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之为母当自强》 重生1996 陈凤霞是叫热醒的。 恍恍惚惚间,她想公家就是舍得费电,医院的暖气都开成了火炉。她一翻身,额头上的汗揪滴滴答答直接汇集成水流,身下的草席更是印了个大大的人字形。 不对! 陈凤霞猛然反应过来,暖气再足,她大冬天的在医院陪床,也不至于睡草席啊。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大眼睛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了灰扑扑的墙上挂着的年历。 烫着大波浪头嘴唇猩红的美人画底下,赫然印着1996年7月。 这不该是会出现在医院病房的东西。 东西不对,时间更不对。 陈凤霞下意识地转头环顾四周。 狭小的屋子跟墙壁一样灰沉沉。因为采光不好,太阳明晃晃地在房前的石板地上晒出了刺眼的白,小小的一间出租屋里没开灯却只能隐约看出几件家具的轮廓。 哪有什么家具啊,不过是两架放衣服被褥的柜子,往屋子中间一格,就成了里外两间。外头摆放着饭桌跟零星的生活用品,里面就是女儿的房间,更加黑黢黢的,白天黑夜都没什么区别。 陈凤霞认出来了,这是她跟丈夫进城打工后租的第一间房。 虽然只是间闷热狭小的破败民房,但对当时的他们而言已经是生活质量飞跃式的改善。在此之前,夫妻俩都是住在工地的工棚里。 他们这代农民工对自己苛刻的很。背井离乡出来就是为了进城打工,挣点儿钱都迫不及待攒下来好拿回家,谁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当时夫妻俩之所以咬牙租下这间房,是因为女儿年纪大了,要进城读书。 上小学的姑娘,总不能跟爹妈还挤一张床,好歹得有个自己睡觉的地方。 一想到女儿郑明明,陈凤霞就心口一闷。 她自认为已经尽心尽力,从小到大没亏待过这个女儿。可为什么女儿跟她说话都要夹枪夹棒,不噎死她就不痛快一样。 就说这回,她不过是劝女儿赶紧结婚成家。三十三岁的人了,再不生孩子,以后想生都没得生。看看隔壁床的儿媳妇,做了三回试管婴儿也不成功,急都急死了。 郑明明蹲在病房外头的走廊上埋头敲字,病房信号不好,她只能出来发邮件。闻声她头都不抬,只敷衍:“再说,我忙课题呢。” 她忙得很,刚评上副教授,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就连她爸爸开大刀,她过来陪床,也一分钟都不离开电脑旁。 陈凤霞急了:“你忙什么?课题没了明年再来。你这再不生孩子,无儿无女的,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过?!走出去,人家都要戳我脊梁骨,当妈的没成算不晓得规划,我丢不起这个人。” 郑明明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陈凤霞叫女儿看得发慌,这个女儿越大,她越觉得陌生,好像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完全看不懂这丫头。 病房里传来了丈夫暴躁的声音:“陈凤霞,陈凤霞,跑哪儿去了,要干死我吗?” 她赶紧应了声:“就来,水太烫。” 她抬脚往病房走的时候,听到了女儿的嗤笑:“不丢脸,像你一样当一辈子老妈子吗?我宁可死。” 陈凤霞一噎,感觉一口气憋在胸腔,怎么也吐不出来。 晚上躺在摊开的陪护椅上睡觉时,她更是越想越委屈。 她怎么了?就这样入不了女儿的眼! 对,她是没什么出息。跟丈夫在城里打了一辈子工,都没攒下一套房。最后进城住的还是女儿买的房。 可是他们把儿女供出来了啊。 大女儿一路读到博士,进了大学当老师,现在都是带研究生的副教授了。 小儿子也是985名校毕业,自己考出了精算师,刚入行就月薪过万。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就凭这双儿女,他们两口子回村里头都面上有光。 除非,除非有人问起大女儿什么时候结婚。 陈凤霞胸口闷,那股郁气跟针一样戳着她的肺腔子。 她想来想去,自己这一生家庭圆满,夫妻不说多和睦也没闹得三天一打架两天一小吵,又儿女双全,儿子已经领了结婚证,马上都要结婚了,她怎么就叫女儿嫌弃成这样? 还活成跟她一样,宁可去死! 是,丈夫开完刀是脾气不好,这两天成天没事找事。 可摸着良心讲,手术前高度怀疑是癌症,开刀切了一堆东西,完了拿出来化验又说是好的;任凭谁能心平气和? 偏偏开刀的教授又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名医,儿女托了一堆人欠了一堆人情找关系才排上队动的手术。 搞得丈夫想跟人理论都没法吱声。 吃了大亏的人,发两句火,横挑鼻子竖挑眼几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半夜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她做人老婆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人食五谷杂粮都有三灾两病,哪有不伺候人的时候。 她想着想着,病床上的丈夫又开始喊:“陈凤霞,我要上厕所。陈凤霞,赶紧起来,你是猪啊。” 陈凤霞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胸口一痛,她就醒不过来了。 再睁开眼,她看到的就是1996年的挂历。 她的耳边也有人喊她,不过不是连名带姓,而是喊“妈妈”。 这一生,只有两个人管陈凤霞叫妈。 大女儿郑明明,小儿子郑骁。刚领证的儿媳妇还没敬改口茶,不算。 那眼前站着的这个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就只能是大女儿了。 陈凤霞花了几秒钟推断出这个结论时,蓦然生出了心酸。 她之所以对着自己女儿还要想一想才能认出来,是因为家里几乎没有郑明明小时候的照片。除了一张百日照外,就是小学毕业时的合影,小小的一团,面孔模糊的几乎叫人看不清。 这中间的十三年,她没给女儿在世上留下任何影像。 拍照要钱啊,能不拍就不拍吧。学校拍的照片她也不舍得给女儿多洗一张。 这一怔神的功夫,陈凤霞那句“你怎么当妈是仇人”责问,就再也没办法出口。 她觉得没亏欠女儿,大概就真是她觉得而已。 “妈妈。”九岁的郑明明又喊了声母亲,小小的脸微微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满母亲的心神恍惚,还是为她接下来要反映的问题,“弟弟拉粑粑了。” 陈凤霞的五官这才集体恢复功能。她闻到了闷热的屋子里弥漫的臭味。 重生前,她听人说过什么自己的孩子拉粑粑都是香的。她自己也跟女儿信誓旦旦,如果女儿生孩子,她肯定能帮忙带的好好的。 现在,看着趴在席子上浑身粘着黄乎乎臭粑粑的小孩,陈凤霞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嘴巴,扭过头,呕! 是的,她知道趴在席子上冲自己傻笑的小胖子是她小儿子郑骁,可她还是恶心的不行。 天底下的粑粑,就没有不臭的。 可就算胃里头翻江倒海,陈凤霞还得捏着鼻子起身。总不能让刚满周岁的儿子就这么趴在粑粑堆里头吧。 还有凉席,得赶紧把席子洗干净,不然一家人晚上连觉都没得睡。 她记得眼下家里头就一大一小两张席子,上头磨出了破洞也不能扔,只能用布缝上。 陈凤霞强忍着将呵呵傻乐的儿子抱下床,转头想进卫生间却猛然想起来这房子哪儿来的卫生间。 连厨房都没一间。 “明明,打盆水过来。” 陈凤霞的话音还没落下,郑明明已经端着调好的温水走到了母亲身旁。熟门熟路地从母亲手上接过弟弟,直接放进了澡盆里。 弟弟说话迟,现在只会哈哈笑。进了水盆,他还以为姐姐在跟他玩,自己泼起水来。 他身上一片黄臭,洗澡水很快被他搅和成了阴沟水。刚满周岁的孩子不知道嫌弃,旁边的亲妈先吃不消了。 陈凤霞赶紧皱着眉头匆匆擦洗儿子,然后将人丢在竹床上,招呼女儿:“看着弟弟。” 至于她自己,还有凉席要处理。 这二十多年,自己的确已经养娇了。尤其是儿女出来挣钱后,她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生活。一时间,陈凤霞都感觉吃不消。 她刚将凉席拿到屋外,丢下那沾了污秽的尿布,里头的小儿子就扯着嗓子开始嚎啕。 郑明明哄不住弟弟,只能喊母亲:“妈,弟弟要吃奶。” 小孩子真是不好带。当初她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跟女儿说孩子好养的很,养养就大了的?可见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她就亲身体验这事儿究竟多头疼了。 好在郑骁从小就是个聪明省心的孩子,一到母亲怀里,他自己就主动找食吃,吧唧吧唧吮吸的香甜。 陈凤霞抱着儿子坐在竹床上,看着家徒四壁的租房,从心底叹出口气,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梦大概不是梦了,梦境不该这样真实。她应该是重生了,重生回1996年。 她33岁,已经结婚生子,大女儿9岁,小儿子刚满周岁,目前他们一家正在江海市打工。 陈凤霞也看手机小说。年纪大了,干完钟点工回家,儿女不在身旁,没有孙辈带,跟丈夫也没多少话说。除了看看小说电视剧,她还能干什么呢? 她不爱凑热闹,连广场舞都嫌吵。 只是人家小说里重生都波澜壮阔,不是重生成首富千金就是带个应有尽有的随身空间或者无所不能的金手指。 到她这儿,就是历史重演,什么也没改变。 唯一还算善待她的是,一双儿女都给了她,否则她真要急死了。 就算女儿不听话,非要跟自己对着干,可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挂念。 怀里头的小儿子吃饱了,开始不安分,手舞足蹈的,想要人陪他玩。 陈凤霞顾不上再多想,开口喊女儿:“明明,看下弟弟。” 她想起来自己还有凉席没洗。等到干了,会更加难洗。 郑明明应了声,从外头跑进屋,进门的时候还甩了甩手上的水。 陈凤霞下意识冒了句:“别瞎玩水,小心掉下去。” 现在的孩子养的糙,她记得老家每年夏天都有小孩玩水淹死了。 郑明明愣了下,接过弟弟,语气带上了委屈:“我没玩。” 陈凤霞想教育女儿,一抬头看门外,就看到凉席搭在了两条拼接到一处的椅子上,已经清洗干净。刚刚被她随手丢到门口的尿布也洗的清清爽爽,挂在晾衣绳上迎风飘扬。 她恍然反应过来,尿布不是尿不湿,用过了不能丢,要洗干净了,循坏再用。 女儿的确没有玩,在她给儿子喂奶的时候,女儿已经洗刷好了凉席跟尿布。 她以为玩水的声音,是女儿打井水发出的声响。 这里是城中村,她家租住的房子前头有口井。家里的生活用水基本上都来源于井水。 井水不要钱,自来水要水费。 陈凤霞盯着女儿看,不明白她九岁的小身板到底是怎么有力气拎起水桶的。 郑明明却抬头看太阳,焦急地催促母亲:“妈,我们该去菜场了,不然垃圾车要来了。” 垃圾车来不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陈凤霞呆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哦,有关系的,因为她得赶紧去捡菜叶。 不然晚上吃什么? ※※※※※※※※※※※※※※※※※※※※ 我写文节奏一向不快,做好思想准备啊。这文不会出现拯救女主于水火的高帅富。主角都不完美,普通的打工者。我也好奇,这样的文会有人想看吗。不过想写就写了。 垃圾婆 没错,1996年的陈凤霞靠在菜场捡菜叶解决一家人的吃菜问题。 这个时候她家是真穷啊。她怀孕生完孩子没人帮忙带,又要给孩子喂奶,就只能自己管。女儿要上学,儿子要喂奶,一家人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在工地上打工的丈夫。 城里头什么都贵,开门七件事,柴烟油米酱醋茶,桩桩都要钱。 口粮相对好解决,好歹家里还有三亩六分田。他们老家虽然在隔壁省,却紧挨着江海市。不坐长途车,倒三班公交车,花上一个下午走上两三里地,就能将一大口袋米搬进他们住的出租屋。 后来她家情况改善了,每次忆苦思甜佩服自己跟丈夫的好力气时,女儿都会笑,穷人的时间真不值钱。 可不是,为了一袋子米费上一整天的功夫,还累得死去活来。也就是时间不值钱的穷人才会干这种事。 口粮解决了,人不能光吃米不吃菜,靠盐水泡饭吧。那还要想办法找菜吃。城里不比乡下,屋前屋后都能种菜。想吃新鲜菜,只有买。买就得花钱,偏偏她家最缺的就是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郑家住的地方距离家大型农贸市场不远。那里主要是做批发生意,每天都有大量蔫黄被嫌弃不新鲜的菜丢弃。 其实丢掉的菜也没那么差,挑挑拣拣,还能凑出蛮像样的菜蔬端上桌。 照陈凤霞看,后来她家住小区,菜市场卖的处理菜也就跟它们差不多。 郑明明从小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的事情立刻要做,绝不拖泥带水。 她看了日头又瞧了家里柜子上的闹钟,相当果断地翻出了一个大布包跟几个明显是清洗后又晾干的塑料袋,再一次催促母亲:“妈,快换鞋子吧,弟弟给我。” 陈凤霞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脚上穿的是双已经快磨破脚后跟的凉拖。 从鞋子的结构来看,这明显是一双穿坏了的凉鞋剪掉后帮改造成的拖鞋。 她顾不上再感慨,立刻换上一双同样颜色暗淡的凉鞋,跟着女儿出门去。 幸亏有明明在啊。后来这边拆迁了,她家又搬过好几回。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她还真不知道记忆中的农贸批发市场到底在什么方向。 郑明明块头小,走路的动作却不慢。怀里头抱着弟弟,她都走成了风一样的女子。 陈凤霞赶紧开口喊女儿:“明明,我来抱吧。” 她倒不是怕女儿摔到了儿子,而是担心累坏了大女儿,将来不长个子。 上辈子,郑明明就为自己堪堪一米六的个子耿耿于怀。明明父母跟弟弟身高都还可以的,怎么遗传就错了位。 现在,陈凤霞倒是怀疑女儿是小时候做伤了,所以才没长个子。 郑明明没跟母亲客气。弟弟能吃能睡,是个乐天派的小胖子,九岁的她抱着弟弟走路,时间长了,确实挺吃力。 其实就是陈凤霞自己抱起儿子都觉得吃不消,感觉怀里抱着一坨秤。她跟在女儿身后走了半天,不由得怀疑女儿是不是带错了路。 她印象当中农贸市场离家不远啊。 七月下午的阳光照得人头昏眼花,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晒得发痛。 陈凤霞想喊住女儿,旁敲侧击下,看到底是不是走错了。要真走岔了,她们母女可得赶紧问人。 这天气,在外头耽搁久了,搞不好会中暑倒在外头的。 “车子要来了。”郑明明没等母亲发话,就拽住母亲的衣角,一个猛子往农贸市场奔。 可不是,带着铲子的垃圾车已经开进了农贸市场。还有些结束了生意的摊贩准备收摊走人。 瞧见陈凤霞,有摊主招呼着:“要不,包圆,这堆拿走,一块钱。” 陈凤霞看着摆在他面前的茄子跟西红柿还有几个蔫头耷脑的青椒,一时间忍不住心动。 郑明明却完全没有花钱买的意识。她直接奔到旁边的烂菜叶堆里,先是翻出了棵根部开始泛黄水的大白菜,又扒拉出烂了一半的冬瓜,嘴里还在催促:“妈,刀给我。”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出门前女儿还拿了把水果刀,原来是用在这儿。 是的,他们得刨除掉烂了的部位,将能吃的地方带回家。不然那扒拉一堆垃圾回去费时费力也什么用。 陈凤霞手上还抱着儿子,捡菜就只能是女儿的活。 九岁的郑明明对这些似乎早已驾轻就熟,什么大白菜叶子,蔫吧掉的空心菜还有烂茄子烂冬瓜甚至冬瓜皮和被人掰掉西蓝花叶子都是她捡的目标。 几个塑料袋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 郑明明站直身体,将战利品展示给母亲看,小大人般商量:“差不多了,妈,我们去西瓜那边吧。” 陈凤霞感觉自己跟女儿颠倒过来了,三十三的她居然还得听九岁的女儿指挥,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她倒没觉得多别扭,因为长大后的郑明明就是个相当强势的性子,平常不声不吭的,但她拿定了主意的事,旁人根本无法左右她的决定。 郑明明又开始了旋风模式,一路小跑着往前走。 水果批发区跟蔬菜不在一处,陈凤霞抱着儿子跟在女儿后头时,怀里的小家伙高兴地开始“哦哦”。 大概是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西瓜的清甜香气让他兴奋,他白胖的胳膊挥舞的尤其起劲。 陈凤霞瞧得都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摸裤子口袋,掏了半天,居然叫她掏出了五块钱。她开口询问摊主:“这瓜怎么卖?” 郑明明停下了脚步,满怀疑惑地看她:“妈?” 这意思是你干什么呢? “天热,给你们买个瓜吃。” 摊主立刻强调:“我这瓜甜的很。来吧,小西瓜五毛钱一个,批发价,十个起卖。” 五毛钱一个瓜,真便宜。 只是陈凤霞还要犹豫:“就买一个行吗?天热,东西摆不住。” 摊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接挥手拒绝:“我这边都是五十一百出货的。我是按大热的天,你们跑过来不容易才卖你十个的。” 郑明明立刻拉住母亲的衣角,气呼呼地瞪摊主:“哼,你爱卖给谁卖给谁去。我们不买了。” 说话的时候,她就要拉陈凤霞走。 陈凤霞倒没有女儿果决,因为刚才她说要买瓜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女儿在偷偷咽口水。 家里穷,别说冷饮,水果都是少见的。大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会不馋呢。 看着九岁的女儿,陈凤霞的母爱占了上风,她打算掏这个钱。十个瓜听着是挺多,但大夏天的,这种小西瓜很快就能吃完。 郑明明却不让妈妈掏钱,五块钱呢! “我们才不稀罕小西瓜。”小姑娘气呼呼的,愣是拉走了母亲,还大声宣布,“我们只吃大瓜。” 陈凤霞怀里抱着儿子,拗不过女儿,只好跟着她走。 母女俩一路穿过各色水果摊,到了农贸市场外围零卖区了,郑明明才在家摊子前停下脚步。 陈凤霞一看摊上摆着的西瓜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瓜看着是便宜,削皮切成小块放在一次性塑料杯里,上头插根小牙签,一杯就是一块钱。一个瓜起码能切上二三十杯,实际上比买瓜贵多了。 明明虽然聪明懂事,但毕竟就是个小孩,哪里懂这里头的套路。 算了,买上一杯,就当让孩子解解馋吧。 郑明明却没给她掏钱的机会,直接大胆地问摊主:“叔叔,您这西瓜皮还要吗?能不能给我。” 摊主无所谓,西瓜皮对他来说是垃圾。有人要,还省了他自己倒的功夫。 他直接手一挥,将西瓜皮都倒进了郑明明打开的塑料口袋里。 母女俩走到摊主看不到的地方,郑明明才得意洋洋地打开袋子,拿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刮贴着瓜皮的那点儿红瓤。 刮下一小片以后,她先踮起脚尖喂到张开嘴巴淌口水的弟弟嘴里,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不是好吃的西瓜嘛。” 陈凤霞鼻子一酸,差点儿当场掉下泪来。 她现在想起来了,女儿这是跟自己学的。上辈子这个时候是家里最困难的时期,他们是真的没钱买水果。 她蹲下身,好让女儿不要喂的这样费力。她开口想劝女儿自己吃时,舌头一阵清甜,从瓜皮上刮下来的第二片薄薄的瓜肉被送到了自己口中。 郑明明笑得鼻子都皱了起来,带着点儿小少女的狡黠:“妈妈,甜不甜?” “甜。”陈凤霞发自内心地笑,“妈不爱吃,我们明明自己吃。” 郑明明还没来得及将这三片瓜肉放到自己嘴里,旁边就响起了嬉笑声:“垃圾婆捡垃圾,垃圾婆吃垃圾。” 陈凤霞脸上笑容褪去,扭头看到个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一边拍手一边嘲笑:“哦哦哦,垃圾婆叫花子要饭咯。” 他站在摊子旁手舞足蹈,跟他面孔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女人就坐在摊位后面嗑着瓜子笑,显然没有阻止的意思。 陈凤霞头心里头都是气,当妈的这德性架子,难怪养出来的小孩这样没教养。 她又羞又气,开口想要呵斥。 郑明明却抢先一步:“鸭蛋王吃鸭蛋,门门都吃大鸭蛋!” 小男孩恼羞成怒:“喂,你说什么呢?!” “就说你,天天吃鸭蛋的大笨蛋。” 男孩真急了,扯着嗓子喊:“呸!滚出去,不要脸的侉子。” 陈凤霞拉长了脸:“这是你家的地啊,口子大的很啊,你家祖坟葬在田安门啊!” 一直在旁边装死的中年女人终于嗑完了那把瓜子,不疼不痒地喊了声儿子的名字:“邹鹏。” 她还有脸抬起来对着郑明明笑,“明明啊,来阿姨家写作业好不?阿姨家有空调有彩电,冰箱里头还有冰棒。你跟我们鹏鹏一块儿写作业。” 陈凤霞差点儿一口唾沫啐到这女的脸上。 呸!打的好主意,让她女儿给他儿子当免费家教,还一副叫她家占了多大便宜的口气。顶天立地就一张皮,脸可真大。 她声音硬邦邦:“不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家明明跟你们家小孩可玩不到一块儿去。” 她拉着女儿掉头就走。 一直走了十几步远,陈凤霞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跟女儿解释。 她也是在女儿长大后,去人家当钟点工才听人家体面人如何教育孩子的,重点是要跟小孩讲道理。 大人做决定是为什么,得讲给小孩听。不然你光会命令小孩,小孩会起逆反心理的。 “明明,妈妈不是不让你跟成绩不好的小孩一块儿玩。交朋友主要看对方的人品,这个小孩连着他妈人品都不好,以后咱们离远点儿。” 她越说越虚得慌,怀疑女儿其实想去邹家写作业。旁的不说,有空调吹有冷饮吃,总比在自家闷热的鸽子笼里待着好。 郑明明却不屑一顾:“谁要跟他玩,又蠢又坏,吹牛大王。不就是卖咸鸭蛋的吗,还以为他家鸭蛋黄淌的是黄金啊。” 陈凤霞叫女儿的话给逗乐了,还真是。 女儿上的是打工子弟小学,这是本地妇联跟教育部门联合办起来的公立小学。虽然各方面条件还不错,但这个不错是矮子里头拔将军,相对于乡村小学而言。江海本市人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家孩子送到这种学校。 这卖鸭蛋家的孩子也在打工学校上学,可见不是本市人。 能自我感觉良好地辱骂同学是侉子,那应该是本地农村人,而且是经济条件一般的农村人。因为条件好的,都交赞助费上正儿八经的本地学校去了。 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本地人又看不起外地人。就算同样生活在社会底层,也要生出我早上比你多吃了颗鸡蛋的优越感。 重活一世,陈凤霞只觉得可笑。 她想摸女儿的头,又空不出手来,就只能看着女儿的脸,坚定地强调:“你将来一定会比他们过得好。他们以后都只有羡慕你的份。” 郑明明小脸一扬,一点儿也不谦虚:“那当然。” ※※※※※※※※※※※※※※※※※※※※ 郑明明跟郑骁这两个名字看着不像姐弟是有原因的,后面会解释。 女骗子 就为着女儿这份自信,陈凤霞又跑了趟鱼摊子。 卖鱼的地方污水横流,死鱼死虾的气味令人作呕。 陈凤霞让女儿抱着儿子站在外边,自己借口家里养了猫,问老板要鱼杂。 一般人吃鱼只保留鱼籽跟鱼泡,剩下的东西没啥用。老板没跟她啰嗦,直接将一条刚杀好的大青鱼的鱼杂一股脑儿都丢给了她,还顺带着捎了捡出来的死鱼虾都装进了黑袋子中。 陈凤霞赶紧道谢,心中却暗暗叫苦。 这鱼虾都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明显开始腐烂了。她要这个做什么,她要的就是鱼肠跟鱼肝啊。 算了,回去再慢慢挑拣,有东西能吃就好。 郑明明有点儿奇怪:“妈,要这个干什么?冯奶奶家的猫会自己抓老鼠的。” 冯奶奶就是房东。这老太太一辈子精明,平常除了讨房租,屋子漏雨什么的,她从来不露面。 可人家命好,一套院子,拆迁前租给七八户人家住,拆迁后就是七八套房子,其中还有两间是好地段的门面,每个月光房租就抵得上她家明明跟小骁收入的好几倍。 难怪有人讲,拆迁才是穷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手段。 陈凤霞笑:“不管猫,我们自己吃,妈给你做好吃的。” 郑明明笑了,将弟弟还给母亲的时候,还伸手戳弟弟的小脸蛋:“有好吃的咯,你高不高兴?” 小郑骁咯咯笑。 陈凤霞看着儿女间的互动,又忍不住生出心酸。 其实女儿跟儿子感情也曾经这般亲密无间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淡淡的了。也不是说彼此不往来,就是女儿看着家里人的眼睛冷了下去。 陈凤霞下意识冒了句:“你们姐弟以后可是彼此的依靠。” 郑明明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显然没听懂母亲的意思。 陈凤霞也知道自己没头没脑,赶紧清清嗓子:“走吧,天热,我们赶紧回去。” 这一回,她倒是捡起了记忆,不用女儿再带路。她甚至还记得可以从街后头穿过去,虽然稍微绕了点儿路,但是因为大片的梧桐遮阴,大夏天的走着反而舒服。 母女俩经过街角时,陈凤霞感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街旁奶茶店门开了,里头的冷气冒了出来,撞到人身上,叫人浑身一个激灵,说不出的舒爽。 店员看到有客人经过,也不管是不是潜在客户,就扯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新鲜冰奶茶,五块钱一杯,特价酬宾,买一送一,欢迎选购。” 相当于五块钱两杯奶茶了,比起后来动辄十几二十块的奶茶,这可真便宜。 店门口很快靠上了对小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一人一杯,浓郁的奶茶香瞬间叫冷气吹着往陈凤霞母女俩鼻子里头钻。 当妈的人立刻瞧见女儿咽了下口水。 她一时不忍心,想要开口也来两杯。手都想摸口袋的时候,她又突然间反应过来这五块钱是干什么用的。 生活费,没错,他们一家人每天的生活费得控制在五块钱以内。这里头还包含了水电费。 因为眼下家里唯一挣钱的人是丈夫郑国强,他每个月能拿到手只有五百块钱。这就是全部,什么五险一金之类的,想都不要想。1996年工地上的小工哪有这些。 陈凤霞不得不强压下心酸,勉强挤出笑容:“明明想喝奶茶吗?妈妈……” “我不要。”郑明明脱口而出,“乱喝东西会肚子痛。” 陈凤霞差点儿掉下眼泪。 这是她糊弄女儿小时候的话。因为穷。郑家实在太穷,当初结婚盖的瓦房借的钱也是她嫁进门之后跟丈夫一块儿还的。 村上有人背着箱子卖冰棒,女儿馋得慌,她连五分钱都舍不得拿出来,只好骗女儿说吃了冰棒会肚子痛。 九岁的女儿肯定不会再相信这种鬼话,女儿从小就聪明的很,上学就没叫人烦过神。她现在这么说,不过是知道家里困难,不想大人为难。 陈凤霞扯扯嘴角,算是一个笑:“没事,妈妈会做,妈给你做奶茶喝。”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感觉今天的母亲有点儿奇怪。好像午觉没睡醒,又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厉害了。 会捡了鱼杂说能烧好吃的,现在连奶茶都会做了。 这可是奶茶!很贵很高级的奶茶,闻着就香的东西。 陈凤霞看着女儿亮亮的,满是崇拜的眼神,立刻生出了自豪。老去的父母在孩子,尤其是聪明能干的孩子面前总是笨手笨脚,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嫌弃。 她都不记得大女儿多久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了。郑明明要么懒得看,要么隐忍的不耐烦,总之,能不看就不看。 “当然!”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妈一定让你喝上奶茶。” 陈凤霞说干就干,头一步就是去母婴用品店。 她让女儿拎着布包在店门口等着,不然鱼杂发出的腥味会叫店员退避三舍。 陈凤霞抱着儿子走上前,眼睛盯着奶粉架子看,嘴里直接问:“哪种奶粉吃了不上火,不拉肚子啊。” 店员一看她怀里头的胖儿子,都顾不上挑剔她身上洗的发白的衣服。 甭看现在人家里头经济条件怎么样,孩子都金贵的很。瞧瞧这家,显然是大女儿小儿子,怀里抱着的可不得宝贝着好好养。 店员热情的很,立刻拿出两罐子奶粉摆到她面前:“这两种都不错,新西兰跟英国进口的,跟国产的没办法比。” 陈凤霞装模作样地看奶粉罐子,随口问道:“多少钱” “不贵,我们都是走渠道拿货,才一百八。” 陈凤霞手里头的奶粉罐子差点儿砸在地上。就这一罐子一百八!难怪儿子被她催问什么时候打算要小孩的时候,一再推脱,说暂时还养不起孩子。 估计二十四年后,这价钱还得往上翻。 陈凤霞强压下翻滚的心情,做出了严肃的表情:“真不上火?你可别蒙我。我上回在妇幼保健所外头买的,也说好的很,价钱跟你们差不多。结果呢,我儿子遭大罪了。奶粉开封就吃了两回,现在还丢着。我女儿吃了都嫌腥气。不行,你们得给我个试用装,我回去给小孩吃两回,没问题了再过来买。不然又要白花钱。” 这种店她知道的,肯定有小样试用装,就是店员愿不愿意送而已。 她煞有介事地叹气:“要不是天天鲫鱼汤喝着奶水还不够,我也不想让小孩吃奶粉。妇幼保健院的医生说了,什么都没有喝妈妈的奶好。” “哪个讲的。”店员立刻否认,从柜台下摸出一小盒奶粉推到玻璃柜面上,认真地强调,“我们这个进口奶粉营养丰富全面,可比奶水好多了。你叫你家小孩喝了就知道,夜里头保准不起夜。” 陈凤霞心道,奶粉不好消化,夜里头小孩不饿,当然不哭着找奶喝了。 她嘴上只念叨:“你可千万别吹牛,不然受罪的还是我娃娃。” 抱着儿子,抓着奶粉出门的时候,陈凤霞心口一阵狂跳。 郑明明好奇地看着母亲,疑惑地问:“弟弟以后吃奶粉了?不吃蛋吗?” 陈凤霞赶紧带着女儿往前走,好离母婴店远远的。 直到走了十几步,她才深吸口气,认真地强调:“不喝奶粉,这是给你做奶茶的。弟弟,弟弟要断奶了。” 是该断奶,不断奶的话,自己就相当于行走的奶牛,一分钟都离不开身。况且再喝下去,她身体也吃不消。 上辈子因为心疼,她一直喂奶到儿子一岁半才断奶。结果哺乳期她营养又跟不上,身体亏得不行,走路都眼前发黑,后来她身体也一直各种小毛病不断。 等她去人家做钟点工时,中医雇主就说她是喂奶的时候身体垮了,后面也不容易补回头。 郑明明眨着圆圆的大眼睛,点头:“嗯,那弟弟也喝奶茶。” 陈凤霞笑了:“弟弟不能喝的,小孩子不能喝茶。” 她不记得此时家里有没有茶叶,又跑了趟老年活动中心。她印象中那里现在刚建起来不久,有保龄球馆有台球馆,很漂亮很时髦,就是一群老头老太太在里头打麻将,还有人抽烟,搞得乌烟瘴气。 不过她不在意,她的目标是饮水机旁边的免费茶包。 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看陈凤霞抱小孩进门,还以为她是找自家婆婆,根本不在意。 陈凤霞收了几包茶进口袋,工作人员也当没看到。公家的东西,她才懒得扯皮呢。万一这媳妇跟婆婆置气,把火发到她身上,她岂不是引火上身。 有了奶粉跟茶包,做奶茶的材料就算全了。 回到家,陈凤霞立刻开始行动。先泡茶,将茶味充分泡出来,然后再加进奶粉融化,搅拌均匀,最后搁点儿白糖,增加香甜。 陈凤霞对这玩意儿没感觉,这一手还是跟儿子学的。 儿媳妇爱喝奶茶,儿子嫌弃外头卖的不健康,都是在家里头煮好了给她喝。 陈凤霞自己一辈子没叫人伺候过,倒是养出了个疼老婆的儿子。用时髦话怎么说,哦,就是暖男。可惜暖的也不是她。 郑明明回到家里,就拿着水果刀一块块地削西瓜皮上的那点儿红瓤,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妈妈的手,想看到底什么时候有奶茶喝。 啊,闻到了,有浓浓的甜香,真好闻,跟店里头的一模一样。 他们学校门口不远处也有奶茶店,每次经过的时候,她都要一路小跑,生怕口水会流出来。 陈凤霞拧紧了糖罐子,又搅和了会儿大搪瓷缸子。她用手试了试杯壁的温度,感觉差不多了,才招呼女儿:“明明,尝尝吧,奶茶好了。” 郑明明两只耳朵正竖得老高呢,闻声立刻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向母亲,眼睛亮亮的盯着搪瓷缸:“我喝吗?” “给你喝。” 家里头杯子数量有限,陈凤霞拿了个干净的碗,用勺子舀了半碗奶茶给女儿:“慢点喝,别烫到了。” 郑明明小心翼翼地端起碗,试探着喝了口,浓郁的奶香混合着茶叶的气味顿时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九岁的女孩幸福极了,咕噜咕噜,几口干掉了碗里头的奶茶,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原来这就是奶茶的味道啊。” 陈凤霞没憋住,立刻扭过头去,生怕叫女儿看到自己的眼泪。 上辈子,女儿有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陈凤霞在人家里头做钟点工。雇主家小孩买了奶茶,结果回到家上秤发现自己长了二两肉,立刻不敢喝,就直接给了她。 陈凤霞当时实在没舍得,就悄悄塞进包里带回家给准备高考的女儿喝。 那时候,明明也惊叹:“原来奶茶是这个味道啊。” 其实县中的食堂有奶茶。 可是她女儿读了三年书,每顿都吃两块钱的快餐,连片肉都舍不得吃,更别说花钱专门买过一杯奶茶。 陈凤霞吸溜鼻子,强行镇定下来,露出个笑:“对,这就是奶茶。你想喝,以后妈给你做。” 郑明明立刻也舀了碗奶茶,有样学样地送到陈凤霞手边:“妈,你也喝。”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拒绝:“妈……” 话到嘴边了,她又改了口风,“好。” 上辈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估计也跟她劝女儿结婚有关,反正母女俩曾经大吵过一架。 郑明明就说自己最恨母亲一天到晚强调,妈不吃这个不喝那个,都省给你们。完了又跟他们算账,活像他们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分明当初不要吃喝的是她自己。谁让她自我感觉高贵地牺牲了? 陈凤霞当时感觉自己怎么养了这样的白眼狼,她不都为了他们。结果他们还不领情,活像她是仇人。 后来还是她做钟点工的那户人家雇主点醒了她,谁都不愿意欠债。而且是莫名其妙被动欠债。 陈凤霞喝完了碗里头的奶茶,果然瞧见大女儿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她欢喜地将瓷碗推到母亲面前,像是邀功一样:“妈,你吃西瓜。” 碗里头装着的,是她辛辛苦苦刮下了的瓜瓤。 陈凤霞笑了:“你跟弟弟一块儿吃吧,妈给你们做饭。奶茶给你放罩子底下,自己想喝就喝。” 郑明明却摇头:“妈,用井水湃着吧,等爸爸回来喝。” 陈凤霞一愣,没想到女儿会主动提丈夫,呆呆地点了下头:“好。” 做晚饭 上辈子,陈凤霞跟女儿讨论过无数次后者的婚嫁问题。 说到不耐烦是时候,郑明明就说,要是嫁一个爸爸一样的男人,她会疯掉。 陈凤霞平常没少在儿女面前数落丈夫都不是。 比如说胆小怕事,什么事情都只会缩在后面,一点儿男子汉的担当都没有。 比如没出息,半点儿闯劲也没有,毫无上进心。跟了这个男人,她一辈子都没享过半天福。 可女儿这么说的时候,她总还要往回找补:“你爸也有你爸的优点。” 什么优点?她说不清楚。于是这辩白就无比苍白,更像是她为自己人生选择的辩解。 好自我催眠,她这一生的际遇,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陈凤霞一边打井水,一边感慨,原来小时候,女儿跟丈夫关系这么亲密。有点儿新鲜的好吃的,都还想着爸爸。 她从一堆鱼杂里头清理出鱼杂跟鱼肝,这个跟茄子红烧,味道相当不错。 西瓜皮用盐码上,加了糖醋味精跟辣椒凉拌。 烂了一半的西红柿留下能吃的部分,跟冬瓜直接烧汤。 至于大白菜,梗子切了做泡菜。等过性了下早饭吃最好。叶子不炒,做白菜卷。 空心菜加块腐乳炒,有味道。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就是一家人的晚饭。 蛮好。 陈凤霞规划的挺顺畅,却在做饭第一步就打磕碰了。 为啥?按道理来说,她伺候了老郑家老的小的几十年,做饭不是难事,可问题是她也二十多年没碰过煤炉了。 她现在的家里没有煤气灶也没有电磁炉,就是有,估计她也不会用。煤气包跟电费都太贵了。 要她说,最好是装管道煤气,那个便宜又方便。 但眼下可没有让她挑选的余地,就一只老式的煤炉,被她从墙角拎出来之后,陈凤霞就盯着煤炉干瞪眼。 她想自己的确是老了,记性也不行了。就连用了这多年的煤炉都无从下手。 郑明明逗弄弟弟,将小胖子逗得咯咯直笑。小姑娘回过头,看到妈妈蹲在地上发呆,顿时疑惑:“妈?” 陈凤霞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硬着头皮求助女儿:“明明,你帮个忙行吗?把煤炉起了,妈给弟弟洗个澡,一身的痱子。” 其实郑明明身上也全是痱子。这家里头跟蒸笼似的,就没个舒坦的时候,她这年纪的小孩,可不容易长痱子。 不过她还是乖巧地答应:“好。” 她轻车熟路地接过了母亲的工作,轻而易举就燃起了煤炉,点火,夹煤球这些事,她做的顺畅极了。 陈凤霞看着女儿熟稔的动作,心里头却不是个滋味。 她曾经非常得意女儿的乖巧懂事,从小就承担了大部分家务。结果有次她跟旁人吹嘘完之后,女儿却很不高兴地怼她,说自己这辈子做够了家务,杀了她都不想再做家务。 事实上,长大成人后的郑明明的确这么做的。她舍不得买化妆品买衣服,却一个礼拜叫两次钟点工,就为她打扫房间。 这是她对自己唯一的奢侈。在陈凤霞看来完全不可思议。大女儿一个人住,收拾房间能花多少时间。可她就是宁可坐着发呆,都不愿意整理一下屋子。 为着这个,她们母女也没少闹矛盾。谁家愿意娶个小姐身子的懒媳妇? 郑明明点好了煤炉,转过头瞧见母亲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十分奇怪:“妈?” 今天的妈妈怪怪的,好像有心事的模样。 陈凤霞收回思绪,又将儿子交给女儿管:“妈给你们做饭吧。” 煤炉不像煤气灶,不能方便调节火候。幸亏今天一个鱼肠烧茄子,一个白菜卷都不是什么非得猛火炒的菜,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她想了想,先做白菜卷,这样可以给煤球充分燃烧的时间。 她切了半个蔫吧的胡萝卜跟一根只留了小半截能吃的黄瓜,然后又从橱柜里头摸出鸡蛋打散了摊蛋饼。就着煎蛋剩下的油,她炒了胡萝卜丝。然后跟黄瓜丝、蛋饼丝一块儿码放在开水焯过的白菜叶子上,卷起来。 这个白菜卷里头加肉末肯定更好吃。但家里现在除非逢年过节,否则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肉。这个无肉版的还是当初女儿嚷嚷着要减肥,不肯碰荤腥,她看着电视上厨师做菜琢磨出来的,用鸡蛋代替了肉。 就这样,大女儿还嫌煎蛋油。 自己却记得她小时候究竟有多馋肉。 陈凤霞一边回想往事,一边忍不住摇头笑。 郑明明在旁边看了,满脸疑惑:“妈,你笑什么啊。” 妈妈做的是什么东西,好香。 “没事。”陈凤霞想了想,将剩下的一点儿煎蛋送到女儿嘴里,“尝尝看,味道咸了还是淡了。” 郑明明赶紧张嘴接,咬了两口才评价:“不咸不淡,真正好。” 白菜卷好之后,陈凤霞想起来得煮饭了,刚好菜卷可以上锅蒸。好在家里是有电饭锅的,不然让她用煤炉煮饭,她真得疯。这个火候也太难控制了。 陈凤霞将白菜卷放在蒸屉上时,郑明明有些茫然:“妈,今天不给弟弟蒸鸡蛋了吗?” 过完年开始,弟弟每天早上晚上各一个鸡蛋是雷打不动的啊。 陈凤霞还真忘了这茬。 既然要给儿子断奶,辅食肯定得多加点。 她咬咬牙:“那你打两个鸡蛋过来吧。” 郑明明有点儿担心:“弟弟会不会吃不完,以前都是一顿一个蛋的。” “你俩一人一半,你也长身体呢。” 郑明明的眼睛瞪大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凤霞看得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就一个鸡蛋而已,女儿都要这样受宠若惊,也难怪她长大了以后动不动就怨气十足,阴阳怪气的。 记得那回儿子胆囊炎犯了,医生要求饮食清淡。女儿非要吃炒鸡蛋,自己就提了嘴:“你弟弟不能吃。” 结果女儿立刻发火:“是不是他不能吃的东西,我也要把嘴缝起来?我这辈子只能吃他剩下的东西?” 后来鸡蛋她煎了,女儿却也没给她个好脸。她也只能自嘲,吃力不讨好,她这个当妈的简直跪在他们面前过日子。 陈凤霞转过身,赶紧去煤炉边炒菜。煤球还一直烧着呢,锅里头的西红柿冬瓜汤都滚了。 她将汤盛放到大海碗里头,开始做重头戏茄子烧鱼肠。 铁锅下了油,陈凤霞将鱼肠煎到金黄,盛起来,重新下辣椒籽煸出香味来。 本来应该放大蒜的,可是家里没蒜头了。倒是女儿捡的辣椒切掉烂掉的部分,还能凑合着用。 茄子煸出水,变软的时候,陈凤霞将鱼肠倒进锅里,一块儿焖煮。 这会儿煤炉的火已经小了,一个煤球烧的差不多了。她不由得庆幸自己第三个菜做的是腐乳空心菜,不然这会儿的火头再炒菜可真是够呛。 “哟,今天改善生活啊,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陈凤霞正想心事呢,猛然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她抬起头,愣了下才认出丈夫的脸。 三十五岁的郑国强,年富力强,头发还是乌亮。不过也没几年了,等到四十岁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得互相帮忙染头发。 不然看着就是老头老太太,人家都不乐意喊他们做工。 郑明明看到父亲,相当惊讶:“爸爸,今天这么早啊。” 天还亮着呢。 陈凤霞心道,哪里早了,太阳都下山了,肯定过了六点钟。 郑国强将自行车靠墙根放,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往门口走,笑着跟妻子打招呼:“晓得我回家吃饭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你不回家吃上哪儿吃去,你又不是大老板”,话到嘴边了,又叫她强行咽了下去。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上辈子,他们两口子越到后面越没话讲。她嫌丈夫窝囊,跟他一辈子就没享过一天福。 跟他们一块儿出来的,是人是鬼都买了房,她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自己一年到头添不了几件新衣服,在外头渴死了都舍不得买瓶矿泉水喝。 真不晓得怎么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男人。 丈夫嫌她挖空心思贴补娘家,明明娘家人过的比她家滋润,她还大包小包地往家带。 她委屈,她不是想让人看看,她家也过出来了嘛。 当年,那么多人瞧不起她家。 小煤炉上烟熏火燎,郑国强没察觉妻子的情绪变化。他从包里翻出饭盒,打开盖子招呼孩子:“明明,吃冰棒,你跟你妈一人一根。奶油绿豆的,弟弟爸爸抱。” 陈凤霞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饭盒发呆。 铝制饭盒,擦洗的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她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因为儿女都说铝不好,用多了容易老年痴呆。 她用了那么多年,也没瞧出来究竟哪儿不好。可既然孩子说不好,那就只能不好了。 郑国强奇怪:“吃啊,你怎么不吃呢。怕什么啊,一根冰棍不至于没了奶。真没了就断了吧,反正小的也一周岁了。” 陈凤霞没看他:“你自己吃吧。” 郑国强笑:“我吃过了,你们吃。今天甲方的老总来工地上视察发的。” 难怪,就自己弟弟对工人的抠门程度,哪里会买奶油冰棍。酸梅汤绿豆汤都不会给一口吧。 没错,眼下郑国强这个姐夫在包工头小舅子手下打工。 陈凤霞想到了自己那个弟弟,又想到了对方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鼻孔里头喷气,指着她破口大骂:“陈凤霞,你等着吧,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日子在后面呢。”,顿时胸口堵得慌,只觉得面前的丈夫都可亲可爱起来。 郑国强这人的确窝囊无能,一辈子都没混出个名堂来,还自我感觉挺良好。他给儿女说人生经验的时候,大女儿小儿子都面带微笑,其实一个字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他有一点强,还算顾家。 别说是工地上发的冰棍,就是出去吃饭,哪怕是一把花生米,他都惦记着带回来给他们娘儿几个尝尝。 当年还在老家的时候,他厂里老出差。差旅补贴也都让他买了各地的特产跟大商店里才有得卖的补品回家。 什么呼啦圈、走路会唱歌发光的鞋子,都是他从外头带回来,给女儿的。让小小的郑明明走在村里头,小胸脯都挺得老高。 算了,就跟大女儿说的那样。 她跟人离了婚,还指望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吗?都差不多。起码他在同龄人中算有文化,高中毕业生呢,不喝酒打牌打老婆,也没给家里惹什么祸事。 她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挑人家的时候,人家不也要挑她。 ※※※※※※※※※※※※※※※※※※※※ 求收藏 怎么睡觉 当妈的没动,做女儿的先抱着弟弟过来在爸爸面前替妈妈邀功:“爸爸,妈妈给你做了好喝的,奶茶,特别香!你一定爱喝。” 郑国强虽然感觉妻子有点儿奇怪,但生完小儿子之后,她动不动就闹情绪,今晚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对头。 他立刻从女儿怀里接过儿子,笑着做出欢喜的神情:“多好喝啊,明明跟爸爸一块儿喝,好不?” 郑明明整个小脸都亮了,立刻奔到大水桶边上,献宝一样将湃着的奶茶送到父亲面前:“给,这个,奶茶。” 最后两个字,她特地用了重音。 郑国强喝了口奶茶,发出满意的喟叹,夸奖女儿:“我们明明真乖。”他看了眼怀里的小儿子,逗弄小家伙道,“你也要喝啊,来,给你尝一口。” 陈凤霞赶紧拦丈夫:“别瞎胡闹,他哪能喝这个。” “哈,对,我们小二子要喝妈妈的奶。”他放下儿子,又喝了口奶茶,就将搪瓷缸子递给女儿,“你跟妈妈喝吧。你还怪能弄的,比那个蒙古奶茶强。 我当兵时,我们班上不是有个蒙古兵嘛,给我们带了奶茶。也不晓得是不是坏了,我的妈啊,那个味道,这辈子我都不想碰第二回。 这个倒有点像我去广州出差时,喝的那玩意儿了。甜不拉几的。” 郑国强当年退伍后,就进了社办厂,还当上了厂里的供销科长,天天在外头跑来跑去。 外人看着风光的很,以为他挣了多少钱。 其实除了每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他一分钱也没往家里头拿过。 好听点儿讲,丈夫是遵纪守法老实本分。可这世界最爱欺负的就是老实人。那些年能挣钱的,哪个真老实了? 后来厂子不行了,厂里的领导班子个个都挣得盆满钵满。郑国强却只能跟着小舅子的建筑队出去做小工。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做生意。 刚从厂里出来的时候,郑国强还跟人合伙想搞个油泵厂。可就他的性格,厂子能起来才怪。最后结果就是他叫人坑了,让原本就经济状况不佳的家里更加雪上加霜,不得不出来打小工。 陈凤霞越想心越淡,只招呼丈夫:“把桌子搬出去吧,准备吃饭。” 屋里太暗,开灯费电,趁着天边最后一道天光,赶紧吃过晚饭拉倒。 郑骁说话晚,这会儿还不会说话,却是个闷嘴葫芦心里有数。 听到吃饭两个字,他表现得比姐姐还积极,还手舞足蹈了起来,兴奋得不行。 郑明明帮忙拔了电饭锅插头,端了蒸蛋上桌。她转头看到白菜卷,有点儿犯愁:“妈,这个没蒸,能吃吗?” 陈凤霞下意识脱口而出:“在微波炉转转。” 话出了口,她就忍不住焦灼,家里哪来的微波炉。真是家徒四壁,像人家讲的跟雪洞似的。真不晓得她上辈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郑国强放下手上的冬瓜汤跟空心菜,笑着端起碟子:“白菜卷吧,这是。”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爸爸,这是白菜卷啊。你也会做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白菜卷是个什么东西,但对她来说是新鲜的东西就好。 郑国强笑了起来:“你爸爸我当年可是司务长。” 他盛起了锅里的茄子焖鱼肠,然后拿井水刷洗干净铁锅,倒进白菜卷,加了点儿酱油、味精、盐跟糖醋,烧滚了收汁,重新盛放到碗碟中,招呼女儿端上桌。 陈凤霞看煤球微微冒着红光,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开了自来水灌满水壶,放在煤炉上。 四菜一汤摆满了桌子,郑国强先抱着小儿子喂蒸鸡蛋,嘴上夸赞:“四菜一汤,干部标准哦。” 天热,陈凤霞做饭满头满身的汗,整个人都烦躁的不行。 听了丈夫的话,她就想刺一句,哪个干部饭桌上连个肉沫子都见不到。 清廉装过头,检察官都不信。 可大女儿先兴高采烈起来:“今天的饭菜真丰盛!” 有好多蛋呢,蒸鸡蛋还有菜卷里头都是蛋,香喷喷的,真好吃。茄子炖鱼肠也好吃,她都觉得饭不够吃,太有味道了。 郑国强也夸奖妻子:“你妈的手艺越来越好,能开店了。” 陈凤霞莫名感觉没意思。 但她看到坐着还能给儿子喂饭的丈夫,想到自己穿越前,对方因为开了大刀,躺在病床上连坐都坐不起来的模样,心里又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她主动给丈夫夹了一筷子鱼肠:“好吃你就多吃点儿吧。” 郑国强笑了,将蒸蛋碗推到她面前:“你吃吧,小二子吃饱了。” 陈凤霞没跟丈夫客气,舀了几勺蛋到自己饭碗里,又将剩下的都给了女儿。 郑明明看看爸妈,大着胆子包圆——饭倒进蛋碗,连汤带蛋一块儿吃。 平常她难得有这待遇。可是今天的妈妈格外和颜悦色,爸爸心情也好。她还吃了奶油冰棍呢。 郑明明甚至欢喜地想,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吃过饭,陈凤霞打了井水洗锅碗。碗泡好的时候,她一回头,没见到丈夫人,奇怪地问女儿:“你爸呢?” 郑明明正帮忙将电饭锅里剩下的饭盛到大海碗里。这是明天家里的早饭。小姑娘闻声抬头,有点儿疑惑:“带弟弟出去了啊。” 每次爸爸回家,不都抱弟弟到处转悠吗?说省的妈妈看到他们爷儿俩心烦。 陈凤霞想起来了,这也是她最气不恨丈夫的一点。懒,特别会躲懒。年轻的时候尤其懒。 每天回到家,他就跟个大爷似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每回都打着带小孩的借口,直接抱着孩子出去跟人吹牛皮,家里头的事情只会丢给她。 后来女儿长大了,不肯做家务。她觉得根子上就是随这个爸爸。 郑明明看妈妈变了脸色,有点儿害怕。她担心妈妈会发火。 陈凤霞的确一肚子火,恨不得直接将丈夫吼回头,狠狠地骂一通。 她话都要出口了,又想起上辈子给人家做钟点工时,听女主人抱怨丈夫常年在外,所以孩子胆子小。理由是小孩的安全感必须得爸爸才能给。 陈凤霞搞不清楚这里头的逻辑,她自己初中都没上完,哪里弄得明白什么心理学。可仔细想想,上辈子两个孩子好像的确都挺有胆子的,自己的生活都规划的有模有样。 说不定,还真是因为小时候他们爸爸老带着他们玩。 算了,陈凤霞在心里头安慰自己,反正小孩总要有人带。丈夫不带,她看着小儿子,干活也放不开手脚。 “行了,没事。”她叮嘱大女儿,“等你爸回来,让他给你看看作业。” 郑明明脸上显出了茫然的神色:“我都会做啊,我暑假作业都写好了。” 陈凤霞这会儿才想起儿女的习惯。一放假,不管多少作业,两人全都埋头写完。然后剩下的时间,就别想他们摸书本了。 上辈子,因为儿女都考上了大学,发展的不错。她老被人问养儿育女的经验。每回她都想回答说是天生的。 毕竟就这学习习惯,她家又没钱让孩子上培优,除了天生是学习的料,她也搞不懂俩孩子为啥成绩从小到大都没叫人烦过心啊。 她重生前两年,手机天天给她推送没钱不要养小孩的文章,核心思想不外乎穷人养了孩子也是让小孩受罪,小孩不会有好前途。 每回她都不服气,穷人怎么就不能养小孩了。她家两个孩子比旁人差了吗?不说栋梁之才,起码也没给国家社会添乱吧。 就当官的有钱的才能养孩子?那为非作歹的官二代富二代也没断过吧。 再说了,穷人都绝了后,那富人的孩子不也重新变成穷人了嚒。毕竟千万富翁在亿万富豪面前也是穷人。 一想到这一点,陈凤霞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能挺得笔直。现在年轻,还行,再过不到二十年,严重的腰间盘退变就让她直起腰都不容易了。 “你让你爸给你检查一下,别有错的你还不知道。”陈凤霞也不指望丈夫能搭手帮忙做家务了,就让他多盯着孩子的学业好了。 大女儿成绩虽好,但培养小孩这种事,只要条件允许,当妈的哪有不希望精益求精的道理。 “好吧。”郑明明听话地点头,“我让我爸在成绩单上签字吧。” 说到签字,陈凤霞倒想起来另一桩事:“正好,你让你爸给你写个字帖。你既然没作业了,后面就好好练字吧。” 上辈子,郑国强老爱念叨两个孩子没一个人字随自己,全都随了她。 就这一点,陈凤霞没办法反驳丈夫,因为他写字的确好看,无论毛笔字还是钢笔字,都叫人眼前一亮。 他们刚结婚那些年,村里还不时兴买对联。过年的时候,左邻右舍的对联都是郑国强写的。 人家上门求,总不好空着手,什么红枣生姜糖都要带点儿,他家倒是连过年的零嘴都省得买了。这让郑国强很得意。 结果俩孩子却没一个继承这天赋,写字堪称狗爬,跟他们光鲜体面的职业完全不搭。 练字还是从小抓起,趁着女儿还上小学,时间不紧张,赶紧安排上吧。 郑明明立刻垮下脸,老大不情愿地答应:“好吧,可我没本子了。” “本子的事情妈来想办法。” 城中村有收废品的,那些被当成废品卖的旧书旧本子其实有好多新的,甚至压根没怎么用。把这些论斤两称回来,可比去文具店买新的划算多了。 陈凤霞规划好了,颇为满意。 等天黑透了,丈夫抱儿子回来时,她就立刻安排:“你给明明写几张字帖,明天起孩子开始练字。” 郑国强没意见。 事实上,他对家中大部分事情都没意见,也不嫌在孩子身上花费时间烦人。就是这人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动一下,压根不知道主动。 他一边答应妻子的话,一边拿起女儿的成绩单准备签字。 看到身体素质栏目的时候,郑国强惊讶了一下:“啊,明明,你左右眼视力0.8 啊。” 陈凤霞一听,立刻想了起来,两个孩子将来都是近视眼。大女儿更是小学没毕业就戴起了眼镜。 因为配眼镜的地方不正规,连扩瞳的程序都没有,眼镜不合适,她度数增加的尤其快。到后来,已经是一千度的大近视眼。 郑国强开了家里的黑白电视,招呼女儿站在门口看,问她:“上面是什么字。” 郑明明回答不出来。她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坐在倒数第二排已经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老师在黑板上抄作业时,她就只能抄同桌的。 郑国强叹了口气:“你以后少看电视,眼睛都看坏了。” 郑明明看了眼父亲,垂下头没吭声。 陈凤霞却突然间发火:“你哪只眼睛看到明明看电视的?她哪天不是帮我干活,什么时候看过电视了?你还真当女儿享了多大的福呢!” 上辈子女儿近视早,她也拿丈夫刚才说的话教育过女儿。 结果等到郑明明上大学的时候,她才突然间爆发:“《白眉大侠》、《奥特曼》、《樱桃小丸子》、《名侦探柯南》、《还珠格格》、《新神雕侠侣》、《少年包青天》、《流星花园》,请问这些电视我看过哪部?85后的童年回忆我什么都没有,我看什么电视了?我近视明明是因为二年级出水痘,你们还带我下田吹风。” 当时陈凤霞哑口无言,女儿的视力的确是这个时候突然间下降的。 可她那时不带女儿下田还能怎样?婆婆是永远不会帮她照顾哪怕一天小孩的。她又能指望谁?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进了这么户人家。 郑国强叫妻子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讪讪道:“不是就不是呗,我就说一声。” “你这不是说一声,你这是在冤枉女儿。” 她态度强硬,搞得郑国强本能地想躲:“好了好了,我说错了。行了,我走了。” 陈凤霞看他的样子就恼火:“你走哪去啊,大晚上的你想干嘛?” 郑国强莫名其妙:“我去医院睡觉啊。” 陈凤霞一怔,想了起来,离城中村走路半个小时,有家规模不小的医院。夏天天热,租房里头没办法睡人。郑国强每晚都是去医院,睡在候诊椅上。 他是有地方睡觉了,她跟小孩呢?当然不行。医院人来人往的,不说怕染上病,来个人抱走了睡着的小孩怎么办? 不怎么办,起码郑国强没想任何解决的办法。 他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丢下妻女,自己出门睡觉去了。 陈凤霞一时间心灰意冷,想到了重生前女儿的话,结婚干什么,跟她一样当一辈子的老妈子受一辈子的罪吗? 这个婚,果然是女人发昏才结婚。 ※※※※※※※※※※※※※※※※※※※※ 求收藏。 肯德基 郑明明忐忑不安地看着妈妈。 虽然妈妈还没出声,可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妈妈不高兴了。 这大概是家庭不幸福的小孩的通用技能,对于父母的情绪变化尤其敏感。 郑明明看着还在傻乐的弟弟,心中叹了口气,只能靠自己讨妈妈开心了。她主动提出:“妈,我们搬竹床出去吧。” 屋里头真的跟蒸笼一样,就算在床底下摆了井水,用电风扇对着吹,也热得完全没办法睡人。 所以他们娘儿仨晚上只能睡在外头竹床上。说是睡,不如讲是陈凤霞给两个小孩扇蚊子,不然蚊虫能把人抬走。 这也是为什么她中午睡得起不来的原因。 陈凤霞摇头:“我们今天不在外面睡。”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是生二胎的时候营养跟不上,亏了身体。现在看,夏天没捞到觉睡,也是伤身体的根源。 人就跟灯一样,油都熬尽了,身体不垮掉才怪。她必须要找到能睡觉的地方。 郑明明吓了一跳,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家的租房。她不想待在里头,实在太热了。一走进去,她就想喝水。 “妈带你去凉快的地方睡觉。”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招呼女儿看着自己摸墙学走路的儿子,“咱们先洗个澡。” 煤炉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一壶水兑上井水,娘儿仨就这样凑合着洗了个囫囵澡。 她拿了条毯子塞进布包里,叫上女儿,“走,妈带你去睡觉。” 母子三人站在肯德基门口时,郑明明先拉住了母亲,懂事地强调:“妈,我吃饱了,我不饿。” 其实炸鸡的香气多勾人啊,她肚子饱饱嘴巴都忍不住分泌唾液。 陈凤霞也想掏出口袋里头的五块钱,豪气地请女儿吃肯德基。 她上辈子从来没进过这种洋快餐店。年轻时是吃不起舍不得,年纪大了以后,儿女点外卖到家,她尝了几口觉得还没她自己做的好吃,油腻腻的,不爱。 不过她倒是知道现在五块钱能在这里买点东西的。 因为女儿上大学时第一次跟舍友出去吃肯德基,花五块钱买了两只鸡翅,心疼了好久。回家还跟她念叨说不划算。学校食堂两块钱能买一块相当实在的扣肉,配上三毛钱的饭,五块钱够她开两顿荤了。 上大学的郑明明舍不得,现在陈凤霞捏着兜里头的五块钱,更舍不得花。 她安慰女儿:“妈带你进去坐坐。” 肯德基里头热闹非凡,那只会在电视广告里头出现的大白鸡捧着生日蛋糕,嘴里头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奇奇祝周奇奇小朋友生日快乐!” 被一圈十岁上下的小孩簇拥着在人群中央的小姑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跟个小公主一样,自豪地大声道谢:“谢谢!” 旁边的孩子人人脸上都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哇,奇奇给她过生日哎。 现在肯德基进入中国还不到十年,洋快餐还隶属于高档的代名词。这个时候,能给孩子在肯德基里过生日,家里头肯定有钱。 陈凤霞难以掩饰羡慕。人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比方说她,穷了一辈子,为钱烦了一辈子神,上辈子临死前都担心一双儿女的房贷跟后面结婚生小孩的费用。现在看到热热闹闹的生日宴,想到的就是这一场办下来怕是得大几百上千块的开销。 抵得上丈夫在工地上干两个月了。 郑明明却想不到这么多。她再早慧懂事,也就是个九岁的姑娘。看到同龄人热热闹闹地过生日,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如果是她该有多好。 这世上,就没谁不羡慕更好的生活。 陈凤霞为现实黯然神伤地收回视线时,瞧见的就是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生日蛋糕瞧。 她猛然反应过来,女儿的生日。 上辈子郑明明对家中怨气不小,其中被她哭着翻出来咆哮过的就有生日。 农村人过生日没那么多讲究,基本上只过整岁的大生日。大人能给孩子准备的就是十岁跟二十岁。 其中郑明明十岁那次,实际上是九岁,因为农村过虚岁,也就是今年。陈凤霞刚生了小儿子,那段时间身体虚的不行,根本就没精力张罗。 让女儿跟她表姐一样去饭店搞生日宴会是不可能了。他们两口子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在家里头烧几个硬菜再摆桌酒也没戏,当时陈凤霞站久了都头晕。 所以最后怎么解决的?外公外婆给郑明明买了套新衣服,舅舅舅妈拎了只生日蛋糕过来,就这么胡乱对付过去了。 陈凤霞不记得女儿是什么反应,她倒是记得自己跟母亲抱头痛哭了一回。母女俩哭陈凤霞命苦,没摊上暖心的婆婆,没碰上能干的丈夫,是受苦的命。 大概自己从那个时候起,就在心中怨怼起了丈夫吧。 能不怨吗?就像郑明明长大后嘲笑的一样,她这个当妈的经历的就是丧偶式婚姻跟丧偶式育儿。什么时候都指望不上丈夫。 拿女儿十岁生日的事情来说吧,陈凤霞身体扛不住,郑国强就不能站出来吗?哪怕是给女儿下一碗生日面,卧上一个荷包蛋,也不至于让女儿记恨一辈子。 说到底,不过是他没心,她自己也没把这事当成多大的事。 反正孩子小,以后再说吧。 以后也没有以后,郑明明二十岁生日,其实是十九岁。当日她正高三下学期,准备高考。 陈凤霞想着不能耽误孩子学习,就等到了郑明明考上大学,在升学宴上加了只蛋糕,一块儿办了。 郑明明当日没反应,多年以后跟她吵架后才翻出来冷笑:“我不配过生日,我不配让你们多花一分钱,我贱!” 陈凤霞记得自己当时被女儿气哭了,她气恼女儿怎么那么不懂事。家里条件困难,为着她即将要去读大学的费用,自己跟丈夫都愁白了头。 什么助学贷款,找记者寻求社会帮助这些,他们统统不知道。没有人跟他们提过这些,谁会和农民工讲什么政策。 穷人的穷,就是一堵无形的墙,连外头的信息也一并屏蔽了。 三十岁的郑明明却完全不体谅父母的不容易,因为她记得弟弟的十岁生日是在饭店里办的,还来了好几个玩的好的同学。 对了,说到了三十岁,那是长大成.人后郑明明跟父母闹得最凶的一回。 □□是买房。 那时候郑骁大学快要毕业,他们家在城里还没房。陈凤霞跟丈夫当然知道必须得早点买房。房价就跟坐火箭似的往上飙,越不买越买不起。 他们搜刮了全部家底,连老家的楼房都卖了,也只凑出了五十来万,想给小儿子凑个首付。可即便他们看的房子已经偏的没边,首付最少也得近七十万。 这十几万的缺口,两口子实在没辙,只好找郑明明开口。 那时候,读完博士的郑明明已经被大学聘为了副教授,却一口拒绝为弟弟买房掏钱,并且反问:“我毕业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担心过我在城里没房要怎么过?” 她不仅不掏钱,反而直接报团出国旅游。 陈凤霞知道这叫报复性消费,因为这个大女儿平日节俭的一年到头新衣服都没几件,也不知道什么口红色。 她委屈极了,她不是不关心女儿,可是女儿大学不是有职工宿舍吗?连水电费都不用出,她当然得先管没着落的儿子。 毕竟不管手机推送的新闻怎么吹嘘,现实的婚恋市场就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受欢迎,没房的男人没人问津。 母女俩都闹成了那样,郑明明三十岁的生日宴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况且,姑娘到了三十岁还没出门,还大张旗鼓办什么生日宴啊,生怕旁人不嚼舌根说她嫁不出去吗? 陈凤霞想到了三十三岁的女儿还单身一人,连个对象的影子都见不着;一时间担心她会孤独终老,一个人死在家里头都没人知道,一时间在看三十三岁的自己连个夏天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又觉得女儿将来起码在这个节点过的要比自己好。 大白鸡奇奇的生日歌终于唱完了,小姑娘周奇奇也许愿吹灭了蜡烛。 陈凤霞看着满脸羡慕的女儿,没能扛住冲动,下意识脱口而出:“等你过生日,妈也给在肯德基过。” “真的?”郑明明的脸像被点亮的灯泡,瞬间明亮却又迅速暗淡,“我过过生日了。” 陈凤霞心被揪了下,脸上还保持着笑容:“那不算,等你十岁正日子,再过正经生日。” 肯德基里的生日宴其乐融融,吹灭蜡烛切蛋糕是最后的步骤。 大概是家境优渥,他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又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蛋糕对他们而言完全不是什么稀罕物。小家伙们吃了没两口,就开始拿着奶油蛋糕嬉笑打闹,香喷喷的蛋糕滚到了地上,白花花的奶油沾到了脸上头发上。 也许是经历过闹饥荒饿得两眼发黑的年代,又是地里刨食的农民出身,一直到重生前,陈凤霞看到旁人糟蹋食物都心疼。 要玩的话,拿什么玩不好,为什么非得糟蹋粮食。 中央搞光盘行动的时候,她跟丈夫就说领导不愧是到农村下放过的知青,晓得粮食是好东西,不能瞎糟蹋。 现在,陈凤霞看着一群孩子将蛋糕、汉堡还有薯条这些真普通人家孩子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吃上的奢侈品扫了一地,旁边的家长们不仅不阻止,还在笑的时候;仍然心跟针扎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只是她没立场站出来说话,人家是花了钱进肯德基消费呢,她算什么,蹭地方蹭空调的盲流。 他们这些农民工,可不就是现在城里到处撵的盲流。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招呼女儿:“看着弟弟,妈去倒杯水。” 出门的时候,她带了杯子,因为她知道肯德基跟麦当劳可以免费喝开水。上辈子,她还因为自己晓得的迟,不得不花钱买过矿泉水,懊恼了好久。 其实开口的时候,陈凤霞还有点儿说不出的发虚,生怕人家服务员晓得她没花钱买吃的,要翻白眼。可人家到底是大连锁店,工作的小姑娘态度真不是说的,笑容满面,给她倒了水,还叮嘱她小心:“开水有点儿烫。” 陈凤霞赶紧道谢,捧着杯子往回走。 她一转头,那群孩子已经结束了生日宴,在家长们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时候已经不早,1996年的夜生活没有后来丰富多彩。七点半钟,过了饭点,随着这一大波客人离开,店里头明显安静了不少。 除了几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在喁喁私语,都没什么声音。 在这样的静谧中,陈凤霞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的简直要穿透鼓膜。 扑通扑通,怀里头就像揣着只大兔子似的,不停地往上蹦跶,蹦的她心慌手抖,伸向蛋糕的手都在发抖。 好好的蛋糕呢,那么大一块,就丢在桌子上,上面的樱桃跟黄桃都像在喊她,它们不想就这么被丢进垃圾堆。 陈凤霞跟做贼一样,迅速地连着蛋糕底座一并将奶油跟甜品的诱人芬芳都端到了角落里,轻轻放在桌子上,招呼女儿:“吃吧。” 郑明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母亲。 陈凤霞一时间叫大女儿看得心虚,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蛋糕的来路。他们家是穷,可他们不是叫花子啊,怎么能捡人家吃剩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不能糟蹋吃的,菩萨会怪罪的。” 这是她小时候,小脚外婆带她去城隍庙祭拜完之后,总要将祭品拿回家的说辞。 没错,菩萨闻闻香味就好,好好的东西总不能烂掉坏掉。 大概是从小就捡菜场的菜叶子,穿人家的旧衣服,郑明明对于吃旁人剩下的食物没有多少强烈的抗拒。她很快用小叉子戳了块蛋糕放在嘴里,然后朝母亲露出个笑容:“好好吃,比舅妈买的那个好吃。” 当然不一样,这蛋糕一看就是高档货,奶油香味都不同。 至于她弟媳妇拎过来的那个,菜市场十块钱一只,面粉多鸡蛋少,人造奶油吃在嘴里跟蜡似的,能跟这个比吗? 她这个弟弟和弟媳妇,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他们家女儿过十岁生日,她拎过去的鸡蛋和衣服,加在一起,起码得五十块。 人家都说她弟弟是大老板,明里暗里不晓得贴了她家多少。实际上呢?真翻开账本子,只有她被吸血的份。从地里头的农产品再到零零碎碎的各种补贴,就连儿女工作以后买给她跟丈夫的吃的喝的,就没断过。 说是做女儿的拎过去孝敬爹妈,最后还不是落到儿子手上。 她要脸,生怕叫人说嘴,所以穷大方。人家就享受的心安理得。 陈凤霞不愿意想不痛快的事,就笑着看女儿:“好吃就多吃点儿吧。这东西不禁放。” 郑骁原本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蛋糕香,睁开眼睛开始“噢噢”。看到母亲,他立刻伸手要抱抱。 陈凤霞接过小儿子,结果小家伙到了她怀里就拱来拱去。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找奶喝呢。 看着小胖子急切的模样,当妈的人瞬间心软,差点儿就改主意,再让儿子喝一段时间吧。 可看到女儿对着蛋糕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又狠下了心。必须得断奶,不然她叫儿子绑死了还怎么挣钱。 不挣钱的话,明年女儿十周岁时,她又要怎么履行诺言,给女儿在肯德基过生日? 上辈子,长大成.人后的郑明明基本上不跟父母商量任何事。后来被抱怨了,她就满脸不耐烦:“你们说话什么时候言而有信过,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她哑口无言。 不是她存心,而是她的确没能力兑现诺言啊。说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做到。可穷人的生活最不缺的就是变故,一点点事情都能变成事故。 陈凤霞招呼女儿:“给弟弟吃点儿樱桃。” 满一周岁的郑骁已经可以跟大人一样吃东西了。他最爱吃的是小面包,一点点面包泡在开水里,小胖子能吃一碗。 现在小家伙嘴里头有了吃的,也就不非得要妈妈的奶了,就吧嗒着小嘴,吃得香喷喷。 陈凤霞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她斜对面坐着的情侣起身走人了,点的薯条就原样丢在桌上,根本没动。 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搞懂年轻人,既然压根吃不下,为什么要点那么多呢。糟蹋的不是自己的钱吗?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东西啊。 陈凤霞抿了抿嘴唇,眼睛死死盯着薯条。 她记得女儿挺喜欢吃薯条的,虽然因为害怕发胖,不敢多吃。可是每次吃芝士薯条的时候,明明都幸福的不行。 陈凤霞又站起了身,趁着服务员还没过来收拾桌子,迅速摸走了一盒薯条。刚出锅不久的薯条,摸在手上还热乎呢。 可是这一回她的运气显然用到了头。 她还没坐回位置上,服务员就看了她一眼,朝她的方向走来。 陈凤霞的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她心跳得快要爆表。人家肯定要把她当小偷了。说不定就跟那个什么生鲜一样,他们丢掉的东西,旁人也不能拿。 听说是怕拿的人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回头扯皮。 可是好可惜啊,那么多热乎乎的大虾螃蟹,就这么当成垃圾销毁掉了,都是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吃的啊。她平常都舍不得买的好东西。 陈凤霞拼命地想自己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自己不要在儿女面前看起来狼狈不堪。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也无所谓,丢脸这种事对于她这种人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人穷到一定份上,就没脸了。 可是孩子在啊,郑骁不懂事,郑明明却是已经有了羞耻心的大姑娘了。 对,一口咬定自己是想教育孩子不要浪费食物。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要身体力行地告诉孩子学会珍惜现在的好生活。 陈凤霞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扎着马尾辫的服务员过来,只是客客气气地通知他们:“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打烊了,可能没办法继续为你们服务,请见谅。” “啊。”陈凤霞茫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问,“不是能待一夜吗?” “这边出去,往右手边拐,过红绿灯,左手边的麦当劳可以通宵。”服务生朝她微笑,歉意地点点头。 陈凤霞赶紧道谢:“麻烦你了,姑娘。” 她伸手将盖在女儿腿上的毯子重新收回包里,然后又厚着脸皮找到了纸盒子装大女儿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蛋糕。 看到服务员又过来的时候,陈凤霞想强调,东西是他们自己吃的,吃坏了也不会找店里的麻烦。 没想到服务员只是从他们桌旁经过,轻轻留下一句:“这个也没动过。” 桌上赫然多了只包装完整的汉堡包。 服务员已经抬脚离开。 窗外灯火通明,江海的夜色显出了宁静的温柔。 赶紧买房 陈凤霞到底没吃那只汉堡包。郑明明也没动。 倒不是她们母女不食嗟来之食,而是她们肚子已经饱了,母女俩都决定留下汉堡包当明天的早饭。 “让爸爸也尝尝。”郑明明吃了整整一大块奶油蛋糕,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爸爸肯定也想吃。” 陈凤霞帮她搭好毯子,温和地应下:“好,你先睡吧。” 郑明明嘴里头嘟囔着:“妈,我睡一觉,醒了我换你看弟弟。” 话还没说完,她就陷入了黑甜乡。 陈凤霞没把女儿的话当回事。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缺觉的,睡着了打雷都唤不醒,半夜还换什么班啊。 她看过新闻,说有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在麦当劳待了好几个月,小孩也没被偷走。 她却不敢合眼睡觉。人家有这个好运气,她可未必有。 现在的人贩子,个顶个的厉害。 陈凤霞拍着怀里的小儿子,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她困吗?当然困。 人的生物钟到点就想睡觉啊,即便白天睡再长的时间都没用。可是她不能睡。 儿女都是债。孩子从她肚皮里头出来,她就不能不管。 陈凤霞苦笑,感觉自己重生真不如不重生。起码重生前,她也算熬出了头,还有张能睡觉的床。 对了,得赶紧买房,起码一家人得有能躺下来睡觉的地方。 当初他们跟大女儿关系愈发僵化,□□不就是在江海市没房吗。他们一家人颠沛流离,吃了无数的苦头,跟儿女都淡淡的,不也是因为没房吗。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没错,既然都回到了1996年,旁的她没能耐做,买房这事儿必须得赶紧做。 她一时间热血沸腾,感觉从睁开眼到现在,终于真正重生了。因为有了奋斗的方向。 除了买房之外呢?对了,还有大女儿的视力问题。 现在明明左右眼都是0.8,意味着她已经假性近视。要是不赶紧采取措施的话,明明以后肯定还会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大近视。 上辈子,陈凤霞在老中医奶奶家做钟点工的时候,老太太就说可惜了。其实早点干预的话,后面再注意用眼习惯,能治好的。 陈凤霞亲眼看过老太太给个高中的孩子耳朵上贴药又扎针,五百度的近视眼,三个月以后成功通过了飞行员体检。 社会上关于中医到底是不是骗子吵了好多年,陈凤霞不是专家,搞不懂其中的机理,可她知道人家就是有用。 既然有用,那还算什么骗子? 老太太说过,年纪越小度数越低效果越好,她家明明才九岁呢,没理由好不了。 嗯,得想办法找老太太,给她家明明也安排上治疗。 陈凤霞一点点地安排着生活,居然都忘记了困倦,只觉得身上也有了力气。 吃了两口蛋糕,到底不一样啊。 夜色渐渐深了,麦当劳里头除了有学生偶尔翻书发出的声响,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陈凤霞估摸着这个时候还看书学习的孩子要么是考研要么就是准备托福雅思。 当年,郑明明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想着想着,心里头泛出了温柔,好像生活也没那么苦。 月亮升高又落下,路灯灭了,星星黯淡了,天色渐渐发灰。 郑明明翻了个身,差点儿从沙发椅上滚下。她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开口问母亲:“妈,几点了。” 他们待的位置光线有点儿暗淡,陈凤霞找了圈,才看到墙上的挂钟:“四点了。” 郑明明发出了懊恼地轻呼,她本来打算稍微眯会儿就起来帮妈妈看弟弟的。结果居然一觉睡死了。 实在太舒服了,好凉快,又没有蚊子在耳边嗡嗡个不停,她睡得太舒服了。 陈凤霞倒觉得还好:“没事,睡吧,等天亮了妈再叫你。” 郑明明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合眼,反而催促着母亲:“妈,你睡。弟弟没闹吗?” 往常弟弟夜里头都睡不踏实的,总要哭几回。今晚,她倒是没听到。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小儿子今夜乖得不像话。他长大了以后,她还老笑他小时候难带,折腾死个人。 现在,看着儿子身上消掉的痱子,她才反应过来,他以前闹腾是因为环境太差,他不舒服。 难怪人家讲,没那个条件,千万不要养小孩。不然遭罪的还是孩子。 陈凤霞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能胡乱敷衍女儿:“弟弟没吵。” 她跟大女儿换了个位置,躺在椅子上,几乎是合眼的瞬间,就沉沉陷入了梦乡。 要睡觉的,不睡觉,天亮了她要怎么做事。 天色由灰变白,等到早晨六点钟往后,店里头的客人就渐渐增多了。买早餐的人在前台排队,过夜的人也在厕所前排队。有解决三急问题的,也有漱口洗脸的。 陈凤霞厚着脸皮占人家店里头的便宜,带着女儿洗干净手脸,又上了厕所,才往家去。 郑明明拉着母亲的衣袖,跟人说小话:“这儿的厕所真干净。” 打工子弟小学用的是所区实验小学的旧校区,比起村镇的小学已经条件优越,但跟重点学校的新校区相比,当然不在一个档次上。 就说厕所的蹲坑吧,打工小学还是一排的那种,根本不会有隔间。 小姑娘自言自语:“妈,我们晚上还过来吧。这儿凉快,折纸花也舒服。” 陈凤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1996年的自己不仅要带孩子照应家务,还得接手工活补贴家用。 一只纸花的加工费一分钱,工序足足有四道。 她到底是怎么活着熬过去的? “再说吧。”陈凤霞没答应女儿,“人家白天得做生意,我们不能占地方。” 郑明明昂着的小脑袋耷拉了下去。不能在麦当劳待着,那就只能回家。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家里,因为实在太热了。 今天,她身上的痱子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忍不住又安慰:“没事,妈给你找更好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得先回家吃饭,她还要跟郑国强说正经事。 郑国强几乎跟妻子前后脚进的屋。看到妻子进门,他挺惊讶:“你们出门散步了?” 陈凤霞瞬间头心里都是气。 他是睡得跟头猪一样,脸色红润喜洋洋。她一夜到现在也就合了两个小时的眼睛。 丧偶式育儿,她还不如寡妇呢,起码寡妇不用再伺候男人吃喝拉撒!散步?散他妈的步!她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火冒三丈的陈凤霞冷冷地撂下一句:“我死了!” 郑国强叫妻子的怒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莫名其妙。 不过大早上的,他倒是没跟陈凤霞吵架,而是从口袋里摸出钱,招呼大女儿:“明明,走,爸爸带你去买好吃的,给你妈下碗鸡蛋肉丝面。” 陈凤霞本能地拉下了脸,看着丈夫手上的钞票。她看到上头印着的知识分子、工人跟农民,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是五十块钱的老版人民币。 一股强烈的怒火从她的脚板心直接蹿上天灵盖。 “你哪儿来的钱?!” 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她五块钱攥在手上沾满了汗都不舍得花一分。他倒好,拿着五十块钱不当钱,也不看看他才挣几个钱。 郑国强被妻子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我昨晚上挣的。有个电视剧在医院里头拍,要人躺在床上装死人被抢救。他们都不愿意上,嫌难受。我看不就是躺几个小时嘛,我就把这钱给挣了。” 他还有些得意,“演戏而已,又不是真死了,有什么好晦气的。” 只可惜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不然他真要发财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那上辈子她爹拿他的医保卡刷药,他为什么说她咒他得癌症? 这人啊,越到后面越夹生。什么能耐没长,小鸡肚肠,斤斤计较的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厉害。 郑国强笑着跟妻子商量:“就给你要个鸡蛋肉丝面好不?也不油,不会晕头。” 陈凤霞大概是从小油水吃得少,饮食习惯养成了,爱素净。 上辈子,家里头到后来条件改善了,起码天天鱼肉没问题,她却还是不怎么爱吃荤腥,尤其怕油腻,宁可吃点儿豆腐鸡蛋什么的。 丈夫跟孩子都说她没有享福的命。 “算了。”家里头管账的人还是狠下了心,一分钱都不舍得浪费,“别糟蹋钱,我给你们爷女两个打个蛋花。” 橱柜里头的鸡蛋只剩下最后一颗,昨晚上她家吃了五颗鸡蛋。 陈凤霞只好委屈大女儿,因为丈夫干的是重体力活,营养跟不上不行。 郑明明却没有吃爸爸的醋,她欢喜地拿出没吃完的蛋糕、薯条,然后又郑重其事地将汉堡包捧上桌子。 这可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好吃的,比方便面还稀奇。 起码她喝过方便面的汤,却还是第一次亲手抓到汉堡包。 小学三年级的女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亲:“爸爸,我们一起吃!” 郑国强没有多余的自尊心,也许是因为东西不是他拿回家的,所以他还能笑着夸奖一句:“哟,怪丰盛的。” 他将五十块钱塞给妻子,叮嘱了一句:“买点儿鸡蛋跟荤菜吧,你们也吃点油水。” 接过了妻子递给他的开水冲泡的蛋花汤,他没一口气喝掉,而是分了几勺给女儿,还招呼陈凤霞也喝口润润嗓子。 陈凤霞扭过头去,声音有些闷:“我不喝,这个腥气。” 其实他们夫妻也有感情好的时候,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坐在一起说说话也能挺乐呵。 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开门七件事,柴盐油米酱醋茶,桩粧都要钱。没钱,谁还有好脸色。日子久了,情分磨去,剩下的,就是对彼此的不满跟怨恨。 郑国强知道妻子的饮食习惯,也没勉强,就喂了两口小儿子,剩下的自己一口气干光了。 他没碰汉堡包中间夹着的肉,只吃了两个面包胚填肚子。郑明明催着他尝薯条,他才抓了两根放进嘴里意思意思,然后一抹嘴巴:“你们吃吧,我去工地了。” 陈凤霞赶紧喊住人:“我跟你说个事,我们这样子不是个事,得赶紧买房。” 昨晚上,她越想越觉得必须得立刻买房。除了后面房价会越来越让他们望尘莫及,完全和他们夫妻没关系之外,另外一个就是女儿的上学问题。 他们不是江海人,九年义务教育是跟着户口走的。大女儿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初中可以上了,最后只能回老家读寄宿初中。 为什么要寄宿?不是离家远,而是郑国强他妈就是个不管事的死人,一天也没照顾过孙子孙女儿。 也就是从小学毕业不得不离开父母住校起,郑明明跟爹妈也顺带着离了心。 这里头也有个缘故,涉及到郑骁。当时郑骁已经三岁,要上幼儿园了,无论如何都得上户口,不然就是黑户。 可老家的计生干部没办法跑到江海来硬拉着陈凤霞去打胎,却能在这件事上卡人。想上户口啊,拿钱来,什么社会抚养费,他们才不讲这个呢,就是超生罚款。反正社会也没帮她养过一天小孩。 想想等到她儿女长大,国家到处催着生二胎,陈凤霞都觉得讽刺。牲口配种吗,果然计划进行。 为了给小儿子上户口,当时两口子简直倾尽所有。 偏偏当时郑明明的老师喜欢这个学生,给她争取了个留在江海上私立学校的机会,一万八,上三年初中。将来可以考对口的私立高中,要是成绩够,还可以免除高中学费。 女儿跟儿子的前程,夫妻俩只能管一个。儿子不上户口就是黑户,女儿不上私立初中好歹还能回老家上学。 做父母的感觉自己的选择没什么毛病。况且私立初中这个事情风险极高。女儿不是江海人,万一考不上那个对口高中,就没有其他高中接收,只能上中专技校。 当年跟女儿关系不错的一个小姑娘就是这样,明明成绩很不错,要是江海户口,上个市重点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最后却只上了个中专,毕业出来站柜台。 郑明明博士毕业,两人在街上碰到,那姑娘都当妈的人了,哭得稀里哗啦,说后悔当初没回老家拼一个上高中的机会。 陈凤霞听说后,庆幸不已,幸亏自己女儿没走人家的路。 结果郑明明却刺了一句:“你也不会给我拼一拼的机会。” 也许爹妈是爱她的,但在儿女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首先被牺牲掉的,肯定是她这个女儿。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端平这碗水。她不想这辈子女儿也怨气冲天。那就先从买房子解决户口问题开始吧。 郑国强像是完全没想到妻子会提这茬,都呆住了,半晌才冒一句:“我们不盖房子了?要是拆迁,可能分不少。” 陈凤霞也愣了。 哦,拆迁,她倒是忘了这回事。 ※※※※※※※※※※※※※※※※※※※※ 求收藏。 治近视眼 说起老家拆迁,陈凤霞就忍不住想叹气。 人们总说穷人缺乏的是眼界跟魄力,可要她这个穷了一辈子的人讲,穷人真正缺乏的可能还是运气。 就说老家拆迁吧,从这个时候,他们就隐隐约约听到消息说他们镇要合并到江海市来了。到时候拆迁,分到手的都是房子光吃房租就够一辈子开销了。 事实上,这事儿真不是空穴来风,的确有这个规划。 城市想发展,一要人二要地。 江海一直想将他们那个地级市合并进去,政府报告都打过好几回。但因为涉及到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合并的事最终没成。 反倒是离他们镇只有一河之隔的隔壁乡被规划了,在陈凤霞穿越前拆迁了。她一个嫁到那边羡慕了陈凤霞好些年的姐妹家里头拿了十套房还有门面,生活档次瞬间就大不相同。 至于他们这边呢,如如不动。在陈凤霞穿回来之前,政府都开始重新粉刷外墙,建设美丽乡村,改造化粪池了,还拆迁个屁。 回想往事,再看看面前头发还乌黑的丈夫,陈凤霞就想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她总是抱怨丈夫没拼劲,没为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努力过。可这世上,有多少人不努力?又有多少人能成功呢。 郑国强为什么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她又为什么一分钱都舍不得花,一家人就靠捡菜叶子下饭吃?就是为了攒钱在老家盖楼房,等着拆迁好转运啊。 人啊,有的时候不得不信命。 不过既然她重生了,那就得好好改改命。 陈凤霞摇头,语气坚定:“房子跟人走,你晓得什么时候拆迁啊。它一天不拆迁,我们就一天没地方住?你是天天在医院呼打成雷了。我多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安生觉了?我不是人啊,你想我死是不是?我们明明不上学啊,小学毕业了,给你妈种田去是不是?” 一说到母亲的话题,郑国强天然低一头。 当儿子的能拿妈怎么办。一个孝字扣下来,能压弯人的脊梁骨。 他是遗腹子,他妈虽然是农村妇女,但一辈子连地都没下过。他在江海当工人的父亲去世后,他妈就吃抚恤金,村里头的独一份,一天工分没挣过,一顿鸡蛋没断过。儿子还想要她带小孩,门都没有。 要丈母娘带小孩,农村又没这个规矩,又不是上门女婿。况且就连大舅子家的小孩都进城读书,不用老人烦神了。 所以,最后只能由陈凤霞留在家里,一个人管小孩。 郑国强不敢跟妻子争执,如果照他讲,现在妻子回老家带小儿子最好。起码家里有现成的地方住。但大女儿上学又是问题,即便是打工子弟小学,条件跟农村也不能比。 “好了好了,我问,我去问问房子的事好了。”他赶紧喊停,“你吃过饭就睡觉吧,趁着凉快。明明,你帮忙看弟弟。” 当丈夫的人逃一般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做妻子的人在后面狠狠地呸了一声。 她想女儿怨天怨地好像也挺正常。她的高中大学同学小时候都是这个特长班那个培优班,什么音乐美术舞蹈,总归都有一样能拿出手的特长。 郑明明好了,特长估计就是带小孩吧。毕竟她从小带大了弟弟。恐怕也是带烦了,等她长大了,自己倒不想生小孩了。 特长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陈凤霞发了通火,脑袋瓜子嗡嗡响,倒在竹床上就睡着了。 中午她被热醒的时候,郑明明已经做好了午饭。昨晚吊在井水上的剩饭,加了水煮开,就是被称为烫饭的米粥。 郑明明夹了泡菜,滴了两滴香油,充当他们的下饭菜。爸爸不在家时,家里人吃饭都这样对付着过。 她往桌上摆碗筷,对着母亲愁眉苦脸:“没鸡蛋了,弟弟吃什么?” 早上弟弟饿的时候,她给弟弟吃了蛋糕。一上午的时间,小姐姐都担惊受怕,害怕弟弟会拉肚子。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儿没有零花钱,也没自己拿钱的习惯。 她上辈子给人家做钟点工的时候,育儿专家女主人曾满脸认真地强调,一定要从小培养孩子的理财意识,让孩子学会正确使用零花钱。 陈凤霞那时候就想苦笑,理财,首先得有财能理啊。爹妈自己都没钱,上哪儿教小孩子理财去。 她从竹床上翻身下床,先从柜子里头翻出面粉,随口说了句:“我给他炒个面粉吧。”,又想起来点煤炉的痛苦,只觉得意兴阑珊。 “算了,弟弟跟我们一起吃烫饭吧,一点点地吃。” 郑明明懂事地点点头,立刻保证:“我少吃点儿。” 家里头饭也有数,多了张嘴巴,其他人就只能省下自己的那份。 陈凤霞笑了:“你照吃。我再做个面疙瘩汤吧。” 郑明明立刻来了精神。她家穷,连饭菜的种类都是固定死了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偶尔父母弄个新鲜点儿的吃食,都能让她双眼发亮。 陈凤霞将电饭锅里头的烫饭全都转移到海碗中,招呼女儿先带着弟弟吃。 她自己在锅里先加了水,等水烧开的时候和面粉,然后用筷子将面糊糊一条条的拨下去。 郑明明的眼睛都亮了,高兴得不得了:“原来这就是面疙瘩汤啊。” 陈凤霞就觉得心酸,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都能让女儿惊叹呢。明明长大后的女儿看什么都波澜不惊。 她加了简单的调料,招呼女儿:“吃吧。要是今天有西红柿的话,妈再给你做个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天太热了,她还真懒得折腾出三四个菜来。烧一锅鸡蛋面疙瘩汤,填饱肚子又有营养,蛮好。 吃过午饭,她看了眼时间,抱起儿子招呼女儿:“走,妈带你去看医生。” 郑明明迷糊了:“为什么要看医生?妈,你不舒服吗?” 陈凤霞摇头:“是你的眼睛,得赶紧治了。” 郑明明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给妈妈添了大麻烦,手还抠着衣角:“我,我以后不看电视了。” 陈凤霞笑了:“怎么不能看,电视发明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嚒。走吧,妈知道你不是贪玩才眼睛坏掉的。” 中医奶奶是江海中医药大学的教授,也是中医院的名医专家,一个专家号要一百块钱的那种,每个礼拜就坐诊一上午。 其实老太太闲不住。不在专家号坐诊的日子,她就在中医药大学的门诊部给人看病,交一块钱的挂号费,照样看得仔仔细细。 上辈子陈凤霞就羡慕老教授。 人活到老太太那份上才算两个字,通透。她有自己的事业跟人生,其他人跟事反倒成了她的附属。 跟她一比,陈凤霞感觉自己就是别人的影子。 中医药大学跟陈凤霞租住的地方隔了差不多半个城市,好在有公交车可以直达,倒是省了不少事。 她抱着儿子领着女儿上公交车,没找到投币口,有点儿懵。既没有扫码支付又不能投币,这车算怎么回事? “哎,抱小孩的女同志,赶紧过来坐下。”一位头发烫成大波浪卷的中年女人皱眉毛,“站着摔到了算哪个的?” 陈凤霞一回头,瞧见对方文的跟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我的妈哎,这眉毛再配上这金毛狮子吼的头发,简直了!连一辈子都没打扮过自己的陈凤霞都觉得眼前这人丑的不行。 售票员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去哪儿啊?赶紧买票。” 陈凤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哦,1996年的江海市还有售票公交车,得掏钱买票。 她赶紧掏出两张一块钱纸币,结果对方只拿了一张,又扫了眼郑明明,还找回了五毛钱,显然没收小孩的车费。 陈凤霞顿时感觉自己赚到了,一路上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相当于白得了一块五毛钱。菜场上猪肉五块钱一斤,一块五能买三两肉了。 倒是现在鸡蛋贵,一斤差不多四块钱,真不如吃肉划算。就是家里也没个冰箱,鸡蛋可以摆着吃几天,肉却过一夜就要坏了。 陈凤霞杂七杂八地盘算着家务事,不知不觉间,公交车已经到了中医药大学站。 她下了车,也不问人,只熟门熟路往目的地走。进大门的时候,她更是大摇大摆,姿态坦荡的活像走在自家地盘上。 郑明明却有些害怕,担心门口那个看着凶巴巴地保安会开口赶人。 不过瞧见母亲镇定自若,小姑娘也跟着平静下来。妈妈到底是大人啊,好厉害,一点儿都不慌。 陈凤霞当然不慌张,她对这儿熟悉极了。因为老太太一周两次坐诊,都是陈凤霞给她做饭送饭。这里的每个人,陈凤霞都认识。 等进了校医院,她还主动跟挂号处的工作人员打招呼:“王老师,方教授今天还有号啊?” 挂号员愣了下,旋即眉开眼笑:“有的,你还要挂啊?” 老师在这边是对医生护士还有教职工的尊称。挂号员其实不是护士,也不是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可最喜欢听别人喊她老师。面前这个衣着寒酸的女人本来入不了挂号员的眼的,但她一开口,就让挂号员感觉心里头舒坦。 陈凤霞立刻掏出一块钱:“要的,挂个号。” 中医药大学门诊的名声在外头不显,都是熟人口口相传,比起中医院人挤人的盛况,这儿简直可以说是冷清了。 找过来的要么是教授的老病人,要么就是熟人介绍。大夏天的,下午病人比上午更少。 陈凤霞带着女儿都没等,到了诊室门口,里面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招呼母女俩进去:“是小姑娘看眼睛吧?” 郑明明惊呆了,脱口而出:“奶奶,你会算命啊?”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朝女儿使眼色。老教授最讨厌神神鬼鬼的那一套,她小时候就是看到自己母亲被神婆的香灰水耽误死了,才立志学医的。 方教授对着小孩子倒是和气的很:“这还用算吗?看一眼就知道。你看人的时候眼睛眯着,眉头皱着,中医上管这个叫眯眼皱眉症,就是眼睛不行了。” 老人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直接招呼郑明明在视力表前头站着,然后亲自给孩子测视力。 检查完视力后,她又让郑明明坐在台不知道是检查眼底还是什么的仪器前,仔仔细细看小病人的眼睛,然后才一边把脉,一边详细询问陈凤霞关于孩子的情况。 听说孩子发过了水痘,方教授点点头:“哦,那平常要加强锻炼跟注意营养啊,小孩子长身体要特别注意。” 她抓起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将处方笺递给陈凤霞:“这个拿着,去药房抓几副药。自己煎也行,请药房代煎也可以。随便你,自己煎的话,用电饭锅就行。” 后头已经有病人等待,闻声瞪大了眼睛:“不要砂锅吗?我还特地买的砂锅,我看古时候人家都用砂锅。电饭锅哪行啊!” 方教授面无表情:“那是古时候没有电饭锅。随便你。” 她扭过头找自己的针,安慰了句郑明明:“别害怕,不疼的。把眼睛闭起来,奶奶给你摸一摸。” 其实郑明明已经看出来是要动针了,她绷着小脸强调:“我不怕打针。” 老太太乐了:“那挺好,蛮勇敢。” 她拿酒精消了毒,找准了穴位,就开始给人下针。 陈凤霞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生怕漏下任何一个步骤。 等到十五分钟过后,方教授取下钢针的时候,她鼓足勇气问老人:“教授,我能学着自己给女儿扎吗?我小时候跟赤脚医生学过扎银针。” 她没撒谎,她的确会,简单的毛病她会自己下针。但不是跟什么赤脚医生学的,而是上辈子给方教授送饭的时候,她在旁边跟着,老人手把手教的她。 老太太特别满意,她就喜欢爱学习的人。只要有用的东西,在老人看来,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她自己以前也不是学医的,而是在大学教哲学。这一手医术还是下放去干校的时候跟中医药大学的教授学的。 结果中医教授没扛住,传授完她医术后,感觉一生所学算是有传人了,自己就上吊自杀了。剩下她平反后也没回去教哲学,反而一路从赤脚医生干到了名老中医,倒是正儿八经继承了师傅的衣钵。 方教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可以,想学就学吧。不过下回你还得带着孩子过来,你扎针,我在边上看着,好掌掌眼。” 她放下手中的银针,又强调了一句,“别担心,你扎针,我不收钱。” 陈凤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小心思叫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 是的,她心疼钱。 一个疗程十五块,真不贵。可对她家来说,三个月十二趟就是一百八十块。够买三十六斤猪肉,差不多能保证一家老小顿顿见荤腥了。 陈凤霞咬咬牙,豁出去不要这张脸:“那谢谢教授,麻烦你了。” 找新工作(捉虫) 回家的路上,郑明明一直盯着车窗外看。 不知道是不是安慰剂效应,她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清晰了些。就连照在树叶上的白花花的阳光经过了绿叶的过滤,落在眼里都清凉又舒爽。 小姑娘心里美极了,比吃了鸡蛋喝了蜜糖都美。 因为父母早早出门打工,她从小就习惯将心事藏在心里,害怕给大人惹麻烦。所以就连眼睛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她也不敢跟任何人说,怕爸妈知道了会不高兴。 郑明明没想到爸爸妈妈居然注意到了,妈妈还带她来找教授看病。 教授啊,那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的人。 教授奶奶多厉害啊! 她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喜悦与崇拜。 陈凤霞原本有些惆怅现状的困窘,这会儿看到女儿兴高采烈,她也跟着轻松起来。 她一手搂着怀里扭来扭去的胖儿子,一手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是啊,教授好厉害的,我们明明将来肯定也能当个教授。” 郑明明被母亲的话吓到了,本能地摇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我不行的。” “怎么就不行呢?”陈凤霞笑眯眯的,“那个,哦,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她鼓励地看着女儿,“我们家明明一定可以的。” 郑明明不好意思起来,将脑袋搭在母亲的胳膊上。 陈凤霞都不记得上辈子女儿有多久没这样跟自己亲近过。她一时间感慨万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强调:“再扎几回针,我们明明的眼睛就会慢慢好起来。” 郑明明像是不敢相信,自言自语一般:“真的能好吗?” 陈凤霞还没作答,怀里头的小儿子先拍着手开始哦哦,乐得口水直往外淌。 陈凤霞笑了,语气肯定:“我们明明眼睛会好的,我们明明将来也会当教授。” 车子停在离家最近的一处公交车站,母子三人走回去大概还要十五二十分钟。 郑明明兴冲冲地要往家去。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她要拿袋子,她今天一定捡很多很多菜。 陈凤霞却伸手拉住女儿:“不慌,妈妈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解决睡觉的地方。 眼下家里的经济条件她有数,要花钱的地方太多,等再在江海买了房,那真就是赤贫。 房子到手之前,重新租房的话,她舍不得花这笔冤枉钱,况且到时候也未必拿的出来。那就只能免费找能睡觉的地方。 麦当劳不行,虽然人家服务员没赶他们娘儿仨,可她身边带着两个孩子,还是不敢睡囫囵觉。 长此以往下去,她会垮掉的。 丈夫是指望不上了。 当了一辈子夫妻,这个男人她还不了解嚒。郑国强遇事就会躲,指望他出面想办法根本不可能。 陈凤霞的心冷上了几分,感觉大女儿说的真没错。结婚有什么意思?一天福没享到,背在身上的都是负累。 再甜蜜,也是负担啊。 她叹了口气,在大女儿疑惑的目光中,领着孩子往老年人活动中心去。 郑明明还认得这地方,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的衣角。妈妈今天又要给她做奶茶吗?那个甜甜的香香的,好好喝。 陈凤霞有些愧疚,奶粉样品就拿一小包,昨天已经用完了。今天再去母婴用品店,人家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再给的。 她只能安慰女儿:“以后都会有的,以后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 郑明明立刻懂事地表示:“我不要喝了。” “没事,妈妈还会给你们做的,喝奶茶也不是什么坏事。” 买东西要钱,那她首先就得有份工作。光靠做纸花穿珠子肯定不行,得有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陈凤霞看上的是老年人活动中心的保洁员岗位。 昨天下午她去那边顺茶包的时候就听工作人员抱怨了,说单位的保洁员讲不干就不干,真是烦人。 另一个人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工资太少,一个月才两百来块钱,这么大的地方,里里外外就一个人打扫,人家肯定不乐意。 然后他们的对话就变成了现在物价死贵,工资奖金又不涨,真是过不下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凤霞现在找上门就是冲着这份工作来的。 打扫卫生她不怕,她干钟点工的时候,别墅上下三层楼都打扫过,干久了也就觉得还好。关键是打扫干净了,这活动中心就是现成睡觉的地方。 地方大,即便晚上不让开空调,也不会热的喘不过气。 昨天那位埋汰单位给钱太少的工作人员还在,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神雕侠侣》,听到陈凤霞毛遂自荐,她倒是愣了下,只眨着画了眼影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面前衣着寒酸的农村女人半天,没吭声。 陈凤霞倒是淡定,只又重复了遍自己的来意,还强调道:“打扫卫生我有经验,美女,麻烦你跟你们领导说一声,成不?” 大概是这句“美女”取悦了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她扑哧笑出声,倒是舍得站起来了,一边笑一边埋汰:“大姐,你怎么也油嘴滑舌的啊。” 陈凤霞满脸堆笑:“你本来就好看嘛,跟挂历上的港台明星一样,又时髦又气派。” 女工作人员步履轻快得不行,直接在前面领路,招呼陈凤霞跟着:“我先进去问问领导的意思,喊你你再进来啊。” 陈凤霞赶紧道谢,一个劲儿地表达感激:“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人美心也善。” 那女工作人员笑得更加厉害了。 两个大人连着孩子一直走到过道尽头,工作人员就让陈凤霞在外头等着,她先敲门去找主任。 郑明明忐忑不安地看着母亲。妈妈出来工作的话,弟弟怎么办啊?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照顾不来弟弟。要是弟弟哭着找妈妈喝奶可怎么是好。 陈凤霞安慰女儿:“没事,就早晚忙一下。” 这又不是什么正经收费的棋牌室,还要人二十四小时伺候着。 早上开了门,等没事做的老头老太太进来消遣,晚上门一关,就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完了也就了事,最多早上再烧几瓶开水。 两百多块钱的确不多,但工作技术含量跟时间就摆在那里,对眼下的陈凤霞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工作了。 毕竟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还要带小孩,也干不了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 要不是赶巧,这活儿还轮不上她呢。 办公室里头的人没考虑多久,领她过来的工作人员就开门喊人:“哎,大姐,你过来。有身份证吧,我们主任要看一下。” 1996年的人出门很少会带身份证,穿越过来的陈凤霞却习惯性带身份证。去医院也要身份证呢,不然一堆麻烦。 她赶紧答应,将儿子交给女儿,自己进办公室掏出了身份证递给办公桌后的白胖男人,喊了声:“主任,这是我身份证。” 张主任扫了眼,点点头:“哦,老家不远,那这边讲话应该听得懂。你倒是准备的挺齐全啊。这样吧,你先上工看看,就,打扫下这间办公室让我们瞧瞧。” 陈凤霞立刻满口答应,问了扫帚抹布这些清洁工具的位置,立刻开始擦桌子抹板凳,扫地拖地,连窗户窗台都没放过。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将个办公室打扫的窗明几净。 张主任就出去抽了几根烟,跟人吹了会儿牛皮的功夫,回头看到焕然一新的办公室,忍不住叹了句:“做事够花哨的啊。”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以后早上您过来上班前,我一定给您打扫干净了。要是不方便的话,等您过来开门我再打扫也行。” 张主任心里头立刻打起了小算盘。 他们是小单位,人员编制有限,能请的临时工也有限。招聘清洁工,职责范围肯定不包括给他打扫办公室卫生。 可指望其他职工让他享受领导待遇?做梦吧。能进这种单位端铁饭碗的,哪个家里没关系。人家理他才怪。 现在清洁工主动要给他打扫办公室卫生,张主任心思一转,原本还要再考虑的事情就立刻定了下来:“那行,今天老年同志们离开后,你就开始打扫卫生吧。小赵,你带她领套工作服,把入职手续办一下,刚好有身份证。”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眼睛扫到楼梯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个小奶娃。 张主任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正色道:“你这带着小孩怎么打扫卫生?不行不行,这要有什么事,单位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陈凤霞赶紧解释:“不是的,我丈夫下班早。我俩分工,白天我带,下班后他带。不碍事的,我娃娃都断奶了,就是爱黏着他姐姐而已。” 张主任犹犹豫豫:“真的?” 小赵先不耐烦起来,催促着问:“主任,要不要带她办手续?晚上还没人打扫卫生呢。” 本来说是让他们自己打扫,大家都怨气冲天。就这点死工资,也好意思把他们当成清洁工用。她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 张主任虽然心里头不痛快,却不愿意跟正式职工真起矛盾。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他挥挥手,含含糊糊:“去吧去吧,赶紧把手续办了。”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胸腔中。好了,睡觉的问题可算解决了。她重生回来,也算是做成了一桩事。 她在合同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笑着跟小赵打招呼:“麻烦你了,小赵姐,我先送小孩回家,五点钟过来上工。” 其实活动中心五点半才关门,但早点过来总没错。 小赵赶紧强调:“那你别忘了时间,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话,我这个介绍人面子也挂不住。” 这是在邀功呢。 陈凤霞到底活到了一把年纪,哪里还听不出来,赶紧笑着道谢:“都说我们小赵姐人美心善。我是出门遇见您这位贵人了。” 小赵嘿嘿笑,又美滋滋地继续嗑瓜子看电视剧去了。 郑明明看着坐在电视机前悠闲自在的小赵,疑惑地小声问母亲:“妈,她的工作是看电视吗?” 天底下哪有这种工作?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还叫好的呢,她以前曾经干钟点工的一家主顾,在收费站工作,十多年都没去上过班,去单位肯定是为了领发的福利,人家不照样工资奖金一分钱不少。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正色道:“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 求收藏。来来来,看到就是缘分,都到这儿了,收藏个呗。 猪油渣 回家前,陈凤霞照旧带女儿去菜场捡菜叶子。 今天找到了工作,又给女儿看了眼睛,她破天荒大方了回,拿省下来的一块五毛钱买了块肉。 小刀手压根不愿意做这种小生意。现在又不是食品限制供应时代,哪还有人买这种三两不到的肉。 不过陈凤霞直接指着块肥泡泡肉,点名要:“就给我这个。” 小刀手扫了眼她身上的穿戴,鼻孔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连秤都没上,直接将肉塞进塑料袋,丢给她:“拿着吧。” 反正这种肥泡泡肉现在也没人要,大家都爱吃瘦肉。除非他切成小块,一人硬搭点儿,否则肯定卖不掉。 陈凤霞倒是不卑不亢,掏出一块五毛钱,拎着袋子就走。 其实袋子到手的时候,她心中就一阵雀跃。 这哪里是三两肉,起码得有七八两重,可以跟捡来的大白菜叶子一块儿炖一锅了。再下点儿灰灰面,连饭都省的煮了。而且不用起煤炉,电饭锅就能做。 只是五点钟前她要赶到老年活动中心,做晚饭这事儿就只能交给丈夫了。 陈凤霞手脚麻利,回家就将肥泡泡肉切成小块,在电饭锅里加了勺炒菜用的菜籽油,然后倒入肥膘肉,按下煮饭键。 这种老式电饭锅当然没有那么多什么诸如煮肉之类的功能,猪油开始往外冒的时候,它就自动跳档了。 陈凤霞拿厚纸板卡住了煮饭键。这招她还是跟大女儿学的。 郑明明上大学实习时,嫌单位伙食费太高,自己带饭吃。一个小小的电饭锅,煎炸蒸煮炒,愣是让她发挥到了极致。 这会儿郑明明还没挖掘出自己的潜能,正在旁边一边看着扶床板学习走路的弟弟,一边替母亲担忧:“妈,我起个煤炉吧。” 用电饭锅炸猪油渣,她还是头回见呢。 陈凤霞笑着回头看了眼小大人一样的女儿,安慰她道:“你等着,马上就好了。你想吃油渣拌白糖还是吃咸的?”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她吃过油渣烧青菜,感觉比红烧肉还香。红烧肉对她来说太腻了,她胃浅,受不住。可油渣拌白糖,这又是个什么吃法? “好吃呢。”陈凤霞不时翻炒猪泡泡肉,防止油渣被炸焦了。 等到炸出的油不再增加,肥泡泡肉也缩成一团团发硬的小块,她捞起了油渣,放在一旁沥干,又夹了几块撒了点儿白糖拌了拌,递给女儿:“吃吧,小心别烫嘴。” 不能都拌了白糖啊。否则晚上的饭菜要怎么办。 陈凤霞等电饭锅里头的猪油凉了些,倒进了瓷盆里,然后搁到厨灶中。 猪油到底有益于身体健康还是有害,她不知道,反正她晓得猪油做菜特别香。 尤其猪油拌饭,热米饭上加点猪油,然后再倒点酱油拌一拌,什么菜都不用,光这味道就能干掉一大碗米饭。 陈凤霞小的时候,家里头被割资本主义尾巴,连院子里开辟的那点菜地上的几颗青菜都叫红小兵铲光了。 明明是农村人,结果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头居然连根菜叶子都看不到。偏偏外头野菜也不能吃了。 她弟弟吃盐水泡饭哭着闹脾气,不肯动筷子。她妈就拿家里宝贝的不行的那点猪油给他拌饭吃。 当时那个香味啊,陈凤霞到现在想起来还淌口水。 就因为没她的份,她想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嫁出门,能当家做主的时候,她趁着丈夫出差,赶紧自己做了一回。结果叫婆婆看到了,又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了一顿,八辈子没吃过肉的馋嘴。 唉,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嫁人?不就是想早点儿自己当家做主吗。结果上头还有个婆婆,比在娘家更惨十头八倍。 难怪后头有人讲,女人要嫁什么样的男人?家财万贯,父母双亡,才是佳偶天成。 她又想到上辈子自己没事做看手机小说,里头讲穿成继承万贯家财的寡妇最爽。 别说,还真是。 连男的也不用伺候了。 郑明明的惊呼声将母亲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拉了回头。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活像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妈,真好吃!太好吃了。” 陈凤霞笑了笑,随口应道:“好吃啊,下回妈再做。” 这要是穿越前,她得到女儿的称赞,肯定会把剩下的猪油渣都拌上白糖,招呼女儿一次吃个够。 现在不行,盛起来的那小半碗猪油渣可是他们家今天晚上的下饭菜。 陈凤霞脱了身上的围裙,打井水洗干净手脸,招呼女儿:“明明,你在家看着弟弟,回头等你爸回来了让他烧晚饭给你们吃。妈去老年活动中心了。” 她也不想留儿女在家跟丈夫传话。可是眼下能有大哥大的起码得是个小老板,就跟她当包工头的弟弟一样。她家都没装电话,何况是租来的房子呢。 郑明明倒无所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上幼儿园那会儿就能一个人回家,待在家里一边搓麻绳一边等打稻谷的爹妈从田里回来。 现在多个弟弟要照顾,也没啥。 陈凤霞欣慰的很。穿越回来,处处受苦,就这对儿女让她心里泛甜。 她摸了把女儿的脑袋,再一次保证:“等妈挣了钱,就给你在肯德基里办个大生日。你把玩的好的小朋友都带过来。”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都能带吗?陈佳欣、洪甜甜跟周小敏他们都能来吗?” 陈凤霞当然知道多来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肯德基的东西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贵的离谱,纯粹烧钱浪费。 可对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她还是咬牙点头应下:“都能来,都喊来。” 这是给女儿长脸的时候。 专家们天天强调不要助长小孩的虚荣心,可小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自信心的培养又怎么可能完全离得开虚荣心。 什么贫穷是人生的宝贵财富啊,要真这样,2020年为啥还喊脱贫攻坚战,全民奔小康啊。 她被灌了一辈子的毒鸡汤,感觉就两个字——放屁。 穷了一辈子,她再也不想穷第二辈子。 上辈子,大女儿就不喜欢带朋友来家里玩。她自尊心强,不愿意看同学同情的目光。 陈凤霞说不清楚这是不是女儿长大工作后在人际交往方面也淡淡的原因。她只想这辈子能让女儿不要因为贫困不堪的家境而自卑。 毕竟有些道理三十岁能理解,能坦然接受,不代表十岁的时候能懂。 陈凤霞安置好两个孩子,急冲冲地往老年活动中心去。她身高在女同志中不算矮,足有一米六八,长期家里外头一把抓,让她走路也风风火火。 旁人要走差不多一刻钟的路程,她两条长腿一扒拉,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活动中心。 那位小赵还在办公台后头嗑瓜子看电视,完全没有避讳任何人的意思。 瞧见陈凤霞进来,她扫了眼墙上的挂钟,笑着递了把瓜子过去:“哎呀,陈师傅,这才什么时候,你赶这么急做什么。看看你,一头汗,先去洗洗吧。”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递瓜子的动作过于突兀。 嘿,要人家去洗脸,还吃什么瓜子啊。 陈凤霞赶紧笑着道谢:“就去洗,嘿,今儿外头太阳大得很,站着不动都是一身汗。小赵姐你细皮嫩肉皮肤水色好又白,出去可千万得打把伞,不然晒黑了还好,晒伤了可痛死人哦。” 其实小赵是浅麦色皮肤,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黑皮,距离白皙的标准远着呢。 可东方人主流文化就不流行美黑,而是信奉一白遮三丑。小赵听了这话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她笑逐颜开,就嘴上谦虚着:“哪里,陈师傅你才白呢,皮肤真好。” 陈凤霞的确是白皮,而且是跟她农村妇女打工妹身份相当不符的冷白皮。 只是常年在田头跟工地上忙碌,就是天仙也得晒成煤球,就完全不显了。 不过这一年来,她要在家带孩子,出门晒太阳的机会有限,倒是让她皮肤水色养回头了,不仔细看脸上的斑点,就还不错。 陈凤霞赶紧摆手:“我这是捂的,哪里能跟你比。你这种才叫那个广告上说的,白里透红,健康明亮有光泽。” 小赵咯咯直乐,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劲儿催促陈凤霞:“陈师傅你快去吧,洗把脸也舒服。” 这倒是个实话,陈凤霞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感觉凉快多了。她看看卫生间,后悔没带条毛巾过来,不然趁机兑点儿热水擦个身会更痛快。 昨晚上炉子烧的热水有限,她还是就着小孩的洗澡水胡乱对付过去的。 她打定了主意,以后洗澡问题也在活动中心解决。哪怕是节约半度电或者一个煤球几毛钱,那也是实打实的钞票。 陈凤霞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下衣服跟头脸。她当了这些年的钟点工,晓得不管在哪儿干活,人都得看上去干净利落,才不会叫人一眼瞅过来就有话讲嘴。 她收拾好了,回前头跟小赵打招呼,就准备拎水先去擦窗户。大概是先前的清洁工没顾上又或者懒得管,活动中心的里头还算有个样子,那窗户上的灰已经积了老厚。 俗话讲,窗明几净。这窗户就灰扑扑的,看着也叫人不舒服。 小赵看她要忙,赶紧先抓了把瓜子给她:“不急,擦窗户啊,那我带你再去库房拎几条抹布吧。不然哪够用啊。” 看库房是的工作人员姓苗,年龄应该比陈凤霞还大几岁,差不多四十上下了,却似乎要比小赵更追求时髦,她手上正翻着本《elle世界时装之苑》。 听了小赵的要求,她也没舍得放下杂志,只随意嘴巴一努:“囔,那边,自己拿。” 见小赵也没进库房的意思,陈凤霞赶紧自己去架子前。伸手拿抹布的时候,她眼睛一亮,这摆着的不是毛巾吗? 虽然灰扑扑的不起眼,可这种毛巾吸水性好,洗澡蛮舒服。 陈凤霞一颗心又开始扑通通狂跳。神差鬼使间,她就伸手拿了两条,跟抹布一块儿抓在手里,忐忑不安地出去。 她打定了主意,要是这位苗姐讲她,她就说这个毛巾大,擦东西也快。 没想到苗姐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招呼她自己在本子上记下领用的东西。 倒是小赵一边嗑瓜子,一边随意看过来,目光落在毛巾上时,还夸了句:“陈师傅就是干活的人,这个擦窗户干净。” 陈凤霞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了胸腔中,讪笑道:“那个抹布不吸水。” 苗姐这才抬头,嗤笑了一声:“公家的东西,就那样,能有什么好东西。” 陈凤霞心道,怎么不是好东西,看在她眼里,可都是好东西。 夫妻争吵(捉虫) 陈凤霞擦了一面墙的窗户玻璃,活动中心就开始招呼老头老太太走人。 一个打麻将打的正上瘾的老头不满地抱怨:“不还剩五分钟吗?” 他白了眼在水桶里搓抹布的陈凤霞,气呼呼道,“还没关门呢,就拿扫把赶人啊?” 陈凤霞满脸窘迫,只埋头干自己的活。 旁边的老太劝了句:“好了好了,走吧,公家不就这样。” 等到这群老头老太太走光了,小赵才啐了口,丝毫不掩饰嫌弃与厌恶:“天天过来蹭茶水跟免费空调,还真当成自己家里头咯。恨不得睡在活动中心才痛快是吧。” 陈凤霞心狂跳,她就想睡在活动中心啊。 小赵发完牢骚要下班。临走前,她把一包瓜子全塞给了陈凤霞:“吃吧吃吧,还是上次茶话会剩下来的点。再不吃要哈掉了。” 其实她可以带回家自己慢慢吃,可今晚她约了刚确定关系的男友吃饭。一包瓜子塞到包包里,就算硬塞下了,鼓鼓囊囊的也不好看。 陈凤霞虽然知道对方是顺手的人情,却还是满心感激。人家不想跟她个清洁工结善缘,随手丢了又怎么样? 她赶紧道谢:“哎哟,小赵姐,你真是人美心善。谢谢啊,你路上慢走,千万打伞。” 男友已经在活动中心门口等着了,小赵咯咯笑着跟同事道别,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过去,瞧着幸福得不得了。 陈凤霞有些羡慕。 她跟郑国强是相亲认识的,压过两回马路,家里头觉得还行就匆匆忙忙安排婚事了。 其实当时爹妈催得急,连郑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都没摸清就急着送她出门,是因为当时她弟弟已经跟弟媳妇谈上了。 农村的规矩,没有姐姐还没出门,弟弟先讨媳妇进门的道理。 后来她自己当妈了,急着给郑明明找对象时,郑明明就拿这事刺她:“怎么,你自己心甘情愿为弟弟牺牲,也想我干同样的事吗?你讨你的儿媳妇好了,干嘛拉上我?” 陈凤霞看着小赵小鸟依人靠在男友身旁,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分着吃一盒冰淇淋,心中满是惆怅。 其实大女儿从来不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上辈子结婚生儿育女又怎样,算谈过恋爱吗?没有吧,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拎着包下班走人。到最后张主任才过来塞给她两把钥匙,还东张西望了回再开口:“我们早上八点钟开门,七点五十的样子差不多大家过来。你在这时间前面把卫生做下。” 说话的时候他有点心虚,这其实相当于让人家一大早再过来打扫趟卫生。就这点儿工资,人家估计会翻脸。 “算了,你晚上顺便打扫吧,省得多跑一趟。