悄悄开始议论。 朝堂上的反应也差不离,早早的朝臣们就聚集到金銮殿前等着上早朝。 孟府及璟王府夜半被人突袭,虽然不能明确指出是皇上干的,但是背后黑手是谁人人心知肚明。 那孟小宝已经是长信侯门生,皇上要诛杀孟小宝,等同对长信侯下战书。 今日两人之间必然会又有一番冲突。 群臣对此心思各异。 卯时正,天际刚刚吐出第一缕鱼肚灰,金銮大殿朱漆大门在灰暗光线中缓缓拉开,沉重木门划过地面,发出隆隆声响,为整座大殿带出一种肃穆庄严之感。 群臣鱼贯而入。 第724章 朕今日身子有些不适 “已经卯时了,长信侯来了吗?” 有排列在末尾的大臣悄声问身边人,同时引颈往最前排探看。 “若是长信侯来了,那些人还敢聚堆议论?” “等等吧,长信侯虽然来得不早,却也不会迟到,他的行事作风惯来如此。”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长信侯居然还跟以前一样作息,不急不躁的,真是好心性。” “长信侯有什么可着急的?该着急的另有其人才对。” 众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确实,该着急的另有其人。 在金銮大殿另一边入口,昭帝背着双手走来走去,迟迟不跨入那道门槛。 张公公弓着身,“皇上,已经卯时了,百官已经在殿内候着了。” “苏伯言来了吗?”昭帝开口就问。 “这、侯爷向来是踩着点上朝,人还未到殿内。” “苏伯言都还没来,朕那么早进去做什么?难道还要朕坐在上头等他?可笑!” 昭帝拂袖冷哼,继续在门前转圈,努力将焦躁的步子放慢些,伪装自己很淡定很悠闲完全不紧张的错觉。 虽知道自己这是在掩耳盗铃,但是昭帝停不下来。 昨晚派出去的人太没用了,要是抓到了孟小宝,有这个把柄在手他怕什么跟苏伯言对峙? 可惜了,功亏一篑! “长信侯到——”大殿门口,唱报太监高声唱报。 声音尖细飘的老远,隔了一个大殿昭帝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公公再次躬身,“皇上,人来齐了,长信侯也到了。皇上若是身体不适,老奴可进去告知诸位大人,将早朝推到明天?” “放肆!朕的心思是你一个老奴才能胡乱揣测的?入殿,上朝!” “皇上驾到——”张公公立即喊,让昭帝连个缓冲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坐上龙椅,居高临下,从这个角度俯视下方,视野很好,入目全是他的臣子,着各种颜色各个品阶的朝服,济济一堂。 最当先的红色朝服男子相貌最好,气质也最好,站在那里双手交叠身前,不言不语就能带给周围人压迫感。 昭帝感受最清晰,因为男子此时微微抬头,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正淡淡凝着他。 “咳,朕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诸位爱卿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张公公,“……” 群臣,“……” 要说皇上全身上下那里不适,大概就是脸色不佳,或许是晚上没睡好,眼睛下面一对黑眼圈很显眼。 “皇上,臣有事启奏,”有臣子从列队中间站了出来,“昨夜城中发生大事,有刺客竟然闯入百姓民宅及璟王府祸乱,还请皇上调人彻查!以平百姓心中惊惶!另外更要以儆效尤,让贼人知道皇室权威不容践踏!” “臣附议,璟王府乃是王爷府邸,贼人这般直闯直入,分明是在挑衅皇室权威,不容姑息!请皇上彻查!将贼人揪出来严惩!” “臣也附议,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作恶!臣今晨入宫时候看到城中兵力正在集结,想必皇上已经有动作,皇上英明!” 第725章 长信侯来了 昭帝紧咬牙关,视线从这些站出来的大臣身上掠过,把他们那张脸牢牢记在脑子里。 这些全部都是苏伯言的走狗! 全是帮着苏伯言说话,代他在朝堂上与皇上为难的! 鹰犬!以后全部都要重重治罪! “哦?昨晚竟然发生了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祸害朕的百姓,祸害朕的手足兄弟,此等贼人朕绝对不会放过!禁卫统领听令!立即着人出宫搜查线索,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些贼人给朕抓出来!” 殿门口有着铠甲的人入殿领命,复又离去。 一众臣子看着这一幕,再看看龙椅上抵唇咳嗽越咳越凶的昭帝,最后再看一眼队伍首位那道红色身影,臣子们纷纷沉默。 “皇上既身子不适,今日早朝不如就到这里?众位大人若是还有本启奏的,直接将折子递上,待皇上身子好转些再看,皇上以为如何?”苏伯言终于开口了,而且甚得帝心。 “长信侯提议甚好,爱卿们过后将折子递上来,朕之后会一一批阅。退朝!”能下朝,昭帝求之不得。 他不是害怕跟苏伯言面对面,而是昨晚的事情没有收获,他暂时没有筹码能制住苏伯言,这种时候不宜正面对上。 需得徐徐图之,暂避锋芒。 大臣们目送皇上在张公公搀扶下离去,眼底神色隐晦轻鄙。 这么久以来,有些形势早就该看清了,一直不愿清醒的大概只有皇上一人,还在苦苦挣扎。 “侯爷,我等先退了,若是侯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下官随时听遣。” “好容易天下安稳了,没想到朝堂上还是乱糟糟的,这时候就得有个人站出来引领,才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压下去。侯爷,本相看好你。” “长江后浪推前浪,侯爷如今在朝一呼百应,当是时势英雄不二人选,南诏想要长长久久盛世不衰,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们这些老家伙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喽。” 大臣们一一同苏伯言道别,当中有不少人话里透出站队的意思。 包括士大夫,相国,内阁阁老等等。 苏伯言对诸人全部回以淡淡一笑,简单寒暄两句打发过去,没有透露自己任何意愿,像是听不懂那些话里的明示暗示,不给他们任何风向指引。 待得所有官员离去,苏伯言才回身,抬头看着台阶上那张龙椅良久。 随后嗤笑一声,举步从龙椅后头的侧门离开了金銮殿,去往御书房。 …… 昭帝在御书房如坐针毡,一会站起一会坐下,每个安生时候。 “苏伯言是不是来了?” “苏伯言是不是要来了?” “苏伯言肯定要到了吧?”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张公公被问了不下三十来次。 张公公站在书案一侧,面上低眉顺眼心头冷笑连连,早知如此何必自己作孽? 非要去招惹长信侯,现在才能害怕不嫌太晚了吗? 真是活!该! 为了报被威胁的仇,张公公站到御书房门口,特地等着长信侯身影出现,然后扬高声音,“皇上,长信侯来——了——!” 第726章 苏伯言成为他的阶下囚了 “皇上昨晚找错地方了,孟小宝是我门生,这几日都在长信侯府呆着受学。” 苏伯言一走进御书房,昭帝立即如临大敌,整个人紧绷的不行。 闻听苏伯言的话,昭帝私以为苏伯言是在笑话他无能,找个小孩都找不到。 “朕猜得没错,你果然一直在欺骗朕。把孟小宝收做门生,还把他护在你羽翼下,苏伯言,你是想把他培养起来,日后好取朕而代之!” 面对昭帝指责,苏伯言长眸微阖面色淡淡,“皇上不信微臣罢了。若信,何来诸多猜疑。” “是你先瞒骗朕!”昭帝怒骂一声,突然笑起来,“苏伯言,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对你做什么?” 苏伯言抬起眸子,静静看着狞笑的昭帝,只听昭帝高喊,“来人!长信侯苏伯言对朕不敬,罪犯欺君,欺上瞒下!把他押起来!” 话落的同时,御书房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紧接着身披银色铠甲的侍卫队冲进御书房里,将苏伯言层层包围,长缨横指。 站在角落里的张公公腿一软,被吓尿了。 刚才皇上频频发问,他以为皇上是害怕长信侯发难。没想到这次先发难的竟然是皇上! “苏伯言啊苏伯言,你对自己太有自信了。”昭帝开怀畅笑,从书案后头走出来,慢慢踱至苏伯言对面,跟他隔着锋利长缨相望,“你也太过小看朕的能耐了。” 苏伯言不动,环视周围一圈,淡道,“臣确实没想到皇上还有这等本事,能把御书房周围的人悄悄的全换了。”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初你撤掉朕的守卫,今日朕也换掉你的人!如何,被人算计的滋味不好受吧?” 一朝扬眉吐气,看苏伯言在他面前哑口无言的样子,昭帝只觉常年压在心头的郁气一扫而光,神清又气爽。 “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快。你将朕的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分不清谁是君谁是臣!朕就拿你来做典型,以儆效尤!” 昭帝挥手,让侍卫队将苏伯言拿下,自己不着痕迹的又往后悄悄退了好几步。 他没忘记有一回苏伯言把他反手钳住,他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现在隔这么远,中间还有那么多侍卫拦着,苏伯言就算手上功夫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空把他抓起来吧? 这一局,他赢了! 张公公还缩在角落抖抖索索,站都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些侍卫听令行事,上前要将长信侯拿下。 张公公想了想,白眼一翻,身体往后倒下“晕”了过去。 另边厢,昭帝又激动又得意,憋屈了这么长时间,甚至频频被臣子们背后笑话他昏君、草包,今天他终于能洗刷掉那些耻辱了。 马上,苏伯言就要成为他阶下囚了! 成王败寇,以后在他面前,苏伯言永远都是寇! 不不不,没有以后了,他不会给苏伯言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 被押着转身之前,苏伯言深深看了昭帝一眼,眼角似笑非笑之意让人脖子发凉。 第727章 罪有应得 依着昭帝小心谨慎的性子,若是以往,他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苏伯言眼神的不对劲,也会在第一时间警惕起来迅速想办法应对各种情况。 只是今日,昭帝回了苏伯言一个大大的冷笑。 都已经是阶下囚了,竟然还想着吓唬他。 以为他还会害怕吗? 押送队伍一出御书房范围,立即在皇宫各处引起震荡,震荡剧烈程度堪比顶级地震。 各宫殿贵人们听闻长信侯被皇上着人捉拿押下的消息,立即赶往天牢途经之处,想要亲眼看看事态。 否则,任凭身边奴才说得再绘声绘色再真是,她们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没人认为昭帝有那个手腕及魄力,敢在这当口跟长信侯苏伯言彻底撕破脸面。 “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就连皇后都问了句,眉头紧皱连整装都顾不得,急匆匆往天牢附近赶。 “回皇后娘娘,事情确实是真的,有在御书房那边亲眼看见的人已经回来说了,好多人都听到了。那些奴才是万万不敢信口雌黄的。”宫婢快步跟在皇后身后,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复述自己听来的某些细节。 听宫婢说完了,皇后才又开口,“各宫各殿的贵人都赶过去看热闹了?” “是,贵人们都赶过去了,就连纯妃娘娘也没落下。” “哦?”皇后美眸暗了下,意味不明,“看来纯妃还记得当年的仇,想着当面奚落奚落往昔仇人。” “奴婢斗胆,依奴婢看,纯妃娘娘跟长信侯作对有什么用,她真正的仇人应该是十三公主才对。要是没有十三公主从中作梗,长信侯又哪里至于那般对她,处处让她下不来台。” “你一个宫婢,看得还挺通透。” “都是皇后娘娘教导有方。” 同一条路上另一个位置,差不多的对话同样在另外两人之间进行。 纯妃听到苏伯言被抓住要押往天牢的消息后,几乎一刻都按捺不住,立即出了寝宫飞快往天牢方向赶。 做女官多年,她少有不冷静沉不住气的时候,今日例外,她太想看苏伯言跌落云端被众人踩踏的样子了! 至于十三公主那边她反而不着急,没了苏伯言的庇护,十三公主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届时想要收拾十三公主一雪前耻,于纯妃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码一码来,总会轮到的。 就这,纯妃跟皇后娘多吃不是来得最早的。 等她们一前一后赶到天牢附近的时候,发现这里早已经站满了人。 全是后宫莺莺燕燕。 “没想到诸位姐妹们对长信侯的事情都如此关心,今儿个全来了,竟然一个都没落下。”纯妃笑颜平和,话语隐晦又尖锐。 有人当即掩唇轻笑,视线在她跟后方姗姗而来的皇后身上转悠了一圈,“姐姐真会说笑。连你跟皇后娘娘都来了,我等岂敢不来?那不是不敬皇后娘娘跟姐姐么。” 纯妃等着皇后上来后,微微后退一步站到皇后斜后方,这才开始回答那人的话,“长信侯在朝堂把持朝政,多次当着群臣的面冲撞、拿捏皇上,枉顾君臣之礼。这次他会招致这样的下场,实属罪有应得。身为皇上宠后宠妃,皇后娘娘跟本宫自要来看上一看的。” 第728章 他楚娘娘都没敢想这么大 皇后到了,一众嫔妃跟纯妃的反应一样,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把前排首列的位置让了出来。 天牢道路另一端,尽头处开始出现人影,远看影影绰绰,走在最前面的人着红色朝服,颜色鲜亮夺目,那人走路的时候,哪怕成了阶下囚,依旧挺直着背脊,微抬着头颅,眼角眉梢依旧的沉稳无波。 好像天下间没什么时候能让他脸上变色,这等姿态让人心生恼怒。 “侯爷,好久不见,没想到今日再见会是在这等情况下,好歹相识一场,本宫带着众位姐妹前来跟侯爷辞行。” 在押送队伍过来时,皇后上前一步挡在了苏伯言面前,“不知道长信侯可有什么话要说的,若有话需要传递给重要的人,本宫或可代劳。” 所谓重要的人,人人心知肚明,无非指的是十三公主。 除了十三公主,长信侯在宫中哪里还有什么交好的人,就连司礼监的王进王公公,他跟苏伯言之间都是街头见到恨不得街尾就走的关系。 苏伯言期间目不斜视,此时被人挡住去路,视线才收了回来落在皇后那张风韵尤甚的脸上,晒笑,“苏某如今乃是阶下囚,皇后娘娘替阶下囚说话,传到皇上耳里,恐怕要怀疑我跟娘娘之间的关系了。不妥,多谢。” “既如此,本宫便不多言了。”皇后挽唇,扭头看了下周围,在人群中扫视好一会,“奇怪,长信侯被押的消息已经在后宫都传遍了,怎的十三公主竟没有过来?到底是年轻女娃儿,受不得过大的打击。” 皇后摇头叹息。 苏伯言笑了下,“多谢皇后跟诸位妃子前来送行,我先告退。” 朝皇后拱了拱手,苏伯言目视前方,头也不回从皇后身边擦肩而过。 “苏伯言!”终究没忍住,纯妃跨上前两步,急急喊了声。 她眸中神色极为复杂,有快意,有惋惜,更多是看仇人落魄后的幸灾乐祸,同时在心底又有丝丝缕缕很是陌生又汹涌的情绪不停席卷整个胸腔,让她无从分辨当中苦甜。 只是更多的情绪她不能表现出来,喊了一声苏伯言后,不仅周围那些妃子,便是皇后都定定看着她。 还想她只要一句话说错,就能被人抓住对不起皇上的铁锤。 苏伯言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目视前方直行而过。 仿似那个想跟他攀谈的人,不存在似的。 …… 天牢附近某个角落后头,云鸢歌看着这一幕又酸又气。 酸了气了就开始让映冬掐楚人,“你也太窝囊了,居然让我家公公被那么多人觊觎!” 楚人是熟悉十三公主的,可惜公主跟他不熟悉,所以公主生气的时候,就会分外不给他面子,对此楚人苦不堪言,实在映冬那丫头的力气忒大了! 又挨了映冬一记拧,楚人哭巴着脸道,“我窝囊?公主是没长太多见识,否则绝对说不出这样让人发笑的话来。那些人都是来看苏伯言怎么下大牢的,你以为人家是来解救你男人的救世菩萨啊?可真会想!” 他楚娘娘都没敢想得这么大。 第729章 原来是他啊 云鸢歌瞧着苏伯言被一众千娇百媚堵在大道中央,心里醋得直冒咕噜泡。 可惜现在不是出去的时机,免得整个事情功亏一篑。 不说别的,昭帝谋划了那么久,怎么的也该让他多高兴一会以资鼓励。 人家挺可怜的。 “我们还要等多久?”强忍心里不爽,云鸢歌咬牙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苏伯言又没提前给我指示,说不定他就是想叫我们来这里看一会热闹,热闹看完了我们也就散了各自回去了呢?” “你胡说八道!” “公主又冤枉我了,你看看那边苏伯言的脸,被那么多人押送,他脸上可有半点不高兴?说明他心有成竹,你完全不用替他操心……” 楚人话没说完就被映冬一巴掌盖了下去。 主仆两人藏身角落里,看着那边人群离天牢越来越近,云鸢歌唇也咬得越来越紧,双手早在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 “公主,动手吗?”映冬盯着那个方向,神色认真眸光肃杀,“那么几个护卫,我跟伯玉伯安联手,能在一刻钟之内把他们拿下。” 只等公主一声令下,她立即行动。 云鸢歌想了想,摇头,“不,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现在出去,否则打草惊蛇,苏伯言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他们马上就要进大牢了,天牢守卫森严,一旦进了大牢便是我们三个都很难潜进去打探消息,到时候爷在里头什么情况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 楚人蹲在旁边,暗戳戳不说话。 天牢?那个破房子在他楚娘娘眼里完全不是事,只要他想,天牢就等同无人之境。 可惜身边这几个人不知道他真正的本事,要不一准会来求他。 不过他不说话并非为了隐瞒什么,而是借此机会观察十三公主。 这是苏伯言那家伙最宝贝的人,他想看看十三公主到底凭着什么,竟然能吸引到苏伯言那个老妖。 一旁,云鸢歌视线始终落在远处苏伯言身上,紧紧觉着那抹红色身影不曾放松。 听着映冬的话,她很久没有开口回应,就在几人以为她很可能会改口的时候,云鸢歌再次摇头。 “不,不能鲁莽,会坏了苏伯言的事。全听他的!” 在无人注意的角度,伯玉跟伯安悄悄对视一眼,再看向云鸢歌的时候眼里皆多了一丝信服。 只有全心全意信任他们家爷的人,才值得他们真心将她当成未来主子。 这种时候要是十三公主自作聪明,他们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是私下里的态度定会截然不同。 云鸢歌不知道身边几人各自在想什么,她整副心思都在苏伯言身上。 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看似始料未及,其实苏伯言早就有所预料,所以才会着楚人侯在这里。 在这里等着。 赶在苏伯言跨进天牢大门之前,冗长宽敞的汉白玉宫道上再次出现一群不速之客,浩浩荡荡,气势熊横。 云鸢歌视线转过去,看着走在最当先的人,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缓缓笑开。 “等到了,原来是他啊。” 第730章 不是患难之交,就是另有鬼胎 就连伯玉伯安都有些不可置信。 之前他们设想过最先赶来的人会是谁,但是谁都没想到,来的会是来福。 虽然来福在王进身边受宠,但是他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是以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如今乍然出现,云鸢歌等人神色沉了下来。 只不知道来福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诸位大人留步,小的有几句话要跟侯爷说,还请通融通融。”来福走近,面上笑哈哈的,话语也恭敬。 在他身后跟着的,全是后宫各衙门数得上号的宦官。 负责押送的侍卫们相觑一眼,本不欲理会,来福又道了句,“人情留一线哪诸位大人,你们通融这一次,王掌印跟长信侯都会记着你们的人情。人情这东西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看着侍卫们退开些许,竟然真的让来福跟自己面对面说话,苏伯言眸色闪了下,锐利长眸看向来福,“当着本侯的面,拿本侯做令箭,有这等口才及胆量,怪不得王大人在一众干儿子中最宠信你。” 来福忙躬身,“侯爷息怒,奴才人微言轻,想要跟侯爷好好说两句话,只能借一借侯爷跟干爹的名头。” 说罢看了看身后众多随同而来的宦官,“这次事情太过突然,我等听到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侯爷的。” “侯爷大概有所不知,您在十二监各衙门里已然是个传奇人物,无数太监都在追逐侯爷的脚步,侯爷只需振臂一呼,必然一呼百应。” 苏伯言微挑唇角,似笑非笑,那双锐利眸子微微敛起,当中锋芒让人不敢对视。 “本侯眼下戴罪之身,前途未卜,有哪里值得无数人追逐?来福公公的安慰,本侯心领了。” “侯爷切莫如此说,此次虽受牢狱之灾,但是小的觉得那不过是皇上一时之气罢了。南诏少不得侯爷这样的臣子,等皇上想明白了,自然就会把侯爷放出来了。” 话毕来福凑近些许,压低了声音道,“侯爷放心,我等在外头一定会尽力施为,不会让侯爷在里面呆太久。” “这话是你对本侯说的,还是王进王掌印对本侯说的?” “干爹跟小的都是这个意思。” 苏伯言笑了下,深深看来福一眼,“多谢两位好意,请回。” 来福等人再次被铠甲侍卫拦下,眼睁睁看着苏伯言自己走进天牢大门,神色难明。 长信侯被打入大牢,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瞬息传遍整座皇城。 朝臣们又惊又诧,难以相信不过是一个晌午的功夫,怎的就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长信侯竟然会处在下风。 等惊诧过后,众人纷纷选择静观其变,免得早早站队万一事情又起变化,到时候反悔来不及。 受事件影响,离风殿的拜帖一下少了很多,就连夏侯公府门庭也清静了不少。 人人明哲保身。 这个时候还敢冒头出来的,不是患难之交,就有另有鬼胎。 第731章 本公主是在帮他 “公主,这次事情王掌印并没有掺和,一听到爷出事,那个老东西早早就回了福熙阁闭门不出,将自己置身事外。” 映冬禀报自己调查出来的信息。 听她提到王进的态度,云鸢歌点头,“这才是王公公的作风嘛,像他那么贪生怕死的人,知道苏伯言出事,怎么可能还会派自己干儿子去卖好?对了,你把来福见了苏伯言的事情传出去没?” “已经传到王进耳里,来福正在受罚,听说当天回去就先被打了二十大板子。” 云鸢歌又点点头,“那就好。” “公主,会不会误伤?万一他真的只是想站侯爷的队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有野心往上爬总没跑。想做人上人,就得先吃苦中苦。本公主是在帮他。” 云鸢歌笑眯眯回答,反正言而总之,她是不可能会错的。 来福跟苏伯言对话的时候,除了一开始打着王进的名头跟侍卫队借了个人情,之后可从头到尾再没提过王进。 敛了思绪,放下这一茬,云鸢歌道,“说下一个消息。” 映冬立即接上,“朝堂这几日安静得很,昭帝依旧每天照例早朝,还给宗人府正下了令,让他在最短时间内列齐侯爷所有罪状,届时一并问罪量刑。” “还有呢?” “宫里的消息就这些,除此之外,不管是朝臣还是后宫妃子们,都极为乖觉,提也不提侯爷被天牢一事。” “哦,那就是只有皇帝一个人得意高兴,连个愿意替他分享的人都没有,啧。”可怜。 映冬嘴角抽抽,有时候她实在不明白公主在想什么,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别人玩笑。 “夏侯公府那边呢?” “夏侯公府情况跟咱们离风殿差不多,门庭冷清,一夕之间拜访的人好像全部销声匿迹了一样。十二公主说,她把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了,以后那些人敢登夏侯公府大门,立即拿扫帚赶出去。” “以后长信侯府也比照这个规矩。” “奴婢记下了。” 听完各方消息,遣退映冬,云鸢歌起身走到窗前,弯身趴在窗台上遥望天际。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五月末,时间过得很快。 下个月就是她跟苏伯言原定定亲的日子,可惜男人如今还身在天牢,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最近这段时间她轻易不敢离开皇宫,甚至连离风殿大门都不出,免得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实际上,整件事件不过是苏伯言以自己为饵,想要引蛇出洞。 至于能不能成功将那条藏匿暗处的蛇引出来,目前谁也不知道,只能等着。 前世没有这一出。 想起前世,云鸢歌脸色变得晦暗。 那时候被算计的是她跟苏伯言,重来一次,不知道那个人还会不会故技重施。 她真的很想看看,躲在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长的什么模样,生着一副怎样的心肠。 “映冬,替我整装,我要去一趟玉芙宫!” 第732章 她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奴才来报,说十三公主殿外求见时,林妃很是诧异了一番。 “十三公主来见本宫?”美眸微转,林妃了然娇笑,抬手,“请公主入殿。” 等云鸢歌走到殿内,林妃还躺在贵妃榻上,一手轻摇罗扇,“没想到公主也会来我这玉芙宫,随便坐吧,本宫肚子太大了,不方便招呼,就不起身了。” 云鸢歌在林妃“太大”的肚子上瞄了眼,那个高度,林妃不管站着躺着都看不见自己的脚,确实大。 “叨扰娘娘了。”云鸢歌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并没有过多赘述,“我的来意想来娘娘明白,若是娘娘还记得的话,此前你我之间曾有一个承诺,但凡他日我有所求,娘娘会竭尽全力为我做到。这个承诺可还作数?” 林妃愣了愣,掩唇轻笑,“公主说话也太直了,哪有一进门就直接说正事的。不过既然是本宫说出口的承诺,自然是作数的,本宫可不是反口腹舌的小人。你今日来找我,是想见长信侯?” 云鸢歌点头,“还请娘娘替我在皇上面前求个人情,我想去天牢探望苏伯言。这几日我几次想求皇上口谕,可惜皇上连见都不见我。” “他不想应你,自然就不见你了。”林妃道,“皇上跟长信侯之间斗了那么长时间,好容易赢上一回,这时候谁亲近长信侯都会惹皇上不高兴。依我看,公主还是等过一段时间,等到风头没那么盛了,皇上的气也消一些了,再提探望的事会比较好。” “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娘娘临盆?”云鸢歌挑眉,冷冷问道。 林妃脸上的笑立即沉了下去,“公主是在威胁本宫?” “本公主是在提醒你,有些事情光靠娘娘跟皇上,恐怕办不好。或许娘娘求情的时候能顺便替我问皇上一句,关住苏伯言,他是不是真的高枕无忧了?” 女子坐在椅子上,坐姿并不规范,甚至有些松散意味,整个人懒懒靠着椅背,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似乎都含着笑意,细看那些笑意又不存在。 然神色间的淡定从容,却是林妃以往不曾在她身上见过的。 这样的十三公主,林妃极陌生。 又或者,她其实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十三公主。 那边女子泰然坐着,任由她打量,不急不躁,似乎一点也紧张她会做出什么决定。 林妃无声吐了口气,“公主难得来我玉芙宫一趟,不如在这里陪我聊会天,品一品我这里的名茶?” “多久?”云鸢歌问。 “最多半个时辰。” 自从她“有孕”之后,昭帝每天都会来玉芙宫走一趟,算算时辰,今天差不多该到了。 …… 昭帝为了躲开十二公主十三公主烦扰,这几天特地在御书房外加强守卫,严令不准两位公主靠近。 千防万防,没想到会在玉芙宫见到不想见的人。 看到坐在那里悠然喝茶的云鸢歌,昭帝失口而出,“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鸢歌咽下嘴里的茶,看向昭帝,“皇兄这话好生奇怪。长信侯都能在天牢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第733章 坏人全给朕做了 昭帝被堵得面色青白,“简直强词夺理!” “皇上已经避开臣妹好几日了,我不过就是想去天牢看看苏伯言,为什么不行?死刑犯还准许家人送饭的呢!”搁下茶杯,云鸢歌站起身朝昭帝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从女子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极为熟悉,昭帝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苏伯言。 “云十三!别忘了你是皇室公主!是朕的妹妹!苏伯言不敬天子,欺上瞒下罪犯欺君,而且朕还有他想要谋反的罪证!将他暂时关押天牢都是轻的!” “等皇上拿到朝臣们罗列的罪证,是不是就准备拿苏伯言量刑了?” “他犯了律法,就得伏法!朕不需要跟你解释这些!” “皇上以为没了苏伯言,你就能安枕无忧了吗?” 眯眼凝视喋喋逼人的十三公主,昭帝冷笑,“朕连苏伯言都能捉拿了问罪,还会怕第二个第三个苏伯言?” “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苏伯言,因为不会再有像苏伯言那样,博弈间对皇上处处手下留情的人。” “云十三,你放肆!” 兄妹对峙间,整个玉芙宫大殿静悄悄的,好像没有第三人存在一样。 跟随皇上一块来的张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门外去了,事不关己。 之前陪着云鸢歌一块品茶的林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贵妃榻,进了内室假寐,装作不知道外间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 …… 冷冷看着昭帝,云鸢歌再逼近一步,“臣妹心直口快,斗胆直言,皇上,没有长信侯站在你面前,你压不住心思各异的朝臣,你想要攥紧的权力依旧会被各人分薄。没有苏伯言,朝堂会如一盘散沙,任凭你怎么用力握拳,你也什么都抓不住,反而会被砂砾割伤手指。” 说完,云鸢歌又缓缓后退一步,“今日惹皇兄不快,臣妹先告退了,明日再来。” 骂了人的潇洒离去,被骂的站在原地浑身发抖,要疯。 昭帝就弄不明白了,他这个皇帝在别人眼里到底算个什么? 一个两个的都敢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搁以前,他早要人脑袋搬家了! “张有德!滚出来!” 张公公立即从殿外闪身入内,“皇上,奴才在。” “摆驾,去天牢!” …… 连跟林妃打声招呼都没有,昭帝直接去了天牢。 所有好心情在云鸢歌的斥骂中消失殆尽,他现在只剩下满肚子怨气,急需找人发泄。 皇宫天牢就在御书阁后方的天井。 有阶梯盘旋而下。 走完阶梯下方视线变得阔朗,角落各处点着的油灯将昏暗牢房照得透亮。 昭帝走到唯一关着犯人的那间牢房前,怒道,“起来!你是犯人,不是来这里享福的!” 安躺在干净雕花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继而坐起,淡道,“皇上在上头受了气,跑牢房出气来了?” “不是因为你,朕会挨十三的骂?好人都是你,坏人全给朕做了!朕到底要憋屈到什么时候!” 第734章 皇上以己度人 环视整间牢房,空间不大五脏俱全。 高级雕花木床,半人高的衣柜,靠墙位置备一桌两椅,在角落居然还摆着一盆装饰用的蜀葵! 这哪里是在坐牢?这是在度假吧? 昭帝想起自己在外头的遭遇更来气了,他连走路都要特地避开云十三来走,凭什么苏伯言呆在牢房里享福? “今儿朕在玉芙宫见到十三了,她说要来这天牢探你,朕拗不过她,准了。”抬手随意往牢房中各个角落一指,昭帝皮笑肉不笑,“你看看这些东西是要遮起来还是要扔了,随你。” 苏伯言看着昭帝小人嘴脸,挑挑眉,“皇上又跟臣开玩笑了,这种时候最不想让十三公主来天牢的该是皇上。若是皇上不担心,让公主来便是,正好臣也想念公主。” 知道诓不了苏伯言,昭帝顿觉没什么意思,冷哼一声在苏伯言对面坐下,“朕到底还要等多久?” “皇上在外头日子很难过?” “……”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知道有人在打自己皇位的主意后,昭帝晚上就没睡过好觉。把苏伯言关入天牢后,在朝堂上的日常也甚是煎熬,不管看向哪个臣子,他都感觉能从对方眼中看见贪婪,还能从他们的眼神中觉出臣子对自己的嘲笑,嘲笑自己是昏君。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亲身经历一遭,昭帝才看清,自己身边若是没了苏伯言,便是群狼环伺的险境,人人等着在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来。 那还不如有苏伯言在的时候。 至少苏伯言在,他只是被一只头狼盯着,有头狼镇场,其他的狼都乖得跟猫似的。 “你想想办法,让背后的人尽快上钩。自打你被关进天牢,朕在天下百姓眼里就成了昏君,这可是为了配合你用计才让朕背上污名,若不尽早洗清,朕以后如何治理江山社稷?” 苏伯言闻言,摇摇头,“皇上,这事情急不得,目前为止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若是做得更多便有画蛇添足之感,容易引起对方警惕,最后弄巧成拙。为今之计,只能等。” “真的没办法?你是不是故意诓骗朕?” “皇上又在以己度人。” “……”昭帝呵呵冷笑,苏伯言可真够了解他。 没错,若是易地而处,他一定会诓苏伯言。 “这里是天牢,皇上天子之躯不宜在此地逗留过久,免得被有心人怀疑。”撑着身子重新在雕花床上躺下,阖上眼睛,苏伯言似笑非笑,“皇上,你的敌人是很聪明的,不可小觑。” 昭帝气得青筋毕露,拂袖,“不识抬举!来人,给苏伯言上刑!直到他求饶认罪为止!” 留守天牢的两名狱卒躬身应是。 待皇上离开后,狱卒立即捧了新鲜的茶果点心,打开牢门,小心把托盘放在靠墙的桌上,又踮着脚离开,避免脚步声扰了床上人小憩。 张公公也是个尽忠职守的,出了天牢后,跟周围小太监接触的时候有意无意说漏嘴,长信侯刚在天牢惹怒皇上,被上刑了。 于是不出一个下午,整个皇宫都知道长信侯在天牢受了刑。 昭帝甚满意。 第735章 苏氏公馆 时间悄然溜入六月,天气开始慢慢炎热。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长信侯在天牢里过得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也很多人或惋惜或幸灾乐祸,长信侯都已经被打入天牢,那他跟十三公主之间的亲事怕是也做不得数了,当初特地让钦天监挑选的黄道吉日,如今看来倒像是个笑话。 好在云鸢歌身后还有个彪悍的十二公主在,加上有十二公主夫家夏侯公府撑腰,虽然有人背后嘲笑云鸢歌,却没几个人敢真的跑到她面前说酸话。 夏侯公府。 云鸢容坐在大厅翻看管家递上来的帖子,皱眉,“今天又有这么多递帖子的?怎么就看不懂拒绝呢?” 管家笑道,“世子妃不知,咱们夏侯公府两位少主子虽然不入朝堂,但是公府有百年底蕴,手中积累的人脉势力是旁人不可想象的。那些递帖子的人家,冲的就是咱公府背后的人脉。” “世子爷怎么说?”云鸢容转问夏侯亦,“一连拒绝了半个多月,看看人家锲而不舍的态度,要不给个机会?” 抽出其中一张帖子扬了扬,递过去。 夏侯亦接过帖子,看清是哪家送来的后,轻声一笑,“夫人时常让我惊喜呐。” “应吗?” “应吧,免得有人等不及了。”夏侯亦将帖子阖上,封面用正楷书写着几个字体——苏氏公馆。 听夏侯亦应了,云鸢容立即起身,兴匆匆往外走,“我这就入宫,跟十三说说好消息,免得她天天摆着张丧夫脸。” 刚开口的时候人还在椅子上,等话落人已经没了影儿。 管家抽着嘴角,看看自家大少爷伸在半空无处安放的手,再看看世子妃已经消失的背影,默默将被丢在旁边的帖子收拾好,拿下去。 等管家也走了,夏侯亦才看向自己那只手,上下翻了翻,修长白皙,指节匀称有力,是只漂亮的手。 若无其事收回,整整衣衫,夏侯亦也出门,去应苏氏公馆的约。 姓苏。 跟苏伯言一样的姓,这么明显的特征,在外行走的时候居然有胆子不做遮掩。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也不知道背后的人是在玩骨气,还是因为没把周围所有人放在眼里所以压根不担心露馅。 马车兜兜转转,问了好几圈才找到苏氏公馆的位置。 就在一条小巷子里,很普通的民宅,只是在宅子门口挂了个牌匾,上书“苏氏公馆”四个字。 夏侯亦双手负背,站在公馆门前打量许久。 “世子爷既然来了,怎的不进门?寒舍简陋,可是折损了世子爷的威风?”院子里响起人声,不高不低,恰好传到夏侯亦耳里。 声音听着很年轻,估摸也就二十来岁年纪。 夏侯亦笑了下,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院中坐着名灰衫男子,面前摆着茶几,几上摆着果茶。 男子的年纪跟他猜测无差,二十来岁。 这不是最重要的,让夏侯亦诧异的是,男子那张脸竟然跟苏伯言有九分相似! 若不细看,几乎会以为是同一个人。 第736章 世子爷这次料错了 夏侯亦迅速敛了眼底惊诧之色,若无其事走进去,脚步平稳。 男子期间一直定眼瞧着他,见他这么平静,低低笑开来,“不愧是夏侯公府世子爷,见多识广,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不过是两张相似的脸,又不是同一个人,有何可惊讶。”夏侯亦走过去,在男子对面坐下,从衣襟里掏出那张苏氏公馆的帖子,打开放在矮几上,“我该称呼你苏公子?贵公馆的请帖别树一帜,我对这当中所言甚是感兴趣,苏公子可能为夏侯解惑?” 夏侯亦定定瞧着男子,观察他反应。 这段时间夏侯公府拒绝的邀约无数,云鸢容之所以会把这张帖子跳出来,他之所以会来赴这次约,都是因为帖子中间写了一行小字—— 某知晓长信侯之秘,愿与君分享。 灰衫男子执起茶壶,为夏侯亦斟了杯果茶,茶香浓郁带着果味,引人一品。 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灰衫男子才抬眸开口,“某姓苏,苏子魏,隐世家族苏家庄人,跟苏伯言原属同族。夏侯世子今日会来,无非是为了一探我真面目,有关苏家庄的事情,想必苏伯言早就跟你提过。”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邀请我赴约?就不怕我将你供出去,或是直接带兵将这个地方给围了?苏公子再有能耐,也不能插了翅膀飞走吧?”夏侯亦淡笑。 “哈哈哈哈——”苏子魏掩唇低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甚至因为笑得太厉害,眼角泛了水光,“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们这些权贵了,都自命清高,在探出对方底细之前,根本不会直接带人把对方给拿了。你们对自己通常极有自信,认为万事都在你们掌握之中,是以瞧不起别人。” 殊不知就是这种瞧不起,最后反过来教你做人。 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事情,苏子魏越笑越开心。 那双细细长长的黑色眸子一定盯着夏侯亦,眸光又沉又暗,看着人笑的时候,莫名邪气。 夏侯亦眼底轻闪,借着执杯饮茶的动作,垂下眼睛。 “苏伯言果然跟你说过苏家庄,所以夏侯世子不敢跟苏某对视,也不敢看苏某的眼睛,哈哈哈——” 苏子魏的低笑声,声线低沉算得悦耳,但是夏侯亦不自觉就皱了眉,觉得那声音落在耳里很聒噪,让人心头躁得想伸手将那股声音挥开。 定了定神,夏侯亦依旧没有直接跟苏子魏对视,“今日我既来赴约是为解惑,既然苏公子什么都不肯说,频频顾左右言他,你我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我对你跟苏伯言之间的恩怨并不感兴趣。” “真不感兴趣,世子爷就不会来了。”苏子魏轻挑唇角,“在过来之前,世子爷一定以为,苏某的目的是想要拉拢你,挑拨你跟苏伯言的关系,将你拉入我的阵营联手对付他吧?” 夏侯亦神色一顿,缓缓抬起眸子。 苏子魏嘴角挑起的弧度更深,“可惜呀,世子爷这次料错了。” 第737章 着了道儿怨谁呢? “我跟苏伯言是表兄弟,自小就在一块玩,很多初次见面的人都会将我们误认为是孪生兄弟。” “可惜没等我们都长大,早早就各自分开,有了不一样的人生际遇,他成了南诏皇宫里的大太监,而我,继承了原本该他继承的衣钵。世子爷你说,是不是世事无常?” “我曾调查过世子爷,知道你跟苏伯言实际上是好友,我又怎么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拉你进我的阵营呢?那不是等于把自己脖子送到苏伯言刀下吗?” 苏子魏说话语速均匀,不紧不慢,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轻重有致,那双漆黑长眸,说话间一直不着痕迹落在夏侯亦脸上,看他渐渐听得入神,苏子魏嘴角再次浮出邪笑。 嗒——! 一声轻响,夹杂在苏子魏的话语中,几乎引不起人注意。 随着那声轻响,夏侯亦神情也开始发生变化,原本的专注似乎蒙上一层茫然,眼里也有恍惚之色缭绕,好一会之后才恢复清明。 “苏公子怎的停下了?请继续,你说你跟苏伯言是表兄弟?后来呢?”夏侯亦皱眉,看着苏子魏神色略有不满,似乎不喜他说话说一半突然停下。 苏子魏低笑两声,笑声愉悦,“后来啊,苏伯言贪生怕死抛下整个苏家庄,任由苏家庄被别国皇室追杀,自己却借着家族核心人脉的力量,逃到了南诏皇宫……也算恶有恶报,他逃命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贵人没当上,反而成了太监。他这一脉从他这里开始断绝,哈哈哈哈,我那两位伯父伯母如果知道后来会是那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后悔不后悔。” 断子绝孙啊,只是想想苏子魏便觉无比开怀。 “没了?”夏侯亦眉头依旧皱得紧紧的,继续问。 “有,怎么会没了,这次我会来南诏皇城,就是为了跟苏伯言讨要个公道,他害死苏家庄那么多人,我身为下一任家主,若是任由他逍遥事外,如何对那些枉死的兄弟姐妹交代?”苏子魏顿了下,凝着夏侯亦,“所以我需要夏侯世子帮个忙,我需要入宫当面跟苏伯言对峙。” “对峙又如何?” “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 “他在天牢,皇上将天牢戒严,任何人没有口谕皆不得进入,否则格杀勿论。我帮不了你。” 夏侯亦的回答一板一眼,语气也很是刻板淡漠,跟他平时待外人的态度没什么不同,但是细听能听出话语生硬。 苏子魏对他的回答并不见失望,反而笑道,“真见不了苏伯言那也没办法,我不会为难夏侯世子,那么若是带我去见皇上呢?” “你想见皇上?” “皇上跟苏伯言之间罅隙极深,若是他知道我跟苏伯言同样有仇,说不定会放我去见苏伯言呢?不是有说同仇敌忾么?”苏子魏邪挑唇角,语气随意。 他不担心夏侯亦会拒绝。 既夏侯亦跟苏伯言是好友,对于苏家庄家主嫡系懂摄魄的事情应该多有了解,偏生还要一个人前来赴约,着了道儿能怨谁呢? 第738章 面圣 时间向六月中旬逼近,昭帝天天数着日子过,急得上火。 当初跟苏伯言商量用引蛇出洞的方法诱出藏在背后的敌人,两人故意闹翻到现在时间过去已经近一个月了,却丁点动静都没听到。 昭帝开始怀疑苏伯言这个方法不管用,算无遗策的长信侯也不是那么厉害。 “皇上,夏侯世子求见。”御书房外,侯门太监通秉。 昭帝皱了皱眉,“宣。” 自从发现夏侯亦这个人对他没有什么价值之后,昭帝已经快要把他忘在脑后了。 他有些好奇,这个时候夏侯亦入宫来干什么。 待夏侯亦走进书房,看清他身后跟着人的时候,昭帝眼睛不可见的沉了下。 “夏侯亦,你可不知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随意带人进来的?就算你是夏侯公府的世子爷。也不能罔顾宫中规矩!” 怒斥夏侯亦一句,昭帝皱眉看向站在后方的人,冷声道。“那是何人?” 夏侯亦此时方开口告罪,“皇上息怒。微臣此次斗胆带人入宫,是有大事要跟皇上商量,事急从权,还请皇上原谅。” 说罢身子稍移,将后面的人露了出来,“这位是城中苏氏公馆主人,苏子魏。” 苏子魏顺势上前一步,“皇上请听草民说几句话,听过之后按照宫规律法,皇上要打要杀,草民悉听尊便。” 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几圈,昭帝放松身子后靠椅背,哼笑,“朕就听听你们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说!” 夏侯亦、苏子魏,“谢皇上!” 御书房的门紧紧关着,里面人说话的时候似乎刻意降低了一些音调,便是站在门口守门的太监也没办法听清房中人在说些什么。 一转眼便过了半个时辰。 等书房门再次打开时,侯门太监悄悄往里头打探了一眼,发现皇上脸色稍霁,之前的怒容已经消失不见,甚至在看着那个随同夏侯世子入宫的灰衫男子时,皇上脸上竟然带着笑意。 侯门太监只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也不敢去猜测三人之间究竟谈了什么事情。 只听皇上哈哈朗笑几声,道,“事情若真如你所言言,待尘埃落定之后,朕必定重重有赏。 只是苏伯言在朝中有诸多拥簇,朕此前面命朝中大臣收集其罪证,将近一个月时间,到现在那些罪证都还没有集齐上来,可见当中有人阻挠。 你若能替朕备好人证物证,朕除掉乱臣贼子之日,立即给苏公子论功行赏,赏赐比重夏侯公府!” 张公公站在昭帝身后,低眉敛目。因为有外人在场,没好提醒皇上表情语气收敛点。 激动得说话都打岔颤了,有损皇上威严。 苏子魏看着走到自己面前拍着自己肩头,只差没把自己引为知己的昭帝,扬唇笑了开来。 他对自己的本事从不怀疑,只要给他一个靠近的机会,他就能将对方收为己用。 不管那人是高门世子还是当今天子。 以前不过苦于进不了皇宫,才行事诸多掣肘,现在嘛…… 第739章 朕意志力非常强大 昭帝找到了能对付苏伯言的利器,甚是高兴。 苏子魏找到了达到目的的媒介,也甚是高兴。 两个人各怀鬼胎,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旁边俨然被当成工具人的夏侯亦跟张公公也相视一眼,眼底同样意味深长。 召见完毕,送走夏侯亦跟苏子魏后,张公公立即反手把御书房的门给关上了,随后紧张兮兮走到昭帝身边,绕着他左看右看。 “皇上,您刚刚怎可接近苏子魏?这样做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着了他的道。 长信侯可是说过,隐世苏家最擅长摄魄。要是离得近了,说不定就会把被对方变成傀儡! 皇上,您可是天子,是南诏一国之君,万事当以自己为重,切不可拿自己去冒险啊!” 昭帝脸一沉,“大胆奴才!你是在跟朕说教?朕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放肆! 再说了,朕可是天子,是天选之人,身上有紫气护体的,那些邪魔歪道根本近不了朕的身。 说什么会变成他人傀儡,简直笑话!” 张公公被骂的脑袋低垂,不敢应声。 算他白做了一次好人。 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他绝对绝对不会再提醒皇上,免得吃力不讨好。 骂退了张公公,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昭帝才悄悄摸了摸自己大腿。 刚才担心对方对自己摄魄,他一直在暗处掐自己大腿,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别说苏伯言这个方法还挺管用,他刚才跟苏子魏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恍惚了一瞬,就是靠掐自己清醒过来的。 就是掐的太用力,估计大腿部位已经淤青发紫了。 “摆驾,去天牢!朕要提审苏伯言!” 说走就走,昭帝动作快得几乎没给张公公反应的机会。 等张公公反应过来抬脚跟上的时候,皇上身影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这等心急程度让人自叹弗如。 天牢的守备依旧森严,有侍卫队在外面层层把守,严防死守程度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里面的人若想要跑出来,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外人眼里,曾经盛极一时的宦官苏伯言,余生大概就只能在那坐天牢里度过,难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在无人得见的天牢深处,谁人血肉腐烂,谁人化为白骨,外人也无从得知。 …… 外界以为凄凄惨惨的长信候苏伯言,此时正端坐在豪华牢房的檀木椅上,吃着狱卒供上来的水晶猪手。 而外界以为恨长信侯入骨的皇上,此时则正坐在长信侯对面,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我记得你说摄魄这个东西对心性坚定且意志力强大的人是没有用的,对吧?所以朕根本就没担心过苏氏。” 伸展明黄衣袖,昭帝展现出自己理智清醒的状态,证明自己没中招,顺便证明自己是个意志力非常强大的人,绝对不比苏伯言差。 将嘴里东西咽下后,苏伯言才开口道,“虽然皇上心性意志远胜常人,但是遇上苏家庄的人,还是要小心些。皇上是玉,对方是瓷,相差何止千万?万一对方奋力反扑,玉碰瓷就得不偿失了。” 第740章 三日后收网吧 昭帝面露愉悦。 不知道为什么,意思相同的话,从苏伯言嘴里说出来他听着就觉分外舒坦。 “朕倒是没想到,苏家庄的人居然有这么大胆子,敢直接蹦跶到朕面前来。” 那边厢苏伯言已经吃饱了,张公公及时递上净手的帕子。 谢过张公公,把手擦干净,苏伯言才开始跟昭帝谈起苏子魏入宫的事情,“苏子魏对自己极度自信,以前之所以诸多筹谋迟迟没有进展,是因为各国皇室都防着苏家庄,身上无品阶无官职的人是没办法得见天子的,便是想见,也必须得要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引荐,所以苏家庄才沉寂那么多年。” “你这话不对,他不是找上夏侯亦了吗?只要通过夏侯亦,一样能见到朕。”昭帝反驳,主要原因是刚才他的随侍张公公居然去伺候苏伯言。 昭帝顿觉自己的东西被苏伯言抢用了,口气冲的很。 “皇上忘了,夏侯府后人不入朝堂,以前从来不曾单独面见过皇上,至于夏侯老公爷,早早就已致仕,一年里有大半日子在外云游。所以苏家庄的主意一开始才没打到夏侯公府头上。”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至于为什么后来情况变了,那不是夏侯亦觊觎皇室十二公主,两人还成了亲,世子爷成了驸马爷,跟皇室扯上关系了么。 加上昭帝以前确实起过拉拢夏侯亦对付苏伯言的心思,后来还曾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才允了夏侯亦跟十二公主的亲事。 有心人只要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昭帝跟夏侯亦之间发生的诸多事宜,苏家庄开始打起夏侯亦的主意便有理可循了。 “苏子魏已经出来了,只要再查出他跟朝中哪些大臣有牵扯,到时候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昭帝沉着脸,紧盯苏伯言,“你确定只要解决了苏家庄,日后朕就能安枕无忧?你真的不会扶持孟小宝?” “苏家庄在整个事件里扮演什么角色,皇上只要查一查就能查出来,他们的野心是皇上无法想象的。如今我们跟对方是在相互算计,就看谁技高一筹。” “他不是已经被朕骗过去了吗?” “未必,苏子魏并非信了皇上,他信的是自己的本事。”说到这里,苏伯言垂眸,眸底流转些许讥诮,“我猜,在摄魄一事上,他或许从未失过手。” 所以才会自信膨胀。 这对于苏伯言来说是个破绽,是好事。 昭帝对苏伯言的说辞不置可否,眼珠子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憋回去了。 刚刚他气势想跟苏伯言提一提苏子魏的长相,继而又想,为什么要提? 反正以后苏伯言总会亲眼看到的,就让他到时候自己看呗。 “咳。”想到届时会是怎样一副场景,昭帝就暗爽在心。 苏伯言抬眸看了昭帝一眼,道,“皇上,着人盯着苏子魏,三日后收网吧。” “这么急?”昭帝惊,“万一他手里的人脉网络还没理清楚,那不是给我们留下后患?” 第741章 肖想两辈子 “苏子魏擅摄魄,在他手里的人脉有多少是跟他同谋又有多少是中了摄魄,我们暂时不得而知。先打下蛇头,后面的事情可以慢慢处理,皇上吃不了亏就是了。” 昭帝起身,慢条斯理整整龙袍衣襟,“既然你这么着急,朕就再信你一次,最后一次。” 苏伯言挑眉,笑,“谢皇上信任。” 张公公沉默,将所有不屑全部关在心里。论着急,谁着急的过皇上? 死要面子。 …… 牢房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环境虽然极力往让他舒适了布置,也避不开这是个牢房的事实。 苏伯言环视周遭,他被圈在这四方空间了已经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没见着十三公主了。 虽然计划开始之前就已经全然告知过她,但是为了演得逼真,这一个月时间他们都没有通过一条消息。 踱步走到窗下,视线透过狭小天窗望向外界,苏伯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眸色幽深。 他想小鹌鹑了。 十二日便是他们定亲的日子,总不能让他的小鹌鹑白等。 …… “阿嚏!阿嚏阿嚏!”云鸢歌揉揉鼻子,问映冬,“殿里冰桶是不是放多了?” 映冬眼睛往上翻,“公主,这才六月初,还没到放冰桶的时候呢。” 以为冰桶不要钱么?有人买单也不能这么造啊。 云鸢歌尴尬轻咳,“我就问问,不是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嘛……应该是苏伯言想我了。” 映冬败退。 “诶,上次我找云十二开的单子你看了没,上面的东西都要买齐了,一件都不能拉下,还有五天就是六月十二,到时候苏伯言出来了着急忙慌的可能很多东西来不及置备,我们先给备齐了就不容易出乱子。” 云鸢歌边说边在面前乱糟糟的桌面上翻找,将那份单子的备份给找出来,让映冬负责核对。 “公主,时间就剩下五天了,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到时候爷赶得及出来定亲吗?”捏着清单,映冬说得小心翼翼的,有点担心惹了公主伤心让她哭鼻子。 然而,公主极有自信,“你尽管去办,到时候苏伯言一定能出来。” 人生大事,那男人绝对不会缺席,毕竟肖想她两辈子了,天下刀子他都会来。 当然,要是真有什么意外,大不了她想办法冲进天牢,在天牢里跟苏伯言定亲。 那啥,她也同样肖想了人家两辈子。 一样一样的。 为了给自己增加信心,核对完清单确定东西都买齐了之后,云鸢歌又去了天牢外面。 不得其门而入。 于是云鸢歌再次转道,去玉芙宫。 在玉芙宫里把昭帝堵个正着,时间算得准准的。 “皇兄,好巧啊,又撞上您在这里。” 昭帝呵的一声,“你不就是特地来撞朕的么?” “您要是恩准我去探望苏伯言一次,我保证以后都不来打扰您跟林妃娘娘。”云鸢歌打商量,好声好气。 前面吃过几次暴脾气的亏,这次她学乖了,得以柔克刚。 昭帝不吃这套,“苏伯言现在是重罪犯,不准人探监,朕早就定下了规矩,要是把你放进去了,朕天威何存?出去!” 第742章 十三公主吐血了 昭帝不耐的情绪溢于言表。 周围的人见他发脾气都不敢吭声,便是林妃也不敢开口规劝。 云鸢歌抿抿唇角,走到昭帝面前,低了头轻道,“皇兄,六月十二本该是我跟苏伯言定亲的日子。可他如今身陷大牢,这门亲事怕是也要遥遥无期了。我不求其他只求见一面也不行吗?” “无规矩不成方圆,此事无需再提!”昭帝甩袖,面上表情越发不耐烦。 这都叫什么事? 苏伯言为什么不跟云十三说清楚情况,是故意让他做丑人怎么着? 越想越气,昭帝扭头冷凝林妃,“朕不是说过别随便让什么人都来玉芙宫?现在怎么回事,十三公主想来就来?” 整个玉芙宫早被他下令戒严,平时连皇后都近不得半步,云十三倒比皇后还能耐了,能直入大殿? 不是有人有心放行,她进得来? 一个个给能的! 林妃当即躬身告罪,“皇上息怒,是妾身的错。妾身跟十三公主私下里交情甚笃,平日见不着皇上的时候,整个皇宫也只能寻着公主一人愿意陪妾身说话解闷的,是以妾身才吩咐殿内奴才,若十三公主前来不许拦着。皇上若还生气,尽管罚妾身便是,妾身认罚。” 昭帝视线下移,落在林妃高耸的肚子上,唇角无声扯动。 他倒是想罚,但要真罚了,就等同跟外界不打自招,他爱妃肚子里揣的是个假货。 会导致大事失败不说,他不要面子的? 昭帝只能板着脸,“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林妃喜笑颜开,“谢皇上隆恩!” 云鸢歌也开口想说话,只是刚刚张嘴,一股腥甜液体就顺势冲出嘴角。 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云鸢歌身子晃了两晃,伸手在唇角抹了下,入目是鲜艳的红色。 此时周围的话语声才传进她耳朵。 “血,是血!十三公主吐血了!” “这是怎么回事?快,快传御医!” “来人,把十三公主先扶到榻上躺着,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往外传!” 兵荒马乱之中,云鸢歌脸色煞白呼吸短促,身形摇摇欲坠。 奇异的是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看清昭帝的脸,看清他脸上所有变幻的表情。 刚刚还板着脸说下不为例的皇帝,此时竟然脸色大变,整个人蹭蹭蹭往后倒退好几大步才勉强停下。 伸在半空指着她的手指不停打哆嗦,昭帝,“她是自己吐血的,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朕期间离她足足两臂距离,这事跟朕没有半点关系!……待会御医来了让他们仔细诊探,务必要把十三公主吐血的原因诊出来!” 昏迷过去前,云鸢歌很想笑,她竟然在昭帝脸上看见了惊恐。 如此迫不及待撇清关系以证清白,她都不知道堂堂皇帝在那一刻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云鸢歌倒下去的时候,被及时赶过来的奴才堪堪扶住。 在等御医过来的时间里,昭帝背着手在大殿走来走去,俊颜沉冷如水。 侯在周围的奴才们大气不敢出,林妃身为玉芙宫的主人,此时也在后悔不迭。 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她今天就不该让十三公主过来。 大不了多欠一次人情。 第743章 若是吃了解药还不醒呢? 如今可好,十三公主真要出事,她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冤屈。 虽然她不知道皇上跟苏伯言之间到底在筹谋什么大事,但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那就是皇上跟苏伯言之间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势不两立。 否则十三公主找过来的时候,皇上也不会轻飘飘的就把事情揭过去。按照他的性格,他是定要言语刻薄对方一番才会罢休的。另外刚才皇上对十三公主吐血表现出来的过激反应,也让林妃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有感觉,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长信侯苏伯言一定会再回来,并且依旧会站在那个让所有人妒羡的位置。 所以十三公主绝对不能在她玉芙宫出事! “御医到了没有?来人,再去催一催!若是御医问起,就说本宫腹痛,让他们立即赶过来,若是慢了,仔细脑袋!” 昭帝没想到这种时候林妃还能把事情想得细致周到,脸色总算稍稍好了些,“派你身边的心腹去催,切记决不可在外漏了风声。” 林妃点头,“皇上放心,妾身知道轻重,现在在玉芙宫当值的,都是妾身身边信得过的人,断不会把不该说的往外说。皇上脸色不怎么好,先坐下来歇一歇吧,十三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嗯。”点点头,在旁侧椅子上坐下,昭帝抬眸看向对面贵妃榻上躺着人事不省的人,只觉脑壳发痛。 正事还没了结,云十三突然在他面前来了这么一遭,就算事情跟他没关系,苏伯言那个小气吧啦的人也肯定会把过错记在他头上。 光想想昭帝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半个时辰前,他一定在云十三出现之前利落走人。 …… 因为玉芙宫戒严,所以映冬没能跟自家公主一块走进玉芙宫地界,只能在外头候着。 结果久等不见自家公主出来,反而看到接二连三的宫婢、太监从殿内走出,形色匆忙。 映冬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拦住人盘问,可惜什么都没盘问出来。 玉芙宫的奴才们只道自家娘娘突然腹痛,急召御医诊治,说完就急匆匆走了,信息是真是假映冬也不得而知。 映冬抿唇,抬头看看不远处华丽恢弘的宫殿,返身消失原地。 这边厢,得了急召的御医拎着医箱急匆匆赶到玉芙宫,脚程再快也过了近半个时辰。 “诊,立即给朕诊!要是查不出原因,救不醒人,你们的脑袋通通别要了!”指着贵妃榻上面色惨白昏睡的十三公主,昭帝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急出了红血丝,隐忍怒气的时候看着极暴虐渗人。 御医哆哆嗦嗦上前探诊,片刻后便得出结论,“回皇上,十三公主是中毒了!” “解!” “是,臣这就解!”说起解毒,御医悄悄松了口气,“皇上不用担忧,十三公主虽是中毒,但是所中毒性不强,对身体也没什么损伤,吃了解毒丸很快就能醒过来。” “若是吃了解药还不醒呢?”昭帝冷着脸问。 御医,“……”他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744章 走漏风声 身为宫中老御医,经手医治过的病例无数,接触过数不清的毒药,像十三公主现在中的这种,在老御医眼里只算区区小毒。 要是连这种毒都解不了,救不醒十三公主,那皇上要砍他脑袋也不冤。 要不然活着也是丢人。 御医给十三公主喂了解药,之后就候在旁静待公主醒来。 昭帝跟林妃也坐在一旁,虽然没说什么没做什么,但是等的姿态已经摆出来了。 期间整个玉芙宫大殿静悄悄的,随着时间流逝,所有人的心跳都开始变快,甚至有人额角、手心、后背开始冒出冷汗。 一盏茶后,昭帝,“老御医,你刚说的很快能醒,是多久?” 老御医微笑,胸有成竹,“皇上稍安勿躁,化解毒素需要些时间,公主很快就能醒。” 一刻钟后,昭帝,“老御医,你刚说的很快能醒?” 老御医不笑了,踌躇,“皇上,一刻钟、也在很快范围之内,这每个人体质不同,所以解毒所需的时间也不尽相同,十三公主可能需要再久一些。” 半个时辰,昭帝拍案而起,“来人,把这个庸医拖下去!换人来!把太医院的老御医都给朕叫来!” “皇上饶命!臣所诊确定没有诊错,且刚才臣再次探脉,公主身上毒素明明已经散了。只是公主迟迟不醒,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求皇上开恩,给臣点时间,臣定给皇上个交代!”老御医叫苦不迭,公主不醒,跟他的医术绝对没关系! 当中原因恐要再查。 只是,得皇上先给机会啊! 昭帝冷笑,“朕缺你一个御医?拖下去先关密牢,以防走漏风声!!” 说罢看也不看御医,死瞪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频频咬牙。 有贼人想害他! 定是打的借由此事让他跟苏伯言彻底反目的目的,其心可诛! 让他查出那人是谁,他定要将之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皇上,这下可如何是好,张医老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几人之一,连他都束手无策,妾身只怕别的御医来了,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林妃眉头紧蹙,忧心得不行,平日里看着总是妩媚的双眼也失了风情。 “连个小毒都解不了的全是庸医,那朕还养着他们做什么?一群废物!”昭帝怒骂,心里其实也知道林妃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若连整个太医院都不行,那他也不知道要找谁来救云十三了。 回头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苏伯言交代。 一想到苏伯言知道云十三昏睡不醒的后果,昭帝脑壳不仅疼,还有要炸开的趋势。 君王指点江山手掌生死,太招人嫉妒了,太多人想他死。 所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等他把这次危机度过去,誓要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全部揪出来,一个个处死! 让他们胆敢害他!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最要紧还是眼前,这才是目前最大的难题。 昭帝跟林妃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双双想到封锁消息,甚至为此严令玉芙宫的奴才锦缎时日不允随意外出。 只是千算万算依旧没能把消息成功掩埋。 风声不知道是如何走漏的,当天傍晚十三公主在玉芙宫莫名昏迷不醒的传言就飞满天,内外皆知。 第745章 穆宛烟又不是解药 映冬擒住楚人,在他脑袋上一阵爆锤。 “带我去见侯爷,立刻,马上!” 楚人简直了,撅着屁股,整个脑袋被人死死摁在地上,他生平没用过这样的姿势跟女人说话。 “姑奶奶,放手,放手!我跟你说你想见侯爷是不可能的,换个要求说不定我还能答应你。”扭着脖子,说话都老费劲。 “你没听到宫里传开的传言?公主在玉芙宫出事了,我闯不进去,我必须要见侯爷!” “你可行行好吧,连伯玉伯安这俩一直跟着苏伯言的小太监想见他一面都见不着,何况你一公主身边的小丫鬟?那边有令,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你能飞进去,你比苍蝇强。”映冬磨牙,笑。 楚人,“老子可谢谢你的夸奖。” 他确实能飞进去,就看他心情好不好而已。 想法刚在脑子里闪过,面前便寒光一闪,冰冷匕首贴在他白皙光滑的脸上,来回划动。 “……”楚人要尿了,眼睛暴凸,他楚大爷生平最重自己容貌!“姑奶奶,祖宗诶!刀剑无眼,快把匕首拿开!我带你去带你去还不行!我告诉你老子脸上要是留了疤老子跟你没完!小心点小心点别误伤,哎哟喂吓死爷了!” …… 两人潜入天牢的时候,是夜半。 月黑风高才好办事。 把人带到牢房前,楚人立即就溜了。 “是这丫头威胁我的,我是逼不得已的昂苏伯言,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人算账找这丫头就好了,千万别找我!” 反正坏事的人不是他,他是被迫的,他也很无奈。 苏伯言看也不看他,皱眉凝着映冬,眸光森寒,“公主出事了?” 映冬眼眶即刻一红,“爷,是奴婢没看好公主,公主中毒了,今儿在玉芙宫突然昏迷不醒,御医到现在也没能查出原因,皇上已经关了十六个御医了,估计到明天早上整个太医院得全军覆没……爷,怎么办,公主醒不过来!” 太过着急,以致映冬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眼睛定定看着苏伯言,满含期待等他给个指示。 只要有爷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公主一定会没事。 苏伯言从床边缓缓站起,狭窄牢房里压迫感立即倍增,他问,“御医怎么说?” 此时牢房里并没有掌灯,只有天窗漏了几缕月光,将牢房里的光线勉强照出个灰暗色。 在这种跟黑暗无异的光线中,映冬却清晰看到了男子双眸,无波无澜,如同漾着死亡气息的古井。 映冬打了个冷战,立即把御医的诊断全部告知。 “十几个御医都说公主中的只是普通小毒,照理吃了解药就没事了,只是公主却迟迟不醒,原因不明。” 苏伯言唇角抿成直线,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三天时间都等不及……你待会出宫,去荣威伯府找穆宛烟,把她抓紧宫伺候公主,公主不醒,别放她离开。” 映冬,“???” 满脑子雾水,她来求爷想办法救公主,爷的办法就是这个? 找穆宛烟伺候公主?不醒不放人离开? 这有什么用? 穆宛烟又不是解药! 第746章 依旧是个小戏精 “爷,可是公主她……”需要的是解药! 苏伯言打断映冬,“尽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公主不会无缘无故中毒,这段时间能频频近公主身边的人只有穆宛烟。” 映冬闻言,犹豫不满立即一扫而空,转而咬牙切齿,“奴婢这就去把人抓来!” 她是关心则乱。 公主身边除了她,就只有离风殿外殿伺候的十个奴才,那也是伯玉伯安照着爷吩咐精挑细选出来的忠仆。 会对公主下毒且能对公主下毒的可不就剩下穆宛烟了吗? 毒妇,等公主醒了,她要她好看! 夜凉如水,月色寡淡。 薄薄月光透过天窗洒落下来,在地面圈出一个暗淡窗影。 牢房里安安静静的,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不复存在,从头到尾没有人来过一般。 苏伯言双手负背,慢慢走到窗影之下,抬头遥望窗中月,眸光闪动间带着淡淡的宠溺与无奈。 “依旧是小戏精一个。玩这么大,倒是不怂了。” 稍顿片刻,苏伯言扬声,“来人!” …… 这一晚整个后宫的人都睡不安稳。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有人屡屡派人打探也没能打探出半点风声,但是玉芙宫戒严人人都是知道的,也知道皇上在里面待逗留了一整天,一直没离开。 且这一整天里,几乎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动,新老御医全部往玉芙宫赶。 嗅觉敏锐的妃子们从中觉出点端倪。 在没得到具体信息之前,人人提心吊胆坐卧难安,就怕最后消息传出来对自己不利。 “皇上还没离开玉芙宫?”皇后问身边奴才。 奴才忙躬身回答,“回皇后娘娘,皇上一直没有离开玉芙宫。还有那些被传召到玉芙宫的御医们,进去之后也没再见出来,着实奇怪的很。” 皇后冷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定是玉芙宫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严格保密,不能外传,所以但凡进了玉芙宫的御医,都被看管起来了。只不知,能让皇上如此兴师动众煞费苦心的,究竟是什么事情?本宫真是好奇得紧。” 长年伺候皇后的老嬷嬷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娘娘,十三公主今天也去玉芙宫了,而且跟皇上一样,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你说这皇上、林妃还有十三公主三个人凑在一块儿能发生什么事情?且还需要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倾巢而动……会不会是林妃的肚子有动静了?” “不可能!”皇后几乎下意识反驳,泄露了她心里不平心绪,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将脸上阴戾表情压了下去,说道,“林妃的肚子还没到月份,不可能今儿个就生孩子。再者说要真是要生孩子了,那可是大喜事,玉芙宫更不可能将喜事藏着掖着不往外传。定然是有别的事情,是我们不得而知的。” 沉吟片刻,皇后吩咐,“着御膳房炖一盅人参鸡汤,明儿早上本宫亲自去玉芙宫探望皇上跟林妃。” 她要去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第747章 惊天大锅 夜色渐浓。 玉芙宫里的气氛十分不好。 这种气氛已经持续一整天。 皇上瞪着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依旧还坐在那张椅子上,押着御医不间断地为十三公主进行整治。 皇上不去休息,所有人都不敢下去歇息,林妃挺着个大肚子愣是在旁陪同到此刻。 玉芙宫伺候的奴才们兢兢业业守在岗位上,随时等着听候吩咐。 除此,外殿还跪了一地奴才,是中间出了差错的。至于之后要如何惩罚,只等皇上跟林妃腾出手来。 不少人看着贵妃榻上昏睡了一整天的十三公主,心里求着盼着她快点醒来。 公主不醒,他们就得一直遭罪。 再这么下去谁受得住啊。 而且这一次皇上的反应也确实超出他们所料。 以前皇上对十三公主是什么态度,皇宫上下谁人不知? 不然也不会发生有奴才敢明目张胆嘲笑十三公主是鹌鹑的事情发生。 便是后来十三公主跟着长信候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皇上对十三公主的态度也变了,众人也自以为皇上态度上的改变不过是做做样子。 所以,谁能想到这一次皇上会如此紧张? 长信侯都下了天牢了,翻身无望,对皇上早没了当初的威胁,皇上无需再忌惮。 可十三公主出事,皇上竟然比谁都还要紧张,为此不惜做出如此大的动作。 有人开始在心里猜测,如果十三公主真的醒不过来,整个太医院很有可能会为十三公主陪葬。 皇上跟十三公主之间兄妹感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要好的?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匪夷所思。 “还救不醒?一群饭桶,废物!继续救人!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三公主一定要醒过来!” 昭帝一开口,一众御医就不自觉身板发抖,实在是被皇上吓怕了。 也不知道是他们不正常还是皇上不正常,反正他们是没见过有哪个皇上,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如此为难御医的。 当然,除此之外,御医们也觉得惭愧。 每个人查看出来结果的都是小毒,但是在他们手中十三公主偏偏醒不过来,把他们老脸打得啪啪的又痛又肿。 也怪不得皇上会大发雷霆。 “皇上息怒,臣等还在想办法。医正已经去御书阁翻找古籍了,很快便回来。届时说不定能找到对症之策……” “息怒息怒,等等等!朕不发火,朕给你们时间,那你们谁能给朕时间呢!” 白天忙过政务已经够劳累的了,加上为了云十三的事情一整晚没睡,昭帝算是心力交瘁,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发起怒来的时候身上戾气更重,让人不敢直视。 又骂了一声废物,昭帝手指重重揉上发痛眉心。 他也不想着急,他也想给御医时间让他们好好去查找对症之法。 可是苏伯言不会给他时间。 如果苏伯言知道十三身上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会直接冲出天牢,把他那张龙椅给劈了。 到时候他找谁说理去? 他也很冤。 他最怕的是苏伯言那厮不讲理,把云十三中毒的事情直接扣到他头上来。 那他背的就是惊天大锅了。 第748章 怕什么来什么 人都说怕什么,往往就会来什么。 昭帝这头刚刚想到苏伯言,另边厢就有守门太监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满脸惊惧,“皇皇皇上,长长长长,长信侯来来来啦!长信侯来啦!” 昭帝,“……” 刚才他有点耳鸣。 “你刚说什么?再说一次。好好说!别结巴!” 报信的太监咽了下口水,一字一顿,努力让发音变得清晰,“皇上,长信侯来了,就快到内殿了!” 昭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大怒,“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点通传!” 报信太监欲哭无泪,“皇上,不是奴才不想早点报,是来不及呀。外面那些守着玉芙宫的人,压根连拦都没拦。他们就跟在奴才后头进来,奴才还是跑了一路才比他们稍微快一些。” 太监没不敢直说,对别人来说固若金汤严丝合缝的玉芙宫,人家长信侯就跟入无人之境似的,完全不受一点阻碍。 这话肯定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否则依皇上暴戾又死要面子的脾气,他的脑袋十有八九保不住。 死都不能说。 听到太监的禀报,林妃也觉头疼,看看床上一直昏睡的女子,再看看坐在椅子上还顾着生气地昭帝,无奈站起往门外迎了出去。 长信候身影已经出现内垫门口,再不迎人来不及了。 “侯爷这么半夜三更的跑出来,显然是已经知道十三公主的事情了。进来吧,皇上跟御医们都在这里,你有什么想问的正好可以问他们。” 林妃这些话言下之意,十三公主昏迷的事情跟他们无关,她跟皇上已经竭尽全力在救治十三公主。 不管从哪一方面说他们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苏伯言如果迁怒于他们,便是没道理。 昏黄灯光下,男子身姿昂藏,脚步不疾不徐,玄色便袍在他行走之间轻轻摆动,没有情绪的脸冷然又不易亲近,让人不自觉拉开距离。 “苏伯言!你现在可是重罪犯,竟敢私自闯出天牢?你真以为朕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那边昭帝已经回过神来,看到苏伯言下意识开口呵斥,然后不给苏伯言回应的机会,又继续道, “不过朕知道你跟十三之间感情深厚。你既胆敢从天牢闯进玉芙宫,足可见你对十三用情之深。那就进来看看十三再走吧,朕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不过这种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朕决不轻饶!” 殿内除了昭帝以外的所有人,皆听的满脸漠木然。 皇上对长信候就是这个态度? 这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吗? 这不是重拿轻放吗? 说好的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你死我活呢? 诸多视线在昭帝跟苏伯言之间来回打转,良久良久,众人低下头。 很好,他们明白了。 他们是一群白痴,被人唱双簧耍得团团转。 人家背地里根本就是一伙的,亏他们还为了皇上发愁。 而昭帝偷偷看过众人反应之后,则大松了一口气。 很好,糊弄过去了。 也幸亏他机灵转话及时,否则等苏伯言开口,那他估计得在这么多人面前里子面子全掉光光。 第749章 做皇帝的,有时候要能屈能伸 苏伯言从店殿走入,脚步直往贵妃榻,期间视线紧紧盯着榻上昏睡的人,没往旁侧分过半分。 有人大着胆子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长信侯蹙了下浓眉,便被吓得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窥探,免得为自己惹祸上身。 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太过强烈,压得众人轻易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便是素来死要面子的昭帝,都不敢开口说话去撩拨苏伯言头上的太岁土,以免自己在臣子妃子面前变成笑话。 做皇帝的,有时候也需能屈能伸。 苏伯言已经走到榻前,视线落在女子安静睡颜上。 半响,伸出修长指尖,在女子脸上轻轻拂过,无声一叹。 手指抽离之际,借着广袖遮挡,在女子鼻尖不轻不重捏了下。 一个月没见,甫见面她就给他这样的大礼,若不是心中有所猜测,他这时候已经疯了。 等她醒了,这次说什么也要罚她,免得她行事越来越无法无天。 “皇上,我想安静陪公主一会,殿里的人先撤了吧,至于私闯出天牢一事,罪臣之后再跟皇上告罪。” 昭帝紧绷的脸皮放松下来,龙心大悦,“十三乃是我皇室公主,也是朕的皇妹,我是看在她的情份上,才应你此次要求。十三如今昏迷不醒,原因不明,结果会如何暂时也不得而知。你有什么话想跟他说的就说吧,免得以后没了机会。” 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昭帝挥手,“统统退下去!” 御医们抽着脸皮离开。 虽然对皇上的反应颇多不屑,却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好歹他们能离开这个大殿了,而不是被逼着反反复复替公主诊断开药诊断开药,大有不醒不罢休之势。 他们便是铁人也熬不住啊。 退得最干净利落的是候在店殿内的宫婢跟太监们,生怕走得慢一点,皇上一个心血来潮把他们逮着了,给治他们一个怠慢皇命的罪名,那纯粹是飞来横祸。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殿内变得清静下来。 苏伯言在榻旁坐下,轻轻握住云鸢歌垂在身侧的手,扭头,“皇上,臣说想跟公主安静待一会儿。劳烦皇上为十三公主的事情忧心一天一夜,想必皇上也累得很了,去歇着吧,龙体要紧。” 昭帝脸干,“朕以为你会有话对会对朕说。” 苏伯言,“暂时没有。” “既然如此,朕就先走了,明天早上再过来看看十三的情况。她是朕的皇妹,我关心她也是应该的。哦,对了,有件事情朕必须得说一声,免得造成什么误会。十三可能是被外人下的毒,朕还没找人去查,担心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你既然出来了,这事就交由你自己来处理吧。” 挑了挑眉,苏伯言道,“皇上还请放心,公主中毒一事,臣未曾怀疑过皇上。” “笑话,朕害怕你怀疑不成?真是荒唐!” 苏伯言没有继续挑破皇帝的外强中干,心神全然放在云鸢歌身上。 她如今行事之胆大,让他都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第750章 最大的得益者(2000字章) “那个叫映冬的丫鬟,把穆宛烟抓进宫去了?这么看来,穆宛烟已经对十三公主下手了。” 巷尾民宅中,苏子魏听到这个消息,愉悦大笑。 “穆宛烟这个人还是极好用的,有头脑,有野心,也有胆子。” 这样的人好用又省心,真是可惜了。 “穆二小姐一直帮你办事,现在她有危险,我们需尽快想办法将她救出来。”苏子青道。 苏子魏挑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救?人在宫里我们要如何救?再说你别小看苏伯言,就算他人被关在天牢,他手里能用的能量也不可小觑。十三公主出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接下来定会有大动作,这种时候我们得避其锋芒。” “那穆二姑娘……” “她是荣威伯府的人,自当由荣威伯府去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若她真有不测,也只能算她自己倒霉。” 苏子魏哼笑两声,环视整个院落,“这里不能再住了,待会把屋里的东西都拿去烧了吧。” 话毕,苏子魏负手出门,直接离开。 狡兔有三窟。 他既然放弃了穆宛烟这颗棋子,为防被穆宛烟反咬,弃掉一个住处也不算什么。 想到现今形势,苏子魏脸上笑容愈甚。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以目前情况来看,穆宛烟已经给十三公主下毒成功。 等确切消息传来,只要能确定十三公主死掉,那么苏伯言跟昭帝之间的关系必将转为不死不休。 苏伯言不会放过昭帝,昭帝也不敢再留苏伯言。 如此一来,他就是这出借刀杀人背后最大的得益者。 日后有关苏伯言的一切,都会抓到他的手上来。 而昭帝…… “呵呵呵呵……” 等他顶替了苏伯言,自会好好辅佐昭帝这个盟友治国。 …… 玉芙宫戒严已经两天。 期间,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玉芙宫的动静,并且纷纷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打探宫内的消息,只是最后皆铩羽而归。 就在众人以为探不到什么大料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走漏的风声,有关玉芙宫内的消息竟然在封锁两天后传了些许出来。 “十三公主在玉芙宫身中剧毒,所有御医群策群力,最后结束手无策。公主命不久矣!” “真的假的?怪不得两天前宫中御医突然被传召到玉芙宫,到现在都没见有人被放出来,如果真的是跟十三公主有关,那被看管起来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道皇上这般作为是何想法跟目的?竟然会叫御医去整治十三公主?长信侯苏伯言都已经被打入大牢了,十三公主中毒,皇上何须再如此紧张?” “这谁知道,很多事情兴许只是做个外人看的呢?” “……” 消息传出之后引起各方震动,揣测纷纭。 长信侯前脚被打入天牢,后脚十三公主就在玉芙宫身中剧毒,这中间的关连让人深思。 自然而然的很多人把目光投到了昭帝身上,猜测皇上恨长信侯入骨,加上曾在十三公主那里数次丢失脸面,所以这次皇上是要将长信侯跟是十三公主两个一并整死,以抹去自己曾经的污点。 至于御医们被全部传召到玉芙宫整治十三公主这事,外界更愿意相信此举只是皇上放出来的烟雾弹,掩饰掩饰自己满手血腥罢了。 只是不知道长信侯被关在天牢,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反击之力了。 以他对十三公主的宠爱程度,若知道十三公主命不久矣,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众人或静观其变或拭目以待,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完结。 玉芙宫里,昭帝背着双手走来走去,细看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明天就是第三天,是你说收网的日子。你确定事情会按照你计算的发展?咱们真能将背后觊觎南诏的人一网打尽?” 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昭帝脱口说出咱们二字而不自知。 跟他在同一阵营的张公公及林妃,瞧着频频失态的昭帝,表情一言难尽。 苏伯言坐在那里神色淡淡,对于明日是胜是负似乎并不在乎。 昭帝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显得自己势利又计较。 “朕为了明日那场大战,已经整整两日没去上朝了,就怕出了丁点纰漏,招致一子错满盘落索的后果!苏伯言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卖关子?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朕不好过,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皇上,你又激动了。喝杯茶,静静心。”苏伯言斟了杯茶递给昭帝,这才又开口道,“至于明天的事情,皇上不用太过担心。苏子魏一定会来,且还会带着他的党羽一块来。因为摆在他面前的烙饼太大太诱人了,眼看唾手可得,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何况他这个人,对自己还自信的很。” 苏伯言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苏家庄擅长摄魄。盛极的时候,苏家庄是各国皇室座上宾。 