反正一夜的功夫,也落不下什么灰。” “没事。”陈凤霞已经收起了钥匙,还感慨了句,“哎呀,主任,我看你们也好辛苦哦,这么早来,这么晚走。人家机关好像朝九晚五的。” 张主任像是找到了能发牢骚的对象:“可不是,基层就这样,脏活苦活累活都是我们的。” 他话说了半截子,又硬生生地刹住车,强行升华,“没办法,都是为人民服务,革命的螺丝钉啊。” 陈凤霞笑呵呵:“要不怎么您是领导呢,觉悟就是高。” 被拍了马屁的张主任飘飘然地走了。看着空荡荡的活动中心,陈凤霞高兴得真是能跳起来。 这么大这么宽敞,要是她家在城里真有这么套亮堂的房子就好了。到时候,坐在里头不吃菜光是白米饭她都能干下两大碗。 陈凤霞越想越心神摇曳,郑国强抱着儿子带着女儿过来给她送晚饭的时候,她都没打开饭盒看一眼,便迫不及待地问丈夫:“买房子的事怎么样了?” 郑国强愣了下,下意识地摇头:“不行,太贵了,最便宜的也要五万六。” 这都差不多是他们全部积蓄的两倍了。有这钱,在村里头能盖栋三层楼了。 陈凤霞不假思索:“买,三万块钱首付,两万六贷款,赶紧买。” “贷款?!”郑国强瞪大了眼睛,“贷什么款?” 陈凤霞就烦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屁大点儿的事情都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她说话的语气也不痛快了:“当然是银行贷款了。” 郑国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上哪儿找银行贷款去,又不是开公司的人。” 1996年,商品房都是个相当新鲜的概念。城里人基本上等待单位分房,农村人都是自己盖房。那些商品房都是给外国人跟侨胞买的,在大部分人眼中,根本和自己没关系。 陈凤霞看他摇头更烦躁,这人又是这德性。上辈子就这样,不管碰上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往回缩。 就连郑明明都私底下跟她这个妈抱怨过遗传了父亲胆小怕事的个性,感觉自己遇事不够果断勇敢,错失了很多宝贵的机会。 “房贷!银行专门的贷款项目!”陈凤霞拉长了脸,“又不是欠钱不还,怎么就不能贷款?” 郑国强还是摇头,下意识地否定:“银行就是放款也是给有稳定工作的人,我们户口都不在这儿,哪个银行敢借钱给我们?” 陈凤霞简直不耐烦跟这人解释:“房子就是抵押品,还不了钱,银行不会把房子收回头啊。” 结果这话一说,郑国强的脸都白了,声音也高了起来:“那我们的三万块不就打水漂了?” 这可是他们夫妻俩口挪肚攒下来的血汗钱。本来他想着回家盖了楼房,实在不行干脆跟老婆孩子回去过,总比现在自在。 至于小孩上学的问题,城里头条件的确比农村好,可他自认为当年成绩不差。 连公社高中校长都想留他在学校当老师。 可刚好他毕业那年听到风声说公社高中要撤销合并了。校长自己是调去了更大的公社当副校长,却没办法带他走,就退而求其次,想让他进初中。 可惜还是晚了步,因为初中老师已经定好了。 最后校长带着他想先屈就在小学里,后面再想办法往上调。偏偏新安排的小学校长跟这位高中校长一直不对付,死活卡着不让进。 刚好当年征兵,公社推荐了郑国强。那时候正值七十年代尾巴尖,农村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已经变了,还以为当兵是端一辈子的国家铁饭碗。 郑国强家里头就一个没儿女心只管自己潇洒的寡母,哪里晓得许多。他错过了当老师的机会也没多难过,就胸口绑着大红花光荣入伍去了。 后来他看到以前在班上成绩垫底,高中根本上不下去的同学退休前还混上了高级教师,一个月拿着快万把块钱的退休工资,就在陈凤霞面前冒过话:“他当年考试就没及格过。” 从这个层面上讲,郑国强是学霸。如果不是当年刚恢复高考,好多农村孩子压根都不晓得这茬,说不定他早跳出农门了。 郑家的一双儿女在学习上没让大人操过心,说不定就是遗传。 反正有这层背景,郑国强感觉儿女的学业也不是大问题,这城里头当然不是非留不可。 陈凤霞却不这样想。 她一个活了一辈子又重生回头的农村妇女要还这样想,除非她疯了。 “贷款,买房,必须得买房。”陈凤霞冷着脸,“买了房才能落户口,大的小的才能在城里上学。不然以后怎么办?这事听我的,没商量。” 郑国强急了:“两万六啊,这贷款怎么还?明明不上学,小宝把嘴巴封起来吗?” 现在的义务教育可是有学杂费的,小孩子再省也要开销。 当初他们夫妻能攒下这三万块是因为两个人干活,基本上不花钱。女儿没上学时在农村也没啥开销。 眼下可不一样,眼下睁开眼睛就得往外头掏钱。 陈凤霞愈发不痛快,感觉自己上辈子之所以没享过一天福,就是因为摊上了这么个前怕狼后怕虎的窝囊丈夫。 “我闲着啦?我歇一天啦,我就没挣钱啊?”她越说越火大,看到丈夫站在原地都不晓得帮忙搭把手拖个地,更是头顶都要冒烟,“我过一天轻松日子了?我带着两个小孩还想着要挣钱让家里过好点。你就晓得要轻松,一点苦都不能吃。” 郑国强一开始还光听着不说话,等她说到“轻松”两个字时,就也挂不住脸了:“我老爷,我累一天回家烧饭带小孩,我歇着了?我在工地上累得要死要活,我轻松了?” 陈凤霞冷笑:“你不就烧个饭吗?你好累啊!” 郑国强当兵的时候干过司务长,烧饭手艺不错,到了陈凤霞弟弟陈文斌手下打工,这两年就干烧饭的活。 是不轻松,大夏天的热死人,可总比在工地上搬砖头强吧。 结果她这话捅了马蜂窝,郑国强顿时就炸窝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鼓地跳:“好大的便宜哦,你们老陈家给我占了好大的便宜。一天三块钱的伙食费,我贪了好多钱回家哦!都放火烧了吧!当然得换人,千万不能让我蛀空了。” 说着,他抱着怀里头的儿子,头都不回,扬长而去。 陈凤霞叫他没头没脑的话一顿劈头盖脸,愣在了原地。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丈夫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 陈文斌不让他这个姐夫继续干烧饭的差事,安排他当小工了。美名其曰,夏天日头长,晚上要吃夜宵补充体力,姐夫他得回家照应老婆小孩,还是在工地上干活时间灵活。 其实是陈文斌老婆高桂芳不痛快,老觉得大姑姐一家占了便宜,郑国强肯定克扣工人的伙食费,中饱私囊了。 别看每人一天三块钱,那也上百号工人呢。这一人抠下一块钱,一天也是一百块。 她也不看看现在外头的东西是什么价。鸡蛋都四块钱一斤,工地上都是重体力活,不吃足了油水,工人哪有力气干活? 非得跟她一样,一天三顿大白菜,煮好了才往上头泼一勺油泛起油花当加过油;结果叫人直接掀了菜盆子才好? 再说郑国强在社办厂当供销科长时都没往家里拿过东西,何况是在小舅子手下讨生活。 真当他不要脸吗? 陈凤霞想清了前因后果,也就恍然大悟为什么丈夫昨天下班回家会说:“哟,你晓得我回家吃饭”的话了。 以前他都是烧饭的时候,顺带着解决了晚饭再回来,这样就是吃也能省下点口粮。 他昨晚以为她知道了他在工地上被小舅子赶去做小工的事了! 难怪今晚他要气成这样呢。 郑明明看着母亲灰暗的脸,再想想父亲怒气冲冲推门而出的背影,一时间吓得心惊胆战,只可怜巴巴地提醒母亲:“妈,吃饭了。再不吃面要坨了。” 陈凤霞没滋没味地打开了饭盒盖子,里头的面疙瘩可不要成糊糊了。 郑明明讨好地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替爸爸说好话:“爸爸说,妈妈你辛苦了,要多吃油渣。” 陈凤霞看着饭盒里头的油晃晃的西红柿油渣面疙瘩,材料都是实打实的,而且这西红柿跟大白菜肯定都用猪油炒过,瞧上去都不一样。 上辈子虽然家里头她做饭多,但一双儿女私底下都讲爸爸做饭好吃。陈凤霞也承认,在烧饭做菜这方面,丈夫的确有些巧心思。 她捞起一筷子放进嘴里,确实好吃。 郑明明趁机问母亲:“我把弟弟抱回来吧,外面热。” 她都不敢说去找爸爸。 陈凤霞头也不抬:“没事,你爸会自己回来的。” 郑国强纵有千般不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是很关心儿女的。小儿子被他抱出去了,她不担心。 她就抓了瓜子给女儿:“你吃点儿零嘴。” 贷款买房 到底是多年夫妻,陈凤霞看丈夫挺准。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郑明明瓜子吃了没几颗的时候,郑国强就抱着儿子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个透明塑料袋,里头装着三只馒头。 老面馒头,一个五毛钱,一块钱三个,暄软香甜,个大管饱。 只不过一块钱对他们家来说也是奢侈的支出。一斤面粉能做好多馒头了。 郑国强之所以买馒头,是因为小儿子饿了。面疙瘩到底不是鸡蛋,晚上他没敢给儿子多喂面疙瘩,结果小东西饿得还挺快。 孩子是父母间天然的调和剂。 前头还闹得不欢而散的夫妻俩这会儿心照不宣,一个去接饮水机里的热水,一个撕开馒头泡进去,准备喂小家伙吃。 刚出锅的老面馒头香喷喷,是那种粮食的甜香,超级勾人。陈凤霞闻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她抬头看大女儿两只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盯着馒头瞅,不时咽口水,不由得心酸。 他们老家虽然也种小麦,但主食是米饭,一般人家不会蒸馒头,真要吃也是上街买。小麦基本上都是卖爱国粮。 但凡往外头掏钱的事,除非是必须,否则郑家人不会做。 郑明明长大以后曾经回忆过小时候生病,母亲给她熬了大米粥,从集市上带了只馒头回去。她撕开了泡在大米粥里头吃,那甜香她想起来就淌口水。 后来她上高中住校,拿伙食费了。每顿早饭都是两毛钱的稀粥配五毛钱的馒头,怎么也吃不腻,连口小菜都不要。 陈凤霞撕下半个馒头塞给女儿:“吃吧。” 郑明明这才慌张地移开眼睛,胡乱拒绝:“我不要,我吃饱了,我还吃了瓜子呢。” “没事,就当零嘴儿。你弟弟一顿也吃不了这许多。”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默默地喂儿子吃白水泡馒头。 等到小半个馒头下肚,小家伙像是饱了,心满意足地踢起了小腿,一家之主才开腔:“我不是反对你买房,可买房子这是也不是一本万利。” 前几年房地产真是一把火,恨不得烧得天空都冒出个大窟窿。 社会上都说,七十年代看深圳八十年代看海南九十年代看上海。 郑国强有位战友是个不大不小的军二代,原本在人武部干得好好的,非要停薪留职跑去海南炒地皮,结果“天涯海角烂尾楼”,1993年开始,海南房地产彻底崩盘。欠了一屁.股债的战友一时想不开,从盖了一半的大楼上掉下来没了。 临走前,他途经江海市找郑国强喝酒,就感慨了句:“幸亏你没跟我走,不然我就害了你了。这就是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鼓停了,花到谁手上,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死后,郑国强没参加他的葬礼。太远了,路费对月收入只有几百块钱的农民工来讲也是大开销。再深的感情,在一家老小的生活面前,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没见到战友最后一面,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死状。可是后面差不多年把功夫,他时不时就能梦到战友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后脑勺汩汩往外头冒血。 然后他就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告诉自己幸好。 其实当时社办厂不行了,郑国强起了心思要跟战友去海南闯闯的。 九十年代初,海南是淘金者的天堂啊。多少人想过去碰碰运气。 但当时陈凤霞小产了,掉了个成形的男胎,身体亏得不行,精神也不好。郑国强晓得自己妈不是会照顾儿媳妇的人,就犹豫了下,决定留下来先陪老婆养好身体。 事实证明,他没走是对的。他甚至感觉那个没能活着来到人世间的儿子是替自己死的。 郑国强认为自己应该跟妻子讲道理:“都说房价会涨。可这事儿跟股票差不多,说要涨能挣钱的时候,就是上家急着找下家接手了。 我们现在买房,欠一屁.股债不说,回头房价再跌。 你别说不可能,深圳看着是不是遍地金子,我跟你说早几年房价一平方一万五,一套房子一百多万,现在已经跌到六千块钱都不到了。跟你弟弟做生意的那个老板最早就是在深圳搞的,现在房子砸在手里头亏都亏死了。 还有北.京,亚运会之后,那个亚运村,当时炒的房价一平方都过万。结果呢,房价跌了一半都不止。 这光想着坑有钱人的玩意,玩不通的。也不看看现在大家一个月能拿多点钱。摊开来看,大部分都是穷人。” 郑国强说的这些都有理有据,有些数据来源于报纸新闻,有些则是跟人日常聊天的时候搜集的。 按道理来说,他分析的很有道理。 可陈凤霞作为穿越人士,却清楚地明白,此后二十几年国内尤其是大城市的房价发展根本就不和你讲道理。 疯了一样的猛涨,六张存折供一套房。也不晓得究竟地上铺了金子还是砖头是用金子做的。 但这事儿她要怎么跟丈夫讲才能说通呢。 陈凤霞沉默了一瞬,抱起小儿子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招呼大女儿去拿桶接热水准备给弟弟洗澡:“大桶里先装一半冷水,然后再到开水器下面接热水,小心烫。” 在郑国强庆幸妻子终于不折腾的时候,她却又开了腔:“买,必须得买,这关系明明后面上学的事。还有小骁,不上户口不上学了?没有房子,还谈个屁。买了房子,我们把户口迁到江海来,说不定超生罚款都能绕过去。” 说到超生罚款,郑国强又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笔小数目。 当官的心黑的没边,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几万块。镇政府的楼房怎么盖的,大小干部的小轿车怎么开的,手上沾的都是人血。 今年他们村里头有个超生的就罚了两万块,家里头房子都被扒了一半。老头老太去政府闹,被联防队打了个半死,差点儿在医院咽了气。 看到郑国强沉默,陈凤霞赶紧再接再厉:“你两边算算,看两万块加上三万块,已经差不多能买房了,这不比农村户口强啊。农转非又要花多少钱?隔壁桂花家小英还是上学跟着转呢,一口价八千块。” 郑国强骂了一句:“农村人命真贱啊。” 这话说了没边,陈凤霞懒得跟他扯下去,就抓着买房的事情不松口:“这一算,是不是五万八一分钱都没多?” 郑国强又开始犹豫,因为三万块回老家盖楼房是现在就能做的事。就算一时半会儿盖不完,先盖一层楼住着,后面再往上面慢慢加,也不着急。 至于剩下的两万超生罚款还有儿女农转非花钱的事,同样不用急着一时半会儿,他还能喘喘气。 可要买房的话,那就是一把头拿出这么多钱了。 他没开口问人借钱的习惯。 陈凤霞看这人绕了半天又兜回头,实在不耐烦:“问银行借就是问国家借,你还怕看国家脸色吗?好歹也当过兵的人,怵什么怵。” 在妻子面前,郑国强也是要脸面的,他立刻否认:“我怕什么,我就是想怎么找银行贷款。没门路,人家可不会搭理我。” “找你那个高中同学不就结了。”陈凤霞真恨不得一脚踢到丈夫屁.股上。 一个大老爷儿们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晓得动一下,怄都怄死人了。 郑国强没吭声,就伸手抱儿子:“我带小骁去洗澡。” 陈凤霞压不住心头火,到底讲出了刺人的话:“里子都没有,要什么穷面子?你让我们娘儿仨睡大马路才痛快?” 郑国强已经抱着小儿子就留给妻子个背影,只小郑骁正对着母亲,嘴巴发出意味不明的“哦哦”,然后一泡尿浇在了郑国强身上。 倒是熄灭了夫妻间的战争火焰。 得,没话说,刚拖好的地还得重拖。郑国强也得跟儿子一块儿洗澡。 好在热水是现成的,活动中心有电热水器,供应来玩的老人日常饮水。要不自己烧,光靠桶装矿泉水这一项,老头老太太就能喝垮了活动中心。 这帮大爷大妈,不仅自己喝,还要往家里头带,甚至有人拎着热水瓶过来。 有他们做一对比,陈凤霞也不心虚了,她打定了主意,以后她家的热水就从活动中心拎,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沉着脸,招呼女儿在活动中心等着,自己回家拿家里人的换洗衣服去,连着丈夫的份。 总不能让他洗好澡了,还穿着尿湿的衣服吧。 郑明明有些惶恐。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自从妈妈生小弟弟后,他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十次起码有八次跟钱相关。 唉,九岁的小姑娘深深地叹了口气。难怪古人讲贫贱夫妻百事哀,果然是真理。 陈凤霞看着女儿茫然恓惶的脸,又想到了长大成.人的郑明明的那句“结婚做什么,跟你一样当一辈子的老妈子吗”,感觉女儿的确活的比自己通透。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女儿,就只能跟女儿保证:“你放心,妈一定让你在城里也住上干净敞亮的房子。” 回了趟家,陈凤霞拿了换洗衣服跟毛毯再到活动中心的时候,郑国强已经洗好澡,就在卫生间喊女儿:“明明,把弟弟抱过去,别吹风,等你妈过来再穿衣服。” 今天热水肥皂都管够,小郑骁洗的尤其痛快,正高兴得咯咯直乐。 看到陈凤霞,他还张开胳膊,嘴里头发出类似于“miamia”的声音。 郑明明欢喜得不行,直接喊出声:“妈,弟弟会喊妈妈了!” 陈凤霞笑了笑,心里头郁气消散了些。其实她知道儿子真正第一个会喊的是爸爸,后来差不多一岁半了,郑骁才会清楚地喊出妈妈。 虽然晓得大部分孩子都这样,据说跟发声构造有关,但陈凤霞这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妈还是忍不住惆怅啊。 现在看小儿子扑在自己怀里,又要往胸脯上凑,她直接放下人,喊卫生间里穿衣服的丈夫:“今晚你带人,不然这奶断不掉。” 郑国强想说要不喂过这个夏天再说。大人都苦夏,何况小孩子呢。这一断奶,说不定孩子会生病。 陈凤霞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要工作,我要挣钱,我要像个人一样活着!我要我的孩子也活出个人样!” 郑国强被洗澡水熏红了的脸瞬间苍白,他咬紧了牙齿,半天才终于冒出句话:“好,我明天就去问。” 到底夫妻多年,陈凤霞对着丈夫总免不了心软。 眼下的丈夫,也就跟她穿越前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她能包容郑明明,又为什么不能包容他呢。 她明白这些道理,不过是因为她多活了几十年。要是真正的33岁的她能有现在的见识,她也不至于受穷一辈子了。 当年攒了钱回乡下盖楼房,她也感觉扬眉吐气呀。 “你放心。”陈凤霞放软了语气,“我听人说了,现在银行求着人办贷款呢。你怕房价跌,政府更怕江海变成下一个海南。银行归谁管啊,不还是政府。开发商欠着银行的钱,没人买房,银行更收不到钱了。” 郑国强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到底没再开口反对,只将乒乓球台移动到边上靠着墙,又下了中间的网,好晚上带儿子睡觉。 陈凤霞却不急着洗澡睡觉,而是招呼女儿:“明明,你过来,咱们打乒乓球。” 郑明明一颗心还悬着呢,生怕父母又吵起来。 听了妈妈的话,她有些茫然:“啊?” 对着女儿,陈凤霞要耐心许多:“你忘了?教授奶奶说了,你要多接触大自然多运动,打羽毛球乒乓球对眼睛好。” 大晚上的户外打羽毛球是不可能了,不过乒乓球桌倒是在屋里头,刚好便宜了他们娘儿俩。 这活动中心的清洁工,她真是当对了。 ※※※※※※※※※※※※※※※※※※※※ 以下资料来源于网络。 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房价经历了一□□涨,接着就是疯狂的暴跌,这对当年很多投资者来说,都是触目惊心的。 据《中国房地产市场年鉴(1996)》统计,“1988年,海南商品房平均价格为1350元/平方米,1991年为1400元/平方米,1992年猛涨至5000元/平方米,1993年达到7500元/平方米的顶峰。短短三年,增长超过4倍。” 同时有关数据说到,“1992年,海南全省房地产投资达87亿元,占固定资产总投资的一半,仅海口一地的房地产开发面积就达800万平方米,地价由1991年的十几万元/亩飙升至600多万元/亩;同年,海口市经济增长率达到了惊人的83%,另一个热点城市三亚也达到了73.6%,海南全省财政收入的40%来源于房地产业。” 根据媒体报道,“从1993年起,广州一手房地产价格从7568/平方米的高位开始呈剧烈下跌态势。到1994年,价格已下跌1000元左右/平方米。1995年,价格已低至5277元/平方米。”其实,2003年底,广州十区的房价更是跌到3867元/平方米。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广州房价持续了10年时间左右的下跌。同样,深圳罗湖区的房价,在90年代初达到过1.5万/平方米,后来跌至5000多元。 有关资料说到,“1992年,北海市这座原本只有10万人的小城冒出了1000多家房地产公司。全国各地驻扎在北海的炒家达50余万人。经过轮番倒手,政府几万元/亩批出去的地能炒到100多万元/亩,当地政府一年批出去的土地就达80平方公里。楼市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写字楼价格从1000多元/平方米飞涨到4000元-5000元/平方米;公寓楼价从不到1000元/平方米猛涨到3000元/平方米;黄金地段的楼盘价格,达到了6000-7000元/平方米,最高的超过1万元/平方米。” 1993年6月24日,国家下发震撼全国的“十六条”。7月,全国信贷规模急剧紧缩,大量资金被抽走,北海400家开发公司自动消失。就这样,大量的公司纷纷撤离北海,留下千疮百孔。在“地产热”□□造成闲置土地2172公顷,积压空置房107万平方米,“烂尾楼”的停缓建工程108个,建筑面积121万平方米,被套资金超过220亿元。土地降到8万元一亩都难以出手,楼市价格跌到500~1000元/平方米,并且长期有价无市。直到2005年,此前的“烂尾楼”和空置房才被消化掉。 同时,当年海南楼市也是非常惨败的。国家的“十六条” 给占全国0.6%总人口的海南省留下了占全国10%的积压商品房。全省“烂尾楼”高达600多栋、1600多万平方米,闲置土地18834公顷,积压资金800亿元,仅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坏账就高达300亿元。 上个世纪90年代,广东湛江的房价也是出现疯狂暴涨。1993年,世贸大厦的前任开发商龙基大厦以及国贸新天地的前任开发商太新广场预售楼价均定位在3500左右。但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房价仅仅在200到400元/平方米。1993年,湛江市多数人工资在200元到300元之间。一套房80平方米的房子,价格大约就要30万元左右。按照一个月300元,一年收入也不超过3600元,十年3.6万元,所以在当时要买一套房,不吃不喝也需要80年左右。可是从1994年起,湛江房价就开始暴跌,到1996年就降到2000多元。一位姓王商人在1996年购买了湛江市霞山区荷花村两套80平方商品房,每一套价格大约16万元。他当时很便宜了,但是想不到房价就一直下跌,到了2000年左右,房价多数在1000到1300元/平方米,湛江市麻章区房价更加跌到800元/平方米。 看房 第二天一早,才刚六点钟,郑国强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夏天在医院候诊椅上睡觉养成的生物钟,差不多这时候就有人过来排队准备看病了。再待下去,医院保安的脸色都不好看。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妻子居然起的比他还早,正在电饭锅前忙碌。 听到动静,陈凤霞头都不回:“吃过饭我要打扫主任的办公室,你把电饭锅带回去,仔细别叫人看见,省得有人说嘴。” 没错,她占公家便宜,她连早饭都在活动中心烧。省一度电就是几毛钱,她为什么要多花冤枉钱? 郑国强“哦”了一声,没话找话:“你今天倒是早。” 往常他从医院回去,陈凤霞基本上还在竹床上睡觉,家里的早饭也是他烧好了焖在锅里再去工地上班。 陈凤霞冷笑:“我这年把也就今天睡了个囫囵觉。” 他就看得到她早上爬不起来,他怎么看不到她大半个夜是怎么过的?男人啊,就没有心。 郑国强感觉自己开始了个错误的话题,赶紧抱起揉眼睛的儿子:“我带小骁去上厕所。” 的确该有个自己的房子啊。 本来他还以为断奶儿子会闹腾,没想到小东西一夜睡得香喷喷。也是,活动中心宽敞,小家伙身上的痱子都消了,自然舒服,可不就睡得香嚒。 郑国强打定了主意,算了,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他去找人把贷款给办了。 吃过饭,打扫完主任办公室的卫生,陈凤霞又帮小赵等人烧好了开水,用热得快烧的。 电热水箱里的水,他们嫌弃是阴阳水,喝了不健康,从来不碰。 小赵昨晚刚和男友约会完,度过了个浪漫的夜晚,早上来单位都红光满面,嘴里头还哼着小曲。 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后面,下意识地拎起水瓶准备倒了昨天剩下的水,她才不喝隔夜水呢。 结果一拎水瓶,小赵就感觉不对劲。水瓶里头满满的,拿下瓶塞子,热气腾腾,这是刚烧好的水啊。 小赵惊讶了,这会有谁主动烧水啊。单位的人都懒得要死,芝麻绿豆点大的小事都在在她面前排资论辈。 比方说就早上烧水吧,因为她年纪最轻,所以大家就默认是她的工作。 啊呸!搞得好像他们一个个从来不喝水一样。 陈凤霞拿着抹布从后面过来,看小赵拎水瓶就笑:“刚烧的开水,滚了的,不是阴阳水。” 小赵赶紧放下水瓶,拉开自己的皮包摸了一回,抓出一把奶糖塞给陈凤霞:“陈师傅,你看看你,一大早就忙得满头大汗。不忙了,吃点儿糖,真是辛苦你了。” 陈凤霞赶紧谢谢她的好意:“没事,就是趁手的事,倒是小赵姐你太客气了,老给我吃的。那个,我卫生打扫过了,你检查一下吧。我得回家带小孩了。” 小赵连连摆手:“这还有什么好检查的,上级来视察,我们大扫除也就这样了。哎,不留你了啊,我们单位不行,连个食堂都没有,不然那肯定得吃了早饭再走。” 陈凤霞笑了笑,兜里揣着奶糖,又跟几个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就抬脚回家去。 她今天有安排呢,她要去看房。 五万六放在穿越前不算什么,就算她当一年的钟点工也能攒下这个钱来。可现在,却是笔惊天动地的大数目。 光凭她跟丈夫的经济收入,这套房子买下来,起码没几年的时间,他们都不可能再换,可不得看仔细了。 郑国强已经上班去了,家里就剩郑明明在一边转眼珠子一边看呼呼大睡的弟弟。 早上凉快,吃过早饭玩了会儿的郑骁又困了,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床上睡成了头小猪。 几乎是看到儿子的瞬间,一股暖流就流淌在陈凤霞心间,她笑着骂了句:“真是个小懒虫。” 郑明明却本能地维护弟弟:“弟弟才睡呢,才不懒。早饭他都自己吃了。” 就是吃的馒头糊糊到处都是,还不如让人喂。 但妈妈不许,说刚学自己吃都这样,慢慢就好。 陈凤霞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奶糖递给女儿:“他睡觉你吃糖,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郑明明接过蓝白纸包裹的奶糖,惊喜地喊了起来:“大白兔!” 啊,好高级的奶糖! 作为85后,郑明明从小不缺糖吃。就算没有糖果,起码家里不至于连杯糖开水都喝不起。 但奶糖对她来说却是高级货,而且不是那种掺了很多淀粉的劣质奶糖,而是正宗的大白兔哎。 这个,就是结婚的喜糖里头都很少见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为了几颗奶糖就欢喜成这样,一时间都不晓得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情绪。 毕竟穿越前,大白兔奶糖根本进不了大女儿的眼睛,她基本不吃糖。家里头最近一次有大白兔还是郑骁跟未婚妻兴致勃勃地做什么大白兔冰淇淋。 做好了,陈凤霞倒是尝了口,牙疼了半天。 她牙齿不好,不能碰冰。 陈凤霞收回思绪,催促了一句女儿:“吃吧。” 郑明明却郑重其事,只拿了两颗糖,将剩下的塞进个玻璃瓶中。租房有老鼠呢,要是不摆好了,会被老鼠吃掉的。 陈凤霞听到老鼠两个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怕老鼠,更怕老鼠咬了儿女。 大女儿还好,毕竟九岁的人了,睡觉什么的都警醒。 小儿子不行,才满周岁的小人,报纸上都有新闻讲这么大的小孩叫老鼠咬了。 哎哟,得赶紧把房子定下来,一家人赶快搬进去住,不然真是要吓死人。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招呼女儿:“明明,妈出去一趟,你在家看着弟弟行不?饿了,嗯,妈去买两个馒头回来,你夹着油渣跟酸菜吃,给弟弟泡个就行。” 郑明明却是个会算账的孩子,立刻摇头:“不用了,妈。早上煮的粥还有呢,我喂给弟弟吃。” 三个馒头一块钱,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块钱她要跟妈妈叠一百个纸花。 陈凤霞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只又开始承诺:“明明,你等着,以后你想吃多少馒头就有多少。就算不买,妈也给你蒸。” 是啊,为什么非得光吃米饭呢。小麦也能换面粉,别说面疙瘩、面条、包子、馒头这些,就是烧麦、花卷甚至炸油饼炸油条都可以做起来啊。 说到底,是活的粗糙,感觉都这样子了,没必要穷讲究。实际上,她蛮可以让家里头过得更滋润些。 自家人吃饭,现在顿顿有肉不现实,还舍不得米面油盐吗?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要出门解决房子的事,郑骁却睡醒了。 不会讲话的小子可没姑娘懂事,坚决不肯跟姐姐一块儿留在家里,就嘴巴不停地“miamia”,到后面直接眉毛一耷,哭了起来。 陈凤霞看他皱成一团的小脸,都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好笑了。 “走走走,一块儿去吧。”她估计把弟弟丢给女儿也够呛,索性招呼郑明明,“你也出去走走。” 郑明明看着手上的活计,惊讶得很:“妈,不做纸花了?” “不做了。”陈凤霞打定了主意,“你眼睛伤不起。” 做纸花挣不了几个钱,人的身体先吃不消了。她得想办法找个其他能挣钱的活计。 哎,就是不晓得现在钟点工市场怎么样。这活儿她倒是熟。可放暑假的时候明明可以帮忙看儿子,等明明开学了,又要怎么办? 陈凤霞越想越头大,再一次理解了上辈子为什么大女儿不肯结婚生孩子。 这做女人啊,一旦生了小孩,这辈子就算被孩子绑架上了。 新开发的楼盘在城西,走路太远,肯定得坐车。 再一次上公交车,陈凤霞就不至于让售票员当傻子了,已经晓得主动掏出五毛钱买票。 结果对方扫了眼郑明明,立刻喊出声:“两张票,再给五毛钱。”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小孩要什么票。” “一米二以上都要买票。快点,不要耽误我时间。” 陈凤霞那句“我女儿还没一米二”都到嘴边了,再看女儿涨得通红的脸,又硬生生地咽回头,咬牙狠下心又掏出了张皱巴巴的五毛钱。 售票员从鼻孔里轻蔑地喷了口气,胡乱扯下两张薄如蝉翼的车票丢给陈凤霞,压根就没等她接住。 陈凤霞怀里还抱着儿子呢,当然不可能弯下腰去捡。 她刚要跟对方理论,司机就猛地松开脚,车子跟被点了屁股的二脚踢一样蹿了出去。 要不是坐在陈凤霞旁边的小伙子眼明手快,一把护住了人。还没来得及找到位置的陈凤霞就要连人带孩子一块儿摔倒了。 她惊魂不定,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开车的啊?” 司机牛皮哄哄:“没听到啊,站稳扶好,坐公交车你还以为坐的士?” 陈凤霞登时火冒三丈:“你们车上贴着什么?为人民服务!你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你明明看到我抱着小孩,我不要你照顾,你也不能这样刁难人啊。你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结果那司机头也不回,继续将公交车开成赛车。 还是先前帮过陈凤霞的小伙子主动站起来,招呼她:“阿姨,你坐这个位置吧。” 陈凤霞这时候才注意到小伙子其实是个中学生,身上穿着的白t恤其实是校服,印着初级中学的名字。 她赶紧跟对方道谢,也不敢再客气,抱着儿子就坐了下来,又拿只胳膊拽着女儿,防止郑明明摔倒。 中学生看着郑明明,主动提议:“你抓着我的书包带子吧。” 得亏他主动伸出援手,这司机就跟发神经一样,大转弯的时候,连坐在后排的乘客都差点儿被甩出位子。 可再多的人骂他,司机也不为所动。 有人恨不过,喊了起来:“等着吧,牛逼什么啊,地铁一开通,你们个个下岗喝西北风。” 陈凤霞正对中学生千恩万谢,听了旁边人的叫骂,她突然间福至心灵。 对啊,买房眼光就得看长远些。 买什么房升值空间最大?当然是交通便利的学区房,地铁房最划算。 三套房 陈凤霞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购房计划。 她穿越前,江海的地铁已经开到了十号线,可谓是四通八达,所谓的地铁房也遍地都是。 但陈凤霞可没心思等这么长时间,她必须买升值最快的房。那就是沿着一二号线走的地铁房。 脑海中的两条线路展开,花了不到半分钟,陈凤霞的目光就落到了上元区。准确点儿讲,现在应该叫上元县。 2000年之前,在江海市人眼中,上元还是农村的农村。 别说大家还没什么购买商品房的意识了,就是有,谁会跑农村买房去。国内又不是国外,还在农村弄个别墅。 即便是2000年,上元撤县划区,可在□□海人看来,这里依然是农村。但短短的十年时间,上元就已经发展为全市gdp最高的区,后面更是一路绝尘,成为全国都排的上号的经济强区。 相应的,当初看不起上元的江海人,也对着上元的房价望洋兴叹了。新开的楼盘已经五万一平方了,勒紧裤腰带也买不起啊。 陈凤霞做钟点工的人家明明都住着大平层,却还懊恼当初自己没眼光。 当年单位在上元搞了小别墅,就不到二十万的内部价,三层别墅啊,他们两口子却嫌那边是农村,宁可要了市中心的一套房。 时间不到二十年,别墅价格已经过了两千万。市中心的老破小却卖不出价格来了,挂了四百万都没能出手。 陈凤霞没钱买别墅,眼下二十万对她来说也是天价。况且人家那是内部价,哪有她一个打工妹沾手的机会。 她要看的是江海刚开发的楼盘。 郑国强说的没错,前几年的房地产热真是烧得人头昏眼花,即便是县城也有新盖的楼盘。 一开始这些房子的销售目标是外国人跟侨胞,后来发现好像没那么多洋人跟洋买办,开发商退而求其次,将目光对上了本地的有钱人,像国企的职工、老师还有医生这些有稳定工作的人,都是他们的销售对象。 可惜这些人基本上都有单位分房,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掏钱买房的必要。于是炒得再热的地皮只要房子卖不出去,那就只能砸在手上。 为了卖房,开发商也是费尽了心思呢。 陈凤霞带着儿女问了通人,找到售楼处门口的时候,里头的工作人员都不嫌弃她身上寒酸的穿着,直接热情地招呼人进去介绍:“大姐,你要买房吗?” 这可真是没鱼虾也行,拉个人冲人气也算是开张了。 陈凤霞原本做好了看人白眼的机会,这会儿茶水送到她手上,她还有些发愣。 也是,私人做买卖就跟那个肯德基麦当劳一样,甭管心里头怎么想,脸上总归是客客气气,叫人看了心里都舒坦。 她点点头,开门见山:“你们的房子都在什么地段,又有哪些户型啊?” 售楼小姐心中一喜,没想到自己居然撞大运,好像真捡了个想买房的顾客。 看来真没错,这年头的有钱人说不来的。 看着灰不溜秋的农村妇女,说不定人手上就有好几万,直接一个布包就挎过来把房款交了。做买卖的人嘛,你哪知道她有多少钱。 售楼小姐立刻热情洋溢地开始宣传:“我们的房子地段都好得很呢。着看这边,鸿运小区就是我们开发的,就在县政府边上,位置好的没话讲,实验小学跟实验幼儿园在街对面。你家两个小孩上学也不用烦神。”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陈凤霞的脸色,想瞧出点儿端倪来,却发现这农村妇女还挺沉得住气,居然没露出点儿喜怒变化。 陈凤霞听她介绍完了,才喝了口杯子里头的茶水,大麦茶,她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准备买房的人说话慢悠悠:“小姑娘,我也不瞒你,我买房一个看格局,一个要看风水的,房子落在什么地方,对我来讲很重要。” 售楼小姐心花怒放,她没猜错,这绝对是家里头做买卖的。 这年头谁最迷信风水,肯定是做生意的人呗。这种人看中了房子都不讲价,立刻买下,就求个好兆头。 “没问题。”售楼小姐笑容满面,“大姐,实不相瞒,其实我们老板也很讲究这个。房子嘛,跟人一辈子的东西,不讲究不行。你放心,我们的房子都是请老先生看过的,绝对旺住进去的人。” 陈凤霞却摇头:“还有其他位置吗?你们开发的房子都在这边了?” 别看这些地方眼下瞧着不错,后来上元扩大发展,县政府或者应该说是区政府迁移,这边就成了老城区。地铁一直没修过来,房价也一直上不去,反而成了落后分子。 售楼小姐有些懵,这已经是全县最好的地段了,怎么眼前这人还嫌弃上了? 陈凤霞不得不开口提点对方:“风水好不是说现在看着热闹就行,关键是位置有没有灵气。” 她在县城的地图上点了几个位置,主动开口问:“这边跟这边,有没有房子卖?你放心,要是房子真好,我也不在乎多买一套,而且还会喊亲戚朋友一块儿来买的。” 售楼小姐本来已经怀疑对方是吃饱了撑得逗她玩,听她说成这样,少不得又提点起精神:“我看看啊,这边有个,不过房子还没盖好,得等段时间才能卖了。但已经在刷外墙了,也用不了几个月。” 陈凤霞反应过来了,哦,现在买房都是买现房,能够一眼就看清楚到手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的房子。不比再过些年,新房都是期房,万一开发商跑路,交了钱拿不到房的人还得还房贷,哭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她点点头,主动要求:“那麻烦你带我过去看看吧,我要瞧瞧具体的位置。” 哎,看样子得多跑几家售楼部,最好自己去各个地铁站的位置看看具体情况再说吧。 陈凤霞在心里头安慰自己,别着急,不能用穿越前的标准要求现在的开发商销售。不然哪里还轮得到她捡漏啊。 虽然是县城的开发商,售楼部却有自己的小车。 售楼小姐亲自陪着陈凤霞过去看还没完工交房的楼盘,心里头已经盘算开来,要是这人真能买下几套房,那就相当自己给这楼盘开门红了。 他们老板讲究好兆头,估计会多给她发好几百块钱的奖金呢。 想到这一层,售楼小姐愈发热情地跟陈凤霞攀谈起来:“大姐,你女儿在哪儿上学啊?其实我们上元的教育很不错的,这边楼盘旁边的学校就蛮好。要是你女儿将来转到这儿来上学,也很方便的。” 陈凤霞来了兴趣:“是吗?那这边对口什么学校,户口的问题怎么解决?” 售楼小姐立刻拿出张纸,开始滔滔不绝:“户口好解决,我们这边房子一套能进户口,你们不是江海人也没关系,一套房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两套房就直接解决两个小孩的户口问题了。 你看,是不是划算的很?这房子特价优惠,一平方才四百块钱,两套八十平方的房子不过六万四而已。大姐,您第一个签,开门红,给你大优惠,连四千块钱都能抹去。” 六万块钱两套房,这在二十多年后基本上不敢想,真正是白菜价了。 可想想现在回乡盖三层楼不过三五万块,这房子又实在跟便宜两个字不沾边。 毕竟到了2019年,鹤岗还有三万块钱一套的房。可见房子的价值是真说不清楚。 陈凤霞摇头,说话还是不急不慢的语调:“我拿两套房的话,肯定要更优惠点哦。我家主要是看房子的风水,小孩上学没那么急。我抱着的这个才断奶呢。” 售楼小姐急了:“这怎么能不急呢?小孩子长的都快的很。不愁长只愁养。” 陈凤霞还是摇头,打定了主意可有可无,两套房不是不能买,但得打折。人家在外头摆摊子,八块钱的毛巾,两条还十五块呢。 房子这么大的东西,打个八五折不算过分吧。 售楼小姐眼睛都瞪大了,这又不是菜市场晚上包圆,好几万的东西怎么能一下子就砍这么多价钱。 两边就这样你来我往,到后面,工地上过来个挺着小肚子的中年男人,算售楼小姐的领导,拍了板:“九折吧,全市都不会有这么低的折扣了。” 陈凤霞还在心里头盘算六万四打了九折是多少钱,郑明明先报出了答案:“五万七千六。” 那售楼部经理立刻眉开眼笑:“好厉害的小姑娘,真是比计算器都快。” 郑明明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她这是在学校学的,珠心算。他们礼拜六学校组织兴趣小组,她学了珠心算跟作文,老师都夸她学得好呢。 陈凤霞打蛇随棍上:“经理哎,你看,凑个整数好不好,五万五。你也说我姑娘聪明,我刚给她报了培训班,花了不少钱呢。”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哎哟,大姐,不能这样的。我们房子材料用的都是好东西,成本摆在这儿呢。不行,真不行,这个样子我们已经是赔本赚吆喝了。是看你投缘,才给的优惠价。” 陈凤霞却咬死了五万七千六听上去不吉利,得再给个整数。 一番拉锯战之后,中年男人又让了一步:“五万六,真的一分钱也不能少了。砖头都不止这个价。” 陈凤霞直接摇头:“五万六在我们村能盖两栋楼了,这还便宜啊。算了,也就是看在风水的份上,不然我真不会跑这儿来买房。” 中年男人心道算了吧,这年头的建材价格是什么样的他还不清楚吗? 他不好当面反驳,就只能强调:“哎哟,我的大妹子哎,这城里头的东西价钱哪里能跟农村比。就说这地价吧,农村盖房就要买砖头材料就行,城里头还要买地啊。” 陈凤霞笑盈盈的,不轻不重顶了一句:“嗯,你们城里的地都比我们农村金贵,怕不是能长黄金。” 双方敲定了价钱,后面就是签合同交钱。 虽然前年起国家颁布了《城市商品房预售管理办法》,明确了如何预售商品房。但现在全国绝大部分地区还是习惯性见房交钱,炒楼花这种事也就是在香港电视剧里头看看。 销售经理急得很,一直催促陈凤霞签合同。 买房又不是买小菜,陈凤霞留了个心眼,就笑盈盈的:“好歹也是住的地方,我回去跟我爱人说一声,也好拿存折过来交钱。你放心,我比你更急,你家要是现在盖好了,我拿了房子马上装修,年底就能住进去。” 那经理赶紧推销:“装修不用烦,我们这边就有专门的队伍可以帮忙装,价钱也优惠的很。” 陈凤霞摇摇头:“不用,我们家就是做这块的,自己弄就好。” 这下子,售楼部的人心中都有底了。嘿,没错,果然是做生意的。 看样子他们这个楼盘的风水真不赖啊。说不定开门红,后面能够卖得风生水起呢。 双方好说歹说才签了个意向约。 陈凤霞还担心对方让她现在就掏定金呢。当初儿子买房,她帮着跑的时候,光意向约的订金就掏了五万块。 结果这售楼部完全不讲究,就在意向约上明确了房子的价格,让她签字拉倒。什么违约处罚条款什么的,通通没有。 搞得陈凤霞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感觉这就是个草台班子,专门搞诈骗的。 可这边的房子一直都在却是真的。 她还有个一块儿做钟点工的老姐妹就住这边,跟她感慨当初幸亏买的早,三文不值两文就买了。不然真等房价起来了,他们这种穷人哪里还买得到。 陈凤霞咬咬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也怕房价会望风涨。晚上才谈好的数目,隔了一夜就能给你翻番。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够便宜了,五万六两套房。别说以后的升值空间,眼下这钱放在市里头就只能买一套,搞不好还是鸽子笼,就是单室套。 意向约一式三份,陈凤霞自己拿一份回家。 到了公交车站,一路沉默照顾弟弟的郑明明才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妈,买两套啊?” 两套房子呢,九岁的小姑娘想都不敢想。 在她心目中,县城跟市区没什么概念上的区别。上元看着跟他们家现在住的地方也差不多啊。 陈凤霞搂紧了怀里的胖儿子,又摸摸女儿的脑袋,露出个微笑:“对,两套,将来你跟弟弟一人一套。” 等你长大了,就别怪妈妈光管弟弟不管你了。妈真的已经尽力了。 郑明明却瞪大了眼睛,疑惑得不得了:“为什么我跟弟弟要一人一套?一家人难道不应该住在一起吗?你跟爸爸在哪儿?” 陈凤霞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就算女儿长大了会变,起码此刻的心意是真的。 她抓住了女儿的手,认真道:“好,那妈妈就再想办法弄套大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房子是大开销,早点儿解决了房子的难题,家里头再苦也就苦不到哪里去了。 郑明明看母亲抬脚往前走,惊讶不已:“妈,你去哪儿?车子要过来了。” “还没看完呢,看完再回去。” 今天太阳露了会儿脸就提前早退了,天不算热,陈凤霞干劲十足,打定主意要把途经上元的地铁一二号线的站点附近的房子都看一遍。 最起码的,允诺女儿的大房子得心里先有谱吧。 ※※※※※※※※※※※※※※※※※※※※ 后面会解释房价便宜的原因。 求人难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别说再来一套大房子,就这两套80平方的两居室都够呛。 为啥?因为它们也需要银行贷款支撑啊。 可贷款这事儿却没陈凤霞想的那么简单。 母子三人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天,陈凤霞心里头相中了七八套房子,美滋滋地下了到租房附近的公交车。 她还没来得及送两个孩子回家,好自己回老年活动中心上工。郑明明就眼尖地指着路边的小饭店喊:“妈,爸爸,爸爸在那里。” 陈凤霞窝火,这人倒是穷大方。自己跟孩子连块烧饼都舍不得吃,在外头开水泡馒头还心疼多花了一块钱,他居然连馆子都吃起来了。 小饭店门口走出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腆着肚子,大着舌头拍郑国强的肩膀,酒气冲天:“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帮忙,实在你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银行哪里能给你放款?我这公家饭碗也不好端哎。要我说,还不如回村里头种地,潇洒自在!” 陈凤霞认出了男人的脸,正是郑国强的高中同学马兴元。这二十多年,对方这张养尊处优油光水滑的脸倒是没变。 她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回家种地潇洒?那你怎么不自己回去。装什么城里人,你娘老子还在地里头刨食呢。 郑国强脸色微微发青,声音带着点儿央求的意味:“所以我才找老同学你帮忙啊。你看你吃皇粮,银行分房住着。我就拖家带口在江海打工,你大侄女儿小侄子总要上学的。你这个做叔叔的忍心看孩子遭罪?” 马兴元打着哈哈,一开口又是喷鼻的酒气:“哎哟,照我讲何必呢,江海又不是遍地黄金,干脆回老家得了。我这是人被工作绑着没办法,不然我早回去了。这里空气都差,哪里有家里头舒坦。” 陈凤霞在心里头骂了口呸!臭不要脸的东西。 他要真想回老家,申请报告一打,银行系统多的是人挤破脑袋要跟他对调呢。当初他家为了让他留在江海,可是没少花功夫。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怎么这样恶心人呢。 可是就这货色,他们夫妻还得捧着。 人求人的时候,脖子梗着给哪个看啊。 陈凤霞满脸堆笑:“那也是马主任你能耐,是单位的人才,领导舍不得放你走。马主任你就帮帮忙松松手,我们在江海能安下家,一辈子都念着你的好。” 马兴元却光会笑,死活不透口风,到最后才冒出一句:“你们家还缺钱啊,哪个不晓得你弟弟是老板。就他手上漏点儿,别说一套房了,一辆轿车都满街跑。” 车贵房贱也算是90年代的一个特色。现在看老板有没有实力,不看人住在什么地方,而看人家开什么车,手上拿的是不是大哥大。 陈文斌就是手拿大哥大,扶着小汽车方向盘的大老板啊。 陈凤霞脸上的笑却挂不住了,什么叫没喝到半口鱼汤却惹了一身腥臊。她家就是典型。 要说借钱,上辈子陈凤霞是起过跟弟弟陈文斌借钱的念想。为了大女儿小学毕业能留城里头继续上初中的事。 结果弟媳妇高桂芳跟陈文斌大吵了一场,当着陈凤霞的面说要离婚,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 做姐姐的哪里能为了自家的事搞得弟弟家鸡飞狗跳,于是郑明明最终被送回了老家初中住校。 临走前,陈文斌还偷偷找过来,塞了两百块钱给郑明明,让外甥女儿自己买点好吃的,将来舅舅等她有出息。 为着这事儿,陈凤霞心疼了弟弟好久。也是个当老板的人,怎么就娶了这么只不讲理的母老虎,连挣的钱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现在还能挣钱就这样,等老了可怎么办? 郑明明却冷笑:“坏人全是舅妈当,利益却是他们一家得。陈文斌还用你心疼?你先好好心疼下自己吧。” 陈凤霞当初还因此跟女儿吵了一架,感觉这丫头没良心,她舅舅白疼她了。 结果钱没借到,外头亲朋旧故当中却传起来陈凤霞两口子问弟弟拿了多少钱,搞得人家自己都要过不下去,为着她家的事三天两头吵架。 高桂芳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早就离婚走人,不吃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亏了。 陈凤霞夫妻俩都不是爱打探是非的人,等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都不晓得过了多少道嘴。 他们再想去解释,人家就是笑,让他们别放在心上。 没拿钱,她家的手机怎么来的? 总共就一个旧手机啊,还是陈文斌淘汰下来的,外头小商贩都不收的旧手机。陈凤霞为着女儿高考报志愿怕漏了录取通知书才要的,就成了她占了天大便宜的铁证。 即便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陈凤霞都重生了,她一想起来这件事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种话还能是谁传出去的?不就是陈文斌跟高桂芳嘛。 她这个弟弟可是当着那多人的面信誓旦旦:“陈凤霞,你有的是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时候呢。” 别说跪着,她现在就不想求,这辈子苦死了累死了她都不会去求! 站在饭店门口的马兴元还在笑嘻嘻:“实在不行,就让你弟弟给你当担保人呗。他开公司,是大老板,他来担保,银行的钱保准放的快。” 郑国强脸色愈发青白。他怕求人,更怕求小舅子。他一个做姐夫的求小舅子算怎么回事?而且陈文斌就是只笑面虎,求了他,他也只会拿好话哄人。 陈凤霞还觉得他那个弟弟是最心疼姐姐的宝贝呢,坏的都是弟媳妇。 他看这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想到今天老婆却改了口风,只笑盈盈:“那就麻烦马主任再想想办法哎。我一个当姐姐的,没理由求到弟弟门上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跟我们家国强不也是兄弟嘛。县官不如现管。” 马兴元却不接腔,只哈哈笑着:“路我给你们点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啦。回头见,国强,回头找你喝酒啊。” 他喝的,都是别人请的酒。 饭店里头这一顿已经是省了又省,连菜带酒也花了七十块,是郑国强在工地上干四天的工资。 越没钱越是要花钱,花出去的钱还跟打水漂一样,都听不到一声响。 陈凤霞看着桌上杯盘狼藉,忍不住心痛:“怎么不买了菜回家做?” 他们还在老家的时候,郑国强几乎每次要请客都是把人拉回家,十二块钱的食材就能让他搞出六七十块钱的花头。 论起做饭,他虽然达不到大厨的水准,却的确有一手。 郑国强也心痛,心痛加郁闷,心里头一股气堵得慌。他一边招呼老板再加碗饭,加饭不花钱,一边招呼郑明明:“吃吧,今天吃顿好的。” 其实这桌菜他也没动两口,但现在对着老婆,他完全吃不下。 “你以为我不想?我都计划好了跟菜场卖鱼的要个鱼头,炖鱼头汤,然后再烧地三鲜,弄个肉末豆腐,炒个平菇鸡蛋。不要十块钱就能弄好。结果这家伙非要说天热不折腾我,就在路边随便吃点。” 郑国强的随便吃点是下碗面条,再斩最多十块钱的卤菜,两个人加一起控制在二十块钱以内。 马兴元的标准就是饭店的四菜一汤,还要了瓶酒,说是好久没跟老同学坐下来吃顿饭了。 其实他们银行就有食堂,员工跟亲近的人一块儿吃饭都是去食堂。不图别的,就图食堂有补贴,物美价廉,花不了几块钱就能上硬菜呗。 郑国强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马兴元这是在故意摆他一道敲他竹杠。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帮这个忙,却不给个准话,非得占了便宜才开口。 什么消费层次不一样,马兴元在银行一个月拿到手也不过几百块。当然,有没有灰色收入就不是郑国强能知道的了。 他也不关心,他就心痛自己掏了七十块钱被人当猴耍。 陈凤霞心里不比丈夫好受,可求人不就是这样。 别说现在,以后他们求人的时候多着呢,自己可以凑合着对付,孩子上学找工作,哪件事不要想办法求人。 人家要打耳光,他们有求于人,就得巴巴地把脸凑过去,还得赔着笑。 陈凤霞舀了西红柿鸡蛋汤给丈夫,招呼道:“吃吧,别浪费了。就当我们一家自己下馆子吃顿好的。” 郑国强有些惊讶,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妻子埋怨无能的准备。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好了,要是陈凤霞跟他吵架,他也是要回嘴的。当初他就不愿意找马兴元,这人从小就是损人不利己的货色,就爱看人倒霉。 要不是这么缺德,80年代的中专生也不会在银行混了十多年也升不上去。 结果陈凤霞没骂他,还开口安慰他,倒是让他一下子不晓得该怎么接话,只能闷头扒饭。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妻子正在喂儿子吃饭,赶紧伸手接小孩:“我来吧,你也吃。” 陈凤霞老实不客气,感觉自己跟《陈焕生上城》里头的陈焕生一样,人家花五块钱住县招待所,她家花了七十块钱下馆子,怎么能不吃饱了? 菜不够,饭管饱就行,菜汤油水多,拌饭吃最香。 她一口气干掉了两大碗饭,才感觉今天的精气神补充的差不多了。 瞧见丈夫正盯着桌子发呆,吃饱了饭的女儿也垂着脑袋,陈凤霞倒是笑了:“你们干嘛呢,不就是叫狗咬了口嘛,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帮忙,我们就不买房了?” 郑国强奇了怪了:“你找到借钱的门路了?” 刚才他听妻子的口气,不像是要从娘家借钱的意思。 可他们老郑家,他妈手上肯定有钱,但还是不要指望的好。当年他结婚起房子,他妈都没掏钱。 对,他妈就是这样的人。 郑国强自己不让人说,可心里头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 陈凤霞还没说话,郑明明先欢喜地喊出声:“是啊,爸爸,妈妈说要两套,我跟弟弟将来一人一套,再买套大的,我们一家人一起。” 郑国强大吃一惊:“你哪儿来的这多钱?” 现在他家一套房的钱都拿不出来。 “那边房子便宜。”陈凤霞连最后一口西红柿蛋汤也没放过,愣是捧着汤碗倒进了自己碗里头喝掉了,“两套房才五万六。” 郑国强发懵,感觉妻子在讲笑话。他找的房子最便宜的一套也五万六。妻子买的怕不是房子,而是鸽子笼吧。而且还不晓得是哪个旮旯角落里头的鸽子笼。 这回郑明明可不乐意了,她跟着妈妈跑了好久呢。 房子明明就很好,在上元,公交车一开就到。 郑国强这回彻底变了脸色,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反对:“不行,去上元买房还不如回老家盖楼房。” 五万六两套房便宜?回老家能起三层楼,阔气又敞亮,什么都方便。 有这钱,他还继续在江海当农村人,他图什么啊?江海的农村人不还是农村人吗。 ※※※※※※※※※※※※※※※※※※※※ 感谢在2020-10-03 19:43:04~2020-10-09 10:3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芥末梅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 130瓶;21253165 40瓶;阿宝 30瓶;曳雾 20瓶;半小小、小哈 10瓶;青木瓜沙律、30178818 5瓶;嗷呜一口33 3瓶;杳杏音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想得美 陈凤霞发了火:“你就让我们娘儿仨睡大马路好了!以后儿子你带,我们娘儿俩不沾边。” 说着,她拉起大女儿,连家都不回,直接扬长而去,直奔老年活动中心。 郑国强再抱着儿子找过来的时候,活动中心的职工已经下班走人,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娘儿两个在扫地拖地擦桌子抹板凳。 听到他进门的动静,陈凤霞连头都没抬一下。 郑国强头大如斗:“那你说你图个什么?你自己也讲了,买房是为了两个孩子在城里上学。你跑到上元跟在我们老家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乡下吗?” “怎么没区别?”陈凤霞丢下了手上的抹布,瞪眼看丈夫,“区别大了很。上元有公交车直达市区,从明明他们学校到上元的那个小区,坐车也就四十多分钟。再说那边也有好学校,将来户口落下了,两个小孩上学都不用愁。” 郑国强还是反对:“那不照样是农村户口吗?买这房子白花钱打水漂。” 陈凤霞心道,你以为农村户口好搞呢。再过二十年,你想弄农村户口都比登天难。户口从村里迁出去简单,再想迁回头,一道杠,没戏。 也就是为了孩子上学,不然她都不稀罕。 “谁告诉你的,这是商品房,带的是非农业户口。我不打听清楚了,我会拿回家瞎讲?”陈凤霞斩钉截铁,“这房子我买定了。你要回老家你自己回去。反正你……我们这辈子被耽误干净了,我不能再耽误了小孩。” 郑国强个性当中优柔寡断的成分占上风,尤其碰上大事的时候,一旦妻子态度强硬,他就会习惯性退缩。 见说不通,他只好退而求次:“那好吧,不是两套房五万六嚒,我们先买一套落脚好了。” 他现在每天骑车上下班。要是买了新房,最多后面多花点钱,坐公交车上下班。就是每个月多花几十块钱心痛,也不知道能不能办个月票便宜点。 哪知道陈凤霞的口气大得很,一口就要吃成大胖子:“两套,我跟人讲好了,两套房五万六。一套带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的户口。两套房刚好解决我们一家四口的问题。” 郑国强感觉自己怎么就跟老婆讲不通。 他们手上只有三万块,银行不放贷,怎么解决两套房的房款? 陈凤霞想了想,打定了主意:“让开发商来给我们找银行。” “啊?”郑国强怀疑地看窗外,今天也没出太阳,他老婆怎么还中暑讲胡话了。 人家开发商给你找银行借钱?你怎么不说商店里头的营业员借钱给你买他店里的东西呢! 陈凤霞不耐烦跟他掰扯:“你放一百个心,房子卖不出去,开发商跟政府是最着急的。那个马兴元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他们出去跑业务拉单子的时候,还不是跟人装孙子。” 啊呸!没有王屠夫就吃带毛猪了?真当自己多大的脸。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跟活动中心的人打了招呼就急着出门。 小赵是个自来熟,看她合眼缘,还招呼了一句:“陈师傅,你别急哎,外头下雨呢。” 陈凤霞笑眯眯的:“谢谢你啊,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不下雨的话,今天她家的事情还办不成呢。 因为工地上可没什么单休双休的,干一天活拿一天钱。陈文斌对郑国强这个姐夫也一视同仁。 但工地开工看老天爷,下雨天你就是急着赶工期也赶不起来。 所以陈凤霞跟丈夫得趁着天不好,赶紧去一趟上元,跟开发商敲定对方联系银行贷款的事。 她之所以如此笃定此事能行,是因为上辈子帮儿子跑房子的时候,房贷也是开发商主动找来的银行。 竞争激烈的很呢,银行也在找挣钱的门路。 那个银行的小姑娘是银二代,就冒了一嘴巴,说她爸妈当年银行刚推出个人信贷,真是挖空心思找人来贷款买房。当时大家都不认可这个事,开展得艰难的很。银行甚至不得不对职工摊派任务。 除了马兴元这种牛皮哄哄的小人,哪个正常的银行会把送上门的生意推出去? 郑国强没重生过,也不曾跟银行打过交道,自然不了解里头的弯弯绕。上公交车的时候,他还有些心里打鼓:“这事儿能行吗?” 难得下雨天休息,他本来是打算带两个小孩去博物馆逛逛的。 博物馆从这个月开始,每周二周三免费开放。刚好今天礼拜二。他特地问过了,外地人也让进,带好身份证就行。 现在他跟妻子去上元,总不好让女儿抱着弟弟参观博物馆。儿子毕竟小,在里头哭了闹了撒了,那才叫麻烦大了,就只好让他们继续待在家里头了。 陈凤霞语气笃定:“肯定行,开发商是最急着把房子卖出去的人。” 公交车一路开到了上元。 从车站到楼盘销售处其实还有差不多三里地。这种下雨天,夫妻俩肯定再转一趟车最方便。 但两个人就是在乎一块钱路费,有这钱又可以买三个馒头顶一顿饭了。他们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 郑国强撑开伞招呼妻子的时候,陈凤霞想到了大女儿长大成.人后的调侃,穷人的时间最不值钱。 可不是嘛,真不值钱,身体也不值钱。下雨天在外头走,也不会心疼自己。 陈凤霞叹了口气,钻到伞下,喊丈夫:“走吧。” 伞倒是微微倒向她的方向的,丈夫还搂住了自己的胳膊。 虽然陈凤霞清楚这是因为伞小,郑国强不过是想两个人走的近些,但她心中依然泛出了微微的甜。 不是蜜糖的甜,而是馒头大米饭咀嚼久了的那淡淡的甜味儿,还挺香。 两人都是干惯了活的人,走路也花哨的很。三里地对他们来说不当个事,没多久,售楼处就近在咫尺。 因为没找到招牌,郑国强还在东张西望。 陈凤霞嗔了他一句:“不就在那边嘛,那么大的声音,你听不到?” 听到里头的动静,她倒是挺高兴的。买的人多,就代表这家开发商口碑好,后面不容易起幺蛾子。 郑国强却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妻子:“我怎么觉得这动静不对头啊。” 叮咚十五的,像是有人在□□。 两口子对视一眼,赶紧收了伞过去看动静。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呢,里面就飞出个文件夹,差点儿砸到陈凤霞,把她吓了个不轻。 “干嘛呢?砸到人我找你们算账。” 里面立刻传出一声吼:“砸啊?老子还放火烧了这鬼地方。” 郑国强抓住了妻子的胳膊,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鬼。 陈凤霞也满头雾水,搞不懂买个房干嘛还喊打喊杀。难不成这开发商不地道,盖出来的房子质量有问题?那可不成,这是住的地方。 她正想朝里面喊话问清楚状况。昨天招待她的那位售楼小姐出来了,抹着眼泪,就说了四个字:“老板跑了。” 这四个字涵盖的信息是巨大的。 老板跑了,欠了一屁股债。员工们被拖欠了小半年的工资没戏了,还有两个月就能完工的房子也熄火了。 债主上门讨债找不到人,只能砸桌子板凳泄愤,整个售楼处一片狼藉。 昨天还容光焕发的销售经理,今天就跟被鬼摸了头一样,看着魂都不晓得在哪儿飘着了。 踩着小高跟鞋,跟电视上白领同款打扮的售楼小姐哭得眼睛都肿了:“我都没拿到一分钱。” 陈凤霞先是感觉晦气,然后瞧着小姑娘的样子又觉着可怜,还帮忙出主意:“现在哭有什么用啊,你们赶紧想办法自己挽回点儿损失才是真的。” 有钱拿钱,没钱拿东西换钱呗。 亏得昨天她没带钱出门,这边也不要求交什么定金,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一层,陈凤霞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七月天里凄风苦雨的尤其冷。 哪知道她话一出,售楼小姐哭得更厉害了:“前两天老板把钱拿走了,说是存银行还银行的钱,其实他早就存心丢下我们跑路了。” 这人欠了银行一屁股债,又拿盖的房子问高利贷借了一堆钱。现在烂摊子一丢,一套房子两个债主,就是一笔烂账,算不清楚的烂账。 债主还在售楼处喊打喊杀,扬言要烧房子。 陈凤霞跟丈夫自然不好再待下去。有什么好待的,他们又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两人举着伞跟在售楼小姐身后,赶紧先找个地方躲雨。这雨越下越大,得先避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好在售楼处边上有个茶室,里头地方不小,就是没几个客人。 售楼小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气得破口大骂:“我就讲这个楼盘晦气,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盖房子,鬼都不会买!能做下去才怪。” 陈凤霞看了眼小姑娘,估计对方还不到二十岁,便也不再跟小孩计较。 郑国强却拉下了脸,没好气道:“你昨天诓我老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讲的。这种鬼地方的破房子,还吹得神乎其神的。” 售楼小姐一噎,顿时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郑国强窝着的火却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一股脑儿地往外头倒:“你看看这儿,边上就是农村。我们买你的房,还不如自己在农村盖房呢。真是,你拿不到钱也是该应的。被你坑的人还不晓得上哪儿哭去呢。” 售楼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又没拿到钱,我一分钱都没到手。” 郑国强还想再说什么,被妻子强行拉着到门口。 “好了!”陈凤霞皱眉头,“你跟个小孩计较什么劲。她还没地方哭呢。” 郑国强冷笑:“这但凡晚了一步,哭的人就是你跟我。我讲的你不听,现在看到了吧,房子就是个坑。还两套,到时候砸在手上找谁哭去?你等着瞧吧,一堆房地产公司要倒闭呢。” 陈凤霞火冒三丈:“房地产公司倒了你高兴是吧。最好我跟孩子一辈子睡大马路你才开心。买不成房子你不烦神了,你不用承担责任了,你当然高兴!”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们在江海没有购房资格,他就成天挂在嘴上,活像他家没买房全是没购房资格的事。他倒是能拿出买房的钱啊。 郑国强莫名其妙:“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你等着吧,现在才是开始,后面房价还得跌。” 陈凤霞梗着脖子,态度强硬:“跌我也买!” 她上辈子吃够了没房子的苦。她住在女儿买的房子里头她也不踏实。不是她的房子,即便是自己的儿女,也能随时赶她走! 郑国强也发起火来:“好,你买啊,人家老板都跑了,我看你上哪儿买去。” 陈凤霞不甘示弱:“这家跑了我换另一家,我就不信我还买不到房了。” 郑国强感觉这人真是魔怔了,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对,你买了,钱交了,然后人家老板再跑路。房子被抵押给两头,我看你是强的过银行还是硬的过高利贷。” 这回陈凤霞哑口无言了。 房产被重复抵押造成的烂账她没经历过,但好歹也听说过。 那边的售楼小姐还在一边喝白开水一边跟茶室的服务员哭诉:“这种荒郊野外,周围就是农村。谁买啊,人家自己不晓得盖房子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几乎是瞬间,陈凤霞就猛地反应过来,对啊,盖房子,她家可以在上元县盖房子。 上辈子,她老家是没拆迁,可上元拆迁造就了好多暴发户啊。 ※※※※※※※※※※※※※※※※※※※※ 嗯,明天入v,老规矩三更。笑哭,涨不了收藏我也没招了。 管闲事 陈凤霞连沮丧都来不及, 立刻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去。 她要在上元县城附近弄块宅基地盖房子,盖三层楼。 郑国强刚想反对,她就拿话堵人:“你不是说买房不靠谱, 那我盖房子总没错吧。” 郑国强就搞不明白了:“你在这边盖房子不是没事找事吗?这边还比不上我们老家,连个种田的地方都没有, 全是山地。” 摸着良心讲,他们老家要比这块清爽多了。山是山水是水田是田, 走几步路就到镇上,要不是厂子倒了, 他真不愿意跑到江海来。 陈凤霞蛇打七寸:“你回老家打算去哪个厂上班啊。我们在这边盖房子,大人上班小孩上学,不都有指望了?你还高中生呢, 看问题抓主要矛盾不晓得啊。” 郑国强叫她给气笑了:“你还跟我讲什么主要矛盾。有能耐,你辅导明明写作业啊。”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退让:“我女儿聪明,不要任何人辅导也能考第一。我跟你讲, 房子我是盖定了。这辈子,我死也不会让我女儿一个人回老家去上学的。” 上辈子,大女儿就是这样跟家里头离的心。 郑国强感觉这人越说越没边。好不赖赖的, 又提什么女儿回家上初中的事,他又没讲过。 “好了, 你别光嘴上狠。我问你, 盖房子要不要宅基地?你当是谁?你开口要在人家村里头盖房子, 人家就给你盖?还没打地基, 房子就被扒了!” 农村一个田亩一个宅基地,是日常争端的根源。 别说他们一个外来户了, 本村人都能为半分田地几尺宅基地打出人命案来。 现在, 陈凤霞一开口, 就是要在村里盖一栋楼,口气真不小,怕是在盖空中楼阁,架在云端上呢。 陈凤霞被丈夫泼了桶冷水,却斗志不减:“你别看不起人。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 郑国强没好气地将雨伞往妻子的方向侧了侧:“我会用脑袋思考,晓得推断。” 陈凤霞歪过脑袋看身旁的男人,挑高了眉毛:“好,那今天咱们打个赌。要是这件事我办成了,以后家里头的事我拿主意。” 郑国强乐了:“讲的好像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一样。” 两口子你来我往的,风雨中的几里路倒不算路了,居然感觉没费多少功夫,村庄就近在咫尺。 可不是近在眼前嘛,新开的楼盘就跟村庄隔着条大马路。不过这里要比一般的村庄热闹,旁边立着小商品市场,虽然是下雨天,也不显得冷清。 上元县虽然是个县城,但商业发展相对早。全国最早一批搞小化工企业的地区就有个上元。 尽管后面这些化工厂、化肥厂什么的都不行了,但工业基础打下来以后,再想发展工商业也就顺理成章。 从这个层面上讲,开发商选中上元搞房地产也不能说没做过市场调研。只可惜这种事情主要还得看国家政策。国家一压缩,靠银行贷款支撑的房地产自然也不行了。 广州上海这种大城市都吃不消,何况是小小的上元呢。 陈凤霞不管外头风风雨雨,她就靠上辈子的回忆。 眼前这个前进村大概2000年划区之后就开始跟政府谈判拆迁,陆陆续续谈了好几年,谈走了两届区政府领导班子,最后村里最差的人家也分到了三间门面四套房。 都是闹市口子,光吃房租都不愁的好地段。 那些家里头有成算,早早盖了楼的更别说,一拿都是好几十套房,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陈凤霞怎么知道?她上辈子当钟点工啊。 她帮工的主顾生病住院,又出了两倍价钱请她帮忙照应。主顾隔壁床位的病人就是前进村当时一把手的老婆。 咳,准确点儿讲叫前妻。因为两口子在拆迁前就离婚了,当时这位前妻生病住院,娘家人就怨她沉不住气,搞得自己孤苦伶仃,什么没捞到,还拖累了儿子。 但凡她身边有个人照应,已经拿到全额奖学金的儿子也不会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选择直接上班啊。 耶鲁,那可是跟哈佛一样的好学校啊。多少人花钱砸都摸不到边的,为着照应个病歪歪的老娘,儿子就放弃了。 陈凤霞这人用大女儿的话来说就是烂好心,就算自己过得不咋样,依然对旁人充满了同情心。 她当时听了这女人的遭遇后,还跟着掉了两回眼泪,感慨女人命真苦。 现在,陈凤霞想找的就是这位村长夫人,也许叫村主任夫人。谁知道呢,说不定一把手还叫大队书记。 不过不管叫什么名头,反正她得找到能拍板的对象,想办法跟对方搭上话。 那回在医院陪护病人,她就听对方提了。别说是2000年划区之前,就是划区之后,要不是后面说拆迁的事,谁把村里头的宅基地当回事啊。 其实后来想想是真的傻,他们村离县城那么近。就是不拆迁,后头也陆陆续续有做生意的人要到村上租房子住。那时候就应该多盖几套房的,再不行也应该加高。自己住不了,租出去也好。 就是没那个意识,脑袋里头少了根筋。当时她丈夫在外头做生意,有门面有买卖,她感觉自家不差这个钱,懒得挣这点房租。 可惜丈夫的钱不是自己的钱,她后头吃了大亏,人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陈凤霞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就问到了村委会的位置,她也不管到底是个什么职位,直接问人名。 当初那个女人抢救的时候,她娘家人曾经打过电话给她前夫,骂这个黄大发做人太绝,将来肯定不得好死。 因为这人名字有特色,陈凤霞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郑国强倒是奇怪:“你怎么认得他的?” “昨天看房子的时候听人听了一嘴巴。”她往前紧走几步,看到了村委会招牌,抬手准备敲门。 虚掩着的门里头传出来女人压抑的哭喊声:“黄大发,你还是个人啊?你是不是个人?你对得起我跟儿子吗?”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挺无奈:“那你说怎么办?她一个年轻姑娘,小孩在肚子里头这么大了。你忍心啊,你让小孩生下来就没爹。胡月仙,你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你的心哪能这么狠呢?” 陈凤霞先是一愣,怀疑这男的脑袋有问题,讲的还是人话啊! 然后她就是一惊,原来胡月仙跟黄大发这么早就闹离婚了。 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叫人撞上尴尬。 郑国强在整理伞骨架,离得远些,没听清楚里头的话音,见妻子的样子就奇怪:“怎么了?” 陈凤霞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刚想压低声音跟丈夫解释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抬头就看见一个手上抓着伞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疑惑地瞧着他们。 陈凤霞先是看着人眼熟,旋即恍然大悟,这不是昨天在公交车上给自己让座的中学生嚒。 她再看人走路的方向,脑子嗡地一声,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昨天在公交车上就觉得这小孩面善。 她看过这小男孩的照片,上辈子! 上辈子胡月仙是肝硬化走的,最后走的时候痛苦得不行,每天儿子不在她身边时,她唯一的慰藉就是看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 陈凤霞太有印象了,因为照片里头的小伙子意气风发,病房里的年轻人已经背影佝偻,意志消沉得判若两人,完全叫生活的重担给压的。 没错,这就是胡月仙跟黄大发的儿子。 当初胡月仙的妹妹怪姐姐沉不住气,让儿子在中考前夕晓得了他们闹离婚的事,结果孩子情绪受了影响,直接考砸了。就上了个二流高中,不然高中毕业说不定就上耶鲁了。 看样子,说不定上辈子就是这回,叫这小孩意外晓得了父亲在外头的事。 没错,现在中考还在七月份。这小孩就是中考前学校放假,自己回家调整状态,准备考试来着。 陈凤霞的母爱一下子就泛滥了。她说不清自己是同为母亲不忍心他们母子落到上辈子的下场,还是感恩这实心的善良孝顺孩子要遭受这样悲惨的命运。 几乎是瞬间,她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必须得阻止这事的发生。 她主动上前打招呼:“你好,同学,昨天的事情都没顾得上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 男孩子有些腼腆,摇摇头道:“阿姨你太客气了,没什么的。你们这是?” “想找你们村委会主任有点事,结果屋里头没人。” 少年有些茫然:“啊,他们不在啊?” 陈凤霞点点头,语带遗憾:“可不是嚒。真不凑巧。你手上拿着伞,是给家里大人送伞吗?你这孩子可真孝顺。” 少年更加不好意思了:“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要是雨太大,你们可以进屋等着的。没关系,我们这边不讲究。” 说着,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走了。 郑国强满头雾水地看着自己老婆:“屋里头有人啊,你干什么诓人家小孩?” 陈凤霞直接忽略了丈夫的疑虑,只丢下一句:“你别管。” 不行,这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得一把头彻底解决干净了。 郑国强看她东张西望愈发疑惑:“你到底想干嘛?奇奇怪怪的。” 陈凤霞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个手上拿着颗莲蓬往村委会方向走的中年女人,主动跟人打招呼:“哎哟,大姐,你们村委会平常什么时候有人啊?” 郑国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听点讲,他都怀疑妻子被什么上了身,尽说鬼话,房里头明明有人。 陈凤霞已经主动攀谈:“大姐,你不晓得我们多么倒霉。要在这边买房子,碰上事了。想到你们村里头问问能不能租房子,结果刚才在路边上听说你们村委主任出去着了。 你说这两头都落不上,烦都烦死了。那卖房子的老板也是缺德,拿着钱带二奶跑了,欠下一屁股债丢给她老婆。” 中年村妇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儿?” 她不认识陈凤霞,可不妨碍她听八卦啊。 郑国强则是眼睛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子了。他跟妻子今天一块儿去的售房处,他怎么没听人说老板是跟二奶跑的? 这女人的嘴啊,真是能跑火车。 ※※※※※※※※※※※※※※※※※※※※ 下一章九点 真糊涂 陈凤霞已经绘声绘色描述起渣男卷款潜逃, 留下糟糠妻面对债主的悲惨故事。 她上辈子也没啥消遣,儿女长大后,唯一的休闲就是看小说看电视, 八卦狗血剧看得尤其多,编起故事张口就来。 那中年村妇听得津津有味, 相当真情实感:“呸!这男的啊,就是不能有钱, 否则几根花花肠子恨不得翻上天。” 陈凤霞与她同仇敌忾:“可不是嘛,不过我看这男的也未必会有我下场。我跟你讲,我们村上就有这么一户, 最后死了连个披麻戴孝摔盆的都没有。” 中年村妇听八卦的瘾头被彻底勾了起来,立刻追问:“怎么搞得啊, 都没人摔盆了。” 这不是断子绝孙了吗? 陈凤霞说得眉飞色舞:“怎么搞得啊, 自己作的。早十年前,他也是个老板, 在深圳开厂子发了笔财。完了以后搭上了那边的舞小姐, 魂儿都飞了,非得闹着跟老婆离婚。他家小孩当时刚好要高考,本来模拟考试都是全县数一数二,哪个都说能考好大学的人, 被他闹的, 最后名落孙山。他老婆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没了。” “啊?”农妇适时表达了惊讶,似乎不敢相信一样,“怎么搞成这样了噻。” “可不是嘛。”陈凤霞唏嘘感慨一个不少, “完了白事还没过呢, 这男的就又讨小老婆进门, 说是怕计划生育把小老婆肚里头的小孩打了。他大儿子本来就受了刺激,再被这样接二连三地打击,人就疯了,到今天生活都不能自理。结果他心心念念生下来的小儿子更不好,是个傻子。” 农妇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这怎么搞得啊。” “啊哟,舞小姐能是什么正经人,花柳病,小孩胎里头就带着病根子。生下来到三岁都不会喊爹妈,后面路也走不了,就这么拐啊拐的。这男的急疯了,想治啊。大的已经疯了,小的总归不能不管吧。结果他小老婆先吃不消,刮了家里头的钱跟人跑了。他人财两空,一着急就蹬腿了。家里头两个小孩都不顶事,哪个给他摔盆办丧事啊。” 农妇摇头,狠狠地啐了口:“也是该应的,就这大儿子跟前头的老婆遭罪哦。” “哪个讲不是的噻,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人,好好的日子他非不过,临死的时候说后悔了,还有个屁用。”陈凤霞直摇头,“要是不瞎折腾,现在孙子都抱上了。他以为第一个小孩能当状元第二个也不差?也不想想看,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不惜福,老天爷自然会报应。” 中年农妇吃饱了瓜,还分了两颗莲子给陈凤霞,安慰她道:“你也别着急,等下子估计我们主任就回来了。要租什么样的房子啊,我家倒是有间空着。” 陈凤霞立刻提出想过去看看,没几句话的功夫,她连人家娘家是哪边的,娘家兄弟干什么营生都问得一清二楚。 郑国强最不耐烦和这些妇女打交道,就跟在老婆后面当个闷嘴葫芦。 等到陈凤霞找了个理由婉拒了中年妇女的房子,又折回头去村委会打听的时候,郑国强终于忍不住:“你也真够能瞎掰的,就刚好是个傻子?” 那武侠小说上的韦小宝的娘还是□□呢。 陈凤霞振振有辞:“你以为养出个正经小孩容易?瘫子傻子一堆,养出来是个好样子,养大了是个废物的又一堆。谁家要是有个聪明省心的小孩,当爹妈的真是做梦都得笑醒了。” 她一路说着话,敲村委会的门,门一开,就露出张三十五六岁的女人的脸。这人眼睛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哭过。 陈凤霞鼻子一酸,也差点儿哭出来。 上辈子胡月仙走的时候的样子她还记得,就剩个肚子,里头全是腹水,脸上一点肉都没有,瞧着活像骷颅骨。 现在看看人,还是清清爽爽的干净样子,谁能想到她走的这么痛苦呢。 胡月仙态度挺和气,主动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 陈凤霞赶紧开口:“找黄主任,我们想问问能在你们前进村落户盖房子不?我家在这边做点小生意,买房子差点儿被骗了。想来想去还是盖房子住最踏实,就想过来打听一声。” 黄大发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腆着成功男人的标配——啤酒肚,直接挥手,不耐烦道:“没这个规矩,又不是嫁进来也不是倒插门的,哪有落户到我们村上的道理?” 陈凤霞脸上赔笑:“主任你就帮帮忙。我们出门在外不容易,听说前进村好,才想在这边落户。大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两口子无所谓,在哪儿都能对付着。就是我家两个娃娃遭罪啊,连个安生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胡月仙咬牙发起狠来:“怎么就没规矩了。前进村还没进过外人咯。该怎么落户就怎么落户好了,有不是城里户口还农转非。” 当着外人的面,黄大发叫老婆驳了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好拿宅基地说事:“房子盖在哪儿?没房子的话,还不是没指望。” 胡月仙不假思索:“老成头五保户,走了这多年,房子都垮了,里头树长老高,那边不空着嘛。那不是宅基地是什么?照我讲,那儿才该盖起房子来呢,不然都不成个样子。” 黄大发伸手轰妻子:“去去去,回家给儿子烧饭去。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也有心思管人家的闲事。” 胡月仙跟着来了句:“你也晓得儿子要考试啊?你个当爹的都不晓得着家。” 黄大发瞪眼睛:“我不是忙正经事啊。” “我倒要问问你有什么正经事忙?” “爸妈。”门口传来了少年的声音,黄家儿子表情困惑,只递伞上前,“雨太大了,我给你们送伞来了。” 夫妻俩赶紧调整脸上的表情,当妈的上前接过伞:“哎哟,没事的,我们等雨小了再走也没关系。黄大发,赶紧把宅基地给人批了,回去跟我一块儿烧饭。小泽要考试呢,你这个爸爸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 黄大发想发火,当着儿子的面又吼不起来,就摸着鼻子掏出张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了个公章,塞给陈凤霞:“行了,今天会计他们不在,等明天再过来。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说着,他就做出了要锁门走人的架势。 陈凤霞脸上堆着笑,千恩万谢:“我下午再过来看看,成不?主任啊,我们小本买卖,离不开人的。您就大人有大量,今天帮帮忙呗。” 黄大发皱眉眉毛,到底没把话说死。 人家自然不可能主动请他们去家里头吃饭。出了村委会的门,陈凤霞两口子就近找了个卖早饭的地方,一人一碗阳春面,五毛钱一碗。 照他俩想,其实买馒头更划算,馒头实在扛肚子。 可惜买馒头的地方没坐的位置,他们还要等人家吃过中午饭再过去磨下今天的宅基地来,就只好吃面条了。 好在老板面条锅一开,两人就闻到了浓郁的肉汤香气。等到面条端上桌,郑国强看到上头漂浮的油花,夸了一句:“老板,你这是骨头汤吧。” 面馆的老板乐了:“有眼光,走遍整个上元,哪儿有我这边实在的料。我的面汤都是大骨头熬出来的,香的很呢。” 郑国强跟老板吹了几句牛皮,成功地让对方主动一碗面下了一碗半的量,还给他们端了一小碟子酸豆角配面条吃。 店里头的客人渐渐多了,老板去忙碌。 郑国强招呼妻子:“吃吧,吃完再喝点儿面汤消食。” 其实是因为加面汤不要钱,可以混个水饱。 今天跑了这半天的路,郑国强也饿了。他呼呼啦啦干掉大半碗面条后才忍不住说妻子:“你也太能扯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跟人扯这个做什么?我们村哪儿来的这号人?” 陈凤霞往嘴里头塞了一筷子酸豆角,冷笑道:“天底下这样的人多了去。” “瞎编的人你还非得说人家一个疯一个傻,话也太难听了。” 陈凤霞冷笑,埋头吃面。 都编瞎话了,还不让她夹带私货吗? 对,是没傻。 黄大发二婚以后也滋润的很,拆迁他没少捞钱,光门面就小半条街。自己生意做不好,租给人家也是躺着收钱。 胡月仙在医院里垂死挣扎的时候,黄大发一分钱没掏,转头就给他小儿子交赞助费上了外国语学校。 等郑明明当上大学副教授的时候,他家小二子刚好出国留学,还是个好大学,叫人说了就羡慕的世界名校。 这事儿上哪里说理去?所以讲,指望老天爷长眼睛,不如闷头睡大觉,做做白日梦吧。 郑国强还在抱怨:“你这一套套的跟哪个学的啊,以后可别在明明他们面前编排这种话。小孩要被带歪的。” 陈凤霞一口面汤含在嘴里头,差点儿没喷出来。 这话她跟谁学的,跟的就是大女儿! 当初胡月仙的事情过了好久,陈凤霞还不得劲,就在女儿面前叨叨。 结果郑明明直接翻白眼,说胡月仙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小三的孩子都还没生下来,解决的办法多了去,居然就这样被人欺负的毫无招架之力,不是自己立不起来是什么。 离婚净身出户算什么有骨气的独立女性?这么多年她付出的折算成钱拿走才是真能耐。穷大方=真矫情。带着小孩受罪就是当妈的不负责任。 要不想离婚,那就想办法管好男人抓住家里的经济命脉,不然打跑了小三还有小四小五。 今天这些话就是郑明明当时说的,只不过陈凤霞根据实际情况稍微修补了一点。 她懒得跟丈夫掰扯许多,和男人讲这些根本讲不清楚。 郑国强看她不吭声了,以为她听进去了,就不再啰嗦。他吃完了面条,又帮自己跟老婆各加了碗面条汤。 两人喝下肚,看外头雨小了,这才跟老板道别,重新往前进村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你别瞎想,我跟孙红梅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陈凤霞一愣:“孙红梅是谁?” 郑国强苦笑:“你就别这个样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兴元他老婆,我们高中都是同学。” 陈凤霞心道,她还真搞不清楚马兴元老婆的名字,主要是没什么交情,而他们老家人交际的时候,一般很少主动提起女人的名字,多半会说我家的那个。 她印象当中那就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看到人也不打招呼的那种。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跟自己这种人打招呼吧。 郑国强跟便秘似的,说话吞吞吐吐:“我们就是上高中的时候话多点儿,其实真没什么。你就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他想来想去,妻子今天突然间说什么小三二奶出轨之类的,没道理呀。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因为他刚找过马兴元,跟孙红梅有关系。 但是马兴元也是她让去找的呀。她以为他没事愿意去触那个霉头啊。 马兴元的德性架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年都想压着他一头,混好了更加要在他面前显摆。 这叫什么呀?骨子里头的自卑。 陈凤霞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还炸出了丈夫的青春往事。 她心里头不是滋味,说话也酸溜溜的:“哎哟,你还挺受欢迎的啊。” 高中哦,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伙子,可不是跟歌里头唱的那样,青春少年是样样红。 郑国强苦笑:“你就别埋汰我了,没交情就是没交情了。我是怕你东想西想才跟你讲的。” 陈凤霞直接翻了个白眼:“我想什么啦?我什么都没想。你少自作多情了。”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没说话,就在心里头哼唧了一声。 没想?没想你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是让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夫妻俩各怀心事,一路走到了村委会门口。 这回留在村委会的只黄大发一个人,他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剔牙,看到陈凤霞两口子就没好气:“怎么又来了。” 郑国强赶紧上前递烟,陪着笑脸:“黄主任,帮帮忙呗,我们这上有老下有小,没个落脚的地方实在是没办法过哎。” 他这人的确遇事爱躲,可要是前面有人打头阵,他又挺能说会道的。毕竟以前也是在社办厂跑过销售的人,真碰上人说不出话来,工作也开展不了。 陈凤霞看丈夫跟黄主任吹上了,还聊起了当兵时的事,就往边上退。 哪个不抽烟的人愿意闻烟味啊。 她站在村委会门口,一眼就瞧见了举着伞往这边来的胡月仙,赶紧上前主动打招呼:“哟,月仙姐,你来啦。” 胡月仙瞧见她还有些发愣:“你又过来了啊。” “可不是嚒。”陈凤霞也不讲漂亮话,“这房子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我一天不安生。月仙姐,你帮帮忙啊,我看你就是个好心人。” 胡月仙藏着一段心事,主动招呼她道:“我带你先看下地方吧,说不定你们家还嫌弃呢。” 陈凤霞喜上眉梢,立刻过去跟她打一把伞:“我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能落下脚就好了。”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细雨中,走了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座塌了的房子前。 这三间房占地面积不小,但是因为长期没人居住,已经都垮了,里头还长出了柞麻树。看得陈凤霞都琢磨着要养两只兔子了。这树叶子兔子最爱吃。 可惜现在没供销社收兔毛了。她当姑娘那会儿还养过兔子剪兔毛卖,也算是家里头的一个进项。 她正表达自己对地方的满意,胡月仙突然间冒出一句:“你讲的那个你们村的事情。那女的都已经怀孕了,他老婆能怎么办啊。” 陈凤霞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胡月仙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嗐,你讲这个啊。”她语气轻松,“那二奶未婚先孕,本来计划生育就不允许,都上我们村抓人来了。他老婆也是个立不起来的,这关系到儿子命运的时候,居然都没透露人藏哪儿,光晓得自己在那边生闷气,气死了还当有包青天给她伸冤?真是糊涂。” 用她家大女儿明明的话说,光讲计划生育残忍。也不想想,要真善于用国家政策,能阻止多少私孩子的出生。 ※※※※※※※※※※※※※※※※※※※※ 下一章下午三点 五层楼 这年头农村集体组织决议就是个摆设, 完全是一把手的一言堂。 黄大发跟郑国强吹了一通当兵的经,共同感慨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差了年把时间的政策调整, 否则现在肯定在部队当官。两人战友里头都有退伍安排进了公安局, 还有人都干到副局长级别了。 这一说二说, 黄大发还主动帮忙打电话问上级有关部门外来人口怎么在村里落户的事。 本来他以为这事挺简单, 虽然他手上没办过。可他小时候也看过不少逃荒的过来在村里立住了脚啊。 结果电话一打, 问题来了。农村宅基地按照规定必须得是同一集体经济组织内部成员转让。简单点讲,前进村的张三连地带房子卖给李四可以, 但是不能卖给村子外头的人。 为啥要这样?防止土地兼并呗。 这古代王朝为什么湮灭啊,没别的, 人民内部矛盾。到后面土地兼并太厉害,老百姓没活路,自然就造反。 郑国强感觉这话说不通。那本村的人把其他人的宅基地都买下了, 不也兼并了嘛。 那边的干部有理有据:“我还没说完, 你以为国家想不到吗?这转让人必须得有两处以上住房才能卖其中一处。” 这话就更讲不通了,农村不说旁的,赌钱赌输了卖田卖房的多了去。 但是对方话卡得死死的,就叫人官面上找不到理由反驳。 黄大发倒觉得有点儿可惜,他感觉跟郑国强还蛮有话讲,并不反对村里头多这么户人家。 但问题的确又摆在面前,他只能挠挠头, 折中道:“要不,我给你找个合适的房子先租下来。保准宽敞明亮,花不了几个钱。” 郑国强没发话, 看完了宅基地回来的陈凤霞先出了声:“不能转让, 那能继承不?” “啊?” 屋子里头的人发懵, 郑国强都搞不懂妻子的意思:“什么继承?” 那不是五保户的房子嚒。这老头当年逃荒过来的,在村里头连个本家都没有。但凡有人继承,也不至于丧事也是村里头帮忙办的。 陈凤霞面色平和:“就是因为这样,我想着我家两个娃娃,能不能过个到成大爹名下,以后逢年过节,娃娃侍奉香火,也算是一桩缘分。”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瞳孔猛地收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是什么鬼话,他家好好的小孩,为什么要过到人家名下,简直胡来。 黄大发也笑了起来:“哎哟,弟妹你可真是能想。” 就这一顿牛皮的时间,他们倒是老哥老弟起来了。 陈凤霞笑了笑:“我们要买成大爹的宅基地,这不就是现成的缘分嚒。” 现在的人看这种事估计感觉要疯了,可到了拆迁疯狂的时候,一户人家户头上挂十几个户口的事情多了去。 还有那些搞农转非的,很多户籍上显示的居住地址压根不存在。当年那个□□老家的户口地址好像就是假的。陈凤霞还跟做钟点工的人家老太太吃了好久的瓜。 黄大发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行哎,我这边没问题。过个娃娃给成大爹上香火,村里头也没人说嘴了。蛮好的。 哎哟,放心了,老弟,你还没弟妹爽气。这又不会真把你家儿女的户口转到老成头名下,他死了两年了,户头早销了。你就是想转,我还找不到人给你转呢。你们家不是要在村里落户嘛,就落在这房子下面。赶紧的,我把材料开给你,你把户口迁过来就行。” 他越想这事越觉得乐呵,笑个不听。 郑国强却笑不出来,心里头疙疙瘩瘩的,感觉很不得劲。 两口子都出了前进村,往公交车站去的时候,他还别别扭扭的:“这户口迁过来有什么意思啊。这还比不上我们老家呢。” 陈凤霞看他又开始肉唧唧的就头痛,也不跟他啰嗦:“你带儿子回老家,我跟明明落在前进村。你们村金尊玉贵的,我们不沾。” 郑国强急了:“你这人怎么搞得,这两天一直阴阳怪气的,就不能好好讲话啊?” 陈凤霞完全没给他脸的意思:“我好好讲话,你让我过上好日子了吗?讲好的,今天这事儿成了,以后家里头听我的。” 郑国强也没打马虎眼:“幸亏没成,你要是买了房,钱打了水漂,我们还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我不讲你,你还没完没了咯。” 陈凤霞不甘示弱:“那我也想到办法不花一分钱把小骁的户口给落下了。” 这话堵得一家之主死死的。郑国强没话回老婆,就只好默认了今天的事。 两万块钱啊,回老家上个户口要再花两万,这得攒几年才能挣到这个钱。 人穷志短这话真没错。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郑国强也顾不上再上工地去做小工。反正雨一时下一时停的。跟那上户口的两万块钱一比,每天不到二十块的工钱真不算什么了。 他回老家办迁户口的事,陈凤霞就负责找泥水匠安排盖房子。 上元县的房地产公司老板跑路是个信号,几乎一夜之间,全县的房地产开发好像都没下文了。 工地上的活干不了,工人得吃饭啊。脑袋瓜子灵活的包工头就开始带人过来找活干,给私人盖房子也成。 陈凤霞找的就是这样的建筑队。 房子图纸是她自己画的,照搬上辈子老家还没盖起来的楼。 其实要不是丈夫那场子虚乌有的癌症,她家就已经在老家起新楼了。 图纸是大女儿搞建筑的朋友帮忙设计的,算是照抄对方给某个富豪的别墅方案,里头的布置也都是请风水先生看过的,相当讲究。 结果丈夫体检发现阴影,一通检查当成是癌症,开了那么个大刀,白花了冤枉钱不说,他们也脱不开身回家监工看盖房子了。 这回穿过来,陈凤霞就想盖个同样的小别墅。 就算清楚用不了几年,这房子肯定会被拆掉,但她还是希望一家人能舒舒服服地住上这几年。 建筑队的小头头过来跟她商量,到底是包工还是包料。 前者的意思是砖头什么的全部由主家自己购买,他们就负责出工,到时候结算工钱。 后者就是主家不管事,掏钱就好,定下个标准,后面材料跟人工都由建筑队负责。 一般农村盖房子都是包工。自己去砖厂挑好了砖头出来才放心,不然这砖头比桃酥还脆,住进去不还是自家吃亏嘛。 陈凤霞穿越前农村的规矩倒是改了,大部分人家盖房子直接交给包工头,他们有门路拿各种建筑耗材,主家负责查看材料的成色就好。 毕竟到那时候,农村人也基本上在厂里上班,谁都没空天天盯着。 陈凤霞没给准话,就问对方的门路:“我包料的话,你打算在哪个厂里拿砖头?” 包工头就是笑:“你放心,大姐,我们给你家盖房就是打广告。这边盖好了,我才好接别家的工是不。” 陈凤霞可没办法放心:“你倒说说是哪儿来的材料啊。” 包工头不讲话。 黄大发嘴里头叼着烟从旁边过,笑了一声:“反正不会是比你要买的房子建材差。” 陈凤霞心里头立刻有数,估计这人是要做没本的买卖了。 工地上的包工多半年底结账。现在一年才过了一半,开发商当然不会跟包工头结钱,那就相当于他带着人白干了半年。 这十来号人,光是吃喝,半年的时间他投进去的本钱也不少啊。 高利债主已经拖公司的东西去卖钱。他们这些做工的抢不过人家。 工地上的建材也就是盖房子的时候能够卖出像样的价格,不然当成废铜烂铁给收破烂的,那是三文不值两文,根本收不回本。 偏偏这波房地产寒流像是冻住了整个上元县,除了政府的工程,其他工地都停工了,人家当然用不上砖石钢筋水泥。 而比起水泼不进的政府工程,显而易见,私人盖房子建材这一块,东西比较方便弄进来。 陈凤霞看破不说破,就抓着一件事强调:“我自家住的房子啊。这要是盖出来的质量不行,吃亏的是我家里头。” 包工头笑嘻嘻:“你放心,这老板不憨,也不至于要跑路。人家都是炒地皮,拿到手就倒。他是真盖房子,这才砸在手里的。” 陈凤霞假装没听出来,只盯着强调:“反正你进的货,我们是要过眼的。我家男人就是做这个的。你要拿稀烂货糊弄人,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包工头立刻摆手:“那哪能。” 说着,他还从口袋里摸出糖果塞给郑明明,“你等着吧,大小姐,马上长工就给你盖绣楼了。” 这两天陈凤霞都在外头跑,她不放心放两个小孩待家里。城中村鱼龙混杂,沾了一个村字,可跟老家村庄不是一回事,里头什么人都有。 但凡叫人看出来这家常年没有大人在,搞不好就得有人弄鬼了。 陈凤霞宁可辛苦点,带着两个小孩出门,也算是给小孩长见识,叫那个什么世事洞察皆学问。 郑明明看了眼母亲,没有伸手接。 陈凤霞见是块块糖,不值什么钱,才点头示意女儿可以吃。 郑明明接了糖果,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头,一本正经:“是我们家的楼房,不是绣楼,绣楼小。” 包工头哈哈大笑:“我们大小姐聪明的很啊。那,老板娘,房子你打算盖几层啊?” 楼层高度不同,承重要求也不一样,打地基都有讲究的。 陈凤霞咬咬牙,发了狠心:“先按照五层的地基打下去。” 其实要是条件允许,她当然愿意盖得越高越好。到时候不管拆迁还是租出去,算的都是房子的实际面积。 只不过高层建筑要求也高,眼下县城盖的商品楼最高也就六层,更高的估计撑不住了。 包工头叫她的语气吓了一惊,立刻强调:“五层楼的价格跟三层可不一样。” 陈凤霞点头:“我晓得,先盖着,放心,钱不到位,你房子不封顶,着急的还是我们家。” 包工头这才不多话,又去看塌掉的老房子了。旧房子得拆掉,才能起新楼。 郑明明悄悄拉母亲的衣角,声音轻轻,眼睛亮亮:“妈,五层楼啊!” 村里头最高的楼就三层,而且第三层是阁楼,她走进去都抬不直腰。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认真地点头:“嗯,五层楼,你一层,弟弟一层,爸爸妈妈一层,完了你们有小孩,再一人一层。” 将来房子拆迁分新房,她也这么分配。 她就不信了,多活了一辈子,她这碗水还端不平。 ※※※※※※※※※※※※※※※※※※※※ 下一章傍晚六点,下下章晚上九点……嗯,反正就这些量 幺蛾子 天擦黑的时候, 郑国强从老家安庄回来,脸上有些发灰。 陈凤霞看他呆呆的,一边招呼女儿给丈夫倒杯水过来, 一边奇怪:“怎么了?不让你迁户口?” 那老家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 他们接收手续都是全的。 郑国强摇摇头, 意兴阑珊:“跟政府没关系。” 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地方政府还舍不得他迁走。 陈凤霞了然, 不是公家就是私人了。她不着急,反正他要开口的, 不然事情定不下来。 果不其然,郑国强喝了口水就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还招呼郑明明自己拿锅巴吃,带弟弟到后面看会儿花,那边的花开的挺好。 “紫薇花, 那是紫薇花。”郑明明认真地强调。 郑国强愣了下, 露出了笑模样:“嗯,还是我们明明聪明。去吧,今天刚炕的锅巴。” 大女儿带着小儿子走开了,郑国强才小心翼翼地看妻子,满脸难以启齿的模样:“那个,凤霞啊,我们再拿点儿稻米给我妈, 你看还行啊。” 陈凤霞一愣,下意识地反对:“今年的不是给过了吗?三百斤稻子,一百斤菜籽, 过年的时候就给了。” 农村奉养老人米油都是有定数的。三百斤稻子差不多碾两百一十斤大米, 一百斤菜籽也有三四十斤油。 郑国强母亲一人寡居, 这些怎么着也够吃了。她又不像一般人一样还养个鸡鸭什么的。 再说,郑国强哥哥家给的也是同样的数,老太婆又不是大胃王,这么多根本吃不完,还不晓得便宜谁呢。 要陈凤霞讲,她这个婆婆真是舒服了一生一世。一辈子都没下过田,丈夫生前单位每个月打给她的抚恤金让她鱼肉蛋奶就没断过。 怎么好不端端的,今年才过了一半,她又要稻米了? 郑国强脸上全是难堪,真是张不开嘴,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我妈,我妈讲今天的稻子就给了一百五十斤,还差一百五十斤没给。” 陈凤霞正端着杯子喝水呢,闻声手一抖,杯子差点儿砸地上。 她声音都劈了:“什么?少了她一百五十斤稻子?” 开什么玩笑啊,就郑国强这个老娘,少她一斤稻子,她都能掀翻天! “我就讲等两天,等我舅舅过来当见证再称给她。”郑国强说不出的后悔。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急着回江海,就没跟往年一样请舅舅当见证,直接把稻子称给他妈了事。 结果现在好了,她不认账了。 郑国强这话一出来,陈凤霞就火冒三丈:“倒成了我的错了?天底下我就没见过这样当妈的。人家老人都是贴小辈,她倒好了,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净不干人事。 哼!你家老大当初搞公社的皮鞋厂,不晓得捞了多少钱。你倒是连钱影子都没见到。 现在,你妈还想方设法地贴老大家的,什么奶粉巧克力,老大家的儿子断过吗?可怜我家明明跟小骁,连他们奶奶一颗鸡蛋都没吃过。” 她越说火越大,感觉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下去了。 郑国强头大如斗。 妻子说的这些事难道他就不知道吗?知道,正因为知道又解决不了,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妻子提起。 说了又有什么意思?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陈凤霞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当初我养了明明,月子里头尿布都是我自己洗。除了我妈拎鸡蛋跟红糖过来给我补身体,你们郑家哪个问过我死活?你妈连顿饭都不肯烧给我吃。 你嫂嫂讲的是什么话?生个丫头还这么金贵! 噢,丫头不是人,她们自己就不是女的?我生了女儿就没脸了? 好,我再生,我养了小骁,你妈伸过头影子吗?但凡她有个当奶奶的样子,帮忙照应一天,我们也不至于过成现在这样! 也是,你这个儿子在她眼中就等于没有。除了要米要油的时候,她正眼看过你没有?现在孙子孙女儿更加不当回事唻。” “好了!”郑国强突然间勃然大怒,“你够了吗?我不是东西行了吧,我不是东西!” 他眼睛猩红,脖子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倒吓得陈凤霞一惊。 想起来了,对,这是丈夫的逆鳞。 他是遗腹子,老家的说法就是这样的小孩不吉利,是他克死了他爸爸。 得亏年代不同,六十年代讲究破除封建迷信,不然郑国强小时候大概就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可即便嘴上不讲,婆婆心中的疙疙瘩瘩估计也少不了,所以一直对这个小儿子冷冷淡淡的。 陈凤霞看着恼羞成怒的丈夫,忽而想到自己其实在娘家也没什么地位,永远排在弟弟后面。 不知怎么的,她猛然心酸,伸手抱住了丈夫:“他们不待见我们就随他们去吧。我们才是一家人,我心疼你,你心疼我,我们心疼自明明跟小骁就好。” 郑国强冷不丁地被妻子搂在了怀里,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像他们这样相亲直接结婚的农村夫妻,这辈子几乎就没有单纯的浪漫时光。就是亲热,也是拉灯之后的事,哪有这样搂搂抱抱的。 孩子还看着呢。 郑明明抱着弟弟,好奇地扭过头,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抱在一起。 如果她是天真可爱的小孩,大概会像电视上一样跑过去,跟父母一块儿拥抱。 但作为情感内敛早熟的农村小姑娘,她不过扭过头,指点弟弟看窗外:“那是凤仙花。” 倒是小儿子不懂事,还在欢快地拍着手喊“哦哦”。 陈凤霞抱着丈夫落了回眼泪,心中的酸楚倒是少了许多。 非常奇怪,大概是因为上辈子婆婆走得早,大女儿上高一的时候,婆婆就走了;所以陈凤霞对这老太婆的厌恨也淡淡的。估计真应了那句话,没有什么情感是时间不能冲淡的。 她叹了口气:“算了,摊上这么个妈,就当你运气不好吧。一百五十斤稻子是吧,给,我们给。不给的话,你舅舅是讲理的人吗?” 郑国强的有三个舅舅,两个已经走了,剩下的这位小舅舅跟姐姐感情最好。 上辈子,郑母最后几年得了老年痴呆症,也是这位舅舅天天登门照应,因为嫌弃两个外甥都照顾的不好。 讲来讲去,老太婆也没几年逍遥日子过了。 陈凤霞懒得再跟这个无风也要起三层浪的老太婆计较。 郑国强没料到妻子居然会这样好讲话,一时间都不晓得说什么了,就这么呆呆看着她。 陈凤霞继续叹气:“这回你跟你舅舅好好谈谈。我们认命,不指望她帮忙,谁让我们命苦,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呢。可你妈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逼死我们,他们是觉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漂亮?” “不至于。”郑国强下意识地辩白,“家里还有五月份收上来的麦子,我换了面粉跟米一块儿背上来的,差不多够吃到收稻子了。” 见女儿偷偷摸摸地朝大人这边看,他还挤出笑脸,“明明,爸爸炸油饼给你吃好吗?”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 炸油饼哎,街上炸油饼一块钱一个。她还是跟舅舅一块儿上农交会的时候吃过,真香真好吃。 小姑娘立刻响亮地回答:“好!” 她鼓足勇气提要求,“能炸油条吗?我还想吃炸油条。” 郑国强对着儿女向来有耐心,毫不犹豫地答应:“能,炸油饼炸油条,爸爸还会做炸面窝。” 郑明明眼睛瞪大了,好奇的不行:“炸面窝是什么?” “炸面窝啊,是湖北那边的小吃,黄鹤楼晓得吧,那边人吃的……” 父女俩其乐融融,陈凤霞却没滋没味的,又想翻白眼。 剩下的口粮够吃才怪!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家的三亩六分田,每年打出来的米油小麦除了卖爱国粮之外,再给完婆婆养老粮,剩下的也就刚好够他们家里头吃。 谁让安庄生产队田亩做的大,七八分地也能算成一亩田,白白多交了好些年的三粮四钱的农业税。 不过后来国家补贴农民田亩钱,他们又反过来划算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到这一茬,陈凤霞心中刚冒出来的火气又小了些。 她自我安慰,算了,反正老太婆也折腾不了几年了。 郑明明正小心翼翼觑着父母的脸色。看他们好像没有吵架的意思,小姑娘高兴地抱着弟弟过来跟父亲炫耀:“爸爸,妈妈说我们要盖五层楼!” 好高呢,比村里最高的楼还高。 郑国强一下子就变了脸,声音都哑了:“什么?五层楼?!” 他说妻子今天怎么这样好讲话呢,原来憋着大招在这儿等着他。 疯了吧,盖五层楼,她这是在上元县没买成房子,要自己盖出一栋商品楼啊。 “陈凤霞我跟你讲,你别猪油蒙了心发昏啊。这个事想都不要想。你不想想看,五层楼要多少钱?没有十万块都别想拿下来。” 陈凤霞咬牙答应婆婆的无理要求都是硬压着火。这男的自己不敢跟人讲理,倒跑到她面前来吆五喝六了。 她立刻提高了嗓门:“我发昏?我嫁到你们家才是昏到今天没醒呢!” 她话音刚落,门外突然间响起砸门的声响:“好啊,我就说有人。政府给我们开的活动中心不让我们待着,他们倒是在里头痛快了。开门,开门!” 门板被砸得砰砰直响。 门板后的一家人惊慌失措。 坏了,活动中心不是他们家,这是有人上门来找茬了。 不用父母吩咐,郑明明就火急火燎地将草席一裹,毯子一收,坚决不能让人看到他们家在这边睡觉。 陈凤霞也赶紧跟着收拾。 倒是郑国强叉着手站在边上不知所措,还问妻子:“怎么办啊?” 陈凤霞内心的绝望如同拍击的潮水。她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对生活的绝望更深些还是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失望更重些。 当家的女主人咬牙切齿:“怎么办?打电话报警,有人强闯。” ※※※※※※※※※※※※※※※※※※※※ 感谢在2020-10-12 10:39:56~2020-10-18 16: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808907 2个;从锦、bay、盈盈一水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袋鼠55 93瓶;蛋妈才是真绝色 40瓶;笑开颜、wctele 20瓶;jiafei 15瓶;半小小、4382618、miss古德奈、夏利宁76、30178818、追梦、miumiu_yan 10瓶;玲达、小夏、爱华 5瓶;23155266 4瓶;在水一方 3瓶;今天也是渴望加更的我、杳杏音尘 2瓶;婷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找门路 酒气冲天的老头子趾高气昂, 指着门里头的陈凤霞一家,冲着社区片警大呼小叫:“这是他们家的地盘啊。噢,政府盖的老年人活动中心不给我们待着, 倒是成了他们的小别墅了?” 大晚上的, 张主任被警察从家里头喊到单位, 也是一肚子火, 面色阴沉:“陈师傅, 怎么回事啊?” 陈凤霞扭过头抹眼泪。 郑国强赶紧给人递烟:“哎哟,主任, 都是误会。我老婆跟我拌了两句嘴,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带着小孩过来追她。我们还没讲两句话呢, 这位大爷就过来砸门。吓死个人,还以为怎么了。” 那老头子醉醺醺的,还在吵吵嚷嚷:“别以为我不晓得, 我看到灯了。你家天天都在这边, 我看的清清楚楚。哦,不对我们开放,你们自己关起门来玩。” 陈凤霞扭过头来发火:“哎,你这位老师傅讲话好奇怪的。这么大的地方,我一个人打扫,我可不得早点晚点。我要是跟人家一样朝九晚五,我在旁边打扫卫生, 你不又得有话讲啊。” 警察也头痛,屁大点儿的事,这老头还没完没咯。人家本来就在这儿上班, 晚上就是住在单位那也是以单位为家, 应该被表扬的。 张主任还惦记回家看球赛, 赶紧打圆场囫囵过去:“好了,一场误会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大爹,我们活动中心开放的世间是国家定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门的话,上班也排不过来啊。” 那老头子还在骂骂咧咧:“你们就是占公家便宜,不为人民服务。” 张主任好说歹说,跟着片警一道可算是将找茬的老头子架走了。 陈凤霞一家也不好继续在活动中心待下去。夫妻带着两个小孩只能悻悻地往租房走。 郑明明颇为失望:“啊,今天还在家里睡吗?” 天好热,太阳下山这么久了,马路都还烫人,家里肯定跟炕房一样。她和弟弟身上又得起痱子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扭头看丈夫:“没房子,我们就只能这样被人到处撵。” 郑国强骂了一句:“这条老狗,到处瞎咬人。” 他也不知道盖怎样解决面前的困局,就只能狠狠地骂他能骂的人。 陈凤霞早就失望了一辈子,不敢指望丈夫能拿出个章程来,只好在心中盘算。 实在不行,明天就跟张主任说开吧。他们家正在翻盖房子,暂时住不了人,想在活动中心凑合一阵。 准备两条烟,弄瓶酒,应该能说通。就是这额外的开销让人心痛。 要不,干脆送几斤油吧。 先前她听小赵他们说现在的油不香,没有乡下自己榨的菜子油好吃。 陈凤霞正思忖着,夫妻俩已经走到了租房门口。 时候不早了,外头乘凉的人却还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大家都热的吃不消。 瞧见他们回来,房东老太太就扯着嗓子喊:“郑老板,你家要是不租房子了提前讲啊。我这边还有好几个人等着找房子没下脚的地方呢。” 旁边乘凉的人笑:“郑老板肯定是发大财唻,好几天都不着家怕不是住宾馆了吧。” 说话的时候,这些人还眼睛一个劲儿地在郑家人身上剜,像是能刮下什么油一样。 陈凤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哎哟,我家老郑回老家扛米的,我带小孩去亲戚家待了两天。要发财也是奶奶你发财,哪轮得到我们啊。” 房门一关,她就落下了脸:“五层楼,我就要盖五层,我看到他们阴阳怪气的就火大。” 郑国强安慰妻子:“人家也没说什么。” “没什么?冷嘲热讽的,我受够了。”陈凤霞一屁股坐在竹床上,压低了声音跟丈夫算账,“一楼堂屋招待客人的地方,二楼我们住,三楼四楼等明明他们大了,也好住的宽敞。五楼不得先空下来啊。你妈现在看着结实,等年纪大了,身边能少得了人照应吗?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妈。就你家老大跟那个嫂嫂,到时候你看他们会是服侍人的样子吗?” 郑国强没想到妻子在上元盖房子居然还想到了他老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你真是。” 真是什么啊?真是圣母。 嘴上讲两句漂亮话的圣母谁不会当。 上辈子女儿就批评过她这个当妈的不会做人,干得比谁都多,亏得比谁都厉害。明明讲两句漂亮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她非要嘴上不饶人。 何必呢。 做人可比做事重要多了。 这辈子,她也要学着讲漂亮话。 陈凤霞叹气:“行了,也别我真是了。明天你去工地上,到房山换点儿山芋粉吧,掺在面粉里头一块儿吃,也算是搭着来。” 房山算是江海的郊区了,距离郑国强干活的工地倒不远。顾名思义,当地就是山丘,没有水田,房山本地人就靠着种山芋土豆花生这些农作物为生。 这些粗粮能卖出什么价钱来,就算早十多年前家庭责任承包到户,国家开放农产品价格,大部分农民都过了两年好日子的时候,房山人也就是混个肚子饱。 计划经济的年代,大家为了不饿死自己吃了多少山芋土豆,现在有大米白面了,谁愿意吃那些噎死人的粗粮啊。 后来还是政府规划将房山变成了风景开发区,当地人整体拆迁出来,才结束山地刨食的生活。不然用房山人的话来讲,苦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对了,房山也要拆迁的,比上元县迟了差不多六七年的样子,当时也分了不少房子。可就是小产权房,好租不好卖的那种。 后面要是条件允许的话,陈凤霞倒想看看能不能占占这个重生的便宜。 即便是光吃房租,十几套房子下来,也是个相当不错的进项了。 她正做着发财的美梦,郑国强先下意识地反对:“面粉还是吃得起的,不用吃山芋。” 陈凤霞被拽回了现实,也不看他,声音淡淡的:“粗细粮搭着吃,对身体好。” 她讲的是良心话,山芋粉掺面粉,蒸出来的馒头都又香又甜,听讲营养还均衡。 郑国强却没办法这样想。 1993年国家才取消粮油票,在此之前大家的粮食都是凭票供应。早几年,农村家庭责任承包后,吃饭的问题才不显。可城里头条件不好的人家细粮还是基本得省着吃的。 像山芋干这种东西,完全是因为吃不上大米饭细面条,才被人们拿来哄肚子的。 郑国强就不喜欢吃山芋,闻着再香也没用,这东西吃多了洼酸,胃里特别不舒服。 到现在,他看到街上的烤山芋也不会多瞧一眼,别说卖的贵,便宜他也不要吃。他小时候真是吃够了山芋。 当年是没办法,眼下,城里头都取消粮票了,大家敞开肚皮吃大米白面。他一个平原水乡出来的人,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他吃山芋?开玩笑! 郑国强心里头跟被什么抓着似的,说不出来的不得劲。 郑明明没赶上那样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时候。她家不种山芋,山芋对她来说就是零食。 听说有山芋吃,她还兴高采烈地逗弄弟弟:“啊,给你弄好吃的,山芋可甜啦,特别香。” 小郑骁应该是听懂了“甜”字,又开始拍着小手流口水,高兴地不得了。 郑明明给弟弟擦嘴巴,哭笑不得:“你怎么老淌口水,都成口水呆子了。” 陈凤霞笑着纠正女儿:“你弟弟那是长牙齿呢。后面有牙齿了,能吃的东西就多了。” 她开了家里头的窗户,等到外头的热风伴随着成分不明的垃圾腥臭味吹进来,便招呼一家老小:“行了,睡觉吧,明天再说吃什么。” 家里头热的跟蒸笼一样,竹床都像火炕,根本没办法睡人。 郑国强下意识地又想去医院将就一晚上。 可看妻子已经躺下,他到底没走,而是去井边提了桶井水,放在竹床前,拿电风扇对着吹,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放下井水后,他也没立刻睡觉,开口招呼女儿:“睡吧,爸爸给你们扇会扇子。” 郑明明看父母的反应,知道今晚肯定得留在家里睡觉了。 她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好跟母亲一道躺在凉床上。 唉,上元的房子什么时候盖好啊。到时候前后门一开,形成了串风,肯定凉快又舒服。那才是睡觉的地方啊,哪里像现在。 好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觉只有不够睡的份。即便屋子闷热,但是有电风扇跟爸爸扇的风,郑明明还是躺下来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郑国强手上的扇子没停。 陈凤霞也不睁眼睛,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丈夫的讨好。 真是没错啊,即便是两口子,说是好听也比做的多管用。他郑国强上下两辈子,居然头回晓得心疼人了。 甭管这心疼里头有几分真情实感,她且好好享受再说。 这一觉,陈凤霞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她睁开眼的时候,郑国强已经做好了早饭。摆出来的东西有锅巴茶还有炸面饼。 剩下的油他也没浪费,直接放了泡大白菜帮子下锅炒,香气四溢,刚好配锅巴茶吃。 郑明明闻着香味抽鼻子,从竹床上坐起身就欣喜不已:“啊,好香啊。” “赶紧刷牙洗脸吃饭。”郑国强笑着招呼妻女,“早上时间赶,先将就着吃。晚上我再给你们弄好吃的。” 陈凤霞赶紧招呼丈夫:“你别慌这个,晚上要是来得及的话,你也来趟上元。包工的那边说有门路弄建材,你好歹在工地上干了这么久,过去看看材料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得给人家定金了。” 郑国强有点儿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么快啊。” 陈凤霞的好心情淡了些,没好气道:“快什么啊。你也就是占着你女儿放暑假能帮忙,等到明明开学,我一双手里里外外,还忙得过来啊。我这辈子都没享福的命,又没人给我搭把手。” 郑国强因为亲妈的事情,天然在妻子面前矮一头,赶紧喊停:“行行行,我晚上换好山芋粉就过去。” 郑明明已经乖巧地将自家饭桌摆在了门前的空地上。天还早,外头凉快,吃早饭正好。清晨的凉风吹过来,舒服死了。 哇,今天真的有油饼,好香啊。 她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那股浓香熏得她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咸香酥脆,外焦里嫩,外面脆脆的,里面软软的,好好吃。 陈凤霞看着女儿陶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慢点吃,别烫着了。你要喜欢,以后让你爸爸多做给你吃。” 郑明明倒是懂事,立刻摇头:“爸爸要上班啊。” 陈凤霞冒了句:“我看这个班也没什么意思。” 郑国强带着儿子撒完尿回来,闻声“啊”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陈凤霞舀了南瓜面糊糊吹凉了,示意小儿子自己吃,又招呼大女儿吃早饭,“吃吧,面饼冷了就不香了。” 她刚才说的是真心话。照上辈子的发展轨迹,丈夫继续在她弟弟那边打工除了浪费光阴之外,真没一点意思。 永远干体力活,稍微带点技术含量的工作他都摸不到边。 她家要在上元盖五层楼,资金上起码还有好几万的缺口。 这钱,他们夫妻得想办法挣出来。 靠在工地上做小工,能攒下什么钱来?肯定得找别的门路。 这事儿,陈凤霞打算等晚上丈夫下班回来再讲,省得这人又要纠结一整天。 卖盒饭 太阳落下山时, 郑国强兴冲冲地跑去上元找老婆孩子。 他还给老婆女儿带了把晒好的红薯干,笑着催促道:“嗒嗒嘴吧,这个蛮甜的。房山的山芋真不错。” 陈凤霞拿了条蒸熟了又晒干的红薯条放进嘴里, 果然甜津津的。要她说,这个比糖果好吃。红薯干做零食, 总不至于吃了洼酸。 她咽下嘴里头的东西才问:“怎么了,这么高兴?” 郑明明抓着红薯干, 尝了一口, 十分满意,便转过头问母亲:“妈,我能拿点给月仙婶婶跟霄宇哥哥吗?” 今天她跟妈妈过来,月仙婶婶煮了芋头给她跟弟弟吃。霄宇哥哥也借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让她看。 陈凤霞点头, 同意了女儿的请求:“去吧。别让弟弟吵霄宇哥哥学习。” 郑明明咯咯笑出了声:“霄宇哥哥考完啦, 他在玩学习机呢。” 陈凤霞好笑, 什么学习机啊, 就是游戏机。上辈子她不懂,叫这名头唬的一愣一愣的,现在她还不知道吗。 不过人家孩子刚考完中考, 好好松快下也是应该的。 女儿带着儿子走了, 大人刚好说话。 郑国强嘿嘿笑,冲老婆挤眉弄眼:“你弟弟今天不太痛快哦。” 