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是因为摄魄,致使苏家庄后来没落,进入一蹶不振状态。 苏子魏父子抢夺家主之位后,做梦想的都是一朝翻身重现辉煌,是以他们将摄魄滥用到极致。 成功摄魄的次数太多,让他们逐渐松懈下来,忘了凡事会有意外,忘了物极必反,某天总会出现他们控制不住的人。 所以在苏子魏以为夏侯亦及昭帝双双被控制的情况下,他明天一定会出现在皇宫,去夺取他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苏伯言那番话没安慰到昭帝,反而是他唇边那抹假笑成功让昭帝心头平静下来。 “你既这么说了,朕再信你一次。” 顿了下,昭帝回忆起那次夏侯亦带苏子魏进宫,苏子魏跟他之间的谈话内容。 彼时,他要求苏子魏负责收集长信侯罪证,再在朝廷上找出实质人证,联合他手中帝王权力,要将苏伯言压制到彻底翻不了身。 现在他就等着看,明天跟着苏子魏来的,会有几个大臣,又是哪些大臣。 翌日,昭帝依旧没有上早朝,一整个早上呆在御书房里坐立难安。 第751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2000字章)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着太阳就要西斜了,等的那个人还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昭帝又开始第无数次怀疑苏伯言。 “张有德,你再秘密去一趟天牢,去问苏伯言他算的到底准不准!朕等了老半天了,苏子魏到现在都还没出现,怎么回事?那他若不来,朕就要在这里等上一天不成?朕可是皇帝。” 张公公,“皇上,两军博弈除了战术外,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战。长信侯说了,越是焦急的时候您越要沉住气,万不可一点不顺心就心浮气躁,频频自我怀疑。” 说罢张公公学着长信侯苏伯言的表情语气,挺直背脊半敛眸子,启唇,“淡定。” “你个老奴才!你……” 昭帝抓起手边的东西就要往张公公身上扔去,却听御书房外侯门太监通禀,“皇上,苏子魏苏公子求见。” 昭帝忙把手中东西放下,这才发现他刚才暴怒之下抓的竟是一翡翠笔架,这东西贵着呢! 小心放下笔架,昭帝道,“宣!” 苏子魏进门,昭帝立即抬眼看去。 只有他一个人来。 不过这次苏子魏跟上次来时一样都做了些伪装。 沾着两撇胡子,压低了眉毛,在看第一眼的时候让人完全想不到苏伯言身上去。 只不过这些伪装在昭帝眼里,有跟没有没什么差别。 他对苏伯言太熟悉了,刻到骨子里的想弄死他。 所以哪怕在苏伯眼那张脸上覆上一百种不同妆容,他也能立即把人认出来。 再说得难听点,苏伯言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收回思绪,昭帝面上极具威严,“你今日来求见,可是苏伯言的罪证你已经收集齐了?” 此时此刻,皇上帝王之威浓重,已经看不出上次拍苏子魏肩头的亲近模样。 苏子魏眼睛闪了闪,细瞧昭帝两眼后笑道,“草民不负皇上所望,已经将长信侯苏伯言一应罪证收集齐全。凭这些证据定能将苏伯言严厉治罪!” 说罢苏子魏即将自己准备好的罪证呈了上去。 昭帝翻看那本记录罪证的小册子,一条一条研读,眉头慢慢皱起。 “收贿受贿,买卖官职,铲除异己,欺行霸市,草芥人命,无恶不作?这些只是罗列出来的罪名,证据呢?朕要的是证据,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据?倘若是,朕对你的办事能力太失望了!” 昭帝将小册子重重摔在桌上,眼底怒气集聚翻滚,“居然敢拿着这种东西来糊弄朕,小小贱民简直可笑!来人,将苏子魏拉下去,以欺君之罪斩首!” 区区小民,斩了便斩了,在皇权贵族眼里,甚至连找个罪名都不需要。 帝王想要一个人的命,更是只需一句话而已。 苏子魏看着暴怒的昭帝,眼睛倏尔眯起,在外头侍卫进来拉人前,苏子魏上前几步靠近龙案,眼睛直直对着昭帝的眼睛。 “皇上息怒,此时草民可以解释,只要皇上听过草民的解释之后就能明白当中用意,绝不会让皇上失望!” “大胆刁民,谁允许你靠这么近的!滚下……” 对面,苏子魏眼睛突地闪出一抹诡异光芒,转瞬即逝,昭帝未说完的话也咽了下去。 抬手揉上额角,醒了醒神,昭帝重新开口的时候,刚才怒意已经不在,说出的话也让旁听的张公公惊讶不已,“朕便听听你的解释,看苏公子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不会在朕面前无的放矢。” 见状,苏子魏缓缓扬唇,无声笑开来,“皇上放心,草民无论如何也不敢糊弄皇上。当今朝堂势力纵横,以前有长信侯一家独大,百官被死死压制在下方,时间长了肯定会不忿。如今长信侯已经被关押,上头没了人压着,最高兴的会是谁?自然也是百官。他们此时的立场跟皇上是一样的,都想将长信侯压制下去,所谓罪证,不过是拿出来让众人附和的东西罢了,谁会真个去追究具体的佐证?” 昭帝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点头,“说的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至于皇上要求的人证,实际上,满朝文武都是皇上要的人证。长信侯已经倒了,再站在他那边的人岂不是傻子么?” “说得极有道理,苏公子之才,实在不该知识一介白身,若能入朝堂,必能成为助力朕的左膀右臂!” 张公公嘴巴半张,目瞪口呆,心里一个劲的叫着完了完了,皇上可能真着了苏子魏的道了,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让人听着不敢相信的话来? 这才是真正的一子错满盘落索啊我的皇上喂! 眼下这种情况,他要怎么去通知长信侯,计划很可能有变,皇上就是那颗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草民不才,若能得皇上赏识,必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龙案前,苏子魏陡地高呼,下人一跳。 张公公跟昭帝面上神色皆出现瞬间凝滞,只是恢复得很快,没让人看出来。 昭帝朗声大笑,“好,好!苏公子有才,朕身边缺的就是贤士,如此正好,明日上朝朕就当着百官宣布,为苏公子封官!” “谢皇上隆恩!” 两人之间相视而笑,又恢复了和睦亲近的诡异氛围。 苏子魏眼中光芒大盛,后退一步稍离龙案,朝昭帝拱了拱手,“皇上,草民斗胆,还有一更好的计策想献给皇上!” “尽管说来!” “这……”苏子魏看了看角落里隐形人似的张公公,欲言又止。 张公公秒懂,躬身,“皇上,老奴下去给您跟苏公子沏壶凉茶。” 昭帝,“嗯,去吧。” 出了御书房的门,将房门关上后,张公公沉了沉眼神,转身飞快往天牢方向走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就凭苏子魏这样的小人,居然想靠着摄魄挟持皇上以谋权势! 走的全是歪门邪道,人也是歪门邪道! 相比起来,他宁愿长信侯在朝安稳百年! 至少长信侯所求有底限,不该他贪的,他绝对不会去觊觎。 张公公脚步更快了,他就见不得苏子魏那等阴沟老鼠瞎蹦跶。 第752章 取而代之 御书房只剩下昭帝跟苏子魏。 周围没了第三者目光,苏子魏的表情也出现了变化。 之前的毕恭毕敬褪去,取而代之是满眼得意与倨傲,连同对昭帝说话的口气也变了。 “皇上,草民说的另一个更好的提议,是将苏伯言取而代之。” “苏伯言此前身为两广总督,手握东西两厂,在朝得到无数大臣支持。除此之外,草民更是听说他背地里拥有的暗势力,势力之盛,甚至能跟皇族抗衡。” “如此大的势力,倘若能全部集到皇上手里,那么从今往后,朝野上下,还有谁敢不听皇上的命令?皇上也无需再惧怕会出现第二个苏伯言!” 一番话说得昭帝心驰神往,仿佛那些势力已经摆在自己眼前,伸手可得,“苏公子有妙计可取得这些势力?” 苏子魏大笑,然后当着昭帝的面,抬手将脸上的胡须扯掉,又用帕子将眉毛擦了擦,再抬头时,意料之中看到昭帝震惊的样子。 “你、你是谁?你的脸跟苏伯言怎么会长得那么像?!你跟苏伯言是什么关系!”昭帝眉眼骤沉,浑身紧绷。 “连皇上都说草民跟苏伯言长得像,那么如果草民成了苏伯言,那苏伯言手中的势力不就全到草民手里了吗?”苏子魏凝着昭帝,唇角斜勾,“而那些到了草民手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属于皇上的。这便是草民所谓取而代之!皇上以为如何?” 坐在龙案后头,昭帝很久没有出声,只是细看能看出他瞳孔微敛,龙袍之下胸腔急促起伏,呼吸的节拍也乱了节序,可察出他此刻情绪的激动。 苏子魏含笑站在那儿,似乎并不着急,静候皇上回答。 时间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昭帝干涩嘶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子魏立即道,“草民不敢欺骗皇上。且此事能不能成,需凭皇上定夺!” 皇上点头应允,那些让皇上又妒又羡的势力便会全部到得他手里。 皇上不点头应允,这个计划就当作从没说过,两人各自回到原位,另寻其他合作的办法。 面上看来,苏子魏并没什么损失,损失的只有皇上。 是以在听到昭帝点头应允时,苏子魏抑制不住笑开来。 他就知道,皇帝绝对抵抗不了这个诱惑。 没有谁能拒绝得了如此大的一份势力,尤其昭帝这样的人更加拒绝不了。 此时,苏公公终于跑到天牢,还没见着苏伯言的人,在牢房这头就急吼吼的嚷嚷开了。 “侯爷,侯爷!不得了了,皇上这次是真中招了!老奴也不知道苏子魏到底什么时候对皇上用的摄魄!他们之后的谈话,皇上言行姿态明显与平时不同,这可如何是好?侯爷你赶紧想想办法,不能让皇上就这么栽了呀!” 一通话说完,人才堪堪走到牢房门口,对上里面人淡淡的目光,张公公下意识闭了嘴,不敢再咋呼。 他也是难得一次如此不稳重。 因为太过担心、气愤,这次才会在长信侯面前失态,日后是万万不会的。 “你刚说皇上中了摄魄?言行举止跟平日大为不同?”等张公公安静下来,苏伯言才开口询问。 张公公忙点头应道,“没错!一开始皇上对苏子魏还算正常,到谈话中途却陡然大变,好像对苏子魏一下从陌生人变成知己一般,不仅把苏子魏那个人大夸特夸了一通,还说明天要在早朝上当着百官的面,将苏子魏引进朝堂册封为官!” 张公公说着说着,又急得额角冒汗了。 “苏子魏区区一介白身,对设计无贡献,对朝廷无贡献。无功无劳,突然就封他为官,这叫那些十年寒窗科举入仕的官员情何以堪?让那些用功勋杀出一条血路的武将情何以堪?皇上此举等于为了苏子魏一个人,伸手去打百官的脸。日后朝堂上的事情失去百官支持,皇上势必举步维艰呐……”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段,等回过神来,张公公才发现他说话期间,人长信侯竟然一直没有应答过他。 人只是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张公公一张老脸臊得通红,讪笑道,“是老奴话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往外倒。这也是心急给弄的……老奴闭嘴,听侯爷您说、您说。” 苏伯言笑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既然皇上决定明天早朝将苏子魏宣上朝堂,那一切便待明日再说吧。” “可是……真等到明天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呀!” “张公公最大心愿不是归乡荣养吗?这些事情你大可不必理会,明哲保身,两三年之后就能致仕荣养。届时出了宫,你跟这皇宫里的人事物就再无瓜葛,可以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怎的突然因为皇上操心上了呢?这跟你平日作风可不太像。” 张公公心惊。 此前他心里确实一直是这样想的,哪怕到现在他心心念念所求的以为是几年之后平安归乡,并且为此动了颇多小心思。 只是张公公没有想到,自己的所思所想竟然会被苏伯言全然洞悉,了如指掌。 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让人心慌。 在男子注视下,张公公垂了眼皮,低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奴不过是想活着出宫罢了。即便如此,老奴却从来没有过害皇上之心,也没有过害侯爷之心。侯爷明鉴。” 苏伯言将过于迫人的目光收回,笑道,“本侯不过跟张公公开个玩笑罢了。你要想什么做什么,那些都是你的事情。只要不损害到本侯的利益,就都跟本侯无关。且你今日会急着来天牢找我,其实你心里也是担心皇上的。在本侯眼里,张公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本分,其他的我不会管。” “多谢侯爷!”张公公连忙道谢,随后退了几步,“既然话已经传到,那老奴就先回去了,还请侯爷莫要忘了明日之事。” 苏伯言点头,“多谢提醒。” 张公公离开的脚步跟来时一样快,恨不能立马飞离这个地方。 有长信候苏伯言在的地方,真是太让人有压力了。 第753章 君臣和睦 翌日,早朝。 这次朝中文武百官来得特别早,赶在卯时之前就已经齐聚金銮殿。 “哟,严大人,您今天也来这么早?可是听着风声来的?” “要说来得早,程大人你还在我前头呢,也是听了风声来的吧?” “呵呵,这个时间还没开始点卯呢,文武百官都来齐了,哪一个不是闻风而动,想看看皇上今天会给我们引荐个什么样的大人物?” “我听过一嘴,听说那个被引荐的人好像姓苏,叫什么子……子魏的,皇上盛赞他贤能,老夫想看看能得皇上如此称赞的人,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周围有哄笑声轻轻响起,笑声中俱是对什么苏子魏的轻视鄙夷,也是对皇上此举的大不满。 举荐一个白身入朝为官?皇上是怎么想的?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那人凭的什么手段迷惑了皇上,让皇上做出将其引上朝堂要册封为官的事情来! 待会儿早朝开了之后,百官跟皇上之间又要展开一场博弈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皇上能撑多久。 有官员想起以前,百官之间曾多次联手压制皇上,每次都逼得皇上节节败退。那种场面如今想来都觉好笑。 各官员见你说一言我搭一语,等待时间流逝。 卯时一到,点了卯后百官齐齐涌入金銮殿,只等昭帝上朝。 另边厢,昭帝今儿也起了大早,在张公公伺候下洗漱整装,赶往金銮殿。 天知道,他激动得一宿没睡,到现在都觉得精神抖擞毫无困意。 到得金銮殿侧门,整整龙袍金冠,昭帝双手负背感受了一下当前气息。 “嗯,百官都来齐了,赶得这么早,阵仗还挺大的。” 张公公,“皇上,百官只怕对皇上要封草民为官大有不满,待会朝会上恐起争端,皇上要三思而行。” 昭帝斜眼,居高临下瞪了张公公一眼,“朕做事要你来教?再说了真是皇上,想做什么还需看下官的脸色?哼,笑话!” 闻言,张公公即垂低了头不再劝。 反正就算什么都不说,他跟皇上之间也心知肚明,皇上此前不就事事需要看长信侯脸色行事吗? 嘴上不承认罢了,该怂的时候还是非常怂。 “走,上朝!”昭帝一声令下,双手负背雄赳赳气昂昂进了金銮殿,金刀大马坐在龙椅上,冷对百官指责的目光。 “今日朝会,朕有要事要宣布——” 昭帝话没说完,就见下方大殿前列站出一个身影,是内阁首辅程思淼那个老东西。 “皇上,老臣此前听到点风声,说皇上决定将无功无勋的白身册封为官,若此事为真,老臣觉得当慎重计量,待决议在百官间通过后再行定夺为好。” 身为内阁首辅,程思淼的凝聚力绝对不低,私底下也是簇拥无数。 他一站出来,立即有人紧随其后,纷纷对昭帝即将要出口的话持反对意见。 包括内阁六个阁老,六部四个尚书、相爷及翰林院正副院士等……全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昭帝脸色黑沉下来,他现在才发现,他的臣子竟然也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他话还没说完就把他的话打断了。 竟然敢打断他的话! 竟然敢打断天子的话! “放肆!朕是天子还是你们是天子?朕说话的时候,你们只有听的份!等朕说完了,才能轮得到你们说!” 众臣,“皇上恕罪!实在是此事从未有过先例,臣等觉得大为不妥,这才急着表态。” “此事从未有过先例?什么事?朕怎的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昭帝冷笑。 “……”众臣顿了下,面面相觑,随后又纷纷敛起神情,“皇上恕罪!” 差点没把昭帝给气笑了。 可真是他的好臣子,面上认错特别快! 他们真的知道他要说什么吗?或者说他们真的知道他不准备说什么了吗? 这种能把素来跟自己针锋相对的臣子耍着玩的感觉,让昭帝心头升起了种隐秘的扭曲的畅快。 …… “朕要说的是好消息,之前昨儿朕收到有人匿名呈上的有关长信侯的罪名及罪证,后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着人去一一核对审查,最后发现,那些所谓罪名及罪证全是莫须有的! 朕跟长信侯之间因为这些闹了误会,如今误会既然已经解除,那长信侯也便从天牢无罪释放,今日起重新回到朝堂,辅佐朕打理社稷江山。 朕希望你们跟长信侯一道,群策群力,为朕治国出谋划策,让南诏再现盛世百年!” 满殿静悄悄。 百官一时间竟没能回过神来。 就连张公公也被昭帝这一手打得满脸懵逼。 他怎么不知道皇上跟长信侯之间冰释前嫌了?他怎么没听说长信侯今日开始重回朝堂了?难道是他奴才的身份,不配主子们对他说一句实话? “长信侯上殿——!”大门门口,唱报太监陡然通报,将殿内晕乎乎的人炸回了神。 所有人齐齐扭头往殿外看去,那道红色身影背光而来,渐行渐近,周身是众人熟悉的冷然气势。 真的是长信侯回来了! 这、这真是让人无所适从啊! 诸多官员看到那道身影,想笑来着,结果挤出的笑比哭还要寒碜。 也有人机灵,立即高呼一句,“欢迎侯爷重回朝堂!” 一人呼,诸人应,殿内顿时变得极为热闹。 而引出这一热闹的昭帝,一时之间被冷落在龙椅。 红色身影已经走入朝堂,昂首阔步,一步步走到他曾经站着的位置——百官首位。 待得在位置上站定,跟昭帝行过礼后,男子才回转身,跟身周百官淡淡颔首致意。 “侯爷果然是清白的,如今皇上亲自替侯爷洗清污名,日后在朝堂上君臣携手,定能将南诏推上巅峰!” “有侯爷在,我们这些人的心才更加安稳,否则总跟缺了一块似的,哈哈哈!回来得好!” “可见此前传的什么皇上跟侯爷之间不合,全是有心人挑拨离间黑心之言!如今皇上与侯爷君臣和睦,我等日后也唯皇上跟侯爷马首是瞻啊!” “对对对,唯皇上跟侯爷马首是瞻!” 昭帝端坐上首,看着下面一个个叫得欢的那些人,扬唇哼哼笑开。 第754章 真假长信候 被百官围着道贺,等他们声浪稍微降低些,苏伯言才对众人道,“苏某此次蒙受不白之冤,幸得皇上不计前嫌为我洗去冤屈,也幸得诸位同僚相信苏某清白,这些情义苏某都记在心上了。” 诸位官员纷纷摆手,“侯爷言重了,言重了哈哈哈!” 暗自相觑间,百官心照不宣。 长信候能重回朝堂,就是一种讯号。 在君臣博弈间,长信侯嬴了皇上的讯号。 这证明了长信候的实力。 有皇上为前车之鉴,底下人哪怕有再多小心思,也需要完全收敛起来,不敢再轻易打长信侯的主意。 否则,就是在玩自己的小命。 众人心绪纷杂间,突然听得大殿门外唱报太监又传来一声唱报,声音明显的怪异,“长……长信侯上殿……” 大殿里哗然。 百官俱是震惊无比、不可置信。 刚才他们听到什么了? 长信候上殿? 长信候不是已经在殿内了吗? 怎的又来一个长信候上殿? 莫不是唱报太监失误,唱错了人名封号? 可是这不可能啊!不说能在金銮殿当值的奴才都是有十数年往上经验的,就算是没经验的,给唱报太监十个胆子,他也没胆量闹出这么大的失误来。 那是要直接掉脑袋的。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脱口问了出来,几乎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到了苏伯言身上,想看他的反应,也想从他这里解惑。 还有一小部分人则频频看向殿外,等着看是不是真的会有另一个长信候冒出来。 众人寻思之际,殿门口出现一道身影,着红色朝服,身姿笔挺修长,周身气质冷然。 等到那人走近了,整张脸暴露在人们视野当中,迎来又一轮惊呼。 那张脸分明就是长信候苏伯言的脸! 怪不得唱报太监会报出那句话来。 此刻众官员跟唱报太监一样失态。 “来了,来了来了!也穿着红色朝服,也长着长信侯的脸!这……这……” “竟然真的又来了一个长信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连身高气势都一模一样,让人难辨真假。可是这总不能两个都是真的吧?究竟哪个才是假的?” “会不会是长信候有个孪生兄弟,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否则如何解释这天下间居然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至于二人当中孰真孰假,恐怕只有问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背后的人在金銮大殿上闹出这么一出戏来,背后打着什么主意?” 大殿之上,百官们震惊的震惊,深思的深思。 作为事件的两位主角,此时则双双站在大殿中,面对面而立,成两相对峙的局面。 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昭帝,此时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说话,反而单手撑颌,姿态放松,饶有兴致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这么一来百官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种时候居然不问真假,反而津津有味看起戏来。 这是一个皇上该做的? 皇上不作为,百官只有将希望寄托到两位主角身上,视线再次纷纷投注向两人,片刻不挪,生怕自己错漏好戏。 “连本候都敢假扮,好大的胆子!”先来的苏伯言凝着后来的苏伯言,勾唇冷笑一声。 “这话该是我向你说的。原来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一张跟本候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后来的苏伯言双手负背,言语间脚步不疾不徐,慢慢踱到百官首位,跟另一个苏伯言并肩而立。 四目相对,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竟然不相上下,势均力敌。 让周围的看客心惊。 这天下间,在气势上能跟长信候苏柏言匹敌的人,可寥寥无几! 尤其是苏伯言的气息中,总是暗藏着一股阴冷,跟常人有很大区别,所以极容易辨认。 但是此时这两个人站在一块,他们各自气息中的阴冷竟然也如出一辙!叫人更加难以分辨了! “最后王牌?小人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你以为长着一张跟本候一样的脸,能演出跟本候一样的气势,你就能活成苏伯言了?” “你我在这里言语机锋没有什么意义。想要知道孰真孰假很简单,让皇上分辨即可。再不济,也可以叫我身边跟着那两个小太监上殿来。他们与我生活数年,对我一举一动皆熟悉的很,只要一眼就能分辨真假。” “说得甚好。伯玉伯安是我一手挑选、培养的,他们若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那么也枉费我多年心血了!臣请皇上宣伯玉伯安上殿!” 两人都振振有词,都说自己才是真的那一个。 昭帝对此不发表看法,乐津津看戏。 此时听下面的人请他宣证人上殿,昭帝是乐意得很的。 “来人,宣太监伯玉、伯安上殿!” 伯玉伯安来得很快。 看到殿内情形时,两人都晕了一下。 其实在来之前,去传话的太监已经将大殿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彼时两人都有信心的很。 他们跟主子共同生活那么多年,可以说对对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了若指掌,想要认出人来还不简单? 哪知道真的见到两人时,才发现,这天下间竟然有像到如此十成十的两个人! 那种像不仅仅是面貌上的,还有气势上的以及气质上的。 他们两个站在一块的时候,就连看人的眼神以及看人的习惯角度都一模一样。 柏玉博相视一眼,抿唇,既然凭眼睛分辨不出来,那么唯有换一个方法,询问一些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事情。 但是不管伯玉伯安问出什么问题,那两人都能对答如流。 如他们私下里相处才会做的小动作,或是私底下才会说的口头禅,又抑或是只有彼此之间才知道的一点小秘密…… 两个长信候都答对了。 就好像这俩人都跟他们生活过一样。 伯玉伯安的脸慢慢刷白。 “亏你们一个个浸淫官场这么久,还说什么老油条,说什么阅历丰富。连分辨两个人都分辨不出来?要本公主说,这其实最容易不过了。” 第755章 她出卖了他 随着女子声线响起,一道纤细身影从大殿门口慢悠悠拐了进来。 小手负在背上,脚步轻快,歪着脑袋渐渐朝并肩站在那里的两位侯爷走近。 她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只一眼后就撇开一人,眼睛只定定瞧着其中一个,笑容灿烂明媚。 她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苏伯言是太监?想要分辨两人真假,看看谁是太监不就行了。 就算假的那个为了假扮苏伯言不惜挥刀自宫,那也没关系呀。 看两人伤口的新旧程度,一样也能分辨出来。 苏伯言入宫的时候才九岁,那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呢。 假的那个就算心机再深沉也不可能在九岁的时候就跟苏伯言一样,喀嚓一下把自己变成小太监,就为了今天这一出吧? 要真的是,那他也太深谋远虑了,本公主认栽。” 金銮大殿静悄悄。 十三公主的出现,吸引走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就连昭帝都朝她狠狠瞪了过去。 他好戏还没看完呢,这不省心的玩意儿就蹦出来了,诚心坏他的好事。 他多少年才能等到这么一个机会看看苏伯言吃瘪?半个时辰没到呢,就急着跑出来帮苏伯言解围了! 早知道如此就不帮她解什么毒了,还不如让她继续昏睡呢。 云鸢歌不知道昭帝所想,看着这个大哥难得办了一件靠谱的事情的份上,她还很好心情地朝龙椅上的皇帝笑了一笑。 将皇帝脸色笑得更黑。 这头,苏伯言凝着走过来的女子,脸上浮出浅笑,又宠溺又温柔。 “公主怎么跑出来了?这里是朝堂,可不能胡闹。” 云鸢歌朝他白眼一翻,上前伸手把另一个苏伯言胳膊抱住,朝对面红衣男子道,“别对我笑成那样,渗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又不是我家苏公公,谁给你的胆子对我那么亲密?” 说罢扭头,对身边男子撒娇,“苏伯言,等这事情了了,定要好好揍他一顿!他占我便宜!” 苏伯言低头,漆黑眼眸倒映女子身影,任由她晃动自己手臂,扬唇低语,“都听你的。不过,你就那么确信你没认错人?” 云鸢歌笑得眉眼弯弯。 她会认错人?怎么可能呢! 就算苏伯言换了一张脸,只需要一个眼神,她也能立即把他认出来。 因为苏伯言看她的时候,眼睛里的温柔是藏在瞳仁深处的,并不外泄,却比显露出来更加深重。 他看她的眼神,永远能带给她一种她被珍视的感觉。 “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女子声音俏生生的,毫不遮掩,响彻整个大殿。 旁边有人抑制不住,或掩唇闷笑,或抵唇轻咳,极力掩饰自己想笑不能笑的状态。 只是十三公主这番插科打诨,别说还挺有效果,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他们刚才太过震惊,一直沉浸在那种情绪之中,以至于忘了如今的长信侯曾经是个太监。 没人提醒,他们差点忘了这件事。 太监就是去了根的人,想要知道殿上这两个谁真谁假,撩起衣摆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哪里需要弄得那么复杂? 想通了之后,众人再看两个长信侯,就开始能瞧出些端倪来了。 被十三公主抱着手臂那位显然是正主,气质泰然淡定,内敛沉稳,成竹在胸。 而在十三公主及正主对面的,那自然就是假货,被十三公主不给面子的挤兑过后,脸上表情管理似乎已经开始有些失控,没有此前看起来那么自然了。 尤其是,察觉到群臣目光齐刷刷往他腰腹下方扫过时,假货的脸更是肉眼可见沉了下来。 及后,假货转头,冷冷看向昭帝,“没想到啊,皇上为了对付我,竟然会用这样的招数,不惜跟自己的宿敌合谋!” 昭帝皱眉,“苏伯言,你在胡说什么?朕在朝会开始的时候就跟百官宣布了,还你清白,让你重回朝堂。朕所作所为有理有据,如今出现真假侯爷这事,朕也等着要个答案。你若无胜算是你技不如人,这不是你污蔑朕的理由!” “哈哈哈,好,好一个技不如人!这次,苏某认栽!”苏子魏眼神阴鸷,狠狠咬牙。 他输了,输在他太自以为是,以为用摄魄稳稳拿捏住了昭帝,之后一切事情发展尽在掌握之中。他会用苏伯言的身份,享有苏伯言拥有的一切。 只是他没想到昭帝从一开始就在防着他,并且将计就计,将他反引入瓮中! 在大殿门口看到殿内的苏伯言时,他就察觉不妙,只是那时候再要退已经来不及了。 本想着用真假侯爷一事混淆视线拖延一下时间,再寻突围之法,没想到又钻出来个早就死透透的十三公主,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来人,把逆贼苏子魏拿下!假扮朝廷命官,欺君罔上,乃大逆不道之罪,先行关押在天牢,待将其同党全部捉拿归案,一并问罪!”昭帝大手往扶手上一拍,声音铿锵。 苏子魏激起同党可是觊觎他皇位,想要将他拉下马的人,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对苏子魏的同党,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否则他睡觉都睡不安稳。 “苏伯言,这件事因你而起,朕就将捉拿其同党的事情交给你来办,定要给朕个满意的交代!” 苏伯言躬身,“臣遵旨。” 昭帝对长信侯的的态度大为满意。 守在殿外的禁卫军立即入殿,将苏子魏拿下,顺手蒙了他的眼睛,堵了他的嘴。 受到这等待遇,苏子魏的心持续下沉。 原来皇宫里的人早就防着他用摄魄了,他自以为神秘的东西,其实早就暴露在别人眼前。 是苏伯言,只有苏伯言知道摄魄这个秘术。 那么,苏伯言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存在,知道诸多事情背后的手笔,跟苏家庄有关! 不不不,不止如此,他还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否则他绝对不会输得那么轻易。 漏了什么,漏了什么…… 被禁卫军押出大殿,去往天牢的路上,苏子魏眼角余光不经意捕到一抹素色,抬眼看去,瞳孔剧缩。 穆宛烟! 他算漏了穆宛烟。 她出卖了他! 第756章 两不亏 穆宛烟站在路边,遇见禁卫军押解犯人,稍稍后退两步行礼,及后抬头朝苏子魏弯了弯唇。 苏子魏微怔,大笑,看穆宛烟的目光阴狠如淬毒。 没想到自己算计这么多年,一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最后竟然栽在一个不起眼的人手里。 穆宛烟根本没给十三公主下毒,所以十三公主刚才才能活蹦乱跳出现在金銮大殿,几句话就让他呈出败像。 这么看来,穆宛烟早就背叛了他,投靠了十三公主阵营,最后跟十三公主一块反过来算计他。 “哈哈哈哈——!”苏子魏张狂大笑,越过穆宛烟,往那处曾经关押过苏伯言的天牢走进去。 而此时的金銮大殿,还是寂静一片。 假货已经被抓走了,然群臣还没能彻底回过神来,好久之后,才有人后知后觉想起,“刚才皇上下令的时候,好像说了‘苏子魏’?” “确是说了‘苏子魏’,这么说来,假的那个原来就是皇上要引入朝堂封官的白身?” “……” 面面相觑间,群臣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苏子魏是个跟长信侯长得极为相像的人,那此前有传言皇上要封苏子魏为官,不管真假此时也必须当做是假的。 而且苏子魏竟然胆敢以长信侯的身份上殿,还跟正主正面对峙,可见当中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内情,再细想玉芙宫戒严、传言十三公主中毒殒命等等,联系起来整个事件分明是个局。 为的就是将苏子魏及背后的苏家庄以及其他党羽抓起来。 能设下这种局的,不用想,必然是长信侯手笔。 皇上没那个脑子。 如此一来,至少有一个谜题解开了。 就是皇上跟长信侯之间或许从头到尾都没闹翻过,之所以会有长信侯被投入天牢的事发生,大概就是两个龙头合计引蛇出洞的一出戏码。 想明白这些后,紧接着出现的恐慌。 苏子魏虽然是素人,但是仅凭他一个人,绝对没那个能耐出现在皇上面前引起皇上注意,且最后苏子魏更是走上朝堂,跟长信侯对峙而气势不落下风。 这样的人,身后肯定有能够依仗的势力,除了苏家庄之外,很可能朝堂上也有人牵连其中。 只待长信侯彻查,那些隐藏在水底下的人,最后都会一个个浮出水面。 在这期间,不清白的人自然恐慌。 清白的人也恐慌,就怕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进事件当中平白受冤,是以看周围的人都觉得对方是鬼。 以致于偌大朝堂上,脸色最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昭帝。 “苏伯言,朕皇令已经下了,你赶紧下去着手办事,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苏子魏党羽一网打尽!”拍拍扶手,昭帝神色愉悦,此事过后,这张龙椅自己就彻底坐稳了。 苏伯言拱手,“臣领旨。” 昭帝满意点头,至于站在苏伯言身边的十三公主,他就暂且当做看不到。 怎么说十三公主今天也算是个小小功臣,他当她不存在,她自然不用因为随意闯入朝堂受罚,他也不用因为她立了功而奖赏。 她免了皮肉之苦,他省下一笔珠宝翡翠。 两不亏。 “退朝!” ……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在宫中素来传播的快,几乎在散朝的同时,整个皇宫上下已经对大殿上发生的事情清清楚楚,惊呼不断。 凤羽宫里,皇后捏着团扇轻摇,神色难辨,“十三公主也去了朝堂?” “是,不仅去了,听说还在大殿上出了回风头,”纯妃道,“看来此前有传十三公主中毒命不久矣的事情,是故意的。” “是皇上故意为之。只是本宫没想到,皇上竟然连本宫都蒙在鼓里。”皇后想起自己在玉芙宫戒严第二日一早,曾借着送参汤去了玉芙宫,彼时她虽然见着皇上一面,也仅仅是见着。 皇上很快就把她打发走了,她想去后殿探探虚实根本找不着机会。 尔今想来,皇上是在防着她。 连自己的皇后都防,却将林妃纳入自己的计划之内,谁近谁远一目了然。 皇后牵起唇角,冷笑。 纯妃看她神情,猜测她心思,轻道,“娘娘,林妃自从有了身孕之后,皇上对她就日渐看重。如今日日去玉芙宫探望不说,平日里诸多事迹更是显出,皇上俨然已经将林妃当成了‘自己人’,长此以往,林妃恐会后来居上……” 皇后眉眼轻抬,看着纯妃似笑非笑,直到纯妃受不住压力将头低下,皇后才讥诮开口,“后来居上?从她有了身孕开始,就已经后来居上了。整个皇宫除了她,还有谁怀上了皇上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能替皇上开枝散叶延续皇室血脉,谁就是皇室功臣!” 这话说的毫不夸张。 多年来后宫始终无人诞下皇嗣,到现在,可不就是一字子难求么? 一旦有了,便是珍稀的程度。 林妃母凭子贵无可厚非。 “娘娘,算算日子,再有一个月左右,林妃就要生了。” “怎么,你时时记着日子呢?” 纯妃笑笑,“皇上第一个子嗣,后宫人人都在关注,听得多了,不经意的也就把日子记下来了。” “玉芙宫周围禁卫军围了里外两层,可见皇上对这个子嗣的重视,外面的人再如何关注又能如何?便是本宫也轻易进不得玉芙宫。” 皇后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奴才通禀,“皇后娘娘,林妃娘娘前来拜见。” 殿内两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同时惊了一瞬,相视一眼,皇后扬声,“传。” 她们还苦于进不了玉芙宫,林妃反倒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了? 皇后心思百转,猜到林妃此时前来的目的定然不简单。 但是皇后也不怵,在自己的地盘上,她看林妃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反正无论如何,林妃都不可能用腹中胎儿作妖。否则失去了“母凭子贵”这个王牌,损失将无法估算。 这边林妃进了凤羽宫,那边云鸢歌跟着苏伯言离开金銮大殿后,又随他去了天牢。 这次他们跟苏子魏来了个“私人会面”。 第757章 算算你瞒着我饮毒的账 苏子魏关押的牢房,恰在苏伯言此前呆的牢房对面。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某些人的恶趣味。 如此一来,苏子魏每天都能感受到两个牢房的天差地别。 对面豪华程度堪比大酒楼天字号客房。 苏子魏这里,环境则比正常牢房还要寒碜,连张木板床都没有,且恶臭扑鼻。 云鸢歌一走近就受不了的捏了鼻子,拽住苏伯言,“你住在牢房里那一个月,每天都闻着这种味道?是谁负责牢房洒扫的?竟然敢虐待你,我要去告状!” 苏伯言好笑,“自然不是,大概是有人为了招待对面客人特地准备的。” “待会出去问问是谁干的,本公主有赏!” 牢房内,苏子魏靠坐在一角,嘲讽看着外面两人,“怎么,这么快就要来提审了?不知长信侯是要严刑拷打还是要屈打成招?” “都要!苏伯言,都要!你看看他那副嘴脸,叫人一看就想揍!”云鸢歌抢先发言,她是真真看那张脸不顺眼。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是长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云鸢歌就有种想把他脸给挠花的冲动。 “好,听你的。”苏伯言扬唇,打开自己呆过的牢房门,让云鸢歌进去歇着,自己则站到苏子魏面前,道,“不管是严刑拷打还是屈打成招都不急,之后都会让苏公子好好尝一尝。至于提审倒不必要,你知道的,本侯想要给你定什么罪名,你就是什么罪名,何须审?” 苏子魏眼神一鸷,咬牙冷笑,“阉狗就是阉狗,干的都是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 云鸢歌本来不准备插手苏伯言正事,听到这话立马又蹦了起来,“你干的不是背地里的事?你干的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多长了点东西你还能耐上了?苏伯言,把他阉了!要不是他跟他爹害你,你也不会自小受苦!” 她家公公受了那么多委屈,罪魁祸首就是苏子魏父子,如今继续想害她家公公不说,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把自己装成受害者? 脸是在地上压过么那么大? 对上女子恶狠狠的目光,苏子魏本想硬气嘲笑回去,但是对方说话的口气太过认真,他担心为一口气真遭受阉割之刑,那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是以在对视片刻后,苏子魏嗤笑一声移开了目光,十三公主胜。 云鸢歌立即朝苏伯言扬起大大笑脸,邀功意味十分明白。 苏伯言好气又好笑,不明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动不动把“多一点东西”之类的词挂在嘴边,怎的从来不觉害臊。 兴许是因为,他“没有”? 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苏伯言,“我说几句话就好,待会我们就离开,公主在里面先安静待一会。” 云鸢歌撇嘴,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不就是让她先别说话嘛,了解。 转过身,看着始终坐在一角不动弹的苏子魏,苏伯言淡道,“猜测十三公主中毒后,你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在玉芙宫戒严后的第三天才入宫求见皇上,我猜在进宫之前你是收到了公主命不久矣的确切消息。” 苏子魏冷冷瞪着苏伯言,并不回答,满眼的鄙夷讥诮。 “当时进了玉芙宫的御医全部被皇上关押在一处,没有往外传消息的可能,除了他们之外,另一位进了玉芙宫的皇后,是以,是皇后娘娘给你递了消息。她也是你的同党之一。” 说话间,苏伯言视线一直紧紧盯着苏子魏,没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清楚看到他提起皇后时,苏子魏眼睑处微微的跳动。 云鸢歌表情更夸张,整个小嘴都张圆了,可惜刚刚才跟苏伯言表示自己会闭嘴安静,这个时候不能说话只能用表情表示自己的震惊。 苏伯言是不可能会猜错的,所以他说皇后是同党,那皇后就肯定是同党,惊天大瓜啊! 云鸢歌合理推测,她皇兄这个小人是招小人体质,所以身边没一个对他是真心的。 连自己的皇后都算计自己,好憋屈一皇帝。 苏伯言话还没说完,“你在朝堂上也有不少党羽。在金銮大殿上你同我对峙时,百官中神色异样的有吏部尚书李千泓跟刑部侍郎甘棠,光禄寺通判严正宇……” 细数人名二十来个,苏伯言一个不漏全部说了出来。 云鸢歌自然是崇拜满满,便是打算死撑着不回应的苏子魏都露出了诧色。 两人对峙的时候他确定苏伯言视线是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他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苏伯言竟然还能将整个大殿所有人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并在当中剔出不对劲的人! 咬了咬牙,苏子魏轻笑,将头靠上墙壁嘲讽看着苏伯言,“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一下抓出那么多神色不对的人,可是神色不对又如何,凭此就能判定他们是我的党羽了?我告诉你,不是,不对,你错了,光是最后一个通政司参议秦某就不对,凭你一面之词要将那么多人定罪,我看你如何服众!” 苏伯言,“哦,通政司参议是我个人加上去的,这人是陈府姻亲,我不过是通过他踩一踩陈家罢了,跟你没关系。” 云鸢歌双手拢在嘴边,朝那边嘚瑟,“苏公子,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昂,你在我家公公眼里,就是一工具人,拿来利用的。” 苏子魏俊脸扭曲,狰狞神色落在云鸢歌眼里,啧,更看不顺眼了。 都姓苏,还都长着一张几乎完全相同的脸,怎的一个那么让她喜欢,一个那么让她厌恶呢? 苏伯言没有否认云鸢歌的话,说白了,如今深陷大牢的苏子魏,对他更大的作用,不过是让他用来清洗朝堂的一个借口。 “很快,苏家庄的人就会来这里陪你作伴,届时我再送你们一齐上路,欠的债……总得还。” 走出牢房,阳光落在脸上,扫去苏伯言脸上凝聚的阴冷,低头看向担忧自己的女子时,苏伯言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公主,现在该来算算你瞒着我饮毒的账了。” 云鸢歌,“……”骤觉菊花一紧啊! “我才刚刚醒来,身体有点不舒服,突然好晕啊,有事改天再说——” “现在。”苏伯言揪住女子衣领,阻住了她逃跑的脚步。 天牢门口清净无人,但是在稍远些的地方还有有宫中奴才出没的,那天中午某事某刻,不少人听到了女子干嚎声。 声音甚是熟悉,很像十三公主。 第758章 震荡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哪!传御医!传御医!” “快、快派人去通知皇上……林妃娘娘胎儿恐保、保不住了!” “这可是皇上眼下唯一的龙嗣,皇后娘娘怎能如此狠心下手!……” 凤羽宫乱成一片,宫婢侍人惶急奔走,很快就传出传言,说是皇后嫉恨林妃怀有龙嗣,在林妃登门拜访时痛下杀手。 待得消息传进云鸢歌耳朵,林妃已经“小产”,而整个凤羽宫被震怒的皇上派兵包围,皇后当即被打入冷宫。 连同呆在凤羽宫没能及时离开的纯妃也没能幸免,被剥去妃位贬为奴才,发放冷宫伺候皇后。 “没想到皇上这一次如此雷厉风行,动作可真够快的。”云鸢歌唏嘘不已。 一朝天一朝地,估计皇后也想不到自己会垮台那么快。 “不是皇上雷厉风行,这出应该是他跟林妃提前筹谋共同演出的戏码,为的就是把皇后拉下马来。跟苏子魏合谋皇位,皇后所作所为已经踩了皇上底线,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再将皇后留在身边。”苏伯言道。 云鸢歌立即点着小脑袋附和,“公公英明!听你一说,我茅塞顿开……” 苏伯言将她左摇右晃的脑袋定住,一手敲敲桌面上没抄完的《庸》,“别想着蒙混过关,继续抄。” “……”小算盘被识破,云鸢歌一阵气馁,抓着毛笔悲悲切切继续在纸上抄写那些艰涩拗口的句子。 “苏伯言,我为什么要抄这些……” “不能打不能骂,除了罚你写写你最不喜欢的写字,我还能怎么着?” “……你可以罚我别的呀,除了不喜欢写字,我也不喜欢吃葡萄,不喜欢喝果茶,不喜欢吃酒楼的点心……” “嗯,这么多不喜欢的,先从写字开始罚。” “……” 映冬三人组呆在殿门口,谁都不敢进去解救公主。 谁让她居然瞒着身边所有人,跟穆宛烟合作算计苏子魏,最后还喝下一杯毒茶昏睡了整整两天,把大家伙吓个半死。 爷这么罚公主,还是轻的。 穆宛烟是什么人啊你就敢信人家,喝下人家倒的毒茶? 最让映冬不爽的是公主办那么大事,居然连她这个心腹都瞒! 心里怨气冲天,是以这两日映冬用消极怠工表达自己的不满,公主唤十次,她最多也就应那么一两次叭。 “映冬,帮我把中午剩下的几块糕点端上来。映冬,映冬?” 云鸢歌连唤好几声,外面在穿了小丫鬟阴阳怪气的身声音。 “公主啊,侯爷说了,您把今天的任务抄完之前,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就连水都不能让你您喝,否则这惩罚也就没有意义了。您自个儿忍忍,赶紧把那些要抄的抄完吧啊,要知道不仅是您饿着渴着,侯爷跟咱奴才三个可都陪您饿着渴着呢!” 云鸢歌,“……” 环目四望,殿内每个人都目不斜视,全不搭理她。 就连素来最心疼她的苏伯言,这次也没有松过一次口,硬是让她把一本《庸》抄了整整三十页。 她平时最恨写字了,这么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前抄三十页她看着读都读不顺口的文章,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小蜜命。 可见这次苏伯言有多生气。 不仅如此,她好像还把身边的人都给得罪光了。 悄悄缩起脖子,云鸢歌哼哼叽叽不敢再吭声,没敢告诉大家伙她喝的那杯所谓毒茶,里面下的药是她跟古大夫亲自拿的。 药的用量跟用途古大夫说得明明白白,而且当时还有夏侯亦跟云十二在场呢,她并不担心古大夫会害她。 她也不是瞒着大家伙孤军作战,其实这都是有计划的。 但是这些解释现在绝对不能说,说了不止消不了众人的怒气,反正很可能连累队友。 云鸢歌有预感,如果自己说出夏侯亦跟云十二也参与其中,那对新婚夫妇很可能会被苏伯言抽筋拔骨。 毕竟连从犯穆宛烟都被遣到皇家寺庙抄经念佛一百天,何况是共谋。 …… 云鸢歌在离风殿抄了整整两天的文章,兢兢业业,不敢惫懒。 她饮毒是为了算计苏子魏,同时让苏子魏埋在宫里的钉子现形,当时她没想到苏伯言会因此提前闯出天牢,差点让之前的筹谋毁于一旦。 犯了错,就得乖乖认错,否则后面的惩罚会更变态。 云鸢歌乖了两天,这两天宫里可不平静。 林妃小产了,皇上唯一的子嗣没了。 皇后被打入冷宫了,显然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她的好帮手纯妃也被打回原形发送了冷宫跟她作伴,主仆两人将在冷宫了度残生。 凭此一役,后宫局势立即发生变化。 没了皇后在上头压制,从此以后林妃算是熬出头了,后宫妃嫔们自然不会放过巴结讨好的机会,趁着林妃坐小月子,纷纷带着补身礼品上门,玉芙宫一时间门庭若市。 朝堂那边则更热闹。 因为苏子魏一事,皇上下令撤查,后来陆陆续续被牵扯出来的臣子多达二十多位。 虽然占据高官厚职的人不算很多,但是跟分布在其他职位上的人连接起来,便是一张完整的网络,几乎覆盖朝堂上五分一的势力,能量之大让人心惊。 按照罪行大小,被揪出来的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无一有好下场。 除了肃清朝堂,昭帝更下令在整个南诏境内追缉谋逆乱党,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一时间闹得朝堂上人心惶惶,就是整个京城都有风声鹤唳之感,随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百姓闭门不出户,免受池鱼之灾。 位于京城北边老槐巷的孟府,自从宫中传出乱党苏子魏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后,就开始门户紧闭。 一连好几天的时间不见从里走出一人,便是府中下人也不见了踪影。 此时在京城北郊二十里外的皇家寺庙里,乔装改扮的苏子青跟孟氏,正在跟穆宛烟道别。 “宛烟,当日多亏有你递信,我跟子青才能及时出城,若是晚一步,恐怕我们便走不了了,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没齿难忘。”孟氏握着穆宛烟的手,感激道。 第759章 连自己未来娘子都坑 穆宛烟笑笑,“孟夫人不必如此,这次事情牵扯太大,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当口能尽早走就赶紧离开。我也不是为了别的,是不想小宝伤心罢了。” “话虽如此,还是要多谢谢你的。”苏子青上前一步,朝穆宛烟拱拱手,“此次一别,日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日,小宝如今已经送回他亲生父母身边,只是我们跟他到底有数年相处之情,也曾一度将小宝当成亲生儿对待,我们离开后,还望穆二小姐能多多替我们去探探他,他能安好,我跟夫人也便没什么牵挂了。” 穆宛烟点头,“我会的。” 简短话别,苏子青跟孟氏也不再多逗留,戴上帷帽走出寺庙,上了马车后朝京城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开。 寺庙门口石墩旁停着另一辆马车,安安静静的,若不是里面传出些许人声,会让人以为车里没人。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先开口的男子声音里隐约带着不满。 另一道声音淡淡的,有种筹谋在心的泰然,“得饶人处且饶人。” “苏子青也是苏家庄的人,早在十年前为了替苏家庄翻身,他就已经潜入入京,背地里诸多动作!朕、我为什么要放他回去,那样岂不等于养虎为患?!” “说起来,苏子青在事情发生前夜曾经给长信侯府递了口信,说明他有悔过之心,功过相抵可赦他无罪。至于苏家庄那边他纵是想回,也是回不去的。在京城里但凡跟苏家庄有牵连的人全部获罪无一幸免,只有他安然无恙逃出了皇城,苏家庄是容不下他的。” “……怪不得人人都说你阴险,你做事最是喜欢背后下阴手,你是故意放他走的!以后他在外头得躲躲藏藏一辈子,天天提心吊胆担心被朝廷发现,也担心被苏家庄报复,那日子可不比下大狱好受!” 车中,苏伯言闭目不语,之后任由昭帝怎么唠叨,只要是有关苏子青的话题,他都不再答一个字。 无趣之下,昭帝只能转移话题,“那穆宛烟怎么办?就罚她在这里抄抄经念念佛?这么轻?” “皇上若觉不满意,尽可再度下旨惩戒,往日你并不喜欢询问他人意见,这个习惯可以好好保持。” 言下之意,别烦我。 昭帝一张俊脸被气得五颜六色,他跟苏伯言之间从来不能好好说话超过三句! 三句之后必然厮杀! 看在这次事情苏伯言有大功的份上,昭帝极力忍下这口气,想想屁股下面那张稳稳当当的龙椅,再大的气也能消。 他不气。 这天是六月十一。 从皇家寺庙回宫后,昭帝再想找苏伯言商量点什么,就怎么都找不来人了。 人自然是没消失的,就在长信侯府里,忙得热火朝天。 什么皇上口谕、皇上圣谕乃至是明晃晃的圣旨,扔到长信侯面前都换不来人一个眼神,传话的太监只能灰溜溜回去据实以告,把昭帝气得一次次仰倒。 “侯爷说,苏家庄的事情他已经交由夏侯世子及楚人厂督去办,让皇上大可放心。明日就是他跟十三公主定亲的日子,大事在即,他已经跟皇上告假,三日内不上朝堂不管政务。” “朕什么时候答应他了?”昭帝暴怒,他根本就不知道苏伯言什么时候告的假! 张公公在旁沉默须臾,小碎步上前,将被压在最底下的一张奏折抽了出来,“皇上,这是长信侯的告假奏折,上面有王掌印的批准描红。宫里规矩,但凡经由王掌印描红批准后的奏折,皇上只需瞄一眼即可,不用再行批复。” 昭帝,“……”一口老血在胸! 司礼监描红批复这事放在平日,是为了给皇帝减轻政务负担,也是宫中多年来早就形成的规矩。 且臣子告假代批这事以往并不是没出现过,但是那些告假的臣子都不是苏伯言。 事情放到苏伯言身上的时候,昭帝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哪哪都不舒坦了,总觉得苏伯言又阴了他! …… 昭帝被阴了尚且有所感觉,云鸢歌则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阴了什么。 在离风殿里闭门两日抄写文章,不知今夕是何年,抄写完后倒头就睡,压根没想起明天就是她定亲的日子。 无良的映冬以还在生气为借口,硬是没给公主提一句醒。 以致于第二天一早被云十二从床上扒拉起来,云鸢歌还浑浑噩噩。 “云十二,你新婚才多久就腻了夏侯世子了?这么一大早的不在新房你侬我侬,跑来我离风殿里祸祸?” 云鸢容双手抱臂,杵在雕花大床前扬唇艳笑,语气极是温柔,“还想睡呢?行,那你继续睡吧,我去外面让苏伯言把聘礼带回去,反正皇宫离长信侯府也不多远,什么事等你睡醒了再说。” “聘礼?”云鸢歌一把抓住云鸢容衣袖,杏眸缓缓睁大,最后眼珠子往外凸出,“今天是、六月十二?!啊!啊!我今天定亲啊!你们这帮禽兽谁都没提醒我!!!” 内室短暂的兵荒马乱。 云鸢容一时得意,最后并没能讨到好,被抓狂的女人揪住头发使劲摇晃,掐完一架后还得帮十三公主化妆。 给女子描眉的时候,云鸢容扭头从铜镜里看到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恶狠狠在女子眉毛上画出一条毛毛虫。 最后还是映冬来救场,姐妹俩才暂停演武行。 “今天就是定亲的日子了,我昨天还在抄狗屁文章,我抄到快子时才睡的啊如此兢兢业业!我的黑眼圈——”云鸢歌痛心疾首,不停往眼睛下面扑粉,企图盖住那点不完美。 好想哭。 哪有准新娘子惨成她这样的? 苏伯言分明是故意在坑她啊! 狗太监!连自己未来娘子都坑,是不是太监做久了的人都变态? 有这么干事的吗? 是人吗? “我今天要不要穿嫁衣?除了嫁衣,我还备有一件红色罗烟裙,跟嫁衣很像,穿那个也应景!唇脂要正红色,不然跟我的裙子不搭,最底下那对红宝石耳坠个吃完拿来,今天我要戴那对,是苏伯言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内室外,正殿中,男子端坐一处,听着室内女子絮絮叨叨的声音,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晕染了眼角眉梢,尽是醉人的缱绻。 第760章 终于定亲了 看云鸢歌着急忙慌毫无章法的模样,云鸢容跟映冬对视一眼,把人强摁在梳妆台前,开始着手替她整装。 红色罗烟裙,红宝石耳坠,正红色唇脂,全按照女子的想法打扮。 好歹今天是个喜庆日子,丫在深宫里长到十八岁不容易,年纪也大了,好容易能嫁出去,今天就不给她添堵了。 内室珠帘撩起、落下,玉珠碰撞声响清脆。 坐在正殿的男子闻声抬眸,望见那抹红色身影时,眸中毫无不掩饰闪过惊艳。 云鸢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紧张羞怯起来,掌心冒汗。 走到男子面前,不自在的咬着唇,“好、好看吗?” “嗯。”早在女子走过来时,苏伯言就已从椅子上站起。 眸光炙热,将女子自上而下仔细打量,唇角笑意浅浅。 “很好看。” 像绽放的红色蔷薇,热烈中含着娇怯,一个低眉就能攫住他的眼。 “我说你们能不能先说正事?这样你看我我看你要到什么时候?等正事谈完了咱走人,到时候随你俩爱怎么看怎么看,行不?”云鸢容上前几步身子一切,将两个眼看要粘上的人从中切开。 “王公公,听说这次你是保媒的,赶紧走流程,也别耽搁了。” 自从嫁了人,腰杆子有人撑了,云鸢容说话也硬气了。 云鸢歌眨眨眼睛,这才发现殿内除了她跟苏伯言、云十二之外,原来王进也在。 “……”抽抽嘴角,云鸢歌看向王进,“王公公,你保媒?” 王进,“长信侯跟十三公主的亲事得皇上点头,乃是天作之和,咱家能给两位保媒,是咱家荣幸。” “多谢多谢!” “公主客气客气。” 稍作解释,王进挂着假笑站到后方。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来,谁知道长信侯抽的什么风,放着朝堂上那么多高官权贵不找,非要找他一个阉人来保媒? 可惜,有苦没处说去。 接下来的流程,基本上是王进跟云鸢容在对接,至于两个当事人,就作了个旁听的配角。 云鸢歌跟苏伯言站在一处,看着前头人在对接,再看映冬将那些聘礼一箱一箱清点过后往库房抬,手心里冒出的汗越来越多,整个人飘飘忽忽的跟站在云端上一样。 有种极不真切感。 小手悄悄在衣摆上蹭了蹭,往旁轻轻勾住男子尾指,“苏伯言,我们马上就要定亲啦?” “嗯,流程走完,我们就是未婚夫妻。”苏伯言目不斜视,长袖之下却反手将女子小手全部握在掌心。 云鸢歌抿了抿唇角,怎么都没办法将翘起的角度压下去。 这么说来,从今天开始,她就能自由出入长信侯府,不用再去顾忌旁人异样的眼光,也不用担心昭帝会给她扣个败坏皇室名声的帽子。 心思动了动,云鸢歌盘算着她可以开始把自己的家当一点一点往长信侯府搬了。 免得东西太多,到成亲的时候一次搬不完,一来太过打眼,二来她怕被昭帝惦记上,那也是个极度贪财的。 苏伯言微微侧眸,从女子贼溜溜转动的眼珠子便知她心里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唇角翘了下,倾身凑近女子耳边,“别担心,你的东西都是你的,别人拿不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云鸢歌诧异,这样下去,以后她还有隐私可言吗? “你在想什么,全写脸上了。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需得收着些。” “像你那样高兴也阴着脸,不高兴也阴着脸,不管你高兴还是不高兴,别人总猜不出来?” 苏伯言将身子稍微撤离,黑眸闪烁幽光,静静凝着女子。 云鸢歌立即谄媚一笑,“你不苟言笑的样子最勾人了!” 下意识讨好苟命,这句话音量稍微大了些。 那边厢正在交谈的王进跟云鸢容双双话音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继续交谈。 映冬三人组全程微笑,好像完全没听到十三公主拍马屁,反正公主丢脸的样子他们早就见惯了。 …… 有云鸢容这个护短的过来人把关,又有王进在女方要求上处处点头配合,定亲流程走得很快,交换庚帖后云鸢歌跟苏伯言的亲事就算正式定下了。 这么大的好消息,映冬三人组自然不会吝于往外传播。 不过短短小半天的功夫,宫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十三公主跟长信侯刚刚定亲了。 这还是南诏历史上第一对如此郑而重之定亲的公主跟太监,不止有十二公主帮忙把关,还有司礼监掌印负责保媒,便是京中顶级权贵家子弟成亲,都没这等规格。 宫里宫外的人,不知为何,对于十三公主跟长信侯终于定亲一事竟然有种释然感。 但凡认识他们两个,跟他们同时待过一个场合的,就没有没吃过他们俩狗粮的。 早就受够了。 这样两个人,还不如早早凑成对关上门来彼此伤害,省得出门双双伤害别人。 此时云鸢容就有这种想法,而且想法非常强烈。 亲事定完了她本来打算溜的,慢了一步,现在就被迫留下来吃了无数狗粮。 “你们俩要去吃冰你们尽管去,能不能放我回夏侯公府?我想我家相公了。”云鸢容挤笑,跟某个兴奋过头的公主打商量。 “要庆祝的事儿哪会少的了邀请姐夫?苏伯言一早着人去传话了,姐夫正在别庄等着我们呢。”云鸢歌笑哈哈摆手,“说来当初你跟姐夫定亲的时候好像平平淡淡就过去了,姐你也真是吗,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就这么过去了呢?好歹也叫上我跟苏伯言,大家伙聚一块吃顿饭也好啊。” 云鸢容,“……”呵呵,她生平最恨马后炮,没有之一。 还有,你炫,你尽管炫,我都不跟你计较了。 你炫的时候还顺便拉踩老娘一把,几个意思? 待会聚会完了别走,必须撕吧! “苏伯言,待会吃冰的时候,能不能做个小冰雕,刻上双喜?好歹也是咱定亲的日子,小登科!”对危险极度敏感的十三公主立马扭头腻歪到自家男人身边。 等到了别庄,吃着点心大小的一块块双喜冰块,云鸢容已经不会笑了。 第761章 苏家主 夏侯亦感同身受。 “庄子是我的,冰块是我的,就连冰雕师父也是我手底下的,全让你用来哄未婚夫人了?”然后把我娘子气得面无表情? 苏伯言用竹夹子给云鸢歌加了两块双喜,才抬眸对夏侯亦道,“是不是成亲后的人脑子都会变得不怎么好使?” “何意?” “你今天说话特别幼稚,不同以往。若真是如此,日后我需引以为戒。” 夏侯亦顿了下,牵起自个媳妇就走,“话不投机半句多,夫人,为夫带你去吃冰沙。” “这里这么多冰块——”云鸢容有点舍不得,盛夏时节,最贵的东西就是冰。 他们夏侯府弄点冰容易吗?不要钱啊? “侯爷会付银子的,长信侯府总不至于差这点钱。” 苏伯言笑看两人走远后,命伯玉拿来一支钓竿,“外面太阳烈的很,此时最凉爽的地方就是后院人工湖,要不要去钓鱼?” 云鸢歌咔嚓一下咬碎嘴里的冰,杏眸儿瞪圆,“人工湖里全是云十二养的锦鲤,被她知道了她会杀了我的!” “那我把钓竿收起来?” “不,听说锦鲤有福,能钓多少钓多少!”福气谁会嫌多啊,大不了回头还双倍鱼苗给云十二。 人工湖里铺满了睡莲,绽放的莲花巴掌大小,有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小小荷叶一片接一片漂浮在水面上,在碧绿缝隙间,轻易就能看见一条条自在嬉戏的彩色锦鲤。 云鸢歌寻了荫凉处,开始兴致勃勃垂钓,身旁摆着冰镇果盘,周围放上几个冰桶,湖风吹过来的时候,扑在肌肤上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酷暑的燥热一下就降了下去。 “苏伯言,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好像鸠占鹊巢。”享受的眯起眼睛,云鸢歌不忘假惺惺表达一下惭愧。 “怎会,是他们丢下客人跑了,”在云鸢歌身边坐下,取了一小片凉瓜喂到女子嘴里,苏伯言笑道,“再说,我们在这里吃的用的,回头是要付银子的,并非白取。” 云鸢歌那点子惭愧立马烟消云散了。 “爷,外头有人找。”两人享受的宁静不过片刻,就听伯玉来报。 苏伯言眉头不可见的蹙了下,起身,“我去看看,待会就回来。” 云鸢歌,“好。” 她跟苏伯言出行别庄虽然没有故意掩人耳目,但是也没有大张旗鼓,安安静静的来。 结果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而且专门找苏伯言,可见对方对他们的动静了如指掌……云鸢歌若有所思,不知道来人会是谁。 走过九曲回廊,离了后院,走至前厅的时候苏伯言脚步渐渐慢下来。 “你说来人自报姓苏?” 伯玉忙道,“是,他说他姓苏,还说爷听到他的姓氏就会见他。” 视线隔空眺着厅中隐约走动的人影,苏伯言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终于来了,来得还挺快。” “爷,他是苏家庄的……?” “苏家庄现任家主,苏卯。” 迈步走进厅中,厅里一直来回踱步的人立即停下来,直直看向苏伯言。 苏伯言也不闪不避,直直看向对面的人。 若他没记错,来人大概五十来岁年纪,然头发花白,面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近十岁。 或是亏心事做多了遭到的反噬。 “伯言,你真是伯言?我大哥的儿子苏伯言?”苏卯细细端详苏伯言好半晌,才开口说话,神色甚是激动,举步就想接近过来。 苏伯言站着没动,扬扬唇角,“我是苏伯言,被你害死的苏巳之子,苏伯言。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再见的一日,久违了。” 苏卯脚步顿住,眸色复杂,“当年的事情当中有未解的误会,我从未想过害死大哥。” “哦?你联合族中过半长老血腥夺权是误会?你将我爹的消息出卖给他国皇室让我爹一路遭遇追杀是误会?还是你跟苏子魏谋夺南诏皇室欲将我除之后快是误会?” 缓步走到厅中上座坐下,抻平衣摆,苏伯言抬眸平静看着苏卯,“苏家主,我非三岁稚儿,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一清二楚,你我之间无需虚与委蛇,直言你上门的目的吧,反正,这门你既进了,就别想自己走出去了。” 苏卯脸色几番变化,随后收起了那些假惺惺的作态,转身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冷冷看着苏伯言,“我今日上门,是让你想办法放了子魏。他是我苏家庄嫡系仅剩的血脉,若是他没了,苏家庄就彻底毁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苏家庄是你爹的母族,他生前最大愿望是看着苏家庄能重铸辉煌,而不是彻底湮灭。你可以不顾我跟子魏,但是,你要连你的遗愿也不顾吗?” 见苏伯言没有作答的意思,苏卯脸上难看一瞬,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咬牙道,“这次只要你能放过子魏,我愿意将苏家庄家主之位双手奉上,从此退居幕后,再不插手家族事务!” 苏伯言扬眉,“苏家主如此舍得?我倒是没想到,你对这个儿子会如此看重。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既然救子心切,见到我的时候怎的不对我用摄魄?要是我成了傀儡,苏家主想做什么只要吩咐一句,哪里需要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 “苏伯言!士可杀不可辱!你别太过分了!莫要忘了你也是苏家庄的人!”苏卯涨红了脸。 他何尝不想对苏伯言用摄魄,只是摄魄对苏伯言根本没用! 否则,他会这么低声下气去求曾经的丧家之犬? “呵呵呵——”苏伯言低笑,眸色在瞬息间冰冷如霜,“苏家主说错了,本侯虽姓苏,却并非苏家庄的人,我是长、信、侯。所以不要拿苏家庄威胁本侯,你以为我会在乎?在我眼里苏家庄就是个充满腐烂气息的泥潭,我恨不能将之填平!在很早很早之前,我的愿望就是将整个苏家庄全部摧毁!” 话毕看也不看苏卯一眼,苏伯言站起,扬声,“来人,将逆贼苏卯拿下,打入天牢,择日问审!” 第762章 执子之手,偕老白头 “苏伯言!你连你爹娘的衣遗物都不要了吗!今天你要是敢抓我,就再也见不到你爹娘临死前留下的东西!” 苏卯冷笑。 他既然敢早找上门来,就有办法全身而退。否则,他也不会跨进这个门。 他就不信,苏伯言听到自己爹娘留下遗物的时候,还能这般无动于衷。 苏伯言抬手止住伯玉伯安要拿下男人的动作,回身看着苏卯,“我爹娘的遗物?” “没错,你爹娘的遗物。” “这么说来,我爹娘死的时候,你就在他们身边。你亲手杀了我爹娘。” 男子语速变慢,一字一顿间竟是冰冷寒意。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当时赶过去的时候,你爹娘已经受伤过重无力回天,他们自己也知道撑不了多久,所以才会将遗物托付给我让我转交给你。可惜后来不论我怎么查找你的下落,都没能找着。”苏卯摇头故作叹息。 定定看了那张虚伪的脸一眼,苏伯言眼中的锐利迫人收起,不过转瞬情绪就恢复平常。 这种收放自如的掌控力让苏卯心惊。 接着,他听到苏伯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我不知道有遗物,现在也可以当那些东西不存在。爹娘当年为保我性命豁出一切,今日若泉下有知他们留下的东西会给我带来后患,相信他们亦宁愿当初什么都没留下。” “苏伯言!你连自己爹娘仅剩留存在世的东西都不顾,这是不孝!”苏卯眸心震动,内现慌乱,刚开始的镇定没有了。 苏伯言笑,“我爹娘留存在世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我苏伯言!” 话毕,长袖往后一拂,伯玉伯安立即将苏卯擒住,顺势把他嘴堵上了,免得听他说话膈应。 苏卯全无反抗之力。 他发现自己所有反抗的招式,对上那两个太监时,就会被尽数化解。对方的路数像是专门克制苏家庄武学。 至于摄魄,对方只要不看他的眼睛,他就无计可施。 原以为胜券在握的王牌,结果根本不管用,棋差一着导致一败涂地。 谁能想得到,苏伯言会连大孝都不顾! 苏子魏、苏卯作为苏家庄绝对主力相继落网。之后,对苏家庄的追查就变得比以前容易得多。 家主及少家主被朝廷逮住纷纷被打入天牢,对于苏家庄内部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极大打击。 整个家族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瞬间就将族中势力震得四分五裂。 一时间夺权的夺权争产的争产,走的走留的留,外忧内患之下走漏出去的风声越来越多。 最后,苏家庄被夏侯亦及楚人一网打尽。,耗时两个月。 至此,苏家庄彻底在历史的洪流上湮灭,再寻不到痕迹。 而被抓入大牢的苏家庄人,全被昭帝暗中处决。 在此期间,朝堂上也不甚安稳。 因为苏家庄一事,牵扯出朝中诸多官员跟苏家家主有所牵连。 彻查之下,揪出不少人,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那段时日里,朝堂上人人自危,处处风声鹤唳。 好容易等苏家庄被灭了,事态好像平息下来了,一众朝臣们才悄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度过一劫。 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昭帝。 苏家庄的覆灭代表着觊觎他宝座的人彻底灭亡,他的龙椅安稳了,暂时没有更有能力的人盯着他的皇位了。 对昭帝来说这就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心情一好,乃至于看其他皇室子弟时,都觉得他们比以往顺眼了不少。 于是昭帝大手一挥,撤下了围困璟王府的兵力,等哪天惹他不高兴了,他再让人堵回去。 同年九月初九,长信侯跟十三公主大婚,举城同欢。 这一次公主出嫁的规模,比之数月前十二公主出嫁时毫不逊色。 冗长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放眼看去,满城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迎亲队伍的豪华阵容更是让人咋舌。 夏侯小公爷,荣威伯府世子爷,程首辅嫡孙,范尚书嫡子……跟在新郎官身边忙前忙后的,全是皇城数得着的顶尖权贵子弟。 在百姓心里高不可攀的一个个大人物,如今在新郎官身边,全跟小跟班似的,找不到半点权贵傲气。 这种反差,落在百姓眼里相当喜感。 豪华公子团们对此毫不知情,挤在迎亲队伍里个个热情高涨。 自从朝堂肃清过一番,变得干净许多。不少人在此次事情当中升了官加了爵。比如范尚书就是有由曾经的侍郎提上来的,是长信候亲口跟皇上推荐。 除此了范家,还有其他各家也都得到了不少好处。 一时间想跟长信候交好的人变得更多。 是以说白了,公子团里有大半的人都是得了家族吩咐,过来送人情攀交情的。 有这层心思在,自然是怎么能烘托婚庆气氛。,他们就怎么闹腾。 兢兢业业,分外卖力。 苏伯言并没有制止他们。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上上下下加起来盼了几十年,终于盼到这一天。 他希望能给公主最好的,也希望这一天能让公主永远铭记。 公子团的锦上添花,也是好事。 喜轿中,云鸢歌头戴盖头,只能看见盖头下小小一方画面,耳边则充斥着唢呐吹打以及各种嘈杂人声,此时方有了真切感,她真的嫁人了,只待喜轿回到长信候府,她跟苏伯言拜了堂,他们便是夫妻了。 后知后觉,心跳慢了好多好多拍,陡然加快,跳得又快又急。 有好几次她都按捺不住,自己悄悄掀开一角红盖头,透过轿帘缝隙,偷看前头骏马上那道颀长身影。 然后,在心里偷偷品味那股甜。 …… 骑在黑色骏马上,带领迎亲队伍绕着皇城一周,然后回到长兴侯府门前。 苏伯言回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红色喜轿,冷硬眉眼被那些耀眼的红色氤暖。 翻身下马,走到喜轿前,将他心心念念盼了那么多年的人扶下轿,牵在手里。 三对拜,礼成。 听着周围人的欢呼贺喜声,此时此刻,苏伯言的心终于涌上一股满足。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执子之手,偕老白头。 从今往后,他们便是夫妻。 第763章 天黑了 新娘送入洞房。 接下来的流程跟寻常婚宴一样,到了新郎官出来敬酒,被众人灌酒的时刻。 数月前,便是夏侯公府世子爷成亲,也少不得被灌了好几壶酒,今天轮到长信侯了,不少人暗戳戳等着这个机会,小小报复。 毕竟在朝为官,但凡跟长信侯有过接触的,少有没被他阴过的。 以长信侯今时今日地位,想要在朝堂上跟他作对是不可能了,在酒桌上阴他一回自个暗爽一下还是可以的。 可惜了,算盘打得很好,差就差在少了个出来打先锋的人。 俗语有云棒打出头鸟,人人都想喝倒长信侯,但是没一个人愿意做第一个站出来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势必要被长信侯记恨很久。 于是等长信侯将整个宴场敬完了,总共也就喝了三杯酒。 众人的鬼主意胎死腹中。 某个坐在屏风后的人屯欧国缝隙见到这一幕,气得差点把酒杯给拍碎了。 恨铁不成钢! 这些就是他的臣子?全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全是饭桶!没一个让他顺心的! 明儿早朝就给他们找事情做! “皇上,臣今日事情太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请皇上多多担待,这杯酒,臣敬你。”红色身影从屏风后头绕过来,五官精致俊美,眉眼波澜不惊。 对上那双眼睛,昭帝不争气的抖了下腰板子,举杯,“新婚大喜,外头宾客众多,长信侯无需特地照顾朕,朕稍坐就回宫。” “多谢皇上体恤。”新郎官一杯酒喝完,真个就走了不招呼他了。 昭帝,“……”酒不香!十三嫁人他添的妆比给十二的还多! 想想掏出去的那些银子,又看看眼前两指大小的酒杯,越想越不值,昭帝眯眼冷笑。 如今隐患已除,往后他跟苏伯言之间还有无数回合,且等着! …… 新房里,云鸢歌坐在喜床上,摸着骨碌碌叫的肚子,闻着桌上不停传来的点心香气,朴明咽口水。 “公主,您就先吃点吧,这些都是爷吩咐特地给您备上的。等爷从前院回来,估计得到天黑透,您要一直不吃,那可怎么行?”映冬苦口婆心。 “不行,苏伯言还没来呢,我要先吃了那多不像话,今儿我成亲,这是件很神圣的事情!必须等苏伯言回来一起吃,比较吉利。”云鸢歌坚决拒绝。 要说成亲就是这点不好,从凌晨起床开始就不能进食,到现在她已经饿了差不多一天了。 真的好饿,为什么要放那些点心在这里引诱她tat “公主,要不您就吃一小块,然后喝一杯茶水涨涨肚,这总行吧?” “不行!”什么涨肚,涨什么肚! 她就是听云十二那货说吃了东西之后肚子会鼓,脱了衣服就不好看了。 盈盈细腰变猪腰,洞房之夜惨变修罗场啊! 绝对不可以! 虽然她跟苏伯言没办法真正洞房,看看总也还是可以的,初次见面,怎么能丑? 云鸢歌把呼吸一屏,小手一挥,“把那些点心端远点!” 她还能忍! 映冬想哭,公主这么坚持,爷回来看到了不得收拾她啊? 让公主饿一整天,公主自己是能忍,那爷不得心疼么? 最重要的,丫鬟无辜啊! “咿呀——”房门开,沉稳脚步由远及近。 映冬跟见了救星似的上前,噼里啪啦就把公主不肯吃东西一事全跟主子爷说了,免得回头背锅。 一时间没听到男子说话,云鸢歌紧张得小手绞紧,只从脚步声她就能分辨出来人是他,只是他不说话的时候,给人压力莫名大。 “你先下去吧。”支开映冬,房门被人从外关上。 知道房中只剩下自己跟对方两人,云鸢歌呼吸变得小心急促,房中空气也好似突然的流动不畅。 踏,踏,踏。 沉稳脚步响起,最后在她面前消失。 透过盖头缝隙,云鸢歌看到了一截红色袍摆,以及袍摆下黑色厚底锦靴。 “为何不吃东西?不饿?”男子开口,温声问道。 咕咚咽了下口水,云鸢歌嘴硬,“不、不怎么饿。” “我在外面敬酒时吃了不少,已经饱了。公主若是不饿,那我着人将点心撤下去了?” “……撤撤吧!” 虽然是自己不吃的,但是男子真个开口说让人把吃的撤下去,云鸢歌又心酸了。 以前多疼她呀?舍不得她受一点冷挨一点饿,现在才刚成亲新婚夜都没过呢,就不管她肚子死活了。 男人,呜! 自怨自艾间,眼前光线陡然大亮,吓得云鸢歌杏眸一下瞪圆,视线所及,是男子倾低的俊脸,带着浅浅的揶揄笑意。 “真不吃?” “你不是说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吗?” “我突然又饿了,公主陪我一块吃点?” 男子着喜袍,满脸温柔笑意的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云鸢歌在拒绝跟不拒绝之间犹豫半晌,最后选择投降。 算了,涨肚吧! 反正他们两个也不能洞房,大不了睡觉的时候把灯熄了,再跟苏伯言打个商量明儿早上起来再相见。 到时候肚子里的东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云鸢歌对自己的细腰很有自信,肯定能把她家公公迷得找不着北。 云十二那货说了,男人最迷的,就是一把纤腰。 她成亲后就是靠着自己的腰,让夏侯亦对她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女子在他面前的时候,不管想什么,总能在脸上带出来,眼睛咕噜咕噜机灵转动,小嘴儿抿着偷偷的窃笑。 她这模样,让苏伯言轻挑了下眉头。 将红盖头拿下放到一边,在女子牵到饭桌旁坐下,吃了些点心跟面后,在女子时而自以为没被人察觉的窃笑中,苏伯言完成了两人的交杯酒。 然后在女子猝不及防中把人抱起,上榻,放下喜帐。 被放倒在喜被上,云鸢歌还没能回过神来,“苏伯言?外头宾客还没走,天也还没黑透呢——” “宾客有伯玉伯安招呼,天……”苏伯言唇角勾了下,曲指轻弹,红烛灭,帐内一片漆黑,唯有男子声音清晰而低沉,“黑了。” 第764章 七个巴掌啊! 长信侯积威太甚,闹洞房一事众人想都不敢想。 就连最能闹腾的小公爷夏侯非在喜宴过后都安安分分走人,完全不敢跟狐朋狗友多扯淡,跟在他大哥喜宴上的作为完全不同。 翌日,破晓。 天际灰白光线透过窗纸,将室内黑暗一点点驱散。 云鸢歌躺在喜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动也不动。 浑身上下的酸疼,以及连动动手指头都无力的感觉,让她对自己做完的遭遇十分怀疑。 以致于新婚之夜,她愣是一宿不成眠。 “苏伯言,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她开口,声音干巴巴的,又艰涩又嘶哑。 “哪里不对?”身边男子侧对她躺着,没有睁眼,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极餍足。 “你身上是不是比太监多了点什么东西?”云鸢歌又问,声音更干。 男子嘴角弧度似乎更深了些,“不,是别的太监身上比我少了点什么。你若是还不困,那我们再做点别的。” 说罢男子将喜被往上一拉,云鸢歌眼前的世界再次化为黑暗。 翻腾的喜被里时而传出女子一声模糊的控诉,以及男子带着笑意的安抚声。 “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两辈子啊王八蛋!” “上辈子真是太监。” “你进过几个妃子的寝宫近身伺候过几个女人——!” “就你一个。” “……” 作为自家公主的贴身丫鬟,作为自家爷最得用的心腹手下,映冬跟伯玉伯安两个一晚上都守在院子外头,随时等候主子们使唤。 是以屋内那点动静,三人大致是听得到的。 三人眼观鼻鼻观心。 “洞房花烛,真拼体力啊。”伯安暗戳戳感叹。 映冬,“公主备的那些玩具不是早就被爷扔了么,玩什么能玩那么久……咳!” 伯玉盯着鼻尖,“天机不可泄露。” “呸!” “滚蛋!” …… 苏伯言的婚假只有三天。 换做以往,云鸢歌巴不得天天能跟她家苏公公腻在一块,但是现在,她巴不得公公天天上朝兢兢业业办公,不到时辰别回来。 腰受不了。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云十二那货说的一把好腰是什么意思。 呵,是她太单纯! 很明显,云十二把她给坑了。 这笔账她暂且记着,总有还回去的一天! “在想什么,咬牙切齿的?”男子声音响在耳畔。 云鸢歌下意识回答,“在想一把好腰——” 视线触及男子微讶挑高的眉,云鸢歌默默把尾音吞了回去,笑,“——夫君,你回来啦!” 苏伯言忍笑,“笑得如此勉强,不想我回来?” “怎么会,我都想你一天了,俗话说新婚燕尔,你不在府中都不知我有多——孤单!” “晚上我用空,带你回宫走走?” “回宫干什么,我的家当已经全都搬来了。”云鸢歌诧异。 离风殿只剩下个空壳子,她对那个地方并不留恋。 云十二也嫁出宫了,在宫里她也没有其他惦记的人了,她不知道宫里有什么好逛,还不如去京城大街压马路呢。 苏伯言倾身,黑眸含笑,“公主是不是忘了,我们曾经打过一赌,将自己彼时的心里话写下来放在了御书阁牌匾后,现在可以取下来看了。” 云鸢歌从自己久远的记忆中努力扒拉,扒拉出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随后忆起自己当时写了什么,勃然变色。 “嗐,都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不过一时兴起跟你闹着玩,你还记着啊?那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就让它们继续在牌匾后面放着吧,等我们百年以后,让后辈去把东西取下来,那才浪漫呢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公主对我的想法就一点不好奇?” “你现在人都是本公主的了,其他的无关紧要了!” “可是我对公主当时的想法,非常好奇。” 男子特地强调非常二字,云鸢歌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 这是非要去揭晓谜底不可了? 云鸢歌听到了耳光抽打自己左右脸的声音。 …… 御书阁守门的还是那个老太监,看着老态龙钟,腿脚却贼利索,搬梯子递凳子不在话下。 金丝楠木牌匾后头的两张纸条,轻易就被苏伯言取了下来。 第一张打开,上书四字——心之所往。 云鸢歌看得懂,这是苏伯言花了两辈子才对她说出口的表白,甜蜜感动过后……依旧生无可恋。 因为下一张纸条就是她写的了。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不情愿,当初写的东西还是大白天下。 ——嫁给太监苏伯言! 七个字,苏伯言反复看了好几遍,眼底笑意骤浓。 云鸢歌,“……”这是落在她脸上的七个巴掌啊! 遣退映冬等人,将纸条折好妥帖放在胸前衣襟,苏伯言举步走到云鸢歌面前。 倾身抵住她额头,迫她抬头对上他带笑的眼,“真的那么懊恼?那你该惩罚我才对,是我让你误会了,错在我,你在心里对自己生闷气,多吃亏啊?” “……”云鸢歌眸心微动,死鬼说的话还挺有道理。 “其实我很高兴,即便我是太监,公主也不曾嫌弃我的身份。” “……”不,话不是这么说,太监是你最大优势之一,我就喜欢你是个太监啊! 动动嘴唇,云鸢歌承受着男子的恭维,有苦说不出。 嫁给太监的一百种好处,她在云十二那货面前炫耀了无数回,岂料临了竟然马失前蹄计算有误,将来云十二知道真相,叫她情何以堪? 想及会被云十二如何嘲笑,云鸢歌大惊,一把揪住男子衣襟,“苏伯言,夫君!这个秘密咱就当它是永远的秘密,到死都不能爆出来!昂,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好了!千万千万不能往外传!” 苏伯言沉默片刻,才挑眉笑问,“为何?” “因为后果太严重了,你我恐承担不起啊!你想想,整个天下都知道长信侯是太监,是曾经的大宦官,突然有一天告诉他们错了错了!那不是……要弄得天下大乱嘛?光是皇上就饶不了你!你自个算算你在后宫自由出入多少年?嗯嗯?” 第765章 他的人生只有征服 后宫不允许外男进入。 便是负责后宫安全的禁卫军,在巡逻的时候如果遇上了嫔妃,也需保持距离以避嫌。 像苏伯言这样在后宫来去自如十几年时间,事情抱出来后必然会被人当成把柄捏在手里。 那不是白把脑袋送到皇帝手里,让他挥刀砍么? 搜肠刮肚,云鸢歌用尽一切能用的理由,拼命说服自家公公。 瞧着自家夫人如此努力的模样,公公最后都有点不好意思拒绝了。 只是—— “公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就算你我什么都不说,事情真相总有一天会传出去。” “你之前瞒了十几年,不也瞒得好好的,连我都是……才知道,怎么就不能一直成功瞒下去了?” “我不会主动说出去,但是若有一天事情传开了,那我也会提前准备好应对。会说刚才那番话,只是想让公主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凡事有万一。” “……”云鸢歌只要一想到有一天,整个天下都知道她夫君是个带把的太监,她就觉得天旋地转。 只是能怎么着? 自家公公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凡事有万一。 再者夫妻乃是同林鸟,真要出事,她也干不来大难临头各自飞,只能硬着头皮跟她家公公一起担呗。 云鸢歌扁着嘴,在男人身上狠狠拧了一下。 他要是早点把真相告诉她,她也不至于在云十二面前那么嘚瑟,见天干些自打耳光的破事! 距离御书阁不远的汉白玉宫道上,昭帝带着张公公沿着宫道,踩着月色,偷一会清闲。 抬头看到御书阁楼中竟然亮着灯光,昭帝皱眉,“这么晚了,什么人竟然还在御书阁逗留?” 张公公回道,“是长信侯跟十三公主、跟侯夫人在里边,好像是长信侯特地带十三公主出来,陪她到处赏玩。”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哼,他一个太监他懂么?”昭帝冷哼一声,拂袖,“去后宫!” “皇上,今儿您没翻牌子,各宫妃子未提前准备,这个时辰估计多数已经睡下了。” 昭帝脚步顿了下,“去冷宫。” 张公公心头微惊,忙举步跟上。 冷宫里住的,是已经被废掉的前皇后,以及被贬为奴仆的纯妃。 眼下正是月上中天,各宫妃子们要入睡的时辰,皇上没选择去打扰妃子们,反而要去看被废的皇后,一时间叫人猜不透他心里是什么心思。 冷宫位于后宫最偏最远的的位置,宫殿破旧荒芜,推开外殿的门,就着月光可见里面长满野草,最高的甚至有半人高,长势相当野蛮。 内殿里没点灯,悄无声息的,好像没人般。 张公公忙把提着的灯笼点亮,在前为皇上引路,顺手推开了半掩的内殿木门。 咿呀声响,灯笼晕黄的光立即在殿内倾泻,将内殿照亮。 在光线尽头,一道瘦削佝偻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容色憔悴枯槁,眼睛浑浊而麻木。 不过短短两个多月时间,皇后便像完全变了个人,全然看不出往日雍容华贵,找不出半点精气神。 骤变,似乎压垮了她的脊梁骨。 看着殿门口站着的人,皇后木然双眼里极缓慢的聚起一点光亮,半晌后嘲讽一笑,“皇上?您是来看妾身笑话的吗?” 昭帝没有说话,定定瞧着满脸嘲讽的女子。 生活的重压真的能轻易改变一个人,两个多月时间,足以剥走一个人周身光鲜亮丽,足以削掉她所有的傲气,让她由内而外变得平庸。 昭帝抿唇,眼里不可见闪过一抹晦涩。 他曾经也有过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为什么要背叛朕,联合一个外人,谋夺朕的江山?你明明是朕的皇后,该有的荣耀,朕全都给你了。”他问。 皇后愣了下,像是没想到皇上会问她这个问题,“为什么?皇上真的不懂?整个后宫,只有林妃有了您的子嗣,他日她母凭子贵,那妾身算什么?再说,你有多昏庸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私底下有多少臣子不满你当政?便是没有妾身,也会有别的人做同样的事!你根本就当不好皇帝,你也治不好这南诏江山!” 一股脑的发泄愤怒,皇后不管不顾,借着这个机会尽情痛骂昭帝。 她被废了,她的家族也跟着倒了,早就没希望了,留下的仅剩一条命而已,她还怕什么? 张公公在旁听得胆战心惊,以为以皇上的性子,他定会勃然大怒,然后把废后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然而昭帝没有。 等皇后骂累了,停下了,轻轻转身,“无知妇孺,哼!你是朕的皇后,只要朕在位一天,你就始终是南诏最尊贵的女人,哪怕你没有子嗣,日后你也会是太皇太后。但若朕不是皇帝了,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你的下场不会比现在更好。只有在朕身边,你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身后,是久久的沉默。 在昭帝即将踏出外殿门时候,才有一阵细碎脚步追上来,堪堪停在内殿门口。 “皇上,这辈子或许你我再不会相见,您跟妾身说句实话,夫妻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爱过妾身?” 昭帝半转身,问,“那你可曾有过一刻,爱过朕?” 殿门内妇人身影颤了下,没回答,也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答。 昭帝又哼了声,双手负背,下巴高抬,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你只有朕一个男人,你都不曾爱过朕。朕坐拥三宫六院有无数女人,朕为什么要爱你一个叛徒?笑话!” 离开冷宫,张公公明知八卦不可取,可是刚才听到那番话后,又实在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张公公于是小心翼翼试探,“皇上坐拥三宫六院,拥有妃子无数,就没有哪个曾真正入了皇上的眼?” “入了,怎么没入,但凡朕招了侍寝的,全都入了朕的眼。” “……那,那皇上就没爱——” “闭嘴!朕是皇帝,想得到朕宠爱的人千千万,朕顾得过来吗?再提这个话题自个掌嘴!这两日对你和气些你当朕脾气好了?” 爱? 昭帝嗤之以鼻。身为帝王,他不管爱谁,都会伤害其他成百上千的美人心。 所以他的人生只有征服! 第766章 哦豁,这可真是断子绝孙啊 在几乎没有大动干戈的情况下,朝堂势力完成了一次更迭。 有人起有人落,也有人得以稳在原位。 如荣威伯府,在这一次的风雨飘摇中就站稳了脚跟,没有遭到损害。范侍郎也借着此次机会爬上了尚书之位。 而处在末流的陈、秦两家,则迅速跌落,最后连末流的位置都保不住,跌出了京城权贵世家圈子之外。 至于始终处在众人视线焦点的长信侯苏伯言,虽然明面上没有升迁,但是谁都知道逆贼乱党能成功伏诛,乃是长信侯跟皇上联手策划的结果。 光是这一点就说明长信侯跟皇上之间所谓水火不容的关系,根本就是故意放出来迷惑他人眼睛的。 皇上跟长信侯哪里水火不容?分明对长信侯信任的很,否则朝堂上那多老臣子,当中不乏忠皇党,皇上为什么不挑选这些人反而挑了苏伯言合作? 估计在以后很多年的时间里,只要长信侯不出大错,他都会是皇上手边得用的人。 虽然……得不得皇上用,人长信侯或许压根不在乎就是了。 “你说皇帝怎么想的?明明看你处处不顺眼,处处提防,外面那些流言他听着却不辟谣,这不是利用你的名头震慑朝堂吗?” 云鸢歌特别不忿。 狗皇帝阴险不要脸,还膈应人。 外传他跟苏伯言私底下的关系极好,光凭这个,往日在朝堂上不给他面子的朝臣就不敢再随便大肆陈词。 真是把她家公公利用的尽尽的。 “这么气愤作甚?不是早就知道皇上什么德性?”苏伯言在批改宗卷,这些事务在总督衙门忙不完,散值后他会把卷宗带回侯府来,如此既能不误办工,又能陪伴小娇妻,一举两得。 “知道是一回事,气愤是一回事嘛。”云鸢歌噘着嘴,蹭到公公身边,往他肩头撞啊撞,故意让他写不成字,“公公,你给皇帝找点事情做呗,让他也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别整天盯着咱干膈应人的事。” 被缠得没办法,苏伯言把手头事务放下,反手把女子拥入怀,好脾气问道,“那公主给点建议,有什么事情是能转移皇上注意力的?” “给他多找几个名医治一治,等他有了子嗣他就没精力膈应咱了。” “古大夫就是夏侯亦寻来的名医,他说皇上没得治,便是真没得治。” 云鸢歌愣了下,哦豁,这可真是断子绝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招的报应。 “皇上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有没有异常反应?” “有,时时想赢我一回,大概以为他只要能翻一回身,就能生出个儿子来。” “这个笑话不好笑。” 苏伯言莞尔,“没有其他办法,把孟小宝送他身边去吧。” “他能接受?” “南诏皇室总不能后继无人。” 话虽如此,但是云鸢歌觉得以皇帝的性子,要让他接受将来把自己手里的江山交给别人的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交给兄弟的儿子,总好过江山落到异姓人手里,孰轻孰重他自己懂。” …… 御书房。 昭帝坐在龙案后头,跟站在案前的小娃儿大眼瞪小眼,满脸不可置信。 “你刚说什么?” “侯爷哥哥说以后小宝每天都要进宫,跟在皇上身边学习一个时辰。” “……学什么?” “学《论语》、《孟子》、《帝范》、《帝训》、《春秋实录》……” 孟小宝扳着手指,每念出一本书籍名,昭帝的脸就抽动一次,双手狠攥成拳,在铺开的宣纸上留下十道划痕。 苏伯言,狗贼,欺人太甚——! 昭帝对苏伯言的恨意又高涨了十分。 然也从这日起,一大一小开始了共同学习的历程。 因为孟小宝嘴里念出来的那些书名,有大半昭帝自己都没看过。 他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以前有母后撑腰,有母族势力撑腰,父皇对他也宠爱有加,他生来就是太子,之后打压其他皇室子弟登上皇位更是顺理成章,他就没受过什么挫折。 那些他认为没必要看的书,他也没看过…… 看着皇帝像是跟什么人较劲一般,竟然拿着本《弟子规》,跟个七岁小娃儿面对面研读,那场面……张公公心头五味杂陈。 一言难尽哪。 …… 转眼,又是一年春至。 城外十里桃林桃花盛开,前来踏青赏景的游人络绎不绝。 在桃林入口处,两辆华贵马车并排停靠,车上的人以前以后下车。 沿着入口走进桃林,入目便是漫天的粉,空气中浮动着桃花特有的幽香,漫步期间让人心旷神怡。 视线不经意扫过某株桃树,云鸢歌掩唇轻笑,“公公,记不记得那颗桃树?上一次我们来赏桃花,就是在那株树下遇上一帮千金公子的。” 苏伯言视线往那处略略一扫,勾唇,“记得,那是第一次跟公主同游。” 怎么会不记得。 彼时遇上的那些公子及千金,他其实印象不深,因为对那些人并不关注,记得最深的,唯有身边女子狐假虎威的可爱模样。 如今故地重游,再回想曾经,依旧觉着有趣。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们要往上走,去山顶看看,你们去不去?”不远处传来云鸢容的嚷声。 云鸢歌抬头看看山顶,又不着痕迹揉了下后腰,“我们就在下面四处走走,你们自己上去吧。” 云鸢容转头特别快,拉着夏侯亦就走,“我就说我最烦跟云十三这货同行,都成亲了,还装给谁看?” 云鸢容是真气啊。 不就当初一时兴起说了句“一把好腰”吗? 转头次次见面都在她面前揉腰算怎么回事? 她嫁了真男人她还没变现呢,丫一嫁了太监的好像天天消受不了的模样——啊呸! 后头,瞧着云鸢容气鼓鼓的背影,云鸢歌尚一头雾水,“云十二咋回事?我说什么了又得罪她了?” 苏伯言笑,“得罪她的不是公主,是她夫君。” “什么意思?” “可能是她夫君不行。” 话音落,破空而来一粒小石子,直击苏伯言面门。 第767章 可后悔? 苏伯言头微微一侧,避开暗器,牵着自家毫无所觉的小娇妻,往另一个方向走。 “既是出来踏青游玩的,就好好赏景,别坏了心情。” “那是自然,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轻易败坏本公主心情的。” 云鸢歌龇牙朝男子一笑,然后飞快绕到男子背后,动作灵敏跳上他的背,“公公,自己干的事的负责到底啊,公主我走不动了,你背。” 苏伯言轻笑,“我背。” 另边厢,往山路蜿蜒而上的云鸢容,嘴里正好说了跟云鸢歌同样的话,“那是自然,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轻易败坏本公主心情的。” 想她云十二脱离深宫,嫁给自己心仪的人,如今跟长辈相处和睦,又得夫君疼爱,偶尔小脾气上来了还能整治整治小叔子,日子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了。 她每天睡觉都是笑醒的。 生活如此美好,她会轻易为点屁大的糟心事败心情? 笑话。 “既如此便走慢点,免得待会后继无力,爬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夏侯亦提醒。 “怎么会上不去,我不是有你么?你背我上去不就行了。” “不背。”男子两个字干脆利落,拒绝的份外不留情。 云鸢容傻眼,“你还是不是那个说会一辈子对我好的夫君?” “你提议上山顶,身为夫君我舍命陪君子。你怕不上去的时候却要我背?这是什么道理?知道爬不上去就不该提议,凡事当量力而行……” 云鸢容深呼吸,真的,成亲之前她从未想过,她的夫君有可能非常唠叨。 靠近男子,手往他腰间软肉用力一拧,云鸢容横眉竖目,“背不背?” “……背。” 夏侯亦无奈低叹,将女子背上身,慢慢往上走。 云鸢容这才心满意足,脸上重新笑出花来,没看见背着她的男子,嘴角同样挽着笑意,负她前行时,眼底尽是坚定的温柔。 “夫君。” 伏在男子耳边,云鸢容晃着小腿喜滋滋的喊。 “嗯?” “夫君,夫君。” “幼不幼稚?” “不幼稚,我就喜欢喊。” 男子唇角笑意深了些,拍拍她不安分的腿,“别晃。”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我这点重量,在你眼里跟鸭毛似的,轻、飘、飘。”说是这么说,云鸢容还是停下闹腾,总归自己男人自己心疼。 手指抓住男子垂下的一绺发丝,在手指上轻轻打卷缠绕,云鸢容道,“那件事情你跟楚人都有大功,加上有苏伯言在朝堂,你要是愿意,二品官员也能当得起,皇上询问的时候你又一次拒绝了,真的不后悔?” 山路并不宽敞,时而会遇上往下走的游客,夏侯亦皆小心避开,边回答女子的话,“跟着我,或许一辈子都不能让你享受到高官夫人能享受的东西,你可后悔?” “我后悔什么?我生下来便是公主,那些荣华富贵我早就享受过了,我什么都不缺。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你明明知道。”小小不忿,她抓着他的发丝揪了下,末了又放轻力道,怕真把他揪疼。 夏侯亦感受着发丝上传递过来的情感,无声轻笑,将女子往上托了下,“我也不后悔。我本来就无心仕途,这期间会跟苏伯言合作,不过是为了保住公府根基,免得落下满门尽没的下场。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日后我们只管关上门,过好自己的日子。” “听你的,关上门过日子。反正老娘手里那些营生有的是人打理,我只要闷声发大财。” “夫君不要了?” “当然要!” 夫妻俩低语闲话旁若无人,两人一看就是夫妻,是以落在游人们眼里,也不会引来什么异样目光,多是见到两人感情要好的样子,报以善意一笑。 不知不觉,两人便上了山顶。 从男人背上下来,云鸢容立即掏了帕子,先把男人额角上的汗珠擦拭干净,抑制不住心疼,“累不累?” 夏侯亦揶揄,“夫人轻飘飘的,只是背上山而已,怎么会累?” 轻飘飘三个字可不是云鸢容刚刚说的嘛。 低头看看自己成亲后变得圆润的身板,再看看男子额上汗湿的发丝,云鸢容有一丢丢心虚,“我就知道夫君威武,待会下山我自己走!” “会不会累着?” 艾玛,听着真有些不好意思,“不会!” 夏侯亦笑了声,“那就听夫人的。” 山顶有凉亭,专门供上山的客人小憩赏景的。 夫妻俩走进去时,正好跟从里面出来的一行锦衣公子迎面撞上。 “咿?这不是夏侯世子跟世子妃吗?李府小子见过世子跟世子妃!”走在前头的锦衣公子似一眼就认出了夫妻两人,立即快步过来行礼打招呼。 跟在他身边的其他人见状,忙过来跟着一块行礼。 在这群人最末,有个人行礼的时候腰弯得极低,将整个脸都遮在了高举的袖摆之下。 “李府……可是京城衙门参议李大人家的公子?”夏侯亦对城中各门户公子哥较为熟悉,加上面前人眼生得很,并非世家子里顶尖那波人,是以便猜到了李参议府上。 当先的锦衣公子闻言,脸上泛出喜色,笑容更显亲近讨好之意,“小子父亲正是京中衙门参议,若得知世子爷跟世子妃记得他,父亲一定很高兴。” 夏侯亦点点头,“我虽有个世子之名,实则也不过一介白身罢了,少与朝官打交道。今日跟夫人兴起踏青,便不多说了,就此别过。” 说罢牵着云鸢容从这群人身边走过。 李公子等人一直躬着身,等夫妻两人走过去之后才直起身子来,往山下走的时候,人人脸上皆有兴奋之色。 “没想到出来踏个青,竟然能遇上世子爷跟世子妃,真是好运气。” “可不是,夏侯世子身份极高,只有京中顶尖世家子才有资格跟他玩到一块,咱们这些处在二流的,只有远观的份。” “今日不仅跟世子爷世子妃见着了,竟然还搭了话,回头跟人提起,少不得让人羡慕,哈哈哈!” 众人说笑见,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人群最末低着头沉默行走的人身上,眼底盈满嘲笑讽刺。 “当初若是陈公子不眼高手低,今日际遇恐怕也大不相同啊。” 第768章 很委屈? 陈青阳站在人群末尾,不抬头也能轻易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各种目光,遑论毫不遮掩的奚落嘲笑不绝于耳。 这就是他如今在上流圈子里的处境,抑或说陈府在上流圈子里的处境。 顶流圈子他不够格,二流圈子看似接纳他实际上将他当成猴子处处看他笑话,根本融入不进去。纵然在这样的圈子里,他也几乎没有话语权。 锦衣公子一众奚落玩陈青阳后就笑闹着离去,有意无意全都忽略了陈青阳。 一个人失魂落魄走在山脚桃林间,有风拂过,带着半空飘落的花瓣刮过他脸颊,冰冰凉凉。 陈青阳抬头遥望山顶,只能看到山顶凉亭隐约露出的一角,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他知道,那对夫妻此刻定然在那凉亭里,闲看花落,笑谈风云。 那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其实真的很般配,像一对璧人。 以致于陈青阳再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女子身边,竟然觉得自己处处不如,高攀不上。 他以前从不知,卸下浓妆后的她,原来那么美,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而他现在,甚至不敢道一句后悔。 靠着桃树干缓缓滑坐地上,透过花叶缝隙仰望细碎的阳光,陈青阳眼睛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公子怎的坐在此处?可是来赏花的?”女子绣花鞋踩在满地落英之上,声响细微轻柔。 陈青阳循声看去,扯了下唇角,“原来是穆二小姐,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穆宛烟在三步之外停下脚步,闻言摇了摇头,“我跟陈公子无仇无怨,看你笑话有何益?不过我近前在皇家寺庙修行月余,对于佛偈有些心得,陈公子可要听一听?” 陈青阳眉头皱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底浮出疑惑。 他跟穆宛烟并不熟识,充其量只是打过照面,知道对方背景底细。 今日穆宛烟突然凑过来打招呼已经够奇怪的了,居然还跟他说什么佛偈,简直莫名其妙。 站起身,陈青阳拍拍衣摆上的土尘,“陈某还有事先行一步,恐不能听穆二小姐说道了,告辞。” “佛家有天道轮回一说,前世业债今世还,陈公子原也是天之骄子,享尽旁人艳羡,却一朝落到这般田地……不知道陈公子怎么想,但是照佛家说法,这就是报应。” 他迈步同时,女子声音也自他身后不紧不慢传来,轻轻柔柔的,带着点惋惜唏嘘,“谁生来也不是笨蛋,便宜不可能总让你一个人占尽了。否则事情过头了,报应就来了。陈公子,以后多多行善积德,说不定还能有个安稳晚年。” “穆二小姐,你贵为荣威伯府千金,若想奚落陈某直言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今日一番话,陈某领教了!” 陈青阳脸色铁青,丢下一句回敬之后即拂袖而去。 站在原地,看着陈青阳似被人踩了尾巴羞怒离去的背影,穆宛烟摇头轻叹,“朽木不可雕啊。” 桃树下微风停下,人去无踪。 又须臾后,从附近另一株桃树后面转出两到人影。 “苏伯言,你觉不觉得穆宛烟现在有点像神棍了?在皇家寺庙呆一个月,能有这么大影响?”云鸢歌单手托着下巴,盯着穆宛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苏伯言,“她是不是神棍,跟我们并无多大关系,如此关注她作甚?” “你不觉得她说话很有意思吗?比如刚才最后一句?” “不觉得。” “我觉得。她想说的不是朽木不可雕,她想说的是你特么活该。” 苏伯言,“……”对着满脸兴奋爆粗口的小娇妻,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主,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于我们也只是过客,他人八卦莫要多理。”他道。 云鸢歌脑袋左摇右晃,“公公,非也非也,你不觉得她很神秘吗?自从她崛起之后,几次三番带着荣威伯府夹缝求生,每次都成功,你说这是实力还是运气?” “或许,这世上未卜先知的人不止一两个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齐止住话题。 再谈下去很危险,趁早打住。 如今诸事平静顺遂,处处安宁,偶尔糊涂一次,反而更好。 …… 踏青游至下晌结束,云鸢歌云鸢容姐妹俩在桃林门口汇合后才各自上马车回自家府邸。 临上马车前,云鸢歌特地把云鸢容抓到一边说了句悄悄话,“姐,我今天在山脚下看见陈青阳了,可落魄了。” “陈青阳?谁?” “你表哥啊,你竟然忘了?他可是从山顶上下来的,你跟姐夫上去的时候没跟他打照面?”云鸢歌诧异。 云鸢容咬牙微笑,抓狂,“云十三,你家公公怎么没把你嘴堵上?不懂什么话该不该说什么人该不该提的时候你踏马就给老娘闭嘴!” 她容易吗她? 她都给云十三这货使了多少眼色了?丫愣是装没看懂,非要提起陈青阳,嫌她死得不够彻底咋的? 明知道她家世子爷是个骚在心里的! 云鸢歌不明十二姐姐突然抓狂为哪般,后退两步对着女子娇艳的脸仔细端详了好几遍,终于发现疑点,“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不过你这嘴怎么回事?红得有点不正常啊——啊!嗷!” 冷笑一声,抱臂欣赏了会十三抱脚哀嚎的舒畅场面,云鸢容才上车离开。 有些人就是欠抽! 跳上自家马车,揉着脚丫子,看看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公公,云鸢歌觉得自己成了颗可怜的小白菜。 她挨了重击,脚丫子都红了,她家公公居然不心疼她。 “很委屈?”公公问。 云鸢歌点头,当然委屈了,委屈大发了。 她委屈的不是挨了一脚,委屈的是挨了一脚后公公竟然不抱她哄她。 果然成亲之后男人就会变,无一例外! “委屈你的嘴不够红?” 云鸢歌又点头,点到一半脖子僵住,不对! 她委屈的不是这个! 可惜反应的有点晚了,公公已经固住她想要摇头的脑袋,开始专心致力于给她嘴巴上色。 第769章 苦了孩子 昭帝八年。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 当年入宫时七岁的孟小宝,今年也十岁了。 跟着皇上在御书房里学习诸多书籍,晃眼就是三年。 小娃娃长成了小少年,当初小牛犊子一样横冲直撞的臭脾气,也在时光的磨砺中变得圆润。 此刻,一大一小两人坐在同一张书案旁,面前摆着两份试卷,上面皆书写得密密麻麻。 在两人前面负责阅卷的不是别人,是即将出宫养老的张公公。 “皇上,老奴今天也得说实话,今天答卷更好的还是云小宝。” 昭帝呵了声,把自己那份试卷往老太监面前推,“张公公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一次看错情有可原,这次你再仔细看看,谁答得更好?” 张公公,“云小宝答得更好。” 对小宝来说,在宫中最艰难的已经不是要跟皇上面对面,得时时担心君心难测,而是每次他受了夸奖,都不能表现出来。 “皇上,愿赌服输。”摆出正经脸,云小宝低声提醒,“当初这个赌约是皇上跟长信侯定下的,要是输了不认账,侯爷来了又该笑话皇上了。” 昭帝扭头冷冷看向云小宝。 云小宝忙又道,“不是小宝不肯让皇上,您忘了上次小宝故意输掉试卷,最后被侯爷看出来了,皇上您、您——” “咳!”张公公重咳,跟小宝七七抬头往顶上横梁。 俩都不敢去看昭帝铁青铁青的脸。 上回皇上威胁小宝舞弊诈输,结果不仅小宝受罚跪了一个时辰,皇上也挨罚了。 当时的场面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长信侯没罚皇上别的。 他拿了个鸡毛掸子,直接抽了皇上屁股。 就抽了三下皇上就厥过去了,气厥的。 自那以后到现在半年有余,皇上所到之处,再没出现过一根鸡毛。 当然,皇上也再没明目张胆威胁过小宝诈输,最多就是恐吓恐吓老奴才张公公,让他在阅卷的时候,稍微口下留情。 事实真是让人唏嘘。 …… 等到这次阅卷结束,云小宝从御书房离开后,苏伯言才来到御书房。 昭帝把抽屉里厚厚一沓卷子用力摔在书案上,生气,“朕还要写这些卷子到什么时候?朕是皇上,你居然让朕跟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一块听习一块考核!朕的脸都丢尽了!” 苏伯言神色泰然,将那些卷子拿过来从头翻到尾,长眸微垂,“皇上小时候若学好了,何至于在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面前丢脸?你这样跟臣发脾气实在没道理,那些脸面是你自己丢的,不是么?” “……”昭帝哑口无言,脸又涨红了。 苏伯言这厮只差没明言他以前不学无术! “为君者,没有卓绝天赋不要紧,最怕的是什么都不懂,还不肯承认自己的短处,拿着江山社稷胡乱作为。” 点了几句后,苏伯言话锋一转,将那些试卷铺展在书案上,“皇上其实一直在进步,从第一张卷子,到最后一张卷子,对于国策国论的见解越来越独到。跟小娃儿一块学习,也不是全无好处,您说呢?” 昭帝不语,心头哼哼冷笑。 呸! 打一大棒给一甜枣,这种套路他都已经受腻了。 还想继续忽悠他?麻烦换点新鲜的! “古语云活到老学到老,皇上一边治国一边学习有何可丢人?便是国中大儒,尚在讲学之余与其他同道交流心得,取长补短。有好学之心,任何时候都是值得称赞的事。” 昭帝端坐,不动如山。 他听着,他就听着,听听苏伯言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如今皇上膝下无子嗣,若将云小宝当做继承者,今日你端正的学习态度也能对他影响深远,试卷考核之事依旧半月一次,半月后臣再来,今天就这样。” “……朕可没说过会把云小宝当成继承者!他又不是朕的子嗣!” “臣也希望皇上能有自己的子嗣,只是皇上不是生不出来么?” “……”昭帝怒,死死瞪着苏伯言。 戳人不戳疤,打人不打脸。 苏伯言不是人! “皇上百年之后,手中权力也是要交托后人的,你自己想吧。”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苏伯言起身告辞,免得昭帝把眼睛瞪脱窗。 这日之后半月时间,苏伯言都没再去过御书房,也没关注那边的消息。 倒是他的小娇妻十三公主,嫌日子过得太过无聊,是以对城中乃至宫里的各种八卦分外感兴趣。 加上身边又映冬这个好帮手在,想探听什么消息易如反掌,有时候连苏伯言都不知道的消息,她也知道。 比如现在。 “公公,你听说了吗?皇上这半月又变得奇奇怪怪的了,让人往御书房里搬了好多《沉香救母》、《孝者智》等跟孝有关的书籍、游记!” 苏伯言挑眉,“先皇先后的牌位在皇家宗祠摆了那么多年了,皇上现在才想起来要表孝道?” “不是,”云鸢歌摇头,神秘兮兮,“那些书都是他弄来给小宝看的。” “噗、咳!”苏伯言刚喝进嘴里的茶咳了出来,嘴角微微抽动,最后伸手扶额。 “所以,皇上这是自己膝下无子,知道日后手里的东西只能交给小宝,又怕将来自己会落个不好的下场,就打算从现在开始让小宝满脑子塞满孝道、孝经,以保日后小宝将他侍奉为太上皇,服侍终老。” 砸砸小嘴,云鸢歌手往桌上一拍,怒赞,“没白学习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深谋远虑!” “噗!”苏伯言又喷了一口茶水。 守在门口的三人组虽然没进来,但是反应也没比男主子好到哪里去。 仨齐齐往身板缩到门框后头,捶着大腿爆笑。 听公主这么一说,他们才惊觉自己对皇上实则一直看走了眼。 皇上也是有才的。 普天之下除了他,尚未有一个人能想出这么绝的方法来为自己筹谋老年生活。 就是可怜了小宝,除了要学帝王术,学习间隙还要被各种孝道孝经塞满洗脑。 人上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苦了孩子了。 第770章 只要你在我身边 昭帝九年,云小宝还在昭帝身边跟着学习,而昭帝身边跟着的贴身内侍已经换人了。 张有德张公公完成心愿,在这一年得以恩准离宫回乡。 同年九月,朝堂乃至整个南诏突然震荡——长信侯苏伯言上奏请辞。 帝跟群臣商讨三日后,准辞。 同时,帝收回两厂总督之位,继苏伯言之后,南诏再无两厂总督。 长信侯府里,云鸢歌正在指挥下人收拾行囊。 云鸢容在她旁边抄着两手来回踱步,跟个暴躁的狗子似的,“苏伯言那里突然辞官我就不说了,但是你们要离京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云十三,怎么说我名义上也是你姐吧?是不是你的事情我就管不得了!” “姐,我这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跟苏伯言只是想离京四处走走,享受享受自在,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至于那么生气么?”云鸢歌道。 “怎么不至于?你们夫妻俩想一出是一出,手里那么大的权力说不要就不要,以后皇帝要是想起来要对付你们,到时候你们拿什么自保?” “不是有你跟姐夫吗?” “你想都别想!你姐夫是不会入朝堂的!真要有事自己背,反正你别来找我!” “啧,云十二,你说这话忒无情了。” “哼,无情才能对付无耻。” 姐妹俩斗了下嘴,云鸢歌仔细瞅着云十二脸上怒意好像淡了些,立即笑嘻嘻的凑上去挽住人胳膊,“姐,苏伯言做事素来有分寸,你担心的那些事情他肯定早就考虑过了,心里有把握他才敢请辞的,你想想就皇帝那智商,他斗得过苏伯言?” “……”云鸢容想想还真是,皇帝那样的除了懂得仗势欺人,别的还真让人没法高估他,“苏伯言请辞真的只是要带你四处游玩?没有别的原因?” “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家公公对我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想出去走走,他肯定就会带我出去走走。再说汲汲营营那么多年,他也该放松一下了。请辞虽然等于放下手里的权力,但是有失有得,未必不是福气。” 云鸢歌笑了下,将脑袋靠上云鸢容肩头,透过窗户眺望天际云团,眸中嬉笑褪去,“姐,你跟世子爷成亲也好些年了,看着你们从成亲伊始到现在,两人感情始终如初,我很为你高兴。” “哼,夏侯亦对我如何,你能比我更清楚?”云鸢容抬起下巴,她夫君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一个,她挑人非常有眼光。 “你跟世子爷要一辈子都这么好,姐,一辈子都要幸福呀。” 女子声音轻轻的,语气里的祝福意味让云鸢容怔了怔,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那当然,咳!你自己也是。” “我也会。” 两人间有片刻没有说话。 周围收拾东西的下人们似乎被空气中蔓延开来的温馨感染,将动静放到最小,尽量不去惊扰姐妹两人。 片刻过后,云鸢容开口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天将东西收拾好,明天就离京。”云鸢歌答。 “明天我跟夏侯亦去送你们。” “好。” 送走云鸢容,云鸢歌继续指挥下人们收拾整理,有条不紊。 苏伯言回到长信侯府已经余晖将尽,而府中要收拾的东西将将收拾完毕。 看着把客厅堆得满满当当的大小箱子,苏伯言有片刻无言。 伯安朝坐在箱子上晃脚笑的女子道,“公主,咱府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您没装上的吗?” 公主小手一挥,“没有了,府里但凡价值五两以上的大件小件我都给装上了,等到那边拿出来就能继续同,管保到时候啥都不缺!” 伯玉,“……公主,那边原本就啥都不缺。” 爷早就打点好了,这次他们只需要拎个小包裹,轻装简行即可。 云鸢歌从箱子上跳下来,脚还没落地就被飞步冲过来的男子捞进怀里,“小心些,日后不可这么随意攀高跳跃。” “就这么点高度——”云鸢歌比了下箱子跟地面的距离,本来想表达不在话下,发现男子皱眉沉了脸,云鸢歌立即把话咽了下去,“夫君放心,我下次不敢啦。” 苏伯言抿着唇角,最后揉眉无奈一叹。 明知她撒娇卖乖的时候才会叫他夫君,等转过头他不在的时候她该怎样还是会怎样,任性得很,偏生他拿她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下不为例!” “遵令,夫君!” 苏伯言,“……” 对于三人组那边传出来的闷笑声他只能当做没听见,除了用一句下不为例自欺欺人,他还能怎么着? 头疼间,女子卖乖靠上他,“夫君,你刚才好凶,差点吓着宝宝了。” 说着纤细手指往平坦小腹一指,“是这个宝宝哦。” 苏伯言扬唇浅笑,有幸的是她不知道,若是那个宝宝在他面前,他能面不改色揍一顿。 他疼的,是那个大的。 若她知道了,定然又要跟他闹了。 “那是夫君错了,为了赔罪,现在带公主去用膳?” “准。” 苏伯言失笑,揽着女子去往饭厅。 思及此次离京的真正缘由,心里对女子的疼惜便更浓几分。 此次他们离开京城,兴许要几年后才会回来。 若非因为他,她堂堂公主之尊,又哪里需要跟着他离开自小生活的地方,放弃尊贵的身份,放弃这方荣华,去往异乡生活。 “苏伯言,云十二说明天来送我们,我没有告诉她我们可能很久不会回来,等到了那边之后再写信跟她说吧,免得她当场发飙。” “你再跟我说说,那边是什么样的?有小渔村吗?有河吗?有海吗?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山?” “那里的官府在任上的是哪一个?是贪官还是清官?到时候我们需要隐姓埋名的,啧,咱还是把值钱的东西收着点,免得被盯上。” 女子兴致勃勃,对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充满好奇,言语间没有丝毫的不愿与不满。 苏伯言微微勾了唇角,握住女子的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那些需要担心的事情,自有我。你只要在,只要你在,这样就行了。” 你只要在我身边。 只要你在我身边。 如此即可。 其他的,有我披荆斩棘。 第771章 他惧内(正文完) “皇上,长信侯跟十三公主离京已经一年多了,期间未有任何消息传回京城。” “夏侯公府那边卑职着人盯着了整整一年,也从未见过有外来可疑书信,可见离京后十三公主跟十二公主也断了联系。” “卑职想问皇上,可还要继续调查长信侯跟十三公主行踪?” 御书房里,听完暗探汇报,昭帝从书桌后头站起,缓步踱到窗前。 此时月色正浓,明月在深蓝天幕上高挂,周围缀满闪烁的星辰。 时节入秋,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夜风已经带上凉意,打在人脸上,连带让人脑子也变得格外清醒。 昭帝摆手让暗探退下,“那家伙鼻子比狗还灵,只要他不想现身,你再查几年也查不到任何线索,罢了,下去吧。” 暗探退下,只是皇上的话难免让他心里泛嘀咕。 既然明知查不到任何线索,那此前皇上何必还让他们大费人力物力追查一年?这不是白白浪费资源么? “朕等了一年多,结果你竟然什么都没干,又白白耍着朕玩,真是该剐千刀的东西。”轻哼一声,嘴里喃喃,话说得很,语气却不再带有当初的狠意。 “你还不如整点事情出来让朕生气呢,那样,朕倒还安心些。这么不声不响悄无声息的,总觉得你在筹谋大计,就等着某天出其不意往朕头上砸一棒子,一棒打死……张有德,你说朕猜得对不对?张有德?” “皇上,张公公已经归乡两年了。”角落里,有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小心应道。 昭帝回神,扭头看了应话的太监一眼,“你也姓张?” “……回皇上,奴才姓张,贱名张大友。”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一年多了,皇上每次失神的时候还总是唤起张有德的名字,却好几次忘记他姓什么,小张公公不知道自己该嫉恨还是该悲哀。 “张有德也姓张,你也姓张,你还比张有德年轻几十岁,怎么就没老张那个机灵通透劲儿?” 小张公公埋头,“皇上恕罪。” “罢了罢了,张有德说你做事还算伶俐,朕先将就用着吧。”顿了下,昭帝突然又问,“你说苏伯言那个家伙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夺权?” “……奴才、奴才以为不会。” “为何?” “奴才斗胆直言,皇上乃是天之骄子,亦是天选之人,自有福星高照,其他任何有心思的人在皇上面前,都只有一败涂地自取灭亡的份!长信侯是个极懂审时度势的人,定然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最后才会选择放开权力,带着十三公主离开京城。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自然不会再横生事端将自己置之死地。” 昭帝沉默,定定看了张大友好半晌,才满意点头,“说得极有道理,确实是个伶俐的,怪不得张有德归乡前会向朕举荐你。以后在御前好好伺候着。” “是,奴才定好好伺候!” …… 远在南方赤河岸某大宅子里,厅中突然有人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这才十月份,天气刚刚转凉呢你就染风寒了?是不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呀?我这就让映冬去药铺抓几剂药回来。”云鸢歌伸手摸了下男子额头,愣是觉着男子额头温度有点高,开口就要唤映冬来。 “夫人,”苏伯言好笑,“不过是打了几个喷嚏罢了,怎的这般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云鸢歌瞪圆杏眸,把身后小奶包抱起怼到男子面前,“你问问熙儿我是不是大惊小怪,你一年到头可从来没打过喷嚏的!” 苏伯言几乎是立即伸手将小奶包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浑身气势也在一夕间软得不行,“熙儿才刚刚四个月呢,哪里知道什么是喷嚏什么是风寒?” “怎么不知道了?她在我肚子里揣了十个月,加上出生这四个月,算起来得有快一岁半了,怎么的也该听得懂一些话了吧?” 苏伯言眼皮子轻跳,不着痕迹抱着宝贝女儿后退了两步,稍稍远离即将发飙的女子。 云鸢歌杏眸一眯,“你躲什么?” “夫人看错了。” “你每次心虚的时候就会喊我夫人!” “……”夫妻俩太了解彼此了,就像他了解公主心虚的时候会喊他夫君一样,他在她面前也是无所遁形的。 “我就知道,有了熙儿我就不是你最疼的人了!早知道就该把熙儿塞回去,让她变成男娃再生出来!” “……” 苏伯言默默捂住宝贝女儿耳朵。 映冬三人组本来是呆在旁边的,此时动作一致冲出客厅,各自寻了方位隐秘又不影响看戏的位置藏身。 这等大戏,自从小姐出生之后,在他们府上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回,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当然,看戏,观众是不会嫌腻的。 尤其是看他们家爷在夫人面前吃瘪的戏,那更是欢迎有来。 “夫人,这话不可随意说,熙儿听到了会以为娘亲嫌弃她。” “谁嫌弃她了?她是我女儿我宝贝还来不及呢!把熙儿给我,我要告诉她她爹爹喜新厌旧!” “万万不可。夫人,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再生个儿子?届时你宝贝儿子,让我也天天生气以报今日之仇,你觉得如何?” “有道理——”嗯?不对!“不如何!苏伯言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你又想诓我生孩子!想都别想!” 想到当初受的那些疼,云鸢歌气得抓起桌上鸡毛掸子就往男子扑去。 生孩子生孩子,且不说怀胎十月有多辛苦,光是生产时的疼,就能把人疼得想死。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想生儿子?行啊,你生一个试试!不然你不知道什么叫鬼门关里走一遭!” 赤河大户,南巷苏府,这日里频现河东狮吼。 周围邻里躲在暗处听热闹的也不在少数,最后只听得男主人迭声求饶,“夫人,夫人,为夫错了,下次我生行不行?我生我生!” “呜——!我就说太监最好!你要是太监,我哪里要受这些苦!”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是,太监最好……” 这日之后,赤河盛传一流言。 赤河私盐贩售扛把子,让人闻音丧胆的苏当家,他惧内。 第772章 番外:前尘如梦(1) “玉书,玉竹!你们跑慢点!” 京城大街一角,年轻的美貌妇人一边追着前头两个小奶娃儿,一边气喘吁吁骂个不停。 “早知道就不带你们上街玩了,两个小麻烦精,老娘真是前世欠了你们的!再跑再跑,让拍花子把你们都给拐去卖了,老娘乐得清静!” “夏侯亦!你儿子女儿欺负我,你管不管!” 跟在美貌妇人身后的男子,容貌清隽身材修长,行走间气质淡然从容,举手投足中自有一股掩不住的贵气。 听得妻子跟他撒娇,夏侯亦点头笑应,“管,如何不管?” 说罢挥挥手,街道前头便有人将横冲直撞的两个小娃儿拦住了。 “两个小麻烦精给你逮住了,任凭夫人处置。” 惹了娘亲发怒又无处可逃的一对小奶娃儿,模样不过三岁左右,此时听得爹爹要将他们交给娘亲随意处置,小嘴一扁纷纷嚎上了。 若罚他们的是爹爹,那最多只是背背书,窝在书房里吃半天的果子点心。 若罚他们的是娘亲,少不得就要挨揍了,娘亲从来不怜惜他们,打屁股可疼了。 双手抱臂瞅着俩光打雷不下雨的小东西,云鸢容扬唇冷笑,“这招在老娘面前不管用,不信你们尽管嚎,老娘让你们嚎半天!” 奶娃*俩,“……”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为什么搁他们家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想要这么不靠谱的娘亲! 俩可怜兮兮把视线转向站在后头的爹爹,爹爹朝他们摊开双手,表示爱莫能助。 奶娃*俩,“……”他们的爹爹也一样不靠谱。 等夫妻俩人手一只拎着小奶娃离开,远近的吃瓜百姓才凑堆议论,期间时而笑得不停。 “三天两头能看见世子妃当街训娃,嫁进夏侯公府几年,世子妃的脾气反倒越发火爆了。” “火爆是火爆,这不正说明世子妃过得肆意?只有得夫君疼爱心无烦忧的人,才能活出自己来。” “说的不错,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世子妃,都道她嫁对了人,有个好夫君,膝下儿女双全,自己还有赚钱的本事,如今在整个京城世家里找,也找不出哪个比世子妃更有福气的。” 说着说着,就有人往一品茶轩斜对面的小茶寮看了眼,随即降低声音。 “如今再看,世子妃当年拒掉陈府议亲,实乃智举,否则今日只怕要跟着陈府一块落魄了。” “陈府是一落到底了,听说当家老爷被贬到了穷乡僻壤,任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职,得的那点子俸禄连府中下人都养不起,最后一众奴仆散了大半。” “还有那位,自从朝堂清洗后就被撸了官职,之后一直居在家中醉生梦死,手里抠出两个钱来就往茶寮酒肆跑,连妻子小产都不管,啧啧……” 看着从那个小茶寮里走出来的瘦削身影,众人摇摇头各自散去。 若非这人跟夏侯世子妃曾经有那么点关系,他们根本不屑于议论,甚至连想都想不起这个人。 压根就没有让他们议论的价值。 陈青阳脚步虚浮,走在四月底和煦阳光下,却觉得今日的阳光分外刺眼。 脑子里怎么都挥不掉貌美女子教训小奶娃时候的飞扬神采,挥不掉她侧头跟夫君说话时,下意识便浮出的明艳笑颜。 她过得很好,很幸福。 而他曾经恶毒臆想,她拒了他的提亲,嫁给别的任何人,也不会幸福。每个接近她的男人,看中的都会是从她手中能得到的利益。不会有人真心爱她。 ……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 鬼使神差的,他转了脚步,往那对夫妻消失的方向追去,深一脚浅一脚,半遮半掩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的看他们一家子嬉笑怒骂。 仿佛自虐一般。 “世子爷,后面有人跟着,可要把他打发走?”随行侍卫问夏侯亦。 云鸢容下意识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对方距离有些远,一看到她回头立即把头低了下去,是以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对方身形瘦削背部有些佝偻。 不认识,云鸢容撇了下嘴角,回过头不再看。 夏侯亦期间一直没有发话,直到她撇着嘴角回头,脸上才涌出一丝笑意,“不用理会,看够了他自会离开。” 云鸢容微微疑惑,“那人你认识?” 夏侯亦翘唇,“不认识,只是看他可怜,所以便不着人特意驱赶罢了。” “看着可怜的人未必是真可怜,你这同情心真要不得,咱家是做生意的,在生意场上这么容易心软,得吃多大亏知不知道?” “所以那些事情都需仰仗夫人,没有夫人赚来银子,为夫得要饿死了。” “哼,看在你貌美如花赏心悦目,本夫人勉强养你一百年吧!” “多谢夫人怜惜。” 玉书玉竹兄妹俩茫然相觑,有些话他们还听不懂,但是总觉得,爹爹跟娘亲更不靠谱了。 他们真的能快快乐乐长大吗? …… 陈青阳失魂落魄回到曾经的陈府,视线所经之处处处荒凉,在各处别院的墙角以及小径上,生长了一丛丛的杂草无人打理,看起来荒凉又荒芜,毫无人气。 以前也曾是钟鸣鼎食之家,谁能想到落败之后会是这般模样。 “佛家有天道轮回一说,前世业债今世还,陈公子原也是天之骄子,享尽旁人艳羡,却一朝落到这般田地……不知道陈公子怎么想,但是照佛家说法,这就是报应。” 不知道为何,陈青阳脑海里突然响起穆宛烟曾说过的话,使得他面色为之渐白。 刚开始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是不信的,只觉得荒谬,以为穆宛烟也跟别人一样,在借机奚落他嘲笑他。 可是如今再想起来,他竟然觉得这话并非全无道理。 “前世业债今世还?莫非人真的有前世今生?所以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皆是在还前世的孽债?”他喃喃,片刻后蹲在身子大笑,“魔怔了,真是魔怔了,我竟然连这等鬼话都信了哈哈哈哈!” 当夜,陈青阳发起了高热,半昏半醒之间,似坠入迷梦。 第773章 番外:前尘如梦(2)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774章 番外:不负缘来(1) 深夜,在位于皇宫西北的监栏院里,某间房间还亮着灯。 灯光昏黄,从门窗透出来些许,走近了能隐约听到喁喁人声。 “小公子,进了这皇宫,就要斩断前尘,宫外的事情跟你再没关系了。老奴虽答应你爹娘保你一命,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 老太监眉发如雪,已然年迈,说话间将手中膏药细细抹到小男孩伤处。 小男孩就躺在房中唯一的旧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因为隐忍疼痛,额上脸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饶是如此,小男孩那双眼睛,却毫不见虚弱之势,反而锋芒逼人。 老太监见状,叹了口气,“老奴知道小公子定然不甘心,但是又能如何,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爱捉弄人……这深宫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老奴人微言轻能帮你的不多,日后能不能在这里活下去,还需要靠你自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好好想想。这两天,就呆在房里好好养伤吧。” 敷好药,给小男孩拉好被单,老太监就吹熄了房中的油灯,离开了这间房间。 没了灯光照明,房内光线立即暗下来,窗外的月光也顺势从缝隙往里洒落。 小男孩扭头,视线落在月光倾洒处,黑眸里的碎光明明灭灭。 虽然老太监没有告知他爹娘的情况,但是他能猜得到,他们应该已经死了,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但凡爹娘还有逃生的希望,绝对不会把他送进皇宫,不会为了保他活命让他们唯一的血脉成为太监。 从今天起,他就是深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苏伯言。 在无人得见的黑暗处,悲伤痛苦终于得以宣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像一只被遗弃孤岛的幼兽,呜咽声在这方空间里无声徘徊。 “爹,娘,孩儿宁愿跟你们死在一块。” 如此苟活,有何意义? …… 监栏院是宫中低等太监住的地方,老太监就是住在监栏院里,他身上虽然没有高职称,胜在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也算是一位老人了,是以平时说话周围奴才也会给几分薄面。 小苏伯言跟着他,明面上不会受到什么欺负。 但是总有老太监照顾不到的地方。 皇宫本来就是是非地,到处都有人争权夺势,哪怕是在小小的监栏院里,干活出色了也会被人嫉妒。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太监?叫苏伯言的?听说你很能干啊,院里几个管事都喜欢叫你帮着跑腿办事。” 离监栏院稍远的偏僻角落,小苏伯言被一群半大太监团团围住。 看着自己多比自己高上一两个头的少年,小苏伯言身子紧绷,眼神警惕,“我只是做分内事,身为奴才,上头有吩咐如何敢怠慢。” “分内事?怎么,监栏院只有你一个小太监?当咱们几个都是吃闲饭的?打眼的差事就那么些,你一个人全揽了,你倒是吃饱了,哥几个可还饿着肚子呢!”为首的半大太监磨牙冷笑,朝周围几个同伴使了下眼色,几人立即将包围圈缩小,就差挤着中间最矮那个小子了。 “你是新来的,怕是没人给你讲过宫里的规矩,哥几个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先来后到!给我打!” 拳脚到肉的闷响声立刻充斥这个偏僻角落,当间偶尔伴随着谁谁谁的惨叫。 混乱停歇后,角落地上或坐或躺了好几个人,纷纷捂着脸上、身上痛处哀嚎,全是来找茬的那一波。 被围殴的小少年,是唯一还坚强站着的,只是身上境况没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渗了血迹,看着蓬头垢面的,只剩下一双眼睛气势迫人。 “多谢几位今日指点,小的受教了。” 小少年跌跌撞撞离开后,躺坐在地上的几个半大太监才陆陆续续爬起来,个个脸色难看的很。 “他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反过来威胁我们?” “老大,他怎么说也是李公公带着的,我们这样堵他,要是他回去告状怎么办?” “呸!李公公那个老奴才,半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了,还能当什么事?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一只纸老虎罢了,也只能在监栏院这种地方吆喝吆喝!” 为首太监盯着小苏伯言离开的方向,扬唇冷笑,眼神阴鸷。 …… 除了那天跟那些太监们的一场打斗,之后再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些人后来也没再找过自己麻烦,苏伯言虽然不认为事情真的会这样翻篇,彼时却也没有太过往心里去。 于他而言,他并不认为那是多大的事情。 且从那次之后,他也尽量把自己的锋芒收敛了很多,再接吩咐时,尽量挑着不起眼的活儿来干。 只要能填饱肚子,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 这是爹娘的期望,他便遵照他们的期望。 仅此而已。 时间转眼半月过,这日苏伯言刚给管事太监跑完腿,回到监栏院就听闻噩耗。 李公公不知怎么冲撞了贵人,被下令杖毙。 尸体就被人扔在监栏院大院。 一张破草席,就是他最后的归处。 苏伯言站在破草席前,怔愣了很久很久,直到视线变得模糊,整个人还是呆呆怔怔的。 眼前发生的事情像是梦境一样不真切。 早上还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到了中午说没就没了。 那个救了自己的老太监,给自己抹药的老太监,说自己人微言轻却没让他饿过肚子的老太监。 就这样没了。 尸体最后是由监栏院里管事太监叫人处理的,搬走之后也不知道埋到了何处,抑或是扔到了何处。 院里的每个人依旧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情,身边死了谁少了谁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下等奴才的死亡,在他们眼里太平常了。 都是蝼蚁,谁有能耐去同情谁? 唯一放在心上的,或许只有苏伯言。 看在再次将自己围堵在角落的几个半大太监,听着他们嘴里说出的真相,苏伯言攥紧了拳头,发了疯一样朝这些人撕咬过去。 “知不知道那个老太监怎么死的?他碍了五皇子的眼,被五皇子赐死的哈哈哈!” 第775章 番外:不负缘来(2) 嫌一句话刺激不够,几个半大太监们嬉笑着,故意用最残忍的方式,把真相一点点告诉苏伯言。 “你新来的,宫里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哥哥我今天慢慢告诉你。” “宫里一共有七位皇子,当中以五皇子的喜好最为特别。五皇子极喜欢长相漂亮的男娃儿,年纪最好是在八九岁的。” “你今年九岁吧?正好合适啊,哥哥一时好心,就把你举荐到五皇子那里了,得了笔不小的赏金呢!” “可惜李公公不懂做人,区区一个奴才,竟然敢找借口拒绝五皇子的要求!他以为他能保下你?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最后被五皇子着人杖毙,是他自己活该!” 那几张张狂的笑脸,扭曲又狰狞,将当时的情形细细描述,连嘲带讽的羞辱小少年。 苏伯言看着他们,眼里曾经亮得剔透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至暗无天日。 再抬眼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无穷无尽的阴霾。 “上一次你们教我知道什么是先来后到,这一次,你们教我知道什么是弱肉强食。” 他说,“你们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就能得到一笔赏金,还能整死一个老太监。那我要是把自己献上去,是不是也能得到一笔赏金,还能要掉你们几个的命?” 尚在得意狂笑的几人闻言,脸色骤然大变,不可置信看着苏伯言,“你刚说什么?” “奴才的命不值钱,只要有本事,就能掌控很多人的生死……这是你们刚教我的。” 苏伯言说完,捏着袖中滑下的竹片,朝几人扑了过去。 在宫里,有本事的人要弄死没本事的人,总要容易得多。 身为隐世家族当家嫡子,除了要等年纪达到条件后才能学习的秘术外,自小就需识文习武,是最基本的要求。 因此虽然身高不及这些人,但是真要拼起命来,这些人拧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角落里飘出了浓重的血腥味,随着空气往四周蔓延。 只要周围没人看见,这几个太监死了便死了,宫里并不会多花费人力物力去调查追究。 在贵人眼里,不过死了几个低等的奴才罢了,还用不着放在心上。 但是这一次苏伯言心里再不存任何侥幸。 五皇子既然杖毙了李公公,自然不会放过他。 在对方找上他之前,有限的时间里他需要弄清楚,五皇子喜欢长相漂亮的男孩儿是什么意思。 要打探这些消息并不难。 皇宫里面最多的,不是贵人,不是禁卫军,正正是分布在各个角落各个职位的奴才,他们知道的消息,有时候全面到你难以想象。 加上五皇子那点事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苏伯言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只花了一小袋子花生。 …… 五皇子的人来得很快。 两个着太监服的中年太监,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见到苏伯言后押着他就走。 监栏院里亲眼看见这一幕的人,没有一人敢出声求情。 待人被押走后,才有人拍着胸口大口呼吸,同时摇头惋惜不已。 “都数不清是第几个喽,全都有去无回,这一个怕是也熬不了多久。” “这种事情最好别议论,万一传到五皇子耳里,惹他不高兴了咱都得死。” “唉……都散了散了,干活去吧。” 五皇子这点事情在宫里并不是秘密,宫里奴才们亲眼得见也不是一回两回。 连皇上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又哪敢多说什么。 …… 两个中年太监押着苏伯言进了华丽宫殿,随后把人狠狠扔在地上。 “你就是那个叫苏伯言的小太监?听说你长得很漂亮,抬起头来让本皇子看看。” 宫殿最里的长椅上,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锦衣,头束白玉冠,浑身倨傲高人一等。 苏伯言爬起身,抬头朝少年看去,第一眼就被他右脸上一大片青黑色的凹凸印记给吸住了视线。 这个凝目几乎立即就激怒了五皇子,沉眼阴笑,“大胆奴才,竟然敢盯着本皇子瞧?就你的身份也敢直视皇家贵胄?来人,上狗圈!” 苏伯言一言不发,将视线收了回来垂眸看地下。 ——五皇子还在娘胎的时候,其生母雪贵妃被人下毒,最后虽然保住了大小两条命,但是那毒也留在了五皇子脸上。生出来就毁了半边脸,所以五皇子最看不得少年漂亮。而皇上因为对五皇子心里有愧,所以对他所作所为当做不知。 想起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知道接下来即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苏伯言缓缓深呼吸,双拳在袖摆下紧了松,松了紧。 兴许他身上天生就有一根反骨。 绝不让折辱他的人称心如意。 对方想折辱他,想将他玩死,他偏要活着! 活着,把所有想弄死他的人都踩到脚底! 内圈带着利齿的狗圈套在了小少年细长脖颈,只有有人在绳索那头轻轻一拉,就能将那些利齿刺入他的脖子。 周围脚步声杂乱,高高低低的哭声求饶声混成一片,苏伯言环视才发现,跟他有同等遭遇的人,加上他,至少有六个。 全是半大年纪,小的大概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 五皇子将所有绳索往手里一抓,大笑着走出宫殿,“看着这些狗,全都给本皇子四肢着地爬,谁敢站起来或是慢了,就给我狠狠的抽鞭子!” 那个宫殿很大,走出去花了很长时间,也或许是疼痛太难熬,所以才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被人拖拽着爬行,脖子上一阵阵的刺痛,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流,一滴一滴,一道一道,染红了那条延伸皇宫的长长的汉白玉宫道。 苏伯言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半路上。 从小到大,所受的屈辱全在这深宫,仔细回想,他发现自己竟然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留得住命,才能谈无限可能的未来! 自爹娘死后心如死灰得过且过,那些消极在这一刻全然销毁,取而代之的,是由不甘及怨恨支撑起来的,强烈的斗志! 他要活着! 第776章 番外:不负缘来(3) 皇城的冬总是特别冷。 进入十二月之后便严寒刺骨,这种寒冷要到来年三月才会减退。 云鸢歌从御膳房后门悄悄溜了出来,立即被迎面袭来的寒风冻得打了个哆嗦,忙把身上的旧袄子裹紧了些。 想到现在才刚刚过完年节,要等到气温回暖至少还得三个多月的时间,云鸢歌小脸便垮了。 “父皇今年又忘了给我赐新冬衣,算算日子,还要挨冻九十多天,可怎么熬啊,唉!”抬头看看乌蒙蒙的天空,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云鸢歌小大人似的叹气,然后从怀里掏出刚从御膳房后厨“弄”来的一小块炸年糕,珍而又珍咬进嘴里。 不过她半个小手掌那么大的炸年糕,几口就能吃完,云鸢歌一次只咬极小的一点,愣是吃上了二十几口,幻想自己吃了一顿饱腹的大餐。 整个皇宫一共十三个公主,她是最小的那一个,也是过得最惨的那一个。 顶着公主的名头,大鱼大肉没她份,穿金戴玉没她份,前呼后拥没她份……一年到头吃得最好的时候,就是宫里开宫宴,皇子公主们皆需出席。那时候她就能蹭一顿好吃的。 脑中浮出年节宫宴刚吃过的美味佳肴,云鸢歌吞了下口水,满足一笑。 俗话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虽然是最惨的公主,好歹也是吃着御膳长大的。 这天下间没吃过御膳的人可比比皆是,她该知足了。 知足才能常乐嘛。 离了御膳房范围,途经御花园入口的时候,云鸢歌听到远处传来喧哗。 循声看去,一眼就认出走在最前头大摇大摆的人是五皇子。 极其好认。 只看这等前呼后拥的阵仗,加上那半张不容错认的布满青黑色疙瘩的脸,除了五皇子也找不出别人。 云鸢歌视线落在五皇子手里抓着的那把狗链子上,听着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奴才们发出恭维的笑声,无声叹了口气。 五皇子又在折磨下等奴才了。 扭转脚跟,云鸢歌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回自己住的地方,免得跟五皇子一行撞上。 她心里虽然同情那些被折磨的奴才,但是她帮不了他们,她自己都还想有人帮帮自己呢。 五皇子在一众皇子里是最特殊的一个,明明年逾二十却依旧获准居住在宫里,就可以看出皇上对其宠爱程度,除了皇后娘娘生的七皇子,哪有人敢跟五皇子对抗。 打定主意,云鸢歌两手抱着脑袋往另一个方向扭。 偏生在转身之际,五皇子一行正好拐弯,露出了被他们挡在后面的情景。 又偏生,云鸢歌的眼珠子不受两爪子控制,硬是往那边偏了些许角度。 “……”她看到了那些张狂的人背后长长的血痕,看到了被狗链子拖行,在地上微弱挣扎已经快要无力的血人,看到了那个血人看着天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她以为的恐惧跟绝望,里头装着的是别的她还看不懂的东西。 然而,尽管她看不懂,心头却为之狠狠震颤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捏住了她的心脏。 于是她的脚就跟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怎么都挪不动了。 “狗东西,哈哈哈哈!”五皇子将手里一根狗链往前用力拽了下,被倒拖的血人立即被拖到了他脚下。 血人浑身是血的模样,似乎取悦了五皇子,他抬起脚,对着血人脖颈踩下去,正好踩在狗圈上,内圈利刺再次刺入血人脖颈,鲜血涌流而出。 “说来,你是本皇子手里活得最久的一只狗了,有时候连我都佩服你的韧性,怎么就玩不死呢?呵呵呵……”锦靴在血人脖子上碾了几下,五皇子阴笑,“不过这次有点悬啊,瞧瞧那些尖刺给扎的,你脖子快断了吧?你说,你能不能撑过今天?” 血人气息似愈发微弱,两手紧紧抓着脖子上的狗圈,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若不是他胸口还有微微起伏,乍眼看去会让人以为这已经是个死人。 五皇子大笑,簇拥在他周围的狗腿子们跟着大笑,刺耳的笑声遍布上空,让人听了心浮气躁。 “这样,也别说本皇子不近人情。我给你给机会,只要你能活过今天,今天以后,本皇子再不找你麻烦!” 眼看五皇子抬高了脚就要狠狠往下踩下去,云鸢歌小爪子在脑袋上用力抓挠了几把,最后一咬牙,壮士断腕般朝那些人跑了过去。 “五、五皇兄!原来你在在这里,父皇说晚上赏赏花灯,其他皇兄跟姐姐们都已经去准准备了,很、很快就出发,若是迟、迟到了……恐怕不好……” 吵到五皇子面前,云鸢歌低着头,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完。 就这已经花去她所有勇气,话越到最后声音越小。 五皇子居高临下,倨傲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扭头问身边奴才,“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穷酸货色,她叫我五皇兄?” 立即有奴才应道,“五皇子,这是宫里的十三公主。” “就是那个低贱宫女生下来的孽种?嗤!连话都说不顺溜,血脉低贱就是低贱!”五皇子将狗链子随手扔给身边奴才,转身往回走,“回寝殿更衣,要是害本皇子迟了,我饶不了你们!” 皇子发话,这方场地转瞬就清静下来,只留下满地血迹,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云鸢歌也紧着走人了,刚才那处地方空空荡荡的,风吹过来冻得慌,还有地上那些散发腥味的红色,着实渗人。 把自己的旧袄子又裹紧了些,云鸢歌看看四周无人,这才怒哼哼呸了一声,“说我说话不顺溜?谁说话不顺溜了?本公主说话溜得很,我就是不爱说给你听!” 她说话不顺溜? 嗤! 她那不是、不是怕死么。 想她一个婢生的小公主,能靠着自己活到这么大,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本身一股机灵劲儿,还有绝对不多管闲事的自知之明。 今天算是破了一回例。 仅此一次。 以后绝对不多管闲事,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呢。 第777章 番外:不负缘来(4) 这天是元宵节。 早上刚降过一场大雪,晚上赏花灯的时候,还能看到京城大街小巷的墙头上、瓦片上堆着积雪。 过去的那些年里,云鸢歌从来没在这天跟着一道出来赏过花灯。 今天这遭,是她第一次出来。 小时候她没有娘亲,是宫里皇室子弟最受忽略的一个,每年花灯节的时候,其他兄弟姐妹都会跟着父皇欢欢喜喜出宫玩耍、看花灯,身边带着侍人奴仆前呼后拥。 那种热闹她其实是很羡慕的,但是没有人带她,更没人邀请她。 她只能躲在皇宫角落里羡慕。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皇室里不受待见,哥哥姐姐们不喜欢她,她也不去碍他们的眼。 如今鼓了一回勇气,站在观景台围栏旁,看着下面灯火长龙,看着满城辉煌,云鸢歌小脸悄悄溢出笑来。 原来花灯节这么热闹,那些灯火这么漂亮。 “待会父皇跟朝中大臣要饮酒赏灯,不会管我们,要不要下去猜灯谜?” “自然是要去的,去年猜灯谜我输了,今年我定要赢回来!” “猜灯谜有什么意思?我才不玩那个,我要是喜欢哪个花灯我直接买回来便是,何必费那个力气,哼!” 在云鸢歌不远处,围栏另一边,几个公主站在一块低声说话,她这边隐约能听得着。 片刻后就看见那几位公主沿梯而下,很快就跑到了大街上。她们每个人身后都跟着奴才跟侍卫,倒是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 看着那几道身影融入人群,又看看在远处闪烁像是夜空星辰的花灯,云鸢歌咬咬唇瓣,也偷偷的下了观景楼,远远跟在几位姐姐后头。 她也想去近距离看看花灯,感受一下花灯节的热闹,没人邀她一块玩,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刚刚十二岁的小姑娘,对周围的风吹草动还不是特别敏锐,是以没看到在她下观景楼的时候,好几个大臣家眷带来的世家子弟,看她的时候眼神带着满满的恶意。 直到一桶带着馊味恶臭的潲水朝她兜头浇下来,湿了她一脸一身,云鸢歌尚且有些回不过神。 “哈哈哈!你们看她的样子,她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真的是十三公主?怎么这么蠢?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们都小声点,再怎么说她也是公主,万一回头她去告状怎么办?” “告状?凭她?你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连奴才都不如?其他王爷公主从来不跟她一块玩!” “公主吃潲水!公主吃潲水!喔!走喽!” 躲在角落幸灾乐祸的世家子弟们嬉笑着一哄而散。 云鸢歌站在原地,身上散发臭味的潲水一滴滴往下滴,寒风袭过,人由头到脚的冷,心也冷。 把黏在头发上的脏东西扒拉掉,随意整了下衣衫,云鸢歌不去看周围游客异样的目光,捏着从袖笼里摸出来的几枚铜板,让包子铺老板给自己包了两个又白又软又暖呼的馒头,然后回身往皇宫方向走。 一步一步,从灯火辉煌的街头,走入黑暗。 身后依旧热闹,在经过观景楼的时候,云鸢歌甚至还听到了顶楼上传来的欢笑声。 只是这些热闹跟欢笑,全都与她无关。 她的世界里,唯一还在对她传递暖意的,只有油纸包里,她用铜板买来的馒头。 …… 回到皇宫,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云鸢歌没有理会伺候的老嬷嬷质问,自己稍作梳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把内室的灯一灭,借着月光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一点都不担心会被老嬷嬷抓包,因为老嬷嬷压根不会进她的睡房。 那个老奴才,只有从她手里抠东西的时候最积极。 翻出窗户后,后面正对的就是一睹低矮的墙头,别看云鸢歌身量小,翻这堵墙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练出来的,翻过太多次了。 墙后面就是她的秘密基地,一个被荒弃的小破屋子。 说小破屋子,是真的破,屋子三面墙,一面已经倒塌,还剩下两面稍微倔强点,屹立在那不动摇。 于云鸢歌来说,这看着随时可能倒塌的小屋子,是她能寻得着的最清静的地方。 她喜欢来这里,因为没人会来这里找她、打扰她,她在这里想干什么都行。 而她来这里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偷偷吃东西。 没办法,伺候她的老嬷嬷大概是属狗的,她要是在睡房吃,一准被老嬷嬷发现,最后她会连俩馒头都保不住。 心里疯狂吐槽,云鸢歌跳下墙头的动作干净利落。 借着微弱光线,在小屋子落下的阴影处蹲下来,云鸢歌立即掏出怀里还捂着的油纸包,捏了捏,馒头已经不热了,好在还软和,能吃。 …… 她是在咬下第一口馒头的时候察觉不对的。 空气里除了馒头的香气,还有一股她白天刚问过的血腥气,而且,云鸢歌确定自己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动作僵硬的扭转脖子,往最角落里看去,视线适应黑暗后轻易就能看到那里坐着个人。 刚才大意了。 早知道这里有人,她换个地方吃。 换了个姿势蹲,云鸢歌背对里头的人,迅速在馒头上咬了一大口,“别看我,我也饿着呢,不能分给你吃。” 飘到鼻端的血腥气让她有点心神不宁,嘴里馒头的甜味好像淡了点。 “我的境遇不比你好到哪里去,不然也用不着躲在这里吃馒头了……”谁见过这么惨的公主? 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废话,身后的人始终不发一言,只有血腥气一直在空气中盘旋不散。 云鸢歌顿了顿,最后肉痛的把馒头分成两半,递了一半进去,“……只能分你半个,再多没有了!” 云鸢歌以为自己最大方就是这样了。 错在她不应该抵不住好奇心,临走的时候往角落里又看了一眼。 正正对上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睛,极为幽暗、隐忍。 她看清了那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太监,大概只比她大上几岁。 不知怎么的,她就联想到了白日里那个血人,他所受的伤,一定比这个小太监更重吧。 皇宫里,低贱的人,命也如同蝼蚁,不值分文。 “喏,这是我最后一个馒头了,给你。好好活着啊。” 算了,她不过饿一顿,怎么的也死不了。 多做一件善事,当给自己积福吧。 第778章 番外:不负缘来(5) 寂冷的夜,被人遗忘的角落。 少年握着那个早就冷透的馒头,半垂黑眸暗色轻涌,“十、三。” 清亮阴柔声色与身上血腥气味糅合,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 半月后,五皇子殿传出流言,议七皇子虽乃皇后所出,但是品性德行不配为嫡,日后难当太子之尊。 一月后,皇后在御花园被五皇子冲撞,皇上一怒之下将五皇子驱离皇宫,勒令永世不得入宫。 短短一个月时间,接连听到这两则八卦消息,云鸢歌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后来再听到五皇子的下场,便大概猜到这又是皇权中的一场博弈。 只是一个半张脸毁容的人,是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这也是皇上一直对五皇子诸多包容的原因。 五皇子对七皇子的威胁,其实很小。 也不知道五皇子究竟是哪里碍了七皇子的路,最后被弄得个永世不得再进入皇宫的下场? 这个疑问在云鸢歌脑子里一闪而过,转眼就被她抛在脑后。 她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关注别人,有那时间精力,还不如多去御膳房转悠两圈实惠。 时光如白驹。 转眼,云鸢歌便到了及笄的年纪。 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着实不算少。 皇帝驾崩,七皇子继位为新帝,继位半年后先皇后也追随先帝而去。 至于其他几位跟皇位无缘的皇子,不是痴了傻了就是残了。下场最惨的要数五皇子,听说死了,死无全尸。 除了这些,这几年里发生过的让她最舒心的事情就是在旧年,一直伺候她的老嬷嬷被调走了,重新安排过来的是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小丫鬟,看样子木木愣愣的,应该会比老嬷嬷容易对付得多。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所以相处近一年时间,她对这个新来的小丫鬟越发满意。 “映冬,你说今天有宫宴?”两手托腮看着窗外落叶,云鸢歌有一搭没一搭跟小丫鬟闲聊。 “回公主,今日是皇上寿辰,皇后娘娘特地操持了宴会为皇上庆祝。”映冬两手交叠,答话毕恭毕敬。 “有宫宴好啊,到了宴上又能吃到不少好吃的了。可惜那等宴会你只能在外头候着,不能跟公主我一块进去享用珍肴。”云鸢歌笑眯眯的,嘴里说着可惜,面上没有半点可惜的意思。 乍看端是无良。 映冬垂头,“奴婢只是个奴才,岂敢妄想上宴席。” “哎呀你看看你,才多大年纪说话做事就这么一板一眼的?你就不能活泼点?” “……” “好啦,不为难你,去给我挑件参宴的衣裳,没得去晚了只能吃残羹剩菜了。” 挑来挑去,最后只挑出一件流彩暗花云锦裙。 这还是半年前得了皇上恩惠赏下来的,因为料子太好,云鸢歌平时舍不得穿,多放在箱子,想着有大场面的时候才穿出去亮相。 是以迄今为止,也仅穿过一次而已。 “挑来拣去的,还是得穿这一件。”云鸢歌暗暗叹气,时隔半年身量有所增长,半年前合身的裙子,现在再穿有些紧窄了。 瞧着铜镜里被衣衫紧紧包裹反而显得更秾纤有度的身姿,云鸢歌小脸悄悄红了下。 平时没细看,这么稍加打扮之后照照镜子,她还挺美的。 咳。 …… 宴席开在长乐殿。 云鸢歌到的早了些,远远看着殿门口宫婢侍人忙碌穿梭,想着人大概还没来齐,她便故意将脚步放慢了些,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转到长乐殿旁侧的游廊上消磨消磨时间。 免得去早了自己不自在。 “公主,又要等到人全部齐了才进去吗?”随行的小丫鬟问。 “自然。你想想,现在人还没来齐,那肯定不会太早上菜,我现在进去岂不是要白白坐着等?还不能在里头乱走,不然就要被人说不懂规矩,与其在里头憋着,不如在外头自在,你说是不是?” 给小丫鬟洗脑,云鸢歌向来不遗余力。 看到小丫鬟认真点头,云鸢歌的满意度又上升不少。 这个丫鬟不错。 殿旁游廊相比起长乐殿内的热闹喧哗,显得很清静,来往的人也极少。 云鸢歌随意找了个围栏倚坐,秀气的绣花鞋在半空轻轻晃动,眯眼看向天际云彩,享一缕傍晚清风。 只是这等悠闲不过片刻就被一阵脚步声给破坏了。 云鸢歌几乎是下意识的跳下围栏,站稳了之后紧绷着往声音来源看去,入目是一群内侍太监正从游廊另一端走来。 走在最当先的太监,着四品银纹太监服,头戴黑色巧士冠,身形修长笔挺,面容精致俊美,人看着很年轻。 许是察觉到有人注视,对方微微侧眸,正对上云鸢歌的眼睛。 在看清云鸢歌面容后,男子黑眸几不可见敛了下。 而云鸢歌,则在对上男子那双眼睛之后,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即便如此,仍然难掩心头惊悸。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那双眼睛,又黑又沉,眸光如刃,锐利无比。 年轻太监所有的气势,似乎都藏在眼睛里。 当他看人时,属于他的强势气势,便会席卷而来,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总觉得下一瞬,就会被他眼中的刀子勾住心脏,然后狠狠划开。 云鸢歌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跟他对视一眼而已,胸腔之下,心脏就被吓得砰砰直跳。 胡思乱想间,对方一行已经走到她身边。 脚步停下。 “奴才苏伯言,见过十三公主。”对方躬身行礼。 差点没把云鸢歌给吓得跳起来。 她在宫中行走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奴才正儿八经给她行礼,能不吓人? 再说,他们也才是第一次见面吧?这个苏啥的年轻公公,怎么会认识她? “免、免礼!”清了下嗓子,云鸢歌一把拽起小丫鬟映冬,“本公主还要去参宴,就不阻苏公公办事了。” 话毕,逃也似的飞奔。 这等姿态落在身后人眼里,眸色暗了暗。 “公公,寿宴就要开始了。”有小太监低声唤了苏伯言一声。 苏伯言这才收回目光,迈步之际,唇角似轻轻勾了下。 十三公主……跑错方向了。 第779章 番外:不负缘来(6) 那边厢跑到看不见这边人影了,云鸢歌才停下来大喘气。 “公主,为何要跑?”映冬问。 云鸢歌拍着胸口缓气,一边思考映冬的问题,最后得出结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长乐殿在那边,公主跑反方向了。” “……”云鸢歌看看自己跟长乐殿的距离,再看看天色,精准算出自己再回到长乐殿时宴席必然已经开始,她又要吃别人吃剩的东西了。 这一刹那,云鸢歌在心里很小人的把那个苏公公列为了宿敌,至少一天之内,她不待见他! “映冬,你在外头见多识广,跟公主我说说,那个姓苏的公公是什么来头?” 所谓“外头”,指的是离风殿以外皇宫以内范围。 这个范围里,映冬的消息来源确实要比公主多得多。 “回公主,那位苏公公是内官监管事,居四品。在宫里有不少苏公公的传闻,随意找个奴才打听都能打听得到。” “嗯?仔细说说,他很有名气?” “奴婢听人说,苏公公办事手段很利落,若不是上头有个大管事压着,他早就出头了,也不用在内官监熬了三年还只是个小管事。” 主仆俩说着有关苏公公的八卦,脚下动作可一点不慢。 但是赶到长乐殿的时候还是晚了些,宴席已经开了。 为了避免被人注意,云鸢歌是缩着身子溜到皇室最末那排的。 “白吃白拿还来这么晚,十三妹妹的架子如今是越端越高了。” 不用抬头看,光听这尖酸刻薄的语气,必然是十二公主,她的十二姐姐云鸢容无疑了。 云鸢歌低着头不吭声,看看桌上没怎么被动过的饭菜,心里暗戳戳喜了下。 十二公主有钱,平时吃得好穿得好,所以在宫宴上对吃喝向来不在意。这意味着自己能吃多一点。 许是没得到回应,十二公主觉着没意思,没有再接着嘲讽她,而是扭着身子离她远了些。 云鸢歌也不介意,这样最好,旁边的人走了,面前一桌子好吃的就全都是她的了,今儿能吃个酒足饭饱。 依照往年惯例,臣子及皇室族人们开始挨个的上去献礼。 这种时候云鸢歌是尽量把自己小身板缩到桌子底下的,因为她没有礼物可送。 诚如十二公主所说,就是来白吃白拿的。 云鸢歌吃得很是专心,只是耳朵还是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个名字,然后豁地抬头,看到了害她迟到的罪魁祸首。 那人给皇帝献了一座寓意福瑞的三百年红珊瑚座屏,这等珍品让皇帝龙心大悦,张口就擢升苏公公为御前侍奉,居三品。 云鸢歌嘴里的葱油鸡腿掉下来。 这年头,果然会拍马屁的人活得更好,诚不欺我。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站在宴会前列听封的人,恰好扭头往这边看了眼,再次跟云鸢歌视线对个正着。 云鸢歌,“……”我没有嫉妒你没有腹诽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一个眼神的功夫,云鸢歌就确定了,年轻有为的苏公公,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以后在道上见了人家,必须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不能表现出丁点的不满跟不痛快来。 别看人家只是个太监,可是人家身上背着三品,还是御前侍奉,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十三公主过得惨惨兮兮。 没有靠山的人就是这么可怜。 宴会散场后,抱着一碟没吃完的葱油烧鸡,云鸢歌没精打采的离开长乐殿。 映冬在殿外候着,看着自家公主出来,忙迎了上去,还没及开口说话,就被公主塞过来的菜碟子堵住了嘴。 “呐,葱油烧鸡,公主赏你的。虽然是吃剩的,好过一口没有,你将就将就吧啊。” “公主,奴婢不嫌弃。” “不能嫌弃,公主我都常吃别人吃剩的。” “……” 十月的月色很亮,哪怕周围没有宫灯照明,也不影响择路而行。 主仆俩慢悠悠的往离风殿走,时而这个说句话,那个搭一句,很是没正形。 在两人身后不远,还有一行人,也跟她们一样踩着月色慢行,只是那行人从头到尾没有人交谈,就连脚步声就几近无声。 以致于回到了离风殿,云鸢歌都不知道就在她的寝殿门口,有另一拨人刚刚转弯离开。 翌日,云鸢歌是被映冬晃醒的。 “公主,快起来接赏。” 云鸢歌还半迷半醒,茫茫然道,“接赏?接什么赏?映冬你是不是做白日梦了?” “内务府公公就在外殿候着,说是皇上给了公主赏赐,庆公主及笄之喜。” “……”这就有点搞笑了吧? 庆她及笄之喜? 真有心庆祝,不该在她十五生辰那天赐赏吗?现在都过去好几个月了皇上才反应过来庆祝她及笄? 云鸢歌用最快的速度下床更衣,冲出内室。 说一千道一万,有赏赐来的时候自然要接着,不接的是傻子。 她已经够穷了,人穷志短,不需要讲骨气。 内务府的公公念了圣旨,将东西交到云鸢歌手里后,片刻不多留走人了,大抵是知道十三公主穷,在她手里拿不到谢银。 瞄着人一走,云鸢歌立即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面上,一一清点。 “呀,居然有一匹布料,还是蜀锦缎子!” “钗子,有一支珠钗!翡翠柄嵌珍珠!” “咿?怎么还有个小藤篮?……葱油烧鸡?” 主仆面面相觑,云鸢歌伸手在小丫鬟脸上用力揪了一把,听到丫鬟惨叫声才喃喃,“真给了这些赏赐……尤其是这碟葱油烧鸡,简直太得我心了!” 这不可能是皇帝做得出的事,她这个十三公主在宫里素来没存在感,在一众哥哥姐姐眼里也跟个隐形人似的,皇帝那样的人,不可能在赏赐的时候,还赏下她最喜欢吃的葱油烧鸡。 云鸢歌一手鸡翅一手鸡腿,吃得满嘴流油,脑子里把认识的人全都过滤了一遍,愣是没能筛选出可以人选。 究竟是谁对她这么好,居然会跟皇上提议赏她吃的? 那那匹蜀锦跟金玉首饰,是不是也是那个人跟皇上提议赏赐的? 又或者,就连替她庆及笄之喜,也是那人提的? 做好事不留名,好人啊! 第780章 番外:不负缘来(7) 昭帝四年,十二公主云鸢容大婚。 宫里也延开了宴席,这是云鸢歌最喜欢的场合。 有宫宴,就代表她能好好吃一顿。 因为对映冬这个丫鬟甚为满意,所以这次云鸢歌把小丫鬟也带到了宴上,坐在宴会最边缘的角落里,时不时给她塞点好吃的。 “公主,不用照顾奴婢,免得被人瞧见了要说公主的不是。”映冬将点心放进嘴里,一手捂着嘴巴做遮掩,一边小声提醒自家主子。 云鸢歌小手一挥,“放心,公主我自小游走各种宴会,对宴会上的事情门清。就我们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根本不会有人往这边瞧。再说十二公主成亲乃是大喜,我赏你些宴席上的吃食不叫照顾,叫同庆。” 公主讲得很有道理,映冬被说服,再接赏赐的时候欢天喜地。 “奴婢觉得,皇上对十二公主挺好的。十二公主出嫁,皇上又是给办宫宴又是着金吾卫送嫁,有皇上在后头撑腰,外人就不敢小瞧了十二公主去。” 云鸢歌轻叹,她的小丫鬟可真单纯啊。 皇上那是对十二公主好吗?皇上只是怕被人说皇室公主出嫁的规格跟阵仗连寻常世家千金都不如,他丢不起那人。 再者,今日给十二公主一点面子,日后想从十二公主手里搂银子的时候,也要更容易开口得多。 仅此而已。 云鸢歌心头腹诽,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眯眯的点头附和映冬的话。 她只是个鹌鹑公主,哪能有自己的想法?要是说出来叫人听到了,日后少不得有人会防着她了。 还是云十二好啊,云鸢歌感叹,那家伙别看胸大无脑、行事又跋扈嚣张,奈何人家命生得好啊。 上头有个有钱的母妃,等她及笄之后那些财产就尽数送到了她手里。 自小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之间早早就议定了亲事,找好了归宿。 现在云十二嫁人了,也算从皇宫这个苦海里脱离了,跟自己这个鹌鹑相比,云十二算得是人生赢家了。 唔?!云鸢歌突然愣了下,不知想到什么,手里的烧鸡都变得没味道了。 “公主?公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的突然发起呆来?”映冬察觉到自家主子突然间的怪异,忙开口问。 好一会后,云鸢歌才煞白着脸,颤巍巍问映冬,“映冬啊,如今宫里剩下没嫁人的公主,是不是就我一个了?” 映冬点头,“十二公主嫁人后,确实就剩下公主您一个了。” 云鸢歌小脸更白了,鼻头一酸,险些要哭出来,“公主我今年十七了……” “公主莫要着急,十七的年纪也算不得多老,奴婢相信公主一定很快就能觅到如意郎君的!” “……”小丫鬟你不懂啊。 我是着急嫁不出去吗?我是着急上头没有挡箭牌了,自己的命运如浮萍啊! 如今皇室仅剩自己一个公主,万一出点什么事需要和亲,或者皇帝想要拉拢某位权臣,她就成了唯一的筹码了。 可是她不想和亲,不想嫁权臣子弟,不想被当成货物交易出去。 丢掉手里鸡骨头,云鸢歌砰一声脑袋抵上桌子边缘,生无可恋。 “映冬啊,我真希望我是个隐形人,希望皇上永远想不起有我这个公主……我愿意在离风殿吃一辈子窝窝头……” “那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对,那么多窝窝头也要花不少钱,谁乐意花那笔钱养个没有价值的废物。” 生平头一次云鸢歌吃宴席吃得不香,心头溢满危机感。 一直到宴席散场,云鸢歌仍然心事重重,低着头随着宾客离场。 “砰——!” “嘶!疼!” 心不在焉的下场就是在拐角跟人撞个正着。 云鸢歌边揉着额角边抬头往上看,想看清楚究竟是哪个家伙,胸口硬得跟铁打似的。 “公主恕罪,是奴才走得太急了。” 待云鸢歌看清对方面容时,对方正好开口说话。 三品太监服,巧士冠,剑眉鹰目,鼻梁挺直嘴唇削薄,是个很好看的年轻太监。 苏伯言,皇上身边侍奉的御前公公。 云鸢歌对他印象极为深刻,他的眼睛看着她时,总带给她强烈的压迫感,让她觉得心慌不自在。 且这个人自从两年前被提为御前侍奉后,跟皇上几乎同进同出,但凡宫宴总能看见他的身影,所以云鸢歌想装不认识都难。 “苏公公言重了,是我转弯的时候没注意看,这才撞到公公,希望没有耽误公公的事。”云鸢歌微垂眼眸避开对方视线,中规中矩应答。 “不耽误。” “……”这话就让人不知道要怎么搭了啊。 你一个奴才,怎能在公主面前连敬语都不用了,放肆! “咳,不耽误就好,本公主有些不适,急着回寝殿,就不跟苏公公多言了。” “公主不适?”苏公公闻言眉头皱起,吩咐身后小太监,“伯安,立刻去太医院传太医。公主,奴才先送您回离风殿。” 云鸢歌,“……”不,不是,我没要你送来着,我就是找个借口走人,你看不出来? 居然还正儿八经给她传太医,这待会让她怎么收场?她得多丢人? 苏伯言这厮八子跟她相克吧? 第一次见面就害她跑错方向出了个大瞅,差点没赶上宴会。她敢打赌当时苏伯言肯定知道她跑错方向了的,人家愣是看着没出声,光看她笑话。 这次又想故技重施咋滴? 呵,呵呵! “不敢劳烦公公,我带了随侍丫鬟,有她照顾即可。公公在御前侍奉,当以皇上为先,本公主可不能耽误了公公累公公受罚。” “皇上已经回承明宫歇下了,嘱咐奴才打理宴会收尾事宜,公主勿要担心,请。” 云鸢歌嘴角抽了抽,憋屈低头,“那就多谢苏公公了。” 不是她没骨气,也不是她怕了区区奴才,实在是形势比人弱,她不敢得罪苏伯言。 在这宫里,一个低等小管事都能不把她放在眼里,遑论身居三品的御前侍奉。 尤其,云鸢歌最怕的是得罪了苏伯言,日后这厮在皇帝面前给她穿小鞋,她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第781章 番外:不负缘来(8) 时值亥时,宴会那边宾客已经散尽,场地有宫婢跟侍人忙活,也很快收拾完毕,殿内熄了灯。 没了灯光的光线照明,唯剩下头顶散落的寡淡月色,照在一行无声行走的人身上,把那股尴尬氛围烘托得更明显。 云鸢歌走在最前头,背脊绷得笔直,整个人像是受惊的猎物,恨不得后脑勺长出一双眼睛来,以便能知晓苏伯言此时在干什么,是不是紧紧盯着她,准备随时扑上来在她脖子上咬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见着苏伯言,跟他对视的时候,她心里总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成了猎物,而他就是那个随时狩猎的猎人。 