工地上做饭的新师傅是陈文斌老婆高桂芳家里头的一位远房堂哥。这人应该是有鼻炎, 说话瓮声瓮气,做事也是邋里邋遢。 也不知道高桂英怎么想的,居然找这么位主儿烧工地上的饭。 结果还没做两顿,吃饭的工人就掀桌子了。 吃的是什么鬼东西啊!一天到晚水煮大白菜空心菜茄子, 连个油花都没有, 菜到嘴里头都是苦的。这是闹饥荒, 要萝卜当饭吃了? 郑国强得意洋洋:“他哪里会买菜啊。三块钱一天的伙食他还当成自家吃饭买菜,能买到东西也就有鬼了。就说烧大白菜汤吧,菜场现成的大骨头他不晓得要了熬汤,这清汤寡水没点儿油花的白菜汤,要人怎么下饭?我安排的时候,我能保证每天都有肉丁,两天就能吃回鱼,油水绝对管够!” 陈凤霞没有听他继续炫耀下去,直截了当开问:“那文斌怎么讲啊?” 工人掀翻饭盆,影响之恶劣差不多就等同于罢工了。要是不处理好了的话,搞不好工地都要停工。 这工期都是掐着来的,少一天工就是往里头赔一天钱。 郑国强嘿嘿笑,语气压抑不住的骄傲:“能讲什么啊,文斌找我,想让我回去烧饭。” “你答应了?” “没有。”郑国强心道,要他去就去,陈文斌当他这个姐夫是什么啊。不过当着妻子的面,他还是把话说得蛮漂亮,“我这不是回来要给你商量下嘛。” 陈凤霞点点头:“那行,你不用去了。” 郑国强挑高了眉毛,奇怪道:“什么意思?” 要他说,工地上闹出这一场,对他来讲是瞌睡送枕头。毕竟家里头论起饭量,他一个人抵不上他们娘儿仨也差不多了。 如果他在工地烧饭的话,就能省下一半口粮,后面也不至于要继续掺山芋粉下面糊糊骗肚子饱。 现在妻子反对他回去烧饭做什么?难不成还担心她弟媳妇有意见,又影响她弟弟家的和睦? 她管的还真够多的!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要在工地上做小工到什么时候?你有手艺,烧饭又不差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出来卖盒饭?” 郑国强一听“卖”字就吓了一跳。 他吃够了做生意赔本的苦头。大过年的被人堵在家里要债的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回。 他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反对:“不行,卖盒饭哪有这么简单。卖不出去怎么办?不要本钱啊。到时候亏得哭都来不及。” “你这人,怎么就不想挣钱笑呢?”陈凤霞翻白眼,“卖盒饭能有多少成本?几盆菜一桶饭而已,你在工地上烧了这么长时间的大锅饭,还怕做不好这个? 我弟弟跟我一个娘胎里头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他。嘴上讲的再好就两个字——自私。 小时候我外婆家的大舅爷给我们压岁钱,他男的拿一块,我女的只有三毛。我都省下钱给他买糖炒栗子,带他吃。 他好了,给过我一颗糖吗? 对我这个亲姐姐都这样,何况是你这个姐夫。 你跟着他干,人家以为我们家占多少便宜呢,其实他一分钱的工资都不会给你加的。” 上辈子,郑国强是差不多等女儿上高中的时候才找了个机会去厂里上班。一个月一千块的工资,总比在工地上蹉跎强。 但也就那样了,厂子效益不怎么样,多少年也不见他涨什么工资。唯一能赚的,大概就是四十多岁的人不用再到工地上风吹日晒雨淋。 这一回,陈凤霞想换条路,两口子试着做小生意。 其他东西他们也不会,郑国强做饭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可惜郑国强对于做买卖有心理阴影,仍然一个劲儿地摇头。 哪怕另外找份事也好,总之,他不想再拿本钱出来了。 陈凤霞好说歹说也讲不通,忍不住发火:“你够了吗?不做买卖,光靠打工,你一个人什么时候能把五层楼盖起来?咱们卖盒饭的话,起码我还能搭把手。你在工地上做小工,有出头的那天吗?” 包工头带着手下拖了沙子砖头过来,听说房主来了,正找人验货。看到两口子吵架,他笑着摸鼻子:“要不,我迟会儿再过来。” 陈凤霞赶紧挤出笑:“没事,朱老板,这是我家男人。我们没吵架,我讲话嗓门大,开口就像吵架。朱老板,你可不能拿拐东西糊弄我们啊。” “哎哟,糊弄哪个也不能糊弄你啊。”包工头笑着示意郑国强跟自己过去看,“我这还指望打响头一炮呢。” 郑国强也勉强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还递了根烟过去:“那就麻烦朱老板了。” 到底都是干老了的建筑工,东西是好是坏,郑国强抬眼看看伸手摸摸就心中有数。 不说多精细的材料,这建材的基本质量是有的。 包工头笑:“可不是嘛,这老板要不实诚,都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只能跑路。” 郑国强笑着摇头:“这年头啊,老实做事反而混不下去。” 包工头哈哈大笑:“郑老板你算是讲到点子上去了。人又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能骗到手才算本事。我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呸,半年的工钱啊。” 这回怎么着,他都得把钱捞回来。 验了货,又商定好细节,双方就算是正式定下了协议。 房子要起,按照五层楼的规格下地基,先给两万块钱的定金,等第一层上梁封顶后,再给一万块钱。待到五层楼盖好了,就结清剩下的款项,三万块。 没错,五层楼六万块不包括粉刷跟装修。后面根据需要再定下一步的计划。 郑国强晓得这事他家占便宜了。 如果不是包工头急着将手上的建材变现,三文不值两文拉过来用,这个价钱恐怕还得再加好几万。 占了这个便宜,他心里头发慌,担心人家过来追赃物。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也太会替人烦神了。要真算起来,朱老板他们找开发商追讨工钱才是真的呢。这点东西还不够他们分工钱。你怕什么?黄主任都心动,想在他家院子里再加栋楼了。” 古往今来,跟当官的一块儿行动绝不吃亏,就算真有事,人家也会想办法摆平的。 讲到黄大发,郑国强倒是有话说:“那个,黄大发他老婆要生小二子啦?今天他怎么老跟我讲产检的事,说什么也不晓得能不能查清楚是不是个傻子。” 搞得郑国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觉这人怪怪的,哪有人小孩还没生下来,就要咒是个傻子的。 陈凤霞不动声色:“没啊,他老婆不像是怀孕的样子啊。江海的计划生育抓的多严啊。他是村委会主任,党员干部,他要敢超生,他身上的官皮不要啦?” 郑国强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凤霞趁机做出惊讶的模样:“该不会是他家黄霄宇中考完了,马上要去高中住校,他们两口子怕寂寞,想再生个小二子吧?乖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别搞不好闹得收不了场。 国强,黄主任要再跟你提这事,你就劝一句啊。都有儿子了,儿子也这么大了,看着又是聪明有出息的样子,别瞎折腾了。 弄不好,上面抓个典型什么的,把他自己给折进去,岂不是亏大了。咱们在前进村落脚,还要请他多帮忙呢。” 郑国强感觉妻子说的有道理,点头应诺:“那下回我见到他就说。” 陈凤霞暗道:不仅你说,我也要说。 重点就说当妈的人生活习惯不好,抽烟喝酒样样来,生的小孩够呛哦。 我生小二子的时候,旁边床上的妈是个歌舞厅的小姐,生下来小孩就是个畸形。吓得一个病房的人都跟着做噩梦。 前头检查医生都没说什么? 哎哟,隔着肚皮呢,机器再厉害能看出什么来啊。 她这种还叫好的呢,一眼就晓得留了也没意思。 还有的生下来看着不错,结果好几岁了才发现是个傻子,真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家里头跟着拖累一辈子。 大夫再厉害,也不敢保证你生下来的娃娃没问题啊。 就说包那个舞小姐的台湾老板吧,本来想给家里头留个香火的,结果生出这样的小孩。 听说当天他手上的工程就出了事,死了好几个人,兆头简直坏的没边。后头还不晓得怎么收场呢。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催促丈夫:“行了,我们不说旁人的事,今天回去就赶紧动起来,明天开始卖盒饭。” 郑国强本能地畏葸,说话都透着犹豫:“这么快啊,起码要筹划两天吧。” “筹划什么?”陈凤霞瞪眼睛,“要你做盒饭,大锅菜,又不是满汉全席,你有什么好筹划的?明天我们就上街卖!” 郑国强被她吼得一缩脑袋,只能扭过头不吱声了。 ※※※※※※※※※※※※※※※※※※※※ 夹子会教会扑街写手做人的,笑哭 找燃料 好不容易重生改命, 陈凤霞跟脚上踩了风火轮似的,急吼吼的很。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开始张罗东西, 准备做饭的材料。 大白菜叶子什么的, 肯定是从菜场捡的。早上本来就是蔬菜批发的火爆时刻, 批发市场上有一堆菜叶子。 这些东西她家日常都吃, 也没吃出毛病来, 自然敢捎给旁人吃。 其实之前捡菜叶的时候,陈凤霞就发现了有些带着蛇皮口袋过去捡的人明显就是开饭店的。 其他的东西郑国强有门路, 他在工地上烧饭,三块钱能保证工人一天的伙食都油水足足的, 自然有自己的门路。 他的路数就是拿肉联厂的下脚料,什么做香肠剩下的肉皮,剃下的大骨头, 还有屠宰牲畜的猪血等等。 其实这些东西都可以再加工,早十年钱肉联厂还引进过生产线专门生产蛋□□呢。 后来领导跟走马灯似的换,生产线也没人管,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肉皮之类的下脚料也成了工人挣点小外快的门路。 郑国强天生会跟人搭上话, 就能用比一般人更便宜的价格弄到这些东西。 七月天没条件做肉皮冻,但是卤猪皮不成问题。 大骨头能煨汤下白菜叶子, 猪血烧豆芽, 再加上麻婆豆腐、茄子炖豆角,凉拌西瓜皮, 凉拌石花菜, 红烧冬瓜, 西红柿炒丝瓜, 林林总总弄了八菜一汤, 瞧着就丰盛的不行。 郑家没有做大锅菜的条件,她家自己烧饭都是小煤炉,哪儿架的起来大锅。撑死了烧个大铝锅,先把猪皮卤起来。后面想熬骨头汤,还得等猪皮卤好了再讲,不然电饭锅太小,熬不了多少汤。 还有煮饭,光靠这个小锅怎么煮的了要卖的米饭?这得要煮多少锅啊。 陈凤霞主动找到了房东老太太,借用她家的老厨房。 所谓的老厨房是杂物间,靠墙的位置搭了个柴火灶。 城中村,搁在十年前就是个村。后来城市规划修路,征收了他们的田地,这边才被城市包裹了。其实家里头的陈设跟农村没的差。 只不过当地村民凭借房租就小日子过得滋润,家家户户都早早用起了煤气灶,基本上没人家还烧柴火灶了。 毕竟田都叫收走了,没有稻草秸秆,烧土灶拿什么做燃料? 房东老太太家里也就是逢年过节要烧大菜的时候才动用一下老厨房,平常都是靠煤气灶。 听说郑家人要借用厨房,老太太立刻约法三章:“我可没有稻草给你们烧。我家自己都是靠从人家家具厂买的木头屑子。你们要的话,我问他便宜点儿卖给你们。” 陈凤霞心道,算了,大妈,谁还能糊弄谁。你花钱买才怪,就是给包烟,然后拖回来用。 当着人面,她当然千恩万谢十动然拒:“哎哟,真是麻烦你了,奶奶。不过我家有烧锅的东西,他们工地上有些烂木头用不上,一会儿拖过来就好。” 房东老太少了一趟挣零花钱的机会,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那行吧,你们爱惜着点儿用啊,别把我的锅给捅坏了。” 陈凤霞赶紧再三再四地道谢,把人送出了厨房。 等到人一走,郑国强就犯愁:“你还真去工地上拖烂木头啊。” 他在工地上烧饭时,用的燃料的确是这些烂木头之类的废弃建材。但那算是自产自销。 你要是跑人家工地上拖这些,人家直接拿扫帚把你打出来。 陈凤霞瞪眼睛:“你就死脑袋瓜子,不晓得要动脑子啊。” 她招呼女儿,给姑娘安排活计:“明明,你帮妈妈把厨房打扫干净了,行吗?回来妈妈给你带雪糕。” 郑明明嘴里头的口水立刻泛滥,却懂事地摇头:“我不要吃雪糕。” 家里要盖五层楼呢,到处都缺钱。她要帮爸爸妈妈做事,她不要吃五毛钱的雪糕。 陈凤霞摸摸女儿的脑袋,强调了一句:“要的,你跟弟弟在家等爸爸妈妈回来。” 她得带着丈夫去拖烧锅的燃料。 其实这活儿她一个人就能完成,但是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必须得把丈夫带出来。 否则家里头就她一个女的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一个大老爷儿们反而缩在后头算怎么回事。 陈凤霞找的燃料是现成的,真不要钱。 为什么?因为粮站有现成的稻壳啊。 他们住的城中村其实距离郊区不算远,起码这些年粮站都没撤销。农民将稻谷送到粮站后,再由粮站大规模脱粒加工成大米。 其实稻子壳就是稻子最外面的一层壳,它的成分好像主要是纤维素,反正禽畜吃了也增加不了营养,跟那种带了麸质的米糠不是一回事。 养殖户都用不上的东西,对于粮站来说自然没什么用。脱粒剩下的稻子壳,粮站的人就放在仓库里头堆着,等满了以后再花钱用车子拖走。 至于拖哪里,后面又是怎么处理,陈凤霞就不知道了。 听说是拖去当垃圾填满。 其实这种处理方式算是暴殄天物,因为稻子壳跟秸秆一样,都可以养平菇的。 陈凤霞当年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他们大队的平菇厂就是用稻子壳养菌菇。她上了两年班,也会弄。 前几年丈夫弄油磅厂亏了本钱的时候,她还在家里的小平房搞过平菇养殖。 可大概他们两口子命里真没发财的运道。她平菇是养出来了,但偏偏那年市场上平菇大量上市,镇上平菇卖的比青菜还便宜。她又没门路将平菇拖出去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最后忙了一通,白搭上人力物力,她也没挣到钱。 她这才狠下心将女儿留在乡下,出来跟丈夫一块儿在工地上做小工挣钱还债。 唉,有些事真不能想,越想越叫人心灰意冷。 陈凤霞甩甩头,给自己打气。没事,都过了一辈子的人了,再差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他们总能走出去的。 郑国强骑着跟房东借的三轮车跟在妻子的自行车后面,嘴里头还打退堂鼓:“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人家就是没用,也未必会给我们。这开仓库关仓库的,多麻烦。” 陈凤霞恼火,立刻吼丈夫:“你给我闭嘴!要你想办法你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我出主意了,你又废话一箩筐。你有完没完?” 郑国强挨了吼,只能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怕大热的天跑来跑去白费功夫吗?” 陈凤霞冷笑:“穷人的功夫叫功夫吗?穷人的功夫最不值钱!” 郑国强的脸白了白,没有再吭声。 陈凤霞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穷你也穷,我们一个都别嫌弃一个。从今往后,我们一块儿想办法把日子过好了。” 上辈子,她总爱在儿女面前念叨丈夫没本事,让他们娘儿几个吃了一辈子的苦。 小儿子安慰她,平平安安就是福。 大女儿却戳她心窝子:“奇了怪了,国家哪条法律不让女的发财了吗?女人为什么非得跟了能挣钱的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董明珠不也是女的吗?口口声声说对女的不公平,女的自己先把自己当成男的附属品,把嫁个有钱人当成成功的标杆,有本事的象征。不觉得奇怪吗?女人为什么不能自己有本事呢?” 当时她被噎得死去活来,感觉养了只白眼狼。 现在再想想,好像大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她也是从妇女也顶半边天的时代过来的,干嘛非得指望丈夫立起来? 她自己也可以先立起来,撑起半边天啊。 想到这一层,陈凤霞身上就充满了干劲。 她催促因为她的话还有些发愣的丈夫:“走吧,早点拖了稻子壳,我们早点回家烧菜。” 陈凤霞之所以如此笃定粮站不会为难人,是因为上辈子看人家拖稻子壳做卤菜。 大概是差不多今年年底的时候,这边城中村来了对小夫妻开店做卤菜,用的就是从粮站拖来的稻子壳,省了好大一笔燃料费。 可惜小夫妻的卤菜不符合江海人的口味,俩口子勉强支撑了半年,最后店面还是关掉了。 其实陈凤霞倒是觉得他们做的卤菜不错,蛮有味道的。 不过她也不买,都是等店里头要处理了,才低价弄点儿回去给孩子打打牙祭。 最后小两口关门走人的时候,陈凤霞还惆怅了好些日子。因为再买不到那么便宜的卤干子跟卤豆腐丝了。 希望这回自己跟丈夫的运气能比那俩口子好些,起码可以把盒饭生意做起来。 两人骑着车到了粮站门口,郑国强先是停下自行车看着妻子。 瞧妻子不动,就抄手在旁边看他,身为户口本上第一页,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烟,主动跟看大门的套近乎:“大爷,问一声,我们想扒点稻子壳回家烧锅,不晓得上哪儿扒啊。” 大爷正在看电视,闻声看了他们一眼,手往里头一指:“那边,涂白墙的那个仓库,自己跟人讲一声,动手扒吧。哎,你们有没有带东西来装啊?” “带了。”郑国强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我们带了蛇皮口袋。” 看门大爷叫他的话逗乐了,瞪眼睛道:“我是问有没有铲稻子壳的簸箕。算了,这个你们拿过去,回头记得还我啊,千万不能忘。” 郑国强拿着簸箕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愣愣的。 这么简单? 看门大爷连烟都没收,因为他不吃烟。 陈凤霞白了眼丈夫,没好气道:“你以为是下阎罗殿办事吗?哪有这么难。动作快点儿,我们早点回去好开火。还有盛菜的脸盆跟放脸盆的长架子没买呢。” 市容纠察队 郑国强的好心情在买完长案跟菜盆之后, 又消散的差不多了。 光这些东西,就花了足足一百五十块钱,都没算菜钱。就除此之外, 三轮车还是借来的,不然花销更大。 东西是摆好了, 上哪儿卖?卖不掉怎么办? 想想他都头大。 陈凤霞瞪眼睛,恨不得拿饭勺敲丈夫脑袋:“你这人真是的, 就不能有句好话?你怎么就晓得卖不掉啊。谁还不吃饭了?” 郑国强嗓门比不过老婆, 只能灰溜溜地推着三轮车往前头走。他估摸着今天一趟,加上搭进去的工地上的工钱,起码损失得超过两百块。 唉,等到折了本, 妻子估计就知道心痛了。 他推车出城中村的时候, 迎头碰上了一个院子的邻居。那人看到他就笑:“哟, 郑老板做大生意了?” 陈凤霞心里头冷笑, 直接扯嗓子:“是小买卖,卖盒饭,两块钱一盒, 你要吗?三素一小荤, 你要吗?” 邻居立刻缩回了脑袋,讪笑着离开。 陈凤霞等走远了才皱眉头, 叮嘱女儿:“明明,以后你在家,不要给这人开门。” 郑国强奇怪:“怎么了?他得罪你了?” 陈凤霞摇头:“这人眼睛邪,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她隐隐约约有印象, 这人上辈子好像闹出过什么不好的事。具体情况, 她记不清了, 反正就不正经。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我关上门,我不理他的。” 郑国强心道就家里头的照明条件,关上房门还有光啊,岂不是漆黑一片。 唉,算了,卖盒饭就卖盒饭吧,希望真像妻子说的那样能挣钱。 这样上元前进村的房子盖起来了,他家也算在江海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就是折腾了一圈,从安庄再到前进村,也不晓得这边的农村有什么特别香的。 要说什么地方卖吃的最多,学校门口肯定能排进前三。 陈凤霞想到要卖盒饭的时候,头一个冒出来的选择地点就是校门口。 可惜眼下正值暑假,学生们都放假了,这个选项自然得pass掉。 她决定采取就近原则,到离家最近的医院门口去卖。那边人流量大,陪床的看病人的,甚至住院的人总归都要吃饭的吧。 而医院食堂的伙食跟学校食堂有的一拼,反正大部分都不咋样,属于迫不得已才会选择的对象。 陈凤霞信心十足地指挥丈夫将三轮车推到医院门口。 大概是因为到的早,他们运气还不错,居然找到了个树荫下。这样卖的人不吃亏,买的人也高兴。 谁愿意大夏天的站在太阳底下做生意啊。 陈凤霞左右看看,又开始盘算。 今天出来的急,没规划好。下回还可以带着卖绿豆汤跟酸梅汤。要是竞争激烈的话,就免费送,买一份盒饭送一小杯甜汤,这样也能招揽生意。 她想的蛮好,结果东西摆出来了,却没什么客人上门。 有人经过看了一眼,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大排、肉圆跟鸡腿都没有吗?那你们卖什么盒饭?”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在街头卖盒饭个在工地上烧饭不是一回事,起码得有个大荤。价钱也不一样,五块钱三块钱两块钱的标准都不同。 她满脸堆笑:“我们是想着现在天热,怕你们没胃口,所以弄点清爽的。我们三素一小荤,两块钱,饭管饱。” 也许是看在便宜的份上,客人勉强点头:“好吧,要个卤肉皮、茄子炖豆角、凉拌石花菜、西红柿炒丝瓜。汤,哎,你们都没盛汤的碗,要怎么吃啊。” 郑明明大着胆子插嘴:“叔叔,给您泡在饭里头成吗?这是骨头汤,我爸爸炖了好久呢,特别香。” 客人嘀咕了两句,别别扭扭地还是答应了。 得亏菜推过来温度已经降的差不多,不然猪骨头汤非得烫破泡沫饭盒。 好在虽然艰难,总归是开了第一单。 陈凤霞一边念叨今天结束生意后要添置的东西,一边眼睛搜寻可能的顾客,老远就跟人打招呼:“师傅,过来看一看啊,自家烧的盒饭,便宜又好吃。” 经过的顾客犹犹豫豫,扫了眼长案上的脸盆,又开始皱眉头:“这还卫生啊?” 陈凤霞满脸堆笑:“当然干净,我们家自己就吃这个,能不干净吗?” 说着,她赶紧打了份饭菜塞给女儿:“明明,你吃饭吧。” 没舍得用泡沫饭盒,那个要花钱买还不能重复使用,她用的是丈夫平常在工地上吃饭的铝制饭盒。 郑明明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饭盒里堆得满满的饭菜:油光滑亮的卤肉皮,颤巍巍的猪血豆芽,还有香喷喷的大骨头白菜汤跟茄子炖豆角。 太丰盛了,完全超标准的丰盛。 她看了眼母亲,抓起筷子就当场吃了起来。 今天早上从睁开眼,郑明明就跟着父母忙到现在,早就饿了。 那老头儿看见郑明明吃得香甜,像是稍微放心了点儿,也要了一份盒饭走人。 陈凤霞看着进账的四块钱,喜上眉梢:“怎么就会亏本?我看今天就能把本钱收回头。” 这几大盆子饭菜卖给百八十块钱绝对没问题。 郑国强暗道,百八十块钱就收回本钱了?真是当油盐酱醋不是钱呢。 陈凤霞已经打好了饭菜塞给丈夫:“吃吧,咱们轮流吃饭,也叫人放心我们的东西卫生绝对没问题。” 可惜的是郑家盒饭的好运气没有持续下去,等到新的盒饭摊子推出来,出来买盒饭的人都基本上往那边去了。 郑明明也抱着弟弟过去,不是看热闹,而是搞侦查。 人家做惯了盒饭的种类的确丰富,除了除了鸡腿鸡翅膀狮子头红烧鲫鱼这些大菜之外,辣炒猪肝、洋葱炒蛋、丝瓜炒蛋、西红柿炒蛋就好几种,更别说什么雪菜毛豆米、手撕包菜,炒海带丝之类的,看着就热闹。 郑明明每跑回来报一道菜名,陈凤霞就懊恼一声,怎么自己没想到呢?糖醋青椒他们也能做嘛,这些菜色都简单的很。 呵!五块钱一份,起码有三块钱的赚头。 郑国强说她:“你就想着垃圾堆里头捡东西,不肯花钱,当然拎不出什么好的。” 陈凤霞咬牙切齿:“买,肉联厂冷库的冻鸡腿鸡架子什么的,都买。肉圆我们也做。” 她又不是没吃过盒饭,外头卖的盒饭肉圆掺一半面粉是正常的。她打算掺面筋做,吃的时候口感更好。 今天这趟没经验,吃闷亏了。 好在随着饭点到来,医院外面卖吃的摊子都热闹起来。原先直接跳过她家盒饭的客人也不耐烦在旁处排队,也陆续过来打饭。 短短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他们就卖出了二三十份盒饭。 陈凤霞庆幸刚才家里头幸亏吃过饭了,不然忙起来真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她想着今天卖完了赶紧回去补货,晚上再过来卖一波,生意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前面突然间传来惊呼声:“市容来了,走走走,快点,收东西了。” 陈凤霞一愣,什么市容? 倒是郑国强反应要比她快得多。 市容就是管流动摊点的人啊。 现在没有什么城管,而叫市容监察大队。什么流动摊点、建筑工地外的环境管理还有商家的门前三包督查以及文化市场的管理,乃至禁止双人骑自行车等等,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简而言之一句话,神出鬼没无所不在。 摊贩们跟市容斗智斗勇,经验丰富。前面一喊,大家骑上三轮车就走人。 反正只要不是当场抓到,一般都没问题。 可要是被逮到就惨了,全部行头完蛋,想要赎回必须得交罚款。 陈凤霞跟丈夫到底没做过这种小生意,反应比不上周围的摊贩。她刚要推着车子走,身穿淡绿色制服的市容纠察员就挡在了他们前面。 带头的男人大声呵斥:“跑什么跑,现在晓得跑了?早干嘛去了?讲了多少回,禁止私自摆摊。现在江海全市创建全国卫生城市。你们这种行为就是在捣乱,搞破坏。” 郑国强手一抖,差点儿打翻饭盆。 陈凤霞陪着笑:“同志,误会,我们没有……” “误会什么?当我们眼睛瞎了,这不是在卖盒饭在干什么?” 夫妻俩哑口无言的时候,站在旁边抱着弟弟的郑明明却突然间开口:“爸爸,快点儿啊,舅舅那边的工人要开饭了。” 陈凤霞福至心灵,从来没有一刻感觉是如此的母女连心,她立刻反应过来:“是啊,同志,你们真误会了。 我们在工地上烧饭的,但是今天灶台坏了。这么多人不能不吃饭吧。工头就让我们回住的地方把饭菜烧好了送过去。 你要不信的话,马上打电话问我们工头,我男人是不是他们那边烧饭的。 这三轮车还是我们临时借的。要是真做生意的话,我们能不准备自己的东西?” 郑国强也冷静下来,开始拿菜色说事:“同志你们看,我们烧的都是工地上才吃的东西。外头的盒饭你们也见过,那我们这样的。我们打工的没那么讲究,就这样吃。” 市容监察大队的人看了看一家四口,不知道是觉得夫妻俩做生意没理由带这么小的孩子出门,还是感觉他们的确瞧着不太像做买卖的,倒是没继续为难他们,就强调了一句:“不能摆啊。全市都忙着创卫呢,你们别捣乱。” 郑国强赶紧堆笑:“一定一定,哎哟,同志,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把饭菜送过去,不然人家要罢工了。” 夫妻俩一人把着车龙头一人在后面推,一口气走了差不多五六十米,感觉市容纠察队的不会再追过来了,才喘口气。 要死了,真是吓出条人命来。 郑国强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抱怨:“我说做生意哪有这么简单的吧。” “我们已经挣了八十块钱。”对着丈夫,陈凤霞冷冰冰的。 真烦这人,碰上点儿挫折就要打退堂鼓。 这才是没少爷命,一身的少爷病。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家求着把钱送给你用啊。 陈凤霞转过头看女儿,又笑容满面,“还是我们明明聪明,反应真快。” 郑国强皱眉头:“这不是什么好事啊。小孩子撒谎。” 郑明明却冒了句:“创建卫生城市的时候就不能摆摊子,可平常大家都在那里摆摊子啊。这不是在骗检查组的人吗?” 得,这要算起撒谎,人家撒的谎可比他们大多了。 郑国强叫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继续往前推三轮车。 陈凤霞在后面追着问:“你去哪儿啊?”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卖盒饭啊,不卖掉的话,等着馊掉啊。” 薯条跟奶茶 这回他们没敢选闹市口子, 而是就近找了工地附近,等人过来买盒饭。 眼下这个时候是饭点,按道理来说, 中午休息的建筑工人就算不出来吃饭, 也会趁机溜达溜达。不然这么热的天, 待在工棚里头就等着中暑吧。 郑家的盒饭摊子推过去的时候, 的确有人上来问价钱。 当听说一份盒饭两块钱的时候, 那些灰头土脸的建筑工都退避三舍了。 陈凤霞看着对方饭盒里头的水煮大白菜,唯一的颜色就是红辣椒, 赶紧强调:“我们饭菜油水足,你看这肉, 实在的很。” 可惜工人就是看看,完全没有掏钱买盒饭的意思。 郑明明疑惑了:“妈,爸爸烧的比他们好吃。” 他们饭盒里头的饭菜, 她再饿看了都不想碰。土豆炖大白菜,连油花都没有,吃在嘴里头肯定也跟棉花一样。 陈凤霞却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些工人不肯买盒饭了。 因为他们手上的饭菜再寡淡没味道,那也是工地免费提供的。自家的饭菜再便宜好吃, 也要掏钱买。 别说他们了,就是自己跟丈夫在工地上打工的时候, 哪里舍得买外头的东西吃啊。对着自来水管子灌水, 都不会喝一口卖的茶水。哪怕两毛钱也不会买。 今天自己跟丈夫跑到工地上来卖盒饭,真是失策。 中午的饭点一晃而过, 郑家的盒饭还是没卖掉一份。 头顶上太阳老大, 饭菜的热气却仍然一点点散干净了。 郑国强唉声叹气:“算了, 不行的话, 我骑到你弟弟那边, 就当是送给大家当晚饭了。” 再差,也比看不到一滴油的水煮大白菜强吧。 陈凤霞火大:“凭什么啊,那我还不如直接弄到上元给盖房子的工人吃呢,也算是我们请过一回客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哎哟,你当是多稀罕的东西呢,还拿这个请客。你怎么弄过去啊,车费都能下回馆子了。” 陈凤霞没理会丈夫的揶揄,就在边上皱着眉毛思考对策。 饭菜肯定得卖出去,而且是今天就要卖光。这么热的天,不卖掉很快就会坏了。 可是这些东西要卖给谁呢?外面在抓流动摊贩,再去医院门口风险太高,说不定真会连车子一块儿被没收掉,那就亏大了。 要讲起来,最好的销售对象还是这个工地。可人家不愿意掏钱啊。 陈凤霞眼睛焦灼地眨动着。 看到女儿在舔嘴巴的时候,她舀了勺汤到饭盒里,递过去道:“喝点汤吧,等爸爸妈妈把这边收拾好了,回去给你做奶茶喝。” 郑明明本来陪着父母愁眉苦脸呢,听到“奶茶”两个字,她立刻眉飞色舞:“真的?” 陈凤霞心中一动,追问女儿:“你想喝奶茶吗?是不是你们同学都喜欢喝奶茶啊?” 郑明明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只馋猫,就支支吾吾:“不怎么喝,太贵了,刘梅她们也是一个礼拜才能喝一次。” 一杯奶茶五块钱呢,刘梅的零花钱已经是班上同学中比较高的了,一天一块钱,但一个礼拜攒的钱也就够一杯奶茶。 陈凤霞眼前一亮,眉开眼笑:“我知道要怎么卖盒饭了,搭上奶茶一块儿卖!” 郑国强吓了一跳,怀疑妻子是叫太阳晒晕中暑了。两块钱的盒饭他们都舍不得买,还五块钱的奶茶?就是香死了,人家也不会看一眼的。 陈凤霞意味深长:“平常是舍不得买,但要看是什么时候给什么人买。” 眼下七月份,是什么时候啊,孩子放暑假的时候。 长期在外打工的人当然不能回家陪伴小孩,但是可以把孩子也接到城里来看看热闹。 天底下的父母有共性,自己喝瓶矿泉水都舍不得,却愿意给孩子每天订牛奶。 陈凤霞笃定这些人会掏钱买三块钱的盒饭,因为里头包含了一杯奶茶跟一小盒炸薯条。 做炸薯条不难,用土豆切条油炸就好。 陈凤霞的炸薯条是当钟点工的时候跟人家女主人学的。女主人做出来的炸薯条据说跟肯德基麦当劳一个味道,还有炸鸡块,烤鸡翅,听说口感可以以假乱真。 之所以是听说,是因为陈凤霞自己判别不出来,只能听孩子说。 她跟丈夫分工合作,她去菜场买土豆,准备做奶茶的材料,丈夫就负责将中午的饭菜重新加热一趟,好晚上再卖掉。 幸亏因为灶台只有两个锅,他们今天准备材料花的时间又长,所以推出去卖的菜基本上是凉拌菜跟炖菜,没什么小炒,不然就亏大了。 毕竟凉拌菜无所谓,炖菜加热一回倒看着还凑合。 郑国强虽然嘴上念叨着:“我看你连奶茶跟薯条也卖不出去要怎么办。”,但到底还是按照妻子的意思去干活了。 不然怎么办?这么多吃的倒掉吗?下田种过庄稼的人干不出来这种糟蹋粮食的事。 这回陈凤霞直接批发了一麻袋土豆。 她用自行车驮回家的时候,郑国强都惊呆了,忍不住喊出声:“你真是发癫哦,你买这么多土豆。你是打算拿土豆当饭吃吗?” 陈凤霞气喘吁吁,根本顾不上理会丈夫语气中的不善,就招呼女儿帮忙:“明明,帮妈妈扶着车子。” 郑明明同样惊讶:“妈,我们今天要炸这么多薯条?” 这个能炸出薯条吗?她吃过无数次炒土豆丝,完全不觉得这跟肯德基里头的炸薯条有什么关系啊。 陈凤霞摇头:“今天先试试,剩下的以后炸,妈妈明天给你做土豆泥。” 她会买这么多土豆一是贪便宜,商贩就剩下最后一袋了,打折处理,价钱只有平常的一半。二是她想到了另一条挣钱的门路,还是卖吃的,但不是卖给大人,而是小孩。 暑假里的学生除了在家疯玩的,还有另一种选择,继续学习。 至于是去补习班学文化课知识还是上少年宫学唱歌跳舞画画这些特长班,那就要看家长的选择了。 陈凤霞估计现在暑假送孩子去学习的一般都是双职工家庭。与其说是指望小孩学到多少东西,比如讲他们希望有个地方能看住小孩,省得孩子在外头到处瞎跑容易碰上危险。 那这些小孩中午回家吃饭的应该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在外头解决。 陈凤霞感觉这就是商机,她要做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什么薯条、奶茶、寿司、汉堡包、三明治这些,肯定能卖得好。 她斗志昂扬,即便丈夫投过来的目光一言难尽,都不妨碍她欢天喜地地炸薯条冲奶茶。 女儿要比丈夫强上一百倍。起码不管她做什么,都会无条件支持。 郑明明对于妈妈炸的薯条就相当捧场。金灿灿香喷喷的炸薯条摆在盘子里,闻着就叫人口水直流。 作为吃过肯德基的小姑娘,她郑重其事地宣布:“妈妈做的跟店里卖的一模一样!外稣内软,好吃极了。” 嗯,她对自己的形容词非常满意。如果不是因为暑假作业老师没要求他们每天写一篇日记,她肯定会把这个词用在日记里头的。 陈凤霞乐开了花,立刻将薯条也装上了三轮车。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招呼丈夫:“我去活动中心了,晚上你把这些卖出去。记好了,薯条就差不多二十根,奶茶也一勺。不许多给,物以稀为贵。不然人家觉得你的东西三文不值两文,后面就不买了。” 郑国强叫她郑重其事的语气给逗乐了:“你还一套一套的,生意经不少啊。” 陈凤霞煞有介事:“谁的经验不是积累起来的?我自己慢慢做,总归能学会。” 临出门前,她装了一饭盒薯条,带着去活动中心。 小赵还在看电视,瞧见陈凤霞就吸了吸鼻子,好奇不已:“陈师傅,你家大夏天的开油锅啊。” 不是到年底才炸鱼块炸藕圆子吗?闻闻她身上的油香。 陈凤霞笑了,伸手推饭盒过去,示意她尝尝:“家里小孩吵着要吃薯条,我就自己做了点儿。” 小赵也爱吃洋快餐,抓了放进嘴里品尝过后就一句话:“要是再有番茄酱,真跟肯德基一模一样了。厉害!” 陈凤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小赵也算是个吃货,她说可以,应该就真的可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年活动中心的老头老太太也陆陆续续离开。工作人员也下班走人以后,陈凤霞开始打扫卫生。 她抬头看墙上的钟,感觉丈夫差不多应该已经开始生意。 陈凤霞有心想问问情况,又苦于现在他们压根就没办法联系。 别说没有大哥大了,就是有,陈凤霞也舍不得打。也不看看现在的话费多贵,打一次大哥大,她家就能吃上一顿肉了。 陈凤霞唉声叹气,扫完地又拖地,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等她洗好拖把出来时,看到大厅里站着的老头,顿时吓了一跳:“老师傅,这边关门了,你进来干什么?” “监视你!”老头子理直气壮,“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就是晚上偷偷在这边玩,不让我们进来。” 陈凤霞拉下脸:“李师傅,我们关门了,你别干扰我打扫卫生啊。你再这个样子我打电话报警了啊。” 老头子态度强硬的很:“你打啊,我看警察过来是抓我走还是抓你。” 陈凤霞二话不说,立刻打110. 那头警察挺崩溃的,怎么又来了? 警察不想出这趟警,感觉完全浪费警力。 陈凤霞却不肯就此罢休:“他不出去,现在活动中心就我跟他两个人。我一个女同志我很害怕啊,谁晓得他要干什么?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 “我干什么啊,我就是要监视你。” 陈凤霞崩溃:“警察同志,你听到没有,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打扫卫生?” 倒霉的片警风中凌乱,不得不跑这一趟。 对着老头儿,他还得好声好气:“好了,老师傅,不要闹了,你这样已经打扰人家正常工作了。” 老头子喋喋不休:“凭什么晚上不开放,这是政府给我们盖的活动中心。” 警察也没了好脸色:“政府还给全市人民盖了博物馆呢,你晚上去博物馆啊。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晚上公园不是开放着嚒,你去公园逛逛不好吗?不要没事找事啊。” 陈凤霞灵机一动,突然间想到另一个过夜的好地方。 对啊,公园,买个帐篷,可以在公园露营。 公园晚上凉快,有帐篷跟蚊帐的话,就不用担心蚊子咬了。 谁知那老头儿喊出了声:“你想咒我死吗?你还是人民警察呢,前头公园才死过人。”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现在是1996年,社会治安远远比不上二十多年后。去公园过夜,万一碰上穷凶极恶的歹徒,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唉,真是的,难怪要骂人老不死。这老头可真够讨嫌的。损人不利己,说的就是这种老不死! 陈凤霞愤愤地放下抹布,毫不客气地赶人:“行了吧,出去,我要锁门了。你就在外头蹲着守,看我会不会进去玩。” 老头梗着脖子:“我就蹲着,你要是进去的话,你们就得开门让我们活动。” 陈凤霞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上年纪以后,社会上老说什么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好像他们这辈人额头上贴着坏人的标签一样。 可什么时候没有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呢,无论男女老幼。 她锁了活动中心的门,扬长而去。 等快到家门口时,陈凤霞刚好碰上骑着三轮车回来的丈夫。空掉的菜盆子被他摞在一起,郑明明抱着弟弟坐在三轮车上,被爸爸驮回家。 陈凤霞看到丈夫就没好气地抱怨:“回家吧,那老头有毛病,还守在活动中心门口呢。” 今晚他们又不能过去睡觉,真是气死个人。 郑国强却对这悲惨的消息没什么反应,只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妻子。一直到进了家门,他才将装钱的布包放在竹床上,小声道:“卖光了。” 陈凤霞不惊讶,她看到空盆子了。 郑国强却声音又急又快:“还有人要单独买薯条跟奶茶,我想了想,要两块钱。单卖一份盒饭跟薯条奶茶都是两块钱,加在一起的话,就是三块。” 陈凤霞点头表示赞同:“蛮好啊,就这么来。” 郑国强眼睛睁得大大的,感觉还是跟做梦一样:“真卖出去了啊,这炸土豆跟奶茶有什么稀奇的,根本就吃不饱肚子。” 后来卖光了以后,居然还有人跑过来问,搞得他都弄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哪来的魔力。明明就普通的很,两块钱都能割小半斤肉了。 陈凤霞拽了一回,煞有介事道:“关键不在于它的味道,而是它象征的意义。” 薯条跟奶茶对于打工者的孩子而言,就是城市的符号。 哪怕不是洋快餐店卖的,就是街头如此廉价简陋的食物,也是个符号。 他们也想跟这个城市产生联系啊。 ※※※※※※※※※※※※※※※※※※※※ 嗯,后天夹子,更新在后晚上九点。算了,随他去吧。 少年宫生意 开业大吉, 第一天做生意就收了两百二十块的营业款,大大超乎夫妻俩的预期。 这完全抵消了前期投入成本——锅碗瓢盆,从今天开始, 他们的营业额剔除掉食材原料,挣得都是纯收入了。 陈凤霞安排得清清楚楚, 他们夫妻兵分两路。 郑国强负责盒饭,做好了装好了, 直接摆在盒子里, 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别挑拣了。万一碰上市容的人过来查,也好说是给工地送快餐的。 陈凤霞卖的都是新鲜玩意儿。 什么寿司、炸薯条、奶茶、土豆泥,还有橙汁冬瓜球, 一份份的, 装在透明的塑料盒子里头, 瞧着挺好看, 就不知道好不好吃。 郑国强感觉妻子还挺敢要钱的,这点儿东西也两块,小孩子怎么可能吃得饱。 陈凤霞皱眉头:“你别管我,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就算我今天做不出生意来, 我明天肯定也能卖出去。你当是□□,张口闭口就要吃饱。实话告诉你, 讲究的人就是要吃不饱。吃饱了哪有肚子装东西?” 郑国强不跟她啰嗦,一堆小孩讲究个什么啊。他就问她:“你自己能行吗?” 为了做这个生意,陈凤霞还特地搞了个移动玻璃窗的小车子。 这是先前租房的人做炸串生意的,后来不晓得是买卖不好还是其他原因, 反正人家不干了, 车子也丢在角落里没人管。 陈凤霞老早就看到了, 一直想把东西拖回家,好当成个柜子装衣服。 但是因为租房地方实在太小,放了这个小车家里连转身的空间都没了,她才没下手。 昨天晚上,郑明明跟母亲打了好几桶井水,将这玻璃车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 陈凤霞还带着女儿去小商品市场,让女儿亲自挑选了贴纸缠绕在生锈破败的地方,好挡住它的残败不堪。 必须得女儿挑选啊,因为只有小孩子最了解小孩子喜欢什么东西。 郑明明帮着母亲一块儿将改头换面的玻璃车推到离他们家最近的少年宫外头。 这姑娘从小吃惯了苦,跟妈妈在大太阳底下步行了三里地,也没叫一声累。 等到了地方,郑明明才开始害怕,低着脑袋跟在母亲后头,忐忑不安地做生意。 昨晚妈妈就和她说了,她们要同爸爸打比赛,看看谁挣的钱更多。 郑明明有些紧张。 爸爸卖的是正经的饭菜啊,买的都是大人,大人肯定比小孩有钱。 她跟妈妈卖的都是小吃,又全都卖给小孩,肯定会输掉的。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安慰小家伙道:“别担心,你跟弟弟是妈妈的福星,妈妈肯定不会输。” 郑明明这才给自己鼓劲:“妈,我帮你喊。” 她说到做到。 母女俩到少年宫门口的时候,刚好赶上下课的时间点。 这间少年宫是开放的建筑,也没什么大院子,只一栋楼立在喷泉后面。除了喷泉旁边的升旗杆显示出这里的意义有些与众不同外,从表面上看,它跟其他楼房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下了课之后,学生可以直接跑进跑出,完全没谁管。 少年宫前面已经有不少卖吃的,什么汽水冰棒、各色蜜饯、卖凉粉的、卖炸串的、卖炒冰的、卖炸鸡柳跟卖烤串的,热闹的很。 食物香飘四溢,郑明明都不得不眼观鼻鼻观心,不然口水根本忍不住。 跟他们一比起来,她和妈妈的摊子毫不起眼。 小姑娘着急的很,一看见有下课的学生往这边走,立刻扯着嗓子喊:“来一来看一看,好吃的寿司,聪明的一休吃的寿司,月野兔吃的寿司,还有好吃的炸薯条跟三明治,迈克和凯罗尔吃的薯条三明治。” 陈凤霞差点儿笑喷了。她上辈子都没发现,原来她家大女儿还有这样的天赋。 郑明明其实也紧张。可是家里要盖五层楼呢。妈妈说以后她跟弟弟一人一层楼。 她知道家里钱不够,爸爸妈妈正在想办法挣钱。弟弟年纪这么小,唯一能帮忙的不就剩下自己了。 一想到新楼房,高大气派的楼房,郑明明就不害怕了。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响亮,很快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有两个跟郑明明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跑过来,直接问起了寿司。 当听说一盒寿司要卖两块钱的时候,小姑娘们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们只有一块钱的零花钱,本来是要买雪糕吃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你们可以两个人买一盒,或者一人买一个土豆泥、橙汁冬瓜球,加在一起也是一块钱。” 两个小姑娘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合买寿司。一盒寿司有二十个,她们分着吃。等中午的时候,再一人一只土豆泥一只冬瓜球,刚好可以当午饭。 她俩离开后,郑明明才叹气:“妈,还是大人花钱痛快。” 陈凤霞喂儿子吃土豆泥,笑着摇头:“当了父母的大人是给孩子花钱才大方的。” 母女俩说话的时候,又有人过来看零嘴,要走了一小份薯条。陈凤霞还往装薯条的纸袋子里挤了番茄酱。 这是她从店里头买的,实在是赶时间,不然她就自己做了。 寿司里头的寿司醋跟酱料她就是自己做的,比买的可便宜多了。 郑明明很快就顾不上跟妈妈聊天,因为客人越来越多。 她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学生好像零花钱要比她的同学多不少。甚至还有个姐姐直接每样都点了一份,搞得郑明明都想提醒她会吃不完的。 没想到对方直接一挥手,相当大方地示意周围的同伴:“走,大家回去一起吃。”,然后她还叮嘱陈凤霞,“怎么没汉堡包啊,明天有汉堡包吗?有炸鸡的话我也要。” 陈凤霞笑道:“那我得回店里看看,要有我明天带过来。” 上课铃声响了,忙着买吃的的学生匆匆忙忙返回教室。少年宫前头又瞬间恢复安静。 旁边卖炸串的人主动跟陈凤霞打招呼:“你生意蛮好啊。” 陈凤霞立刻否认:“哪里,跟你不能比。我也就是过来看看,趁着小孩不上学倒腾一下。等到开学就什么也搞不起来咯。” 买炸串的人就是笑:“开学再到校门口去卖嘛,小孩子总归是要吃东西的。” 陈凤霞笑着摇头:“没人帮我带小孩啊,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郑明明珍惜地吃掉了最后一根薯条。妈妈说薯条不能多吃,一天吃三五根过过嘴瘾就差不多了,不然会长不高个子。 这已经是她今天吃的第五根薯条了。 小姑娘郑重其事地回味着嘴里头的味道,然后跑过去问妈妈:“弟弟要拉臭臭了。” 现在弟弟虽然不会说话,但不睡觉的时候,已经会自己表达意思了。这很棒,给爸爸妈妈跟姐姐省了不少事。 即便是自己弟弟,郑明明也得说她不喜欢洗尿布。 陈凤霞有些担心:“你能带弟弟上厕所吗?” 她得看着摊子。 郑明明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没问题。” 少年宫就有厕所,关键是没人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陈凤霞叮嘱道:“你就带弟弟在一楼上厕所,完了记得洗手。” 大女儿乖巧地点头,直接抱起小胖墩就去卫生间了。 卖炸串的人又笑了起来,相当肯定的语气:“大女儿小儿子最好,姐姐还可以帮忙带弟弟,省心。” 陈凤霞听了有些不舒服,这话怪不入耳的。合着她养了大女儿就是为了带小儿子? 她可不认。 只不过她家刚好是女儿大儿子小而已。 可是她又不好辩驳。毕竟如果第一胎就是儿子,她跟丈夫估计也不会冒着超生罚款的危险养小二子。 说不更看重儿子,谁信啊? 陈凤霞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生都生了,不管当初是为了什么生的。既然生下来,她就得好好养。 上课时间,没有学生出来照顾生意,大家都挺闲的。 陈凤霞听了一通众人的闲聊,搞清楚了这个少年宫是下午五点钟放学。 看样子她是赶不上晚上的生意了。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孩子晚上应该会回家吃饭,买不了太多零嘴。 她能做一上午带一中午的生意,蛮好。 就是方法要改变。 寿司应该搞成人家那种自助餐的风格,几种口味都摆出来,一毛钱一个。小孩子新鲜感强,三五毛钱尝几个寿司过过嘴瘾就好。炸薯条也一样,十根五毛钱,刚好兜里头的零花钱够拿出来买。 只有三明治价格不能变,还得两块钱。 她相信到了中午,会有人愿意掏钱拿它当午饭的。 因为小孩子也愿意讲腔调,多气派。 陈凤霞一点点地在心里盘算,将玻璃柜子里头的东西一样样的重新规整好。 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话给了她提示,汉堡包恐怕得准备上,炸鸡腿跟鸡翅要看情况,毕竟那边还有卖炸串的。她这边最合适的其实是鸡米花。 对了,回头看看批发市场的情况。其实如果香蕉便宜的话,炸香蕉也不错,很好吃。 这就叫那个错位经营吧。人家卖咸的重口味的,她就卖清淡的甜口的,生意不差,还不容易跟人家吵架。 陈凤霞心里头的账本子算的差不多了,转头想喊女儿:“明明,今天妈妈给你做炸香蕉好不?” 她一回头,发现儿女居然都不在身边。 陈凤霞瞬间就慌了。 虽然她知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人贩子做拐子也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下手,况且她家明明又是个聪明至极的小姑娘。 但是人架不住往坏处想事情啊。 她重生前可也看过《隐秘的角落》,看到少年宫就能想到小女孩从窗户被推下楼呢。 陈凤霞拜托旁边卖炸串的:“师傅,你帮我看下,我去抱我家小孩出来。” 卖炸串的无所谓,点点头:“行,你去吧,现在也没什么客人。” 陈凤霞火急火燎地跑去少年宫大楼一楼的女厕所,一个个隔间她都推开来看了,没人。 外头的教室里都是上课的学生跟老师,她又不好大声喊,怕打扰了人家的课堂秩序。 可是她家明明跟小骁呢?两个娃娃去哪儿了? 陈凤霞蹬蹬往楼上跑。 虽然她清楚女儿抱弟弟上楼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小胖墩很有些分量,对于大女儿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但哪怕有一线的可能,当妈的也得上去看啊。 陈凤霞心慌腿软,上楼梯的时候差点儿摔倒了。她惶恐地四下张望,眼睛扫过一间间教室,没有,都没有。 她的儿子女儿上哪儿去了? 陈凤霞咚咚咚地往前跑。她的脚步没办法放轻,已经有教室里的老师不满地转头瞪她。她也完全顾不上。 她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看见教室后门口站着的小姑娘时,直接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这死丫头,怎么能一声不吭跑到这儿来了? 旁边有个老师经过,看到陈凤霞,他先是一愣,旋即目光落在郑明明身上,唇角立刻浮出笑来,语气亲切又热情:“哦,你是学生家长,想给孩子报少年宫吧?来,跟我到这边来,我们有好几个班,除了这个信息兴趣班之外,还有音乐美术体育,不晓得你家孩子想上哪种。” 陈凤霞张大了嘴巴,“啊”的看着老师,稀里糊涂就叫人带进了办公室。 ※※※※※※※※※※※※※※※※※※※※ nozuonodie的阿金来更新了,躺平。 推荐一波,基友的完结文:《非人类总找我报案》文/小云吞走青 我的预收文:《我们的留守时代》(留守儿童的故事) 1995年,爸妈出门打工前,叮嘱十岁的江海潮: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 江海潮左手拉着八岁的妹妹,右手牵着六岁的弟弟,坚定地点头答应。 外公外婆扯着孙子孙女儿,跟一块儿出门打工的儿女辈保证:去吧去吧,我们还能动呢。 很多年后江海潮回忆童年,她没觉得多苦,因为周围大家都苦,所以想起来还时不时有点儿甜。 食用指南:土著女主,普通农村娃的生活与奋斗 《脑洞一箩筐》 《狗带之前,大小姐要多嚣张几年》 穿成书中大小姐女配,讨好蛰伏期男主失败,大小姐顾小小表示她不伺候了。 家族中落,横遭惨死,那不都是以后的事吗? 隐忍个屁,狗带之前,大小姐要多嚣张几年。 反正人生最美好的结局,不过是盛年轰轰烈烈死去,留下具完美的尸体。 《九零穿书之不替人养娃》 付明月穿进了一本小说,同名同姓的女配当了一辈子的后妈。 为了做好这个后妈,她放弃事业,全身心投入家庭,甚至没有生自己的孩子。 结果人家亲妈荣归故里,丈夫对着白月光两眼放光,女儿说到底这才是亲妈。 女配成了个笑话。她明明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本来有个光辉的前程。 睁开眼,付母正对着她泪眼婆娑:你就嫁吧,晚娘哪里是好当的。 房门外头的小姑娘又哭又闹:你不是我妈,我不要你当我妈。 付明月看了眼贴着喜字的窗花,点点头:没错,我不是,我不嫁了,我没资格替人养娃。 《纸片人求生大作战》 作为穿成女配的纸片人,庄周周拳打白莲花女主脚踢凤凰男男主,嚣张肆意,眼看着就要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忽而一夜,面前白茫茫一片。 剧情大神紧急呼叫:因为小说太冷,作者准备太监了。 庄周周惊恐,我嘞个去,她怎么忘了这文没完结自己就穿了。 啊,不要啊,你不写完不代表我就得死了吗? 纸片人们集体放下斗殴的刀枪,第一时间召开大会,要怎么让书中的世界继续存活下去。 喜欢就是喜欢 郑明明抱着弟弟, 忐忑不安地缩在母亲身后。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她听课听得入了迷,居然忘记带弟弟回去看摊子, 都让妈妈找上楼来了。 小姑娘抿着嘴巴不吭声。 她真不是故意的,一楼刚好有人上厕所, 看到她抱弟弟进去就皱眉:“怎么把男孩子带进女厕所,太没规矩了。” 郑明明不敢跟人起争执, 只好又吭哧吭哧地将弟弟抱上了二楼。 天知道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自己才四十来斤重, 抱着个二十斤重的弟弟没踩空了摔出个好歹,估计是老天爷可怜小孩子不容易。 郑明明带弟弟上完厕所,抱着人准备下楼时,就看到了教室里头的投影仪。 她上学的农民工子弟小学也有投影仪, 不过投放的都是写在软塑料片上的卡片。 说实在的, 郑明明没瞧出来这有什么好, 上面的字画都糊成一片, 她这个小近视眼压根就看不清楚。还不如直接写在黑板上清爽呢。 可是眼前的投影仪不一样,幕布上的小狮子在跳来跳去,跟看电影似的。 郑明明下意识地找, 没瞧见电影投放机。她知道得有机器, 她在老家大会堂的电影放映室看过的那种机器,不然电影放不出来。 可是这间教室就没有。 郑明明是个好奇心强烈的孩子, 求知欲尤其旺盛。如果不是这样,以她的家庭环境,她上辈子估计也做不到大学的副教授。 现在,还只是个小学生的郑明明就眼睛盯着教室不挪开, 然后渐渐的, 她的注意力就被课堂吸引住了。 这间布置简单的多媒体教室, 在她面前敞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世界。 1996年的江海市,电脑对于家境良好的三年级小学生而言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算没摸过,也不至于看到了也不认识。 但郑明明不一样。 她念书的农民工子弟小学要到高年级才开设电脑课,哦不,现在一般人称之为微机课。她家没电脑,她连电视看的都不多,她头回看到电脑。 老师在教室里教大家打字,让大家背字根。她就跟着背诵:“王旁青头戋(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不要忘了革字底……” 怀中的弟弟从小就展现出学霸的风采,又或者是刚解决了大问题心情很好,一直乖乖的,都没叫,跟着姐姐好好学习。 妈妈找过来的时候,他都陪着姐姐过了遍字根,正在巩固学习,争取一把头背下全套一百三十三个五笔字根。 少年宫的老师还在热情洋溢地介绍:“我们这个是市里头办的,师资力量没话说,管理也是很严格的,而且收费只是象征性的,一个月才一百块。” 不贵,的确不贵。 陈凤霞自家孩子没上过培优班,却晓得培训班的费用很可以。 按小时收费,一堂课一两百的都有。 就算中间有时间差,现在的一百块钱比后来值钱。但摸着良心讲,眼下一个月一百块钱也便宜的很了。 陈凤霞说不出拒绝的话。 刚才女儿的眼睛她看到了,亮晶晶的,全是渴慕,眼睛盯着老师一眨都不眨。 陈凤霞想起上辈子难得帮女儿开家长会时,班主任曾经跟她说过的话:“郑明明妈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爱学习的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培养她,不然就你们就是对祖国的未来不负责任。” 多少孩子被爹妈推着赶着恨不得用鞭子抽着都不愿意学习,她家明明却天生爱学习。 陈凤霞没说话,郑明明先喊出来了:“我不要,我才不要上课呢。” 说着,她还做出了嫌弃的表情。 一如她说“吃冰棒会肚子痛”时的模样。 老师再接再厉,还在积极推销:“小朋友,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将来做祖国的建设者,多好啊。” 郑明明一把抱起了弟弟,“咚咚咚”地往下走。 陈凤霞赶紧跟老师道歉,匆匆追出去。 一直到楼梯口边上,她才搂住了女儿,阻止了往下冲的小姑娘。 她叹了口气,抱起儿子,牵着女儿的手,小声道:“慢慢下楼。” 出少年宫的大楼的时候,陈凤霞轻声问女儿:“明明喜欢电脑吗?” 郑明明急吼吼地否认:“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陈凤霞心酸的无以复加。 怎么会不喜欢呢?喜欢明明是藏不住的。可是女儿永远都会否认。 因为害怕得不到会失望,所以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不喜欢,既然都不存在希望了,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上辈子郑明明不仅没结婚生子,她连恋爱都没谈过。 跟母亲吵架的时候,她急了就会喊出声:“我没能力爱上任何人,我从没爱过人。” 陈凤霞不懂什么教育心理学,也说不清楚人的复杂。 可她老怀疑这跟女儿从小到大不敢喜欢任何东西有关。 大女儿已经习惯了不提任何要求,对任何事物都不表现出强烈的喜好,所以连喜欢人也一并被她压抑,等到最后,她索性丧失了这个能力。 想到这儿,陈凤霞心惊胆战。她没想到女儿才这点大就已经如此压抑自己。 呵,不叫压抑,现在这种行为被包括自己在内的大人称为懂事。自己不一直沾沾自喜女儿的懂事吗?可以掩盖自己无能,不让自己在人前难堪的懂事。 看,不是自己不给,而是孩子不要啊。 说穿了,不过是无能的大人的自私。 陈凤霞却没办法抛弃这种自私,因为她没能力说出让女儿去上少年宫的话。 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开销是回事,小儿子谁带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大女儿,从小就是家里的小长工啊。 陈凤霞鼻子发酸,一瞬间想要落泪。她都不知道将这两个孩子带到人世间是不是罪过。 郑明明听妈妈没说话,再看妈妈的脸色,愈发害怕,再一次大声强调:“不喜欢。” 陈凤霞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地强调:“可以喜欢的,就算现在我们明明不能坐在教室里头跟其他小朋友一块儿学电脑,也可以喜欢的。将来我们明明一定可以学上电脑,而且比别人学的更好。现在明明是不是想学打字?妈妈可以教明明。” 郑明明的眼睛原本因为着急而发红,像兔子,现在却闪闪发亮,成了阳光下的宝石。 小姑娘欣喜地喊了出来:“真的?” 一句话就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喜恶。 陈凤霞又压抑不住的心酸。 小孩子的演技能有多高?上辈子的自己是真的瞧不出来女儿的内心世界吗?不过是顺水推舟,说不定还庆幸女儿没给自己找麻烦。 也难怪女儿长大成人后对他们这对爹妈淡淡的。不是说不孝顺,要她多敬重,估计她也做不到吧。 自欺欺人沾沾自喜的父母,又怎么可能是孩子的好榜样呢。 陈凤霞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后没白看那么多育儿推文,居然都能想的这么深了。 上辈子她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估计儿女就算真生了小孩也不会让她教育,谁让她已经丧失了孩子的信任呢。 这辈子,她倒是还能再努力一把。 陈凤霞看着女儿,再一次认真地强调:“妈会打字,妈可以教我们明明。” 她没吹牛,她会五笔打字,上辈子做钟点工的时候,主家教她的。 那时候长大成人的郑明明倒是说过几回要教她,但很快就嫌她反应慢,没了耐心。 倒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主家可以忍受她的反应速度,教她教的很有成就感。 陈凤霞感觉现在的自己应该比当初意气风发的大女儿要有耐心些。 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将来自己在母亲面前的高高在上,只愁眉苦脸地看着妈妈:“可是我们没有电脑啊。” 陈凤霞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妈妈给你买学习机。不过你要保证不能一直玩游戏,不然眼睛会坏掉的。到时候教授奶奶肯定要生气了。” 郑明明用力点头保证:“我一定让眼睛好起来。” 明天就是带女儿做针灸的日子。 陈凤霞盘算着,明天还是下午过去,一不跟人抢上午的高峰期,二是正好带点儿红薯南瓜饼过去给方教授当下午茶的点心。 老太太不挑食,唯一算是偏好的东西就只有山芋南瓜饼呢。 当年她下放干校的时候那有什么大米白面吃,当地人都是靠山芋南瓜胡萝卜混肚子饱的。 那个时候顿顿想着能吃上大米白面,后来真天天吃了,她又开始想这一口子,山芋南瓜饼。 弄点儿猪皮擦锅,一勺糖都不放,山芋跟南瓜本身的甜味就够够的。煎的表面金黄,香喷喷的味道没话讲。 现在菜场上也有南瓜卖了,不过陈凤霞感觉还不到真正有味道的时候,那就先给老人做个山芋饼吧。 她正盘算着,下课铃声响了。这像是冲锋的号角,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开始全力冲击业绩。 这一回,陈凤霞摊子上的吃食经过了调整,果然更加受欢迎。 不少小姑娘都5毛一份的买起了寿司跟薯条,而且不管买什么,她们都会搭配一杯奶茶。即使自己身上的钱不够,几个人合买一份,也要捧着奶茶,一人喝两口。 幸亏有大女儿帮忙,不然陈凤霞一个人真忙不过来。 等到上课铃声再度敲响的时候,母女俩甚至感觉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再来10分钟,她们可真吃不消了。 陈凤霞刚想收拾玻璃柜的时候,又有客人过来了:“这个,给我来份土豆泥吧。” 她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成年人,再抬起头认出对方的脸时,陈凤霞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是刚才那位热情洋溢邀请他们家明明上信息兴趣课的老师。 郑明明也慌张,就像小时候跟村上的小伙伴一块去偷人家葡萄吃,叫主人逮了个正着的慌张。 她强行镇定下来 ,用一次性的塑料杯装了只土豆泥递过去,声音清脆:“5毛钱。” 陈凤霞赶紧拦住女儿,笑着跟老师打招呼:“您尝尝吧,这个请您吃的。” 老师已经掏了钱,直接放进旁边他们装钱的小盒子里,然后眼睛看着郑明明:“你不想到教室里头去上课,是不是因为要帮妈妈做生意呀?” 他的声音亲切而温和,话也不是对着陈凤霞说的,陈凤霞的整张脸都烧出了火烧云,好像大太阳在她头顶上滋滋的烤,让她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内心世界无所遁形。 她想告诉老师自己的难处,她想说自己对女儿的愧疚。 可是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这样相当于将女儿的难堪直接撕开暴露在众人面前,让人家看。 是啊,出生在自己这样的家庭里,可不是孩子的难堪吗? 陈凤霞找不出话来讲,这明明也咬着嘴唇不吭声。 少年宫的老师像是并没有指望母女俩作答,就自顾自地讲下去:“这不影响的啊,下课的时候才有人过来买东西,你下课再给你妈妈帮忙好了。” 陈凤霞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豁然开朗。 对呀,没错。 这里做的是学生生意,随着学生的作息时间进行,她家明明可以上课呀。 上那个让她眼睛亮晶晶的电脑课。 陈凤霞立刻跟老师打听:“老师,现在能报名吗?报名需要带什么材料啊?” 少年宫的老师还没作答,郑明明些硬邦邦地拒绝了:“我不要,妈妈你教我就好。” 陈凤霞苦笑,她倒是把自己带到坑里头去了。她赶紧跟女儿解释:“我能教多少东西呀?我最多就会打字而已。” 大女儿低着脑袋,伸手擦弟弟嘴边沾到的土豆泥,声音闷闷的:“我就学打字好了,已经够了。” 老师看着姐弟俩牵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你是怕你上课的时候,弟弟没人照应吗?” 这简直是肯定的。 陈凤霞迫不及待地劝女儿:“没关系的,你上课的时候,妈妈可以带弟弟呀。” 郑明明抿了抿嘴唇,声音茫然又委屈:“可是弟弟要上厕所怎么办?” 妈妈还要看摊子呢,怎么照顾得过来弟弟。 旁边卖炸串的摊主笑了起来:“哎哟,你这丫头人不大,心思怎么这么重啊?你弟弟上个厕所的功夫,我们这些素素伯伯阿姨就不能帮着看会儿你家的摊子了?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边上卖冷饮的摊主也附和:“就是,上课去吧,放心好了,我们保证你弟弟跟你们家摊子上的东西一根毛都不会掉的。” 郑明明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家卖的东西不长毛。” 这下子,周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少年宫的老师也笑容可掬:“行了吧,后顾之忧都解决了,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跟老师去上课了吧?走,今天你先试听一下,明天再让你妈妈带你正式报名。” 陈凤霞立刻欢喜地应下来:“好,谢谢老师!” 少年宫的电脑课并不是从早上到晚,要真这样的话,估计少年宫到给钱都没几个学生愿意坐在课堂里头听课。 上午两堂理论课坐在教室里头听,下午一堂实操课,老师带着学生上手摸电脑。 郑明明平生第1次碰到电脑键盘,两只手都抖得不成样子。旁边的学生笑话她时,她就认真地强调:“你等着,我一定会比你打的更好的。” 妈妈说了,会给她买小霸王学习机的。到时候她就能在学习机上练习打字啦。 小姑娘心中的关系就像加了泡打粉,发酵的无边无际。 陈凤霞卖完了手头的东西,带着孩子回到家时,大女儿还在叽叽喳喳的跟她描述上课时学到的东西。 其实陈凤霞能听懂的内容有限,可这并不影响她感受女儿的快乐。 她的明明啊,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姑娘。 陈凤霞一边听女儿像只欢乐的小鸟一样说话,一边拿山芋粉混在面粉里加水和面。 等待醒面的功夫,她洗了手,喊上快乐的小鸟:“走,妈带你去找书。” 郑明明正盯着红薯面团看呢。她中午吃了好几个寿司又吃了个三明治,肚子饱饱的,却不妨碍她对红薯饼充满了好奇心。感觉好甜好好吃。 听了母亲的话,她疑惑地抬起头:“找什么书啊?” “当然是学电脑的书。”陈凤霞甩了甩手上的水,笑道,“没书你还这么学电脑?你不是说要比班上的同学学得更好吗?那除了老师教以外,还得自己学呀。” 郑明明眼睛亮成了小灯泡,兴奋得难以自已:“自己学就能比别人更的厉害吗?” 陈凤霞点点头:“是啊,自己有针对性的学习,效率会更高。就算没有电脑,用纸键盘练习,你也不一定比别人差。人的条件不同,环境也不一样。妈妈不想骗你说咱们跟人家一样。妈妈就想告诉你,虽然暂时咱们家条件困难,但只要我们全家人都努力,将来我们家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对,就摊开来说。 干嘛骗小孩什么我们家不穷,我们跟人家没差别之类的。 孩子又不傻,她家的明明更是敏锐的小孩,糊弄来糊弄去,搞得小孩反而不知所措,到最后只能用自傲来掩饰自卑。 穷就穷呗。 穷不是什么好事,穷也不是罪过。 国家可以从贫穷落后走向繁荣富强,他们小老百姓一样能做到。 陈凤霞盘算着:“我们先自学跟听课相结合,学知识的事永远不丢脸。等到有一定基础了,爸爸妈妈再给你买个学习机,到时候你就能自己练习打字了。” 郑明明的心气可高呢:“我还要学编程,我还要写代码。” 陈凤霞搞不清楚什么是编程跟代码,她就是笑:“好,都可以,我们一样样的慢慢来。到时候,妈妈也给你买电脑。” 这辈子,她的女儿肯定不会比上辈子差。 ※※※※※※※※※※※※※※※※※※※※ 笑哭,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在夹子第一页时,信心十足地想,今天能涨到五千收吧,结果……emmm。 看到这儿的小仙女们一定要对自己充满信心啊,毕竟你们是如此的眼光独到。 炸窝了(二更合一) 结果一见到书, 郑明明就完全起不了身了。 原来收废品的春英婶婶家有这么多宝藏,好多书啊,比霄宇哥哥家的书还多。 郑明明看的眼花缭乱, 快乐的如同跌进了粮仓的小老鼠, 简直不晓得要哪本好了。 天呐, 这儿居然藏着这么大的宝藏。她真是笨啊, 以前竟然完全不知道。 她的欢喜与懊恼是如此的明晃晃, 看得收废品的春英都眼热:“你家姑娘真是好,从小就爱学习。我们家的让他看书简直要了他的命, 打了多少回都没用,非不肯上初中了, 就要出来帮我们做事。” 陈凤霞就笑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再说小孩子哪有个定数,搞不好没两天, 他又想回去上学了。” 说话的功夫,收废品人家的小孩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伸手就问他妈要钱:“妈,给我十块钱。” 春英吓了一跳:“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你又跑哪儿去了?” “我要吃炸鸡腿, 我饿了。” 其实外头卖的炸鸡腿五块钱两个,挺大的了, 他一个人一下子哪里吃得下四只炸鸡腿。 男孩子却理直气壮:“肯德基, 我要吃肯德基,你晓得吧, 赶紧给我钱。” 春英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给你烧鸡腿你不吃, 专门吃这种东西, 都不晓得有什么好。” 抱怨归抱怨, 她到底掏了钱。 陈凤霞想说她不能这样惯孩子。一开口就是十块钱的零花钱, 现在多少人一天也挣不到十块钱呢。 春英家也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富裕人家,当得起这样花啊。 话都到陈凤霞嘴边了,收废品的女人又叹了口气:“男孩就是能花能闯,不像姑娘家,文文气气的,待在家里也不花钱。你真是命好。” 陈凤霞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她操的哪门子闲心! 人家愿意花钱让儿子闯去,就让他家大方好了。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姑娘家的钱当然得花在刀刃上,我家明明没什么爱好,就爱读书写字爱学习。我这当妈的没本事,咬牙也要供她好好上学。” 母女俩挑了几本计算机相关的旧书,郑明明还翻出了成套的旧杂志《计算机世界》,跟母亲一块儿抱回家。 陈凤霞要给钱的时候,春英推辞了两句,但没拗过她,到底按照废纸的价格收了钱。 郑明明心情好,主动帮人出谋划策:“春英婶婶,你为什么不把书挑出来也拿出去卖呢?这样要比卖废纸划算啊。” 他们校门口就有卖小人书的,一本三毛钱,两本五毛钱,要比一斤废纸两毛钱贵多了。好多同学都想方设法攒下零花钱好买小人书呢。 还有街上,大市口那边,每天晚上摆小吃摊子的地方也有卖旧书的,不过就要贵好多。薄的五毛,厚点的就是一块,一斤书能有好几本呢。 收废品的女人一摆手,兴趣缺缺:“费那许多功夫,不如收废铜烂铁来钱快呢。” 陈凤霞在心里头暗哂对方没眼光,一点儿不晓得多扒拉钱。 但她再想想人家起码比自家先出来做买卖,光是租的房子档次就比自家高好几个档次,住的可是房东家楼房的堂屋!况且人家给儿子零花钱一掏就是十块钱,甭管是不是惯小孩,起码人家能掏出来啊。 得,哪里轮得到他们教人家做生意啊。 陈凤霞招呼女儿跟人挥手道别,一手抓着几本书,一手由着小儿子拽自己的衣角往外头去。 结果小东西没走几步路,感觉母亲没有姐姐趁手,立刻又扑到郑明明身上去了。 陈凤霞没办法,只能接过女儿手上的书,叮嘱道:“你管弟弟吧。” 母子三人出了院子,郑明明才压低声音跟母亲说小话:“妈,他去打游戏机了。” 陈凤霞愣了下才知道女儿说的是春英家的儿子。 那就难怪了,一开口就要十块钱。 10块钱可是两斤猪肉啊。 郑明明还在跟母亲分享小秘密:“我听到了,他们在外头说了,要打游戏机。前面都是人家请他,后面得他请别人了。” 陈凤霞在心里叹了口气,旁人的事情她管不着,人家妈都乐意的事情她上哪儿管去。这打游戏再过二十年不就叫什么电竞嘛,国家都鼓励的事情,她插什么嘴巴。 她就叮嘱女儿:“你别跟他们一块玩。那边乌烟瘴气的,什么人都有。” 郑明明美滋滋的:“我才不跟他们一块儿玩呢,我还要学计算机。” 说着,她牵着弟弟吧嗒吧嗒地往家走,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得意的很。 看得陈凤霞都忍不住摇头笑。 母子三人到家的时候,郑国强刚好端着盘子上桌。看到老婆,他挺惊讶:“你东西卖光了啊?” 他回家就看到醒发好的山芋面,估计妻子是把东西都卖掉了,所以中午才没吃饭。 他这边也是脸盆空空,没有东西给老婆孩子吃,自己同样饥肠辘辘,干脆先煎了山芋饼端上桌。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皱眉头,干嘛不拿到厨房里头去煎饼子,白白浪费煤球。煤炉又不能烧稻子壳。 郑明明却先喜出望外。 刚出锅的山芋饼香气四溢,简直能勾人魂魄。 她发出一声欢呼,高兴地冲上前,伸手就抓了一块要往嘴里塞。 陈凤霞当机立断,直接拍女儿的手,瞪眼道:“什么坏毛病,赶紧洗手去。” 郑明明挨了打,瘪着嘴巴,委委屈屈地打水洗手。她妈还勒令她用肥皂打出泡泡来洗。 郑国强惊讶,笑出了声:“哟,你还挺讲究的啊。” 陈凤霞没好气地翻白眼:“这是吃的东西。小时候养不好习惯,长大了想纠正就难了。” 她伸手夹了块山芋饼放到嘴边小口的咬,皱着眉头问了句:“你加了糖?” 郑国强点点头:“家里没菜了。” 索性吃个甜口,好有味道些。 刚出锅的时候他尝了,感觉味道还不赖。 陈凤霞扫了眼屋子,的确没菜了,回头还得去菜场。 “我去买菜,你下回去肉联厂记得弄些鸡肉过来,我要做鸡米花。” 今天卖了一上午加一中午的小吃,陈凤霞决定后面主要就卖寿司、薯条、鸡米花、三明治跟奶茶这五种小吃。 一来这些东西可以事先准备好,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二来主食跟小吃,干的和湿的都有了,瞧着还行。种类一多,人家挑选的余地就大。三来东西相对清爽,比较容易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力。 这要说起来在零嘴上花的钱,小姑娘得压着小男孩一头。后者好像更加愿意在各种小玩具上花钱。 郑国强咽下嘴里头的山芋饼,笑了:“你倒是挺能搞的嚒。” 他心里头也憋着口气呢,现在快餐能在工地上卖出去基本上是靠着奶茶跟薯条,做的其实还是小孩的生意。 同样是做小工的人,郑国强心里头清楚,工地上的工人不会无休止地纵容孩子的。 头两天尝尝鲜还成,要是顿顿花两块钱给小孩吃洋玩意儿,他们可吃不消。 到时候,盒饭恐怕又要卖不出去了。 唉,创什么倒头卫生城市噻。把人嘴巴缝起来,个个不吃不喝可好?最好也别拉,这样最干净最卫生。 陈凤霞也瞧出了丈夫脸上不得劲。 她想了想,安慰丈夫道:“再看看吧,不行我们搞夜市,说不定也能行。” 搞夜市?在哪儿搞?怎么搞? 讲的好轻松哦。 陈凤霞其实也就是嘴上一提,根本没考虑许多。 毕竟她再急,也头回做生意,哪里能什么都能弄起来。 她就瞪丈夫:“你急什么急?还说我沉不住气呢。先做着,慢慢看呗。” 郑国强挨了吼,感觉自己冤枉极了。急吼吼的人是她,完了怪他急的还是她。左右理都在她那边。 陈凤霞吼完人才想起来重点:“你给小骁弄个小车,省得他到处跑,万一撞到马路上就危险了。” 郑国强不赞同:“把孩子关在车子里头多难受,还是让他在外头吧。” 陈凤霞的火气立刻上来了:“我一个人有多少双手?几只眼睛,我怎么看得过来?” 郑国强不提防又挨吼,莫名其妙:“明明不帮你看着小二子吗?” 陈凤霞怒火中烧:“我女儿是你家保姆啊?我们明明就不能去少年宫上课啊。” 郑明明看到父母又开始吵架,感觉自己做错了事,赶紧强调:“妈,我不学电脑了,我照顾弟弟吧。” 她本来还想问爸爸挣了多少钱,她和妈妈今天进账了一百六十七块钱呢。刨除成本差不多有一百块。妈妈说以后说不定会更高! 啊,那会不会比爸爸挣得更多?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敢问了。 因为爸爸妈妈吵架了。 “学!”陈凤霞两只眼睛喷火,恨不得将丈夫烧成灰烬,“凭什么不学?看弟弟不是你的义务。” 郑国强脸都挂不住了:“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有讲不让明明去学吗?” 陈凤霞冷笑:“那你给女儿创造学习的条件了吗?” “你不说清楚了,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郑国强阴着脸开始找工具,嘴里都抱怨,“明明能好好讲的话,你哪次好好说过?” 陈凤霞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在迁怒。她抱怨的对象仅仅是丈夫吗?不,还有她自己。 在对待大女儿时,自己做的又有多好呢?那个习惯性把女儿当小长工的人,就是自己呀。 丈夫就是那个袖手旁观默认一切发生的,瞧着反而没有自己面目可憎了。 陈凤霞缓缓地吐出胸口的那股气,努力理清楚思路:“好,那我现在好好跟你说。大家都学电脑,我们明明也不能比别的小孩差。我刚好去少年宫那边卖吃的,明明正好能过去学电脑。 现在,我需要个小车子,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能把儿子放到车子里头去。 你忙,你要卖盒饭挣钱,我不指望你帮我看孩子。但是,弄个小车子的事情,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郑国强头也不回,就背对着妻子说话:“我没说过分啊,我不正在想办法吗?” 陈凤霞点点头,这事郑国强说接手了,那她就彻底放权,绝对不会再管了。 她转过脸就招呼女儿:“明明,你多吃点。妈带你去菜场,想吃什么自己讲,妈给你买。” 不是捡,而是花钱买。 郑明明嘴里头答应了一声,又吃了块山芋饼。 她看父母各自忙碌,感觉有些怪怪的。平常爸爸做事的时候,妈妈肯定会在旁边说话呀。 结果这回陈凤霞说不管就真不管,只埋头做自己的事,看也不看丈夫一眼。 郑明明偷偷看着爸爸妈妈,发现他们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时候,她鼓足勇气,伸手去摸爸爸收钱的包。 他们比赛了呢,她跟妈妈挣了100块钱呢,她要数数爸爸挣的多少钱。 包里头的钞票都是两块五块一块的零钞,郑明明一五一十的数着,花了不少功夫才点清楚。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就撇下了嘴巴。 被打败了啊,爸爸卖的比他们多,这个包里头有303块钱呢。 爸爸好厉害,一个人打败了他们三个人。 唉,郑明明忍不住叹气。 妈妈喊她一块儿去菜场时,她也是垂着脑袋跟着。 陈凤霞没把小儿子带出来,怕他碍事,直接丢给了丈夫。 这样身边没了小二子打岔,大女儿一不说话就显得沉默的诡异。 平常这丫头肯定叽叽喳喳的,无论怎样小的事情,从她嘴里头说出来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妙趣横生。 以至于长大以后,女儿话变少了,她还怀疑是不是小时候说的太多了。 陈凤霞疑心是自己刚才跟丈夫争吵,吓到了女儿。她赶紧放缓了声音安慰:“没关系,爸爸也支持我们明明学习的。到时候我们学好了电脑,还能吓爸爸一跳。” “真的吗?”郑明明的声音听上去,完全没有母亲想象中的热烈。她委屈巴巴,“我们被爸爸打败了,我们挣的没有爸爸多。” 小姑娘抬起头强调,“爸爸收了303块钱呢。” 陈凤霞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随口说的打赌比赛。她还真没注意到丈夫的进账。能把东西卖出去才是真的。 没想到她家明明的胜负心还挺强。也是,女儿上学的时候也要考第一,考了第二就会不开心。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地强调:“你没算爸爸的本钱啊?爸爸本钱比我们高,刨除了本钱之后,她挣的没我们多。” 郑明明的脸瞬间被点燃了,酿的跟旁边有打光板似的,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 陈凤霞点头肯定:“当然你算术不是很好吗?你自己算一算就知道妈妈没骗你了。” 至于她自己,压根就不用算。她卖的东西都是本钱小利润大的那种。即便比店里头出品的要便宜不少,可是比起实打实的饭菜来说,还是利润更高。 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啊。 “走。”陈凤霞摸摸女儿的脑袋,主动请客,“我们今天赢了,妈给你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雪糕。弟弟,还有弟弟,妈,我们给弟弟买什么?” 弟弟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呢。 陈凤霞眉开眼笑:“好,我们给弟弟买梅条肉蒸蛋,多买点,蒸了蛋一块吃。” 等到日头西斜,她要去活动中心打扫卫生时,才想起来跟丈夫打声招呼:“我上班去了。” 郑国强也站起身,看看太阳,点点头道:“我收拾一下,也该去工地了。” 他这一起身,陈凤霞就看清楚了他前头摆的东西,顿时目瞪口呆:“你弄个鸡笼做什么?” 刚才他进出了几趟屋子,好像把家里头几件准备当抹布的旧衣服给拿出来了,合着是蒙在了鸡笼上。 这破鸡笼还是房东丢在厨房里头的,也不晓得是哪一年养鸡剩下来的东西。 估计她原本打算拿来烧火,结果应该是不趁手,不好塞进灶膛里,索性就丢在角落里没管。 不曾想郑国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鸡笼上。他拎了井水,将鸡笼刷洗得干干净净,拿到太阳底下晒干之后,又在上面蒙上一圈旧衣服,就算完事了。 郑国强也不跟妻子解释,直接抱起小儿子,将人放进鸡笼中间的洞中。 小东西胳膊以上刚好卡在鸡笼洞口。他两只小胖脚踩在地上就开始跌跌撞撞往前走。 别说,鸡笼本身就是个筐,呈现出类似于金字塔的结构,稳固的很。小郑骁虽然走得踉踉跄跄,但始终不曾摔倒在地上。 他走得开心,嘴里头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陈凤霞看呆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郑国强,可以啊,你!” 比起母亲这种听不出到底算不算夸奖的评价,郑明明的反应就热烈多了。 她大声赞叹:“爸爸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她就想不到居然还可以这样做。 女儿的夸奖真情实感,看着他的目光也饱含热切。 郑国强感觉自己的胸膛都挺高了些,嘴里头却故作谦虚:“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观察多思考,办法总比困难多。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所有的难题都得自己克服。” 陈凤霞感觉丈夫是话里有话,那句抱怨在说她呢。 她也毫不客气,直接不软不硬地怼回头:“是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所以这做人做事不能碰上点儿困难,就忙不迭地打退堂鼓。失败还是成功之母呢。” 郑国强抬头看了眼妻子,没吭声。 陈凤霞也跟他再耍花枪,就直接抬脚往外头走。 老年活动中心的打扫卫生工作,关系着的,可不仅仅是那每个月200来块钱。 陈凤霞到达老年活动中心时,人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奇怪,问了句小赵:“这又怎么了?” 一群老头老太太面红耳赤的,旁边还站着穿警服的公安,一副头大如斗的模样。 这是,打牌算钱闹起来了? 乖乖,这群人可真是肆无忌惮。这带彩打牌算赌博了吧?居然还会主动找警察。 小赵跺脚:“还打牌呢,他们恨不得就住在这儿了。” 刚才小赵他们招呼时间快到了,提醒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关门时,先前那个惊动了警察的老李头就赖在麻将桌旁不肯走,嘴里头一个劲儿地喊:“这是国家盖给我们用的,凭什么赶我走?我就不走。” 小赵才懒得跟他扯皮呢,直接喊领导出面。 走还是不走?不走就报警了! 倒霉的片警又一次被喊到了活动中心。国家机器都深切地感觉自己七月半的时候应该好好拜一拜,省得什么游鬼邪神都抓着他不放。 警察化身居委会大妈,苦口婆心地劝,人家活动中心也有工作时间,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免费开放的是不是?这该下班的点儿人家得下班啊。 老头子气呼呼的:“讲好的为人民服务呢?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怎么就不能开着门,我们又不是动弹不了要他们服侍。我们就坐在这里不行啊。” “那怎么可能?”张主任头都大了,“老师傅,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公园晚上开放还要有人管理的。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单位。” 一个错眼的功夫,这群人就能把整个活动中心搬空了。 开门到现在,他们都补过好几发乒乓球拍了。东西用着用着就找不到了。 那老头子却打定主意不肯撤,而且这回明显是有备而来。 以他为中心,一堆老头老太太坐着不肯动身。理由就一句话,这是国家给他们建的活动中心,哪有天都没黑就往外头赶人的道理。 张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小赵他们更是直跺脚。 果然不能给这帮老不死的好脸色,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后面是不是还得给他们安排服务员啊。 陈凤霞不插嘴,就在旁边默默地擦桌子抹板凳,见缝插针的还擦了回窗户。 等到小赵等人要抓狂的时候,她才小声问了句:“这时候了,他们不回家要在这边干什么啊?” “呸!蹭免费空调免费水呗。”小赵狠狠地丢下了手上的花生壳,笃定的很,“我还不了解他们,一个个都是占惯了公家便宜的狗东西。晚上回去又没人玩,还得看儿女的脸色,估计用个电风扇都要被嫌弃浪费电,哪里有待在这儿舒服。一天天大空调给他们吹着。” 眼下空调是紧俏货,得好几千块钱一台,而且还要有条子才能拿到货,一般人家还真装不起。 真是惯着他们哦,还惯出了毛病。 陈凤霞点点头:“哦,我明白了。他们就是想有个地方待着。” “可不是嘛。”小赵气得够呛,“去书店去超市去公园,上哪儿不好,非得赖在我们这里不走。” 陈凤霞笑了起来:“我们这里能打麻将啊。” 一堆急着下班的工作人员跟着恨起来:“就不该装这个麻将桌子。” 好好的文娱活动室,装什么麻将桌?完全是祸害根源。 陈凤霞心里暗笑,那还不是最初安排的领导想拿来招待人的嘛。吃个饭喝个酒,打场麻将才能融洽感情啊。 那头的老头老太太还在跟张主任对峙,坚决不走。反正他们打定了主意,法不责众,警察也不会拿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办。 到时候真来硬的,他们就往地上一坐,看谁敢来拖。 张主任气得已经连续灌了两大杯水,还是压不下火气。 陈凤霞拎着刚烧好的水过去,小声道:“主任,有个事情我多句嘴。你要是放心的话,晚上我再这边多看几个小时也行。我看到八点半关门,然后再打扫卫生走人。不过我不能白干,你得给我加一百块钱的工资。” 张主任呆住了,没想到刚来的清洁工居然主动请缨。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所说的可行性时,清洁工好像又后悔了,开始坐地讲价:“加一百五十块的工资,这么大的地方,我打扫完卫生差不多十点钟了。对,起码得一个月四百块钱,不然没的做头。还有晚上羽毛球拍乒乓球拍这些得锁起来,他们要来玩就自己带球拍,不然我可看不过来。” 陈凤霞絮絮叨叨的,张主任自己打起了小算盘。 那边老头老太太还在吵吵嚷嚷,扬言要找记者曝光活动中心。这些人光想着自己到点下班,完全没有积极为夕阳红服务的精神。 公家饭碗是这么端的吗?他们对得起外头挂着的为人民服务那5个金灿灿的大字吗? 张主任思忖着,没敢当场答应,就跟清洁工留了个话头子:“这个,我得跟上级领导汇报下。这是单位的事,我们讲民主,不能我一言堂说了算。” 陈凤霞满脸认真:“给我四百块钱我就做,真不能少了。不行就算了,这些人哪个好伺候啊。还有,主任,今晚的卫生还做不做?他们这样子我没办法打扫啊。” 张主任立刻又是一副牙疼的模样,简直咬牙切齿:“做,你晚上八点钟再过来吧,我先把人劝走。” ※※※※※※※※※※※※※※※※※※※※ 感谢在2020-10-20 10:57:13~2020-10-22 05: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316741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意中人是个憨憨、23167417、后简、a-ga、雁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大大 60瓶;淮南皓月冷千山 50瓶;何年 49瓶;燕子 40瓶;圻圻 38瓶;江南烟雨似丹青 36瓶;玉堂金马 30瓶;皮皮虾快回来 25瓶;hi源儿、半糖多点甜、相思子、o(≧n≦)o 20瓶;wctele 19瓶;一季937 16瓶;暗窗红雪 15瓶;肉肉、123456123456 14瓶;向上吧少年、吾看吾看、30178818、某某慕么么、芦荟爱薄荷、里奥拉、penthesilea、零点、猫印、白白的门牙儿 10瓶;曳雾、汤妹子 8瓶;yiyi、maymayk、橘子猫 5瓶;23155266、早睡早起 3瓶;a-ga、夙、淇淇 2瓶;肆一、楠楠、今天也是渴望加更的我、郭星星、3123495390、知否、学霸、tayl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加一份工钱 张主任要真能把人劝走, 也不会闹得整个活动中心天怒人怨了。 开玩笑,六十岁上下的老头老太太放在任何年代都是杀伤力十足的存在,一般人根本甭想撼动他们的地位。 你说让人走就走啊。 反正晚上八点钟, 陈凤霞一家子出现在老年活动中心门口的时候, 张主任已经成了一颗晒蔫吧了的梅干菜, 看着都没点儿活泛劲。 郑国强主动过去跟人打招呼, 皱着眉毛问:“要不, 明天一大早我再送我老婆过来打扫卫生吧。你这边看着不像是能完的样子啊。” 张主任要疯了,直接拿起了喇叭喊:“好了, 各位婶婶大爷。你们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师傅打扫卫生起码得两个小时吧。你们再不走,明天这边就直接关门。随便你们告去, 告去□□□□我都不怕。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公园八点都关门了。” 玩累了的老头老太太总算开始陆陆续续起身伸懒腰,摇摇晃晃往外头走。 陈凤霞也不多话,过去直接去杂物间拿扫帚准备打扫卫生。 郑国强大大方方上前, 招呼女儿:“明明,你带着弟弟,爸爸给妈妈帮忙,争取早点打扫干净了回家睡觉。” 张主任满脸尴尬, 这算是两个人干活了。 可不两个人的确也来不及。晚上活动中心没关门,过来的就不仅仅是老头老太太。附近不少人家大人也带着小孩过来玩, 吹牛皮的, 打乒乓球的,他们的热水器都要来不及烧了。 这还是今天晓得这件事的人少。不然他估计来的人更多。 张主任思忖着, 在心里头划账, 终于拿定了主意:“三百五, 一个月三百五, 晚上五点到十点, 三个小时看着,两个小时做卫生。” 陈凤霞咬准了不松口:“四百块钱。我十点钟做完卫生回去多晚了?这相当于上了个小夜班了,哪里能用白班的工资标准。 张主任,我真是感觉在这里大家都照顾我,我不想搞得大家连班都上不痛快,才出头讲这话的。 现在外头东西都贵的要死,四百块钱我要的真不多。我又没有其他福利。” 双方展开了拉锯战,工钱上上下下起伏不断。到最后,两边各退一步,三百八十块,不能更高也不能更低了。 陈凤霞委屈的很:“主任哎,公家的钱你也这么抠。” 张主任一本正经:“就是因为公家的钱所以才要每一分都算清楚了。要是我私人请钟点工,我就不计较了。” 到底是当领导的人,领导一个单位呢,说话就是漂亮。 领导高风亮节,陈凤霞也就只好吃下这二十块钱的亏了。 活动中心的人潮退去,郑明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高兴:“妈妈,我们今晚可以睡在这里了吗?啊,我要洗澡。” 这几天,除了凉快舒服的睡眠环境,郑明明最怀念的就是活动中心大桶的热水。 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想用多少热水都没关系。 热水洗澡才能洗干净呀,身上一点儿也不黏黏糊糊的。 郑国强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他不愿意想,因为他脑袋上就盘旋着两个字——失败。 身为一家之主,他连个安身的窝都不能提供给妻儿。 他勉强露出笑容,开始找抹布,近乎于讨好地跟妻子搭话:“我跟你一块儿打扫吧。” 是跟,不是帮,这事儿本来就该有他的份。 陈凤霞点头,招呼女儿自己去拎水洗澡:“帮弟弟也洗个澡。” 这才是帮。 等到女儿高高兴兴带着儿子走了,陈凤霞才转头看丈夫:“我们说个事儿。我主动要求晚上留下,可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找个睡觉的地方。生意,晚上这边可以做生意。” 但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都能做生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么不能卖? 这么多老头老太太晚上不愿意回去,意味着他们未必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就算在一起关系估计也融洽不到哪儿去。 不然一家人坐在家里,哪怕就是看看电视,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这些老人的晚饭问题如何解决?买个馒头凑合下,馒头也是可以卖的。 “我看他们打牌是带彩的,一局不大,也有好几块钱。”陈凤霞跟丈夫分析,“那两块钱的盒饭对他们来说不是多大的开销。我们把这个生意做起来,就是桩进项,就算不多,也相对稳定。” 除了老头老太太以外,还有就是过来玩的大人小孩。 针对他们,能抓在手上吃的零食是最合适的选择,最好是冷饮小吃,吃下肚子痛快。 “你跑一趟,看看工人俱乐部那边卖什么的生意最好,咱们有样学样。” 各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现在的人在外头喜欢吃的东西,跟20多年后可未必相同。 不管什么样的美食巨头在进入新的环境中时,头一桩要做的事就是适应当地的环境。 上辈子她家女儿出国开会,回来就跟她讲,美国卖的肯德基麦当劳跟国内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陈凤霞决定自己也得考察市场。 她算的满满当当,就招呼丈夫:“工人俱乐部那边差不多晚上十点钟才关门,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郑国强惊呆了,他就没见过这样急吼吼的人。 至于要这个样子吗?现在都八点多钟了。 工人俱乐部那片算是眼下全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有溜冰场,有歌舞厅,有电影院,有水上公园,还有天南海北各个地方过来的美食,好玩的东西聚在一起。多少人大老远也要跑过去,就是为了逛逛,买点儿吃的或者进去玩。 就算他们要过去考察,也大可以等明晚,夫妻俩正好带孩子一块儿逛逛啊。即使什么东西都不买,让孩子有机会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陈凤霞沉下脸就要发火。 这人怎么就这样肉兮兮的呢。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该着急的时候永远不晓得急。等机会过去了又叉着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你,谁都没他无辜。 当旁人是傻的?论起做生意,周围一堆好手呢。 看着吧,今晚这边有人聚集,明天人家就能把摊子摆过来。你晚一步,就没你做生意的地方了。 郑国强看她的脸色不对劲,赶紧放下抹布,抬脚往外头走:“行行行,算你狠。你就是一分钟都见不得我歇口气。” 陈凤霞冷笑:“那你可看我喘口气了?我累死累活为的哪个啊?” 走出门的男人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坚决不再听妻子唠叨。 郑明明不知道父母又吵了一回,欢欢喜喜地抱着弟弟出来,大声宣布:“妈,我帮你打扫卫生。” 陈凤霞随口应道:“好,你帮妈擦桌子吧。” 她转头,瞧见面前多了道黑影,以为是丈夫又跑回来了,语气不耐烦起来:“要你去就去,你一个大老爷儿们晚上还怕黑?” 她一抬头,看到对面的脸,吓得魂差点飞了。 我的妈呀!这老头想吓死人啊。 陈凤霞顿时没好气:“老师傅,你够了吧。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娃娃平常这时候都该睡觉了,今儿还得过来帮我打扫卫生。 你们老工人吃国家饭的,退休有退休工资,吃喝不愁。 我们苦命人,地里头刨食,三粮四钱交着,卖完爱国粮拿到手就两毛钱,连根冰棒都买不起,一家老小怎么过? 我们打份工养家糊口养儿育女不容易啊,你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吗?你也一把年纪了,做人不能这个样子啊!” 没想到那老头这回居然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头一缩,朝陈凤霞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大姐,你别生气,我帮你忙还不行吗?我就是,就是晚上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想跟人多待会儿。” 陈凤霞烦着呢,完全没有好脸:“你没人讲话不能看电视啊,眼睛不好不能听收音机啊,再不济,你上公园遛弯儿也行啊。天天坐着打麻将有什么好的,到时候一身的毛病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那老头也不反驳,已经拿起了拖把,作势要帮忙拖地。 陈凤霞可不敢承这份情,赶紧伸手拦住人:“你歇歇啊,老师傅,你要是摔到了哪里,有个什么不好,我穷人贱命一条,万万是赔不起的。你就看在我还有两个小孩要养的份上放过我吧,我真过的不容易。” 老头儿悻悻:“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这样讲话呢,我帮你做事还不好了?” 活动中心的清洁工满脸耿直:“您歇着,别动弹,那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老头的脸终于挂不住,气呼呼地丢下拖把,转身扬长而去。 陈凤霞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要是这人晚上再守在活动中心门口,她还要带孩子回租房睡觉,那两个小孩身上的痱子估计一个夏天都好不了咯。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加快干活的速度。 晚上来活动中心的人多了,卫生自然比平常更难做。 陈凤霞看女儿打呵欠,再瞧时间差不多到了孩子睡觉的点,就赶紧收拾出地方来,招呼大女儿:“明明,你带弟弟先睡觉吧。” 郑明明还在甩头挣扎,要帮妈妈把剩下的桌椅擦干净:“我不困,妈,弟弟睡觉就好,我陪你等爸爸。” “不用。”陈凤霞笑道,“不睡觉会不长个子的,听话。” 小孩子都害怕将来个子不高。 郑明明这才放弃挣扎,跟弟弟一块儿躺在了草席上,嘴里头还嘟囔着:“你是小猪猪,睡成小猪猪。”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一闭,已经跌入了黑甜乡,自己也睡成了小猪猪。 陈凤霞叹了口气,帮两个孩子盖好毯子,继续打扫卫生。 这一回,她真累得腰酸背痛。 她白天准备吃的卖吃的,忙了整整一天,本来就精疲力尽。晚上再做打扫的工作,可不得吃不消了。 这三百八十块钱啊,真是不好挣。可再难挣的钱,她也得咬牙挣啊。 一家老小还要过日子呢。 陈凤霞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把活动中心清扫出个干净样子来。 她抬头看门外,刚疑惑丈夫怎么还不回来,就瞧见郑国强匆匆从外头走进屋。 陈凤霞立刻笑了,端了杯水过去,庆幸不已:“我还怕你错过了末班车。” “就是末班车。”郑国强端起水杯,咕噜噜往肚子里头倒水,一杯水喝完了,他才开口说正经事,“确实热闹。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带明明跟小骁过去逛逛,他俩肯定高兴。” 就算不买什么东西,光看看也是好的。两个娃娃好奇心都大。 陈凤霞赶紧问:“那什么东西卖的最好啊。” “那要看什么人买了。男女老少买的东西都不一样,各个摊子前头的生意好像都不算差。” 郑国强一连报了十多样吃食跟小玩意,“什么泡馍、烤羊排、烤花卷烤鱿鱼、麻辣串、水果刨冰,每个摊子前头都有人。卖酸梅汤绿豆汤的前头都排着队。” 陈凤霞估摸了一通,感觉自己在少年宫门口卖的东西也能放在活动中心门口卖。 还有就是除了奶茶以外,酸梅汤跟绿豆汤同样可以加上,要是有切好的水果也行。 明天再看吧,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生意做起来再讲。了不得后面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呗。 做小买卖不就这样。小打小闹有小打小闹的好处。转换门庭轻松啊,毕竟投入进去的本钱有限。 她思忖完毕,看见丈夫站在原处发呆,不由得奇怪:“你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洗澡睡觉吗?明天一堆事情等着做呢。” 郑国强愣了下才摇头:“没事,我洗澡去了。” 陈凤霞看着丈夫的背影嘀咕了句:“搞什么鬼,还神神秘秘的。” 算了,她也没精力多想。累都累死了,赶快洗澡睡觉才是真的。 不行,明天还得跟领导谈。得加人,光她一个人晚上搞卫生可吃不消。 她家男人跟小孩不能白帮忙。 ※※※※※※※※※※※※※※※※※※※※ 感谢在2020-10-21 10:58:25~2020-10-22 17: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316741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167417、后简、a-ga、35499095、意中人是个憨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大大 60瓶;淮南皓月冷千山 50瓶;何年 49瓶;燕子 40瓶;圻圻 38瓶;江南烟雨似丹青 36瓶;玉堂金马 30瓶;kkmay 28瓶;皮皮虾快回来 25瓶;o(≧n≦)o、hi源儿、xiangzi、半糖多点甜、相思子 20瓶;wctele 19瓶;华 17瓶;一季937 16瓶;暗窗红雪 15瓶;肉肉 14瓶;吾看吾看、30178818、芦荟爱薄荷、里奥拉、晴空千鹤、零点、猫印、月半殇、白白的门牙儿 10瓶;汤妹子 8瓶;橘子猫、yiyi 5瓶;淇淇 4瓶;早睡早起 3瓶;taylor、夙 2瓶;溯稣、知否、学霸、楠楠、今天也是渴望加更的我、郭星星、唯心而语、云之晚歌、31234953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多一份兼职(二更合一) 陈凤霞说到做到。 第二天早上张主任过来上班的时候, 她就找上人开门见山:“主任,昨晚上我男人帮我一道,一直打扫到晚上十点钟才清理干净。我估计今天人会更多, 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赢。” 张主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陈师傅,你这样子不行啊。我们一个月才拿多少工资?再给你加工资的话, 上头肯定不会批准。” “加我工资我也来不及做啊。”陈凤霞满脸认真,“主任, 我的意思是你得加人。我家男人不能白帮我干活。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还让家属免费给公家做事的。你得算他个人头,就是每晚八点钟到十点钟,两个小时打扫卫生,你说现在钟点工是个什么价钱?” 张主任急了:“你不能这样算啊, 这个工作职责还是没变的。” “可是工作负担加大了啊。实不相瞒, 昨晚上我们连家都没回, 就在活动中心对付的一晚上。两个娃娃都困得睡着了, 我们哪好摇醒了孩子?” 陈凤霞叹气,“我晓得这个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不就是打扫卫生嚒。可活重, 时间赶, 好歹你得让我能忙得过来啊。” 张主任眉头皱得死紧,手一挥:“行了行了, 这事再说。” 他抬头看单位的会计到了,立刻招呼人,“周会计,你跟老徐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小赵刚好进单位, 看到陈凤霞跟张主任讲话, 等人走了才好奇:“你跟我们张大主任说什么啊?” 陈凤霞愁眉苦脸:“我说我一个人做不赢这么多卫生。小赵姐, 昨晚上你是没看到,这边有多脏多乱。” 小赵吐吐舌头,因为年轻娇俏,所以连厌恶都带着点儿娇憨的可爱味道:“我不要看也能猜到。晚上肯定一塌糊涂。” “可不是嘛,我跟我男人忙到晚上十点钟实在吃不消。外头又黑灯瞎火的,走出去怕不安全。没办法,只好打了个地铺,就在这边对付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们又爬起来把剩下的卫生做干净的。” 小赵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皱眉:“这可真不是好交易。” 陈凤霞唉声叹气:“而且这事情吧,我男人一天两天帮忙还行。时间一久他不得跟我翻脸啊。让他带两个小孩他都嫌累人。” 两位女员工集体撇嘴:“男的啊,就这样。下了班回到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恨不得当祖宗。” 陈凤霞苦笑:“他能带小孩我就谢天谢地了。帮我干活我也不能给他发工资的。” 小赵跟同事对看一眼,明白了新来的这位清洁工的意思。人家是想给她男人也找份晚上的兼职呢。 嗯,多一份工,两个小时,就算一个月下来多挣百八十块钱的香烟费,也算是个进项。 年龄大的同事倒了杯水,笑嘻嘻地鼓动她:“那你跟张主任讲哎。卫生搞不好,那我们班也没办法上。” 小赵突然间冒出一句:“那不会让我们提前上班搞卫生吧。” 旁边的同事脸上笑容僵住了,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还真有可能。 上次的清洁工师傅甩手不干之后,张主任不就打算让他们打扫活动中心吗? 这回人家要是也撂挑子,张主任还真做得出来同样的事。这人一向害怕给上级添麻烦,只会压榨他们这些下属。 那不行,他们上班已经算是早出晚归了。本来工资福利就不行,图个轻松图不到不讲,还要搞这种事,不是在开玩笑嚒。 陈凤霞抬头看墙上的钟,嘴里头“哎哟”了一声:“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事。小赵姐,苏姐,我晚上再过来啊。你们要吃山芋饼不?我家亲戚给我带了山芋粉,我晚上准备摊饼子吃呢。” 两人立刻表示:“你也太客气了。” 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这位陈师傅手艺不错。 小赵还抓了把花生给陈凤霞,省得自己一天吃完了,肉全长在自己身上。 陈凤霞笑纳了对方的好意,大踏步地往家里走。 她估摸着自己跟张主任说的事情能成,而且从今往后,他们家就能光明正大地住在活动中心,也不怕人过来砸门了。 因为心情好,回到家,陈凤霞还分了几颗花生给丈夫。 郑国强没想到自己能有这待遇,笑着调侃妻子:“哟,老板娘今天心情很不错啊。” 陈凤霞笑着睨了他一眼:“那就请老板再接再厉吧。鸡肉呢?” 郑国强没再跟她耍花腔,直接将桶里头的东西拿给她看。 今天一大早,他就跑去肉联厂了,弄了一堆肉皮、鸡腿、碎肉跟鸡肉回来。 他搞不明白:“你要做炸鸡吗?那得连骨头带肉吧。” 这个样子算什么,都是肉块块,做辣子鸡丁人家都要嫌弃少了骨头不香。 陈凤霞已经开始放佐料腌鸡肉,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就自己两只手忙个不歇:“等我做好了,你别吃。” 郑国强嗤笑:“我本来就不要吃这种玩意头。你看着小孩,我去趟菜场,看有什么东西好买点。” 陈凤霞点头,叮嘱道:“别忘了带点黄瓜跟西红柿回来,我要用。还有生菜。” 昨天的三明治卖的不错。她准备以后自家做面包,就用电饭锅做。不就是洋馒头吗?卖的可比馒头贵多了。从外头买了做三明治,不划算。 郑国强拎了菜回来时,陈凤霞正在油锅前忙碌。 大女儿手上端着碗,拿筷子夹里头金灿灿的小炸物吃。 瞧见爸爸回来了,姑娘立刻献宝:“爸爸,你尝尝这个。妈妈炸的鸡米花比肯德基的更好吃。” 郑国强哭笑不得:“肯德基成你家的了啦,张口就是比肯德基好吃。” 说的肯德基好像是他们学校的食堂一样。 郑明明骄傲地挺起胸膛,大声宣布:“妈妈说等我十岁生日,给我在肯德基过。” 郑国强张嘴叼了个鸡米花,随口应道:“你不是已经过了十岁生日了吗?” 郑明明睁大了眼睛,脸上的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 那算什么生日啊,根本没人给她庆祝。他们班的同学都问她,什么时候过生日。 她还参加过同学的生日典礼呢。大家一起唱着生日歌,分的蛋糕。 虽然没有上次在肯德基吃的蛋糕好吃。 陈凤霞回过头,一巴掌将丈夫拍到边上去,冷笑道:“那是九岁。明明,你别理他,你爸爸的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郑明明头回听到这说法,“噗嗤”笑出了声,小少女的天空笼罩着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没错,妈妈跟她说好了,十岁生日在肯德基过。 妈妈可厉害了,说到的事情肯定能做到。上次回家就给她带了雪糕,娃娃脸的雪糕呢,真香真甜真好吃。 郑国强悻悻道:“这都什么鬼话啊。” “正经话,我要给我女儿过个热闹的十岁生日的话。”陈凤霞冷笑,“我们家明明什么都不能比别人差。” “行了啊!”郑国强提醒妻子,“糊了,油锅要炸糊了。” 陈凤霞“哎哟”了一声,懊恼得不行:“边上去,专门给人捣乱。” 郑国强叫这人给气乐了。他提醒她还有错了哦。 今天的鸡米花大受欢迎,虽然不是刚出锅的,但依然被小姑娘们一抢而空。 卖炸串的还给陈凤霞支招:“你这样不行,你得跟我们一样,弄个煤气包,不然天冷了你的东西还怎么卖?东西刚出锅最好卖。” 他的销售品种跟陈凤霞不冲突,对方的到来不仅没有影响他的生意,反而还有人本来是要买那个什么寿司的。因为排队人多,索性绕到他这边买炸串了,倒算是意外的惊喜。 陈凤霞笑眯眯的,谢谢对方的提点:“我哪懂这个,就是胡乱弄弄。等攒点儿钱,我也搞个老哥你这样的行头,看着才是个做生意的样子。” 卖炸串的忍不住得意,嘴上倒是谦虚:“哎呀,我也是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吗?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你说是不是啊?小伙子。” 人被框在鸡笼里头走来走去小郑骁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卖炸串的还想再逗弄两声孩子,就听到了下课铃声响起。 铃声的余韵还没有落下呢,郑明明已经额头冒汗的出现在母亲面前:“妈,我来收钱吧。” 她算术好,算起钱来就从来没出过错。 卖炸串的人看到她就笑:“哎,这速度赶上飞毛腿了呀。” 陈凤霞赶紧拿毛巾给女儿擦汗,心疼道:“你慢点啊,又不赶这一会儿的功夫。” 这丫头回回都这样,人特地坐在靠门的位置,就是为了踩着铃声冲出教室。 郑明明笑嘻嘻的,也不答应妈妈的话。 当然要快点,这样她就能又听到课又帮妈妈卖吃的了。 妈妈说了,等挣够了钱,这个暑假就给她买学习机。 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动作都轻盈的不得了,感觉自己的安排很不错。 卖炸串的人一边等待顾客上门,一边咂嘴,语气感慨的不行:“你家的娃娃真没话讲,又爱学习又懂事。上哪儿找去啊。” 周围卖小吃的,不是没有带着小孩一块儿过来的,可谁家的娃娃不是在疯玩。哪儿会有小孩愿意去少年宫学习呀。 陈凤霞笑了:“是啊,我家小孩是最好的。所以我得想办法挣钱,好好培养孩子啊。” 她还没有抒发完自豪,就有生意上门了。 几个嘻嘻哈哈的学生推推攘攘走过来,看到郑明明的时候,带头的男生发出了惊呼:“啊,郑明明,你家是摆小摊的呀?” 旁边的人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一个劲儿挤眉弄眼。 陈凤霞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担心女儿会被歧视。 这个年代摆摊子当个体户都不是社会的主流选择,在国营单位里头上班才是正经。 如果非要说的话,此刻做小买卖的人,社会地位差不多等同于20多年后的微商,在刻板的印象当中,就是坑蒙拐骗登不了大场面的存在。 正经人谁干这个? 爸爸妈妈摆小摊子跟家里的父母是国营单位的职工,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存在呀。 陈凤霞担心女儿会面子挂不住。 没想到郑明明却声音清脆而响亮:“是啊,这就是我家的摊子,你们有什么要吃的吗?我妈妈做的吃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寿司、三明治还是奶茶?鸡米花也不错,薯条很香哦。” 她语气自豪,目光坚定,脸上笑盈盈。倒是让那几个男生不知道该怎么起哄了,只能一人要了一块三明治。 郑明明脸上笑容不变:“不喝点什么吗?奶茶配三明治很香的。” 然后几个同学掏光了家底,又捧走了几杯奶茶。 一人一杯喝不起,只能两三个人凑一份。 走的时候他们简直就是落荒而逃,感觉好羞耻,因为买不起啦。 小客人走了之后,旁边卖冷饮的阿姨才朝陈凤霞笑:“哎哟,你家姑娘厉害吋,小男孩子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明明啊,你不怕被他们笑吗?” 郑明明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迈克、凯罗尔还有本他们都打工呢。凭自己的双手凭着劳动挣钱,劳动人民最光荣。” 嗯,老师都是这么说的。书上也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卖冷饮的阿姨笑得前伏后仰。要不是客人渐渐增多了,她忙不过来。她非要再跟着新来的摊子母女俩好好唠叨。 陈凤霞和郑明明也没空再闲聊了,赶紧投入到挣钱大业中去。 母女俩一个管食物,一个管钱,眼睛还要看着小儿子,真是辛苦得不行。 可这苦带着希望,所以就跟米饭咀嚼久了一样,泛着甜。 陈凤霞不晓得儿女将来有一天会不会怨恨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成为自己跟丈夫的孩子。 她就知道,她不后悔养了这对孩子。 重生一回,他们还是自己的孩子,真好。 母子三人做完了中午的生意,就收工回家。下午老师有事,所以上机实操课取消了,陈凤霞刚好可以带女儿去医院。 临走的时候,卖水果刨冰的摊主还特地给了他们根香蕉,点名是给小郑骁的。 为啥?因为鸡笼里头的小孩实在太好玩了,不少客人是特地为了看摇摇晃晃的小家伙才特地过来的,顺带着也给大家增加了不少生意。 陈凤霞抱起了小儿子,笑道:“哎呀,我们小二子也会自己挣吃的了。” 小胖子咯咯直笑,两只胖胳膊挥舞着,神气活现的不得了。 郑明明在旁边大声宣布:“我们一起加油!好好挣钱。” 旁边的音像店里头正播放一首老歌:“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 郑明明跟着唱了起来。 她没什么音乐细胞,音色平平无奇,调子也错了。 陈凤霞听得在心里头直笑,感觉就这方面而言,女儿还真不如自己,文艺细胞估计都被学文化给占干净了。 郑明明却兴高采烈,抓紧了弟弟的胖胳膊宣布:“妈妈就是我们家的篱笆,我们是三个桩,三角形最稳定了,不会变形。” 陈凤霞被女儿的话给逗乐了,她搞不清楚三角形是不是最稳定的结构。不过家里就四口人,除了自己,剩下丈夫跟两个儿女刚好三个人啊。 她笑着接话:“好,我们也做幸福的一家人。” 远远的,那歌还在唱:“人生道路又漫长,谁也难免遇到忧伤。只要你我热心相处,懦夫也会变成金刚。……” 哎,唱的真不错。 这回还是他们到家早,陈凤霞拿家里剩下的米饭加了鸡蛋跟鸡肉丁还有泡菜一块儿抄了蛋炒饭,还在骨头汤里下了大白菜,招呼女儿先吃饭。 然后她又给小儿子弄了个蛋花面糊糊,好让才冒出几颗乳牙的小东西填饱肚子。 哎,有灶台就是好,烧饭做事都方便。 小郑骁却急得不得了,一个劲挥舞着小手指着香蕉,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凤霞哭笑不得:“哎哟,你还怕你亲妈贪污了你的香蕉啊。稀罕的你哦。” 她伸手拿了香蕉,准备用勺子刮给这小家伙吃,却发现女儿的眼睛也在偷偷看香蕉。 陈凤霞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哦,现在香蕉是稀罕货。 因为眼下物流不发达,香蕉不容易贮存,从广西海南这些地方运过来相当不容易,江海市面上见的少,价格自然也贵。 陈凤霞懊恼地一拍脑袋,哎哟,她还以为香蕉跟20多年后一样,是比苹果更便宜的水果呢。 人家这是看她带着两个娃娃,才特地给的香蕉。明天自己必须得给回礼,不然就不成样子了。 不过香蕉都拿回来了,那就吃吧。 她将香蕉一掰两断,递了一半给女儿:“明明你吃。” 剩下的,她好笑地看小儿子:“好了,别着急,妈喂你。小东西。” 小二子这才心满意足,欢欢喜喜地享受妈妈的服侍。现在妈妈都不怎么喂他饭了,每次都让他自己吃。 陈凤霞刮了小半个香蕉,一抬头,看见女儿正在规规矩矩的扒炒饭,桌子上还剩了一截香蕉。 她不由得奇怪:“明明,这香蕉不好吃吗?” 闻着倒是挺香的。 郑明明摇头,认真道:“好吃。” 陈凤霞更加奇怪:“那你干嘛不吃掉?” 才半个香蕉而已,总不至于吃不下吧。 谁知女儿认真地看着自己:“你跟爸爸还没吃啊。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东西要共同分享。” 陈凤霞一愣,心里头窝窝的,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她想说自己不要吃 ,香蕉有什么好稀奇。 可是最终她伸手摸了下女儿的脑袋,笑着点头:“好,妈妈吃香蕉,妈妈吃,这个剩下的就给爸爸。” 郑明明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扒完了炒饭之后,又开始喝汤。 陈凤霞也自己盛了碗蛋炒饭,就着骨头汤里捞出来的白菜叶子呼呼啦啦地吃正餐。 从一大早睁眼开始,她就把时间过成了战争年代。中午就随便对付了两口寿司,这会儿她真是饥肠辘辘。 一大碗蛋炒饭下肚之后,陈凤霞才感觉心中不发慌了。 都说当农民苦,可眼下她比起在村里当农民,就连大忙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凤霞喝了口白菜汤,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 她现在真心明白什么叫过劳肥了。人累狠了可不是得拼命吃东西。嘴巴比肚子快,感觉饱的时候,早就吃过头了。 郑明明也一本正经地强调:“今天的蛋炒饭真好吃,白菜汤也好喝。嗯,香蕉很甜。” 口气活像作文写总结。 陈凤霞看了女儿一眼,在心里头偷笑。等着吧,姑娘,再过不到十年,你就要天天喊着减肥了。 母女俩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三轮车的声音。 陈凤霞伸长脖子张望,前面推着车子过来的可不是自家丈夫吗。她露出了笑脸,招呼人进屋:“回来啦?”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只闷闷地应了句:“嗯。” 陈凤霞站起身,要套围裙:“还有碗饭,我也给炒个蛋炒饭吧,蛋要焦点儿还是嫩点儿?” 蛋炒饭这玩意儿得现炒现吃最香,不然散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丈夫爱吃泡菜,刚好有泡过性的,再夹点泡菜,吃起来有味道。 郑国强抬手示意她:“你别忙,有吃的,东西没卖完。” 陈凤霞惊讶了:“没卖完?” 郑国强摇摇头,表情苦涩。就跟他想的一样,奶茶加薯条带起来的热度就是一时的。 尽管在他看来,一份薯条加奶茶两块钱,再搭份饭菜才三块,怎么着也是后者划算。 可偏偏人家就是连多一块钱也舍不得掏。 今天的盒饭只卖出了一半,真是叫人难堪。 “而且我觉得吧,过不了两天,奶茶跟薯条也卖不出去了。”郑国强声音闷闷的,“他们跟我们一样,不舍得花钱。” 陈凤霞微微皱起了眉毛,这还真是难解的困局。 郑明明看父母的脸色不对,赶紧递香蕉给爸爸:“爸爸,吃这个,香蕉好甜。” 郑国强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的:“你吃吧,爸爸不吃。” 陈凤霞皱眉头,强行将香蕉塞到了他手上:“你儿子女儿留给你吃的,你吃。算了,你也别着急。晚上别过去了,看看东西,再搭配一下。今晚咱们就在活动中心把盒饭卖掉,东边不亮西边亮,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呀。我马上带明明去中医药大学扎针灸,你把晚上要卖的东西准备一下吧。” 郑国强一愣,旋即为难:“我不会弄那个什么寿司啊。” “哎哟,简单的很,就是包好了饭团再切一下。你当兵的时候不还是司务长吗?这点儿小事还难得到你?” 陈凤霞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一开始她还连笔带画,到后面她猛抬头,发现丈夫还是一脸懵,顿时又要压不住心里头的火气。 “我前面做的时候你就没看一眼?” 这人的破毛病要她怎么讲啊。 以前还在厂里跑供销的时候就这样。明明车上往往只有他跟司机两个人,跑了那几年,他居然不晓得学车子。 后来厂子不行了,他有朋友跑出租车,想喊他一块儿两个人搞一辆车。那几年出租车多挣钱啊,人家是把挣钱的机会送到他面前来。 结果他不会开车。 朋友都不可思议:“你坐在车上这几年,看也该看会了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偏偏就不会。他坐在车上跟人吹牛皮倒一头劲。 陈凤霞真是想不发火都难。 家里头已经这样子了,他还跟个大爷似的,什么都指望她。 她体谅他辛苦,小儿子她带。她就不辛苦了吗?她带孩子的时候就不挣钱了吗? 他今年35岁,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还当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吗? 孩子她带,主意她拿,完了有什么不好,他就满脸无辜,活像这是她一个人的家一样。 大女儿才9岁,眼里头都有活,晓得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同加油。 他呢,还把自己当成宝宝吗?那谁还不是个宝宝啊? 天底下真有这种人,没少爷命,一身的少爷病! 陈凤霞闭了闭眼睛,直接扭过头去。她不想再跟这人吵架,她已经懒得再讲任何话。 郑国强看着妻子冷淡的神色,面上讪讪的,直接招呼女儿:“走,明明,爸爸带你去扎针灸。” 郑明明生怕父母吵架,直觉两人分开就吵不起来了,赶紧跟上:“噢。” 唉,爸爸妈妈真是太平不了两天就会吵架。 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跟书上写的诗那样,山雨欲来风满楼吧。 算了,弟弟,你跟我吃点亏吧。我负责安抚爸爸,你也想办法让妈妈消消气吧。 还不会说话的小郑骁吐出了一个泡泡。 陈凤霞看着丈夫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着怀里头吐泡泡的儿子,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叮嘱小儿子:“你将来可千万别学你爸爸。” 谁跟了这种人,都要受一辈子的罪。