不行,得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否则等走回离风殿,她估计也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死。 “公公整个忙活宫里大小事务,晚上需得很晚才能歇息吧?”眼珠子转了转,云鸢歌故作不经意道。 “在其位谋其职,奴才做的都是份内事。”苏伯言答,声线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我看公公这么晚了还需这里奔波那里忙碌的,晚上光线昏暗不好视物,公公怎的不着随行小太监提个照明用的灯笼?” 本公主晚上不提灯笼是为了省点灯油,你一三品御前侍奉,可不缺那点东西了吧?大晚上的不用照明宫灯,省成这样? 摸黑送公主,可真有你的。 “在皇上跟前侍奉,做事需干净利落快速,有时候得了命令就需得立即出发,根本来不及提上宫灯,久而久之,趁夜而行便也习惯了。”男子解释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云鸢歌噘嘴,不想说话了。她故意提这个,就是想暗戳戳刺一下苏伯言,说他办事不细心。 结果人家回答得合情理不说,旁人听了恐还要盛赞一句公公办事心无旁骛。 三品侍奉苏公公真是好样的。 但是公主不高兴。 苏伯言走在后头,距离女子三步距离,不远不近。 四月的夜风吹来,带着料峭寒意,也带来女子身上一缕幽香,让人情不自禁沉迷。 看着女子绷得有些僵硬的背影,他知她跟他在一块时是极不自在的。 然饶是他手段非常心思细腻,也没办法猜测出来,她究竟是缘何排斥他。 他们之间近距离,正式面对面,迄今为止不过两次而已。 从第一次长乐殿旁的游廊相遇,她对他就避之唯恐不及。 初时他以为她不喜太监,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似乎,仅仅是不喜他。 眸色暗了下,苏伯言开口,“公主可是看不清路?” 如他所料,他一开口,前面本就紧绷的女子,脚步更是顿了一下,随后才故作轻松状,“倒也不是看不清,今晚月色挺亮的,还好。本公主往常走夜路从来不用照明宫灯,也习惯了。” 简而言之,她走夜路不比他差。 苏伯言嘴角动了下,似想笑,又将笑意不着痕迹压了下去,“是奴才考虑不周,既要送公主回离风殿,就该考虑路上照明之事,怎能让公主摸黑走夜路。” 左右环顾,苏伯言视线最后定在汉白玉主干道旁的防风灯龙上,朝伯玉点了点头。 伯玉立即跑到主干道旁,伸手就将其中一个灯笼给摘了下来。 云鸢歌,“……”连主干道旁的灯笼都敢摘? 那条路上的灯笼常年挂着,是专门为黑皇上照明准备的。 谁都知道,但凡是皇上的东西,就算他不用,哪怕是扔了,旁人也不能拿走。 若是被人知道有人私自摘取那里的防风灯笼,少不得要受罚。 苏伯言一个三品御前公公,这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简直胆大包天啊! 取了灯笼提了在手里,苏伯言朝女子接近了半步,作手势,“公主,请。” “……”麻木的拖着脚步往前走,云鸢歌欲哭无泪。 回头要是苏伯言真因为这个受罚,会不会连累她? 毕竟,人家摘灯笼是为了给她照明。 看着灯笼照映下,于地上拉出的长长的几道身影,云鸢歌很想时间能倒流,让她回到半刻之前,那她绝对不会提灯笼两个字。 经此,云鸢歌再次确定,自己跟苏伯言之间铁定是八字不合。 穿过小径,穿过御花园,回到离风殿的时候已经亥时三刻。 云鸢歌草草跟苏伯言道个谢就把人打发走了,然后回到内室把自己一头扎在床上,扯了被子蒙住头脸。 “出门不吉,今天出去之前应该看黄历啊啊啊!” 映冬对公主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公主这是何意?今日并未有什么不吉的事情发生啊。听说十二公主特地挑的今日出嫁,日子是钦天监算过的,乃黄道吉日。” “遇上苏伯言,就是不吉啊,本公主从小到大有一门不为人知的本事,看在你是我心腹,我悄悄告诉你。” “公主请说。” 云鸢歌掀开被子,把脑袋露了出来,一本正经看着映冬,“我打小就有精准的第六感,比钦天监那些能掐会算的神棍还灵。今天我的预感告诉我,我要是再跟苏伯言多大几次交道,我会——咔!” 云鸢歌作势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头一歪,舌头一伸,狗带。 映冬,“……”如此形象,想看不懂好难。 只是,以前怎么没人告诉过她,她家公主从小就有臆想症? “公主,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就先别讲,等你想明白当不当再说。” “奴婢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吐不快。奴婢觉得,公主肯定不会死,因为公主在宫里一个敌人都没有。” “……”云鸢歌面无表情,一个敌人都没有,是值得炫耀的事? 说明她连被人看不顺眼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别人压根没把她看进眼里。 翻身躺平,小手屋里挥了挥,把单纯的小丫鬟遣退,云鸢歌抱着被子叹气。 那个叫苏伯言的到底咋回事呢? 撇开别的不谈,她总觉得那家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两次三番对自己展现亲近之意,是想在她身上图什么呢? 第782章 番外:不负缘来(9) “公公,事情若传到皇上耳里,恐怕不好交代。” 离了离风殿一段距离后,伯玉方露出担忧。 公公是御前侍奉,万事当以皇上为主,现在却在办皇上交代的事情半途转去送十三公主回寝殿,依着皇上性子定然会发怒。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十三公主身子不适,先送她回寝殿并无不妥。跟琐事相比,自然是公主玉体安康更为重要,否则传扬出去岂非抹黑皇上名声。”苏伯言神色淡淡,言辞间让人辨不出他心头所想。 伯玉略微沉吟后抿唇,“公公说的是,事有轻重缓急,自然是公主更为重要些。若是皇上问起责来,亦有御医证明公公所言不虚。” 所以公公一开始就让伯安去传御医,背后原来是另有用意的。 毕竟公主随口说一句不适,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不过用来搪塞公公的借口,偏生公公还让人去传御医。 一开始伯玉还以为公公此举是为了让公主无话可说,反击一军。 如今看来,公公要堵的,是皇上的口才对。 “伯玉,你跟伯安跟着我有三年了吧?” 走在前头的人突然开口问话,伯玉惊了一瞬,“回公公,到今日,奴才与伯安正好跟随公公三年。” “三年,一转眼就过了,时间真快。”苏伯言似轻叹了声,随即话音一转,带了警告之意,“三年时间,你当已熟知我的性子,有些事情不要私底下随意揣测,不该想的别想,不该说的,别说。 “奴才不敢,定谨照公公意思办事!” 话毕,行在前头的人便没再说话,伯玉却在后头悄悄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从公公身上传出来的强势,压得他差点跪下来。 公公不喜欢身边人随意揣测他的心思,也代表着公公心里对他跟伯安并不是完全信任,哪怕他们之间已经相处了整三年。 这点让伯玉心里有些失落,却能理解,在宫里行走的人,谁不是如此小心翼翼呢。 翌日,皇上果然发了一通脾气,但是不过瞬息功夫,也不知道苏公公说了点什么,皇上的脾气转眼就消下去了。 对皇上脾性了如指掌,还能游刃有余应对的,整个皇宫大概也只有苏公公一个。 …… 那日之后,云鸢歌就很少再离开离风殿,大多时候都是呆在自己的地盘,竭力保持隐形人状态,免得上头某人一个心血来潮想起她来,她就得遭殃。 然生活虽然封闭,对外界的关注总还是有的。 最让云鸢歌在意的莫过于御前公公苏伯言。 直到现在她仍然想不出来,对方对她展现善意,究竟想在她身上图什么。 埋下了疑惑,就总想要去探究,渐渐的,演变成对那个人的诸多好奇。 是以映冬每次出寝宫放风回来,云鸢歌最喜欢听的就是她说起后宫八卦,尤其是关于御前公公的八卦,云鸢歌每次都听得格外入神。 “你说什么?苏公公很快就要到司礼监当值了?他不是御前侍奉么,皇上能轻易放他走人?” “听说皇上很看重苏公公,这次会把苏公公调去司礼监,为的就是在司礼监安插自己人,好慢慢削薄司礼监的权力。” “这么说来,皇上是要把苏公公放到司礼监打擂台,”脑中莫名浮出男子那双幽深锐利的眼睛,云鸢歌甩甩头,阴阳怪气,“苏公公是个聪明人,进了司礼监肯定能替皇上一路杀鬼屠魔,旗开得胜。” 映冬,“公主对苏公公的评价似乎很高。” “怎么高了?”云鸢歌惊,不得了,她家小丫鬟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 居然说她对苏伯言评价很高?笑话! “公主说苏公公能旗开得胜。” “……”反话,反话你听不出来么小丫头? 公主我还讽刺司礼监那帮人是鬼怪妖魔呢……唔?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这么一说,好像显得对付鬼怪妖魔的苏伯言很高尚? 那不是间接捧高苏伯言? 小丫鬟没错,是她错了,是她表现得不到位。 “映冬啊,你说的没错,我对苏公公评价是挺高的。你想想,苏公公可是御前侍奉,二品权宦,那必定是个有能力的啊。再说皇上既然愿意调他去司礼监那么重要的地方,肯定是非常信任苏公公本事的,这天下,皇上会出错吗?” 映冬飞快摇头。 她哪里敢说皇上会出错?那不是找死么?公主分明是挖了个坑让她往下跳! 哪有这样问人话的?根本不给人选择回答的机会! 云鸢歌欣慰拍拍小丫鬟肩膀,“这就对了嘛,皇上怎么会出错?所以派出苏公公去打地盘,绝对是皇上无比正确的决定,我们只要等着替苏公公鼓掌喝彩即可。” “公主今天提了好多次苏公公,是不是苏公公曾经送过公主回寝殿,所以公主一直对苏公公念念不忘——”想要还他这份人情? 没等映冬把后半句话说完,便见着自家公主朝她招手。 映冬狐疑的靠了过去,“公主?” “映冬啊,你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奴婢最害怕没饭吃。” “好,今晚不许吃晚饭,下去吧。” 映冬,“???” …… 解决了碍眼的小丫鬟,云鸢歌鼓着气趴到窗台上,对着窗外长势茂盛的月季发呆。 眼下六月,艳丽的月季开得正好,放在平时,云鸢歌很有闲情好好欣赏一番。 今天却全然没了那个兴致。 思绪不受控制的就飘到司礼监。 如今的司礼监被掌印王进一手把持,握着的权柄堪与内阁比肩。 这个宦官机构所掌权势太大了,一直是皇帝心头大患,这些年来没少想办法瓦解司礼监核心势力,可惜始终没能成功。 苏伯言只身去进入那个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王进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论起手段心机以及城府,人家是骨灰级别的。苏伯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宦官,光吃盐都比别人少吃了几十年,能是人家对手? 探身折了一朵月季捻在手里翻转,云鸢歌思考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某公公,他前头有好几个前车之鉴? 第783章 番外:不负缘来(10) 那个念头刚在脑子里闪现出来,立即就被云鸢歌揉吧揉吧,连同手上那朵月季一块揉得稀烂。 她在想什么? 那是她能管的闲事吗? 再说了,她凭什么去管人家闲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自己都是个过河泥人,还去管别人死不死活不活的,简直吃饱了撑着。 她跟苏伯言有什么关系? 充其量不过是对方是她长这么大,第一个对她展现善意的太监罢了。 就这,也不定背后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把脑子清空,云鸢歌小脸沉沉的,逼自己回到往日状态。 这天过后,她开始刻意的避开有关苏公公的消息,甚至连司礼监的消息都特地不去关注,小丫鬟映冬也被她警告封了嘴。 再次面对面相遇,又是匆匆三年,在御花园中。 这一年云鸢歌已届二十,而苏公公则已贵为两厂总督,真正的第一权宦。 公公身后跟随的小太监,也已换了人。 发现他身后跟随的是生面孔时,云鸢歌心头不自觉突了下,竭力不去想当初那两个叫伯玉伯安的小太监,如今去了何处。 快速后退一步,云鸢歌带着映冬行礼,“苏公公。” 轻轻的三个字,从女子唇瓣逸出,飘进男子耳里,让男子眸色出现瞬间暗沉。 他没有后退,而是站在远处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看着她,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十、三、公、主。” 他口中没吐出一个字,云鸢歌心头就颤一下,说不出原因的紧张和心慌。 三年刻意避开不见,没想到这次会这般巧遇,避无可避。 苏公公给她的感觉,与三年前差别极大。 那双幽深锐利的眸子里,藏于深处的那丝柔软,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他看人时极冷,带着一股阴森气,轻易就能叫人害怕,不敢直视。 云鸢歌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某处,小手藏在衣袖下紧张攥紧。 “公公是大忙人,定然事务繁忙,请公公先行。”她语气里全然没有公主的气势。 如今的苏公公,不再是她能在他面前自唤本公主的人。 云鸢歌活得素来识时务,该低头的时候从不空口讲骨气。 她话音落后,对方没有如她预期般离开,而是往前迈了一步,朝她逼近。 她低垂的视野里,撞入他红色朝服衣摆,像跳动的火焰,又像流动的鲜血,叫人心慌。 “公主,苏某不过区区奴才,怎堪公主低头如此卑微?” 阴柔清亮声色,像珍珠撞玉盘,很好听。 语气平平淡淡,又好似夹杂了很多很复杂的情绪。 云鸢歌分辨不出来,也扛不住男子身上压迫而来的强势,不自觉往后倒退一步,“公公贵为九千岁,我、我一个鹌鹑公主怎能跟公公相比……” “公主是这般想的?所以,连抬头直视奴才都不敢?” 对方咄咄相逼,云鸢歌越发腿软,几乎撑不住要哭了。 不过是在御花园偶遇一次,彼此点个头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何必停在这里跟她攀谈,还一口一个奴才,是想看她出丑么? 她跟他压根就不熟,怎的他说起话来,倒像是他们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似的? 云鸢歌深呼吸,强逼自己抬头,定住眼珠子直视男子眼睛……一瞬,脑袋再次垂下。 这次是真腿软。 她能看到他眼睛里的黑气在翻涌蔓延!只要她再多看他一瞬,她就会被那股黑气给吞没! “明明是主子,却在奴才面前低头,怪道他人都说,十三公主是只鹌鹑。” 雪松冷香气息在她鼻端一掠而过,男子已经擦肩离开,徒留他微凉嗓音在她耳边萦绕不散。 怪道他人都说,十三公主是只鹌鹑…… 十三公主是只鹌鹑…… 是只鹌鹑…… 鹌鹑…… 捂着心头一屁股软倒地上大喘气,云鸢歌扭头看着男子背影,只觉心上被扎了好几个窟窿。 她就知道,这个变态狗东西就是想看她出丑,故意欺负她来着! 鹌鹑公主?鹌鹑公主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权大势大了不起啊? 本公主惹不起你,躲还不行么?! “公主,奴婢扶你起来?”旁侧,丫鬟映冬弯腰问道。 云鸢歌抬头,讶异,“你怎么站着呢?” “不然?公主是要奴婢跪着么?”说罢映冬真个跪了下来。 云鸢歌,“……”不是,看到苏伯言,你没觉得心慌腿软么? 难道真的,就我一个人这么怂?连自己的丫鬟都比不上? 这个打击太大了,回到离风殿云鸢歌萎靡不振,当天晚饭都吃不多,只凑合咽下一碗米饭。 “映冬,你……你去打听打听,苏伯言以前带着的那两个小太监去哪了,是不是调到别处去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云鸢歌还是开了口。 “公主,那两个小太监旧年已经死了。” 云鸢歌僵了下,两手紧紧捏住被角,最后闭上眼睛淡道,“夜深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她其实猜到了的。 那两个小太监应该是苏伯言的左膀右臂吧。 旧年死的……大抵是在司礼监出了事。 苏伯言眼底集聚的阴霾,会不会跟这些事有关? 罢了罢了,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白天人家还羞辱了她一场,她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跟她又没关系。 扯住被子盖上头顶,云鸢歌默念了几千只小羊,知道天光拂晓才睡着。 同样不曾入睡的,还有苏伯言。 站在窗前遥望后宫某处,整个人隐在黑暗中,只有深幽的眼闪烁着些微光亮。 这里是行云阁,他在宫里独有的住所。 入夜之后大殿总是空空荡荡的,透着清冷。 他习惯这样的气氛,只是今日,有些意难平。 想到御花园里那一幕,心潮起伏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怕他。 这个认知让他极不好受。 她刻意避开他,他便尽力不出现在她面前,做到不打扰。 他以为是他行事手段太过狠辣,加上己身宦官的身份,所以她才不喜他。 让他没想到的是,不止是不喜。 她看他的眼神,像看吃人的怪物。 第784章 番外:不负缘来(11) 云鸢歌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怕苏伯言。 以致于之后又有过好几次的偶遇,她总是远远看见他的身影立即转身就走,生怕再跟他来个擦肩。 有时候仔细想想,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那么怕究竟是为什么。 没错,她是个鹌鹑公主,不代表她胆子真的小,她只是对外行事比较小心谨慎罢了。 没有靠山,没有自保的资本,唯有尽量低调明哲保身。 但是! 她的胆子绝对绝对不小。 要不是那家伙眼睛跟带钩子似的,看人阴恻恻好像随时要把你的心给勾出来,她也不至于那么害怕。 搞得她现在出个门都要鬼鬼祟祟的,还要派映冬出去先行探路,免得在哪个拐角又跟人撞上了。 因此,云鸢歌曾一度以为她跟第一权宦苏公公之间会始终保持这种我躲我躲我躲躲躲的状态。 没想到,会出现转变。 九月,周边各小国附属国前来南诏进贡,顺便祝贺昭帝生辰。 这个月可算得上是一年里最为热闹的月份,接受贡品,接受各国使臣的祝贺,宫里光是大大小小的宴会就举办了十几场。 听映冬说着宴场那边的热闹,云鸢歌窝在离风殿里唉声叹气,“宴席上肯定上了不少好吃的吧?” “有是有,公主不是不能去吃么。”其实映冬连所有菜色的名称都记得,但是不能说出来刺激公主。 免得公主自己吃不到好吃的,一恼之下也扣她的饭。 云鸢歌已经郁闷得瘫在桌子上了,“下面那些附属国上贡就上贡,怎么每回还要亲自进宫一趟?吃一顿宫宴能补回多少亏损?该他们贡出来的不还得贡出来么?” 他们进宫参宴,她就只能缩在离风殿里不出门。 一个还没嫁人的公主,长得还漂亮,出现在那种场合等同朝那些人挥手叫他们来打她的主意。 既让人憋闷,又让人心慌。 映冬想了想,“公主,奴婢去御膳房传膳,顺便探探那边宴会散了没有。” 云鸢歌点头,有些百无聊赖,不管那边情况如何,反正在各方使臣还没离开皇城之前,她是不会踏出离风殿大门一步的。 只是云鸢歌没想到,映冬会带回那么不好的消息? “你说什么?皇上让我跟蒙桑王子和亲?!” 映冬脸色发白,艰难点头,“奴婢到得宴场的时候,正好听到皇上跟蒙桑王子对话,是蒙桑王子求的亲,皇上应了。” 云鸢歌背脊一垮,坐在那里神情怔愣,眼睛空洞。 蒙桑是部落王朝,整个部落就居在南诏西北的高地,虽然只是个小国,但是蒙桑盛产马羊。 如果两方和亲,日后南诏的战马就可以从蒙桑引进,强化战备以对抗北地的北夷及南边的鞑靼。 皇帝终究用上了她这颗筹码,换取蒙桑战马的购买优先权。 而且,昭帝既然在宴会上应了蒙桑王子的要求,事情就没有转圜的可能了。 君无戏言。 “公主,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嫁去蒙桑了?”映冬红着眼圈问。 云鸢歌呆呆抬头,看着小丫鬟要哭出来的样子,强扯嘴角笑了下,“应该是很快的,跟小国和亲,对方使臣团回去的时候,我大概也要跟着一道去了。”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那个蒙桑王子长得跟只熊一样,又黑又壮,年纪还比公主大了十几岁……奴婢还听说蒙桑部落的人,整日与马羊为伍,身上全是膻味,还有那里的人吃东西只吃馍馍,喝的只有马奶,十天半月也不洗一次澡,公主你在那里呆不了的!……” “和亲的人是我,我还没哭呢,你一个小丫鬟倒先哭上了。”云鸢歌本是满心无措,看到丫鬟这副模样语无伦次的,反倒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别人都道公主风光,享了那等风光,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皇上要我嫁,我是没有办法反抗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希望夫家能对自己好些。” 生为女子,便是如此。 不止是她,还有她那些嫁出去的皇姐们,也皆是如此。 除了十二公主云鸢容之外,有哪一个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呢? 便是云鸢容,之所以能选择嫁给自己心悦的人,也是掏空了自己大半银库换来的。 南诏的公主,都这么悲哀。 映冬站在一侧咬着唇,瞧着自家公主自嘲模样,最后狠狠一跺脚,“公主,去求苏公公吧!” 云鸢歌被苏公公三个字猛的炸了下,心绪不稳,“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突然提到苏公公?不说公主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再说,苏公公也不是有人求他就帮着办事的好心人吧?” 她家小丫鬟对苏公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公主,你去求一求苏公公,说不定有用,他现在是两厂总督,地位高得很,好多时候皇上都要对他避让几分!能不能成先求了再说,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最后只能嫁去蒙桑的好!” 云鸢歌更不解了,“你为什么觉得苏公公会帮我?” “……奴婢曾偶然听闻,说公主对苏公公曾经有过恩惠。” “偶然?” “是不是真的奴婢也不知道,真的是偶然听过一次。但是奴婢总觉得,苏公公对公主确实有些不同。” “什么意思?” “苏公公这个人性情冷僻得很,几乎从来不会跟人主动攀谈,但是他此前撞见公主的几次,都先开口跟公主说话了。” 云鸢歌,“……”她觉得丫鬟映冬的话非常不可信。 因为她从来没感觉到苏公公对她有什么特别。 她预感那般敏锐的人都没感觉出来的东西,丫鬟映冬反倒看出来了。 不可能,她家小丫鬟笨得很,被扣饭都不知道抗争抗争。 “公主——”映冬哪能看不出自家公主完全不信她的话,急得直想把人扛起来直接冲去总督衙门。 “哎呀你别咋咋呼呼的,蒙桑王子也不是马上就走,至少得到皇上生辰之后,还有点时间你让公主我好好想想,我、咳,我考虑考虑。” 第785章 番外:不负缘来(12) 话是那么说,但是云鸢歌说的考虑二字难免心虚。 事实上,哪里有她考虑的余地? 眼下已经是水深火热了,自己还在这拿乔,分明是不敢去见苏伯言。 她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两相对比,此时此刻于她而言,蒙桑王子明显比苏伯言更加可怕,有什么好考虑的? 诚如映冬说的,去求苏伯言,不管成不成,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揣着去求人的念头,云鸢歌给自己鼓气,脚不断抬起放下,反复几时回,愣是没能踏出离风殿殿门。 映冬,“公主,不然奴婢去将苏公公请过来?”也省得你继续跟门槛较劲,浪费时间。 云鸢歌伸手阻止,“不用,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公主我可以!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她得自己去见苏伯言。 很快,就又会看到那双眼睛了,又黑又沉,冷冰冰阴恻恻,跟带着钩子似的,一看到她就攫着她不放。 那种感觉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顺着脊骨缓缓爬上她的背……云鸢歌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地上。 “……”要完,原来她这么怂。 从下定决心到真正站在总督衙门门口,云鸢歌花了整整两天的功夫。 内侍太监进去通传,很快就走了出来。 云鸢歌立即深呼吸,挺直僵硬的背脊,准备跟内侍太监入内。 “劳烦十三公主久等,总督大人说他公务繁忙就不接见公主了,还请公主早些回去,至于公主所求之事他会尽力而为。” “总督大人……不接见?”之前诸多准备在此时,显得有些可笑,她鼓足了勇气才敢来求见,结果人家压根不想接见她。 总督衙门大门离内里办公署并不远,只要抬眸就能透过门窗隐约看清里间景象。 云鸢歌看到苏伯言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知是真的在忙还是假的在忙,总之,对方没有朝她瞧一眼。 那双让她起鸡皮疙瘩的眼睛,她正眼没瞧着。 “我还没说此来所为何事,苏公公怎的就敢答应尽力而为了?”看似对内侍太监说话,云鸢歌的眼睛实则一直瞧着靠窗处男子侧颜。 内侍太监面露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十三公主,此前大人有交代,不许对公主无力,他还真不敢对十三公主说重话。 “公主所求,无非和亲一事,苏某既说会尽力而为,就不会信口开河敷衍公主,公主不用诸多疑虑。”窗内,男子声线传了过来,淡淡的,阴柔清亮。 他的声音不算大,算是这个距离却足够云鸢歌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听清。 又悄悄做了个深呼吸,云鸢歌抬高声音,直接冲男子道,“十三多谢公公亲自应答,可否允我入内跟公公道谢?” “既惧怕某,何须勉强?苏某不会食言,公主请回。”话毕,男子起身离了窗户,转眼就瞧不着了。 内侍太监挡在那里,没有请人入内,也没有赶人离开。 然云鸢歌站在那里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凭空打了两耳光,又羞又惭。 她对苏伯言害怕排斥,原来人家都知道。 既惧怕,则无需相见,他这么说,也这么做。 明知道她不喜他,但是猜到她的来意,他还是一口应允帮忙…… 往空无一人的窗口再看了眼,云鸢歌才转身缓步离开。 回去的一路上,特别沉默。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男子最后那句话,既惧怕某,何须勉强。 实则,她究竟害怕苏伯言什么呢? 为什么那么害怕?为什么想起他看她时候的眼睛,就浑身发软满心慌张? 他真的,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吗? 可是从初遇知道现在晃眼六年多,他何曾做出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 “映冬,你说苏公公这个人几乎从不主动与人攀谈?” 映冬这才敢开口,“回公主,宫里很多人都是这么议论苏公公的。” “那他可是助人为乐的性子?” “……公主,宫里没有这样的人。” “如此,为什么我求上门,还没说明来意他就应允帮忙?” “奴婢不知。” “是你叫我去求他的。” 映冬,“……”公主突然如此精明,她有点不适应。 “你说曾听到传言,说我对苏公公有过恩惠?” “……是。” “那你再去打听打听,我给过苏公公什么恩惠,天黑前回来禀报真相,否则接下来一个月你怕是连馒头都没得吃了。” 映冬沉默,公主这是又要扣她的饭了!她明明是有功之臣! 可惜,卑微的丫鬟不敢反抗。 最后带回来的消息是,公主曾经对苏公公有过施饭之恩。 云鸢歌,“……” 就这?这就能让权柄煊赫的苏公公帮她对付皇上?简直不敢相信。 接下来的日子,云鸢歌每天数着手指等待。 忐忑自己等来的,不知道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九月初十,昭帝生辰。 宴席上自然是热闹无比,君臣同欢,各国使臣团也纷纷入席祝贺。 酒醉微醺,宴席将散之际,昭帝于宴上颁下圣旨,赐婚蒙桑王子与明玉公主。 九月十一,各小国使臣团陆续离京,蒙桑王子带着明玉公主回朝。 整个过程,没有一人提起过十三公主,也没有一人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明玉公主提出质疑。 两国之间依旧和亲了,昭帝从蒙桑王子那里也得到自己想要的条件了。 结果皆大欢喜。 整个事件从头到尾,除了最开始得知消息受了回惊之外,云鸢歌没掺和半点,被摘得干干净净。 “苏公公果然讲信用,说不会食言就不会食言。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手段,能让皇上跟蒙桑王子都满意。”自家公主不用嫁去蒙桑了,映冬欢天喜地的,话也变得格外多,“突然冒出个明玉公主,还能让皇上跟蒙桑王子都承认,可不简单。” 云鸢歌坐在窗台上,小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窗外斜出来的月季枝桠,嘴上虽然没说话,心思却跟着映冬话里的某个名字不停转圈圈。 “公主,苏公公帮了大忙,于情于理也给表达谢意,公主想好要怎么感谢苏公公了吗?” “……”云鸢歌缓缓扭头,僵笑,“映冬,你这个丫鬟真是太贴心了。” 感谢苏伯言?她要啥啥没有,拿屁去感谢啊? 第786章 番外:不负缘来(13) 知恩图报,这个道理云鸢歌自然懂。 不管苏伯言此人如何,他帮她逃过和亲,就是切切实实对她有恩。 这个恩不可能拿当初施饭之恩来抵消,何况她印象里自己并没有帮过苏伯言,否则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她不可能不记得。 “恩自然是要报的,不过报恩也要讲究时机。公主我要财没财,要才没才,现在没什么能回报苏公公的,只能等到日后需要本公主帮忙的时候,再还他这个恩情了。” 云鸢歌这句话既是对丫鬟映冬的回答,也是对自己的回答。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脑海中那个临窗侧影总挥之不去,让她心烦意乱。 尤其是男子洞悉她心思的那句话,更是让她每每想起都如坐针毡。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小人。 平时避人如蛇蝎,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又厚着脸皮求上门去,等到危机过后,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避开跟对方的交集。 “映冬啊,你能查得到苏公公在这件事情上付出了什么东西吗?”她问。 映冬,“回公主。,苏公公的事情奴婢极少能探听得到。再者说,就算探听到了,让公主知道苏公公为此付出了些什么,又能如何?公主也还不起呀。与其知道了之后时时别扭,还不如不知道,尚能心安理得呢。” 云鸢歌,“……” 要不是知道小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又是个一根筋的,她几乎要以为小丫鬟站在苏伯爷那边的了。 听听这话,是在安慰她吗?分明就是在讽刺她嘛。 “幸亏你的主子是公主我。” “我的主子本来就是公主您呀。” “所以你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知足吧你。” 单纯的小丫鬟。 要是换作别的人做主子,不知道小丫鬟要为自己的嘴巴吃多少亏呢。 “这次就不罚你了,你去打听打听苏公公的日常,打听清楚之后再回来禀报。” “……”映冬哀嚎,公主又来了。 怎么每回都让她去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凡跟苏公公有关的消息,总要装作辛辛苦苦才打探来的,她太难了! …… “总督大人,十三公主……又来了。”内侍太监禀报时,头也不敢抬,生怕大人生怒,继而迁怒到自己头上。 苏伯言扭头朝窗外看去,淅淅沥沥雨幕对面,女子身影就站在总督衙门口。 着一袭藕色罗裙,撑一把油纸伞,露出小半截如玉皓腕。 对上他的视线,她竟然吵朝他嫣然一笑。 苏伯言眸色微暗,拿着毛笔的指尖收紧,笔杆处传来断裂的脆响声。 内侍太监把头埋得更低,呼吸都放到最小,不敢大喘气。 “请十三公主进来。” 门外,听到通传后云鸢歌先是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她来来回回求见十几次了,他次次都有理由不见她。 这次终于松口,她的努力没白费。 然松了一口气之后,紧接又整个紧张起来。 马上她就又要跟苏伯言面对面了,她该说什么? 他那么擅长洞察人心,会不会看不起她,会不会嘲笑她? 她又要怎么解释此前对他的态度,才能听来最合理又完美? 胡思乱想间,头顶雨伞上的落雨声骤停,云鸢歌抬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总督衙门办公署,而搅乱她心神的那个人,就坐在靠窗的书桌后面。 红色官服,黑色礼帽,长眸飞鬓,眼神锐利。 他长得很好看,但是最攫人眼神的,是他的眼睛。 漆黑,内敛,如夜晚的深海,看似平静无澜,表象之下却藏着随时能让人灭顶的巨浪。 对上那双眼睛,轻易就能让人忽略掉他外表带给人的惊艳,一如他这个人,站在那里,周身都是藏不住的锋芒。 “公主几次求见,每次都不说明来意。究竟有何要事,还需苏某帮忙?” 阴柔声色拉回云鸢歌心神,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对方发呆,云鸢歌整个小脸悄悄煞红。 敛眉,强作镇定,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偏移几许,落在男子面前书桌一角,看着被雨丝渐渐润湿的桌面,云鸢歌轻声开口。 “此次接连求见苏公公,并非有事请求帮忙,我只是想跟公公亲口道一句谢。公公恩情,我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力而为。” “不需要。” “我是真心诚意来道谢的,并非只是嘴上说漂亮话……”以为男子不信自己,云鸢歌有些着急的解释。 男子抬眸,看着她淡淡的道,“苏某并非不信公主,只是,我没有什么需要公主帮忙的。若无其他事情,公主请回吧。” 顿了下,男子又道,“秋至气温降,雨水多,公主仔细身子,不要着凉。” 云鸢歌,“……”好打击。 这人说话也太实在了。 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他忙的地方。 人家如今贵为两厂总督,背地里甚至有人直唤九千岁。 权柄煊赫,势力滔天。 人家想办什么事情,多的是人挤破了头想帮忙。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鹌鹑公主,居然跑到人家面前来放大话。 岂不可笑吗? “多谢公公关心,我不打扰公公办公了,这就告辞。” 积攒好久的勇气一下被打得七零八落,云鸢歌垮着肩膀,跟个被霜打焉的茄子似的,怏怏转身离开。 办公署里窒人的沉默。 苏伯言侧头,视线落在雨幕中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脑子里全是她转身时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狠狠闭眼,吐了口气,“拿把雨伞过来。” …… 秋分时节,雨水大多不大不小,淅淅沥沥的落在伞面上,发出哒哒哒哒的敲击声。 撑着伞,踩着雨水,任由裙摆及绣鞋被雨水浸湿,云鸢歌慢慢走在汉白玉宫道上,凝望面前温柔雨幕。 她很喜欢下雨。 雨水能清洗空气中的污浊,每次雨后空气总是特别的清新。 她也喜欢听雨声,尤其在深夜难以入眠的时候。 听着那些或急或缓的落雨声,心情会变得很宁静,很好睡眠。 第787章 番外:不负缘来(14) 从总督衙门回离风殿,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路程,需要穿行过御花园,再穿行过后宫建筑群。 至少得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才能到得离风殿。 如果再走得慢些,兴许就得花上一个时辰。 云鸢歌看看天色,下雨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太出来眼下具体时辰,只能大抵推算此时应该是下晌时分。 这个时间慢慢走回离风殿,最迟晚膳的时候也能到的得,所以云鸢歌并不着急。 而且,她心情实在不怎么好,免得回去以后让映冬看到,连累小丫鬟跟着她一块失落。 这种事情,她一个难过一会就好了。 这么一想,云鸢歌更加不着急了,还特意将脚步放慢了一些,期间左张右望,借着周围风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个让她心情失落的罪魁祸首。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走着走着,总觉得雨幕中好像多了点些别的声音。 像是脚步声,又不太像。 那个声音跟了她很久了,却始终没有超过到前面来。 她这个乌龟速度,要真是有人在她后面走,早该赶上她了吧。 一开始云鸢歌是不想理会的,毕竟这里是皇宫,偌大一条宫道偶尔有其他人经过,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那个声音始终如影随形,偏生又不太过靠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就不正常了。 在一处胜放的花坛前停下脚步,云鸢歌叹了口气,回身看向身后的人,“跟了本公主这么久,你想干什……么……?” 尾音在看到那抹熟悉又耀眼的红色时,自动消了下去。 云鸢歌眼眸陡然睁大,不可置信,“苏、苏公公?你这是……”在跟踪本公主? 最后那句话云鸢歌给面子的没有说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苏伯言堂堂两广总督竟然会有这种嗜好! 在办公署还一本正经对她不冷不热的,现在却偷偷跟踪她,想干什么? 她粗略算算,他跟着她起码一盏茶的功夫了。 看着她的背影很好玩?还是她的背影、美若天仙? 那头,被女子发现后,苏伯言脸色并没有什么改变。 将雨伞抬高了些,露出精致完美容颜,脸上表情一如既往平静淡然,只是迈出的步子大了些,不过几步就走到女子身边来。 他说,“苏某送公主回寝殿。” 云鸢歌嘴角不可见抽了抽,僵硬点头,“劳劳烦苏公公了。” 你要送人你早说啊。 在总督衙门的时候不吭声,等人走了你悄无声息从后头跟上来,那么长时间一言不发。 换个疑心重的人,早叫禁卫军过来把你打死了!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是为贼,知不知道? 云鸢歌转身在前带路,一边在心底疯狂吐槽,却看不到自己原本耷拉的小脸表情早就改变,嘴角在无意识的往上翘,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落在某个人眼中,好像得了主人疼宠的狗崽子,精神抖擞,高兴得直摇尾巴。 她那些外泄的情绪,让男子眸色持续深沉。 “公公之前一直说公务繁忙,这般送我回离风殿,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多时辰,岂非耽误了公公正事?那本公主可就最过了。”言不由衷。 换做以往,云鸢歌是绝对不会这般对苏伯言说话的。 因为怂,不敢。 可是现在,或许是因为太高兴,又或者是因为男子对她表现出来的言行太过温和,接触过后她稍稍放松了警惕,连带着说话也带上了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一丝熟捻。 苏伯言脚步几不可察顿了下,垂眸,“公主此次过来,身边没有带上随侍丫鬟,若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苏某难辞其咎。公务再忙,也赶不上公主安危重要。” 云哥本来想说在宫里,她会有什么安慰问题?那些到处巡逻的禁卫军又不是摆设。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本来就因为之前的态度,她已经不知道得罪了苏公公几何,这回说话要是再不把把门,彻底把人得罪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做人需要懂得审时度势,分析利弊。 再说,苏公公送她是好事啊。 这几日她不停去总督衙门求见不就是想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吗,如今好不容易机会来了,怎么的也不能把事情再弄砸了! 思及此,云鸢歌扬唇微笑,扭头看向苏伯言,“还是苏公公想的周到,本公主在这里先多谢了。说来都怪的那个丫头,好吃懒做,今天早上就因为吃太撑把肚子吃坏了,午时才没办法跟我出来……身边没个人陪着,确实很多不便。” 正在离风殿门口兢兢业业充当望主石的映冬,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公主那边怎么样了,雨好像越下越大,她一个人会不会遇上什么不方便?早知就不该听公主的,该跟着她一块去才是。” 这边厢,听十三公主将自家丫鬟从头到尾狠狠数落了一通,苏伯言半垂眸子,每每瞧到女子说话时眉眼飞扬唾沫横飞的模样,眼底便会飞快划过一缕笑意。 欢喜,又涩然。 他跟她之间,第一次如此靠近,也是第一次相处如此平和,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自然的说话。 这些改变自有原因。 他却不是十分的高兴。 因为他对她从未有过任何要求,她无需做任何违背心意的事情来讨好他,把自己放到卑微的位置。 那样,会比她厌恶他,更让他难过。 而这些她根本不知,他也无从说起。 “以前我跟苏公公极少接触,细算下来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此次能得苏公公顷力相助让我逃过一劫,我从心里感激苏公公,真心实意的。” 很突然的,女子转了话锋,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让苏伯言讶异。 他低头看去,女子歪了脑袋也正浅笑看着他。 她面上虽然看似镇定,但是微微晃动的眼眸显示出她的紧张和忐忑。 苏伯言凝视她片刻,在她略含期待的眼神中,轻扯了下唇角,“公主说的话,我相信。” 女子眼睛一亮,紧接着道,“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苏伯言脚步骤停,嘴角弧度抿了下去,深深看着女子,问,“公主还想来找苏某?为何?” 第788章 番外:不负缘来(15) 他认真看着谁的时候,似乎会特别专注,眼睛像黑色漩涡,能吸人心魂。 云鸢歌眼神下意识往旁侧飘,不敢跟男子对视。 “以前跟公公少有接触,是以对公公为人不甚了解,所知零星皆是听他人传言。我、我想多了解公公一些。” 云鸢歌知道这些话其实根本不具有什么说服力,她已经做好被对方拒绝的准备了。 苏伯言是什么人? 是两厂总督。 是第一权宦。 是九千岁。 走到这个地位,想要巴结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哪里需要在意区区一个边缘公主? 低下头,云鸢歌悄悄垮了肩膀。 “好。” 冷不丁的,头顶轻轻传来一个字,惊得云鸢歌睁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男子,有些不敢相信。 “你答应了?” 男子笑了笑,“公主所求不过小事,苏某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云鸢歌,“……”更加惊悚了。 她才发现,原来苏伯言是会笑的! 他刚才笑了! 真的是……贼好看! 小手捂上心口,云鸢歌发现自己心跳又砰砰砰的加快了,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想逃的感觉。 因为她发现,苏伯言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人都是需要接触过才能慢慢了解的,以前是她先入为主,狭隘了。 …… “映冬,原来苏公公笑起来很好看!” “而且他这个人吧,应该是看起来生人勿近,实则很好说话的。” “你以前都在哪里听来的那些传言,把苏公公说得跟鬼怪一样可怕?以后那些谣言莫要再听了!” 映冬无辜极了。 明明是公主自己一直对苏公公的消息格外关注,如今两人关系缓和,公主立马就把罪名扣她头上来了。 她是专门背锅的吗? “公主说的是,外头那些乱传谣言的,依奴婢看就是在嫉妒苏公公,所以才故意败坏他名声!” 云鸢歌轻咳,话倒也用不着这么说。 能靠自己的本事当上两厂总督,苏公公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 但是她重新回想过往,她跟苏公公少有的几次接触里,对方从未像别的太监奴才那样给过她脸色,每次遇见,苏公公都会同她行礼打招呼。 不管他是四品小管事的时候,还是成了两厂总督,跟她说话的语气,也未曾有过不同。 他对她,实则始终抱着善意,只是以前她避他如蛇蝎,没有感受到罢了。 “我跟苏公公说好了明天去找他玩,早上你去御膳房传膳的时候,多拿一盘点心。” 映冬,“公主,离风殿的膳食都要提前一天通知御厨,而且都是定量的,突然要多拿一盘点心,恐怕拿不到。” 离风殿又不是别的宫殿,想吃什么就能从御膳房拿。 公主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想一出是一出的公主看看天色,“这不才刚天黑呢?你现在去御膳房通知一声不就好了吗?” 映冬,“……” 身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主子有令怎敢不从。 映冬只能抓起俩馒头边走边往御膳房赶去,等再回到离风殿已经亥时过了,她家公主已经歇下了,在内室睡得贼香。 …… 此时的行云阁,灯光还亮着。 男子应该已经梳洗过,着一袭黑袍站在窗前,如墨黑发披陈在背后,水渍未干。 门外伺候的奴才不敢催促主子歇下,恭恭敬敬守在门口,不发出丁点声响。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室内,男子声音传来,奴才们立即应声退下,顺手将房门关上。 苏伯言没有回头,沉默看着漆黑天际,眼睛与黑夜同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幽幽一叹,似无奈苦恼,偏生嘴角不受控制的扬了些许弧度,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好笑。 …… 翌日,如苏伯言所想,十三公主不期而至。 她的性子很好懂,想到什么就要做,绝对不会拖拖拉拉。 所以,昨天从她说出要来找他那句话之后,他就知道,她很快就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很快,不过仅仅隔了一晚。 听着内侍太监通传,看着内侍太监把人领进门,苏伯言面色依旧淡淡的,然他看着女子时,眼角却藏着一团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柔,眸中带着光。 “苏公公!”女子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黑白分明的杏眸熠熠发亮,叫人轻易就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这是个将表情写在脸上的女子。 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生活在皇宫。 不过……苏伯言笑了笑,十三公主是个例外。 她会在皇宫生活的很好,生活或许平平淡淡,但是会安安稳稳,就这样,一辈子到老。 这是,他能给她的。 “现在已经晌午过了,这个时间你应该下值了吧?我知道你平时肯定公务繁忙,所以你上值的时候我就不过来打扰你了,特地选的这个时间呢。你吃过饭了吗?我带了一盆点心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在他对面坐下后,女子噼里啪啦蹦出一连串的话来,很是活泼。 这是苏伯言此前没有见过的模样。 他坐在女子对面,安安静静侧耳倾听,面上透着一股温和。 也是这股温和,极大壮了对面女子的胆子,劲头一上来,话就更多了。 “来之前本来我还担心会遇不上你。我打听过了,总督中午下值后有一个多时辰的空闲时间,我以为你会回自己住处睡个午觉的。要是这样我就跟你错过了,好在这一趟没白来。” 说到这里,女子晃了晃脑袋,略显得意。 他眼底划过笑意,垂眸,“平时我公务确实繁忙,所以中午下值我很少回住处休息,都是在衙门处理事务。” “那吃饭呢?” “也在这里吃。” “这不是把自己当牛使么?你也就仗着自己年轻才顶得住……”云鸢歌小声嘀咕了句,道,“这方面你真应该学学人王进,有事子孙服其劳,这把年纪了,人家还能娶妻纳妾呢。” 苏伯言眉毛微动,“王公公是宫中老人,苏某不敢攀比。” “啊,确实是老人。” “……” 四目相对,也不知道谁先笑出来的。 低低的笑声浸染满室,无形冲淡了空气中的冷硬。 第789章 番外:不负缘来(16) 总督衙门外,守着的内侍太监时不时扭头朝里张望。 这个距离,足以一眼看清办公署窗户内的景象。 内侍太监看到长年不苟言笑的总督大人,竟然、居然在笑! 虽然笑意很浅很浅,但是他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十分确定,总督大人真的笑了! 天知道他跟着总督大人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可从没见大人有过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 将头扭回去,内侍太监拍了拍受惊的心口,及后开始暗暗庆幸十三公主每次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怠慢。 要不然,今天他大概也没办法继续站在这里,拿着厚禄,干着轻松活。 总督大人对十三公主分明极为不同。 …… “苏伯言,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一笑过后,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轻松,云鸢歌的胆量也便持续上涨。 “公主请问。”苏伯言道。 “以前,就是好多年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苏伯言面色微顿,放在桌上的手不着痕迹收紧,“第一次见面?” “就是在长乐殿游廊啊!你不记得了?那时候皇上登基刚两年,在长乐殿摆生辰宴,当时我看时间还早就在游廊坐了会打发时间,正好遇上你了。” 收紧的手又缓缓放松,苏伯言深深凝着女子,“那一次,苏某记得。公主彼时急着要走,结果跑错了方向。” 云鸢歌,“……”你要是不提这个我还可以再跟你聊半个时辰。 “公公,你是不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公主当初每每见到苏某,跟都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跑,可不像现在,”苏伯言弯唇,视线落在女子小手,“都敢在总督衙门拍桌子了。” “……咳,打蚊子,打蚊子,公公别误会。”云鸢歌嗖的把小手缩到背后,兀自心虚。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敢对着苏公公拍桌叫板,出门的时候她脑袋没被门缝夹到啊。 “手可疼了?”男子问。 “唔,嗯???”云鸢歌杏眸圆睁,茫茫然。 等到反应过来男子问了什么,小手蜷缩了下,别说,拍那一下爽快是爽快,手心还真挺疼。 这种丢脸的事情,在外人面前云鸢歌是素来不屑于承认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对上男子幽深的眸子,下意识的她就点了头,还把手伸出来给男子看。 “疼,都拍红了。” 柔白的手心,可见的染着不正常薄红,可见用力过头。 “下次说话的时候想要增加气势,无需以手拍桌。” “那要怎么做?”云鸢歌很好学,“其实我更想知道,苏公公跟人说话的时候,是怎么做到气势那——么强的?” 苏伯言不语,微微抬眸,淡淡看着云鸢歌。 那双略狭长的眼睛,眼珠湛黑,内里毫无波澜,却似能看透人内心的锐利。 只对视须臾,云鸢歌就遭不住扭开头避过对方视线。 人跟人不能比呀。 人家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肉跳,她拿毛线跟人比? 还请教呢,给她一百年她也学不来那等气势。 “桌上有书,有宗卷,有笔架,有砚台,公主随意取一样拍桌,也不至于疼了手。”男子一开口,那股压迫孙坚消散无形。 云鸢歌抽着嘴角呵呵,这话你早说就是了,至于先用眼神吓公主一回? 德性! 不过,云鸢歌视线扫过男子办公的书桌,唔…… 书,是御书阁的古旧典籍,有价无市。 宗卷,是男子还没批阅完毕的公务,涉及朝堂。 笔架,是嵩山黑檀木所制,能顶她衣柜里最值钱的云锦布匹五十匹。 砚台,是最为名贵的歙砚,取材极为难得,听说是需千年才能凝成一块的歙泥所制。 云鸢歌的笑可僵硬了。 这些东西,她一个都不敢拍,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损了任意一样,拿她云鸢歌来赔都赔不起,苏公公可真会跟她开!玩!笑! 从食盒里取出点心,小心轻放,云鸢歌扯起唇角,“这盘点心就赠予公公了,不打扰公公继续办公,我先回去了。” 苏伯言垂眸,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杏仁酥,再看看起身告辞头也不回的女子,眉头蹙了下。 等女子背影消失后,心头疑惑依旧未得解,苏伯言召了守在门口的太监,“十三公主离开的时候可是在生气?” 内侍太监,“回大人,这个老奴不敢揣测,不过公主离开的时候,确实……嘟着嘴来着。” 苏伯言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也随之阴沉下来,“为何?” “……”内侍太监腿一抖,跪地,“大、大人,这个奴才是真不知啊!” 太监是真冤。 他虽然扭头偷窥了好几次,但是大人跟公主之间说了什么以致公主生气离去,他是真不知道,他半个字都没听着啊! 为了苟命,太监脑子飞转,“大人,公主性情简单,若是生气必然憋不住,不如、不如问问她身边的丫鬟?” …… 映冬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得到公公亲自召见。 都多少年了?她几乎要以为公公已经把自己这个小可怜忘记了。 眼下听得公公问起公主生气的原因,当即毫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公主回到离风殿就躺下了,只是嘴巴也没闲着,嘀嘀咕咕一个下午才消停。” “幸亏奴婢耳力好,不然还真听不着。” “公主说,她跟公公一个天一个地,堂堂公主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整个离风殿的物件加起来,还不及公公用的一个笔架值钱。” “公主还说,本来以为能跟公公做朋友,结果最后才发现,两人之间竟是云泥之别。公公是云,公主是泥,高攀不起啊。” 卖了公主的情报,映冬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银,喜不自胜。 第二天,云鸢歌还赖在床上怀疑人生,便听得外头通传,让去接赏。 裹了件外衫冲到大殿,云鸢歌眼睁睁看着一排的太监,迅速把各种物器摆件摆满大殿,连角落都没落下。 全是珍品名品。 云鸢歌,“……” 她好像做了个不得了的梦。 第790章 番外:不负缘来(17) 后宫最破落的离风殿一夕大变样。 有关十三公主攀上了九千岁的传闻也不胫而走,瞬间传遍整个皇宫。 云鸢歌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众星拱月的滋味,吓得她将离风殿大门紧闭,整整三天没敢出门。 水涨船高,原来这就是攀上大人物之后的诸多好处。 以前看不起她的人对她正眼相看了,以前从来避着她走的人捧着礼物上门了,众人对她说话的态度也变得和风细雨了。 云鸢歌受宠若惊,十分害怕。 “公公,你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无功不受禄,我实在消受不起呀!” “公公,真的别送了,离风殿都快装不下了,现在每天都有人去我那里打探,您没听到宫里新的流言吗?” “就连皇上那里都着人来询问过……但是我委实不知公公对我如此大方的原因,到底为什么呀?” 接下来的日子,云鸢歌每天都要找机会去寻苏公公,在他耳边苦口婆心的劝。 结果到最后不仅没有劝住,反而弄得自己更加疑惑,究竟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巴结而不得的苏公公,独独对她诸般好? 就算真像映冬说的那样,对方是为了报恩,那帮她逃过和亲的事情已经足以抵消曾经的恩情了。 以苏公公的身份地位,实在用不着对她做这么多。 金银财宝,她自然爱,但是有些东西拿了会烫手的。 云鸢歌极明白这个道理,不该自己的东西,别贪。 可惜苏公公这个人,有时候似乎听不懂人话。又或者他对他不想听的话,会选择听而不闻。 任凭她在他身边跟只小蜜蜂似的嗡嗡嗡,他愣是能四平八稳该做什么做什么,还能在她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及时给她第一杯香茶。 云鸢歌到底是个俗人,这种被九千岁亲自伺候的感觉,她……她抵抗不住。 于是,总督衙门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编制外的人天天前来报道、喝茶。 而这里的所有人对此皆司空见惯不多置一词。 总督摆明了宠着的,其他人谁敢多说什么? 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这个角落传的流言,传到那个角落,中间需要的只不过是些许时间。 流言听多了,慢慢的也就会变得在意起来,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云鸢歌就是个中典型。 “映冬,你说苏公公到底是什么想法?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宫里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他不可能一点都没听到吧?可是他在我面前半个字都没提过。为什么?是怕说出来我会尴尬,还是他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有话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云鸢歌势必不会放过映冬,逮着人就摆开畅谈的架势。 映冬,“公主,苏公公在意不在意奴婢不知,不过奴婢也有话要问问公主,您是不是很在意?” 云鸢歌惊得后仰,“你胡说八道!我哪有很在意?!” “公主若是不在意,那就不用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自然也就不必苦恼了。” “……” 这是对灵魂的拷问,公主被丫鬟反诘得哑口无言。 非常有道理啊。 自己要是不在意,哪里用得着管苏公公怎么想? 所以事实证明,自己非常在意。 做人要光明磊落,对得起别人,更要对得起自己,所以云鸢歌决定把这个灵魂拷问转嫁给苏公公。 凡事总得弄清楚原因,她不能糊里糊涂的拿人好处,万一哪天需要双倍还回去,她拿什么来还? …… 这天早晨,积雪初化,空气还带着冬的严寒。 总督衙门里烧着暖炉,窗户紧闭,室内暖融融的。 云鸢歌赶了个早,踩着衙门上值时间前来报道,霸着暖炉,偷摸摸窥探了苏公公小半日,才鼓起勇气凑上去问个究竟。 “苏公公?” “公主有话请说。”男子停下手里事务,抬头看过来。 云鸢歌咽了下口水,强作自然坐到男子对面,“你整日在衙门忙公务,可曾听过外头流言啊?” “公主指的是?” “就是那些说本公主为了权势风光攀附公公,说公公贪、贪上我的美貌,你我各取所需的流言……” “各取所需?苏某同公主取过?” “……没有。” “苏某不曾贪过公主美貌,也相信公主与我来往并非为了攀附权势。你我相交坦坦荡荡,何必苦于流言?” 云鸢歌心头震动,为男子那句相信。 对上男子眼睛,依旧漆黑深沉,似藏利刃,但是那双眼睛带给她的不再是惊惧张惶,而是抚她心安。 扬起唇瓣,她浅浅笑开来,“公公说的是,坦坦荡荡,何必苦于流言。” 以前别人总在背后讽她鹌鹑,她也不曾在意过。 如今又何须在意? 这是宫里除了映冬以外,第一个对她这般好的人,不管出于任何方面的原因,她都不舍得跟他断了来往。 那种被妥帖对待的温暖,轻易就会让人上瘾、着迷。 男子坐在对面,视线落在她唇瓣凝出的笑花,眸心暗了几许,片刻后,又于眼底溢出笑来。 她觉得欢喜,他便觉得欢喜。 对她,他所求实则不多,只这般两两相对时,她不生厌便好。 只是,苏公公也有失算的时候,他低估鹌鹑公主试探人底线的韧劲。 尤其是公主试探他底线的时候,胆子大得每每让人惊叹,用一句得寸进尺完全无法形容。 调皮的笔尖醺了墨,点在他鼻上,脸上,墨汁的触感丝丝凉。 停下事务,苏伯言抬头,瞧着在他眼前半臂距离笑颜如花的女子,无奈叹道,“公主,一早上玩了四次了,还不够?” 女子笑脸立即一收,扁着小嘴作出委屈状,“公公要是不想我玩,那我不玩就是了嘛,反正在这呆一早上也没人陪我说一句话,我早就习惯了。” 他顿了下,探手将她垂落的袖子束起,“旁边有新出的话本子,公主若是无聊可以翻看翻看……玩墨的时候仔细袖子,莫要染了墨汁,有损仪态。” 他替她束袖的样子,跟办公的时候一样认真,眉眼微微垂着,黑睫成了遮挡的帘,让人瞧不清他眸中情绪。 第791章 番外:不负缘来(18) 云鸢歌扁起的小嘴又弯了笑弧,一手托着香腮,近距离打量苏公公的颜。 好看,怎么看都好看。 就连公公阴冷的眼神,都变成了独一无二。 天下间怎么会有耐心及脾气那么好的人? 她怎么作乱他都从未生过她的气,对她的包容,似乎是没有底限的。 视线落在男子鼻尖及脸上的黑色墨渍,看他替她轻柔束袖模样,云鸢容轻轻咬住唇瓣,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颤了下,紧接着,有什么甜滋滋的东西,一丝丝一缕缕从心底冒了出来。 由淡转浓,顷刻将她整颗心脏密密缠绕。 “公公,很快就要入夏了,御花园里的景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我们去赏景吧?我今儿过来经过御花园,还看到好多彩色蝴蝶,可漂亮了。” 男子动作顿了下,重新拾起公务,“春末百花开,确是花景最好的时候,公主想去赏花,可着映冬随同。” “映冬随时都能陪我,公公可不是随时都能邀的。”云鸢歌不满男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又凑近了些,去戳公公手腕阻她办公,“你就陪我去嘛。” 男子又顿了下,视线从手腕上纤细葱白手指,移到女子眨巴眨巴的杏眸,淡道,“公主以前见着苏某总吓得调头就走,现在,已经敢在苏某脸上作怪了,怎么来的胆子?” 云鸢歌下意识瑟缩了下,然后骄傲的抬起下巴,“公公给的胆子。” 苏伯言沉默片刻,失笑,可不是他给的胆子么。 只不过是,以前没想到,原来公主还懂得寸进尺,而且对这个技艺炉火纯青,总能在他身上取得成功。 这个春末,很多人看到九千岁陪同公主赏园,虽不苟言笑,却如一尊守护神,让人连带的,也不敢近十三公主的身。 而十三公主云鸢歌,对公公的疯狂试探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逛个园子看看花草也能花样百出。 好端端的走在平地会崴脚,要苏公公扶着才能走。 划船游湖差点摔湖里,惊魂未定需要公公多陪半个时辰压压惊。 摘朵花能被蜜蜂扎,哭唧唧要公公背着才肯回寝殿。 …… 不胜枚举。 昭帝听到内侍禀报的时候,整张脸阴沉沉的,冷笑,“怪道肯将东厂势力交回朕手里,原来真的在打十三的主意!” “皇上,宫里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苏大人跟十三公主似乎全然不受影响,依旧我行我素,可要警告一番?”内侍道。 “不用。”昭帝沉吟过后摇头,“苏伯言那个奸宦,心肠黑得很,又恁是诡计多端,敢在宫里如此旁若无人行事,看似我行我素,难保不是故意做给朕看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朕,最后再使诡计把东厂从朕手里夺回去!朕不会上当!” “那十三公主那里——” “且这么着吧。十三乃我皇室公主,苏伯言就算真有贼心,皇室祖制那关他也撬不动,只能空想。朕何苦在这件事上多花心思。” 走到窗前,昭帝看着行云阁的方向冷笑。 以前没看出来苏伯言是个野心如此大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事成定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伯言坐上两厂总督之位。 但是,世事如棋,他们之间还有得博弈,最后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云十三或许能成为他最后制胜的关键,也未定呢。 …… 京城的冬特别冷,京城的夏也格外炎热。 转眼春就过去了,夏日来临,走出殿门迎面就是一股股的热浪,醺得人头昏眼花。 云鸢歌苦夏,每年夏天最为炎热的时候就整个人乏力,窝在离风殿里一动也不想动,连最爱去的总督衙门都没精力去了。 往年炎夏,她至少要萎靡上成个月的时间才能熬过去。 趴在内殿凉榻上,云鸢歌有气无力,“要是时间长了不去找苏公公,他会不会就不理我了?听说友谊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两相不联系,慢慢慢慢的就淡了……” 映冬打了几盆水放在凉榻下面,以此稍微减一下内殿的热气,闻听公主又在自言自语自苦自叹,佯装没听见。 “映冬啊,你替我去总督衙门跑一趟吧,告诉苏公公,我过段时间再去找他玩,肯定不食言。” “公主,用不着特意去说吧,你去不去,公公不也得每日上值吗?公主不在那里对公公并没有什么影响。” “怎么没影响?我不在,公公身边肯定冷冷清清的。” “以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云鸢歌表情一狰狞,“叫你去就去,我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 “您是公主,奴婢这就去。”映冬卑微苟命。 目送映冬出门,心浮气躁的数着手指等她回来,云鸢歌没想到还能连着等来苏伯言。 看到那抹红色身影的时候,周围热燥的空气都变得没份量了。 “公公?你怎么会来?” 男子举步入内,看着凉榻上面色不太好的女子,“来给公主送冰桶。” “送冰桶?”冰桶?冰桶?大户人家有钱买还得限量购的冰桶?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冰桶还没搬进来,云鸢歌已经觉得周身凉爽了。 神仙苏伯言! 等到冰桶搬进来放到殿内各个角落,云鸢歌已经能精神抖擞下榻,从冰桶里抓了一把碎冰块敷上脸,边打着哆嗦边笑颜逐开,“苏公公,你真是太好了!我好喜欢你嗷!” 映冬火速退下。 苏伯言就站在女子身边,她蹲在他脚边的冰桶。 听她嘴里喊出那句话,他自上而下深深凝着她,“公主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冰桶长什么样,都是托了公公的福!” 苏伯言扬唇笑笑,此喜欢非彼喜欢。 无妨,她开心就好。 “苏伯言,这也是你第一次来我离风殿哦!” “嗯。”他应,有些猜不着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以前都是我去找你,难得你来找我一次,也要好好陪我玩,如何?” “公主想玩什么?” 女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视线落在书案,“你教我画画吧?” 苏伯言应了,花了一下午时间,最后也没能点化一块朽木。 女子拎起自己的画作喜滋滋问,“如何?看得出我画了什么吗?” “……黑夜?” “不愧是苏公公,聪明!这幅画的名字就叫——黑夜图!” 第792章 番外:不负缘来(19) “苏公公,我好喜欢你呀!” “苏伯言,我好喜欢你!” 女子笑声如铃,坐在窗台上晃着花纹精致的绣花鞋,一声声喜欢如同魔咒般,能将心有妄念的人逼疯。 苏伯言缓缓睁开眼睛,将脑中影像抹去,视线下移落在面前圣旨。 北夷野心勃勃,再次集结大军来犯,南诏军营士气不振,昭帝特命苏伯言作为此次大战监军,务必带领南诏将北夷驱逐出边境。 “军营士气不振?”思及造成此的原因,苏伯言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这一年南诏各地天灾人祸不断,然昭帝既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对于天灾人祸处理不及时,引民怨沸腾,为平民怨,抽调国库银两赈灾,导致拨给军营的粮草军饷严重不足。 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到处千疮百孔。 坊间百姓对昭帝的不满已经到达极致。 如今砸下一张圣旨,命他前往军营监军,还务必大胜而回,昭帝这是把军营那边的烂摊子扔到他头上了。 两军相交,如果南诏胜不了,他苏伯言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除不了北夷,也要除掉他苏伯言么? “去回皇上,苏伯言领旨。”抬眸,苏伯言对送旨太监淡道。 “总督大人大义,老奴这就去回话皇上!”送旨太监立刻离开,不敢多留片刻,着实是怕自己受到迁怒。 神仙打架,遭殃的总是凡人。 …… “你要去军营监军?!”听到消息,云鸢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又气又急,“是皇上下的命令?为什么要你去?朝堂上手掌重权的权臣多的是,你只是个宦官,为什么要你去!” 身为宦官,苏伯言接触的圈子一直都在皇宫四方围墙里,连稍远的城池都没去过,遑论这次要去边境军营? 那个地方是能开玩笑的吗? 苏伯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在军中又没有人脉,去到军营做监军,空降压在大将头上,那些武将会服气?绝对少不得要出幺蛾子! “能不能拒绝?”心急之下,云鸢歌顾不得许多,伸手抓住了男子袖子,“苏伯言,你跟皇上好好说,不去好不好?让他找别人,朝中又不是除了你你就没人了!” “公主——”苏伯言微抿唇角,想要劝说,立即被女子打断。 “别去,苏伯言,不要去……我、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会出什么大事、我预感很灵的!你信我!”云鸢歌一口气把自己曾经预感过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力证自己第六感极准。 看着女子急得发白的脸,苏伯言沉默良久。 在别人面前,任何时候他都能泰然自若应对自如,可是看到她这般为他着急,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哪怕他肚子里,有满腔的话想说。 “我相信公主的预感很灵,公主也该相信,我的能力不弱。”最后,他只说了这句话。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 云鸢歌此前从未想过她跟苏伯言之间也会有分别。 一个是被遗忘在边缘的公主,一个是统领二十四衙门的两厂总督,他们都是深宫里的一份子,若无意外,这辈子亦会腐烂在这深宫之中。 她没想过,他们之间也要分别。 那天,送行的队伍很浩大。 以昭帝为首,领朝堂百官为总督苏伯言送行。 在政务上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的苏公公,这次却罕见的来迟了。 在昭帝领着百官等他出行的时候,他还滞留在行云阁门口,被十三公主拦下了。 那等送行的场面,云鸢歌女子身份是不适合出现的,她只能在这里蹲人。 “苏伯言!”一看到男子身影,她立即从角落里冲了出去。 苏伯言停下脚步,看着冲过来的女子,眸底流出惊诧。 她极少唤他苏伯言,多数唤他苏公公。 她说,当她叫他苏伯言的时候,代表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极认真。 “现在是九月,你什么时候回来?” “公主。”他轻唤她,眸光深沉。 这个问题他答不了她。 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无法确定。 “你早点回来好不好?等你回来了,我们成亲吧!” 有那么一瞬,空气似全然凝固,无法流动。 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谁的呼吸声及心跳声。 “你说什么……公主?”半晌,男子嘶哑了声音,低问。 “等你回来了,我们成亲吧。”强压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云鸢歌定定看着苏伯言,一字一顿。 她小脸红得似火烧一般,看他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坚定。 苏伯言心神剧颤,掩在长袖下的双手克制不住轻轻发抖,因为情绪起伏太过剧烈,本就锐利的黑眸显得更为阴沉。 她看见了,不退反进,“好不好?” “我、我是太监。”头一次,他口干舌燥,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好。 “王进也是太监,他不止娶妻,还纳妾呢。” “我不是王进,我不寂寞,也不需要人陪。公主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了,会让人误会。” 他离开的时候,是落荒而逃的。 逃跑的时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被他丢在身后的女子一眼。 彼时彼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在她面前,他心底终究藏了一份自卑。 他是太监。 “苏伯言你这个胆小鬼!!” 女子怒极的这句话,伴随他在边境度过了百个日夜。 …… 次年四月,北夷大军暂退,监军回朝。 再次相见,已不是当初模样。 他等着她来找他算账,等着她来骂他胆小鬼,然后在心里反复演练了无数个回话的方式,想着如何才能与她回复如初。 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见他如见蛇蝎的云十三。 时光仿佛一下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回到了她每每见着他便会调头避走的时候。 “发生了何事?”那晚,他召见了映冬。 “公公,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您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公主并未有任何异常。”映冬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对公公的态度转变实在是太快了。 明明之前还每天拉着她,非要对着她把苏公公夸到天上去。转眼,却骤然不再提起这个人,好像从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全然未发生过。 第793章 番外:不负缘来(20) “什么时候开始的?”苏伯言又问。 映冬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年节前后,年节之前公主还给公公写不了不少信,只是路途遥远加之军营对信件管束过严,所以那些信件公主没有寄出去……过了年节之后,奴婢就再没见公主提笔写过信了。”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几封厚厚的信递给苏伯言,“这些都是奴婢悄悄藏下来的,不过公主也没过问过这些信件的去处,公公您看着处理吧。” 趁着夜色,映冬紧赶着回了离风殿,免得公主要寻她的时候寻不着人,闻起来她不好交代。 不出所料,刚进到内殿就听内室里传出公主喊声,映冬忙快步跑进去。 “映冬,把灯点起来,我又做噩梦了,我梦见苏公公变成一条蛇,朝我狠狠咬了一口……吓死我了!” 云鸢歌刷白着小脸,一手紧压心口惊魂未定,奇怪的是胸口里出了惊惧之外,还有另一种有些古怪的情绪,像是在难过。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在难过什么。 大抵是错觉。 “今天咱们跟苏公公在花圃边碰上,你瞧没瞧见他看我的眼神,是不是阴森森冷飕飕的?”没得到应和,云鸢歌抓着映冬不放。 映冬暗地抽了下嘴角,“公主,奴婢是奴才,见着苏公公那样的大人物,哪里敢抬头看?是以他瞧公主时是什么眼神,奴婢没见着,要不下次再碰上的时候奴婢仔细看看?” “没有下次了,下次远远的见着他我就躲,那等大人物,公主我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躲着为妙。” “……”若是公公在这里,亲耳听到公主说的这番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情字玄妙,丫鬟不懂啊。 …… 苏伯言的追查极为迅速,很快就查到了苏家庄头上。 苏家庄秘术能控人心魄,成功,则被控制的人变成傀儡。 不成功,被控制的人也有一部分会心魂受损,出现各种各样不同的症状。 拿着手下送来的消息,苏伯言五指用力攥起,眼神冰冷猩红。 苏家庄秘术名为摄魄,需要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分三次以上进行暗示,才会成功。 而能抵抗摄魄的人,要么是有所防备,要么是心志极为坚定。 还有最后一种,是最为特殊的。受控者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及后跟脑中暗示进行对抗,破开摄魄之后,心魂受损。 若他所料不错,十三公主定然中了摄魄,而她的情形,是最后一种。 最后,她没有成为傀儡,却也忘了跟他之间来往的那段时光,忘了她曾对他说等他回来就成亲,忘了她曾骂他胆小鬼。 苏家庄对十三公主下手了,也意味着对方查到了他的行踪,并且已经制定好了对付他的计划,又或者是制定好了,谋夺更大利益的计划。 六月,边境情势再次告急,昭帝又认命苏伯言前往监军。 苏伯言拒绝。 昭帝以十三公主相要挟,要将十三公主送往北夷谈和休战,苏伯言被迫点头,不得不又一次离京。 此时的南诏,南方水涝刚平,百姓怨腾未消。 西北又遇干旱,土地干裂粮食颗粒无收,无数百姓不得不离乡背井寻找生计。 近百万灾民难民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昭帝却置百姓疾苦不顾,听信朝臣谗言修建长生塔,以求南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求南诏皇室繁昌鼎盛千秋万载。 南诏内乱之势已起。 云鸢歌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外界的传闻总能收到一些,尤其是映冬特别喜欢跟她说听来的各种八卦,美其名是为她解闷。 “内忧外患……也不知道这个国朝还能支撑多久。”百无聊赖趴在窗台上,云鸢歌叹气。 映冬忙连呸三声,“公主,这等丧气话可说不得,要是国朝、没了,咱们就都成亡国奴了!” 没了二字,映冬还特地压低了音量,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人听去,不用等到将来做亡国奴,现在皇上就能把她跟公主的脑袋砍了。 没有苏公公在宫里撑腰,皇上为人,可不会给公主一分情面。 “映冬,你说……苏公公这次去边境,能不能再次成功退敌?” “自然是能的,苏公公是有本事的人,能把北夷赶走一次就定然能赶走第二次,别看他只是个宦官,但是论起动脑子,少有人能赶得上他的。” 云鸢歌顿了下,幽幽回头盯着小丫鬟,“听你说话的口气,你跟苏公公很熟?你背着公主我跟他来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不爽。 可能是太抵触那个人,所以连自家小丫鬟那那个人熟悉一些,她都觉得不高兴。 映冬被自家公主盯得脑门发凉,一头雾水,但是保命的本能还在,“怎么可能!这些也是奴婢听来的,否则奴婢哪能知道哇?” 云鸢歌又盯着小丫鬟好半晌,又慢悠悠移开目光。 如果苏公公在边境退敌平安归来,那国朝内忧应该也能无大碍,只要皇上能用人唯贤。 六月,边境情势持续恶化。 七月,有传言说北夷攻破边关,大军直入南诏复地,苏监军随同南诏将士一同败走虞城。 八月,传言北夷又破南诏两座城池,大军锐气无可当。 九月,传南诏大军已经全面溃败,苏监军逃回京城。 从边境传来的每个传言,都揪紧千万人的心。 京城街道不复以往热闹,死气沉沉。宫里气氛更紧张,昭帝已经连开几日朝会,在朝堂大发雷霆又莫可奈何。 京中世家人人自危。 南诏颓势已现。 “苏公公回来了?”离风殿,云鸢歌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前来传话的确实是她曾经见过的,一直跟在苏公公身边的内侍太监,“让、让我去行云阁?有话要跟我说?” 踌躇良久,明知道自己该拒绝才是,她怕那个人怕得紧。 可是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来,最后还是跟内侍太监去往行云阁。 映冬不放心,以伺候公主的名字一块跟了去。 走进行云阁,里面的布置,云鸢歌竟然有种熟悉之感,仿佛自己曾经来过。 她也看到了那个让她总是心慌害怕的人。 然后她看到他半侧了脸,说,“南诏已倾覆,我与北夷协议已达成……无用之人,杀了吧。” 利刃穿心而过,倒地间,她看到了映冬哭喊的脸,看到了满地蔓延出的血红,还有那张俊美侧颜上,冷冷的浅笑。 十月,苏伯言带北夷大军破城,南诏覆灭。 第794章 番外:朝朝暮暮(1) 一辆马车在茶楼门口缓缓停下,喧闹的茶楼顿时为之一静,无数茶客视线纷纷落在马车上。 原因无他,几年下来,这个镇上的居民们已经对这辆马车极为熟悉,远远看到就能认出来。 “苏夫人又出来买茶点了。” “也未必就是苏夫人,说不定是夫人身边那个漂亮的小丫鬟呢。” “来的肯定是苏夫人本人。不信咱俩打个赌,待会如果出来的是苏夫人,今日茶钱你付了,如何?” “老李你又在坑生人,今日是双集日,只要常在镇上跑的,谁不知道今天苏夫人都会亲自出来买茶点?” “嗨呀,你看你们小人之心了不是?开个玩笑而已,我老李还差这一顿茶钱?” “那倒是。这几年大家日子越过越好,手里余钱多了。不像以前,上街吃点什么都得抠抠搜搜。” 众人一致认同,看向那辆马车的目光带上感激,还有敬仰与敬畏。 此时马车帘子掀开,从里面先跳出一名娇俏女子,紧接着女子又伸手从车里搀扶出一位年轻妇人,两人走进了茶楼旁边的点心铺子。 “苏夫人,今儿还是老样子吗?”铺子掌柜一看到年轻妇人,立即亲自迎了上去,熟捻笑问。 云鸢歌笑着点点头,“还是老样子,一包杏仁酥,一包枣花糕,半斤果糖。” “掌柜的,咱夫人是老顾客了,你上秤的时候手松点,别老抠着。”映冬脆声道。 “映冬姑娘可冤枉我了,夫人来买东西,我可从没压过秤啊。”掌柜的将东西包好,另额外塞了一把果糖,换得映冬满意表情。 回到马车,云鸢歌才噗嗤笑开,点了下映冬脑门,“你说你,家里亏待你了?咋越活越计较呢?” 映冬啧了声,“夫人,奴婢这可不叫计较,这叫懂过日子,咱家里周边的妇人哪个不是这样?” 女人得懂过日子,手里紧一些,精打细算。这些都是映冬听来的看来的,她对此深以为然。 在她眼里,夫人就是不懂过日子的人,来了赤河后,就再没节省过了。不过夫人有爷疼着宠着,家里经得起造,倒无所谓。 自己跟夫人不一样啊,单身狗一只,不计较点,不给自己多存点银钱,以后老了难道还指望主子们给她养老?没那么大脸。 云鸢歌看着自家丫鬟脸上变化的神情,好气又好笑,“每月月银加上赏银二十两,还不够你花的?” “够是勉强够的,要是能再多点,那就更好了。”映冬立即舔着脸,打蛇随棍上。 外头车夫吁一声,马车停下,云鸢歌径自下车,“想加银钱?你自个跟你主子爷说去。” 映冬,“……”夫人再也不是当初善良单纯的夫人了,每次都拿主子爷吓她。 守财奴! 苏府坐落的巷子跟初来时没什么变化,从外面看去,就像是寻常民宅,丝毫看不出这里是赤河首富居住的府邸。 进了门,还没走到大厅,一道小小身影就从厅里冲了出来,小步子迈得稳稳当当,“娘亲,娘亲!” 后头,伯安追着小人儿跑,又不敢将她抱起来,急道,“哎哟,小主子,您跑慢点,仔细别摔着!” 否则主子爷回来,他得掉一层皮啊! “伯安叔叔,熙儿摔不着,爹爹都夸熙儿走得好棒好棒啦!”小人儿咯咯笑,直冲娘亲脚下抱住她小腿。 把点心递给映冬拿着,云鸢歌俯身将女儿抱起,捏住她肉呼呼的小脸蛋,“你以为自己真的走得好棒好棒?你爹是昧着良心在夸你知不知道?” 熙儿瞪圆一双跟娘亲如出一撤的大眼睛,反驳,“才不是,是熙儿做得好爹爹才夸的,爹爹说熙儿是天底下最可爱最聪明的女娃娃!所以熙儿才能做爹爹的女儿!” 小娃儿越说越自豪,三岁多点点的年纪,愣是做出小大人的样儿,让人忍俊不禁。 云鸢歌忍笑,“是是是,你是天底下最可爱最聪明的女娃娃,所以才能做爹爹的女儿。” 得了娘亲承认,熙儿眉开眼笑,大大的杏仁儿眼弯成弯月,吧唧在娘亲脸上亲了一口,“熙儿最喜欢做爹爹的女儿,也最喜欢做娘亲的女儿,娘亲放心,熙儿不会去做别人家的宝宝的!” “……娘亲真荣幸。” 云鸢歌强笑,等着男人回来了,准备跟他算算账。 平日只要他在,带女儿的活计他势必要抢过去,也不知道背后都教了女儿些什么,打小这么人小鬼大。 “夫人,什么荣幸?”说人人到,大门出传来男子熟悉声线。 云鸢歌还没来得及转身,怀里小娃儿就挣扎着滑了下去,啪嗒啪嗒直朝男子那边冲,两只小手举得高高的,喊,“爹爹!爹爹!” 声音可响亮,小脸笑成向阳花。 云鸢歌,“……”她回来的时候女儿可没笑得这么好看。 回头定要找机会跟女儿好好说说,什么是怀胎十月。 将女儿小心抱进怀里,苏伯言眼尖瞅见女儿小脸蛋上一块不正常的淡红,含笑眉眼立即沉下来,“伯安,熙儿脸上怎么弄的?” 伯安,“……”咱不敢说啊主子爷。 “我捏的,怎么?你要不要给宝贝女儿报仇啊?”女子凉凉应声,及后抬起下巴朝男子哼了声,扭身回大厅。 三人组相视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四散开,瞬间不见踪影,谁也不敢去看某人僵住的身影。 再说了,他们留下来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种时候只有主子爷亲自上阵才能解决问题。 苏伯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熙儿大眼睛里浮上疑惑,小手巴住爹爹的脸,“爹爹怎么发呆啦?爹爹不带熙儿去娘亲那里吗?” 苏伯言,“去,这就去。” “去报仇吗?”娃儿有些为难。 “去请罪。” “爹爹好棒呀,这样熙儿就不用烦恼啦!” 主子爷是怎么把夫人哄回来的,三人组不知道。 等他们估算着时间重新露面的时候,只看到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主子爷亲自喂夫人跟熙儿小主子吃茶点,你一口她一口,谁也不偏颇。 第795章 放安外:朝朝暮暮(2) “夫君,白天又要哄我,又要哄熙儿,辛苦你了。” 夜,卧房里的灯还亮着,女子声音轻轻柔柔的。 “一个是宝贝夫人,一个是宝贝女儿,怎会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苏伯言笑道,手上力道不轻不重,给女子按揉肩背。 “你的脾气倒是越修越好了,不怕传将出去,损了你在外头的面子?” 男子笑声更清晰了些,“如今赤河还有谁不知道,苏当家的惧内?” “惧内?那可没有,女儿奴倒是真的。”云鸢歌哼了哼,心里有点酸。 没生孩子以前,她是男人唯一宝贝的人。 想当初大着肚子还没生的时候,男子还在她耳边信誓旦旦,说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敢折腾娘亲,等生出来了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结果,生出来后男人就变了,陪在孩子身边寸步不舍离,要什么给什么百依百顺护得跟心肝似的。 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熙儿是你生的,是你我二人的骨血,这个醋你当娘亲的也吃?”心头腹诽间,耳边突然一阵热气,男子声音响在她耳畔,隐着笑意。 云鸢歌脸上臊热。 吃女儿醋怎么了?不能吃了咋地? 只要不说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不知就行,总归脸还在。 苏伯言凝着女子侧脸,眼底笑意越来越深。 灯光下,女子侧颜柔美,一如多年前。 时光流逝,却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在他眼里,她始终是多年前撞入他心扉的那个小姑娘。 不管韶华,哪怕她来日白发苍苍,在他眼里亦会是当初模样。 只是自己的小妻子,脑瓜里面想的东西,好像特别多。 是他陪她的时间少了,才让她有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 “凑、凑那么近干嘛?”冷不丁回神,云鸢歌才发现男子几乎就贴在她身侧,这个距离很危险。 “夫人,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位置。”男子挑唇笑,灯光下眉眼深邃魅人。 “……”云鸢歌深呼吸,用尽全力抵抗男色。 这么些年过去了,男人怎么一点没见老呢? 这颜色,蓝颜祸水! 房中光线一暗,灯光熄灭,及后安静无人声。 …… 阳春四月,南方的积雪早就融化,处处可见流水花开。 有船在赤河码头停靠,船上下来的人,多着细棉锦衣,各形各色。 这等景象落在码头百姓眼里司空见惯。 赤河以私盐闻名,同时兼有其他的特色特产,所以每年每季都有从各地赶来的商旅,经赤河码头进货后再离开。 船上下来的旅客中,有一行格外显眼,轻易就攫住了周围人的目光。 行在当先的年轻男女容貌极为出挑,气质也是少见的好,在他们怀里,还各自抱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同样的粉雕玉琢。 再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便可知这是富家大户出来的,轻易招惹不得。 登了岸,找了家酒楼暂做修整,云鸢容从酒楼窗户往下望。 下面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虽然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是街上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街边的小摊、店铺有序排列,人人身上都洋溢着一股蓬勃生气,似对生活充满无限希望跟向往。 “以前我曾听人提过赤河,这里私盐泛滥,但是大头全掌握在几大家族手里,所以富也是富那一小部分人,还有更多的人,依旧挣扎在温饱线上。” 云鸢容看着下方,眼神玩味,“加上这里是朝廷管束不到的地方,为了生存,很多人铤而走险变成恶徒,每年死在打架斗殴的不下百人……没想到,亲眼所见会大不相同。” 她是做生意的,眼睛厉得很,下方景象,可不像是穷苦百姓能有的状态。 “苏伯言的能力,岂能等闲视之。只要他想,他能把这个地方打理得更好。依我猜测,他怕是偷懒了。”给龙凤胎布好饭菜,夏侯亦招呼女子过来,“先吃饭,养精蓄锐,才好找人算账不是?” “夫君说的是,我得好好把精神跟力气养足了!”云鸢容坐下来,咬着牙冷笑。 云十三那货,连她都敢骗,这次把人逮着了不好好把账算清,她就不是云鸢容! 什么很快就会回来?什么游玩期间会给她写信? 全都是狗屁! 丫当初走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回京城,也没打算再跟京城的人联系!亏得那时候在她面前装得那么像,戏精! 越想越来火,云鸢容吃饭吃出了寻仇的气势。 玉书玉竹相视一眼,齐齐看向爹爹,“爹爹,娘亲又要去虐渣了吗?” 在京城,每次娘亲这等架势出门,爹爹都会跟他们解释说,娘亲是出去虐渣渣了。 一双儿女询问,夏侯亦淡定如常,“自然。” 忽悠皇帝他都敢,忽悠起一对脑子还没长全的小娃娃,夏侯亦自然更加毫无压力。 云鸢容冷笑,“都赶紧吃,吃完了上门!到时候你们谁都别拦我!” 一大两小齐摇头,绝对不拦。 苏府。 云鸢歌刚刚午觉醒来,就听门房来报,“夫人,门外有贵客,说是京城来的,要见夫人。” “京城来的?”云鸢歌皱眉,自从离京之后,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她跟苏伯言再没跟京城的人联系过,来到赤河相当于隐世而居。 不可能会有京城的人知道他们行踪,还找上门来。 想了下,云鸢歌问门房,“他们可有报上家门?” “没有,来人说夫人见了便知,”门房顿了下,小心看了云鸢歌一眼,才犹豫道,“来的是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并四个侍从……女客让奴才转告夫人,说、说让夫人赶紧出去接驾,别想着逃跑,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让她逮着了,她要把夫人揍得不能自理……” 门房说这话,心肝都是颤的。 好几年了,头一回遇上这么牛气哄哄的访客,居然敢说要揍他们夫人 要不是看出他们不像是来找茬的更像是故人来访,门房还真不会来通报。 那边厢,云鸢歌嘴角已经开始抽搐,同时心头砰跳,猛地站起来往门外走。 那么熟悉的语气,熟悉的作风,她在认识的人里只想得出一位。 云十二那货杀上门来了。 第796章 番外:朝朝暮暮(3) 这种鸡飞狗跳的感觉,云鸢歌很久没体会了。 听着云十二气势十足的骂声,一边躲她的拳头,云鸢歌一边笑。 久违了,姐。 “你可真是能躲啊云十三,来了这个山犄旮旯的地方让谁都找不到你,过得很快活吧?” “这几年躲在这里,是不是时常在背后笑话老娘是个十足的傻帽,把你说的连篇谎话全当了真?” “呵,天道好轮回,让老娘给逮着了,这次我看你还要怎么狡辩!” 云鸢歌瞅着空回嘴,“云十二,你要看我狡辩也得给我机会啊,一直这样追着我打,我哪敢停下来?” “老娘现在就是在给你机会!你用嘴跑路吗!” “……” 姐妹俩一跑一追,院子里烟尘四起。 周围看客没一个敢上去管。 夏侯亦一手牵一个娃,眼皮子半开半阖,全当没看到眼前场景。 映冬三人组也没胆子上去阻拦,这种时候当瞎子最好,否则回头不定还得挨上双重揍。何必做无用功得罪两头? 苏府其他下人看到主子身边最得用的大管事都不懂,他们自然也不敢动。 于是整个院子只有云鸢歌云鸢容姐妹俩的声音。 云鸢歌边跑边思考怎么样才能消一消女子怒气,办法还没及想出来,没想到就先迎来了意外。 她家宝贝女儿苏玉熙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攥着俩小拳头,朝云十二凶狠龇牙,“坏人,不准欺负我娘亲!” 庭院里的吵闹瞬间静止,好几双眼睛缓缓落在小人儿身上,再缓缓移到云鸢歌身上,之间好几个来回。 云鸢歌,“……”当初离京的“原因”自己蹦出来了,兴许、可能、是好事? 云鸢容抽回打量小人儿的视线,眉头一挑,斜睨云鸢歌,“这娃儿长得不错,从哪抱回来的?” 云鸢歌,“……” 三人组,“……” 苏家下人,“……” 苏玉熙小拳头一挥,愤怒,“才不是抱回来的!熙儿是娘亲生的!从肚子里生的!” “……” 庭院这次彻底寂静。 半晌后,庭院里的人散了。 映冬跟伯玉伯安把贵客请进大厅,奉茶后就抱着小祖宗悄咪咪溜了出去,生怕小祖宗再口吐惊天之语,越发不好收场。 玉书玉竹兄妹俩看到了,立即去扯爹爹衣袖,“爹爹,爹爹,我们能去找小妹妹玩吗?” 夏侯亦垂眸,“该唤小姐姐才是,去吧。” 说罢起身,跟在两小只身后一并离开了大厅,将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姐妹。 姐妹俩相对而坐,期间一直相视沉默。 直到听到夏侯亦不大不小的一句话,云鸢歌才尴尬咳了声,心虚,“姐,我可以解释。” “解释啊,老娘我一直等着呢。”云鸢容冷笑,坐姿四平八稳。 “……”一时间,还真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云鸢歌最后决定出卖夫君,“这事其实不能怪我,要怪就乖苏伯言,我也是被他给骗了!” “苏伯言骗你,最多也只能骗到成亲前。成亲后你有整整三年的时间可以跟我解释,你解释了吗?你还把老娘当傻子哄呢?!” “……那不是、说不出口么?”云鸢歌也很委屈。 以为自己嫁了个太监,谁知道真相如此惊人? “再说当时是什么形势你也知道,皇上要是知道苏伯言是个男人,知道我们将来会有后,他能放我们离开?不说他,就说满城权贵世家,要是知道苏伯言不是太监,还不得乱了套?我哪敢轻易往外说?” “我还能给你四处宣传怎么着?” “我自然相信姐你不会,但是若生了什么意外呢?” 云鸢容顿住,神色沉凝。 这世上唯一防不住的就是意外。 但凡苏伯言不是太监这事儿走漏半点风声,就会如水珠溅入油锅,瞬间引至沸腾。 朝堂会大乱,后宫也会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她跟云十三易地而处,有一件事情说出去恐会危及夏侯亦安全,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绝对不会往外说。 “孩子多大了?”她问。 云鸢歌立刻乖乖回答,“三岁七个月,九月初八生的。” “比玉书玉竹大三个月,那俩是龙凤胎,三岁四个月。” “我离京的时候正好怀熙儿三个月,这么说我刚走你就有了?” “怎么?” “说明这是我给姐沾的福气啊!” “一把年纪了,能不能要点脸?” “要什么脸,见到姐姐高兴,脸不要了!” “……噗!这德性,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 姐妹俩之间的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下来,四年多的时间隔阂,也在嬉笑中慢慢消失。 苏伯言下傍晚的时候从堂口回来,进门就看到庭院中间多了三道身影。 一大两小,围着他宝贝女儿转,大的那个多年不改,什么时候见着都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温吞模样,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回来了?”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夏侯亦淡淡招呼。 “多年不见,夏侯世子还是那么不见外,在哪都能当成自己家一样自在。” “你把我的小别庄当成自己的地方来去自如,还少了?” “所以你今儿是上门礼尚往来来了?”走到夏侯亦面前,苏伯言笑着往他胸口捶了一下。 夏侯亦也笑了,回了一拳,“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欢迎来客的。” “某已经是半个江湖人,染了江湖人的习性,世子爷勿怪。”苏伯言边说,边把女儿抱起来,招呼几人进大厅,“既然来了,在赤河多呆一段时间四处走走看看,让赤河百姓增加一点营收。” “这种小算盘你都不放过,把我们夫妻俩当成肥羊薅羊毛啊?”两大男人走进客厅,云鸢容正好听见最后一句,故作不爽。 “姐,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云鸢歌道,“赤河是小地方,吃吃喝喝能花你多少钱?不定你走走看看,发现有什么能掺和的好买卖,转手就赚得盆满钵满呢?” 云鸢容瞪着云鸢歌,把嫌弃毫不客气的摆上脸。 这货又把她当傻子哄了,至于护夫护成这样? 还赚得盆满钵满,赤河以贩售私盐闻名,那东西她敢碰啊? 坑姐的玩意儿! 第797章 番外:朝朝暮暮(4) 姐妹俩瞬间又进入互掐的打斗日常。 各自夫君对此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在姐妹俩掐来掐去的时候,寻了角落摆上一壶茶,各自说起这几年身边发生的变化。 小娃儿贪玩,最是不耐听这些,于是在大人们相谈甚欢的时候,熙儿抱来自己的玩具,跟小伙伴分享,玩得忘我。 “没想到一转眼,各自都成了当爹的人。”夏侯亦看着凑在一块的三小只,笑笑感叹。 苏伯言视线落在女儿身上,也浮出笑意,“是啊,一转眼。” 女儿在襁褓里小小一只的模样好似还在昨天,今日,却已经会娇娇的喊爹爹了。 “当初容儿生下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提起过你们夫妻,说等你们日后回京了,过继一个孩子到你们膝下,让你们也能享享天伦之乐。” 苏伯言沉默须臾,认真看向夏侯亦,“抱歉。” 两人都知道,这句抱歉所为何。 而能从苏伯言嘴里听到一句抱歉,又有多难得。 夏侯亦静静看着对方,片刻后眼底划过释然,笑容也真切许多,“原谅你了。” 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所以才计较你的隐瞒。 也因为你是朋友,所以,原谅你了。 同样,苏伯言会低头说抱歉,何尝不是因为也将他当成了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有些事情,明白得挺晚的。” “嗯,不过不迟。” 曾经一直,以为彼此只是合作伙伴,只是各取所需。 直到生出心结,又解开心结,始知原来自己心里,早在不知不觉中,将对方视为朋友,乃至知己。 再聪明再拔萃的人,也有需要成长的地方。 那边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将谈话声音降低下来的姐妹俩,此时也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你们离开之后,许是没了苏伯言那座大山压顶,皇上看起来整个精气神好了不少,每天都倍儿高兴。最长的一次记录,我听人说,他在朝堂整整五十多天没发过一次火,没作过一次妖。” 提起京中发生的事情,云鸢容滔滔不绝,大抵用意,也是想让云鸢歌了解京中变化。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些年过去了,皇上膝下始终没有一个子嗣。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作孽太多,遭了报应了。以前倒还好,但是最近朝堂上开始有人发出声音,对此颇多议论。” 云鸢歌只听不说,当初苏伯言跟昭帝以及林妃合作排了出大戏,十二对此也是知道的,不过有关昭帝不能生育的事实,好像没人告诉过十二…… 咳,既然当时没人说,现在她更不能说了。 瞒了这么久才揭晓真相,依云十二的脾气,怕不是又要对她一顿暴打猛掐。 还是闭嘴更安全。 “云小宝呢,还跟在皇上身边吗?”她试图转移到安全话题。 云鸢容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挺关心云小宝啊?” “也算是故交嘛。” “哼,现在隔三差五的,依旧会进宫,在御书房跟皇上一呆呆半天。夏侯亦说,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云小宝大概会是接替皇上的唯一人选。” “姐夫跟苏伯言一样为人精明目光长远,他既然这么说,极大可能就是如此了。” 夫君被夸奖,云鸢容很受用,“我也这么觉得,所以现在我跟璟王府也开始有了些来往,要在京城生活,总得未雨绸缪。” “姐,英明。” …… 赤河是小地方,苏府里面虽然布置得不错,但是比起夏侯公府到底不如。 但是云鸢容住在这里反而有些舍不得走。 每天出门,不会有人看着她的身份背景恭维追捧,陪着夫君带着孩子在街上闲逛,不会有人在暗中有意无意窥探。 这种生活平淡也平静,恰是他们这种人极难得到的。 “若是喜欢,我让苏伯言帮忙在附近买座宅子,以后想来随时都能来。”夏侯亦看出她的心思,提议。 云鸢容摇头,“夏侯公府在京城,祖父也在京城,我们自然也是要呆在京城的,再说我的那些营生也多数在京城,离开久了不好。这里,以后怕是也没时间常来了。” 夏侯亦抿唇,上前从后静静拥住女子,“只要你想,随时都能来。” “皇上派出来盯着我们的探子可不少,这次是甩掉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他们好容易能安安静静过日子,别打扰他们了。”云鸢容倚在夫君怀里,苦笑一叹。 若是他们多来几次,保不齐这里就会暴露在昭帝眼中,到时候又会是一场大乱。 倒不如放在心中挂念,只要知晓他们安好即可,无需打扰。 夫妻俩在赤河住了半个月,离别回京的时候,云鸢歌云鸢容姐妹俩面上还能自然谈笑,三个小娃娃反倒哭得惊天动地。 “爹爹,娘亲,熙儿不要弟弟妹妹走,爹爹娘亲把弟弟妹妹一起养了好不好?” “爹爹,娘娘,把熙儿姐姐带回我们家吧?我有好多好多玩具,都想给熙儿姐姐玩!” …… 最后眼见哀兵之策无效,势必要面对生离死别了,仨娃儿把眼泪一抹,开始依依惜别。 “熙儿姐姐,你要保重身体啊!” “玉书弟弟,玉竹妹妹,回家了要好好吃饭啊,你们太矮了不漂亮!” 玉书玉竹眼泪一收,上船,挥手拜拜。 熙儿皱着小眉头,十分不解,“爹爹,娘亲,熙儿还有话没说完呢,弟弟妹妹怎么跑了?” 云鸢歌,“熙儿,有些真话不能随便说。” 还留在岸边的云鸢容,“……”抬手狠狠给了某货脑门一下,也走了。 离别的伤感消失殆尽。 等到船离岸,看不见了,云鸢歌才慢慢红了眼眶,将小脸埋在苏伯言肩头,“以后是真的见不着了吧?” “会有机会的。”苏伯言揉揉她被敲了一记的地方,“你皇兄那个人,并不十分聪明,所以不需要过度忌惮。” “万一他知道了呢?” “他不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 “他只会以为我是为了掩人耳目维护自尊,才对外头说熙儿是亲生的。你皇兄,脑子就那样。” “……” 第798章 番外:骨中刺(1) 京城,皇宫。 “皇上,我们的人跟到奉州就跟丢了。”探子报。 昭帝皱眉,“跟丢了?夏侯夫妇发现你们了?” “属下失职!不过之后属下加派人手在奉州范围到处打探搜索,都没有发现夏侯世子及世子妃行踪,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但是半月后,夏侯世子及世子妃却又突然出现在禹城。” “奉州……禹城……”昭帝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在快要抓住的时候又不得其所。 小张公公上前一步,在昭帝耳边轻道,“皇上,奉州跟禹城都在赤河附近,一靠近赤河西,一靠近赤河北。奴才还记得多年前,皇上曾派苏总督去往赤河调查私盐一案。” 片刻后,昭帝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脑子里不明朗的东西全部连贯了起来,“苏伯言藏在赤河!” 怪不得这几年他派了那么多人出去调查,几乎把整个南诏给翻遍了找不出这厮踪影,原来是藏在赤河了。 只有那里是朝廷进不去的地方,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他一直以为赤河绝对排斥朝廷,苏伯言既然曾经为朝廷办事,又曾去调查过赤河私盐一事,那赤河私盐贩子必定对他恨之入骨,赤河不会有他容身之地。 哪里想到,苏伯言偏偏就藏在了赤河。 想到这一点后,很快,昭帝俊颜再次扭曲,“苏伯言骗了朕!他跟赤河私盐贩子之间必定有猫腻!查,着人去查,看看这个狗胆包天的,到底还骗了朕多少!” 真相昭然若揭,昭帝气得这天早朝都没心思上,最后去了玉芙宫喝闷酒。 林妃看着把酒当成水来喝的男人,不阻也不劝,“皇上若担心苏伯言有威胁,直接派人除掉就是,他如今不过一介白身,皇上何苦为个白身伤神苦恼?” “白身?你以为那么简单?朝廷的人根本进不去赤河,就算是朕派出去的探子,乔装打扮也进不了赤河腹地。何况,朕若真动了苏伯言,恐怕明日南诏就得变天!”昭帝越说越怄火。 他哪时哪刻不想除掉苏伯言高枕无忧? 就没有一次成功过! 苏伯言人是走了,手里的权力看似也卸下来还到他手里了。 但是苏伯言离开之后昭帝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美! 没有苏伯言,东西两厂势力依旧不受他控制!楚人那厮滑不留手,油盐不进,到现在他都还没能找出那厮的弱点加以利用! 除此之外,连同他手里如今握着的皇室直隶势力以及朝堂派系里,他至今也不能确认,当中究竟有没有苏伯言安插下来的人抑或同党。是以为了笼络人心,他行事反而更多顾忌。 总之诸事不顺! 还不如苏伯言在的时候! 林妃媚眼微垂,眼中闪着了然,扬唇笑道,“其实依妾身看,苏伯言既然已经离开朝廷,四年多都没有回朝的迹象,暗地里也没有做什么对皇上不利的事情,或许他是真的想跟朝廷划清界限,甘于平淡呢?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苏伯言……是个爱美人胜过江山的人。” “这些朕不知么?要不是有十三在,朕早派人把他除掉了!” “是妾身献拙了。”林妃低头道,眸中神色却是不以为然。 这些年来,她更能揣摩皇上心思,也懂得了收敛骄纵,这也是昭帝越来越喜欢来玉芙宫的原因。 对付爱面子的男人,只要给他面子,把他抬得高高的,再时时与他同仇敌忾,帝王的喜爱自然而来。 喝过酒,纾解了一下心中烦闷,昭帝没有留宿玉芙宫,而是回了自己寝殿。 原因无他,他知道自己今晚大抵睡不着。 苏伯言就是他的骨中刺,每次摁到的时候都会疼,偏生这根刺藏在骨头里,拔不出。 翌日璟王府就接到圣旨,昭帝召见。 同年八月,璟王带妻儿出行前往赤河。 九月,在赤河境外码头,璟王一家三口得人引路,直入赤河境内。 是苏伯言早早着人侯在这里,等他们来。 这一点让璟王心头极是震惊,由此可见,苏伯言人虽然不在朝中,却对朝中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引路人最后将璟王一行安顿在赤河最大的酒楼云来楼,酒楼后头就是住宿的客栈,一应安排明明白白。 璟王见状便知,苏伯言没有要邀请他们上门做客的意思。 至于什么时候能见到苏伯言,或者说能不能见到苏伯言,全看对方的意思,他们只能被动的等着。 “父王,苏叔叔在赤河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兴许我们只要找人随便打听,就能知道他所在之处。”云小宝道。 他如今已是十四岁之龄,小小少儿郎。 小时候圆嘟嘟的脸已经长开,虽面容稚嫩却棱角分明,身高也早就抽条,站在璟王妃身边已高出半头。 璟王闻声扭头,看向他,“你想找人打听苏大人行踪?” 默了下,在璟王深沉目光中,云小宝缓缓摇头,“孩儿只是心急想快点见到苏叔叔才会冒出此想法,但若真这么做,却大为不妥。苏叔叔请我们入赤河,是以礼相待,他暂时不见我们,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跟打算。我们如果私自调查寻上门去,只怕后果适得其反。” 璟王这才满意点点头,脸上沉色散去,“你知道这么想,总算为父几年教导没有白费。少年人,切忌妄自尊大、心比天高。” “孩儿谨记父王教诲,看清己身,日必三省。” 酒楼后头客栈两间上等客房在同一走道上,用来招待璟王一家三口,除此之外,还有二楼一间中等客房给随行的侍从安顿。 用过晚饭,璟王带着妻儿随从下楼,沿街而行,将这方小镇的街景民生尽收眼底。 傍晚的落霞将接到两边笼上一层紫金色,不少店铺门口已经挂上了照明灯笼。 虽然是入夜时分,但是街上行人并不见减少,依旧热热闹闹,甚至多了好些带着家小出来散步的人家。 入目所见,路上行走的行人大多脚步悠闲脸上带笑,极少有看到愁苦的。 “苏大人的本事,常人多只窥见十之二三啊。” 第799章 番外:骨中刺(2) 听得夫君感叹,璟王妃认同的点点头。 “以前我曾多次听人提起赤河,对赤河的形容多以一个乱字形容。在这里穷凶极恶者多不胜数,终日可在大街小巷见到斗殴,不听管束、不畏死……” “外人不了解情况的,提起赤河只会想到私盐,想到私盐,都以为这里生活的百姓富得流油,其实不然,这里的百姓比外头更苦更难,想要赚到银钱,只能在几大商家手里讨生活,争一个机会,往往先要头破血流。” “这次过来之前我心里实则有些担心,怕过来之后会遇上恶民,此行不安稳。没想到,是我想错了。” 这一副民众安居、岁月大好的画面,跟他们所想完全不符。 走在打扫干净的街道,看着悠然慢步的行人,听着孩童嬉闹间稚嫩欢快的笑声,旁人轻易就能被感染,染上同一份快乐。 云小宝安静听着爹娘间的对话,等两人停下了,才轻道,“这些都是苏叔叔给赤河带来的改变吧。” 肯定的问句。 璟王夫妇朝孩子笑了笑,“是不是,等见到苏大人,你亲口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们以为,至少要几天之后,或许才能见到苏伯言。 没想到从街上溜达回来,便被客栈掌柜告知,楼上有贵客。 三人忙随店小二上了楼上包间,推开门,即见到房中男子挺拔昂藏身影。 气势比之以往没有丝毫削减,只一个背影就能让人的心提起来,小心以对。 “璟王,璟王妃,别来无恙。”听到推门声,男子回过头来,朝一行点头致意。 璟王一时有些怔忡。 转过头来的男子,还是曾经熟悉的面孔,几年时光过去,好像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年轻俊美,气质沉稳。 而那双眼睛,里头沉淀的光华比之以往更甚,不用刻意沉眸,轻轻看向某人时,便能让人压力骤增。 “别来无恙,苏大人。”璟王开口,转着轮椅进了包间,跟在他身后的人依次而入。 待得璟王到达桌前,苏伯言站了起来,视线落在一家三口后方,对着随从打扮的人笑道,“别来无恙,皇上。” “……” 昭帝黏在下巴上的胡子抖了抖,最后干脆一把将胡子扯了下来,“几年不见,苏公公眼力不减当年啊。” 一个毫不避讳唤皇上,一个故意刻意喊公公。 门口没来得及退下去的掌柜跟小二吓得脸色发白,紧着脚跟往下溜。 就怕走慢了会被杀人灭口。 不得了啊,他们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皇上来了他们赤河!皇上喊苏当家“公公!” 苏当家他以前是太太太太监?! 不得了!! 眼角余光瞅到两道人影溜下楼,昭帝才哼了声,背着双手走到桌旁坐下。 他乔装打扮瞒不过苏伯言,这厮肯定早就知道他跟着一道来了,却还把他迎进赤河,让他看到这里民泰安居的情景,是跟他挑衅还是示威?暗讽他没用? 那他也不能让苏伯言好过,且看看赤河百姓知道苏某人是太监,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总归他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定然有好戏看。 越想,心口越畅快,连带多年来梗在心头的郁气也减轻不少。 “听说苏公公跟十三喜得一女,朕要是早知道消息,必然早早道贺,这声恭喜迟了好几年,苏公公不会介意吧?” 璟王一家三口此时也坐了下来了,皆脸色紧绷,不知道该如何缓解眼前气氛。 皇上分明故意膈应苏大人。恭喜“公公”喜得子,杀人诛心啊! 包间里的人,几乎都在等苏伯言爆发。 结果,苏伯言淡淡一笑,坐下,“皇上的恭喜,什么时候都不迟,草民多谢。” 他笑了,昭帝就不笑了,沉下脸冷冷看着苏伯言,他且等着看他能强颜欢笑到几时。 跟昭帝对视片刻,苏伯言又淡笑道,“皇上此次来赤河,想必是来考察民生的?若有需要草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配合。” “天下之滨莫非皇土,朕的土地,朕要不要考察无需苏公公操心。倒是你,不声不响隐在赤河好几年,可是干出一番大事业了?” “虽然不在朝为官,却也是皇上的子民,来到赤河为皇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草民小小心愿,如今小有所成,也是沾的皇上福气。” 昭帝暗暗磨牙,想继续讽刺,但是人家话里在捧他,他要是一巴掌下去,就等于自己落自己脸面。 苏伯言果然跟以前一样狡诈阴险!拿准了他的死穴对付他! “你们几个先退下,朕有话要跟苏公公单独聊!”沉着脸,昭帝把璟王一家子遣了下去,反正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那么没用还不如早早退场。 很快,包间里就剩两人四目相对。 气氛不知不觉的凝滞下来,压得人肩头发沉。 “苏伯言,你早知道朕跟着一块来了,还敢放朕进来,是有恃无恐?”最终昭帝先开了口。 在沉得住气这方面,他从来没比过苏伯言。 苏伯言挑眉,“皇上身边未带一兵一卒,为了见草民一面煞费苦心,连奴才都扮上了,奴才岂能让皇上无功而返?” “你!……”妈的狗贼!牙尖嘴利! 开杀一回合,昭帝就被气得吭哧吭哧的。 他确实没带一兵一卒,如今想来简直失策! 这种情况下如果苏伯言想要对他做点什么,比如弑君什么的,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此,昭帝立刻警惕起来,他刚才真不应该让璟王一家子离开!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对面男子问。 昭帝,“一介草民,胆敢揣测朕的心思!” “若是草民不猜,皇上无人配合,什么时候才能说出此行目的?” “大胆苏伯言!别以为赤河是你的地盘,你就拿捏住朕了!” 又是这等色厉内荏的怒斥,苏伯言嘴角扬起一角,身子稍稍往后靠上椅背。 昭帝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挺窝囊的,可惜这句话万万不能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 狗急了尚且跳墙,真把人激得羞怒之际,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苏伯言摆出了侧耳倾听的姿态,等着昭帝继续痛骂一场。 昭帝,脸上五颜六色,气得快要死掉了。 第800章 番外:骨中刺(3) 比之苏伯言对他的了解,他对苏伯言的了解实则也不少。 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像遇上熊孩子撒泼打滚的长辈,不动声色等熊孩子闹完了,再着手收拾! 那种感觉无比操蛋! “皇上,此次乔装前来赤河,究竟所为何事?”昭帝光大喘气久久不语,苏伯言遂开口问道。 昭帝不知。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费那么大功夫来到这里,究竟想如何。 杀苏伯言?他没带一兵一卒,何况他还有诸多顾忌。 来看看苏伯言过得如何?更不可能了,他们之间没那份交情。 那他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什么? 昭帝忽然觉得很迷惘。 扭头往窗外看去,华灯初上,夜色未央。 满城灯火如落地星辰。 没有京城夜景的辉煌,却有小镇独有的宁静致远,让人不自觉放松。 “以乱闻名的赤河,不过四年时间就变得有模有样,丝毫不比大州城治下的城镇差,苏伯言,你的本事朕从不曾低估,”凝望万家灯火,昭帝低道,“如果你还在朝堂辅佐朕,你说今天的南诏会不会更好?” “今天的南诏也不差,边境无战事,国泰民安,这是皇上真正的本事。” 昭帝倏地把头转过来,瞪着苏伯言,“你这是夸朕还是贬朕?” 苏伯言一笑,“是夸。且皇上当知,草民的野心实则并不大,一屋一舍,一妻一子,但求相伴渡浮生。朝堂琐事太多,跟草民心愿不符,我不会再回去。” 说完,苏伯言斟了杯茶轻抿,亦看向窗外灯火。 他举手投足淡然从容,平静安和,没有了以往在朝堂时的锐利锋芒,气质大变像是换了一个人。 昭帝眸哼了声,“朕的身份怕是已经传出去了,在这里住下去不安全,在朕离开赤河之前,就暂且屈尊住到你府上吧。” “赤河码头有夜船,或许皇上可以现在就离开?” “朕凭什么草草离开?传出去外人只当朕怕了区区刁民!朕脸面往哪搁?不走!”要走也是他自己想走的时候走。 堂堂天子进入赤河半天不到就被迫离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 苏伯言叹气,这么一来他只能把人带回苏府,否则以昭帝的脾气只会不依不饶,最后不定得闹出什么事来。 万一昭帝真在赤河出了什么事,后续也很麻烦。 “府上简陋,皇上若不嫌弃,草民这就带你过去。” “哼,摆驾。” 苏伯言挑眉,睨过去。 昭帝,“咳,带路,还有在外的时候别一口一个皇上,就唤朕云七爷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客栈,离开前着人同璟王说了声。 对于被丢下这个事实,一家三口毫不意外。 甚至,云小宝还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皇上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苏叔叔,果然,直接赖上门去了。” “小宝,不可胡言乱语。” “是,父王,孩儿说错话了,不该直接说‘赖’。” 璟王夫妇相视一眼,莫名尴尬,其实他们也是这么以为,可不就是赖么? …… 苏府又来贵客。 大厅里,塑料兄妹四目相对,表情生疏。 最后还是熙儿一个小娃娃打破了厅中尴尬,奶声奶气的问,“爹爹,娘亲,这次来的也是娘亲姐姐吗?” 昭帝俊脸刷的漆黑。 苏伯言上前将女儿抱起,教导,“这次来的是娘亲哥哥。” “为什么是哥哥?” 昭帝大步凑过去,大脸直怼小豆丁,一字一顿,“因为朕是男、人!” “什么是男人?”小豆丁歪着脑袋又问。 “……”难道要他当场验明正身?煞笔么?昭帝嘴角抽搐,看看苏伯言,福至心灵,“比你爹更有气概的就是男人。” 小豆丁杏仁眼儿登时瞪圆了,“爹爹,娘亲!原来天下没有男人!” “呵!小娃儿,你知道什么是气概吗?” “不知道,但是熙儿知道,天下没有比我爹爹更棒的人!” 昭帝差点原地去世,他严重怀疑这个小豆丁在装傻玩他! 厅里除了云鸢歌跟苏伯言,三人组也在,对这一幕虽然不能多有置词,却已经纷纷扭头忍笑,憋得不行。 谁能想到皇上初来乍到,竟然在三岁多的小主子手上吃瘪? 所谓不知者不罪,对着个刚刚开始人生启蒙的小娃儿,皇上就算再小气,也不能真给小主子定罪。况且他这次出来还是微服私访。 这个瘪,皇上只能咽。 初次登门,出师不捷,昭帝心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很想摆出帝威治治不知好歹的小豆丁,可惜这里不是他的地盘。 小豆丁也就仗着地利人和才能逃过一劫,要是在宫里,敢这样对他说话的话!昭帝冷笑,他定然着人把小豆丁头上软毛给剃光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了一头软毛,就是大不孝,背着这个名声日后有得苦受! 脑子里转着恶毒的念头,昭帝脸上也不自觉带出森森笑意。 苏伯言瞄到了,缓缓开口,“七爷,熙儿曾得高僧批言,乃五福俱全之体,且与南诏国运相映,她好,南诏就好。” 昭帝,“……”心头沉甸甸的凉。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绝对是。 苏伯言竟然拿南诏国运压他,他做什么了? 而且,他再次严重怀疑,有个屁的高僧批言,是苏伯言自己给他女儿批的言吧? 又不是亲生的,至于护成这样? 嗤,他堂堂天子,懒得跟个小娃娃计较。 背着手,昭帝看向云鸢歌,“客房收拾好了没有?朕……我累了,先去歇息,有事明早再议。” “已经收拾好了,我让伯玉带你过去。”云鸢歌吩咐伯玉,“带七爷去南苑客房。” 伯玉应声,带人离开,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等人走了,云鸢歌才扬着下巴轻哼了声,伯安跟映冬则对着离开的背影双双做了个鬼脸。 其实在昭帝到苏府之前,已经有人上门提前通报,所以客房早就收拾出来了,但是收拾的是北苑客房,环境相对较好。 怪就怪天子刚才笑得太膈应人,这般德性,南苑比较配他。 第801章 番外:骨中刺(4) 昭帝这一晚过得异常煎熬。 身为帝王,一应吃穿住行用的都是最好的,从小到大昭帝就没吃过这方面的苦。 看看身处的客房,光线昏暗,空气中有股潮湿气,简单的木床上了除了铺盖被褥,竟然没有帐子! 他躺下不到半个时辰,身上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蚊子嗡嗡嗡的声音,让人心浮气躁恼得不行,唤下人想换房嗓子喊哑了都没人应。 想自己出门去找人,外面黑漆漆一片不辨东西南北,别说去找人,找路都成问题。 昭帝后悔了。 他来这里干嘛? 住在客栈上等房,连璟王都得样样先顾着他,不舒服吗? 他干嘛来这里找罪受? 不,是苏伯言跟云十三胆大包天,这夫妻俩故意在整他! 趴在床上,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抵抗蚊子嗡嗡魔音,等到热得满头汗再冒头出来呼几口新鲜空气,昭帝心里把那夫妻俩给恨毒了。 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他不会放过苏伯言的!还有学坏了的云十三,他也不会放过! 还有那个小豆丁! 都给他等着! 怀着滔天委屈,直到黎明将至昭帝才抵抗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一大早起床,云鸢歌还时不时抿嘴偷笑一声,“苏伯言,你说他起来会不会摔门就走?” “整治人还幸灾乐祸?你猜他会不会?”苏伯言哭笑不得,他实则没想整昭帝,那些都是小孩子把戏,他不玩。 奈何小娇妻出手,他自然要帮着。 “我皇兄那个人,既小气又死要面子,我猜他肯定恨死我们了,不过他应该不会走,反而会留下来,找机会为自己报仇,先把面子找回来。” 越说云鸢歌越觉得好笑,若非这辈子经历了那么多事,跟昭帝之间又多了些接触,她真不知道有人会小气成那样。 怕是整个朝堂都没几个人知道,昭帝私下里实则有多幼稚吧。 那一世,弄到国破的地步,昭帝也不算冤。 …… 自从来了赤河隐居,一大家子的作息都很规律。 云鸢歌这个爱赖床的人也再没了赖床的习惯。 晨时起身洗漱,半个时辰后用早饭,带着女儿在后院散散步,若是有闲暇有心情,在午饭前上街走走逛逛。 之后回来吃午饭,陪女儿一块念念启蒙书籍,睡个午觉,下午的时光作作画品品茶,等夫君回家一块吃晚饭。 每一天都过得极为充实。 这天吃过早饭后,南苑贵客依旧没有出现,云鸢歌稍想就能想到原因,暗自偷着乐,也算给自己在宫里受委屈的那些日子小小出了一口恶气。 最后云鸢歌也没让人去唤昭帝起床,只吩咐下人守在南苑门口,里面客人唤了再群伺候。 至于昭帝会不会生气,云鸢歌有的是理由搪塞。 昭帝怎么可能不生气。 快天亮才抵不住困意睡着了,就这也没睡好,最后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往窗外一看,秋阳高悬,这都快午时了。 怪不得他会生生饿醒,半天时间他没出现,居然没个人来唤他起身伺候他用膳! 苏伯言跟云十三,毒夫,毒妇! 在房里怒吼几声,昭帝第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到苏府来,继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赤河。 他就不应该出宫! 就算出宫,身边也应该带个自己人照应,最起码应该带上小张公公,这样也不至于身边没人伺候,让他白吃这些不该吃的苦。 洗漱过后,昭帝顶着一脸菜色浑身怨气,在下人引路下来到大厅。 看到那对恶毒夫妻,昭帝立即准备开口先发制人,却闻到了饭香…… 膳桌已经摆上了,饭菜也布好了,那一家三口坐在桌子旁边笑意盈盈看着他,还没动筷,似乎是特地在等他来一块吃。 “七爷,我跟夫君担心你乍来到陌生地方不习惯,可能会晚起,所以早上没敢让下人打扰你。饿了吧?快过来坐下吃饭。” 云鸢歌笑眯眯招呼,“幸亏你这会子睡醒了,不然我跟夫君也不敢先动筷,还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呢,熙儿早就等不及啦。” 吞了下口水,昭帝最终屈服在饭香之下,虎着脸走过去,“哼,我不来你们不敢动筷?这么说来你们是从早上饿到现在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等七爷是应该的。” 昭帝冷笑,不就是暗讽他赖床么?等吃饱了肚子他再跟他们算账。 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亏待自己。 饭间,苏伯言习惯性给妻女布菜,偶尔也会顺手给昭帝夹上一筷子。 这些在他做来很是自然,不自然的反而是昭帝,闷声闷气把东西吃下,心里用各种恶意腹诽对方。 就是做奴才做习惯了,当上一家之主也改不了这奴性,哼! “看七爷脸色不太好,是昨夜没睡好?要是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七爷尽管提出来,你贵客登门,我们总要照顾周到才是。”苏伯言道。 昭帝立即停筷张嘴,“你那个客——” “啊!糟糕!我突然想起来了!”云鸢歌突然惊呼一声,打断了昭帝的话,装模作样道,“我想起来南苑那边的客房,好像没有装上帐子!啧,都怪我粗心大意,上次十二姐他们来的时候是四月,那时候还没蚊子,我寻摸着挂上帐子反而视野不开阔,就把帐子撤下了……七爷,你昨晚没挨蚊子咬吧?” 昭帝*七爷,面无表情瞧着云鸢歌,很久不说话。 都是聪明人,谁也别装,他听出来了,云十三故意整他的。 呵呵,昭帝气极反笑,也不准备告状了。 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夫妻俩是一丘之貉,合着伙的欺负他。 怪他自己! 等他回了京城,且等着,他要是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他就不是云七! 太欺负人了! “也是下人做事不仔细,都是野路子出来的,比不得宫里人那么周全。”苏伯言接过话头,顺势截住昭帝凶狠的目光,“待会我带七爷到街上逛逛,买一床新的帐子。七爷远道而来,顺便看看镇上民生,如何?” “公公既有打算,我自然客随主便。”昭帝扯唇,笑容阴森森的。 问他如何?他有选择的权利吗? 假惺惺! 第802章 番外:骨中刺(5) 换掉仆人装,穿上一袭绀色锦衣,再把假胡子丢掉,昭帝自认为自己也是器宇轩昂美男子一枚,加上长年身居高位带来的气势,站在苏伯言旁边他是半点不差的。 但是两人结伴上街的路上,周围遇到的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苏伯言。 被忽略的感觉,相当奇妙。 既有不爽,又有种暂时卸下重负的轻松感。 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皇帝,他就不用时时端着架子小心谨慎,也不用怕做错点什么丢掉帝王的脸面。 “前面就是镇上最大的布行,我用的帐子也是在里面买的,七爷给自己挑一床?”跟周围打招呼的人点头回应,苏伯言顺手指着街道前头一间布行对昭帝道。 昭帝抬眼看向那间铺子,眉头立即皱得能打结,“这铺子,连京城寻常布行一半大小都没有。小成这样能有什么好货?朕……我至少也要用苏州第一布庄产的蜀缎。” 这是他最低要求了,在宫里,他用的全是周边各国上贡的顶级贡品,哪样拎出来都能套得上个“天下第一”。 “七爷,这里是小镇子,镇上的百姓赚钱辛苦,就算手里有余钱,也不会舍得买太贵的东西。”苏伯言停下脚步,“所以布行也不会进卖不出去的货,最好的帐子只有细棉料,要是不买就回头。” “……买!”要么挂细棉帐子,要么继续被蚊子咬,两害相权,昭帝选择买。 在布行精挑细选,选了个自己勉强中意的花色,接下来昭帝就在旁边等苏伯言付账。 布行里不止他们两个客人,但是掌柜的对苏伯言特别热情客气,最后还主动给抹了零。 让掌柜的帮忙把帐子直接送到苏府,苏伯言带着昭帝继续闲逛。 旁边那双眼睛几乎如影随形,明目张胆的探究打量,苏伯言只作没察觉。 “你在这镇上的声望似乎不低,一路上都有人认识你,且对你相当客气。你在这里以什么谋生?”昭帝眯着眼问。 苏伯言淡笑,“以前攒下了点银子,来到这里之后自己打本做点小生意,一来二去的就跟镇上的人熟悉了,没什么声望不声望的,人情往来罢了,为的也不过是养家糊口。” “什么小生意?” “七爷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要是能赚钱,七爷我想沾沾你的光,也掺上一股,说到养家糊口,我压力丝毫不比苏当家的少啊。” 昭帝假惺惺奉承。 要不是他的人进不来赤河,也不至于苏伯言在这里干点什么他都不知道,搞得他堂堂皇帝竟然还要跟个平民虚以为蛇。 苏伯言看了他一眼,“确实,七爷养家糊口的压力何止不比我少,是比我高出太多太多。幸亏七爷生财有道,否则当真吃不消。说起这一点,苏某自愧不如,要沾光也是我沾七爷的光才是。” 昭帝觉得那句“生财有道”是在讽刺他。 但是对方后面那句话又捧得他有点飘飘然,刚冒出来的火气兹的一下又给灭了。 会说话还是苏伯言会说话,他身边找不出一个如此胆大包天的。 “南方九月的气温比京城要高得多,这时节依旧热得很,走了这么久不累也该渴了,先坐下来歇歇吃点东西。” 耳边男子话锋突然一转,昭帝方才回神,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里全是小吃摊。 是摊,不是铺。 只在摊位周围摆着一两张简陋桌椅供食客使用,连个遮荫的篷子都没有,露天的。 食客坐在那里吃东西,周边还有行人来来往往,一不小心不定还能撞上。 昭帝嘴角抽搐,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伯言,“你叫我在这种地方吃东西?” “这些摊子环境虽然简陋,比不得大酒楼大茶楼,但是东西是好吃的,七爷尝尝,味道未必比酒楼茶楼差。” 苏伯言找了个有空位的摊子坐下,跟摊贩扬声,“店家,来两份凉皮,两碗大碗茶。” 摊贩应得响亮,“好嘞!客官稍等!” 点好了东西,苏伯言这才又转头看向不远处还跟木雕似动也不动的昭帝,“七爷,再不过来坐待会连位置都没有了。这家摊子的凉皮好吃得很,难得才能占到座位。” “……”昭帝最后是用挪的移过去的。 从小到大,他从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吃过这么简陋的东西。 一个茶色碟子里装一碗透明粉皮,拌上酱料跟新鲜配菜,那味道…… 别说还挺香,能让一个吃尽山珍海味的人吞口水。 昭帝内心挣扎片刻,把盘子往苏伯言面前推了下,扬起下巴做了个示意。 苏伯言抬眉,“七爷不吃?” “不是。” “那你这是?” “给朕、你帮我试下毒。” 饶是苏伯言淡定如斯,俊脸也抽动了下。 皇帝说什么?试毒? 以为这还是宫里?以为他还是御前太监? 惯的他。 “七爷要是吃不惯就别吃了,待会回府吃也一样。”他道。 昭帝俊脸一下漆黑,怎么可能一样? 苏府有凉皮吗?有大碗茶吗?就算有,跟这里的味道一样吗?跟在这里吃的气氛一样吗?还能让他保持一样愉快的心情吗? 眼睑苏伯言是不可能帮他试毒的,昭帝心头一横,视线落在苏伯言面前刚吃了一口的盘子上,眼明手快就给抢了过来。 “我吃这份!”还能难得倒他昭帝? 苏伯言捏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这、是、我、吃、过、的。” “我在家的时候,吃的哪份东西不是有人先吃过的?” 能言善辩的苏公公难得沉默,在这一回合里默认昭帝赢了。 堂堂皇帝都能如此豁得出去,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吃人残羹的又不是他。 “说的是,七爷高兴就好。” “哈哈哈哈,高兴!爷今天高兴得很!” 本来不算高兴,但是看到苏伯言吃瘪的样子,他心情立马飞扬。 怎么可能不高兴。 小巷子很长,卖吃食的摊子很多。 吃完了这摊还有那摊。 这天昭帝在巷子里足足逗留了一个半时辰,从巷头走到巷尾,再从巷尾拐回来,吃得差点走不动道。 第803章 番外:骨中刺(6) 兴许是心情好了,便不觉时间流逝了。 一晃眼,昭帝竟然在苏府呆了三天,且流连忘返,每天起床之后,就极有兴致往街上跑。 换来的后果,是第四天皇帝积食了,肚子胀气,难受得俊脸发青嘴唇发白。 偏生镇上没有什么名大夫,请回来的郎中在昭帝看来就是庸医。 小小积食,居然给他开中药,一碗喝下去苦得他连味觉都要没了。 “庸医!这种小毛病要是在宫里,吃几粒绿豆大小的药丸就能好了!” 躺在苏府后院合欢树脚下的躺椅,昭帝一边纳凉一边恶狠狠吐槽。 这回屈尊降贵跑来赤河,压根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这几天在这里受的苦头,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多。 不对,他前半辈子压根就没受过苦! 憋着气,深呼吸,为了转移注意力,昭帝开始强迫自己赏气周围的景色。 头顶绿树枝繁叶茂,下晌时分阳光不烈,透过树叶缝隙细细碎碎洒落下来,在地面打出斑驳光影。 树下有风,刮过树叶发出簌簌声响,拂过脸颊丝丝凉凉。 空气里是草木的味道,不香,却很是清新。 在合欢树的树荫外头,用藤条支架架起两座秋千,一大一小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用的。 再远点的距离,是怪石嶙峋的假山半围出来的一块小空地,地面铺上了青石板,在靠近假山脚的地方,还放置着一个两臂长的武器架,上面放置的武器诸如木剑、木枪、长棍、软鞭等等,全都是小几号的。 …… 闭上眼睛,昭帝脑中自然而然浮出一幅画面。 高大伟岸的男子在武器架前指导小女娃儿如何使用那些武器,话语低柔,耐心十足。 小女娃儿绷着一张笑脸,虽然只有三岁多稚龄,却认真得像个小大人似的,谨记男子教导,笨拙的使用那些武器,一板一眼,认认真真。 旁边秋千上,俏丽的年轻妇人坐在秋千上,边荡秋千边看着父女教习的场面,脸上挂着温柔幸福的笑意。 一家三口,远离纷争,生活平淡却安宁。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耳边有小小脚步声快速接近,昭帝睁开眼睛慢条斯理瞧过去。 并不担心是刺客来袭,这里是苏府,怎么的苏伯言也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所以只要在苏府,他异常安心。 视线所及之处,一道小小身影往他这个方向跑来,蹦蹦跳跳的,小脸上挂着烂漫笑容。 昭帝轻轻哼了声,每次见着这小娃儿,脸上都笑得跟朵花似的,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可以笑? 真是个小傻子。 重新闭上眼睛,昭帝不打算搭理这娃,他还记恨来苏府第一天,这娃说他是云十三的姐姐。 男女不分,称谓不明,蠢材。 搭理她简直掉份。 可惜小娃儿还不懂得看脸色,高高兴兴跑过来,看到躺椅上躺着人,立即吧嗒吧嗒拐过来了。 “暴躁叔叔,你怎么在这里呼呼呀?树上有好大好大的毛毛虫,会掉你脸上哦!” 昭帝惊坐起,“你怎么知道有毛毛虫!” “爹爹说的,所以熙儿的秋千不在树底下呀。” “……”苏伯言坑我! 树上有毛毛虫,你在树下放张躺椅!引诱谁呢啊?引诱谁呢! 扛着躺椅飞快移驾树荫之外假山底下,好在,没了遮荫处,还有凉风。 耳边,响起小娃儿咯咯咯咯咯的笑声。 昭帝皱眉,看去。 小娃儿两只小短手掐在腰上,正冲他做鬼脸,“胆小鬼,哈哈哈哈!熙儿骗你的啦!原来暴躁叔叔怕毛毛虫!哈哈哈哈!” “……”等你再长大几岁,我弄死你! 深呼吸几次,昭帝在脸上挤出一抹堪称和善的微笑,招手让小娃儿过来,“叔叔有话问你。” “娘亲说,像叔叔这样笑的都是拍花子,是卖小孩的!” “……”拍花子?卖小孩的?昭帝的笑已经开始狰狞,“小孩,你是苏伯言亲生的吧!” 这种气人的本事,简直跟苏伯言如出一撤! 熙儿小脑袋一歪,小嘴噘了,“熙儿都说好几次啦,我是娘亲从肚子里生出来的!亲生的!你再欺负我,我就告诉爹爹,让爹爹教训你!” “我怕你爹?呵!”昭帝嗤之以鼻,“不说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反正你不是苏伯言亲生的也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都不是好东西! 看在对方是个稚儿,这话他就不说出口了。 免得自己再被气着,影响了难得才有的悠闲时光,昭帝又闭上眼睛,把哦昂便小娃儿当成空气给无视掉。 在距离合欢树不远的花圃拐角,静静站着两道人影。 映冬,“对小娃儿说话都要摆君威……夫人,奴婢这就去把小主子抱回来。” 小主子自小到现在几乎有半数时间是她带大的,她就受不得小主子遭受半点委屈。 云鸢歌瞧着那边闭眼假寐的昭帝,再看看没人搭理后自个跑到假山下玩小石子的女儿,略作沉吟后摇头,“不用,熙儿玩累了自己会回来。” 说完转身离开后院,映冬跟上去,心里还是不放心,“夫人,要不奴婢留在这里看着小主子?您知道那人不能用寻常眼光待之,性情暴躁又怪异,万一他欺负小主子——” “他不敢,走吧。”云鸢歌笑,离开的步子一点没犹豫。 那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看得透透的昭帝,装睡一刻后,实在憋不住张开了眼睛,跟杵在自己脑袋面前的小娃儿四目相对,“你站这么近瞅我做什么?想弑君?” “暴躁叔叔,什么是弑君呀?” “想知道,弑君就是我把你脖子拧了。” “!!”熙儿忙用小短手捂住自己脖子,摇头,“暴躁叔叔,你不能弑君!不然我爹爹也会对你弑君的!” “……”小孩,其实你是装傻的吧?其实你不止三岁吧?“哼,古灵精怪,看来你打小日子过得不错,你爹娘对你很好吧?” 只有备受宠爱的孩子才能这么无忧无虑,这么天真又恣意。 熙儿点头,“我是爹娘的宝贝,他们当然对我很好啦!” “是吧。”昭帝收了脸上不善表情,偏头看向天际,那里的云朵洁白无瑕,千变万化,就是……太遥远。 “我小时候可一点也不比你差,我爹娘也当我是宝贝疼。” 第804章 番外:骨中刺(7) 一大一小间好一会没说话。 昭帝沉默眺望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 熙儿则站在椅子旁边,歪着小脑袋疑惑的看昭帝表情。 好一会后,熙儿做出恍然状,“哦!暴躁叔叔,你是不是想你爹爹跟娘亲啦?” “你怎么知道我想爹娘了?人小鬼大。”昭帝轻哼。 “我当然知道啦,我想爹爹的时候也跟你一样,难过得想哭。” “谁难过得想哭了?胡说八道。” “你明明差点就哭了,熙儿看到了。” 昭帝扭过头来,躺着的高度刚好能跟小娃儿平视。 小娃娃杏仁儿眼睁得又大又圆,乌溜溜湿漉漉的,眸色清澈透底,看他的眼神难过又可怜。 换做平日有人敢这样看他,敢可怜他,他早就着手整治了。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竟然一点恼怒的感觉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娃儿对他暂时无害,昭帝想。 “是啊,想爹娘了。”痛痛快快的,他承认了。 “暴躁叔叔,你的爹爹跟娘亲是什么样的?跟熙儿的爹爹娘亲一样好吗?” “想知道?” 熙儿小脑袋点得啄米似的,“想想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给你讲讲——哎你干什么?快下去!别爬上来,别上来、别过来!……” 手脚麻利爬上男子膝盖坐好,熙儿才无辜的看过去,“熙儿站累了。叔叔你讲故事,熙儿就坐在这里,不会吵你的!” “……”膝盖上一小团,轻得跟没重量似的,还软乎乎。 昭帝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就怕稍微一动,娃儿就给甩出去掉下去了。 他这辈子都没跟这么小的娃儿打过交道,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东西,万一一不小心被他手指头给戳死了,怎么跟苏伯言交代? 那不是平白节外生枝么? 所以他不是怕了小娃娃,他只是权衡利弊做出正确选择而已。 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昭帝吐纳几轮后,才勉强能拉回注意力讲故事。 …… 他的母亲是皇后,所以他一出生就比别的皇子占有更大优势。 从很小的时候起,母后就时常在私下里对他说,日后这南诏的江山都会是他的。 母后说,他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在父皇面前表现孝悌即可,剩下的都有母后来操持。 母后也不许他跟其他皇子凑在一块玩,母后说他的身份生来比他们更高贵,那些人没资格跟他一块玩。 母后还告诫他,日后那些兄弟全都是他的对手,他要是有一丝心软,他的下场就会跟天牢里堆积的枯骨一样。 除了这些“母后说”之外,母后于他,确是最好的母亲。 事事为他着想,事事为他操持,早早就为他将来走上帝位铺平道路。 可以说,他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他从未受过挫折。 听昭帝回忆过往,熙儿小手捧着脸蛋,小眉毛皱得紧紧的,大眼睛里布满疑惑。 “好奇怪,你娘亲疼你怎么跟我娘亲疼我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天下父母心,都一样。” 熙儿想了想,问昭帝,“你娘亲会给你做桂花糕吗?” 昭帝摇头。 “你娘亲会给你做漂亮的小鞋子吗?” 昭帝摇头。 “你娘亲会帮你洗澡澡吗?” 昭帝摇头。 “你娘亲会带你去逛街街吗?” 昭帝摇头。 “那你娘亲喜欢抱抱你亲亲你吗?” 昭帝再次摇头。 娃儿扬起小脸蛋颇为得意,“这些我娘亲都会。” “我娘亲都不会。”回头回忆,昭帝有些怔忡。 他知道母后是很疼爱他的,可是记忆里,母后抱他的画面极少极少,几乎没有。 “你别难过,你娘亲会的好多好多我娘亲也不会。”娃儿小手拍上他肩膀,大人似的安慰他,“说完娘亲,现在轮到说爹爹啦,我先说!” 木木看着还在自己肩头一下一下轻拍的小肉手,昭帝有些不想继续说话了。 他堂堂天子,一国之君,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个奶娃娃安慰的地步? 然而小娃儿并不是十分懂看脸色,兴致勃勃开始说起她最喜欢的爹爹。 “我爹爹对我可好可好了,比娘亲还好!” “爹爹从来不骂人也不打人,熙儿想要什么爹爹都给!” “爹爹说熙儿是他的心肝宝贝!不过这句话不能让娘亲知道,不然娘亲会吃醋。” 昭帝嘴角抽抽,感情他还知道了点人家府上密辛? “暴躁叔叔,你爹爹是什么样的?” “人样。” “他会骂你打你吗?” “怎么可能!” “你要什么他都给吗?” “那当然,他连祖业都交给我了。” “那你也是他的心肝宝贝吗?” “我是他的后继香火,比心肝宝贝还要宝贝。” 昭帝冷哼,他怎么地也不能被个小娃娃完全比下去了。 何况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后继香火的确比宝贝重要得多。 可惜的是他这一脉香火在他这里就断绝了。 也不知道父皇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 一大一小后半段时间基本鸡同鸭讲,一个懵然无知,一个刻意忽悠,竟然也能打发一下午时间。 等苏伯言从外头回来,经下人告知去到后院,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睡在躺椅上,各自睡得香沉。 苏伯言面无表情走过去,将躺在昭帝身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儿抱起来,视线在昭帝胸前的口水印子上掠过,悄无声息离开。 …… 晚饭期间,昭帝整张脸黑如锅漆,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狠狠扫过桌上唯一的小奶娃。 他不知道两人在躺椅上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小娃儿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是他被叫醒的时候,胸前一大片的水渍印记告诉他,小娃儿在他身上流口水了! 这天下间,最讨厌的除了苏伯言,就是小娃娃! 亏得他生不了娃,要是能生,生出的也是这等会在他衣服上流口水的娃,来一个他扔一个! 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七爷,是饭菜不和胃口?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怎么越吃脸色越难看?”云鸢歌停下筷子,皱眉状似关心。 昭帝看看她,再看看睁着一双杏仁儿眼看过来的小娃娃,瓮声瓮气,“无事!” 第805章 番外:骨中刺(8) 不对,有事! 昭帝眼睛倏然一眯,视线迅速在云鸢歌跟小奶娃之间来回切换。 像,是真的像! 这个小奶娃的眼睛跟云十三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还有苏伯言! 小奶娃的五官里,还有苏伯言的影子! 嘶!绝了! 苏伯言果真不愧是苏伯言,没想到抱个娃儿回来养也能抱个这么像他们夫妻的。 怪不得小娃儿敢说自己是从娘亲肚子里生出来的呢。 他们夫妻把娃抱出去走一圈,哪个见着了也不会怀疑娃儿是抱来的。 要达到如此效果,当中少不得诸多谋算。 哼,苏伯言这个佞臣,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个耍弄心机的。 不过,他这辈子也只能如此给自己塑造出一个安慰了。 “对了,今日璟王夫妇着人过来递话,说想明日过来拜访。”苏伯言开口,打断了昭帝脑子里的天马行空。 “璟王?”昭帝一愣。 云鸢歌讶道,“七爷不会是把璟王一家子忘在脑后了吧?” 他们本来就是工具人,需要被记得吗?当然,嘴上是不能承认的。昭帝,“我不是让他们在客栈好好等着么,他们乱跑什么?” “七爷,您过来已经有五日了。”云鸢歌提醒。 换而言之,昭帝在这里乐不思蜀五日。 五天时间没跟璟王联系过,人家借着上门拜访的机会谈谈情况,也无可厚非。 “咳,让他们来吧,正好问问他们这几日可有什么收获。” …… 收到苏府回话,璟王一家子悬了五天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那天苏伯言来到客栈,跟皇上单独谈话后两人就离开了客栈,之后皇上一直没有回来过,也没派人给他们递口信。 对情况全然不知,心头难免会不安稳。 所以璟王忍了五天之后,决定拜访苏府,探探情况。 翌日,一家三口带了拜访礼,登门造访。 跟着苏府下人走进客厅,璟王跟璟王妃乃至云小宝尚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被眼前景象给惊得瞠目结舌。 身为主人家,苏伯言跟云鸢歌坐在客厅上座准备待客。 昭帝也在厅里,只是坐的位置是靠床的凉榻。 这不足以让人惊讶,让人惊讶的是在昭帝背后有个笑咯咯的小娃娃,攀在昭帝背上,小手揪着他的发丝又缠又扯。 昭帝俊脸漆黑,额角青筋直跳,“熙儿,下来!” 娃儿扯他头发疼倒是不疼,别看娃儿年纪小,使出的力气好像还挺有分寸,她就是一时贪玩。 让昭帝受不了的是娃儿攀在他背上,他一动不敢动。 僵久了,浑身骨头酸啊! “熙儿,不许闹叔叔,快下来。”云鸢歌见状,走过去想把熙儿抱下来,耽误的这会子功夫,怕不是被昭帝记下好几笔了。 “娘亲,熙儿乖乖坐这里不闹,你别让熙儿下去嘛。”熙儿是个抖机灵的,一看娘亲过来作势逮她,立即从昭帝背上下来,小身板一扭,四肢并用搂住了昭帝胳膊,谨防娘亲把她撕下去。 云鸢歌,“……” 昭帝,“……” “让璟王及王妃见笑了,先请入座。”苏伯言揉揉眉心,先把璟王一家子招呼进来,然后起身,也朝凉榻走去,“熙儿——” “你们招呼人就招呼人,全往我这边跑做什么?我还能把个奶娃娃吃了?都离我远点!”昭帝高喝,打断了苏伯言的话,也止住了他过来的脚步,心头这才暗戳戳松了口气。 一看苏伯言那架势就知道,他过来肯定要把熙儿扯开。 虽说苏伯言是个太监,但是力气也比女子要大得多,难保他一不小心使错力气,把小娃儿豆芽细的手指给掰折了怎么办? 视线在昭帝下意识伸出挡在熙儿面前的手臂上掠过,苏伯言将还想说些什么的云鸢歌带回上座,开始招呼客人。 “这几天没有着人去客栈递消息,是苏某疏忽,还望璟王见谅。”苏伯言道。 璟王拱手,“苏当家言重了,我们知道皇、七爷在府上,没有不放心的道理,只是当初离京时计划好的返程时间日渐逼近,我们不知道七爷如何打算,所以这才过府叨扰,顺便问下七爷接下来的安排。” 都是聪明人,璟王知道苏伯言是故意不派人去客栈递消息的,为的就是等他上门,若不然,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赶皇上走。 苏伯言也知道璟王定然会上门,所以早就等在这里。 互相之间心照不宣。 而璟王面对苏伯言,始终将身段放得很平,时时以礼相待,不管是对曾经的苏总度,还是对今日的苏当家,态度不曾变过。 也是以,苏伯言在面对璟王的时候,态度也是一直礼貌尊重的。 “七爷?”苏伯言扭头,问凉榻那边注意力全在小娃儿身上的昭帝。 昭帝这才抬头看过来,“京城无大事,急什么,就算按原定日期返程,也还有三天时间。” 顿了下,昭帝眯眼问璟王,“你们着急回去?不是说让云小宝出来历练历练?这几日我不在,历练得如何了?” 璟王一家三口,“……” 皇上离开的时候一句话没留下,他们担心他们擅自行动会错过苏府这边递出的消息,那几天里连客栈门都不敢出。 还说什么历练? 历练个屁? 再说了,当初是皇上召见,让他们找理由出京,他们才想出的让小宝出门历练的理由,这下怎么反而被皇上拿来堵他们的嘴了?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要是不多磨炼,长大了也是个庸才。” 昭帝斜眼看了看云小宝,又看看挂在他手臂上的小奶娃,对云小宝更为不满了,“你说说你,小时候嘴巴多能说?看着就一股子的机灵劲头,长大了那股劲头怎么反而没有了呢?熙儿才三岁多,都比你能说会道!” 嫌弃溢出脸。 云小宝视线往旁边飘,嘴里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小时候野生野长,大点之后我就跟在七爷身边学习了,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啊。” “……”昭帝脸僵了又僵。 云小宝什么意思? 意思是跟着他学,才变成的庸才? 内涵他没本事怎么着? 第806章 番外:骨中刺(9) 这个小插曲让厅中气氛变得自然不少。 期间云鸢歌看出璟王妃似乎有话想跟她说,遂寻了个由头将璟王妃领到旁边花厅小坐,顺便把挂在昭帝手上的娃儿一并带走了。 “这次来府上拜访,我跟王爷都想专门多道一次谢。若不是当初有苏当家帮忙,璟王府可能几年前就没了,小宝更不可能好好活到现在。”在花厅坐下后,璟王妃即拉住云鸢歌的手,郑重道谢,“当初你跟苏当家离开京城之后就再没有消息,我跟王爷也不敢私自去打探你们的行踪,免得给你们带来麻烦,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表达一下感谢之意。” 云鸢歌拍拍璟王妃手背,“王妃莫要如此,其实说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王嫂才是,所以那些外道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当初夫君帮扶小宝,帮扶璟王,也是顺应时势。” 相互之间把话说得敞亮,对视一眼,齐齐笑开来。 那些过往前尘,太多太复杂,若事事计较,她们今日或许根本没办法坐在这里平心静气闲谈。 撇过这个话题,璟王妃视线落在云鸢歌脚边转悠的小娃娃,眼底浮出恍惚,“当初小宝送走的时候才一岁多,一直到他五岁以后,我才敢找机会去看他。也不知道他三岁的时候,是不是跟熙儿小姐一样活泼可爱。” 云鸢歌笑道,“现在小宝已经回到王爷王妃身边,王妃能亲眼看着他日后每一天的成长,便是好事。” “是啊,如此便是好事了。” 那段不能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时光固然遗憾,但是能保住他的性命确是大幸事。 如今孩子又重新回到她跟王爷身边,一家子得以团聚,已经很好了。 “是好事,是好事,是好事!”两人脚边,小小的娃儿拍着小手咯咯笑,奶声奶气的学舌。 云鸢歌觉着好笑,弯下腰去逗女儿,“你听得懂娘亲跟婶娘说什么吗就在那嚷嚷好事?” 熙儿摇头,“熙儿听不懂,但是熙儿知道是好事,哈哈哈!” “噗嗤!真是个小机灵。”璟王妃看着娃儿摇头晃脑的讨喜样儿,忍俊不禁。 花厅跟大厅只有一墙之隔,坐在这边,能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欢笑声。 尤其是小娃娃的笑声特别响亮,奶声奶气的,光听着就能让人心里觉着软绵绵的。 云小宝一开始还能正襟危坐,做出乖乖倾听的样子。 时间长了就开始遭不住了,心里跟有猫爪在挠似的痒痒,一个劲儿想往隔壁跑。 最后瞅着三个大人自顾自说话,压根没有管他的意思,云小宝蹑手蹑脚的溜到了隔壁。 “娘亲!十三公主……苏夫人。”到了花厅,云小宝嘴里跟两个大人打招呼,眼睛却忍不住落在那个小娃娃身上。 真的好小啊。 大概只有自己膝盖那么高。 一张小脸又白又圆,鼻子很小,嘴巴也很小,却嵌着一双杏仁儿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芽儿,还会露出几颗小米牙,可爱极了。 “这是你熙儿妹妹。”璟王妃掩唇闷笑,儿子自幼人小鬼大,想看到他这幅傻呆呆的样子极难。 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一回。 云鸢歌也伸手拍了拍女儿小脑袋,介绍,“这位是小宝哥哥,云小宝。” 熙儿小米牙一亮,“小宝哥哥!” “熙、熙儿妹妹……” “小宝哥哥是客人,熙儿带你去玩呀!” “好好好啊!” 被小娃儿牵着往外走,云小宝整个人晕乎乎的。 原来小娃娃的手也这么小,还这么软,像没有骨头似的…… 傻笑还没完全爬上脸,云小宝突然感觉手被摔了一下。 低头,对上两手掐腰的小娃儿。 小娃儿皱起鼻子朝他一哼,“笑起来傻乎乎的,难怪暴躁叔叔说你不机灵。” “???”云小宝眼睛慢慢瞪圆。 不对,看起来那么可爱的熙儿妹妹,说话怎么像个小魔王?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叭!你不要跟着我啦,你跟我玩不会有好结果的!”熙儿挥挥小手潇洒走人。 娘亲教导她要善良,所以她不能直说她不跟笨蛋一块玩,只能委婉的说不会有好结果。 也不知道那个哥哥能不能听得懂她的话,唉,愁人。 云小宝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逐渐回过味来。 敢情,他是被个小娃娃嫌弃了? 他老槐巷孟小霸王!打小的鬼灵精!现在被个三岁小娃娃嫌弃了? 居然笑话他傻乎乎?! 哈,哈哈! 云小宝气乐了,果然表象是最容易骗人的东西。 一个三岁奶娃娃,看起来那么可爱讨喜,没想到是个嘴巴抹毒的,还势利眼! 小东西!你庆幸你是苏叔叔的女儿吧! 磨着牙,云小宝返身回了大厅,并且在心头记下了这个梁子。 这晚吃晚饭的时候,小熙儿还特地偷偷观察了下,嗯,傻乎乎的哥哥没有再两眼发光的盯着她看了,也没有再朝她傻兮兮的笑了。 熙儿放心的拍了拍小胸口,这样才对嘛,他们一个聪明一个笨,是做不了好朋友的,早早分手才是对的。 云小宝眼角余光瞅见了小娃儿拍心口放松的动作,脸色又漆黑一层。 好气哦。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嫌弃成这样? 又气又委屈。 以后再来苏府,他一定不会再凑到苏玉熙面前去了。 天底下三岁小娃娃那么多,就不信只有她一个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可爱的。 等回了京城他着人找去! 孩子的表情自然瞒不过桌上大人。 只是几个大人脸上都不动声色,在饭席间提也未提。 于璟王夫妇看来,大概是小娃儿之间闹了小矛盾,孩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准回头两人之间就没事了。 云鸢歌跟苏伯言也没在意云小宝的不对劲,连皇上他们都不怕,其他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担心的。 剩下昭帝……昭帝撩起眼皮子瞟了云小宝一眼,面无表情吃饭。 等饭吃完了,昭帝放下筷子,开口,“在赤河呆的时日也不短了,总归要离开的,时间就定在明日吧。” 第807章 番外:骨中刺(10) 这一刻众人齐齐无言。 要是没记错的话,白日在大厅里闲谈的时候皇上刚刚亲口说还有三日时间。 彼时他的态度,可一点不像要马上回京的意思。 这才过了半天功夫就变卦了?明天就要走? 怎么回事?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怎么皇上说变卦就变卦? 璟王脑壳疼,末了还得跟苏伯言讨人情,“如此,事情还需麻烦苏当家的,可否给我们定明日返程的航船?” 赤河内部是苏伯言的地盘,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边连个下人都没得带上,一行四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女流一个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半大少年,剩下一个就是璟王自己,坐着轮椅的残废。所以跑腿定船的事情只能劳烦苏伯言。 苏伯言笑了下,“王爷言重了,待会我就着人去码头,定下明日返程的船只应该能来得及,无需担心。” “多谢。” 昭帝冷眼瞧着两人你来我往,哼了哼,揪住云小宝起身回房,“今晚云小宝就留下来跟我照应照应,半夜要是渴了,旁边也得有个倒水的。” 云小宝傻眼,又不敢挣扎,只能跟着走。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人伺候的那个,就算后来去了皇宫跟在皇上身边学习,那也是有内饰太监服侍的。 皇上从来没让他倒过一杯水,这会子怎么突然要他留下来干下人守夜的活? 他做错什么碍到皇上的眼了? 璟王跟璟王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把儿子拎走,夫妻俩满头雾水,不明皇上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皇上半夜想要人倒水,苏府也不是没有守夜的下人,用得着特地抓着小宝干活么? “要不这样,王爷王妃今夜也一并留下来吧,正好家里还剩有空房,也省得你们跑来跑去的麻烦,明日去码头也方便些。”云鸢歌出声打圆场,“至于客栈那边,一会我让映冬跟伯安过去一趟,帮你们把留在那里的行李物件拿过来。” 璟王夫妻对视一眼,点头,“如此,我们夫妻就厚着脸皮叨扰了。” …… 客房那边,云小宝被揪了一路,进了房间才被放开。 瞪着皇上背影,敢怒不敢言啊。 “自己找地方睡,不许靠近床边。” 昭帝吩咐一句,就自顾自躺床上歇息了,完全不管房里另一个人要怎么安排。 云小宝环视过整个房间之后,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堂堂苏府,那么厉害的苏叔叔的府邸,客房竟然简陋得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一柜之外,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件。 床是皇上的。 他睡哪? “熄灯,不许发出声响吵着朕。” “……” 云小宝左思右想,头皮快挠秃了都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哪里惹了皇上不高兴,以致于他这么整治他,还独独对他用上了朕的称呼。 “……皇上,您就算让小宝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今儿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老不高兴了?”最后小宝鼓起勇气,小心翼翼询问。 “朕说了,不许发出声响吵着朕。明知故犯,记一过,回宫后掌嘴十下。” “!!!” 后半夜,云小宝将嘴巴紧闭,再没敢发出丁点声响。 但是他能确定,皇上绝对是在公报私仇!虽然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 …… 同一时间,府中另一处宅院里,有差不多意思的对话。 房间已经熄了灯,只是房中尚有喁喁低语,昭示房中人还没睡下。 “公公,你说皇帝今晚是怎么了?”云鸢歌低问。 私下里,她更喜欢喊他公公。 苏伯言,“他的脾气跟六月天差不多,说变就变,兴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无需在意。” “你肯定在哄我。” “我如何哄你了?” “我感觉到的。” “……是,我家公主有非同常人的直觉,跟狗鼻子一样灵敏。” 几乎话音落的同时,男子发出了闷闷的痛呼声,不知是被挠了还是被咬了。 “公主想知道,奴才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说。” “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你还……本宫听着。” “云小宝冲熙儿磨了下牙,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 难以置信,云鸢歌决定不信。 太惊悚了,她宁愿昭帝是被别的事情惹着了才教训小辈。 现在听着他竟然貌似是在为自己女儿出头,她怎么觉得那么害怕呢? 第二天去码头送行,出门前云鸢歌就打定主意不带女儿去,还特地留了映冬在府里带娃。 没想到事情刚吩咐下去,转头就看到自己生的小鬼精,又挂在了昭帝手上。 “娘亲,熙儿也要去送暴躁叔叔!” 云鸢歌僵着脸笑哄,“码头风大,娘亲跟爹爹去送行就行了……” “不行不行,熙儿跟暴躁叔叔是有小秘密的朋友,朋友要走了,熙儿要送行的!” 昭帝,“朕已经答应熙儿送行了,君无戏言,咳!” “……”所以,敢让皇上君无戏言的,就是犯罪。 皇上,真有你的。 转了下视线,云鸢歌才看到昭帝身后还跟着个人。 是昨晚被揪过去守夜的云小宝,半大少年此时萎靡不振,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小宝,你这样子……是不是一晚上没睡?”云鸢歌讶道。 云小宝幽幽看过来,“夫人,客房没有多余的床啊。”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把这个给忘了,怪我怪我。” 云小宝眼神更幽怨了,他从十三公主的语气里没听出半点愧疚。 行,他也是个聪明人,明白了。 送行队伍不大,就是一辆马车,车里坐着云鸢歌一家三口。 三口里还有个吃里扒外的,嘴里一口一个暴躁叔叔。 站在码头,目送昭帝、璟王一行上船,船开始连了熙儿还把小手举得高高的不停挥,“暴躁叔叔,记得我们的秘密哦!熙儿会保密哒!” 昭帝背手站在船尾,没有朝小娃儿挥手,没有应答,也没有转身回船舱。 河上风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那个人就那么直直站在船尾望着这方,风将他的衣袍吹往一边,显出瘦削身形,也显出他身上不经意弥漫出的寂寥。 第808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1) 偷听大哥洞房被祖父亲手抓包,夏侯非原以为少不得一顿罚。 没想到老爷子重拿轻放,最后竟然只让他陪着出一趟门事情就算过了。 夏侯非喜得见眉不见眼,想他夏侯小公爷从小到大挨过多少顿亲人的毒打,尤其是老爷子,每回罚他必出藤条,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这么好说话。 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夏侯非脚步轻快回房睡觉。 不管他们家老爷子是因为年纪大了心肠变软了,还是因为大哥新婚大喜他心里高兴,总之自己逃过一劫就是大好事,想那么多作甚? 明儿早点起床候着,然后跟老爷子去一品茶轩,喝几杯好茶说几句好话,别过老爷子又是他逍遥恣意的一天。 翌日一早,爷孙俩到达一品茶轩,杨大人已经坐在里面候着了。 夏侯非有模有样行了个礼,及后坐在自家老爷子身边装起了乖孙,头天晚上想好的对老爷子说几句好话哄他开心的念头,没敢再拾起来。 原因无他,看到杨大人本尊,夏侯非才发现这个杨大人是他当初在国子监上学时的先生,也是国子监前祭酒,如今已经被外界尊称为杨老。 是个大儒,也是出了名的古板固执的老学究。 更是他夏侯非在京城最不想碰见的人之一。 想当初在国子监那几年,这老家伙隔三差五就跟祖父告状,彼时他挨的八成打都源自于此。 一句话敝之,有旧仇。 “阿非这臭小子,当初在国子监的时候没少让你跟着操心,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惭愧。”老爷子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忆起当初满脸感叹,笑道,“我还记得他那时候老是翻墙逃学,光检讨就写了整整两大箱,现在还被我收在库房呢。” 想起当初,杨老也笑起来,摇着头,“这小子确实让人头疼,国子监里数他最喜欢勾朋结党,特别招摇,国子监的先生提到他就头疼。” 夏侯非讪笑,心里白眼翻了一箩筐了。 他怎的招摇了?所谓年少轻狂,谁年少的时候不热血?谁年少的时候不喜呼朋唤友找新鲜事儿玩?再说了当时也不是他勾朋结党,是那些人主动凑过来的,凭什么全算到他头上好像是他把人带坏了似的。 还有自家老爷子,没想到啊,居然把他曾经写下的检讨给存起来了?还整整两大箱?存起来想做什么?以后用以告诫子孙后代别学他这个长辈那么没出息? 敢情老爷子今儿带他出来没他想的那么好心,这其实是两个老头对他的批判大会吧? “不过这小子虽然贪玩了些,却也并非无可取之处,至少孝敬恭谦、尊师重道还是懂的,瞧瞧,在你面前的时候就特别安静乖顺。”夏侯老爷子紧接着话锋一转,让夏侯非大感不妙,“要是他实在不听教,你就按老头子我说的,直接拿鞭子抽,抽到他听话为止。臭小子皮实得很,不用怕把他打坏喽!” “等等,祖父,你说的啥意思?哈哈,哈哈哈……要是孙儿惹您老生气了,您不高兴您抽我就是,不用劳烦杨老先生代劳了吧哈哈哈……” 夏侯非干笑,疯狂朝自家老爷子使眼色。 老爷子,咱爷孙俩有什么不痛快的私下里解决,用不着把外人牵扯进来。 我怎么的也是小公爷,就算杨老曾经是我的先生,他要真打我我也肯定不会乖乖站着挨打,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您可别怪孙子丢了您的老脸昂! 夏侯老爷子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头扭开了,没再多看他一眼。 夏侯非,“……”谈判破裂。 那您好歹告诉我您现在在干嘛呀! 两个老头子,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对着小年轻打哑谜,羞不羞! 杨老也看了夏侯非一眼,眼里似闪过犹豫,“老侯爷,此事关乎两个年轻人一辈子,兹事体大不可草率,万不能有任何一方勉强,否则便会影响孩子们下半生。再者小公爷人中龙凤,他真的愿意——” “哈哈哈哈!杨老弟你放心,阿非肯定愿意!红玉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小知书达理、娴雅贤惠,在京中世家千金里也是久负盛名。阿非要是能跟那孩子结成连理,是他的福气!” “!!!”晴天霹雳! 夏侯非傻傻瞅着大笑的老爷子,再瞅瞅含笑点头的杨老头,只觉头顶惊雷频炸起,炸得他两耳轰隆头皮发麻。 什么玩意儿? 结成连理? 谁? 一品茶轩的茶水全是名品,茶色好,茶味香醇,但是夏侯非突然就品不出滋味了。 两个老头后半段全程把他当成了空气,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直到这场会面结束,杨老先行离开后,夏侯非才终于获得夏侯老爷子一个眼神的关注。 “祖!父!”夏侯非悲愤大喊,心头眼泪狂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成亲了?跟杨红玉?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昂?” “谁说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事情还没传开呢,多的是人不知道。”老爷子轻描淡写。 争,夏侯非知道自己肯定是争不过老爷子的,不是他嘴皮子不够厉害,是老爷子压根不会给他机会争。 老爷子把他的话当成放屁不回应,他能如何? “祖父,”心念电转,夏侯非放弃争辩,一把扑到老爷子脚边抱着他大腿哭唧唧,“祖父,我不想娶妻啊!” “放心,不用你娶妻,”老爷子拍拍他脑袋,“你是倒插门的。” “……”松开抱着老爷子大腿的手,夏侯非翻身一脑门磕在地板上,只想把自己磕死算了。 死了一了百了。 刚刚老爷子说啥? 倒插门? 他堂堂小公爷,在京城威风八面出门必前呼后拥上哪都有人又敬又捧! 他要倒插门? 杨府想屁吃呢! 愤怒绝望中,脑袋又被老爷子大手拍了拍,说话贼无情,“别想太多,回去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等吉日定好了你就能直接过去了。” “老爷子,我还没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你同意的份儿?” 老爷子你就直说,你是想直接把我扫地出门吧?! 第809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2) 把赖在地上不肯动弹的夏侯非拉起来,夏侯老爷子语重心长。 “你以前曾经跟过杨老头受学,当知道杨府门庭。” “书香门第,家风清明。” “亏就亏在也是子孙不旺的,杨老头膝下只有一子,儿子成亲后又只生了个女儿。” “杨老一大家子便舍不得把唯一的孙女再往外嫁了,加上也想给杨府再延续出香火来,所以最后打算给红玉招赘。” “红玉那孩子你也认识,人品容貌俱是上佳,配你还是人家亏了。” 任凭老爷子把杨红玉夸上天,夏侯非充耳不闻,在心里把杨红玉恨上了。 你要招赘你就招呗,你招到我头上来咋回事? 你家人丁不旺跟我有关系? 凭什么老子要为你家人丁买单啊! 反正这门亲事他不同意,他绝对不会倒插门! 身边一堆猪朋狗友有时候也能稍稍派上些用场,譬如这次,让他们帮忙打探杨红玉,只花了两天功夫就把杨红玉从小到大的事情查了个遍,连在女学拿了几次榜首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那张记着杨红玉在女学的丰功伟绩的册子,夏侯非看了一眼。 七年女学,年年考核都是榜首。 夏侯非想起自己当初在国子监的时候年年吊车尾的成绩……反手把那本册子扔了。 他又不是要跟丫比才学。 其余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夏侯非脑子里也自动浮出个立体影像。 杨红玉,女,二十岁,擅刺绣,擅琴棋书画,能歌能舞,——但是!是个锯嘴葫芦,半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那种。 跟他夏侯非完全不相配嘛! 他爱热闹,爱说话爱笑爱玩,让他跟个木头人过一辈子……这怎么过! 这门亲事绝对不能成,必须给他搅黄了! “小公爷,你说的都是真的?老爷子真让你去杨府、做、做上门女婿?” “入了杨府,以后就得在杨祭酒那个老学究手底下过日子了,你顶得住?” “还有他府上杨红玉,我两年前在杨府宴上曾经见过一回,嘶!那性情个黁昂老简直如出一撤啊!” “这么说起来,小公爷要是真跟杨红玉成了亲,那岂非等于娶了个杨祭酒第二?” “小公爷,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国子监上学的时候,老学究天天拿着个板尺守在墙角根上?” 狐朋狗友面面相觑,捂嘴闷笑。 夏侯非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面无表情,心里却狠狠打了个寒战。 杨祭酒第二?板尺?守墙角根? ……这日子没法过!光想想就暗无天日啊! 夏侯公府跟杨大儒两府议亲的事情最后还是给传出去了,传得人尽皆知。 夏侯小公爷即将成为杨府上门女婿的事情同样人尽皆知。 