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开了小收音机,让小二子自己听里头的声音,她好空出手来干活。 专家们都说想让小孩早点开发语言功能,就得给充足的声音刺激。 她抽不出空来,一直陪着儿子说话,就只好让小东西跟着收音机学讲话啦。 谁知道收音机刚打开,里头就传出了他们在街上听到的那首老歌《世界需要热心肠》。 陈凤霞一边忙着点火煮饭,一边跟着哼哼:“人生的道路多曲折,人生道路又漫长,谁也难免遇到险阻,……一句知心的话语,也许胜过万钧雷霆,一声亲切的呼唤,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哼着哼着,她自己都感觉哪儿不对劲,最后忍不住笑骂了一声:“呸,还知心的话语,亲切的慰问呢,气都被气死了。” 偏偏收音机里头还在唱:“干旱的土地需要泉水,幼小禾苗需要太阳。……” 陈凤霞抱起自己摸着墙根学走路,结果摔倒了就会呵呵傻笑的小儿子,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摇头:“你爸爸呀,估计也就是你哥了。” 能怎么办呢?人家嫁人就变成了大女儿,丈夫老婆孩子一块儿疼一块儿宠。 到她这里,丈夫反而成了她的大儿子,还得她手把手的教。 她这上下两辈子,都不是享福的命。 小胖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妈妈的话,就跟着收音机摇头晃屁股。 歌里头唱的是:“为了一切都美好,世界需要热心肠。……” 就在单位睡吧 陈凤霞将晚上的吃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还特地弄了好几大盒子的寿司。 她想的自在,这玩意儿可以作主食。要是今晚卖不完的话,明天早上他们家当早饭也行。 反正活动中心有微波炉也有电冰箱, 方便职工中午吃饭准备的。现在倒便宜了她。 否则如果她自己买的话,又是好大一笔开销。 陈凤霞直起腰, 戳戳绕着自己腿玩得乐不可支的的小儿子小胖脸,笑着开口问:“妈给你冲碗蛋花汤, 好不?” 小胖子还不会说话, 却能听得懂大人的意思,听到一个“吃”字,他就高兴地直拍手,又变成了口水呆子。 陈凤霞怜爱地帮儿子擦干净嘴巴, 笑得直摇头:“哎哟, 真是个小馋猫, 小吃货。” 现在小家伙吃的东西好消化, 也容易饿,一天得比大人多吃两顿饭。 她从橱柜里拿出鸡蛋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大女儿的笑声, 听上去就欢喜得不行:“爸爸, 真可以吗?那太好了。” 陈凤霞这会儿早消了气,闻声立刻伸出脑袋, 奇怪地问:“你们爷女俩说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了声音。” 郑国强也是满脸喜色,看到妻子就眉飞色舞:“凤霞,我晓得盒饭要卖给谁了。我包了大学工地上的伙食。” 中医药大学要扩建盖新楼, 正趁着学生放暑假的时候赶工期。 本来说好了, 干活的建筑工人是在学校食堂解决一日三餐。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工人跟学生起了矛盾,食堂也不愿意让工人进去吃饭了。 “好家伙,闹得哦。”郑国强直摇头,“我带明明过去的时候,那边吵得一塌糊涂,都要打起来了。” 他就搞不明白了,不就是吃饭这点儿小事嚒,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本来郑国强也没打算多待,他要带女儿去做针灸啊,哪有心思管这个。他从来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但偏偏他碰到了熟人。 “老杜你知道吧,先前跟你弟弟搭伙做事的那个。大学的工程就是他接的。他看到我就问我现在在哪儿做,问愿不愿意上他那儿当大师傅管工人吃饭的事。看样子还是有明白人,晓得我没发你弟弟的财的。” 陈凤霞变了脸色:“你答应了?” 郑国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矢口否认:“我又不傻。” 他都出来做买卖了,就算今天盒饭卖的不顺畅,但也比在工地上强吧。几天的纯利润加起来,都赶得上他干一个月了。 陈凤霞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我可得夸你一句聪明哦。” 要是这人真忙不迭地答应了,她可得被他活活气死。 郑国强嘿嘿笑:“我还真不笨。我立刻想到家里头的这些东西了。我就跟老杜讲,管饭可以,但我不在他工地上做。他要是信的过我,我一天三顿给他送快餐。包伙,三顿饭一个人头四块钱,保证每天起码一个荤菜,绝对能吃饱。我不要他开工钱。” 工钱是死的,自己挣钱可是活的。 郑国强说开了就滔滔不绝,“我算过了,一天四块钱早中晚三顿,我能把本钱控制在差不多两块钱的样子,加上油盐这些开销差不多也是三块钱以内。他那头有九十来个工人开伙,一天下来就有九十多块钱的赚头。” 一个月是多少,两千七啊!再省着点儿的花,三千块钱都有指望。 想到这个数字,郑国强当时就有些发抖。要是这样干上一年的话,他就差不多攒够了前进村盖房子差的钱了。以后还愁什么? 再说除了这九十个人的伙食外,他晚上还能帮忙去活动中心卖小吃。这样攒个年把,估计两个小孩将来上学都不用愁。 郑国强真是一路飘着回来的,脚跟踩了棉花一样。 陈凤霞挑了挑眉毛,颇为惊讶:“老杜答应了?” 这些包工头谁不会算账啊,一个比一个精明。 “当然,他本来夏天给工人的伙食标准也是一天三块五毛钱,比你弟弟可是高5毛的。现在不用我的工钱,也不用他管厨房的事情,他自然乐意。” 陈凤霞想了想,建议丈夫:“要不你再问问看能不能借用大学食堂的厨房。起码有现成的大锅,你炒菜也方便。不然就靠咱们的家伙,你弄起来真没那么自在。 也就是现在夏天,多弄几个凉拌菜人家不觉得有什么。天稍微冷点,你做好了再送过去就成冰疙瘩了,谁不想吃热腾腾的炒菜。再说你一天两天用厨房,房东是没话讲。时间多了你等着。” 房东老太太可是苍蝇腿上都能刮下油的角色。 郑国强真没妻子想的那么远,听了她的痴心妄想,立刻摇头:“哪有这简单的事,人家食堂厨房肯给你用?人家自己不用啊。再说了,学校里头的工程能有几天,暑假过完了估计就弄好了走人。” 他猜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老杜才愿意搞这个短期合作。 陈凤霞强按住想戳丈夫的脑门子的冲动,在心中默念当初听育儿专家雇主说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千万别发火。 干旱的土地需要泉水,幼小禾苗需要太阳。 她又要当甘泉,又要做太阳,简直就是女儿看的动画片里头的机器猫。 可能耐的她啊。 陈凤霞努力摆出温和的表情:“那你更加应该在厨房扎下根来。大学食堂都是私人承包的。要是咱们家能承包上食堂,那才真是不用愁呢。”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没吭声,就在心中暗忖:你想的怪美的。你盯着这块肥肉,旁人就不看着?这种好事,哪里是谁家烧菜好吃就能承包上的啊。 天底下就没有好吃的学校食堂。 他不想跟妻子起冲突,也不反驳,就闷头开始加热中午没卖掉的饭菜,亏得豆腐皮肉圆子跟翅尖还是好的,再炖一回更入味。 陈凤霞却不愿意放弃,还在边上试图说服丈夫:“现在放暑假,学生不都回家了嚒,哪里还有多少学生吃饭?炉灶空着也是空着,你让老杜去说说看,问人家借一个灶头也是好的。别不吱声啊,你听到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语气没控制好,可是她真忍不住了。说了半天,这人就没丁点儿反应。 郑国强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你话多。” 陈凤霞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咽下了嘴边的话:我倒想没话说呢,可你也得做得让人找不出话来讲啊。 她扭过头,忙自己的事,懒得再搭理这个男人。 让她把眼前的男人当成大儿子来对待也不容易。谁让她儿女命好,上辈子养两个孩子学习工作就没让她操过心。 她的明明,她的小骁,都是实打实的聪明孩子,悟性极高,看的比她还远,想的比她更周全,哪里需要她来教。 得,没想到上辈子都她不需要在教育儿女方面操心,这辈子重生了,她还得在丈夫身上遭这个罪。 跟人家的金手指系统空间比起来,她这个重生人士真是亏大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默念:忍住忍住,世界需要热心肠。只要你我热心相处,懦夫也会变成金刚。 郑国强倒是没有察觉到妻子的不快,等弄得差不多了,他抬头看了眼时间,还跟人商量:“我先把今天的晚饭送过去,让人家尝尝。要是可以了,明天开始我就得三顿饭都管上了。” 陈凤霞生怕他忘了正经事,又催促了一回:“你问问看,说不定能成。别的不讲,热气腾腾的东西出来,不管什么季节都比冷掉的饭菜强。” 郑国强摆手,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好了,我晓得了,你就别叨叨了,我听了头都疼。对了,明明的眼睛,方教授说了,让多带她打乒乓球。我给她买了副球拍,你一会别忘了带去活动中心。” 陈凤霞瞧了眼柜子上的闹钟,也拍脑袋:“知道了,我也该上工了。回头你赶紧过来把吃的弄过来,千万别忘了。” 夫妻二人兵分两路,孩子照例跟着陈凤霞。 今天郑明明手上抓着乒乓球拍,心里头不虚。 她是光明正大地去活动中心打球呢,爸爸给她买的新球拍。她可没有打扰妈妈干活。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好,你先带弟弟去那边看会儿花,等会儿妈妈忙完了就陪你打一局。” 郑明明看了眼母亲,默默地咽下嘴里头的话。其实妈妈打球技术好烂的,只会发球,根本不会接球。 上次她跟妈妈一块儿打球,就变成了妈妈不停地发球——捡球——再发球,周而复始,从来就没打上过两个回合。 他们班上同学打的都比妈妈好。 陈凤霞领着两个孩子到活动中心时,大家都准备下班了。 小赵冲她挤眉弄眼,笑嘻嘻的:“陈师傅,你来了,那我们下班了啊。” 既然说好了下午五点钟陈凤霞过来接班,那大家就提前半小时下班呗。不然再待在这儿,眼睛里头乱糟糟,心里也跟着乱糟糟。 陈凤霞笑着递上了寿司卷,热情地招呼活动中心的职工:“来,尝尝呗,我自己做了点儿寿司。” 小赵笑着接手:“陈师傅,你真是太客气了,还给我们带吃的。” 瞧瞧这寿司,一个个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饭盒里头,光是看样子,说是从店里头专门买过来的,人家都能信。 这个清洁工师傅,家里头条件不怎么样,过得倒是挺精致的。用时髦的话怎么讲?就是富有生活情趣。 一般人过成什么样子,不就一个看穿一个看吃吗。穿得不行吃得好,也是能耐。 小赵尝了个寿司,立刻竖起大拇指,诚心实意地夸奖:“陈师傅你的手艺,真是绝了。” 陈凤霞笑眯眯的:“也不值当什么东西,我自己做的。” 她看张主任皱着眉头过来,就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我先过去了。” 果不其然,张主任朝她招招手,开口就是一个数字:“一百五,真的不能更多了。我们经费都是有限的。”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加一个人的费用。她男人过来打扫卫生,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 真抠门啊。 张主任眼睛扫来扫去,落到郑明明身上时,立刻像找到了借口一样:“你看你家小孩还能免费在这里玩,多好啊。你丈夫也不用抱着他们到处跑了,就在这边,蛮好。” 陈凤霞叹了口气:“算了,谁让张主任你对公家的东西看的这么紧呢。我们就先凑合着把这两个月对付过去。说不定等天凉快了,他们就不会非得坚持在这边乘凉了。” 张主任心道那可不成,年底还得来人检查呢。事情都做了,难不成还要当无名英雄啊?必须得好好宣传。 他们还打算把延长开放时间当成为人民服务的一个重点展示呢。 外头说一千道一万,再好也没他们实在。谁家老年活动中心能从早上八点开门到晚上八点钟。 一天十二个小时,满满当当,再说他们没为人民服务,真是要天打雷劈咯。 陈凤霞换好工作服出来,小赵等人都拎起包打招呼走人。 张主任没走,他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到五点半钟才下班。但他没反对其他职工提前离开。 等到同事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示意陈凤霞跟他到杂物间里看。 门一推开,陈凤霞就吃了一惊。本来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杂物间已经清理了出来,里头摆了两架学生宿舍用的那种高低床。 “行了,能照顾的我们都尽量照顾。晚上收拾完了太迟你们也别勉强走,就在这边对付着睡一晚。这个工资我实在是没办法,费用卡得就是这么死。” 陈凤霞瞬间被感动到了。 即便张主任是顺手做的事情,但他能想到给他们一家人准备床,还是让她感觉心中涌出了暖流。 她立刻跟张主任保证:“主任,你放心,我一定会踏踏实实把活动中心的卫生工作搞好的。” 张主任心中的石头可算落了地,立刻挥手道:“行,那你先出去看着吧,我回办公室还有点事。” 即便是等待领导下班的这点时间,陈凤霞也没闲着。她先打了水,将职工的桌子擦了一遍。然后又拿出簸箕扫帚,开始打扫办公区里头的卫生。 张主任拿着公文包出来的时候,看陈凤霞忙得热火朝天的,顿时对自己满意得不得了。 果然,还是他领导工作到位,让临时工也感受到了单位的温暖,所以人家才干得这样热火朝天啊。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领导的艺术。 陈凤霞看他人一走,浑身都轻松下来。 好了,等丈夫把吃的推过来就行。他们就在这边卖寿司跟其他小吃,到时候什么卖得好,明天就多做些。 陈凤霞放下簸箕跟扫帚,又去洗了把手,才出来找女儿:“明明,妈妈跟你打球吧。” 结果她人走到乒乓球桌旁,却发现女儿已经跟人对打起来了。 那个一直找茬的老头子正在跟她大女儿打球,一边打还一边指挥:“你要这样把球拉起来。你看好了,胳膊要往这个方向抬。” 郑明明不服气:“根本就抬不起来啊,你到底会不会拉球?” 老头子勃然大怒:“我不会?我在体校教了这么多年的乒乓球,我不会打球?” 哟,还是个高手。 ※※※※※※※※※※※※※※※※※※※※ 嗯,反正我放存稿箱了。 乒乓球拍 事实上, 虽然老头儿吹了牛,他口中的体校其实就是个业余体校,跟专业的不能比;但他的水平教郑明明打乒乓球已经绰绰有余。 郑国强推着吃的到活动中心的时候, 已经有不少人围过去看老头手把手教郑明明打球。 有懂门道的人干脆喊了起来:“师傅,要不你也带带我们家的, 你就搞个乒乓球的辅导班嘛。” 老头子没吭声,还在传授打球的经验:“你这个姿势不对, 这样久了以后胳膊会吃不消。” 郑明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气喘吁吁:“我打球是为了锻炼眼睛。教授奶奶说了,打乒乓球对眼睛好。”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她都不好怪这个爷爷。如果不是他折腾的,她还能多打几回球训练, 说不定现在视力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旁边的家长更加来劲:“师傅, 你就教教我们家的呗。要不, 咱们按课堂收费好吗?” 老头子不耐烦起来:“你自己不会找少年宫去啊, 一个月一百块,又不贵。” 旁边人就是笑,看来还是觉得一百块钱贵, 想要更便宜的老师。 当然, 她嘴上不这样讲,只强调:“少年宫那么多人就那几个台子, 要好久才轮到我家哦。” 老头儿压根不理会她,还在喂郑明明球:“你要这样打。” 郑国强过去找妻子,疑惑地看球台上一来一往的一老一少,问道:“怎么回事?” 陈凤霞怀里抱着儿子呢, 满脸一言难尽:“我哪儿知道算怎么回事。他就自己找过来, 要跟明明打球的。” 旁边有老太太搭话:“他在体校干了一辈子, 前头说返聘又没了下文。你就让他教吧,不然他无聊,反而要找你的茬。” 陈凤霞暗道,你也知道之前他就是在找茬啊,也不见有人说一声啊。 “那他家里人呢?都没人管他吗?” “就一个女儿。嫁到国外去了,一年到头也不回来。”老太太叹气,“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个儿子养老送终肯定是不行的。看看老李就晓得了。” 陈凤霞心道,这出去的是儿子,难不成就有人管留在国内的老子了?都一样,端的看有心没心有能力没能力罢了。 她就笑笑,没接这个话茬,只问了声:“奶奶,你们还吃晚饭了?要吃饭吗?” 老太太眼睛立刻亮了,满心欢喜:“还有晚饭吃啊。” 陈凤霞笑容不变:“当然有,面条还是米饭,要什么我们可以帮你去买。” 难不成你还想吃白食?当然得掏钱买。 这老太太脸上的表情立刻讪讪,又坐回牌桌上,嘴里头嘟囔着:“你们工作可不到位,国家花了好多钱的。” 倒是她旁边的老太太问了声:“有什么吃的啊,给我弄点过来。” 寿司卷这种花里花俏的东西入不了老太太的眼,不过三明治她倒是不反对,正好在牌桌上吃,不耽误她继续推牌。 还有人张口要面条,要求直接端到牌桌旁来。 陈凤霞立刻应下,回了后面的微波炉室,她就开始用电饭锅下青菜鸡蛋面。鸡蛋煎的金黄微焦,她特地用的荤油,这个下面条更香。 一通忙下来,倒是一块钱一份的青菜鸡蛋面最受欢迎,因为有汤有水有胃口,晚上吃了还好消化。 山芋饼也卖出了好几块,五毛钱一张饼,扛肚子还比面条便宜,香喷喷甜丝丝的,蛮不错。 这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嫌弃。先做起来,后头有人看到他们吃东西,也会顺理成章地找东西买了吃。 这点她倒是没想岔。 等到太阳渐渐西沉,陆陆续续有大人带着小孩过来活动中心玩。陈凤霞准备的鸡米花跟薯条还有寿司就肉眼可见的消耗下去。 酸梅汤和奶茶卖的也很快,一份一小杯,前者五毛后者一块,照样有人买。 买不到的人还抱怨,怎么就这点儿东西,都摆出来了,好歹多弄点儿啊。 陈凤霞又跑到后面去煮了回奶茶,都等不及放在冰箱里头冰镇,拿着电风扇拼命吹了十来分钟,还温热着就端出来。 就这样,居然也卖光了。 郑国强都奇怪,怎么就有这么多有钱人,大家花钱又怎么大方呢?别说一块钱的奶茶了,五毛钱他都能买个大馒头当顿早饭。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大家都穷,而是你穷,你身边的人都穷,你就以为全世界跟你一样穷了。 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人啊。人家就是舍得花。 随着人流量的增多,郑明明也停下了打球的动作。 爸爸妈妈在卖东西挣钱呢,她要照看好弟弟。 陈凤霞眼睛一直带盯着两个孩子,看到女儿满头大汗地过来,立刻招呼人:“去洗个脸,别对着空调风吹,容易感冒。” 郑明明嘿嘿笑,赶忙应声跑了。 今天真痛快,打球好痛快。她感觉今天特别自在。 哎,就是弟弟得要人照顾,不然她能打一晚上的球。 总不能让小猪猪一直蹲在鸡笼里头吧,那也太欺负人了。 走吧,走吧,小猪猪同学,姐姐带你去玩。 啊,不行,她还要学计算机呢。她都跟妈妈说好了,等她上完课,学完了一本书的内容,妈妈就能给她买小霸王学习机了。 嗯,到时候她一定会打字也会编程了。 郑明明简单清洗好头脸,看了眼墙上的钟,就没再去前头,而是带着弟弟一块儿进了杂物间。 不,现在这可是他们家的房间,里头有两张床呢。 她逗弄扒着自己腿的小弟弟,美滋滋的:“小骁,你陪姐姐学习好不好?” 今天她是背着书包来的。妈妈跟她说好了,她晚上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弟弟,自己学习。 本来她还打算在春英婶婶那边批发小人书,自己也拿出来卖呢。春英婶婶说什么价收回来的就什么价批发给她。 但是妈妈说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学习。挣钱有爸爸妈妈。 哎,好着急呀,她也想帮着家里挣钱。这样她家的5层楼才能快点儿盖起来呀。 小郑骁嘴里头咿咿呀呀,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听懂姐姐的话,就高兴地拍着小手一个劲儿地“哦哦”。 搞得郑明明超级发愁,这个弟弟怎么看着像个傻的啊。上次妈妈还跟月仙婶婶说,有的小孩生下来瞧着像是好的,等到长大了些,就能看出来是傻子了。 小姑娘愁眉苦脸,伸手戳弟弟的胖脸蛋,自言自语道:“你可千万别是个傻的。” 不然爸爸妈妈肯定哭死了。 可惜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傻弟弟就会哈哈笑,完全不知道为自己的明天发愁。 郑明明无语了,她一边担忧弟弟的未来,一边自己看计算机书,迷迷糊糊的,就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不知道柜子上的闹钟往前走了几格,房间的门开了。 郑明明模模糊糊听到大人的声音:“呀,睡着了。澡洗了吗?算了,明天早上再喊他们洗澡吧。” 郑明明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睡觉。 她就感觉床晃了一下,然后一沉,接着灯又灭了,整个屋子都静悄悄。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才蒙蒙亮的时候,郑明明又感觉自己躺在了摇晃的小船上。船身抖了好几下,才恢复平静,然后房里响起了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 “你过去烧早饭吗?” “不然怎么办,九十个人的早饭,光吃山芋饼跟韭菜饼这些干的肯定不行,还得准备粥啊。哎哟,凤霞,今天咱们还得去趟粮站,家里头口粮都吃光了。” “哟,现在想买粮食了?前两天谁打算回工地上烧饭省口粮的?” “那我不是怕你们娘儿仨个饭不够吃吗?那个,我称点小麦跟玉米碜子回来啊,这个加在大米里头一块儿煮,又香又甜,好吃呢。” “行,给孩子们换换口也好。我估计他们爱吃。” 郑明明不由得砸吧嘴,回味起玉米的味道。 嫩玉米真甜,她喜欢吃。 可惜她家种的少,而且老是长虫子,她基本上都吃不到。 郑明明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妈妈正在拎着拖把来来回回地拖地。 阳光照在妈妈的脸上,她鼻尖跟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亮晶晶的,折射出了彩虹一样的光芒。 就像学校发的课外补充读本里写的一样,妈妈的汗珠是最璀璨的宝石。 看到她下床出来,妈妈就招呼她:“自己刷牙洗脸吧,饭在电饭锅里,自己盛了吃。” 郑明明开了电饭锅盖,惊喜得不得了。因为除了香喷喷的大米粥跟甜丝丝的山芋饼之外,妈妈还煮了鸡蛋。 一整颗鸡蛋呢! 小姑娘又开始犯愁:“妈,弟弟能吃煮鸡蛋吗?” 以前都是吃蛋羹要不就是打蛋花的啊。 陈凤霞笑了:“给你的。以后咱家保证你跟弟弟每人每天一颗鸡蛋。不然营养跟不上,以后会不长个子的。” 郑明明欢喜得厉害,立刻盛了早饭开始美滋滋地吃。 啊,大米粥好香甜。连着几天早上吃面饼面疙瘩跟刀削面,今天再吃大米粥,就感觉好好吃。 山芋饼也好吃,爸爸还在上面撒了芝麻,用油煎过,香喷喷的,咬在嘴里头跟蜜糖一样,好甜啊。 不过最好吃的还是鸡蛋,一整颗鸡蛋呢,咀嚼的时候,感觉好满足。 陈凤霞看着女儿一顿最家常不过的早饭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满足来,忍不住笑着摇头,继续低头拖地了。 昨天晚上做完生意,整个活动中心可以说是满地狼藉。 她跟丈夫简单打扫一通时间就不早了,两人索性先洗澡睡觉,今早起来自己再搞卫生。 拖地的时候,陈凤霞就想,应该有扫地机器人的。做家务打扫卫生这种事果然好烦人。难怪女儿长大了以后会不愿意干。 哎,享受过舒服日子再做这些,的确吃不消啊。 郑明明大口大口扫荡光了早饭,清洗干净锅碗,又立刻丢下想让自己陪他玩的弟弟,拿起拖把就要帮妈妈干活。 陈凤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招呼女儿:“行了,那边我拖过了。算了,别忙了,来,妈跟你打会儿球。” 劳动跟运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也要活动身体,不然没了健康,什么都白搭。 郑明明兴高采烈:“好啊,妈,我昨天还学了拉球呢,我打给你看——” 少女猛然反应过来:“球拍?妈,我的球拍呢?” 陈凤霞惊讶:“你昨晚没收起来?” 郑明明已经急得眼泪都上了眼眶,不知所措道:“没有,昨天我给下一个人打了。”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也是轮流打乒乓球。她完全忘了那是自己的球拍。 爸爸给她买的新球拍,连着乒乓球,三十五块钱呢。 考个公家饭 一副乒乓球拍, 轻而易举带走了郑明明的好心情。 整整一早上的时间,小姑娘都哭丧着脸,还不时抽一下鼻子。 陈凤霞淘米煮饭, 准备做今天要卖的寿司。 少年宫的课程安排的相当丰富多彩,什么美术音乐科技发明甚至还有航模课, 大家自由组合搭配。 不过郑明明只报了电脑课,一天三堂, 上午三四两堂课的理论, 下午是一节实操课。 平常早上妈妈准备去少年宫前头卖的吃食时,小姑娘要么一边帮忙烧火一边看书,要么就是带弟弟玩,反正忙得不亦乐乎, 嘴里头还会哼着走腔走调的歌, 永远都是那么的快活。 今天的郑明明却格外沉默, 就连小肉球弟弟过来抱她的腿, 她都没有跟往常一样逗弟弟玩。 陈凤霞一开始还没留心,因为她真没把女儿丢了乒乓球拍的事放在心上。可久久没听到女儿的声音,她就感觉不对劲了。 再看大女儿瘪着嘴巴垂头丧气的模样, 当妈的人开口安慰道:“没事, 下回注意就好。” 她不自觉地带上了上辈子重生前的眼光,一副乒乓球拍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事。 哪知道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大女儿直接哭了出来:“三十五块钱呢,七斤猪肉, 我们家顿顿都能吃上肉了。” 呜呜呜, 都怪她, 脑袋晕了。旁边人夸几句,她就飘飘然,把乒乓球拍都弄丢了。 陈凤霞看到女儿哭,心痛得不得了。 她没想到大女儿会为这点小事这么难过。 明明上辈子大女儿网购衣服上身效果不好,都懒得退回头,就这样丢在柜子里随它去。 散漫的不可思议。 陈凤霞赶紧擦手,伸出胳膊搂住大女儿安慰:“没事,不是大钱,没关系的。” 郑明明却自责得无以复加:“三十五块钱呢,咱们家本来就没钱。” 陈凤霞一愣,旋即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女儿为什么对钱这样在意,还不是她这个当妈的天天在面前念叨的嚒。 没钱,所以什么时候都得小心翼翼,任何事情都不敢碰,怕要花钱赔钱,到时候对付不起。 “没事。”陈凤霞帮女儿擦眼泪,认真道,“昨天晚上爸爸妈妈挣了一百块,整整一百块,是三十五块的三倍了。没关系的。” 这个钱,她家损失得起。 郑明明小声抽泣:“一百零五。” “啊?” “三十五的三倍是一百零五。” 陈凤霞哑然失笑:“那好,我们今天再努力多挣五块钱。” 郑明明这才破泣为笑,用力地点头:“今天我要帮妈妈努力挣钱。” 陈凤霞立刻拍女儿的脑袋:“行了,先去打水洗脸吧,都成小花猫了。” 郑国强推着三轮车回来,看到女儿眼睛红红的,颇为奇怪:“哎,怎么了?你是打碎碗挨你妈骂了?” 郑明明低下了头,小声懊恼:“我弄丢了乒乓球拍。” 郑国强完全不当回事,他这人在孩子面前从来不走严父路线,身上有两个钱的时候更是对孩子出手大方。 “哎哟,多大的事,爸爸今天再给你买一副。” 陈凤霞想翻白眼,感觉自己倒无缘无故成了坏人了。 “厉害哦,老板,你挣了多少钱?” 郑国强立刻嘿嘿笑,得意的不行:“我跟你说,我今天还真挣了十块钱,不在包伙的钱里头,是挣的大学生的钱。” 包工头跟食堂协商了,他们工人不进食堂吃饭,但得借用一个灶头专门烧饭。到时候他们的人把饭推出去给工人吃。 “我不是煮了麦仁玉米碜子大米粥,又摊了两种饼,蒸了山芋馒头嘛。结果我这边都要结束了,有大学生过来买早饭,一眼就相中了我做的,直接掏钱买了。” 送上门的买卖,郑国强哪有不做的道理。他立刻做了个安排,两勺粥,一块饼子外加一个馒头是一块钱。要是单两样的话,那就是七毛。 “今天东西少,就卖了十块钱。我估摸着要是再多点儿也能卖掉。”郑国强美滋滋地跟老婆算账,“这又是一笔进项。” 陈凤霞也高兴,不过高兴的点儿偏了。 “要是能长久做下去,我们承包了大学食堂,哪怕就一个窗口,那也是旱涝保收,不愁没生意。你想想看,现在暑假,学校里能有多少学生,最多就是考研的跟留下打工的。等到开学,得有多少人。” 郑国强不敢想这么远,只摇头:“再说吧,现在也就是放暑假,学生吃饭的人少,才能匀个灶头出来。等到开学,人家肯定不乐意的。你晓得学生食堂挣钱,他们就不知道了?吞进肚子里头的肉,人家愿意吐出来才怪。” 陈凤霞有些悻悻:“那就得想办法哎,我看人家大学食堂也是要分好几个口子承包的,垄断必然导致腐败。竞争才有活力。” 郑国强噗嗤笑出声:“你新闻没少看啊,晓得的还怪多的。我先烧锅,把你的饭煮出来。” 做那个寿司的米饭得晾凉了才好卷起来。 他们煮好饭,等米饭凉的时候,刚好灶台可以空出来做陈凤霞中午要卖的东西,时间统筹的蛮好。 结果陈凤霞这边刚把饭煮熟了盛起来,上菜场买了菜回来,就看到有人在厨房烧火。 瞧见郑家人进屋,老卢两口子嘻嘻笑:“哟,你们今天要敬祖宗啊,弄这多菜。” 陈凤霞看厨房里烟熏火燎,大女儿委屈地抱着弟弟在门口皱眉头,心里头立刻有数。 这是有人气不过,也要用厨房呢。 呸!这两口子倒是轻省,还用她跟丈夫辛辛苦苦驮回来的稻子壳,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陈凤霞立刻扭身出厨房,一路走一路喊:“房东奶奶,这怎么回事啊,不是讲好了吗?厨房我家租下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房东正在看电视,听了动静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张绿色的钞票塞到了自己手上。 陈凤霞声音震天响:“讲好了我们租下,您老人家怎么还放人进去烧饭啊。哪有这个道理,一声招呼都不打的。” 什么时候讲好的? 房东老太太眨巴两下眼睛,立刻将钱揣进了口袋,跟着喊话:“哎哟,我不晓得啊。我又不会拿把锁把门锁起来。哎哎哎,卢老板,你俩这就不地道了。要不,你们也付房租,一个白天用,一个晚上用?” 老卢两口子面上挂不住,小声嘟囔道:“你也没讲不能用的,我们还以为这厨房是公用的呢。” 房东太太是看钱说话的,立刻翻脸:“那我的卧室是不是也公用啊,我也没说不能进去吧。” 这两人这才盛起锅里的饭,灰溜溜地走了。 陈凤霞看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骂了声呸! 真不要脸,两口子又不带小孩的,煮个汤饭还要烧大锅,存心找茬呢。 郑国强有点儿心痛,这下子又掏了五十块钱。早上多挣的那十块钱的快乐都被打的一干二净。 不过这钱得掏啊,还有三轮车,今天得把三轮车给定下来。不然后面少不得又要有人作妖。 郑国强跑去找房东老太太说三轮车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五十块钱的厨房房租来的太容易给了她错觉,以为面前的人是个漫天撒钱的冤大头,老太太一开口就是:“哎哟,便宜租给你,三十块钱一个月。我这三轮车好用的很呢。” 郑国强干脆连价钱都不讲了,掉头去修车摊子花了一百块钱弄了辆二手三轮车过来。 人家好歹还擦洗一新,推出去就是个能做买卖的样子呢。 房东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嘴里头一个劲儿嚷嚷:“哎,郑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满意可以再讲价钱吗?回头就搞这种事来着。” 郑国强就是笑:“奶奶,你误会了,我家要两辆三轮车,你这边不就有一辆嘛。当然得再买一辆。” 他用大学食堂的灶台烧饭,可材料得自己拖过去,可不得专门用辆三轮车。 老太太皱着眉毛,到底上了吐血价,一百块钱将三轮车转手给了郑家人。 真是亏大了,当年她家可花了大代价才买下的这辆车。 陈凤霞也不反驳,脸上笑眯眯的:“时代不同了,当年我跟我家老板为了买台电视机,光人情跟票花的钱比电视机还贵。” 想想那时候真年轻,非要争这口气。 真是傻,八十年代的四位数啊,就为了弄台电视机,好叫全村人都凑过来看稀奇。 每天晚上,她还得把院子打扫干净,烧上两大壶开水,好方便人家过来看电视时有水喝。 那个时候村里头都没通自来水,烧的水还是她去大沟里头挑的呢。 何必呢,上辈子自己还真是为了活给人家看。 现在再回想起来,她自己都感觉像个神经病。 陈凤霞偷偷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自己坚决不当这种二傻子,肉烂在锅里,自己吃到嘴里才放心。 郑明明看着房子前面并排摆放的两辆三轮车,惊喜得不行:“我们有两辆车了!三个轮子的。” 她以前对三轮车最大的印象就是班上有同学的爷爷每天骑着三轮车接送同学上下学。一群靠脚板走路的农民工家的小孩看着真羡慕。 陈凤霞乐了,精神振奋:“对,以前是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现在是三个轮子的三轮车,以后还会有四个轮子的小轿车。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郑明明却猛地一拍脑袋:“啊,我知道那道轮子题要怎么写了。” 她从收废品的地方还扒拉出了本小学趣味奥赛辅导书,正一题题地自己做题目呢。 这个好玩,做出题目特别好玩。 陈凤霞看着女儿从书包里掏纸笔的身影,再一次感慨,她家明明还真是天生的学霸。 估计也就是天生爱学习的小孩才会觉得做题目好玩。 郑国强得意得不行,一边做鸡架子炖白萝卜,一边跟妻子吹嘘:“随我,我上学就觉得学习有意思。那时候我们高中教化学,老师身体不好,一个学期就过来上两个礼拜。全班也就我能听懂。” 陈凤霞在心里头呵呵,那也没见你考个大学生当当。 都读了高中也不考大学,想想都亏得慌。那个时候又不是没恢复高考。 别光说他家的大人不上心。他自己也没成算,完全不考虑未来。 不然人家马兴元两口子同样在公社高中上学,成绩还不如他呢,人家怎么就晓得要考大学? 光说推荐上大学不公平,等到自己有机会的时候也不好好打听。 有个那样的妈,自己还不打算;自己惯自己,当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事事有人帮忙打点呢。 结果混成这样,怪谁呀? 陈凤霞福至心灵,突然间有了主意:“你也学习啊,弄个文凭什么的,总归比干体力活强。” 什么自考、夜校还有考公务员考各种资格证书,都是出路。 她以前在卫生局干部家也当过钟点工。那家的男主人有主治医生证,挂在诊所里头,一开始是三千块钱一个月,后来涨到了六千,比他工资还高。 她家明明还有个不知道是建造师还是建筑师的什么证,挂在人家公司,一个月也好几千。 反正当年女儿好像把能考不能考的各种证考了个遍,报名资格什么的都是中介帮忙搞的。后来每个月光靠挂证的钱就够她还房贷了。 陈凤霞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重生回来前国家好像在严查挂证这种事,不晓得女儿以后还房贷吃不吃力,日子好不好过。 郑国强没留心到妻子已经发散性思维不晓得到几重天去了,只为了她刚才的话吃惊不小:“你想的起来,我现在学习?我就是再考个大学又怎么样。今年起大学生毕业也不包分配了,我上学去你们怎么办?” 陈凤霞瞪眼睛:“怎么就不能上学,夜校电大都是上学的方式,再说考个证书什么的,将来挂出去也能挣钱。像是当会计,就能给人代账。还有考公务员,那就是真正的铁饭碗。你看看我们活动中心的,这还是事业单位,效益福利不好的事业单位。工作不比你轻松,挣得不比你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做的多?” 她越说越觉得这事儿可行。 比起二十年后一堆名校高材生挤破脑袋往公务员系统里头钻,现在的公务员当真不是什么多热门的单位。 眼下大学生毕业找工作,效益好的国企跟收入高的外企才是首选。倒是机关事业单位,因为不少只有死工资,反而没那么受欢迎。 毕竟这些铁饭碗都在鼓励职工停薪留职,出去闯荡事业。 郑国强感觉妻子越想越没边了。 前头说做小买卖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想让他进机关啊。 这种单位向来跟国营大工厂一样,子女顶替父辈的职务。再说进去干什么,那点儿工资就把人框死了,还不如他给工地上送盒饭。 陈凤霞真是急得不行,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她压着脾气跟人说道理:“你还是高中生呢,眼光不能看远点儿吗?光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这有了公家的皮,人家找麻烦都得掂量着来。” 小老百姓容易啊,小老百姓做点小买卖,白道黑道都想扒层皮。可要是家里头有个吃公家饭的,马上就不一样。 自古除非存心要造反,否则土匪都不主动招惹官兵的。 赶紧去打听(捉虫) 郑国强磨不过妻子, 只能先答应找人打听考公务员的事。 比起十几二十年后,到处都是公考培训班的传单,现在的人连啥叫考公务员都说不清楚。 起码陈凤霞重生到现在, 在麦当劳里头就看见过人研究考研跟出国的书,倒是没有瞧见谁看公务员考试。 她听丈夫答应得痛快, 不动声色开问:“那你现在说说你打算找谁打听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信了他的邪! 郑国强哑火了, 他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 平常根本不和政府机关打交道,的确不知道上哪儿找人打听。 他只能嘴上敷衍:“当然是问黄大发了,他好歹也是个村干部。” “他自己都不是公务员!他上哪儿知道去?” 陈凤霞上辈子没尝过教育孩子的苦。这回重生,倒叫老天爷连本带利全还回头了。 她现在正儿八经明白为什么当年楼下小学生的妈每天都要咆哮儿子了。 属陀螺的, 不抽不行! 35岁的人了, 还跟5岁一样糊弄人, 糊弄谁呢? 自己不规划人生, 她在前面指着拖着,他还要在后面赖着。 “现在我告诉你,你应该找谁。你当兵时的政委不是退伍进了航运局当政委吗?打电话问他。还与你那些进了政府部门的战友, 打电话过去问。没有私人电话, 找黄色电话簿,翻到公家电话, 一个个打过去问。” 真是的,没少爷命一身少爷病。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还指望人家把饭烧好了送到你嘴边不成。人家凭什么哄着你? 对,你要脸, 你混的不好, 就不想在人前晃荡怕没面子。 可你越是这样, 你就越混不好。 光会在后面缩着,伸头试试都不肯。活像多说句话能够刮了他层皮似的。 郑国强忍耐着不快,小声嘟囔:“我问就是了,你发什么火啊。” “我不发火?你糊弄我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替我过日子。我问你,怎么打电话过去问?我再告诉你,大学里头有电话机,你自己去买电话卡打。趁着现在大学生放假,没人跟你抢,赶紧打电话。” 郑国强也压不住火气了:“你这么能耐你自己考啊,一天到晚就会发火,多委屈你啊。” 陈凤霞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委屈,她不委屈吗?她上下两辈子什么时候不委屈了。 她委屈得没边了! 上辈子她看小区里头的家长被自家的熊娃气到进医院看急诊,还觉得人家为什么不能有话好好说,非得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可人说不发火就能不发火吗? 他们小区群里头听说熊娃的妈住院的消息,大家约好了一块儿过去看人。 也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母亲就在病床上哭,她不想当个温柔的妈妈吗?可温柔有用吗?张口闭口让人讲道理好好家庭教育的,自己带三天孩子试试看。 她看他们吼不吼孩子。 漂亮话谁不会说。 陈凤霞也想吼郑国强。 但凡当年她能念高中,她要指望他?当初从小学到初中,她都是班上的班长呢。 不就是他们那个年代,上大学要推荐,农村的孩子没门路念再多的书也不如早点下田挣工分嚒。 男孩子家里头还会供。女孩子当然得早点回家自己挣嫁妆。 他还拽上了。 考上公务员,过上好日子的不还是他吗?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这些哪样他有啊? 现在看着他们做小生意好像蛮不错的,万一来人检查不让再摆小摊子,他打算怎么办?继续回去当小工吗? 也不是没经历过,先前他们在医院门口卖快餐,大盖帽就不让。谁知道这个创卫创到猴年马月,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等着他们。 搞不好再来一群大盖帽,直接把他们拖走,当成盲流关起来呢。 有了正儿八经的干部身份,他们才不至于提心吊胆,处处受气,活像是闯进人家的难.民一样啊。 屋子外头传来了大女儿的惊呼:“爸爸妈妈,弟弟会走路了!”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夫妻俩立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冲出去看。 原本只会摸墙根,被姐姐搀着才能走路的郑骁看到父母出来了,嘴里头咿咿呀呀的,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表演起走路来。 他一边走,还一边拿小眼睛看着父母,口中发出哦哦的声音,像是在炫耀一般。 陈凤霞心中一软,立刻蹲下身张开手,示意儿子:“小宝到妈妈这儿来。” 郑骁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路冲着跌进了母亲的怀抱。 当妈妈的人,最后那点儿怒火也随着儿子的笑声烟消云散了。 陈凤霞搂紧了怀里的孩子,久久不撒手。 对,她还有孩子。这才是她的孩子。一分钟都不能离开眼睛的孩子。在外头卖小吃都得自己盯着的孩子。 都是自己的事啊,活像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摊子的她摆着,孩子她带着。她让人打听一下考公务员的事,人家都好像她要了他的命。 不趁着还不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一边工作一边想办法往前奔,难不成等头发白光了再想未来吗? 说的好像还有未来给他想一样。 郑明明大声强调:“爸爸,你做的学步车太好用了,弟弟都会走路了。” 郑国强得到了女儿的夸奖,只勉强挤出个笑。他偷偷看妻子的脸色,硬着头皮作答:“好了,我问就是了,你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发火。” 陈凤霞埋着头不理他。呵,高中生好了不起哦,架子摆的死大。 他不上心她自己问,她就不信找不到人问咯。 上午出摊子的时候,陈凤霞就大着胆子问文化宫的老师,现在国家招不招公务员,又有什么招收条件。 文化宫的老师愣住了,开口就问:“你也是大学毕业生?” 陈凤霞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臊得恨不得钻地洞。 她支支吾吾道:“不是,我就是帮我家里头一个妹妹问问,她快要大学毕业了。” 文化宫老师笑着扶了下眼镜:“哦,那难怪了。这个国家机关招考公务员也就是这两年,嗯,前年,94年开始的事。考录政策、录用计划、资格条件、考试成绩和录用结果五公开,不跟以前似的,全是内部子女顶替了。你妹妹要真想打听,问他们学校的老师可能会更清楚些,还有就是留心看报纸,报纸上应该会有新闻。” “那最大什么年龄能考啊?” 文化宫的老师一愣,下意识地摸摸脑袋,迟疑道:“应该没有限制吧,我没看到提。” “那有没有说是什么文化水平?” 老师诧异:“你妹妹不是大学毕业吗?那肯定没问题了,估计中专就可以。” 陈凤霞先是一喜,喜的是现在果然已经有公务员考试了,然后又是一哀,哀的是文化宫的老师显然也知之甚少,根本就是泛泛而谈。 看样子,她还得想办法找其他人问公考的事。 存了心事,陈凤霞话就少。 母子三人中午做完了买卖骑三轮车回家的时候,郑明明瘪着嘴巴,小心翼翼地提议:“妈,我晚上去活动中心卖小人书吧。” 陈凤霞“啊”了一声,以为女儿是晚上学习累了,想松快松快,开始琢磨这事的可行性。 郑明明已经着急忙慌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今天比昨天多挣了二十七块钱,我晚上肯定能把剩下的八块钱挣回头的。” 她看到了,活动中心有好多小朋友呢。她知道小朋友喜欢看什么小人书,她一定能够卖得好。 陈凤霞一乐,没想到女儿还惦记着这事。旋即她又是一喜:“你还记得收了多少钱啊。” 郑明明瘪嘴巴,开始报账:“我们今天卖掉了四个盒子的寿司,是四十块钱,二十三包鸡米花,一袋一块钱。十七份三明治,三十四块钱……” 她小嘴巴叭叭叭算了一通,然后刨除食材的开销,最后上午的净收入应该是两百二十三块,比昨天多了二十七块钱,但距离她的目标还有八块钱啊。 陈凤霞越听到后面越吃惊:“你拿笔记了?” 说实在的,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今天的流水额,因为她根本就没开始点钱。 郑明明疑惑地抬起头:“为什么要拿笔?” 很简单的算术题啊,随便口算一下就行了。 陈凤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脑袋里头就两个字——天才。原来她家女儿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这简单什么啊,买东西的人又不是一批购买的,每个人要的东西都不一样,零七零八的,哪里好记了。 难怪上辈子家里头那样的环境,女儿还能上到博士,自己当上了副教授,还带研究生。 陈凤霞抓紧了女儿的手,认真道:“明明,妈妈一定把你供出来。” 这辈子,她的儿女要有更璀璨的人生,而不是高考填志愿就想着毕业出来找能挣快钱的工作,上大学还要想着怎么尽快挣钱。 教育投资这事儿,本来就应该是他们当父母的工作。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头:“没关系,咱们一会儿就能把钱挣回来。” 回去之后,她又做了点儿小吃,再跑一趟文化宫。 今天生意好,原本准备卖到下午的东西,中午就已经卖完了。 她本来计划下午在家里准备晚上的吃食,只让女儿回来换件衣服,自己下午去上电脑实操课好了。 中午卖薯条的时候,番茄酱沾在明明的t恤衫上了。 现在,她要再跟着女儿去趟文化宫。 说实在的,就一趟头十来分钟的生意,光从挣钱的角度来讲,陈凤霞是真不乐意跑,太费神。 大热的天呢,还有个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得看着,她真不乐意挣这个钱。 可是女儿心心念念那八块钱要是不挣到手的话,估计这丫头今天都露不出笑脸,晚上肯定要摆摊子。 陈凤霞在心里叹气,懂事的孩子可不就是心事重。不重不爱琢磨,上哪儿懂事去。 母女俩结束了少年宫前头的生意,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家,打开锅盖看里头的卤鸡爪。 锅盖一开,浓郁的麻辣咸香就扑鼻而来。一只只吸满了汤汁的鸡爪肥嫩红亮,浓油酱赤,光是看着就叫人忍不住口水分泌过剩。 陈凤霞捞了一只给女儿尝味道。 郑明明小心翼翼地抿住了鸡爪,然后一口咬下。鸡爪炖的烂烂的,几乎是落在舌头上的瞬间,就要在嘴里化开来了,鲜,好香啊。 她点头表示肯定:“嗯,妈,可以了。” 爸爸说工人俱乐部那边卤鸡爪的生意好的不行,一只卤鸡爪就要五毛钱。 他特地尝过了,感觉味道也不比他做的强。 所以今天妈妈说也卤一锅,要是卖不掉的话,就他们家自己吃,当零嘴。 搞得郑明明吃完之后都不知道该期待晚上生意好不好了。因为好好吃,好有味道。 她感觉这个超级下饭。 陈凤霞也捞了一筷子,她没舍得吃鸡爪,尝的是下锅卤的带皮大蒜。这大蒜也吸饱了卤料酱汁,软糯嫩滑,轻轻一吸,满口的鲜香。 哎呀,就靠这个大蒜,她就能干下三大碗饭。 陈凤霞财迷心窍,当即打定了主意。 卤大蒜也要拿出来卖。人家摊子上有卖烤大蒜的,她凭什么不能卖卤大蒜啊? 嘿,趁着还没蒜你狠,蒜头三文不值两文,她得好好发笔小财。 陈凤霞灵机一动,对啊,还可以顺带着做卤干子,然后码在面条上卖。有滋有味的,估摸着打牌的老头老太太肯定喜欢吃。 今天实在时间太赶,她只能买了现成的油炸豆腐干回来,直接放进卤菜锅里头煮。 盖上锅盖煮上一滚,陈凤霞看了眼时间,叮嘱女儿:“小心锅里头的火,不要烧干了。等爸爸回来,你跟他一块儿到活动中心找妈妈。” 郑明明正在跟弟弟捉迷藏的游戏,闻声立刻答应:“晓得了,妈妈。” 陈凤霞想想还是不放心,又盛了一小碗卤鸡爪去敲房东老太的门,给人赔着笑脸:“老太,麻烦你件事啊。我家两个娃娃在院子里头玩,烦请你帮忙看着别让他们玩水。我家男人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房东老太早就闻到了卤鸡爪的香味,现在看见端到自己面前浓油酱赤的卤鸡爪,立刻眉开眼笑:“晓得哦。你家两个娃娃,天底下就没比他们更乖更懂事的小孩了。大的天天不用讲就看书,小的也不吵不闹,就自己玩自己笑。要我讲,整个院子里,哪个有你有福气啊。你家老板还不在外头瞎搞。福气没边咯。” 陈凤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房东的话。 丈夫不乱搞,孩子不胡闹,就是女人的福气。 那女人的福气标准可真够低,女人也真够惨的。 她去了活动中心,照旧又给同事带了点儿吃的,一饭盒的鸡米花。 张主任也过来尝了一口,把她叫到旁边叮嘱了一回:“我们这是国家单位,你要注意影响,不然传出去我们都难做。” 陈凤霞立刻叫苦:“主任哎,我是没办法。昨晚就有老头老太说我们不提供晚饭。我撒气给他们下了青菜鸡蛋面,一块钱一碗。再说现在不都鼓励机关经商嚒。我说个实在的,这些老头老太太也不回家吃饭,我们顺带着解决了他们的吃饭问题,收点成本费,其实也没什么。” 张主任开始皱眉。 陈凤霞觑他的脸色,感觉他不是发火的意思,而是在思考,就直接抓起抹布:“主任,我去擦桌子了啊。” 讲实在的,她不怕活动中心正式变成经营场所,招来更多的人做小吃生意。 她好歹活了五十多岁,不至于不明白人气越聚越旺的道理。 就说这个活动中心吧,自己跟丈夫就是生出十只手来,能够经营的范围也极为有限。 可要是这边摆出了七八个摊位,五六台小车,每个摊子上都有三四种吃的,招来的人流量就大不同了。 到后面,人家很可能就不是来活动中心玩的时候顺带着买点儿吃的,而是专门为了买吃的跑来活动中心,顺带着逛逛。 如此一来,她家的小吃摊子还愁生意吗? 用后来流行的时髦话来讲,形成产业链形成气候了,蛋糕做大了,人人才能都吃饱肚子。 陈凤霞估摸着张主任肯定心动。 但凡想往上再走走的领导都会琢磨着看能不能搞出点儿小成绩来。 现在国家鼓励经商,政府机关都一堆人停薪留职下海,想要刺激经济发展呢,这个大方向摆在这儿,由不得张主任不心动。 至于活动中心的其他职工,只要不影响他们正常上下班,那他们就没大意见。 要是能再收点管理费,作为单位的奖金,估计他们会更乐意。 陈凤霞不着急,她就不紧不慢地打扫完办公区的卫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办公区比以往要干净一些。 小赵换好了衣服,正在等男友过来接她下班,还特地跟陈凤霞笑了一回:“张主任可怕你会撂挑子了。今天还跟我们开会强调办公区的卫生自己负责。说你已经打扫不过来休闲娱乐区的卫生,再管我们的话,要辞职不干了。” 陈凤霞赶紧跟人道歉:“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们受累了。” 小赵摆摆手,无所谓的模样:“那也没什么,不当个事的。倒是你,晚上要忙到那一大晚,真是不容易。” 陈凤霞苦笑:“没法子啊,我又没文化,能干的不就是这点儿事吗?对了,小赵姐,你吃不吃泡菜饼啊。明天我给小孩做泡菜饼当早饭,给你也留一份吧。” 小赵嘿嘿笑:“那多不好意思啊。这一天天的,光吃你的东西了。” 陈凤霞笑容满面:“哎哟,小赵姐你太客气了。你帮我的,给我拿的吃的还少嘛。” 小赵兴高采烈跟着男友一块儿走了。她妈单位这几天组织去东北旅游,家里头正没人烧饭给她吃呢。 职工们走了,这儿就变成了陈凤霞的主场。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拿水壶烧水,准备给还在打麻将的客人烧水下面条。 她拎着水壶去开水间的时候,迎头撞上那位李师傅。 老头儿风风火火,一见陈凤霞就急吼吼:“你家女儿呢?做事怎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一点儿恒心都没有。这个样子还怎么学得好打球?” 陈凤霞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边乌烟瘴气的,都是人吃香烟,呛都呛死了。我当然得等烟味散干净了再让我女儿过来啊。” ※※※※※※※※※※※※※※※※※※※※ 当年的公务员考试要求跟现在不一样,阿金查到的资料当中,90年代有40多岁的村官考公务员的。对当时的人而言,公务员也是新名词。好多情况是政府的职工统一通过考试直接转公或者事业单位的。脱产考公务员的基本上不存在。 我女儿真厉害 等到六点多钟, 郑国强带着儿女过来的时候,早已退休的李教练立刻拉着郑明明,火急火燎地喊:“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说好了我教你打球的, 怎么到现在才来?” 提起打球两个字,小姑娘就瘪嘴, 满脸委屈:“我的球拍被人拿走了。” 老李头愣了下,旋即摆手:“多大的事, 你等着, 我马上回来。” 说着,他就跟阵风似的跑走了,没多久又拿了副球拍过来,拽着郑明明就开始你来我往地打球。 看的陈凤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活动中心里的人陆陆续续增多了。 陈凤霞两口子也赶紧摆出摊子做生意。什么寿司、薯条跟鸡米花之类的, 一字排开, 卤味也装在大铝锅里头, 常规的卤鸡爪、卤干子还有卤鸡蛋, 一个也不能少。 嘿,别说,卤鸡爪的确受欢迎。就用一次性杯子装着, 有人折回头买了三趟, 还要了杯酸梅汤。 陈凤霞感觉卖了卤味之后,酸梅汤倒是比奶茶更受欢迎了。 卤蒜头卖的也不错。 她本来以为大家会难以接受, 不过大概是因为街上卖烤蒜头跟炸洋葱的摊子到处都是,卤蒜头好像也没有那么怪异了。 最重要的是便宜呀,一毛钱三颗一串,闻着就香, 吃起来还带着肉味呢。比买烤羊肉串划算。 陈凤霞估摸着, 后面还得多进点儿蒜头。 趁着做生意的间歇期, 郑国强跟妻子说打听的结果。 招录公务员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前两趟都是国家中央机关招考,得是大学生才能报名。 他这条件,不合适。 陈凤霞不相信,现在的大学生跟扩招后的大学生招牌可完全不一样。她就不信没有招录高中生的单位。 郑国强头痛:“我打电话问了,我政委说我错过了,我要是晚两年在部队提了干退休,也能安排到地方上。现在我的情况不合适啊。” 陈凤霞执着的很:“你再问,让你战友他们帮忙打听。别有现成的好政策,我们不知道,白白错过了。” 上辈子,类似的亏他们夫妻不知道吃了多少,想想都懊恼得不行。 怎么就不知道打听呢?就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跟聋子瞎子似的,都不知道让人该怎么讲。 活像鲁迅笔下的老年闰土,早就被生活杀死了。 郑国强磨不过妻子,只得一叠声地点头:“晓得嘞,我晓得嘞。” 陈凤霞却满脸认真地看着丈夫:“你过得好,嘴上讲是我跟孩子上算。实际上,好的还是你自己。我讲多了你嫌烦,我倒是希望有个人能在我耳边叨叨,告诉我怎么办呢。” 重生回来,她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人啊。 上辈子过得灰头土脸,这辈子她想家里头过得光鲜些。 可是人生如此复杂,又不是只有一个岔路口。 就好像她重生前好几年看过的一部台湾电视剧《荼蘼》一样。 女主选择留在台湾结婚生儿育女过得不幸福,在另一个时空里到了上海拼事业,同样也是焦头烂额啊。 人生哪里会跟做判断题一样,不是勾就是叉呢。 她多希望有个人能够指导她,告诉她每一步要怎么办,哪怕是吼她,她都高兴。 郑国强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妻子的话。 这段时间,他老婆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反正跟以前就是不一样。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说点开心事:“今天我在学校食堂又卖出好几份饭。” 盒饭有定数,他没敢多做。 毕竟人家学校食堂也卖快餐,同样是两块钱一份。他不觉得自己有优势。 “结果就来了几个人要换口味。”郑国强嘿嘿笑,“我后来卖完了,还有人点名让我给做蛋炒饭。我说没鸡蛋了,给他炒了泡菜炒饭就着白菜汤喝,他也掏了两块钱。我琢磨着啊,可以单卖炒饭,这个方便省事,快的很呢。” 陈凤霞笑着点头:“这个的确有胃口。还有奶茶这些你也可以在学校里头卖起来。学生爱时髦,也舍得花钱。”她絮絮叨叨一通之后,想起了重点,“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啊。” 工地上下班迟,他管完晚饭再收拾干净跑回家,怎么着也得要七点钟了。 刚才自己还担心今晚的生意要泡汤了。 郑国强就笑:“我又不傻。我早早就把饭菜装好饭盒了,直接推过去。你们什么时候吃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陈凤霞惊讶:“那他们晚上不饿吗?” 郑国强笑得更厉害了:“本来就该有顿夜宵的。你忘了,乡下盖房子,下午还有顿下点心呢。城里头倒把这个省了。你放心,回头人家肯定得提,我就等着老杜跟我说,再加一顿宵夜的话,可得再算一顿伙食的钱。一天额伙食费,怎么着也应该五块钱吧。” 这个小算盘倒是打得还不赖。 陈凤霞就忧心忡忡,自己这头晚上的生意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算了,到时候了不起少做点儿,好在学校那边每天九十个人头的餐费是跑不掉的。 她正盘算着到时候卖什么最轻省方便,就听见女儿的喊声:“这是我的乒乓球拍。” 陈凤霞跟丈夫循声看过去,看见她家明明气呼呼地瞪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脸都气红了:“邹鹏,这是我的乒乓球拍。” 陈凤霞认出了人脸,就是那个在菜场骂她家明明是垃圾婆的小兔崽子。 她立刻皱起眉头:“我过去看下。” 没想到丈夫比她动作更快,已经从摊子后面走过去了。 陈凤霞倒不好离开了,否则摊子上的东西肯定会被人拿光的。 小男孩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上的乒乓球拍,神气活现得不行:“你说是你的球拍就是你的啊?垃圾婆,你家哪有钱买球拍啊,你就会在垃圾堆里捡垃圾。” 旁边他父母站着笑,根本没有阻止小孩的意思。 郑国强直接上前,拉下了脸:“哪家从垃圾堆里头捡来的小畜生啊?怎么放出来乱叫。” 邹鹏的母亲原本嬉皮笑脸的,还在边上嗑瓜子,完全没有管小孩的意思。这下子听了郑国强的话,她立刻变了脸色:“哎,你这人怎么讲话呢?” 郑国强冷笑:“哟,原来有爹生娘养啊,那小小年纪怎么不晓得说人话做人事?拿了同学的东西还不承认?” 邹母不甘示弱:“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啊?你喊它一声,它答应不?” 旁边已经聚集起看热闹的人,不少人哂笑。大人讲这话就没水平了。 郑明明一看爸爸过来给自己撑腰,立刻强调:“就是我的,我昨天球拍磕到了台子,这边有道印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邹鹏一点儿也不怕她,他爸爸妈妈都在呢。 小男孩霸道得很:“我也磕到了,球拍可是我拿过来的。” 郑国强冷笑:“你们家到底有没有给小孩买球拍,小孩不懂事记不清楚了,大人还不知道吗?” 邹母火气比谁都大:“哎,你这人讲话有意思了。这球拍是你家的啊?我刚给我儿子买的,怎么了?” 郑国强微笑:“不怎么,那你说说这拍子是什么牌子的,又是什么价钱买的,在哪儿买的,哪天买的,我们去商场对质。反正现在商场也到八点钟才下班。” 邹母有点儿慌,还在强词夺理:“买了有一阵了。我生意忙得很,哪有空记这种小事。一副乒乓球拍而已,值得我花这功夫?” 郑国强点点头,一点儿都不客气:“那行,报警吧,看警察怎么处理。” 旁边人笑了起来:“哎哟,你当警察闲的,这点儿小事还喊警察。” 郑国强一本正经:“警察过来断了案,我才好找他们学校的老师,这有小偷,按照校规要怎么处理啊。警察不管小孩,学校总要管吧。” 这下子,邹鹏才慌了起来,大声嚷嚷:“我不是小偷,就是我妈给我买的。” 邹母态度强硬:“就是,这点儿小钱的东西,我家还看不上呢。你说是你们的,拿出证据来啊。” 郑国强立刻掏口袋:“证据我还真有。昨天我买了乒乓球拍后,人家给我开了票,编号4406。大家伙儿都看看,是不是这副球拍?” 旁边响起了哗然声,还有人笑了出来。 这男孩家里头也真是的,本来没什么大事,非得搞得自己没脸。 邹母还梗着脖子,大声嚷嚷:“这能说明什么,乒乓球拍都是一样的。” “哪个讲的。”老李头伸手拿过球拍在手上掂了掂,满脸严肃:“所有的球拍都不一样。这就是我小朋友昨天的球拍,还生着呢,要杀到熟了才好打。” 什么生的熟的,以为球拍是树上挂着的果子呢。 大家就是笑嘻嘻的,好了,真相大白,晚上也算是看了回热闹。 邹鹏脸涨得通红,突然间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我的球拍,这是我的球拍。” 他妈也开始在旁边大喊大叫:“哎哟,没道理哦,这是仗势欺人哦。” 郑国强没理会这母子俩,就看邹家男人:“你也不嫌丢脸。” 那人正在跟旁人嬉皮笑脸,这会儿被点了名,像是脸上挂不住了,抬脚就踢地上的女人:“行了,闹什么闹,没长脑子啊,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拍着大腿哭的女人立刻站起来,跟丈夫吵了起来:“我丢脸?人家欺负我们母子,你在旁边装死人,我丢脸?” 活动中心里头的人又开始围观这对夫妻吵架。啊,这边不放电影都热闹的像过节。 郑明明口干舌燥地拿回球拍,感觉自己像得胜回朝的将军,立刻心满意足地跑去找母亲要酸梅汤喝。 三十五块钱呢,她找回来了。 小姑娘咕噜噜地喝下一杯酸梅汤,满头是汗地宣布:“我的妈妈比他妈妈讲理,我的爸爸比他爸爸勇敢。他好可怜,真悲惨。” 陈凤霞叫女儿的结论惊到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悲惨?” “那当然。”郑明明一本正经,“他又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可不就好悲惨吗?” 真是越想越觉得这人命不好,好可怜。她都懒得再报复他了。 陈凤霞惊呆了,我的天啦,她姑娘都看了些什么书,跟谁学的啊,说话真不像个九岁的孩子。 郑明明却没意识到母亲的震惊。时候不早了,她得带着弟弟洗澡了,不然小猪猪同学又得跟昨天一样没洗澡就睡觉了。 嗯,小猪猪就是弟弟。弟弟是属猪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要么就是满地打滚玩儿,跟小猪猪一模一样。 大女儿捞起小儿子跑到后面去了。 陈凤霞才收回视线,一言难尽地看着走过来的丈夫:“你女儿说话,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郑国强不知道前因后果,却还是乐呵呵:“那当然,我们家明明将来肯定是个撒切尔夫人,厉害的很。” 陈凤霞不假思索:“撒切尔夫人有什么好,养个儿子是废物。” 她死了之后,她的败家子儿子还靠卖她的遗物换钱。 上辈子,自己看手机新闻那叫一个感慨。 看看,养孩子多难。撒切尔夫人那么厉害,也就养了个天天让爹妈跟在后头擦屁股的废物出来。 郑国强惊讶得不行:“你又晓得咯?你晓得还挺多。撒切尔夫人你都看不上,你还想怎样啊?” 陈凤霞被问住了,□□?好厉害的副总理,有模有样,当初闹非典的时候,人家站出来立刻不一样,就是好像一辈子没结婚。 还有韩国的,泰国的,唉,怎么女的干了这一行都要不结婚不生小孩啊。 男的倒是个个家庭齐全。 陈凤霞懒得再想,就把球重新踢回给丈夫:“不管是哪个,你都得加把油,好给你女儿铺路。你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孩子好好考虑。” 不然没根基的人想入门,哪有那么容易。 难不成还真让她家明明跟小骁奋斗18年,才有资格跟旁人坐在一块儿喝咖啡? 找上门 郑国强被妻子耳提面命着, 实在没办法,不得不抹下脸咬牙打听了一番,最后却发现还是没戏。 为什么?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招考倒也有向社会青年倾斜的, 但是机会少不说,关键还有个口子, 户口问题。 中专以上的人都是干部身份,没问题。社会青年那也是城市青年, 非农业户口。 中央机关招人的时候, 根本就没考虑农民。去年江海招公务员的时候,上面就写的清清楚楚,一定要是本市非农业户籍。 陈凤霞听了失望的不行。 现在的户口真是处处卡死人,难怪还有人花大几千块钱去搞农转非, 的确设了门槛啊。 郑国强这个当事人倒完全无所谓, 反过来安慰妻子:“这也没什么。我不自吹自擂, 我也不是什么当官的料, 混不开,还不如老老实实做点小买卖呢。” 他看不惯的事情可没法子笑脸相对。让他捧人臭脚,也得要了他的命。 陈凤霞却发着狠, 不肯放弃:“那你也不能就这样下去。这样吧, 你考证,把会计证考出来。将来给人代账也是好的。” 其实那个什么建造师建筑师之类的好像更好, 能挂出去坐在家里等着收钱。 不过她对此知之甚少,更加甭提给丈夫提供参考意见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考个大路货会计证嘛。 她是文化水平不高, 却清楚地明白, 有没有证肯定不一样。 当年她家小儿子不就是因为考下了证书, 才轻轻松松找到了人家羡慕得不行的好工作嚒。 郑国强现在真搞不懂他老婆了,这人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呢,活像屁股底下点了炮仗。 好不容易这一个月折腾的,他们算是把小摊子卖吃的生意给做起来了,每天也有固定的收入了。他这边还没喘口气呢,她又要搞其他门路。 开玩笑啊,他又不是铁打的,再忙学习的事情,哪里吃得消。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就是怕你身体吃不消才有的打算。你想想看,我们现在年轻,身体还能扛得住。不说远,再过十年,我们还能像眼下这样吗? 十年后,明明上大学,小骁小学都没毕业,哪个不是花钱的当口。现在上大学国家也不包学费了,到时候你女儿考上了好大学,你不给明明上?” “开什么玩笑?”郑国强叫妻子唬了一跳,立刻否认,“当然得上,砸锅卖铁我卖血去都得上。” 他们这样的农家子弟,改变命运改变身份唯一的出路是什么?肯定是上大学啊。 别看陈文斌现在吆五喝六的是个老板,在真正的当官的面前还不得伏低做小。 当官的是哪些人?正经的官基本上都是考出来的。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还卖血呢,你身上能有多少血。现在都讲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你得学习,考出个证书来。到时候你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比谁都轻松,挣的比哪个都多,才是真本事。” 郑国强听的头皮发麻,愈发感觉妻子走火入魔了。周扒皮也就她这样了,只差手里的皮鞭。 明明他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开始一天三顿卖大学生饭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真是除了睡觉的那七个小时,他就没歇下来的时候。 她怎么还觉得不满足,非得把他榨成人干吗? “我学习要有时间啊。”郑国强试图跟妻子说道理,“你看我一天到晚,有喘口气的时候吗?你倒是讲讲看,我什么时候能学习。” “炖菜的时候,等饭熟了的时候。”陈凤霞一本正经,“时间就像海绵里头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郑国强“噗嗤”笑出声,直摇头:“你还跟我上鲁迅了,到时候我菜烧糊了,我卖给哪个吃?” 陈凤霞看他躲避,干脆就坡下驴:“那你把学校食堂的承包拿下来也行,我要求不高,咱们就搞一个窗口。” 郑国强听了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爆.炸,他赶紧喊停:“好了,别光讲我。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学习的啊?我好好跟你学学。” 陈凤霞被他一句话堵得死死,逼别人学习简单,自己读书可不容易。 郑国强脸上显出了小得意:“那你就先竖起个标杆,我跟着你好好学。我们家不都你说了算嘛。” 陈凤霞咬牙发狠:“行啊,以后儿子你带去食堂,你来带孩子,我学习。别搞得好像天底下只有你会学习一样。 当初要不是我上学的时候,每天上午最后两堂课都上不到,还得跑回家烧一家人的中午饭,我也早读了高中,说不定连大学都考上了。” 可不是,等到她高中毕业的时候都81年了。她就不信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晓得有高考。 他们村上不也有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人考了中专,进了县医院,踏踏实实的干到退休。 不说返聘的收入,人家光是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就要上万。 郑国强立刻拱手:“行行行,你厉害,我就等着看我们家出个大学生。我倒要瞧瞧你学成什么样。” 陈凤霞不甘示弱:“好啊,明天你把儿子带去食堂,明明上课的时候,我也有空看书学习。” 这事儿可不成。 郑国强赶紧喊停:“小二子哪里能去食堂?后面全是火,要是烧着烫着了怎么办?” 陈凤霞鼻孔里出气:“又不学习,又不带孩子,什么都指望我吗?那要你干什么?2选1,反正你得选一样。” 郑国强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我真的忙不赢,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不成了。” 郑明明已经一觉睡醒了,爬起床揉着眼睛要上厕所。 听了爸爸妈妈的话,她立刻蹬蹬蹬地跑去翻抽屉,然后郑重其事地拿出了自己的宝贝学习机,推到妈妈面前,示意爸爸看:“妈妈会打字,我跟妈妈一块儿学的。” 小霸王学习机是要插在电视上才能用的,活动中心刚好有电视,正好满足母女俩的需要。 这个学习机还是霄宇哥送给她的,因为他上重点高中了,要好好学习。为了防止自己沉湎于游戏,他相当果断地送出了学习机。 为此,陈凤霞特地在庆祝他升学的红包里头多塞了两百块钱。她总不好占小孩的便宜。 把东西交给郑明明的时候,准备去高中开启军训生涯的少年还认真地叮嘱陈凤霞,一定要控制郑明明使用学习机的时间。 准高中生一本正经地强调:“不要考验自己的自控力。游戏从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让玩的人沉湎其中。如果你感觉它已经干扰了你的正常学习跟生活,请不要犹豫,立刻舍弃它。” 高中生的叮嘱对小学生来说过于深奥。 郑明明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游戏的魔力,她就觉得这个机器实在太棒了,她可以在上面练习打字,她还会制作excel表格呢。 郑国强来了兴趣,完全不敢相信地看着妻子:“你还会用学习机?” “我怎么就不会了?”陈凤霞瞪了眼丈夫,一点儿不掩饰骄傲,“我就会。” 哼!初中没毕业又怎么样?上辈子她智能机玩得比丈夫牛多了。 倒是面前这个老高中生最后只能用用老人机,连用手机看电视都不会,真丢脸。 要说笨吧,郑国强的确不笨。 大女儿上初中的时候,他这个丢下书本二十多年的人还能做出女儿的数学试卷压轴题,叫初中的数学老师都吃了一惊。 可这人就晓得躺在老黄历上吃老本,完全没有与时俱进,不断学习的精神。 好听点讲他这叫安天命,难听点讲,他就是主动被社会淘汰。 郑国强看着妻子在屏幕上打下了:郑国强,你要好好加油,不然就被女儿比下去了。 虽然那打字的速度比手写慢多了,但终归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的。 方方正正的方块字一个个弹出来,直接看傻了一家之主,郑国强终于忍不住:“你到底什么时候学的?” 要说忙,妻子应该比他更忙。毕竟两个小孩都是她看着的,明明再懂事,也没办法帮忙完全搞定弟弟。 她哪儿来的空去学的打字呢。 早些年,好多机关事业单位还专门招打字员呢。 陈凤霞煞有介事:“这又不是多难的事。少年宫就有学电脑的教室,我等明明下课的时候在外头听几节课,完了明明淘了旧书,我等客人来买东西的时候,翻着看几页,慢慢的,不就学会了嚒。” 她看着丈夫,要笑不笑,“怎么样,高中生,我不比你差吧。我在少年宫,那是教小学生的地方。你在大学,那是教大学生的地方。 我带着两个小孩都能学到东西,我不信你什么都学不到。 大学里头,放暑假的时候,就没有课堂吗?那些成教班,真不上课?财经大学就在中医药大学隔壁。 机会要自己摸索哎,否则还有人送到我们面前不成?咱们就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家庭,自己不奔没人会帮我们的。 你是烧一天三餐外加夜宵,可你这几顿饭中间的时间就完全抽不出空来吗。 这就是学习的机会跟时间啊,你说要是错过了,自己会不会觉得惋惜? 人家都说技多不压身,有这个时间,你学点什么不比跟别人吹牛来的强?” 郑国强被妻子说的哑口无言,躺上床睡觉的时候都翻了好几个身。 陈凤霞也不知道丈夫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只这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胆子又小,做事爱缩在后面,不想办法让他坐办公室让他干嘛。 指望他做生意的话,碰上点儿事,他就跑得比谁都快。 有些工作胆子小的干才好,不求大富大贵,只图安稳太平,不犯大错误。他能耐下性子磨,是个坐办公室的好材料。 也不指望他给自己挣个诰命夫人当当,到时候每个月有固定的进项,平平安安的干到退休有退休工资有医疗保险就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两口子又起床忙碌。 郑国强坐最晚的一班夜游线去大学食堂,这个时候,早班车都还没发车呢。 就这样,他给工人做早饭也得紧赶慢赶,就怕赶不匀。 好在豆子是昨晚就泡下的,豆浆一打,剩下的豆渣加面粉跟韭菜摊饼子,再炒个花饭,又是一湿两干的标准。到时候,随便他们怎么吃。 早上用不完的豆渣也不浪费,加了玉米面发酵,中午可以再上个玉米面豆渣馒头。 要是今天卖的好,后面还可以安排山芋粉玉米馒头。 玉米粉没什么粘性,加了山芋粉进去水一和,自然就有了粘性跟甜味儿,连发酵的功夫都省了,蒸好了就又松又软又香又甜,口感比那个什么沾了炼乳的小馒头还好。 陈凤霞也做过一回给活动中心的职工吃。小赵一个劲儿嚷嚷问她哪儿有得卖,她要买了当早饭。 搞得陈凤霞都心动不已,琢磨着是不是在活动中心把早饭也搞起来。 别家机关事业单位都有自己的小食堂,安排职工的一日三餐。活动中心弄个早餐点,方便没来得及在家吃早饭的职工用餐,不为过吧。 有做多了的部分,低价出售给过来活动的老年朋友,似乎也是举手之劳的便民之举。 陈凤霞决定先多做几次早饭,让中心的职工自己提。 反正馒头豆浆这些东西,就是早上卖不完,留着她跟儿女当中午饭也行。 现在活动中心这边也多了其他卖吃食的摊子,郑国强又得紧着大学食堂那边的工地一日三餐外加夜宵,陈凤霞这头晚上不可能一家独大,可不就得琢磨点儿其他来钱的门路。 累吗?当然累。 累得每天她人往床上一躺就呼打成雷,动也不想动。 可挣钱这事儿,尤其他们这种没根基的小老百姓,想挣钱哪有不辛苦的。 陈凤霞跟小赵等人打了招呼,笑呵呵地拎着对方给的一包小麻花带儿女回家。 她没歇下来的时候,她得赶紧回去做吃的,好赶少年宫前头的生意。 母子三人急急忙忙往家赶。 郑明明还在帮母亲规划他们今天要准备多少三明治跟寿司还有薯条。啊,土豆泥得加上,现在土豆泥卖得比鸡米花都好。 其实她还是觉得鸡米花比较好吃。不过妈妈不让她多吃鸡米花,说吃多了不长个子。 土豆泥倒是没关系,妈妈允许她一次吃两杯。 不过吃完了以后,她的肚子也饱了,都吃不下中午饭了。 大女儿叽叽喳喳地连说带比划,旁边的小儿子也跟着咿咿呀呀。 陈凤霞就在前头骑着三轮车往家去,一路听着一路笑。 郑国强找了修车师傅,淘了点儿工具,自己敲敲打打,将那玻璃展示柜跟三轮车绑在了一起。 这样回来的时候,吃的卖空了,陈凤霞就能用三轮车带着一双儿女往家里去。 听着孩子欢喜的说笑声,累了大半天的人浑身却充满了干劲。 她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听到的宣传标语,人是要有点儿精神的。 可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所以再苦再难都能坚持下去嚒。 母子三人兴冲冲地到了家门口。 陈凤霞还没停好三轮车呢,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声音名字。 “哎,凤霞你回来了。” 她一抬头,看见了弟弟的脸。 对,是自家弟弟陈文斌。 她都没花什么功夫,就一眼便认出来了。 陈文斌是不显老的长相,陈凤霞穿越前,他也是这样的一张脸,脸上最多添了几道皱纹而已。 这人过得好不好,生活松快不松快,骗不了旁人,因为全反应在脸上了。 那个时候,自己跟这位弟弟相比,瞧着简直就是两代人。 ※※※※※※※※※※※※※※※※※※※※ 解释一下,最早中央制定公务员考试招录办法的时候,并没有提出户籍限制,但是那个年代各个地方制定细则的时候基本上都有限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农民考公务员,打破身份限制之类的新闻。 带阿妈看病 现在的陈文斌还比不上陈凤霞重生前模样白胖, 看起来算是个相对精瘦的年轻人。 对着自家姐姐,他也是直呼其名,语气掩饰不住的怨怼:“哎呀, 陈凤霞,你跑哪儿去了?叫我好等。我那边还有一堆事呢。”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难不成自家这个弟弟突然间感觉姐夫的手艺好到不行?工地上少了这位大师傅就玩不转了吗?开什么玩笑啊。 陈文斌还没说话。屋檐下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凤霞, 你回来啦。” 屋檐底下逆光,照得人跟化了一样, 陈凤霞没能看清说话人的脸。 她还竖在耳朵仔细辨认,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郑明明先欢喜地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声音清脆:“外婆,你怎么来啦?” 因为自家奶奶除了会折腾爸爸妈妈之外,从来没有伸过手管过自己一天, 郑明明小时候蛮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外婆家生活的, 跟外婆感情尤其好。 上辈子, 由于陈文斌当着人面辱骂陈凤霞的事, 郑家已经跟舅舅一家不往来的时候,向来被母亲批评是冷心冷肺的郑明明也没有真放下外婆不管过。 不管是买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是拿自己的医保卡给老人买药, 亦或是带着人去扎针灸, 总之郑明明有空都会去看外婆。 就是老太太挺不识相的,吃着用着外孙女的孝顺又爱管儿女的闲事, 完了嘴里头念叨的还是800年不露一回面的孙子跟孙女儿的好。 时间久了,郑明明就不愿意再登外婆的门,最多三年两节给零花钱,平常买点吃的寄过去。 人的感情啊, 就是这样一点点磨光的。 重生过来之后, 陈凤霞还没跟父母以及弟弟打过交道。 真奇怪, 看着自己的娘家人,陈凤霞一点儿都不激动。明明他们身体跟自己流着相同的血脉。 可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陈凤霞就觉得一双儿女才是自己的亲人。 就连她重生前已经过世的父亲,她看了一眼之后,心里头也只冒出了一句话:阿爹啊。 然后,然后就没了下文。 要论起偏心眼子,她爹做的可不比她妈少。 陈凤霞心里头乱糟糟的,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招呼人进屋。 算了,自家的租房乱七八糟,黑不溜秋的,都看不到光线。 她开了厨房门让人坐进去,然后招呼女儿自己先去少年宫上课。 娘家人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过来,自己弟弟又是这样一副德性架子,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三两分钟解决不了。可别耽误了女儿学电脑。 况且她看着弟弟的样子就生气,搞不好自己会跟人吵架,还是别让女儿看到的好。 郑明明不想走,她的电脑课是上午的三四两堂课,10:00才开始上课。平常她都是跟妈妈一块儿准备好了吃的才去少年宫。 现在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外婆说呢。她学电脑了,她会打字呢,以后她还要学编程。 外婆知道比尔.盖茨吗?那个世界首富就是靠编程发财的。 可是妈妈冲她挥了挥手,又一次强调:“去上课吧,跟同学多说说话也好。” 郑明明没办法,只好抬脚往外头走。 等孩子走了,陈凤霞才抱着儿子开始问娘家人的来意:“阿爹阿妈你们怎么上来了?” 这话听着有些大不敬。做父母的,难道没事就不能过来找儿女吗? 不过陈凤霞的父母是典型的农民,平常没什么事还真没有上城溜达的意思。 再说要溜达,他们也应该去陈文斌家里头啊。自家女儿家庭什么情况,做爹妈的难道心里头没数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陈文斌皱着眉头站在屋檐下,根本没进厨房门,就气呼呼地直接下命令:“你带阿爹阿妈去医院查查,阿妈腿疼。” 这语气理所当然的,叫陈凤霞当场就不痛快了。 “我怎么陪阿爹阿妈啊?我这边两个小孩呢,明明要上课,小骁要人带,你看我像是能走开的吗?” 陈文斌不耐烦起来:“你家小二子都这么大了,这有什么好走不开的,直接抱着去医院不就结了。阿爹阿妈又不是能不能走,你带他们过去好好查查。” 说完话他直接从钱包里头掏了500块钱,往陈凤霞手上塞。 这要是放在上辈子这个时候,陈凤霞肯定跟父母一样,觉得还是弟弟大方,给爹妈看病一点儿都不含糊。 但是现在,重生过来的陈凤霞可没这种好脾气。 掏了钱的就是祖宗啊,她一天24小时闲的没事干,就等着这个弟弟的差遣啊。 况且就是上辈子,算起在爹妈身上花的钱,自己也只有多没有少的份。当初阿爹要动手术,自己这个外嫁的女儿不也照样掏钱。 结果娘家村上传要拆迁的事,刚开完刀的阿爹可一句都没提陈凤霞。 那个时候,她家还在城里租房住啊。 要花钱时,他们倒是没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 “你开车子带阿爹阿妈过去不好吗?坐车子去医院都要跑好远的路,你也说阿妈腿不方便。” 她妈这个腿到底怎么回事,上辈子郑明明也带外婆去大医院查过,好像是劳损造成的积液。 没什么好办法,就是理疗缓解。贴膏药、扎针灸、做热敷,能缓解一阵是一阵。 陈凤霞心里头有数,倒不急这一时。 真说起担心,她更挂念阿爹的身体。 即便她当年稀里糊涂嫁进郑家,起码有一半责任得这个爹承担。 他就上郑家走了一趟,都没问清楚这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便急吼吼地嫁女儿出门,好早点给儿子娶媳妇。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她小时候,父亲去城里拖板车挣钱。拿到工钱自己连个粗粮窝窝头都舍不得买,愣是省下钱来给她跟弟弟带冰糖葫芦。 哪怕一根冰糖葫芦七个山楂果,自己就能吃两颗,那也是两颗啊。 况且村上她的同龄人当中,跟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读完小学的都不多见,基本上读完三年级就了事。好歹她还升了初中。 她出门的时候,家里头给的嫁妆也是拿得出手的,她爹妈还给她陪嫁了一台缝纫机呢。 那个时候,整个安庄都没几台缝纫机。 后来她家盖房子,拿不出钱来,也是爹妈借给她的钱。甚至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两口子连孩子的学费都凑不出来,又是阿妈卖了鸡鸭给攒的学费。 怕外孙女儿在路上遭了扒手,外婆特地将钱缝在袄子里头让郑明明带回的家。 就为这一桩,郑明明长大后也强调,她一辈子都记得外婆的好。 人这一辈子实在太复杂了,电视上的欧阳锋晚年还变成了个好人。亲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哪里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陈凤霞感觉自己不能回忆,一回忆就五味杂陈,心里头搞不清爽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就跟弟弟强调一件事:“你开车送阿爹阿妈上医院。” 陈文斌都准备走人了,又被姐姐拉住,顿时火大的很。 陈凤霞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三十几年活到狗肚子里才去吗?一点儿都不懂事,完全不晓得什么是轻重缓急。 “哎呀,我有事我忙得很呢,你又没事。” 这话真是叫人火大了,什么叫她没事,天底下就他忙?国家主席都比不上他忙! 她家还一堆事呢。 “你不能喊你老婆过去吗?桂芳在家里头没事吧?” 不同于外头挣钱家里内务两手抓的陈凤霞,高桂芳算是已婚妇女当中相对享福的一族了。 她不上班,负责在家当贤内助。比起一般的家庭主妇,她厉害的地方在于她管住了家里的钱。 陈文斌开公司的时候,公司的账也是高桂芳管的。 这才是正儿八经有身份有地位的家庭妇女,真正体现了全职主妇的价值。 现在,掌握财政大权的高桂芳陪婆婆去医院检查身体没错吧。 反正她们婆媳关系好的很。当初阿爹癌症开完刀,担忧的是儿媳妇在城里头没社保,将来怎么办。 活像他亲女儿陈凤霞在城里衣食无忧了一样。 阿妈也一样。 她家明明出差带回来的营养品给外婆,前脚放下,后脚阿妈就能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儿媳妇,叮嘱她赶紧拿走煲汤补身体。 跟高桂芳这个儿媳妇一比起来,陈凤霞做人家女儿真是失败到没边了。 想到这个,她的心就跟泡在夏天的井水里头一样,热不起来,也懒得热络。 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命里无缘莫强求。 这辈子,她当好人,成全父母想多跟儿媳妇亲近的心吧,别搞得好像是她霸着爹妈不放一样。 哪知道陈凤霞刚提弟媳妇的名字,陈文斌就变了脸色,厉声呵斥:“我跟你讲你别管!这回我怎么都要跟她离婚,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少来啊,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陈凤霞火冒三丈,当场翻了脸:“你骂哪个啊,你才是狗呢,良心被狗啃了的东西,还骂我。你算什么狗东西!我管你的闲事?我管你个屁!” “好了吗?!”一直坐在竹椅子上没吭声的陈家大爹突然间发火,“你们骂哪个狗啊,骂我是狗吧!” 陈凤霞心里头冷笑,话头子是谁起来的啊。阿爹就会拉偏架。 果不其然,老头子开始教训陈凤霞:“你弟弟忙你不晓得啊,你当姐姐的怎么一点儿都不体谅。你陪你妈去下医院怎么了?我们这还能动呢。这要是瘫在床上,是不是你就不登门了啊。” 得,永远这样。要用人的时候就指望女儿。 陈凤霞想起自己重生前看小说,里头讲新时代的妇女在原生家庭里头还比不上古代。 古代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可人家泼了也泼干净了。天底下都没出门的女儿再负责娘家人生老病死的道理。 到了他们新时代了,女儿嫁出去了,赡养老人天经地义,法律都写得清清楚楚。 法律还规定女儿有同等继承权呢,他们就看不到了。 开什么玩笑?法律是法律,规矩是规矩,娘老子的东西当然得留给儿孙。这是千百年的规矩。 反正给人当女儿,就是两头都讨不到好呗。 陈凤霞压着火,努力做到心平气和:“阿爹,我这边小孩要照应,我哪里忙得过来啊。医院里头人来人往,万一碰上拐子,我怎么办?桂芳不在家歇着吗?佳佳现在又放暑假,她怎么就不能陪一下你们呢?” 陈高氏看女儿脸色不对劲,赶紧开口强调:“哎哟,凤霞,桂芳怀孕了,你还不晓得啊。这医院里头病菌多,万一杂上病就麻烦大了。我看这胎应该是个带把儿的。”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凤霞就怒火冲天。 噢,你怕你还没生出来的孙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家小孩就不怕在医院传染上病?小骁才满周岁呢! 陈凤霞冷笑:“照这么讲,桂芳还没去医院产检过啊。可千万别不敢登医院的门。 文斌,这就不是我这个姐姐要讲你了。产检一定要做的啊,万一有什么不好,到时候真是哭都来不及。 以前你没条件,桂芳生佳佳的时候稀里糊涂的也就算了。现在你都当老板的人了,还不产检。人家传出去都是我们老陈家苛待儿媳妇,要戳阿爹阿妈脊梁骨的。” 陈文斌脸色难看的要死,眼睛简直要滴出血来,牙齿也咬得咯咯响:“什么老陈家,我马上就跟她离婚!她跟我们家没关系!” 陈大爹拉下脸,怒吼了声:“文斌,你讲什么鬼话。桂芳都怀孕了,有什么事你不能让让她啊。” 陈凤霞不奇怪自家阿爹会站在儿媳妇这边。高桂芳要给老陈家生孙子了,光这一桩,她就是家里头的功臣。 人家是母凭子贵。 自己不受爹妈待见,连着自己的孩子也就低人一等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冷笑,他们瞧不上自家的儿女,她可当两个孩子是宝贝。 人家才是一家人,她就不上去凑这个热闹了。 厨房门口突然间响起个疑惑的声音:“舅舅家不是有个妹妹吗?怎么又变成弟弟了。” 大人们齐齐变了脸色。 陈凤霞也大吃一惊,抬起头,看到女儿的时候不由得奇怪:“你怎么还没去上课呀?快点过去吧。妈,这边自己忙得过来。完了妈过去找你。” 郑明明摇摇头,语气遗憾:“老师今天临时有事,不上课。刚才少年宫的电话打给奶奶了。” 他们家没装电话机,妈妈留的是房东奶奶的电话。刚才房东奶奶喊她去接电话的时候,还说以后得让他们家交公用电话费。 其实郑明明知道,接电话不要钱,打电话才要投币。 陈凤霞没想到事情赶巧到一起了,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塞给女儿,跟女儿使眼色:“妈妈这边有事要忙。你带弟弟去春英婶婶那边挑几本书吧。要想吃雪糕的话,自己过去买。” 郑明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缩了脑袋,小小声应了声:“哦。” 舅舅家的就是妹妹啊,她跟妈妈还去看过的妹妹。 为什么现在大人一个个都是这种脸色? ※※※※※※※※※※※※※※※※※※※※ 评论阿金都有看,忙于码字就不一个个回复了。你们提出的疑问,后面都有解答。当年的情况跟现在也不一样,不能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当年的问题。我写文,基本上都会查很多资料。情节各方面除非说服我自己,否则我是不会写的。感谢在2020-10-19 11:13:01~2020-10-25 13: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316741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就是雨 3个;a-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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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二女儿, 她父亲一家人都不欢迎。 高桂芳还没出院的时候, 二女儿就叫中间人抱走了。 十几年后,到老二上高中的时候,陈文斌夫妻俩不知道是被郑骁被名牌大学保送, 自家儿子花钱才上的重点高中的事情刺激到了, 还是突然间舐犊情深,反正他们又通过中间人找到了这个老二。 只比郑骁小半岁的陈家二女儿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她养父母一直没有小孩, 待她如己出。她没考上重点高中,养父母也花钱托关系找人把她塞进了当地最好的学校。 后来二女儿认回来之后,陈文斌大概是出于补偿心理,经常给老二零花钱。结果为此高桂芳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不许他再给二女儿钱。 私底下, 高桂芳跟养在身边的老大和老三强调:“你们才是妈真正的孩子。老二都这么大了, 她有自己的爹妈。” 她说到做到。 她大女儿佳佳结婚的时候,她陪嫁了三套房子一辆车。 老二的嫁妆也一样。 可是江海的房子跟老二养父母家那边的房价哪里能比。一套就抵得上那头三套不止了。 陈凤霞那时候还以为老二肯定会翻脸,谁被这样差别待遇不生气呀。没想到老二一直跟陈文斌高桂芳夫妻客客气气的,起码明面上是热情和睦的一家人。 看得陈凤霞真是理解不能了。 郑明明倒是点过她这个当妈的,说就这事,她很佩服舅妈的杀伐果断,现实的很。 本来就这样,送人就是送人了,十几年没养过的孩子能有多亲近的感情。当成表亲走动,人家养父母也自在些。 老二为什么要不发火?这有什么好发火的。她在养父母跟前又没受过罪。 问问天底下的二姑娘,是当二女儿好还是当独生子女强?长脑袋的都晓得要选择后者。 现在,亲生父母过来找了,相当于多了门阔亲戚。大学毕业找工作,以后工作想升迁,阔亲戚都能帮上忙。 小孩子才说多错,大人只看利益,傻子才跟人翻脸呢。 反正只要不意气用事,大家就你好我好都好。 陈凤霞当时听得感觉所有人都精明理智,只她一个人是傻子,感情用事。 原来亲情也能这样算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嚒,看看眼下这才过了多久,送走的老二就没人愿意提。 做爷爷当奶奶的期盼的也是估计现在还没小指头大的孙子。 只有当爸爸的人气不顺,火气冲天:“别提她,以后都不要提!” 陈凤霞叹了口气,站起身伸出手:“给钱吧,我带阿妈去医院。” 干嘛不要钱?穷大方最要不得。她自己咬牙扛,父母不领情,外面也不会说一句好话。 你兄弟这么有钱,你还不沾光? 好大的光! 陈文斌如释重负,赶紧又掏出那五百块,开始絮絮叨叨:“早点不就完了吗?我还一堆事。” 陈凤霞瞪眼睛:“你以为我是看你的脸,我是看阿爹阿妈。五百块钱够什么?阿妈腿痛要拍核磁的,再抽个血化验什么的,拿拿药,五百块钱怎么够。你是打算过两天再把阿妈折腾过来?” 陈文斌头回见识到姐姐的嘴巴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以往不是不厉害,但厉害的对象不是自己啊,而是郑国强。 他悻悻的,又摸出一沓子钱,数也不数,直接塞给大姐:“行了,这够了吧。” 陈文斌这人就这样,大钱上斤斤计较,小钱上有的时候却又挺大方。 陈凤霞倒是当着他的面点数:“一共两千三,你自己有数,我从小到大都没占过你便宜。别跑,拿车子带我跟阿爹阿妈出去。” 掏了钱的人也得不到自在,只好捏鼻子,又龇牙咧嘴地当了回司机。 好在这个没见识的姐姐没再作妖,就在她家门口的医院喊他停了下来。 陈凤霞不放心儿子女儿单独待在家中,就把人一并带到医院来。 她下了车,跟爹妈介绍:“这个医院是省医院的分院,专家轮流过来坐诊的。里头设备也不差。” 陈家父母来这趟的本来目的也不是看病,看着这医院气派就没意见。陈大爹还冒了句:“幸亏你弟弟能挣钱啊,不然我们哪里能进这么大的医院。要是跟你家国强一样,才真没脑头劲呢。” 陈凤霞想翻白眼,感觉自己的爹真是莫名其妙。 郑国强没招他惹他,好不赖赖的,他讲郑国强的坏话做什么? 当初这个女婿还是他自己挑的呢。 早两年自己刚结婚过不下去想离婚的时候,他又是怎么讲的?你要离婚了,让你弟弟怎么讨老婆。谁家能留个离了婚的大姑姐。 再说郑国强再没本事,上辈子老丈人要动手术拿钱的时候,他疼爱的儿媳妇作妖闹着要跟他儿子离婚,不还是这个他看不上眼的窝囊废女婿拿出了一半的手术费啊。 那个时候,自己家多苦。 当女婿能当到这份上,哪个都没资格说郑国强一声不好。 陈凤霞声音淡淡的:“郑国强他妈有抚恤金,看病的钱他爸原来的单位能报销百分之八十,不用我们掏钱。” 这话她没吹牛,她婆婆千般不好,在这事上还真没麻烦过他们两口子。 陈大爹一噎,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女儿的话了。 陈高氏就唉声叹气,一个劲儿地念叨:“凤霞啊,你多劝劝文斌。家和万事兴,不值当个事,非要闹离婚,这不是生怕太平日子过久了嘛。” 陈凤霞赶紧喊停:“行了,阿妈,你别管。他俩拌两句嘴,你还当真了不成。他们感情好着呢,才不会离婚。” 不好才怪,好的蜜里调油。 上辈子,儿女都大了,陈凤霞跟郑国强也没话讲了的时候。陈文斌夫妻可是家族里头的模范夫妻。 年过半百的两个人也不拼事业了,到处游山玩水,活得比谁都潇洒自在,哪个不羡慕他们伉俪情深。 就这,还离婚?当爹妈的操的哪门子闲心哦。 陈高氏还要说话,陈凤霞就排队挂号去了。 等拿到号,见到了坐诊的主任,说了没几句话,主任看了回陈高氏的腿,就叫她去拍片子。 做完ct拍核磁。 等到核磁共振的报告单拿到手之后,主任结束上午的门诊,下班走人了。 中午倒是有值班医生,可惜值班医生十分郑重其事,建议他们等明天主任过来坐诊的时候再看。 陈凤霞看值班医生稚嫩的脸庞,到底没勉强人家。 她叹了口气,询问母亲:“阿妈,你还吃得消啊。吃不消我找个车子回去吧。” 中午这个点儿,当然得回家吃饭啊。 得,今天饭都没煮,好像家里头也没面粉跟山芋粉了。实在不行就买筒面下面条吧,打两个鸡蛋放点儿小青菜对付过去就好。 陈凤霞正盘算着午饭,郑明明就蹲在陈高氏腿边,伸出小手一下下地揉着,忧心忡忡:“外婆,你腿疼得厉害吗?” 陈高氏原本还愁眉苦脸的,瞧见外孙女儿,倒是露出了个笑模样:“我们明明帮婆婆按着,不疼了。” 陈凤霞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母亲到底疼不疼爱外孙女儿。也许是有的,带了那好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可是在她心中,明明肯定要排在孙女儿佳佳跟还没有出生的孙子后面。 上辈子,每回女儿打电话回去给外婆。外婆第一句话肯定是:“佳佳啊。” 时间久了,明明也懒得再纠正自己究竟是谁。大不了不打这个电话,省得老人误会呗。 郑明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地强调:“外婆,我带你去找厉害的教授。教授可厉害了,能把我的眼睛治好,肯定也能治好你的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凤霞心里头咯噔一下,豁然开朗。 对啊,可以去中医药大学门诊。 反正阿妈这毛病上辈子看了那么多医生也没什么好解决办法,说不定早点找中医调理,无论是艾灸还是扎针都好办。 毕竟村里头现在开诊所的村医是老赤脚医生,也会扎针这些手艺的。扎银针这种事,晓得扎哪几个穴位,效果就大差不差。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阿妈,我们去大学找教授吧。那边都是名老中医水平高,说不定能看出问题来。国强在那边食堂烧饭,正好吃过饭我们就能看上大夫了。” 听了她的话,陈大爹又开始皱眉头:“我问你,国强在文斌那儿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跑出去瞎折腾?你还嫌你苦日子过得不够,非要他再空一屁股债回来吗?” 陈凤霞今天接二连三地忍气吞声,到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阿爹你这话好玩了。我男人想办法挣钱就叫瞎折腾?你儿子出来搞工程怎么就是本事大了?” “那是因为文斌有本事,他郑国强没这个能耐!都不晓得自己几斤重。” 陈凤霞冷笑:“他没能耐也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女婿。当年结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讲的。” 陈大爹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我当初要晓得他这么窝囊,我死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早十年前你怎么不说这话呢?阿爹,是不是你孙子都要抱上了,我离不离婚影响不到你儿子的名声,所以没关系了?” 可惜她这个大姑姐没打算离婚,他们精心小意挑选出来的儿媳妇高桂芳却要跟他们能干的宝贝儿子陈文斌离婚了。 遇小三 陈凤霞下了公交车, 脸色仍然不好看,就抱着“哦哦”叫的儿子面无表情。 郑明明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瞧瞧外婆, 愁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公外婆的话让她有点不舒服,可她又说不清楚究竟哪儿别扭。就是妈妈生气了, 她还是头回看妈妈生外公外婆的气呢,她有些不知所措。 祖孙三代到食堂的时候, 郑国强刚收拾好锅碗瓢盆, 准备去成教班找个位置坐下来上财会课。 他原本还担心到时候老师会点名,直接将他这个蹭课的赶出去。 可上他这儿吃蛋炒饭的学生拍着胸口跟他打包票,绝对没问题。 成教基本上都是过来混文凭,好拿着回单位加工资升职称的。一堂课能有一半的学生过来就不错了。老师哪里会赶人呢, 老师就怕下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课根本没办法上下去。 为什么他知道啊, 因为他就是那个代替教授去给成教班上课的研究生啊。 郑国强立刻又送了个煎蛋给这学生, 打听清楚上课的时间跟地点,这才心里头稍微有了点儿底。 瞧见妻子大步流星地进食堂,刚脱下围裙的郑国强还挺惊讶。 这个点儿, 妻子跟女儿不才刚结束少年宫前头的生意, 正往家赶吗?明明的眼睛扎针灸也不是今天啊。 他在看看跟在妻子身后的老丈人跟丈母娘,下意识地就是嘴巴一撇, 不知道这老两口又要找他算什么账。 因为自家老娘提不上嘴,郑国强其实特别害怕面对岳父母。反正每回不管他怎么精心小意,丈母娘跟丈母爹都不会给他好脸。 不理不睬当他不存在是小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有些时候, 老两口讲话那叫一个难听, 搞得他真是忍了又忍, 最后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人穷志短呗,他老丈人一家向来是认钱不认人。 这回看妻子也板着脸,女儿满脸不知所措的样子,郑国强只得勉强挤出笑容打招呼:“阿爹阿妈你们来啦,事先也没听讲啊。” 陈大爹声音硬邦邦的:“讲什么啊,你们连个电话机都没有,怎么讲?” 郑国强差点儿怼回头,说的好像你家装电话了一样。 陈文斌虽然在江海买了房,自家电话机装着,手上大哥大拿着,可没给老头老太太装电话。 也不晓得这老两口的语气凭什么这样拽。 算了,看在妻子的份上,到底是她爹妈。 郑国强只好当做没听见岳丈话里的嘲讽,就问女儿:“明明,你们吃过饭了吗?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们做。” “别麻烦。”陈凤霞看有电饭锅,就不让丈夫专门点大锅,“下点儿面条吧,我带阿妈过来看腿。” 郑国强倒是真情实意地担心了一回:“阿妈,你腿怎么了?是跌到了吗?” 陈大爹瞪眼睛:“你才跌到了呢。” 陈高氏怕丈夫跟女婿吵起来,赶紧拦住:“没事,就是老毛病。不是讲那个冬病夏治吗?我就过来看看。” 郑国强脸上勉强挂着笑,嘴里答应了一声“哦”,扭过头去下面条了。 开水煮滚了,下面条,一人一颗荷包蛋,再放点儿小菜秧烫一下断生,鸡蛋面就能出锅了。 碗里给点酱油跟蒜叶,再来一勺猪油,滚烫的面条浇上去,顿时香气四溢。 这清汤面啊,还得搁猪油,面汤才香。 看到妻子过来帮忙,他还加了句:“要不要多给你搁点猪油?” 陈凤霞笑了,这才是自己的家里人啊。这个男人还惦记着她喜欢吃猪油面。 “那就再多搁半勺吧,扛饿。” 郑国强将面条端上桌的时候,有盯实验盯晚了的学生急匆匆地跑过来,看到这边有人吃面条,顿时喜出望外:“我也要一碗。” 郑国强下意识地回绝对方:“不好意思,我这边卖完了,我自家吃饭。” 陈凤霞踢了他一脚,笑眯眯地将自己面前的碗推过去:“同学,你要着急的话,先吃这个吧。我们再下。” 一块钱呢,这生意为什么不做?再说人家娃娃饿着肚子找过来,你拽什么拽? 郑国强委屈,他就下了这些面啊,一筒子面都下光了。给了这学生,她吃什么? 陈凤霞挣到一块钱就心满意足,她切了颗西红柿,自己给了点儿猪油,拿剩下的面汤一浇,吃的喷香。 陈高氏看女儿火气十足,似乎没有再搭理他们夫妻的意思,只好自己找话讲:“国强,你在文斌那里干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到这边来了?” 她是真怕这女婿再瞎折腾,到时候欠了一屁股债,又要拿不出小孩的学费。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思忖着要不要实话实说。当初分明是你儿子媳妇赶我走的,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不过也谢谢他们啊,否则现在我还在工地上为着一个月几百块钱累死累活。 陈凤霞先开了口:“你们不是讲国强是书生病嘛,国强要给女儿做榜样,继续好好学习呢。大学里头有老师上课,这出来上班的人也可以继续学习。我们国强干别的未必厉害,搞学习肯定行。” 陈大爹冷笑:“哎哟,那我倒是要看看,我是不是要出个大学生女婿了。” 郑国强正头大妻子说话怎么这样快,他还没开始上一天课呢。 陈凤霞先笑了:“怎么,阿爹你还不高兴啊。你女儿我嫁个大学生,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郑明明默默地咽下了嘴里头的荷包蛋。她感觉大人说话好奇怪,搞得荷包蛋都不香了。 好了,弟弟,吃你的蛋花汤吧,你不能吃荷包蛋的。 小郑骁挥舞着胳膊,发出“哦哦”的声音。他大概是整张饭桌上吃得最开心的人了。 陈凤霞在心里叹了口气,招呼女儿:“快点吃吧,面条要坨了。” 三个大人外加两个孩子吃完了鸡蛋面,陈凤霞洗碗筷的时候就招呼丈夫:“你愣着干什么?我还看着你考出来。” 当着岳父母的面,郑国强简直不晓得要讲妻子什么好。 他晓得妻子向来好强,可这事情也不能这样搞啊。 拿大学文凭?哪有那么简单啊,一堆的课要上呢。自己在这边食堂还不知道能烧几天饭。 还有,真要拿成教的文凭那是得交钱的,她以为光蹭课就行的吗? 郑国强不想跟妻子吵架,更不愿意当着岳父母的面驳她的面子,只能满头包地去找教室上课了。 陈凤霞转头喊父母:“走吧,我们先去挂个号看看。” 他们运气不错,有位老教授是专攻寒湿痹证的。 他给陈高氏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一回,还郑重其事地将她在西医院拍的ct片子跟核磁拿出来看,然后才开方子,外用跟内服分开使用,配合一套按摩跟运动的方法。 老教授站起身示范运动的时候,陈凤霞都替他担忧,生怕老爷子会闪了腰。 结果人家龙虎精神,还让陈凤霞跟着打了通拳,强调道:“这个你也可以练,你腰椎肯定不好。回家你再慢慢教你妈。” 陈凤霞赶紧道谢,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她拿着单子,跟父母说了一声,立刻去划价拿药。 后面还要扎针灸,得把穴位记好了,不然等回去了你自己说不清楚,村医哪知道怎么给阿妈扎银针。 唉,按道理说应该让老两口住在儿子家里头,这样先治疗一段时间,情况稳定下来再回家才对。 可是陈文斌哪里会留父母呢。 上辈子,他后面换大房子的时候,别说陈凤霞了,陈家老两口都不知道儿子的新家门朝什么方向开。 可就是这样,阿爹阿妈心里头记挂的还是这个儿子一家。 陈凤霞拿了药,药房的人问了句:“是要我们代煎还是自己拿回去煎?” 她赶紧回答:“我自己回去煎。” 还代煎呢,煎好了谁能喝得上? 陈凤霞拿着药准备回诊室时,迎头瞧见了个熟人。 前进村的村委主任黄大发。 这人怎么跑医院来了? 黄大发可没认出她,他忙得很。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带着个面容微微浮肿的年轻女人追着位穿白大褂的老医生问:“大夫,你就把不出来这小孩到底是好是坏吗?” 陈凤霞大吃一惊,赶紧扭头看墙,坚决不跟人打照面。 她一颗心扑通通直跳,胸腔子都要炸裂开来了。 妈呀,这黄大发到现在还没跟小三断了?最重要的是小三肚里头的小孩居然还没解决? 陈凤霞真是不晓得该怎么讲胡月仙好了。 这人脑袋瓜子也太糊涂了。 黄大发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噻,让她一点儿成算都没有。 胡月仙也不想想,但凡小孩在一天,这小三就有恃无恐。她自己跟她儿子黄霄宇就没好日子过。 那头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被两人缠得烦不胜烦:“哎,你这位老同志奇怪了,天底下谁能打包票?文武百官看了十几年太子都没办法保证这将来会是个好皇帝呢。这是你女儿还是儿媳妇啊,谁晓得肚子里的小孩是好是坏?” 年轻姑娘立刻不高兴了:“你怎么讲话呢,这是我老公。” 旁边人都侧目,黄大发有啤酒肚,本来看着跟同龄人相比就不年轻。跟这小姑娘站一块儿,分明就是两代人。 还有人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啧啧,一树梨花压海棠,老夫少妻哦。 陈凤霞在心里头狠狠地呸了声,这小三够嚣张的啊,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还敢明目张胆自称妻子。 也是,碰上那样面瓜的原配,再摊上这样死心塌地的金主,人家能不得意嘛。 “妈,药拿了吗?外婆问了。” 陈凤霞听到女儿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朝女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而郑明明已经看到了黄大发的脸,忍不住更加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黄伯伯旁边的这位姐姐又是谁? 可郑明明从小就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姑娘,看母亲脸色不对,她也跟着侧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母女俩一直等到黄大发跟那年轻女人出了门诊部,这才调头回诊室。 路上,对着女儿欲言又止的脸,陈凤霞叹了口气:“明明,今天的事情别跟人说,知道吗?尤其是你霄宇哥哥。” 郑明明眨巴了两下眼睛,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哦”。 可是感觉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个姐姐说黄伯伯是她丈夫呢?黄伯伯的妻子是月仙婶婶啊。 新中国又不是旧社会,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度,没有三妻四妾啊。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按道理来讲,作为朋友,她都已经当面撞破黄大发跟小三招摇过市,怎么着她都该跟胡月仙说一声。 可上辈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却让陈凤霞此时此刻犹豫不决起来。 上辈子,陈凤霞曾经在一户出手颇为大方的人家当钟点工。 那家的男主人是个机关小干部,收入不错,善长理财,炒股挣了好几套房。 结果股市风云迭起,用她家明明的话来说,小老百姓炒什么股,国内就没正常的股市可以分析。反正这主家一朝投资失败,房子都卖了填窟窿。 大过年的,债主找上门,一家人凄凄惨惨。 陈凤霞念着往日的情义,给他家小孩包了个大红包,意思是好歹把这个年过了。又劝说两口子,日子总归还得过的,以后大不了从头开始。 没想到后面她再在街上碰到这家女主人的时候,人家就装作不认识她了。 陈凤霞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莫名其妙。好不赖赖的,她又没得罪对方,怎么要这样对她。 回头她跟女儿抱怨的时候,大女儿就笑她:“人最讨厌在自己看不上的人面前落魄。既往她是施舍者,对着你,是她高高在上。现在你反过头施舍她,她只会觉得是侮辱。她的自尊心虚荣心吃不消。” 陈凤霞琢磨着,现在的情况好像跟那时候也差不多。 黄大发跟胡月仙日子过得比她家滋润多了,她要是戳破胡月仙幸福的肥皂泡泡,会不会就跟皇帝的新装里头说实话的小孩一样,反而让对方没脸呢。 该说的话她早就说了,黄月仙也不是不知道小三跟她肚里头小孩的存在。 要是当人老婆的自己立不起来,她这个外人再着急又能怎么样呢? 哎,就是可怜小宇那个懂事又善良的优秀孩子。不晓得这辈子他会不会被拖累呀。 消失的妹妹 陈凤霞存了心事, 就格外沉默。 陈大爹看她的样子,立刻不高兴起来:“怎么让你陪你妈看个病,你就要拉这么长的脸?谁欠了你的?钱都是文斌掏的。” 陈凤霞火冒三丈:“儿子掏钱给娘老子看病天经地义!他钱又没花在我身上, 我还欠了他的喽。再说我的时间就不值钱啊。拿好了,看病的开销单子在这儿, 我可一分钱的光都不敢沾。” 她也一上午的生意都没做,损失大了。 说到底, 不过是老两口觉得她的时间不值钱, 所以没关系。她跑前跑后累得满身大汗,也无所谓。 陈凤霞意兴阑珊,直接开口做安排:“走吧,阿妈, 我送你回文斌那边。” 陈高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压低声音道:“桂芳正跟文斌吵架呢, 我们过去不方便。” 陈凤霞似笑非笑:“那我给你们在旅馆开房间吧, 正好看病还剩下了钱。” 搞笑了,再不方便能有在她家不方便。 她家才多点儿大的地方,老两口打算怎么睡觉啊。 上辈子就是这样。 阿爹都开完刀了, 到江海来复查, 结果陈文斌跟高桂芳又吵架。儿子家不能住,那就只能去女儿家。 女儿家小, 只有一大一小两张床也没关系,女儿女婿打地铺嘛。长辈登门,又是病人,好床当然得留给老人睡。 陈凤霞现在就怀疑当初自己弟弟跟弟媳妇是故意的。反正也不指望两个老的帮忙带小孩了, 他们的利用价值已经失去。 两口子刚好做戏, 坚决不让老的进家门。 行啊, 这回也不进你们的门,你们掏钱让老头老太太住宾馆正好,还更方便呢。 陈大爹立刻反对:“住什么旅馆?真是花的不是你的钱不心疼。” 对,儿子的钱是钱,你女儿的钱就是纸。 陈凤霞冷笑:“不住旅馆你说怎么办?你自己不也讲了吗,你女儿无能,你女婿窝囊,买不起大房子,没地方给你们住,只能委屈你们二老住宾馆了。” 上辈子,她最怕从父母口中听到类似于窝囊无能的评价,所以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现在自己说出口,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感觉好像也没什么。 行,我没能耐我承认,你们去找能耐翻天的儿子媳妇吧。可千万别跟着女儿女婿吃苦。 陈凤霞说到做到,直接就要在街上拦的士。 节俭了一辈子的老两口哪里能同意这种安排,赶紧开口阻拦:“好了,我们就去文斌家里头。” 陈凤霞这才露出笑模样:“就是嘛,他们小辈吵架,你们做长辈的更加不能走啊。有你们劝着拢着,这个家才不会散。” 她也退了一步,不坚持打车了,直接带着老人去坐公交车。好在中医药大学外头的公交班次挺多,刚好有直达的公交车。 陈凤霞坐上车,瞧见女儿小心翼翼地瞥自己,就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她知道不应该当着女儿的面这样的。可她忍不住。她也不希望女儿对外公外婆还抱有什么幻想,省得将来更加失望。 公交车一路开到了陈文斌住的小区门口。 陈凤霞看着小区大门贴的金色大字——锦绣家园。 可真是锦绣啊,花团锦簇。 反正陈文斌上辈子从这儿发家,后面乘着房地产发展的东风,一路做到了身家过亿,很是风光。 算了,她不羡慕也不嫉妒。他能做出来是他的本事,她沾不上也不想沾这个光。 现在江海一般的普通商品房小区都没有物业,门口也没人站岗。陈凤霞等人倒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楼下。 看着面前的六层楼时,陈凤霞就在心中琢磨,可惜前进村那边条件有限,不然盖个六层楼也不错。 唉,少一层楼就要少好几套房啊。 还有,下个月差不多得上楼板了,要把一万块钱给施工队准备好了。 后面得抓紧时间挣钱,不然五层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起来。 哼!让郑国强想,他估计还当成是老家盖房子,一栋三层楼能停停歇歇盖上年把功夫。 她就要年底能看到新楼房。 陈凤霞想着心事,抱着儿子爬六层楼倒是都没觉得吃劲。 她按门铃的时候,转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母亲,颇为惊喜:“哎,阿妈,你能爬楼,看样子这教授果然厉害。” 儿女面对偏心的父母也是情绪微妙,既怨恨也做不到撒手不管。看父母身体健康好转,免不了欣慰。 陈大爹没好气:“你妈这是忍着的,非要我们爬六楼。” 陈凤霞可没打算惯着他,直接皮笑肉不笑:“那行,我们下去,我马上给你们住旅馆。”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陈文斌的女儿陈敏佳。 看到陈凤霞,只比郑明明大几个月的陈敏佳立刻掉下泪来:“嬢嬢,我爸妈要离婚。” 陈凤霞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回陈文斌跟高桂芳还来真的啊。 瞧这家里头乱七八糟的,活像是台风席卷后的现场。 陈凤霞将怀里的儿子交给大女儿,叮嘱道:“明明,你跟你表姐去房里头玩。” 大人闹腾归闹腾,可别牵扯孩子。 一套房,两室一厅,刚好三分天下。 陈家老两口坐在客厅里唉声叹气,陈敏佳泪眼婆娑地带着表妹跟小表弟会自己的房间,陈凤霞敲响了主卧室的门:“桂芳,是我,凤霞,桂芳你开开门。” 屋里头的人不吭声,但房门也没反锁。 陈凤霞被父母跟侄女儿盯着,只好硬着头皮扭开门把手进去。 她在心里头后悔,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直接将父母送去旅馆呢。反正他们住不了几天,肯定会回老家的。 搞得现在她进退两难,又不好真撒手当没看到。 门一开,陈凤霞就瞧见了坐在床边上抹泪的弟媳妇。 高桂芳应该月份还小,起码现在没显怀。也是,她儿子差不多小了小骁两岁,现在估计才两三个月大吧。 陈凤霞反手合上房门,叹了口气:“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好好的家里头搞得,乱七八糟的。” 高桂芳抹眼泪,一副跟陈凤霞推心置腹的模样:“大姐,你讲讲看,自从我嫁到陈家来,我什么时候不对这家里头尽心尽力啊。” 陈凤霞这人容易感动,别人一对她泪眼婆娑,她就比对方更动情。 饶是上辈子这对姑嫂关系糟糕透顶,这会儿看到高桂芳这样,她也跟着心里头难过:“你别这样,你肚里头还有个小的呢。你这个样子,孩子要怎么办?” 高桂芳情绪激动起来:“是陈文斌没事找事,非要查我的账,说我偷钱回娘家。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陈凤霞心中了然,暗道算了吧。 你娘家父母县城的房子,你哥哥盘下娃娃厂的钱,包括你娘家两个侄子一个经商一个留京中砸出去的钱,到底怎么来的? 都是嫁出门的姑娘,谁还心里没点数的。放眼全国,敢说自己从来没贴补过娘家的女人能超过三分之一,这数据的水分就发洪水了。 “说我偷家里的钱,讲我报假账,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事了?”高桂芳越说越激动,脸都涨得通红。 陈凤霞就听着,也不插话。 弟媳妇是家庭主妇,不出去挣钱,陈家的钱除了周文斌拿回来就没别的来源。 那拿给娘家的钱,不是从自己小家偷拿的,这份钱是从哪儿来?总不会天上起大风,专门刮钱往她手上送吧。 不过她也是福气好,娘家不是没良心的。后来她娘家起来,也没亏待她。 陈文斌在她面前声音不敢大,也有这个原因,她背后站着娘家撑腰呢。 单从这个层面讲,高桂芳无论是做人儿媳妇还是当人女儿,都是一等一的成功啊。 比自己强多了。 高桂芳骂了一通之后,发现这位大姑姐没有跟往常一样帮着自己说话,又捂着脸开始呜呜地哭,然后发起狠来:“离婚就离婚,以为哪个怕哪个呢。我看到最后到底谁求谁!” 一墙之隔,陈敏佳正贴着墙听隔壁的动静,闻声也掉下泪来。 完蛋了,她爸妈真要离婚了。 郑明明安慰表姐:“没事,大人吵架嘴上说说而已。” “你没看到,我爸昨天发了好大的火,差点儿掐死我妈。他说肯定会跟我妈离婚的。” 郑明明抬起头,认真地告诉表姐:“离不了,舅妈正怀孕呢。法律规定,孕期及哺乳期妇女,男方不能要求离婚的。”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都忘了流眼泪,只难以置信:“真的?” 郑明明点头,十分笃定:“对,初二的政治书上有写,我看到了。” “你怎么会看初二的政治书?” “收废品的婶婶那边有,我看到了,好多书啊。” 陈敏佳立刻摇头:“那你别去那边看了,收废品的多脏啊。我有皮皮鲁,你要不要看?”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要!” 他们班只有一位同学家里订了《童话大王》,想要借到,很不容易呢。 两个小姑娘将小弟弟往地板上一放,自己翻出童话书跟零食,开始一边看书一边吃零嘴。 陈敏佳看完两页书之后,突然间又反应过来:“可是我妈喂完奶之后呢?” 小孩子总不会没完没了地吃奶。小表弟现在就断奶了啊。 郑明明头都不抬:“那也差不多是两年之后的事了。你怕什么,别说两年,最多两天,舅舅的气就消了。大人不就哪样嘛。” 陈敏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希望如此吧。” 她眼睛盯着表妹,老半天都欲言又止。 郑明明看书飞快,看完了一本《童话大王》再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陈敏佳的视线,吓了一跳:“你干嘛,吓死人了。” 陈敏佳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坐在地板上傻乐的表弟,凑近了表妹,压低声音道:“那个,嬢嬢是不是有了弟弟后,就对你没那么上心了?” 她看到表妹身上的衣服就是旧的。 郑明明奇怪:“我以前也穿这些衣服啊。” 她觉得妈妈对她很好,而且越来越好了。好多事情,妈妈都跟她商量,让她感觉很自豪。 其实郑明明也有问题想问表姐,就是小表妹的事:“你妹妹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陈敏佳吓得赶紧看房门,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摇头。 说起来这事也挺乌龙的。在生第二个孩子之前,陈文斌曾经找人托关系做过b超。当时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说是男孩。 所以高桂芳生二胎的时候正大光明的,根本没瞒人,连女儿跟外甥女儿都跑到医院去了。 谁知道生下来的居然是女孩。 反正阴差阳错的,俩姑娘全知道了。 现在小妹妹消失了,郑明明感觉身上发冷,她小小声问表姐:“他们,他们该不会杀……” 她看电视剧上就是这么演的,武则天杀了她女儿。 陈敏佳吓得浑身直抖,哆哆嗦嗦地否认:“不会的,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嗯,像嬢嬢家这么穷,表妹只能穿人家的旧衣服都没杀了表弟。她家不至于养不活妹妹。 郑明明却老气横秋起来:“因为弟弟是男孩。我在书上看到过,说杀女婴是传统,每个地方都有。素有溺女之风。”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感觉难以相信:“那我们怎么活着?” “因为我们是老大吧。”郑明明分析道,“我妈也是老大。你看你跟我的同学当中女生谁家有哥哥姐姐吗?” 陈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的同学基本上都是江海人。 江海的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相当严格,她的同龄人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 郑明明还在寻找佐证:“外婆说舅妈这胎是男孩,那就是说他们不需要女孩。我们如果不是老大的话,说不定也被淹死了。” 陈敏佳捂住了嘴巴,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们原本差点儿就是死人了! “不行,明明,我要去报游泳班,我得赶紧学会游泳,这样他们就淹不死我了。” 陈敏佳拉住了表妹的手,表情坚定,“你跟我一起来吧,你也是女孩。” 郑明明皱眉,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上完课得照看弟弟。” “哎呀,他们又不会淹死他!”小表姐跺着脚跟表妹强调,“我跟你说,要是不趁着暑假学会游泳的话,等到开学就没时间了。” 郑明明还是不敢答应,只表示:“我问问看我妈吧。嗯,只能下午,下午我妈可能还有点儿时间。” 上午肯定不行,上午她要上课,还要跟妈妈一块儿挣钱。 她家要盖五层楼呢。 ※※※※※※※※※※※※※※※※※※※※ 资料来源于网络。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中,流行着一个残忍的风俗——溺杀女婴。女婴被溺杀的现象最早可追溯到商代,清代时溺婴现象最为严重。从古至今,从溺杀到虐待,女婴面前总横亘着一道不知能否跨越的难关。早在战国时期,就有溺杀女婴的现象,据《韩非子》记载,“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郑明明看书很杂。感谢在2020-10-23 21:47:38~2020-10-26 17: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就是雨 3个;从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风就是雨 99瓶;半小小、淡品一笑 20瓶;潜水吃瓜 17瓶;淇淇 14瓶;陌西可、笑开颜、小也、luck、可爱的小仙女 10瓶;xiangnongkafei、吃吃吃梨呀 9瓶;宽的不想减肥、大鱼不肥 5瓶;果果、白白是小白、5702027 2瓶;学霸啦啦啦、肆一、星星star、落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就那样(捉虫) 陈凤霞从弟媳妇房间出来, 侄女儿陈敏佳就跑过来问:“嬢嬢,你能让明明跟我一块儿去学游泳吗?” 陈凤霞愣了下,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上辈子, 侄女儿跟大女儿因为年龄相仿,一直处于隐性竞争状态。 其实两个孩子根本不在同间学校, 压根没有竞争的平台,可是高桂芳爱比较啊。 前头比的稀里糊涂, 说不清楚谁输谁赢。到了高考的时候, 从来没上过一天补习班的郑明明一举考上江海市的名牌大学,一直名师一对一辅导的陈敏佳只上了本三,就戳到高桂芳的肺管子了。 后来求学路上,天生擅长学习的郑明明始终压表姐一头。 可是工作跟个人生活上, 陈敏佳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公务员系统, 凭借家中的支持跟自己的努力, 升职无比顺当, 三十三岁已经是正科,而且也结婚生子了,典型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明明却一直沉湎于学业跟工作, 连个恋爱都没谈, 属于社会主流价值中认定的loser。 当时就连她这个亲妈都觉得她不结婚不生孩子实在不像话。 现在,应该是两个孩子关系最好的时候吧。虽然不在一个学校, 但两家都在江海,放假时还是经常能打照面的。 后来明明回老家上初中,跟表姐陈敏佳就没什么联系了。 父辈发生龃龉,两边关系僵硬时, 倒也没对两个家庭的女儿产生多大的影响。她们见到对方还能心平气和地打招呼。只是大家不在一个圈子里混, 一天到头都未必能打一次照面。 说到底, 还是淡了,是熟悉的陌生人。 陈凤霞看着双眼亮晶晶的侄女儿,再看看满脸期待的女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问:“什么时候学?” “下午,我们下午去学游泳。”陈敏佳拿了课表给嬢嬢看,“有短期班,从三点半钟到五点钟,一个半小时两节课,我估计我们学到开学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陈凤霞算了算路程,感觉时间上可以,女儿刚好上完电脑课坐车过来,就顺着问下去:“多少钱?” 谁知道一说到学费的问题,郑明明又条件反射:“我不学了,我还要学电脑呢。” 陈敏佳惊讶得不行:“你们学校也开始上电脑课了吗?不是说还没有嚒。” 她所在的二小是三年级开始上微机课的。本来今年过年时,爸妈还说要给她买一台电脑,结果生完小妹妹后就没了下文。 小妹妹,不见了的小妹妹。 想到这个自己就看了一眼的妹妹,陈敏佳又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太可怕了,他们真的淹死了妹妹吗? 郑明明咬着嘴唇:“我去少年宫上课。” 那个已经花了100块钱呢。 陈敏佳立刻跟表妹强调:“那你还是先跟我一块儿学游泳吧。电脑课学校肯定会开,说不定开学就上课了。可是学校不会教游泳啊,你们学校也没泳池吧。” 陈凤霞哪里不明白女儿拒绝学游泳的真正原因。 她摸摸女儿的脑袋,认真道:“妈妈有钱,你忘了,妈妈在活动中心打扫卫生发工资的。妈妈昨天就领了工资,可以给你交游泳班的钱。” 郑明明咬着嘴巴,小声嘟囔:“可是,要盖房子啊,盖房子得花钱。” 好多地方都要用钱的。 “没关系。爸爸妈妈想办法。”陈凤霞笑着安慰女儿,“你跟佳佳一块儿去学游泳吧。对了,应该要准备泳衣吧。阿爹阿妈,我先走了,我得给明明买泳衣泳帽还有泳镜。” 陈大爹立刻皱眉头:“瞎折腾什么啊,你打扫卫生能挣几个钱?” 陈高氏也反对:“明明去学游泳,哪个给你带小骁?你婆婆又不管事。” 陈凤霞没停下脚步,直接脱了一次性鞋套往门外去:“我自己带。” 等出了弟弟家,她才问女儿:“你们玩什么了?你表姐也不哭了。” 郑明明一本正经:“我告诉她,舅舅不会跟舅妈离婚的。” 陈凤霞惊讶不已:“你怎么又知道了?” 听了女儿重新贩卖过一通的理论,陈凤霞目瞪口呆,亏这丫头能想得出来。初二的政治书,怕是在黄霄宇那儿看到的吧,她还真会活学活用啊。 郑明明得意洋洋:“这可是法律规定,违反法律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蹲大牢的。” 说着,她又疑惑,“妈,他们淹死小妹妹是不是也犯法了,杀人偿命啊。” 陈凤霞吓了一跳:“什么淹死小妹妹?谁被淹死了?” “佳佳的妹妹啊。”郑明明莫名其妙,妈妈为什么反应这样激烈?佳佳也不知道妹妹去哪儿了,那肯定是被淹死了啊。 陈凤霞赶紧否认:“那都是封建社会的陋习,现在早就不这样了。” 郑明明可不能相信大人的话,大人经常撒谎的。 “那妹妹呢?妹妹不见了。” 陈凤霞抱着怀里两只脚乱蹬的儿子,叹了口气:“妹妹送人了,送给生不出小孩的人了。以后你别再提妹妹了,知道吗?” 郑明明开始忧心忡忡:“要是那家人打妹妹怎么办?要是他们是坏人呢?”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认:“不会的,那户人家很好。” 郑明明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母亲:“你怎么知道?妈,你是不是知道妹妹在哪儿?那我能去看看她吗?我跟佳佳都以为她被淹死了。” 陈凤霞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两个小姑娘会突然间提要学游泳的事,一时间百味杂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两个姑娘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决定要学游泳的啊,她们是不是在害怕有人会淹死她们? “明明,你跟弟弟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的。”陈凤霞蹲下身,放下怀里的儿子,抓着女儿的手,认真道,“妈妈不能保证是这世上最好的妈妈,但妈妈会努力,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你舅舅舅妈同样爱佳佳。” 郑明明看着母亲,突然间问了句:“那是不是你先生了弟弟的话,就不会再生我了?” 陈凤霞愣了下,最后还是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妈妈生了你跟弟弟,妈妈很高兴,高兴你们是妈妈的孩子。妈妈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们。” 她说的是心里话。 晚上郑国强忙罢了食堂的活,回活动中心睡觉的时候,陈凤霞看着丈夫,几次想跟他说今天女儿和侄女儿的事。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呵,男人怎么懂这种恐惧呢。 其实他们这辈人就有很多兄弟姐妹被淹死的例子。正好赶上□□的年代嘛,大人都没的吃,何况小孩。 那个时候也没什么避孕措施,怀了孕就生,生下来是男孩还要看一看,女孩被丢进池塘里头淹死的多了去。 她阿妈还说更早的时候有洋和尚到村里头来,让他们生了女孩不要扔进池塘,给他们带走。 吓,谁敢啊,谁知道会不会被带去变成妖怪,还不如丢进池塘里淹死清净。 男人永远不知道这种恐惧,他们也无需承担。 他们多金贵啊,是天。 郑国强看她脸上淡淡的,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你阿爹阿妈又讲什么了吗?” 其实今晚他真不想回来,他害怕面对岳父母的脸。 要是妻子将岳父母带过来住,他宁可留在食堂里打地铺。 可是他又没这胆量,因为他敢不回家,陈凤霞肯定会跟他翻脸的。 “没什么。”陈凤霞最终还是放弃了跟丈夫提女儿的事,就说了弟弟的家务事,“陈文斌要跟高桂芳闹离婚。” “啊?”郑国强瞪大了眼睛,“你弟弟晓得了啦?” 陈凤霞莫名其妙:“你也知道了?” 难不成高桂芳给了娘家一座金山,所有人都被闪到了眼睛? 郑国强左看看右瞧瞧,看到儿女都已经睡着了才小声道:“上次我不是去工人俱乐部嘛,我看到一男一女在那边压马路。男的手还搭在女的腰上,我还以为是两口子呢,结果再走过去看,是高桂芳跟古工。” 古工是谁?陈凤霞也讲不清楚,好像就是负责验收工程的人,是个什么工程师。 眼下陈文斌能拿到工程并顺利通过验收,就是多亏了这位古工。 古工跟陈家的关系相当好,古工他老婆还是陈敏佳的干妈。后来高桂芳的小儿子还认了古工当干爸。 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等到再过两年,陈凤霞送女儿回老家上初中的时候,陈文斌就搭上更大的门路了,儿女也有了新的干爸干妈。 他走关系,都是以情动人,朋友都嫌不够亲热,非要弄得像是一家子一样。 她这个亲姐姐看了只觉得肉麻。可人家就吃这套。 陈凤霞惊得不行:“高桂芳跟古工也有一腿啊?” 郑国强不愧是曾经的学霸,相当会抠字眼:“也,她跟谁还有关系啊?” 陈凤霞没吭声,还沉浸在震惊中。 原来古工就是看着老实,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高桂芳当然不止跟古工关系暧昧。 说起来,上辈子陈凤霞跟陈文斌之所以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其实□□还是高桂芳。 陈文斌家请的一位钟点工曾经无意间撞破高桂芳跟情夫在家中偷情。 大家都是老乡,又都在江海做钟点工。这人跟陈凤霞也认识。 双方因为一件陈凤霞早就想不起来是什么的小事发生龃龉的时候,这人就拿高桂芳偷情的事情嘲笑陈凤霞,说她家祖坟都是绿的。 现在想想,头顶大草原的人是陈文斌,关她陈凤霞什么事?可当时她真情实感地悲愤了,还跟这人干了一架,都把警察给招来了。 后来陈文斌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事,又因为其他的家务事跟陈凤霞起冲突的时候,就骂她不懂事。 陈凤霞火大了,她好懂事,替头戴绿帽子的弟弟掩饰。两人吵得太凶,把当时家中的亲戚全招来了。 双方闹得不可开交,陈文斌就骂出了那句:“陈凤霞,你等着,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日子在后面呢。” 陈凤霞当时只感觉兜头一桶冰水,从头顶心冷到脚板心,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从那以后,姐弟俩就不往来了,陈文斌在谁面前都diss她这个做姐姐的。 陈凤霞也被伤透了心,懒得再理睬这个龟公。 她心心念念替弟弟打抱不平,回头她反而遭人恨了。 她委屈的时候,大女儿还笑她真看不清。哪个男的愿意被当面捅破头顶一片绿的事实?她居然当着人面喊出来。 陈文斌不恼羞成怒才怪。 他得往死里诋毁陈凤霞,人家才不会把她说的话当真。 其实当不当真都无所谓,从来都是笑贫不笑娼。女人能卖出价钱来,叫本事。 社会就这样,你能咋地? 再说陈文斌真不知道妻子的事吗?高桂芳搭上的那些人可都是手上掌着权的。 陈文斌的事业能够发展得这样顺利,少不了高桂芳笼络的这些人脉。 不然包工头这么多,人家为什么把工程给你做。要说送钱,谁不送钱啊?大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基建的油水没边,真要查,就没一个干净的。 人家要装上流社会,你非得戳破下流人生。 光着身子满大街□□的皇帝不想砍死讲真话的小孩才怪。 就你聪明,就你长着眼睛? 真正的聪明人是看破不说破的。 在外头有人怎么了?关起门来还是恩爱夫妻,可以年过半百后恩恩爱爱地到处旅游的模范夫妻。 郑国强久久没能等到妻子的回应,索性自言自语:“看来高桂芳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啊。”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沉得住气呀,提都不提一声。” 这人是存了心看笑话吧,连她都瞒得死死的。 郑国强感觉自己太冤枉了:“黑灯瞎火的,我就看了一眼。万一是我看差了呢。再说我又没证据,我告诉你,你再嚷嚷出去,就凭你弟弟跟你弟媳妇那厉害劲儿,到时候还是咱们没理。” 陈凤霞不由得对丈夫刮目相看,要不是这人一如既往的胆小怕事,一点儿投资眼光都没有,她都怀疑丈夫也是重生的了。 说的还真准。 郑国强咂嘴:“估计这回你弟弟是真的要跟她离婚了。对了,她怀孕了?” 天啦!那这小孩到底是谁的可真说不清。 陈凤霞瞪了丈夫一眼,没好气道:“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他们不会离婚的。” 郑国强难以置信:“你弟弟这都能忍?” 龟公啊。 他可真得朝小舅子竖起大拇指,韩信的□□之辱也差不离了。 陈凤霞冷笑:“你们厂长当初二奶都跑到家里头去了,也没见他们两口子离婚啊。合着就男的外头有人没关系?” 郑国强目瞪口呆,感觉对妻子也得刮目相看:“你们陈家人还真是看得开。” 陈凤霞翻白眼:“什么看得开,不过是利益共同体罢了。” 这事儿,陈文斌没少捞好处,凭什么在高桂芳面前挺直腰杆啊。 这有钱有势的,有几个在外头没勾勾搭搭的,又有几个会真的闹到离婚?据说已婚夫妻出轨率高达30%~50%。对他们来讲,维持稳定的婚姻关系唯一原因应该就是能够获得的利益更大吧。 陈凤霞感觉自己重生前那么多狗血小说电视剧没白看。 起码现在再看弟弟家的狗血剧,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哦,也就那样。 稀奇吗,不稀奇。 郑国强看妻子若无其事的模样,倒是惊讶不小:“哎哟,你今天可真是……”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没冲他发火。 刚才他说漏嘴就感觉坏了,还以为妻子要咆哮,怪他故意瞒了娘家弟媳妇红杏出墙的事。 陈凤霞奇怪:“我发什么火?又不是你出轨。高桂芳搭几个男人都跟我没关系,她是陈文斌老婆,又不是跟我过日子的人。” 郑国强这回真乐了,作势就要看窗户外头:“我瞧瞧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平常她不是对娘家的事情最上心吗? 呸! 陈凤霞啐了一口:“大晚上的哪儿来的太阳?你就胡说八道吧。行了,人家的事,咱们不管。早点睡觉,明天你还得早起给人烧早饭呢。” 郑国强应了一声,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又小声跟妻子咬耳朵:“这事儿你真不管?” 要是让她爹妈知道了,估计要闹翻天吧。 陈凤霞摇头:“不管,我嫁到你们老郑家了,就是你家的人,娘家的事我就不插手。你还有明明跟小骁,才是我管的对象。” 至于她爹妈那儿,郑国强还真别小看老年人的接受能力。 上辈子,他们姐弟闹成那样,那个钟点工又在外头嚷嚷的一塌糊涂。阿爹阿妈真不知道陈文斌跟高桂芳之间的那点儿事吗?当然不可能。 只不过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在这点上,他们倒是一对好公婆。 人家从上到下都没当回事,自己这个早就出门子的大姑姐,就不要凑过去刷存在感了。 陈凤霞伸手搂住了丈夫,认真地强调:“国强,咱们不管他们的事,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不羡慕陈文斌能挣钱,我们自己也能挣,挣的少也是我们自己的钱。 别听我爹妈的话,他的心偏着,眼睛也是歪的。能不能挣钱,不是一个人好不好的标准。你不比陈文斌差,在我心里头,你比他强多了。” 郑国强不习惯这种温情时刻,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臊得慌,索性来了句:“噢,那你别盯着我挣钱了啊。” 陈凤霞瞪眼睛,一巴掌拍上丈夫的后背:“别给我扯没用的,睡觉,明天好好去食堂挣钱。” 郑国强扑哧笑了出来,他就说嘛,这才是他老婆。 ※※※※※※※※※※※※※※※※※※※※ 本文有大纲,已经存稿到近八十章,所有情节安排都有用意。90年代真不是遍地黄金,挣钱也绝对没有我们现在想的这么简单。否则的话,那个时候应当人人是大款了啊。难不成那个时代的人都特别笨?^_^ 另外,那个年代的建筑工人的伙食是典型的大锅菜的大锅菜,熬一锅大白菜,一锅萝卜,再舀上一勺油,这种情况极为常见。 郑国强算是做的比较好的,但也主要体现在他舍得放油放荤腥,绝对不可能跟现在的职工食堂一样做饭。所以不能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待那个年代的事。 构思这篇文的时候,我就查过很多资料,也请教过从事相关工作的熟人。我家就有亲戚是在那个年代工地烧饭的时候完成的自考大专。 女主让丈夫将吹牛的时间花在学习上,丈夫并没有反驳,这就代表一件事,他有闲暇吹牛的时间。 用不上 第二天下午, 陈凤霞结束了少年宫前头的生意,亲自送女儿去游泳馆。 她带了钱交学费,又特地跟教练打招呼, 算是正式开始小姑娘的学游泳生涯。 郑明明换上泳衣跟表姐陈敏佳站在一起,齐齐的花骨朵模样, 圆圆的小脸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弟弟同两个姐姐挥手道别的时候,两个小姑娘还大声保证等她们学会了就也教他游泳。 小肉团子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就咯咯直笑, 欢喜得不行。 陈凤霞看他的样子都好笑,摇头道:“他还游泳啊,他往水里头一放,就跟鱼丸一样漂上来了。” 瞧他白白胖胖的, 可不就是颗鱼丸。 郑明明恍然大悟:“是啊, 弟弟胖, 身上脂肪含量多, 能够自己漂在水上的。初中物理书上说了,脂肪密度轻。”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还能这样?那胖子岂不是天生会游泳了?” 郑明明点头, 一本正经:“是我们所有人都天生会游泳。我们在妈妈肚子里头时就泡在水中啊。” 陈敏佳晕头转向了:“没有吧, 我就不会啊。要会的话我们还去学习干什么?” 她在游泳馆的时候,没游泳圈套着都是咕咚掉下去的。有一次她没抓牢游泳圈, 要不是旁边的姐姐帮忙,她差点儿就淹死了。 也是为着这件事,她才犹豫着要不要暑假里头学游泳。 郑明明煞有介事:“这叫用进废退。因为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泡在水里了,所以就忘了。学游泳是为了让我们再想起来怎么游, 恢复我们的本能。” 陈凤霞在旁边听得嘴巴越张越大, 她姑娘真是她姑娘啊, 说话一套一套的。 还初中物理书,还密度。 开学她才上小学四年级吧,这是小学没毕业,就打算自学完了初中课程吗? 郑国强要再说自己没时间学习就好好看看女儿吧。 论起忙,明明才是她家最忙的人呢。 不照样没耽误她学习。 郑明明和表姐偷偷分享了失踪的小妹妹的去向,压在陈敏佳心中的巨石也落了地呢。 没被淹死就好。 等将来,他们家条件更好了,一定可以把妹妹接回来养。 啊,她妹妹肯定比小表弟更好玩。因为女孩子天生比男孩可爱啊。 洋娃娃就都是女孩子。 小姑娘没有考虑为什么家里可以养得起弟弟却不能养妹妹,或者说她下意识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才九岁大的小少女,生活中不应当有那么多阴霾。 那就多盯着阳光看吧。 今天太阳好大呢。 陈凤霞从游泳馆出来,依然不敢放慢脚步,她得赶紧再马不停蹄地陪自己母亲去区医院扎针灸。 为什么是区医院?因为昨天那位教授一个礼拜七天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坐门诊,充分将光热洒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呗。 陈凤霞再登陈文斌的家门时,印在她眼中的场面就干干净净的,再也不复先前的狼藉。 高桂芳人躺在床上没起来,说是动了胎气,医生让她静养。 开门的是陈高氏,满脸庆幸,小声说:“不吵了。” 看来女儿讲的没错,儿子儿媳妇闹离婚,就该他们当长辈的压着劝着。 陈凤霞心道,行了吧,你们真看得起自己。陈文斌才不会把你们的话当回事。 自己这位弟弟之所以消停了,不过是想通了,不再纠结。 光从这事来看,陈文斌能从个农村穷小子成长为江海的亿万富翁,也不是完全偶然。 他是真狼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关键时刻坚决不乱了阵脚。 眼下古工还关系着他手上工程的验收呢。用后世的时髦话来讲,就是他的金主爸爸。 这个时候他闹起来,自己叫人看了笑话不说,搞不好手上的工程也要出问题。 也许等到孩子出生之后,他会带小孩去做亲子鉴定,再决定未来吧。 其实只要等到小孩长大,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父亲是谁。 陈家的大孙子,长得跟陈文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唉,旁人的家务事,轮不到她管天管地。 陈凤霞就冲躺在床上的高桂芳笑笑,安慰她道:“那你好好养着。这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永远跟自己最亲。” 高桂芳倒像是感动了,连眼眶都泛出红,很有要和大姑姐推心置腹的意思:“可不是吗,姐姐,我一切不为,就为了佳佳跟肚子里的孩子。” 那个已经被送走的小孩自然就不算了。舍弃了就是舍弃了,高桂芳倒是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看来真是那句话,女人对自己够狠,才能活得舒服。 起码高桂芳上辈子要比她陈凤霞过得潇洒多了。 陈凤霞笑笑,没接弟媳妇的话茬,就叮嘱对方好好养着:“我陪阿妈去医院吧。” 这回去区医院,还是坐公交车。 陈凤霞惦记着五点钟得去活动中心接班,完了还得赶紧准备晚上要卖的吃食,怀里抱着儿子,两条腿也走得飞快。 这下子陈大爹又不乐意了,开始抱怨:“也在城里待了这些年了,连个车子都没有。”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同宗的兄弟家的女儿女婿就开着小轿车回来的,还带爹妈到城里头玩了好几天呢。 陈凤霞二话不说就要在街上拦出租车,嘴里头也痛快得很:“行啊,我们打车过去。文斌给的钱还有剩,花完了我再要。” 陈大爹变了脸色:“你弟弟挣钱多辛苦,你怎么就一点儿不晓得惜护?” 陈凤霞笑得开怀:“这做儿子的给娘老子花钱,哪有心痛的道理。你不是说我跟国强没本事嘛,我承认。你儿子陈文斌有本事,开小轿车,你有本事你坐去。” 陈高氏看着女儿脸色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车子来了吧,我们赶紧上车。” “这是91路车,我们要坐19路。” 陈高氏突然间感慨起来:“你命要比阿妈好啊,阿妈那个时候打仗,日本鬼子前脚对你笑,给你糖吃,后脚就能一刀捅过来,就把你挑在刀尖上挂着。吃也没的吃,吃树皮的吃观音土烂肚子死了的,满地都是。你还能上学识字,真好。” 陈凤霞也叫她带偏了方向,就安慰了句老太太:“好了,阿妈,多少年的老黄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你们不作妖,别没事瞎折腾。再怎么样,也衣食不愁。 车子没来,陈高氏跟女儿站在一处,开始跟女儿说体己话:“你阿爹心里头不痛快。你弟弟心情不好,讲话夹枪带棒的,你阿爹难受哎。” 哦,是吗? 陈凤霞暗道活该。 她不心疼父母,反正无论弟弟弟媳妇怎么对待他们,他们的心头宝还是陈文斌跟高桂芳。 现在就不痛快了?以后大过年的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被儿子儿媳妇指着骂下不了台的日子在后面呢。这不也没妨碍他们心里头只有陈文斌一家啊。 那才是他们的种,他们的命根子。 在儿子儿媳妇面前受了气,就跑到她面前发火,好有脸。她是什么?他们的撒气桶?她没那么贱! 陈凤霞就由得老太太絮絮叨叨,一双眼睛半闭不闭,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其实她自己也能给阿妈扎针灸,又不是什么会伤到脑袋的穴位,知道位置就能下针。 方教授都说再去两趟,她差不到就可以单独给明明扎针了呢。 但她懒得在父母面前显摆。 人家不领情,她卖弄什么。要是不能一针见效,立竿见影,说不定爹妈还会嫌她扎坏了。 反正她穷她没本事,她就处处讨人嫌。她承认就是了,何必自己硬巴巴凑上去叫人嫌好怠拐呢。 陈凤霞开口打断了母亲的絮叨:“往这边站站,洒水车过来了。” 陈高氏愣了下,才呆呆地冒了句:“哦。”,停止了絮叨,站回了丈夫身旁。 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感觉女儿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心冷了,心硬了,没良心了。 做爹妈的感觉很寒心。 陈凤霞无所谓,她的心上辈子已经冷透了,这辈子热乎的有限。她眼睛只盯着来车的方向等待公交车。 这个年代的公交车可没智能提醒,公交车站上还有红字提醒距离几站路。要是一错眼的功夫车子开走了,天知道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到。 大下午的,八月天的太阳晒死个人,街上清清冷冷的也没几个人,柏油马路晒化了,那黏糊糊的黑油就跟铁水一样,谁要是走上去,都要被烫化了的。 太阳太厉害了,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光点,道路两旁的梧桐跟香樟都没精打采的,绿色像是打过蜡,反光也刺得人眼睛疼。 小郑骁乖乖地趴在母亲怀里。其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更愿意自己走,可是地上太烫,他又觉得还是妈妈怀里比较好。 陈凤霞拿毛巾给儿子擦汗时,一直安静如鹌鹑的小家伙突然间挥舞着胳膊,嘴里头大声喊着:“哦哦。”,两条小腿蹬个不停,看起来激动得不行。 陈高氏凑过来问外孙子:“我们小骁看到外婆高兴唻?”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外孙的脑袋。 郑骁却摇头晃脑的,脖子拼命往前伸,似乎嫌弃外婆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凤霞再往前头看,这才瞧出端倪来,前面好像出事了。 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被人拖着从街边的店面里头出来,另一个中年短发女人捂着脑袋,气急败坏地喊:“反了你了?你还拽我头发。” 陈凤霞眯起眼睛,这才在强烈的白光下看清了长发女人手上抓着的东西。 天啦!一撮头发,看样子是硬生生从短发女人头上扯下来。 长发女青年被几个人强行摁住,披头散发,满身狼狈,跟个疯子似的,还在大喊大叫:“我不要参加学习班,我不去,我不做检查。” 那中年短发女人冷笑:“这事儿可由不得你,查,必须得查。还是个姑娘?查了才知道是不是姑娘,有没有偷生!” 女青年声音凄厉:“老黄,老公你死哪儿去了,有人要杀你儿子啊。我不是你们江海人,你们管不到我。” “你住在我们江海,这事儿就归我们管。” 他们推嚷着往这边近了些,陈凤霞才看清楚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顿时吃惊不小。 这不是黄大发那个小三吗? 摁着她的几个青年问短发中年女人:“书记,现在怎么办?” “凉拌!”被称为书记的女人手还捂着头,嘴里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没好气,“赶紧送医院,查完了按规矩办。” 什么规矩?强行打胎呗。 什么学习班啊,计划生育抓人上学习班。 陈凤霞下意识地抱紧怀里头的儿子,心中一时间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长发女子被强行摁上了车,无力挣扎,哭喊着为自己辩解:“我没生过,我能生,我马上就打结婚证了。我男人马上就离婚娶我了。” 陈大爹原本还在小声咒骂搞计划生育的不做人,听到这儿立刻啐了一口:“呸,养私孩子的。” 这种人放在哪个朝代都被人戳脊梁骨。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那头的计生干部也满脸不齿:“好意思哦,人家老婆不晓得生,要你给他生。你这种人,就该进学习班好好学习,改造世界观。” 陈高氏先还跟着看热闹,这会儿突然间白了脸,小声念叨:“这城里头也抓得这么严啊。那个,他们会不会也抓桂芳去打掉啊。” 陈大爹瞬间也慌得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儿媳妇怀的可是他们陈家的孙子。 老两口顿时六神无主,恨不得能弄个《西游记》里头的宝贝口袋,将儿媳妇收进去藏起来。 那头的面包车门口,长发女子还在拼命挣扎。 陈凤霞收回视线,只招呼父母:“阿爹阿妈,上车吧。” 19路公交车来了。 她上了车,目光看着车窗外。大片的绿树被太阳晒得发白,外头的大喇叭唱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小三被计生干部强行带走了去打胎,这应该她期待发生的事啊。 只要这个孩子一天不被解决掉,那胡月仙母子俩就有一天会重复上辈子命运的危险。 谁重生了,谁不想改变命运啊。 可那又是条命,已经开始生长的命。 陈凤霞当过两回妈,怀过三次孕,她知道小生命孕育在自己肚子里是个怎样神奇的感受。 而这一切,对那个年轻的女人来说,马上就要结束了。 “凤霞,凤霞——”陈高氏忧心忡忡,“喊你怎么不答应啊。” 陈凤霞这才从恍惚中惊醒,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回应母亲:“什么事?” 陈大爹又不满意了,说话语气也冲的很:“我们讲话你当耳旁风啊。桂芳的事,你就不管?” 陈凤霞反应过来父母是担心弟媳妇会被计生干部拉去打胎,顿时无语。她管个屁 啊,又不是她让高桂芳怀孕的,她管哪门子? “文斌会处理的,这是他的小孩。他不管谁管?” 陈大爹对女儿的不满再度加重,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桂芳怀的可是我们陈家的孙子,陈家的香火就靠他继承呢。” 陈凤霞点头,十分赞同:“是啊,那你问我这个嫁出去的大姑子做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不好插手娘家的事吧。” 陈大爹被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还是陈高氏负责打圆场:“凤霞,你当初是怎么躲计生干部的啊。” 陈凤霞当真无语,仗着儿子小还不会说话,就肆无忌惮了:“桂芳比我生的晚。” 那个送出去的二女儿,所有人都真当她没存在过了吗? 高桂芳今年过年才生的,要说躲计生的方法,她应该经验更可靠才对。毕竟现在计生干部抓超生的方法也是日新月异与时俱进的。 陈高氏还是忧心忡忡:“你也想想啊,万一上门查的时候,你怎么躲的呢。” 陈凤霞嗤笑:“你们要是真不放心,就让高桂芳住我们租的房子,我们那边没人查。” 她不过是反讽的一句话,没想到她爹妈居然还当真了。 陈高氏眉目舒展,露出了笑模样:“这也行,正好凤霞可以帮忙照应着点儿。” 行个鬼! 陈凤霞差点儿没跳起来,合着她在爹妈眼中就是个不要钱的老妈子。让她一个大姑姐伺候怀孕的弟媳妇,亏他们想的出来。 她家小二子才刚满周岁呢。 陈凤霞拉下脸冷笑:“我怎么伺候?她住我家,我当然得住她家去了。否则难不成还让我们一家老小打地铺?” 她懒得再理睬爹妈,直接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陈文斌不是办了二胎证嘛,咸吃萝卜淡操心。” 陈高氏却忧心忡忡:“江海不认我们的二胎证怎么办?” “那你就把儿媳妇接回家去服侍。”陈凤霞没好气道,“你亲自照应你大孙子也好放心。” 公交车停在了区医院门口。 陈凤霞抱着儿子就下车,只留给父母一个后脑勺。他们怎么就没担心过她生小二子的时候会被抓走?她还没有二胎证呢。 人心变起来可真快啊。 明明当初她生大女儿的时候,阿妈还跟没人服侍坐月子的她抱头哭了一场。 呵,那个时候郑国强是社办厂的销售科长。 算起来,陈文斌之所以能够承包公社建筑队,把人拉到江海做工程,最早也是郑国强帮忙牵的线。当时公社负责这事的干部跟郑国强关系不错。 现在陈文斌已经在江海立住脚了,这些用不上的老关系,陈家当然也不用再看了。 ※※※※※※※※※※※※※※※※※※※※ 说一下,弟弟有钱有势,根本不需要女主管。女主上辈子也没管过他家的事。难听点讲,女主算老几啊,人家会让她管吗?不要脑补过度。^_^ 感谢在2020-10-08 21:50:07~2020-10-18 09: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808907 2个;盈盈一水间、从锦、bay、周五浪、320838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妈才是真绝色、miumiu_yan 40瓶;笑开颜 20瓶;曳雾 12瓶;a-ga 11瓶;半小小、miss古德奈、追梦、30178818 10瓶;玲达、蓝田玉、小夏、爱华 5瓶;23155266 4瓶;在水一方、今天也是渴望加更的我 3瓶;杳杏音尘 2瓶;雨露均沾啊!、婷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借钱给你盖楼 陈凤霞大步流星, 一路走到挂号处都没搭理父母,只直接点名要挂教授的号。 抱着儿子在外头等待的时候,她嫌弃憋闷, 又牵着儿子的手,丢下一句:“我带小骁去外头走走。” 走廊上有风, 她也能顺顺气。 小郑骁不知道大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就迈开小腿高兴地往外面奔。他学会走路之后, 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跑来跑去。 陈凤霞看着儿子活泼的身影, 脸上也泛出笑容来。嘿,她上辈子一直想抱孙子都没机会。这辈子倒是现成的儿子送到她面前让她养了。 外头太阳太大,陈凤霞到底没让儿子跑远,就在走廊下带着小家伙玩。 区医院分两栋楼, 五层的是急诊加住院部, 三层的是他们所在的门诊部。她抬眼往前看的时候, 就看见一个女人往前冲, 然后被人硬是拽着往回拖。 陈凤霞没看清楚女人的脸,就瞧见她身上的浅黄色裙子沾了好大一块血污。 太阳底下,红的刺眼。 年轻的长发女人大声喊着:“老黄, 老黄救我啊。” 陈凤霞一惊, 下意识地就要捂住儿子的眼睛。 怎么又是那个女人?也太巧了吧,江海市这么多医院呢, 偏偏是这家。 小郑骁却不乐意母亲的举动,小身子一扭一扭的,一个劲儿地叫唤着“哦哦”,整个人都要往前扑。 陈凤霞赶紧伸手捞儿子, 结果碰到了旁边人的腿。 她慌里慌张道歉, 一抬头, 却看到了道熟悉的身形。 真是看身形。 因为站着的女人脸上挂着口罩,鼻梁上架着墨镜,真是去银行抢劫打扮成这样都足够了。 陈凤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月仙姐。” 话一出口,她就在心中骂自己傻。她不应该喊破的,就当做没认出来最好。 可是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回头。她只能硬着头皮找话:“哎呀,你也是来找韩教授的吧。他真厉害,我妈的腿一变天就痛,昨天我阿妈找他扎了回针,又泡了回脚,今天就好多了。哎,你这个样子防晒蛮好,不怕脸上长斑。下次我也这样来。不然脸真是没办法看哦。” 胡月仙原本正盯着对面看,叫陈凤霞喊破的时候,她还慌得不行。 幸亏她脸上戴着口罩,倒是能强行镇定下来,胡乱接话头:“我也是听说这边有教授坐诊,才过来看看的。” 陈凤霞不再看住院楼方向,只强行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那你可得试试,韩教授手艺高的很呢,一眼就看出我腰椎不好,让我也好好保养。” 她晃了晃自己的腰,叹了口气,“我们做女人的啊,也只能自己关心自己了。指望男人能伤心,真是做梦。” 胡月仙怔怔的,不吭声,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可不是嚒,男人啊,都是没心的。” 作孽的是他们,倒霉的却永远是女人。 住院部的楼房里头,年轻女人的惨叫声依然没有停歇,间或夹杂着男人的叱骂。外面的世界,只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唤,掩盖了所有声响。 胡月仙跟陈凤霞并排站在走廊下,这里刚好是一处阴凉。八月的过堂风吹在人身上,说不清到底有没有带着烈日的温度。 陈凤霞觉得有点儿冷,然而小儿子身上却是热乎乎的。 她感觉自己应该随便找点话题聊聊,哪怕就是说说中医养生都好。可几次三番话到了嘴边,说出来似乎又都不合时宜。 陈凤霞只好将注意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难怪人家说孩子是天然的润滑剂,果真如此。岂止在夫妻之间,朋友当中也是。 她一个带小孩的女人,为了儿子冷落了朋友,好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陈凤霞正杂七杂八地胡思乱想,旁边突然响起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 郑明明跟陈敏佳手牵手从台阶下跑上来,一人手里还拎着个袋子,里头装着的是湿漉漉的泳衣泳帽。 两个小姑娘的头发也有些湿,在太阳底下黑压压墨沉沉,衬得两张小脸一色的雪白。 其实郑明明长得像郑国强,陈敏佳酷似高桂芳,这两个孩子无论脸型还是五官都没相像的地方。 可这瞬间,陈凤霞却觉得面前的两张脸如同一个模子里头倒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们身量相仿,脸上欣喜的笑容也如出一辙吧。 她就奇怪一件事:“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要上到五点钟吗?” 眼下还不到四点啊。 陈敏佳抱怨了一句:“游泳池的消毒还没过时间,教练就让我们今天先走了,不算今天的课。” 嫌弃完了,她又庆幸不已:“哎呀,嬢嬢,幸亏碰上了,我们还怕万一撞不见人怎么办。” 郑明明倒是胸有成竹:“碰不见的话,我们直接找教授就行了。医院的人肯定知道教授在哪儿,我妈跟外公外婆肯定在教授那儿。” 一直发呆的胡月仙突然间冒出了一句:“明明真聪明。” 陈凤霞胸中立刻涌现出自豪,那当然,她女儿将来也是要当教授的人呢,顶有学问了。 郑明明先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面前包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女人半天,才迟疑地开口:“月仙婶婶?” 婶婶是得风疹了,不能吹风了吗?不然为什么会这样? 陈敏佳也捂住了嘴巴,下意识往后面退了步。 天啦!这个样子也太瘆人了吧,这个人干嘛站在阴凉底下还戴着墨镜啊。 胡月仙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什么不妥,还下意识地摸随身带的包。 找了半天,她也没摸出什么吃的,只好歉意地笑笑:“下次让你妈带你跟弟弟去婶婶家,菱角能吃了,婶婶给你们煮菱角,喊你姐妹一块儿过来。” 说到菱角,陈敏佳也忽略了陌生女人的古怪之处,还高兴地跟表妹分享:“奶奶带菱角上来了,还有菱角藤,昨天我都忘了拿出来。” 陈凤霞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弟弟一家不愁吃穿,阿爹阿妈还巴巴儿往他们面前送。有什么时鲜货,像是头一茬的嫩蚕豆,刚冒尖的香椿头,老两口自己舍不得碰一口,都要想方设法给陈文斌家留着。 更别说笨鸡蛋了。 陈凤霞没指望从父母手上抠东西。可同一个娘胎里头出来的,待遇差别如此明显,她心中舒服才怪。 这叫什么?哦,就是那个什么意难平。 于是她说话的语气也淡了下去:“阿妈在前头诊室,最前面的房间外头等着。弟弟怕热,我就不过去了。对了,你们怎么跑过来了?这么快。” 简直就是前后脚,难不成从游泳馆到这边还有更直达的公交车? 陈敏佳笑得厉害:“是我同学爸爸的车子,他在政府上班,开车接我同学,听说我们要来医院看奶奶,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同学的爸爸还夸她们姐妹孝顺呢。 郑明明也朝妈妈点头,相当有底气的样子:“妈,你要上班的话就先过去。到时候我带弟弟回家。” 现在弟弟会走路啦,也不再随便拉粑粑。作为姐姐,她感觉自己能够一个人搞定小肥猪。 陈凤霞笑了:“好啊,我先享女儿的福了。” 她话音还没落下,陈敏佳先伸长了脖子往住院楼的方向张望,表情疑惑:“那个人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追她?” 陈凤霞眼睛扫过去,赶紧拉住女儿跟侄女儿:“好了,没什么好看的,医院里头,说不定精神不好的人。别盯着她瞧了,省得到时候她冲过来。我们快点过去吧,估计应该轮到奶奶了。” 陈敏佳虽然觉得奇怪,但她从小在祖父母面前长大,现在刚离开老人身边没几年,正是感情深厚的时候。听到嬢嬢说到奶奶,她赶紧转头往走廊那头走。 她转过脑袋的时候,瞥见了表妹的脸,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了?” 妹妹的脸色好古怪。 郑明明抿了下嘴唇,垂下眼睛:“我在想,下次应该带外婆去二医院扎针了吧。” 陈敏佳的注意力果然被迅速转移了过来。她嘀咕了一句:“这个教授真是打一枪换个地方啊。” 陈凤霞赶紧接了话头:“教授厉害啊,到处都请他过去呢。” 三两句话的功夫,她可算是将两个姑娘从门口哄到了诊室边上。 陈凤霞正要暗自松口气,就看见女儿偷偷朝她投来一瞥。当妈的人立刻心中咯噔一下,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果然吧,就她家明明的这双眼睛,真没什么事情能瞒过她。 估计这丫头已经认出那个哭闹挣扎的人是黄大发的小三了。 陈凤霞只能冲女儿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吭声。 郑明明咬了下嘴唇,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还站在大楼门口的胡月仙,到底一声没吭。 陈凤霞心里头直打鼓,乱糟糟的什么心情都没有。 她让侄女跟女儿都在诊室门口陪伴老人,自己借口小儿子怕热,又抱着孩子回了医院大楼门口,只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就光催促人:“月仙姐,过来啊,正好你也看看教授给人扎针,厉害的很呢。” 胡月仙没发话,眼睛还直勾勾看着前头。 陈凤霞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顿时魂都飞了。 妈呀,黄大发怎么跑过来了,还伸手扯着那年轻女人,嘴里头嚷嚷着:“我管你个屁。今天我倒是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敢动她一下子。” 陈凤霞赶紧眯起眼睛,假装看不清的样子:“月仙姐,那边怎么了?我坐月子的时候眼睛吹了风,看不清爽。怎么好像要打架?” 胡月仙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收回视线,转头道:“我也搞不清楚,大概又来了个疯子。走吧,我去看看教授扎针。” 两个女人一声不吭往诊室方向走。 陈凤霞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一时担心黄大发真弄走了那个女人,这人当了前进村这么长时间的一把手,在江海当地肯定有一定的关系。 她一时又说不出心中突如其来的轻松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好,小孩还没被打掉。 出血了也不一定代表就流掉了。她怀明明的时候,出过好几回血,都以为保不住了,结果孩子还是顺顺利利地生了下来,没灾没病的,蛮好。 听说丫头的命总归硬一些的。 但是小三这胎是个儿子啊。 陈凤霞心里头直打鼓,耳朵边上也像是有铜锣在咚咚敲个没完没了,炸得她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胡月仙还是那副戴着墨镜跟口罩的模样,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那边的哭闹声似乎愈发厉害了,里头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 陈凤霞心道,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啊,都赶上吴三桂了。真没错,黄大发跟吴三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跟胡月仙坐在诊室外头,谁也没说话。 旁边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一边走一边抱怨:“闹腾死了,每次计划生育都带到我们这儿来。他们自己又不把工作做好了。” 另一人笑:“怎么做工作?二奶准备靠着肚子里头的货上位呢。这哪里能做的通。” 先前说话的人咋舌:“我的天,那可真是金蛋了,这下掉了可不得哭死。” 掉了? 陈凤霞诧异地抬起头。 她转头看窗外,那个年轻女人果然趴在黄大发身上哀哀哭泣。黄大发正情绪激动地咆哮着什么。 这边穿白大褂的人发出嗤笑:“男人啊,真是有点儿钱就烧的。这男的能当这女人的爹了吧。跑到医院来逞什么威风。有种自己别让人被计生的抓过来啊。” 另一人笑了起来:“那他家的老婆孩子倒是得感谢计划生育,真是国家为他们撑腰呢。不然新媳妇小儿子,老男人的骨头可不得酥了。” 窗户外头的闹腾声渐渐停歇。 不知道男人究竟做了什么承诺,女人终于停止了哭泣,跟着他一块儿上车走了。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就垂着头轻轻逗儿子玩耍。 后悔吗?有什么好后悔的。事情她都做了,再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重来一回,在前进村村委会门口,她还会说出那些话。这事儿到底谁先没理是出轨的黄大发跟明知道人家有老婆孩子还姘上来的小三。 没出生的小孩无辜,那已经要上高中的大小孩就不无辜吗? 胡月仙突兀地开了口:“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再盖栋楼?” 她跟黄大发吵过,想把街上的店面过到儿子名下。 可惜黄大发根本不搭理她。她又不敢闹狠了,在儿子面前露出端倪。黄大巴不在乎,她在乎儿子呀。她心里头的苦简直没话说。 这个人是没心了,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已经没心了。她不敢再指望他,她就琢磨着要怎么给儿子多扒拉点儿东西。 儿子将来要上学要讨老婆,指望他,还不晓得他要贴补哪个狐狸精呢。 这回狐狸精吃了亏,黄大发肯定要好好补偿对方。 今天这个解决了又怎么样?这狐狸精这样年轻,后面就不能再怀了?黄大发要是存了心把人藏起来,她胡月仙能怎么办? 就算断了这个,以后他还能不在外头找? 男人啊,有一就有二。 她不敢再指望了。 陈凤霞的心原本也跟泡在海水里头一样苦涩。 男人出轨,被背叛的妻子精神痛苦。叫抓了去打胎的小三身体痛苦。倒是这男的跟没事人一样,依然逍遥快活。 现在听胡月仙说盖楼房的事,陈凤霞才起了精神:“怎么,黄主任考虑好了,要在你们院子里再起一栋楼?” “他?不用管他。” 想起这个人,胡月仙就头心里头都是气。黄大发为什么要盖楼啊?这老王八是想盖给私儿子呢。 美名其曰,他这个当爹的要一碗水端平了。当初给大儿子盖了楼房,现在也得给小儿子盖。 她艹他祖宗十八代,狗日的王八蛋! “我盖。”胡月仙端正了颜色,认真的看着陈凤霞,“我要盖栋楼房,我自己盖。我看你拿给包工头的图纸就蛮好。我想照着盖。” 她要把家里头的钱都花光了,她看没钱了黄大发还怎么出去浪。 那句话真是没错,女人得花男人的钱。你替他省着,他就要拿出去给别的女人花了。 她这辈子,真是受够了! 陈凤霞听着她声音里头近乎于哽咽的腔调,只好假装没听出来。 她伸手握住胡月仙的手,点头答应:“好,你要盖就盖吧。到时候就是住不了,看着这些房子心里头也痛快。” 胡月仙突然间转过头来看她,认真地问:“你要不要再盖栋房子?你两个小孩呢,正好一人一栋楼。” 陈凤霞惊呆了。 她当然想在前进村多盖楼房,盖得越多越好。她又没什么本事,重生的金手指就这丁点儿大,当然愿意发挥到极致。 可问题在于她能力有限,盖楼一要有钱二要有地,这两样,她一律没有。 现在五层楼后面要往外头掏的三万块,她跟郑国强还在口挪肚攒呢。 胡月仙却坚定了语气:“你就一句话,你想还是不想。你要是想的话,宅基地我来想办法。钱我借给你们。” 对,就是要把家里头的钱都花出去。 花光了,姓黄的才没办法继续折腾。 买个别墅吧 陈凤霞感觉跟做梦一样, 都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被胡月仙拽着绑在了一条船上。 有人帮忙解决宅基地还借钱给他们盖楼房当然是好事,就是这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胡月仙却觉得一点儿都不难。没几天, 她就拿出了解决方案。 这些年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前进村也有不少人家房子早空了,一家老小都在外面扎下根来了。 房子靠人气养, 这老房子没人住,时间久了肯定不行。与其放在手上垮掉, 那还不如卖了呢。 “外人买是不让, 但你们家不是已经在前进村落了户了嚒,可以买。你家买了房子之后推翻了盖新楼,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不知道是丈夫找小三养私生子的事情刺激了胡月仙,逼迫她飞速成长, 还是原本只要不牵扯儿女情长, 她就是个爽利能干的女人。 胡月仙给陈凤霞安排得妥妥当当:“到时候, 我借你十万块, 你再起栋五层楼,多敞亮。” 她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把钱塞到朋友手上。 给哪个都比给那个狐狸精强。 等着吧, 要是她不把钱花出去, 姓黄的肯定要花在那个小婊.子身上。金戒指金耳环,那穿的戴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可怜她当年嫁进黄家的时候,还三金呢,连块手表都没有。 陈凤霞倒是不敢随便接,只委婉地表示:“黄主任同意不?这么大一笔钱, 别到时候搞得黄主任不高兴, 反而不好。” 胡月仙冷笑:“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这家里头我拿一半不过分吧。我一没抽二不赌, 我借钱给朋友盖房子,天经地义。倒是你跟你家老郑商量一下,我这边是肯定没问题的。” 说到郑国强,陈凤霞也头痛。 她要找什么理由来说服这人呢。别说再盖五层楼了,就是再弄块宅基地,估计这人都不会同意。 疯了咯,老家安庄现成的宅基地放在那儿,他们不动,还跑到前进村花钱买人家的宅基地。 这不是脑筋不好是什么? 可到手的发财改运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要是错过的话,她真能活活怄死。 陈凤霞再一次怀念她当年看的那些小说,难怪人家主角都想穿成有钱的寡妇。没有男人拖后腿,才是真自在! 郑明明挑好了书,从黄宵宇的房间里头出来,一字排开示意给大人看:“婶婶,我想借这几本。” 小宇哥哥说他留在家里头的书她都可以拿去看。她其实特别想全都搬回家。 因为她看书速度飞快,一本书没两天就能看完,可是妈妈实在太忙了,很少有空带她来月仙婶婶家。 唉,什么时候楼房才能盖好啊。 要是她家能够住进新楼房,那她就能天天过来借书看了。 郑明明跟着母亲离开黄家时,还恋恋不舍。 陈凤霞看女儿的样子,下意识地问了句:“明明,你想不想妈妈给你也盖栋楼啊?” 郑明明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再盖一栋楼?” 想,当然想,有自己的楼,就等于拥有了自己的城堡呢,好像童话故事里头的公主一样。 哪个小姑娘没个公主梦啊。 然而郑明明只心神摇曳了一瞬,就本能地摇头拒绝:“不用了,妈妈,我们家有一栋楼够住了就好。” 她家还欠着包工头叔叔的三万块没给呢。 陈凤霞却盯着女儿的眼睛,认真道:“钱不是问题,你告诉妈妈,想还是不想?” 郑明明抿了抿嘴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心中的渴望。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妈妈不会骂她。不管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是爸爸妈妈给不了,妈妈也不会生气骂她。 陈凤霞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想的话,妈妈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她现在也不知道。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 郑明明看着妈妈的样子,却又突然间改了主意:“妈,我不要了。” 陈凤霞奇怪,女儿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碰上困难就打退堂鼓的人啊。怎么现在又往回缩了? 郑明明皱着小脸,支支吾吾:“我,那个,月仙婶婶会不会再挨打啊?” 在村里头盖房子,肯定得有钱有地。 他们家正在盖的那栋5层楼,宅基地是小宇哥哥的爸爸帮忙解决的。 那现在要盖的楼呢? 妈妈肯定不会再去找小宇哥哥的爸爸,因为他不好。他有老婆了,外面还养了女人。这叫包二奶,可坏了。 谁愿意跟这种人来往? 可妈妈不找他帮忙,还能找谁呢? 妈妈前头都没提要盖楼的事,今天跟月仙婶婶说过话,就讲还要盖一栋楼。那这事肯定和月仙婶婶有关系。 小姑娘忧心忡忡:“妈妈,小宇哥哥的爸爸会不会还打月仙婶婶啊?” 他爸爸都在外头有人了,肯定不会支持他妈妈要做的事。一个想做,一个不让,当然会吵起来。 他爸爸又不是自己的爸爸,从来不动手打人。那人看上去就好凶。 陈凤霞吃了一惊,赶紧追问女儿:“他打月仙了?你听谁说的?” 坏了,这两口子已经到这地步了!黄大发那个畜生打老婆连儿子都不避讳了? 女儿除了从小宇嘴里头还能从哪儿知道这事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我看到的啊。上次月仙婶婶不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戴着口罩墨镜到医院去看病吗?我们班同学的妈妈挨了打就是这个样子。她怕我们看到呢,但我们班还有同学的妈妈在医院当护工,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这都哪跟哪儿啊? 她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头郁结,只能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道:“月仙婶婶没挨打。那天她是眼睛发炎了,怕太阳刺眼睛。戴口罩是怕脸上晒黑了。” 妈妈的解释太勉强,郑明明没办法相信。 那天她看到了,小宇哥哥的爸爸抱着另一个女人呢。 电视里头不都这么演的吗,原配跟二奶撞面起冲突,男的肯定会帮二奶。 他们两个加在一起,月仙婶婶怎么可能是对手?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解释这件事。 明明再聪明,也毕竟只是个9岁的小姑娘。她要如何理解大人的世界的肮脏事呢? 郑明明没得到妈妈的解释,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月仙婶婶会跟小宇哥哥的爸爸离婚吗?就像舅舅要跟舅妈离婚一样。是不是舅舅在外头也有了人啊?” 陈凤霞彻底傻了,完全没料到女儿居然能够发散性思维到这么广这么深。 只是她完全跑偏了,陈文斌家的事还真不是这样。 当妈的人不无担忧:“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佳佳跟你说的吗?她爸爸妈妈还在吵架?” 郑明明摇摇头:“没有,好像不吵了。不过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 陈凤霞这回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知道女儿喜欢看书,自己也从来没拦着。但是她姑娘看的书未免也太杂了些,怎么什么都有啊! 陈凤霞摇摇头,认真地告诉女儿:“不是这么回事,夫妻吵架原因有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你下次可别在佳佳面前说这个话,没凭没据的,那是张嘴就来。” 公交车来了,母子三人上了车。 车上人不多,郑明明特地拉着妈妈坐到了后面。 她要和妈妈说悄悄话呢,不能让司机叔叔跟售票员阿姨听见。 小姑娘坐在妈妈身旁,靠着妈妈的胳膊撒娇:“我只跟妈妈讲呢。” 陈凤霞怀里头还抱着儿子,不方便伸手揉女儿的脑袋,就也把脸贴过去蹭了蹭:“那好,你就跟妈妈说吧。就是别人的家务事,妈妈讲不清楚也管不了,咱们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郑明明点点头,像是理解了。 车子开起来的时候,她又一次问妈妈要保证:“月仙婶婶真的没有挨打吗?” 陈凤霞点头,语气肯定:“没有。你想啊,要是打的那么厉害,她今天脸上是不是应该还肿着啊?” 郑明明想了想,勉强接受了妈妈的说法:“那倒也是,我们班同学的妈妈脸肿了半个月呢,听说都没办法出去见人。” 陈凤霞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他爸妈没离婚吗?” 都打成这样了,那个家里头哪里还能再待下去?要是不早点儿离婚的话,说不定下回她要进的就不是医院,而是火葬场了。 郑明明摇头,语气困惑:“我也不知道,他们家好像有些奇怪。” 陈凤霞总不好让女儿去八卦人家的家务事,就只能趁机给女儿做科普:“那你记得了,以后千万不能跟老打人的人在一起。无论男的女的。” 郑明明到底是小孩,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女的还打人啊?” 不都是男的打女的吗? 陈凤霞笑了:“这事儿可不分男女。” 上辈子住他们家楼下的小夫妻,当体育老师的妻子就有暴力倾向,三天两头将丈夫打得鼻青脸肿。 最后男方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将女的告上了法庭,还闹出了社会新闻。 那时候好多人都说那男的没气度,闹这么大,多没脸。 作为同个小区的邻居,陈凤霞却不愿慷他人之慨,替别人大度。家庭暴力这种事,无论男女都不对。都犯法了,人家凭什么不能告? 但这种事跟女儿好像又说不清楚。 陈凤霞想了想,就只能强调:“那种控制不了自己要动手的人,咱们就离他们远一些。你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我们都舍不得动你一下,哪里能让外人欺负?” 郑明明还沉浸在女的打男的巨大震撼中,听了妈妈的话,她突然间冒出一句:“那月仙婶婶去学功夫吧。少年宫就有跆拳道班,专门教人功夫的。” 陈凤霞跟不上女儿的节奏,直接瞠目结舌:“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小宇哥哥的爸爸在外头有人,肯定会对小宇哥哥跟他妈妈不好。他又高又壮,要是打起来,月仙婶婶会吃亏的。可如果婶婶会武功的话,他就打不过她了。” 陈凤霞呆若木鸡,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女儿的话。 女儿成长得飞快,自己这个当妈妈的都跟不上了。 郑明明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错,她今天看到的书上有一个成语叫未雨绸缪。 她查过字典,知道是天还没有下雨,先把门窗绑牢。 学了功夫不就是绑牢了门窗吗?到时候就算风雨交加,那月仙婶婶也不怕了。 陈凤霞听女儿一五一十的分析,却笑了,意味深长道:“明明,有的事情不是光用功夫就能解决的。月仙婶婶是大人,她有自己的打算。盖楼房就是她的绸缪。” 郑明明疑惑,房子怎么能够打败小宇哥哥的爸爸吗?他那么高那么壮。 陈凤霞看女儿被难倒的模样,忍不住起了促狭心,故意逗小姑娘:“他再高再壮也打不倒房子呀。” 郑明明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那是月仙婶婶的房子。到时候他要是敢打她的话,她跑回自己的房子把门锁上,他就没办法进去了。” 陈凤霞这回真乐了,别说,女儿想象力丰富。这种解释还真有点儿歪打正着的意思。 郑明明又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要是来不及跑过去的话,跑到我们家楼房里也行。我们不放小宇哥哥的爸爸进来。妈妈,那我们想办法多盖几栋楼房吧。” 陈凤霞点头,痛快地答应女儿:“好,我们多盖楼房,给你小宇哥哥跟月仙婶婶也留好位置。” 大女儿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后她又“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知道吴若兰妈妈为什么不跟他爸爸离婚了,肯定是因为她没自己的房子。离婚走了,她就没地方待着了。” 陈凤霞想跟女儿解释什么是夫妻共同财产,但又感觉这事情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郑明明已经自顾自地点头,语气笃定:“没错,就是这样。他妈妈没有自己的房子又不挣钱,他爸爸打她,他她都不能躲。不然跑出去了,她要怎么生活?就跟娜拉一样。” 陈凤霞开始晕头转向,娜拉又是谁呀?他们班同学吗?可既然是小学生,那肯定是父母养啊。难不成她离家出走了? 郑明明噗嗤笑出声,眼睛都笑弯了:“妈妈,你不知道娜拉吗?娜拉就是《玩偶之家》里头的人啊。她丈夫不尊重她,她离家出走了。不过鲁迅有篇文章叫《娜拉出走以后》,说她离开了家也没出路,因为她没有谋生能力。” 鲁迅先生,陈凤霞倒是知道。新中国成立以后上学的孩子,就没有不知道鲁迅的。 可是她女儿现在才上四年级,就开始读鲁迅的文章是不是有点早了?还有那个什么《玩偶之家》,听着就感觉好复杂。 陈凤霞唏嘘不已,现在小学生的世界就已经这么复杂了吗?还是她家明明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啊。 她实在没能力在娜拉的话题上发表意见,就只能根据女儿描述的内容阐述自己的观点:“所以女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啊。这样就是碰上糟糕的事了,还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郑明明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骄傲:“就跟妈妈一样,是不是?以后我也会和妈妈一样的。” 陈凤霞感觉愧不敢当,立刻认真地强调:“你会比妈妈更出色,将来你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姑娘。” 她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为自家优秀的儿女打下基础,尽可能向上托托,好让他们站得更高。 嗯,站在高楼大厦上才能看得更远啊。 所以,还得想办法盖楼。 至于要怎么盖,那再想办法吧。 她给自己打气,带着儿女坐车回市区。 临下公交车的时候,陈凤霞又叮嘱了一句女儿:“你不要跟小宇哥哥说他爸爸妈妈的事,知道吗?” 这事情要不要让那孩子知道,得胡月仙自己决定。他们不应该插这个手。 郑明明不假思索:“我才不说呢,我不在背后说人。”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就盯着女儿不说话。 郑明明却半点儿都不心虚:“妈妈不是外人,我只告诉妈妈。” 当妈的人笑着点头,肯定了一句:“对,今天你表现就很好,没有当着月仙婶婶的面说她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然自己真是要尴尬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当成白菜萝卜藏进去了。 郑明明毫不犹豫:“我才不说呢,月仙婶婶都把自己打扮成那样,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啦。” 她才不傻呢,没事让别人不高兴。 就好像他们班的吴若兰的妈妈,人家被打成那样,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医院,肯定不愿意闹得满城风雨啦。 结果陈志强他妈妈是个大嘴巴,看到就看到了呗,还非得跑回家告诉她儿子。 呵,陈志强的嘴巴比他妈妈还大,立刻传的全校都知道了。 那段时间吴若兰恨不得杀了他,因为好多人都拿这件事到吴若兰面前去说嘴。 “我就不说。”郑明明骄傲地告诉妈妈,“吴若兰说要跟我当好朋友,我才是值得交的朋友。陈志强他妈妈惨了,她大嘴巴被投诉了,医院把她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原先呆的地方还有外国人给小费呢,每个月拿的钱比工资高多了。” 陈凤霞听着,估摸着这是高级私立医院,说不定还有外资背景。 看样子那位吴若兰的家庭条件不错,不然他妈妈也进不了这样的医院看病。 只可惜呀,再好的条件碰上家暴的男人也不行。说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 郑明明还在小得意:“我倒是觉得她活该。人家又没惹她,干嘛非得说让人不痛快的话。人家不生气才怪。我就从来不说。” 陈凤霞笑着夸奖女儿:“很好,我们明明可比妈妈聪明。” 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呀,可是好多时候,她都忍不住。 女儿可真是比自己强千百倍。 她伸手戳戳怀里头小儿子的胖脸蛋,认真地告诫:“你可得好好跟你姐姐学。” 小胖子立刻扭着小脑袋,小屁股都撅了起来,赖在妈妈身上不肯下来了。 郑明明真情实感地发愁:“妈妈弟弟这样子,会不会从小猪猪长成大猪猪啊?” 小猪猪还是比较可爱的,大肥猪就算了吧。 她想到大肥猪,就想到过年的时候杀年猪。 陈凤霞乐不可支:“没事,以后等他走路稳当了,我们就天天让他跑步。” 儿子眼睛立刻瞪得圆溜溜的,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 母女俩笑的不行,哎,你还听懂了啊。那跑步日程就早点安排上吧。 晚上郑国强回来的蛮早,还帮着妻子卖了一会儿豆乳蛋糕。 这是陈凤霞搞出来的新品种,拿内酯豆腐做蛋糕,玩的噱头就是热量低,吃了不会长胖。 这一手她还是上辈子看儿子做给准儿媳妇吃的。 儿媳妇爱吃甜食,又担心胖了拍婚纱照不好看。儿子就从网上学了这个做给她当早饭吃。 可见男人就是再忙,只要他有心,就能挤出时间来为爱人做事。 陈凤霞上辈子享受不到儿子的服侍,现在却能靠这手甜点挣钱,也挺开心的。 这个豆乳蛋糕一份成本不到两块,卖出去五块钱却次次被人抢得一干二净。 她推出一个多礼拜,就没有卖不完的时候。 郑国强过来帮忙,陈凤霞跟女儿就轻省多了,也能稍微歇下来喘口气。 郑国强一边忙手上的事,一边看着正在拿乒乓球逗自家儿子的老李头,惊讶地问妻子女儿:”你们还会雇长工啊?” 这老头子多夹生,居然还帮忙照应他儿子了。 陈凤霞将一份蛋糕配上奶茶递给客人,随意地扫了眼,理直气壮:“你看我们谁有空管他?也就是小骁最闲了。哎,你今天回来的倒早。怎么,晚上他们不吃夜宵了?” “下午不是下雨嘛,晚上吃一顿差不多了,我就先回来了。”郑国强瞧着心情不错,眼里都带着喜色。 陈凤霞看他,心里头好笑:“说吧,到底什么事,叫你火急火燎地跑回家。” 郑国强可不承认,语气正直的不得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我不是怕你们忙不过来嘛。”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也不理睬他。她要他吊胃口?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家伙。 果不其然,等到街上的钟声敲响八点,活动中心的客人渐渐散去,老李头将小郑骁还给郑国强,又喊郑明明跟他打了局乒乓球后,郑国强一边逗弄咿咿呀呀的儿子,一边故作不经意地开了腔:“马兴元今天跑去食堂找我了。” 陈凤霞挑高眉毛:“他找你做什么?” 这人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郑国强脸上的笑意已经压抑不住,眉毛都要飞上天了:“能有什么事啊,找我买房子呗。” 陈凤霞“啊”了一声,愈发惊讶:“他不在银行干了,改行销售房产了?” 不会啊,上辈子这人可是在银行一直干到退休的。而且他一辈子得意自己公家人的身份,应该看不上房产销售这种事。 郑国强直接笑出了声:“就是在银行,所以他才找人买房。” 银行在房地产界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可以说没有银行的话,房地产界根本玩不转。 这个时代的银行玩得更大,它们自己也是下场的玩家。 结果国家政策一缩紧,被硬吹出来的房地产神话全是泡沫,开发商找不到下家接手,纷纷倒闭跑路。剩下一地鸡毛,跑不掉的银行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冤大头。 呆账坏账烂账搞得银行焦头烂额,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兴元所在的银行还算运气好的,因为开发商抵押的房子好歹建了起来,就是有价无市没卖掉而已。 也亏得没卖了,不然跟上元县,一样开发商拿着卖房款跑了,银行更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郑国强感慨:“银行不好好干金融,跑来做生意,不吃亏才怪。” 陈凤霞在心里头念叨,何止银行啊,现在哪个不做生意?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没看到老年活动中心现在都直接敞开门做买卖,公开收夜市摊位费了嘛。 当然,给出的名头是卫生管理费,一晚上不管生意好与坏,来这边的摊子都得交十五块钱。 陈凤霞估摸着这笔钱进单位的小金库了,反正负责打扫卫生的她跟丈夫每个月也就多拿一百五十块钱的奖金。 看上去更加像封口费。 她打断了丈夫的感慨:“他找你,是想把他们银行拿到的房子卖给你?” 郑国强点头:“是啊,我猜银行这钱不明不白的,估计是领导挪用的公款。现在对不上账了,所以急着卖房拿过来凑钱呢。你看马上就九月份,一年都过去差不多四分之三了。还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应付年底查账啊。” 陈凤霞点头,感觉这事儿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上辈子听说过一家国内银行破产的新闻,好像就是倒在房地产上的,应该就在海南发生的事。 哎,没想到眼下江海的银行也能被连累成这样。 她试探着问丈夫:“那房子便宜吧?” “再便宜我也不会买。”郑国强不假思索,“你想想看,要真是好的,马兴元会找我买房?天晓得那是个多大的窟窿。哼,我真搞不懂这人,我看上去像个傻子吗?居然还跟我老同学长老同学短起来。” 陈凤霞急了,要是比市面上的价钱便宜,这现成的房子不要白不要。 郑国强嗤笑:“你傻啊,要是好房子,马兴元会找我去买?这人就是坏的流脓。” 话说出口,他又强调了一句,“我就事论事,可没别的原因。” 陈凤霞倒是愣了下,还有什么缘故?哦,马兴元的老婆孙红梅。当年人家跟自己丈夫可是有段青涩校园恋情呢。 呵,快赶上《十六岁的花季》了吧。 陈凤霞话里头的酸味漫了出来:“你还能有什么原因?” 旁的不知道,孙红梅跟自己丈夫绝对没有什么故事了。人家好好的国家干部到底要怎么想不开,跟个要啥啥也没有的老打工的再扯上关系? 就算出轨也要找好了对象啊。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你看看你,我好好跟你说,你还找话头了。” 陈凤霞可不承认:“别,我什么都没说啊,是你自个儿起的话头子。” 人不能在背后说人,否则一准会招来正主。 夫妻俩还在耍花腔呢,郑国强那位高中同学就找上了门。 马兴元还是小肚子挺挺,三十多岁的人光看头发跟肚子,瞧着油腻的跟四五十岁有一拼。 陈凤霞扫了这人一样,顿时感觉孙红梅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三十多岁都这德性了,可见二十多岁时同样磕碜。 这么一比起来,虽然郑国强老了以后因为生活的风霜看着沧桑,但起码现在形象还是蛮能拿出手的,很撑自己这个当老婆的面子。 没错,她就肤浅了,她看脸。 她都靠自己挣钱不指望男人养了,她凭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看脸啊。 陈凤霞心里头藏着点儿小得意跟小自豪,见人就是三分笑:“哟,马主任这是来照应我们生意啊?” 马兴元没想打郑国强的老婆如此热情,眼睛立刻亮了,闪烁着希望的光:“哎哟,弟妹,生意兴隆啊。我们老郑这是发大财了,应该在江海安家立业了。 你上次讲的那个想在江海买房子的事,我一直给你们留意着呢。这不,我们单位一有内部房,我第一个想的就是国强。 国强说买房这事不小,得回家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郑国强正要开口直接拒绝,他懒得再跟这人掰扯,别打扰他干活。 早点收拾完了,他们也好早点儿睡觉。明天还要做买卖呢,一寸光阴一寸金! 陈凤霞却抢先一步说话:“国强刚跟我起了个头呢。正好马主任你来了,和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吧。” 马兴元心中一喜,感觉自己的确找对了人,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推销:“我们单位自己的房子,卖给职工的,质量绝对有保证,也便宜。” 陈凤霞也不接话,就听他一顿吹。他这口才比起二十年后的销售顾问差远了,就连上元的那我售楼小姐也比他专业多了。 等到这人口干舌燥,到处找水喝的时候,陈凤霞才递了杯酸梅汤过去:“马主任,你说了半天,还没说房子在哪儿,又是多少钱啊。” 马兴元刚道谢喝了口酸梅汤,就差点儿被呛到,连着咳嗽好几声才说出话:“放心,绝对在江海市,就在灯市口那边,热闹的很。” 陈凤霞明白了,灯市口眼下在江海人眼中就是农村。虽然刚划了市区,也算热闹,但跟老城区的纯正血统相比,农村始终是农村。 毕竟农村的庙会也热闹啊,什么时候都人挤人。 那能跟上海的城隍庙比吗? 人家买房子是想当城里人,跑去农村干什么? 二十年后农村户口值钱,眼下农村跟城市可是天壤之别。为了个城镇户口,大家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都挺好》里头女主她妈当初不就是为了城镇户口留在城里工作,才嫁给她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的丈夫的嚒。 马兴元怕她也计较这个,立刻强调:“那可是好位置,五万块钱买个大别墅还带个小院子,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哦。真是老同学,不然我怎么会找我们国强呢。老乡啊,多少年的老交情了。” 陈凤霞笑嘻嘻的:“这么好的房子,我们都不好意思占马主任你的便宜了。要不,还是你自己买下来吧。” 马兴元叫她挤兑的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我明人不说暗话,要不是我们家刚买了车,手上没钱,这房子我还真想买了自己住。了不起就是上班远点儿,我还怕单位不给我们安排公车?我跟你讲,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这房子摆在社会上说的确不差了。虽然位置偏,但两层楼还带个院子的小别墅;如果不是银行急着拿这房子换钱,就算现在房地产市场不景气,也不会是这个价钱。 真是萝卜白菜价了。 假的是马兴元手上有钱,但她老婆单位已经定下来分房。交两万块钱就能拿下单位旁边一套一百平方的大房子。他疯了他花五万块跑去农村买房子?二层楼讲起来好听,其实面积还不到一百五十个平方呢。 陈凤霞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却也不想骂马兴元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1996年谁知道灯市口将来会是江海的热门商圈? 就好像2020年,你问她手上有一百万是在市中心买房还是去郊区买小别墅,她也会选择前者啊。 陈凤霞有些心动,顺嘴问了句:“那你们银行的班车路线都经过哪些地方啊?” 马兴元心中乐得冒泡,哎哟喂,可算是找到人接盘了。他不愿意买单位的摊派房,却又害怕得罪领导,现在有这家冤大头,真是让他做梦都笑醒了。 呵,感谢他吧,要不是他,就凭郑国强这样的窝囊废,这辈子都别想在江海买上房。 灯市口再农村,也是江海啊。 马兴元兴冲冲的:“放心,我问过,终点站到我们银行。弟妹你把自行车放银行车棚,我来打招呼,然后再骑车过来上班没问题。我们明明上学也不用愁,中途刚好经过他们学校。”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这回倒是要对马兴元刮目相看了。 这人看样子真想办事的时候还是蛮有能耐的嚒,居然连她家女儿在哪里上学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马兴元笑嘻嘻:“我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肯定不会差。” 眼看两人越来越热络,连将来住进去大人小孩怎么念书做事都讨论起来了,一直冷眼旁观的郑国强也急了,不得不开口提醒妻子:“凤霞,我们不盖房子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放在两个月前,五万块钱两层楼,就算位置偏点儿,捏捏鼻子他也就认了。 讲个实在的,综合比较起来,比在前进村盖房子划算。毕竟那别墅已经盖好了,他们随时都能搬进去住。 可现在他发癫,要这种房子?前进村的5层楼已经在盖了啊。 他家好多钱,能这样瞎折腾? 陈凤霞只恨丈夫不是重生的,不能时刻跟自己一条心。 灯市口那边是学区房。 那个位置她晓得,外国语学校的分部很快就设立在那边了。等到大家择校观都冒起来的时候,那边的砖头都跟金子做的没差别了。 更别说一套二层楼的别墅! 郑国强不理会妻子纠结的神色,只急赤白脸:“都盖房子了,你买什么房子?” 三万块钱都实打实地给了,他们还要再想办法攒三万块,哪儿来的五万块钱买房? 陈凤霞想开口的时候,突然间灵机一动,对啊,盖房子! 她在前进村还有栋新的五层楼等着去盖呢。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陈凤霞脑海中冒出了雏形。 她甚至等不及这个念头完善好,就朝马兴元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马主任,我们已经决定在村里头盖房子了。” 这板上钉钉的事情一下子黄了,马兴元的脸都挂不住:“盖房子?你们人都来江海闯荡了,怎么还跑回农村盖房子?你们图什么啊!” 呸!难怪说泥腿子老农民一辈子穷命,一点儿眼光都没有。 亏他还以为郑国强好歹是上过高中当过兵干过销售走南闯北过的人,多少有点儿眼光。 合着还是老农民的那套,在城里打工挣钱回农村盖小洋楼臭显摆,完了自己一天也住不上,还得回城里待在窝棚里头继续打工挣钱过苦日子。 马兴元都感觉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他怎么会找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家伙来买房子。 狗肉进不了大上海。 就他,也配在江海扎根? 呸! 陈凤霞无视他鄙夷的神色,只满脸歉意的笑:“真不好意思啊,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要是你上个月过来,我们也就买了。差了的钱,马主任你签个字,我们问银行借,分期付款还不就结了嘛。实在是,机会难得,还是得在村里头盖。” 她这话说的含含混混,搞得马兴元心里头直打咯噔。 等等,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郑国强为什么非要回农村盖房子啊? 马兴元感觉自己得问个清楚,这绝对有问题。 然而郑国强被陈凤霞招呼着去给儿子洗澡了,陈凤霞则干脆变成了没嘴的葫芦,无论马兴元怎么软磨硬泡,她都死活不肯透露一个字。 再拿话逼她,她就是打哈哈,落叶归根嘛。当然得回老家盖房子。 小孩上学怎么办?哎呀,回老家就是了,有钱在哪儿都自在。 马兴元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有钱! 就郑国强哪儿来的钱?买彩票中奖的话那也不在乎多买套灯市口的房了。 除非有一大笔钱等着他,但那钱还没有到手。 那么…… 哦,那就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老侯给你们两口子的消息吧?”马兴元伸出肥厚的手掌,还翘起了兰花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狗日的,你们这帮子家伙真是不地道。老侯有门路都不跟我透一句口风。” 陈凤霞赶紧否认:“你都在江海当干部了,还想……” 话说了半截子,她一副“糟糕,说漏嘴了”的慌张模样,又开始打死不承认:“没有,没有的事。我们老郑跟老侯多久没见了,我家穷的连个电话机都没有,上哪儿传递消息去。马主任,你忙啊,时候不早了,我们这边得关门了。” 言罢,她不由分说,愣是将马兴元强行送出了活动中心。 听着对方在门口马了好几句“狗日的东西”,她也没再开门。 郑国强出来拿肥皂,听到他骂人,顿时气愤不已:“狗娘养的,妈的,骂上门来了。” 陈凤霞摆手,直接推丈夫回去:“随他去。快点,给儿子洗完澡回来,赶紧跟我一块儿打扫卫生。” 郑国强还在嘟囔:“就让他骂上门啊。” 陈凤霞做老好人:“哎哟,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况且马兴元要是真自作聪明,拿钱跑回老家盖房子了,到时候哭死都算轻的,骂两句有什么啊。 看着丈夫的背影,陈凤霞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她这是为谁出气啊?还不是为这个男人。 呵!故意捉弄她男人,白吃白喝她男人还嘲笑她男人。 70块钱的账不是账吗?她让后头再加四个零还回来。 她可没有诓人。她是要在前进村盖房。前进村不是村吗?她又没说是老家安装庄。 前进村拆迁可是真的。 谁让这人自己财迷心窍,想岔到安庄上去了啊。 妈呀,天花板上什么时候绕了蜘蛛网?得赶紧清理干净。 不然下回蜘蛛掉下来,落到吃的里头,这边还怎么做生意啊。 我自己自学 老侯是谁? 也是郑国强跟马兴元的高中同学。他高中毕业后既没当兵也没升学, 而是直接顶了在公社当干部的父亲的职务,现在已经一路干到了老家的县里头。 他跟郑国强关系还行,属于能够一张桌子上喝酒的那种。 郑国强最早知道老家的拆迁规划, 也是老侯在酒桌上喝高了,冒出来的两句。 等到对方酒醒了, 郑国强留了心眼,没直接追问, 而是偷偷看老侯家的动作。 嘿, 果不然,他家去年起连着盖了三栋楼房,请了一堆工人,同时开工的那种。对外, 侯家人说家里无论男女都要有个房子, 这样住着自在。 实际上, 侯家儿女人都在县城, 当老师的当老师,做干部的做干部,还有人是医生;反正全都在县城里扎了根, 要老家的房子就为了逢年过节回去住两天? 有钱烧的哦。 村上人都说他家就是有两个钱臭显摆。 郑国强却有数了, 老侯家也在等着拆迁呢。 就是从那时候起,郑国强才打定了主意, 一定要赶紧攒够三万块钱子在安庄把房子盖起来。 他盖不了三栋,盖出三层楼的毛胚总成吧。 反正到时候房子算的是面积。 陈凤霞在马兴元面前含含糊糊,故意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跟郑国强所说的村上是指老家安庄,就是因为她记得上辈子差不多这时候, 县里头已经开始要派人下去测量各家各户的房屋面积了。 当时, 官方对外打的口号是要调查农民居民的居住条件, 好定下规划改善。 也是因为这样,测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想将面积往小里报,等着国家好补贴大房子。 郑国强夫妻在村里盖房的时候,还有人笑他们两口子傻,难怪没发财命。 后来不知道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大家知道这丈量面积关系着后面拆迁分房的问题,所有人都沸腾了。 陈凤霞人在江海都听说老家的人跑去县政府闹了几趟。 大概是太难看了,县里头没能顶住压力,又重新派人下来丈量了一回。 当然,民间更加为大众接受的说法是,县里干部也趁着这个时间差偷偷回老家或者喊亲戚多盖了几栋楼,再不济的也在平房上加了两层;所以他们必须得重新测量,不然多出来的面积没办法算进去,就白吃亏了。 反正,当初老家上下是齐心协力做好了被江海并进去,吃一波拆迁红利。 那两年,城里房价好像的确没怎么涨,他们老家的建材价格倒是节节攀升。 后来的事,甭说了,反正陈凤霞到重生前想起来都心口痛。 如果当初她家拿在村里盖房的钱在江海买了房,唉,那就是另一种人生了。 郑国强看老婆脸上的表情一时阴一时阳,只能摇头。 他是看不懂陈凤霞的心思了。电视机里头的歌曲唱着: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郑国强要说,别说是女孩了,女孩的妈的心事你也千万别猜。猜不透反而搞得自己稀里糊涂,心里头不得劲。 何必呢。 陈凤霞自己脑内小剧场了一把,看丈夫在旁边不动,倒先埋汰上了:“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扫卫生,就我一个人的事啊!” 郑国强赶紧去拿扫帚拖把,嘴里头嘀咕了一句:“这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可真不好挣。” 陈凤霞看着一地狼藉,同样皱眉头:“你这话不等于白说,没这一百五十块钱,哪来咱们一个月大几千块钱?” 这个夏天,他们两口子起早贪黑可不是白忙碌的。小东西看着不起眼,愣是让他们攒下了近小两万块钱。 郑国强前天跟老婆盘账的时候,眼睛都是直的,感觉跟第一次在社办厂签下几十万的单子也不过如此了。 不,这一万多块钱比单子更值钱。这是他们两口子自己攒下来的钱。 有了这个钱,他也不怕后面没钱给前进村的包工头了。 当着妻子的面,郑国强不好反对在前进村盖五层楼的事,可为着后面的三万块,他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现在陈凤霞说活动中心打扫卫生的一百五十块关系着他们挣大钱,他也不反驳,反而笑出声,算是默认了。 陈凤霞看着丈夫美滋滋的模样,心里头暗笑,这就开心了? 哼,她的野心可比这要大的多,她还有更多的钱要挣呢。 马上明明要上学了,儿子还没人带,少年宫上午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咯,学生都回学校了,还有什么生意? 校门口不晓得有没有机会找个固定摊位。 对了,大学食堂! 陈凤霞抬起头,盯着丈夫问:“我问你,让你找门路承包大学食堂的事情,你搞得怎么样了?”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语气带着点儿烦躁:“我早讲了,这事情不要想,人家怎么可能给我机会。这块肉,多少人盯着呢。” 陈凤霞奇了怪了:“不是肉,我让你盯骨头啊。你哪怕承包一个窗口也是好的啊。你不承包下来,等到老杜的工程一结束,我问你是个什么打算?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债没清呢。” 郑国强脱口而出:“谁让你当初贪心不足,一口气就是要盖五层楼?盖这么多干什么。” “你别住!” 陈凤霞原本还想心平气和地跟丈夫谈。听到这一句,她直接翻了脸,“房子盖好了你可千万别住进去。后面我不要你一分钱,已经投进去的钱,我一年内保准还给你,绝对不让你吃亏!” 郑国强也变了脸色:“陈凤霞你什么意思啊你?” “什么意思?”被点名的人瞪大了眼睛,不甘示弱,“一拍两散的意思。我跟你扯什么?我心大心黑,可千万别连累了你。” 她话出口的时候是冲动,说到这里却越想越觉得可行。 离婚拉倒算了,这人吃肉的时候一声不吭,叫骨头硌到牙了就开始叫苦不迭。 妈的,她怎么能忍他到现在!真要是她的小孩,她早上鞭子抽了。 上辈子她没打过孩子,是因为两个孩子都懂事,根本不用打! 郑国强的火气也起来了:“你这人真是的,张口闭口就离婚,你不想过了?” “到底是谁不想过?还没点儿事就嫌好怠拐的。”陈凤霞冷下脸,“当初说好的,你既然不肯顶事,那家里头的事情就我说了算。” 郑国强脸都涨红了:“我不顶事?我像你兄弟呢,把老婆弄出去让人顶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妻子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了下去。 陈凤霞嘴唇颤抖:“好,是我没本事咯。你去找个有本事的老婆吧,我可不敢耽误你的远大前程。” “妈——”郑明明从房间里头出来,小心翼翼地招呼母亲,“弟弟嘘嘘了。” 小郑骁今晚玩疯了,结果平常大小便控制得好好的,这会儿居然往床上一躺,就一泡尿水漫金山。 偏偏这两天下了雨,气温突然间降了下去,陈凤霞怕孩子冻到,昨天才换的褥子。 能说什么呢?你跟个才满周岁的孩子说什么都道理都讲不通啊。人家浇了尿照样不影响人家继续呼呼大睡。 郑国强却松了口气,下意识地问了句:“要不,我们也给小骁用尿不湿吧。我看人家小孩用这个,省得你们一趟趟洗尿布了。” 郑明明偷偷看母亲。 她不喜欢洗尿布,可是同样她也舍不得花钱。一张尿不湿好几块钱呢,够她妈卖好几样吃的了。 陈凤霞愣了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她在心里算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表示同意:“那就晚上睡觉的时候用,白天还是要自己大小便的。” 不单单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叫孩子少受罪。 小骁用了尿不湿拉在身上,就得及时换洗,不然还是孩子难受。可后面没有女儿帮忙,她又怎么能照应的过来小孩跟生意呢。 唉,都说社会歧视链的底端是全职主妇。可要真说起来苦,她这种又照应小孩又要想办法挣钱的人不是更苦啊。 远的不说,就拿她跟高桂芳比吧,人家活的要比她舒坦多了吧。 可再想想丈夫出轨的胡月仙,她又感觉庆幸了些。起码郑国强没二心。 呵,女人的悲哀啊,就为着这点理所当然的事,她居然也要庆幸。 郑明明小声“哦”了一句,既庆幸又担忧,哎,这又是家里头的一笔开销。 陈凤霞看着女儿,笑了笑,安慰了一声:“能花钱解决的麻烦都不是大麻烦,可以解决。” 郑明明“啊”的张大了嘴巴,理解不能。 花钱的问题不是她家最大的麻烦吗? 陈凤霞心道,看样子得慢慢纠正女儿的观念。 虽然眼下钱还是家里的大问题,但也没那么严重了。别叫明明一个小姑娘家成天跟难为无米之炊的管家婆一样。 郑国强看妻子拆被褥,没有再发火的意思,赶紧一边给儿子换裤子,一边解释:“我也不是没找领导讲好话。承包不了食堂,我就在学校门口摆摊子呗。领导都答应了。 你没发现吗?中医药大学的上课的地方跟宿舍是分开的。学生下了课要么留在教室自习,要么回宿舍。我在那边卖盒饭,生意也不会差。 再不行,我就去电子文化一条街。 我上次听老杜说了,那边都是私人单位,没自己的食堂,不供应伙食,大家中午都是出来吃快餐。卖的人多,买的人更多啊。总归能把生意做起来。” 妻子不吭声,搞得郑国强心里头七上八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歉:“行了,我的错,我不该讲丧气话。但你也要注意,没张口闭口就这样子,吓唬小孩。” 以前他不觉得,现在他感觉妻子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什么不敢啊,她胆大包天。 陈凤霞停下手,深吸一口气,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那你在哪儿烧饭?做盒饭起码得有炉灶吧,请问你要用手掌煎鱼吗?” 郑国强变了脸色,嘴巴张了几张都没开口。 陈凤霞接着步步逼问:“你是打算在那边重新租个房子?那边有带大灶的民房吗?你还是打算重新盖个厨房?人家让你盖吗?那边本来就有人摆摊子呀,那又不是大学的地盘,还用校领导批准吗?” 她让他想办法拿下学校食堂的窗口承包权,看中的难道仅仅是稳定的学生客流量吗?还有饭菜上哪儿烧的问题。 有了厨房,他们其他像是奶茶之类的生意也能搞起来。 结果这人好了,完全无所谓。 陈凤霞语气平静:“还是你打算在这边把饭菜做好了拖过去?你准备花三个小时还是四个小时骑着三轮车去做生意。我看你也不用做了,一天就花在骑三轮车上吧,正好锻炼身体。” 当是现在有电动三轮车吗?骑三轮车速度比自行车还慢啊。 她不看丈夫,声音慢条斯理:“好,我们再退一步,不卖快餐了。你就摆个摊子跟我家少年宫时一样卖小吃。先不说寿司这些你现在会不会做,不会也可以现学嘛。那我问你,你怎么把这些材料带上公交车?还是你准备再骑三轮车过去?” 眼看着丈夫的头越来越低,陈凤霞诡异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懒得发火,她就是好笑:“你的会计课也不上了?” 她真的是懒得再说下去。 她算是彻底看清这个男人了。指望他拿个章程出来把生意做好,做梦!顾头不顾脚的东西。 明明都是摆在面前的问题,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还得她一桩桩地点出来。他一天天过的,是在做梦吗? 呵!领导批准他在门口做生意。叫人家用两句好话一忽悠,他是不是要飞上天了? 她不过问的话,他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这件事。等到生意做不下去,再两手一叉,活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在旁边站着,傻眼看着她? 说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完全没话要说! 郑国强脸色青青白白。 拧开的自来水哗哗直流。 流水声中,他咬紧了牙关:“我去医院门口卖盒饭,听说创卫已经检查完了。书我自己看,到时候我报名参加考试。” 陈凤霞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算是不冷不淡地给了个回应。 先这样吧。 这人还晓得自己自学,也算是个进步。 抓周 八月份最后一个礼拜六, 郑国强带着妻儿回了趟老家。 老杜在中医药大学的工程结束了,郑国强也能抽出空来带儿子回老家上坟,好让祖宗跟他爹认认自家孩子。 顺带着, 他们得把小孩的抓周酒给办了。 这在农村可是头等大事,办过了抓周酒, 小孩的魂才算是留在了家里头。讲究的大族还要在这时候将孩子的名讳正式写进族谱里头。 郑家没这讲究,他们本宗不在安庄, 而在隔了一条大沟的郑家村, 村里头的祠堂早就在破四旧的时候毁了,一时半会儿大家也没闲钱重修。 郑国强只要在家里头摆上几桌酒,把本家亲戚都喊过来吃顿饭就算了事。 其实严格算起来,他家小儿子是七月头生的, 上个月就该办酒席。但一则天热, 二则当时儿子的户口还没落下, 他们带着人回家简直自己往计生干部的枪口上撞, 不是没事找事嘛。 现在一家人的户口落在了前进村,郑国强两口子才敢带孩子在村里露面。 这两年大家头脑灵活了,村上也有专门给人操办酒席的人家。 无论红白喜事, 只要想办席面, 找到人,直接定下几桌又是多少钱的标准, 人家就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就连碗筷调料都是酒席班子带过来。主家除了桌椅跟烧饭的灶台,什么都不用提供,烧菜要用的材料人家也大大方方摆出来给你看。如果不满意,你自己提供, 他们单收加工费也行。 陈凤霞懒得大热的天还要忙进忙出。 她这两个月一直就在灶台边上没歇下来过, 实在不耐烦操办酒席。现在能在村里头花钱找人把这事办了, 她乐得清闲。 可见人得挣了钱,才敢想清闲。否则就是苦死累死,她冒着在厨房里头中暑的威胁,都得自己烧饭。 郑国强的大嫂娘家就在安庄,兜一圈也算是亲戚,同样过来吃宴席。 姑嫂两个坐在位置上吃酒,嘴里头还要埋汰:“哎哟,到底是去城里挣大钱了,看看,真是不一样咯。像我们,哪有这享福的命。” 陈凤霞也不客气,直接怼回头:“怎么办呢,我也就一双手,我烧酒席,哪个给我带小孩?” 大嫂的娘家小姑子笑嘻嘻的:“那还是你儿子生晚了,不然你婆婆也能帮忙带啊。”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我家老大就不是郑家的种了?也不能带?” 她到底顾忌着今天也算儿子的大日子,没再说下去,直接掉屁.股走人。 哼!要不是得给郑国强脸面,她真不想招待这家人。 好意思哦,一家老小过来吃酒席,吃完了还要拿碗装回去,给的红包里头就装了十块钱。 陈凤霞故意让帮忙做账的人大声喊出来,让全村都听见,为的就是出这口气! 十块钱是吧,她记得牢牢的,以后他们家办事她也出十块。 呸!气死个人。他们家最近的亲事应该就是女儿出嫁了,那得等到十几年后。到时候她还特地跑回来为了吃这顿酒席? 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实在太无聊。 陈凤霞抱着小孩回主桌席上,那头郑国强看着妻儿过来,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露出了笑模样。 “快快,凤霞,把小骁放下去,看看他会摸个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对对,看看我们将来是当个文秀才还是武状元。” 陈凤霞心道这事儿可不作准。 当年她家明明抓周抓了个小荷包,人人都讲将来她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贤妻良母。 鬼,郑明明心灵手巧可能是有的,可贤妻良母的影子边都摸不到。 不过抓周这种事情总归寄托着长辈对孩子的美好祝愿,就连陈大爹都催促女儿:“凤霞,看看小骁会抓个什么。” 陈敏佳更是激动得不行,一直拉着表妹瞪大眼睛在边上撺掇:“小骁,赶紧抓啊。” 本来今天爸爸说好了会开车送她来嬢嬢家,然后跟爷爷奶奶一起吃小表弟的抓周酒。 可是早上她跟爸爸都要出门了,妈妈说她肚子不舒服,不敢一个人待在家,爸爸就把她送到嬢嬢在江海的家了。 于是她家就只有她作为代表来嬢嬢家参加抓周宴。 陈凤霞心里头有数,高桂芳早不舒服晚不舒服,非得在自己儿子抓周当天不舒服,其实是害怕陈文斌会私底下再给小孩钱。 陈文斌这人,有的时候心情好了,给小孩零花钱挺大方的,一两百也往外头掏。 高桂芳这是舍不得呢。 她拿大姑姐陈凤霞给她家小孩织的毛衣做的吃食的时候痛快的很,要她往外送东西,真是会要了她的命。 毕竟大姑姐在她眼中没有任何值得投资的价值。 陈凤霞不想占这点小便宜,索性随她的小九九去。 陈敏佳不知道大人间的那点小心思,就好奇的不行:“弟弟会抓什么啊?” 郑明明摇头:“不知道,小骁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 无论是她看的书啊还是写字的笔啊,他都好奇的不行。圆圆的大脑袋里头全是问号。 陈凤霞也好奇儿子这回会选什么。她将小二子放在堆满了各种小玩意的踏板上,身上就穿了件亲妈给他做的小肚兜跟开裆裤的小胖子立刻乐呵呵地开始到处跑。 他先是拿起了两张纸,在大家感慨这家肯定是读书种子的时候,他又放了下去。完了他的目标变成了小算盘,小胖手在上面又拍又敲。 陈凤霞乐了,哟,这抓的东西跟上辈子不一样,都是还挺契合他将来干的工作的啊。 长大后的郑骁是精算师,可不就是要打算盘珠子的财会工作嘛。 哪知道郑骁的热度没有持续三秒钟,就又迈着小腿伸手去够旁边的小玩意儿。 等到他将东西抓在手上,陈敏佳发出了惊呼:“啊,爷爷做的枪!” 周围爆发出大笑声,不少人点头赞叹:“好,这是个武将啊。” 陈凤霞惊讶地看向父亲,上辈子父亲给她孩子准备抓周礼物没有?好像没有吧。 外家不管出嫁女儿的家务事,似乎是他们老家这边约定俗成的规矩。 儿子手上的小枪,看着还挺精致。 也是,陈文斌最早能够承包公社建筑队是因为他有个客观优越条件,他是木匠。 他正经拜师的师傅是本家大伯,但启蒙师傅却是亲爹。陈大爹也会做木匠活,就是没那么精细,只是些简单活计而已。 这小□□做的倒是漂亮。 陈凤霞心里头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就暗自叹了口气,招呼父亲道:“阿爹,这回再跟阿妈去江海看腿的话,你也找教授看看胃吧。阿妈讲你现在吃硬的东西胃里头就难受。” 她父亲喜欢吃花生。 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家糊口,山地上收的那点儿花生哪里舍得吃,都是当成油供应一家人生活。 对,不是榨油,而是炒熟的花生直接放在饭菜里头就充当油用。 要说起苦,那个年代才是真正的苦。 阿爹跟阿妈能养活她同弟弟,真是不容易。 等到阿爹年纪大了,家里头吃得起花生了,他的胃也吃不了花生了。 上辈子,陈大爹得的是胃癌,在郑明明上高中的时候开的刀。 虽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大夫都不愿意给他开刀,怕人下不了手术台。但在陈凤霞坚持并且出了一半手术费开完刀之后,陈大爹一直活到郑明明博士毕业进大学当老师后才走的。 当初陈凤霞陪父亲去医院复查,大夫都说她爹得感谢她这个女儿的坚持,不然哪能活这么久。 那个时候的陈凤霞多自豪啊。 她感觉自己救了父亲的命。 就算因此他们夫妻丧失了在江海最后买房的机会,她也不后悔。 当时郑国强都意识到江海房价要疯了,已经打算退而求其次,就在刚刚划区没多久的上元买个小户型,六万块。他们手上有三万五,剩下的两万五贷款不是问题。 因为给她阿爹开刀,买房的事情就此搁浅。 结果阿爹复查还没离开医院呢,就跟阿妈讨论老家拆迁得到的房子跟补偿款全给儿子做生意。 那是陈凤霞第一次被父母伤透了心。 上辈子的那时候她真没想过要从父母手上拿什么东西。可做父母的不说一碗水端平,也不能直接倒掉啊。 现在即便是重生了,想起这一茬,陈凤霞仍然心情复杂。 倒是不明所以的郑国强对着老丈人还挺热心,积极帮忙出谋划策:“魏教授看肠胃病最拿手,礼拜六他在中医药大学的门诊坐诊。阿爹,到时候你去看看吧。胃不舒服怪难受的。” 陈大爹看了眼喜气洋洋的女婿,没吭声,就点了点头。 郑国强心情好得不得了。 作为当过兵,要不是领导手欠给他改了志愿,他就考上军校的人,看到儿子选择枪,他这个当爹的心中还是充满自豪的。 他高兴了,郑国强的妈就不痛快了。 刚才他这一声阿爹,就喊得老太婆十分不自在。 郑国强的母亲是农村中为数不多喝酒的年长女性,她抿掉了杯中的白酒,喊了声儿子的名字:“国强,你过来下,有个事情你舅舅要跟你讲。” 陈凤霞看了眼婆婆,心中冷笑,嗯,估计戏肉来了。 什么事啊?宅基地的事情呗。 他郑国强人都不留在安庄了,这宅基地是不是也得留下,省得浪费了? 听着匪夷所思吧,亲妈逼着小儿子把宅基地过给大儿子。 就算大儿子家盖的是二层楼,小儿子家住的是平房,她也做得出来。 天底下就是能有这种亲妈。 上辈子,她就做过同样的事。 ※※※※※※※※※※※※※※※※※※※※ 存稿到85章了,请浇灌请留言吧!每次加更我都找不到理由。 知道大家喜欢看更爽更一帆风顺的情节。但就像很多读者意识到的那样,女主跟丈夫上辈子过得不如意,除了有时代背景跟运气不好的原因之外,更多的是性格决定命运。想要逆天改命,就得狠狠捶打。否则的话,即便重生,生活还是会老样子。 虽然很多人认为这不是爽文,但在阿金的理解当中,这就是爽文。努力能有成果,就已经很爽了。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的努力,其实看不到多少成效。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希望自己生在终点线上啊。^_^ 我要五万块 郑明明看父亲跟奶奶去奶奶家里头, 本能地担忧。 她是个极为敏锐的小孩,她总觉得奶奶喊爸爸准没好事。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不受奶奶待见。 奶奶在隔壁做了红烧肉给堂哥吃,都不会喊她一声, 就随便她自己在家吃茶水泡饭。 真是茶水,从杯子里倒出来的茶叶水, 已经冷掉的茶叶水。水瓶对四岁的她来说太重了,她拎不动也不敢拎, 怕摔坏了水瓶家里还要花钱买。 现在, 奶奶吃着她爸爸妈妈花钱买的五花肉,又把爸爸叫走做什么。 陈凤霞安慰了句女儿:“没事,吃饭吧,菜要趁热吃才香。” 郑国强的嘴巴却在发苦, 刚刚吃下去的菜跟喝下去的酒都在胃里头翻江倒海。 他感觉有人拿了个大铁锤重重地砸向他的脑袋, 砸得他眼冒金星, 眼前一阵发黑。 “妈, 我是你养的吧。”他盯着面前坐在椅子上跟樽木偶样的女人,感觉从来都没如此陌生过。 舅舅皱起了眉毛:“哎,国强, 你怎么跟你妈讲话呢。你一天到头回不了几次家, 都是你哥哥照应你妈。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你妈住的自在些。这是做小辈的本分。” 郑国强终于翻脸了:“周向东, 我们郑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舅舅变了脸色:“国强,你怎么讲话啊?你这是跟舅舅讲话的口气吗?你有没有良心,当初你上高中,是哪个供的你?你早该还你哥哥的债了。” “我上高中是因为我考得上!”郑国强怒火中烧, “我不欠任何人的。当年我退伍以后, 我给他郑国民干了多少免费工?订单我去跑。款子收不回来我去要。他楼房盖着, 老婆讨了,给了我什么啊?你要算,咱们今天算清楚了,先把我在皮鞋厂那两年的工资奖金算个明白。” 郑母的房子跟郑国强就隔了堵墙。 老式的房子,房梁上头都是空的,难听点儿讲,就是隔壁放个屁这边声音味儿一个都落不下。 郑国强的嗓门一大,这头立刻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全都落在了陈凤霞身上。 今儿这一出,看样子郑家母子是想将小的扫地出门哦。 郑母偏心,整个安庄的人都看在眼里,谁还是个傻子啊。 要说天底下当爹妈的就没有真不偏心的。可偏到这份上,也蛮不容易的,好歹小的也是从她肚里头出来的啊。 陈凤霞却不动声色,只拿梅条肉蒸蛋给小儿子拌饭吃。 她完全不惊讶,因为上辈子也有这一出,只不过发生在江海,时间也更晚点儿,都过了秋收。因为当年小儿子还没上户口,他们不敢带着孩子回乡。 郑家的亲戚就来了郑国强的哥哥、母亲还有舅舅以及其他几个在江海的亲友。抓周宴会也不过是在小饭馆里头要了两桌饭菜。就这,也花光了他们当年卖稻谷的全部收入。 郑国强的舅舅酒过三巡,便提出了要郑国强转让宅基地的事。 他在老家有些关系,县里头的人下来丈量房屋面积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打听到合并拆迁的事了。 于是这人一边忙着自家加盖楼房,一边还发挥舅舅爱,帮着大外甥跟姐姐算计小外甥。 真是不嫌累得慌。 郑国强当时就摔了酒杯,晚上回家还偷偷哭了一回。 参加外甥抓周宴的陈文斌也气得够呛,他妈的,当着他的面欺负到他姐姐一家人头上,当他是个死的? 他当时就拍胸脯保证,让姐姐姐夫放心大胆地回家盖房子去。钱不够,他来掏。 陈凤霞得承认,要论起说漂亮话,真是没谁比得上陈文斌。那个气吞山河,听的人都要热血沸腾,感觉来了大英雄。 反正他说话跟放屁一样,说完也就拉倒了,只要旁边人鼓掌就行。 兑现嘛,他不有他的困难吗。 他的主要目的是帮助姐姐姐夫一家保住宅基地。达成这个目标就好,其他的不过是细枝末节,不用抓着不放。 这辈子,没有小舅子帮腔,估计郑国强也不会同意。 果不其然,隔壁传来他情绪激烈的咆哮。 这算什么?他被赶出郑家门了吗?是不是将来祖坟都不让他进? 陈凤霞不动如山,心道:你还真没什么祖坟能进。你们老郑家从太爷爷辈传下来的那座山在2019年就被征收开发了,所有的坟墓集体迁移到公墓里头去了。 真要到你走的那天,家里头孩子还得给你掏钱买墓地。 她淡定,周围的人淡定不起来啊。 有人已经开始喊她的名字:“凤霞,你看?” 陈凤霞抬起眼睛,笑容苦涩:“我能看什么,我一个嫁进门的媳妇,哪有我说话的份。” 那边的舅舅也喊了起来:“我们赶你走?你户口都迁出去了,是你自己要走的!国强,舅舅是为你着想,到时候这事可是要看户口的。” 陈凤霞差点儿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说到户口跟拆迁的关系,当年也是一场闹剧啊。关于如何补偿拆迁款,那几年真是一时一个说法,上个月说按照房子名下的户口人头算补偿款,下个月又成了就看房子面积。 一心一意想靠着拆迁发财的众人思忖一番,感觉也别纠结了,现成的路就摆在眼前啊。简单的很,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呗。 房子跟户口,一个都不能少。 那些年,算是他们老家人口急剧膨胀的年代,家家户户名下都挂了一堆七大姑八大姨。 陈凤霞没脸笑旁人,她也想多挂几个人。 可惜她跟丈夫人在江海,信息不畅,等到他们两口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基本上被抢光了。他们想再动手,已经找不到能挂的人头。最后只能扼腕叹息。 当然,后续发展证明他们幸亏没赶上这波热潮。 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后面大家回过神来想将户口上不相关的人请出去的时候,人家就没那么好讲话了。 折腾一通,没点意思就想让他们再忙一回,当他们是什么呢? 陈凤霞再想想这些闹剧,感觉人生都荒唐的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也别嘲笑谁了。 “凤霞!”陈大爹一直神情肃穆地坐在板凳上,这会儿却突然间开口喊女儿的名字,还问了她一句,“你是个什么章程?” 陈凤霞抬眼看父亲,摇摇头:“我听国强的。” 陈大爹立刻皱起了眉头,显然十分看不上女婿的模样。 可因为顾忌着人还在女婿家坐着,他到底没再说出更过分的话,就是声音不太高兴:“你也要有个主意,别光听人家的。” 这个女婿又不是他儿子,是多有决断的人。 陈凤霞笑了笑,将吃饱了的小儿子交给大女儿,招呼他们自己出去玩。 陈敏佳忐忑不安地看着嬢嬢,稀里糊涂跟着表妹去后门口。那边有树荫,风吹起来凉快。 她小心翼翼地问郑明明:“你奶奶他们什么意思啊,赶你们家走吗?” 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她家也在江海,都买了房了。她家在村里头的房子跟宅基地就要给别人吗? 他们家又不是死光了。 只有一个族的人死绝了,房子才会被村里收回头。 说个不好听的,就是他们家不住,放把火烧了玩。那也是他们家自己看热闹,有外人什么事。 郑明明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模样:“嗯。” 其实她也不想留在这个村里头。 她家穷,穷人在村里也被看不起,她知道的。她更喜欢前进村,那里还盖着她家的五层楼,多气派多自在。 可她还是生气。因为奶奶大伯还有舅爷爷在欺负她爸爸。 堂屋当中,陈凤霞慢条斯理:“我的想法就是走就走吧,我在安庄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觉得这儿多稀罕。” 陈大爹倒是没发火,反而如释重负的模样:“也行,走吧,既然你们都把户口迁走了,那就走个干净。” 陈凤霞惊讶地抬起头,感觉自己上下活了两辈子,倒是不认识自己的亲爹。 阿爹为什么要支持她离开前进村啊? 陈大爹没理会女儿的眼神,只朝着隔壁的墙喊:“亲家母,亲家舅舅,我还没死呢,非得背着我讲话吗?今天你们已经杀到前头来了,那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郑国强从隔壁走回来时,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八月的太阳在他脸上走到了头,只剩下一片惨白。 对着妻子跟老丈人,他努力想挤出个笑容来。 今天他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出自己的窝! 陈大爹却满脸严肃地开了口:“这房子跟地你们不能白拿啊,别欺人太甚!” 他个子高眼睛大,年轻的时候一双眼睛瞧着跟牛眼似的。现在年纪大了,眼睛凹了进去,可瞪起人来,照样寒光四射。 郑国强赶紧强调:“阿爹,房子跟地都是我的,我……我马上就盖楼!” 狗日的王八蛋,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谁还不晓得他们冲着什么来的。拆迁,肯定是为着拆迁的事。听说县里头的人都下来测量了。 陈凤霞立刻起身过去抓着丈夫的手,微微摇头:“你跟我来。” 郑国强不想走,可是他软惯了,习惯性跟着妻子的步伐往前。 也许在潜意识中,他还感激此时此刻妻子的出手。因为她带着他离开了让他难堪无措的境地。 他的亲妈亲哥哥亲舅舅给他制造的绝境。 等到了走廊下,陈凤霞才开口:“咱们就是把房子在村里头盖起来又怎么样?我们不在家里头,你晓得他们会怎么糟蹋房子?要是他们放把火烧光了呢?” 郑国强又急又怒,眉毛突突往上,下意识地否定:“他敢?” 陈凤霞一张脸平静无波,声音也不急不慢:“有什么好不敢的?你忘了,当初大刘家承包了鱼塘,有人气不恨,他家都要拉网了,结果鱼塘被人倒了农药,一夜鱼都死光了。” 恨人有,笑人无,村里头就民风淳朴了?呸!哪都有损人不利己的东西。自己见不得人好的多了去。 现在也没个监控什么的,晚上黑灯瞎火,一把火烧起来,能有块瓦留下来就不错了。 她家那个婆婆,别说后来老年痴呆,现在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什么事情他们做不出来啊。 郑国强浑身发冷,气得直抖。 可是他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妻子,直觉告诉他,他们真能做得出来。 对着他,他们什么做不出来呀? 陈凤霞叹了口气:“算了,已经这样了,就当没这个缘分。以后咱们该尽孝的地方就尽,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管。” 其实她是故意吓唬丈夫。 上辈子他们夫妻在村里盖了三层楼,虽然没住几天,但也没谁真丧心病狂去放火烧房子。 估计是老大家的也懒得吃力不讨好。毕竟要是真拆迁了,有那个偏心眼的老娘在,他们还怕得不到便宜? 屋里头。 陈大爹板着一张脸,声音铿锵有力:“你们当我是死人吗?亲家母,你没把国强当你儿子,但一个女婿半个儿,国强可喊我一声老丈人。房子你们想霸占就霸占?” 郑家舅舅发话:“亲家公,这话就差了。国强连家里头的户口都迁走了,以后肯定在江海。这房子空着不是浪费了嘛,我们也是想让我姐姐帮忙照应房子。” 郑国强走进屋,闻声就喊:“不敢当,我妈身娇肉贵,都是我们在前头伺候,哪里让她能照应啊。就是垮了也是我的屋,我高兴。” 陈大爹皱起了眉头,感觉这个女婿真是一点都不会变通。 他声音淡淡的:“我倒是觉得你舅舅讲的有道理,这房子空着还不如卖了。你家不想买的话,自然有人愿意买。要不这样,国强你就卖给我吧,我给你三万块。” 这下子别说郑国强,就连陈凤霞都惊呆了。 阿爹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也看上房子拆迁了。那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眼看着女婿要变脸,陈大爹只对着郑家舅舅说话:“低于这个价钱,不要谈。” 郑家老大立刻反对,他弟弟就是一间瓦房外加一间平房。眼下在村里头买,挺死了一万块钱就能拿下。 陈大爹冷笑:“那你去买一万块钱的房子吧,这房子我出三万块买。” 郑国强还想说什么,又被陈凤霞拉到了后门口。两个小姑娘正朝屋里探头探脑,想要听墙根呢。 陈凤霞叹了口气,问女儿:“你告诉外婆盖房子的事啦?” 郑明明低下了头,怀疑自己犯错了。 外婆担心她跟妈妈还有弟弟受苦,一直对她抹眼泪,说爸爸没出息,让他们遭罪。 她不想再听,她听了感觉不舒服,她就告诉外婆她家正在盖五层楼呢。以后他们能住的宽敞自在,舒服死了。 陈敏佳兴奋得很:“上元不远的,我们学校组织春游就去的上元的蛇山,那里很漂亮,还有个庙。庙里头的和尚正在抽烟,看到我们过去了,他想藏起烟头,结果烫到了自己,直接跳了起来。” 她想起这件事就好笑的不行,立刻邀请表妹,“下次我们也一块儿去玩,带上三明治跟披萨,我来准备,我们一块儿去郊游,顺便野炊。” 陈凤霞叹了口气,转头看丈夫,压低了声音:“你还没听出来吗?阿爹是要拿到三万块钱。” 为什么是三万块?因为她家五层楼的房款差的缺口就三万啊。 陈凤霞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她爹能站出来最好,因为千百年的规矩,小辈在长辈面前天然矮一头。 他们这边出一个长辈,才好对上那头的婆婆跟舅舅。 郑国强脸色铁青,两只眼睛里头全是红血丝,仿佛即将发狂的牛。 陈凤霞正琢磨着要如何劝丈夫的时候,他却突然间发了狠,嚷嚷起来:“五万,没五万块钱谁都别想买我的房子。” 屋子里头的人惊呆了,陈大爹也搞不懂女婿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了态度。 郑国强瞪着眼睛,一步步地走进屋,像是看生死仇人一样盯着自己的血清算账:“我迁户口给孩子上户口两万块,在江海弄宅基地一万块,我家两个孩子两间屋两万块,不过分吧。” 他哥哥直接摇头:“你真是疯了,不可能的事。” 郑国强态度强硬的很:“不同意的话,这房子你们就是一把火烧了,宅基地还是我的。到时候我一分钱赔偿拿不到,我也认了。反正你们是别想拿,一分都别想。你们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是傻子!” 陈敏佳正竖起耳朵听墙角呢,闻声立刻高兴得不得了,还跟表妹咬耳朵:“五万块应该可以买个小套了。上次我听我妈跟我外婆说了,在江海能买了。” 郑明明想的却是妈妈跟自己说的还要再盖五层楼的事。 她在心中盘算,啊,那就还差四万块钱,好像属于她的五层楼也朝她招手了。 妈妈说要给她盖楼,还真的能盖起楼来啊。 肯定要盖楼 礼拜六晚上, 陈凤霞按照既定计划带儿女回江海。 她今晚的生意泡汤了,但是卫生工作还得做。明天早上职工正常上班前,她得将活动中心清理干净了, 准备好小猪馒头、棒棒糖造型的花卷,小猪肉包跟小熊红糖饼。 这些东西真要论起口味没什么稀奇, 可是小孩子喜欢吃。就算一个包子馒头个头比别处小,实际用料少, 附近有小孩的人家都愿意过来买了哄孩子。 除此之外, 嫩玉米得煮上,豆浆要磨好,五谷杂粮粥也得煮上。 都耽误一整天了,明天怎么也不能少了挣钱。 陈凤霞的父母跟郑国强都留在了郑家, 双方还在拉锯战, 商讨最后的赔偿金额问题。 临走的时候, 阿爹阿妈还郑重其事地叮嘱她, 拿到这笔钱之后在前进村盖了房子,就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那两万块钱也别瞎动,留着给两个小孩上学。 阿爹冒了句:“我们还有几年活的?到时候你们再拿不出钱给小孩交学费, 还能去求谁?” 陈凤霞想到阿妈将女儿的学费缝在棉袄里头让女儿穿回家, 顿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上辈子的怨恨是真的,感念也是真的。 她爹妈真糊涂吗?不糊涂。他们也知道陈文斌靠不住, 关键时候绝对不会伸手啊。 可就是知道又怎么样,阿爹阿妈还是会贴儿子。 天底下最说不清楚的大概就是亲人之间的感情了吧。 陈凤霞有的时候想想,她之所以对婆婆没多少情绪,是因为这人坏的彻底, 让她单纯地恨着就好。 时间久了, 再浓郁的恨意也会渐渐麻木, 到最后淡的都成了一道影子。反正没有希望就无所谓失望。 可是父母不一样啊,父母有好有坏,温情跟恶意纠缠在一块儿,反而让她的爱与恨都浓郁百倍,多年之后还是意难平。 陈凤霞带着三个孩子上车,眼睛盯着窗户外头发呆。 太阳已经西沉,等到他们再转车的时候,差不多就要天黑了吧。 到时候,四周都会静下来。 陈敏佳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完全没办法保持安静。 她撺掇嬢嬢:“你跟姑爹就在我们家小区买房吧,到时候明明跟我一块儿上二小。” 啊,她有个表妹当跟班呢,多有面子! 陈凤霞苦笑,心道还是算了吧。就高桂芳的性子,俩小孩要是在一所学校里,还不得比翻天了。到时候恐怕不用等到小学毕业,两个姑娘都要不往来了。 她正在斟酌得如何回应侄女儿,郑明明先摇头:“不行,一套房子只能带一个小孩的户口。到时候我弟弟怎么办?他也要上学的啊。” 陈敏佳不假思索:“你弟弟上学起码还得五六年呢,到时候再买一套就是咯。” 她的语气是郑明明难以拥有的轻松。 五万块钱多吗?一点也不多吧。 过年的时候她爸还用旅行袋背了五十万给人发工钱呢。偏偏路上车子出故障了,工人又急着拿钱回家过年,爸爸只好背着钱上公交车。 她感觉好刺激啊。 陈凤霞看了眼侄女儿,感觉现在的侄女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孩,等再过几年她就跟高桂芳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语气都一样了。 她没回应侄女的话,就问两个姑娘:“难受吗?胃不舒服的话,嘴里含颗话梅吧。” 哎,自己真是的,上车之前都忘了去小店买袋话梅。 陈敏佳立刻从口袋里摸出话梅糖,分给表妹跟嬢嬢,还逗弄小表弟:“你要吃吗?哈哈,你不能吃。” 小郑骁现在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十分不满地哼唧出声,像是在抗议。 陈凤霞平常不吃酸,因为牙齿吃不消。 这会儿她口腔中含着话梅糖,那酸酸甜甜的滋味真是一如她心情的写照。 他们家跟侄女儿的关系也曾经这样融洽啊。 可是上辈子等到侄女儿嫁人的时候,两家已经不往来了。是阿妈硬逼着她参加侄女儿的婚礼。最可笑的是陈文斌跟高桂芳压根就没有准备给她的请帖。 热脸贴冷屁股,说的就是她啊。 郑明明喜欢吃话梅糖。 吃完了一颗后,陈敏佳往自己嘴里头放第二颗时,又塞了一颗给她,然后重复了一遍:“今天真高兴。” 她说话时,小郑骁看到了窗外列队走过的士兵,高兴地拍手叫唤:“噢噢。” 陈敏佳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啊,你将来也要当解放军的。嗯,当个将军。” 郑明明倒是真情实感地为弟弟发愁,走过去的解放军都好瘦,弟弟身上全是肉啊。 她刚要抒发感慨,就听见表姐自言自语一般:“不知道妹妹抓周会抓什么。” 陈凤霞没反应过来,随口应道:“你说明明啊,她当时……” 她猛然回过神,明白侄女儿说的不是表妹,而是那个被送走的亲生妹妹。 陈敏佳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嬢嬢,还有多长时间到啊。” 陈凤霞也迅速配合:“快呢,不要一个小时了。” “爸爸会到车站接我们的吧。” “会,到了我打电话喊你爸爸。” 车子一路开到了江海,转车的时候,陈凤霞问旁边店家交了五毛钱,打了陈文斌的大哥大。 这回大晚上的有女儿在,高桂芳的肚子就不难受了,陈文斌顺利开着车子过来接人。 看到姐姐的时候,他还抱怨了一句:“你们应该包个车的,这样多受罪。对了,姐夫呢?我还想跟他说个事情。” 陈凤霞含糊其辞:“老家有点事,他明天上来。什么事啊?” “就是我听说了,老杜那边的工程结束了。姐夫现在不是没事嘛,就还到我这边烧饭吧。