那段时间,夏侯非看什么都是黑暗的,平日天亮就往外跑天黑才回家的人,整日整日不愿往外跑了,天天缩在府里里自闭,几天时间人就瘦了好大一圈。 书房里,夏侯非开始了第无数次磨人。 “哥,我真的不想成亲啊!你就帮我跟祖父求求情,让他通融这一次,只要这次他不逼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他的行不行?他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撵鸡我绝不打狗!” “祖父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定下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你只能听他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成亲!让我去杨府倒插门,我宁愿自我了断!” “用不着自我了断那么严重。两个选择,要么成亲,要么残废,祖父会亲自动手,你自己选吧。” 夏侯非看着在书桌后面翻看话本子,全程头也不抬的大哥,就一个感觉——大哥好无情。 出了书房,跑到花厅里夏侯非又去磨正在核算账本的大嫂。 “嫂子,当初你说好了会罩着我的,我现在就需要你罩着,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了呢?” 按住算盘,云鸢容抬头看着杵在面前可怜兮兮的脸,叹气,“小叔子啊,不是嫂子我不罩你。但是万事孝为先,咱家老爷子排在第一位,任何事情都不能越过他去。嫂子也惭愧,这次的事情实在帮不了你,你自个另寻出路吧啊。” 人生就是如此绝望,老天要整死你的时候,不会给你多留一扇窗。 转眼,两府之间亲事议定,定下吉日,就在年底十月,金桂飘香的时节。 所以夏侯非赶在金桂飘香之前离家出走了。 天下这么大,他就不信还能找不着容身之处,等成亲吉日过了他再回去,哼! …… 夏侯公府,下人发现二公子离家出走的书信已经是翌日午时。 信上内容寥寥,但是言辞只丰富让一家子叹为观止。 “这混小子,在司国子监那么些年学的东西,全用到这封信上了!”夏侯老爷子气极反笑。 “祖父,这样会不会把小叔子逼得太紧了?他一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独自出门身边连个下人都没带,只怕少不得要吃苦。”云鸢容担心道。 “他既然敢离家出走,就让他在外头好好吃够苦头!到时候他自然会回来!”老爷子哼道,“想当年阿亦也是小小年纪就外出游历,增长了多少学识见闻?这混小子要是连他大哥一半都赶不上,也别称是我夏侯公府的人了,丢脸!” 夏侯亦,“祖父说的是,阿非吃够苦头自然就会回来,我估摸着大概十数日,是他极限了。” 云鸢容笑睨自家夫君,“你算得准不准?小叔子这次出门把他全部家当都带上了,加上我之前给他的,估摸着得有五六百两银子,要是省着点花,他用上半年不成问题。” 这个省着点花,云鸢容是以小叔子花钱的方式来折算的。 但是,她还是高估了小叔子本人。 她夫君扬唇轻轻一笑,“他从来没省过银子,五六百两,大抵就是十几日能花光。没银子了,他就该回来了。” 被自家大哥钉死了的夏侯非,此时正在离开京城的航船上。 看着船外风光,想着终于逃脱了京城那个牢笼,逃脱了他万般抵触的亲事,小侯爷心情高涨,直想对空高歌。 第810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3) 一开始,夏侯非是豪情万丈的。 离京的时候是六月,彼时他怀里揣了六百两银票,并二十四两三钱的碎银。 这笔银子往日里只够他招呼朋友在酒楼潇洒四五天的。 但是非常时期,自己省一省,估摸着撑过四个月时间绰绰有余,等熬过了“吉日”他再回来,又是京城声名赫赫的小公爷。 他计划离家出走之前可特地打听过了,寻常小康之家三五口人,几十两银子足够花上一年的了。 六百二十两三钱银子,他小公爷还能撑不过四个月? 做好全盘计划,小公爷寻了个离京城不远不近的码头下船。 找了个小客栈躲躲藏藏三天之后,确定没人追来搜查他的行踪,立即心酸又快落的换了镇上最豪华的酒楼。 那个小客栈巴掌大的房间散发味道的铺盖被褥,他实在忍受不了了。 “定你们酒楼最好的客房!银子不是问题,房间一定要给爷捯饬干净了。” “还有,爷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房里铺盖被褥全部要新的,每天一换,记得熏香。” “哦对了,沐浴的浴桶也给爷拿个新的,要特大号。” “小镇里酒楼再好也就这样,爷勉强先住着,要是伺候得好爷就多住几天,到时候伺候的统统有赏银。” “行了,暂时就这些,带爷上楼,顺便沏壶雨前龙井,不是顶级不要。” 酒楼掌柜的跟小二眼角隐隐抽搐,好在干这行也算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很快调整好表情把小公爷恭敬请去上房。 有钱的就是爷。 只要银子给足够了,哪怕人想住金屋玉床,酒楼也能给他弄来! 这一通折腾,新品购置加上跑腿费再加上房费、茶水费,反手就出去了八十多两银子。 小公爷头一回感觉到了花银子时肉痛的滋味。 好在,只是痛了一下。 花了八十多两,还剩五百两呢。 人家三五口的小康之家一年才花几十两,接下来只要他节省一点,就算天天住客栈,五百两也够他花一两年的。 淡定,莫慌。 这个自我安慰的理由非常管用,接下来的日子,小公爷每天安慰自己至少三回。 租画舫游湖十两,安慰一回。 听曲给赏银十两,安慰一回。 去花鸟居赏花鸟五两银,安慰一回。 十两银子买一只招牌烧鸡,安慰一回。 又喝了一杯雨前龙井三两银,安慰一回。 看到一条非常配自己的腰带八两银,安慰一回。 …… 十天后,看着掌柜的递过来的账单,再算算自己口袋里的银钱,小公爷整张脸都木了。 “你们这是什么小镇?离京城那么远,吃的银子分毫不比京城少!黑镇吗?” 掌柜笑眯眯的,“客官说笑了,客官在本店吃住期间所有花费,每一笔都记录在册,原本十天吃住最多也就是四五十两银子,但是客官要求房中物具每天一换,还要熏香,午时还要专门沏一壶好茶……客栈仔细看看账单,本店分文没多收,还给客官抹了零头呢。” 夏侯非当然知道,抹了零头后费用凑整,一百五十八两。 付完费用后,他钱袋子里只剩下最后三两银钱了。 至于其他的银子都花去了,夏侯非自己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没了。 客栈自然是不能再住了,三两还不够付一天吃住费用的。 再说这距他离家出走才过了十天,离十月成亲吉日还有三个多月,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是不回家,靠着三两银子要怎么活? 漫无目的走在小镇大街上,夏侯非耷头耷脑,只觉人生越走越黑暗。 怎么就穷成这样了? 他夏侯小公爷什么时候穷成这样过? 兜比脸还要干净了快。 难道他最终只能向恶势力屈服,回京卖身求荣? “明儿普陀寺香会节,家里婆娘一早跟我说好明天要去寺庙烧香祈福,你们家去不去?去就一道。” “自然是要去的,香会节一年一度,听说这天去祈福、许愿特别灵验,我娘准备去给我求字呢,哈哈哈!” “要去就得去早点,否则去晚了光是排队上香都要等好长时间。” “我们镇子离普陀寺不算远,天亮启程过去,能赶上早,明儿走的时候我顺道叫你。” 两个中年镇民说说笑笑从夏侯非身边走过,听到他们话里提及的普陀寺,夏侯非眼睛蓦地一亮。 柳暗花明!天无绝人之路啊! 普陀寺是什么地方? 是南诏皇家寺庙! 寺庙里有什么?有斋饭! 尤其是皇家寺庙,斋饭不用钱!不用钱! 花两百钱租了辆马车直奔普陀寺,夏侯非喜极而泣,活路有了! …… 到得普陀寺,找了寺庙住持,老和尚认得他是夏侯公府小公爷,给了面子分给他一处禅房暂住。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本小公爷就厚着脸皮在此地叨扰些时日了,待我回京后,会送五百两香火钱过来,以谢大师慷慨。” “夏侯小公爷无需如此,出家人助人为本,与人方便的应该的。”住持大师笑着摇摇头,随机把人打发了出去。 此时已经傍晚,六月烈阳西坠,变成红彤彤的橙红,少了正午时的酷热,像安静燃烧的火,把天际浮云也烧成火红色。 整座普陀寺笼罩在这样的霞光中,显得庄严肃穆又沉静。 夏侯非沿着寺庙用青砖铺就的小路直走,仍是漫无目的,心境却与早上在小镇大街完全不同。 放松,惬意,愉悦。 长这么大,他还没在寺庙住过,此时在这里换个心境,就连空气中淡淡檀香味都觉得极为好闻,能让人心境沉淀。 当然,最让夏侯非对这里满意的是,此地不需花银钱。 能让他熬过十月灾难日! 等到那个日子过了,杨红玉就算再如何通晓情理静雅贤淑,也不会想再嫁给一个让她颜面扫地的纨绔公子吧? 届时,只要杨红玉亲自开口退亲,那祖父也没有理由再强压他倒插门。 “唉,要怪也怪我自己,长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容貌品相在京中数一数二,太出挑了。” “杨家小姐会找上我,证明她还是很有眼光的,可惜我们无缘无分,不能强求。” “此事过后,再寻机会同她赔罪好了,咳!” 第811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4) 夏侯非实则有点心虚。 他堂堂小公爷倒插门做上门女婿,传出去固然不好听。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杨家小姐被逃婚的事情传出去,杨小姐定然也要遭受极大非议,对女子名声而言是非常大的伤害,而且还会累及整个杨府声誉。 相比较起来,反倒显得他倒插门这事没那么严重了。 “但是这事也不能怪我啊是吧?我都说了不同意不愿意了,是你们逼着我成亲的,枉顾我的意愿,自然不能怪我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话虽如此,但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被未婚夫逃婚,事情传出去她日后怕是更找不到好人家了……本来年纪就大了,性情还古板,哪里能招到良人喜欢?” “这种事情对女子伤害那么大,万一她想不开,会不会寻短见?!哎呀娘喂!要不我写封信捎回去,跟她好好说说,让她在成亲前主动退婚?” 夏侯非深以为这是个好主意。 姑娘家主动退婚,虽然名声依旧会有损,但是比起被逃婚,那点损伤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素昧平生,他都不计较“被退婚”的丑名,算对得起她了吧? 一个人边走边嘀嘀咕咕,回过神来夏侯非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禅院里转悠了半天。 “……”立即闷头朝门口疾走,快步离去。 幸好没人看见,真踏马丢人。 等他离开后,在院子一角的荒置香炉鼎后头,方走出两个人来。 “小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把他臭骂一顿?堂堂七尺男儿竟然逃婚!还想着写信让小姐您主动退亲,把责任全推到你头上让个弱女子来承担,哪里有一丝男儿该有的担当!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竟然挑了他做您夫婿!”丫鬟模样的小姑娘瞪着门口方向,愤愤不平。 在她身前,女子身着素色罗裙,妆容淡雅,眉眼流转间淡然平静。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忿的情绪,好像刚才被背后提及的人不是自己。 “祖父素来疼我,他给我挑选夫婿,定然是仔细斟酌筛选过的,就算不好,也不该由我来说。”杨红玉道,“若我前去提及,只会伤了祖父的心,也让家人更为我操劳。不若顺其自然。” 说玩杨红玉笑了笑,“正好,小公爷不想与我成亲,我也正有此意。顺其自然,到时候这桩亲事自然便成不了了。” “可是小姐你的名声——”丫鬟急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世人多喜非议,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如何管得了?不是么?” 丫鬟抿着嘴唇,眼底露出心疼之色。 她不明小姐怎能如此平静,一个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小姐不知道么? 若是名声坏了,一辈子便毁了。 那个什么小公爷简直就是个害人精! 明知道后果如何还这般对他们家小姐,她诅咒什么小公爷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走路摔着做梦魇着! 总之诅咒他一辈子不得安宁! “回房吧,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我要早起为祖父跟爹娘祈福。”杨红玉说罢,转身进了院子里靠右侧的禅房。 回到禅房,夏侯非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揉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夏侯非喜滋滋哼笑,“肯定是祖父跟大哥他们想我了,嘴硬心软,哼哼。” 这次事情少不得让祖父跟大哥暴怒,夏侯非已经做好了回去挨鞭子跪祠堂的准备。 但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强买强卖不是买卖。 在这件事上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屈服的,哪怕打他十次百次,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以前他从未想过成亲的事,但是来日他若成亲,必然是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讲求门第,只要相互喜欢。 像大哥跟大嫂,还有苏公公跟十三公主那样。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 寺庙里的和尚还在主庙敲鱼念经,木鱼声声混着念唱经文传至后院,声音隐隐约约的,轻易就能让人感觉到放松与宁静。 那声音落在夏侯非耳里,十分具有催眠的作用,这晚,闻着满室檀香,听着哆哆木鱼声,小公爷睡着恁是香甜。 翌日天刚光光亮,夏侯非就被几声笨重又洪亮的敲钟声给震醒了,此时外间已经有了嘈杂声。 除了木鱼哆哆之外,还有其他杂音。 夏侯非猜测应该是一大早赶来寺庙参加香会节的百姓。 裹着被单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慢条斯理爬起来,洗漱过后直往后山厨房。 早上一定要吃早饭,这种好习惯要保持,对身体好。 所以哪怕是在寺庙里,夏侯非也打定主意绝对不漏掉这一餐。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是皇寺的斋饭味道在坊间也是很出名的……嘻嘻嘻嘻。 “小姐,我说了早饭我给您端进房去,哪有小姐亲自去后厨吃东西的。”丫鬟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喋喋不休表达不满。 杨红玉回头朝她笑了下,“别念叨了,这是寺庙规矩,斋饭在后厨,要吃得自己来拿。” “那是对寻常百姓立的规矩,小姐身边带了奴婢,自然该由奴婢伺候。” “今天小姐想当一回寻常百姓,可行?” “……行。”小姐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一个小丫鬟还能怎么着。 走近后厨,已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阵阵饭香。 杨红玉笑了下,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些,普陀寺的斋饭坊间有名,她以前吃过,回去后念念不忘。 是以,每年来普陀寺给祖父及爹娘祈福,她都会早来一天,为的一是再品尝斋饭,二则是她极喜欢这里庄严又宁静的氛围。 稍微晃了个神,在门口便跟从里面蒙头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杨红玉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要不是身后有赶上来的丫鬟扶着,怕是要丢人摔跤了。 反倒是撞人的那个,站得稳稳的,还满脸惊诧又无辜的模样,“你没事吧?小姑娘可真不经撞,下次走路小心点昂。” 杨红玉抿抿唇,淡淡朝对方颔首道歉,“抱歉,是我留意看路。” 她道了歉,原本还无辜的男子反倒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脑门,“也不全怪你,我也有责任,出来走得太急……咳,既然双方都有责任,咱算扯平了,就这样吧。” 第812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5) “本就是小事,不值放在心上。”朝夏侯非点点头,杨红玉转身走进后厨。 夏侯非刚想赞一句姑娘大气,就遭了跟在后头的小丫鬟的白眼。 夏侯非立即把话咽了下去。 就冲那个白眼,他就不想再跟这俩有多余的交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再说了,他夏侯小公爷,何时受过这等气? 哼! 小丫鬟听到那声哼,气得脸变了颜色,追上她家小姐,“小姐,你怎么一点不生气?刚才就应该借机狠狠骂他一回,要不是他,小姐也不会被人说成那样——” “绿拂,慎言。此事非一人之过。”杨红玉轻斥道。 绿拂八岁起就在小姐身边伺候,熟知小姐性情,她斥人不会疾言厉色,但若是自己两次三番违背小姐意思,下次出门的时候小姐怕是就不会再带上她了。 绿拂只能怏怏闭嘴。 但是这不能改变她讨厌夏侯小公爷的态度。 要不是他突然闹离家出走这一出,小姐也不会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遭受那么多流言蜚语,被人明里暗里奚落嘲笑,成为她人恶意挂在嘴边的笑柄。 …… 夏侯非不知京城里发生的事,原本他猜测自己离家出走肯定会闹得人仰马翻,结果在外头逍遥了这么多天,竟然没一个人追上来逮他。 不知是自己在家太不受重视还是大哥帮着他把事情压下去了。 这颗心真是又心酸又安慰啊。 从后厨拐出来,夏侯非去了主庙。 一年一度的香会节,以前他只听人说过,自己却没来过,有那时间跑大老远的来烧香,他宁愿闲在家钓鱼。 不过这次人既然都在庙里了,不妨见识见识香会节盛景。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什么鬼香会节,烟熏火燎的,爷眼泪都给熏出来了咳咳咳!” 夏侯非只在主庙附近呆了片刻就受不了了。 香会节确实是盛况,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晃眼望去信徒们的队伍从庙里排到山脚下,一眼看不到头。 上的香自然比平日多得多。 半人高的香鼎,三人合抱都抱不住,里面插着信徒祈福燃上的香,密密麻麻几乎找不着空着的地儿。 除了这个大香鼎,在主庙周围还摆着无数个盆钵大的小香炉,同样上满了香。 乍眼看去,整个主庙里外全是烟雾,还呛人…… 夏侯非爬到屋顶上仍然躲不过烟气荼毒,咳得不停,真是老佩服那些信徒,站在烟雾里,居然还能憋得住慢慢跪地祈福。 “老爷子,大哥,大嫂,等人少点了我再来上香替你们也祈个福昂,人多的时候咱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说罢夏侯非跳下房顶,准备往后山的方向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冤家路窄。 早上刚撞了一回,这次,又撞了一回。 不过这次是实打实,他撞了人家。 把人姑娘给撞地上去了。 要不是他最后收势及时,差点一脚踩在人家心口上,真真惊险! “姑娘……你真是不经撞啊哈哈哈……”对着人丫鬟要喷火的眼神,夏侯非自知理亏,干笑着想缓一下气氛,结果嘴巴一张又说错话了。 把自家小姐扶起来,绿拂气得小脸冒烟,怒指夏侯非,“什么叫不经撞?你站这里让我从上面跳下来撞一次试试看!看看你能不能跟个石头桩子似的晃也不晃!” 夏侯非抬头看看五人高的屋顶,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此一人一次正好扯平,我最不喜欢亏欠人东西。” 绿拂,“……”又气又怒又委屈,她要能跳上那么高的屋顶,刚才就不是嘴里叫嚣着试试看了! “绿拂,退下。”起身后将衣衫稍整,杨红玉才开口喝退绿拂,这样争吵毫无意义。 刚才那一下她是真的被撞得不轻,人倒在地上时手肘撑地,骨头断裂一样疼,不然也不至于要丫鬟扶着才能起身。 她抬眼,看向对面神色认真的男子,微冷了眸色,“看公子衣着谈吐皆不俗,以为是个有学识有教养的,但是你这般戏弄我家丫鬟,未免小人之举了。” “你骂我没教养?”夏侯非指着自己鼻子,漆黑眼睛瞪得溜儿圆,怒道,“我怎么小人之举了?我怎么戏弄你家丫鬟了?你要是说不出个四五六来,这道你今儿别想过了!” “公子刚从屋顶下来,可见是个习武之人,你既习武,难道看不出我跟家中丫鬟都是不懂武艺的女流?如此,你还说出让绿拂上屋顶的话来,不是戏耍是什么?” “要上屋顶是你家丫鬟说的,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才顺口有了下面的话,谁有空去戏耍你家丫鬟?她不是要上屋顶吗?她上不去,我送她上去行了吧?!免得你平白给爷扣帽子!” 夏侯非也很委屈,越说越气。 他刚才顺着丫鬟的话说,根本没存半点戏耍之心,他是真准备让人砸一下,双方扯平了,之后也不用纠来扯去的麻烦。 这样怎的就没教养了? 杨红玉静静看着对面,男子脸上所有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包括他眼底闪过的气愤跟委屈亦一览无遗,让她微愣了下。 眸心轻动,她道,“你真愿意送我家丫鬟上屋顶,转而砸你一下?”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怎么,是不是还要请方丈住持来作证?”夏侯非抬起下巴,倍儿刚。 砸一下就砸一下,能死么? 他以为女子会立即点头应好以免错过这个报仇的机会,哪知道等了好一会,对方竟然没个声响。 “我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样?别想着要我赔钱,爷没钱!” 他对面,原本冷着脸的女子嘴唇弯了弯,语气缓和下来,“既公子并未存戏耍羞辱之意,那想来是我误会公子了。既是无意之举,即是意外,意外的事情谁也料不到。是以公子无需如此紧张,砸你一下讨回来没必要,我也不缺那点寻医问药的银子。” 说罢侧头对身边丫鬟道,“绿拂,走吧,莫错过了上香祈福的时辰。” “是,小姐。”绿拂立即走到自家小姐身边,扶着她从男子身边擦肩而过。 期间连白眼都懒得附赠了。 第813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6) 扭头,愣愣看着那对主仆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至极视线,夏侯非一头雾水。 “她什么意思?就这么揭过去了?还不用我赔偿?” “不是,一开始不还气势汹汹的么?怎么说变就变了?” “女人心,大海针,真难猜!是你自己不追究的,可别怪爷不负责任!” 说是这么说,但是夏侯非心里却怎么都不得劲。 要是对方不依不饶,他说不得跟对方撕完转眼就忘了。 但是对方主动吃亏,他心里就怎么都放不下。 从小到大他小公爷干过的大事小事荒唐事多了去了,但是他还真从没欺负过无辜的人。 “这要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把脑门挠得快秃了夏侯非都没想出个能让自己释怀的好主意来。 长这么大,除了跟自家大嫂还有十三公主有过接触之外,他完全没有对付女子的经验啊! 另边厢,杨红玉跟绿拂主仆在主庙寻了位置上香祈福,完毕后转回后院已经过午时。 回到禅房小歇,绿拂才将心里压了一早上的话问出来,“小姐,你为什么又放过那个坏……又放过夏侯小公爷了?这次真的是他不对,他害小姐受伤了!而且你看他那般说话,根本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哼!比起他大哥的风光霁月君子朗朗,他真是差得远了!” 杨红玉摇头,“绿拂此话有失偏颇,人跟人之间本就不同,又如何能这般比较?夏侯世子固然清风朗月君子端方,行事手腕缜密果决,他有的小公爷或许没有,但是小公爷的可取之处,夏侯世子身上也未必寻得到。” “可取之处?”绿拂不明,“京中谁不知道夏侯公府小公爷跋扈嚣张败家纨绔,除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他能有什么可取之处。” 沉默须臾,杨红玉一笑,“他很简单。” 绿拂依旧不明,及后杨红玉却不再解释。 看得到的人自然懂,看不到的人说了也不会懂。 在她们那样的环境里,简单,反而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所以,她才不想跟夏侯非多计较。 他想什么就说什么做什么,简单得有点蠢。 跟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有何可计较的。 只是这门亲事,等回京后她想想办法,还是退了吧。 她并不着急自己的亲事,人家既然不愿,又何必强求? 徒给两府增添麻烦困扰。 小憩了半个时辰,主仆俩才去往后厨用午饭。 普陀寺的后厨很大,中间用青砖墙隔出了宽敞的大堂,摆上长条桌子跟条凳,给前来寺里上香的信徒跟香客们用餐。 桌子上,早就摆好了菜式丰富的各种斋菜,一旁还备有碗筷,由信徒跟香客自取自用。 因为主仆俩是特地避开了午饭高峰时间过来的,是以这个时候用饭的大堂里人已经不多,剩下零零散散的,吃吃饱之后坐着闲聊的人。 夏侯非也在。 杨红玉发现他的时候,他也发现了她。 朝对方点点头打招呼,杨红玉选了跟对方相隔甚远的座位,之后再没有朝那边看过去。 结果饭菜刚吃几口,就听丫鬟绿拂怒冲冲道,“你想干什么!” 杨红玉抬头,眼中露出微诧,原本坐在那一头的夏侯非,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挪到她旁边来了,且满脸的不自在。 “公子?可有事?”其实一看到夏侯非的表情,她就猜到他应该是为早上的事情不自在,不过这人似乎颇好面子,她没必要把事情说破让对方更尴尬。 夏侯非略过丫鬟怒瞪,把手里干净的菜碟推了过去,“这是普陀是最出名的一道斋菜——罗汉斋,只剩最后一碟了……送给你吃。我特地抢的,我自己都没得尝呢!算是给早上撞到你的事情赔罪了,行不行?” 杨红玉抿笑,“特地抢的,送给我吃了?这么说,公子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也没有特地等,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自己吃呗,还能饱口福。”夏侯非两眼望天。 天知地知,他在这里等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就怕跟她错过了。 这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折中赔罪方法,只要对方吃了他送的斋菜,就等于接受了他的赔罪,互不相欠了,那他心里的不舒服就能消散了,他也不用老记挂着这事吃睡不安。 “公子诚心相赠,我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如此,公子可以安心了?”杨红玉把那碟罗汉斋接了过去。 夏侯非,“就这样?”这么容易? “公子以为我当如何?” “……”一碟斋菜就把你打发了,还是不要钱的斋菜! 谁家教出来的闺女笨成这样?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既然无事了,公子请回自己座位吧,男女有别。”杨红玉提醒了声,开始继续用自己的午饭。 “对对对,姑娘说的是,男女有别,我这就走了啊,我真走了啊,姑娘,我已经跟你赔过罪了,不欠你了昂!”夏侯非一边确认,一边小心翼翼倒退。 他心里虽然惋惜这姑娘是个笨得容易吃大亏的性子。 但是吧,那个大亏是在他手上吃的,那他自然还是要先顾着自己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最多这样,以后要是再见着这姑娘,他对她客气些。 京城那帮世家公子多看他眼色行事,他对这姑娘客气,那她在京城很多圈子里都能得到诸多方便。 这样总对得起她了吧。 等等,这得先要人家姑娘是京城人氏啊,不然想得再好也是白搭。 “对了姑娘,我冒昧问一句,你家中可在京城?”临溜出后厨大门前,夏侯非紧急刹脚问了句。 里头正吃饭的姑娘顿了下,点头应,“是在京城。” “那再冒昧问姑娘一句,姓氏为何?” 姑娘扭头看来,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隐在昏暗光线中,透着股莫名意味,她说,“小女杨氏。” “行,我记下了!忘了跟姑娘介绍,敝姓夏侯!以后见着可唤我夏侯公子!”夏侯非确定了对方信息,喜滋滋溜也,“杨氏……嘿,跟杨红玉一个姓,不过性情可天差地别啊。” 杨氏,等回京之后派人去查查,京城虽大,但是还没有他小公爷想查查不到的人。 第814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7) 仗着小公爷的身份,在普陀寺吃住不用钱。 夏侯非以为自己能熬到十月,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从小到大用惯了好东西的小公爷,住在简陋的禅房里,床板硬得硌背,铺盖是旧的,纳凉只能自己摇个小蒲扇。在客栈里还有个可供使唤的店小二,这里连店小二都没有。 对小公爷来说,这就是十足的苦日子了。 苦,太苦,没法过,他只熬了两天。 被香会节源源不绝的烟味荼毒了一天一夜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夏侯非就跟住持方丈辞行,摸了把钱袋子里仅剩的三两银子,准备回京。 不回去不行,不回去得饿死了。 普陀寺建在半山腰,从山上下来要走九百九十九级阶梯,好容易下到山脚,夏侯非才发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里离最近的小镇有十里,离京城有三十多里。 而山脚没有马车。 往日前来普陀寺祈福还愿的多是非富即贵的贵人,来往自有马车。 遇上大日子比如香会节这样的节日,寻常百姓前来上香也是多人租赁一辆马车或者牛车,当日来当日回。 今儿香会节已经过了,山脚下便连个车影子都瞧不着了。 没有马车,想回去,他至少还要走上十里路程去小镇,然后在小镇码头搭船返京,或者,在小镇租马车返京。 站在山脚阶梯口,吹着一阵一阵的山风,夏侯非在爬阶梯回寺庙跟走十里地去小镇码头之间左摇右摆。 左右都没有容易走的路。 如果没有被逼婚,他现在还在京城好好当他的纨绔小公爷,哪里需要颠沛流离受这么多罪。 唉,日子过得太好的人,大概连老天都嫉妒。 要不然怎么突然给他整这一出呢? “亏小爷年年给祖宗上香的时候还顺便拜一拜天老爷,光受香火不干事,以后别想小爷再祭拜你,哼!” 话音刚落,夏侯非就听到身后传来哒哒哒哒的马蹄声。 回身望去,入目是一辆素色马车迎面而来。 夏侯非当即大喜过望,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挥手,拦下马车。 “停停停!停停停!敢问车上贵人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能不能捎我一程搭个便车?” 面前的道上突然跳出一个人来,要不是马车车夫技术好及时勒停马车,少不得就要撞上去了。 此时听得面前的公子哥问话,车夫当即没好气道,“车中乃是我家小姐,京中贵人,岂能容你一男子唐突搭车?还请公子让路!” 要不是看对方穿的人模狗样,一看应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车夫说话能更加不客气。 夏侯非堂堂小公爷,从小到大都被人敬着捧着,除了自家大哥,还没人敢对他说话这么不客气。听了车夫呵斥,本来按耐不住脾气要发火,转而又想到兜里仅剩不多的三两银子,以及遥远的十里路,夏侯非愣是把脾气压了下去,换上一张笑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只要能少吃点苦头,忍一时之气!不算什么! “原来是贵府千金小姐。男女有别,我确实不能进马车跟小姐同乘。那我跟车夫同坐车头如何?看样子小姐是要回京的,正好我也要回京,既是顺路,行个方便?” 此时,车里传出一道女子声音,轻轻柔柔,冷冷淡淡,“阿贵,赶路。” 被唤做阿贵的车夫立即应声,“是,小姐!” 随及抖动缰绳就要重新起行。 夏侯非一看人家这架势,摆明了不让他搭顺风车啊! 那还得了? 上不了这趟车,下趟车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他真的要靠两天腿走到小镇码头去? 他夏侯小公爷可没吃过这等苦! “等等等等!这位小姐,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要不是这里找不到马车,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纠缠,你就行个方便,等回了京城我定当重谢!如何?”夏侯非挡着马车不肯罢休,开玩笑,十里路自己走,那是断腿的节奏! 万万不行! “这里距京城三十多里,我就坐在车头,绝对不会唐突了小姐……我付车钱?行不行?” “我兜里剩下三两银子,我全部家当了,要是不够,回京之后我再把余款补上也行!” “还有,我乃是京中夏侯公府二公子,我叫夏侯非!小姐既然也是京中贵人出身,那咱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啊,更该守望相助了你说是不是?” 最后迫不得已,夏侯非亮出自己身份,只希望能换得车夫旁边车头位置丁点大的座位。 人落魄的时候,要求总是特别低啊…… “阿贵,等等。”车里,那道轻柔又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一只白皙秀气的手将车窗帘子挑起,往外看来。 夏侯非也趁此看清了女子面容,又是一喜,“杨姑娘,原来是你啊!怪不得我说声音有点耳熟呢,原来是识得的!看在昨日那碟罗汉斋的份上,姑娘捎我一程呗?” 杨红玉偏头,略带戏谑,“那碟罗汉斋,公子不是用来为砸到我赔罪的么?怎的今天还能拿出来讨要人情?” 夏侯非自知理亏,尴尬讪笑,“这不是迫不得已嘛……要是搭不上车,我得走好远的路才能回京,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拦车了,这种事情以前我从没干过……” 最后一句音量低了下去,更似嘀咕,委委屈屈的。 杨红玉笑了下,放下帘子,在夏侯非以为无望的时候,她道,“那就委屈夏侯公子坐车头了。” “不委屈不委屈!多谢杨姑娘,姑娘为人如此心善乐助,定有福报!”夏侯非单手一撑就上了车头,喜得咧出一嘴白牙。 一开始以为女子难缠,没想到两三次接触下来,越觉人家性子其实挺好的。 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车里女子低低回了他一句,“希望能承公子吉言。” “杨姑娘你信我,你以后肯定有福报!” 夏侯非信誓旦旦,他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既然得了人家帮助,日后肯定要回报一二的。 杨姑娘若是福报不厚,那他给她补上! 第815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8) 从普陀寺回到京城,花了近两个时辰,到得京城已经是晌午十分。 六月末的太阳依旧炙人,坐在车头爆晒一路回来,下车的时候夏侯非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屁股要散架。 以后他要是再离家出走,一定要弄一辆自己的马车跟着走! 再也不遭这个罪了! “此次多谢杨姑娘仗义,若是方便,还请姑娘告知府上何处,夏侯非改日定登门道谢!”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而且他说这话也并非面子功夫,是真心实意想跟人姑娘道谢。 出门在外落魄的时候,能得人相帮其实不容易。 这份人情得记着,要还。 车里人沉默片刻,白皙素手再次将车窗帘子挑开,女子清凌眼眸凝着夏侯非,“公子若知我府上何处,应该不会想上门,道谢一事免了吧。不过顺路捎公子一程,不值当放在心上,顺手罢了。” “话不是这么说,杨姑娘不相信我?我——”夏侯非还想说点什么,马车已经在杨红玉示意下起行,转眼远离溶于人潮。 京城的大街什么时候都那么热闹,白日里车水马龙,人潮络绎不绝。 看着消失在人潮中的马车,夏侯非既觉郁闷又觉疑惑不解,还有点怅然若失。 怎么都不等他把话说完? 听杨姑娘意思,好像算准了他一样。 她不肯说出自己府上,难道是担心他知道后看不起? 至于人家姑娘觉得他高攀不上这一可能性,夏侯非想都没想过,整个南诏除了皇室公主之外,没有他高攀不起的人。 便是皇室公主,在他眼里也远不到高攀不起的地步。 “姑娘家总爱想太多,就算你家门第及不上夏侯公府,我也不会看不起你啊。交朋友贵在性情相投,跟门第有何关系?”杨姑娘这是不了解他夏侯小公爷的为人。 他交朋友,从来只将眼缘,看得顺眼的就一块玩,看不顺眼就不带他玩,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从小到大,除了曾经主动跟十三公主攀谈之外,他从没交过女子为友就是了。 算了算了,先回家一趟跟老爷子及大哥大嫂好好卖个可怜赔赔罪,先把闹出来的事情揭过去,等事情平息下去了,再去查一查杨姑娘家宅登门酬谢。 大家都是京城人士,在一个地方,不着急。 …… 马车从京城大街拐入巷道,最后在杨府门前停下。 绿拂扶自家小姐下车,嘴里仍然对此前之事不满,“既然那个负心汉问起,小姐就该把家门报上才是,看看他会是什么样的嘴脸,看他还敢不敢寻上门来,哼!” 杨红玉淡道,“两个人之间两情相悦,及后男子背叛,这样的人才能说是负心汉。你呀,开口闭口唤夏侯公子负心汉,不合适。” “他做的事跟负心汉有何区别?若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可以好好商量解决,他闹个离家出走让小姐成为京中笑柄,让家里老爷跟大爷、夫人出门也被人笑话,就是他的错!一点都不负责任!” 绿拂越说越气,杨红玉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回到府中,问及下人祖父跟爹爹都到国子监上值去了,杨红玉才道,“等祖父跟爹爹回来,告知他们一声,我有事跟他们商量。” 绿拂,“小姐,你要跟老爷、大爷商量何事?” 杨红玉垂眸,启唇,“退婚。” …… 当日,杨府因为杨红玉要主动退婚一事,极不平静。 这边厢夏侯非回到公府,闹出的动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爷子这次不仅动用藤条,还把夏侯非倒挂在宗族祠堂门口的老槐树干上,使了老力气抽。 “离家出走?想用这种方式抗议?你个脑瓜子没长全的!你把老头子我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回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在京城四处打听?啊?看看别人现在是怎么说我们夏侯公府的,又是怎么说杨府的!我夏侯公府是过错方,别人怎么说老头子无所谓,可是你让人家杨府无辜的姑娘家成了全城笑柄!因为你一己之私人姑娘名声扫地!” “身为我夏侯公府子孙,一点担当都没有,你愧对夏侯这个姓!这次你要是仍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以后你就直接滚出家门,在外自个过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出去了也别再说是我夏侯家的人,别顶着夏侯公府的名头招摇!没了夏侯公府的光环,你就知道你自己到底有几分本事!” 老爷子是真被气着了,下手浑没留情,把倒掉着的人抽得浑身血痕,自己也气喘吁吁。 换做以往,鞭子还没落下夏侯非就开始呼天抢地了,这次却没有。 看着自家老爷子的倒影,须发雪白,脸色气的发青,看自己的眼神恨铁不成钢。 夏侯非咬牙忍痛,眼眶默默发了红。 夏侯亦跟云鸢容在旁看着,两人都没敢求情。 家里老爷子性情豁达,对小辈素来宽容讲理,极少有被气得这么狠的时候。 此时他们若是上去拦着,怕是老爷子郁结憋在心里,会把自己身子骨憋坏了。 所以,还是让夏侯非挨打吧。 这顿打,夏侯非躺了近二十天才能下床。 就在他能下床走动那天,惊闻杨府来人,要跟他商量退婚。 那一刻夏侯非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是解脱?还是愧疚? 或许是愧疚更深些。 他躺在床上这近二十天时间里,打听清楚了他离京那段时日京中的情形。 在他离家的第二天,夏侯小公爷逃婚的的传言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先前笑话他夏侯小公爷要去杨府当上门女婿的流言转眼就被新的流言压了下去。 各方开始笑话夏侯老爷子霸道独裁,逼得亲孙子离家抗争。 更笑话杨府养出的姑娘不得人倾慕,才貌品行俱佳又有何用?性情不讨喜,年至二十都没能嫁出去,想招个上门女婿还被人逃了婚。 还笑话杨府没看清自己身份,虽是书香门第,杨老也贵为祭酒、贵为南诏大儒,但是想要招赘夏侯公府的小公爷,岂非异想天开? 书香门第跟南诏唯一的公府,之间地位差距差得远了。 第816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9) 杨府的人行事很干脆利落,说退婚,当真就退了婚。 一场议亲害得人家里姑娘名声受损,连同整个杨府都受到连累,夏侯老爷子心有愧意,在对方执意之下,两府之间的亲事正式作罢。 得知自己不用再到杨府做上门女婿,夏侯非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是并没有。 每每想起老爷子看自己的眼神,想起那些外界对杨府对杨红玉恶意的评说,他心里就闷得慌。 “大哥,我是不是很不争气?”趴在书房书桌前,夏侯非像只迷失方向的小狗,沮丧又茫然。 夏侯亦放下手头事务,面上难得出现正色,“确实不争气,二十来岁的大人了,做事仍然不顾后果,你若稍微懂事点,就自己反思。” 夏侯非沮丧之色更重,他想说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想到事情会外传,连那帮狐朋狗友他都没告诉,只想着悄悄溜出京城,用这个跟老爷子及大哥表明自己不想成亲的坚决态度。 却没想到,事情到最后悔演变得不可收拾。 “老爷子跟杨老之间的交情,在此时过后恐怕也淡了。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来问我你争不争气,”夏侯亦无声叹了下,道,“去看看老爷子,好好跟他认个错赔个罪,他现在应该在清风亭喝酒。” 清风亭在夏侯老爷子所住院落的偏角,建在两丈高的石台上头。 老爷子说亭子得建在高处才能视野开阔,清风送来。 平日在府中有闲暇,老爷子最喜欢的去处便是清风亭,坐在亭中一边品茶饮酒,一边纵观周围风光,便是他最为享受的时光了。 七月酷暑依旧,只有临近傍晚的时候,气温才会下降,相比白日烈阳时显得要凉爽一些。 此时坐在清风亭上,便能享到炊烟、晚霞、落日、清风。 夏侯非到的时候,老爷子正在上头亭子里看日落。 “祖父,孙儿认错来了。”爬上凉亭,站在老爷子身侧,夏侯非低低喊声祖父。 老爷子望着天际,没有转头。 时有凉风吹来,扬起人的发丝、衣角,带来丝丝凉爽。 天际霞光远远打过来,将整个亭子乃至周围都笼上一层紫金红纱。 “你要认错,该跟杨府认错,该跟杨府赔罪。” 好半晌,老爷子才在沉默中缓缓开口,语气已经没了此前的剧烈波动,变得平和,也透着怅然。 “这门亲事,其实是我厚着脸皮,仗着跟杨老的交情强求来的,并非如你所以为,是杨府挑中了你做上门女婿。” “要是老头子知道最后悔累杨府至此,就算你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会让你去祸害人姑娘。” “祖父?!……”夏侯非震惊,没想到事实会是如此,“那、那可是上门女婿!” 主动让自己孙儿去给人当上门女婿,天下怕是只有他们家老爷子一个吧? 难道他真的多余到老爷子恨不得把他扫地出门的地步了吗tat “去当上门女婿,你觉得很委屈?”老爷子扭过头来,问。 夏侯非僵着不敢点头,老爷子面无表情的时候比动怒抽他的时候更让人心慌慌,语气答错了让老爷子又生怒,不如什么都不说…… “男子素来是家族延续香火开枝散叶的主力,把家中男丁送到别人府上生活确实会让很多人不理解,你会觉得丢了脸面也是正常的。” “不愿就不愿吧,反正婚事已经退了,以后你要如何老爷子也不逼你,你自行做主。” “如此也好,你配不上红玉那孩子,真让你过去了,那才是真祸害了人家。” “……祖父,孙儿你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还是没能忍住,听着老爷子把自己看得那么低,夏侯非想给自己辩解一句。 “没那么差?你以为你多有能耐?”老爷子哼了声,也不看景了,转过来正对夏侯非,“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这个年纪,别的世家子弟再不济也开始有动作给自己挣一番事业了,你呢?整日里依旧只懂吃喝玩乐,府中大事小事通通不管全扔给你大哥。” “说好听了,是你们兄弟情深不争家权,说难听了,就是你好吃懒做混吃等死,只想当吸血的蚂蟥!” “若是摘掉夏侯小公爷的头衔,没了你大哥的照拂,走出夏侯公府你可有能力养活自己?你有什么本事?你吃得了苦挨得了累受得了气?” “六百多两银子花十来天,最后因为受不住皇家寺庙的清苦跑回家来,连离家出走都半途而废!跟红玉那孩子比起来,你就是个废物!” 老爷子骂人的时候声如洪钟精气十足,浑然看不出年逾古稀的老态。 夏侯非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等老爷子骂完了,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了。 不过,他心里对自己连个女子都比不过这点,是持不赞同意见的。 他夏侯非再废,也不可能比不上一个后宅女子啊! 这日被骂了一通之后,夏侯非暂时敛了平日纨绔跋扈的锋芒,开始低调做人。 伤势稍好之后,低调的往外跑,低调的搜集杨府红玉的信息,低调的查自己七尺男儿到底是哪一点比不过杨红玉,让祖父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小公爷,这段时间在府里不好受吧?你这一出来就急吼吼要调查杨红玉的事情,是不是新仇旧恨?嗯嗯?”狐朋揶揄,狗友起哄。 夏侯非想了想,“新仇旧恨没有,爷纯粹闲的,不行?” 他堂堂小公爷,可能被这些人给套了话去?嗤! 至于跟杨红玉之间,旧恨什么的就不说了,是他自己误会了,亲事是祖父上赶着去求来,把罪名硬安到杨府头上去,这种迁怒的事情他干不来,做人废柴没关系,起码得有品。 要是既废材又没品,那他跟陈青阳那种人就没什么区别了。 新仇更是没有的。 整件事情里杨红玉其实最无辜,自己被祖父痛打痛骂,纯属自作自受。 但是,不妨碍他对祖父的话介怀。他就是要看看,区区一介女流,怎么就比他有本事了? 第817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10) 在狐朋狗友吵闹喧哗声中,小公爷静静思考人生。 这里是一品茶轩,他们一群公子哥最喜欢来的地儿之一。 但凡有夏侯非在,去的地方档次绝对不会低了,当然,出银子的人也非夏侯非莫属。 早就成惯例了。 所以狐朋狗友们点起茶水点心来,完全不去考虑价钱。 “杨姑娘?!”突然,坐在窗边的夏侯非猛地站起朝对面街道挥手,“杨姑娘!杨姑娘!是我啊,夏侯非!” 当初得人援手回到京城,他本想着尽快找人查出人家家门何处,结果后面事情耽搁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街上偶遇! 这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吧? 缘分呐! 夏侯非突然来这么一出,还丝毫不顾公子形象朝对面又是挥手又是大喊大叫,引起了狐朋狗友的好奇,“小公爷,你喊什么呢?整条街的人都往这边瞧过来了!” 还有人干脆凑到了窗边,看看究竟是什么女子竟然能让小公爷愿意丢掉形象,“咿!小公爷,你喊的杨姑娘,不会是对面书局门口穿藕色罗衫的女子吧?” “就是她!来来,你们都过来,给爷好好记住她那张脸,日后在什么地方遇上了,都给爷客气点!那是我恩人!”夏侯非干脆把后面的人全拽过来,“前段要不是有她好心帮忙,爷两条腿得走断,恩果得记!” 书局门前,被大声招呼的女子停下脚步,抬头往这边看了眼,及后朝窗边的人淡淡一笑,便扭身进了书局。 “小公爷……你不认得她是谁?”看清女子面容后,有人瞪大了眼睛,抽着脸问。 夏侯非先是疑惑,及后惊喜,“你认得她?快报上来!” “她就是杨府千金,杨老的孙女,跟你议亲又退婚了的那位,杨红玉。” “……” 夏侯非呆愣愣站在窗前,看着书局的位置,五雷轰顶,头脑空白。 杨红玉?她是杨红玉?她就是杨红玉? 在普陀寺后厨相撞,淡淡揭过的女子。 被他从天而降砸到摔倒伤了手肘,一碟罗汉斋就接受了他赔罪的女子。 寺庙山脚下,听他报上名号后仍然让他搭顺风车的女子。 怪不得她说,“公子若知我府上何处,应该不会想上门。” 再回想当时的事情,夏侯非心头越觉不是滋味。 对方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害得她被人嘲笑的罪魁祸首,怎的还能做到毫不计较,在他请求之下伸手帮忙? 若易地而处,他绝对不会帮助伤害自己的人,他只会寻机报复。 这么一比较,对方虽为女子身,然胸襟气度却远在自己之上。 证明祖父的话至少对了一丢丢,在这方面,自己比不上对方。 “小公爷?你跟杨红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说来听听呗!” “虽然杨府已经主动退婚,但是此前那桩婚事可是让小公爷你面子扫地啊……没想到转眼杨红玉就成了你恩人了,那现在到底是要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等小公爷想明白了自然会交代!都别多事!喝茶喝茶!” 周围人话语中憋着的笑意,及眼里藏着的看热闹的兴奋,夏侯非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杨红玉这个人,想着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看法。 再看到那道倩影再次出现在书局门口时,夏侯非站不住了,从窗口一跃而下。 狐朋狗友们冲到窗口,脑袋挤在一起朝已经跳到楼下的人急喊,“小公爷!怎么说走就走了!这、这里账还没付呢!” 夏侯非充耳不闻,直直往杨红玉走去。 到得女子面前,无视她身边丫鬟绿拂阻拦,他定定看着她,“杨姑娘,闺名红玉?国子监前祭酒杨老的孙女?” 杨红玉顿了下,点头,“正是。” “一开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开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时候我们是未婚夫妻!既然偶然遇见了,告知我一声不应该吗?” “夏侯公子,你为了拒绝亲事离家出走,你的态度告诉我你并不想认识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生枝节自报姓名,让自己再遭一番羞辱呢?互不打扰不是正合你意么?” 夏侯非被反诘得一时无言以对,愣了好一会才想着反驳,但是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你若告知身份,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羞辱你,我夏侯非并非那么不讲理的人——” “夏侯公子并非不讲理之人,但是对让你丢了脸面的人,你也不会讲情面。”杨红玉脸上挂着淡淡浅笑,说话声音始终轻轻柔柔,但是她说的话无不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她说的很对,夏侯非知道,如果甫见面他就知道她是杨红玉,他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甚至会想办法整她出气。 从小到大,他对惹了自己的人向来如此,几乎从无例外——除了苏伯言那头恶狼。 “夏侯公子,你我之间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牵扯,我乃至整个杨府,也没有什么再对不起你的地方。恩怨既了,就不要再生纠缠,对你对我都好。”说完,杨红玉垂下眸子,从夏侯非身边擦肩而过。 杨府马车缓缓离开,夏侯小公爷依旧站在原地不懂,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失了神。 周围围观的百姓见没了热闹可看,渐渐便散了。 一品茶轩三楼,一众公子哥们见状,忙推出代表下楼将小公爷给拉上来。 没有小公爷,这一顿谁付账?近百两银子呢! 可惜等到代表吓到楼下,刚还杵在书局门口的小公爷已然不见了踪影。 公子哥们:……完了,一品茶轩不给记账的啊! 杨府坐落在城西的棉花巷,巷子里居住的多是国子监任职的先生,拐进巷子就有一种别样的幽静,人文气息厚重。 在马车即将驶到杨府门前时,一道身影从旁蹿了出来,翻身坐上马车车头。 “夏侯公子!你、你怎么又来了!”赶车的车夫还是阿贵,猛地被人挤掉半个座位,气得差点失去尊卑礼仪。 车里,女子开口,“夏侯公子有要事?” 第818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11)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听到女子的声音,夏侯非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瓮声瓮气,“要事没有,不过家里老爷子说我样样及不上你,我不服气!” 身后有轻微动静,夏侯非没敢回头看,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到后背,紧接着听到女子声音再次传来,近在他耳后,“不服气?公子想如何?” 那一瞬,夏侯非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家不是故意耍他,人家是下马车的时候经过他后背…… 扶着绿拂的手站稳后,杨红玉没听到回话,抬头疑惑的看了夏侯非一眼。 “……”夏侯非又是一个汗毛直竖,磕磕巴巴半晌才把话说出来,“你你这话的意思是、是你也觉得我不如你?那你说说你哪里比比比我强!” 男子的磕巴让杨红玉多看了他一眼。 “既然夏侯公子一心求解不惜跟到我府门前来,那红玉便如实以告了,夏侯公子莫怪我得罪。” “你说!” “先说少时求学,红玉不才,但在女学考核从未掉出前三甲,夏侯公子彼时考得最好的时候,是第几名?” 夏侯非望天,他考最好的时候一百零五名,他那一届学子总共一百零六人。 不过他不悲伤,他本来就没要跟杨红玉比少时求学成绩。 “你我同为京中世家子弟,在世家名媛中,我琴棋书画皆属上乘,至于夏侯公子……红玉时有听人提起,吃喝玩乐当属第一?” “……” “红玉今年双十年华,自十三岁起家母就着手培养我治家能力,十五岁我已能将整个杨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祖父爹娘无需为家中琐事烦心。夏侯公子你,十五岁的时候还在京圈到处找人斗鸡斗狗吧?” “……” “十八岁,我应考国子监女学,成为女学夫子,至今两年时间,日后或许还会在女学授业几十年,每月俸银十二两,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我养活自己,就算爹娘将来没了收益,我也能供一家度日,不过清贫些许而已。夏侯公子长这么大,可曾亲手赚过一文钱?” 夏侯非怔怔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脸上似挨了一耳光般火辣辣,且这记耳光是他主动伸出脸去让人打的。 “红玉自以为,我唯一比不过夏侯公子的一点,是我非男儿身,所以才需招婿上门才能延续家中香火。”杨红玉垂眸,朝夏侯非浅浅行了一礼,“公子求解,红玉释疑,话语若有冒犯,还请夏侯公子海涵。” 女子始终礼数周全,不卑不亢,与夏侯非对话时未曾有一点卑微。 她离开的背影,背脊亦挺得笔直,有傲骨铮铮。 像是在无声告诉身后的人,她之余他,没有半点配不上。 也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委屈。 夏侯非不知道自己离开杨府大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回到公府的时候,他听到自家嫂子惊呼,“小叔子这是怎么了?怎的失魂落魄的?” 失魂落魄?他夏侯小公爷居然也会失魂落魄? 一定是打击太大了。 “嫂子,我想挣钱。” 小公爷这句话在功夫引起剧烈反响,不止他大哥大嫂觉着稀奇,就连老爷子都顾不上还在生气中,急匆匆跑来,扳着夏侯非的脸上下左右的看,“没发烧啊,怎的说起胡话来了?” 夏侯非,“……”所以,他在自家人眼里,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哪能怨别人说他一无是处? 八月,小公爷亲自打理自己名下的小茶行,月末亏损逾千两。 九月,小公爷亲自打理自己名下的酒坊,月末亏损八百多两。 十月,小公爷战战兢兢打理自己的古玩店,月末亏损三千多两。 小公爷奔溃到怀疑人生。 云鸢容奔溃到卷起账簿狠狠抽了小公爷近半个时辰。 “你个败家爷们!有你这么打理铺子的吗啊?你那些狐朋狗友专逮有你的地方钻!上了门连喝带拿,到月末你没亏得当裤子都是你嫂子我在后面给你兜着!还有古玩、古玩!四千两的东西你九百两就给卖出去了?啊?你脑子里装的是草吗是草吗!” “嫂子,别打了别打了……不就一拳大的沉香木嘛,我再去找一块放回去还不成?”夏侯非也欲哭无泪呀,沉香那东西他哪个狐朋狗友家里没放一块?不说别人家,就他们公府,品色更好的沉香也有至少两块,谁知道卖那么贵啊。 不就是个摆着装相的玩意么…… 云鸢容打累了,也骂累了,瘫在椅子上喘气,朝小叔子摆摆手,“别,你什么也别弄了,小叔子,你不适合挣钱,以后别再祸害你那几间铺子了。” 夏侯非委屈,“嫂子,我想挣钱。” 杨红玉人家一介女流,一个月还能挣十二两银子呢,他连十二两都挣不着,以后还怎么有脸出现在人家面前? “你想挣钱,行,容易,把铺子转租出去,每个月上门收收铺租,随手就能挣个数十百来两的,不错了,挺能挣。” “……除了收租呢?” “除了收租,你就吃喝玩乐吧,跟以前一样。”云鸢容扬天长叹。 真的,她宁愿小叔子继续每月吃喝几百两上千两,也不乐意他出去亏一两。 吃喝是吃到自己肚子里,玩乐至少自己也开心了。 但是亏银子,那是从自己口袋亏去别人口袋。 万万不行! 夏侯非闭门思过了一整夜。 最后决定相信嫂子的话,他真的不适合挣钱,他只适合收收租,然后继续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十一月,京城入冬,天气骤冷。 杨府的墙头开始有霜冻,人撑在上面容易打滑。 作为已经趴了几个月墙头的人来说,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总不能到了十二月大雪天的时候,他还是只能挂在人家府墙头上,连门都进不了。 这天,夏侯非选择翻墙而过,不趴了。 虽然没有真正进过杨府,但是经过几个月的实地勘察,他对里面的屋舍布局已经了如指掌。 第819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12) 杨老爷子住在东厢青竹院,杨大爷夫妇住在东厢玉兰园。 北院是杨府宗族祠堂,里面摆着家族祖先牌位。 杨红玉住在西厢,落霜苑。 整个杨府人口简单人员极少,除了四个主家人之外,剩下的下人加上车夫加上护院总共就十个人。 还不够夏侯公府在厨房里干活的厨子厨娘多。 所以翻墙过后,夏侯非走在里面堪称大摇大摆,完全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这是时辰府里仅有的四个护院正在东厢那边烤火猜码呢。 到了落霜苑里,还没靠近小厅,便在靠窗边一眼看到女子侧影。 夏侯非撇撇嘴角,不明女子家家怎么那么喜欢找事情做,难得今儿不用去女学,在家的时候烤烤火吃吃东西聊聊天不好吗? 非要打开了窗户吹着冷风作画,手肯定又冻红了。 “喂,杨红玉!”夏侯非一个箭步蹿过去,趴在窗台跟女子打招呼。 本来有些恶意的想吓对方一跳,但是好像没有成功。 女子只扭头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下,“原来是夏侯公子。” 淡定如斯。 不止她,就连她身边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鬟绿拂,看到他出现也没见意外,反而朝他翻了个白眼。 夏侯非把那个白眼还了回去,才问杨红玉,“家里突然出现个大男人,你怎么一点不害怕?万一来的是贼或者是歹人怎么办?女子家家怎的这么没有戒心?” 杨红玉莞尔,注意力依旧放在面前画作,只道,“那么夏侯公子是贼,还是歹人?” “……我自是好人!” “如此,我为何要害怕?” 说的挺有道理,对自己是不需要害怕,他铁定不会伤害她。夏侯非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辞。 随及伸长脖子往里探,去看女子认真在作的画,能让她那么专注,想来是一幅大画作。 嗯?? 嗯?! “你这画的是什么?怎么那么像你院子旁边那堵墙?连墙根下的几盆月季都一模一样?还有墙头上那个鬼鬼祟祟的——” 绿拂哼的一声,斜眼,“墙头鬼鬼祟祟那个,不就是小公爷您嘛。” “……”夏侯非呆呆抬眼,“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红玉只笑不语,以笔醺墨,将最后几处细节勾勒完毕,吹干之后交给绿拂,“放起来。” “是,小姐。”绿拂接过那副画,走到里侧木架,拉开抽屉,把画小心放了进去。 夏侯非眼尖,多看了一眼,清楚看到抽屉里已经放了不少画,最上面的一张跟刚才杨红玉画的那一张看起来差不多。 院墙、墙角月季、墙头鬼祟的小贼…… “之前听家中护院来报,说小公爷突然多了个特殊的哀嚎,喜欢爬他人府宅墙头。我想着小公爷应不是做歹事的人,是以让护院莫要去打扰小公爷。”杨红玉解释,笑吟吟的。 夏侯非听着,小白脸可见的涨红。 真的,真他妈的丢大人。 怪不得他突然出现,人家一点不吃惊! “这次小公爷翻墙进来,又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想找红玉解惑吗?” “不是!”丢人了,生气中,夏侯非口气硬邦邦的。 “那是为何?” “我是想来跟你说,你那天说的话我承认了,我确实比不上你,没有本事一无是处,只会吃喝玩乐,想做生意还次次亏得血本无归,不过!”说到这里顿住,夏侯非偷觑杨红玉神色。 杨红玉配合的问了句,“不过?” “不过我家世好,投了个好胎,这也是我的能耐,你承不承认?” 杨红玉点头,“承认。” “真的?你不是嘴上承认背地里笑话我?”女子应得那么爽快,夏侯非反倒不信了。 杨红玉笑道,“整个京城多少人羡慕夏侯公子家世,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没吃过半分苦,凡事有人撑着罩着。小公爷说的是事实,我为何要笑话?” 夏侯非舒坦了,挺起腰杆子,开始说后面但书,“所以,我虽然不会挣钱,但是我有家底在,还有疼我的兄嫂,归在我名下的大小铺子有十几间,我每月收收铺租,大概能得近千两银子。” “然后?” “你不是还没招到夫婿吗?招我上门吧,我每月收来的铺租给你养家。我养你家,你养我!”这是夏侯非深思熟虑后才想出来的招儿,这样他跟陈青阳那样的软骨头臭渣男就不一样了。 好歹他不坑人家银子不玩弄人家感情,他一开始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 窗内,女子安安静静的,抿唇不语,看不出在想什么。 夏侯非心里有些着急,“爷我虽然爱吃喝爱玩,但是我每月省着点五六百两也够花了,还能有四五百两剩呢!总比你十二两银子养家好吧?” “还有,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也不是全无优点的,我不赌不嫖,从来不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成不成你倒是说句话呀?我都抹了面子翻墙进来跟你挑明了,你好歹给我点面子……我觉得,除了我之外,你可能招不到比我更好的人选了。” 杨红玉眸心动了下,此时方才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夏侯非,问,“你怎的知道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当然知道!在京城,比我有能耐的青年才俊是不少,但是,他们没我家世好,没我长得好,没我要得少!” 这是暗示了啊,而且已经暗示到一定程度了,杨红玉那么聪明,总该猜得到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吧? 然鹅,杨小姐似乎没猜中他的心思,反而垂下眼眸,淡淡道,“夏侯公子可能有些理解错了,家中给我招婿上门,自然是要招有本事的,能顶门立户撑起大梁的,家世背景实则在其次。什么都不会不懂的人,招来做什么呢?” 夏侯非发了会愣,然后两手一撑坐到了窗台上,总算不用一直仰着脖子说话了,脖子酸。 伸手揉揉脖子,他疑惑不解,“你家招赘婿不是为了传承香火开枝散叶吗?我没本事有什么关系?以后我们的孩子有本事不就行了?他们负责挑家里大梁,我带你吃喝玩乐,这样过日子不开心吗?” 第820章 番外:小公爷逃婚记(13) “夏侯公子,你太放肆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小姐说话呢!”绿拂已然在后头成了个大红脸。 哪有人还没成亲呢就把孩子孩子的挂在嘴上的。 再说了,两家已经退婚了,她家小姐日后要嫁给谁,还不定呢。 堂堂小公爷,好歹出自顶级世家,怎的说话能如此没羞没臊! 被丫鬟呵斥,夏侯非也不恼,直登登的瞧着杨红玉,“什么都不用干只管享清福,你不喜欢吗?” 杨红玉回望,唇角弯了弯,道,“什么都不用干只管享清福,谁会不喜欢?” 夏侯非立即一喜,“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你确定,不反悔么?”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家只招赘婿,小公爷若真确定了,事情传开后少不得又有流言蜚语,会闹得小公爷颜面扫地。” “嗤!你们女子说话就这点最烦,总爱拐弯抹角试探,不干不脆的。”夏侯非跳下窗台,几个快步翻上院墙,“爷一开始逃跑就不是因为丢面子,是不乐意被强买强卖。要是爷自个乐意的,谁敢扫爷面子,爷就踩他脸!等我来议亲!” 伴随男子话落,院墙也不见了他踪影。 绿拂跑到窗边,指着院墙方向直打结巴,“小姐,他、他他、他说来议亲?!” 杨红玉将视线收回,莞尔一笑,“是,他说等他来议亲。” “哪、哪有这样的!!”绿拂给气着了,“之前为了退婚离家出走的是他,现在亲事退了,他又想吃回头草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轻易心软!……不是,小姐,你刚才怎么不直接拒绝?” “为何要拒绝?我也到了不得不成亲的年纪了。” “那也没必要是他呀!” 杨红玉抬起眼来,看着绿拂,“绿拂,他合我意,就够了。” “……”人还没成府上姑爷呢,小姐就把话说到这份上护着了,她还能说什么? 刚刚退亲不到四个月,又要重新议亲的两府人,各自心情都相当复杂。 尤其是杨老跟夏侯老爷子。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给兜回来了,缘分,缘分呐哈哈哈!”不好意思啊老友,我那不肖孙子想一出是一出,老爷子我只能豁出老脸给他撑着。 “老公爷说的没错,既然两个年轻人如此有缘,流程咱还按照上一次商定的来,把亲事尽快给他俩办了?”惭愧啊惭愧,您老家孙儿被我孙女给套进来了……真相咱不能说,但是您老放心,小公爷来了我杨府,绝对不叫他受委屈! 次年开春三月里,夏侯公府跟杨府缔结姻亲。 夏侯小公爷拎着自己的家当,骑着高头大马把自个送进了杨府,自此成为杨府上门女婿。 此前流言喧嚣尘上,各方嘲笑不绝于耳,等到夏侯非真进了杨府,那些嘲笑反而销声匿迹了。 后京城大街大小店铺开始时常能见着小公爷的踪影,每回出现,身边总少不了杨家小姐杨红玉的影子。 见着他俩的人,面上都会恭恭敬敬见个礼,打声招呼。 一手牵着媳妇,一手提着个鸟笼,吹着口哨逗弄笼中翠鸟,夏侯非心情看起来跟头顶艳阳一样明媚。 “媳妇,招了我为婿没错吧?爷家底摆在那里,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敢嘲笑咱不配?”让他知道了他再去找大哥跟嫂子告状去,搅得那些人鸡犬不宁。 杨红玉抿笑,任由他牵着,并不多在意旁人瞧来的眼光,“夫君说的是,能跟夫君成亲,是我的福气。” 被媳妇夸得飘飘然,夏侯非越发喜欢跟她待在一块。 身边少了一众狐朋狗友,花银子的地方少了,不知不觉,小公爷的小金库开始丰盈了。 有银子没地儿花的时候,小公爷偶尔会犯病,不去消费消费就浑身痒痒。 很快,无数还想看杨府笑话,甚至私下里打赌新婚夫妻两人很快就会不得安宁的人,又开始跌破下巴。 小公爷竟然热衷上逛金玉铺子、逛脂粉铺子、逛各大成衣铺子买女装。 搬回杨府的锦箱一箱一箱的,里面装满了女子用的各种名贵首饰衣物配饰乃至小物件。 将那些东西清点了记在册子上,放到卧房柜子里锁好,杨红玉才谆谆教夫。 “夫君,我对金银首饰等素无偏爱,日后无需给我买这些,平白浪费了银子。” “给你买东西怎么是浪费呢?再说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值不了几个银子。”要是让媳妇看到大哥跟苏伯言买给各自妻子的东西,她才会知道什么叫浪费。 不过夏侯非并不打算带媳妇去“见识”,谁叫他兜里银子没那俩多呢。 “我是夫子,平日多着夫子衫,脂粉首饰那些少有用得上的,既用不上,买了便是浪费。你不若将银子多存起来一些,日后养孩子要花的银钱可不是小数目。” 听媳妇提到孩子,夏侯非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媳妇平坦小腹上,开始傻笑。 “媳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孩子也不是平空得来的,得努力耕耘。 这是夏侯非成亲之后最热衷的事情,别招他,招了他至少半日别想出门。 最后杨红玉只有空留下一声叹息。 “媳妇,你当初是怎么盯上我的?”紧闭房门内,时而传出几句窃窃私语。 “如何说是我盯上你的?” “我又不是真的笨蛋,后来回头想想不太对劲,找我哥问了下,我哥说我自己跳坑里了。” 有女子轻笑,浅浅飘在空中片刻。 “嗯……世家子弟多精明,心里总藏着各种各样的算计,所以看到你的时候,便觉得你挺特别。” “哪里特别?” “特别傻,世家里极少能养得出你这般品性的人。” “媳妇,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夸你,耿直仗义,不藏奸。至于你吃喝玩乐,在我眼里从来不是缺点。” 女子双臂抱住男子脖颈,浅笑着,在他耳边轻轻道,“夫君,谢谢你回头找我。” 否则,也不会有他们后来的故事。 夏侯非也笑了开来,咧着一嘴白牙,反手将女子抱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么?哼,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所以,在爱情的堡垒里,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821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 南方的三月,草长莺飞。 天气暖和了,小镇上窝了一冬的人出来走动了,冷清了整个冬天的街道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从三月中开始,苏府门槛就隐约有被媒婆踩平的架势。 映冬把人轰走了一批又一批,整个人躁得不行,在大厅来来回回转圈暴走。 “那些人脑子里塞了草还是耳朵里糊了潲?人话怎么就听不懂呢?我说我不嫁人不嫁人不嫁人!” “夫人,你帮我跟那些人说说,叫她们别上门来了,我真没想过嫁人!” “我现在几乎连门都出不了,一出去就被人团团围住,在我旁边吵得跟菜市场似的!要不是看她们是女的,我——!” 映冬狠狠握拳,要不是看那些老妇人大多上了年纪,她一拳下去要她们后半辈子都爬不起来! 把手里给孩子缝制的小衣收线,剪短,云鸢歌才有空搭理抓狂的丫鬟。 “映冬啊,你虽然名义上是在我身边伺候的丫鬟,实际上我跟公公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连同伯玉伯安也一样。这一点外间的人也都知晓,所以来求亲的人才会络绎不绝。” 就算这不是全部原因,至少也是大半原因。 不然凭映冬一拳能碎石的本事,赤河大概没几个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凑上来。 “不过你今年二十有六了吧?老姑娘了,该成亲了,难道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当个老姑婆?我们已经是普通人,可以尝试下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映冬也知道这个理。 这里不是皇宫,她要是想嫁人,甚至是想离开,都不用再经过重重审核批准,无论她有什么想法,爷跟夫人都不会亏待她。 但是,“夫人,我要是当个老姑婆,你还会留着我吗?” 云鸢歌好笑不已,“不留着难道赶你走吗?虽然你吃得有点多,但是夫人我还养得起。我会提这事,只是希望你也能有个完整的人生,能品到幸福圆满的滋味。不管你作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暴躁的情绪,在女子笑语中渐渐平息。 映冬赖到女子身边,跟她一块整理针线篮子及碎布,“夫人,你说的我会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好,凭你心意走,事关自己,事事慎重。” …… 哄睡了小小姐,转眼已是月朗星稀。 映冬熟门熟路拐到隔壁别院,就着月光翻身坐在院中石墩上。 “伯安,夫人说希望我有个完整的人生,品到幸福圆满的滋味。”单手撑着下巴,映冬抬头望着头顶弯月,眼底尽是迷茫,“你说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完成的人生?嫁人吗?什么滋味才是幸福圆满?嫁人生子吗?” 伯安手里抓着把大扫帚,懒洋洋扫着院中灰尘,“这事你问我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女的得嫁人生子。” “你就当跟我闲聊闲聊,敷衍几句会不会?还是不是姐妹了?” “谁跟你是姐妹了?映冬你别欺人太甚啊!”伯安转了方向对着映冬,就是一阵扫帚猛挥。 “喂!喂喂!姓伯的你找死是不是!”灰尘迎面扑来,映冬立即旋身闪到伯安身后,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可惜两人身手旗鼓相当,谁也压不下谁。 “什么姓伯?老子姓苏,苏!苏伯安!映冬你踏马故意的吧?老子说了上百次了你次次都记不住!” “老子?你谁老子啊?你生得出来?” “士可杀不可辱,映冬,受死!” “来吧!老娘早就想捶你个傻帽了!” 扫帚早就被扔到不知哪个角落。 淡淡月色下,一片拳影脚影,两人战到一处分不清谁是谁。 等两人打尽兴了,各自找个石墩瘫下来喘气,再环视周围。 哦豁,一片狼藉,花圃里刚长出的花苗几乎全部夭折。 本来只有灰尘的青石道上,铺了一层的嫩叶。 “打尽兴了?”两人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淡淡的。 没听出来人是否生气,但是映冬跟伯安两人同时皮上一紧,齐齐回头讪笑,“伯玉,这么晚了你也还没睡啊?出来看月亮?” “看月亮?”伯玉抬头看了眼镰刀状的月,扬唇呵了一声,“月色不错,所以你们俩刚才是月下共舞?” “……”映冬跟伯安相视一眼,相互唾弃。 共舞? 伯玉这家伙恶心人的手段已经臻于化境了! “左边那一排,是主子爷花了五百两特地跟胡人买的花种。”伯玉像是没看出来两人心头腹诽,不紧不慢,抬指点点左边,又点点右边。 “右边那一排,是小小姐心血来潮,花了两天功夫亲手种下的白菜种子。” “现在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你们可以好好想想是掏干净银子,还是洗干净脖子。” 映冬跟伯安再次相视一眼,及后动作出奇同步,朝着伯玉便扑了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他大腿,“伯玉,兄弟!哥们!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咱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关系你说是不是?” “唇亡齿寒哪!要是我俩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剩下你一个人你以为能独揽风光吗?你只会孤独!无尽的孤独!” “……”伯玉垂眸,看着脚边一左一右两个戏精,嘴角抽搐,“你们其实是同胞兄妹吧?唱起双簧默契十足。” 生死关头暂时化敌为友,映冬跟伯安双双赔笑。 刚才打得太兴起,一时忘形了。 毁了主子爷买的花种没关系,但是毁了小小姐亲手种的小白菜,绝对性命攸关啊! “伯玉,伯玉哥——”伯安两手抱紧伯玉大腿,“同行十余载,你真的忍心看我去死吗?!” 伯玉哥?映冬心里呕的一声,反手抱紧伯玉另一边大腿,“伯玉哥,我小命死不足惜,但是明儿小小姐看到小白菜没了,一定会很难过,你最疼小小姐了!就算你忍心看我们死,你忍心看小小姐哭吗?” 伯玉额角青筋开始起跳,越跳越暴,一脚一个把两人踢开,“把地上收拾了,赶紧滚回房睡觉!” 映冬、伯安大喜,“你肯帮我们了?” “呵,睡好了,才更扛打!” “……” 第822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2) 翌日,映冬跟伯安受命给府中新辟出来的菜园子开荒。 限时一天之内把菜园子打理完毕,种上菜种跟果苗。 半亩地。 映冬跟伯安并肩站在菜园子这头,放言望去,视线非常开阔。 “伯安,你说这个菜园子有没有长乐殿大?” “不算偏殿在内,应该跟长乐殿主殿差不多。” “那不算大吧?” “不算大。” 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凄凉,“我们还剩多长时间?” “还有半天。” 主子爷是个内里藏奸的,故意等他们吃完早饭才告诉他们开荒菜园子的事情,两个人紧急准备一番,包括装备农具、备果苗及菜种,一个早上功夫就过去了。 所以严格算起来,他们只剩下半天时间。 “赶紧吧,免得忙活一通最后任务没完成,惩罚加剧。” “赶紧赶紧,主子爷现在的手段已经温和很多了,至少不用再见血。” 菜园子后方拐角处,云鸢歌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挽着夫君,忍笑,“我猜映冬那丫头心里把咱俩骂得要狗血淋头了。” 苏伯言摇头轻哼,“三个人里,就属她胆子最虎。” “是啊,好奇怪,映冬跟伯玉伯安都是你培养起来的,照理说行事作风应该差不多才是,怎么就映冬这丫头特别虎,说话总是没大没小的?” “我以为是夫人纵出来的呢?” “不可能!”云鸢歌立即摇头否认,“我从来不纵着身边人没大没小!” 苏伯言唇角轻轻挑起,默认女子说法不与她争辩。 实则他们夫妻二人哪能不了解映冬脾气性情? 那丫头是个素会审时度势得寸进尺的,知道自己是公主身边的人,主子爷就不会轻易罚了她去,所以说话做事自有一股底气,总比伯玉伯安大胆几分。 “爹爹,娘亲,那个菜园子好大呀,能种好多好多小白菜!明天熙儿就能看到新鲜的小白菜了吗?”熙儿晃着娘亲手臂,对新菜园子满是期待。 云鸢歌低头,横睨女儿,“装什么傻?这菜园子不是你划出来的吗?还明天就想看到小白菜,你以为菜种子落土就能长啊!” 熙儿眨巴眨巴眼睛,小身边一扭,就扭到了爹爹脚边,“熙儿才没有装傻,娘亲冤枉人!” 苏伯言手臂微伸,想悄悄将女儿护到身后,立即被女子盯住,冷飕飕的瞧着他们。 伸出的手臂又不着痕迹收了回去。 熙儿,“……” 好啊,爹爹嘴上说最疼她,一到了娘亲跟前,她就成了不值钱的小白菜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熙儿心里好凉! 云鸢歌这才暂时放过苏伯言,蹲下来跟自己生的小豆丁眼对眼平视,“现在是不是该告诉娘亲,你跟伯玉叔叔合谋这一出,想干什么呀?” 熙儿,“哪有合谋,娘亲乱讲!熙儿听不懂!” 云鸢歌呵呵一笑,伸手就想捏小豆丁肉呼呼的脸,被身边男人眼疾手快,先一步把小豆丁抱走了。 “苏伯言!我在教女儿呢,你别每次都捣乱!慈父多败儿!”云鸢歌气得想跺脚。 每回她要教训女儿的时候,男人都会插手,抢先一步帮女儿躲过去。 明明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多少人提起苏公公三个字就如谈虎色变? 结果有了女儿之后,什么威都没了。 早知道他会这样,她——还是会抢着嫁,咳。 “你老是这样护着她,日后她无法无天闯出祸来你能给担一辈子?” 听出女子语气里的缓和,苏伯言单手托住女儿,另一只手牵住云鸢歌,在她细白如昔的手指上捏了捏,“熙儿性情跟你几乎如出一撤,日后闯不了祸,放心罢。” “……她性情哪里跟我如出一撤了?我小时候可没她这么淘气!” 苏伯言轻笑,“我说的是熙儿装傻的本事,跟你如出一撤。” “……” 菜园子里两人挥汗如雨,菜园子外头两人你追我逃,还有小娃儿清脆的笑声,充满了这方空间。 到最后,云鸢歌心思全被拉到自家夫君身上去了,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是想要问女儿,她跟伯玉在搞什么名堂。 另边厢菜园子里,等到外头小娃儿笑声走远消失了,才敢松一口气,原地瘫坐下来休息。 “务农的百姓真辛苦,以后我去市集买菜,再也不跟菜农压价了。”映冬一边抹汗一边缓气。 不过是小一刻的功夫,才挖了方寸地方,她就汗流浃背衣衫浸湿,这还是三月春末呢。 想想务农的百姓大热天还要顶着烈阳打理庄稼,不更是累死人? 伯安也累,虽然体力上他比映冬好不少,但是跟在主子爷身边十几年,办的都是体面事儿,哪里遭过这等罪? 拿刀他在行,拿锄头……张开手掌看看掌心冒起的水泡,伯安嘴角抽了下,还真特么的疼啊。 丢了张帕子给映冬,“把汗擦擦,完了去把早上买的菜种子点出来,然后去厨房准备点吃的喝的,只有半天,我们没时间好好吃饭,一边干活一边弄点干粮垫肚子吧。” “行,我去准备饭跟水,顺便把菜种子点出来,最多半个时辰回来。”映冬点点头,干脆的应了,不然耽搁下去,活儿今天真的干不完。 伯安摆摆手,拎起锄头,重新站起锄地开荒。 看了眼他的背影,映冬低声哼哼,奇了怪了,这样看这姐们居然有点男子气概,可太稀罕了。 甩着手,映冬先去取装菜种子的布袋,手抓上布袋的时候才猛地感觉到一阵疼痛,火辣辣的差点没让她眼泪飚出来。 将手心翻过来看才发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压出了好几个小水泡,有两个还给磨破了。 那种疼,钻心啊啊! 嘟起嘴巴朝手心呼气,映冬两眼泪汪汪,要不她去找主子爷求个情,罚她去深山老林打老虎去?开荒什么的,就算了? 她真的宁愿上山打野兽,九死一生也无悔t.t 矫情片刻,重新拎起布袋子,映冬也不清点了,直接往厨房去。 第823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3) 苏府有厨娘跟厨子,还有帮厨的小工跟丫鬟。 后厨在苏府算得是重地之一。 因为府上女主人嘴刁,在吃食上特别挑剔,尤爱吃各种好吃的。 男主人干脆招揽了四方名厨回府上,专门给府里做菜,让女主人不管想吃什么,随时都能一饱口福。 因此,也便宜了跟在两个主子身边伺候的三人组。 大家都是吃货,谁也不比谁好伺候。 也是以,后厨是映冬有事无事最喜欢去的地方,跟里面干活的人老熟了。 “马大娘,待会帮我准备二十个大肉包子,两壶萝卜清汤,还有其他方便吃的小吃食也给配上点,让人送到府宅后头新辟的菜园子,我跟伯安今儿在那里干活,中午跟晚上都时间过来吃饭了。”还没进厨房,映冬就开声朝里面嚷嚷上了。 里头立即传来一妇人声音,带笑意,“行,待会准备好了我让杨安给映冬姑娘送过去,你跟伯安管事开菜园子的事情,咱早知道了。” 随即,厨房里传来众人善意的笑声。 映冬也不介意被笑话,“那就麻烦马大娘了,我先过去了啊!” …… 伯安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嘴角抽了两下,“这么急着赶回来,舍不得我呢?” 这才去了多久?一刻钟不到,光是从这里跑到厨房那边来回路程都把时间花光了。 “呸!你也就只能自个给自个脸上添金了,姑奶奶是怕事情做不完回头还得挨罚,那今天一天的罪岂不是白挨了!”映冬啐了声,上前抓住伯安握锄头的手,一扯竟然没扯动。 那傻缺满眼警惕,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防着她,“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非常时期,别动手动脚啊!老子不会让着你的!” “脑子没长全的家伙……手伸出来!” “不伸。” “伸不伸?” “不伸!” 映冬一脚往丫脚背狠狠踩去,趁着人嗷嗷叫岔神的功夫,飞快把他手拉了过来。 “喂喂喂!——”伯安心头一急,还想把手抽回来掩住。 “别动!上点药绑上纱带再继续干活!免得你待会装疼偷懒!” “……”伯安心里大大的草,这婆娘出生起就没长良心那东西吧? 他故意支开她让她少受点疼,她倒好,回来了倒打一耙! 这种货,真想捏死她! 腹诽间,女子抬头,眼神凉飕飕爬上来,“你是不是在肚子里骂我?” 伯安看看被人抓住的手,在看看在对方指甲下的血泡,斟酌了下,果断摇头,“绝对没有!我发誓!” 把男子两只手都绑上两层纱布,在掌心的位置还加了个小垫子,映冬才转而拎起另一把锄头,“干活!” 常年习武,干过的腌臜事不知凡几,受过的伤也无数,掌心长出的那几个血泡对伯安来说压根不算什么,疼是疼,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但是绑着纱布,掌心垫着垫子再去握那把锄头的时候,伤口的疼痛减少了,心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不疼,就是有点麻。 “咳!”清了下嗓子,伯安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转身,跟女子背对背往两头开荒。 等他转身之后,映冬才回头朝他背影做了个鬼脸。 干活居然还避着她来,德性! 下晌,伯玉代表府中两位主子前来巡视,顺便带上了小小姐。 一大一小牵着手将整了一半的菜园子逛了圈,留下一句再接再厉,还剩三个时辰。 把映冬跟伯安气得鼻子都歪了,这回两人不背对对锄地了,而是齐头并进,如此比较方便两人结伴咒骂那个叛徒。 “都是从宫里出来的,都是八九岁就跟在主子爷身边办事,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何止青梅竹马?还有同甘共苦!出生入死!” “对,是这样没错。可是那货刚才来巡视的嘴脸你看到没?” “鼻孔朝天趾高气扬!端是丑陋!” “今儿老子整好菜园子出去,跟他再不是兄弟!” “我跟他也再不是姐妹!” 同仇敌忾的时候,看对方总是特别顺眼。 映冬伯安两人一边锄地一边相互咒骂置身事外那一位,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硬生生把开荒效率提高了一半。 