老标准,我也不听人废话了。” 陈凤霞似笑非笑:“人家老杜那边的标准可是五块钱一个人头。算了,别到时候你们再吵架。你姐夫就不过去掺和了,我们自己找点营生就好。” 陈文斌悻悻的:“随便你们,别再讲我没良心,一点儿也不照应姐姐姐夫。” 陈凤霞心道,算了吧,你还是歇歇吧。别一毛钱的事情都没干,先要人承你一百块钱的情。 这回陈文斌车子倒是开的到位,一直将人送到了活动中心门口。 郑明明下车的时候,陈敏佳还跟她约好了,等到礼拜天,她过来找表妹跟表弟玩。 车子开走后,陈凤霞还看着汽车的影子发呆。 其实她跟陈文斌小时候也有这样温馨的时刻吧。一块儿抓知了猴,一起捡稻穗麦穗,好不容易挖到颗土豆,两个人一起在田里头烤,半生不熟就迫不及待地吃。 唉,结果人长大了,就各有各的心思了。 她低下头,看见女儿正盯着自己瞧,心中一动,问了句:“明明,你想跟佳佳一个小区吗?” 郑明明摇头:“我想住在前进村,我喜欢楼房。” 大大的楼房,上上下下地跑,多自在啊。 郑明明大概是在狭小的租房里憋久了,连舅舅家她都嫌小,她爱大房子,前头带院子的大房子。 陈凤霞点点头,没再犹豫:“那我们就在前进村再起一栋楼。” 他们进了活动中心,不早不晚,正好八点。 张主任看到人才如释重负:“可算回来了。” 从去年五月份起,全国都双休了。今天礼拜六,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要求清洁工还过来上班。 可偏偏就是双休日的时候,这边的摊子生意最好。一个摊位十五块钱的清洁费用,张主任可舍不得不收。 原本老年活动中心是标准的清水衙门,根本没有收入。现在有了这笔钱,可以给职工发点儿福利什么的,职工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陈凤霞赶紧跟张主任道谢:“真是麻烦主任了,我马上开始打扫。” 张主任打着哈哈笑,又开始画饼保证:“你放心,你干活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到时候我肯定想办法打申请给你加工资。” 陈凤霞笑了笑:“那就算加班工资呗,周六周日加班,不应该算我工资吗?” 张主任一愣,哈哈笑着没接话。要算的话,算多少合适呢?一天十块钱?那两个人不就是二十了?乖乖,一个月下来又得多给他们两口子一百六十块钱。 但,好像也还行。 只要把这边弄好了就成。 陈凤霞没追着领导现在就给个定论,她招呼女儿一块儿打扫卫生。 今天可得早点收拾好,明早卖完早饭之后,她还得带明明去学校报名拿书。 哎,现在学费只能亲自交到老师手上,要是能存银行卡也不用她必须得跑这趟了。 嗯,抓紧时间,明天礼拜天,估计到附近玩的人更多,生意也更好。 陈凤霞没想差。 天都还没来得及擦黑的时候,郑国强刚进门,她跟女儿就完成了平常一天的营业额。 看到表情怔怔的丈夫,她问了声:“阿爹阿妈呢?” 郑国强兴致不高:“回家去了,阿爹说家里头的菜还没浇。” 他说话的时候,鼻音有点儿重。 他感觉很讽刺,平常看不起他的岳父母居然帮着他从亲妈还有大哥手上抠出了五万块钱,临了就要求他别再瞎折腾,好好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 他疑心老两口是担心自己会找他们借钱盖房子,所以才如此积极的。可还是那句话,你亲妈都不管你,只想欺负你,你岳父母又凭什么帮你呢? 陈凤霞递给丈夫一杯奶茶,又喊他吃蛋糕:“先填填肚子吧,给你留了饭,你自己等会儿拿微波炉转转。明明,你跟李爷爷打球去吧,这边有爸爸妈妈就行。” 老李头已经在边上眼巴巴看了半天了。 郑国强三两口喝掉了奶茶,又吃了一块蛋糕,然后帮忙炸薯条跟鸡米花。 等到送走完一位客人,他才压低声音道:“先给了三万,今年过年前再给两万。” 陈凤霞嗯了声,感觉这个数目差不多。 他大哥属于会享受的人,家里头荤腥没断过。就算当初皮鞋厂垮台,他搂了十来万回家,这么些年估计也用的七七八八了。 他妈也是个绝对不亏待自己的人,每个月的抚恤金吃吃喝喝,能攒下来的有数。 陈凤霞记得当初婆婆去世,只留下了不到一万块钱存款,刚好草草办了个丧事。 不过她怀疑是婆婆老年痴呆那几年被偷了钱,因为她曾经哭着喊过不许老大进她的房门,因为他偷钱。 但这事儿也没个准,毕竟老年痴呆的人稀里糊涂的。婆婆当年还说她家明明偷她的钱呢,实际上明明从来不进这个奶奶家门。 陈凤霞就强调了一句:“那到时候可不能拖。我们等着钱用呢。” 郑国强“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以后我妈养老跟我没关系,老大负责。田亩我转给隔壁桂生做了,每年给八百斤米跟八十斤油。” 现在农村愿意种田的人家也不多了,又是农药又是化肥,还要交杂七杂八的农业税。种上十亩田,一年到头也挣不上多少钱。 只是社办厂不行了,没有勇气出来打工的农民又能干什么呢?就只好多种几亩地,薄利多收吧。 陈凤霞没意见。 反正现在他们家卖吃食,个把星期就得去粮站买回粮食,根本也不在意这些了。 就是田不能荒着,她命里头当农民的,看到荒田就心里发慌,难受。 郑国强心情不佳,跟妻子没说几句话就埋头做生意,不再吭声。 陈凤霞没有再追着丈夫问什么。 她知道此刻这个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男人究竟有多难受。 上辈子,因为陈文斌在宴席上当场发作,差点儿掀翻了酒桌,态度强硬到郑家母子跟舅舅都没敢多吱声。 所以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持续时间极短,都没来得及发酵,郑国强内心感受到的震荡自然也有限。 这辈子,事情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主场又在老家安庄,他承受的压力跟痛苦显而易见更大。 陈凤霞理解这种痛苦。 当年她兴冲冲地陪着父亲去医院复查,感觉精神蓬发斗志昂扬的时候,她阿爹说,拆迁的房子跟赔偿款都给陈文斌做生意。 兜头一盆冷水啊,大夏天都心寒。 自己隐隐约约感觉到父母偏心不当自己是孩子是一回事,被当面锣对面鼓地昭告天下又是另一回事。 谁在父母面前又不想当个孩子呢? 可人家不让。 晚上,孩子们都睡着了,郑国强才跟妻子商量:“把前进村的工钱结了吧。” 他这辈子最怕手心向人,实在不愿意欠着债。 陈凤霞后槽牙又开始疼:“房子还没交付,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看哪边做工程是一把头把钱交完的?不验收啊。人家拿了钱人家就是大爷,反过来你去求他们了。” 郑国强烦躁,直接扭头,屁股向人,声音也闷闷的:“我看这钱心烦行吧?” 他这辈子就从来没这样恶心过钱。 他感觉这五万块,哦,是拿到手的三万块就卖了他人生前三十五年才得来的。 他的三十五年,也就值这点儿钱。 陈凤霞看丈夫快要哭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大约是重生多了几十年的经验,有的时候,她看丈夫就跟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又或者说,是在看上辈子这个时候同样不知所措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的主意也不比面前的男人多啊。 陈凤霞放软了声音:“那我们花掉就是了,我们再在前进村盖栋五层楼。” 其实灯市口的房子她也心动,五万块钱两层别墅,天底下上哪儿找这种便宜去? 可她理解丈夫的心情。 现在他们拿着钱去找马兴元买别墅,不是现成的送机会让这人嘲笑郑国强吗? 虽然这些都是陈凤霞一开始在马兴元面前故意提老家拆迁消息的时候就想到的,但她也不愿意让不明内里的丈夫受这个窝囊气啊。 天底下能挣钱的机会多了去,可以捡漏的房子又不是这一家。 还没落魄到吃不起饭的时候,能给家里人维护的自尊心当然要维护。 唉,就是一拳下去没打到底有些不得劲。一想到将来那边别墅疯涨的价,她就心里烧得慌。 没事,陈凤霞在心中安慰自己,那别墅落不到自己手上也不会叫马兴元捞到好处。 上辈子,马兴元家可没住上别墅! 这么一想,她似乎又好受点儿了。 反正再来一栋楼,等到拆迁多拿几套房几个铺面,挣的钱也不少。 经历了儿子抓住这一朝,陈凤霞似乎有点儿能够理解丈夫胆小怕事的个性究竟是怎么养成的了。 其实上辈子大女儿说的没错,她跟郑国强的个性当中有相似点。但未必是遗传,而是因为差不多的成长环境。 明明从小不提出任何要求,因为潜意识里头她就清楚她的要求基本上得不到满足,久而久之她也不敢对旁人有任何期待。 郑国强不也一样吗?从小到大,自己的那位婆婆别说是展露什么母爱了,她压根就没把小儿子当人看。 一家子都轻视他,当他不存在一样。时间久了,郑国强可不就养成了胆小怕事的个性。 没人撑腰啊,从小就没人撑腰。生怕惹事,惹事会讨骂会挨白眼,就只能循规蹈矩,一点儿险都不敢冒。 她想起来上辈子看过的手机推送文章。 什么幸福的人可以用童年治愈一生的遭遇,不幸的人得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在原生家庭上,自己跟丈夫还有上辈子的大女儿,其实是同病相怜。他们谁都不幸福,谁都只能自己咬着牙默默地舔伤口。 所以,除了抱团取暖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用一句矫情的话来说,就让他们治愈彼此的心灵伤害吧。 陈凤霞这边正柔肠百结呢,郑国强先不解风情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他们睡得是上下铺的架子床,他这么一鲤鱼打挺,脑袋里可砸上了上铺的床板,痛得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真是惨不忍睹。 可怜的郑国强忍受着□□的痛苦,又急又怒地喊出了心中的惊恐:“你又折腾什么?你忘了你阿爹讲的,盖好五层楼,我们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剩下的两万块,留给明明跟小骁上学。 当爹的卖了自己的人生给孩子筹划未来,他愿意。 陈凤霞奇怪:“盖房子怎么就不是踏实过日子了?别忘了,我们有两个小孩呢。” 郑国强真想打开老婆的头颅盖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又盖房子,你打算让我们背多少债?” “你这话奇了怪了,欠债就挣钱还是了。搞得好像我们躺着不动坐吃山空似的,莫名奇怪。” 她本来就是高门大嗓的劳动妇女,情绪稍微控制不住,声音真是砰砰作响,砸得已经睡的香喷喷的郑明明都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妈,打雷了吗?” 郑国强本来还生气呢,听了女儿的话,扑哧笑出声,还调侃了句:“打雷了,下雨了,赶紧收衣服啊。” 这是他在大学给人包伙烧饭的时候,路过露天电影场的时候听到的一句台词,印象太深刻,随口就说了出来。 陈凤霞听了惊讶,啊,原来现在就有《大话西游》了啊。 《大话西游》多红啊,后来红了好多年,重映的时候,一向不爱看电影的郑明明都特地买了电影票去影院支持。 陈凤霞也看过,看了好多回,因为电视上的电影频道老是重播。 她一开始感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头。可人的感情非常奇怪,后来看的次数多了,她居然也觉得蛮有意思,还曾经看到抹起了眼泪。 现在听丈夫念起了里头的台词,她的火气也诡异地消得一干二净,只白了眼还坐在床边笑的男人:“行了,赶紧睡觉,我都懒得搭理你。” 郑明明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没听见新的响动,就又倒回床上,呼呼大睡。 陈凤霞关灯上床,同样闭起了眼睛。 郑国强倒是睡不着觉了,他脑门子生疼,脑袋里头也乱糟糟,又重复了一遍:“凤霞,可以了啊,咱们就别折腾了。再盖房子,以后明明跟小骁上学怎么办?再说还差钱呢,我们问谁借去。” 陈凤霞却不理睬他,就丢下一句话:“赶明儿我们去趟前进村,把该给人家的一万块钱给结了。” 郑国强心中一喜,他老婆就是嘴上狠,其实心里头也怕空债吧。 再来一栋五层楼,真不过日子咯。 陈凤霞在心中冷笑,盖,当然要盖。五层楼啊,别说两栋了,三栋她都想盖。 好不容易跟安庄断了关系,又能在前进村拿下宅基地了,她疯了她不盖楼房。 ※※※※※※※※※※※※※※※※※※※※ 感谢在2020-10-26 10:28:45~2020-10-30 00: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晋江来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锦、叮咚、能吃我自豪、芥末梅子、左木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婉玲 95瓶;桃子粉 70瓶;一间旧书店 66瓶;21253165、华 50瓶;期言 40瓶;24737129、芈嫒 38瓶;雪半枝头花未央 36瓶;今天女儿剪了丸子头 35瓶;逸、皙、何年、爱漂亮的小狮子 30瓶;微凉 29瓶;20733763 28瓶;32083837 27瓶;暮蓝、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夙、芋圆圆又圆、等一笔30点的交易、王英俊、啾啾、娃哈哈 20瓶;xixi 19瓶;小柠檬 15瓶;氧气、书虫虫虫虫虫、我不想胖、好天光、hyuel、dasdassfa、叶绿素、蚂蚁、六六六、听风就是雨、一个小仙女、傻瓜6965、xiangzi、mm、吃货、在水一方、汤妹子、13764605、橘子猫 10瓶;憬花阴、木紫帆帆 9瓶;晚晴、姐看见了 8瓶;爱吃橘子的二咩、研究 7瓶;开心芝兰、逢秋、淇淇 6瓶;琴、法考必过、猫鼠游戏、20600598、杳杏音尘 5瓶;菲妮 4瓶;catty、万年迷 3瓶;苏自意、柚柚、taylor、阿边、萝卜青菜 2瓶;蒙蒙哒、陌上花zm、ling4444、想什么?_?、肆一、学霸、胡杨林小栈、星星star、落曦、郭星星、滕腻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钱我拿定了 第二天早上卖完早点, 陈凤霞就跟丈夫一块儿坐车往前进村去。 郑国强本来觉得这事儿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或者妻子过去也行。反正就是银行卡转账,又不是带大额现金在身上。 这样留个人在家里, 还能准备好吃的,卖中午一顿快餐, 多挣两个钱。 带个小孩出门她不嫌累得慌。 陈凤霞却不乐意:“该交际到时候还是要交际的。咱们以后都在前进村扎根了,不得跟黄主任好好打交道啊。你同人吹吹牛, 我去找月仙多讲两句话, 关系不就慢慢熟悉起来了嘛。” 郑国强好笑:“你这算什么,感情投资啊。” 难怪还带了一堆吃的,他本来还以为她是要送给施工队的,看样子人家走的是上层路线。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都有。我还指望人家给我好好干活呢。” 他们钱准时到位, 包工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要是主家拖拖拉拉的, 他真要扛不住了, 手下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呢。 包工头笑着谢过了陈凤霞送给他们的吃的, 还招呼人:“郑老板,老板娘,中午一块儿吃饭吧。昨晚上我钓了鱼, 好大一条, 中午烧了喝酒啊。” 陈凤霞暗哂,什么钓鱼啊, 肯定是下地笼套的。人家承包的水塘,被抓到了准要被骂死。 不过这种事断不了,谁都看破不说破罢了。 她笑着谢过了对方邀约:“不了,我们还有事, 得早点回去。你忙啊。忙罢了这头, 回头我们还要请你帮忙呢。” 包工头笑了:“可不是, 前两天黄主任他老婆还找我,说要请我们盖房子呢。” 说话的时候,他语气自豪的很。 黄主任可是前进村最大的干部,他家都认可建筑队的手艺了,那就是金光闪闪的活字招牌。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才好啊,说明朱老板你要财源广进咯。” 郑国强跟着妻子往外头走时,颇为惊讶:“黄大发盖什么房子?他家大楼房气派的很啊。” 农村人盖房子讲究个实用,能住人就好。 黄大发家可不一样,那个瓷砖贴的,那个金箔画镶的,大老远看都能闪瞎眼睛。 就这样都不满足,还想再盖楼? 陈凤霞若无其事:“不盖楼干什么?盖了起码能租出去生钱。我们住的地方不也是城中村吗?照样不得我们掏钱租嚒。你自己算算人家一套院子每个月能赚多少钱?我告诉你呀,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你看十年前万元户多风光,现在万元户不值当什么了。” 郑国强叫她逗乐了:“好大的口气哦,我们陈老板到底是当老板的人咯。哎,你走错了,这边,村委会往这边。” “你别急,我先带你看个地方。” 郑国强满头雾水:“看什么?你该不会想迁坟吧。别想了,我妈跟我哥哥还在,怎么也不可能把我爹的坟迁出来的。” 陈凤霞感觉天底下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自恋啊。 她管他爸的坟! 她就没见过这位老公公,她上赶着尽哪门子的孝? 她强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省得翻多了以后看人都是眼白相向。 “不是坟,你看看这个院子怎么样。” 正在盖的五层楼什么都好,就是陈凤霞想让房子面积更大些,院子就框小了。 她当了一辈子的农民,打了一辈子工也没真正融入城市,骨子里头还是农民。她喜欢大院子,最好里头有两棵果树,再养两只鸡鸭什么的。 即便这处房子她规划的还是尽可能多盖楼房面积,但光看着想想,她还是心神摇曳啊。 郑国强看着面前破败的小院,心中警铃大振:“你又要干嘛?” 陈凤霞轻描淡写:“上回我带明明过来拿书,跟月仙讲话,她说这家人早就在城里头安家立户了。房子荒着没意思,就想卖出去。我看这边蛮好,虽然垮了,但可以推倒了重建,就算养两只鸡也不错,就让她帮忙搭话。” 郑国强差点儿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你……” “别我。”陈凤霞压下他的手指头,正色道,“你家也不是安庄的本户,你爸爸能在安庄扎下根来,你就不能到前进村改换门庭吗?多大的事,我们在前进村过得比安庄更红火。 他们不就是打着安庄要拆迁,想挣钱嚒。前进村未必不拆迁,就算不拆,你看看外头多热闹。咱们以后再这边安下家,照样可以做生意。过得肯定要比回安庄强。” 郑国强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家乡辩解:“哎哟,这边好什么,都没几亩像样的水田。” 陈凤霞到底没忍住,还是翻了个白眼:“种田真好哦,你怎么不留在安庄种田。” 郑国强鼻孔里头出气,模样儿看着居然还有些傲娇。 搞得陈凤霞又好气又好笑。 “走吧,看过了没意见,咱们就去村委会吧。” 郑国强在心里头打起了小算盘,这房子上都长小树了,买这样一处房子倒不贵,估计一万块钱都不要。 到时候盖两间平房养养鸡鸭,等他跟老婆老了,和儿子儿媳妇过不到一处去,就在这边过小日子也不错。 既然这样,拿下这房子好像也不赖。 陈凤霞觑着他的脸色,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好了,这事算是成了。 呵,宅基地都到了手上,要盖什么房子,不还是她说了算。 当家做主的人腰板挺得笔直,雄赳赳气昂昂往村委会走。 结果夫妻俩却吃了个闭门羹,黄大发人不在,就一位头发掉的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在屋里头看报纸喝茶。 听到他们的来意,男人头都不抬:“主任应该在家,你们过去问问吧。” 来都来了,总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两口子道了谢,掉过头就直奔黄家。 农村没有锁门的习惯,即便前进村就贴着县城,村里头的院子门都是虚掩着的。 陈凤霞敲了门,没回应,就推门进去,准备扯起嗓子喊胡月仙的名字。 结果房里头先传出了拔高的女音:“怎么了?这钱我花了。夫妻共同财产,我凭什么没资格花?黄大发,你别欺人太甚。你自己算算,这些年,你在我们娘儿俩身上才花了几个钱?我现在花点钱怎么了?咱们去政府问问看,看看我这个合法妻子有没有资格花钱?” 黄大发的嗓门也不小,说话跟炸雷似的:“那你也不能这样花,十万块钱啊,你说花了就花了,天底下有这个道理没有?” “十万块钱算什么,穿金戴银一身新就是好几万。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不够呢。” 陈凤霞心中咯噔一下,估摸着是自己跟胡月仙筹谋的事情被黄大发察觉了。 呵,果然是那句话啊。 男人挣的钱你不花,你省着,自然有别的女人替你花。 黄大发都跑到家里头动存折了,那这阵子他可没少给小三花钱,恐怕手头的活钱都花光了吧。 真是舍得啊。 郑国强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只觉得尴尬,小声跟妻子商量:“我们下次再过来吧。” 陈凤霞还没吭声,里头就传出了胡月仙的声音:“黄大发,你放屁,你当我跟你一样龌龊呢。我钱花的正大光明,我才不会糟蹋钱。我借人了,怎么了?我借给凤霞了。这几年你往外头糟蹋的钱不止十万吧,我说过一句话没有?我现在光明正大地借给凤霞了,怎么啦?” 郑国强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老婆。 怎么回事?十万块! 陈凤霞什么时候借了这么一大笔钱,她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陈凤霞没吭声,就竖起耳朵听屋里头的动静。 她怕黄大发会动手打老婆。 要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自己跟丈夫都要进去拦住人的。 不然都成什么样子了。 郑国强看妻子不吱声,心中像是丢了做油饼的小苏打,惊与怒都急剧膨胀。 她还真借了那么多钱! 屋里头的黄大发对妻子的惊怒丝毫不逊色与郑国强,而且更甚:“你疯了你?胡月仙,你借那么多钱!” 胡月仙的声音平静的很:“我就借了怎么了?我堂堂正正地借。” “你借钱给她家不是打水漂啊!” “哎,这话奇怪了,我怎么就打水漂了?我又不是借给什么五二带鬼的人,凤霞跟她男人郑国强你都认识的。” 黄大发的声音透着不屑:“郑国强就一个工地上打小工的,十万块钱他卖血都还不起。你借给他,你疯了你。要回头,马上给我要回头。” 胡月仙不同意:“你就晓得人家还不上了?” “哼!我一双眼睛就把他看得死死的,屁大点的胆子都没有,肉兮兮的。” …… 陈凤霞伸手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几乎是瞬间,郑国强的脸从涨成猪肝色又褪到雪白,嘴唇都不剩半点儿血色。 屋里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发泄着对郑国强的不满。 也许平常他不至于将人这样踩到泥地下践踏,毕竟还是能够站在一起抽根烟,喊声老哥老弟吹吹牛的关系。 不屑是有的,没到这份上。 可是胡月仙居然敢背着他处置家里头的钱,触犯了他的逆鳞,他一半的火气就转移到了郑国强身上。 狗屁,胡月仙看郑国强是个好的。老实本分,踏踏实实过日子。 老实本分就是窝囊无能。 这种人居然也敢借他家的钱。 郑国强借钱做什么? 他连在村里盖五层楼都不敢,还得他老婆硬逼着,他想干什么? “要回来,马上要回来!”黄大发愤愤不平,“昏头了你,借给谁也不至于借给他!” 郑国强掉头就出了院子。 他身体都在发抖。 陈凤霞赶紧抱着儿子追出去,生怕丈夫被刺激过度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 她也又气又怒,郑国强再怎么样,也比他黄大发强上千万倍。 这种狗东西还有脸看不起她家男人咯! 没想到郑国强跑出去不到二十米远,又突然间变了脸色,转过头来再度杀进黄家门,嘴里头还大声嚷嚷:“哎哟,黄主任还在家啊,什么时候你有空喝乔迁酒啊?” 屋里头的黄大发正在指点江山:“借给什么人啊,当然是借给我这种国家干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连个正经单位都没有。” 他话音还轰轰作响呢,冷不丁听到外面郑国强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胡月仙抢先一步堵死了丈夫的话,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你闹,看你儿子晓得了到底哪个没脸!” 黄大发的小儿子没了,大儿子立刻就金贵了起来。 这下子被老婆拿话堵着,他只好捏着鼻子,皮笑肉不笑地出来敷衍郑国强夫妻。 “哎呀,老弟,发财啊,这是有什么挣钱的好门路,怎么都不带上老哥啊。你买了什么股票?” 陈凤霞一愣,哦,股票。 现在股票可是热门项目,《股疯》的电影海报还贴在电影院门口呢,都不知道上映了多久。去老年活动中心玩的人,嘴里头经常念叨的也是股票,哪支涨了哪支跌了,热闹的不得了。 陈凤霞没兴趣碰这些。 不懂的东西不沾,不知道的事情就不逞强。 她晓得前进村会拆迁,知道未来二十几年房价一路上涨,所以她才盖房买房。 郑国强也不管股票,要他说,股票比房子更不靠谱。 房子就是再跌,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摆在那儿,一眼就能看到。 只要像他一样的打工者源源不断地涌入江海市,房子就能体现出价值。 他家现在不正租着房子住吗?房东拿到手的难道不是真金白银? 股票,那些纸跟数字能证明什么啊?空对空。 现在黄大发问他股票,他就是笑:“哎哟,黄主任,一看你就是挣大钱的时髦人。我哪里懂这个,你才是豪气爽快,拔根汗毛都比我腰粗。 谢谢你了,老哥,真谢谢你。 没你这慷慨解囊的十万块,我也买不下灯市口的房子。你放心,我肯定按照讲好的,到时候一定还钱。” 黄大发惊怒交加,都绷不住了,声音也破了:“什么?你……你已经买了灯市口的房子?” 妈的,这狗日的,钱居然都花出去了! 郑国强适时地展露出惊讶,脸上带着笑:“对啊,就是机会难得,急嘛,五万块钱一套小别墅。我怕错过了就没这运气了,这才问大哥你借钱的。 哎哟,大哥,那房子真不错。灯市口那块儿也热闹。 你生意做的大,不如在那边也弄套房子?” 他是存了心要恶心黄大发,在他心中,马兴元推荐过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陈凤霞却暗道这黄大发命里头还带着财啊,她家郑国强真是财神爷,送钱上门。 灯市口的别墅,她要有钱,真一口气全买下来,到时候就等着时间把她变成亿万富婆吧。 黄大发还是难以置信:“都买了?” “买了。”郑国强笑嘻嘻的,眨着眼睛,煞有介事,“我家不两个小孩嘛,听说以后上学也是跟房子连在一块儿的。那边马上就有个蛮不错的学校搬过去。 上学嘛,三分学,七分教。就为着小孩上学也得弄个房子。” 黄大发气急败坏:“你还买两套。” “两个小孩啊!”郑国强说的蛮像那么回事,“万一到时候又说一套房子只能带一个小孩的户口怎么办?还是做妥帖点儿好。 哎哟哟,大哥你是福气好。你跟嫂嫂养的儿子就是状元种子,这一把头就一只脚迈进了大学门槛。 老板干部我也见了不少,像你这样太平舒坦不烦心的,还真没几个。 这叫什么啊,妻贤夫祸少!子肖福长在!” 他噼里啪啦一通话,倒真有点儿当年在社办厂干销售科长时的风采了。 黄大发几次三番想拉下脸来让人还钱,被自己老婆拿眼睛死死盯着。 他又怕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儿子真跟自己离了心,愈发憋得脸色都发青了。 今年儿子考上实验中学,他们家去山上拜神,那听讲灵的不得了的算命老道士就说了,他享的是家庭兴旺的福。 上半辈子找了好老婆起的家,下半辈子主要就是靠儿孙了。 他家出了文曲星的命格呢,将来他一个诰命老爷不在话下。 老道士还讲他命里头只有一个儿女喊父亲,儿孙贵在精不在多。 当时他觉得那老道士在放屁,明明他很快就要又当爹了。 结果都说胎坐稳了,小倩的那一胎说被打掉就打掉了。狗日的街道拼计划生育指标,小倩不是江海人也下手。 他要撅翻了医院。 医生却说还没打胎呢,才塞了药,这一胎就自己掉了。可见这小孩的胚胎发育的也不怎样,说不定真养下来还是个不好的。 他再想先前带着小星去看专家,专家都说爹妈抽烟又喝酒,小孩畸形的概率高。 好像人家打胎的医生讲的也有道理。 黄大发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个村干部,怕闹狠了被脱了皮,只好眼下这口恶气。 他本来想着好好补偿一回自己的小情人,将来再生一个。 结果家里头的黄脸婆居然胆大包天把钱借给了旁人,现在还拿大儿子威胁他。 他真是快要被怄死了。 偏偏郑国强还笑嘻嘻的,大力跟他推荐:“哎,大哥,要不你也去灯市口买一套吧。真话,到时候生意做过去了,发扬光大。” 黄大发没好气:“买什么啊,钱都借给你们家了,我还买什么买?” 胡月仙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他连在朋友面前都不给她脸。 郑国强却脸上笑容不变,一个劲儿摆手:“哎哟,大哥你看不上我的眼光还拿话挤兑我。哪个不晓得你能挣钱啊,十万块放出去说是天文数字,对你来讲还不是毛毛雨,到时候一趟头就能挣回来。 来,凤霞,把东西给嫂子。 黄主任,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啊。我得回去挣钱,赶紧把债还了。 等那边别墅装修好了,你千万过来喝酒啊。” 说着,他放下东西,就掉头走人。 黄大发看着他们两口子离开的背影,最终就是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喊了一声:“快点还啊,我等着钱花。” 狗日的,这年头借钱的是祖宗,欠钱的倒成了孙子。 黄世仁跟杨白劳完全颠倒个儿了。 妈的,这狗娘养的花钱倒痛快。 他转过头,恨恨地剜了眼胡月仙。他怎么讨了这么个老婆?真是晦气。 胡月仙冷笑,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还给屁,她就当这钱存在陈凤霞那边了。就算她碰上了骗子,人家不还,也比黄大发拿这钱去养小婊.子恶心她强! 我来卖别墅 夫妻俩一直走到出了村口, 陈凤霞才主动打破沉默:“黄大发在外头养了人。” “啊?”郑国强一愣,连憋在胸口的气都跑岔了方向,顿时感觉脑门子也跟被针扎了一样。 陈凤霞叹了口气:“这钱是胡月仙求我借的。我不把钱借走的话, 他就要把家里头搬空了去养小的了。” 郑国强惊怒交加:“他疯了?好好的老婆孩子不管,在外头这么胡来?” 陈凤霞心中涌现出欣慰, 感觉自己运气好像还不赖。 她家的丈夫,大能耐没有, 但坏心眼也没有。难得的是, 用一对儿女的话来说,他三观算是比较正。 什么养小老婆,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在男性群体中普遍被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到了他眼里就觉得这些人不正派, 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对, 他是重男轻女, 但相形之下不过分。他也辛辛苦苦供养女儿读书上大学。一辈子没发过财也不耽误他退休之后还琢磨着再找个差事挣钱补贴家里, 好减轻儿女的负担。 看,她运气多好啊。 除了没钱,这人好像也没多少无法忍受的缺点。就连不思进取这种事, 以后好像也有个名词叫佛系。 只不过那是有钱人的专属名词。 陈凤霞看着丈夫, 真情实感地冒了句:“郑国强,我这辈子不后悔嫁给你。” 郑国强倒是叫妻子闹了个大红脸, 说话都不自在了:“好不赖赖的说这个做什么。黄大发真是昏头了。” “可不是嘛。”陈凤霞愤愤不平,“他还讲你的是非,你比他强千百倍。” 郑国强心里头舒坦了些,还露出了点笑模样:“前头是哪个要跟我离婚来着?” “那不是你故意怄我嘛。” 郑国强没跟老婆再耍花腔, 就说正经事:“那个, 我想清楚了, 买吧。这钱不能放手上,你讲的没错。去年我在公安局的战友又涨了回工资。但凡他们涨工资,就代表钱不值钱了。” 陈凤霞惊讶:“你晓得还挺多啊。” 郑国强倒是傲娇起来:“我会计课白听的啊。” 唉,想想没拿下大学食堂还真是亏。不然现在他也算是能收入稳定了。 陈凤霞看丈夫面色暗淡,哪里会猜不到这人在想什么,她赶紧转移话题:“那就买灯市口的别墅,刚好两栋。” 郑国强又开始犹豫:“那不是都把钱花出去了吗?你不是讲在前进村再盖两间房子嚒?” 本来他还没那个想头,感觉不急着一时推翻旧房子。但今天被黄大发恶心到了,他就赌了口气。 这人看不起他,他就故意在他面前晃。 陈凤霞心中乐开了花。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意外惊喜。 “行,咱们别墅也买,前进村的房子也盖,再盖个五层楼。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国强叫老婆吓到了,又是盖房子又是买房子,她口气真是大的吓死人。 就算这几年在江海市,他们没个自己的窝憋狠了,也不至于到这份上。 两栋别墅外加两幢楼,他们家四个人是要天各一方,一人独占一栋啊。 家里的户主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就是有了十万块钱也不能这样花。两间别墅十万块钱就花掉了,你哪儿来的钱再盖楼?” 他一想到卖了自己前半生的五万块,又感觉心如刀绞,赶紧转移话题,“你别忘了,这是借的钱,要还的。” “你急什么?还回去再让黄大发拿了养小三?跟你讲,起码一年内这钱都千万不能还。除非他跟小三断干净了。 歌舞厅里头的女人,逮着这种冤大头还不得洗干净了血才罢休。 黄赌毒不分家,沾上一样,另外两样都跑不远了。你想想看咱们镇上的周兴旺,他家在深圳办厂子的时候多兴旺。 结果呢?” 结果不用她说,郑国强清楚的很。两口子各玩各的,一个包小三一个养小白脸,最后都吸.毒的吸.毒,赌钱的赌钱,把份好好的家业败得一干二净。 最后警察抓回头的时候,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真是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种地方的人好不了。 陈凤霞跟丈夫分析:“这种事想要断了,一个是男的能痛定思痛,自己想开了不再纠缠。另一个就是这种捞女看榨不出钱来了,她先走人。 你想想看,黄大发但凡脑袋瓜子是个清白的,能闹出要跟小三养私生子的事? 他可是党员干部,到时候人家一封举报信。就他这样的,立刻都能一抹到底。” 郑国强听了妻子的话,犹犹豫豫的:“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花光了这钱还是在帮他们家了?” 陈凤霞斜眼,理直气壮的很:“这不废话吗?我们肯定得还钱啊,只要他不拿钱出去瞎糟蹋。” “那得什么时候还?” 陈凤霞胸有成竹:“你等着吧,只要黄大发拿不出钱给那女的穿金戴银,他俩差不多也就走到头了。 这古往今来,妓.女就是想从良,也要么冲人要么冲钱。 黄大发一时半会儿娶不了小三也拿不出钱来,人家还不跟他古德拜啊。” 郑国强乐了:“你还古德拜,洋气得很啊。” 陈凤霞美滋滋的:“这都进城买别墅了,可不得洋气。对了,你也别去找马兴元,我估摸着这人会自己找上门。” 郑国强摇头:“上次他骂的还不够啊,他怎么会再跑过来?”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脸上白了白。 农村就没有秘密,估计现在老家的人都晓得他被家里头赶出来,连宅基地都被霸占了的事吧。 就他大哥跟他老娘的德性,肯定得骂臭了他,说他狮子大开口要那么多钱。 呵,他有钱了,他也回不了老家盖房子了。 他拿着钱可不得在江海市买房子了嘛。 五万块哦,刚好一栋别墅,真是送到马兴元面前的真金白银。 陈凤霞放软了声音:“咱们就要两栋别墅,刚好在黄大发面前能对上账。五万的首付款,剩下的五万在银行贷款。” 郑国强本能地想反对:“我们要欠多少债?” “你怕什么?”陈凤霞瞪眼睛,“你欠国家的钱,又不怕人跑上门来讨债。这分期付款,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而已,你还怕拿不出来?” 郑国强犹犹豫豫:“几百?” 陈凤霞想了想,当年五十万房贷三十年还,也就不到三千。那现在五万块钱差不多应该是每个月两百块吧。 郑国强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那还可以,两百块钱应当还得起。 剩下的大头就是那十万块钱的债务了。 虽然妻子说不用急着一时还,可欠人家这么多钱总归不好。 唉,到时候要是还不上可怎么办?被人天天堵着门要债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怕什么呀?最多新盖的楼抵给他当还钱了,咱们也没别的损失。这楼盖好了,他总不能偷偷再拿去给旁人。胡月仙跟他还是两口子呢。” 郑国强这才踏实点儿。拿房子抵债,在农村,这种事情不稀罕。虽然面子不好看些,但他家在前进村也不止1栋楼,那就还好。 可是这么多楼盖好了要怎么办?空着放那儿吗?租不出去又要怎么办? 陈凤霞当然不好告诉丈夫,她就是等拆迁。 不过在拆迁之前,这房子她本来也没打算空着。 房子就跟庄稼地似的,空着养虫不白糟蹋了! 她温声细语:“你担心什么呀?前进村就在县城边上,县城里那么多外来人口,不得找地方住?就是租出去的价钱便宜些,5层楼一个月上千块也总有的。再说了,要是实在不好租,咱们也可以搞个农家乐开饭店吗。这有了固定地方,总比天天推东西出去卖强吧。” 郑国强被逗乐了,下意识冒了句:“你这新鲜玩意头还挺多,还农家乐。” 这个时代农家乐属于典型的新兴名词,出现也不过10年。最早在四川那边有,是川西坝子乡村旅游文化起来的。 郑国强在江海还没听说过什么农家乐。也许有,但他没留意又或者实在不出名。 反正他一个农民本身对于农家乐也不会太多关注。 妻子说做农家乐生意,他就又开始忧心忡忡:“要是没客人怎么办?前进村又不是川西坝子,人家不过来玩啊。” 陈凤霞又想戳丈夫的脑门子了:“哎呀,你忘了吗?蛇山距离前进村才多远,有人上蛇山玩就行了。还有,上元县不也有不少旅游景点吗? 也不用人家千里迢迢地跑,现在有双休日,江海市区的人过去玩也就行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最后索性冒出句,“你要真怕没生意,咱们就跟在老家时看到的那样,专门给人家做红白喜事的宴席。 村里头的人家有地方摆席面,我们就上门去坐。县里头的居民地方小,我们就过去接单子让客人上咱们家。5层楼,多大的席面都能安排下了。 咱们价钱肯定要比饭店低,地方也宽敞,你还怕招不来客人吗?” 一个县城呢,哪天能断得了红白喜事,各种生日百日宴? 郑国强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了,脸上还露出了笑模样:“你想的挺多啊。” 这一套套的,也不知道琢磨了多少时候。 陈凤霞就呵呵:“你以为呢?做事不都是走一步看三步,随时都想好对策吗?” 其实她也就是随便一想。这年头是农民进城的高峰期,还愁盖好的房子荒掉吗?怎么可能! 上辈子前进村的人都后悔没多盖房子。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拆迁,那么多人过来做工做生意,光靠吃租子也不愁小日子不滋润。 郑国强被妻子讲的哑口无言了,人家比自己有成算,简直胸有成竹,他还能说什么。 陈凤霞看丈夫不啰嗦了,也暗自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她真不想跟这人吵架。上辈子,她实在跟他吵了太多回,到最后,两个人不吵架简直连话都不会说了。 在前进村耽误了些时间,夫妻俩回到家已经来不及再准备盒饭。 好在他俩也有二手准备,干脆推了车子到医院门口卖凉面。 虽然进了九月,但这两天好像又燥起来了。凉面吃进嘴里头,配上麻酱、香醋跟黄瓜丝,也蛮爽口的。 两口子忙了一中午,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等到歇下来,郑国强点了点中午的收入,跟着点头强调了一句:“我看可以,那个别墅能买。” 陈凤霞差点儿当场晕倒。 这人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她暗自翻白眼,给儿子上了鸡蛋面,压根懒得搭理这人。 郑国强却精神振奋起来,还抱起了儿子,美滋滋地吹嘘:“怎样,爸爸给你买别墅。以后你讨老婆就不受人白眼咯。” 陈凤霞鼻孔里头哼声:“自己不长进,爹妈留下金山银山都能败光了。自己肯奋斗,一穷二白也能白手起家。”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讲给儿子听还是说给我听啊。” 陈凤霞睨了一眼,似笑非笑:“你不也跟我大儿子一样吗?” 得,这回男人的脸彻底红成了红布头。 妈呀,要论起开黄腔,真是哪个都比不上农村的女人。当着儿子的面,她什么都敢讲。 两口子仗着小郑骁还不会说话,正腻歪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马兴元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国强,哎哟,大喜啊,听说你家小二子抓周。你看看你生分了吧,都不请我。”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一眼。呵,真没错,这人鼻子灵敏的很啊,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夫妻俩也懒得跟马兴元耍花腔,一边准备晚上要出摊的盒饭,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 到后面马兴元把胸口拍得砰砰响,表示贷款的事情就包在他身上,一切手续他来跑。 这人如此积极给他们夫妻送钱,要是不承他的情都对不起他跑薄的鞋底。 陈凤霞在心里头笑了声,等他口干舌燥了才轻飘飘地抛出一句:“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你再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房子。有个朋友托我打听呢。” 马兴元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意外的惊喜。 他们单位去年才给职工分了内部房,真愿意拿钱去灯市口买别墅的职工委实不算多。 呵,别墅,不就是农村盖的楼嘛。 五万块钱在市中心拿单位的分房它不香啊,还跑去乡下,疯的哦。 马兴元的眼睛立刻亮了:“你朋友想要多少套?” 对啊,这也是条销售出路。 这两口子在老年活动中心打扫卫生,接触的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 哎哟喂,可别小瞧这些人。个个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里头一堆财主呢。 他们上了年纪又不要赖在市中心图热闹,可不就该往郊区去嘛。养老要求什么,清静啊! 陈凤霞笑眯眯的:“这我得问清楚了才好给人回话。你们这个别墅要是团购,买的人多能打折不?我看不少地方楼盘都在打折啊。” 马兴元眼睛瞪得滴流圆,立刻摇头:“就这价钱,你还想怎么打折?内部价了,正经的员工内部价。” 陈凤霞就是笑,话里有话:“要不,你还是回去再问问单位?还有一件就是,销售提成怎么算。我家两个小孩你非说要买两套别墅,哄着我们贷款五万块,我们总得还钱啊。” 马兴元暗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追在我屁.股后头求我帮忙办贷款手续的。 现在,真是。 呵,算了,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捏捏鼻子认了。 他咬牙点头:“行,我回去问问单位。” 要是他帮忙推销出去房子,解决了领导的燃眉之急,那也是大功一件,少不得算在他的业绩里头。 反正多问一句也不会少块肉。 马兴元兴冲冲地走了,他一下子推出去两套房子,浑身都轻松的不像话。狗日的,他得敲他们部门的老李一顿。他可是帮了那老小子大忙。 陈凤霞猜想了一回等灯市口开发出来,房价坐火箭往上蹿的时候,马兴元的脸色,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这人到时候估计能活活气死吧。 郑国强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 他从头到尾没插几句嘴,他嫌这人恶心,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多说话。 陈凤霞一本正经:“钱不恶心,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偷,踏踏实实挣到手的钱都不恶心。” 郑国强没接这个腔,他给吃了一嘴巴西红柿糊糊的儿子擦嘴,就疑惑地问妻子:“你还真要在活动中心推销咯?” 陈凤霞点头:“是啊,这就是多发几张传单多几句嘴的事,真卖出去了,咱们不也能拿点儿佣金嘛。” 她这是造福,感恩回馈活动中心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生意,完全的倾情大赠送! 要不是她实在没多余的钱,她恨不得把整个别墅区都搬回家呢。 郑国强却没她乐观,直接摇头:“我估计这玩意头不好卖。你想想看,真好卖的话,他们银行至于搞这种强行摊派吗?到时候你可别白忙一场,还搭上印传单的钱。” 陈凤霞翻白眼:“传单当然是银行自己印,最多我给他们设计个样本。到时候他们照着来。”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调侃妻子:“可以啊,陈老板,你现在愈发能耐了,都会设计传单了。” 陈凤霞哼了声,一点儿都不害臊:“怎么,你还看不起人。我怎么就不能设计了?我想了这么长时间的房子,我就知道人家想要什么样的房!” 上辈子,为了给儿子买房,他们两口子跑了多少楼盘看了多少传单。那上面的弯弯绕,她不说了如指掌,拿出来跟人吹牛起码完全不在话下。 ※※※※※※※※※※※※※※※※※※※※ 关于农家乐,1986年,徐纪元在自家宅基地上修建了一座三合院式川西民居。擅长种养花卉苗木的他,还很有创意地在房前精心修了花台,房子四周则遍植园林树木。后来,随着徐纪元的出名,这座周边农村面积最大、环境最好的房屋也名气渐大,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参观。不少来村里购买苗木的外地商贩,都会在他家小住。 “因为我家的环境不错,所以当时来了村上的客人,就会到我家来吃饭,”徐纪元回忆道,那时,凡是有客人来,我们家都会准备可口的农家饭免费招待。后来乡里的领导建议他将自家的庭院对外开放,鼓励个人勤劳致富。这便成为了第一代“农家乐”的前身。 后来,徐家不仅只接待苗木生意伙伴,不少外地游客来村里玩,也开始在他家品尝地道川菜,甚至居住一晚。“1992年,四川省一位老领导在农科村调研时,为徐家大院题写了‘农家乐’的字幅。这时候‘农家乐’这一旅游业态才有了正式的名称。”徐纪元说,从那时起,农家乐这个名字正式叫开了。 人争一口气 陈凤霞干劲十足。 签了合同交了首付办了房贷, 她就风风火火投入到房产销售工作中去了。 马兴元跟银行领导谈了,要是五个人集体买房,房价能打95折, 要是满十个人,那就是九折。 陈凤霞的提成也有, 不管多少人,她每促成一单生意, 都能提成百分之一, 也就是五百块。 这笔买卖对她来说相当划算。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什么都没卖出去,那她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郑国强感觉不可思议,银行这是急疯了吧, 简直就是清仓大甩卖咯。 陈凤霞哼哼:“他们不急才怪!不用想, 肯定是挪了款子等着平账呢。他们越急, 咱们就越有机会谈条件。行了, 不说了,我得设计广告单了。” 郑国强摇头:“你可真够走火入魔的。” 两口子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外面的城市都开始酣睡时, 他们好不容易打扫干净卫生, 她也不躺下来睡一觉,还在琢磨着怎样设计房子广告传单。 她晓得什么是设计不? “你别管!”陈凤霞瞪眼睛, “你好好看你的书才是正经。” 郑国强摇头,他不多这个事行了吧。他出去,把房间留给她们娘儿两个总成了吧。 这当妈的要折腾,做女儿的自然得配合。好在明天是周末, 不怕姑娘睡懒觉。 爸爸出去之后, 郑明明才跟妈妈说私房话:“妈, 我们家真买别墅了?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要住在别墅里头了?” 陈凤霞点头:“当然,房子到手还得装修,等到装完了,散了味道,我们就能搬进去住了。” 郑明明眼睛都亮出了星星。 她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天啦!别墅,那不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吗?她家变成有钱人了。 太不可思议了?她家那哪儿来的钱? 陈凤霞感觉自己可以趁机给女儿上理财教育课。 可她自己都没学过理财,就只好拿房子说事:“东西嘛,得买能保值的。就说眼下的房子跟车子吧,你舅舅一辆小轿车是不是能买两套房了?但是你再过十年,也许过不了十年,房子肯定比车子贵。”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理解不能:“为什么?” 陈凤霞笑了:“一个是车子到时候就得强行报废,最多二十年吧,它的使用寿命短。房子是七十年产权。 二个是车子可以扩大生产。你看你小时候村里头是不是没几台电视机?谁家有个电视机都稀罕的不行。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电视机的价格比起以前没涨反而跌了。但是房子不行啊。” 郑明明疑惑:“那可以盖更多的房子啊。砖头钢筋水泥这些建筑材料都可以生产出来的。它们的价格也可以下降。” “土地。”陈凤霞点出了关键,“房子不可能是空中楼阁,土地是有限的,变不出来更大的地方。东西越少越稀罕,低价高了,房价自然也就高了啊。人总要有东西吃,有地方睡觉吧。” 郑明明皱眉头,想了半天又问:“那为什么不给更多的地方盖房子呢?我感觉还有好多空地啊。” 陈凤霞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因为三十岁的女儿曾经说地价高的原因还在政府。这要是不控制地价,真降下去了,政府还怎么靠卖地挣钱?那一天一个亿的债务拿什么来还? 经济都叫房地产绑架了,这房价不涨才怪。 现在,面对九岁的女儿,陈凤霞不想说的这样深。她也没办法说清楚。她只好含糊其辞:“因为进入城市的人越来越多了啊,再多的土地也会不够用的。” 郑明明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所以国家要推进城镇化建设,把农村都变成城市。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月仙婶婶就没有必要买别墅。他们家的楼房只要等变成了城市,就是别墅了。” 难怪上次妈妈打电话给月仙婶婶,婶婶说她在村里头盖楼就好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家是不是也只要在村里盖楼就行了?反正以后都会变成别墅的。在村里盖楼,还能盖5层楼呢。” 陈凤霞被女儿问愣了。 要说推销别墅,她看到这样的价格,头一个想到的销售目标就是胡月仙。 她重生回来也没什么熟人,胡月仙算是跟她有交情的了。 可人家不乐意呀。别看灯市口被划归入了市区,但还比不了上元县热闹呢。上元人可看不起灯市口那一块。 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买别墅?疯了吧!还不如踏踏实实在村里头盖楼呢。 陈凤霞想到以后前进村也得拆迁,胡月仙多盖几栋楼总归不会吃亏,便也不好再勉强人家。 毕竟,她要怎么说服对方?跟人家讲她是重生的,知道灯市口那边的房价以后会暴涨吗? 那纯粹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陈凤霞找不到话来回女儿,就只好硬着头皮:“我们家在灯市口买房,主要是考虑你跟弟弟的户口问题。市区的户口才能有更多的学校选择。” 郑明明疑惑:“那上元县的户口跟灯市口的户口差在哪里呢?不都属于江海吗?如果国家觉得农村不好,干嘛不让农村都消失呢?大家都变成城市。以后就没有农村了。” 陈凤霞愈发哑口无言。 好像应该不是这样,毕竟她重生前已经开始建设美丽乡村了。看样子国家也觉得全是城市不好,还得有农村。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妈妈不知道,妈妈不懂这些。” 郑明明倒没有失望,反而点点头,认真道:“那我自己找书看吧。” 书里头肯定有答案。 陈凤霞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温和:“好啊,我们明明看了,回头告诉妈妈。你帮妈妈进步。” 郑明明心中涌现出自豪,顿时觉得自己肩上承担着重要的责任。 她喜欢这种感觉,妈妈把她当成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了。 对,上次妈妈说了,他们是朋友。她也在为这个家做着贡献呢。 小姑娘声音热切:“那我去春英婶婶那边找书吧。” 春英婶婶家收废品,有好多书呢。其实小宇哥哥家的书也不少,不过小宇哥哥家太远了,坐车来回得两个小时呢。 陈凤霞点头:“好,找到了书,你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渴不渴?妈给你倒杯水去。” 郑明明立刻点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服侍。她正奋笔疾书在纸上作画呢。 妈妈设计卖房子的广告单,就负责提供思路,最后得由她画出来,然后再交给银行的叔叔来处理。 其实郑明明已经在电脑杂志上看到了,可以用计算机来做这样的广告单。但她家没有电脑,学习机也找不到这样的功能,她就只好暂且按耐下来,先手工操作。 啊,什么时候能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呢?郑明明心神摇曳地想着。 她在少年宫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说过,一台电脑得上万块呢。 小姑娘很快按捺住自己疯狂的想法。 天啦,上万块能盖一层楼了。她可不能跟妈妈要这种东西。太奢侈了,这不是冰淇淋。 再说冰淇淋妈妈也会做呀,用内酯豆腐做,特别好吃。妈妈还会自己做像内酯豆腐一样的豆腐,不用老卤,就用白醋,做出来的豆腐特别嫩。 陈凤霞还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她去倒水的时候顺带着接了个电话。 拿起电话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答:“这边是老年活动中心,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已经下班了。” 没想到电话进那头的人笑了:“哦,凤霞是吧,我是老周。国强的战友,你跟她讲一下吧。她托我打听的事情我给问了,暂时没听说有招人的计划。” 陈凤霞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丈夫居然到现在还没放弃问人找工作的事。 她赶紧跟对方道谢:“麻烦你了,周大哥,真是让你费心了。” 电话那头的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还积极鼓励道:“也别着急,这种事情都是碰机会的。你也说今年吉林都开始打破身份限制,无论农民、工人还是社会待业青年都能考公务员了,咱们这边肯定也不会迟的,说不定这两年就推进了。” 陈凤霞脑袋瓜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声音都开始哆嗦:“周大哥,你说真的啊。” 那边的人笑呵呵的:“那当然了,咱们江海又不差,总不会干什么都慢半拍。” 陈凤霞挂了电话之后,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农民能考公务员了,能端国家饭碗了。 嘿,终于放开身份限制了吗? 她眼睛直勾勾,目光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儿是本摊开的书,会计书,从旧书摊子上淘过来的,花了一块钱。 郑国强这段时间都在认认真真地看书,旁边有张报纸,上面还粘着油渍。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现在报纸还是不少人包装食品的工具。 像油炸好的兰花豆跟花生米,才不能用塑料袋装着呢,一烫一个窟窿,当然是拿旧报纸包裹,到时候摸出来一路走一路吃都没问题。 至于沾上油墨怎么办?嘿,才管不了这许多呢。 陈凤霞跑过去看,果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新闻,说的是吉林省的农民,也不完全是农民,在镇政府做临时工的回乡青年考上了县里头的公务员。 正儿八经变成非农业户口,也就是城里人啦。 陈凤霞对这非农业户口没什么兴趣,她眼睛就盯着政府工作人员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 果然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啊。 太好了,这人也是高中毕业不要大学文凭。 没事,肯定有机会的。 她看报纸的眼神太过关注,连郑国强从厕所里头出来,走到她身旁,她都没有留意。 郑国强瞧见妻子正在看的东西,倒是脸色猛然变了,赶紧伸出手去抓。 陈凤霞一把摁住,拿眼睛瞪丈夫:“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藏什么藏。” 郑国强支支吾吾:“我看国家大事,关注新闻呢。” 陈凤霞冷笑:“这都几个月前的报纸了,新闻也变成旧闻了。看就看呗,我支持你考。堂堂正正,端上铁饭碗有什么不好?” 前头丈夫还一个劲儿的不乐意,连打电话问战友什么的,都是被自己给硬逼着的。 没想到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居然改主意了。 可真不容易。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开的呢? 哦,她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受刺激了。 黄大发嫌弃他是进江海打工的侉子,话里话外都沾沾自喜自己干部身份。 马兴元给他们家办贷款手续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在强调原本按照他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办下来的,全是自己一手出力。 他什么身份,低人一等的身份呗。 没正式工作又不是城里人,打工的盲流可不就低人一等嘛。 郑国强嘴上不说,心里头不难受吗? 陈凤霞想告诉丈夫,这都是偏见,是他们愚昧狭隘。 可偏见就是这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你想当它不存在,整个社会偏偏就用偏见衡量着你。 你有什么办法? 郑国强只断口否认:“我不考,考这个也没什么意思。我问了他们的工资也就那样,一个月还不到1000块钱。有什么意思呀?我现在挣得比他们多。” 现在他们两口子一个月能挣大几千呢。别小看卖吃的,这才是闷声发大财,肉烂在锅里头。 陈凤霞瞪眼睛:“跟你怎么说不清楚呢?你穿上这身官皮意义仅仅就是那一个月几百块钱吗?有了这个身份,咱们娘们仨才不会受欺负,人家想找茬都得掂量。” 郑国强不理她,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继续翻会计书,嘴里头嘟囔着:“也没得考。鬼知道猴年马月才招人啊,先挣钱再说吧。” 陈凤霞不知道该表扬丈夫有经济意识还是批评他没发展眼光,只态度强硬地强调:“那你也得先准备起来,这多少年都没摸书了,你搞得清楚人家考什么内容?” 不料郑国强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一科考马列主义、党史、公文写作,一科考行政能力测试。过了笔试再面试呗。” 陈凤霞惊呆了,立刻眉开眼笑:“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郑国强傲娇起来:“我白在大学听课了啊,我找人打听下不就清楚了。” 现在考公务员不是啥社会热门,考的人也基本上是大学生。 还有一些就是机关事业单位的临时工。只有考了试转了正,他们的收入才能跟正式工看齐。以前叫招干考试,现在就变成公务员,逢进必考。 什么同工同酬就甭指望啦。几十年后都没实现的事情,现在说了也白说。 陈凤霞兴冲冲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赶紧准备呗,到时候一举夺魁,也给你女儿打下基础。” 郑国强被她的语气给逗乐了:“嚯,你对我倒挺有信心啊。” 陈凤霞看着丈夫的目光充满了热情:“那当然,就凭你跟我生了两个聪明孩子,我就知道你这当爹的肯定不差。那会儿媒人上我家门,我相中你什么呀?我唯一相中的就是听说你高中生,上学的时候学问好。我就想着呀,将来孩子能沾这个光,不会是木瓜脑袋。” 她这通马屁拍的恰到好处,郑国强浑身都暖洋洋热烘烘起来,还开口赶人:“行啦,你别打扰我看书,我要学习啦,你们娘俩早点睡,明明还长个子呢。” 陈凤霞哼了一声:“我不知道啊,我比你心疼姑娘。” 说着,她就乐滋滋地回屋去了。 郑国强看着妻子嘴里头还哼着小曲,嘴里头切了一声,这人。 脸上的笑却怎么都止不住。 外人看不起他也没什么,狗眼看人低呗。 他老婆他孩子觉得他厉害,他就感觉自己好像的确蛮厉害。 就连面前的会计学书,瞧着似乎都不在话下了。 ※※※※※※※※※※※※※※※※※※※※ 感谢在2020-10-18 10:52:41~2020-10-18 10:5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ctele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么个畜生 陈凤霞对丈夫的压榨是没下限的。光卖吃的看书学习就完事了?推销房子他也得跟着动起来。 郑国强看着塞到自己手上的花花绿绿的广告单, 眼睛都瞪圆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行,我可没能耐跟这帮老头老太太打交道。” 大概是母亲跟岳父母多年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他尤其不愿意和老年人多啰嗦, 看到这些人就头痛。 陈凤霞斜眼看他:“谁指望你在活动中心卖房子了?这边是投资改善生活, 我要你去推销刚需。” 郑国强愣住了, 啥叫刚需?这又是什么新名词。 陈凤霞看他发呆就得意:“不明白了?像我们这种必须得在江海买房落下户口, 一家人团聚,孩子也能在这边上学的, 就叫刚需。” 真正迫切需要买房的是谁啊? 她琢磨了好两天才恍然大悟,不就是自己跟丈夫这种从异乡漂泊到大城市的打工仔吗? 城市不是没有对他们敞开过怀抱。 在他们年轻, 孩子年纪还小,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成家立业的时候,城市的房价也曾经朝他们露出过温情脉脉的笑脸。 一平方不到一千块钱的单价, 你敢信?这就是城市对他们短暂的温柔。 等到房价起来的时候, 他们这种苦哈哈的打工仔就在也不要肖想在城里安家落户了。门都镶了金,你别说去推,用手摸都怕给人摸坏了,自己赔不起。 可偏偏这时候的他们压根就没意识到哎城里买房的重要性跟迫切性,还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想的是在城里挣了钱,回家风风光光地盖大楼房。 说到底, 他们也没把自己当成城里人,缺乏迫切成为成为城里人的欲望。 于是机会就这样转瞬即逝,等到他们回过神的时候, 已经追悔莫及。 陈凤霞感觉自己重生一回, 也得拉拔一把跟自己相同处境的人。 当然, 顺便把销售提成挣了,也没坏处。 郑国强立刻摇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以前工地上找人推销?哎哟,你想都不要想了。不可能的,谁会买啊。” 在城里头买房,那都是大老板有钱人才做的事。他们这种打工仔可不敢想。 陈凤霞直接眼白看他,没好气道:“两个月前,你也是这样想的,你现在不也在江海买了房,户口都转过来了嘛。 你想想看,这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平安喜乐四个字? 大人在城里打工,小孩在家给老人带着,那叫什么,叫留守儿童。 谁家的娃娃不希望跟父母待在一起?明明都这样懂事了。那时候她还在村上,我们每次回江海,她是不是都舍不得我们走? 我不晓得你舍不舍得?反正我是舍不得的。哪次我眼泪水不是往心里头淌啊。” 郑国强下意识地反驳妻子:“别讲的我跟没良心似的,我还不照样想嘛。你都掉眼泪了,我再哭,咱俩干脆抱头痛哭好了。” 陈凤霞一拍手,认真道:“这不就结了。要是大家都在城里有了房,大人小孩待一块儿,还愁这些烦心事嘛。妻儿团聚,小孩上学的问题也解决了,多好。” 郑国强还是犹豫:“可这一大笔钱,你要他们拿出来,差不多要不吃不喝八.九年功夫,也不容易啊。” 房子便宜不便宜,要看收入水平决定。 陈凤霞忍不住想戳丈夫的脑门子:“你还高中生呢,脑袋瓜子就不晓得转个弯啊。贷款,马兴元能帮我们贷款,为什么不能给大家都办下来贷款?就算一个月还五百块,只要两口子都打工挣钱,还怕还不起吗?捡垃圾卖也能挣钱的。” 郑国强又下意识地摇头:“怎么可能!马兴元哪里会给打小工的批贷款。这还不上怎么办,他们跟我们情况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凤霞冷笑,“在马兴元眼里,我们都一样,盲流!要不是指望我们买房,他会多看我们一眼?既然都是买房的,顾客是上帝,他又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呢。” 郑国强还是摇头:“你跟我讲这话没用,你问问马兴元自己肯不肯发这个贷款。他要是能发下来,我这边才好跟人掰扯。不然人家就是想买房子也买不起啊。” 五万块,老家能起三层楼了。 陈凤霞没好气:“你就不能跟马兴元说?他可是你高中同学。道理摊开了跟他说,他有什么好怕的,怕农民工不还房贷吗? 我的天啦,农民工在城里头连屁都不敢放大声。生怕叫大盖帽抓去蹲大牢。一个月几百块钱,就是卖血他们都会还。 要是不还,银行把钱收走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是谁?还是农民工。 放心吧,要是真贷款成功了,他们只会迫不及待提前把钱还清了,完全不会想钱只会越来越不值钱的道理。” 郑国强感觉妻子在内涵自己,因为他成天琢磨的也是赶紧挣钱还了债,好无债一身轻。 现在被她一说,好像自己的想法的确挺傻的啊。 早十年前,他要是能拿出一万块,都能上报纸当典型了。 现在他掏出一万块,还算个什么啊。 他还在琢磨,陈凤霞又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说道:“怕什么,你跟马兴元讲,这几年钱是不是越来越不值钱了。相应的,大家工资是不是都在上涨。 农民工跟银行订下的每个月还钱数额是固定的。钱不值钱的情况下,后面还起来是不是越来越轻松? 你把话摊开来说清楚,马兴元他一个学财务的中专生真能听不懂? 这话你也拿到工地上跟人讲,这是国家和银行联手给福利呢。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到时候等所有人都回过神,银行没那么多贷款放,你想求人,人家都不搭理你。” 郑国强被妻子耳提面命了半天,总算是先过了自己这关。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就感觉银行似乎吃了大亏。不过银行是公家的。这年头,占公家便宜,不算占便宜。 就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银行是急着回款才低价把房子卖给他们的。可现在他们这么多人买房要贷款,那不还是银行拿钱吗? 银行都缺钱了,哪儿来的钱? 陈凤霞无奈:“你还学会计呢,怎么私账跟公账都分不清。现在这么多人借了银行的钱,就相当于银行先前偷偷花出去盖房子的钱是借给他们买房了。两边一扯,账不就平了吗?” 郑国强犹犹豫豫:“这好大一笔钱,人家能乐意?” 这多人借钱,还不上怎么办? 陈凤霞头痛:“银行的烂账少吗?你看着多,一百个人借房贷也就是三百五十万而已,哦,可能还不到。银行贷给企业,可能一笔都不止这个钱。他们贷款都收回头了?况且现在他们还有房子做抵押呢。” 郑国强琢磨了半天,感觉好像勉强能说通了,这才咬牙应下:“行,我去。” 他这头联系马兴元去了,那边陈凤霞也带着女儿趁着孩子下午放学这点松快时间去春英家里头淘书。 春英人坐在巷子口跟房东吹牛皮,看到陈凤霞跟女儿上来说明来意,收废品的女人叹了口气,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恨:“你家这丫头怎么就天生的读书种子呢?我家的好了,让他学习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她嘴上虽然说男孩子不上学也没什么,这小学毕业闯荡成大老板的多的是,还找了一堆大学生给他打工呢。 但实际上,天底下又真的有几个当爹妈的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学习好的? 老祖宗都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古以来,当官做宰才算真出息,这要当官可不得考状元。 陈凤霞就说恭维话:“哎哟,说不定过两天他就改主意,又想回头学习了。走吧,大姐,挑好了书还得你过目呢。” 春英摆手,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几本书能有多重,送给你了。我家小伟在呢,跟他讲一声就好。” 郑明明没忍住,撇撇嘴道:“小伟哥哥肯定出去玩了,他才不会待在家呢。” 哼,他绝对跟人打游戏去了。 昨天她放学回家时,还看到几个人跟他勾肩搭背的去游戏厅玩。 “哪个讲的?”春英护短的很,“我家小伟今天乖得很,待在家里一直没出去。不信的话,我带你去看。” 陈凤霞笑道:“哎,这不是好事嘛。说不定他玩了一个夏天感觉没意思,就要收心想回去上学了。” 春英站起身,叹了口气:“我借你吉言啊,要真是这样,我笑都来不及笑。” 得,这会儿她又不说男孩子应该早早出社会闯荡的话了。 陈凤霞跟女儿对视一眼,都笑而不语。 小郑骁被姐姐牵着手往前走,也歪过脑袋,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快活。 陈凤霞叫儿子逗乐了,直接抱起了小胖子:“你也高兴啊,好,妈妈给你找找看,有没有我们宝宝也能看的小人书。”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往堆旧书旧报纸的屋子去,春英嘴里头喊着:“小伟。” 屋里静悄悄,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放《甘十九妹》,可是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春英当着邻居的面丢了面子,忍不住骂了句:“这个小兔崽子,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陈凤霞反过来安慰她:“电视机没关,肯定没走远。说不定人上厕所去了。哎,什么味道?” 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春英变了脸色,赶紧跑到隔壁房间里,顿时吓了一跳:“我的老天爷哎,锅都要烧化了。” 她今天特地炖了猪蹄想给儿子补补。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儿子好歹看着锅。好勒,这小畜生就只有吃焦炭的命。 猪蹄都炖糊了,她看他不是上厕所,而是掉进茅坑里头去了。 春英骂骂咧咧地出去找人。 陈凤霞跟女儿也不插嘴,就蹲下来寻找自己想要的书。 郑明明看母亲手上拿了本财经周报的合订本,颇为惊讶:“妈妈,你为什么看旧报纸啊?” 报纸的目的是传递新闻,难道不应该看新报纸吗? 陈凤霞笑了笑,含糊其辞:“妈妈想看看哪个报纸说的是真的啊。这新闻总要时间来验证真假对错嘛。” 其实她是想借着翻看旧报纸的机会,帮助自己回忆起后面几年的国家大事,尤其是经济走向。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跟丈夫都忙着养家糊口,根本顾不上关心家以外的世界。说是经历过,实际上外头的风云变幻根本就像是跟她没关系一样。 她压根就没半点儿印象。 那可不成,她本来就没跟人家一样重生带个金手指跟无所不能的空间系统。要是连这点儿优势都没有,她还怎么改变自己跟家人的人生啊。 郑明明没听懂母亲的话,可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头甜滋滋的,嗯,她的爸爸妈妈跟其他人家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他们班好多同学的父母下了工就会吹牛打麻将,吵都吵死了。 她的爸爸妈妈要么忙着挣钱,要么就是看书学习,永远都积极上进。 他们是努力奋斗的一家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笑容满面地抓着书,不由得笑了:“我们明明喜欢数学啊。” 她以为女儿只喜欢计算机,还想着要怎么给孩子攒台电脑。 从经济投资的角度来讲,陈凤霞当然不愿意买什么电脑。这种电子产品最不保值,过段时间价格就跌得飞快。 可学习本身就是最升值的事,学习创造的价值能够抵消一切。 郑明明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抓着本《马先生谈算学》。她下意识点点头:“我喜欢数学,很有意思。”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那我们明明真厉害,将来肯定当教授。” 郑骁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看花花绿绿的卡片,听了妈妈的话,突然间拍着手噢噢叫唤起来。 郑明明趁机逗弄弟弟:“你又知道啦?啊,你晓得什么啊。” 陈凤霞维护小儿子:“我们小归小,肚子里头清楚的很呢。” 母子三人正其乐融融,突然间外头传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你个王八蛋,你干什么啊?你个畜生,你做什么?” 陈凤霞认出了春英的声音,赶紧跑出去看情况。 这动静,难道是大白天来了贼? 郑明明也跟着出去瞧状况,结果她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就被她妈一把捂住了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陈凤霞不捂着女儿眼睛不行啊,外头两个光屁.股的男人颠颠儿跑,小姑娘看了要长针眼的。 春英手里头拿着个扫帚在后面追,嘴里头哭骂不休:“你个畜生,老娘打死你,二刈子的害人精。” 陈凤霞原本搞不清楚小伟怎么跟老卢都光着屁.股,听到“二刈子”三个字时,脑袋瓜子嗡的炸开了。 哦,难怪咯。 上辈子,她就隐隐约约听说这个老卢不是正经人。到底怎么个不正经法,因为她每天疲于奔命又不爱打听,倒是没搞清楚过。 现在,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呸!禽兽不如的东西,小伟才多大?小学刚毕业,都没上初中的孩子啊! 放出来了 这一场风波, 闹到晚上才歇火。 郑国强从银行回来后,还帮忙跑了趟公安局。好歹他也算在公安系统有熟人,要比两眼一抹黑的春英跟她丈夫强。 春英叫大家带回家的时候, 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嘴里头一直骂骂咧咧:“狗日的, 狗娘养的畜生。” 这老卢就是个变态, 对着小孩下手的变态。 他在游戏厅门口偷偷搞老虎机, 专门诓那些打游戏打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小孩,撺掇他们玩老虎机赚钱。 天底下搞老虎机的, 哪有让人挣钱的道理。 过来玩的小孩,头几把是赚了。等他们还想来把大的之后, 那就只有输钱的份了。 赌博这东西是有瘾头的。 赌红了眼的小孩想要翻本,那就只能借钱,然后这窟窿越来越大, 完全填不起来的时候, 人家就要以身抵债了。 陈凤霞听丈夫简单说了几句就吓得浑身冰凉,一再追问女儿老卢有没有跟她套过近乎。 变态找小孩,叫□□,是不分小男孩跟小女孩的。她又不是没看过电视。 郑明明懵懵懂懂,摇头道:“我不喜欢他,怪怪的,我不跟他说话的。” 饶是这样, 陈凤霞还是身上全是冷汗,感觉租房真是不能待了。 这地方鱼龙混杂,谁也不晓得谁的底细, 而且家家户户根本没有安全防护可说。 万一再碰上什么事, 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头跟丈夫商量:“咱们不能再住下去了, 得另外找地方。” 郑国强也皱着眉头,感觉不得劲:“先别让明明跟小骁过来吧。” 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要是他家的孩子,他能提把刀杀了那个畜生。 就老卢那个老婆,居然还有脸找到春英面前,让她息事宁人。说什么这种事传出去,小孩脸上也不好看。 我呸!这女的是自己没当妈,才能说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话吧。 陈凤霞不满丈夫的话:“我说得搬走,这边怕是不能待了。” 她只要一想到白天看到的场景,就浑身冰凉。 郑国强无奈:“那你说我们烧饭怎么办?没大锅灶,根本就做不了菜啊。灯市口那边房子还没装修,明明上学也远啊。现在都开学了,你想给孩子转学也不容易啊。” 他本来计划的是今年铆足劲儿好好挣钱,起码把别墅的装修费给挣出来。等到明年,再看能不能搬到别墅或者前进村住去。 到底挑哪边的房子,主要取决于看哪边的学校好。 到时候他是可以挑三拣四,现在却一样都没的选择。 陈凤霞皱眉头:“换地方,再换个有锅灶的地方。” 城里头除了城中村,也就是单位食堂能起锅灶了。 这回不用陈凤霞说,郑国强也懊恼自己没能拿下大学食堂的承包权。哎,要是能包下食堂,哪怕只有一个灶眼一个窗口,现在也不至于犯愁。 这人啊,果然是这样。一步落下来,后面就步步受限。 陈凤霞看丈夫愁眉苦脸的,倒有些不忍心了,反过来安慰人:“也不急一时半会儿,反正咱们现在还有住的地方。对了,你找马兴元的事怎么样了?” 郑国强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语气也带上愤懑:“这家伙拿腔拿调的,怎么都不肯。” 他以为妻子会嘲笑他,或者是跟着他再骂几句马兴元。 没想到陈凤霞压根不再理睬这一茬,直接将人踢出了局:“哦,既然他一点闯劲都没有,那就不用管他了,你直接去找他们领导。” 郑国强满脸“啊?”,跳过马兴元找银行领导,人家会搭理他吗? 陈凤霞又好气又好笑:“那折扣跟佣金你以为马兴元能定的下来呀,他就是个信贷员。我喊他主任,他就真是主任了,不过是外面的人吹捧而已。真正能拍板的是他们领导。 你就直接找。我不信领导连这个条件都敢提,还没有给农民工放贷款的魄力。 农民工就不是人啦。我们老家的信用合作社能办贷款,银行就不能放了,不都是国家的吗?” 郑国强摇头,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纸递给妻子看:“你瞧瞧这个。” 陈凤霞瞅了眼纸上的排头,中国xx银行个人住房担保贷款管理试行办法。 她没耐心看前面洋洋洒洒的大道理,直奔主题,看贷款对象的条件。 光第一条,她就直接嗤笑一声,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放屁!” 第一条是什么呀?买房的得是城镇常住居民。哎哟,搞得好笑的勒,农民没资格在城里头买房。 城市不需要农民工的话,为什么放这么多人进来呀?一面需要一面又嫌弃,又当又立的,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了第二点上时,又松了口气:“你看这儿不还有个条件吗?其他合法居留身份。” 郑国强苦笑:“那说的是侨胞。查盲流呢,我们这种叫盲流。你再看看第二条要求,具有固定职业跟稳定的收入。” 按照这个要求,甭说他们,就是下岗再就业自己摆小摊的本地人都没有贷款买房的资格。 说到底,农民工还是被排除在外的,打一天工挣一天钱的人,银行也怕你还不起债呀。 马兴元虽然好大喜功,但他的确没说错,如果不是他从不斡旋想办法,就凭陈凤霞跟郑国强这种小商贩的身份,也根本拿不到贷款。 看看后面条条框框,设定的那叫一个苛刻,想在他们银行贷款,还要在他们银行办存折,存折上的金额不得少于房款的30%,完了还得有半年以上的存款期限。购买房子时得拿这钱做房款首付。 呵,在你家银行存款半年才能买房,亏你想的出来! 陈凤霞每看一条,心里头的冷笑就增加一分。用后世的时髦话来讲叫什么啊?槽多无口。 后来总有人说,最早进城打工的人没眼光,不会利用国家的好政策早早买房。 而这些人也只能拍着大腿,懊恼自己当初想不到。 真的是他们蠢他们笨,他们眼睛集体瞎了吗? 并不是啊。 因为实际上这些政策落实到条条框框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们这些打工者。城市并不欢迎农民工在此安家落户。 本末倒置,活该他们的房子卖不出去。 陈凤霞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声:“糊涂! 他们根本就没有搞清楚自己的销售主体对象啊。现在有稳定工作的城里人,哪个不等着单位分房?除非单位取消福利分房,否则人家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花钱买房的事。 一两万块钱就能办下房改房的房产证,干嘛要花好几万跑出去买房。 这个销售受众群体就没搞清楚,能够卖好才怪呢。 不考虑刚需群体,就琢磨光让人改善住房投资,真是晕头。” 她叽里呱啦的一通抱怨,听的郑国强目瞪口呆,还受众还销售对象。陈凤霞真是要上天了。 难不成她也在偷偷的看会计学书,还真跟他姑娘说的那样,要和自己打擂台?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当着丈夫的面,她也不装优雅端庄,就嫌弃地将纸往旁边一推,毫不客气道:“就当它是放屁,你还找他们领导。” 郑国强急了:“这都落到纸上的文件,清清楚楚的。” 自己老婆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陈凤霞理直气壮:“要照这个狗屁文件说的,咱们也拿不下贷款,买不起别墅呀,这叫什么?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永远是滞后的。时代风云迭起,世界日新月异,那些老古板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银行领导能批咱们的贷款就代表他们也不会真按照这一套来。你放心大胆地去。多讲几句话,又不会少二两肉,怕个什么呀?” 郑国强叫老婆这么一通分析,感觉似乎也有道理。 在城里头打工这些年,处处低人一等的感觉让他憋闷,搞得他也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凭什么就小看他们农民工一眼。 过去说,跟人家摊开来光明正大地谈。 急着把房子卖掉的是银行,担心被盘账的也是银行,他们了不起就是少赚一份佣金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现在他们手上还赚着钱呢。 接下来的时间,作为家里的户主,郑国强除了盯着盒饭的生意之外,就是跑银行外加找房子,忙得不亦乐乎。 结果出师不利,银行这头宁可给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放贷款也不愿意把钱交给农民工。 开玩笑哦,他郑国强能办下来贷款,是马兴元给做的担保。 马兴元知道他手上有3万块,又坚信自己把这人看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还剩下2万块钱,这才敢冒这个险。 换成其他人,谁敢轻易给旁人担保? 陈凤霞不服气,直接冒了一句:“我们来担保。”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批别墅她看得死死的。稳赚不赔的买卖,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国强苦笑:“你当我们是谁?我们还是靠别人担保才办下来的贷款呢。” 真是那句话,是不是干部身份,是不是城里人实在太重要了。 陈凤霞安慰丈夫:“再慢慢磨呗,反正他们急着想要回账的话,最后肯定得松口。” 老头老太太的钱哪有那么好出来呀。眼下大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投资房产的意识。想办法拿下刚需市场才是销售房产的硬道理。 两口子正在厨房里商量对策,就听见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你赶紧考,现在逢进必考。考不了市里头的就考县里的,你不是天新洲的户口嚒,就先考家那边的。先把身份明确下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往市里头调就是咯。” 夫妻俩面面相觑,感觉外头的话音挺陌生。 厨房窗户正开着散油烟,陈凤霞探头出去一看,哟,居然是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 警察跑他们这边做什么?人口普查吗? 陈凤霞还没来得及打听,就瞧见春英慌里慌张地从屋里头出来,赶紧将警察迎进屋子。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夫妻俩都不用开口,就都瞧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回警察来,估计是为了春英家小伟的案子。 呸!老卢那个畜生,最好关他一辈子。 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枪毙他都不为过。 陈凤霞盛出锅里头的卤猪皮炒泡萝卜,又舀了洗锅水出去倒掉,迎头撞上老卢的老婆。 这女的自从丈夫被警察带走后,一直灰白着脸,看谁都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搞得不明情况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家属呢。 这回她倒没有那副苦兮兮的模样,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儿得意洋洋的,脸上放着光。 陈凤霞疑心自己看错了,侧过头啐了口。 什么叫为虎作伥?这就是典型的伥鬼。 她拎着潲水桶回厨房,嘴里头嘀咕了句:“真是晦气。” 郑国强正在盆里切洋葱呢,闻声眼泪汪汪地问:“怎么了?” “老卢他老婆,居然还有脸笑。” 郑国强将切好的洋葱连水倒进筐子里沥水,不以为意:“照我说,她该笑。正好跟这个狗东西了断了,以后才有正经日子过。”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你当她是清白人?我看这事儿她也脱不了关系。哼,现在笑哦,看到时候哭的是哪个。” 到底有多少人哭,说不清楚。但这里头显然不包含老卢两口子。 没过几天,陈凤霞跟郑国强拖着稻子壳回厨房的时候,三轮车还没骑进院子呢,两口子就瞧见了张熟悉的脸。 是老卢! 这狗东西大大方方地站在院子里跟人吹牛,见到郑国庆两口子一点儿害臊或者畏葸的情绪都没有,还笑嘻嘻的:“老郑,晚上一块儿喝酒啊。我让我家的整两个硬菜。” 他老婆在屋里喊:“还不快点过来洗澡。” 洗什么澡啊?柚子皮煮水洗澡,从派出所放回来了,当然得洗澡散晦气。 陈凤霞跟丈夫都惊呆了。 放出来了?老卢搞出那种事居然放出来了? 这可是刑事案件,又不是民事纠纷! ※※※※※※※※※※※※※※※※※※※※ 文中提到的贷款政策是真实的。1996年2月1号刚刚出台的。 找个新房子 是放出来了, 老卢是堂堂正正走出派出所门的。 因为春英两口子带着小伟是派出所销的案。 一场误会而已,小孩子说话不清不楚,叫大人想岔了。 房东老太太坐在井边削南瓜皮, 轻描淡写道:“不就是搞老虎机嘛, 抓了, 关了这么多天又罚了钱, 够可以的了。” 至于小伟的事情, 老爷儿们跟小爷儿们开玩笑而已,哪有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民不告, 官不究。男孩子的事情本来也说不清。 就连春英,不等陈凤霞过去看她, 她就自己上门来。 开口没几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陈凤霞千万别再提这件事了。 “哎哟,我看错了, 老卢跟小孩闹着玩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闹着玩?” 她眼睛又没瞎。 当时老卢跟小伟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都晓得啊。 陈凤霞还想再说什么,春英就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不然你想我们怎么办?我娃娃以后不做人不讨老婆不生小孩啊。人家会笑死他的!” 事情发生后,她跟丈夫就将儿子强行送回了老家。 那狗东西, 做出这种事居然还赖着不肯走,还想待在江海。说江海好玩, 他想在江海玩。 好玩个屁, 人家在玩他,玩他的屁股。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小畜生, 一点儿都不知道礼义廉耻! 陈凤霞皱眉头:“你打小孩做什么?这时候你们更加得站在孩子这边, 跟他一条心啊。” 春英愤愤不平:“我打他不要脸, 不晓得好歹。” 她话音刚落, 那头房东就开始喊人:“春英, 你老家电话。不是我讲,你们别一个个拿我家当公用电话亭啊。算了,谁让我好讲话呢。” 春英出去了,房东老太太过来找陈凤霞讲话:“好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以后都别再讲了。不然让他们两口子要怎么抬头做人啊。” 陈凤霞冷笑:“奶奶,你讲哪个两口子?是春英还是老卢跟他老婆?” 老太太叹气:“那你说怎样?老卢赔了钱,五万块。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总比两手空空来得强吧。别看我,我真是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拿。我还去庙里头专门烧了香去晦气,我才叫倒霉呢。” 陈凤霞不晓得说什么好,就叉着两只手看房东来了又走。 呵!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它也要能真没发生过呀! 屋子外头响起了春英的哭声,她像丢了魂一样喊:“跑出去了?跑哪儿了,是不是找同学玩了啊。妈,你再找找,我跟他爸马上回去。” 话音落下,院子里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春英三魂少了两魂半的哭喊:“老卢你个畜生,老娘跟你拼了!你把我家小伟弄哪儿去了?” 院子里头又是一场吵闹。 小郑骁原本蹲在厨房里翻画片,这会儿也好奇地伸出脑袋,想看外面的动静。 陈凤霞赶紧抱起儿子,叮嘱小家伙:“我们小宝乖,跟妈妈一块儿看画片。” 自从老卢被放出来之后,她真是一分钟都不敢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就连女儿放学了她也不许孩子回家,宁可让丫头去老年活动中心的小房间里待着。 其实眼下天没那么热,这交了房租的租房不是不能待人。如果不是发生的这种事,他们家晚上回来住都行。 不能待咯。她住了三年的房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阴森,就像是明明看的动画片里头的怪兽张大的嘴巴一样。 时刻不怀好意,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把她两个孩子都吞进去了。 郑国强从菜场收了鱼杂买完菜回来,只听到老婆冒出一句话:“这儿不能再住下去了。” 出了这种事,最后错的却好像变成了春英一家。 再住下去,陈凤霞要活活憋死。 郑国强也点头:“我赶紧找房子。” 事情上不上心做,很多时候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先前郑国强带着找房子,可有可无,一直没碰上合适的。 现在他时时刻刻找人打听,活动中心跟医院门口都人来人往的,传递消息的人多,得到的讯息自然也就多。 没几天,他在医院门口卖盒饭的时候,过来买饭的一个护士就提了嘴巴:“我倒是听讲有个房子可能合适。我给你问问看啊。” 两口子赶紧千恩万谢,陈凤霞还特地给她多舀了勺卤猪皮,请她多费心。 护士笑着谢过走了。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没再出现。 陈凤霞跟丈夫都以为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也不放心上。 没想到又过了一天,护士自己找上门,主动提起了这事:“那个房子的事情,我给你们打听清楚了。要是想的话,今天就可以去看房。就在这边。” 陈凤霞跟丈夫喜不胜喜,卖完了最后一份盒饭赶紧跟着护士过去看。 房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身材精瘦,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护士帮忙在边上介绍情况:“这边都是我们医院的自建房,分给职工的。田主任这是要去国外跟儿子住一起的,这才把房子空出来的。” 按道理来说,医院给职工盖的自建福利房不应该有大锅土灶。 但这位田老师的情况特殊,他家算是世代传承的中医,以熬制的祖传膏药治疗骨折跌打损伤而著称。 医院成立这家分院的时候,特地重金将他跟他父亲请过来好招揽老病人。 田主任父子俩对自家的秘方小心得不得了,从来不肯在医院的膏药房里熬药,都是自家熬好了药膏再带过去。 为了这个,他们特地在院子里搭建了膏药房,专门起了大锅灶。 最绝妙的是,这膏药房的烟囱还是专门请人设计的,就绕着浴室的夹墙走。所以他家一年四季洗澡都不怕冷。 “如果不是我父亲走了,儿媳妇生孩子了,我儿子让我老婆过去帮忙,我也不想出去。”田医生皱着眉头,满是恋恋不舍,“在那边能搞什么,弄个诊所也就是扎扎针灸贴贴膏药,根本不算个正经医生。人家不承认我们是大夫的。” 护士立刻咋舌:“哎哟,田主任,你可真是埋汰人,你在那边一天的收入都赶得上我们好几个月了。” 田主任不以为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那边的开销也高。” 陈凤霞跟郑国强哪里有心思听国外的西洋景啊。他们就里里外外地看房子。 两室一厅的老式职工福利房,要说装修的多气派,那是不可能的。原本走的就是简单实用路线。 可它前头带着院子啊。 院子里头的石榴叮叮挂挂,红果子挂满枝头,好不热闹。一架葡萄叶子微微泛黄,葡萄果红紫,上头涂着白霜,瞧上去就酸甜可口。靠墙的位置还长了棵柿子树,上头结的果子真像是小灯笼。 点亮了烛火的那种,红彤彤的。看得人心里头就暖融融。 这院子的面积还不算小,角落里建着膏药房都不憋仄。现成的锅灶,旁边还加了风箱。 郑国强知道这玩意儿好,一拉起来,空气流通大,火也烧的旺,最适合炒菜。 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感觉还是比较满意的。 住在这地方,人文环境好,周围都是医院的职工。 这里就在医院边上,做好了盒饭就是天冷都不怕东西推到医院前头就结成冰。 陈凤霞也不故意绕弯子挑刺,直截了当开问:“田主任,顾老师介绍我们过来租房子也是缘分。您就给个数,我们能承担得起房租,价都不讲。我们是最尊重医生的,救死扶伤嘛。” 没想到田主任却满脸惊讶:“房租?我这房子是要卖掉啊。” 啊?陈凤霞跟郑国强惊讶了。他们就是租个房子过渡几个月,没打算在这边再买房。 顾护士也眨巴两下眼睛,立刻拍头:“哎哟,我下夜班昏头了,居然把这事情给搞混了。那对不住了,都是我的错。要不,你们干脆买了这房子算了。我们田主任是实在人,都不狮子大开口的。我们这儿环境好,平常轻易不往外卖房子的。” 两室一厅还带着厨房卫生间的房子,五十六个平方,院子是赠送的,才五万块,多便宜啊。 是便宜,一平方还不到一千块呢。用二十多年后的眼光来看,这房子简直便宜的没朋友。 陈凤霞却直接摇头,直言不讳:“五万块钱我能在灯市口买两层楼的小别墅了。我知道你们要说灯市口是农村,可我们做生意不就看热闹嚒。不是您的房子不好,是我们拿不出这个钱。我们这种打工的,银行也不会贷款给我们买房。” 田主任跟顾护士都惊讶了,贷款买房,这做小买卖的两口子够时髦的啊。 他们都还没贷款买过房呢。 田主任看着一直在边上没发话的郑国强,开口道:“这样吧,老弟,我看你们也像是诚心找房子的人,不如你们说个价,看看我们能不能谈。” 当然得还价,小区距离城中村这样近,又是医院的分院,要说眼下这房子的地段有多好,听的人不反驳,说的人都得心虚。 还有房子的格局,是带个大院子,但院子正对着大门方向,一道墙就是院墙,另一道墙还是小区的外墙。 从安全跟安静的角度来讲,这就不是什么好格局了。 陈凤霞不知道以后这里会不会变成学区房,她之所以还愿意谈价钱,看中的还是医院的发展前景。 这家医院以后会进一步扩大规模,变成城中排的上名号的大医院。只要病人不断,周围的房子就不愁租不出去。 等待手术的病人,术后定期复查的病人,需要陪护的家属,天天住宾馆也吃不消啊,不如在医院附近租间房子,图个轻省方便。 陈凤霞看了院子里头的膏药房,心里头就盘算着到时候再盖两间房。 对,这属于私自违章搭建。可现在这种事稀松平常,她要不占这个便宜,才真是对不起自己呢。 到时候她家搬走了,房子分开租出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收回买房的成本,亏不了钱的。 不过现在他们两口子又是买别墅又是要盖第二栋楼,手上的钱有限也是真的。 能还价当然得还价。 大概这位田主任真急着卖房走人,双方一番拉锯战之后,他竟然打了八折,同意四万块钱成交。 屋子里头包括冰箱,电视机这些家用电器,他也打包低价卖给了新房客。几件大家电加在一起,只要5000块钱。 双方谈拢价格的时候,田主任还感慨了一句:“光这台彩电,我当时花了就不止5000块呀。” 陈凤霞笑眯眯的:“家电就是这样,早些年,我们刚生孩子那会儿,为了弄张彩电票,简直是挖空心思。又是花钱又是搭东西,还欠了一堆人情。现在想想那花出去的几千块钱都心痛。那个时候的钱多值钱啊,跟现在根本没得比。” 田主任感慨一通,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是出过国的人,知道国外这种二手家电别说卖钱了,你想处理还得给人家交一笔钱呢。 跟国外比起来,自己居然还能卖出价钱来,就谢天谢地了。 那还说什么呢?就这样吧。 不过田主任这个礼拜天的飞机,急着走人,所以他留给陈凤霞跟丈夫筹钱的时间也不多。 郑国强赶紧表示:“我们一定尽快。” 出了小区门,他才捂着胸口道:“好险,我就怕你马上拿存折出来了。”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你当我蠢啊,我不得调查清楚了?谁知道这个田主任是什么底细,万一他就是个租户,房产证什么的都是假的呢?” 郑国强惊讶了:“嘿!你想的倒还挺多啊。我是怕我们买贵了,得找人好好打听清楚。” 5万块钱的别墅都买得,4万块钱的2室1厅真不算什么了。 陈凤霞乐了:“找什么人啊,晚上到活动中心问问大爷大妈就清楚了。” 朝阳区群众了解一下,小区的大爷大妈,那都是江湖百晓生般的神奇存在。 大盖帽上门 好事总是接二连三。 晚上陈凤霞找附近的大妈打听清楚了田主任的底细后, 可算是放下了心。 人家的确退休了,放弃医院的返聘也是因为儿子有出息,大学毕业去国外留学找到了好工作留在那边, 接父母过去享福了。 要处理房子的事情之前他就提过。可卖房子不是卖白菜,得有人盯着才能进行的下去。 田主任哪有精力盯着这事儿。他再来往国内外几趟, 房子就是用金砖盖的,卖出的价钱也不够机票钱了。 况且买卖房屋也就是这几年才冒出来的新概念。再往前挪几年, 土生土长的江海市人想要改善住房条件, 都是靠换房。 换的也不是自家的房子,而是房子的使用权。为啥?因为私房少呗,大家住的基本上都是单位分房,有的是承租权。 也就是这两年还是房改房, 要求个人掏钱买断单位分房, 才有人开始打算脱手自己手上的房产。 陈凤霞听得津津有味, 愈发坚定了要把灯市口的别墅卖给农民工的想法。 因为其他人基本上都还等着单位分房啊。 待到结束晚上的生意后, 她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跟丈夫分享自己得来的消息,积极为对方打气:“你放心,银行肯定扛不住, 会先松口的。” 郑国强却有了新思路:“你说, 我去电子一条街那边试试成不?那边都是私营公司,我估计单位不会给什么福利分房。他们要想改善住房条件, 就只能自己花钱买。” 陈凤霞乐了:“哎哟,你想的挺全面的啊。我看这事儿有希望。咱们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明明出来倒水喝,好奇地问了句:“妈, 你在说全民奔小康吗?”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 语气骄傲的不得了:“没错, 咱家先想办法好好奔小康。” 她话音落下,大厅里的电话机响了。 自从开始上这个班之后,这电话机倒成了她家的隐形私人电话机,打过来的电话都是找他们家里头的。 这回也不例外,打电话的是郑国强的战友老周。 自从郑国强跟他提过想考公务员的事情后,老周就相当热心地帮忙打听。 当初出于好心想让郑国强上个更好的学校,私自改了郑国强志愿的那位政委也是老周的老领导。 他后来转去中部地区某大城市当部门领导的时候,就跟接替退伍后郑国强工作的老周谈及过,感觉自己十分对不住郑国强。 就因为他的自作主张,搞得人家丧失了念军校的机会,没能提干,最后只能以士官的身份黯然退伍。 否则郑国强的人生很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也是为着这层关系,老周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对郑国强还是挺关照的。 只不过这人自尊心强,轻易不找上门,现在有个能帮忙打听的事,老周就积极的很。 “那个考公务员的事,我这边听到消息了,这两天就报名。你现在户口不是在上元县嘛,他们县政府要招收一批公职人员。回头你有空上我这边一趟或者我找个人给你把报名表跟招收的职位表给你拿过去,你看看想找个什么岗位。” 郑国强惊呆了,说话的声音都发哑:“老周,谢谢你,实在太谢谢你了。” 老周乐呵呵的:“谢我什么啊,我早说了,你本来就是意外,不然你早就起来了。你别着急,先在县里头干着,你笔杆子,什么水平我们哪个没数。到时候肯定有机会的。” 挂了电话,郑国强还是晕晕乎乎的。 就连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话的声音都轻飘飘的:“我能考干部了。” 什么公务员啊,他就知道三种身份:干部、工人跟农民。 农民当上干部,那叫鱼跃龙门。 陈凤霞狠狠地拍了下丈夫的肩膀,喜上眉梢:“成了!我就说好事成双。” 他们要找的房子有眉目了,现在丈夫又能考公务员了,可不是喜事一桩接一桩。 郑明明听到父母欢天喜地的声音,原本都要上床睡觉了,这会儿也跑出来问:“怎么了?妈,你彩票中奖啦?” 说到彩票,真是陈凤霞的心头痛。要是早知道自己会重生,多背几个中奖号码,她也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可现在她都顾不上懊恼这些,她就高兴地摸女儿的脑袋,语气自豪得不行:“你爸能考干部了。” 郑国强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就是可以考试而已,又不是真当上了。这考干部跟考大学也不差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都不简单。” 陈凤霞却对丈夫信心十足:“你肯定能考上的。” 她家小儿子大学毕业前也考虑过考公务员,曾经在她面前感慨过自己生不逢时,90年代公务员没什么人考的时候,自己才刚出生。 现在可不就是1996年,公务员考试开始没两年嘛。 嘿,自己重生的时机好,让她赶上好时候咯。 “你好好准备看书吧。”陈凤霞努力回想考公务员都要准备什么,最后只得出一条结论,“你把往年的题目都找出来做做,看看人家是个什么路数。” 更多的,她真不知道了。因为她家两个孩子最后都没考公务员。 郑国强也不指望妻子能给出什么真知灼见。初中都没上完的人,还教他怎么考试? 要不是当年他慢了一步,说不定她还是他学生呢。整个公社可就一个初中。 他开口赶人:“行了,我知道了,赶紧打扫完卫生,你们早点儿睡觉。” 陈凤霞叮嘱丈夫:“明天下午你自己过去,带点儿东西,别空着手。哪有要人家送上门的道理。再问问面试的技巧,他们应该就是考官。” 郑国强好笑:“我这还没考呢,你都关心起面试的事了。你也太心急了吧。” 郑明明迫不及待地喊出声:“我妈这叫未雨绸缪。” 郑国强乐开了怀:“可以啊,明明,绸缪两个字你会写吗?” 小姑娘赶紧跑回房里头去了。未雨绸缪意思她知道,可后面的两个字还没学呢,她能认出来,但还真不保证能写对。 真讨厌,怎么能忘了呢?上回她还在成语字典上看到了呢。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就欢欣鼓舞地忙碌起来。 他们今天的任务可不少,卖完早点要去菜场,准备中午的盒饭。完了还得见缝插针去跟田主任敲定买房的事情。 等到中午忙罢了,郑国强就得上战友老周那边去,让人家帮忙参考到底报考什么岗位合适。 哎哟,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每一桩都叫人心里头欢喜啊。 陈凤霞整个人忙成了陀螺,脚步却轻快得不行。因为忙着有希望啊。 晚上在活动中心卖小吃的时候,郑明明一个劲儿看门外,好奇道:“爸爸呢,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啊?” 往常这个时候爸爸早就卖完了医院门口的盒饭,过来跟妈妈一块儿卖小吃了。 陈凤霞乐呵呵地递给女儿一份面包的诱惑。 这是最近她搞出来的热门甜点,就是面包片加冰淇淋,看着漂亮,材料简单的很,卖出的价格也漂亮。可是买的人不少,还有人特地跑老远倒了两趟车就为了吃这一口。 每次她推出什么新品种的时候,周围都会有人跟着学。 陈凤霞也不恼,恼火没用啊,这也不是她发明的。没关系,她再搞新玩意儿就是。好歹多活了这么多年,看着家里头的孩子做,跟着短视频学,她也攒了不少时兴的玩意儿。 郑明明超级喜欢吃妈妈做的新品种。 啊,外面脆脆的皮吃在嘴里香香的,里面的面包沾了蜂蜜,软软的甜甜的,还有绵绵密密的冰淇淋球,暖暖冰冰的口感混合在一起,已经超出了她的形容词使用范围。 四年级的小姑娘要宣布,这是她现在最喜欢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可惜妈妈不会让她多吃的,说容易长蛀牙。 嗯,今天妈妈主动给她吃了,那就说明妈妈心情很好。 看着女儿吃得眼睛亮晶晶,陈凤霞笑道:“你回去看书吧,妈一个人能忙得过过来。你爸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呢。” 郑明明立刻摇头,认真地强调:“我作业都做好了,我帮妈妈卖吃的。” 还有弟弟要照应呢,现在弟弟会走路了,更加容易被拐跑啦。 陈凤霞看着小儿子也头痛,犹犹豫豫地问女儿:“明明,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弟弟送去托儿所啊。” 她跟丈夫都忙,等到丈夫考上公务员了,这边她就一个人,想要照应孩子再做生意,那可不是简单的事。 郑明明侧着脑袋想了想,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没上过幼儿园。她的幼儿园就是田野,外公外婆下田干活的时候,也会带上她和陈敏佳,让她跟表姐一块儿玩草。 郑明明记得当时自己和表姐还试着吃看哪种草更甜。结果半夜两人肚子都痛起来了,吓坏了外公外婆。 最后还是村上的医生给她们推拿了一番,两人才稀里糊涂好的。 郑明明不晓得城里头的托儿所是怎么回事。她担心弟弟不会说话,到里头会被别的小孩欺负。 哎,弟弟可真是个小笨蛋啊。人家不满周岁的小孩子都嘴皮子利索的很了。 陈凤霞好笑小姐姐的担忧:“你放心,我们小骁才不是小笨蛋,我们聪明着呢。对吧,小骁?” 正转着双大眼睛滴溜溜到处看的小家伙突然间伸出手,指着前面喊:“爸爸!” 那发音爽脆清晰的,根本不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啊,弟弟会说话了! 啊,爸爸回来了! 一时间,郑明明都不知道该感叹哪件事。更让小姑娘不知道要任何选择的是,她脑海中很快冒出了第三个念头:弟弟第一个会喊的,果然还是爸爸啊。 感觉好对不起妈妈。 陈凤霞倒是不纠结这个了。学会了喊爸爸,自然很快就会喊妈妈。后面也快了,嘿,这辈子儿子学说话倒是比上辈子早,说不定能更聪明呢。 看来早早带着孩子出来做生意是对的。 上辈子他们担惊受怕,老怕计划生育过来抓人,她也没什么心思跟精力带孩子出去玩,小孩接触的人有限,学说话自然就晚。 这辈子不一样了,天天都能看到这么多人这么多新鲜事。孩子见识多了,可就得开窍早了。 陈凤霞美滋滋,看到丈夫喝的满脸通红,大老远就是酒气也不生气,就笑着问他:“你晚上跟老周一块儿吃饭的?” 郑国强大概喝懵了,眼睛直勾勾的,就嘟囔了一句话:“我帮你卖东西。” 陈凤霞赶紧哄他回去刷牙洗澡:“行了,你照顾好自己吧。你往这边一站,酒臭味能把人熏老远。” 我的天爷哎,反正她是不理解所谓的酒香。 要她说,喝了酒就没有不臭烘烘的。 郑国强没动身的意思,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妻子。 陈凤霞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忍不住想笑:“你这是高兴傻了吧,你们挑中了什么岗位啊?” 要是真去上元上班的话,估计他们家得搬去前进村住了。那也不错。 上次她跟胡月仙谈了,她家小宇当年上的小学就蛮不赖的,学风一直很正派。 小宇当初的班主任现在已经是副校长了,向来喜欢这孩子,跟胡月仙也有往来。 到时候就烦请胡月仙帮忙牵线,给安排孩子转学的事吧。这样将来明明上初中也不用愁了,顺顺当当的。 陈凤霞这边正描绘着未来的幸福蓝图呢,郑国强喊了声她的名字:“凤霞。” 他还没开口说下面的话,就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陈凤霞估计丈夫是激动坏了,百感交集,赶紧招呼女儿:“明明,你看一下,妈妈扶爸爸回去洗把脸。” 她还没来得及从摊子后面走出来,前头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哪个让你们在这边摆摊子的?这是在破坏市容市貌,赶紧走。” 陈凤霞看着身穿绿色制服的人满脸不快地走过来,赶紧上前招呼:“同志,怎么回事?这边我们……” 她话没说完,旁边的商贩就喊了起来:“就是,这是老年活动中心的地盘。你们哪边的,我们交了钱的,正经做生意,管天管地也不该管我们头上来。” 陈凤霞一听话音就感觉事情要糟糕。 果不其然,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人冷笑:“你们单位的?很好,赶紧打电话通知你们单位负责人过来。可以啊,一个个都会假公济私,搞这一套了。赶紧的,我看这事到底谁负责任。” 陈凤霞心里头咯噔一声,坏了,真有人过来找茬了。 ※※※※※※※※※※※※※※※※※※※※ 想了半天找不到其他加更理由,那就11月快乐吧。感谢在2020-10-30 10:58:53~2020-11-01 11: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染染 2个;小麦燕、后简、32083837、芋圆圆又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莲华清月 106瓶;执令使 71瓶;零点 70瓶;后简 58瓶;南宫晚晚 50瓶;郑无恙 40瓶;溶溶玉意、亲爱的芒果 30瓶;沙砾88 25瓶;远烟、by、辰辰妈妈、独爱桃木佑、鱼儿、hankeika、kuaikaoshile、龚羽、20761365、天涯海角 20瓶;ixisi 14瓶;123456789、逸、咪兔、木讷、tc、花正红叶正绿、守候花开、可果、等文的水果、487489、13764605、西窗、南喃、幻云情 10瓶;mm、静 8瓶;暖阳下的叶子 7瓶;曳雾、鱼丸、成岸、萱萱、神说要有光、憬花阴、花雨啼、夙、水中雨、书虫0~9、浮生、yu 5瓶;淇淇 4瓶;菲妮 3瓶;x*x、楠楠、一块肉系扣子、我想静静 2瓶;郭星星、木河一支、catty、墨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女儿当自强 大晚上的, 张主任被一通电话急吼吼地从家里头拎到了单位。 自打他出现之后,陈凤霞就退居二线,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人家压根不让她说话。 一家人忐忑不安地退回单位临时借给他们住的小房间,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只不明所以的小郑骁亢奋得不得了, 一刻不停地重复着:“爸爸爸爸。” 声音又响又脆, 好像在炫耀:看, 我会说话了。 郑国强的酒还没有醒, 有些醺醺然。他伸手抱住了小儿子,嘴里头嘟囔着:“我小宝嗳, 小宝。” 小家伙闻到了爸爸身上散发出的难闻气味,终于知道嫌弃了, 开始蹬着两条小腿,企图逃跑。 陈凤霞看不下去,招呼女儿:“明明,给你爸打条热手巾把子,让他擦擦脸。” 郑明明惶恐地“哦”了一声,赶紧站起身。惊慌之间,她脚趾头还踢到了床, 疼得“哎哟”叫唤。 陈凤霞叹了口气,安慰女儿道:“你别慌,没事的。” 然而郑明明却没办法相信。 怎么可能没事呢?这些人好凶啊。他们把外头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还有小朋友全都赶走了。张伯伯对着他们,好像也非常害怕的样子。 9岁的女孩还没办法理解,他们又没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为什么要这样害怕? 陈凤霞也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利用单位场地做小买卖本身就是打擦边球。有没有问题, 要看来不来人查。 她起身往外头走:“我给他们送壶水吧, 进门都是客, 好歹也要喝口茶呀。” 其实她的目的是去探探风声。 这些人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急吼吼地跑过来, 她还没搞清楚他们究竟是个什么路数呢。 陈凤霞灌了开水,努力做出坦然自若的模样一路往张主任的办公室去。 路上倒是没有任何人阻拦她,戴大盖帽的人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理会,她顺利地到达了办公室门口。 陈凤霞刚想敲门进去,就听见里头传出了张主任的声音。 “哎哟,这个事情我们不知道的,哪个晓得这多呀?我们就是正常的上班下班,为老年同志服务。 你看这个我们上个月做的满意度调查表,大家都对我们活动中心很满意啊。 …… 她就是我们单位的临时工,负责打扫卫生的。下班之后她才开始擦桌子抹板凳。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我们上哪儿知道去。” 陈凤霞要敲门的手落了下来。 呵,临时工啊。果然是万能的临时工。 社会主义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没错,她就是临时工啊。现在领导是弃车保帅了。唉,她这样的连车都谈不上,最多是个马前卒吧。 陈凤霞一时间心灰意冷,说不清楚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在活动中心做生意的事,明明这里每个人都获过利呀。活动中心上个月的奖金可是发的所有人面上红光满面。 还是这样啊,吃肉的时候人人欢喜,骨头磕到牙齿了,大家就慌不迭地吐掉。 陈凤霞想掉头就走,又想继续待下去,听听里头究竟是什么动静。 没想到门从里面突然间打开了,先前那个领头的制服大盖帽盯着她,一张脸冷若冰霜:“你做什么?” 陈凤霞拎起手上的水瓶,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声音平静的很:“我给你们送点儿开水泡杯茶。” 张主任看到她,表情有些不自然,索性扭过头张罗着找茶叶,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大家就对付着点啊。哎,陈师傅去找点儿一次性茶杯呀。我们这种清水衙门,平常都没什么贵客登门的。” 陈凤霞嘴里头“哦”了一声,看了眼张主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看什么,于是就算没对上对方的视线,她目光也一沾就走,并不执着。 她只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算了吧,生意哪儿都能做,也不是非活动中心不可。 她要是张主任,也不可能为了保下她一个临时工,让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摇摇欲坠。 陈凤霞放下了水瓶,默不作声地转身往外头去。 第二天早上,她就知道了事情的处理结果。 活动中心跟她做了切割,完全不承认做生意的事情跟单位有半毛钱的关系。 作为老年活动中心的临时聘用员工,她居然私底下利用单位的场地做买卖,严重违反了中心的工作纪律。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正式员工,处理起来太简单,不过直接让人走路拉倒。 大概是怕陈凤霞闹起来,张主任还特地找她去办公室谈话,一开口就是:“哎呀,这个事情你看搞的真讲不清楚。街道都跟着吃挂落。今天还打电话过来骂的我狗血淋头。” 陈凤霞不吭声,就低着脑袋,老老实实站在办公桌前。 张主任自己唱独角戏,尴尬得脚趾头能画出一座金字塔。 他讲不清楚索性不讲,就说单位对清洁工的补偿:“这样吧,我们也不是没心的。一下子让你再重新找工作肯定不容易,我们就再补偿你两个月的工资。你看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说的真是婉转。 陈凤霞点点头,决定结个善缘,好聚好散。 “可以,谢谢主任。” 完了她还颇为关切,“主任啊,我怕这事不是冲着我来的。我算个什么玩意儿。可能是有人要盯着你呢,看你做出了成绩,大家伙儿挺你,有人不得劲了。” 张主任心里头哪能没数,就是这么个道理。他们活动中心办好了,热闹了,单位自己手上也有钱了。眼看着就要蓬勃发展,有人就眼睛热要摘桃子了。 这帮家伙居然好意思说,他们是阻碍了江海创建卫生城市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搞得江海乌烟瘴气,随意乱搞小摊子,影响了市容市貌。 啊呸,全市那么多美食街小市场怎么没人说呀?这是存心的吧,故意拿他们说事。 陈凤霞也不陪张主任再念叨。她笑了笑,出了办公室,直接往会计那边去。 会计签了字,出纳开始点钞票,给她发补助的工资。薄薄的几张纸,出纳认真地数了好几遍。 陈凤霞看着一张张纸片,感觉人生真是一本书,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谁都不知道会停留在哪一张究竟多长时间。 小赵刚好过来报销,见状就愤愤不平:“我看啊,是有人觉得肉香,想抢这块肉吃呢。” 办公室的人纷纷附和:“就是,我们过苦日子的时候他们不管。就我们这点工资,什么福利都没有。一跟上头反应就说困难,他们也没办法。现在我们自己想办法奔前程了,这帮畜生又开始眼睛热了,真不要脸。” 小赵过来拉陈凤霞的手。这些天她也算跟人处出了真感情,颇为关切:“陈师傅你找好位置没有啊?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给你问问看。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给你推荐。” 陈凤霞心里头暖融融的。 在活动中心打扫卫生不过是个引子,她真正的目的还是做生意。 可小赵这么说,周围同事也跟着附和,她就感觉心里头怪舒坦的。 这说明什么呀?说明她做的还不赖,人心肉长,大家看在眼里,认可她的工作。不然人家才懒得敷衍她呢。 她点点头,笑着谢大家的好意:“我家也没电话机。现在暂时啊,暂时我就在医院门口卖个早点什么的,先把日子过下去呗。我两个娃娃呢,怎么能不工作?” 小赵点头,认真道:“行,陈师傅,以后我就去你的摊子上买早点,你做的吃的都好吃。” “好,我给你多多的。” 陈凤霞都被单位扫地出门了,他们家里头自然不能继续再住下去。 下午郑明明放学,人到了校门口时,班上的男生笑她:“哦哦哦,真可怜,都没人接你。” 邹鹏最得意,鼻孔里头出气:“她家专门捡垃圾,怎么可能坐得起车呀?” 只有像他跟陈明亮他们,家里才能包得起车,专门送他们上学放学。 郑明明嗤之以鼻:“你才是专门制造垃圾的人呢。你们都多大了,还让爸妈接,小孩子才需要让大人接呢。我不需要。” 邹鹏嗤笑:“你这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家那么穷,怎么可能包得起车子?你家就是住在垃圾堆里头的。” 郑明明毫不客气地反驳:“你家才住垃圾堆呢,我家马上就住大别墅了,你知道别墅是什么吗?电视上那种,你也就只有看看的份。” 一群小男生起哄:“哦哦,吹牛,郑明明吹牛皮。” 还别墅呢,谁不知道郑明明家住在城中村。那也叫别墅吗? 郑明明鼻孔里头发出一声哼:“我才不吹牛呢,我爸爸妈妈已经在装修别墅了,等到装修好了,我们家就能搬进去。我家还在盖5层楼,我跟弟弟一人一栋,你们才没得住呢。” 周围跟她关系好的小姑娘都瞪大了眼睛,叽叽喳喳地围上来:“真的吗?郑明明,你家真住别墅了呀?” 好厉害呀,有钱人才能住得起别墅呢。而且是特别有钱的人,才会去住别墅。 郑明明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语气自豪的不得了:“当然,我才不是吹牛精呢。等我家别墅装修好了,我请你们过去玩。” 陈凤霞听到女儿的口气,心里头涌现出欣慰。 果然是这个样子呀,所有人都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 上辈子,她家明明可从来不邀请同学来家里头玩。 嗨,那点儿大的地方,又破又暗,同学来了在哪儿玩啊? 她笑着招呼女儿:“明明。” 郑明明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刻高兴地扑了上去,双眼亮晶晶的。 她还没发话呢,旁边跟她关系好的同学立刻怼小男生:“谁说郑明明家里头没人接的,她妈妈不是来接她了吗?郑明明妈妈,你们家真的马上要搬去别墅了吗?” 陈凤霞点头:“是啊,刚拿到房子,还在装修。等我们装修好了,你们都一块儿过来呀。阿姨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哇,这下子大家的羡慕变成了实质。 听到了没有?郑明明妈妈都说他们家要搬去别墅呢。 邹鹏跟他身旁的小男生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很没面子。 他们再看看郑明明妈妈骑着的自行车,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两个轮子的,又不是小轿车,连他们坐的包车都比不上。起码他们坐的三机还是三个轮子呢。 小男生们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上了包车,感觉比世界第一流豪车还骄傲。 郑明明朝他们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语气不屑:“哼,谁稀罕啊。” 她才不羡慕呢。这群家伙好蠢哦。 陈凤霞也不想女儿坐三机。所谓的三机就是改装过的残疾助力车。车厢就是一层板,薄的跟纸一样。 一旦发生交通事故,翻车了,里头的人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 这几家的大人也真是心大,居然让小孩坐这种车子上下学。 说实在的,他们还不如跟其他同学一样走路上学放学呢。 其实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这样,她看过别的学校了,就是城里头的小孩也是自己坐公交车或者走路,也没谁特别有人接送。 大家走出了校门口,小姑娘们跟郑明明挥手道别。 等到大家都走开了,郑明明脸上的笑容才退下去,变得紧张起来,小声问母亲:“妈,马老师喊你了吗?” 陈凤霞有些惊讶:“你们老师为什么喊我呀?” 叫家长这种事情不都是后进生的待遇吗?她家明明这么优秀,就是老师喊她来学校,估计也为了表扬吧。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道:“今天我跟人吵架了。” 都是那个讨厌的邹鹏,还没吃够教训,居然还敢骂她垃圾婆。 她可不是好欺负,她就跟他狠狠吵了起来。 后来还是上课铃声响了,老师过来上课,他们才各自回的座位。 反正郑明明感觉一堂课的时间,老师都在盯着自己看。 陈凤霞奇怪:“你上次不是还说邹鹏可怜,有那样的父母吗?” 当时女儿小大人的口气可是惊到了她。 郑明明一本正经:“拥有那样的出身是可怜,过成这样的人生就是可悲啦。我们老师说了,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定义自己的人生。他不知道要好要上进,还用这种低级手段嘲笑同学,不就是可悲吗?” 陈凤霞笑了:“你还真是有理啊。” 郑明明却有些心虚,老师也说不能跟别的同学吵架,大家都要讲道理。 她小声嘟囔道:“我下次不跟人吵了。” 陈凤霞倒无所谓:“吵就吵呗,有人欺负你你就怼回头。” 做什么谦良恭忍让呀,反正她对这套没什么兴趣。 女人啊,就得强势一点儿,狠点儿,不然可容易被欺负了。这世上,可没那么多人愿意跟你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她笑着牵大女儿的手:“走,妈妈带你回家。” ※※※※※※※※※※※※※※※※※※※※ 感谢在2020-11-01 11:00:05~2020-11-02 05: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胖一 100瓶;10amy、喜欢吃肉、mj 10瓶;曳雾 9瓶;爱华、1847 5瓶;在水一方、没有真没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运来敲门(捉虫) 郑明明感觉好奇怪, 她又不是不认识路,为什么妈妈会特地过来接她? 还有,弟弟呢?这只小跟屁虫不是长在妈妈身上的吗? “你爸带着他呢。我怕他走路慢, 过马路不安全。抱着他吧, 胳膊又吃不消。” 郑明明呵呵地笑了起来。啊, 这点她赞同妈妈的观点。 弟弟会说话了, 可弟弟也越来越圆了呀。真是个小肉球, 好重啊,她感觉自己都抱不动他了。 “以后你别抱他。”陈凤霞叮嘱道, “省得他把你给压矮了。” 郑明明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语气自豪:“我不怕, 我个子高。” 她在班上的女生当中身高能排在前头呢。 陈凤霞笑而不语,小姑娘,你现在说自己高,等你长大了就嫌自己腿短了。 “行了,上车吧。你爸跟你弟弟还在家里头等着呢。” 郑明明坐在车后座上,抱着妈妈的腰,感觉幸福极了。 对,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她不需要爸爸妈妈接送上下学。 可现在坐在自行车坐后面,风从耳朵边上呼呼刮过。哇,好舒服好幸福。 车子一路往前,载着幸福的小姑娘停在医院家属小区门口。 郑明明有些疑惑:“妈,我们在这边跟爸爸一块儿卖盒饭吗?” 这里好像离医院很近。 哦, 妈妈肯定是想节约时间, 都不让她先回家把书包放下了。 陈凤霞笑了:“现在还不到点儿, 你爸正在烧饭呢。走, 进来吧。” 郑明明惊讶:“这里?” 陈凤霞轻描淡写:“对,这儿就是咱们的新家。别墅装修好之前,咱家就住这边。” 今天她跟丈夫都没做什么事,主要就是搬家了。 都说穷家破业,她家东西够寒酸。可是瓶瓶罐罐,一家4口人住了这么久,就是破烂也积攒了一堆。 陈凤霞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来了个断舍离,有些东西她就没带了,而是直接扔掉,反正以后也用不上。 她想让家里的生活质量好好趁机上个档次。 郑明明可顾不上这些,她冲进院子的时候就欢喜疯了。 天啦,好大的屋子。这真的是他们家吗? 陈凤霞笑着点头:“当然,就是咱家。妈妈给你挑了左边的房间,你去看一看,喜不喜欢?” 郑明明冲进屋子,看到床上铺好的被褥,就欢喜地滚上去,跟摊煎饼似的从这头滚到那头。 天呐,她的房间啊,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房间。有书桌,有台灯,还有她的床。 床头还有只小熊呢,是小赵姐姐送给她的。 现在,她比起《成长的烦恼》里头的凯罗尔住的都不差了。 凯罗尔家可没有葡萄跟石榴树,葡萄正挂着果子呢,看着就好吃。 陈凤霞看女儿欢喜的要发疯的样子,既欣慰又心酸。 她家明明的要求真不高啊,可惜上辈子自己这个做妈的从来就没满足过她。孩子还是自己长大了才攒钱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 陈凤霞抽抽鼻子,叮嘱女儿:“摘葡萄的时候小心,不要摔到啊。” 在葡萄架子下玩的小郑骁像是听懂了大人的话,高兴地“哦哦”拍手,嘴里头还重复念叨:“葡萄。” 嘿,别说。弟弟一学会说话就进步飞速,葡萄两个字,发音可真清楚。 郑明明兴冲冲地跑过去,直接戳弟弟的小胖脸,做出了大姐的模样:“好,姐姐摘葡萄给你吃。” 陈凤霞笑着摇头:“你可别让他酸倒了牙。” 她也不管孩子怎么玩闹,就抬脚进厨房,给丈夫打下手。 因为搬家,他们中午的盒饭生意没做成,晚上可不能错过。 陈凤霞进了屋,招呼郑国强:“行了,你歇着吧,趁着功夫多看几页书。不是说马上就考试了吗?” 几个大菜都差不多了,后面她再炒几样,就可以骑着三轮车出摊了。 郑国强炒菜的锅铲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背对着妻子,艰难地冒出了几个字:“我考不了。” 昨晚上,从老周那边回来,他就想告诉妻子了。 可是昨晚兵荒马乱,他开不了口。 今天忙着搬家,他也说不出来。 这叫什么呀,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 他没有大专文凭,公务员考试的最低要求是有大专文凭,自学的也成。 当时他跟老周说的时候,老周惊讶得不行:“你在厂里的时候没自学个大专吗?” 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会儿,社会上特别流行函授大专自学大专。 政府领导基本都是这样完成的学历突飞猛进。 当时郑国强他们社办厂的领导也跟了一波风。作为销售科长,又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郑国强当然在参加人员名单中。 可他跑销售啊,一年里头起码有大半年在外面奔波。毕业考试的时候,他刚好在外地,就错过了考试。 搞得他们厂领导还郁闷,本来大家都想抄他的答案。人人都知道他学问好。 于是阴差阳错的,凭借作弊手段的领导突击完成了学历提升。 被众人寄以厚望的郑国强居然没拿到大专文凭。 当时大家都没当回事,哪里想到这么远。 这又不是正儿八经上大学,谁也不能靠个自学大专文凭就从农民混成了工人或者干部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郑国强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还被这事儿给卡在了半山腰。 能考,考不上是一回事。他认了,技不如人呗。 国家给了政策,他又摸到边了,机会却硬是断在了他手上。他真是硬生生地要活活被自己怄死了。 他想到自己人生前三十五年,明明曾经有机会当老师、在部队提干上军校、学会开车自己跑出租等等等等。这一系列能够扭转命运的机会都跟他擦肩而过,他就郁闷到什么话都不想说。 昨天老周还安慰他,说机会总会再有的。不行他现在先自学个大专文凭,再等下一次考试呗。 可是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大女儿上小学四年级,小儿子也断奶了。他的人生还能再等到什么时候? 陈凤霞没办法冲丈夫发火。 自考大专那会儿,她也在社办厂上班。 虽然这活动不针对普通工人,但也没拦着工人不让报名啊。 再说那时候丈夫干着销售科长,是厂领导面前的红人。她作为家属要加个名额,也就是领导点个头的事。 她去学去考了吗?没有。她还嫌弃去自考点上课耽误她加班多挣几个加班工资呢。 她不比丈夫目光长远,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丈夫现在的追悔莫及呢? 陈凤霞安慰了句郑国强:“没事,都说活到老学到老,见识不长到老不长。学呗,我跟你一块儿学,我们自己把证给考出来。以后就不怕人说嘴了。” 郑国强勉强笑了笑,没接妻子的话茬,就招呼:“还有酸菜不?我烧个鸡杂。刚才我没找到。” 陈凤霞这才一拍脑袋:“哎哟,酸菜坛子我没搬过来。” 无论是大白菜叶子还是西蓝花梗子亦或者萝卜缨子都是泡酸菜的好材料,泡出来的菜炒小菜烧荤腥,味道相当不错,是下饭的好选择。 陈凤霞以前泡酸菜是为了省一家人的伙食开销。现在泡就是为了做生意省成本,每天都能泡一大坛子。 郑国强放下手上的锅铲,作势要解围裙:“我去拿过来吧。” “不要,我去吧,刚好我有两句话要跟房东说一下。”陈凤霞拦住丈夫,摸出自己的包递给丈夫,“来,我们郑会计好好数一数,里头有多少钱。” 郑国强一愣:“这是什么钱?” 平常他们装营业款的可不是这个包。 陈凤霞笑了:“这个礼拜的清洁费啊。” 每个摊子一晚上十五块钱的清洁费。她平常都是每天跟会计交一次账。 不过这个礼拜一会计去区里开会了,礼拜二她又去银行办事了,今天礼拜三。 陈凤霞都被单位扫地出门了,他们不提要她交这钱的事,她还硬巴巴地凑上去? 她疯了啊她。 没听到领导说嘛,单位压根就不晓得她擅自利用单位场地经营小买卖的事。 郑国强看着包里头的一堆堆的十块钱五块钱,目瞪口呆:“真有你的啊。” 从上个礼拜五到这个礼拜二,整整五天的清洁费她没上交。算下来也有两千来块钱啊。 差不多赶得上他们一个礼拜的收入了。 呵,倒是意外发了笔小财。 陈凤霞得意地眨眼睛:“晚上弄点好吃的,我们也庆祝下。搬新家,开启新生活!” 她张口朝窗户外头喊,“明明,葡萄拿开水烫一下再吃,给爸爸也尝尝。” 郑明明快活得已经要在院子里头翻跟头了,闻声立刻响亮地答应:“好,妈,你也吃啊,好好吃。” 这个葡萄真甜真香。 陈凤霞笑了笑,赶紧摆手:“妈的牙齿可吃不消。” 郑明明热切地强调:“不酸,一点儿也不酸,香喷喷的,跟牛奶一样。弟弟都爱吃呢。” 陈凤霞硬被女儿塞了一嘴巴。哎,别说,这个葡萄的口感还真跟她平常吃到的不一样,奶香奶香的。 她转头立刻喊丈夫也过来尝。 郑明明激动地询问父母:“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郑国强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是不一样。” 他看了眼院子,猜测道:“估计田主任他们是用中药渣种的葡萄。我听说这中药渣种出来的东西味道都跟旁处不同。” 陈凤霞笑道:“他们出国了,倒是让我们赚到了。” 她推出三轮车:“我过去了啊,马上就回来。” 从医院到原先租住的城中村,走路差不多半个小时,骑三轮车就不到十分钟。 陈凤霞下了车,先开了房门,将两个酸菜坛子搬上车。想了想,她又没忍住,将两块木板同样放上车。 就是当烧锅柴也不赖嘛。 房东老太太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她,语气一半怅然一半酸溜溜:“郑老板家的,你们发大财,要搬去好地方唻。” 陈凤霞没心情跟这老太多啰嗦。 到现在老卢两口子还住在院子里不挪窝,她这个当房东的也不发话,反而是春英两口子火急火燎地回家找儿子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 就这样,还想留谁住下去啊。 她冲老太太笑了笑:“奶奶你开玩笑咯,发大财的是你啊。你守着这个院子就是金山银山,可比国家干部挣的都多。” 老太太撇嘴:“哪能跟你们比哦。” 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奶奶,你可说岔了,哪个都没你自在。” 陈凤霞转过头去看,居然瞧见了身穿绿色警服的走进来,笑着问房东:“奶奶,李向东跟王春英还回来了啊?” 房东连连摇头:“没有哎,打了声招呼就回老家了。房子这个月到期,他们也不讲还租不租。搞得我不上不下的,真是倒霉死了。” 陈凤霞心里头咯噔,警察怎么还在找春英两口子?难不成他们没打算让老卢这样糊弄过去? 就是啊,这么龌龊的事情,警察不管谁来管。 她有心想打听案件的进展情况,可警察压根没搭理她的意思,直接去了老卢夫妻俩租住的房屋。 陈凤霞磨磨唧唧地在旧时的租房里蹭了半天,实在没东西可以拿,看日头她又担心会影响自己出摊卖盒饭时,她才百般不情愿地骑上三轮车往外走。 唉,人家的事,她管不了许多。 没想到她骑着三轮车要转弯的时候,倒是撞上了那两位警察从老卢家出来。 陈凤霞心中一喜,就想停下车打听情况。 没等她开口,她就听到年纪大点的那位警察追问年轻的那位:“你还报名了?别错过了时候啊。我跟你讲,你先考上你们县里的公安局,然后找领导打声招呼,还借调到我们这边上班,不是女朋友也不用担心了嘛。机会多难得啊,你是高中生你怕什么?” 陈凤霞听到“高中生”三个字,顿时脑袋瓜子一个激灵。 她赶紧停下车打听:“警察同志,考警察高中生就行了吗?” 那老警察冷不丁被人问到面前了,倒是吃惊不小,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都差点掉了,声音也谈不上亲切:“对,高中生就行。” 陈凤霞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嗓子干得不行:“那,还有其他要求不?退伍军人有没有优先录取啊。” 送上门的买卖 回家的时候, 陈凤霞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天知道她这浑身直打哆嗦的模样是怎么把三轮车一路骑到医院家属小区还没翻车的。 郑国强听到三轮车的声音才嘘出口气:“你可算回来了,你丫头还担心你路上掉进坑里头去了。” 回去拿个酸菜坛子也能这么久。 陈凤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酸菜,就冲着丈夫嚷嚷:“快, 打电话问问老周,上元县公安局是不是也在招警察。公安说全市都是一批招,应该都是马上考。” 她着急忙慌, 就要去拿包掏硬币,好去街上打电话。 郑国强这个当事人倒是比她镇定多了,赶紧拦住人:“你跑什么啊。家里头不是有电话机啊。” 啊, 她倒是忘了这个。 上一任房主田主任装了电话,这可是一般人家享受不起的奢侈待遇。 要知道, 这年头装个电话机初装费就得好几千块钱, 还得给来装的师傅塞条红塔山香烟。 跟这个价钱一比起来,继承了财产的陈凤霞他们家一个月就掏几十块钱的月租费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好在田主任急着出国, 顾不上这些,居然忘了跟他们算这笔账目。 郑国强看妻子急吼吼的样子, 哭笑不得:“你急什么啊, 谁要考公安局?” “你啊!”陈凤霞瞪眼睛, 目光直勾勾, “人家要高中生,总不能我去考吧。” “啊?”郑国强傻眼了,“我考公安局?” 电话那头的老周也惊讶:“国强,你真打算考公安局?这个可不是国家干部招考啊。” 眼下的警察还不属于公务员,招录工作也就是市里头自己办, 属于合同制警察, 没警官证的。 陈凤霞听到合同制三个字就心中咯噔, 这个, 该不会是辅警吧?那可真没多少意思。要是没关系的话,辅警想要转正也挺麻烦的。 但是现在招个辅警还要专门考试吗?而且今天过来办案的年轻警察不都已经在派出所上班了嚒,跟辅警有什么区别? 陈凤霞搞不清楚警察系统内部各种关系,只大着胆子问一件事:“那考进去的警察有警号跟制服吗?” 老周笑了:“这当然有了,没有怎么办案子啊。” 陈凤霞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有警号还怕个什么,协警跟辅警是没编号的,所以才不能单独执法。 她轻松下来:“那就让我家国强考呗。干啥我都怕他学坏,这当警察请你帮忙看着,我才放心啊。” 老周就在市公安局,已经是处级干部了。 老周哈哈大笑:“那欢迎啊,我们老郑是笔杆子,上哪儿都是人才。他要是不觉得去上元县公安局屈才,就报名呗。放心,弟妹,该打招呼我肯定会打的。” 陈凤霞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赶紧顺杆儿爬:“那就麻烦您了。实不相瞒,我还真想请您帮忙说句话。你看吧,我两个娃娃小,要是条件允许的话,还是让国强尽可能待在县城吧。” 其实她也知道越是乡野之地,福利待遇越好。肉烂在锅里头,外人根本不知道。可郑国强要是长期驻扎在乡镇派出所,两个小孩天天见不到父亲,也是件麻烦事。 况且陈凤霞有自己的小九九。 郑国强这人她了解,是个文才,论起舞刀弄枪那是真不怎么样。 他在部队那会儿被领导赏识,首先是他一手钢笔字漂亮,叫领导相中了当文书。后来想给他提干,让他去炊事班干司务长,玩的也不是武艺啊。 就这样,让他老老实实在县公安局的办公室待着,做文职工作发挥所长,这样危险也小。 老周深以为然:“没错,老郑笔杆子,写材料没问题,肯定受欢迎。” 等到电话挂断了,陈凤霞兴冲冲地扭头招呼丈夫:“明儿你赶紧去周处长那边一趟啊,拿他们之前招录警察的卷子看。下个礼拜就考试了。” 明天就是报名截止日期。 如果今天不是她回去拿酸菜,又想打听老卢的案子,肯定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郑国强却犹豫起来:“这个不是你讲的公务员啊。” 所以老周一开始都没提。 陈凤霞笃定的很:“你怕什么,只要有警号有执法权,那都是正式工。你能出去执法,说话就算数。先考,定下来之后要是真不合适,又没人不让你再考公务员。” 郑明明表现得比妈妈还兴奋。 警察啊,爸爸以后就是警察了,就像《刑事侦缉档案》里头的张大勇那样。啊,实在太威风了。 小姑娘兴冲冲地问父母:“那以后爸爸专门抓坏人吗?” 天底下的小姑娘哪个不希望自己的爸爸是除暴安良的大英雄啊。 郑国强原本还有些可有可无的,他对警察工作感觉也就那样。现在被女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好啊,我们明明想,爸爸就去考警察。” 市里头招警察也是干脆利落。 礼拜五安排的笔试,到了礼拜一就公布成绩,然后就是周三面试,周五通知上岗。 雷厉风行的,一个礼拜解决战斗,叫人回个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听说这样安排是市局的意思,想要诚心实意地招收精兵强将。不然战线拉的越长,人家打招呼递条子的机会就越多。 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因为这几年正处在经济、社会、文化等各方面的转型期。 一方面,旧有的思想文化跟社会管制在松动。 另一方面,在港台跟外国资本主义影视作品和生活方式的影响下,人们在打开世界的门的同时也备受拜金思想跟犯罪主义的蛊惑,出现了改革开放以来的又一个犯罪高峰,刑事案件的发案率急剧上涨,以及达到了80年代前期的8倍。 在这种情况下,可不就得乱世用重典嘛。 陈凤霞看着丈夫写的材料就乐:“你还不如直接点一句,因为中央宣布严打了呗。还写这么多。” 郑国强无语:“严打总要有原因的,哪里能无缘无故就开始严打。都这样就乱套了。” 陈凤霞好笑:“那你也挺能扯的,说的好像以前的人就不犯罪一样。” “以前可没这么厉害。”郑国强正色道,“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啊。” 陈凤霞眉眼弯弯:“哎哟,你这才当上几天警察啊,瞧瞧这觉悟高的。” “那我不是天天看新闻写材料嘛。这些都是从新闻里套的话。” 跟大部分新退伍进公安系统的军人不同,领导一看郑国强的样子,再翻翻他的履历,就直接拍板叫他跑内勤,专门写材料了。 为着这个,他现在一有空就看新闻看书看内参,努力加强自己的政治学习。最起码的,他写出来的材料,总不能犯原则性错误吧。 陈凤霞起身:“行,你忙吧,我出摊子去了,你看着点儿小骁。” 郑国强也放下了手上的笔:“我跟你一块儿吧。两个人也卖的多点。” 要说他考上警察有什么不好,头一桩就是家里头的生意受到了严重影响。 本来夫妻两个人,早点、中午跟晚上的盒饭还有夜市的小吃,哪个都不落下,四趟买卖个个都是金娃娃。 可现在郑国强每天早上七点钟就得坐公交车去上元上班,晚上就是早,到家也差不多六点钟了,盒饭生意他根本就帮不了忙。 光陈凤霞一个人,实在撑不起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医院门口当成文化宫门口,专门卖些寿司之类的小吃。可问题在于受众群体不同,这些东西还是最受小孩子跟时尚男女的追捧,销路真不算多好。 另外她还有个棘手的问题,小儿子要怎么照顾。 先前丈夫在家时,好歹有个人帮忙搭手。夫妻俩谁有空谁就看一眼,凑合着也能照应小家伙。 现在不行了,她一个人实在盘不赢儿子。 这小东西会走路会讲话之后,活动范围增加,真心不好带。 陈凤霞跟丈夫商量:“要不,咱们把小骁送到托儿所去吧。” 她问了周围的邻居,除了少部分家里头老人退休帮忙带孩子之外,大部分人家小孩都送去了托儿所。 为什么他们的孩子没老人带?因为很多邻居都是医二代,家里头的公公婆婆自己还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呢,谁有空帮忙带第三代啊。 就送托儿所呗,有什么不好啊。他们自己当年就是在托儿所长大的。跟其他小孩一块儿玩,蛮不错。 陈凤霞也托人帮忙打听入托的条件,结果第一条就把她卡死了。这托儿所是市里头卫生管理部门为医务人员子女办的。 陈凤霞一个小商贩,压根达不到入托的标准。有困难,只能自己解决。 好在现在社会上也有私人托儿所,想办法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有条件合适的。 陈凤霞叮嘱丈夫:“你去问问呗,要是还行,我们就把小骁送过去。” 郑国强也点头,狠下心来:“那就送托儿所吧。” 他当然知道孩子在父母身边成长最好。可父母不工作的话,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算了,托儿所都是同龄小孩。说不定他家小儿子跟他们天天滚一块儿,还能成长的更快呢。 郑国强抱起了在院子里滚了一身灰的小崽子,直接将人扛在肩膀上,笑着问:“爸爸给我们小骁找小朋友玩好不?” 小东西抓着他的头发,咯咯笑个不停,重复着念叨:“小朋友。” 陈凤霞看父子俩疯,笑着摇头,招呼帮忙推三轮车出来的大女儿:“行了,你放下吧,我跟你爸出摊就行了。你看着点儿弟弟,别让他玩疯了。” 郑明明点头,从爸爸手上接过了弟弟:“走,小骁,姐姐带你去看画片。” “看什么画片,赶紧打乒乓球。”院子外面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家人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了李老头气急败坏的脸。 陈凤霞看到人,笑了:“啊,李老师,你从国外回来了?怎么不多待些时候啊。” “我待什么待?”李老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我就出去几天啊,你们怎么都跑了?” 好家伙,他就是去参加了回女儿的再婚典礼,负责搀着女儿走了回教堂,回来活动中心就大变样。 晚上闹腾腾的夜市,说没了就没了。 郑明明跟她爹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到处找人打听,好不容易才从柜台后面那小丫头嘴里头知晓了郑家人的下落。 小丫头片子还拿话怼他:“你高兴唻,你们闹着晚上不肯走,打着麻将还嫌没晚饭吃。我们的人给你们弄晚饭,最后把自己的饭碗都搭进去了。” 老李头听了这话百般不是滋味,感觉自己亏欠了郑家人。 他又不是傻子,郑明明跟她父母还有弟弟为什么要住在单位,还不是因为没地方住嘛。 街上房子那么多,想要住条件好点儿的地方,都要掏钱啊。 人家现在丢了工作,每个月少了几百块钱的固定收入,更是雪上加霜啊。 老李头看着郑家人推三轮车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心里头的酸苦甭提了。 看吧,饭碗砸碎了,这家人就只能住在小区搭建的违章建筑里。 呃,其实他误会了,他以为郑家人住的是院子里搭建的厨房。 老人感觉要保护别人的自尊心,咬牙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同情。 他目光在陈凤霞跟郑国强还有郑明明的脸上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他自认为最合适的切入点:“那个,你们不是在活动中心推销别墅嘛。我女儿想买一套,将来回国也有个地方住着松快。” 其实他家哪里缺这个房子住,他家住的宽敞的很呢。 可他心里有数,郑家两口子推销房子肯定是为了钱。就跟那些售楼小姐一样,有提成的。 算了,钱放着也是放着,买个房子就当是他顺带着给郑明明这小丫头点儿零花钱吧。 陈凤霞跟郑国强面面相觑。 嘿,真没想到,他们的销售生涯受挫这么久,成单的头一笔生意乙方居然会是老李头。 开张新生意 双方敲定了看房的时间, 老李头就转身走人了。 他本来还想喊郑明明去业余体校那边打乒乓球呢。 可人家父母丢了工作,租房子还得额外再花一笔钱,晚上还得想办法挣钱, 大女儿不带小儿子谁来带。 这会儿,他哪里还说的出来让人去打乒乓球的话。 郑明明倒是无所谓,她有乒乓球拍啊。她每天都带到学校里去, 体育课还有活动课跟午休的时候,她都和同学打球。 现在,她坐在最后一排看前面的黑板, 上面的字都清清楚楚呢。 哼,她要继续好好打球, 打遍全班无敌手。到时候, 她看还有哪个男生敢看不起她。统统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陈凤霞不知道女儿志存高远,她就兴高采烈:“太好了, 咱们的房产销售生意终于开张了。” 一桩买卖就是五百块啊,抵得上丈夫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先前她还为这桩事没能推下去, 懊恼得不行。现在开门红, 生意不就开张了嘛。 郑国强好笑:“你还真是财迷。” 话出口, 他又叹气, “这不财迷还真是不行啊,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五万块钱的贷款,以他现在的工资还贷是没问题。可是欠着胡月仙的十万块,到时候总归要还的。 “还有那个宣传广告吧。”郑国强豁出去了,“我带到公安局问问看, 他们手上应该有两个钱。” 警察可是固定工作, 福利待遇不比政府部门差, 手上能攒下钱来。 陈凤霞却灵机一动:“对啊, 你现在也是有固定工作的人,你可以做担保啊!” “什么?”郑国强没反应过来,“我做担保?” “没错。”陈凤霞越想越兴奋,“你忘了,咱们一开始想把房子卖给什么人,工地上的人啊。就是银行不肯放贷款,这事儿才没成。他黄大发能给农民工做担保,你郑国强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担保不起来?” 郑国强本能地发慌,立刻摇头:“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我连这饭碗都保不住。” 事情真要落到自己身上时,他才感觉给人做担保还是需要勇气的。 要是人家还不上债呢?那岂不是都成了自己的事。 陈凤霞瞪眼睛,又想敲丈夫:“你个木鱼脑袋。你想想看,换成你已经往房子里头投了两三万,你是不是拼了命也得把剩下的钱挣出来?” 看丈夫的脸色还有些犹豫,陈凤霞再接再厉,“你再好好想想,一般平头百姓是怕当官的还是怕警察?是不是不到迫不得已坚决不想跟公安打交道啊。你给他们做担保,他们敢随便玩鬼吗?公安系统内部哪个人的信息查不到,到时候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抓到人。” 郑国强不满:“你怎么说的我跟黄世仁迫害杨白劳一样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杨白劳还怕黄世仁不借钱给他呢。快去快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可真没这个店了。” 郑国强不比知道以后灯市口房价会猛涨的妻子,总免不了担心:“要是他们真还不上钱呢?不是故意不还而是还不起。” 农民工都是干一天挣一天的钱,他们两口子都是从农民过来的,哪里会不明白这个身份的收入是多么没保障。 陈凤霞不以为意:“还不起的话,房子就归我们了。他们还白帮我们出几万块钱呢。” 郑国强瞪她:“瞧你上下嘴皮子一搭,说的多轻松哦。你也不想想看,就算人家已经出了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是不是还得我们掏?我看你到时候一把头能拿出几万块。” 别忘了,家里现在的主要经济收入靠她。她一个人挣的钱可比夫妻合体的时候少许多。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反驳丈夫,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接。是啊,贷款还不上怎么办? 眼看着丈夫要打退堂鼓,她突然间灵机一动。对啊,房子还在!房子抵押给银行的。 “怕什么,大不了房子被银行收回头。到时候咱们捞不着便宜可也吃不了亏。”她催促郑国强,“快去,工地跟公安局都多跑几趟,张张嘴巴,少不了一块肉的。” 多成几单生意,不是多挣几笔五百块钱嚒。蚊子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嘛。 郑国强说不过老婆,只好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嚒。” 说着,他翻开笔记本,开始划拉可能会买房的目标人群名单了。 陈凤霞嘴上嫌弃丈夫晦气,专门说不吉利的话。 其实她自己也心里头打鼓,因为她说不清楚具体哪一年灯市口的房价开始飞升啊。 要是还得好几年时间,这个过程中郑国强以前工友买的房子又砸在了自己两口子手上。真让房子被银行收回头,她捧着金饭碗讨饭吃,绝对会被活活怄死的。 中午在医院门口卖快餐的时候,陈凤霞琢磨来琢磨去,感觉现在自己挣钱的路数不对,还得再想办法挖掘下。 一个得开拓销售渠道,丈夫先前提到的去电子一条街那边发传单就是个不错的途径。 前面她家没电话,也就没办法留联系方式。 总不好把老年活动中心的电话留下广告单上,勒令潜在顾客晚上五点钟之后才允许打电话吧。 要真这样,看着就不是个做正经事的套路。 现在不一样了,她家安了电话,人家要是对这房子感兴趣的话,就能直接打电话过来问。 银行内部房源啊,这年头还有什么比内部两个字更叫人感觉高大上的吗。 这样一来,卖出去的房子多了,她拿到手的佣金不也就多了嘛。 还有一个就是眼下卖吃的,她得考虑更高效的方式了。而且推摊子出来卖的话,家里头的电话谁接呢? 要不,搞个小饭馆?院子里搭棚子,来的人自己坐在棚子底下吃的那种。 也不弄什么复杂的,炒个花饭、弄个大肉面之类的,这样一个土灶两口锅就能搞定? 哎哟,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哦。 可要是再请人的话,她又能找谁呢? 陈凤霞正在思考发家致富路,耳朵边就响起了一嗓子:“哎,耳朵聋了?跟你讲话你怎么不理人?” 她吓了一跳,瞧见位五六十岁的大妈气呼呼地瞪着她。 陈凤霞的思路还停留在卖房子上呢,闻声冒了句:“阿姨,你也想买灯市口的房子啊?” 那头发已经夹杂着银丝的女人莫名其妙:“什么灯市口?我是说你烧饭的灶台远不远?我家老头要吃营养餐,外面店里头卖的东西我不放心,我想自己烧。哎,这主任怎么跑到这边分院了。要是在总院多好,我家自己烧了拿过来吃。真是烦死人了。” 陈凤霞茅塞顿开。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么现成的一桩好买卖,做医院病人跟家属的生意。 住院的人最烦什么?烦吃不好呗。 外头卖的快餐成分不明,哪个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地沟油。那些佐料又复杂的很,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地雷。 什么术后病人不该吃葱姜蒜,不然容易刀口痒啊。 什么糖尿病人千万别放糖跟酱,否则血糖飙得目瞪口呆啊。 还有病人想吃个什么口味,外面饭店却不肯量身定做。真定做了,那价钱也贵的叫人吃不消。 为什么老祖宗都说穷家富路呢,在外头做什么都不比家里头便宜。 所有住院的人都巴不得可以随身带个厨房,好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 陈凤霞穿越前就在医院给丈夫陪床。 那个时候医院的餐饮已经发展的四通八达。大楼里头有一整层楼都是美食城。 什么正餐大店,各色小吃,快餐甜点,川菜粤菜,泰餐日料,酸菜鱼,烧鸡公,小火锅,锅盔米面饺子、冷锅串串、酸辣粉、麻辣烫、汤包烧卖包子,蒸的煮的煎的炸的,酸的苦的甜的咸的辣的,各色各样,应有尽有。 但凡你走进去,就能找到你想要的吃的。 可即便如此,陈凤霞还是觉得丈夫跟自己一家人在医院里头的吃饭问题难以解决。 医院食堂送的配餐口味太单调,吃了没几次就腻了提不起胃口,美食城里头的东西种类繁多但又太过于昂贵。 人家做的精细可不就得你掏钱。 丈夫一住院就是个把月,这一天天的掏钱买谁吃得消。况且开刀住医院本身就是烧钱的买卖啊。 就算掏钱的都是儿女,她也肉痛。 陈凤霞节俭惯了,便找人打听,看旁边人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她就不信真全民月入过万,谁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这一打听,还真叫她发现了人的智慧无穷无尽。 你看不上现成卖的饭菜,那就自己烧呗,买材料请人烧呗。 自己烧去哪儿烧? 买材料请人烧又要怎么找人去? 就在医院边上,不大的一个门面,一个大锅头,四个小灶头,里面一位大师傅,一位打下手的小工。 各色菜蔬,鸡蛋鲫鱼瘦肉排骨这些常见的病人常吃的食材放在玻璃柜里头依次排开。 你想吃什么,自己称好了之后请师傅做。 要是你放心不过人家提供的食材,自己去菜场买好了过来让加工也成。 人家收个三两块钱的加工费,拿了材料上灶台,不多时,一份菜就能出锅了。 就好比最简单的一道韭菜炒鸡蛋吧。这搁在医院的美食城里头,18块钱一份。真不算贵,跟外面差不多的价格,实在属于良心产品。 可你要是自己称两块钱的韭菜,要两个鸡蛋,加在一起成本不过3块5。再付三块钱的加工费,总共6块5,一盘子香喷喷的韭菜炒鸡蛋就能装进饭盒里。 花销只有在美食城价格的1/3。 况且炒菜的时候,师傅就当着你的面,压根不藏着掖着。他放什么调料用什么油,你看得一清二楚,不放心才怪。 你要不满意人家的手艺,自己炒也行,调料就在柜台上,随意取用,而且还能省下一块钱的人工费。 如此一来,5块5毛钱就能将韭菜炒鸡蛋端走。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呀? 反正陈凤霞这种省惯了又细心惯了的人是乐意的。丈夫住院的那些天,她天天都跑去外头加工好了饭菜端回来给自己跟丈夫女儿吃。 一顿饭花不到二十块,就能吃得蛮好。 其实说到底也省不了多少钱,可一个月下来少花出一两千块钱,她心里头也高兴啊。最重要的是吃的放心,也省得丈夫挑三拣四。 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焦灼的女人,陈凤霞笑了,点头答应:“行,怎么不行。那阿姨你得等一会儿,我得把这边生意做完了才好带你过去。” 那头发花白的女人撇撇嘴,嫌弃地看了眼陈梦霞摊子上摆的玩意儿,嘟囔了一声:“你这卖给谁吃啊,都不是正经吃饭的东西。” 陈凤霞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坚持做完的中午的生意才推着三轮车带人回去。 一进小院子,头发花白的顾客倒是夸了句:“你这儿瞧着还算清爽。” 陈凤霞正色道:“可不干净嚒。我们都是自家做自家吃,卫生肯定没问题。 鲫鱼啊,我这边就有。你要是觉得合适的话,就在我这儿称。我也不收你加价,菜场什么价格买的,你就什么价格用。 不过你用我的东西可得付钱。我这锅碗瓢盆调料还有燃料都是花钱买的。” 急着烧鲫鱼汤的女人不含糊,立刻点头同意:“没问题,我出你两块钱可行?” 陈凤霞感觉这买卖可以做。她穿越前去的那家店铺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售价水平。 外人看着人家挣的不多,实际上店老板已经在江海攒了两套房,一个门面。 那可是20多年以后的江海啊,房价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人家能挣下这个钱,可想薄利多销的利润究竟有多惊人。 头发花白的客人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立刻欢天喜地地挑选了一条块头最大的鲫鱼,声音爽快:“就这个吧。” 陈凤霞也不含糊,直接捞了鱼就开膛破肚,准备开火。 要说这个小院还有什么是她不满意的,那就是少了口井,毕竟井水不用掏水费,自来水得花钱。 不过因为这里是自家住的,民水民电比起商水商电又便宜好多,算起来还是他们赚了。 陈凤霞就这么一面纠结一面处理鲫鱼。 等收拾好了,她将东西交给老太太,还主动要帮忙去点火烧灶。 老太太立刻警觉:“这你不会额外收钱吧?” 陈凤霞也不客气:“按道理来说我给你打下手帮忙是要收钱的。可你也等了这么长时间,算了吧,就收你两块。” 老太太这才高兴起来,美滋滋地倒了香油开始煎鲫鱼。 其实两块钱也不便宜了,现在菜场上5块钱差不多就能买三条鲫鱼,块头还不算小的那种。不过烧鱼本身就要姜蒜,佐料多,又用了人家的油盐锅碗瓢盆跟炉灶,她自然得大方点。 老太太煎好了鲫鱼,熬出了小半锅雪白的汤,用搪瓷缸子装好了,高高兴兴地离开。 陈凤霞攥着对方塞在自己手上的三张纸币,心嘭嘭直跳。 她也没在家里头继续呆下去,而一把抱起儿子,捏捏他的小鼻子,商量道:“妈带你挣钱去上,好不?” 小郑骁才不到十六个月大,却知道钱是好东西了,拍着小胖手欢喜地露出小豁牙,口水都淌出来了,重复了一遍:“挣钱。” 陈凤霞在儿子的小胖脸上亲了口,美滋滋的:“没错,挣钱!” 上哪儿挣钱?当然是去医院拉客人啊。 客人怎么拉过来? 一间间敲病房门,跟他们说我们家可以加工吃的,你们上我们家找厨房烧饭吗?当然不行。 真要这么搞的话,说不定医院会直接出动保安将他赶走了。这完全是在捣乱影响医院的秩序嘛。 陈凤霞要找的是各个病区打扫卫生以及帮忙跑腿的工勤还有照应病人的护工。 不要小看这些人,医院里头病人跟家属接触最多的其实就是他们。 至于医生护士,反而没那么容易见到。 大夫,不说了,每天除了查房,平常根本见不到人。 陈凤霞陪着丈夫在医院住院的时候,那一个月的时间,教授也就是每个礼拜主任大查房的时候能看一眼。主治医生,三五天露回面。最常看到的那个小医生自己还是个学生,常常是一问三不知。搞得他们一家人心里头疙疙瘩瘩真是不痛快。 平常护士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没大事,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 反而是她家每天花100块钱请的护工倒是兢兢业业,时不时就过来问一声需求。而且人家算医院包打听,基本上杂七杂八的事都可以问到。 现在陈凤霞就是要找工勤护工帮忙,请他们在病人跟家属间宣传。 同样是家里头有人住院,她就不相信大家不会对近在咫尺能自己烧饭的厨房心动。 当然,她主动找上门自然不能空着手。中午没卖掉的那些小零食就成了现成的敲门砖。那也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好吃的呢。 陈凤霞将东西包好了,又煮了锅原打算晚上出去卖的卤蛋然后一层楼一层楼的跑病区。 在医院当护工的人差不多都跟她一样,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工。 要不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谁愿意一天24小时待在医院,连家里人的面都见不上。 相同的出身让他们天然拥有共同语言,陈凤霞没费多少功夫,就跟工勤以及护工打成了一片。 14个病区,23位护工外加14位工勤,她都跟人打了个照面,送完了自家做的小吃,也成功地推销了一把自家的自助式厨房加工餐饮服务。 大家收了她的小礼物,话也说得痛快,有人问起来他们一定推荐。 陈凤霞乐滋滋地回了家,就算这些人只有十之一二帮忙提一嘴,全院这么多病人跟家属,也是不小的生意啊。 进了家门,陈凤霞放下儿子,笑着刮了刮想要妈妈陪他玩的小家伙的脸,塞了个石榴给他:“来,我们小骁自己玩好不?” 小东西捧着石榴,自己在院子里头踩影子玩了。 陈凤霞归拢了家里头的食材,又特地翻出了鸡蛋,然后开始打扫厨房,等待顾客上门。 收拾好厨房以后,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守株待兔,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然万一没人过来,她不又耽误了一天做生意的时间吗? 那可不行,还是得做小吃。 做面包的诱惑,做洋葱圈,做土豆泥。这样就是晚饭生意耽误了,还可以做夜市买卖,多少能赚回些本钱来。 她安慰自己,晚上没做成买卖也不用担心。现在天凉快了,东西摆到明天也不会坏,了不起明天再做呗。 陈凤霞就这么忐忑不安地一边做吃食一边等待了将近两三个小时。 日影都西斜了,她终于迎来了自己正儿八经开张后的第一单生意。 登门顾客还是位女同志,40来岁,短头发,戴着眼镜,看上去极为严肃,像个知识分子的模样。 她过来是为自己的儿媳妇准备月子餐。因为生完孩子后恢复的不好,儿媳妇又在医院里头多住了几天。 偏偏她家里离得远,她自己工作也忙,顾不上做好了饭菜送过来伺候儿媳妇坐月子。 她听病房隔壁床的护工说有食材加工的服务,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过来瞧一眼。 也得亏陈凤霞细心,将厨房打扫的窗明几净,看着就清爽。 这知识分子打扮的中年女人里外打量了一通,还用手摸了下灶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可算下单子了:“有通草吧,给我做个通草鲫鱼汤,记得下红枣啊。” 一般人家哪儿来的通草,陈凤霞却不含糊,直接点头道:“行,我马上去药店买通草,你要下多少量啊?” 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却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她就晓得个通草鲫鱼汤,连怎么做都压根不清楚,她平常自己也是吃单位食堂,根本不下厨。 陈凤霞暗自好笑,也不在意。这不算个事,上了药店问下人家抓药的师傅就一清二楚了。 她又主动招呼中年妇女:“老师,要不这样吧,您跟我一块去,我叫你亲眼瞧着东西是从哪儿出来的,你也好放心是不。” 医院旁边就有便民药房,中药西药都卖。至于这便民药房跟医院内部究竟是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里头抓药的师傅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听了她们的要求,立刻给了称了通草,然后还讲送了一通鲫鱼通草汤炖的时候的注意事项。 这可是药膳了,当然得讲究。 陈凤霞赶紧点头答应,牢牢记在心中。 她估摸着医院的营养餐其中一部分大头就是月子餐,人家在这种事情上最舍得花钱。药店师傅肯教,就是免费的老师。 中年女人买了自己要用的分量,陈凤霞也称了几两。后面要是再有人要鲫鱼通草汤,她也不必跑二趟腿。 两人再回到小院门口,居然已经有顾客在等待了。 这回来的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站在院子里头看着葡萄百无聊赖。 瞧见陈凤霞进门,他挺不满的:“你家怎么这样做生意的点儿关着门,这是往外头赶客人吗?” 院子门开着,家里头的大门却是关着的。 陈凤霞看到了女儿的书包摆在葡萄架下,估计是女儿放学回家才让他进的院子。 果不其然,陈凤霞还没说话呢,就郑明明拎着水从厨房里头出来了。 小姑娘的表情看着有些犹豫:“妈妈,这个哥哥说要烧鲫鱼汤。” 今天下午学校有兴趣小组活动,所以她回来的晚。 她一到家里院子门口,便瞧见这个奇怪的哥哥,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要求上她家烧饭来。 郑明明满头雾水,就留了心眼,只开院子门,不敢开自家的大门。 她借口要等母亲回来,就让人在院子里头站着。结果这人一见她家养在缸里头的鲫鱼,就立刻挑选起来,现场点着要现杀现烧。 郑明明长这么大还真没杀过鱼呢。 原先是她家经济条件差,逢年过节才吃荤腥,杀鱼这种事情碰到的少,自然没她练手的机会。 后来家里做生意了,妈妈也不让她碰,就让她帮忙择菜而已。 这些要动刀子的事,做妈妈的人还是不想小孩子过眼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赶紧道歉:“实在对不起呀。先生,我陪这位老师一块儿去拿材料呢。您想要什么呀?明明,给哥哥烫串葡萄。我们家的葡萄可甜了。” 年轻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表示不用麻烦。他的要求没那么复杂,只要清淡滋补,适合术后的病人吃,看着给做两个菜就可以。 陈凤霞索性也给人做鲫鱼汤,还在汤里头打了鸡蛋,炒了个韭菜香干外加糖醋包菜。 米饭是她前头煮上的,她本来想的是万一今晚没生意,明天就做蛋炒饭出去卖,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那年轻人看着盛在饭盒里头的饭菜,点点头表示满意:“嗯,这个不错,不像外头卖的,看着油汪汪的,都是地沟油。” 陈凤霞立刻强调:“你可瞧见了,我这油是从桶里头出来的,我们家自己吃的香油。我可不敢给我跟孩子还吃地沟油。” 年轻人总算没再说什么,端着饭盒走了。 陈凤霞目送两人前后脚离开的背影,可算松了口气。 她再摸摸口袋里头的钞票,立刻眉开眼笑。 嘿,开门大吉呀,这一把头就是10块钱的买卖。 因为这两个人都不会自己烧菜,她还额外收了一块钱的加工费。 陈凤霞抬眼看院子,原本哪儿都合适的小院现在落在她眼里感觉已经不行了。 今天刚开始做生意,她就发现了问题。两个灶台两口锅不够用。 就算其中一个灶台专门炖汤,另一个灶台用来炒菜,只要同时来两位顾客就忙不过来。 还得再准备小灶口,就跟街面上卖炒花饭炒面的那种差不多,也不需要多大的锅。 都说大锅饭小锅菜,平常煤气包上摆的铁锅就差不多了,做个小炒弄个小炖菜完全够得上。 那就还得在这边再搭个棚子,将灶台安排好了才能做买卖。 另外食谱也要备上了。客人进了院子未必心里头有主意,究竟要做什么菜,自己必须得给出参考意见。况且有了食谱,她也好去菜场买菜呀。 郑明明帮忙收拾好灶台,看妈妈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上念叨不停,她忍不住疑惑:“妈,我们家开饭馆了吗?” 只有在饭店里头,人家才点菜呀。她家卖盒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是把吃的准备好了,让人家挑选。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一本正经道:“没错,咱家的饭馆独一无二,跟旁处的不一样。” 郑明明更加疑惑:“那咱家的桌椅板凳摆在哪儿啊?放院子里吗?” 没桌子板凳的话,大家上哪儿吃饭啊?难怪刚才的阿姨跟哥哥都是直接端着饭盒走的。 她感觉真不好意思。 陈凤霞点点头,应和道:“可以摆两副桌椅。” 是啊,万一人家家属嫌弃病房乱糟糟的,烧好的饭菜不愿意拎回去吃,就想顺带着在这儿解决。那没个坐的地方可不行。 眼下家里头的生意小,由不得她挑选顾客。人家这点要求,也是可以考虑满足的。 ※※※※※※※※※※※※※※※※※※※※ 真的不敢相信jj的存稿箱了,app上显示存稿箱这章抽的只有三千字了,我要不看一眼都晕了,一章给我砍了大半。中午没更新,晚上看情况。 直接五万块 陈凤霞还没琢磨好上哪找师傅帮忙修灶台, 新的客人又登门了。 这回顾客要求做的是糖醋小排。 他不放心陈凤霞提供的材料,自己特地从菜市场买的仔排拎过来,就要求帮忙加工。 陈凤霞还巴不得他这样做呢, 她这边就根本没有排骨。 要是还上街买, 那花费的时间可多了。 她接过排骨就焯水, 准备下油锅炸。 顾客一看她的动作, 立刻喊停:“这可不能炸, 油炸食品最不营养健康了。” 陈凤霞有点儿懵:“可糖醋排骨不炸一下的话,少了那个味啊。” 顾客更加犹豫了, 这下子连糖醋排骨他都觉得不健康。 陈凤霞看他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主动开口提建议:“要不干脆红烧吧, 加点土豆一炖,营养健康又美味。” 客人还是摇头,感觉红烧排骨比糖醋排骨好不到哪儿去。 郑明明生怕客人跑了, 大着胆子插嘴:“玉米炖排骨汤吧,这个特别好吃,一点儿也不油腻。” 顾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没错, 就炖个玉米排骨汤,要炖得烂烂的。” 陈凤霞却舍不得了, 开口问女儿:“明明, 你今天不吃玉米了吗?” 最近女儿的心头好是嫩玉米。每天晚上一碗汤,啃着玉米吃菜, 连饭她都省掉了。 今天家里头只剩下一根玉米了, 要是给这人炖了, 晚上女儿吃什么? 现在太阳都下了山, 等到郑国强回来, 农贸批发市场可未必有玉米卖。 郑明明坚定的很,认真看着过来点菜的中年男人:“没关系,叔叔我先让给爷爷吃。明天我再让我妈妈买玉米给我。” 她这话一说,搞得这中年男人倒是挺不好意思的,跟抢了小孩子的吃的似的,赶紧道谢。 玉米炖排骨汤还在锅里头滚着的时候,院子里头又多了两位客人。一个要酸菜炒肉片,一个要茄子炖土豆。 郑明明一边盯着灶膛,一边帮妈妈削土豆皮,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郑国强好不容易从上元县赶回家时,就跟拎着饭盒的人差点儿在院子门口撞上。 他那句“凤霞,好消息,咱们儿子……”的喜讯就卡在了喉咙口,刚刚当上警察没多久的户主只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院子里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被儿子抱住腿的时候,他都满头雾水,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陈凤霞也没空解释,看到他就喜出望外:“快,国强,再去买几斤鸡蛋,要土鸡蛋啊。” 土鸡蛋三个字,她是特地缩给院子里头的客人听的。 实际上,上辈子她可听专家说过了,土鸡蛋一点儿也不比洋鸡蛋营养,好像还更加容易感染细菌。 不过家里头生病的人就有这个讲究,感觉土鸡蛋更营养全面。她才不会跟掏钱的顾客掰扯哪个更健康呢。 郑国强嘴里头哦哦答应着,又下意识地问了句:“还要其他的吗?” 院子里头立刻有人大声喊:“牛腩,我要个西红柿炖牛腩。你家这样可不行,东西太少了。” 陈凤霞笑呵呵,也不反驳:“我以为师傅你自己会上菜场买呀,下回你想吃什么也可以提前说,打个电话就行,我提前给您备上了。国强,有玉米的话也买点儿回来,家里头玉米吃完了。” 郑国强脚边的小跟班还不肯撒手,他索性拎起儿子带着一块儿骑车去菜场。除了买猪蹄跟土鸡蛋之外,他还顺带着包圆了半麻袋的蔬菜。 车子都骑出菜场的时候,郑国强才懊恼地拍脑袋。真是晕头啊,现在他家又不做盒饭生意了,批发这么多菜做什么? 可他没想到,得亏他贪包圆的便宜,因为蔬菜一运到家里,就被客人七嘴八舌地点了一空。 郑国强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顾不上了,他赶紧系上围裙,替换了妻子的大厨角色,就让她帮忙打下手。 一家人热热闹闹,一直忙到月亮升上中天,外头全黑透了,才紧赶慢赶地将客人都送了出去。 最后一位客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的时候,陈凤霞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捶着自己的腿抱怨:“我的天啦,我连气都来不及喘。” 郑明明一直忙着烧灶火,小脸也烤得红扑扑的,一句话不说,直接奔去卫生间。 她早就想上厕所了,愣是憋到了现在。 郑国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炒了多少份菜,只觉得胳膊都要抬不动锅铲。 他喘着粗气问妻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凤霞懒得动,就靠着椅背慢悠悠地应声:“能怎么回事啊?你不看到了吗,做生意呗,帮忙加工饭菜的生意。” 她捶着自己的胳膊,感觉浑身酸痛。 今天的买卖她非常满意。就一点她没料到,她本以为大家更愿意自己做菜呢。没想到除了上年纪的婆婆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让他们帮忙代加工。 虽然挣钱很爽快,但说实在的,这挣的可真是辛苦钱。 哎,现在的城里人可真是大方。换成她啊,可不舍得多掏一块钱,她宁可自己上手做菜。 郑国强笑道:“人家穿的干干净净的,哪个愿意沾一身油烟?” 陈凤霞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乐了:“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对了,你刚才回来的时候说有什么好消息来着?” 郑国强拍自己的脑袋,哭笑不得:“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是小骁,咱们小骁有地方呆着了。” 上元县政府有自己的托儿所,政府工作人员家的小小孩都可以往里头送。原则上要求满一岁半。 “我们主任已经打过招呼。小骁现在会说话,也会走路了,差两个月也没关系。明天我带着户口本就可以领小骁过去报名。 我问过了,最迟到晚上7:00都可以在所里头呆着。一个月100块钱,管中午一顿饭跟上午下午各一顿点心。 我过去看了,县委书记家的孙子也上托儿所。孩子吃的东西都是医院营养科的大夫给配的标准。” 陈凤霞喜出望外:“真的?那可太好了!” 100块钱一个月的托儿所,就算摆在钱值钱的现在,也廉价的堪比慈善活动啊。 “嘿,我们是赶上领导的顺风车了呀。”她一把抱起儿子,亲了口小家伙的小胖脸,“我们小骁的运气真不赖。” 这领导家的孩子待遇能差吗?一批的孩子都要享福喽。 陈凤霞心里头美得冒泡泡,忍不住跟丈夫炫耀:“我说吧,让你去考这个警察绝对没坏处。你要还是农民工,这种好事能轮得到咱们孩子?” 甭说什么大道理,不管哪朝哪代,社会发展到什么阶段,手上有权的人都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 一般街道办的托儿所,可没这优越的条件。 郑国强好笑,眼皮子往上翻翻:“行啦,你厉害,行了吧?”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害臊,直接点头应下:“可不是,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郑明明从屋里头跑了出来,大声地附和母亲的话:“对,我妈妈最厉害了。” 郑国强一把抱起了儿子,拿胡茬蹭他的小胖脸,嘴里调侃妻女:“对对对,你们娘俩顶半边天啦。” 小郑骁被爸爸逗得咯咯直笑。 陈凤霞在旁边看着乐,她真想就这么一直坐着不挪身啊。 可是不行,她得挣钱啊。晚上的夜市摊子也是她生意的重要组成部分呢。往往一晚上下来,挣的钱抵得上整个白天了。 得多挣钱,家里头渐渐走上正轨了,必须得更加认真地挣钱。 前进村的房子一层层地往上盖要花钱。灯市口的别墅房贷要还钱。两个孩子一天天大了,好好培养,也得用钱。 往外掏钱的地方这么多,她可不得好好的挣钱吗? 陈凤霞招呼女儿帮忙:“明明,帮妈妈把三轮车推过来,看看还有土豆吗?” 今天的材料都卖的差不多了,那就简单买个炸薯条跟奶茶吧,晚上这玩意儿的销量还不错。 她这边正念叨着生意呢,郑国强抬手看了眼表,立刻拦住挣扎着要起身的妻子:“算了,今天就别出摊子了。你看马上都要快8点了。” 陈凤霞看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表,惊讶不已:“都这个点儿啦。” 郑国强好笑:“你也不看月亮升的多高了。我驮回来的一麻袋菜都炒光了。” 陈凤霞赶紧招呼女儿:“我的乖乖,快点过来吃饭。妈给你下个鸡蛋面吧。玉米先煮着,等吃完了面条再吃。” 小儿子吃饭不严格按照三餐来,晚上做生意前,她给喂了牛奶,又让他自己啃了半个馒头,现在饿不到哪儿去。 大女儿却跟他们一样,从生意登门开始就忙得一口水都没喝。 不过陈凤霞虽然心疼女儿,却自己也累得没精力再做什么好吃的。还是简单的猪油拌面,加个煎蛋吧。 郑国强同样没意见,挣扎着站起身:“我去拿面条。” 厨房里存放的几筒面都吃光了,到最后的几位客人似乎是实在没得挑了,索性简单要了面条走人。 郑国强刚走出厨房,就听见院子门吱嘎一声响。 他以为又是登门要加工拌菜的客人,忍不住苦笑:“不好意思,您来迟了。东西都卖光了,您要是没带菜过来,我们这儿就只有酸菜鸡蛋面能给你做一碗了。” 站在院门口的人像是愣了一下,才瓮声瓮气地应和:“那就来一碗酸菜鸡蛋面吧。” 他一说话,陈凤霞就认出了声音:“李老师,你怎么来了?” 倒不是这老头不能登她家的门,而是大晚上的,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家也不是老年活动中心,没有乒乓球能打啊。 老李头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模样,手里头拎着个黑色公文包,直接放到了夫妻俩面前,声音平淡:“5万块,你们点点吧。合同呢?我现在就签了。” 陈凤霞跟郑国强都吓了一跳。 虽然现在好多人都没使用银行.卡的习惯。 郑国强以前在工地上做工时,每年都有工友强调必须得发现金,然后还不存银行,非要带着钞票回家,结果血汗钱在路上被贼偷了的事情发生。到了第二年,他们却依然如故,完全没得到经验教训。 但好歹老李头是城里的退休职工,女儿又定居国外,他蛮可以做个时髦的老头儿,怎么也拿着包装这么多现金呢? 足足5万块呀。 老李头板着脸,说话硬邦邦的:“拿个银行.卡多麻烦,直接现金验钞票最干脆利索。好了,合同呢,签完了我就回去了。” 郑明明奇怪:“爷爷,你不吃面条了吗?有猪油渣呢,特别香,特别好吃。” 她已经拿了鸡蛋跟面条过来,还偷偷翻出了猪油渣。 她喜欢吃猪油渣,无论是白糖拌的还是用来烧青菜疙瘩汤,她都喜欢。不过妈妈说这个东西不健康,不让她多吃。 今天因为妈妈心情好,她估计妈妈不会特别反对,才趁机拿出来的呢。 老李头点点下颌,可有可无的样子:“那就给我也下碗面条吧。”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起身问道:“你的鸡蛋是给你先煎了,还是直接打在面汤里。” 陈凤霞哪有心思管鸡蛋啊,只胡乱回答:“随便,你看着办吧。” 她眼睛就盯着那个黑色的皮包,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老李头倒奇怪了:“怎么了?别墅涨价了吗?5万块钱不够的话,还差多少?” “不是。”陈凤霞赶紧否认,她犹豫着开口,“李老师,你这是要付全款啊?” 老李头的眼睛都瞪大了,感觉这人说的是废话。 “那当然了,钱货两讫。” 陈凤霞却摇头,语气坚定:“李老师,你没必要这样的。你可以先付个首付款,剩下的钱从银行贷款。我知道您不愁吃穿,可身边留点钱,到时候万一碰上急着花钱,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啊。” 老李头却摇摇脑袋,语气坚定:“我有退休工资,我也不差这点钱。” 他养了个出息的女儿,每年光孝尽他的零花钱也不止这个数。 他一个老头子除了打乒乓球之外也没其他爱好,能花多少钱?就是麻将也打不了大的呀。 这些话,老李头感觉没必要告诉陈凤霞。他只需要对方知道,即便他买了这个房子,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质量就行了。 结果陈凤霞听了他的话,却更加坚持让他从银行贷款。 “李老师你听我说,既然你手上不缺钱,那不如买两套。每套都首付一半,剩下的一半用银行贷款。你有退休工资,手上也有余钱,不担心还不上。” 老李头不以为然,下意识冒出了句:“我买这么多房子干什么?” 就是这套别墅,他买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放在那里罢了,他总不会自己再搬过去住。 “投资啊。”陈凤霞一本正经,“您这就是投资物业,也给女儿留个保本的。您家千金虽然能干,但在国内有个物业,将来有什么事情要花钱,也有东西好出手不是吗?” 老李头当然不知道20多年后,国内的房价可以让一众老外望洋兴叹。 他看着陈凤霞满脸热切的模样,就想问问她每卖出一套房子究竟能提成多少钱? 他把这个钱直接给她不就行了吗?还省得她这么挖空心思让他买房。 ※※※※※※※※※※※※※※※※※※※※ 那个,在写101章了。还是那句话,会按照既定大纲写的,会挖空心思找加更理由的,祝食用愉快。 老顾客上门 其实就这件事来说, 李教练可真冤枉了陈凤霞。 现在郑国强当了警察,算是堂堂正正吃国家饭的人,能够在银行替人担保了;陈凤霞心中有笃定, 完全不担心后面房产的销售问题。 她之所以撺掇老李头再买一套别墅,真正目的是诚心实意想带对方发财呀。 这老头虽然最初没少给他们家添麻烦,但后来也一心一意地教他们家明明打乒乓球。 他们家被活动中心扫地出门后, 人家还特地找过来,又从她手上买了一套房。 这林林总总,散发的都是善意。 所以有发财的机会, 她当然要想方设法地,就是连拖带拽, 也把对方拉上啊。 老李头皱着眉毛, 看上去颇为苦恼的模样。他担心的不是买了房子自己就没钱过日子,他是觉得买了房子空着好像没什么意思。 陈凤霞又积极帮他出谋划策:“您担心什么呀?灯市口那边虽然是农村,但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像我们这种背井离乡做小买卖的人一多,人家可不得想办法租房子吗? 小别墅, 上下两层楼, 楼上楼下都有厕所。你租给两户人家, 完全没问题。” 老李头想了想, 感觉对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就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那就再来一套。” 饶是陈凤霞刚才积极劝说了半天,这会儿她听人家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忍不住要捂住胸口。 老天爷哎,看看人家的魄力, 买房子就跟买白菜似的, 完全不当回事。 下面条要比煮米饭快得多, 郑国强没花多少功夫就端着大海碗上桌。 老李头吃了碗猪油酸菜面,连汤带面条干得一干二净,又慢慢地咀嚼吸饱了汤汁的煎鸡蛋,最后才点点头,给了他们一个中肯的建议:“你们以后就卖这个面吧,省得这么辛苦。” 说着,他推开饭碗,抹了抹嘴巴就站起身走人。 陈凤霞看到对方抬脚了才回过神:“李老师,你的包。” 老人摆摆手,声音漫不经心:“就放你们这儿吧,明天去银行签合同是吧?” 陈凤霞赶紧拦住人,好说歹说,先把收据给签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得说清楚了,别到时候起纠纷麻烦。 老人倒是晃悠悠地走了,临走之前还叮嘱了一句郑明明:“你要是有空啊,就打我家的电话,我带你去体校打乒乓球。” 郑明明赶紧点头,答应又叽叽喳喳地跟他描述:“教练,你教的那个发球好厉害,我们班就没几个人能接得住。” 老李头脸上显出了喜色:“那我下回再教你个更厉害的,让你们学校都没人能接得住。” 老人走了,郑国强盯着皮包发呆,半晌才冲妻子冒出一句:“你可真厉害。” 他就煮了顿面条的功夫,她又多卖出去一套别墅。 这话听着也不知道是褒是贬。 陈凤霞瞪眼睛:“说什么呢?我是看着五百块钱吗,我是看他跟我们明明投缘。你等着吧,等到灯市口那边的房价飙起来,这回银行没买别墅的人肯定要哭倒在厕所。” 郑国强被她的说法逗乐了:“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当着孩子的面说话,你好歹也注意点儿啊。到时候明明给你写进作文里,他们老师肯定得画叉扣分。” 陈凤霞感觉跟这人没办法沟通,直接招呼女儿:“行了,明明你放下碗,赶紧刷牙洗脸睡觉吧。把你弟弟也抱上床去,这小东西越来越拐了。让他上床他不听,非得趴着睡着了。” 郑明明答应了一声,抱起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弟弟往房里头去。 啊,弟弟可真是小猪猪,越来越沉了。 郑国强也招呼妻子:“你先跟女儿洗澡吧。” 他们在厨房忙了这么久,这会儿浴室正热乎乎的呢,洗澡完全不怕着凉。 陈凤霞没打算跟丈夫客气,她真是又累又乏,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澡上床睡觉。 “对了,泥瓦匠,你找几个相熟的泥瓦匠帮忙在这边搭个雨棚。”她指着院子的角落,“弄几个小灶头,专门做小炒。” 郑国强大吃一惊:“你有几双手啊?你哪来得及跑这么多灶头?” 陈凤霞摇头,咬牙切齿:“这就是自助区,他们自己炒菜,我不管的。我就出锅碗瓢盆跟佐料还有燃料。” 今天肯定是意外。来的人可能还不习惯真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做饭。 等到她把雨棚子搭起来,挂个牌子,提醒大家可以自己做饭做菜,人家就不愿意多花那份人工费了。 郑国强将信将疑,不过家里头做买卖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听陈凤霞的,所以也没意见。 “行,这事儿不难,我回头找个人帮忙搭把手,礼拜六就能弄起来。”他笑了一声,“还是在公家单位好,双休。” 说起来工资是不高,比在工地上也多不了几百块钱。 可工地上风吹日晒,干的都是苦力活,而且干一天才拿一天的钱。 端上公家饭碗,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头,每个月也一分钱不少。更别说什么衬衫皮鞋皮带,样样单位都发,听说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米油当福利。这都是隐形的收入啊。 陈凤霞瞪眼睛:“我糊弄你呀,我就说你考进去稳赚不赔。要不是当年我没上高中,我才不喊你考呢,我自己去。” 她重生前也在公务员家庭里头当过钟点工,听雇主念叨过,90年代中晚期到21世纪前10年是公务员日子最好过的时候。 当时他们上班谁要带上两张卡,一张公交卡一张饭卡。日常生活单位基本上包办了,根本就用不着他们花钱。 他们两口子发了工资放在银行里头感觉人民币贬值太快,又不晓得该投资什么东西,索性就闷声买房,结果不声不吭,就成了真正的大富豪。 后来不行了,各项津补贴被砍得七七八八,就那点死工资,单位的年轻人都连着走了好几个。可他们两口子手上有七八套房产,光靠房租,日子也过得滋润的不行。 陈凤霞也想拷贝人家的老路呀,谁让她文化程度不够,没这个享福命,只能自己拼了命的想办法挣钱呢。 郑国强看着妻子疲惫的样子,倒是生出了心疼:“我这个礼拜就把雨棚子搭好。你后面上菜场把材料买回来就行,让他们自己烧。咱们也不求大富大贵,少挣点儿钱,没什么的。还有早上跟夜市的生意都停了吧,多睡会儿才能养人。” 陈凤霞摇头:“那可不行,这生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旁边的人有样学样,咱们生意被抢光了,我再回去做其他的还得跟别人抢,老顾客全跑光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还百年老字号,一堆老顾客啊。” 陈凤霞理直气壮:“你忘啦?在活动中心的时候,可是一堆人特地倒腾两趟车,就为了过来吃一口我做的。” 郑国强乐得合不拢嘴:“你可得了吧啊,人家明明是七夕节,公园有灯会活动,过来看灯的时候顺带着来吃的。还特地为了你那一口?” 陈凤霞瞪眼睛,恨不得一脚踢翻这个拆台的家伙:“赶紧收拾,可别忘了弄一排街上炖锅的那个小灶火。我看今天好多人都要炖汤。一个架子上头摆五六只砂锅,那做起来就快了。” 郑国强听她说正经事,也没再揶揄妻子,而是随手掏出口袋里头的本子,拿笔记了下来。 陈凤霞看他的模样,忍不住乐了:“唉,你倒是有个秘书的样子了呀。” 郑国强一本正经:“可不是吗?你是我家的大老板,我就是给你跑腿的秘书。”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 她突然间想起来自己的丈夫其实也是个挺幽默的人。尤其刚结婚的那几年,他冷不丁就能把人逗乐。 只是幽默这东西也需要土壤滋长,生活每况愈下了,人就幽默不起来。况且即便他想幽默,自己也没精力欣赏啊。 这人果然得解决了肚子问题,才能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往房间去,准备拿干净衣服喊女儿一块儿洗澡。 还没进屋呢,她就听到院子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犹犹豫豫的说话声:“是这家吗?” 郑国强还没开口问,外头的人就喊了起来:“哎,是你家卖面包的诱惑吗?今天怎么没出摊子呀?” 夫妻俩面面相觑,得,还真有老顾客找上门啊。 陈凤霞离这院子门近,赶紧过去开门。 拍门板的是两个年轻姑娘,一个是《刑事侦缉档案》高婕那样半长不长发尾往上翘的小卷发。另一个长得有点儿像《笑看风云》里头的短发姑娘,发型也一模一样。 这两人看着就洋气的很。 头发稍微长点儿的小姑娘认出了陈凤霞就抱怨:“阿姨,你怎么今天没出摊子呀?我们看电影前没见到你,看完电影再出来还是找不到。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你家来呢。本来我们是想买了面包的诱惑带着看电影的。” 结果电影看完了,东西没吃上,就感觉心中有遗憾,怎么都意难平,非得尝到这口才算安心。 陈凤霞赶紧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今天家里头有点事就没顾上。那个你们要吃面包的诱惑?恐怕得再等会儿。要不,先给你们来两杯奶茶吧。明明,给姐姐洗串葡萄。” 两个姑娘要是没进院子,估计也不愿意再等上十几分钟了。 可人家一家人立刻忙了起来,冲奶茶的冲奶茶,烫葡萄的烫葡萄,加热面包的加热面包,搞得她们不继续等下去都感觉不近人情。 她们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吃着葡萄端着奶茶,等待陈凤霞亲手做面包的诱惑。 这道大受欢迎的甜点,也算是花费了陈凤霞不少心思。她用的不是面包店卖的现成的吐司,而是自己手工制作的吐司包。 陈凤霞之所以这么做,嫌店里头买的东西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她感觉普通的吐司包做出来的效果没有自制的南瓜手撕面包来的口感好。 秋风一起,南瓜越来越甜,菜场上的老南瓜卖不出什么价格来,却是做南瓜手撕包的好材料。每次她做完了,刚出炉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稀罕的不行,连炼乳跟蜂蜜都不要蘸,直接吃进嘴里头也香喷喷甜蜜蜜。 现在这南瓜手撕包,再加上黄油跟蜂蜜煎制,重新填回烤得焦香的吐司皮里头,上头摆上香蕉片,顶着颗冰淇淋球,再浇上香浓的巧克力酱。 甭管味道如何,光看着灯光下的面包甜点,就担得上诱惑这两个字。 的确是诱惑呀,一个面包不到一块钱,一个冰淇淋球也就5毛,就算凑上水果跟巧克力酱,这巧克力酱还是陈凤霞买的那种大包的可可粉自制的;反正成本绝对控制在三块钱以内,却能够卖出10块钱的高价。 不是诱惑是什么? 可这俩姑娘却掏钱掏的痛快又大方,还欢喜的不得了,一个静儿说谢谢,又跟陈凤霞强调:“阿姨,你明天得去摆摊子呀。明天我们同学要过来买呢。” 郑国强看着两人小心翼翼捧着面包冰淇淋出去,走在路上就你一口我一口吃起来的样子,忍不住咋舌:“现在的小姑娘可真舍得花钱。” 要他说的话,他们还不如自己去买个5毛钱的蛋筒,一块钱的面包片,然后将蛋筒里头的冰激凌塞到面包片之间,口感也不差。 陈凤霞翻白眼,振振有词:“我这算什么贵啊,我告诉你,公园那边开了个茶餐厅,跟我这个一模一样的,叫什么蜂蜜厚多士,30块钱一个呢。” 郑国强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没打翻了手上的壶,他刚才给人泡奶茶来着,现在得洗干净了。 “30块钱?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呀?人家一杯咖啡就这么一点,也是这个价。这吃的不是东西,而是一种象征,身份的象征。” 郑国强摇头,这人成了牲口吗?猪吃糠证明自己是猪牛吃草证明自己是牛。 再来桩生意 “滚你的!”陈凤霞扑哧笑出声, “你就不会说句人话呀。对了,刚才这俩姑娘的话提醒我了,咱们既然要把院子收拾出来, 干脆好好搞一搞。你看这个院子墙是通着外头的大马路的, 开个窗户, 就是现成的小卖部。” 她也不卖别的, 专门卖卖奶茶跟各种点心还有薯条汉堡之类的现成货, 这样还能兼顾院子里头的饭菜加工生意。 早上吃这些东西的人少时,顺带着卖面条面饼什么的, 也能再多挣一份钱。 郑国强服了自己的老婆,听她一叠声地报菜名就开始头大:“你可真够能折腾的, 一分钟都歇不下来吗?” 陈凤霞振振有词:“钱都掉在你面前了,你还不弯下腰来捡吗?” 现成的挣钱门路,她要是不走的话,她会心口痛。 郑国强没话说,赶紧点头答应:“好好好,我不是怕你太辛苦吗?” 这人现在是搞漂亮话批发,说话可真够套路的。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你怕我辛苦的话, 早上帮我把东西准备好了再上班。饼子多摊点儿,我直接切了卖。” 郑国强没想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顿时叫苦连天:“我就知道你一分钟也不会让我歇着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去洗手上的壶了。拧开自来水龙头时,他还继续问妻子:“还要弄什么吗?你一次头说清楚啊。省得到时候又说我没做到位。” 陈凤霞歪着头掰手指,没急着回答:“你让我想想。” 她还没琢磨出个章程, 就听见院子门被推开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满脸疲惫地走进来, 开口同他们夫妻商量:“那个, 你家还有青菜吗?我买点你家的青菜成不。下面条没菜实在咽不下去。” 陈凤霞跟郑国强面面相觑, 他们家是提供地方给人加工饭菜,但不卖菜啊。 可进门都是客,哪有往外头赶客人的道理。 陈凤霞满脸堆笑,连声道歉:“实在对不住,家里头的蔬菜也卖完了。不过,我这边有泡萝卜泡酸菜杆子跟泡白菜,下面当浇头都合适。再煎个鸡蛋卧上去,营养全面好吃的很。鸡蛋这边也有。” 中年男人笑了笑,点头道:“也行,就给我来个鸡蛋再要份泡萝卜吧。” 陈凤霞收了他一块钱,这人也没还价,直接拎着泡菜跟鸡蛋走了。他不用人帮忙加工,他自己回去做就好。 郑国强看着对方疲惫的身影,感慨了句:“这大夫挣钱也不容易啊。都这个点儿还没吃上晚饭。我估计是开刀开到这时候。” 他转头看妻子发愣,顿时有些不满,“哎,你好歹吱一声啊。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呢。” 陈凤霞低着头,也不看丈夫,声音犹豫:“我琢磨事儿呢。你说,我要不要再加个生意?” 郑国强要当场晕过去了,赶紧喊停:“哎,陈凤霞,我跟你讲。你可以了啊,你一个人有多少双手啊,你打算做多少买卖?我跟你说,天底下的钱是挣不完的。你不能什么钱都想挣。再说钱也没那么好挣。”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不是光想着挣钱,我在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需求呢。” 郑国强叫她逗乐了:“你还物质生活需求?你少拿新闻联播套,你就是想挣钱。” “我认真的。”陈凤霞一本正经,“我发现了,这个分院好多病人都是要开刀的。人家医生护士也不能跟你们公安局似的朝九晚五,可不就有好多人和刚才这人一样没法按照正常饭点上下班。我们这一片最近的超市得穿过公园,最近的菜场就是农贸批发市场,骑车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人家下班都累得七倒八歪了,你想想看,他们是不是更加愿意在家门口就买到菜?” 郑国强先是为自己跟同僚辩白:“我们也没朝九晚五好不好?我是内勤口子才上了几天安生班。等忙起来加班也是家常便饭。你该不会还想在这边摆摊子卖菜吧?那不行,人家正儿八经在菜场卖菜的都有自己的仓库的。你进了货打算放哪儿啊?” 陈凤霞摇头:“我是顺带着的。现在菜从菜场拎回来,我除了让人家点菜外,也可以收拾出来摆在门口,让下班回来的小区居民自己买啊。我又不多弄。” “卖不掉呢。”郑国强还是觉得妻子想当然,“到时候你看着菜黄了蔫了烂了?” 陈凤霞倒是不慌张:“批发些能摆几天的菜,不能放的绿叶菜像小青菜什么的,晚上剩下来了,我直接腌成咸菜,照样可以卖。你不是说我腌咸菜还挺好吃的嚒。” 郑国强拿她没辙,索性放弃了劝说:“行行行,随便你吧。我告诉你,白天家里就你在,你自己不嫌累就好。” 陈凤霞信心十足:“挣钱我就不累了。” 这话多唯心啊。 郑国强摇头,冲屋里的女儿说话:“明明,看看你妈,是不是你作文书上说的《我是掉进钱眼里的妞》?” 郑明明正在逗弟弟玩呢,听了爸爸的话,乐不可支,一个劲儿朝院子方向拼命点头。 小郑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看姐姐和爸爸都乐,也跟着拍起小胖手哈哈直笑。 陈凤霞翻白眼:“行了,你们爷儿仨是一伙的。明明,洗好澡就快去睡觉吧,多睡才能长个子。” 她自己也得洗澡睡觉了,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才能舒舒坦坦地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陈凤霞不仅洗了澡还洗了头发,用的是从超市买来的海鸥洗发膏。 抠出一坨蓝色的膏体在手上搓成泡沫的时候,她暗自感慨了一声,总算是能用上洗发膏了。 看看这白花花的泡沫,打在头发上感觉都不一样,多舒服。 也就两个月前,她用什么洗头发呀?洗衣粉跟肥皂。 没错,就是那种黄色的肥皂,洗衣服用的肥皂。连香皂都不是。 当时她都接受不了,原来自己曾经过着这么长时间的苦日子,连个最便宜的洗发水也不能用。 后来家里做生意挣了钱,陈凤霞第1件事就是赶紧去超市买洗发水。 现在货架上的洗发水琳琅满目,什么海飞丝飘柔这些,电视上广告天天放,都请的大牌明星,个个秀发乌亮。 可广告打的再好,在她这儿也没用。 她嫌贵,最后挑的依然是最便宜的海鸥。 郑国强都说她,有钱也不会过好日子,太抠门。 陈凤霞还自我安慰,再过20多年,这可都是流行的国货。现在,她是超前赶了把时髦。 哼!广告打得好就是真好吗?羊毛出在羊身上,那都是智商税。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她就觉得老字号的海鸥洗发膏蛮好。 陈凤霞洗完头发还用了护发素,又是个国货老品牌,蜂花的护发素。没别的原因,还是便宜呗,这么大一瓶,价格跟人家小小的一支都差不多。 她往手心挤上一大坨朝头发上抹,都不心疼。 洗完澡冲干净头发,陈凤霞又往身上抹润肤霜。 她是干皮肤,天气一冷,胳膊跟腿上的皮屑尤其是小腿就跟下雪一样,又痒又难受。早早抹好了润肤霜,自己也少受点儿罪。 陈凤霞忙完了再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居然也是香喷喷的,都洋气娇嫩起来了,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拿毛巾擦干头脸,换上干净衣服,棉毛衫棉毛裤外头只罩了件外套,就推开浴室的门,往房间去。 结果她一抬眼睛就心里头哎哟一声,幸亏她还穿了件外套呢。 为什么?家里多了客人呗。 坐在客厅里头的中年男人年纪只比郑国强大几岁,看着却比他苍老10岁不止。 他局促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地同她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凤霞,大晚上的还跑你们家来。我们走错地方了,去你们家原先住的地方,绕了半圈才问过来。” 陈凤霞赶紧跟人点头:“哎哟,三哥,你太客气了。不好意思啊,我进去换件衣服。” 她赶紧进卧室,也顾不上再找电吹风吹干头发,就拿了条大毛巾裹住脑袋,笑着端了花生出来放在桌子上,抱怨丈夫:“你连杯水都不晓得倒给三哥三嫂喝吗?” 说是三哥三嫂,其实客厅里头坐着的一男一女跟他们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是村里头的人都这么叫而已。 天生长着扫帚眉的三哥赶紧拦着她:“哎,凤霞,你别跟我们客气。是我们不要喝水的。” “哪有这个道理?一杯水而已,我们家还端不出来吗?”林凤霞倒了两杯茶摆在客人面前,又特地抓了把花生放在三嫂手边,主动招呼,“三嫂,你吃花生啊。今天刚炒的,是我们老家的花生,香着呢。” 中年女人扎着个耙耙头,看上去比她丈夫更加局促。陈凤霞正对着她笑的时候,她才答应了一声,抓了花生在手上就闷头吃,一句话也不说。 陈凤霞暗自感慨,三嫂还真是跟上辈子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打交道。 说起来三嫂还是郑国强小学时的同学,只限于小学时代。她之所以没继续上初中,倒不是家里人不让,而是她成绩实在太差了。 三嫂都读完小学了,居然除了自己的名字跟一二三之外,其他的字一律不会写。 陈凤霞听了都不可思议,就是有人在学习上不开窍到这份上。 上辈子,三哥三嫂跟陈凤霞和郑国强一样,都在江海打工。 后来三哥上年纪了也没进过固定的工厂,工地上找不到活他就回老家找事情做。三嫂倒是没走,在市里头当住家保姆,专门照应身体不好的独居老太太。 一般情况下,这种主顾是最不受欢迎的。因为老太太伺候起来麻烦啊。 可是三嫂偏偏乐意这样的主顾。因为只有跟这种老太太在一起,人家才不嫌弃她嘴巴笨不会说话,她也不用特地和旁人打交道。 陈凤霞知道对三嫂来说,非得跟人讲话是种折磨,便也不强行拉着人家话家常,就坐在旁边听两个男的说话。 看到陈凤霞没离开的意思,三哥表情有些尴尬,还下意识地搓起手来:“国强啊,那个贷款的事情就算了吧。别到时候拖累了你丢了工作。” 陈凤霞心中的鼓立刻敲了起来。 贷款,丢了工作? 这两人登门是想找郑国强帮忙做担保,从银行贷款买房子呢。 她赶紧开口劝人:“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旁人我们可能还会疙疙瘩瘩的,但三哥三嫂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绝对的实在人。不放心谁,我也不能不放心你们。 买房,我支持你们买房,你们家小英还比我们明明大一岁,刚好可以转到江海来上初中。那边有不错的学校呢,老师教的好,你们又在旁边盯着,孩子肯定能上进。” 三哥三嫂家的小英当年好像是上了幼儿师范,毕业后先是在江海的私人幼儿园干,谈了个本地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不错。陈凤霞还在街上撞过两回他们压马路。 她男朋友一点儿城里人的傲气都没有,跟着小英喊陈凤霞婶婶,大大方方的,丝毫没觉得这样的亲戚丢人。 那个时候,陈凤霞都等着喝这俩小年轻的喜酒了。 但男方家里头嫌弃小英家在江海没根基,爹妈不同意,最后两人还是散了。 后来小英就回了老家考了个镇上幼儿园的编制。此后结婚生子,人生也是顺顺当当的,似乎没什么不好。 只是这人吧,有的时候只要稍微站高点儿,情况好点儿,选择的范围就能大许多。 三哥跟郑国强一块儿喝酒的时候,就说自己对不起姑娘。 要是他家在江海有房子,扎了根。说不定姑娘也就能留在江海,跟那个小伙子成了。 他不怪飞了的女婿家势利眼。结婚这种事向来都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有女儿的人家不想女儿跳火坑,讨媳妇的人家也不愿意自己扶贫啊。 谁心里头没杆秤呢? 突然不习惯 现在千载难逢的买房机会就摆在面前, 陈凤霞当然得撺掇三哥三嫂两口子买下来。 她再一次强调:“这可是人家银行的内部房,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个价钱。现在村里头盖栋楼房也不便宜了。” 三哥点头感慨:“可不是吗,前两天我回家割稻子的时候就听讲了, 这几年盖房子的人多,那砖头钢筋的价格都嗖嗖往上涨。跟前几年比又翻了一倍的价。这趟我回去,瞧见好几户人家都在盖楼房。 我大哥家还抱怨下手晚了, 人家窑厂的砖头没人都买不到手。 也不晓得是什么黄道吉日,大家都急着盖楼房。” 陈凤霞看到哪儿来的黄道吉日,估计是可能拆迁的消息已经提前泄露出去了。 外面都以为村里的人反应迟钝, 实际上在捕捉某些信息方面,村民敏锐的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有人带头盖房子了。 他们家郑国强还被亲娘跟大哥赶出了村子, 就为了霸占他家的宅基地。 这一桩桩事情说明什么呀?说明现在是盖房子的好时机, 再不盖就晚了。 周围人都开始盖房子了,那不明所以的人也会跟风。总不好四周全是楼房,就你家变成洼地, 看着也不像回事啊。 反正农村人有钱了,家家起小楼房是风尚。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才是小康。 如此一来, 可不得全村都忙着盖房子吗。 陈凤霞笑道:“三哥你说的没错。既然这样,你们还不如早点在江海把房子买下来,小英跟着你们才是正理呀。说真的,现在贷款25年, 一个月还不到300块钱, 你感觉可能压力比较大。但说个实话, 在江海安个自己的家, 真比什么都重要。” 说实在的, 要不是她家郑国强拦着, 她现在手上的余钱的确不多。她都想再来一套房子。 贷款35, 000,25年,一个月还款才200来块钱,真是老天爷塞钱到自己手上。 三哥又开始搓手,看上去有些犹豫:“那个让国强担保,不会不好吧?” 郑国强笑着点头:“三哥,你跟我客气什么?外人我信不过,你我还信不过吗?你要是感觉过意不去呀,你这个礼拜有空的话就过来帮忙搭把手,我要在院子里头起个雨棚。咱们就当是互帮互助了。” 三哥的脸色这才松快下来,立刻点头,拍胸膛保证:“没问题,礼拜六我一准过来。” 时候不早了,既然已经敲定了买房的事情,三哥两口子也不多耽误,赶紧告辞出去。 陈凤霞还担心:“这个点儿有公交车吗?要不干脆在家里头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再搭车回去。” 三哥摇头:“没关系,我骑着自行车呢。” 陈凤霞下意识地咋舌:“这多远啊?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吧。” 三哥三嫂却坚持,一人骑车,一人坐在后座上,两个人一辆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陈凤霞扭过头,瞧见丈夫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奇怪:“你笑什么呀?” “我笑你我前头骑车上下班时,你怎么没觉得我吃不消啊?” 陈凤霞一愣,还真是的。当初丈夫在工地上做工时上下班还顶着大太阳呢,她居然也觉得骑车来回理所当然。 现在不行了,钱是能把人养酥的。现在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让家里人吃这么大的亏。 陈凤霞抬起头来笑:“行啊,我从今往后多心疼你,总行了吧?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 郑国强面上泛红,嘴里头嘟了一句,扭过头去,倒像是不自在的样子了。 陈凤霞好笑:“你又怎么了?难不成还要我把你揣到口袋里头疼?” “又说鬼话,我琢磨三哥的话呢。村里头的人都在忙着盖楼。” 陈凤霞担心他会想起他妈跟他大哥的糟心事,赶紧开口道:“随他们去呗,咱们现在有4栋楼呢。” 其实第4栋还没来得及开始盖,人家建筑队也得要时间干活。但合同签好了,钱也到位了,就等着房子开工吧。 郑国强斜了老婆一眼,开始批评对方:“你还是我们家的老板呢,怎么一点意识都没有?” 陈凤霞莫名其妙挨了diss,直接翻白眼:“什么意识呀?” “挣钱的意识。” 哎哟,今晚月亮从哪个方向升上来的?郑国强居然开始谈挣钱意识了。她可真要好好看看天,说不定后面还得下红雨呢。 陈凤霞来了兴趣,眼睛盯着丈夫:“那你倒跟我说说,你起的是什么意识?” “刚才三哥说话你没听到吗?”郑国强锁了门,往屋里头走,“三哥说现在村上建材紧俏,砖头都买不到。” 陈凤霞先还没反应过来:“那自然。人家砖厂每年都是有计划的,突然间要这么多,砖窑也烧不过来呀。……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突然间回过神来,“你是说上元那边的工地?” 郑国强点头,笑容满面,表示肯定:“好歹还是咱家的财政大主管,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上元县的各大工地停工之后,到现在债务都没理清。 给陈凤霞他们家盖房子的包工头眼明手快,趁着其他的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直接将建材包圆了。 他先是想办法卖出了一批,卖的急,价钱被压的厉害。后来看黄大发他老婆也有意盖房子,他就决定剩下的都内部消耗,这样挣的钱也多。 “你想想看,他的队伍就10来个人,盖栋房子得好几个月。这么多建材,他要吃到猴年马月才能清空啊。东西在他手上的时间多留一天,被人抢跑的机会就增加一分。他那个老板欠的债可不止他一个。” 陈凤霞连连点头,简直想抱着丈夫的脑袋吧唧一口,就像亲两个孩子一样。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眼下的郑国强也不比上辈子她大女儿大几岁呢。 郑国强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不轻,本能地扭头四下张望,惊慌失措的活像是做坏事生怕被人发现。 陈凤霞咯咯直乐,笑着问:“你的意思是这批货我们吃下来,然后拖回老家去卖?” 哎哟,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现在包工头愁着赶紧将建材换成钱,他们谈价格的时候完全可以往下面狠狠压一把。 反正对方也是没本的买卖,卖出去才好给收下人工钱呢。 等他们拖到老家再卖出去,这一转手,价格起码可以翻一半不止。 这下子,郑国强正儿八经被吓到了,立刻摇头:“你说什么呀?我们要是买的话,不就是知赃买赃了吗?到时候查到我们头上来,我这警察帽子还戴不戴?” 陈凤霞翻白眼:“他那算赃?别忘了老板还欠着他们的债呢。我们不过是为老家的人谋福利,帮忙从江海想办法拖建材回家而已。” 郑国强还是反对:“你呀,别光想着挣钱,这万一砸到咱们头上来,就黄泥滚□□是屎是屎,不是屎也是屎。” 陈凤霞还想再接再厉,努力说服丈夫。 建材可是桩大买卖呀,这一进一出,起码能挣好几万呢。 郑国强一句话把她堵得死死的:“那你说要把建材吃下来,你上哪儿找车子拖回去?你是跟人谈好了,一趟趟拖到人家里头去,还是一把头全部拖回去先囤着,然后再卖?要是囤着的话,你放在哪儿,找谁帮你看着?” 他一连串的问句,成功地将陈凤霞堵得哑口无言。 完了还得吃他一句教训:“光想着挣钱,挣钱哪有那么简单。方方面面一点一滴你不考虑齐全了,到时候你都哭都没地方哭去。” 陈凤霞没好气:“能耐的你呀,快点去洗澡。算了,挣不到大头挣小头,你收个中介费也行。” 郑国强进屋拿干净衣服,笑着回了句:“就是啊,何必呢,长做长有,细水长流才是过日子的正经。” 撂下话,他还哼起了歌来,哼的是那首《笑看风云》。反正他也听不懂人家唱的是什么,就跟着调调哼呗。 陈凤霞却不给他松快的机会,又耳提面命:“还有件事你记着,回头再有人找你担保的时候,你得收钱。” 郑国强人都要进浴室了,又硬生生地扭过头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怪话呢?收人家钱?” 他们现在是拉人过来贷款买房,没给别人塞钱就不错了。 陈凤霞眼睛往上飞,想戳丈夫的脑门子:“你傻啊你,自古以来主动送上门的人家都不会当回事。只有辛辛苦苦想方设法才得到手的,那才算好东西。 你看我们当初想找马兴元帮忙贷款买房子,人家是不是100个不乐意,怎么讲都不行。 后头他想要把房子卖给我们了,我们跟他的情况是不是颠倒了个儿,反而是他求我们,你倒不想买了? 一样的道理。 你要是对着工地上的人太上赶着,他们反而会觉得这是个陷阱,不愿意买房。 可你帮忙担保得收钱,那人家才觉得这房子不容易到手,得赶紧买。” 郑国强听得直点头,表示佩服:“可真有你的,一套一套的。” 陈凤霞推他赶紧去洗澡,嘴上可不客气:“我这说的都是硬道理。” 好歹活了一辈子呢,她再不琢磨也能琢磨出点儿事情来。 郑国强也琢磨,越琢磨越犯愁:“虽然说是房子抵押在银行,可要是他们真还不了款,我总觉得不好。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还是你有办法让他们都还上款。” 陈凤霞奇怪:“天底下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吗?你看同样是在街上卖小吃,不照样有人卖得好,有人也亏本。一个事情啊,它有50%以上的挣钱机会,就有一堆人挤进去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郑国强的血都要凉了。 “才一半啊。” 要命了要命了,要是他给10个人担保,那不就是5个人都付不出贷款吗?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怎么就不往好的方面想呢?我估摸着呀,100个人里头最多有20个人放弃。辛苦也就是这年把的功夫。” 郑国强跳脚:“那也是一个月5000多块的贷款啊!” 陈凤霞没想到这人反应这么激烈,倒吓了一跳,忍不住翻白眼:“说的好像你已经给100个人做了担保一样。你不会自己筛选一下,优先选择靠谱的对象啊。哎哟,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真正抵押的东西是他们的房子。这是固定资产,是实物。我们又不是给人担保贷款做生意,完全不是一回事。” 郑国强嘴里头又开始默念房子房子,好,灯市口的房子还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行了,洗早睡觉吧。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一眼丈夫的背影,朝天花板叹气。估计对他家男人而已,天底下唯一能做的生意就是坐着等天上掉钞票。 那样才稳赚不赔,一点儿风险都没有。 接下来几天,夫妻俩都忙得脚不沾地。 陈凤霞每天一大早起来先做面饼跟面条卤蛋的早饭生意,完了赶紧奔菜场,准备一天的食材。 买完菜回来就是收拾,菜整理好了,趁着顾客还没上门的时候,她又跑了趟医院的营养科。 干什么?跟人家大夫打听病人都应该吃哪些东西呗。 要说起这个,肯定是人家最专业。 陈凤霞拿了医院的宣传小单子直接回家,自己照着上面的指导意见,一份份地备菜谱。 这样客人登门又没个主张的时候,她就可以直接给出参考意见了。 她一边干活一边随口喊了声:“小骁,跟妈妈捉迷藏吗?” 她声音落下好几秒钟,没听到儿子的回应时,陈凤霞浑身的血都凉了。 完了,儿子去哪儿了?院子门口开着啊。 她猛的站起身,脑袋磕到了旁边的柜子。咚的一声,眼前顿时金星直冒。 等到那股眩晕进而过去了,丝丝的疼痛才让她回过神来。 儿子去哪了?跟他爸去上元待托儿所了呗。 陈凤霞这才一口气提上来,一屁股重新坐回凳子上,整个人都瘫了。 哎哟,老天爷哎,刚才她的魂都要飞了。 上下两辈子,头回有人帮她带小孩,她反而不适应了。 还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得赶紧开始做面包吧,好好干活挣钱才是正经。 ※※※※※※※※※※※※※※※※※※※※ 感谢在2020-10-18 14:36:47~2020-10-18 14:4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82618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乔其纱丝巾 傍晚, 郑明明放学回家时,瞧见她妈额头上鼓出的包,吓了一跳:“妈, 你怎么了?” 陈凤霞正忙着烧营养餐呢, 这板栗炖牛肉, 补血养血, 秋风起了, 眼下吃最好。 听了女儿大呼小叫的声音,她也好笑:“没什么, 我忘了你弟弟上托儿所了,找不到人吓到了。当时我还以为叫拐子给拐跑了。” 等着菜出锅的客人跟着笑:“可不是嚒,带小孩就这样。昨天我女儿带着孩子来看她外公。小的跑去隔壁病房跟人家孩子一块儿玩了, 把我们的魂都给吓飞了。” 陈凤霞盛出锅里头的菜给她, 替她庆幸:“那还算好,真碰上拐子才叫要命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顾客付了钱, 拎着牛肉和炖排骨, 又拿了两盒饭走了。 郑明明放下了书包,过来帮妈妈打水洗锅,跟着感慨:“是啊, 我都不习惯了。” 往常她回家时, 弟弟肯定会冲过来, 抱住她的腿,开始咿咿呀呀汇报一天的工作。 其实现在弟弟会说的话有限, 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头蹦, 表达点儿意思费力的很。 郑明明原先还觉得弟弟不如不说话算了, 现在却觉得他那样的说话方式也很好玩, 想念的紧。 陈凤霞乐呵呵的,感慨了一句:“可不是嘛,小孩就这样。在你面前你嫌烦,不在你跟前你又想的要死。孩子呀,都是父母前世欠的债。” 郑明明奇怪:“人欠债不都想赶紧还清吗?” 为什么妈妈说的还挺怀念在乎一样。 陈凤霞朝女儿眨眼睛,神秘道:“那可不一定,人是说不清楚的。就好比欠了银行的债,你看有几个人急着还呀?” 在灶膛后面烧火的顾客笑了:“老板你这话还真没错。能在银行借到钱那叫本事,人家才不急着还呢。” 郑明明已经放下了书包,闻声立刻积极推销:“哥哥你要借银行的钱吗?买房子。我们家亲戚在银行工作,他们银行在灯市口有批内部房,五万块钱两层楼的小别墅,可划算了。” 说着她还跑到屋子里头,拿出了自己跟妈妈设计的宣传广告,兴冲冲地塞给人看:“哥哥,你瞧这房子是不是特别漂亮?只要5万块哦。要是你手上的钱不够,先拿15,000出来,剩下的35,000还可以在银行贷款。” 不过是想过来买一份大白菜烧肉圆子的小伙子对着手上的广告宣传单惊呆了,什么时候起,卖大白菜跟卖房子已经是一家的了。 这是要卖房子送大白菜还是要卖大白菜送房子呢? 可是人家小妹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可怜的顾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随手揣兜里,嘴上敷衍着:“那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啊。” 郑明明没追着他不放,就要接顾客的活:“我来吧,哥哥,我来烧锅,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想到那年轻客人却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直接拒绝:“你干你的事去,我来烧。” 郑明明莫名其妙,难不成这位哥哥已经决定买房,甚至还做好了每个月还贷款的准备,从现在起就要节约用钱? 可是光烧锅,不自己做菜也省不下加工费呀。现在她来打下手,他为什么还不乐意呀? 陈凤霞示意女儿:“明明,你帮忙剥两个皮蛋。妈要做上汤菠菜。” 不用管烧锅的顾客啦。 她上辈子就发现件奇怪的事,好多人特别喜欢爱烧灶膛。 她甚至还有位做钟点工的主顾特地上自己老家安庄玩,其实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郊游摘柿子,而是就想烧锅过瘾。 这两天也是,好几个客人主动要求帮忙烧锅。等炖汤的时候,人家两个灶膛都帮忙照应的好好的。 好在稻子壳特别好烧,也不容易溅出火星。 陈凤霞索性由着他们去了。 如果不是再砌个灶台过于麻烦,她真想另起炉灶,专门满足客人的特殊爱好。 有人帮忙烧火是好事啊,晚上过来的客人多了,他们母女又要洗菜摘菜又要切菜炒菜,居然灶火都没歇过。 等到郑国强带着小儿子从上元县回来,瞧见厨房里头的热闹场景时,他都忍不住笑了:“哟,我们老板这是扩大业务队伍了?” 帮忙刷火的人已经换成了个20来岁的姑娘,还笑着接话:“那老板多给我打个鸡蛋呗。” 陈凤霞也不含糊:“你是要煎蛋呢还是直接打在鱼汤里头做荷包蛋?嫩一点的话是荷包蛋好,香一点就得煎一下。” 女客人点头:“那就直接打荷包蛋吧。” 郑国强放下小儿子,拿了鸡蛋给妻子,又招呼大女儿:“明明,你写作业去吧。小骁,自己玩积木啊。” 小家伙立刻屁颠颠地去抱姐姐的腿了,还一个劲儿显摆手上的积木,连比带画地表示他要盖房子。 郑明明开了自来水龙头洗手,然后故意用微凉的手碰弟弟的小胖脸:“啊,我们小猪猪将来要做建筑师,也盖房子吗?那我们小猪猪要盖多少层楼呢?” 陈凤霞看小儿子被大女儿逗得咯咯直乐的样子,笑着跟丈夫说话:“刚才明明还说弟弟为什么不在家呢,我一回头也没找到儿子,吓了一跳。” 郑国强哈哈大笑:“别说你们了,今天要不是我们办公室的大姐去接她孙子,我都忘了要把我们小二子接回家。” 陈凤霞立刻瞪他:“你要忘了的话,你就甭回来了。” 郑国强委屈:“这不都没想到吗?自己也忘了呢。” 烧火的姑娘乐不可支,一本正经道:“老板,老板娘能错你不能错。” 陈凤霞笑着纠正:“你错了,我才是老板,他就是帮忙打下手的。” 郑国强也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我们家可轮不到我说了算。” 一家人忙忙碌碌到星星挂满天,客人都走了,他们才坐下来正儿八经地吃晚饭。 饿倒是不饿,因为先前用骨头汤下面条的时候,陈凤霞特地多下了些,还在里头打了鸡蛋,一家人先吃了垫肚子。 这会儿她也没做多复杂的东西,只拿锅里剩下的米饭炒了个花饭,没加油,放的猪肉末跟酸菜调味的,剩下的半个胡萝卜也没让她浪费掉,刚好放进去增加维生素a。 郑国强脱了身上的围裙,笑得不行:“你厉害啊,都知道维生素a了。” 陈凤霞得意洋洋地示意他看自己贴在墙上的食谱:“那当然,我可是专门请医院营养科的主任帮忙制定的,绝对讲究。” 郑国强还没注意到这个呢,抬头看的时候,嘴巴还张了张:“可真有你的啊,够可以的。” 郑明明个子小,得站起身,才能看到墙上的字。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她顿时欢喜的拍着手,大声宣布:“妈妈把爸爸比下去了。爸爸,你得赶紧进步。” 小郑骁不明所以,一看姐姐拍巴掌,也跟着乐得不行,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拍得比谁都欢喜。 郑国强哭笑不得,戳了把儿子的脑门:“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今天到底是谁带你出去的呀。” 郑骁开始咿咿呀呀,就拿勺子往嘴里头扒饭。 郑明明真情实感的替弟弟发愁:“你怎么又不会说话了呢?” 陈凤霞笑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他拐呢,他哪是不会说话,他是故意装听不懂他爸爸的话。” 到底是她家的儿子呀,从小就是鬼精鬼怪的。难怪当初能考下精算师。 这精算不就是精于算吗?看这小子多精。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伸手戳弟弟的小胖脸:“啊,你是故意的,你是小坏蛋哦。” 小胖子却死活不吭声,就拼命地往嘴里头扒饭。 现在,他吃饭跟大人已经没多少区别了,只是口味太重的东西不碰而已。每顿饭他都能吃的小肚子溜圆,小胳膊小腿可有力气了。 陈凤霞冒了句:“咱家小骁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啊,都不怎么生病了。” 郑国强奇怪:“小二子生下来没生过什么大病啊。” 最多拖两天鼻涕,这种病对于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而言,压根不算回事,连医院的门边子都不会摸。 陈凤霞愣住了,不对呀,她印象当中小二子从小体弱多病,隔三差五就要去医院。 对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而言,小儿子的医药费也是比不小的支出。 哦,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小儿子生病是断奶以后的事。吃奶的时候有她这个妈提供营养,当然不愁。 等到自己吃东西了,因为营养跟不上,孩子身体才不好的。 唉,就算为了孩子,都得好好挣钱。不然他们家现在怎么能保证小二子每天都能有梅条肉蒸蛋。 陈凤霞叮嘱大女儿:“你别光看弟弟吃,你也吃。多吃点儿,保证营养供应,脸色才好看。” 郑明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妈:“妈,我看你现在脸色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妈妈脸上血色都没有,黄不拉叽的,看着就没精神。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调侃妻子道:“那当然,你妈天天在灶台上,可不得偷吃?” 这话是以前是妻子揶揄他的,都在工地上烧饭了,还能亏待了自己不成? 当时他听了不痛快,现在再提起来这些事,他居然感觉风清云淡,一点儿心里头的疙瘩都没有了。 陈凤霞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吧,别说我亏待了你,不给你见肉。” 吃过饭之后,郑国强推了半晚,笑着站起身:“谢谢老板给我肉吃啊,我也得投桃报李不是。明明,你把爸爸的包拿过来,里头有给你妈的东西。” 郑明明立刻从板凳上跳起来,兴冲冲地往屋里头奔。 她记性好,她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爸爸当社办厂的销售科长那会儿,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给自己和妈妈带礼物。 有太阳神口服液啊,娃哈哈,太阳锅巴,麦乳精,还有会发光的小鞋子跟踩脚裤,自己和妈妈一人一条。 那个时候穿出去,可时髦了。 郑明明欢天喜地地拎出了爸爸的皮包,想要发掘里头的宝藏。 这回是什么东西呢?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 答案就在一道拉链后面。 她没有再猜测,直接拉开了爸爸的包,瞧见里头放着个袋子。 哎,是衣服吗?那应该是单衣吧。不然不会这样薄。 哇,这个颜色好漂亮。是漂亮的新裙子吗? 郑国强被女儿逗乐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还穿什么裙子呀。打开来,让你妈试试。” 答案终于揭晓了,是条真丝乔其纱长围巾,薄如蝉翼,色泽靓丽,玫红色的几何图案,就是在灯光底下也相当打眼。 丝巾飘起来的时候,郑明明都看呆了,傻乎乎地发出一声感慨:“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就好像老师上个学期带他们去看的电影里头的场景,漂亮的丝巾随风飘舞。 郑国强笑呵呵地招呼妻子:“你系上试试呀。” 陈凤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上辈子也系丝巾,因为她坐月子受了凉,脖子怕冷。不过她可没用过这么打眼的花色,最艳丽的,不过是一条黄色的丝巾,上面的花纹也是暗色调的。 这样的丝巾,陈凤霞不好意思围在自己脖子上。跟团火似的,扎了,人家肯定要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给明明吧,这玫红色刚好衬小姑娘。” 郑国强扑哧笑了出来,直接摇头否定:“你可算了吧,这是我们公安局女同志秋季文艺汇演的丝巾。工会就不管男女老少每人一条。我们局里头最年轻的大姐也40岁呢,你说这花色给小姑娘?给小姑娘的奶奶还差不多。” 陈凤霞瞪眼睛:“你还爷爷呢,你比我大。” 郑国强笑得不行:“你就系上去呗,这个花色大家都说好。你皮肤白,什么颜色撑不住啊?” 陈凤霞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扎上脖子的时候,还特地强调了一句:“这两天倒是起风了,正好遮脖子。” 郑国强不以为意:“不起风你也可以扎呀,配你身上的衣服正好。”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不对,爸爸,你应该再送妈妈一套新衣服。送礼物就应该送全套的。我们班周老师的丈夫就给她带了新衣服回来。” 从国外带回来的呢,因为周老师的丈夫是海员。 郑国强哈哈大笑,相当痛快地应下:“好,等爸爸这个月发工资,就给你跟你妈都买套新衣服。”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小姑娘喜出望外:“真的?”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定:“算了,别花这个冤枉钱了,又不是没新衣服穿。等过年再买吧。” 她看到女儿的眼睛暗了下去,又硬生生地加了一句,“你就给女儿买一件可以了。我们明明长个子了,该买新衣服。” 郑国强却摇头:“不至于,一人一件,就是我们小二子太小穿不出来样子,等大了再买吧。” 陈凤霞无语,她丈夫就是这样,只要手上有钱,无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会毫不犹豫的买。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两口子结婚后,家里的财政大权都由陈凤霞控制的原因。 算了,几件衣服也花不了多少钱。 虽然家里头还有房贷要还,借人家的10万块也不能当做不存在。这段时间他们挣的钱都花在了这间带院子的两室一厅上,灯市口的别墅装修也得用钱。 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一家人的嘴巴缝上手脚绑住吧,该有的花销还是得有的。 本来就勇敢 陈凤霞一个劲儿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又追着叮嘱丈夫:“对了,你中午要是有空的时候记得多去前进村看看。省得我们没空去现场,盖房子的就会耍花头。还有灯市口那边也一样, 不盯着不行。”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 她真想天天在现场监工。一个盖房子一个装修, 材料怎么用, 里头的水分实在太足了。 郑国强点头:“我有数的, 我特地穿着警服过去的。”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可真有你的,你还会吓唬人了。” 郑国强一本正经:“他们不干亏心事, 怕警察做什么?” 郑明明也支持爸爸:“警察是抓坏人的,保护好人。” “是哦。我们家姑娘比你妈聪明。”郑国强摸了把女儿的头,询问妻子的意见, “对了, 给你买件风衣行不?” 陈凤霞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到底没有直接拒绝,只胡乱回答:“随便。” 真的是随便,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给自己买过新衣服。 儿女长大之后, 大女儿倒是经常在网上给她订衣服。 因为郑明明自己就不是耐烦逛街的个性。她能够自己买衣服的时候还记得妈妈,已经相当不错了。 陈凤霞对衣服也不敢有什么追求。上辈子这么多年压抑下来,她只要求衣服大小合适就可以了。什么款式颜色之类的, 无所谓。 现在郑国强问她想要什么衣服, 她居然都回答不上来。 陈凤霞一时间说不清楚, 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就站在穿衣镜前头发呆。 郑明明奇怪:“妈, 你看什么呢?” 陈凤霞掩饰性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想要不要把头发剪短点儿。不然丝巾缠着头发, 戳着脖子难受。” 郑国强倒是点点头:“可以, 我觉得你留短头发挺好的。像那个《天长地久》里头的吴倩莲。” 陈凤霞傻眼了, 都想不起来吴倩莲究竟长什么样子。《天长地久》又是哪个电视剧呀? “是电影。”郑明明认真地跟妈妈强调,“前年我们回家的时候看的电影,她跟郭富城一块演的。” 陈凤霞有些怔愣。 对了,他们每年回老家过年都会在镇上的大会堂看电影的。 因为售票员是郑国强舅舅家的外甥女,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所以人家不收他们的钱。 陈凤霞怕丈夫想起来老家的事情闹心,赶紧强调了一句:“那我就剪个短头发吧,这样做事也清爽。走,明明,妈带你洗澡,背后你自己洗不到,估计得搓背了。” 母女两个进了浴室后,郑明明却跟妈妈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妈,我也想剪短头发。” 陈凤霞奇怪:“你为什么要剪短头发呀?” 其实大女儿的头型跟五官都适合长发,就算简单扎个马尾也很有范儿。 上辈子,郑明明也就是中学时代留着短发。 小学结束的那个暑假,她的头发剪了卖了20块钱,完了一直到中考结束,她才开始留长头发。 等到大女儿的长发留起来之后,陈凤霞才开始后悔,大女儿分明适合长头发呀。整个少女时代,她却一直短发示人。 她都搞不清楚,女儿自己会不会感觉遗憾。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年级小姑娘居然要求剪头发。 为什么呢? 郑明明没有看母亲的眼睛,就咬了下嘴唇,声音含含混混:“长头发太麻烦啦,人家会说我头发长见识短。头发吸收营养啦,我脑袋都不聪明了。长头发肉兮兮的,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果断。我想像男孩子一样勇敢。” 陈凤霞愣住了。 头发的长短和勇不勇敢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女孩子就会哭哭啼啼的。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像男孩子一样勇敢,我可以当班长。” 陈凤霞奇怪:“他们是谁呀?” “就是邹鹏那群人啊。”郑明明气呼呼的,“我们班班长要转学回老家了,班上要选新的班长。女生们都说好了要选我的。结果邹鹏那些男生却说女孩子不能当班长,因为女孩子只会哭。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可以像男生一样勇敢。” 陈凤霞帮女儿搓背,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可以勇敢,但不是像男孩子一样勇敢,因为女生本来就很勇敢。勇敢这个词不针对特定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勇敢。” 郑明明“啊”了一声,嘴里头差点儿沾到泡沫,赶紧呸呸呸。 陈凤霞笑了,又重复一遍:“听妈妈的,你不需要像男孩子一样。 女孩子本身就坚强勇敢,没有什么事做不到的。你不需要把自己变成男生,然后才能坚强勇敢。 女孩子否定自己女性的身份,是自我厌恶。你都厌恶自己了,别人怎么还会看得起尊重你呢?这叫厌女症,很不对,很不好。” 郑明明茫然地睁大了眼睛,重复了一遍她今天学到的新名词——厌女症。 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一种病啊。 小姑娘抬起头,满怀钦佩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妈,你可真厉害,你什么都知道。” 陈凤霞心中的感慨,简直可以说是翻江倒海。 她知道,是因为上辈子大女儿跟她说的呀。 当时郑明明已经开始带研究生。 她有位学生平时喜欢自称爷,而且爱说平常习惯穿裙装的舍友“看着就很好嫁”,不像自己,只能当个独立自主的女汉子。 郑明明平常是个只在学业上严格要求学生的导师,基本上不管他们生活上的事。 那一回,她却直截了当打断了学生:“当女生让你觉得耻辱吗?” 当时陈凤霞都惊呆了,因为女儿以前对登门请教学业的学生都很温和啊。 那天的郑明明却态度严肃到近乎于严厉,还给了学生本书,让她回去自己好好看看。 那个学生很委屈,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郑明明却不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是强调别人也觉得好笑的才叫玩笑。 陈凤霞看到了书的名字,《厌女》,作者叫上野千鹤子,应该是个日本人。 那是上辈子陈凤霞第一次认识这个名词:厌女。 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应该是讨厌女人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她试探着问大女儿什么是厌女。 一边吃饭还一边忙着发微信安排工作的郑明明随手一指开着充当背景音的电视机。 “囔,那就是典型的厌女。” 电视上放的陈凤霞在追一档综艺节目,上头有个老牌女明星,陈凤霞以前看过她演的电视,就挺喜欢的。 郑明明却好像看不上,只说:“讲女性母里母气,提到女性就满脸不屑,跳舞想跳的有力量点儿,就强调自己想雄性一些。当女人如此让她耻辱,干脆变性去好了。独立女性象征?卖人设毫无底线。”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换台,结果又是个综艺节目。一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对着镜头强调:“我们是男团。” 她大吃一惊,怀疑自己看错了,现在男孩子都时兴打扮成女孩吗?那也太像了,根本就看不出来差别。 郑明明却叹气:“全社会都耻于当女人,女性该有多低贱多叫他们看不上。用自我跟整个女性群体切割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独立。简直是愚蠢至极。” 当时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接女儿的话,吃过饭又自己偷偷地上网搜索了什么是厌女症之类的,好跟女儿有共同话题。 她也觉得不妙。 他们那个年代虽然不爱红妆爱武装,但说的是妇女也顶半边天啊,可没说女的不行。 这怎么会这样啊?男的欺负女的也就算了。女的对女的为什么也这么恶毒? 她就在女儿面前感慨了一句。 结果明明似笑非笑:“你不也这么想吗?女的不结婚生孩子就毫无存在价值,完全可以去死一死。” 这是母女俩之间的死结,永远不能提的话题,一提起来必然会发生争端。 她就只好闭了嘴。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女儿,九岁的大女儿说她要剪掉头发,让自己变成男孩子的模样。好用这种手段强调她很勇敢。 陈凤霞对着女儿摇头,再一次强调:“你记好了,女孩子不需要像谁一样勇敢,女孩子本来就很勇敢。□□是不是女孩子?她也不用假装成男孩子才勇敢啊。” 郑明明想了想,又开始糊涂:“可是花木兰女扮男装才上场打仗的呀。” 陈凤霞毫不犹豫:“那是封建社会。咱们新中国是不是推翻了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殖民主义三座大山啊?既然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就不能用封建主义思想来看。 你看我们现在有很多女军人,你爸爸他们公安局也有很多女警察。大家是不是都很勇敢呢?” 郑明明这才点点头,感觉脑袋瓜子能够转过弯来了。她还是有些不痛快:“邹鹏他们肯定会说三道四的。” 陈凤霞笑了:“那就不用理他们。他们不打算跟你讲道理,你也不必理睬他们。你以后碰到的人越来越多,总会发现有些人是没办法沟通的。你不用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而是团结大多数,能够团结的人。” 母女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郑国强还奇怪:“你俩在里头干嘛了?我都害怕里头太热,你们晕过去了。” 郑明明赶紧拉妈妈的胳膊,生怕妈妈会出卖自己的秘密。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来,妈妈帮你吹头发。” 对着丈夫,她就轻描淡写,“没什么,多搓了会儿澡呗。你赶紧带小骁洗澡吧。我估计他今天也疯了一身的汗。” 洗好澡的小儿子根本就不用人哄,躺在他的小床上就睡成了一头小猪。四仰八叉的,比谁都自在。 陈凤霞却没有睡意,她看着丈夫上床,下意识地来了句:“你说我们要不要帮明明改个名字呀?” 郑国强奇怪:“怎么啦,明明想改名字?这名字我们可是请人看过的,没什么不好啊。” 陈凤霞瞪眼睛:“没什么不好?你们打量着我是个傻的,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是吧?明是日月,日是阳,月是阴,明明是女儿,已经占了月的位置,那就能把太阳也招过来。这名字跟招娣有什么区别呀?” 他们这辈人有很多女人叫招娣引娣,意思是要带来弟弟。 她女儿的名字其实也是一样的呀。 大女儿明明原本的名字叫郑明。 后来之所以在户口本上变成了郑明明,是因为上户口的时候,办事员冒了句:“好好的小姑娘,干嘛非得当成男孩子养啊?女孩子就养不好吗?” 然后办事员不知道是手抖还是存心的,就直接写下了郑明明三个字,于是这就变成了女儿的官方大名。 现在想想看,那种“我们家女儿都是当成儿子养的”听上去好像很重视女儿,实际上的确很奇怪。 因为女儿这个词好像变成了贬义词,不值得被重视一样。只有儿子才是重点。 陈凤霞感觉自己也奇怪。 上辈子她给人当妈,都把孩子养到那么大了,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这辈子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居然还在想七想八。 郑国强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明明跟你说的呀?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上次明明就问我,如果先生了弟弟,是不是就不会再生她了。如果弟弟是妹妹的话,我们家会不会也送走?” 郑国强尴尬得一个劲儿地抽气,只重复着念叨:“这丫头。” 这丫头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孩太聪明,太敏锐,对家长来说也是件棘手的事。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你还当她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其实我们家姑娘门儿清。” 她想抱怨,可是孩子是她跟丈夫两个人生出来的,她又该抱怨谁呢? 郑国强下意识地要逃避。他还真不晓得如何跟女儿做沟通。 作为父亲,他已经是同龄人当中跟女儿关系比较亲近的那种了。但碰上这种事,他感觉自己就成了没头的苍蝇,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哎,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敏锐呢?居然问这种问题。 陈凤霞也不指望丈夫能够提出什么好建议,就说了一句:“算了,还是我跟女儿讲吧。” 郑国强赶紧点头:“对对,明明要是真想改名字的话也没关系。我跟户籍科的小周挺熟的,到时候和他打声招呼就好。” 他再一次庆幸,幸亏自家的户口都已经转到上元县了。不然回老家改名字的话,又是一桩麻烦事。 陈凤霞却意兴阑珊:“再说吧,也没想好要改什么名字。” 实际上上辈子女儿长大以后也没提过要改名字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还以为父母是赶时髦,给她起了个跟那位大名鼎鼎的美容达人郑明明一样的名字。 她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因为这饱含了父母对她的美好祝愿,希望她能够像那位家喻户晓的郑明明一样出色呀。 现在他们当爹妈的要是给她改了名字的话,说不定大女儿反而会多想。 陈凤霞实在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忙碌的礼拜六 郑国强关了灯, 感觉身旁的人翻来覆去,久久没有睡觉的意思,又只好硬着头皮找话题:“那个, 我看工地上还能再卖出几套房。” 陈凤霞果然来了兴趣:“他们主动找你了?” 郑国强点头:“是啊, 大杨他们几个想在江海安下家来。” 陈凤霞好奇:“大杨不是还没成家吗?” “他谈了个女朋友, 想在江海安家。” 陈凤霞不记得上辈子大杨跟这个女朋友到底有没有成。反正到最后, 大杨是在老家县城安的家, 开了个修摩托车的铺子。后来骑摩托车的人少了,他也做简单的小轿车维修。 她起了点儿好奇心:“大杨不是说存不下钱来, 怕到时候还不了贷款吗?” 郑国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声音有些犹豫:“他女朋友让他买的,说发现了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陈凤霞警觉起来:“什么门路?” “卖血。”