菜园子的边角,是一人高的围墙。 在园子里不断飘出两人竞赛似的咒骂时,围墙另一边,一大一小靠墙蹲着,听得津津有味。 “伯玉叔叔,你成了叛徒了,以后映冬姑姑跟伯安叔叔都会讨厌你。”熙儿道。 伯玉,“小姐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啊,映冬姑姑跟伯安叔叔讨厌你就不跟你玩啦,那你就只剩下熙儿我一个朋友啦!到时候伯玉叔叔就能天天陪熙儿玩了!” “那小姐要失望了,”伯玉伸手,在小娃儿脑门上弹了下,“你映冬姑姑跟伯安叔叔傻里傻气的,生气很少会超过一天,我们一天就能和好了。” “啊——”熙儿很失望,小嘴瘪了。 小手撑着两边腮帮子,熙儿歪着脑袋,看伯玉叔叔被骂得那么厉害,居然还笑吟吟的,熙儿心里好多的疑惑。 “伯玉叔叔,你看起来好开心的样子,要是有人这样骂熙儿,熙儿肯定跟爹爹告状!” “叔叔是挺开心的,不听不知道,听了才知道那俩货原来心底是这么想我的。” “那伯玉叔叔知道了,要怎么办呀?” “熙儿啊,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 “我知道我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伯玉起身,掸掉衣摆尘土,牵起小娃儿的手离开,“不用十年,很快就让他们死过。” 这句话,熙儿是真的听不懂了。 熙儿觉得还是自己长得不够快的关系,当天晚上熙儿吃了两碗饭,啃了两只大鸡腿,还特地去菜园子找映冬姑姑跟伯安叔叔邀功,跟他们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什么超级好吃的菜。 彼时映冬跟伯安刚能坐下来歇一会,还在啃着中午送来的,已经凉了的大肉包。 “今天桌上有好多好多菜是映冬姑姑跟伯安叔叔喜欢吃的呢!有炸鸡柳、有素菜丸子、有芙蓉螺肉、还有麻酱凤尾……” 映冬、伯安:呵呵。 所以,熙儿小姐跟伯玉那货,就是一伙的! 第824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4) 给菜园子撒上菜种子,移栽了桃树苗,全部完工已近子夜。 干活的两人累成狗,连回房梳洗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瘫在了菜园子边上。 “昨晚上我们打架也打到差不多这时候吧?”睁眼看着满天繁星,伯安问。 “差不多,”映冬整个有气无力,“要是早知道一时痛快会遭这样的罪,……” “绝对不跟你打。” “死都不跟你打。” 沉默片刻,两人相继笑出声来。 “这样躺着看星星不错啊,不用仰头。” “幕天席地……” “就是有点冻……” 声音越来越低,顷刻后鼾声此起彼伏。 第二天,府里多了两名染上风寒的病号。 等两人好得差不多,摩拳擦掌要去找伯玉算账时,已经四月,伯玉为了跑一桩买卖出远门了。 …… 忙活完府里一天琐事,待主子们都歇下后,伯安跟映冬两人一壶酒一碟炒花生,在别院前面的石桌椅上坐下,又开始一天一度的赏月骂人。 这是近来他们最喜欢的节目之一,每天必然聚在一起唾骂某畜生一顿。 “王八羔子还有几天应该回来了。” “哼,回来得好,姑奶奶在这等着他呢!”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他回来了咱一块上!” 在整理出菜园子的第二天,俩就听说了整个事情的真相,所谓主子爷的惩罚,是伯玉特地提出的“建议”! 抿一口酒,嚼几粒花生米,映冬挺纳闷,“你跟伯玉跟在主子爷身边的时间一样长,怎么他能学到主子爷的神髓你就学不到?这一块你们差的也太多了。” “什么叫差太多?我跟伯玉那个小人差什么了?”伯安特不服气,“我跟他中间只差了个阴险狡诈!那王八羔子做事最喜欢阴人,我则喜光明磊落,能比吗?!” 映冬抬手往伯安脑门上挥了一巴掌,“又给自己脑门上贴金?咱三个干的事跟光明磊落扯得上关系?” 脑门上力道不算重,不疼,但是面子过不去,伯安用力磨牙,“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跟你说,再动手我可又跟那天晚上一样了啊!” “嗤!你还手啊,大不了再去整理一个菜园子呗,姑奶奶会怕?” 伯安深呼吸,运气,吐出。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说正事,仇人正在归来的路上,咱俩起什么内讧?主子爷今天不是收到那货书信了吗?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伯安转移话题,免得自己被气成包子。 映冬咔嚓几下嚼碎花生,声音模糊,“主子爷那里我哪敢打听?不过我听夫人提了一嘴,最晚四天后回到……夫人还说,那货好像要带个什么合作人回来。” “那就到时候说吧,天色不早了,回房歇了。”伯安站起,伸着懒腰准备回房。 “这么早?月亮还挂在头顶,一壶酒没喝完呢,你至于贪睡成这样?”映冬不满的嚷了两句,抓起一把花生全塞嘴里才起身。 伯安,“……你吃东西就吃东西,能不能也顾及点形象?” 真的,在宫里当差,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他几乎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映冬这样的,一个女人能贪吃成这样,前世饿死鬼投胎怎么着? “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关你什么事!——”映冬脾气一点就着,塞着满嘴花生还口。 下一瞬,面前忽而闪过一只手,手指在她嘴边轻轻蹭了下。 映冬没骂完的话出不来了,吓得差点呛着,被蹭到的地方热热麻麻的。 “吃个炒花生能吃得像你这样一嘴碎末子……哎呀娘诶,我是真服你了。” 男子满脸嫌弃的样儿分外碍眼,映冬僵着的身子倏地放松,眯眼甜笑,“儿子诶,乖。” “……” 又演变一场全武行。 这次动的不是拳脚,是暗器——花生。 翌日,云鸢歌见到两人模样时,给吓了一大跳,“你们俩昨晚上又一块干嘛去了?” 映冬,伯安,“夫人,我们啥也没干。” “那可真是奇了,啥也没干两人都成了麻子?脸上的红包长得还都差不多?” 映冬跟伯安对视一眼,看看对方满脸肿起来的红包,斜起嘴角冷笑。 映冬启唇无声示威,“昨晚,我赢。” 伯安嗤的扭开头去,以示不屑。 就因为他脸上被暗器砸中的印子比她多一个,就敢大言不惭说她赢。 要不是时间太晚了,他非用实力告诉她,到底谁能赢! “你俩别大眼瞪小眼了,伯安你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映冬你去后厨,交代马大娘明晚晚饭准备丰盛些,有客要来。”云鸢歌忍着笑,把话吩咐下去。 眼神杀得正激烈的两人齐齐转头,“有客要来?夫人,是不是伯玉那王八——是不是伯玉要回来了?” “嗯,原本应该还有三天才能到,在路上赶了下行程,提前一天,你们俩下去安排。” 出了客厅,前一刻斗得几乎要挥拳相向的两人立即又成了盟友。 王八蛋,明天回来? 等着受死吧! 待两人走远了,云鸢歌将昨儿新收到的书信拿出来又读了一遍,眉头微蹙。 “……合作人?唐邵?奇怪了。” 外头,抱着小红球吧嗒吧嗒走进来的熙儿正好听到娘亲的话,跑过来歪着脑袋问,“娘亲,什么奇怪呀?” 云鸢歌把书信收起,捏捏女儿小脸蛋,“家里要来客人了,还不奇怪吗?” “以前家里也来过客人呀,来过娘亲的姐姐,还来过娘亲的哥哥。”熙儿更疑惑了,那时候来的客人还住在她们家住了好久呢,娘亲也没说过奇怪。 “那些人不一样,那些是熟人,自己人。这次来的客人是我们都不认识的,你爹的脾气,以前可不会让陌生人住进府里。” “这次爹爹同意了吗?” “同意了。”这才是云鸢容觉得奇怪的地方。 苏府在苏伯言眼里,是家,也是他最为私密的空间,断不会让人随意打扰。 所以他们来了赤河这么多年,府上几乎没来过客人,便是跟赤河那些盐贩子谈买卖,苏伯言也是约的他处相谈。 第825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5) 就算逢年过节的,那些跟苏府有生意往来的人家,或者是苏伯言得力的手下想要上门送礼走人情,都不被允许。 云鸢歌摸着下巴沉思,她家夫君在打什么主意?还开始对她有秘密了? “娘亲,娘亲!别想啦!出来跟熙儿拍球球!”手上传来一阵摇晃,女儿稚嫩的声音把云鸢歌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无奈跟着女儿的力道往外走,云鸢歌还道,“熙儿,你不觉得爹爹有点奇怪吗?” “不觉得!我爹爹才不奇怪!说爹爹奇怪,娘亲才奇怪!” “……”行吧,你最爱的是你爹爹,娘亲一点都不、重、要。 为了你爹居然跟你娘亲玩上绕口令了。 …… 过后,云鸢歌并没有就心底的疑惑缠着自家公公追问,公公最近忙着商行的事情分身乏术,回到家还要分出心神陪她跟女儿,有追问八卦琐事的功夫,不如跟夫君腻歪腻歪联络感情。 第二日,伯玉如期到家,带来了陌生的客人,唐邵。 人带进门,伯安跟映冬特地把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身高七尺,只比他们家主子爷矮上半个头,五官俊秀,看着斯斯文文,言行举止极有礼数。 “依我的眼力见儿,这人一看就出身大户之家,至少也是家境殷实。”映冬跟伯安凑近了咬耳朵。 “人不可貌相,别凭第一眼就判定一个人,主子爷教你的都忘了?那样太肤浅。”伯安不置可否。 但是他说话总是轻易就能让映冬炸毛,比如现在,女子就立即狠狠瞪他,“你说我肤浅?” “你听话能不能听重点?我说的人人不可貌相。” “这是伯玉带回来的人,要对方是个内里藏奸的,他能带回来?就算他看错眼带回来了,你觉得有什么魑魅魍魉能逃得过主子爷的眼睛?” “……”这话让伯安无言以对。 看他答不上来了,映冬才舒坦了,又凑了过去,“主子爷素来不允外人入府逗留,这次这个唐邵能到咱苏府做客,定然有特别的地方是我们不知道的。” “是,你说的都对。人一进来就眼巴巴的盯着人看,姑娘家你不害臊的?” “害什么臊?我盯着看的男人又不是一个两个,半男人洗澡我都看过呢!” “……” 两人光顾着咬耳朵窃窃私语,一时间竟然没注意贵客已经走到他俩面前来了,拱手作揖跟他们打招呼。 “这两位想必就是映冬姑娘跟伯安管事了,来的路上伯玉管事时有提起两位趣事,唐某一直想亲眼见见。”唐邵作揖后直起身,笑对两人,“两位跟我想象的无二致,映冬姑娘英气十足,伯安管事俊气硬朗,都是好样貌。” 上门自是贵客,映冬跟伯安身为府中大丫鬟跟管事,待客之道还是懂的。 伯安拱手还礼,嘴上谦虚,“不敢当,唐邵公子才是好样貌,斯文俊秀,谈吐有仪,乃翩翩公子。” 映冬也回以一笑,“奴婢还是第一次听人夸英气十足,多谢公子谬赞。” 随即转向苏伯言跟云鸢歌,“爷,夫人,偏厅宴席已经备好了,可要移步用饭?” 苏伯言跟云鸢歌相视,笑道,“先吃饭吧,伯玉跟唐邵公子从沂河北一路行船,舟车劳顿,应是几天没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唐邵,“苏当家跟夫人客气了,唐某受宠若惊。” 几人寒暄一番,移步偏厅。 期间伯玉少言,只淡笑走在最后。 这种场合,任凭映冬跟伯安想撕了他的心都有了,面上还得笑吟吟的招呼客人,顺便跟伯玉表现一番同僚情深。 这顿饭大概是映冬跟伯安有史以来最难熬的,在怒火烧心之下,再香的菜也得打折扣。 席间众人之间的谈话很随意,并不多过问其他,以致于这个上门的贵客是什么底细,暂时打探不出来。 只知他是沂河富户唐家长子,此次过来是受家中长辈吩咐,过来跟苏府谈生意,顺便历练历练。 不过唐邵也是个奇人,又或者是在来的路上伯玉那家伙已经提前跟他说过府上情况,所以看到他们家主仆同桌吃饭,唐邵一点也没露出惊讶来。 好容易挨到饭后,映冬跟伯安屏息待命,只等主子爷跟夫人说一声退下,他们立即出去半路伏击王八蛋伯玉。 品了一杯茶水,闲话几句消消食后,苏伯言开口吩咐,“天色不早了,映冬,你带唐公子去客房歇息,伯安,你去后厨吩咐热水给唐公子稍作梳洗。都退下吧。” 映冬、伯安愤愤看向伯玉,这货什么都不用做,对比起来忒气人! 伯玉吹着眸子,泰然自若将杯里剩下的茶水慢慢喝光,不紧不慢的动作,惹得映冬跟伯安两人眼睛喷火。 提上照明灯笼,领着唐邵往客院去的路上,映冬脑子里都是待会回别院后怎么修理伯玉那个王八羔子。 “映冬姑娘在想什么心不在焉?还是唐某有哪里做得不对,得罪姑娘了以致于让姑娘不想搭理?”身后,男子声音传来,带着揶揄笑意。 映冬回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公子常这样跟丫鬟开玩笑?” “映冬姑娘何出此言?”唐邵讶道。 “听你说来半点不见滞涩,想来是常说这样的话,这可不好,容易引起丫鬟误会。” 唐邵,“……”片刻后失笑,“唐某让映冬姑娘误会了?” 映冬摆手,“那倒没有,我知唐公子不会故意引我误会。” “为何?” “为何?伯玉在路上既然时常跟你提起我和伯安,那他难道没跟你说过,我的拳头有多硬?” 话间,两人正好走到客院大门,在门边立着几块小石墩。 映冬走过去一拳打在当中一石墩上,清晰的碎裂声传来,咔嚓……擦咔…… 映冬吹吹拳头,扭头朝唐邵笑了下,带人继续往里走。 唐邵,“……” 房中点上油灯,铺上被褥,女子一声告退后离开。 片刻后,房内响起轻轻的笑声,由低至高,最后笑不可仰。 第826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6) 咿呀一声,门打开。 伯玉站在房门内,对外面两人无奈道,“我出去办事长途劳顿,爷让我今儿早些歇息,明天还得去商行处理事情。” 映冬跟伯安堵在房门口,抱臂冷笑,“放心,今儿肯定让你早些歇息,揍你一顿用不了多长时间。” 伯安冷笑的表情跟映冬如出一撤,“有胆子出卖兄弟就得有胆子承担后果,是爷们就给老子站出来受死!” 伯玉揉眉,举步走出房间,顺手把房门掩上,“怎的都火气这么大,不宜养生——” 话没来得及说完,迎面飞来一只拳头直砸伯玉面门,伯玉忙偏头避开,“等等,先说好打人不打脸,明早我还要去商行,脸上带伤丢的是咱苏府的脸……” 映冬跟伯安哪管他那么多。 这种时候,不管从伯玉嘴里吐出什么话,听在他俩耳里都是狡辩。 反正,先打了出气再说,这团火他们可憋了好多天了! “王八蛋!还在这扮无辜呢!你就一卑鄙小人!” “之前让主子爷罚我们整菜园子的就是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还跟我们装!” “到现在老子手上的血泡印子都还没消!不好好揍你一顿,难消我们心头之气!” 别院里拳脚声迭起,时而响起男子吃痛闷哼声。 好在混乱没持续多久,很快便消弭。 第二天,伯玉顶着两只青黑眼出的门。 昨晚那场短暂的群殴,俩货其他地方没打,专挑他眼圈下手,存的就是让他今儿出门丢人的心思。 至于他先前告诫的他丢人等于苏府丢人,被映冬很有底气的驳回——主子爷才是苏府的牌面,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痛打了叛徒,知晓“真相”后煎熬了十数天的俩货,一大早起来皆心情极好。 伯安走路哼起小调儿,映冬逢人满面春风。 伺候小小姐起身,给爷跟夫人准备好早饭,再去客院叫客人起床之后,接下来就是自由时间。 四月至,后花园里的迎春花开得大片大片的,映冬去了后花园,准备剪一些新鲜花束,放到夫人跟小小姐房间里添一些生机跟春意。 “映冬姑娘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剪了花束整理好,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男子声音。 映冬回头才发现,那个叫唐邵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后花园,就坐在不远处的走廊扶栏上,笑吟吟看着她。 映冬笑道,“是心情挺好的,昨晚揍了个欠打的人。” 心情好,看谁都顺眼,所以见着这个陌生客人的时候,映冬也送了个笑脸。 唐邵愣了下,随即失笑,“那个欠打的人,莫不是伯玉管事?” “除了他,咱苏府没人那么欠打。”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对伯玉管事了解得少了些,不知他做了何事冒犯映冬姑娘?”唐邵对此饶有兴致,笑问映冬。 说到那个小人,映冬话就多了,“呵,他的罪状可多了,罄竹难书!这还是我跟伯安事后知晓的。加上我们不知晓的,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对不起我们的事!” “事后知晓?”这个词再次引出唐邵笑意,抑都抑制不住。 映冬斜眼看他笑,撇嘴无声轻哼。 事后知晓怎么了?丢人么?只能说伯玉那货行事太阴险卑鄙,总是背后下阴手! 这行事作风跟主子爷贼像……哎妈呀,咳,幸亏没说出来。 “映冬姑娘莫怪,唐某并非取笑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相处很有意思。”那头,唐邵似敏感察觉到了映冬的不悦,立即开口解释。 确实让映冬心里觉得舒服了些,“怎么有意思了,整天打打闹闹的,没个消停时候。” “这才让人羡慕。有些人,从小到大想有个能一起打打闹闹的朋友都寻不到。” “你说的是你自己?”映冬扬眉反问。 唐邵笑笑,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跳下扶栏走到她旁边,从她手里分了几枝迎春花枝,“姑娘也分我几枝吧,迎春花的颜色很漂亮,放在房间里显得有生气。” “你也喜欢花束?” “漂亮的东西,有谁会不喜欢?” …… 忙完手头琐事,伯安泡了一壶茶,去后厨拿了一碟子小点心,准备找好朋友映冬一起庆祝庆祝,成功给伯玉那货上了两只青黑眼。 结果在大厅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映冬影子,遂寻了府中下人询问。 待从前院去到后花园,还没跨过垂花门就看到了园中情景。 映冬手里抱着一捧长长的迎春花花束,在她旁边,锦衣华服的俏公子正伸手从她怀里取花。 ……凑得贼近,登徒子! 伯安快步走过去,笑眯眯的扬高了声音,“映冬,前头找你有事,你怎么还在这耽搁?……哟,唐公子也在,你不是来赤河商谈生意合作的吗,今儿没跟伯玉一块去商行?” 映冬恍然一拍脑门,“对呀,唐公子,你来赤河是有事要办的吧?怎的伯玉都到商行去了,你反倒闲得能到处转悠?” 唐邵看看两人,笑道,“本来今天是该跟伯玉管事一道去商行的,不过苏当家的说这阵子商行有要务要紧急处理,跟唐家合作事宜需推迟吉日才能跟我谈。” 顿了顿,唐邵笑道,“在此之前,估计两位会时时看到唐某在府中闲来转悠,还请多多担待。” 映冬、伯安面无表情,并不觉得这个笑话有多好笑。 说实在话,来了赤河快六年了,除了曾经招待过几个从京城来的老熟人,府中还从未收留过外客,就连商行成员想上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对此映冬跟伯安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这方天地不受外界打扰,现在冷不丁的突然多了个什么客人,感觉便格外别扭,总想这个人赶紧离开。 “你们怎么不说话?”一张俊脸突地在映冬跟伯安面前放大,吓两人一跳。 伯安拉着映冬后退两步,面上礼数周全,“前院还有事情,我们就不打扰唐公子在这里散心了,若是有很么事情需要吩咐,只要喊一声,园子门口自然会有下人前来伺候。” 第827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7)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828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8) “不过,夫人真的想给映冬姑娘寻摸一门亲事?映冬姑娘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片刻后,唐邵按捺不住疑惑,又凑了过去问道。 “映冬跟在夫人身边十几年了,吃了不少苦,在夫人心里,映冬于她等同姐妹。”伯玉面上似有片刻恍惚,转瞬而逝,“而今生活平稳,事事顺遂,夫人自然希望映冬也能过得幸福。” “这是夫人的想法,那映冬呢?” “那家伙?”伯玉哼了声,眼底寓意不明,“那家伙,只要一只烧鸡就能把她带走。” “你确定?一只烧鸡就行?” “映冬打小是个吃货,我没告诉过你?” 唐邵抚掌,生出信心来,“你说的话我信,我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着手了!” “我仍需事先提醒唐公子,唐家在沂河乃是大户,你的婚姻大事当由长辈决定,若你擅自而为最后伤了映冬,我不会放过你。”抬眸,伯玉冷冷瞧着唐邵,气势极具压迫力。 “伯玉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俩朋友一场,你老是时不时的就喊我公子,可生份了啊。”唐邵支起身子,浅笑吟吟,又恢复了佳公子的姿态,“你放心,光凭映冬姑娘的拳头,我也伤不到她。” 知道该怎么样接近映冬,唐邵喜滋滋离了小厅,回去给自己制定计划。 伯玉这才收起身上散发的气势,翘起唇角似笑非笑。 厅内拨打算盘的噼啪声再次响起,还伴了人慵懒自语的声音。 “我放心得很,倒是你,要小心了。” 可惜唐邵没听到。 …… 好容易清静了两天,第三天又开始非常巧的撞上府中贵客,映冬整个人都烦躁了。 “唐公子,你每天这么闲,真的是来谈买卖不是来度假游玩的?”睨着角落里钻出来的俊公子,映冬握住发痒的拳头。 唐邵视线在她拳头上扫了一眼,“唐某自然是来谈买卖的,顺便在赤河好好玩玩,出发前我已跟爹娘报备过。” 说完,朝映冬斯文一笑。 映冬拳头更痒了,一字一顿,“既然如此,那公子就出去好、好、玩,没必要每次都玩到我跟前来!” “嗯?映冬姑娘说的是,唐某正要出去好好玩,且,想邀请映冬姑娘一起。” “你再说一次?” “我听说镇上那家老牌酒楼有不少菜色在赤河极具名声,可惜我初来乍到对这些生疏得很,若是可以,能否请映冬姑娘做个伴一块去尝尝?免得我被人宰客。” 俊公子说话时候满脸真诚,映冬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下来,“就只是这样?” “就是这样。” “……正好我接下来没什么事情要忙,算你来得巧,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吧。”顿了下,映冬又眯眼凝着对方,威胁,“要是被我发现你耍花招,你就死定了!” 在苏府,她名义上虽为丫鬟,实际上不管是夫人还是主子爷都将她当成一家人看待。是以映冬走出苏府面对外人的时候,从不会因奴才身份而觉得自己矮人一截。 听出她话中之意,唐邵忙正色,“赤河是映冬姑娘的地方,唐某哪敢耍花招?且唐某对姑娘从不曾有歹意。” 这话说的绝对事实。 赤河是什么地方?他一个外来客,胆子再大爷不敢在赤河,在苏府头上动土,否则他还能有命活着回到沂河? 跟映冬结伴往老酒楼去,唐邵面上笑得风光霁月淡定自然,心里丧得一批。 好人难做! …… “老酒楼去了四次,棉花巷小吃摊子去了三天,镇口清酒坊喝了两回,周大烧海鲜摊子晚晚都去!……映冬那个没戒心的货,被唐邵给迷得五迷三道,完全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现在每次见了都跟人家称兄道弟,比对咱俩还亲!” 夜深临睡,伯安摸去了伯玉卧房,挤到床上去,甫坐下就开始喋喋不休表达近日观察后积攒的不满。 因着要入睡,房里灯已经熄灭了,房中光线昏暗,唯有窗户外头斜照进来的月光散发微弱亮度。 伯玉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听伯安一股脑吐苦水,期间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听得入神还是睡着了。 说了一大通,口干舌燥了也没听见身边躺着的人给点反响,伯玉拧着眉毛,脚丫子往人身上踢去,“我警告你啊,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敢睡着,我就把你揍醒!你别以为你没防备的时候我不会动手!” 警告完了,身边人还是没回应,动也不动。 伯安不爽了,举起拳头在伯玉面前作势挥了挥,又挥了挥。 他妈的,下不去手。 “有种你吭个声!” 只要你吭一声,老子就打得下去! “要不然你动一下!动一下我就不打你!” 动了就证明你没睡着,揍得! 一声无奈叹息在昏暗中响起。 伯安拳头立即迅猛的砸了下去,被躺着的人伸手一挡,精准挡开。 “我就知道你他么装睡!” “别总是动不动的揍人,一把年纪了该沉稳些了。” “你说谁一把年纪呢?老子过了年才二十九岁!” “三十。” “二十九!你三十一!” “三十。还有,别把老子挂嘴边,咱俩都是太监。” “……”伯安被扎得心老痛,愤怒的扑向伯玉,打作一团。 最后以伯安被绑住手脚挂在床边告终。 月亮西斜,原本打在地面的月光,此时撒在了伯安身上。 沐浴月光,伯安悲从中来,“明明当初咱俩一并受训的,为什么你身手比我好?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以前趁我出去办事没法兼顾的时候,你偷偷拍爷马屁,让爷给你开小灶了?!” 伯玉撩起眼皮子看了在半空晃荡的人一眼,翻身,闭眼,睡觉。 咣,咣,咣。 有些人连吊着都不安分,手脚动不了了他还能晃荡,拿自己去撞床架子。 总之,我没得睡,你也别想睡,要死也一起死的意思。 伯玉蹭的坐起身,于昏暗中冷冷瞅还在撞床架子的人,“这样都不肯安分?”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有我没你,我活你死……”伯安两眼望天,嘴里大声碎碎念,四个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特别悠哉。 第829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9) “……”伯玉嘴角抽抽,好气又好笑。 他性子较为沉稳隐忍,少有什么事情能轻易激起他火气的。 伯安算得是这“少有”当中少有的奇葩。 “我放你下来,乖乖睡一觉,有什么事情睡醒了白天等我闲着的时候再来找我说,答不答应?”他道。 伯安立即乘势追击,“你认输?” 伯玉顿了下,笑,“我认输。” 反正再来几百次,伯安也是被吊起来的份,嘴上让让他,让他拿回点自尊心,无不可。 光线昏暗,伯安一时没看到床上男子脸上带出来的笑意,听得对方亲口认输,立马舒坦了,“那你放我下来,不等明天,今晚你得跟我聊聊,不然谁也别想睡!” “伯安,别得寸进尺啊,我一早要起身去商行办事。” “那我不管,我心里藏着事就睡不着,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反正你得跟我作伴,谁让你把那个叫唐邵的带回来的?” 解了绳索,再次挤上伯玉的床,伯安还很小人的把被子全抢了过来,搂在怀里夹住,这才侧身对伯玉说话。 “那个叫唐邵的,现在真的天天缠着映冬,爷白天在府里的时间少,这种事情不好跟他说,不过我总觉得姓唐的接近映冬不安好心!你觉得呢?” “我白天在府里的时间也少,这种事情你怎么就好跟我说?” “你跟主子爷能相提并论?再说了,映冬可跟咱亲妹子一样,你当真一点不担心?” 伯玉挑眉,“亲妹子?” “不然,亲姐姐?她年纪比咱小点。” 伯玉沉默好一会没说话,及后闷笑出声。 半夜时分,身边人明明在笑,又忍着忍着的样儿,听着让人浑身不自在,伯安恼起来又往丫身上踢了一脚,“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子最讨厌你这德性,整天玩高深,好像事情就你懂,老子是傻瓜一样!” “我没当你是傻瓜,你本来就傻。” “……苏伯玉,是不是还想打一场?” “你想在床架子上睡?” 伯安吭哧吭哧,怼不出来,就这点最气人,他打不过伯玉那货。 否则,这丫能有那个胆量威胁他? “谈正事,唐邵什么时候走?他现在拐着映冬见天往外跑,几天功夫映冬浑跟变了个人似的。” “唐邵是沂河唐家长子,唐家掌着南方纺织、布业大头,若是能促成两方之间的合作,会给赤河商贸带来极大发展,所以爷很看重这次合作。这也是唐邵来了赤河能在咱府上暂住的原因。”伯玉解释道。 但是伯安不怎么相信,“以前更有分量的合作商又不是没有,也没见着爷把人招待到府上来,凭什么姓唐的尤其特殊?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临睡前,伯玉又问了次,“你确定,你真把映冬当成了亲妹子?” “你有毛病?”不是亲妹子还能是啥?虽然跟映冬也见天打打闹闹,但是他心里早把映冬当自家妹子看待了,就像他把伯玉当成亲兄弟一样。 伯安哼唧唧搂着被子翻身睡觉,也不回自己房了,抢了某人的被窝,别说……睡得格外香甜,连个梦都没做。 不同于伯玉每天忙活商行的事情,伯安管的是家内宅,跟映冬分摊府中事务,只不过映冬的任务更侧重照顾夫人跟小小姐,其他事情则由伯安一手操持安排。 苏府人口简单,每天事儿并不多,早上将琐事忙活完,剩下半天时间基本是闲着的,想干什么都成。 所以伯安比起伯玉来悠闲得多。 盯着映冬防着唐邵的时间也多得多。 这天吃完午饭,伺候夫人跟小小姐午睡后,眼看着映冬又要往外跑,伯安忙把人叫住。 “又跟那个唐邵出去?” 映冬点头,“昂,跟他约好了,今天去吃糖水巷的糖水汤圆,要不要一起?” “我不去!”伯安虎着脸,恨铁不成钢,“又不是没吃过汤圆,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被人几道好吃的就收买了!” “胡说什么呢,我就是个带路的。你不去我去了啊,有话回来说!” “站住!”奈何映冬那丫根本半点不怵他,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把伯安气得捶足顿胸,踏马的,这就是人常说的女大不中留吗? 你你就算春心动想嫁人,你也寻个好的啊,现在这个明显目的不纯,你是不是眼瞎?以前在宫里的机灵劲儿被狗吃啦? 原地把自己气成河豚,等火气稍微降了点,恢复了点理智,伯安抬头看看天色,冷笑一声,“糖水巷,糖水铺子?” 去盯梢! 苏府离大街不远,出行只需步行一阵就能到达大街。 期间唐邵好几次忍不住想回头,都被映冬制住了。 “映冬姑娘,伯安管事在后头跟了好久了,要不要叫上他一块儿?” 映冬斜眼,“我刚叫过他,他不吃,你也想拿热脸贴冷屁股?” 唐邵,“……映冬姑娘,你是女子,说话不该如此、如此粗俗。” “伯玉没跟你说过,我映冬是个汉子?” 唐邵心里哔了狗。 他一大家公子,在映冬这样的人身边苟命,真的十足艰难。 甚至他压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一开始明明是他想接近映冬,整天约她出来吃美食,到后来,怎的就成了映冬每天拽着他出来付账,把他当成钱袋子不说还让他时时遭受生命威胁? 他没有回头,但是他能清楚感觉到,伯安管事眼睛跟冷刀子似的,在他后面扎满窟窿了。 “映冬姑娘,其实是我身子有点不适,近来暴饮暴食吃得太多伤着胃了,要不今日先算了,改日、改日再约如何?” “你说什么?”映冬扭头,疑惑,“前面就是糖水巷了,到门口了你要我返回头?” “唐某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哈,要不我把钱袋子给你,你放我回去?” 说罢唐邵将腰间钱袋子一把扯下来塞映冬手里,“里头还有二十多两碎银,够映冬姑娘吃完整条糖水巷的甜点了,要是不够,回头我再给你报销?” 花钱消灾,就一个要求,放我回去吧? 第830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0) 银子映冬拿走了,顺势带上跟了一路的伯安,两人横扫糖水巷。 唐邵摸着腰间空荡荡的钱袋子,瞧着两人潇洒离开的背影,嘴角抽搐哭笑不得。 “怎么感觉自己当了一回冤大头?伯玉,你说呢?” 下傍晚回到苏府,被唐邵逮着又是一通诉苦,伯玉同样觉着头疼,“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说,映冬姑娘是不是还没开窍?要不然我做了这么多,怎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担心对方性情简单看不懂,他都把自个心思摆到脸上了。 要是这样还看不懂……不可能吧?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理由,就是映冬姑娘还没开窍。 可是不应该啊,唐邵拧眉,“映冬姑娘二十来岁了吧?” “嗯,有了。”伯玉笑了下,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那丫头都二十五了。 “就是嘛,映冬姑娘二十多岁了,苏夫人有心替她寻一良婿,所以我才想着试试。”唐邵仰天长叹,但是他好像吃瘪了。 想他唐邵在江南沂河一带,也算得上风靡后宅女子的佳公子一枚,长得好脾气好家世好为人亲切大方,怎么的也算得上良婿人选了,映冬姑娘到底看不上他哪一点? “看不上你手无缚鸡之力。”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说出来了。” 伯玉格开挡在前面的人,不紧不慢往偏厅方向走。 酉时,夕阳西下,这个时辰正式府里吃完饭的时间,那两个在外浪荡了一天的人应该也回来了。 “诶,伯玉,你先别走啊,事情还没跟我说明白呢,朋友一场,你好歹帮帮我!”唐邵跟在他身后念念不休。 “我跟唐公子之间只是商谈合作的关系,并非朋友。” “你这个人真无情,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去沂河的时候是我亲自招待的,同行来赤河一路上咱俩也有说有笑交浅言深,你现在居然说我们不是朋友?” 伯玉停下来,回神,神色淡淡,“既如此,我又几个问题想问唐公子。” 唐邵点头,“你问,你问。” “你初到苏府就不停找机会接近映冬,是对映冬一见钟情?” “……那倒没有。” “那你是喜欢她一拳能砸碎大石的能力?” “……也不是?” “喜欢她见到吃的就走不动道?” “……” “那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到要寻我帮忙讨人欢心?” 唐邵抹着鼻子尴尬不已,这么听来,还真的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喜欢的地方。 唐邵小心道,“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出来了我再回答你?” 伯玉冷冷睨着对方,面无表情。 同一时间,回苏府的小巷里,两道人影勾结大杯相互搀扶,嘴里哎哟声不断。 “哎哟,哎哟喂我的娘,不行了,吃得太撑真走不动了。” “停一下歇会、歇会!我肚子好像要破了!你说你明明吃不完那么多你还要点,最后一股脑塞我肚子来,你想撑死我啊你!” “估算错误,那家糖水太好喝了,我以为我能喝八碗的。” 映冬叹,谁知道铺子老板那么大方,看他们买得多,居然给他们额外加量。 伯安一手扶着巷子里的墙,一手挂在映冬肩膀上,挺直了肚子大喘气,“踏马,我连腰都弯不下去了……我真是,吃得最狠的时候也没撑成这样!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我要再跟你一块去吃东西,我就、我就三天没饭吃!” 映冬撑着腰,呵呵冷笑,“这个誓可真是太毒了。” 这天晚饭,两人双双缺席。 仗着年轻体壮两人硬生生撑了一整晚,不断去茅厕新陈代谢,第二天才勉强缓了过来。 唐邵从府中下人口里辗转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很久没说话,劫后余生。 当时要是他陪着映冬去的,他很可能昨晚就已经死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唐邵没再特地去偶遇,相反,开始寻着不怎么会撞见映冬的地方走。 随后,唐邵被召唤了。 仍然在苏府大厅,屏退了下人,只有苏伯言跟云鸢歌在座。 在饭桌上,唐邵跟这对夫妻已经面对面共餐过多次,可以算是熟识了的。 但是之前的每一次,他们周围还有伯玉伯安及映冬等人在场,感觉跟今日完全不一样。 今天唐邵才真切感觉到从男主人身上压过来的,丝丝缕缕的压迫感。 并不强横,但是就是能让人站在他面前时不敢轻易造次,自然而然的对他警惕及恭敬。 那是久经上位的人才能养出来的气势,且主人对这股气势收放自如。 “不知苏当家及夫人寻唐某过来,有何要事?可是正在商谈的合作出了岔子?” 苏府跟唐府有关织造布纺的合作已经初步谈成,这两天再将一些细节修订完善,双方代表做最后一次确定之后,合作就算真正达成了。 难道真是当中出了什么岔子?除此之外,唐邵一时间想不出苏当家夫妻俩为何要单独召见自己,心头克制不住的紧张。 传闻中,苏当家可不是个好接近的人物。 赤河之外,有诸多关于赤河掌舵人的传闻,精明,果决,利落,强大。 听说这个人只用半天时间将赤河最乱的丹城肃清,顺者留,逆者走,不走的全部消失。 听说这个人只凭一封书信,就让散落赤河西南的散户自动归顺,投入苏氏阵营。 听说赤河四大巨头甘愿对这个人俯首称臣,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人敢生出反心。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关于赤河民生蒸蒸日上的传闻。 如今的赤河早已非昔日赤河,赤河的安稳及富有,正在一日**近最富庶的江南。 “今天特地寻唐公子过来,是有些私事要跟唐公子谈。”主座上,男子笑了下,伸手指了旁侧椅子,“唐公子不必紧张,坐下说话。” 明明对方说话带笑,应该是在向他释放善意,但是唐邵坐下的时候更为战战兢兢,打醒了十二万分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坑发生的言语处刑。 他过来代表的是整个唐府,绝对不能说错一句话。 第831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1) “苏当家请说。”唐邵面上力持镇定,甚至还在脸上强行挤出一抹自认为自然的笑容。 对方实际上也就只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别慌,别慌。 暂且把什么传说什么传闻统统抛在脑后,过了这关再说。 “唐公子,这次要跟你私下商谈的其实是我,”云鸢歌坐在苏伯言旁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自家夫君把人吓得额角冒汗,遂开口,“不是别的什么事,是有关映冬的。” 一听不是其他事情,加上开口的是较为和善的苏夫人,唐邵松了口气,讶道,“有关映冬姑娘的?” 问完后稍一细想,唐邵就明白了女子话里的意思,忙站起来,“可是今日唐某跟映冬姑娘来往频繁,行为不太妥当?” “唐公子并非少不更事的青涩少年,跟女子过从甚密会带来什么影响,你不会不知。”云鸢歌不喜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唐公子这般可以接近映冬,可是有什么想法?” 原本是有想法的,但是现在有点犹豫——这句真话唐邵觉得不适宜在眼下说出来,不然他可能会被轰出苏府。 “苏夫人,映冬姑娘为人性情爽朗直白,很是珍贵,唐某接近映冬姑娘,其实也是被这种性情吸引……”唐邵欲言又止。 苏伯言抬眸,“说下去。” “只是唐某身无长处,是以似乎未入映冬姑娘的眼,唐某有感映冬姑娘无意,已经着意不再纠缠引人误会,还望苏当家跟苏夫人明鉴。”唐邵后背冷汗狂冒头皮发紧。 娘额喂,刚才被男子扫的那一眼,他以为自己只要说错一个字,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那种感觉比他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扬言要宰了他还恐怖。 “不纠缠了?”云鸢歌眉头皱了下,看向自家夫君,“这怎么行?” 唐邵一头雾水,茫然看着上座两人,什么意思?刚才苏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纠缠……不行? 苏伯言没有应答妻子的话,而是起身走到半开的窗户,探手出窗外,在没来得及逃跑的人脑袋上曲指砸了下。 “哎哟!” “哎哟!” 两声呼痛声迭起,借着是一阵窸窸窣窣跑远的声音。 云鸢歌哭笑不得,“是映冬跟伯安?” 苏伯言,“嗯,赶走了,接下来的话可以慢慢说。” 唐邵头晕。 凭商人的直觉,他有感自己面前悬着一个大坑,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必然掉进坑里。 悲哀的是,他后面是悬崖。 跳坑?还是跳崖? 啊哈哈,他好想回家。 …… 那边从窗户下面飞速逃跑的两人,跑到后院石椅坐下不停拍胸口。 映冬,“吓死我了,爷的耳朵咋那么灵?我明明屏了呼吸的。” 伯安,“你知足吧,能让你听得几句话,那都是爷开恩了,不然咱连窗口都别想接近。” “那确实。”映冬惋惜,可惜没能听到后面,后面夫人说的话应该才是重点。 “诶,伯安,你说夫人跟唐邵到底想说我啥?” “还能说啥,肯定是你们两个最近走太近了,夫人以为你们彼此有意,想给你保媒呗。” 映冬一个哆嗦,惊恐,“保什么媒?我没说要嫁人啊!” “你也没说不嫁啊。” 映冬一脚踹过去,“说正事的时候就正经点,别吊儿郎当姑奶奶看了烦!” 伯安这才把白眼收起来,把背给挺直了,“行,咱来说正经的,我估摸着肯定脱不开嫁人成亲这事,你要是不愿意,趁早跟夫人说清楚免得她白给你忙活。而且那个姓唐的,我瞅着不像良人,手无缚鸡之力,柔柔弱弱的一副小白脸模样,日后你嫁过去要是被他家里人欺负了,他能帮骂人还是帮你揍人?这种的一看就不靠谱,真要嫁人你必须得先瞧好了。” “这种的不靠谱,那哪种靠谱?再说了,看人哪有像你这样看的,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们几个似的从小就摸爬滚打的训练?人家是富家公子,自小养尊处优养成小白脸模样,没什么毛病啊。”映冬意见不太相同,事情说开了,往那方面一想,反倒认真了几分。 伯安嘴角抽抽,凑过去,“喂,你不会是真的考虑那个小白脸吧?就那样的,三斤肉骨头估计都提不动,你图他啥?图他长得好看?洞房花烛的时候,他抱的动你吗他?” “伯安啊,姐们,”映冬抬手搭上伯安肩膀,拍了拍,语重心长,“你这想法不对,朝廷上那些文绉绉的文官,有几个能手提三斤肉骨头的?抱不动媳妇,人家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成亲了?肯定不能啊。” “……” “再说,你看我很胖吗?很重吗?就算我重,他能赚钱养家就行,他抱不动我我抱他呗!” 伯安缓缓把肩头上搭着的那只手拿开,掸掸肩头看不见的灰尘,慢条斯理,“你叫谁姐们?” 映冬沉默片刻,轻咳,“绝对没有,你听错了。” 她不是怕跟伯安打架,就是这个时候贵客在府上,自己表现得太暴力不太好,先把账记下,等有空了再好好清算,也是一样的。 先让让伯安。 这家伙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成了太监,这辈子都没办法成亲生子,该多遗憾啊。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别多操心了,我会自个好好斟酌的,昂。”起身,又手贱的拍了下伯安肩膀,映冬边溜边说,“你有空,多备点银子,等着给我添妆!” 伯安木愣愣的,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这货不会真看上那个姓唐的了吧?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哈!嫁小白脸还想让我花银子添妆?你做梦!喂,诶!映冬,你他妈站住,你听我跟你说,我伯安阅人无数,看那个小白脸真不像好人,嫁不得啊喂!” 不行,眼下情形,映冬那丫头明显开始恨嫁了。 这种时候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还是去找伯玉,那丫心眼子多得很,让他给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立马把姓唐的赶走! 威胁利诱还是杀人灭口,他都行! 第832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2) 身后伯安的喊声一阵接一阵的,映冬佯装没听到,暗自笑得不行。 “怪不得整天被伯玉欺负,傻子。” 映冬以前没想过嫁人,后来跟夫人谈过一次,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会好好想想。 但是其实到现在,她仍然没能想出个答案来。 好像嫁人不嫁人,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没遇到像主子爷爱夫人那样爱自己的人,她也没遇到能让自己像夫人爱主子爷那样爱的人。 两个人结为夫妻,至少该是相爱的吧。 爱是什么呢?映冬不懂。 她觉得现在这样跟主子爷还有夫人在一起,有伯安,有伯玉,呆在远离皇宫的地方,每天热热闹闹的,就很幸福。 但是她也不想拂了夫人好意,或许她该试一试。 …… “你跟爷和夫人真的这么说?你想娶我?!” 白天跟伯安偷听壁角,后半段没能听着,映冬直接抓了唐邵问话。 唐邵小心将胸前衣襟上女子的手拿开,“我每天都邀映冬姑娘出门,意思应该很明显了,难道映冬姑娘当真一点没感受到?” 映冬抱臂,“是你说人生地不熟我才带你出门的,而且每次同行我跟你都只谈吃喝不谈风月,我的意思,唐公子应该也明白才是。” 唐邵眸中闪过一丝神采,往后退了一步,也双手抱臂含笑打量面前女子,“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映冬姑娘对唐某并无其他意思,既然如此,该拒绝唐某一再相邀才对,为何每次都来而不拒?” “有吗?” “我觉得映冬姑娘是在利用我。” “那就当我们相互利用好了,反正唐公子也没吃亏,我没感觉到你有多喜欢我。且堂堂沂河大户公子,要是当真看上一个丫鬟,你便是回去了只怕也不好跟令堂交代,玩这么一出,应该也是别有目的吧?” 唐邵被噎了下,片刻后失笑,伯玉那家伙还说映冬姑娘心思钝神经粗,故意忽悠他呢? “要不要找个清静地方详谈?” “正有此意。” 等伯安来找人的时候,才知道映冬跟姓唐的又结伴出门去了。 莫名心头一阵烦躁。 那货怎么说不听呢? 都说了姓唐的小白脸看着不像好人。 那种大户人家的公子,到了二十七八岁还没成亲的,多是历经花丛千帆过尽!映冬一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能是那种人的对手? 怕是到最后会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伯安管事,映冬姑娘走之前奴才听到她说是要去镇子尾的小林酒家,您要去寻人吗?”看伯安脸色不对,下人小心翼翼问道。 伯安沉默良久,摇头,“不用了。” 这次跟以往不同,这一次映冬是明确知道了跟唐邵之间可能会发生什么,她依旧选择跟他出去了。 既是她自愿,自己再去寻,又有什么意思? 再说,便是自己寻去了,又能如何? 映冬年纪不小了,想要嫁人生子无可厚非,难道还要强求映冬跟他及伯玉一样,孤家寡人一辈子不成? 他们终究不一样。 明月当空,月色从高处洒落下来,在地面覆上一层朦胧的银色轻纱。 后院用作休闲的一角,石桌石椅被月色剪出倒影,坐在桌旁的人,影子亦形单影只。 伯玉忙完事务,梳洗过后本要歇下,想了想,还是走出了房门。 寻到后院,果然见有人正对月独酌。 “这是要独自买醉?”走过去,在伯安对面坐下,伯玉直接拎过酒壶对嘴饮了一口。 伯安半撑着脑袋,似已有些醉意,眉眼半垂哼笑,“独自买醉?就这点酒想让我喝醉,说笑话呢?” “你现在说的就是醉话。” “你放屁。” “粗俗。” 伯安一把将酒壶抢过来抱住,不给对面的人喝,“什么粗俗?这里又不是皇宫,老子就算骂一句天老子,也不会有人突然从角落里蹦出来要砍我脑袋,怎么不能说?我想说什么凭我高兴!倒是你,不在房间睡你的觉,跑出来碍什么眼?” 伯玉挑眉,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要不是看他心情不好,现在就抓着他一顿揍。 “兄弟一场,有什么烦心事,或者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说吧。”他道。 伯安把酒抱得更紧,“想骗我酒喝?没门。跟你也不是兄弟,更没有烦心事!也没什么要你帮……帮忙?这个有,你马上把姓唐的赶走,行不行?” “为什么要把姓唐的赶走?他是主子爷的客人。” “再不赶紧把他赶走,映冬那傻子就要被他祸害了。你想想映冬在感情上多单纯?人家嘴上两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找不着北,她哪里玩的过姓唐的?” “我会看着那丫头的,你担心太过了,唐邵不至于你想的那么糟糕。”伯玉手一探,轻易就把酒壶取了过来,对着月亮喝了口大的,在伯安呱呱叫着扑过来抢的时候,一脚把人踹回座位。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映冬,我也把她当成亲妹子。你与其老想着怎么防备别的男人,倒不如仔细想想,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伯玉起身,将酒壶放在石桌上,背着走不紧不慢离开,“天色不早了,赶紧歇了吧,早上琐事尤其多,失误了小心主子爷削你。” 后面的话伯安没听到,脑子还停留在伯玉前面几句话,歪着脑袋迷迷瞪瞪有点醒不过神来。 这货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真以为他醉了就敢在他面前胡咧咧? 他为什么那么紧张?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担心映冬那丫头受骗受伤? 哼了声,伯安抓起酒壶仰头就灌。 “嗯?” “……” “踏马的,伯玉你个瘪犊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踏马还我酒来!” 酒壶空了,月亮也不圆,还开始西坠。 伯安憋着一股子火郁闷得不行,他怎么就认识了那么个阴险小人,见天儿耍他玩! 亏得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这样对他还好意思跟他说是兄弟,能信? 那说什么也把映冬当成亲妹子的话,定然也是在放屁! 靠不住的家伙! 第833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3) 宿醉的人通常脸色差。 脸色差的伯安一大早被映冬抓个正着,“昨晚做贼去了?脸色怎么差成那样?” 伯安搓搓脸,斜睨映冬,“你脸色倒是好,昨晚偷到好东西了?” “谁偷东西了?狗嘴吐不出象牙,德性!” “哦,昨晚听说你跟姓唐的又去酒家光顾,还以为你们宿醉不归,偷了人家的酒窖呢。” “可惜了,小酒家没酒窖,不然我还真能去偷点酒喝。”映冬朝伯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的一声擦肩而过,硬是凭小身板把伯安撞歪了出去。 伯安龇牙揉肩,瞪着映冬背影双眼喷火,昨晚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歪?! 这里得不到答案,加上映冬怎么说也是个女的,可能不好跟他说。 没关系,他去问姓唐的! 此时天色尚早,到处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后厨里忙活的人尚需要点灯照明。 伯安从后厨随意抓了两个烙饼装盘,就往客院方向去,气势又硬又冷。 等他离了厨房,厨房里忙活的大厨子小帮工才面面相觑,齐齐长舒一口气,“伯安管事今儿怎么了,脸黑得锅底似的。” “能这么一大早把他气成这样的,除了映冬姑娘应该没别人了不?” “那可不一定,以前伯安管事跟映冬姑娘斗嘴打架还少了?也没哪回看他气成这样,浑身都快冒黑气了。” “诶,我这有小道消息,伯安管事昨晚一个人在后院喝闷酒呢,听说喝得烂醉如泥!” “你听谁说的?” “听小鱼子说的,昨儿伯玉管事找他了,让他煮醒酒汤送到伯安管事房里呢。” 厨房里嗡嗡声一片,开始就伯安管事烂醉根源及今早黑脸的起源进行了竞猜,热闹得不得了。 此时,伯安已经走到客院,抬手往客房门上敲,嘭嘭嘭,嘭嘭嘭! 房门摇晃。 唐邵游魂状打开房门,强撑眼皮子,“伯安管事?天还没透亮呢,你这么早过来有事?” “哦,天马上就透亮了,厨房早饭已经做好,我给唐公子送来,你还没起身呢?我打扰你休息了?昨晚歇得很晚?”伯安笑眯眯的,把烙饼举到前面,证明自己是来送早饭的。 烙饼很香,但是唐邵更想睡觉,“昨晚歇得晚了些,躺上床都快子时了,早饭我就不吃了,中午睡醒了直接吃午饭,劳烦伯安管事帮吩咐一声,让府里下人午饭前唤我起床就好。” “行,唐公子好、好、睡!” 房门砰的一声从外关上,声音震天吓得唐邵打了个哆嗦。 刚才伯安管事说话好像有点咬牙切齿?是他的错觉吗? 伯安面无表情离开客院,抓起烙饼边吃边走。 谜底解开了。 快子时才上床歇下,那回到府里怎么也得亥时中了。 两人在小林酒家玩得乐不思蜀啊。 肯定是姓唐的花言巧语哄人了。 死丫头,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这样叫人怎么放心她远嫁? 可是,若是映冬愿意呢?若是她自己愿意呢?…… 伯安一早上神思不属,气压低迷,最后连云鸢歌都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夫君,伯安被激到了?” 苏伯言把女子老往那边瞅的小脸板过来,对正自己,“大事想不到,小事想不开,不用理会。” “他一早上打翻二十几个碗了都……” “从他月钱里扣。” 云鸢歌默了默,小声征询,“真不管啊?好歹是你得力帮手,你这个主子爷怎么这么无情?” 苏伯言挑眉,“无情?这不是你闹出来的?我跟你配合,反倒被你说无情了?” “夫君,我错了。”男子一挑眉,云鸢歌立怂。 男子似笑非笑,揶揄,“认错这么快?” “有错就要认,必须的。”我不是怕你,我是不想回了房关上门我老虎变猫。 映冬低着头,磨磨蹭蹭收拾饭桌上碗筷,等主子爷半抱半拖把夫人带走了,才倏地一下滑到伯安旁边,拿手肘戳他,“你一早上的在干什么呢?打碎了那么多碗,爷说要扣你月钱!” “唔?爷说要扣我月钱?”伯安这才迷迷糊糊回神,哦了声,“扣吧,反正一个月五十几两银子,孤家寡人的足够花用了。” 映冬抿着唇角,抽了抹布一把甩在伯安脑门,“个败家爷们!” 打了人,骂完了,抱起托盘就走,留下伯安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老子怎么败家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一下败光成千上万银子似的。 不就几十个碗钱吗?他付不起咋滴? 还没他给她买一支绒花簪来得贵呢! 慢条斯理把偏厅整理干净,把接下来的琐事交代给府里下人,伯安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后厨找映冬,然后等她一块回别院。 突然就失去了兴致,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看什么都百无聊赖。 午饭吃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基本清闲,他可以好好睡个午觉,睡醒了到外头走一走,去喝杯茶,去喝杯酒,去听一场戏…… 至于映冬,应该又是跟姓唐的约好了,会在外面玩上一整个下午吧。 砰!房门被人从外头粗暴踹开。 伯安本就没有睡着,听到动静扭头往外看去,女子彪悍身影正从背光出飞快朝他逼来。 “苏伯安!” “哎哟喂,你总算记得我姓苏了。” “别给我岔开话题,你今儿怎么回事?!” 伯安坐起,冷不丁的被兴师问罪,很是莫名,“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又惹着你了?” 他今儿可什么都没干! “姑奶奶在后厨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你居然自己先跑回来睡觉了?!”映冬一把揪住伯安领子,咆哮。 气死她了! 以为他会有点改变呢。 踏马,变是变了,变成鸵鸟了草! 耳边的咆哮犹在,耳膜子被震得生疼,连脑袋都被震得有点晕乎乎的,伯安眼睑敛起,“你在后厨等我了?……干啥?我以为你跟姓唐的又出门去了——” “是,约好了,现在就出门!你个蠢驴!”用力把人往床上一摔,映冬犹不解气,抬脚在人身上又踹了一脚,然后气呼呼的离开。 房门被甩了下,摇摇欲坠。 第834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4) 伯安看着几近散架的房门框,浓眉皱得死紧。 突然之间怎么了这是? 好端端的映冬发什么脾气?他今儿可没再玩跟踪,更没惹她不高兴。 凭啥要受无妄之灾昂? 难道就因为早上他打碎了几个碗被罚月钱,所以她不高兴了? 可是罚也是罚他的钱,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还骂他败家爷们。 女人心海底针,真难捉摸! 扯起被子往头顶一蒙,伯安继续睡觉,随便那个女人跟姓唐的爱去哪,他管不着! 走出别院的映冬仍然憋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看周围什么都觉不顺眼。 这么些年,她跟伯安之间斗嘴打架几乎照着一日三餐的来,也没哪次真正气得这样狠过。 之前她跟唐邵走得近,伯安那家伙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碎碎念,甚至偷偷跟踪她到处跑,她也没觉得烦躁。 可是那家伙今儿中午竟然没去找她,自己一个人回房睡午觉了,害她空等近一个时辰,她就气得不得了! 杵在别院跟后院之间的交叉路口,映冬闭上眼睛兀自运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接近,紧接着熟悉的声线传来,带着淡淡揶揄,“气成这样?” 映冬哼的一声睁开眼睛,气道,“能不气吗?那家伙脑子简直天生少了根弦!你说爷当初到底怎么看上他把他选为心腹的?” 伯玉走到一旁的石墩坐下,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映冬坐下,“他脑子里的弦肯定没少,不然也不能把爷交代下来的事情总办得妥妥帖帖。我瞧着,他跟你倒是挺像的。” “哪里像?”坐到伯玉旁边,映冬歪了身子等待解惑。 “都挺迟钝。” “什么意思?苏伯玉,别以为你三十岁了我就不敢揍你了昂!”当她的面说她迟钝,拉仇恨呢? 伯玉指尖滑过眉骨,挑眉,“不敢,前段时日刚被你们揍过,我从不怀疑你们的胆量。” 映冬视线顺着对方指尖在他眼睛处溜了一圈,某人青黑眼的形象自动浮出脑海,听说伯玉因为那对黑眼圈,在商行里被手下笑了好几天。 哎妈呀,有点心虚。 “那你解释解释。”心虚则气短,再开口的时候映冬两眼飘忽,不太敢再去瞧伯玉的眼睛。 免得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伯玉将女子想笑不敢笑的模样看在眼里,勾唇浅笑。 “唐邵跟爷及夫人说明了对你的心思,这事你也知道,而且不排斥,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培养感情,其他事情无需多加理会,如你今天这般气冲冲跑去跟伯安撒气是为何?” “不就是中午没等你一块回别院么?有什么关系?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伯安有伯安的事情要做,没有规定他一定要等你,日后你嫁了人他娶了亲,你们也需要适当避嫌的,断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 “伯安也是,跟个婆子似的婆婆妈妈,听说因为唐邵还跟踪了你好几次,做事不理智,落在外人眼里人家会怎么想?如此,你们两个岂不就是同样的迟钝吗?” 映冬皱起眉毛,沉沉看着伯玉。 这些话听在耳里好像挺有道理,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还在思索间,肩头被伯玉拍了拍,伯玉站起,“你好好想想,想通了以后就少些去找伯安,免得外人误会。” “如今苏府里唯一的一个外人,只有唐邵,你是指他?”映冬也跟着站起,在伯玉准备走人之间揪住他衣袖,“别急,先把话说清楚再走。” 伯玉,“我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映冬摆摆手,“你刚说伯安娶亲?意思是他要成亲?他看上谁了?府里的还是府外的,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即将要被他祸祸的是哪家可怜姑娘。”映冬磨牙冷笑。 除了苏府里的人,在外头可没几人知道伯玉伯安是太监,这种情况下伯安想成亲,那不就是祸害人可怜姑娘吗? 丧良心的! 伯玉小心制住映冬的手才开口回答,以免过程中映冬暴动,又伤了他好容易养好的脸,“说祸祸不对,就算是太监,也有权利追求幸福,找个知冷暖的人相伴余生。只要姑娘家愿意,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幸福?” 只要姑娘家愿意……意思是说伯安看上的人家,姑娘知道他真实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映冬便觉得胸口很闷,浑身猛地涌出一股躁意来,想找人好好打一场。 在她动作之前,伯玉快一步飘远,直到安全距离才回头丢下一句,“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人走了,话还在。 生的哪门子气? 映冬怏怏坐回石墩,脑子里全是伯玉说的那些话。 伯安会跟知根知底的姑娘成亲,跟正常人一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生活,她该祝福的,该替他高兴的。 都是几岁就被卖进皇宫,一路在波云诡谲中走来吃足了苦头的人,应该享受幸福。 可是当脑中浮出那个画面时,映冬并不觉得高兴。 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身下石墩迎着春阳照晒,慢慢有了些许烫人的热度,映冬才回过神来,一手捂上发沉发闷的心口。 有什么一直以来被刻意忽略的东西,开始浮出水面。 …… 伯安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最后翻来覆去辗转近半个时辰,依旧没有一点睡意。 带着恼意起身,披上外袍,踩着重重的脚步往外走。 凶女人莫名其妙,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就走人了,故意让人不得安眠呢吧? 必须找她算账去! 走出房门的时候,伯安心里其实并未抱多大希望。 那女人说了跟姓唐的约好了出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在府里怕是找不着人的。 真想把话问清楚,肯定得等到人从外面回来。 总之接下来的时间,自己没法安宁。 伯安没想到会在岔路口看到凶女人身影,而且看样子,她坐在那个地方已经很久了。 在发呆。 “喂,不是说跟人约好了出门?杵在这里做什……么……?” 第835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5) 不是伯安气短,是凶女人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十足渗人。 眼神直勾勾恶狠狠的,跟看仇人一样。 伯安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御姿态,“这样看我作甚?我得罪你了?我告诉你你别冤枉人昂,老子刚来!——” 石墩上的女子豁的站起,吓得伯安话给卡住了,紧张的盯着对方,“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上手,免得到头嫁不出去你赖我!” 映冬眯起眼睛,两手抱臂,也不动不说话,就看男子在那边独自表演。 这姿态跟以往一句话不肯输说一句顶十句说不过就打完全不一样,伯安突然有点慌,“喂,诶?映冬?傻了?遇上解决不了的难题了?你要实在不想说话……娘的,打吧!来!” 映冬放下手,淡淡斜他一眼,留下俩字,“白痴。” “……”草!他白痴?他说那些白痴的话是为了谁啊? 妈的这个女人压根没受打击,是他自己脑补过度!看人家骂他的时候多利落多威武! 下次他要再轻易对这货起同情心,他就原地汪汪! 于是伯安对映冬发起了单方面的冷战。 这场冷战在映冬出门的时间里,维持了整整一个下午,于下傍晚映冬回府时结束。 站在大厅门口,看着映冬跟唐邵并肩走进来的身影,伯安心头火烧火燎的。 姓唐的笑得满面春风,小白脸模样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更加斯文好看,但是伯安看了就是想上去给他一拳,把那个笑给打碎了。 不用想也知道,姓唐的在外头肯定又花言巧语哄映冬了,然后得了映冬的亲近,不然能笑成这样? “回来得可真准时,刚好是晚饭时间。”瞅了两人一眼,伯安屁股一扭,先行进屋。 映冬像是没感觉到他的阴阳怪气,进屋的时候居然还朝他笑了一下,伯安打饭的手当时就抖了抖,莫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饭桌上那股不好的预感就应验了。 “爷,夫人,唐公子今天开口跟我求亲了,我想回来问问爷跟夫人意见,若是你们同意,那我也没意见。”吃完了饭,放下筷子,映冬朝众人放出一枚炸雷。 唐邵在旁点头称是,“唐某诚心诚意,还望苏当家跟苏夫人成全。” 伯安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两人,脑子里乱哄哄的,面色微白,“你们、真要成亲?” 映冬看了他一眼,“这等事,岂能开玩笑?” 主位上,云鸢歌缓缓开了口,“映冬,你也知道这等事不能开玩笑,你若真想清楚了,觉得唐公子是个两人,我跟夫君也没有阻挠的道理。只是,你确定么?” 苏伯言,“唐家在沂河乃是豪门大户,映冬你的身份相对而言低了些,虽然我跟夫人将你当成自家人看待,但是门第之见难以改变,你去了那边若有什么事情,我们远在赤河,怕是难以照顾。” 两个主人家相继开口,唐邵听到这里忙应道,“苏当家及夫人放心,我既诚心要娶映冬姑娘,必然不会让她遭受委屈,我会好好待她!” 伯安插不上话,放在膝盖的手紧握成拳,胸腔里心跳一声比一声沉闷,紧紧盯着坐在对面的女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满嘴苦涩。 “唐公子话不能说得太早,有些事情你便是有心,也恐怕无力。”伯玉是最后一个开口的,他一开口,席上所有视线便全部聚集到了他身上。 以伯安眼睛尤亮,心头生出一股隐秘又迫切的希望,希望伯玉接下来的话,能阻止这场亲事,阻止映冬远嫁。 至于缘由,暂时无暇细想。 “唐公子虽然至今未曾娶妻,但是据我所知,你身上是有婚约的,对象是沂河另一豪门大户游家千金。两府亲事可谓门当户对。如今你在我们苏府求娶映冬,那你的未婚妻要如何解决?你可能说服你爹娘解除婚约?若不能,又将映冬置于何地?莫非是想无媒苟合?——” 伯玉话没说完,伯安眼睛里火花已经噼里啪啦往外冒,怒指唐邵,“姓唐的,原来你屁股后头一门子官司没理清!这样你还有胆子来求娶映冬?你以为我们家丫鬟不值钱可以随你玩弄是不是?!爷,我能不能揍他?!” 众人视线转移,落到火冒三丈的伯安身上。 惊奇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保持理智,先问主子爷一声。 唐邵为此暗自庆幸,心里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苏府多年不曾留客,既然留下了,自当以礼相待,免得外人说我苏府没礼数。”苏伯言沉默须臾,看向唐邵,“只是,唐公子,伯玉说的可是真的?” “唐某在沂河确实有一门亲事未解,但是苏当家请放心,只要给我些许时间,我回去后定然全力说服我爹娘,将婚约解除!”唐邵道。 “若是不能呢?” “这、这……” “若是那边解决不了,你要如何安置映冬?” “……”唐邵抹汗,对上苏当家的眼睛,压力是真大啊! 不仅是苏当家,还有浑身冒火的伯安,此时也让人心惊胆战,总觉得下一刻他的拳头就会砸过来。 他要是回答不好,会不会被揍死在这里? 或者,被人悄无声息就给咔嚓了,爹娘连他一块尸骨都寻不着? 唐邵左右为难,期间偷看了伯玉好几眼,奈何对方正眼不瞅他。 欲哭无泪。 “答个话磨磨蹭蹭吞吞吐吐,他的诚意就只是挂在嘴边而已!吃着碗里惦着锅里!要是真让映冬嫁给这种渣男,那不是推她进火坑吗?我直接弄死他算了!”伯安怒吼。 唐邵更瑟缩了,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你们相信我,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把事情解决好,我不会、不会辜负映冬姑娘的——” “够了!”映冬拍桌而起,抿唇,“我映冬做事从不喜欢拖泥带水,更不会因为自己让苏府蒙羞!唐邵,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给不出个满意答案,自己离开苏府!” “那你、你——” 映冬冷笑,“你担心除了你我映冬没人要了?到时候你离开苏府,我嫁给苏伯安!” 苏伯安咣当一声,从椅子掉到地上。 第836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6) 第3章 伯安对这个结果匪夷所思。 “你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的?”午饭散场,回魂的伯安跟映冬来了场单独密谈。 话语间仍觉不可思议,震惊的余韵犹在。 映冬环视周围,后院中间的场地宽敞空旷,避免了周围藏人听壁角的可能性,只要他们不可以把音量提高,应该不会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家伙差点被吓破胆儿了居然还记得隐蔽。 “我说哪种话了?”映冬轻飘飘反问。 “你、你还问得出口?你在饭席上说要跟我成亲!你脑子进水了?这话能随便说嘛?再说了,姓唐的三天不解决事儿你就跟我成亲,老子身价就不值一文钱?”凭什么他只能做第二人选? 映冬扭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伯安,“相识这么多年,伯安,你说句实话,如果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嫁到大户人家水深火热,一个是你跟我成亲护我半世安稳,你选哪个?” 伯安嘴巴动了动,“……有你这样逼人选的吗?” 这叫选择?这叫根本没得选。 诚如映冬所言,相识这么多年,难道他会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过得不好?那还不如呆在苏府一辈子不嫁人,他当她亲妹子照顾便是。 其实他会做出什么选择,映冬根本无需问。 半挑眉毛,嘴角漾出笑意,映冬拍拍伯安肩膀,“你用不着生气,也不用那么震惊,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又不是没见过。” 伯安心头隐秘的疼了下,扭开脸,“这里不是皇宫,你也不再是宫女,可是我依旧是太监。搭伙过日子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他已经没得选择,可是她的选择,却很多很多。 谈话不欢而散。 映冬望着男子快步离去的背影,好心情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她好像有些隐约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不过有个木头脑袋,比她开窍更晚。 无妨,他不愿意,她也不会强逼他。 就看最后谁顶不住呗。 当天晌午,唐邵就告辞离开了苏府,坐船返回沂河。 一来一回加上退婚,三天时间紧巴巴,一刻耽搁不得。 对唐邵的离开,苏府几乎所有人都不以为意,甚至没人觉得唐邵会再回来,除了伯安。 整整三天时间,丫几乎一时一刻数着熬过来的。 第三天,唐邵果然没有出现。 把伯安给气笑了,“那个小白脸果然靠不住!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要是肯听我的,也不至于今天自个难受!” 映冬仰起下巴哼道,“我难受什么?你也别嘚瑟,准备摆酒席吧。” “摆、摆什么酒席?” “成亲酒席,咋的,你就空手套白狼白捡个媳妇回家?” “我没说要跟你成亲!” “话我三天前就放出去了,不过你不想成亲我也不可能强逼着你娶,那就由着外面的人笑话我吧。不过以后你要是想反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伯安吭哧吭哧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放的话……又多少人知道?” 路过的伯玉,“哦,这事整个赤河几乎传遍了。咱们苏府在赤河地位太显赫,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大肆渲染,映冬这事也没能幸免。” 伯安,“……” 外界很多有心人在打探及观望,很长一段时间里眼睛全盯着苏府,就想等着看苏府什么时候摆宴,他们好抓住机会挤进去攀关系。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赤河从初夏到入冬,苏府里始终平静如往常,众人翘首以盼的喜宴全无踪影。 流言开始愈演愈烈。 “外面把映冬姑娘传成母夜叉了,说映冬姑娘又丑又凶,所以才会没人要。” “我也听到不少,说什么映冬姑娘倒贴伯安管事,伯安管事都没看上,定然是因为映冬姑娘有诸多缺陷,跟她共事多年的伯安管事一清二楚!” “这些算什么?听说此前一直想求娶映冬姑娘的那些人家,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不少人找了媒婆重新上门求亲,但是这次诺的可不是当家夫人的位置了,是妾室姨娘!” “更过分的是有那缺德带冒烟的在盘口下了赌注,赌映冬姑娘最后花落谁家!要倒贴多少银子!他们把映冬姑娘当成什么了!” 接下来的几天,赤河小镇及周边各大小赌坊档口人心惶惶,纷纷关门避祸。 苏当家身边最得力心腹之一的伯安管事,亲自上门寻晦气,谁能得罪得起?不如关门求平安。 扫了十数个赌坊、档口,伯安仍然顺不下那口气。 耳边全是府里下人讨论的那些流言。 这些天他特地去找了映冬无数次,想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架斗嘴,但是…… 想到平日在他面前精力充沛从不认输的人,任凭他怎么挑衅逗弄都没反应,跟丢了魂一样木然的模样,伯安心头的火就越烧越旺。 十二月深冬,夜,下起了第一场雪。 伯安闯进了映冬卧房。 彼时映冬已经上了床刚要歇下,看到闯进房中的人,拥着被子重新坐好,不喜不怒,“这么晚了,还想找我打架?” “是不是一定要成亲?”伯安站在房门口,将门外寒风挡在身后,直勾勾瞧着映冬问。 映冬抬眉,“问这话,你是要跟我成亲?麻烦你出去,替我关上房门,我要睡了。” “映冬!” “吼什么吼?我记得我说过以后你要是想要反悔,可没那么容易了!怎么,你当姑奶奶是什么赠品,你想要就要?” 赠、赠品?他什么时候当过她是赠品? 她也太小看自己了,只她那双铁拳就比熊掌还值钱,槽! 伯安心火旺得很,烧得一双眸子通红,“妈的死女人别矫情!怎么样才成亲,说条件!” “要是你非要成亲,我也不是不能答应,得看你有多少诚意。” “什么诚意?” “主子爷娶到夫人靠的就是诚意,你不都知道么?自己琢磨!” “主子爷娶夫人,那不是夫人心急火燎上赶着的么。” “……”映冬一个枕头扔过去,“朽木,滚蛋!” 接住枕头,伯安也火了,怒道,“我心疼你,嫁不嫁!” “嫁!” 赶在十二月最后一天,苏府举办了喜宴。 外头翘首以盼的人依旧没能踏进苏府参宴,对此引以为憾。 第837章 番外:愿你三冬暖(17) 这个年节,苏府过得比往年更热闹。 吃过年夜饭后,一大伙子人围坐在大厅,烤着火炉子,磕着瓜子儿,谈天说地。 熙儿穿着喜庆的红色袄子,举着个小风车满场跑;府里新婚的那一对,映冬跟伯安,完全看不出来是两夫妻,依旧是你骂我一句我打你一下,但是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又分明多了些什么跟以往不同;伯玉坐在两人一侧,话不多,大多时候以倾听为主,手里抓着一把炒花生,在熙儿跑到他身边时,会给她喂上捻碎的一小颗。 云鸢歌依偎在苏伯言身边,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涌上莫名的满足。 “公公,我们可以一辈子这样过吗?” 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一如她曾经的向往。 苏伯言偏头,眼底掠过宠溺,故意卖关子,“一辈子这样啊……可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熙儿会长大,会离家,到时候,就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作伴了。” 云鸢歌脑子里浮出五个老家伙白发苍苍老掉牙的形象,忍俊不禁之余,幸福感更浓。 凑到男子耳边,她悄声道,“老家伙夫君我也喜欢,长寿可是好事。” “老家伙夫君?”苏伯言挑眉,眸中别有意味。 “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换一个,老家伙公公?老公公?老头子?” 女子歪着脑袋,一颦一笑娇俏夺目。 黑眸攫着她,将她每一个表情都收在眼底,苏伯言唇角轻扬。 那些跟她有关的所有过往,于此刻一一掠过眼前。 生死离别,苦涩悲欢,放不下,忘不了,到最后全凝结成甜意。 他低了头,耳语,“现在就叫老头子,还太早了些,再过三十年。” 云鸢歌身子微僵,感觉自己又不经意的给自己挖了个坑,而身边这个心黑的,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把她拖下坑的机会。 ……再过三十年,嗤,以为自己现在还年轻呢?三十而立了都。 不过这话只能偷偷腹诽,云鸢歌是万不敢说出来的。 她从来就斗不过她家苏公公,但凡有赢,那都是她家公公让着她。 而她每每都要为此付出腰酸背疼的代价。 …… “爷,夫人,本来新年大头的应该高兴才是,但是有一事我闷在心里不问的话,实在是不安稳!”伯安的大嗓门暂时解救了云鸢歌。 云鸢歌立即打起精神,“你问!” “那个姓唐的、就是之前住在咱府上的唐邵,他不是一走无音讯了吗?可是奇了怪了,昨儿我跟映冬成亲,今早清点贺礼的时候,居然翻出了唐邵给的贺礼!”伯安虎着脸,“他可没有出席我的婚宴,而且我能确定他自从离开赤河之后就再没回来过,我特地派了人在码头及陆路必经的商道守着他的!那问题来了,他的贺礼是谁给递上来的?” 伯安说是问话,问的时候眼睛一直凉飕飕盯着伯玉。 伯玉很是冤枉,举起手做投降状,“我说过很多遍了,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人可是你带来的!” 厅里除了伯安之外的所有人,或抬头望天,或低头逗熙儿,没有一个跟伯安对视,连映冬也一样。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伯安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随之俊脸慢慢龟裂,“不会是有什么事情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吧?出生入死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你们就这样对我?就连映冬你也是?!” 映冬尴尬抬头,轻咳一声,“行了,多大点事啊,搞得跟天塌了一样丧。那贺礼是唐邵给我的。” “什么时候给的?” “他走那天。” 伯安,“……”就是说,人家走那天就做了不回来成亲的打算了,所以才提前给了贺礼。 伯安脸上乌云转晴,得意哼笑,“算他识相!不过你也是,他早就放弃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替你提心吊胆那么长时间,亏得是我不跟你计较,哼。” 映冬,“……” 众人,“……” 这个美丽的误会,后来持续了一辈子。 大家终究是不忍心对伯安解开真相,告诉他他被好兄弟伯玉算计了一把。 那个在感情方面缺了根弦的人,好像一辈子都没弄懂什么是喜欢。 跟映冬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却会在映冬生病时衣不解带照顾在侧,在映冬心情不好的时候故意寻她打架最后输在她手里,在映冬偶尔羡慕别的夫妻浓情蜜意时送她礼物,别扭又笨拙的哄她开心…… 映冬的一辈子,是恣意的,闭上双眼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她无比满足。 因为有生之年终于有幸看到一次,看到那个傻瓜哭得像个孩子。 映冬不知道,那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傻瓜,在她离开的第二日,追随了她的脚步。 两人的墓碑是他们一生挚友伯玉亲手立的。 苏伯安、映冬夫妇之墓。 碑文只有两句话: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第838章 番外:故地,旧人(1) 蓬车坞,位于南诏西南与邻国边境交界处。 一处隐蔽于交界处峡谷内,此前上百年时间都未曾被人发现的世外桃源。 穿过两江峡谷,走过蜿蜒地洞,才可窥见其真面目。 地洞里很黑,便是拿了火把,光线依旧微弱,加之地面潮湿打滑,云鸢歌只能紧抓着自家公公的手,在他带领下慢慢挪移。 “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认得路吗?会不会把我带进沟里去啊公公?” 正常音量在狭窄空间里被放大,还荡出了回音,苏伯言轻笑,带着女子往前一步一步极为稳健,“这里没有沟,倒是有条暗河,公主若是想见识,我可以带你过去。” “我不想!” “不是你闹着要来看苏氏旧址么?真来了,又不想了?” 云鸢歌索性两手抱着男子手臂耍赖,“我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嘛……不过你真的确定你还认得路?你已经二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认得。”苏伯言将火把放低了些,示意云鸢歌看路面,“当年苏氏内乱过后,整个氏族就搬迁了,篷车坞也成了空城,照理来说这条路多年没人走动,早就应该野草丛生,但是你看这路面,显然是经常有人出入踩出来的,我们照着走就是。” “你的意思是说篷车坞可能有人?” “兴许,谁知道呢。”苏伯言视线落在路面,火把映照下眼眸幽深,眸色难辨。 这条地洞实则不算长,就是黑暗路滑很是难走,且地洞里藏有暗河,使得整个地洞的空气又闷又湿,水汽在顶部岩石凝结成水珠往下滴落,那种黑暗中水珠砸落的声响,有点渗人。 反正要是自己一个人,云鸢歌肯定不敢走。 待得走出地洞,眼前豁然开朗。 一大片的自然湖泊,坐落在山坳中,延伸至山与山交叠的尽头。 阳光自上洒落,穿过山谷雾气,将空气中的水汽照出五彩斑斓的颜色,就在临近湖泊的上空,映出一弯彩虹。 水绿山青,黄鹂鸣翠。 “太美了……”云鸢歌惊叹,对地洞的那点子吐槽,全被眼前美景化为乌有。 苏伯言侧眸看她,眼含笑意,“这是翡翠湖,湖泊源头就是以前苏氏驻扎的地方。在前面应该有船,我们乘船过去。” 云鸢歌四处张望,“船?哪有船?” 男子手臂一扯,就将她扯了过去。 跟着他脚步来到湖边一处芦苇茂密的地方,拨开厚实的芦苇,背后便露出一只小木船来。 云鸢歌,“……公公,这小木船是不是也有二十多年历史了?” 苏伯言故作沉吟,摇头,“应该不止,我八九岁的时候曾听大人说,他们几十年出入山谷,都是用的这只小木船。” “会不会划到一半船沉了?我觉得那两只木浆快要报销了,你看,上面都长出黑麻麻的霉斑了。”云鸢歌对乘船的后果很是担忧,“还有这木船,你确定它能承受得住我们两个的重量?公公,夫君,你夫人公主我,其实不识水性。” 第839章 番外:故地,旧人(2) 在云鸢歌说话间,苏伯言已经闪身上了船,顺势将云鸢歌也提了过去。 “夫君,公公,还是不要了吧,其实我不是很想去看湖源头。” “好,那就直接去苏氏旧址。” 云鸢歌木着脸蹲下,两只爪子死死抓住木船两边船舷。 直接去苏氏旧址?那跟去湖源头有什么区别么? 死太监,对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呜! 苏伯言坐在她对面,慢悠悠划着船桨,也不看别处,只兴致怏然看着女子紧张兮兮模样,浅噙笑意,“公主又在心里偷偷骂我了?” “咱俩心知肚明就行了,干嘛非要说出口讨没脸!”云鸢歌气呼呼哼道。 “反正都没脸了,不如你亲口骂出来,让为夫听个乐呵?” “死变态!以前到现在都喜欢欺负着我玩儿!” “啊,被发现了。” “……”是吧,是变态吧? 云鸢歌反手就是一掬湖水朝男子泼去,“天儿热了,湖水清凉,我给你洗洗脸昂夫君。” 苏伯言也不躲,由着女子得逞,“那公主可要轻着些,这船不太结实,你力气大了恐会沉船。” “哈,想吓唬我,你以为我会怕?……”云鸢歌小嘴一抿,视线僵硬看向座下小船,侧耳倾听,表情慢慢惊恐。 咔……嚓……咔……嚓…… “苏伯言……我听错了吧?是听、听错了吧?” 苏伯言拧眉,肃了神色,“应该没听错,陈旧的木船承受不住公主重量,快要断裂了。” “……”云鸢歌欲哭无泪,踏马,“明明你比我重!你要敢开玩笑吓唬我,我哭给你看!” 轻笑声一闪而没,苏伯言扔了船桨,将小脸发白的女子揽进怀里,“别哭,我错了,这就带你上岸。” “啊啊啊你别乱动!船晃了晃了我要掉水里了啊啊!”男子起身拉人的动作,使得小船以及船上的人都失了衡,云鸢歌埋头男子怀里尖叫,她是真的不会水! 等到尖叫声停,脚下触感已经变为踏实。 嗯?云鸢歌抬脚,小心试探的踩了踩,真的,踏实,跟踩着实地一样。 “夫人,到岸了。”头顶,男子忍笑声线响起,夹杂在一片哗啦啦的响声之间。 云鸢歌立即从男子怀中抬头,发现他们真的到了岸边,而且是另一边岸。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岸边一块凸起的圆石,在苏伯言身后不远,有瀑布从山崖而下,水流砸在下方水潭之中,发出哗啦啦的震耳声响。 空气中水汽更浓重,嗅一口,空气也更清新。 而在瀑布降下来的山崖之上,云鸢歌看到了飞檐翘角,节次鳞比,掩映在山石绿丛之间,神秘又恢宏。 苏伯言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去,落在那些翘起的飞檐,眼底涌出深沉暗色,声音亦变得有些干哑,“那里就是苏氏族群,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转眼二十多年,重回故地,心头有无数难辨的滋味交织,苏伯言静静看着山崖之上的房屋,黑眸之中的沉色暗色缓缓归于平静。 “我对这里,一点也不怀念。”他说。 云鸢歌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我知道。” 她知道,怎么会不知。 这里留给他太大的创痛,仅用少时那些许算作美好的回忆,无法抚平。 第840章 番外:故地,旧人(3) “侯爷?侯夫人?!” 循着诧异声,云鸢歌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人。 还是个故人,苏子青。 苏伯言也看见了对方,且不见丝毫意外,他说,“别来无恙,苏东家。” 四目相对,苏子青嘴唇蠕动,目光停留在苏伯言身上久久不能言语。 云鸢歌也在看他。 仔细算算,自从苏子青跟孟明珠夫妇秘密逃离京城之后,至今已有十二年,时光在故人身上终究留下痕迹,本是年龄相当,然苏子青两鬓却现了斑白。 那些逝去的过往,也在眼底凝成风霜。 跟着苏子青,沿山崖拾阶而上,云鸢歌在崖顶看到了苏氏旧址全貌,也在一座宅院门前看见了孟明珠,脚边跟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 “茶水简陋,请侯爷跟侯夫人莫要见怪。” 进了屋,招呼客人坐下,孟明珠即去灶房斟了凉茶过来,言语拘谨。 那两个孩子贴在爹爹脚边,张着眼睛好奇又天真的看着这边。 云鸢歌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随即赞道,“入口甘甜,有消暑降燥之感,这是什么茶?似不多见。” 听出云鸢歌真心称赞,孟明珠才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些,“侯夫人莫见笑,这是我跟夫君自己栽种炮制的茶叶,自己喝的,并非什么名品。” “各花入各眼,在我看来好喝的就是好茶。”云鸢歌拉着孟明珠入座,道,“还有,不用叫我什么侯夫人了,我跟夫君也早就离了京城是非地,如今只是南诏寻常百姓而已。这次会来这里,也是心血来潮想着跟夫君回故地看看。” 她拍了拍孟明珠手背,话似揶揄,“你太紧张了。” 掌心下妇人手背明显又绷了一绷,云鸢歌故作不觉,视线在半空跟苏伯言相接,一触即分,不动声色收回。 “我跟夫人来此,是故地重游,没想到的是,苏东家跟孟夫人也会在此。”苏伯言搁下茶杯,那一声轻轻的咚声仿似砸在人心上,让苏子青跟孟明珠背脊僵硬,“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子青手掌不由自主紧握,对上苏伯言洞察的目光,那些在脑子里打了好几个来回的腹稿托词便全都说不来了。 他知道,自己若是撒谎,苏伯言一定会知道。 反而是他,不知撒谎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未知,最让人恐惧煎熬。 颓然的闭了下眼睛,苏子青道,“当初离开京城,我带着夫人便回了这里。不过是想寻一清净地方,跟夫人相伴度过余生罢了,这些年来除了采买生活所需,我跟夫人几乎从不出谷,早已是隐世之人,侯爷能否许我夫妇这处容身之所?” 苏伯言微默,偏头看向院门外,“这处宅院本就是你故居,住谁不住谁,何须我允许?不过刚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周围几户庭院门前也打扫得很干净,门口还堆放了柴草,是你们夫妻打扫整理的吗?” 在苏子青跟孟明珠煞白的脸色中,苏伯言回过头,朝两人淡道,“辛苦你们了。” 第841章 番外:故地,旧人(4) 此时就连云鸢歌眼底都露出惊讶之色,因为她完全没注意到那些细节。 听着自家男人的话,再看苏子青夫妇脸色,云鸢歌心底有了隐隐猜测。 此处是苏氏旧址,自二十多年前那场夺权内乱之后,苏氏一族便合族搬迁,离开了这个地方,照理说这里应该空无一人才是。 但是苏子青回来了,而且其他房屋也有人住的迹象,结合十二年前苏氏一族因谋权阴谋败露而覆灭……云鸢歌心头凛了凛。 那些房屋里住的,是漏网的苏氏族人。 “哇呜呜呜——爹爹,娘亲,呜呜呜——”小娃儿敏锐感觉到了屋中气氛的异常,又或许是发现了爹娘的异样,惊慌之下哭了出来。 也是这哭声,暂时打破了空气中的压抑沉凝。 云鸢歌朝两个小娃娃看去,娃儿漆黑的眼睛里溢满泪水,充斥着无措不安。 “孟夫人,我对你种的茶**感兴趣,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云鸢歌起身,朝孟明珠道。 孟明珠愣了下,随后立即明白了云鸢歌用意,眼底露出一丝感激,“自是可以,侯夫、苏夫人这边请。怀儿,念儿,跟娘亲一块来。” 两个小娃娃也听话,听到娘亲唤了,立即小跑着跟了上来,脸上还挂着吧嗒吧嗒的眼泪。 出了院子,孟明珠不着痕迹往后方宅院看了眼,云鸢歌故作不知。 “苏夫人,多谢。”低低的,孟明珠道了句谢。 云鸢歌笑了下,“没必要吓着孩子。我跟夫君此次会来这里,不过是重回故地走走,没有别的用意,会碰上你们,实属意外。” 孟明珠苦笑,“的确是意外。” 他们又何曾想到会在这里,撞上故地重游的苏伯言,被抓个正着? 屋里男人会说什么,云鸢歌大致能猜得到些许,至于男人会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是以云鸢歌及时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道,“两个孩子几岁了?” “六岁了,是双胎兄弟,大的叫孟怀,小的叫孟念。”孟明珠道。 “姓孟?”云鸢歌诧异。 孟明珠点头,“是,孩子随我姓孟。” 顿了下,又道,“日后我们的子孙,都只会用孟姓,我夫君说,如此,苏氏一族的恩恩怨怨,便与我孟氏无关。” 闻言,云鸢歌沉默了好一会。 两人沿着宅院门前小路,拐了个弯来到屋后头,赫然是一片田地,地里整整齐齐种着几垄茶树,半人高,茶叶在阳光映照下绿油油的,叶面反射出细碎金光,生机勃勃。 在这片茶田的周围,还分布着不少大大小小不均的菜园子,边界只用篱笆简单圈了起来,里头种着各种当季瓜果青菜。 这处放眼望去,扑面而来的田园风。 青山绿水,屋田瓦舍,让云鸢歌一时间,竟有种采田东篱下之感。 “这样过日子也挺好。”跟孟明珠站在田地头上,望着那片田园,云鸢歌轻道。 孟明珠愣了下,嘴角起了微微笑意,“是啊。” 谁也没提周边那么多块菜园子,份属谁家。 来到熟悉的田地,孩子们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很快忘记了刚才在屋里觉出的不安,两个小家伙此时蹦蹦跳跳的,在茶树间跑来跑去,笑声溢满整个茶田。 第842章 番外:故地,旧人(5) 第3章 宅院堂屋里,妇人们离去后,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尽管苏伯言已经不再是侯爷,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比起年轻时候丝毫不减,依旧轻易就能让人喘不上气来。 苏子青心头挣扎万分,知道这里的一切大抵是瞒不过苏伯言了的,但是要亲自说出口,亦需要很大的勇气。 “……少主。”战栗着嗓音,苏子青喊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 本神色淡泊的男子眼神骤然一厉,冷冷看向苏子青,眼神如出鞘利刃,让苏子青险些从椅子上瘫软下来。 苏伯言一字一顿,声线轻而缓,“你喊我什么?” 苏子青双手死死扣住椅子扶手,借此支撑自己继续坐在这里,否则,他很可能会在对方的凝视跟反问中落荒而逃。 因为太过羞愧。 “……对不起,对不起!”闭了眼,痛苦呢喃,苏子青扣着扶手的双手隐隐颤抖,“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曾经的家主跟家主夫人,苏氏一族会落到今日田地,都是报应。” “我知道我不该求你,也没那个脸求你,可是少、苏老爷,我依旧想请求你网开一面,不要、不要将那些人赶出去。” “当初朝廷严办苏氏一族,几乎将整个苏氏连根拔起,被抓走的人无一幸免全赔了命,我有幸得到庇护逃脱,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想办法救走了族中一些人。” 说到这里苏子青似豁出去了,站起身,带着苏伯言往周围宅院走去。 每一户大门打开,里面露出的都是充满惊惧的面孔。 且无一例外,尽是老孺。 老者,白发苍苍,年逾八旬。 孺者,年少方艾,约十六七。 亦即,十二年前,苏子青带回的这些人,皆是古稀老者、三岁稚儿。 走过一家一户,苏伯言扫过那些人,神色重新恢复淡漠。 “当初苏氏一族覆灭,族中所有东西全部被抄没,就连住的地方也被一把大火焚毁。逃离京城后我带着这些族人无处可去,最后才硬着头皮回了旧址。”转了一圈回来,苏子青继续道,“如今还留存下来的人,只剩我一个年轻劳力,其他的……苏老爷刚才都看到了,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求您,不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苏伯言半垂眼眸,所有眸光被尽数遮挡在黑睫之后,让人无法探究。 苏子青揣摩不到他的心思,甚至就连那句赶尽杀绝,也没能在男子脸上挑起波动,使得他的心又开始高悬起来。 随即又暗暗苦笑,实则,从以前开始,他又何曾猜中过这个人的心思? 若能猜得中,十二年前整个苏氏一族或许能得到另外一个结果。 “苏老爷,这些人活下来也仅仅是活下来而已,曾经的苏氏再不覆在了。你也知道,苏氏秘术,只有家主那一支的嫡系以及族中长老能学得,除此之外,族中其余人是窥不到半分的。而所有懂得秘术的人,全在那场浩劫中死了。” “从此往后,天下再无隐世苏家了。” 在苏子青忐忑中,苏伯言抬了眸,“谁帮你救的人?” 屋里,有刹那死寂。 第843章 番外:故地,旧人(6) 第3章 苏子青心头蓦然发沉,心脏狂跳,于面上强挤出笑来,“苏老爷兴许误会了,我虽没什么本事,但是在京城那么多年,手里多少也积攒了点家财,最后几乎将家财散尽,这才从狱卒手里捞出了几个老弱妇孺。” “误会?”苏伯言淡淡睨着他,“京城府尹衙门抓获苏氏一众后,皇上特地下令牢狱戒严,区区狱卒居然能帮着你捞人,莫非他手段通天?” 说散尽家财,苏伯言信,但若说仅凭买通狱卒捞人,他是万万不信的。 哪怕救的只是几个无足轻重的老弱妇孺,但是以当时的形势,没有朝中大员帮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会为了区区钱财,跟他苏伯言作对。 苏伯言食指轻点膝头,半眯眼眸,“当时在京中能跟孟府扯上关系的上位者,一是璟王府,一是荣威伯府。 璟王府因为云小宝跟皇上开始关系亲近的缘故,地位随之上涨,开始有些话语权。但是璟王为人谨小慎微,绝对不会看私人情分帮你捞人,以免得罪我跟皇上,继而毁掉云小宝的前程。 剩下的唯有荣威伯府。然荣威伯夫子没那个胆子……是穆宛烟吧。” 作下肯定的猜测,苏伯言眼看着对面男子脸色再次发白,微微一哂,“除此,她还做了什么,苏东家不如一并说了,免得我再去猜。” 苏子青整个人于瞬间垮了下来,挺直的脊背无力塌下。 良久后,终是放弃般道出实情,“确是穆姑娘帮的忙,若是苏老爷要怨怪,我愿一力承担,请勿要牵扯到穆姑娘头上。当初是我跟夫人在她面前跪求,看在往日情分上,她心软才帮了这一回,但是也仅是拿着钱财疏通,并未多做其他。 还有……她知苏氏灭族后,我们已无容身之所,最后给我们指了路,让我们重回篷车坞,隐姓埋名生活,且让我们务必放下仇恨和执念,只当普通人,方可活命。” 说完,整个人像是卸下一层重担,苏子青坦然回望苏伯言,“来到这里之后,我带着妻子以及救下的十几个老弱妇孺,自行开荒种田,清苦度日,虽然比不得以前富足,却也算安安稳稳,我们满足了。至于当初带回来的那些孩子,对于过往丝毫不知,以后我们也不会告诉他们任何跟苏氏有关的事情。” 他的解释,正应了之前所说的,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苏氏一族。 苏伯言不怀疑当中真伪。 他曾经对苏氏恨之入骨,也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如何将苏氏赶尽杀绝,但是真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他发现他身上的戾气,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薄弱。 当时苏氏合族被抓捕,数百口人的性命等同全部抓在他手上,只要他想,他随时能将他们挫骨扬灰。 但是他没有,最后,他把处决权移交到了昭帝手上,由昭帝去处置。 便是那一刻起,心中仇恨便已了了。 因为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不再是复仇,他有了更重要的,更值得他去守护的东西。 起身,苏伯言缓缓离开了堂屋,去寻那个在他心尖上扎根了的女子。 他们该离开了。 第844章 番外:旧人旧梦(1) 坐在回程的航船上,云鸢歌撑着脑袋直勾勾瞅自家男人。 男人并未有任何不自在,反而将身子舒展靠在船舱壁上,摆出任君采撷的姿态。 “公公,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为什么那么怕你?”弯着唇,云鸢歌问。 苏伯言挑眉,“为何?” “因为以前你看我的眼神总是阴恻恻的,像要吃人一样。” “……”他想过很多种她怕他的可能,比如他气势太过强硬,气质太过阴沉,行事手段太过阴狠等等,唯独没想过她怕的是他的眼神。 凝着巧笑嫣然的女子,苏伯言唇角一挑凑近了,“确是想吃人,你没看错。” 云鸢歌,“老夫老妻了你还跟我耍流氓?” “老夫老妻的就不叫耍流氓了。” 夫妻相视,皆莞尔失笑。 云鸢歌挪了下位置,靠到男子身边,将脑袋抵在他肩头,“心情好些了?” “我并未心情不好。”苏伯言道。 “装得倒是挺正常的,要是你眼角不绷那么紧,我便信了你了。” “只是有点事情想不通罢了。” “何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 苏伯言低头,看着女子眼里显而易见的关心,再次翘了唇。 一如她了解他轻易便能感知他不高兴那般,他亦极了解她,轻易便能引走她的注意力,让她忘记刚才的话题。 伸手将女子半揽入怀,下巴抵着她额角,苏伯言缓缓将跟苏子青之间的谈话说了出来。 “他亲口说从今往后世间再无苏氏一族?这话或许可信。”云鸢歌道,“苏子青跟孟明珠膝下两子,一名孟怀,一名孟念,皆姓孟,可见他们是真的跟过往划清了界限。” 苏伯言淡淡一笑,“是真是假亦无妨,就算他们想要再掀风浪,也得有那个本事,我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我更在意的是穆宛烟这个人。” “更在意穆宛烟,这个人?” 苏伯言嗯了声才后知后觉不对劲,怀里空了。 女子已经坐直了身子,瞅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眉如刀锋眼若寒星,悬胆鼻刀削唇,五官俊美家财万贯,苏当家虽然已年岁三十有九,依旧是个翩翩中年郎,要是有心三妻四妾,定有无数美娇娥前仆后继。” 苏伯言脸上淡然刷一下跑得干干净净,“夫人,你误会了!” 云鸢歌起身,斜睨男子一声冷哼,往船舱外走,“误会不误会哪能说得准?毕竟人心隔肚皮,你心里真正在想什么,谁猜得着呢。” “公主,我错了。”苏伯言起身跟在女子身后,无奈之余哭笑不得。 他的小娇妻,就是故意逮着这个机会闹他玩,因为平时玩不着。 “鸢歌,我错了。” “夫人饶命。” “哪里不满只要你说,我一定改。” 走在前头的女子,嘴角翘得高高的,眼角眉梢尽是逗弄男子过后的愉悦,“这么急着讨好我,为的什么呀?” “为了今晚能睡床。”在船尾,苏伯言从后将女子抱进怀中,相依看坠入水平线的夕阳,“成不成?” 云鸢歌终忍不住,在男子怀里笑得东倒西歪,“幸亏这次没带熙儿出来,要是让她看到你这种无赖样,你这个当爹的得要威严扫地了。” “我在那丫头面前有过威严?” 男子无奈声线再次让云鸢歌笑倒。 第845章 番外:旧人旧梦(2) 第3章 离了篷车坞,夫妻两并没有直接回赤河,而是转道北上,去京城。 心中既有惑,就去解惑。 时隔十二年,重新踏上那片土地,云鸢歌跟苏伯言站在城门外,打量巍峨城门。 除了比起以前更多些时光留下的厚重感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不会回来了。”她说。 他笑了笑,“只是经过。” 云鸢歌想了想,笑着点头,“对,只是经过。” 城门守卫换了新面孔,进城很顺利。 等云鸢容跟想夏侯亦接到口信赶来,这夫妻两人已经在一品茶轩喝完下午茶了。 包厢门被人从外拉开,云鸢歌笑意吟吟抬头,冲站在门口木愣愣的妇人道,“云十二,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越来越傻了?是不是姐夫对你不好?” “云十三!你还知道回来!”云鸢容蓦地红了眼眶,冲进来抓着云鸢歌就是一顿捶,“多少年了,啊?说的好好的通信通信,你踏马就从来没回过老娘的信!只有用得着的时候你彩照老娘!” 云鸢歌摊了双手投降,难得的这次不跟妇人互掐,“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了行不?一把年纪了还哭出鼻涕泡泡,咦——” 云鸢容飞快用袖子往鼻下一抹,“……”踏马的,她现在好想打死云十三! “姐夫,这些年云十二到底怎么过的?咋变成这样了?”那货犹不知死活,火上浇油。 夏侯亦跟在后头走进来,这时候迅速跟苏伯言凑堆,“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池鱼,这包厢里男人都是无辜的。” 苏伯言扬唇,待男子坐下后,斟茶递过去,“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那俩的姿态,摆明了不掺和女子战争,姐妹俩四目相对,瞬间激出火花。 眼瞧着云十二那货开始卷袖子了,云鸢歌当机立断,“姐,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你解释,你尽管慢、慢、说!”云鸢容冷笑,这么多年没见,云十三这货半点激动没有不说,还能对着她嬉皮笑脸,白瞎她掉的那几滴眼泪! 这么没有良心的人,她慢慢收拾! 云鸢歌小心翼翼把云鸢容拉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原本占了那里座位的俩男人轰走,接着斟茶倒水好不殷勤。 谁让她武力值不敌呢? “姐……” “哟,不喊我云十二了?这声姐我担心受不起呀。”云鸢容阴阳怪气翻白眼。 云鸢歌笑嘻嘻凑过去,“姐,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嘛。” “合着就是叫老娘闭嘴的意思?” “我真错了。” “说吧。” 老娘们,年纪越大越难伺候,云鸢歌收起笑脸,作愧疚叹息状,“这些年你写给我的信我都收到了,我不是不想回信,是不敢回。你也知道,那位从始至终一直在盯着苏伯言,我要是跟你通信频繁,那不是等于把你们一家子往刀口上推么?我跟苏伯言在赤河,山高水远的还好些,姐你可是在京城跑不了的,你想想?” 云鸢容眯起凤眸,云十三那张多少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的脸,此时神情看来很是诚恳,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但是,从那货嘴里吐出来的“道理”,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第846章 番外:旧人旧梦(3) “好容易回京一趟,你确定要糊弄我?”云鸢容问。 云鸢歌满肚子借口霎时说不出来了。 十二年时光,每个人都在成长。 比如云十二这货,已经学会打感情牌了。 “这次会来京城,首要是为了探望你,顺便办点其他事。”云鸢歌还想稍微挣扎一下。 “说实话!” 云鸢歌偷偷侧眸想跟自家男人求救,奈何男人跟故友久未见面,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两人低声交谈异常专注,全都没往她们这边瞧。 呵,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诚不欺我。 “姐,事情是这样的,咳……” 等云鸢歌把来京的目的实诚的说完,云鸢容挑眉冷笑,“所以时隔十二年重返京城,你就是为的找穆宛烟,顺便探一下我,要不然你怕是压根不记得在京城还有我云鸢容吧!” “姐,冤枉啊!……苏伯言,救命!” 幸亏,幸而,两个男人恰好谈完话,及时出手。 苏伯言飞快把云鸢歌拉了过来,躲过云鸢容的白骨爪,夏侯亦也趁机把自家夫人拉住。 夏侯亦,“夫人,茶轩里人多眼杂,不宜闹出太大动静,有什么事等回了别庄再慢慢说,到时候你想怎么都行。” 苏伯言挑了下眉头,应声,“夏侯公爷说的是,别庄是自己的地方,又较为清静,到时候夏侯夫人想怎么算账都行,不过动手的时候得三思着些,要是磕碰了贵重物件,可亏得很。” 瞬间,两拨阵营分化完毕,两个男人之间刀光乍起,反而是先挑起战火的两个妇人,此时皆嘴角抽抽火气咻的灭了。 而在一行人慢悠悠回别庄的时候,外间却因为苏伯言及云鸢歌回京的消息炸开了锅。 这消息如同乘了风一般,瞬间传进皇宫,传到昭帝耳里。 惊得昭帝差点跌下龙椅,连笔下快要作好的丹青都毁了,“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谁回来了?苏伯言——?!” 小张公公只觉耳膜子隐隐发痛,又不敢伸手去揉,低头躬身道,“回皇上,城中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苏伯言跟十三公主回京了。” 小张公公没敢抬头去看皇上瞬间极为难看的脸色,更不敢告诉皇上刚才的吼声劈叉了。 确定了三遍苏伯言回京的消息,昭帝手里捏着的紫狼毫咚一声掉落龙案,又给丹青添上惨不忍睹的一笔。 被毁掉的画作,犹如昭帝被毁掉的心情。 本是艳阳天,因为一个人的到来,狂风大作。 “他回来干什么?”看着小张公公,昭帝求问。 小张公公头埋得更低了,“皇上恕罪,奴才、奴才也不知,只知道苏伯言跟十三公主回来之后,跟夏侯公爷以及夏侯夫人见了面。奴才让探子继续盯着,一旦苏伯言有任何异动,探子会立即来报!” 昭帝不语,坐在龙椅上目光深沉的盯着小张公公的脑门,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赶不上老张公公好用啊。 要是老张公公在这里,就不会说出让探子盯着苏伯言这种话,那样无异于打草惊蛇。 觉出皇上不对劲,小张公公小心翼翼抬头,斗胆问了句,“皇上,您可有其他指示?” “没有,盯着吧。”昭帝无力摆摆手,反正盯不盯的,苏伯言也不会放在眼里。 把小张公公遣了出去,昭帝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御书房里,对着那副毁掉的画作,开始苦想苏伯言时隔十二年重新返京的目的。 照理来说,苏伯言带着十三既然选择了在赤河隐世,就不可能再回京城暴露人前,那他回来究竟要干什么? “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不然劳动不了苏伯言那只狐狸亲自现身!”昭帝起身,在房中开始团团踱步。 “他是不是又想对付朕了?还是在赤河实在过不了隐世生活,又开始想念京城的权势及繁华?难道他盯上朕的龙椅了,这次终于准备要出手了?!” “对了,他在京城的原人脉有哪些来着?夏侯亦,云十二,楚人,鸿胪寺卿林正、刑部司李长生、兵部赵佑……这些人会不会表面上归顺了朕,暗地里实则还是帮着苏伯言的?” 思及此,昭帝大惊,又惊又怒又怕。 若如此,那个狗东西要是真的想对他的龙椅下手,他怕不是对手啊!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把苏伯言那厮再给送回赤河去! 否则,他又要开始过曾经那种夜不安枕的日子了! 没法过了! 彼时已经是下午申时,宫中硬是下了急令,命朝中各顾命大臣齐聚金銮殿议事! 接到急令的朝臣们并不意外,都心知皇上如此大阵仗所为何事,这么多年来能将皇上吓成这样的,从头到尾只有那么一个人。 夏侯亦也接到了急召,别庄下人来报的时候,他们一行刚在大厅坐下不久。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宫里了?”云鸢容有些无语,看向云鸢歌跟苏伯言,“你们俩进城的时候是不是大张旗鼓了?这才多久,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云鸢歌跟苏伯言相视一眼,两人神情都挺无辜的,“城门守卫换了新面孔,完全不认识我跟苏伯言,过城门的时候压根就没闹出动静。进城之后我们直奔一品茶轩,总不能是掌柜的把消息传了出去吧?姐,姐夫,我是非常相信老掌柜为人的。” “滚蛋,我茶轩的掌柜什么人品我能不知道啊?光你们两张脸就是祸源!”云鸢容磨牙,摊上这俩,真是一刻不得清静。 云鸢歌小声嘀咕,“这么多年过去了,昭帝还老这样小题大做,怎么不说他胆小。” 云鸢容,“……”那确实是挺胆小的。 听着自家夫人的吐槽,苏伯言嘴角隐忍笑意一闪而过,看向夏侯亦,“皇上可能会单独召见你,若是问起,你替我转告皇上,我来这里办点私事,办完就走,逗留不会超过三日。” 夏侯亦挑眉,“三日?那么快就要走?” “留的时间长了,有太多人会吃不好睡不好,我好容易才能过点安稳日子,何苦再做他人眼中钉。” 第847章 番外:旧人旧梦(4) 第1章 金銮大殿的气氛,很多年没有这么诡异过了。 夏侯亦试着回想,究竟有多少年了?至少十二年了吧。 而上一次、上一个让大殿上下神经兮兮人心惶惶的人,也是苏伯言。 那家伙,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龙椅之上乃至身周,时而会有视线飘过来,夏侯亦作眼观鼻鼻观心状,皆视而不见。 “夏侯公爷,苏伯言毫无预兆突然归京,对此你怎么看?”昭帝到底还是没沉住气。 夏侯亦出列一步,“回皇上,臣乃是个闲散公爷,平日只喜谈风月,对朝事政事极少掺和,在臣看来,苏伯言此次归京可能只是到此一游?” 众臣脸色一言难尽,苏伯言归京只是到此一游?这话是个正常人都不敢说出口。 昭帝给气得黑了脸,沉沉凝着夏侯亦好一大会,奈何下面那人淡定坦然,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退朝!夏侯亦留下,跟朕去御书房!” 大臣们低头,鱼贯离开,皇上殿前失态的样子还是不看为好,免得再被秋后算账。 进了御书房,房门一关,昭帝连小张公公都没留下,跟夏侯亦面对面,也顾不得君王之仪了,“苏伯言跟你呆了小半天,还住到你别庄去了,他跟你都谈了什么,这次回来有什么目的,此次留下是短住还是长居,短住的话什么时候走!” 夏侯亦,“回皇上,苏伯言来京只留三日,来此是为探亲。” “你若敢替他欺瞒朕,就是欺君!想清楚了再回答朕,莫要连累十二跟你一块受罚!”昭帝威胁。 夏侯亦抬起头来,神色认真郑重得很,“皇上所言甚是,臣有妻有子,家居皇城,若是敢欺瞒皇上,少不得一个抄家之罪,臣哪能有那个胆子为了外人欺君?臣说的自是真话。” 昭帝眯着眼睛审视夏侯亦良久,在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实在寻不出破绽,这是个跟苏伯言一样难对付的家伙。 这个发现让昭帝又气又馁。 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昭帝遣退夏侯亦,一个人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半晌后,下了个决定。 “小张公公!” …… 皇城的傍晚,绮靡瑰丽,火烧云几乎映红了整片天空。 云鸢歌跟苏伯言夫妻俩一人一张躺椅,坐在别庄后院看夕阳。 五月的气温不热不躁,晚风宜人。 “好久没赏过这般景致了。”云鸢歌挽唇轻叹。 苏伯言笑笑,握住她纤细柔夷,“京城的晚霞壮丽,赤河的晚霞细腻,各有千秋,一样好看。我更喜欢赤河的景。” “为何?” “因为那里不止有你,还有熙儿,还有我们的家。” 夫妻俩相视一笑,相牵的手变为十指紧扣,“等事情办完了就回去吧,我想熙儿了,也想映冬跟伯安伯玉他们。” “嗯。” 片刻后,夫妻俩之间大好的温情时光就被不速之客破坏。 云鸢歌看着不请自来的人,视线落在那张十分熟悉的关公脸,好久没回过神来,“皇、皇上?” 你不是应该在宫里的吗? 什么时候皇上出宫变得这么自由了? 看到来人,苏伯言也微愣了愣,及后拉着云鸢歌起身行礼,“草民见过皇上。” 昭帝负手而立,仰着下巴斜睨男子冷笑,“哼,你还知道你是草民?” 饶是苏伯言的城府,一时之间也听不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以苏伯言半垂下眼睑,不语。 大抵是皇上见了他就不爽,又说话不过脑子了。 “你怎么不说话!”见他沉默,昭帝却先不爽了。 他堂堂天子,屈尊降贵换了便服偷偷摸摸来到这狗屁小别庄已经够委屈的了,还要他先说好话打圆场不成? 记不记得自己草民的身份? 云鸢歌偷眼瞧着面上天气千变万化的皇帝,忍不住问了句,“民妇斗胆,皇上想听我们说什么?” “民妇?怎么,离开京城十二年,当了十二年平民,就忘记自己出身何处,连公主名头都能丢了?” “……”云鸢歌学着自家夫君敛目沉默。 眼前的昭帝,就是个炸了全身毛刺的刺猬,逮谁扎谁。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火气。 不就回京城走一趟么?至于计较成这样?踩他尾巴了咋地? “劳烦这位公公去搬张椅子来。”苏伯言把自个媳妇拉到身后,侧头对小张公公吩咐。 昭帝又炸毛了,“这是朕的随侍!是你这等身份能使唤的吗!” “若不然,皇上请在躺椅上座?这躺椅只用寻常竹条编制,草民是怕辱了皇上身份。若是皇上不嫌弃的话,也非不可……” “去搬椅子!”昭帝立即对小张公公下令。 那等躺椅,只配苏伯言这样的平民坐。 椅子很快搬来,小张公公垂眉敛目退到后头,不敢打扰皇上跟苏伯言夫妻接下来的交谈,也有避嫌的意味。 毕竟身为奴才,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尤其是皇上丢脸的事情,不宜多听多看。 昭帝扒拉了下椅子,特地挪近躺椅些许,正正坐在苏伯言对面。 椅子比躺椅高,他坐在上面,起码高处苏伯言两等,能居高临下俯视。 对这个视角,昭帝相当满意。 “现在皇上可以说明来意了,不知所为何事?”看了自动远离的小张公公一眼,苏伯言直视昭帝,开始正常说话。 “不自称草民了?”昭帝冷哼。 “说多了我怕皇上不自在。” “朕自在得很。” “若是再不谈正事,天要黑了,我跟夫人待会要去用饭,皇上也得回宫用晚膳,只是不能解惑,我担心皇上晚上会睡不着。” “用得着你假好心?朕每天吃得香睡得好,只要你不给朕出幺蛾子,朕好过得很!” 云鸢歌两眼望天,轻声嘀咕,“幺蛾子还没出呢,就把谁从宫里给吓出来了,自己胆子小光会怪别人……” 昭帝俊脸五颜六色,“管管她!” 反了,胆大包天! 换做以前,云十三敢这样跟他说话早抽她板子了! 恃宠生娇! 苏伯言看向自家夫人,眼底笑意一闪而没,佯作轻斥,“对皇上说话不可这般无状,若是皇上小气些,就该罚你了。” “夫君说的是,是我太过心直口快了,还请皇上恕罪。”云鸢歌立即低头认错。 昭帝狠狠磨牙。一唱一和,一对狗男女! 第848章 番外:旧人旧梦(5) 第3章 “男人商量事情,妇人别掺和,先下去!” 昭帝虎着脸,自以为威严,浑然不觉自己对这夫妇俩的容忍度一提再提。 云鸢歌忍笑退了下去,没有再继续捋虎须,顺便吩咐别庄丫鬟给沏上一壶茶来。 “苏伯言——” “别只盯着我看,这个景不错,皇上可以欣赏欣赏。” “朕来这里不是为了赏景的!” “你多久没放松下来好好赏一回景了?” 昭帝噎住,冷哼一声,慢吞吞把椅子调了个方向,别说,漫天红霞还挺好看,就是仰头久了脖子酸。 回头看看躺在躺椅上舒适悠哉的苏伯言,昭帝转而征用了旁边那张空下来的躺椅。 嗯,舒服了,而且不用对着苏伯言那张讨人厌的脸,畅快。 “我记得皇上年对比我大不了多少,当是正值壮年,”苏伯言看着天际,淡道,“但是看起来着实比我老上许多,我瞧着皇上都有白头发了。” 昭帝立即警惕,“你什么意思?说朕老了,该退位了?” “皇上想多了。” 这么敷衍的借口,昭帝一万个不信。 在他看来,苏伯言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返京,否则,当初何必在赤河隐姓埋名? 难道真跟他想的那样…… “这次回来可见过云小宝了?那小子直到现在还时而会念叨起你跟十三。”他旁敲侧击。 苏伯言摇头,“我来京有其他事情,并未打算去璟王府造访。” “你不打算造访,拦不住璟王府邀请。得知你返京的消息,最迟明天那边就会登门相邀。不过也应该,若非你,璟王府不会有今日风光。” 循着苏伯言目光,看向天际残云,昭帝哼笑了声,“你说如果有机会,云小宝那小子会不会把朕弄下台?毕竟等了十五年了,从七岁到现在,那么长的时间,眼看着距离至尊之位只差一步之遥,偏偏等待没有个期限,怎么的也该着急了。” 苏伯言侧眸看了昭帝一眼,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旁边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遥望天际,一双眼睛映着紫红天空,看起来竟然有那么几分唏嘘落寞。 “想当年朕稳坐太子之位,只要父皇一退,那张龙椅就是朕的,没人抢得过朕,便是这样,朕还着急呢。 总想着父皇什么时候退,什么时候让,父皇身体怎么那么好?要是来一场治不好的病就好了,那父皇就不得不退,我就可以上位了。 金銮大殿之上,号令文武百官,多威风,从此以后整个天下都是朕的……那种坐拥天下的权利,真的能让人疯狂。” 后来,他熬死了父皇,终于登上那个位置。 本来以为一切都如愿了,剩下的就全是欢喜了。 奈何坐上去了才知道,拥有越多,反而越害怕失去,于是较之以前手段更变本加厉。 “朕不是个好皇帝,朕心里其实知道。”昭帝拍拍躺椅扶手,扭头看向苏伯言,“但是在朕还活着的时候,若有人敢使手段拉朕下马,朕必定不饶,哪怕后继无人。” 第849章 番外:旧人旧梦(6) 苏伯言低低叹了声,“那么多牢骚,在宫里皇上难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难得来京一趟,你还要特地找我说这些?” 昭帝瞬间就跟被踩着尾巴似的,有种被戳中后的恼羞成怒之感,张嘴就要反唇相讥,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忍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苏伯言这货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总是一派淡定从容的模样,不管发生什么都能波澜不惊,这才是上位者风范。 相比起来自己动不动就咆哮怒吼,轻易就落了下乘,不像个皇帝。 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昭帝给自己顺气,一边学着苏伯言的样子,脸上要不动声色,眼神要高深莫测,望着天际的神态要无波无澜叫人揣测不透。 “云小宝是你送到朕身边的,换而言之,你就是他的最大助力。如今你突然回来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朕自然要跟你好好说清楚。” “我便是回来了,也不会节外生枝,不过停留两三日罢了,皇上实在不必过于介怀。” “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多的是想借你生事的。” 哪怕过去十二年,昭帝也不敢小看苏伯言在朝堂的影响力。 不说其他,光说如今掌控东西两厂的楚人,就是苏伯言麾下,至今仍然唯苏伯言马首是瞻。 那是个几乎不下于苏伯言的存在,光想起昭帝就觉脑壳疼。 “如此,皇上想要我如何?”苏伯言问。 昭帝,“你难得回一趟京城,既然回来了,少不得有人会主动凑上来联系你,你把那些人都记下来,回头给朕一份名单即可。” 苏伯言眸心动了下,微讶,“就这样?” 昭帝哼,“就这样。” 这厮肯定以为他又要提什么不靠谱的要求了吧? 笑话,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要是还没半点长进他干脆自己从龙椅上滚下来,免得坐在那里丢人现眼! 离开别庄回宫的路上,昭帝得意的哼笑就没停过。 终于让那货惊讶了一回,那种成就感比打败北夷蛮子还要痛快。 小张公公坐在对面,瞅着皇上时不时傻笑的样子,啥也不敢说。 “小张公公!” 昭帝突然一声,吓得小张公公慌忙低下头,以为自己偷看被皇上发现了,“皇、皇上,奴才在!” “嗯。”昭帝满意点点头,“璟王府那边派些人好好盯着,不管是璟王父子还是璟王妃,都要盯紧了,最迟明天,他们肯定会跟苏伯言接触。” “是,那别庄那边?”小张公公想问别庄那边要不要也派人盯着,但是皇上没有提及,他又担心猜错圣意。 “那边不用了,只要注意璟王一家的动静即可。”昭帝闭上眼睛,想起离开时苏伯言问他的那句话。 ——皇上,这么多年相处,难道对云小宝半分情分都没有? 当时他以一声冷哼代替回答,甚至有些莫名苏伯言这样的人会说出那种话来。 情分?真是可笑。 云小宝又不是他儿子,他为什么要对云小宝有情分? 再说了,皇室里亲生父子相残的事情还比比皆是呢,云小宝一个侄子辈的跟他谈情分,谈得上? 第850章 番外:旧人旧梦(7) 翌日。 短短半日,送到别庄的帖子不计其数,来往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 别庄所在的巷子一时间热闹非凡。 巷子对面的茶楼二楼,窗户大开,有人在窗里往巷口方向望。 “刚刚从巷子里出来的那辆,是严府的马车吧?连严相爷都坐不住了?”坐在稍里侧的贵妇人不以为然哼了声,“苏伯言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是一介白身,便是只老虎,也是没了牙的老虎,真不明白还有什么可让你们如此紧张的,堂堂官员竟要递帖求见。要我说直接着人去下个令,官老爷召见,他一平头百姓还敢拒绝不成?” “妇人之见!”贵妇人对面,年约五十面相不怒而威的男人开口斥责,“若苏伯言真像你说的那般,别庄也不会一早上大门不开,那些个寻上门的官员更不会不得其门而入!” 贵妇人嘀咕,“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故弄玄虚。” 夫妻几十载,男人深知自家夫人头脑简单的秉性,也不继续同她争辩,转而看向同桌另外两人。 “立夫,宛烟,你们怎么看?” 袁立夫、穆宛烟夫妻俩对视一眼,穆宛烟先浅笑低头,“爹,儿媳眼力尚不及娘十分一,不敢妄议,不过夫君好像另有见解。” 袁立夫随即道,“孩儿听到些小道消息,昨儿傍晚……圣上微服,亲自去了别庄。苏伯言既能惊动圣上,哪怕他是白身,背后也不可小觑。” 男人方才满意点了点头,顺势同贵妇人道,“听见了?所以说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爹这话对娘有失公允了。”穆宛烟靠近了贵妇人些许,给她斟茶,“家中爹跟夫君主外,娘亲则主内宅。于国事朝事娘亲各方面自然比不得爹您,但是若论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风水兴旺,这方面爹爹怕是也比不得娘亲,乃是各司其职。” 贵妇人被怼得下不来台,本来脸色不好看,被儿媳这么一通维护,眼见的脸上乌云转晴,“宛烟说的没错,乃是各司其职,我也有你比不上的地方!” 男人轻哼,语带笑意,“小辈几句好话,看把你得意的。” 夫妻罅隙转眼即消,一桌四人再次轻声笑语。 桌下,穆宛烟的手背夫君轻轻握住,借此传达他的感激。 穆宛烟轻轻笑了笑,视线从那边巷道上一掠而收回。 十年前,她成了亲,嫁到了彼时只是个小小翰林院讲学士门第的袁府。 嫁给了袁立夫,她自己挑中的夫婿。 一开始,明里暗里讥讽嘲笑无数,笑话她庶女终归是庶女,眼界低到尘埃,白瞎了荣威伯府给她的嫡系身份,结果最后嫁的人家,比起穆念晴还不如。 三年后,公公袁春升至通政使司副使。 第五年,任职左都御史。 如今,已是内阁阁老之一。 有了公公在朝护航,夫君袁立夫也开始入住朝堂,成为詹事府少詹事。 所有奚落嘲笑转为羡慕,再提起她,无人不说她极有眼光,甚至说她具有旺夫运的也不在少数。 将思绪拉回眼前,听着家人们言笑晏晏,穆宛烟挂着浅笑,安静的当个听众,只偶尔不经意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往对面巷道瞧。 第851章 番外:旧人旧梦(8) 那天来往巷道的人很多很多,俱是朝堂上位高权重的人家、以及京中排得上名号的世家贵族。 然所有前去别庄递帖求见的人,最后皆无功而返。 一时间各方猜测更重,究竟苏伯言突然返京,所为何来? 坐在一品茶轩,包间里布置雅致高贵,上好的名茶香气四溢,穆宛烟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跟别人一样,也猜测过各种苏伯言携十三公主回京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那个理由会跟自己有关。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夫妻俩现在回过头来找自己,为的会是什么事情? 一时间,穆宛烟想不出来。 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似乎太多了,分不清会是哪一件。 “苏当家、苏夫人,这次能得两位相邀品茶,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包间里静谧得让人心慌,穆宛烟率先打破沉默。 云鸢歌搁下茶壶,将斟好的茶递了过去,笑道,“难得回京一趟,自然要见见往日故人,我在京中曾有过交情的人不多,袁少夫人算一个。” 穆宛烟心头微惊,小心接过茶杯,“能得夫人记挂,是宛烟之幸。” 说话间视线不着痕迹掠过坐在云鸢歌身边的男人,穆宛烟握着茶杯的指尖发紧,直到烫意从指上传来,才慌忙将茶杯放下。 自收到消息,得知苏伯言跟十三公主夫妻出现在京中开始,她就一直密切关注他们的动静,知道他们从来的第一天住进夏侯公府别庄之后,就没出过门。 可是今日相见,十三公主却直唤她袁少夫人。 说明对方至少是打探过她的信息的。 这让穆宛烟心头更加发沉,人最害怕,莫过于未知。 当事情超出自己掌控之后,穆宛烟发现,自己依旧胆怯。 实际上,她由始至终都是个胆小的人。 云鸢歌将目光从穆宛烟身上淡淡收回,未错过对方脸上任何细微变化。 低头嘬一口茶,复抬头对穆宛烟道,“我来京两日,从云十二那里听了些有关袁少夫人的消息,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听说让很多女子极为羡慕。以伯府千金的身份低嫁,之后夫家便开始一路高走,十年时间由小小从四品一跃成为内阁二品大员,好多老臣子熬几十年都未必做得到。袁少夫人确有旺夫运。” 苏伯言眉峰微挑,自顾品茶,任由自家夫人发挥不插手,随着年岁渐长,小夫人如今也开始懂得迂回了。 夫妻俩人语气神态皆自若随性,好像此次见面真的只是见见故人那么简单。 穆宛烟慢慢品其意,及后,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脸上再次挂起惯常的浅笑,“苏夫人谬赞,什么旺夫运,不过是他人玩笑之语。” 云鸢歌也挽唇浅笑,素手轻轻摇晃茶杯,杯中茶水荡出一圈圈波纹,“我还听说令家公几次立功升职,都是听了袁少夫人建议,少夫人像有未卜先知之能,对还没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每次都能将事情结局掌控手中。” “这世上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之能,苏夫人的话若教外人听了去,旁人怕要误以为我是妖孽了。” “那你是吗?”云鸢歌抬眸,问。 第852章 番外:旧人旧梦(9) 穆宛烟嘴角笑意僵了一瞬,“我不明苏夫人意思。” “袁少夫人是个极聪明的人,这时候再继续装傻就有些无谓了。” 云鸢歌看向窗外,下方街道车水马龙嘈杂喧嚣,各府探子隐匿其中,随眼就能找出好几个来。 “外面对于我跟夫君回京的原因众说纷纭,各路求见而不得,今日我们夫妻却在此约见了袁少夫人。想来这个消息早已传到各家主子耳中。袁少夫人你说,那些人会怎么想,皇上……又会怎么想?是觉得我们只是故人寻常一叙,还是认为你跟我们之间有更深的渊源?会不会影响伯府?会不会影响你夫家?” 这些话一一飘进耳里,乱了穆宛烟心绪,面上强做的镇定终于出现裂缝。 这时候她才想明白,十三公主跟苏伯言夫妇既是因她返京,为什么不在返京的当天抑或第二日约她相见,偏偏要等到今日。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等事情发酵,等各方求得结果的急切达到沸点。 如此一来,轻易就能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想要保全自己,保全伯府跟袁府,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十三公主跟苏伯言满意。 绝对,不能撒谎。 “夫人说的是,这种时候再继续装傻,就有些无谓了,是宛烟不该。”苦笑一声,穆宛烟放弃了继续伪装,“你们想知道什么,但凡我知道的,我定知无不言。” “那便请袁少夫人先说说,当初为何会建议孟氏夫妇藏于苏氏旧址?”云鸢歌道,“袁少夫人是笃定我们夫妻俩毕生不会踏足那个地方,还是笃定了便是被我们发现,你、你们,也能安然无恙?” 穆宛烟愣了下,随即似恍然,“原来苏老爷跟苏夫人去过那里了,所以你们才会来京找我。” 这真是……穆宛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可以说自己造孽自己还? 若是她知道苏伯言会回旧址,她当初绝对不会提出那个建议,弄得自己今日备受掣肘。 “我以为苏老爷不会再回那个地方。”穆宛烟叹道。 “为何如此笃定?”这次,开口问话的是苏伯言。 穆宛烟下意识想寻个借口搪塞,然对上男子如能洞穿人心的黑眸,那些借口便在唇边夭折,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形势,也容不得她做搪塞。 闭了闭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穆宛烟才扯开僵硬唇角,“这件事情诡异得很,苏老爷跟苏夫人可有耐心听?” 云鸢歌跟苏伯言对视一眼,心头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你慢慢说。” 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好在这个包间是茶轩主子夏侯亦专用的,隐蔽得很,不用担心说话被人偷听了去。 穆宛烟微垂眸子,思绪缓缓拉远,陷入回忆。 那个回忆于她来说,实则已经很久远。 “我并非这个时空的人。”她启唇,“实际上,我只是一缕异世之魂而已。” 话毕,穆宛烟抬眼紧紧盯着苏伯言跟云鸢歌,不敢错过他们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然那夫妻俩如出一撤的,平静得很,对她“异世之魂”的解释没有露出半点荒谬之色。 穆宛烟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来,嘴角也随之绽开释负笑意。 她赌对了。 第853章 番外:旧人旧梦(10) 回忆拉开序幕,似一场旧梦。 她本是现代职场一枚白骨精,生活朝九晚五按部就班,每天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当中不乏同事间的勾心斗角。 下班后剩下的那点时间,窝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喝杯花茶撸撸猫,看几页自己喜欢的小说,便是消遣了。 穆宛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睁开眼睛,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置身湿冷柴房,带着满身的伤。 还是一样的名字,却是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身份,乃至不一样的时空。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于一个生活在五星红旗下的现代青年来说,实在很是难以接受,但是现状又让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因为如何在眼下环境活下去,对她来说才是当务之急。 穆宛烟花了三天时间养伤,也用了三天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第三天,被拽出了房门。 “走快点,让大小姐等急了,吃苦的还是你自己。”拽她一路疾走的丫鬟态度不见恭敬,偏生眼底又含着点对她的怜悯,真是矛盾。 穆宛烟并不挣扎,顺从的跟随丫鬟脚步去往府门处。 今天穆大小姐要出门,唤她随行伺候。 这就是她的处境了,名义上是荣威侯府二小姐,实际上地位比起府中下人还不如,侯府大小姐对她动则打骂。 这一点满京城都知。 因为她是庶女。 出行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大小姐穆念晴已经在马车旁边等着了。 看到她过来,当即不耐烦的斥骂,“怎么,一点小伤养了三天还把你养娇贵了?居然让我等这么久!要不是今天要去的场合重要,我非好好先收拾你一顿不可!” 穆宛烟看了眼骂人的女子,十六七的模样,着粉黄罗裙,圆脸杏眸,乍看有股天真娇憨之气,然脸上刻薄的神色,硬生生破坏了美感。 听到大小姐骂人,带路的丫鬟立即福身退下了,免得遭受鱼池之殃。 “看什么看?你不服气?!”穆念晴似对她敢抬眼瞧自己甚为不满,脸一沉立即抬手想要挥过来。 穆宛烟忙做低头躬身之态,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耳光,赶在对方再次出手之前,道,“大小姐莫怪,只是今日大小姐打扮得漂亮,我、奴婢才忍不住多看了眼。” 本来被自己平日捏扁搓圆的人,今天居然敢躲开自己的打骂,穆念晴已然怒火上涌,但是听得对方解释,竟是赞自己漂亮,生出的愉悦跟得意,便将怒火给压下去了。 这一关且过了,上了马车之后,许是因为心情好的关系,穆念晴的话有些多。 “今天相爷府上集会,各世家公子名门千金皆会赴会,到时候你好生注意着点,若是敢让我在人前丢脸,我饶不了你!” “这种场合,十二公主云鸢容肯定会到场,不知道那个丑八怪今天会用什么装扮出场,嗤!真是可惜了陈府长公子陈青阳,竟然婚配一个笑话。” “十二公主貌丑无颜,十三公主胆小如鼠,如今皇家仅剩的两位公主,都是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念了差不多一路,穆宛烟面上做安静倾听状,心里却已震惊不已。 十二公主,云鸢容,陈青阳,十三公主……还有荣威侯府,穆念晴乃至穆宛烟,这些名字,她都极耳熟。 当这些耳熟的名字凑到一块之后,穆宛烟眼底佯作的平静险些被震碎。 她不仅穿越了,她还穿书了。 那么这种情况,她是属于穿越逆袭流,还是属于穿越种田流?会不会一路打脸虐渣最后走上人生巅峰? 不管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有一点穆宛烟心里隐隐约约肯定,她既然匪夷所思的穿越了,那么,她,就应是主角。 她有金手指,她知道剧情,如果这样还不能逆袭翻身,那么老天把她送到这里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低垂着头,听穆念晴仍在趾高气扬点评各家公子、千金,穆宛烟依旧做垂首倾听状,低垂的头脸下,一双漆黑眼眸却流光溢彩。 那些光彩的背后,开始蕴养出野心。 第854章 番外:旧人旧梦(11) 相爷府上的集会很隆重。 赴会者集各名门公子及千金,齐聚在相府后园,男女之间隔湖相望。 到了后园跟女眷们聚头,穆念晴即跟谢府千金谢暖玉等人凑到了一处谈笑风生,无暇理会穆宛烟。 这让穆宛烟松了一口气,刚才下马车的时候又差点挨上一耳光,穆大小姐的骄纵跋扈她眼下尚无能力压制,只能尽量规避。 然这不是长久之计,想要过得安生,回头她必须想个法子把穆念晴解决了。 看着穆念晴谈笑间有意无意展现风姿的模样,穆宛烟眼底划过讽意,视线不着痕迹掠过湖对面。 今日这场集会这么隆重,来的人如此之多,实际上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相府公子已到适婚之龄,借集会名义,行相看之实。 穆念晴那般姿态,应该是也盯上了相府少夫人的位子,有眼光,可惜,没福气。 按她所知相府哪怕后来改朝换代,依旧在朝中屹立不倒,根基深厚。而荣威侯府,却只剩下数月风光了。 到时候一个落魄了的前侯府千金,对面水榭里的世家公子们,又有哪一个会看得上? 世态炎凉皆是如此,不分朝代,也不分时代。 思忖间,穆宛烟突觉小腿上一痛,这才回过神来,耳边便是穆念晴的怒骂,“叫你倒茶听不见么?看着对面跟失了魂似的,那是你能妄想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在座各贵女对这一幕司空见惯,相互间依旧言笑晏晏,没有一个人正眼瞧穆宛烟。 穆宛烟低垂着头,将屈辱忍了下去,嘴上一边道歉,一边提壶斟茶。 穆念晴这样的人,只能顺着,若自己敢表现出丁点不满,迎来的只会是更多打骂。 “穆大小姐可真威风,教训下人教训到别人府上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出现,原还热闹的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穆宛烟寻声望去,入目一袭大红盛装,姗姗来迟的女子穿金戴银,脸上画着极浓的妆容,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但是她身上那种盛气凌人之姿,却似与生俱来一般,让人轻易不敢招惹。 就连穆念晴都稍做了收敛,只是嘴上不肯服输,冷笑一声,“原来是十二公主来了,不过公主说的话可不对。此地虽然是相府,我教训的却是我自己的丫鬟,可未有失仪的地方!” “我没说你失仪啊,我夸你威风。”十二公主走进女眷们围坐的凉亭,自顾自走到石桌旁,斜眼下望坐在石椅上的人。 众女眷们这才醒神似的,纷纷站了起来行礼。 “见过十二公主!” “嗯。”十二公主从鼻子里哼了哼,顺势坐在刚刚空下来的石椅上,方道,“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堂而皇之占了人家的座位,还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明明这些人眼底的轻慢显而易见,面上却要做出殷殷讨好的姿态,众星拱月般捧着十二公主。 就连骄纵跋扈的穆念晴,也刻意收敛了些锋芒。 穆宛烟站在人群最末看着这一幕,眸心灼灼。 这便是至尊皇权的好处。 第855章 番外:旧人旧梦(12) 集会过后,穆宛烟便开始筹谋接下来要走的路。 她知道日后谁人在朝权柄煊赫。 当中自然以男主苏伯言为最,虽为宦官,但是最后权势滔天,敢与皇帝分权,称为九千岁。 而男主唯一的弱点,便是十三公主云鸢歌。 算算时间,如今十三公主云鸢歌还是个被遗忘在边缘的落魄公主,男主苏伯言也才刚刚升任二品御前公公。 此时两位主角都还处于式微,她如果这个时候能跟那两人结识交好,这种识于微末的情谊会比将来锦上添花更牢固更深厚,届时想要借势也会容易得多。 ……可惜,自己只是荣威侯府庶女,这个想法大抵是不能实现了,她根本连皇宫的门都摸不着。 除了这两人,京中权贵世家还有夏侯公府、相府以及内阁八老。 可是纵然她想法再多,最后都受限于庶女身份,无法诉诸行动。 穆宛烟并不着急。 接下来的日子,一边在穆念晴身边周旋自保,一边耐心等待那个日子到来。 当年秋,南方沂河爆发洪汛,庄稼颗粒无收,当朝并未重视。 次年春,南方洪涝持续,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当朝的不作为导致天怒人怨,社稷乱象初显。 臣子奏折一封封上奏,昭帝这才不得不重视起来,下诏赈灾。 五月,朝中爆出赈灾钱粮被贪墨,荣威侯府被牵连其中。 此时民愤已经爆发,南方各地已经有百姓揭竿,为平民怨,昭帝惩治贪墨案相关官员,荣威侯府被降爵为伯,荣威伯父子亦被发配前往沂河救灾,将功折罪。 荣威伯府在世人眼里,算是落败了。 当初门庭若市,降罪的圣旨一下,立即门可罗雀。 骤逢巨变,多的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的人,比如伯府夫人,比如穆念晴。 穆宛烟亲眼见证了穆念晴所遭受的一幕幕奚落羞辱,只报以一笑,转身自动请缨,请求追随父兄前往沂河,有难同当。 离开京城当天,荣威伯父子带着穆宛烟坐上了去往沂河的马车,彼时荣威伯府里传出一阵阵哀哀切切的哭声。 却只闻人哭,不见人相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荣威伯低念。 穆宛烟眸心动了动,没说话。 其兄穆元面上变化要更大些,捏着拳头好一会才道,“父亲,娘跟念晴身娇体弱,若跟我们一道去了沂河,只怕反成拖累。” “我并未说她们什么。”荣威伯叹息,随后转向穆宛烟,“我们此去乃是将功折罪,等同是去受苦。且如今沂河一带频发民乱,环境凶险,去了还不知道将来回不回得来,你真的不后悔?” 穆宛烟垂眸,“只愿能为父亲跟兄长尽绵薄之力,女儿本也是贱命一条,此去何惧。” 话音落,穆宛烟依旧低着头,却能感觉到车厢里另外两人皆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隐晦,复杂。 最后年老者一声叹息,大手轻轻拍上她肩头,虽未说什么,于穆宛烟来说却足够了。 她知道老者心头已经开始对自己改观,假以时日,必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日后再回京城,再回荣威伯府,她便是新生的穆宛烟。 第856章 番外:旧人旧梦(13) 在沂河的日子很苦。 生长在和平时代,自小到大活得安逸,这是穆宛烟第一次亲眼看到天灾过后的惨像。 受灾地区到处是被冲毁的房屋稻田,处处可见残桓断壁,五步可闻哭声,十步可听哀鸣。 无家可归的百姓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坐在路边,眼神绝望而灰沉。 无粮无银,他们唯一能依靠延续性命的,只有官府每天开仓施粥。 所以,沂河百姓对贪墨了赈灾粮的荣威伯府恨之入骨。 到达沂河安顿下来之后,穆宛烟跟父兄暂住的民院,每天都会被人攻击,或打或砸,门窗坏了修修了坏,院子里更是时时散落满地的土块石块砂砾,一片狼藉。 百姓泄愤行为,衙门屡禁不止。 到最后无奈之下,一家三口只能将就着,住在被人为破坏的宅院。 又因为是发配,乃是戴罪之身,所以在吃食上大鱼大肉是肯定没有的,衙门那边只每月送来一些米面,其他一概不管。 穆宛烟亲自动手做饭,洗衣烧水,履行自己所言为父兄分担。 咬着牙坚持,一坚持就是两年。 在第二年春后,终于迎来曙光。 那个男人来了。 苏伯言,来了沂河,来解决全面爆发的天花之疫。 穆宛烟犹记得初见这个男人时的惊艳。 长眉飞鬓,眼有锋芒,很年轻,也很俊,身上自带的气势与韵味,是现代多少顶流男星都无法比拟的。 “小女穆宛烟,见过苏公公。”她屈膝行礼。 他淡淡睨了她一眼,声音也是淡淡的,“你说有跟疫情相关的事情要禀,现在可说来。” “是。”穆宛烟低着头,敛了眼底的紧张与戒备,她有个感觉,自己若是敢说一句废话,后果必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小女得知公公为沂河百姓寻到了医治天花之法,此法小女有幸曾经听过,只是对具体操作事宜不甚清楚,是以不敢擅自行动,但为能在关键时刻帮上忙,小女在早些时候,特地收购了一批可供使用的水牛,我想,公公此番定然用得上。” 她说完之后即屏了呼吸,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上方动静。 男子没有应答,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审视,抑或在嘲笑她不自量力,敢来班门弄虎。 穆宛烟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至少看起来要镇静。其实,她很怕,怕极了。 因为这里是皇权至上的时代。 以苏伯言而今地位,一个不高兴,开口就能要她性命。 她也很兴奋,兴奋得手有些发抖。 因为一旦这场筹谋成功,那么她翻身之日指日可待。 她始终认为,自己既然能有那么匪夷所思的经历,那么自己身上,必然是有着气运的。 没那么容易死,一定。 踏、踏、踏。 轻微脚步声,慢慢逼近至她眼前。 那个让人不敢对视的男人已然站在她面前,带着迫人的气息,“穆二小姐若为男儿身,最适合继承荣威伯府。” 穆宛烟一惊,忙将身子福得更低,“公公折煞小女了,小女所作一切只为能活得安稳些,并无别的野心,公公明鉴!” “那你认为,如何才算是‘活得安稳些’?”男子衣袂微动,黑色锦靴转了方向,走回上座。 这个问题却让穆宛烟斟酌良久,思考要如何作答,于此刻才最恰当。 第857章 番外:旧人旧梦(14) 如何才算活得安稳? 自然是位居人上,无须再看人脸色过活,余生无忧。 只是这些是不能说的。 穆宛烟也不敢提出过分的要求。 她实则根本没有提出要求的筹码。 苏伯言会来沂河处理疫情,就必然已经有了解决之法,她手里握着的那点子东西,人家未必需要。 便是真的需要,他只要开口,她也不敢不给。 这个时空,可没有人权。 “女子自出生起,一生最大仰仗便是父母兄弟,小女也一样,对我来说,父兄安稳,便是我之安稳。”斟酌又斟酌,穆宛烟方说出这几句话。 “荣威伯府已呈败势,他日荣威伯父子重返京城,必然举步维艰。若想得安稳,需得先将四方路荡平。你说这话,是要我将来庇护整个荣威伯府。”男子声音传来,落在耳里凉薄讽刺,“靠你手里那几头牛?” 穆宛烟只觉脸上烧得厉害。 哪怕之前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不可提出过分的要求,以免结果适得其反,可是等到反复斟酌的话出口,被人点破之后,她才惊觉自己还是急切了。 “公公息怒,是小女不懂事,言语冒犯公公了!小女不敢有奢求,随后就让父兄将那批牛奉上助公公平疫情!” “你既懂提前买下患过病的水牛,想来应该也懂医治天花之法,倘若在疫情爆发之初你便将法子献上去,立此大功,此时你与你父兄应该已经在返京路上了。何至于多吃许久的苦,现在还得在本公公面前低头告饶?” 男子声音依旧薄凉,偏又无波无绪让人听不出其中真意。 穆宛烟站在下方,只觉一阵阵强势的压力从头顶上方压来,压得她肩膀下沉膝头发软。 男主便是男主,被造物之手偏爱的角色,对人对物极为敏锐,轻易就能洞察内情。 她知晓剧情,知道苏伯言会凭平息疫情之功再往上爬,如果她先苏伯言一步将法子拿出来,抢了平疫情的功劳,或许也能给荣威伯府换来转机。 但是,她也会因此引起苏伯言警觉。 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苏伯言看在眼里,但凡有异,苏伯言绝不会留她性命。 那个人心性阴鸷偏执,除了对十三公主云鸢歌以外,待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穆宛烟不敢,不敢抢其功。 “回公公,小女手中并无医治法子,只是曾听人说起,知道个皮毛而已,不敢说谎。” 头顶又没了声音,位高权重又性情捉摸不透的人,实在容易让人抓狂。 穆宛烟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她猜不透那个人在想什么,又准备怎么做,心里诸多猜测,跟吊了水桶一样七上八下。 同时也极有压力。 这算得是她第一次真正跟手握权柄的人正式面对面交锋。 尤其这个人还是能活到最后的男主,自己处于弱势除了装卑微还真卑微。 最后男子一挥手,他身边立即有人把自己请出去了。 回到暂住的宅院,穆宛烟并没有将私自去求见苏伯言的事情告诉父兄。 接下来的时日,她让自己铆足了耐心,在宅院里等。 第858章 番外:旧人旧梦(15) 第五天,沂河衙门传出消息,钦差苏公公寻得天花医治之法,经试验后成功治愈十数名天花患者,之后衙门会协同苏公公全面平息疫情,抢救百姓性命。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沂河轰动,百姓群情激涌。 天花是什么病? 在此之前,天花对百姓来说便是不治之症,且比不治之症更危险,因为它传染极强。 一旦染上天花,便是被圈离继而丧命的下场。 天花病患被亲人抛弃、被族人打死甚至被官兵烧死的例子并不鲜见。 如今竟然说天花可医? 倘若消息是真的,那么不止南诏,整个天下都会因此轰动。 “没想到苏公公竟然能寻到如此奇方,此事过后回到京城,怕是又要升迁了。”破败宅院里,一家三口围桌而坐,穆元想着听来的消息有感而发。 荣威伯也道,“事情若成,苏伯言之功何止平息沂河疫情,乃是救下现在至日后无数性命。这等功劳,皇上是压制不住的。” “父亲,大哥,听说苏公公现下已经身任司礼监副掌印之职,若再论功行赏,不知会升什么职位?”穆宛烟声音轻轻切进来,在座两位男子相视一眼,皆神情凝肃。 司礼监副掌印往上,可就是掌印之位了,负责掌管宫中十三监衙门,跟内阁平起平坐,与相爷也能分庭抗礼。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伯言当真能坐上那个位置? 穆元心惊不已,“爹,王进王公公在司礼监掌印位置上坐了几十年,难道会输给苏公公?” “后生可畏啊。”荣威伯沉沉叹了口气,眼底复杂晦暗,“王公公虽然把持司礼监几十年,但是论起耍弄手段心机,他还真不是苏公公的对手,否则也不至于称病不出,想着给苏公公制造绊子,反而给了对方架空他的机会。” 王公公已经下了一步臭棋,一步错,步步输。 苏伯言上升之势,势不可挡。 荣威伯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苏伯言想往上爬,谁都拦他不住,连皇上都不行。 更甚于,苏伯言或许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那个人的狠辣,只有跟他作对过的人才能体会,譬如他。 所以整个穆氏家族都尝到了苦果。 思及此,荣威伯苦笑。 席间沉默下来。 荣威伯父子皆若有所思,食不知味。 穆宛烟见状,放下筷子,“父亲,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苏公公此次平疫情,我或可帮上忙。” 穆宛烟随即将自己此前买下一批水牛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说到买牛缘由的时候,换了个说辞,只道看售牛贩子可怜,所以才将他手里的病牛给买了下来,以积善缘。 “医治天花需要取牛痘,那些牛便可派上用场。平疫情,救百姓,乃是大善之举,我想把那批牛赠与苏公公。”穆宛烟稍作停顿,让父兄稍缓震惊,及后又道,“若是父兄同意,你们看那些牛是由我送过去,还是?” 荣威伯深深看了穆宛烟好一会,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不简单。 她比自己想象的,心思要深得多。 “衙门那等地方女子不宜出入,让你哥哥去送吧。” 不管此事是有所凑巧,还是女儿提前筹谋,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虽然此番决定等同于站队,日后荣威伯府拥护的,便会是苏伯言。 但是走到今时今日荣威伯也看明白了,他日后想要保下伯府安稳,想要护住儿女无忧,他只能投靠苏伯言。 摆在他面前的路,本来就不多,仅此一条。 “宛烟,你是我的女儿,是伯府一员,与你大哥同脉而生,日后若能回京,你大哥定不会亏待于你。为父亦希望任何时候,你们兄妹都能相扶相持,伯府以后,要靠你们了。”伸手拍拍兄妹两肩头,荣威伯语重心长。 穆元跟穆宛烟齐声,“孩儿谨听教诲!” 第859章 番外:旧人旧梦(16) 天花患者一个接一个治愈,源源不断传出来的好消息,对被天灾人祸折磨得灰心绝望的百姓而言,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少有的振奋人心的消息。 疫情快速平息下去,在此期间,因为进献有功的穆元,得以跟在苏伯言身边帮忙,得到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穆氏一家三口换了住处,从破败宅子换到了衙门旁边的小院,有衙门官兵时时防守,终于不用再担心门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砸坏,不用担心第二日起来又看到满院子狼藉。 连带在伙食上也改善了许多,衙门那边送过来的粮食变得精细。 还有荣威伯父子,在公务私务上也不再被衙门官差怠慢,态度上客气了许多。 这些都让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不少。 八月,京中突然传来消息。 南诏跟北夷商定联姻,十三公主云鸢歌不日将跟随北夷使臣团前往北夷,嫁入北夷四王子府。 听到消息的时候,穆宛烟就知道她跟父兄的磨难也快结束了。 十三公主是苏伯言的软肋,骤闻这个消息,苏伯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回京城。 届时他跟昭帝之间的矛盾冲突也会越来越大,两军博弈,最需要用人。 父兄被调回京城指日可待。 不出穆宛烟所料,紧接着衙门那边便传来消息,苏公公翌日启程返京。 当夜,吃过晚饭后,荣威伯叫住穆宛烟,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交给她。 翡色玉石色泽莹润剔透,一面雕刻祥云花纹,一面雕刻一个穆字。 见此,穆宛烟面露震惊,“父亲,这是……” “这是我们荣威伯府家主所持玉佩,见佩如见人。”荣威伯凝着她,道,“明日苏公公回京,我特地去求了他,将你一并带回京去。” “父亲,可是——!” 穆宛烟话没说完,被荣威伯止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自小到大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是我这个当爹的愧对你了。伯府获罪,你跟着我和你大哥来这里,一呆就是两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已经够了,回去吧,回去帮我看着伯府。” 穆元在旁将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出声反对,反而道,“宛烟,听爹的,回京去。” 顿了顿又道,“我娘跟念情脾气不怎么好,要是说你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只要手里有这块玉佩,她们不能对你怎么着,否则就是对爹不敬。” 穆宛烟当然知道那块玉佩的作用,持有玉佩,她在伯府的地位就等同家主! 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玉佩边缘抵入掌心传来的痛意也压不下穆宛烟心里的澎湃。 她做了这么多事,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投入了这么多的感情,终于在这刻有了回赠。 嘴角挽出浅浅弧度,穆宛烟低头躬身,“父亲跟大哥放心,回京后,我定好好看着伯府,等你们回来!” 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悠悠驶出沂河城门,在城门稍待片刻,跟另一辆马车汇合后,驶往京城方向。 这一路上,穆宛烟只紧紧跟随在苏伯言一行的马车后面,没给对方添任何麻烦。 便是路上遇到好几拨的刺杀,她也依旧安安静静的,等着那两个叫伯玉伯安的随侍太监将刺客解决完毕,然后跟着他们继续上路。 日夜兼程的赶路不是不累,遇上刺杀也不是不害怕,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不适,不能让苏伯言对她反感,否则对她对伯府,都不是好事。 那个男人的性情太难捉摸了。 最后一波刺杀在临近京城城门处,有惊无险,夏侯公府世子夏侯亦亲自出来接人。 马车越过城门那一刻,穆宛烟坐在马车里,独自无声大笑。 她回来了。 第860章 番外:旧人旧梦(17) 缓步走在蜿蜒的抄手游廊,环望周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荣威伯府还是那个荣威伯府,也还是那个老宅,但是府中少了很多老面孔,添了新人。 伯夫人跟穆念晴母女两人身上也多了以往不曾有的暮气,颓丧又灰败,看得出来这两年虽然窝在京中,但是她们过得并不算好。 陡然从云端摔落泥泞,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事。 这母女俩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她的敌意。 尤其在看到她手中的家主玉佩之后,敌意更甚。 想到当时那母女俩脸上精彩的表情,穆宛烟挽起唇角,轻笑出声。 “二小姐,前面就是姨娘的院子了,可要去看看?”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低声问了句。 穆宛烟举目,前面便是伯府最偏僻的西北角,那里坐落着一座小院,院子的陈旧破败跟偌大府邸看起来很是不搭。 那里便是沈姨娘常年居住的院子。 沈姨娘,也是“她”亲娘。 “这两年素日里,姨娘都做些什么?”她问。 小丫鬟忙道,“姨娘很少出院子,听说大多时候都在屋里诵经拜佛,为伯府祈福。” “哦,”穆宛烟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用饭时辰,想来姨娘正在诵经拜佛,我便不去打扰她为伯府祈福了。” “二小姐体贴。”小丫鬟道了句,偷看了眼穆宛烟背影,及后不再说话。 穆宛烟略带讽刺扬起唇角,她大抵知道小丫鬟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她不孝,从泥泞里爬起来后,却不照拂亲娘。 但是穆宛烟搜遍记忆,也没搜出来原主跟亲娘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母女情感。 那个被欺负践踏到尘埃的“穆宛烟”,从来没得到过来自亲娘的丁点维护,所谓为母则刚在沈姨娘身上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有明哲保身。 为了保住栖身之所,连亲女儿都能抛弃的人,她若是还上前去亲亲热热的喊娘,如何对得住“她”? “回头吩咐厨房,送给沈姨娘的伙食抬一等。” 如此,足够了。 回京后穆宛烟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伯府树威,除了刚回来不久进了次宫拜见十三公主,之后再没出门。 但是外间有任何消息都能及时传到她耳里。 不出她所料,苏伯言回京后整个京城风向立马改变。 那个男人轻易解除了十三公主跟北夷的联姻,使得昭帝在朝威信又降一大截,也直接加剧了他跟昭帝之间的矛盾。 而平息沂河疫情之功,加上献给朝廷的医治天花之法,又成功让那个男人往上高走了一大步。 此消彼长,君臣之间的矛盾争斗越发尖锐,开始白热化。 穆宛烟计算时间,最多再有半年,苏伯言就会想办法备后手,随时发动宫变。 十一月,穆宛烟出了荣威伯府。 在城外通往皇寺的路上,“凑巧”救下掉进荷池的孟家小公子孟小宝。 用了两个月时间,穆宛烟跟孟府变得相熟,跟孟小宝之间的感情也开始亲密胜似亲姐弟。 次年元宵,满城花灯点亮。 人潮拥挤的京城大街上,孟小宝撞上了前来观花灯的十三公主云鸢歌。 第861章 番外:旧人旧梦(18) 那是个很巧妙的时间点。 彼时昭帝对苏伯言的忌惮与害怕达到顶峰,为了除掉苏伯言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在年关之前,苏伯言便被派往边关,前去平边境之乱,退北夷之兵。 这一路上诸如刺杀等等必然不少,就算苏伯言最后能回得来,也会耗上不少时间。 那段时间里,京城便处于中虚状态,正适合有人趁虚而入。 作为接下来的重要人物,孟小宝也该出现在十三公主面前了。 小宝“偶遇”十三公主的当晚,穆宛烟被留在了孟府用饭,受邀参观孟府在京中的药铺子。 翌日,穆宛烟便在孟府的药铺后院里,见着了那位在书中潜伏到最后才出现的反派,苏子魏。 乍见惊魂,纵然早就从书中知晓苏子魏跟苏伯言相貌有九分相似,亲眼见到的时候仍然被吓着了。 真的极像。 唯一能看出两人区别的地方,就是眼睛。 苏伯言的眼睛狭长锐利,看人的时候眸底挟着锋芒,阴冷又危险。 而苏子魏看人的时候,眸子里有股倨傲,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他眼神也阴冷,却阴冷流于外。 比之苏伯言,有东施效颦之嫌。 两两相对,男子坐在厅中含笑不动,任由穆宛烟打量。 等她收回目光之际,才适时开口,“可是吓着穆二小姐了?” 穆宛烟垂眸,站在厅门口并不往里进,“确实有些惊吓,让公子见笑了。” “能一眼辨出我不是苏伯言,穆二小姐眼力极佳,苏某怎会见笑?”男子起身,迈步往外走,拉近两人距离,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也越发清晰,“我叫苏子魏,跟苏子青是堂兄弟。” 他走近的时候,眼底似乎漾着星点笑意,语气也柔和许多,有那么一瞬间穆宛烟恍惚以为,朝她走来的人就是苏伯言。 只是她跟苏伯言之间交谈实则极少,那个人更不可能用这么柔和的声音跟她说话。 苏伯言所有的温柔跟情感,都是十三公主云鸢歌的。 穆宛烟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瞬间清醒,此时苏子魏已经站在她面前。 而她恢复清明的眼神,让他有了一丝诧异,及后笑得更深。 穆宛烟后背寒毛直竖,满眼警惕,冷声问道,“苏公子对我做了什么?” “怪不得说荣威伯府小辈里最聪明的人,实则是穆二小姐穆宛烟,确实跟寻常人不太一样。若是寻常人,此刻已经对我俯首帖耳。” “你对我用了摄魄!”惊怒之下,穆宛烟脱口而出。 男子轻笑声划过穆宛烟耳畔,激起一片战栗,“初次见面,穆二小姐如何识得摄魄?难道以前见过?不不,不可能啊。反正天色还早,不如你我二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其实话一出口穆宛烟就后悔不迭,若非太过惊怒,她绝对不至于失口让对方捏住把柄,此时便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苏子魏绝对不会随便放任一个知晓摄魄的外人安然离开。 她今天就不该来。 她想过利用孟小宝,利用跟孟府交好,日后能过上步步顺遂的日子,但是她此前并未想过要跟一个反派有什么交集。 没有哪本书的反派是有好下场的。 第862章 番外:旧人旧梦(19) 跟苏子魏面对面倾谈,穆宛烟半点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着了对方的道。 “穆二小姐不用如此紧张,苏某不过是有些事比较好奇,所以才想跟你好好谈谈以解心头之惑,不会多做什么。”苏子魏将她的紧绷看在眼里,似笑非笑。 穆宛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跟人对阵的时候轻易就叫人看得一清二楚,以致处于下风,只能竭力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我不明苏公子的意思?” “穆二小姐这么聪明,何必装傻呢?你既能一语道出摄魄,想来对苏家庄的事情了解不少。那么不知穆二小姐救下孟府小公子、跟孟氏夫妇交好,是真的因缘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男子坐在对面,为了拉出安全距离,穆宛烟选座位的时候特地坐远了些。 此时男子笑睨着她,将身子微微前倾,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压力,完全不受那点距离削减,依旧让穆宛烟感觉难以呼吸,同时后背发凉。 他又问,“好多年过去了,世人对苏家庄以及摄魄知道的已经少之又少,仅有知晓的那些,也皆是各国皇室老人。所以我很好奇,穆二小姐一个自小不受待见的庶女,不得喜爱没有人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摄魄的?” 穆宛烟不知道怎么回答,心思飞快转动间,男子声音再次飘来,“别说谎,我看得出来哟。” “年前我曾去宫里拜见十三公主,在她那儿偶然看到一本古籍,上面对苏家庄及摄魄有寥寥记载。彼时十三公主还跟我就此聊了几句。”放松紧攥的十指,穆宛烟抬头直视对方。 她语气神态坦坦荡荡,看来全然没说谎的样子。 至于能不能取信对方,她已经顾不得。 “古籍?”苏子魏唇间笑意淡了下去,若有所思,“宫里的藏书阁古籍众多,当中有苏家庄及摄魄的相关记载倒是不出奇了……十三公主跟你聊了什么?” “当时我看到摄魄的记载,颇为惊讶,道世间竟然有如此奇术。十三公主对我的话不太赞同,说摄魄是奇术也是邪术,若是心术不正的人使用,则会为祸天下。所以这种秘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大陆各国禁止,但有发现,必不留祸根。” “祸根?有意思的说法,呵呵呵……”苏子魏轻笑。 穆宛烟不着痕迹仔细打量,对方虽然笑着,眼里却阴沉冰凉,显然是被祸根两字戳到了痛处。 她记得原书对苏家庄的一段描述,就是因为摄魄太过让人防不胜防,稍有不慎连掌权者都有可能被摄魄所控制,沦为苏家庄的傀儡。 是以各国皇室联合对苏家庄诛杀剿灭,这才有了苏家庄几十年的沉寂,也有了后来不折手段的复仇还击。 当然,这背后少不得苏家庄现任家主熊熊野心。 所以穆宛烟对苏家庄的遭遇并不同情。 苏家庄现任家主,以及眼前的苏子魏,本就是心术不正之辈。 垂下眼眸,等那边笑声停了,穆宛烟起身告辞,“苏公子疑惑之事已解,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且慢。”苏子魏启唇,唇畔笑意寡凉,“穆二小姐就一点不好奇,苏某为何要特意安排你我今日这场会面?” 第863章 番外:旧人旧梦(终章) 穆宛烟被拦下脚步,“还请苏公子明言。” 苏子魏轻笑一声,站起来慢慢朝穆宛烟走近,一边说道,“穆二小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想要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也难怪,你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如今好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自然是要拼命往上爬的。如果我说,穆二小姐你想要的那些,我都能帮你实现呢?” 这是要合作的意思了。 “苏公子当真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又如何帮我实现?”穆宛烟问。 “苏伯言跟昭帝之间的矛盾迟早爆发,届时改朝换代势成必然。只要我们手中握有那张王牌,想要什么不能实现?”苏子魏唇角斜勾,眸色深沉攫着穆宛烟。 这当中存了多少试探不可知,但是男子接下来的话让穆宛烟心头越来越沉。 他说,“只是这当中还剩下一点小小障碍。苏伯言在朝中所掌势力太大,日后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碍,唯有将他变成自己人,抑或将之除去,你我才能真正安枕无忧。” “把苏伯言变成自己人不可能,他不是个会轻易跟人合作的人,尤其那个人是你。”穆宛烟冷声道。 男子却笑了,“你果然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无妨,拿不下苏伯言,还有另一条路,攻其软肋,乱其阵脚,让他自取灭亡!” 说罢苏子魏从怀中取出一包小纸包,递到穆宛烟面前,“那些我来做,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找机会把这包药,让十三公主喝下去!” 穆宛烟脸色一变,“不可能——!” 哒、哒、哒……有细微又富有节奏的声响传进耳里,穆宛烟声音湮了下去,脸上浮出挣扎之色,最后眼中怒色变成平静。 纤细白皙的手抬起,将面前小纸包接了过去。 苏子魏见状,唇角扬起得意笑意,低声道,“真乖,去吧。” 在他注视中,女子木然转身,缓缓离去。 直到回了荣威伯府,穆宛烟才恢复正常。 实际上她没有中摄魄,再听到那阵细微声响的时候她心里就起了警惕,不断用指甲掐自己以保持清醒,也凭着机智成功骗过了苏子魏。 是夜,回到自己厢房关上门窗,穆宛烟将那个小纸包拿出来放在手心,垂眉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桌上灯火微微摇晃,将她清秀脸庞映出明暗剪影。 最后穆宛烟牙一咬就要将小纸包重新收起,却蓦觉脖颈边侧一凉,再凝目的时候,面前已经站了个陌生男人。 很古怪的男人,身着黑色夜行衣,却不遮面,脸上浓妆艳抹,乍看比女子还要媚人。 他手里上下抛弄一把匕首,视线落在她脖颈处啧啧出声,“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可惜了那么漂亮的脖子。不过无妨,要是下次脑子还不清醒,你脖子上的脑袋也端不住,迟早要留碗大的疤。” 穆宛烟没有惊叫,手缓缓抚上脖颈,触到一片粘腻,泛着血腥气味,“你是谁?” “我啊?我是楚人。你想找我算账吗?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是苏伯言那混蛋让我干的,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你要找麻烦找他去,我走也!” 随着男子话落,人也在房中消失踪影。 穆宛烟这才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书中确实有楚人这么一号人物,是苏伯言暗中最得力的帮手之一。 是个喜欢浓妆艳抹的,不折不扣的人妖。 同时,穆宛烟后背发凉。 她刚刚做下决定,楚人就出现在她房中警告,可见对方一直在暗中监视她一举一动,甚至将她所有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这太可怕了! 也是这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现代知识与见识又如何,自己知晓通篇剧情又如何,上到场上,跟从权谋中一步步爬起来的人相对,她就是个还在蹒跚学步的稚儿。 人家随手一摁,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书中剧情其实并非一成不变的,只要出现变数,男主女的应对也会随之改变。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以男女主为中心构建出来的。 一切,只为男女主美好结局服务。 想通这一点后,自己曾经滋生出来的那点野心便变得可笑无比。 穆宛烟取过茶杯,注上茶水,将小纸包里的药粉倒进去摇晃均匀,随后开窗将茶水泼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日,穆宛烟在解决了频频针对自己的穆念晴之后,开始频繁出入皇宫,出入离风殿。 外间有关她跟十三公主交好的消息不断传将出来,使得她在贵女中的地位也随之拔高。 而苏子魏那边得到的除了她跟十三公主越发亲密的消息之外,还有十三公主身体开始有恙的消息。 接连好几个月的时间,苏子魏那边一直按兵不动,穆宛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事情的转机一直到苏伯言大退北夷返京封赏成为长信侯,及后又因为犯下欺君被打入大牢,朝廷形势一下陡变。 穆宛烟这才知晓苏子魏的算盘,他觐见皇帝,提出“取而代之”之计,想凭一张跟苏伯言相似的脸,将苏伯言在朝势力全部接手。 苏子魏以为自己是渔翁得利里的渔翁,却不知自己早成了黄雀盘中餐。 皇帝与苏伯言反目,将苏伯言打下天牢,是君臣之间的一出计谋。 人人都以为皇帝跟苏伯言之间是两虎相争不死不休,却没人知道,皇帝有多忌惮苏伯言,就有多信任苏伯言。 极矛盾,却偏偏存在。 所以知晓有外敌的时候,不管之前争斗得多厉害,皇帝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相信苏伯言。 所以,苏子魏最后一败涂地。 觊觎皇权的苏家庄被判合族抄斩。 …… 穆宛烟的故事说完了,云鸢歌还有意犹未尽之感。 世间事真神奇,没想到除了重生之外,原来还有穿越这等事存在。 “你真的很聪明。”拍拍穆宛烟肩膀,云鸢歌赞道。 懂得审时度势,懂得收起野心,在自己的人生里,穆宛烟也是成功者。 既解了惑,云鸢歌跟苏伯言夫妻也不准备再在京城多留,免得各路人马惶惶不可终日。 走的这天,来码头送行的人除了夏侯亦云鸢容夫妇外,还有个不速之客。 见着来人一袭便袍,臭着个脸,云鸢歌是很无语的,“皇兄,我们马上就走了,你用不着来这盯着吧?” 昭帝冷哼,“朕、我要做什么要你管?不看着你们走我不放心。” 怎么着? 苏伯言揽着云鸢歌并立船头,朝昭帝笑了笑,“皇上放心,此次一走,我们不会再回京了,你若是想出门散心,可来赤河。” “你以为当皇帝很闲,想去哪玩就能去?”昭帝脸上更臭,别扭片刻,确认般问句,“真不会回来了?” “真不会回来了,京城虽繁华,却不清静。”苏伯言将怀中小妇人揽紧了些,“我想要的已经在怀,至于其他,不慕不羡。” 昭帝放心了,航船开口的时候还好心情的挥手拜拜。 苏伯言这个人他是了解的,说话算话,说不会再回来肯定不会再回来。 只要没有苏伯言横加插手,未来几十年他想要稳坐皇位,打压一个小小接班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河岸渐远,云鸢歌看着码头上化为小点的人,抬头笑望,“公公,当真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呀。” 苏*公公*伯言低头,两手捏住小妇人圆润脸颊,“美人?臭美。” “这个是不退货的。” “当然不退。” 人影相拥而立,与天际夕阳彩霞融成一幅景。 他们的故事,仍将延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