郑国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卖600毫升血差不多能挣100块钱。他女朋友说到时候万一还不上, 他们就多去卖几次血。一个月200块钱的贷款,一人买一趟就差不多够了。” 陈凤霞人躺在床上都有种要晕过去的感觉。 这两个人是疯了吧?卖血是能够随便卖的吗?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呀?这无偿献血三个月才能献一回呢。 “瞎胡闹。”陈凤霞斩钉截铁,“他俩干点什么不比卖血强啊?简直不拿自己的身体当身体。” 郑国强苦笑:“这不是为了来钱快嘛。其实也还好, 一次抽个400毫升就还行。”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反驳:“你怎么知道的?血不是从你身上抽出去的。” 郑国强没作声。 陈凤霞立刻回过神来, 难以置信:“你……你卖过血啊?”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那时候咱家欠着债,明明要上学, 我就去了一趟。还好, 我有经验, 多喝了水。完了以后人家还端了红糖水给我喝,拿了面包给我吃, 我也没觉得头晕。” 陈凤霞气得头晕, 伸手拍枕边人:“你疯了, 你做什么死啊?要卖血。” 郑国强语气怅然:“结果我回家的时候, 明明已经带着你妈缝在她棉袄里头的钱回来了。” 自己的亲妈,每个月拿着抚恤金,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儿子走投无路,照样可以当成没这回事,继续上街割肉炒菜下酒。 自己的丈母娘,农村老妇女一个,地里刨食,一分一厘的钱都是抠出来的。却还是攒下来给他女儿交学费。 所以岳父母在他面前话说的再难听,他也能忍着。 人家对他,是有实实在在的恩情。 陈凤霞心中酸楚难耐,伸手抱住了丈夫,简直要哭了:“你以后可不许干这种傻事。我们就是捡破烂,也不用这样糟蹋身体。” 卖血啊,当年艾滋村不就是卖血闹的事吗?这万一染上了病,真是一辈子都完蛋了。 郑国强反手抱住了妻子,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咱们日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吗?现在想想,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找不到挣钱的门路,家里头还空着债,孩子要上学,一家三口要吃饭,没进项,只有出项。 陈凤霞吸溜了一下鼻子,跟怀里头的男人保证:“你放心吧,咱们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就算是上辈子辛辛苦苦一天,都没享受过生活的上辈子。他们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强啊。 她叮嘱了一句丈夫:“你得看清楚,不能谁都给做担保。要是看着就没还款能力的,那就别让他贷款。” 虽然说对方可以以房子为抵押,还不清的话房子就归他们。他们还可以趁机便宜地多收几套房。 但如果这种事情多了的话,很容易起纠纷。到时候已经掏钱付了首付款的人可能会想不开,反而会对他家下手。 郑国强应了声:“我心里头有数。放心吧,我现在好歹是个警察,他们不敢随便下手的。” 陈凤霞鼻孔里头冷哼:“那你是没看到亡命徒,到时候人家豁出去了,才不在乎呢。” “好好好,我晓得嘞,睡觉吧。让你别做早上的买卖,你又不听,还不赶紧睡。” 陈凤霞没好气:“别光说我,你也赶紧睡。别忘了,明天得把雨棚搭起来。” 郑国强还自言自语:“等雨棚搭好了,咱们还得请个人。不然就你一个人的话,真忙不过来。” 但是,要请谁呢? 他试探着问妻子:“你要不要喊胡月仙一起?反正她家小孩现在住校,她每天在家也没什么事。” 他到了上元县公安局上班之后,黄大发对他的态度倒是温和了不少,大概是觉得公检法都不能得罪吧。 最起码的见了面,这人还给自己主动递烟,也不再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了,居然还让他平常多照顾。 不过就郑国强来看,黄大发老老实实回家过日子的可能性真不大。这人心玩野了,哪里容易收的回头。 胡月仙还不如自己找个事情做,省得在家守着这么个男人怄气,反而心里头难受。 陈凤霞叹了口气:“算了,我让她给我打工,你觉得合适吗?” 朋友归朋友,可是一起做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还是她来当老板。 郑国强哑然失笑:“这也是个道理。行了,当我没提,回头再慢慢找个人吧。说不定人家也不愿意离家这么远。” 陈凤霞叮嘱他:“那你别忘了成大爹的事,那时候咱们落户说是要给他烧香火的,下个月可是他的忌日。” 郑国强已经闭上了眼睛,酝酿睡意,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好了好了,我知道,到时候我们一块儿过去就是了。” 夜色深了,陈凤霞也没再说什么,跟着丈夫一块儿跌进了黑甜乡。 哎呀,明天还得干活呢,面饼得摊好了才能卖。 对呀,要不要考虑以后专门做灌汤包?这个东西包好了放在冰箱里头,随时都能拿出来蒸。 她还想再挣扎着思考,然而浓郁的睡意已经让她大脑里头一片空白。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郑国强已经去厨房忙碌了。 因为现在家里人手少,没人帮忙打下手。陈凤霞已经放弃了面条的生意,而是专门卖鸡蛋饼外加豆浆。 豆浆可以事先准备好,原味跟加了红枣的两种口味。鸡蛋饼的饼皮也能先摊好,到时候人家过来要直接磕个鸡蛋上去加热,再刷上酱料,撒点儿佐料就可以出锅。 这是满大街都能看到的生意,完全不稀奇。可卖的人多就证明买的人多啊,没有买方市场,大家干嘛非一窝蜂的做鸡蛋饼。 事实证明,这早饭的销量的确不错。陈凤霞每天早上能卖掉100多个鸡蛋。 她之所以还要卖豆浆。是因为她发现大部分买了饼的人都会嫌光吃这个太干,还得再弄点儿喝的。 况且豆浆可以装在大桶里,到时候谁要喝,拿个一次性杯子接了就好。算是半自助的形式,可以省她不少事。 如此一来,她也算是能够兼顾两样生意。 哎,等到院子改造好了,她能做的吃食就多了。 到时候还得再合计合计,看做什么最划算。 陈凤霞边打豆浆边思考,一桶豆浆还没好的时候,院子门口便响起了脚步声。 她担心是有上早班的医生护士过来买早饭,赶紧过去给人开门。 等看清来人的脸,陈凤霞惊呆了:“三哥三嫂,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 外头的天还没亮呢,他们两口子从工地赶过来,岂不是说大半夜就得起床了? 秋天晚上的气温降得厉害,三哥显然冻得够呛,说话都有些打哆嗦:“早点过来,早点把雨棚子搭好了,你们也能早点做上生意。” 人家一开口就帮忙担保了3万块钱的贷款,里头的风险他又不是不知道,自然得上心帮人做事。 陈凤霞赶紧招呼两口子进厨房,哭笑不得道:“那你们也不用这么早啊。现在周围人都还睡觉呢,哪里能施工?” 难得一个礼拜六,辛苦了一周的医院职工可不得好好休息一下。 郑国强笑了:“医院不双休,礼拜六上午还上班呢。” 陈凤霞瞪眼睛:“那也不能太早。哎呀,三哥三嫂,你们别急着干活。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刚煮好的豆浆,配上这个饼吃绝对香。” 三哥刚想摆手,强调说他们是吃了东西出来的,他的肚子就先咕咕的叫了起来。 一大清早骑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人的肚子能扛得住才怪。 陈凤霞忍住笑意,赶紧舀了两碗豆浆,又问他们的意思各加了勺糖,端到两人面前:“喝吧,面饼刚摊好的,就着这个吃挺好的。” 三哥看郑国强要磕鸡蛋,赶紧拦着:“不用不用,我们光吃面就好。” 郑国强却不撒手:“要的,我鸡蛋都磕了,蛋黄要淌出来了。” 三哥急了:“你别这个样子啊,我们这不要鸡蛋。” 郑国强不想理会他,厨房门口就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哎呀,没关系,给我吧。这个鸡蛋我要了,就给我下在面条汤里头,我要一碗酸菜骨头汤面。” 得,刚喝了一口豆浆的陈凤霞不得不放下碗。 她本来不打算做汤面条的生意,顾客居然找上了门,哪有把人推出去的道理? 陈凤霞只好硬着头皮,尴尬道:“周医生,你得稍微等会儿。我汤还没来得及烧滚。” 其实昨晚炖的牛骨头汤,准备自家下萝卜烫火锅的,她今天根本就没打算用来给人下面条。 哎,算了吧,酸菜切好了放在锅里头烫一下也行。 周医生看到了鸡蛋饼跟豆浆,点点头道:“行,我先吃着这个的。” 陈凤霞默默看了一眼他干瘦的身材,感觉自己还真没看出来,顾客的胃口还挺好。 三嫂已经默不作声地坐在了灶膛门口,直接帮忙点火。 两个人搭手,事情就顺利多了。 熬好的骨头汤开始翻滚,陈凤霞用抄子兜了面条下进去,待到煮熟了捞出来,再煎个鸡蛋泡在面条汤里,搁上烫过的酸菜,撒点儿芫荽末。 一碗加了鸡蛋的牛肉汤面就算完工了。 周大夫也干掉了鸡蛋饼和豆浆,接过面条就开始呼呼啦啦地吃。 陈凤霞还没有拿起自己的豆浆接着喝呢。厨房门口又来了客人。 刚才院子门没关,人家看到厨房已经冒出了烟火,就以为他家开始做生意了,直接登门点吃的。 这回来的人是护士,对鸡蛋饼没什么兴趣,只要求陈凤霞帮忙下面条。 哎,没的话说,陈凤霞的豆浆是喝不成了。 接着陆陆续续的,他们接了差不多10单生意,这群早起的医生护士才算心满意足地离开。 陈凤霞都奇怪:“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最后离开的护士脸上露出了苦笑:“这不运气不好嘛,被抽去本院区考试了呗。本院那边的早饭比我们还难吃,门口的摊子又被赶得一干二净,我们还不如吃饱了再过去。” 这就难怪了,不然礼拜六大家没道理起这么早啊。 三哥却笑着接了句话:“也就是公家礼拜六能休息,放在我们工地上,才没有什么放不放假呢。” 陈凤霞笑着招呼他:“三哥,多吃点儿。三嫂,你也吃啊。你们别这么客气啊。” 三哥却一抹嘴巴站起身,看外头的院子:“这边再接个水龙头吧。不然你洗菜什么的是不是不方便?” 郑国强点头:“嗯,可以。” 两人商量着搭雨棚的事情了,陈凤霞也不含糊,直接推出了三轮车。 现在院子墙还没打出窗口来,她还得出去卖早饭。 临出门前,陈凤霞又招呼房里头的女儿:“明明,起床了,今天你们兴趣小组不是有活动嚒。” 打工子弟小学也搞素质教育,下午放学后跟礼拜六都有兴趣小组活动。 郑明明三年级时学的是珠心算跟作文。这回因为暑假里在少年宫学了计算机,到四年级,她就主动跟老师说把作文改成了计算机。 她可是兴趣小组里唯一的四年级学生呢。其他都是五年级的同学。 为什么没有六年级的孩子?因为六年级的学生都忙着准备升学啊。至于升到哪儿去,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谁都说不清楚。 郑明明在屋里头答应了一声,看到院子里的三伯伯跟爸爸都在忙碌,她犹豫了一下:“算了,妈,我今天不去学校了。” 家里有事呢,弟弟还要人带。 “没事。”三哥主动招呼侄女儿,“你上你的学,做学问比什么都重要。你三伯娘不在嚒,弟弟有人管。” 陈凤霞也喊女儿:“去上课吧,东西不多,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儿子现在会说话,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她也就能送快些。 她转过头冲三嫂杜招娣地笑:“麻烦你帮忙看下小二子啊。” 杜招娣露出了个局促的笑容,点点头应下:“没事,你去吧。” ※※※※※※※※※※※※※※※※※※※※ 其实我也没找到理由,既然已经放在存稿箱里头了,那就放出来吧。 感谢在2020-11-02 15:04:01~2020-11-05 17: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3个;霜染染 2个;从锦、32083837、雁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舒 86瓶;qing 72瓶;善良的我是黑猫 60瓶;喜欢吃肉 50瓶;李现的心上人 40瓶;20652771 24瓶;夜清风、8829542 20瓶;bay 18瓶;xiangzi 16瓶;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曳雾 11瓶;云素、皮卡猪、陈家小姐、默默、笑开颜、42049194、磨盘柿子、半小小、六六六 10瓶;爱吃橘子的二咩 7瓶;kkmay、诺诺麻麻、糖果、ltjenny、水彩墨迹、开心芝兰、夙、彼得潘7 5瓶;褪了色的恋人 4瓶;catty、没有真没有、w 3瓶;学霸、楠楠、暖阳下的叶子 2瓶;33、28515766、陌上花zm、菲妮、临渊三木mimi、安明洛、云之晚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成的帮手 等到卖完了早饭, 陈凤霞照旧直奔菜场,继续一天的忙碌。 除了今天生意要用的食材之外,她还得准备两个硬菜, 好招呼三哥三嫂吃顿好的。 这人一忙起来, 真是什么都顾不上想, 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院子里头的郑国强跟三哥忙得不歇火, 厨房里的陈凤霞也没停下过手上的动作。 择菜炒菜炖汤煮饭下面条, 灶火跟油烟将人的脸熏得红光油亮。 进进出出的客人点着鲫鱼跟甲鱼,一会儿要炖汤一会儿要红烧。 还有人拎了只老母鸡过来, 让陈凤霞杀了炖鸡汤。听说杀鸡褪毛得额外收钱的时候,对方才吭哧吭哧地自己上手。 结果鸡毛褪了一半,他自己吃不消了, 宁可额外掏钱买个轻松自在。 陈凤霞笑着接手对方的工作, 先将老母鸡放进砂锅搁在新买来的炉子上炖,然后鸡杂加上酸菜跟辣椒也给客人炒了一碗。 这样病人喝鸡汤吃鸡肉,家属也能就着鸡杂下饭。 客人乐了:“你这安排倒是不错。” 郑国强在外头忙着, 还不忘夸一句自己老婆:“那当然, 我们家可是花了心思做这个事,菜谱都是正儿八经的营养学专家给制定的呢。” 说话的时候他嘴巴还一个劲儿的努,示意人家看贴在墙上的营养菜谱。 结果, 居然又意外推销出去了一道香菇荸荠蒸肉饼。 营养专家说了, 这个对小孩子好, 可以促进三大营养物质代谢富含钙磷,有利于小孩骨骼牙齿发育。 没看到老板家的小儿子也拿着小勺子, 香喷喷地吃蒸肉饼吗。 陈凤霞立刻应声, 将拌好的肉糜放到广口深盘中。 刚好一锅蒸好了, 她将里头的小碗都取了出来, 招呼等候的客人拿走。然后将新的食材放进蒸笼,又开始下一锅的买卖。 陈凤霞在医院旁边做了这段时间的生意,也总结出来经验了。 现在的人,口味没有20多年后重。尤其在医院旁边,不管病人还是家属,想吃的东西主要以清淡滋补为主。 她琢磨来琢磨去,决定这个饭菜加工点主打产品就是蒸菜跟砂锅。 一来,蒸跟煮比煎炒烹炸的菜肴更好容易消化,营养保持好,比较符合人们对健康的追求,适合病人食用。 二来,不管蒸还是煮,相对于其他烹饪方式而言,产生的油烟都要少很多。对整个小院的环境来讲,也相对友好。 毕竟,她这个饭菜加工点是开在居民小区里头。 虽然眼下各家客户都没什么抽油烟机系统,烧饭的时候每户人家都开着厨房的排风扇,油烟全往外头蹿,全靠大自然消化。 可人家毕竟是单门独户,一家人三顿饭产生的油烟量极其有限。她这边相当于开馆子了,天天烟熏火燎的,油烟窜上天,邻居没意见才怪呢。 换成她住在她家楼上,要是院子里头全是油烟,那家里的被褥衣服还晒不晒了? 陈凤霞既然想把这个当成长久的买卖,就必须得把方方面面的问题考虑清楚了。 能事先预防的事情就早做打算,别到时候生意起来了,邻居忍无可忍,打上门来,她才两眼一抹黑。 这样,雨棚子搭好了,一个个小灶头可以直接炖砂锅。里头的两个大土灶,外面的灶台用来炒菜跟进行蒸菜炖菜的头部加工,里头架上蒸笼,专门蒸一碗碗小碗菜。 陈凤霞上辈子在蒸菜馆洗过三个月的碗,不说学到了什么手艺,蒸菜的大概流程她还是懂的。 现在凑合着用,就挺好。 这人做事啊,都是一边做一边琢磨。等到经验积累起来了,可不就是有自己的独门心法了。 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家在上元要是赔偿了店面,她就专门开一家蒸菜馆。就算挣不了钱,也图个开心嘛。 反正真到那时候,估计收的房租就够一家人过得自在。 客人来了又走。 一直到晚上天黑透了,郑国强跟三哥搭好了帆布雨棚,厨房里的灶火才算歇下来。 三哥端着鸡汤饭先呼呼啦啦吃下去半碗,然后才感慨:“国强,我看你家的生意就没歇过啊。” 这来来往往的,不说多少人,院子里头摆放的这些菜是肉眼可见的从堆成小山到一无所有。 生意居然这样好! 陈凤霞也惊讶,她本来以为今天礼拜六,医院里头不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卖的这些菜,有部分她是想明天弄的。 没想到,反而礼拜六生意更好。 郑国强却不惊讶:“礼拜六大家才放假啊。人家也有空拖家带口的上医院看病人。到饭点了总不能不吃饭吧。” 节俭惯了的人还是节俭,平常不愿意上饭店的,这会儿依然会过来点几个菜炒好了带回去招呼人一块儿吃。 郑国强问妻子:“今天来的人是不是大部分都要好几个菜好几份饭啊,明显就是招待人的。” 陈凤霞一愣,连连点头:“别说,还真是这样。” 她兴高采烈起来,“那正好,周末你放假,给我打下手。今天多亏有三嫂帮忙,不然我真忙不过来。” 一向不爱讲话的三嫂被迫开了口:“没有,我没做什么。” 三哥倒是关心:“那你平常一个人可忙得过来啊。” 郑明明正好抱着弟弟过来吃汤饭,闻声相当疑惑:“三伯娘以后不来了吗?” 爸爸妈妈一直说要再请个人帮忙,她还以为是喊三伯娘呢。 郑明明挺喜欢三伯娘的。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去她家找小英姐姐玩,每次三伯娘都会摸出点儿吃的给她。 有的时候是半只灶膛余火烘出来的烤山芋,有的时候是一把炒嘎嘣脆的炒黄豆,再不济,三伯娘也会给她弄杯糖开水。 比她亲伯娘好多了。 她亲伯娘跟堂哥在门前吃炸鱼干的时候瞧见她经过都会立刻背过去,生怕她会讨要。 呸!谁稀罕啊,她饿死了都不会手心往上朝他们的。 郑明明的语气失落又惆怅,陈凤霞却豁然开朗,对啊,可以请三嫂帮忙。 她家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饭馆,还要跑堂的伶牙俐齿。三嫂烧饭做菜的手艺不赖,刚好可以在厨房干活。 陈凤霞立刻看向三嫂:“嫂嫂,你现在工地上一天多少钱?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想请你在这边干着,你看还行啊?早中晚三顿饭都包,你早上过来吃饭,管中午跟晚上的生意就好。每天也差不多这个点可以回去。放心,价钱一样。二十块钱一天的话,那就一个月六百。” 三哥吃了一惊,立刻摆手:“不要,哪里要这多钱。” 眼下在工地上做小工,男的二十女的也就是十五块钱,因为体力有区别。而且工地不是天天开工,一个月划下来,男的差不多五百,女的也就最多四百块的样子。 六百块钱,上哪里找去哦。反正陈文斌是不可能给这么多钱的。 三哥坚持摆手:“你要真想让你嫂嫂在这边干,四百块钱就行了。够多了,街上小饭馆洗碗的,从早到晚也就一个月三百块钱。” 陈凤霞还想再坚持,郑国强朝她使了个眼色,抢先开了腔:“四百五吧。三哥,你可别以为我嫂嫂这钱好挣。你也看到了,辛苦呢,从上灶开始就忙的不歇火。一天站下来,不比在工地上搬砖头轻松。” 三哥这才往后退了步,答应妻子在陈凤霞这边帮忙。 他感慨了句:“要说实在,你跟国强才是真实在。买房子是你们帮忙,现在工作还是你们帮忙。我们两口子都不晓得说什么好。” 郑国强笑道:“三哥你也太客气了。今天你们忙成这样,明天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我才是不好意思呢。” 明天忙什么?当然是在墙上开窗户的事情啊。 不开窗户的话,陈凤霞的奶茶面包寿司要摆在哪儿卖呢。 他们正说话,外头突然间传来咣咣敲击的声音。 陈凤霞吓了一跳,哪儿来的声音?不像是敲门,而像是敲窗户啊。 可谁跑来敲他们家的窗户啊? 郑明明耳聪目明,立刻指着院墙道:“妈,这边,声音从这边传来的。” 那就更奇怪了,这边都是院墙,哪里来的窗户?该不会是风吹到了什么砸在墙上发出的声响吧。 郑国强拿着手电筒过去问:“谁啊?谁在外面?” 没想到还真有人答应:“田主任,是田主任在家吧?我哥哥跌到了手,想要张膏药贴贴。窗户怎么关上了啊?” 院子里的人目瞪口呆,窗户?院墙上还有窗户吗? 陈凤霞赶紧过去查看,这才发现问题。葡萄架边上真开了扇窗,因为那里贴墙靠着芦苇杆子,他们以为是搭葡萄架子用的,就一直没顾得上清理。 刚好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 至于外头为什么看着也不显眼,是因为院墙外头靠着废弃的广告牌。创卫都过去了,没人管,谁会过来挪啊。 往常这个窗户就有点儿像便民门诊,有些老病号会直接到这边来买膏药,省得再去医院挂号。 敲窗户的人急得不行:“田主任呢?麻烦他帮忙看看吧,那个膏药我往年用过,的确好。” 院子里头的人却帮不上忙。 田主任出国去了,谁来熬膏药啊。 郑国强建议道:“你还是带你兄弟去医院吧,就在隔壁。” 哪知道那人却老大不乐意:“医院就会拍片子死要钱。哼,这大夫也是的,也不看看是谁培养的他,一个两个就光顾着自己,出国捞钱,一点儿救死扶伤的精神都没有。” 说着,他愤愤不平地走了。 郑明明瘪着嘴巴,十分不满:“这人怎么这样?” 前恭后倨,说的就是他吧。 陈凤霞抹了把女儿的脑袋,笑道:“别管他。” 哎呀,她真是要合不拢嘴的笑啊。 太好了,现成的窗户! 她虽然计划在墙上开窗户,但实际上心中一直打鼓。要是小区不许她动外墙可怎么办。 现在好了,窗户就是现成的。她再稍微休整一下,谁能说嘴啊。 三哥三嫂也替他们高兴:“正好,趁着天还不太晚,水泥又是现成的,马上就弄起来,明天就能摆摊子了。省得你们再跑来跑去。” 他们说干就干,居然就大晚上的开始动工。 也是这套房子的位置巧妙,估计当初就是为了满足田主任家的需求才这样修的,贴着外墙,院子面积比旁处都大。外头就是路灯,照的一片雪亮。 郑国强跟三哥三嫂都在工地上做惯了小工,很快便忙了起来。 陈凤霞倒是忘了如何当泥水匠。她就计划着要在哪儿摆放东西。啊,这边靠着葡萄藤跟院墙也可以搭个帆布雨棚。如此一来的话,货架刚好可以放里头。 郑国强立刻否定:“你算了,别搭了。再搭架子的话,院子里头就不开阔了。你还不如重新定个玻璃货架,上面弄点儿小灯泡荧光什么的,到时候直接卖。下雨天,你不会让人直接进院子啊。” 陈凤霞眼睛一亮,嘿,没错,还真是这个道理。 郑国强压抑不住内心的得意:“本来就是。” 郑明明哈哈笑:“哈,妈妈,爸爸这回可把你给比下去了。” 三哥笑得直摇头:“你们两口子还真有意思,居然还比来比去。” 陈凤霞笑着招呼他们夫妻进卫生间洗澡:“算了,这么晚就别赶回去,在我家将就一晚上。要比啊,国强一直在进步,都自己看书要考证了。我要是不比的话,一准被他甩到后面去了。” 三哥笑着给她支招:“那你就把他工资存折拿着。他们单位肯定不发现金,到时候都打到存折上去。他手上没钱,自然就只能听你的了。” 陈凤霞赶紧点头:“三哥你说的有道理,我明儿就执行。” 郑国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说的好像我工资存折什么时候不在你手上一样。”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三伯娘过来帮忙做生意,最高兴的人是郑明明。 她一晚上都缠着三伯娘叽叽喳喳地说话,还一个劲儿地撺掇三伯娘把小英姐姐也接到江海上学。 “就来我们学校。我们学校可大可漂亮了。到时候我跟小英姐姐一块儿上学。” 陈凤霞怕这丫头兴奋过度会睡不着觉,赶紧催促她:“快睡,不然不长个子了。” 郑明明这才打了个呵欠,钻进了被窝。 今天,她跟妈妈还有三伯娘一块儿在她的房间睡呢。哈,还有小弟,小床也推到她的房间来了。 好热闹啊。 她脸上带着笑,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陈凤霞看着女儿,忍不住摇头,果然是小孩子,睡眠可真好。 她也招呼三嫂:“睡吧,这床大,不挤的。” 三嫂沉默地爬上了床,她身上穿的是陈凤霞借她的棉毛衫。 等到陈凤霞都熄灯了,她才冒出一句:“那个,办转学手续要怎么弄啊?开过年来能转吗?” 陈凤霞心念一动:“你开过年就想让小英过来?” 三嫂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家也不多讲究,那个房子我们看了,门窗都有,再搬床跟煤气包进去,就能住人了。小英会自己烧饭,能照应好自己。她过来,比在村上自在。” 为什么?因为不用伺候人呗。 三哥三嫂在城里打工,小英跟着爷爷奶奶过。一块儿待在老人面前的可不止一个孙女儿,还有其他叔叔伯伯家的堂哥堂姐堂弟。 农村的女孩儿除非家里娇养,否则从小不干活的真没几个。 尤其在重男轻女的老人跟前。 除了要照应自己,她们还得承担一家人的家务。 三哥三嫂不心疼吗?当然心疼。凭什么他们的小孩要给别人烧饭洗衣服,那些人还比她大。 就因为他们是孙子,她是孙女儿? 可是三嫂只能忍着,什么都不说。他们在城里挣钱,没办法带小孩。指望老人帮忙,哪里还能有那许多的要求。 陈凤霞伸手握住三嫂跟枯树皮一样的手,认真道:“可以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学校的老师问一声,他们收新学生的。你放心,我们都会越过越好的。” 儿女懂事,夫妻勤恳,他们两家人哪有理由过不好? 肯定会越来越好。 珍珠膏 多个人帮忙, 效果到底不一样。 自从三嫂杜招娣过来之后,陈凤霞就明显感觉自己松快多了。 干活时边上有人搭把手,做事的效率能提高不说, 最重要的是旁边有人讲讲话,可以解乏打岔啊。 三嫂话再少,那也总比陈凤霞始终一个人自问自答来的强。 当然, 除了这些以外,最让陈凤霞满意的一点就是院子里头有人守着了,她终于可以解放了。 不然她舍不得生意停下, 就得一天到晚一刻不歇地守着摊位,出去做点儿事情都不成。 就像今天去明明他们学校开家长会, 郑国强要上班, 家里如果没人的话,陈凤霞估计自己又得纠结。 做生意的, 好端端的歇下来一天,影响的可不只是一天的营业额。说不定人家今天扑了个空, 后面几天就都不想再来。 现在好了, 有三嫂在, 陈凤霞也能放心大胆地去学校给女儿开家长会了。 一大早, 陈凤霞将要卖的煮玉米、南瓜粥、茶叶蛋还有豆浆跟山芋豆渣馒头、小笼汤包、蒸饺、烧卖以及三明治和奶茶都备好了。 因为现在不出去摆摊子,她就不再煎鸡蛋饼。毕竟在小区里面,她也怕周围邻居嫌油烟大,影响不好。 况且眼下卖的这些东西都可以事先备好,到时候即便只有一个人做生意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陈凤霞放下几个装吃食的大电饭锅, 琢磨着后面要不要加上粽子。 昨天有人过来问了有没有粽子。这个未必要自己包, 直接买了现成的煮上就好, 赚个加工费也不错。 陈凤霞放好了东西, 就招呼杜招娣:“三嫂先吃饭吧,吃完饭再忙。” 杜招娣摇头:“不了,卖完了再吃。” 她看到有学生背着书包过来了,肯定是要买早饭的。 陈凤霞赶紧递了碗豆浆给杜招娣:“吃吃,你要卖完了的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咱们就得见缝插针的吃东西。” 她把碗塞给人,都不用问,直接拿了笼蒸饺,朝过来的小客人露出笑脸:“今天还是原味奶茶配彩虹饺子吗?” 小客人点点头,闷不作声将5块钱递给陈凤霞,就自己进了院子在桌旁坐下,然后拿起吸管往饺子里头挤香醋。 杜招娣头回看到这玩意儿时,都傻眼了。 她以前也吃过蒸饺,在老家赶庙会的时候,丈夫买了一笼,让她跟女儿分着吃。 她看周围的人都是夹着饺子放进醋碟里头蘸着吃啊,她也有样学样。 结果到了陈凤霞这儿,还能弄个小管子往里头灌香醋。 这实在太新奇了,杜招娣当时直接看傻了,都忘了感慨饺子皮怎么能够五颜六色。 嗐,她不稀奇这个是因为她看到了陈凤霞怎么和的饺子皮。和面还跟平常一样,就是里头加各种揉出来的汁。 像绿色的,就是加了菠菜小青菜,主要看晚上哪种绿叶蔬菜没卖完。 像红色的,那是胡萝卜汁。挤出汁以后,胡萝卜泥也可以调馅。橙黄色不用说,那是南瓜。直接将蒸熟的南瓜跟面粉一块和,颜色就金灿灿的。 还有紫色的洋葱,最初杜招娣看到陈凤霞把洋葱汁也和进面里头时,还担心哪有人饺子一吃就是辣的。万一人家不喜欢辣味呢。 结果等到饺子蒸好了,她自己尝了才发现,原来熟的洋葱汁居然是甜味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当然,我做红烧肉都从来不放糖的。只要加了洋葱,颜色自然就好看了,鲜味也能调出来。” 杜招娣没话说。难怪同样出来打工的,人家能当老板,自己做起买卖来,还买了小洋楼。 人家有心思呀,心思还花的巧妙。 别小看这些五颜六色的饺子,好多大姑娘小伙子,尤其是小孩,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吃这一口跟旁处不一样的饺子。 小笼包也一样,就凭着那一笼7个颜色,她就能卖的比别的地方贵,而且卖的还特别好。 连小区里头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都说她这儿的东西比别处健康。 为什么?因为面里头和了果蔬汁,营养啊。 陈凤霞可没觉得她的饺子汤包有多营养。 她弄这么多花头的唯一目标就是卖出好价钱来。 当初这手艺,她还是上辈子在人家当钟点工时,跟女主人学的。 人家的孩子多金贵哟,当爹妈的为了让孩子多吃两口,简直绞尽脑汁。 什么各种造型的小包子小馒头,什么五颜六色的蔬菜面汤包饺子,真是挖空了心思。 陈凤霞当时就觉得感慨万千,感觉孩子真能折腾。自家儿女要是养的这么烦神,她早就活活累死了。 现在,她感激那些小孩的折腾,这样她才学到了手艺,能够拿出来挣钱啊。 这附近的小区,一个是医院家属小区,另外一个就是发电厂小区。 住在这两个小区里头的人,家境都不错,大人自然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 一顿早饭好几块,只要她能做得好,人家就愿意掏钱吃的开心。 她当然得好好花心思。况且这些东西也就是看上去花头多,实际上做起来并没多费事。 陈凤霞又卖掉了一笼汤包跟五谷豆浆,然后给匆匆忙忙吃完早饭就过来帮忙的杜招娣打气:“你别慌,买菜的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今天你过去把菜拿回来就行,我估计家长会我也开不了多长时间。回头一结束我马上就回来。” 杜招娣原本心里头还有些打鼓,她从没一个人做过生意,现在听陈凤霞这么说,这才稍微安定了点儿。 她点头,认真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把钱算得清清楚楚。” 她从小成绩差,算术尤其糟糕。刚过来帮忙的时候,她还把钱给搞错了,白白损失了好几块。 当时她内疚的恨不得马上辞工走人。 还是陈凤霞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慢慢锻炼出来就好了。 后来她就不太敢碰钱,都是她干活,陈凤霞负责收款。 郑国强吃完早饭,从客厅里出来,也鼓励道:“三嫂,不要担心。我们也是刚开始做生意,一开始的时候我推着三轮车出去,都不晓得怎么跟人讲话。” 陈凤霞搭了句嘴:“对对,你现在厉害了,什么都能说出口。” 郑国强哈哈大笑,伸手捞起吃饺子吃成小花猫的儿子,擦了擦他的嘴巴:“走了,爸爸带你去玩滑滑梯。” 小郑骁立刻高兴得又是拍手又是摇头撅屁股,整个人扭来扭去,嘴里头也重复着喊:“玩滑滑梯,我要玩滑滑梯。” 要说托儿所有什么东西是最吸引他的,那就是滑滑梯呀。 啊,太好玩了,从上面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会飞一样,他长翅膀了。 陈凤霞听着儿子颠三倒四的描述,好笑地叮嘱了一句:“睡觉前一定要上厕所嘘嘘,知道不?” 这小子在家的时候还好,大小便都晓得要喊大人。结果他进了托儿所,跟其他的小伙伴玩疯了,就什么也不晓得了。 昨天中午睡午觉的时候,他直接一泡尿将自己身上跟床铺都浇得湿透透。 偏偏他小人家自己毫无感觉,居然还在床上睡得喷喷香。 反而是睡在他下床的小孩子被滴滴答答的液体给浇醒了,还特别奇怪地报告老师:“下雨了,漏雨了。” 老天爷哎,这可怜的倒霉孩子白挨了人家的尿,都稀里糊涂。 晚上郑国强去接人的时候,再三再四地跟人家爷爷道歉,真是羞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人家爷爷也是个心大的,还哈哈笑地表示,小爷们哪有不尿床的。挨了浇,说不定还能长得更茁壮些呢。 人家好说话,自己家里头可不能当没这回事。 今天陈凤霞特地准备了自己做的冰皮糕点,让郑国强带过去给人家赔罪。 冰皮底下用的馅料就是自家院子柿子树上结的果。 说实在的,柿子这种树实在是便宜好养活,结出来的果子也就轻贱。 熟透了的柿子明明又甜又绵软,然而即便上辈子,他们家穷得叮当响,基本上看不到零食的时候,儿女都不太吃柿子。 为什么? 大女儿说是太甜了,又担心柿子汁水沾到身上,弄脏的衣服洗不掉。 小儿子讲柿子一红一大片,摘下来捂熟了才能吃,不然的话就涩嘴。这一捂不好呀,就会烂掉或者上眉。 可要是挂在枝头等它自然熟软,又会招来鸟去吃得一干二净,反正就是麻烦嘛。 陈凤霞好笑,什么时候水果甜反而成了罪过。 明明他们买苹果的时候还会特地挑那种糖分十足价钱又贵的果子。 但她又没办法抱怨,因为村里头的柿子好像都烂在枝头,真正吃的人家真没几户。 想想实在是可惜啊。 现在,她摘了柿子直接做冰皮柿子饼。大女儿倒是不说太甜了,就连小儿子都偷偷摸摸的要尝点儿。 陈凤霞自己将饼子拿到玻璃柜上卖,居然销量还可以,跟栗子饼不相上下,很是给了她大大的惊喜。 她倒不是一定得卖出什么价钱来,就是树上长的东西从里头生出来的呢。 老天爷送给你吃的你不吃,白糟蹋光了,她受不住,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哎,骨子里头的农民。 郑国强拎起袋子,赶紧答应:“我知道了。” 陈凤霞瞪他:“你给放包里头吧,别在公交车上又丢了。” 昨天他就丢了把雨伞,15块钱一把的雨伞呢。 搞得陈凤霞心疼了一晚上。 郑国强讪笑:“放心,丢不掉。” 说着,他赶紧将袋子塞进了包里。 开皮包拉链的时候,郑国强又“哦”了一声:“哎呀,这个都忘了给你了。拿着吧,局里头发的秋冬劳保用品。” 陈凤霞看着丈夫手里头的珍珠膏跟维生素e霜以及一小盒凡士林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还挺精致的呀。” 公安局一群大老爷们抹珍珠膏,想想都好笑。 郑国强瞪眼睛,强行挽尊:“我们不也有女同志吗?这风多峭啊,刮的人脸都生疼。你记得用啊,别到时候又摆坏了。” 陈凤霞抓着东西看,除了这个凡士林护手霜她没见过之外,珍珠膏跟维e霜倒是大大有名。 前者是赫赫有名的国货品牌,听说主要是外销。 后者是江海医院皮肤科自己研发的,也不对外销售,得有关系才能从医院拿到。 瞧着倒都是好东西。 陈凤霞再看凡士林护手霜,发现也是医院的产品,同样看上去不起眼。 不过医院出来的,实在。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上辈子她也用过护肤霜跟护手霜,大女儿给她买的,一个据说很有名的神奇美容蜜还有带着柑橘味道的护手霜。 有没有效果她不知道。 就她那时候暗沉满是斑点跟皱纹的脸,要是能换个样子,那就不叫神奇而是神话了。 就味道还挺好闻的,每次抹了,香得都像是喷了香水。 郑国强叮嘱妻子道:“你搽着用吧。我看甘油瓶已经空了。” 陈凤霞心念一动,立刻抠了一坨珍珠膏,招呼丈夫:“你也没搽脸吧?来给你抹点儿,省得皴了。” 郑国强不提防,脸上就叫人抹了两坨细腻的膏体,顿时惊慌失措:“哎哎,你怎么给我搽这个?” 天啦,这珍珠膏不是没气味的,一股茉莉花的味道。要是他走出去,人家都以为他身上插了枝枝花。 陈凤霞却眼明手快,根本由不得丈夫拒绝,两只手麻利的很,已经将珍珠膏推的半点不剩,活像给农田洒满了化肥。 好在这化肥的吸收功效一流,很快郑国强脸上的白奶油就消失了,皮肤肉眼可见的水润了一些。 看样子脸上还是得搽油啊,搽了油感觉立刻不一样。 陈凤霞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你也记得洗过脸就赶紧搽脸。” 郑国强生怕她还有其他小动作,嘴里都抱怨着:“你这人——” 怎样? 不知道,说不出来。 他将小儿子扛在肩膀上,也不看妻子,慌里慌张:“走走,爸爸带你去托儿所。” 那步伐快的,连杜招娣这样反应木讷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好笑。 跟逃跑似的。 ※※※※※※※※※※※※※※※※※※※※ 感谢在2020-10-18 17:59:25~2020-10-25 18:0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316741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就是雨 3个;a-ga 2个;意中人是个憨憨、23167417、xy、芍、善良的我是黑猫、后简、晚晴、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糯米团子、枫雪、从锦、32083837、雁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意中人是个憨憨 165瓶;听风就是雨 99瓶;xy、芍 80瓶;xiangzi 66瓶;爱大大 60瓶;桃子还是萌萌哒 59瓶;淮南皓月冷千山 50瓶;何年 49瓶;kkmay 48瓶;燕子 40瓶;圻圻、曳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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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她招来的客人。 这算不算所谓的着意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她也要卖出房子了呢! 爸爸卖了一套,妈妈卖了一套,她同样做的不差。 陈凤霞看着女儿满脸兴奋,围着人叽叽喳喳拼命推销的模样,赶紧往外头撵丫头:“好啦,明明,你赶紧上学去,不是说今天老师会抽背课文吗?” 郑明明这才朝妈妈吐了吐舌头,嘴里头开始念念有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着往外头走。 郑国强有心想跟人多攀谈几句,最好今天能够顺利推销出一套房子。 不过他上班地点远,到单位之前还得送儿子去托儿所。要是错过了早班公交车,搞不好就得在路上堵死,肯定迟到。 他只跟人点点头,大声强调:“是有这样的房子,机会难得。我不说了,我得去公安局上班了。” 一家之主着重强调了公安局三个字,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头走。 嗯,他故意的。 他得让人家知道他家可不是什么盲流,他有正经工作。 公安局的警察呢,绝对不是骗子。 陈凤霞热情地将人迎进了院中,又回屋翻出了几张照片,笑着招呼兄弟俩看:“没错,是有这个房子。广告单的位置小,来不及把东西都印上去。你们瞧瞧这个,这是我们上次过去的时候自己拍的。 我家的房子在这边,已经在装修了。我哥哥嫂嫂的房子在这儿,也拿到手了,正准备装修。 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凑在一起,还能争取再拿个便宜点儿的折扣价。 就这么一次机会了,以后是真的没有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外头的别墅越来越少,国家卡这个口子呢,不让开发。” 那戴眼镜的男人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眼珠子恨不得趴在房子上,他就迟疑一件事:“那上班的话,灯市口那边有车子过来吗?我在华府街工作,我们公司要打卡的,考勤执行的特别严,迟到可是要扣钱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有,当然有,人家银行也不在那边啊,银行的职工不照样得每天上下班。 华府街是不是?哦,我想起来了,中南路那边。我给你看班车的行车路线图。” 她从抽屉里翻出广告单,点给稍微那位表哥看,“是这样的,你在荷花池公园那边下车,从这边穿过去,走路不到10分钟就能到华府街了。 你们公司在哪儿?这边啊,那不是更快嚒,我估计三五分钟就能走到。” 杜招娣伸头看了眼陈凤霞手上摊开来的花花绿绿图纸,又缩回了脑袋,就招呼刚到窗口的客人:“姑娘,你要吃什么?” 哎呀,她还是老老实实卖她的早饭吧。 她不能跟凤霞比,凤霞做事可真有个样子。 那是地图吧,对,就叫地图。把东西印在纸上,一个点就代表一个地方。 凤霞卖房子还准备这么多东西,太厉害了,又拍了照片洗出来,房子什么样,不用跑过去,拿出照片就能看。 换成她,想都想不到。 兄弟俩听了陈凤霞的介绍,当弟弟的人还无所谓,做哥哥的明显有些心动了。 他又追着问了句:“能落户口吗?我们夫妻带个孩子能把户口落进来吗?落进去以后孩子真有地方上学?” 陈凤霞斩钉截铁:“那当然,实不相瞒,我们家还有我哥哥嫂嫂家,之所以买那边的房子,就是为了孩子上学。 我说个不吹牛皮的话,碰上这种好房子是我们的运气。 你们出去看看,现在这种建好的楼盘是不是越来越少了。我上次出去看就看见好几个工地房子盖了一半停工了,也不晓得后面是个什么章程。 想想那些已经交了钱,准备住进去的人,我都替他们心焦。 我们家也就是在银行有关系才得到了这个便宜,像这样便宜又好的房子上哪儿找去? 这房子又是银行盖的,你总不怕银行跑了吧,有什么事情你都能找到银行,让人给你个说法。 要不是他们银行年前才刚分过房子,人家不缺房子住,这样的房子哪里能轮得到我们这些外人啊。” 戴眼镜的男人感慨了一句:“还是国字头好啊,公家还分房子呢,我们就不行喽。” 年纪小几岁的弟弟倒是不以为然:“表哥,你怎么不说你工资高啊。你一个月2000块,都是我的三倍了。” 陈凤霞眼睛一亮,立刻接过话:“就你的收入水平,还犹豫什么呀?赶紧买,买了老婆孩子全家团圆都住过来,多痛快啊。” 可是眼镜男又开始纠结:“我这才在江海工作半年呢,也没攒下多少钱。能不能再便宜点儿啊?” 陈凤霞笑了:“你可以贷款啊,像你们单位工资是不是直接给你存到卡里头或者是存折呀?把这个流水打出来,到银行里头就能办贷款了。” 这一套手续,她再熟悉不过,噼里啪啦就交代得一清二楚。 完了她干脆进屋打起了电话,联系人交接。 等挂上电话,她就笑容满面:“行了,明天礼拜六,你把身份证明跟单位开的介绍信都拿过去,到2楼信贷部,就说是我这边介绍过去的,有人接待你的。 地方我也告诉你了,这个,百闻不如一见。其实灯市口没那么偏,公交车也到的。你们要是有空的话,自己最好过去看一趟。 这样心里头也有数是不是?买房子毕竟是个大事嘛。”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简单。 做哥哥的声音有些迟疑:“那,我是不是要交个手续费什么的?” 陈凤霞咯咯笑,摆了摆手道:“不用,我就是顺带着帮忙提一嘴。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呀,你们哥俩多买点吃的回去呗。” 那个弟弟立刻掏口袋,笑着点餐:“好啊,馒头烧麦还有汉堡包我都要,豆浆也给我来三杯。诶,有小笼包啊,这个我也要。哎哟,还有蒸饺,老板娘,你卖的东西挺多呀。都来一份吧。” 他哥哥摁住了他掏钱包的手,赶紧表示:“我来我来,要不是你,我还不晓得在哪儿抓瞎呢。” 当弟弟的人却满不在乎:“没事,我们单位干满五年就有分房,我不用自己买房,没那么大压力。哥,你还是好好存钱,早点还清银行的债吧。” 陈凤霞问了一声:“唉,你们单位不错呀,哪个厂的啊?” 年轻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胜利电子的,还行吧,谈不上多好。” 陈凤霞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胜利电子她听说过。原先是个老牌国营大厂,后来不行了,在上级有关部门的领导下,引进了外资合并,又过上了几年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进入21世纪之后,胜利电子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每况愈下,后面就是职工下岗,厂子也倒闭了。 陈凤霞看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真情实感地替对方担忧。 空头支票要不得呀,5年后的房子也不晓得他能不能拿到手。 多少老国营厂的职工还以为自己一辈子的生老病死都交代给厂里头了呢。 等到下岗的时候,两眼一抹黑,才真是糟糕。 她诚心实意地提出了建议:“你们单位效益好,那你更加应该攒钱投资呀。从古到今,只要天下太平不打仗的时候,买房买地买铺子都是上好的交易。这现在不让买地了,你买房买铺子总不错吧?” 结果年轻人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一口回绝:“那可不成,我们单位解决的是没有住房的职工家庭困难问题。我都买好房子了,单位还会给我分房啊。” 陈凤霞笑着摇头:“哎哟,小兄弟,你们家又不是光你一个人。你买了房子放在你父母名下,将来东西不还是你的吗?反正我就是多这句嘴,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戴眼镜的年轻人倒是帮了句腔:“我觉得可以考虑,要不你回家跟姨爹姨妈商量一下吧。” 陈凤霞没在跟他们搭话,而是招呼刚过来的客人:“王老师,你今天是要豆浆还是南瓜粥啊?都没加糖,是粮食自己的甜味。” 年轻的护士笑了笑,指着南瓜粥道:“我还是喝粥吧,再给我来个红薯馒头。” 杜招娣算账不行,干活的手脚却麻利的很,立刻用袋子装好了吃的递到人手上。 她干活的时候,按照陈凤霞的交代,都戴着手套跟口罩还有帽子。 这样人家顾客一看,就觉得从你交出去的吃的干干净净的,不怕闹肚子,感观上就好。 陈凤霞收了钱,将钱放进抽屉里。她再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护士却没有走,还站在窗口外。 她不由得奇怪:“王老师,你还要什么吗?” 护士工作都挺忙的,一般他们买了吃的多半会带走了吃,几乎不在这边逗留。 年轻护士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咬了下嘴唇才问:“那个,你们刚才说的那个银行的房子,还有吗?” 陈凤霞笑了:“有啊,他们银行的房子是分了两批打申请盖的。头一批吧,以为不会批下来了,就又打了二次申请,换了个地方。结果两批房子前后脚下来了,职工的房子反而多了出来,这才拿出来卖的。” 她试探着问了句,“王老师,你家有人想买房子呀?” 女护士盯了下脑袋,声音含混:“我就是随便问问。”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你还真是问的巧了。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们家没条件,我真想在那边再买一套。上下两层楼,住的多舒坦。” 护士笑了笑,语气怅然:“老板娘,你真是开玩笑哦。你这样的还叫没条件吗?你一天的收入都抵得上我们一个月了。” 陈凤霞赶紧摇头:“王老师,你开玩笑哦,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我们亏本亏到没地方哭的时候找谁说呀?不像你们,工作稳定,受人尊重,旱涝保收,每个月到时候就有钱进账。你要是买房子呀,银行都欢迎你去贷款,就怕你不愿意贷。” 护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银行为什么要掏钱给我们花,让我们贷款啊。” 陈凤霞笑容可掬:“因为你们收入稳定,端国家饭碗。银行不怕你们还不起,当然愿意借钱给你们买房子啦。 哎,说真的,王老师,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你看看这个房子呗。到时候我要是跟王老师你们再成了邻居,说出去我也有面子哎。” 说着,她拿了张广告单塞过去,满脸都是喜气洋洋的笑,“王老师你忙,我就不拉着你说话了啊。” 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天啦!她得赶紧去医院接班。 陈凤霞笑容满面:“王老师您慢走,有兴趣的话,随时过来。我们家也得过去盯着装修,刚好可以顺路。” 嘿,一把头,三个人。 今天一早就有小鸟站在枝头渣渣叫,果然是个好兆头。 ※※※※※※※※※※※※※※※※※※※※ 挠头,今日份加更理由,提前庆祝文收七千?(嗯,一定会达到的,就是这样的倔强……笑哭)感谢在2020-11-04 18:06:26~2020-11-06 17: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雁情、左木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良的我是黑猫 60瓶;晓*瑞、李现的心上人、大山顶上的乡下人、西窗 40瓶;可爱的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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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招娣叹气:“你的记性可真好,这都能记得。我就不行了,我的脑袋瓜子笨。” 陈凤霞安慰了她一句:“哪里笨了?三嫂,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你看你做事多麻利呀,一样样都清清爽爽的。” 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什么时候看过去,都让人觉得是用了心的。 杜招娣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念叨了一句:“这又不用费脑子的,我连话都不会说。” 陈凤霞笑盈盈:“那你可说错了,说话要比做事简单多了。这真正会做事的人啊,才算难得。” 她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王护士主动问她房子的事,给了她极大的启发。 没错,还得拓展销售对象。 医院就在旁边啊,小区里头住的就是医生护士。这可是现成的优质销售人群,银行举手欢迎的那种。 说个不好听的,别墅本身也欢迎。因为要是他们也开始买灯市口那边的别墅,以后房子升值都会快一些。 为什么啊?因为大家买房除了看房子本身之外,也要看小区的人文环境。 你的邻居都是大医院工作的医生护士,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人家不愿意买才怪。 嗯,后面她可得好好调查一下,看这小区里头还有多少人是租着房子住的。 现在医院的职工基本上有编制,工作稳定,旱涝保收。他们贷款方便,只要对房子心动了,那么买起来也轻松。 陈凤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从口袋里头掏出手表看了眼,立刻哎哟叫唤:“三嫂,今天就麻烦你了,我得去明明他们学校了。” 说是开家长会,其实严格来讲算是校园一日行,算是素质教育的重要表现形式,让家长亲身体会,孩子在学校里头是如何学习生活的。 除了老师召集家长开家长会之外,家长还要在教室里听课。 上课的教室坐不下去怎么办?当然是把孩子全都挪到小礼堂的阶梯教室里头去上课。 陈凤霞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折腾孩子和家长。不过想想好像还有不少公司让职工子女到单位来体验父母的工作,什么小小飞行员之类的;学校这么做,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就是有些理想化啊。 小孩子可以利用寒暑假的时间体验父母的工作,但家长要去学校跟孩子共同上课,就只能暂时放弃工作了。 碰上父母在那种比较宽松的比如机关事业单位还好说,跟领导请个假,估计就能出来了。 要是私营企业或者像自己跟丈夫先前在工地上打工一样,那请一天假估计就得少一天钱。 唉,亲子行也是要付出成本的。等米下锅的可未必撑得住。 陈凤霞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有没有参加过女儿的这趟家长会。很大可能是没有吧。 毕竟上辈子也没谁帮她带小孩,那个时候小骁可没进托儿所,而且还不会说话呢。 自己总不好抱着儿子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啊。 陈凤霞进屋子换衣服的时候都心情怅然。上辈子啊,她对女儿的亏欠实在太多了。 好在女儿现在还小,自己还有机会补救。 她脱了身上的围裙,习惯性地想要拿起那件灰色的外套。眼睛贴到了橱柜时,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 橱柜里头添的衣服呢,新衣服,一件驼色的大衣。 郑国强买的,他发了奖金就上商场买衣服。听说是出口转内销的尾单货,妻子跟女儿一人一件。 给陈凤霞的是大衣,薄款的,刚好这个季节能穿。给女儿的是毛呢连衣裙,今天她就穿着新裙子出的门。 这两件衣服是不是正经的外贸原单尾货,陈凤霞不知道。她就晓得大衣跟呢子裙都不便宜,加上女儿的小皮鞋,直接清空了郑国强五百块钱的破案奖金。 嗯,他不跑外勤,但是上报材料是他整理的,所以算奖金的时候也有他一份。 结果这人一口气花了个一干二净。 搞得陈凤霞都不晓得要说他什么好。 陈凤霞原本没打算穿大衣。她一年到头一般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套件新衣服。 这大衣摸上去料子不错,过年的时候她可以穿回去,勉强算个衣锦还乡,总归不能在老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郑国强说她无聊,秋天的衣服非要摆到春节穿,纯粹找冻,也不怕感冒。 陈凤霞当时反驳,她到时候不会在里头穿保暖内衣跟羊毛衫啊。 现在,衣柜门开了,太阳从窗户打进来,刚好照在大衣上。驼色的衣服泛着层柔和的光晕,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 多舒服的料子,穿上身,里头配白毛衣,再扎上那条乔其纱的丝巾,真好。 陈凤霞偷偷看了眼窗外。外头静悄悄的,只有杜招娣收拾锅碗发出的声响。 偶尔,还有只鸽子扑棱着翅膀穿过院落。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跟做贼似的伸出手,探向了衣柜。 外头突然间传来脚步声。 陈凤霞手一抖,慌里慌张地从衣架上拽下了衣服。衣架被拖得弹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跳起来。 外头来的人已经扯着嗓子问:“还有吃的吗?有什么随便给来点。” 是早上起晚了的单身汉,不耐烦再自己做吃的。 杜招娣从厨房里头出来,大着胆子招呼客人:“还有玉米跟南瓜馒头,你要哪样?粥还剩下半碗了,你要的话送你了。” 客人赶紧道谢,直接呼呼啦啦喝完了温凉的粥,然后一手煮玉米一手馒头,左右开弓的吃着走了。 陈凤霞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胸腔子。 慌什么? 脑袋瓜子里冒出个声音骂自己:在你家里头,你自己的衣服,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 她捂住胸口,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的话。 就是,她的衣服呢。大衣,舒舒服服的呢子大衣,崭新的大衣。 她有什么好怕。 她抱着衣服一屁股坐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穿衣镜里头照出了她的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她眼睛瞥到了,就下意识抹了把脸,骂了声:“神经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她自己。 可不是发神经吗?手跟枯树皮一样,也用来抹脸,脸都被擦得生疼。 陈凤霞努力镇定下来,先放下怀里的衣服。 再这么抱下去,多板正的大衣也得叫搓皱了。 她站起身,三两步走回衣柜前,翻出条白毛衣。 这衣服还是早两年娘家一位远房表姐给她的,说是从香港那边回来的,洋气的很。 可都过了好几年,再洋气的衣服上头也起球了,离时髦大概是艺术馆到博物馆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白毛衣,再过几十年,基础款也是那样。 陈凤霞放下衣服,准备脱了身上的马甲式短袄换上。手都开了扣子,她又改了主意。 对,得先洗把脸。 卖了一早上的早点,就算没有油炸烟熏,她的脸也全是熏出来的油光啊。 哎呦,刚才自己就这样跟个傻子似的抱着大衣,还从架子上拽衣服。 老天爷哎,衣服都被糟蹋了吧。 陈凤霞有心想翻检大衣,又怕本来没弄脏,再让她的手抓一回,直接勾出球了。 她赶紧跑到厨房,先打了半盆热水准备洗脸。 端着盆出来时,陈凤霞差点儿迎头撞到杜招娣身上,吓得她手一抖,盆里的水都晃了几晃,溅了两滴到地上。 杜招娣不明所以,看她要端盆出去,赶紧开口喊:“凤霞,你放着,我来洗。你去学校吧。” 说着,她将电饭锅放在了灶台上,伸手要接陈凤霞手上的水盆。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松手,却在最后一瞬紧紧握住了脸盆的边:“我,我脸上沾了灰,不洗干净去学校,人家看了要笑话明明的。” 对,她不能蓬头垢面灰不溜秋地跑去学校,她得给女儿长脸。 想到这点,陈凤霞心里头舒服多了,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杜招娣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就呆呆地“哦”了一声,松开了要端脸盆的手。 陈凤霞只觉得自己手上一沉,那半盆水又归属了自己。 她端着脸盆,跟被狗撵了一样,直接跑进了浴室。 等到门关上,她才喘了口粗气,捧起水打湿自己的脸。待脸上湿透了,她又开始不知所措。 洗脸要用什么?洗脸皂还是洗面奶来着。 不管是哪样,她都没有。 上下两辈子,她都没用过这样的东西。洗脸就是水洗脸,完了最多抹点儿擦脸油。 亏她还感觉自己重生以后过精致了,她家居然连瓶洗面奶都没有。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最后只能去厨房拿了瓶醋倒在洗脸水里洗脸。其实她也搞不清楚用醋能不能洗干净脸,纯粹就是下意识的行为。 总不好真清水洗脸吧,那洗了不是等于白洗嘛。 洗完之后,陈凤霞又怕不干净,还是硬着头皮打了点儿肥皂泡,红色的上海药皂,身上痒的时候用它洗倒是挺舒服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洗脸。 陈凤霞洗完了二发脸,盯着镜子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她听到堂屋里原房东留下的老式挂钟发出咚咚的声响,赶紧停止胡思乱想。 时候不早了,她得快点儿换衣服出门。 对,先搽脸,拿那个珍珠膏擦脸。 有时间紧迫压着,陈凤霞这会儿倒是没再想三想四。她先往脸上搽了维e霜,然后又觉得太水了,跟保湿水似的,于是她又抹上了珍珠膏。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里头太暗的缘故,镜子里,她抹了珍珠膏的脸倒是泛着白,瞧着跟反光似的。 陈凤霞又拿梳子刮了两下头发,然后冲到卧室胡乱套上白毛衣,穿了驼色呢子大衣。 要出门时,她才咬咬牙,翻出了那条乔其纱的丝巾,端端正正地系在脖子上。 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陈凤霞深吸了口气,大声跟杜招娣打招呼:“三嫂,我去学校了啊。下午我就回来。” 杜招娣人还在厨房忙碌,压根没伸出头来看,只嘴上答应着:“哦。” 倒是白白让陈凤霞做了回贼似的,一溜烟推着自行车跑出门。 出了门之后,陈凤霞蹬上自行车才骂自己是发癔症。骑车为什么不戴个手套?现在风多峭啊,手本来就跟苦树皮一样了,真是生怕自己不够狼狈。 好在打工子弟学校距离医院家属小区不算远,骑车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 陈凤霞胡思乱想的时候,学校就近在咫尺了。 刚好前头是红绿灯,她怕大衣会卡在车子里,索性下了车等待。 然后她的目光就被旁边的杂货店吸引住了。 对,应该买管滚滚油,搽手。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出门前都忘了抹护手霜。 对,就要滚滚油好了,这个便宜又好用。 ※※※※※※※※※※※※※※※※※※※※ 感谢在2020-10-25 18:10:47~2020-10-25 18:1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淇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漂亮的妈妈 陈凤霞推着自行车鼓足了勇气走到杂货店门口, 直接问正在柜台理头吃包子的老板:“有滚滚油吗?我要管滚滚油。” 没想到老板差点儿笑喷了叼着的包子,连连摆手:“现在谁还用这个啊,我都没地方进货去。你要搽手还是搽脸啊?” 说话的时候老板已经站起身。 她原本坐着, 没有看清楚逆光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凤霞的模样。 这会儿,瞧到了她身上的呢子大衣,杂货店老板都不等她回答, 直接拿出一管护手霜,热情洋溢地推荐:“用这个,这个效果可比滚滚油强多了。现代高科技产品, 提取的都是好东西。” 陈凤霞看了眼货架上的东西,相当坚定地指着歪子油点名:“那我就要这个。” 歪子油好, 她还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 曾经在平菇合作社上班。当时合作社发过的福利就有歪子油,小小的歪子壳装着膏状物, 看起来不显眼,搽在脸上跟手上却相当舒服。 在她那个年代, 对她来说已经是相当奢侈的享受了。因为公社的供销社卖的, 最小的一盒歪子油也要7分钱呢。 那个时候一毛钱能买三个鸡蛋。她哪里舍得花钱专门自己去买。 店主有些不高兴, 现在的歪子油虽然早就涨价了, 但也就一块钱一个,利润可比她推销的护手霜小多了。 这人身上穿的光鲜,没想到花钱却如此憋手憋脚。 陈凤霞拿起歪子油,就打开了外头的盒,抠下一小坨细腻的膏体, 捂在手心化开了。随着她掌心温度散发出来的, 果然是她记忆中那种香香的腻腻的气味。 这让她无比安心。 她立刻将歪子油抹匀了两只手。 这个的确好, 油一化开, 吸收的老快。几乎是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的手滑溜溜的,不再是那种枯树皮的手感。 陈凤霞这一块钱掏的真是心甘情愿。 她郑重其事地将用剩下的歪子油塞进了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身体都撤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睛扫到了柜台上摆放的货品,又突然间停了下来,定格在小小的塑料管上。 陈凤霞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干发涩,却清清楚楚:“这个,怎么卖?” 店主原本已经开始吃包子,不打算再招待这个吝啬的客人,听到她问起了口红,才随意回答了一句:“哦,10块钱。” 陈凤霞差点儿跳起来。10块钱,抢劫呢。10块钱现在能买两斤猪肉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头? 当她傻吗?20年后小店里头的口红也就卖10块钱。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她都走到店门口了,一抬头就看见街对面商店的橱窗上贴着海报。 上头的女星也是剪着短短的头发,身穿驼色大衣,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她的嘴唇红红的,衬得整个人的脸特别亮。 其实一张海报能看出什么状态呢?可这瞬间,陈凤霞就被对方吸引住了。那红红的嘴唇,是如此的热烈,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像是早晨升出来的太阳。 引得人不由自主地朝她的方向走。 陈凤霞转过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发抖:“给我拿只口红。” 这回店主的包子没有呛出来,而是差点儿噎到自己。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赶紧拿了管口红递到陈凤霞手上。 卖的人不正宗,买的人更不专业。 一笔10块钱的买卖,能买两斤猪肉的买卖,她们居然谁都没问口红是什么颜色的。 还能是什么颜色?红的呗。至于是豆沙红还是姨妈色,对不起,摆在陈凤霞面前,她也辨认不出来。 她匆匆忙忙付了账,就抓着口红急火火地往外走。 都推着自行车朝校门口去了,她才想起来懊恼。要命啊,她居然花了10块钱买了支口红。 上下两辈子,她可是头回碰口红这种东西。 今天真是发癫了,彻头彻尾地发了癫。那三间别墅能不能卖出去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她就开始发狂了。 居然买了口红,10块钱呢。 陈凤霞的手紧紧地捏着口红,推着自行车往学校走的时候,她一只手差点没控制好车子,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上。 旁人看到她现在双颊通红跌跌撞撞的模样,肯定要以为她喝了酒吧。 陈凤霞一路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间打定了主意,停下车子,就对着路旁停的小轿车的后视镜,郑重其事地拧开了口红盖子,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嘴唇。 涂口红之前,她还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她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怕嘴巴太干,口红抹不开。 唉,应该还要有润唇霜的,天又干又冷,以后不涂润唇膏,嘴巴肯定得开裂。 对,今天开完家长会之后,她要去超市,好好把家里头缺的东西都买齐了。 一想到得给家里头做采购,她那种背着家人偷偷在自己身上花钱的负罪感就减轻了不少。 陈凤霞也知道自己这样纠结没意义,而且很可能家里人并不会领情,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 上辈子,女儿就说她,你想吃什么东西,想用什么自己买就是了。身上又不是没钱,自己也不是不挣钱,为什么想要个东西就不肯自己掏腰包?好像花钱是偷钱一样。 简直莫名其妙。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习惯了呗,在儿女跟丈夫身上花钱是天经地义,给娘家钱也是理所当然。为自己买个东西,那就是在浪费钱。 又不是不买就活不下去了。 想想看,大概自己真的像女儿吐槽的那样,的确不太正常吧。 陈凤霞涂好了口红,看着汽车后视镜里头的自己,也感觉挺不正常的。 她下意识地想擦掉口红。成什么样子了?血盆大口,跟妖怪似的。 可惜的是,她今天穿的是新大衣,身上没带纸,又不好拿手抹掉口红。 因为她手上涂了歪子油啊,她这人胃浅,平常搽涂脸油碰到了嘴巴,都要反胃的。 陈凤霞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车子窗户突然间摇下来了。 一位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坐在驾驶位上,朝她露出了笑容,大红唇鲜艳的很,说出的话也跟嘴唇一样鲜润饱满:“很漂亮,不要擦掉。你皮肤白,这个颜色真漂亮。” 陈凤霞的脸腾的一下烧红了。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都不曾经历过如此窘迫的时刻。 太要命了,这里头怎么有人啊?她从外头压根就没看见人。 她从未开过车,就算上辈子儿女有车,她也没有仔细了解过车子,自然不知道有的车窗户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从外头却不能看见里头。 红唇女郎再度点点头,像是鼓励又像是肯定:“非常好看,跟你的肤色还有身上的衣服都特别搭。” 陈凤霞知道自己应该笑一笑,然后冲对方说一声谢谢。她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当然懂。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落荒而逃。 太丢脸了,她知道自己丢脸丢到家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前头在人家的汽车后视镜前搔首弄姿地涂口红丢脸;还是人家跟自己说话之后,她连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应答都做不到,只能逃之夭夭更丢脸。 陈凤霞推着自行车,慌慌张张进了校园。 直到传达室的看门大爷提醒她得登记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正扑通通跳个不停。 她停下车,朝着车子的方向喊了一声:“谢谢!你也很好看。” 其实按照距离来看,她喊破了喉咙,估计对方也听不到。 陈凤霞都说不清楚,她究竟是还给那个戴着墨镜的烈焰红唇女郎听的,还是喊给自己听的。 看门大爷莫名其妙,感觉现在的家长都奇奇怪怪。 陈凤霞倒是恢复了镇定自若,直接在到访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工工整整写下四年级(3)班,郑明明。 她是来给自己的女儿开家长会呢。 看门大爷只点了停车场的位置,当然是自行车棚,整个学校包括校长在内,都没有人开小汽车。 陈凤霞停好了车子,上了锁,就朝教学楼方向走。 学校空间有限,各个年级只能轮流举办家长游校园的活动。 今天轮到四年级,三个班级的班主任已经站在花坛前,准备迎接自己班同学的家长。 陈凤霞走到老师跟前,才突然间意识到尴尬。 她不知道谁是自己女儿的班主任啊。 9月份开学的时候,她是带着女儿到学校报名了。但收费是学校财务室统一缴费,交了钱就去总务科领书。 然后明明自己去班上报到,她这个妈惦记着生意,压根都没想到跟去找班主任打声招呼,就迫不及待回家去卤肉皮了。 现在好了,作为四年级小学生的家长,陈凤霞居然不认识自己女儿的班主任。 她这个妈当的,实在是不称职啊。 陈凤霞正琢磨着要找谁,旁敲侧击的打听一声,四年级(3)班的班主任究竟是哪位;走廊上就响起了女儿响亮的声音:“妈,你来了!” 她的运气实在不错,出现在校园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女儿下课。 班上关系好的女生跟着郑明明一块儿出教室。看到陈凤霞的时候,好几个小姑娘都喊了起来:“郑明明,这是你妈吗?” 骗人吧。 她们又不是没见过郑明明的妈。上次她妈妈不是到校门口来接她放学吗? 那个时候她妈还不是这样呢。 这么年轻这么时髦,还这么好看。 哇!这件大衣好潇洒,贴画上的陈松伶就有一件,她妈妈穿上了以后好像陈松伶啊,连头发都是短短的。 这个裤子也漂亮,看上去好潇洒。 其实小孩子看大人跟大人看一群小学生一样,大概的模样都差不多,甚至因为认知程度有限,相似度还要大大提高。 穿着同样的衣服,剪着一样的头发,涂着同样红红的口红,那就是贴画上的人啦。 有个编着维吾尔族小辫子的女孩羡慕地抓着郑明明的手:“你妈妈可真好看,就像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她眼里冒着星星,简直恍惚了。 郑明明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大声宣布:“那当然,我妈妈最好看,最能干。我妈会做很多好吃的呢,中午你等着。” 别看她表面上镇定自若,又信心十足,实际上郑明明也是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没看过这样的妈妈。 妈妈的脸好白,妈妈的嘴唇好红,妈妈的大衣好漂亮,妈妈走到她身边时,她还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是栀子花的香气。 陈凤霞被一群小学生围观赞叹,同样紧张。 这种来自小孩子的热切眼神,还不同于大人的社交礼仪,每一道视线都是这样的真情实感。 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家长都陆续进了校园,大家看到自己的父母,注意力可算是转移了开来。 陈凤霞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着问:“饿不饿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这个当妈的蠢的没边了。别说现在才早上9:00,就是女儿饿了,她也没带吃的过来呀。 郑明明兴高采烈,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摇:“我不饿,妈妈,你今天真好看。” 太好看了,她刚才一眼在人群中看到妈妈的时候,都没有认出来。 原来她妈妈这么好看啊。 陈凤霞被女儿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不好意思了。她上下两辈子从来没觉得自己好看过。 少女时代她太瘦了,完全不符合铁姑娘的审美观。变天的时候村里人还会开她玩笑,让她赶紧回家,省得一阵风就把她刮跑了。 等到长成大姑娘了,她的单眼皮好像也跟漂亮没关系。 待结婚生子之后,不说别的,就说她常年灰蒙蒙的脸色,距离漂亮也挺遥远。 加上她成长的年代,不爱红妆爱武装才是真理,她也没养成会打扮的习惯,更加不可能凭借一双巧手把三分容貌做成七分颜色。 其实她的大女儿长大后不爱打扮,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却不见半点而鲜艳色,应该也是随了她。 现在大女儿夸她漂亮,看着她的眼睛里头像是落了星星一样。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摸着女儿的脑袋强调:“明明也很好看,明明比妈妈更好看。” 家长会(评论过千加更) 旁边有个小男孩从母女俩身旁经过, 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很是不屑的模样。 陈凤霞不认识这孩子,看他的态度, 怀疑他跟自己女儿有矛盾。 走在他身旁的小女孩笑嘻嘻的:“就是,吴若男,你妈妈才好看呢, 就像欧阳海潮一样,真的是火玫瑰。” 陈凤霞听着就感觉脑袋瓜子乱糟糟。小孩子形容人,果然只会对照着电视剧来。 可是欧阳海潮又是谁呀? 她又不想为了这点儿小事, 让女儿跟同学起争执,索性主动避开。 她牵着女儿的手, 笑着开口道:“走, 明明,你带妈妈去看看,你现在坐在哪儿啊?” 那个叫吴若男的小男孩又发出了一声哼,扭头往台阶下走。 旁边那位小女生倒是一点儿都不避讳,还主动上去抱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问:“吴若男,你老家好玩吗?你回去以后能跟我写信吗?我表姐就有笔友。” 结果小男孩一点儿都不给她面子, 当场表达嫌弃:“谁要跟你写信?娘兮兮的。” 陈凤霞皱了下眉头, 到底没说什么,就牵着女儿的手往教室去。 郑明明的表情倒是有些复杂, 还回头看了眼那位吴若男。 陈凤霞不知道小孩子之间的恩怨情仇, 瞧见女儿脸上神情微妙, 心中倒生出了怪异。 难不成她家明明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而是过于早熟, 情窦初开的年纪太早, 四年级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可不行。这年纪也太小了。 她正胡思乱想呢,郑明明已经毅然决然地扭过了头,主动招呼妈妈:“妈,我坐在第5排。马老师本来安排我坐在第3排的,但我想,我应该多锻炼眼睛,不能坐的太靠前。” 陈凤霞赶紧追问女儿:“那你现在看得清楚吗?要是不清楚的话,一定要跟妈妈讲啊。” 上辈子,大女儿的近视越来越严重。自己是在她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才带她配的眼镜。 在此之前,明明一直是靠耳朵听课,老师在黑板上留作业的时候她也是靠抄同桌的题目来完成。 虽然长大成人之后,郑明明曾经调侃过这段经历,说正是因为这样养成了她思考极快的习惯,抄好了题目答案也就出来了。 这样她才能赶上周围同学的节奏啊。 但现在,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希望女儿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强迫自己飞快成长。 郑明明笑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语气骄傲的不得了:“看得清楚,上次教授奶奶给我测视力,我左右眼睛都是1.5呢。” 不过还不够,她要加油,她要变成2.0的眼睛。 嗯,她一定好好练习乒乓球。这样不仅可以打败全校无敌手,还可以让她的眼睛变得跟星星一样明亮。 教授奶奶是这么说的。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就好!” 教室里头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说话。他们看到郑明明牵着陈凤霞的手走过来时,不少人又发出惊呼。 啊,这是郑明明的妈妈吗? 太好看了。郑明明的妈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难道真的跟动画片里头唱的那样,有仙女棒,可以变大变小变漂亮吗? 郑明明又一本正经地强调了一遍:“我妈妈本来就很好看。” 结果立刻有人戳穿:“你妈妈才不好看呢,再好看能有吴若男的妈妈好看吗?” 他话音刚落下,外面就传来小孩子的惊呼声:“吴若男,你妈妈真的跟明星一样哎!” 伴随着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叫喊,一位身穿红色风衣的时髦女郎朝教室方向走来。 真的相当时髦,她烫着波浪卷发,涂着鲜艳的口红,硕大的花朵跟圆形连接的耳坠即使放在20年后看,戴着上街也夸张的可以,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回头多瞧几眼。 可是这样的耳环挂在她的耳朵上,却显得如此自然。因为只有她明艳照人的面庞可以压得住耳环。 陈凤霞感觉不管是以现在的眼光还是20多年后的审美,踩着高跟鞋走上台阶的女人都担得上大美女三个字。 大美女却主动跟她打招呼,点点头道:“真巧,你也来开家长会呀。” 陈凤霞看着对方架在头发上的墨镜,才恍然大悟:“哦,是你呀。” 这回大概是因为有女儿在,她勇气十足,还主动笑着夸奖,“你真漂亮,光彩照人。” 她想多找些形容词来描述,然而她的文化程度实在有限,于是就只能说出,“刚才你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明星过来拍电影了。” 她说的真情实感,刚才那个小女生却像是抓到了话柄,立刻兴奋地喊了起来:“听到了没有?郑明明的妈妈都承认是吴若男妈妈更好看!哼!郑明明你不识好歹。” 结果被她拍彩虹屁的人根本不领情,头发短短的小男孩面无表情,一点儿都没给她面子:“关你什么事?” 他的母亲微微一笑,没有拦住儿子的意思,只来了句:“郑明明的妈妈很好看。美是丰富多彩的,不是只有一个模板。” 陈凤霞在心里感慨,这个小男孩的母亲不仅长得漂亮说话也漂亮,听着可比自己有水平多了。 像她,现在就只能干巴巴地说着鸡汤话:“所有妈妈在自己的孩子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她以为这话无可指摘。儿不嫌母丑嘛。 结果不知道是孩子脑子少根筋还是小孩不按常理出牌,刚才那个狂吹彩虹屁的小丫头居然撇撇嘴,相当愣头青地冒出了一句:“我妈才不好看呢,肚子这么大,腿这么粗,屁股又这么大,我妈好丑。” 周围的同学哄笑起来:“对,你妈就跟头老母猪一样。” 那小姑娘像是得到了同伴的支持,愈发神气活现,她还没来得及写篇500字的小作文diss母亲的相貌,耳朵连着人就被拎了起来。 一位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人拽着她的耳朵,破口大骂:“我丑你好看,一天到晚就晓得臭美,心思不晓得花在什么事情上面。逼馋身懒的东西,你还上什么学啊?走。马上就给我回家去。” 斥骂的时候,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直接扑扑拍在小丫头的后背上。 人的手真是第二张脸,光看她厚实的手掌,就彰显了她劳动人民的本色,一下下地打下去,就跟电视里衙门打板子一样。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原本嬉笑的学生也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再发出声音。 陈凤霞只怕她再几巴掌下去,就能直接将这姑娘拍的吐血。 同样是当妈的人,陈凤霞下意识地想要拦着:“别打孩子啊,有话好好说。” 怒火中烧的母亲哪里理睬她,已经连拖带拽地拎出了教室,嘴里还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你还上个屁学啊。老娘累死累活供你上学,吃喝拉撒你就给我学这些。死回家去,逼娘养的东西!” 那小姑娘跟只小鸡仔似的被拎起来拖着走,耳朵已经拽得老长,好像随时都会被撕裂。 她早就不复刚才的得意洋洋,面皮涨得通红,眉毛眼睛全移了位,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褶,喉咙里发出黏着痰似的哭喊:“妈——妈……” “别喊我妈,我没养过你这种小畜生!” 家长会还没开始呢,班上就闹得如此鸡飞狗跳。 还是班主任从台阶下上来时,见状伸手拦住了人。 文质彬彬的老师大概也头回见这情况,手足无措地喊着:“王月荣的妈妈,你冷静点儿,不要打孩子呀。” 陈凤霞赶紧过去帮忙:“是啊,有话好好说,光打孩子有什么用。” 一堆老师家长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拉开了怒气冲冲的女人,可算是结束了这场殴打。 好不容易留下条小命的女孩靠在门框子上放声大哭。 她妈恨恨地啐了口:“呸!哭个屁,□□崽子,退学,马上回去给我上班去。” 班主任马老师惊慌未定,赶忙劝导:“你不要说气话,孩子还小呢,有什么问题好好教育就行。” 她生怕家长还闹腾,立刻抬高了嗓门催促班上的学生,“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排队去。” 一教室的小学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在体育委员的指挥下排成了男女两列。 已经过来的家长就站在孩子身边。 陈凤霞扫了眼队伍,一个班四五十个学生,来的家长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二。 看来跟自己上辈子一样,放弃参加游园家长会的家长不算少。 父母没来的小孩多半目光游移,不想跟人对上视线。有家长陪同的学生则挺高了胸膛,脸上几乎都闪烁着骄傲的光。 除了那位耳朵还红得发亮的王月荣。 她的脸叫晚秋的风吹得发皴,头发散了一半,面上的泪痕还没干,鼻子一抽一抽的,亮晶晶的鼻涕要掉不掉。 每当她吸鼻子时,都会挨上她母亲的呵斥:“哭什么哭?你哪儿来的逼脸哭?” 陈凤霞有心想劝一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任凭谁这样被自己的女儿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侮辱,都要气得七窍生烟吧。可小孩这样口没遮拦,似乎又是家长教育的问题。 养孩子真不是件简单事。 陈凤霞下意识掏口袋,想摸面纸给这孩子擦擦脸。 当着老师同学跟这么多家长的面,她这狼狈模样实在不成样。 结果陈凤霞手伸进口袋,却只摸到了蛤蜊油跟那支花了她两斤猪肉钱的口红。 她侧下身子,轻声问女儿:“明明,带面纸了吗?” 郑明明瞥了眼哭哭啼啼的女同学,抿了抿嘴唇,还是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面纸,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 一袋纸手帕只有五张,她用得可仔细了。 陈凤霞笑着摸了下女儿的脑袋,伸手要递面纸给那个王月荣。 可是没等她开口,她的手前头就多出了一只手,皮肤白嫩手指修长红指甲鲜妍浓艳。那红指甲油似乎都要将夹着的湿巾染成一片艳红。 头发上架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声音平和:“擦擦脸吧。” 陈凤霞赶紧缩回了手。自己的手跟人家的手摆在一起,用那个话来讲,叫自取其辱。 人家的手才叫手,哦不,是柔荑,那个荑字她还不会写。自己的手就是老树皮,这三个字她倒是会写,实实在在贴在她身上。 人比人气死人,手比手也是天壤之别呀。 吴若男的妈妈倒是冲她笑了笑,笑得陈凤霞愈发自惭形秽。 唉,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花钱买瓶护手霜呢。 反正10块钱的口红都买了,干嘛非要吝啬那5块钱? 最多就是再损失斤猪肉嘛。 好在当妈的被人比下去了,做女儿的很快又给她扳回一城。 四年级三个班的趣味数学公开课,简直就是郑明明的主场。 天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反应这么快,老师才报出题目呢,她就能直接给出答案,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的时间。 身边的家长都小声议论,这谁家的小孩,也太厉害了吧。她几乎一个人承包了所有问题。 到后面老师都不愿意再喊她起来回答。只可惜其他同学不给力,根本不配合老师,不想冷场的话就只能再点她的名。 家长对女儿的议论声渐渐增大,一开始大家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后面就有人不服气:“这老师也太过分了,哪能把答案就给一个孩子背。” 合着是让他们所有人的小孩给这孩子当分母呢。 陈凤霞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轻声作答:“我女儿不需要。” 旁边人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陈凤霞不再开口,她心中有笃定,这肯定不是排练好的公开课。 她就是再没文化也知道,事先准备好的课程,会让所有学生都将答案背得滚瓜烂熟。到时候再制造出全体同学踊跃回答问题的假象。 这也是大部分公开课的普遍做法。 就是不知道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老师到底是出于什么考量,居然不走寻常路。 嘿,估计是她家女儿太优秀,老师也没想到吧。 ※※※※※※※※※※※※※※※※※※※※ 嗯,是有些存稿,之所以不一次性放出,是因为阿金工作党,而且工作性质决定了越到年底越忙。我得留点存货,不然后面没空写就得开天窗了。这文我写得还挺嗨的,希望看文的诸位也天天开心! 感谢在2020-10-25 18:19:50~2020-10-28 20:0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年 30瓶;20733763 28瓶;暮蓝、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夙 20瓶;xixi 19瓶;24737129 18瓶;13764605、书虫虫虫虫虫、我不想胖、淇淇、小也、可爱的小仙女、六六六、一个小仙女、xiangzi 10瓶;木紫帆帆、xiangnongkafei 9瓶;晚晴 8瓶;逢秋 6瓶;琴、猫鼠游戏 5瓶;菲妮 4瓶;万年迷 3瓶;catty、taylor、阿边、白白是小白、肆一 2瓶;蒙蒙哒、陌上花zm、星星star、滕腻腻、落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出风头的郑明明 课堂进行了一半的时候, 上课的老师大概也觉得这样不行,后面的题目应该是明显简单了。 虽然第一个举手的还是郑明明,但是稍微再等一会儿, 也有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得出了答案,举起手来。 毫无疑问被点到名字的人当然不会再是郑明明了。不然这堂课可真成了她的一言堂。 陈凤霞有点儿担忧,害怕女儿被冷落, 会心情不佳。 可是学生们坐在前面,家长在后头听课,她也看不到女儿的脸, 就瞧见她的小辫子随着举手的动作,一次次微微摇晃。 一堂趣味数学公开课终于结束了。 陈凤霞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孩子感受到了数学的乐趣, 又有多少人终于结束了煎熬。 她急着上前找女儿说话, 旁边却有家长拉住了她:“郑明明妈妈,你家是在哪儿上的补习班啊?还是请的家教?” 看看人家身上的衣服,脖子上扎的丝巾,嘴上还涂了口红呢,一瞧就是打扮考究的。 这样的人家条件肯定不差,绝对舍得在培养孩子身上砸钱。 钱砸下去可真有效果。瞧瞧,人家姑娘立刻就鹤立鸡群了。 陈凤霞摇头:“我家姑娘就是上课认真听讲, 做好预习复习, 不上补习班的。” 她君子坦荡荡,说的都是实话。上辈子儿子女儿也是这样做的。 用两个小孩的话来讲, 做好课堂45分钟跟前后预习复习工作, 比什么名师1对1都效果好。 然而大道至简, 真水无香。越是简单的道理, 越是坦诚的态度, 人家越不相信。 陈凤霞也不管旁边人别有意味的啧啧声, 只快步上前想跟女儿说说话。 然而大女儿身旁已经围了一圈同学,不少小伙伴都在表达跟自己爹妈同款的惊讶:“郑明明,你怎么都知道啊?” 要说那些题目有多难,数学学的好的同学感觉也不到那个份上。但就跟他们平常学的写的题目不一样呢。 听到耳朵里,真让人脑袋瓜子转不过弯来。 郑明明不藏私:“我在本书上看到过差不多类型的题目。” 立刻有反应敏锐的同学提出了要求:“能借给我看看吗?” 以前老师可没有说过这种题目,今天杀了大家个措手不及。那会不会以后考试都这么来呀? 到时候可真要完蛋了。 提出要求的小男生担心郑明明不愿意借出秘密武器,又认真地强调:“我有小学剑桥英语,可以给你看,我爸跑了好几个书店才给我买到的。” 陈凤霞在边上听的感慨不已。看样子,即便这学校里头的学生都是农民工家的孩子,当爹妈的也重视孩子的教育。 郑明明立刻点头应下了这笔交易:“行,明天我就把书拿过来,马先生讲数学很有意思的,你肯定会喜欢。” 小孩子有自己的话题,陈凤霞压根插不进嘴。 她看女儿脸上并没有不快的神色,就放下心来。 看样子,是大人想太多了,她家姑娘对老师上课不喊她回答问题,压根没意见。 陈凤霞朝后退了半步,给往女儿身旁凑的同学留了空间。 她这一后退,就跟另一位风云人物肩并肩。 吴若兰的母亲,那位烈焰红唇女郎主动朝她笑:“你女儿很优秀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谦虚,哪里哪里,小孩不懂事,好出风头。 话都到她嘴边了,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对呀,她家明明就是优秀,为什么不能承认呢? 陈凤霞笑着点头:“是啊,她自己有规划,学习做事都是自己安排。” 红唇女郎脸上笑容不变,夸了句陈凤霞:“那肯定是你这位妈妈教育的好。” 这是个夸奖真是谬赞了。 陈凤霞自觉当不起,就老实地摇头:“我哪会教孩子呀,相反的,我是在女儿身上学到了很多道理。” 红唇女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语气竟然有了感慨的意味:“光你这句话,就值得多少当爹妈的人好好学习。”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接腔,就只好笑笑:“那我谢谢你的吉言啊。” 对着这位女郎,她总感觉怪怪的。 光看对方的打扮跟气度跟那辆小车,她就能瞧出来这吴若兰家里头条件不错。 这年头能开车的除了单位司机跟出租车司机之外,都是有家底的人。 可为什么这样的家庭会把孩子送到农民工子弟小学读书呢? 虽然这儿的老师兢兢业业,教学水平不算差。但有一说一,只要条件允许,大家还是更加愿意将孩子送到正儿八经的公办小学里头去。 说个不好听的,就不论其他,光听说你家孩子在农民工子弟小学念书,这给人的观感也大大不妙啊。 陈凤霞满心疑惑,却不好开口问。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郑明明跟小伙伴达成了交易,跑过来找母亲,双眼亮晶晶:“妈妈。” 陈凤霞笑着摸她的头发,夸奖道:“明明棒极了。” 小姑娘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班主任老师过来交代:“3班的同学跟家长不要走啊,我们还有项重要的活动请大家一块儿参加。” 其他两个班级的家长跟学生离开了,礼堂顿时空了大半。 所有人都往前面坐。这回是家长坐在孩子身旁。 如此一来,差距立刻明晃晃。 家长都来参加学校活动的孩子像是头顶王冠,骄傲的不得了。 有一个大人过来的小孩也脸上放光,小胸膛挺得高高的。 家里的长辈都没露面的,就盯着脑袋看自己手上的书,坚决不跟别人交换眼神。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压低声音问:“什么活动啊?” 郑明明的头心感受着母亲手掌的温度,舒服极了。 现在妈妈好像很喜欢摸自己的脑袋,比摸弟弟的次数还多。因为妈妈说弟弟的脑袋还没长结实,怕摸坏了。 郑明明仔细观察过弟弟的胖脑袋,倒没发现哪里没长好。她怀疑是妈妈更加喜欢摸自己的头,才找的借口。 这让小姑娘相当得意。 现在她就得意洋洋地眨着眼睛,语气透着小骄傲:“不告诉你,一会儿给你惊喜。” 陈凤霞被女儿逗乐了:“还有惊喜呀,那是不是你要送妈妈礼物?” 没想到大女儿还侧了侧脑袋,脸上显出了点儿困惑的样子,语气迟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礼物,应该是吧,不过好像是妈妈你给我的礼物。” 陈凤霞惊讶不已。 她有送女儿东西吗?好像没有吧。今天明明身上穿戴的衣服鞋子还是她爸爸给买的。 哎,她应该送女儿点礼物的。 不是说人得有生活追求,生活需要仪式感吗。 陈凤霞琢磨着,到底应该送女儿点什么礼物呢? 她刚想问女儿有什么需要,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笑容满面地宣布:“今天我们四年级(3)班有两个重要的活动。一个是欢送我们的班长吴若兰同学,我们祝他在新的学校里头一切顺利。” 班主任带头,小礼堂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头发剃得短短的小男孩站起身来,朝着四面八方微微鞠躬,算是回礼。 陈凤霞看到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估计这孩子的情绪正激动呢。 听了老师的话,她释然了。 难怪吴若兰家条件这么好,大人还让他上农民工子弟小学。估计就是临时对付一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安置孩子。 这不就要转回老家去了吗? 不过这孩子的名字取得还挺有意思。小男孩叫吴若兰,听着倒不太像。 讲台上的班主任已经开始宣布第二件事,及时拉回了陈凤霞的思绪。 “另外一件事,就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吴若兰同学要转学了,我们班班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这一回我不任命,想要竞选班长的同学就自己上来说说自己的决心跟打算。民主投票,同学们来决定到底谁当班长。” 陈凤霞立刻扭头看女儿。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她给明明搓背的时候,明明说她要竞选班长来着。 就是不知道现在女儿有没有改主意。 上辈子大女儿好像对这些活动不太感兴趣。 念中学那会儿,因为她成绩好,班主任直接任命她当学习委员,都被她推拒了。 自己回老家时,女儿的班主任在街上碰到了她,还说了一回。大概意思就是明明性格太独,缺乏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她回家跟女儿说了这事。没想到女儿居然振振有词,反正她也不可能评选上市优秀班干部,考试也不会加分,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当时陈凤霞被说的哑口无言,就只好随她去了。 这辈子,女儿倒是不一样了,还挺愿意当班长的。她甚至还专门写了竞选演讲稿。 陈凤霞只来得及扫了前面几个字,大女儿就立刻警觉地用手盖住,不让妈妈现在看。 当妈的人哭笑不得,只好点头表示尊重:“行,妈妈就听你演讲。”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素质教育开展的不错,最起码四年级(3)班有意向竞选班长的同学就站出来四位。 陈凤霞感觉这事挺不容易的,她本来以为没什么人会竞选班长。 毕竟,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当众回答问题,对有的孩子来说就已经够呛。 这竞选班长,可是得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还有这么多家长发言啊。 陈凤霞就明显感觉到了第一个上台的小男生的紧张。站上讲台的时候,他抓着演讲稿的手都在打哆嗦。 这孩子估计事先是准备脱稿演讲的,结果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就卡壳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还是班主任看不下去,在旁边提醒他:“你可以看一下。” 结果这句话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门。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男生就没有再抬起头来过,从头到尾念稿子,眼睛都不带看一眼台下。 而且他的声音还越来越低越来越快,除了最初的几句话能让人听清楚之外,后面陈凤霞竖起耳朵都没听明白他究竟念了些什么。 第一炮没打响,从讲台上下来的男生沮丧的不行。 这直接影响了第二位同学的士气。倒霉孩子被吓到了,一直赖在位置上不愿意上来,表示自己还要再准备一下。 “那么接下来的两位同学,谁愿意上来先演讲呢?”班主任倒是没有勉强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学生,只面带微笑看着另外两位还没有开始演讲的学生。 郑明明没有举手,而是不声不响地站起了身,目光看向老师:“我先来吧。” 陈凤霞鼓励地冲女儿微笑,点点头,轻声念道:“加油!” 郑明明没有笑,可见她现在也很紧张。 陈凤霞甚至发现她上讲台的时候是同手同脚。 哎,大女儿从小到大都这样。上辈子也是如此,不管碰上什么事,她都会逼着自己去面对,坚决不后退。 上了讲台的郑明明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小宇哥哥教她的,紧张的时候就深呼吸再吐气,然后微笑。这样可以给自己反应的时间。 现在她反应好了,她能够做自我介绍了:“大家好,我是郑明明,我今天竞选的职位是四年级3班的班长,我演讲的题目是《穿裙子扎小辫的我,很勇敢》。” 小礼堂里头发出了轻微的哗然声。 不少家长都面面相觑,然后目光落在了姑娘的身上。 平心而论,今天这个叫郑明明的小姑娘穿的很出挑。 农民工子弟小学没有强行规定学生必须得穿校服。那一身单衣校服这个季节穿也是要孩子的命。 现在,小礼堂里头坐着的学生穿什么都有。有的是皮夹克,有的是小棉袄,有的就是自家做的褂子,里头加了毛衣。 跟这群孩子比起来,穿着呢子连衣裙的郑明明就像是电视里头民国时期的小小姐一样,脚上还踩着皮鞋呢。 大家看到她母亲也是一身光鲜,以为这孩子平常家里头就这么讲究。没想到人家穿的居然跟竞选班长也能扯上关系。 陈凤霞同样心潮起伏,不,她的反应可比其他人激烈多了。 她真没想到大女儿今天之所以会穿裙子到学校是为了直抒胸臆。 郑明明有些紧张,一字一句地念着自己的演讲稿。 其实她事先已经背熟了,但今天她怕忘了,所以干脆半脱稿。 “……妈妈告诉我,我不需要把自己变成男孩的模样,因为作为女孩子,我本身就很勇敢。穿裙子,扎小辫的我照样勇敢。……” 教室里响起了刷的声音,那是整齐划一的扭头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陈凤霞身上。 陈凤霞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如此集中的关注过。 她的手原本放在桌面上,这会儿叫她藏在了桌洞里。 因为,手在发抖啊。 她脊背挺得笔直,依然没办法压抑住扑通扑通的心跳。她是真没想到,女儿有一天会将自己写进演讲稿中。 “……我想,妈妈说的是对的。人勇敢与否,跟他是什么样子没有关系。就算爱哭的人,也不代表他不勇敢。教授奶奶告诉过我,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是人的正常情绪,不是哭就代表不好。……” 陈凤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明明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多了。她没想到女儿居然去扎几次银针,都能记住方教授说的道理。 “……当初所有人都嘲笑中国人,在国外的中国人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甚至要说自己是日本人。吉鸿昌将军特地制作了胸牌贴在胸前,上面写着我是中国人。 今天穿裙子扎小辫的我要大声告诉大家我是女孩,勇敢的女孩,不需要变成男孩也勇敢的女孩。 我勇敢,我自信,我坚强,我今天站在讲台上竞选四年级(3)班的班长,请相信我的勇敢跟执着,我一定会为班上同学好好服务,成为老师跟大家之间沟通的桥梁。 女孩子可以是短头发,也可以是扎辫子,女孩子可以穿长裤,短裤,也可以穿裙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形象,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勇敢,女孩跟男孩一样勇敢。 有一天我或许也会剪掉长发,但那一定是因为我觉得短发舒服,而不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男孩。……” 郑明明朝着讲台下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是郑明明,请大家投我一票,我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班长的。” 她走下讲台以后,大家才像是回过神来,发出噼里啪啦的掌声。 陈凤霞也从桌肚里拿出了双手,大力鼓掌。 原来她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思考。 包饺子 郑明明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姿态轻盈的不得了。 坐到妈妈身边的时候,她才偷偷吐了下舌头,轻轻捂住胸口跟妈妈撒娇:“吓死我了。” 幸亏有妈妈在, 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坚持演讲完。 幸亏今天穿的是裙子,大家都没有发现讲台后面她的腿在发抖。 其实她抖得可厉害了,她都不敢停下来, 因为一停下来,她的大脑就要一片空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凤霞一时间感慨万千, 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最后她只能说一句:“明明,妈妈为你骄傲。” 是啊, 这样的女儿, 怎么不值得她骄傲呢? 她真是何德何能,居然有这样的女儿。 郑明明这会儿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小脸红扑扑的,轻声念叨了一句:“这是妈妈送给我的礼物啊。” “不。”陈凤霞抓住了女儿的手,声音轻柔,语气坚定,“你才是上天给妈妈的礼物。” 她的运气该有多好, 才能有这么好的孩子呀。 小礼堂里已经开始投票, 班上的同学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心目中班长的名字。 郑明明满脸严肃,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嗯, 暑假里头妈妈让她照着爸爸的字体练字, 效果不错, 她很满意。 不过小宇哥哥说最好练庞中华字体。只可惜春英婶婶走了就没再回来, 不然她可以去婶婶家淘字帖呢。 对呀, 她投她自己一票。她觉得自己能够当好班长。 讲台上的小学生已经开始唱票, 坐在下面的家长却已经感受不到丁点儿悬念。 能说什么呢?光看看人家女儿上讲台说话的那个气势,大家心里头就已经有了答案。 论及当班长,那两个小男生的气场都比不上她。 这小姑娘还真挺厉害的。 陈凤霞却没办法放下心来。 开玩笑,这投票选举,是看谁演讲的好吗?怎么可能,哪年村委会选举的时候,看的不是背后的事情。 况且小孩子的想法跟大人也不一样,他们选干部估计会选跟自己关系更好的同学。 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上辈子老师对他们家明明的评价。太独了,不能跟同学打成一片,缺乏集体精神,团结不够。 到时候要是大家都把票投给其他跟他们关系更好的同学,明明肯定会伤心吧。 她在很努力地做这件事啊。 陈凤霞忐忑不安地偷偷看女儿,琢磨着万一到时候女儿落选了,自己要怎么安慰她。 没想到郑明明完全置身事外,她翻开了手上的练习册,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开始写英语作业。 周围的目光和声音似乎对她都构成不了任何影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怡然自得。 陈凤霞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了。 她应该感慨自己的女儿是个天生的学霸,学习起来根本不受外界环境影响呢。还是要夸她心理素质一流,这种情况下都能够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郑明明写完了一页纸,翻练习册的时候瞧见了妈妈盯着自己看的目光,不由得奇怪:“妈妈,你怎么了?” 难道她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陈凤霞叹气,小声跟女儿咬耳朵:“紧张吗?没关系的。妈妈陪着你。” 郑明明却感觉妈妈好奇怪。 为什么要紧张?她已经演讲完了呀。 可是竞选结果还没出来。 哦,那个呀。她已经演讲结束,而且给自己拉过票了,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结果如何,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教练爷爷告诉过她,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其余的事情,不用强求,要顺其自然。 当然,爷爷是在教导她打乒乓球。 但老师说了,道理都是相通的。其他的事情自然也一样啦。 陈凤霞目瞪口呆,她活了上下两辈子,还比不上她女儿通透看得开。 郑明明说到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最终选举结果时,她的面上也没有显出多激动的神色,只站起身,上了讲台,朝大家鞠了个躬,态度严肃地保证:“我会好好为四年级(3)班的同学服务的,争取做个好班长。” 陈凤霞看着讲台上落落大方的女儿,感觉即便经历了上下两辈子,其实她也并不了解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块肉。 哎,孩子呀孩子。 游园会的安排没给陈凤霞留下感慨万千的时间。 结束了选举之后,全体同学跟家长出发去食堂,今天他们要准备自己的午餐。 这么多家长跟孩子,让大家炒菜做饭肯定不现实。最起码的食堂也没有那么多灶台跟锅勺啊。 人多的时候,吃什么最方便?饺子面条跟火锅呗。 面条太简陋了,做卤子不方便所有人参与。 火锅又太麻烦了,没有那么多小火锅可以用。 综合下来,饺子就成了大家的普遍选择。无论是擀饺子皮还是包饺子,小学生都可以参与进去。 从进了食堂开始,郑明明就不复在小礼堂里头的少年老成,激动的不得了。 她朗声向自己的小伙伴宣布:“我妈妈做的饺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饺子。” 陈凤霞想到了女儿曾经念给自己听的一首诗: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她瞬间带入了自己,顿时哭笑不得。 好在饺子是她会做的,不说最好吃,起码能端出来卖。她家的姑娘牛皮不算吹破天。 陈凤霞和面的时候,吴若兰的妈妈还过来跟她打招呼:“你女儿很优秀,你教育的非常好。” 陈凤霞这回不谦虚了,只呵呵地乐:“她自己琢磨的,她爱看书。” 郑明明去班上拿自己喝水的杯子,妈妈说这个可以当成擀面杖用。 她跑到妈妈身旁,满脸期盼:“妈妈,我们今天可以做彩色饺子吗?”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显出了热切。 周围一圈小学生也瞪大了眼睛看陈凤霞,好像在等待她的答案。 被关注的人心里头好笑,点点头,满足了女儿小小的虚荣心:“可以。” 她看了看材料,有胡萝卜有南瓜有菠菜,外加白面,这就可以做出四种颜色了。再两两搭配一下,组合还可以增加好几种。 郑明明立刻自告奋勇地帮忙,她会擀饺子皮呢,她也会包饺子。 作为新上任的班长,她指挥班上的同学洗干净手跟自己的喝水呗,然后将一揪揪的小面团碾成薄薄的饺子皮。 除了干自己的工作之外,她还要当监工,检查小伙伴们擀出的饺子皮。 陈凤霞发现她女儿很有当小领导的潜质,因为相当会狐假虎威。 郑明明同学居然还威胁班上的同学:“你们擀的饺子皮是给自己跟自己爸爸妈妈吃的,到时候破了包不住里头的馅,那就只能吃皮啦。” 小学生们立刻紧张起来,原先想糊弄的男生还将饺子皮又重新揉成面团,再度小心翼翼地擀皮。 看的陈凤霞在心里头笑得不行,哎哟,她姑娘可真是能胡掰。一锅饺子下去那么多,煮好了捞出来,谁分得清楚到底是谁调的馅,谁擀的皮呀。 人多,吃饺子,这事就最方便。 调馅的调馅,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不多时的功夫,一只只胖嘟嘟挺着肚子的饺子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了。 好吧,这个整整齐齐得打折扣。 虽然是农民工子弟小学,但女儿这辈人大部分是独生子女。不说家里的小太阳小公主小皇帝,像明明这样从小就会做家务的孩子,其实也没多少。 所以,经过他们手出来的饺子形状其实挺奇怪的。与其说是元宝,不如说是绞出来的银段子。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稀里糊涂的,一锅煮出来,大家分着吃,好像也挺香的。 郑明明高兴的夹着只饺子,示意陈凤霞看:“妈妈,这是你活的面,白菜饺子。” 她旁边的同学奇怪:“你怎么知道是白菜馅的?” 这只饺子很整齐呀,都没有破皮。 郑明明奇怪:“你看,这饺子外边一圈是绿色的,里面是白色的,不就是白菜帮子跟白菜叶子吗?” 吴若兰的母亲赞叹地点点头:“没错,真的是白菜了。你跟你妈妈,好厉害。” 郑明明得到了夸奖,兴奋得不行,还鼓励地看向对方:“阿姨,你也可以很厉害的。这个不难,只要学一学练一练,就能上手。” 先前挨了骂的王月荣一碗饺子下肚,精气神又好了起来:“吴若兰妈妈才不需要学包饺子呢,他们家住在大别墅里头,有保姆伺候的。穷人才得学这些。” 陈凤霞立刻闭上了眼睛,直接不看。 这姑娘真是记吃不记打,挨了一个毛栗子,当真不亏。 她简直怀疑这孩子脑袋少了根筋。 跟郑明明关系好的小姑娘也不服气,大声强调:“别墅有什么了不起?郑明明家也住别墅呢。” 王月荣挨了揍,还想在为自己的真主发声,结果叫她妈一巴掌拍的矮了半个身子。 “你闭嘴!老娘没本事,让你住城中村你不高兴是吧?早滚早好,你爱住哪住哪去。” 王月荣被揍得更加伤心了,抽抽噎噎:“她就是在吹牛,郑明明家也住在城中村的。” 郑明明感觉自己必须得发声:“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们家进步了。我们已经搬出了城中村。” 哇,虽然有很多同学早就知道了,但是现在再听她说出来,感觉还是好激动啊。 陈凤霞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 幸亏老师过来找人了。 “郑明明的妈妈,你跟孩子过来一下好吗?” 陈凤霞赶紧带着女儿站起身,跟着班主任到旁边说话。她估摸着老师是要叮嘱自己几句,毕竟她家明明才新官上任呢。 没想到班主任开门见山,说的是件不相关的事情:“郑明明的妈妈,是这样的,今天我听了她的演讲,我觉得她的稿子写得很好,想让她投稿,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陈凤霞惊呆了,投稿? 上辈子她家明明好像投过稿,不过应该是上大学以后的事了。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老师要多少钱?” 发论文是要版面费的,这个投稿也差不多吧。 马老师没忍住,直接笑了:“不要钱,就是邮票信封而已,我这边有稿纸,郑明明誊抄一遍就好。如果发表了的话,还会有稿费。” 她特地跟家长提这件事,是因为邮票跟信封得花钱买。 她仔细观察过班上的学生,发现郑明明不知道是没有零花钱还是怎么回事,反正这个姑娘从来没有去小卖部买过吃的。 她不知道的是,郑明明会自己从家里头带吃的啊。 什么水果、茶叶蛋、三明治还有各种冰皮点心,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呢。 小姑娘感觉自己很骄傲,她很同情那些只能从小卖部里头买零食的同学。 因为教授奶奶说了,那些东西都不健康,全都是各种食品添加剂。 陈凤霞不知道班主任还有这样一段心思,她就兴高采烈,太好了,她家明明真棒。 郑明明看着母亲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害羞地低下了头。 其实演讲稿里头的话都是妈妈说的,她不过是记了下来而已。 班主任笑呵呵的:“就这个事情,没什么其他的了,谢谢您能抽空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其实孩子都希望家长能够多关注他们的。” 陈凤霞赶紧点头应下:“老师,我一定注意。以前我做的不到位,以后一定改正。” 上辈子她连女儿的家长会都没参加过几趟。因为她要工作要挣钱,她不敢请假。她家是吃了上顿等下顿。 一开始女儿还会告诉她要开家长会,到后面就从来不提了。 大概人就是这样,知道没有指望之后,就不会再说出让自己被拒绝的话。 陈凤霞摸着女儿的脑袋,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让女儿失望。 听八卦 班主任还想和陈凤霞多沟通沟通, 那边数学老师已经找了过来,直接截胡。 “郑明明的妈妈,有个事情, 我想你们家好好考虑一下。就是华罗庚金杯赛,这个是我们国家小学阶段最正式的数学比赛,意义非比寻常。我觉得郑明明同学在这方面还是有天赋的, 可以好好发掘培养。” 陈凤霞激动的不行,她不知道华杯赛是什么,可她知道华罗庚啊, 那个很厉害的数学家。 这基本上就是她知道的唯一一位数学家了。 陈凤霞立刻点头:“我支持。” 话说出口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抢答了,她还没问过女儿的意见呢。 现在大女儿除了在学校参加兴趣小组之外, 课余时间还有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跟着李教练学乒乓球。 如果要参加数学竞赛的话, 那会不会构成冲突? 就算不冲突的话, 女儿也很辛苦吧。她还要学计算机呢。她好像对计算机更感兴趣。 陈凤霞自己也觉得计算机应该比数学题更加富有趣味。 没想到大女儿侧着脑袋想了想,相当干脆:“那我学数学吧,如果还是像今天那样的题目, 我觉得很有意思。” 数学老师高兴起来, 认真地鼓励她:“老师觉得你有天赋, 加油!12月份就是初赛,你现在开始学习,练练手,培养竞赛的感觉。你才四年级,不着急, 后面还有两次机会呢。” 数学老师絮絮叨叨了一通, 高高兴兴地走了。 临走前, 他总算想起来还要跟家长沟通, 就叮嘱陈凤霞从下个月开始给孩子订数学报,后面数学竞赛辅导班也要买书。 不过这些都是小钱,也没什么辅导费用。 陈凤霞隐约担心女儿:“你不学计算机了?别担心,今年妈妈肯定能给你买电脑。” 虽然现在电脑贵的没边,可为孩子学习的事情,这个钱不能省。她实在不想女儿跟上辈子一样懂事了。那糟蹋的是女儿的未来。 郑明明摇头:“我觉得数学挺好玩的,小宇哥哥也说了,想要学好电脑,数学必须得好,不然就理解不了。” 陈凤霞惊讶:“他还跟你聊这个呀?” 两个孩子相差了六岁呢,按照三岁一个代沟,他俩之间应该隔着珠穆朗玛峰跟马尼拉海沟啊。 郑明明点头,左看看右看看,示意妈妈低下身子,她要跟妈妈咬耳朵。 “小宇哥哥要参加信息竞赛呢。不过他不让我告诉月仙婶婶,说如果拿了奖再让他们知道。不然他爸爸妈妈会紧张的。” 郑明明想起了什么,又撇撇嘴,“我估计就是月仙婶婶会紧张,他爸爸才不会当回事呢。” 哼!那个人好恶心的,都在外头养小老婆了。 陈凤霞笑着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摇头道:“那可未必,人是很复杂的,你小宇哥哥的爸爸也未必不希望儿子好。” 郑明明可不赞同妈妈的观点:“那他为什么要干那样的事呢?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那样很不好。” 陈凤霞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就只能转移话题:“妈妈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更爱他自己吧。走,你吃饱了没有?我们再去盛点儿饺子好吗。” 食堂的饭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煮好的饺子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不过后厨还剩了些没下。 陈凤霞保持劳动人民本色,绝对不会节食。 开玩笑,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况且她家明明还长身体呢,她们都没吃几个饺子。 她当机立断,问了食堂的工作人员,就自己去后厨下饺子。 郑明明积极给妈妈帮忙,拿了醋跟辣椒油自己调饺子的蘸料。 她很会调蘸料的,每次她调好的蘸料,爸爸妈妈都说好吃。 母女俩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饺子在锅里头翻滚,已经变成了白白胖胖的小鸭子。陈凤霞关了灶火,到窗户旁边拿笊篱捞饺子。 她刚抓到笊篱,就听到隔了堵墙,外头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哼,吴若兰,你别兰跟男不分,你装成男的样子就真是男的了吗?你呀,是进不了族谱的。哈哈,你妈妈养别人的儿子,就不用你这个假儿子啦。” 陈凤霞吃了一惊,吴若男不是明明的同学吗?还是上一任的班长呢。什么叫真是男的,他不是男孩子? 郑明明调好了蘸料,看妈妈抓着笊篱站在原处不动,不由得奇怪。她走上前问:“妈妈,怎么了?” 陈凤霞朝她摇摇头,立刻准备离开。 然而因为风向的原因,外头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郑明明听得清清楚楚:“你妈以为把人家生的小孩抱到自己面前养就不行了吗?怎么可能,祠堂都没认过你妈!” 郑明明踮起脚尖,看了眼窗外,立刻缩回了脑袋。 陈凤霞赶紧拉着女儿后退,捞起饺子就回前面饭堂。 就这几步路的功夫,她的脑袋上已经炸了好几个响雷。 这个吴若男居然是女孩子!那应该叫吴若兰? 江海周边地带的人n跟l发音都不分,自己说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别人究竟是哪个音。 陈凤霞真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虽然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女性特征,但是小男生跟小女生的言行举止依然有差别呀。 吴若兰从头到脚看上去都是彻彻底底的男孩子,无论发型还是身上穿的衣服。 还有她妈妈抱别人的孩子养是怎么回事?还上族谱进祠堂呢!这都什么年代了,那个小男孩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郑明明却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微微皱起眉毛,跟妈妈说自己的苦恼:“我觉得吴若兰肯定很辛苦。她要是转学回老家的话,肯定会更辛苦。唉,我现在想想我今天的演讲会不会伤害到她? 她让我打扮成男孩子,应该是好意。可她说的是错的啊。我觉得她已经影响到其他同学了。” 陈凤霞已经顾不上女儿的小纠结,她心中的震撼完全没办法用语言形容。 她甚至不得不主动询问女儿:“他们家怎么回事啊?” 郑明明皱着眉毛,很是苦恼的模样,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语言描述:“就是好像她爸爸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然后她妈妈把那个儿子抱到自己面前养,以后儿子就落在她的名下。” 陈凤霞傻眼了,完全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事。 郑明明还在愁眉苦脸:“我觉得吴若兰好可怜啊,她妈妈要回老家养那个弟弟了,所以她也得转学回去。妈妈,她妈妈是不是也有厌女症?所以才把她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同学好可怜。 吴若兰是真的喜欢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吗?她会不会是在讨好她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儿子。 不然的话,为什么她妈妈自己不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吗? 陈凤霞听女儿絮絮叨叨的说同学家的事情,突然间反应过来:“她就是那个挨打进医院的?” 郑明明点头,又叹了口气:“陈志强恨死她啦,他妈妈现在拿不到小费,挣的钱少了好多。他现在天天在学校里讲吴若兰家的事。” 陈凤霞感觉有些凌乱。 按照女儿的说法,他们班上应该有不少同学知道吴若兰的母亲挨打进医院的事。 结果她出现的时候,还有好多人羡慕她。 看来小孩子的记忆真是鱼,根本搞不清楚家庭暴力究竟有多严重。 不过也是,那样光彩夺目的女人,如果不是知道内情,谁能想象得到,她在家里头还要遭受家庭暴力呀。 难怪这个吴若兰要在农民工子弟小学上学呢。原来是家里头根本不重视她。 若兰若男到底是哪个啊? 陈凤霞心里头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要跟女儿说什么。她只能招呼唉声叹气的女儿:“先吃饺子吧,吃饱了,下午还有活动呢。” 下午的活动是亲子趣味运动会,可不得吃饱了肚子才跑得动。 郑明明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模样:“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班同学真的很奇怪。就好像王月荣吧,人家嘲笑她妈妈的时候,她笑得比别人更大声,好像这样她妈妈就跟她没关系了。其实人家笑她妈妈不就是在笑她吗?她还先忙不迭地嘲笑妈妈,好蠢啊。” 郑明明都忍不住要同情王月荣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蠢,感觉好像没长脑袋一样。 要是有谁敢嘲笑她妈妈,哼,自己一定会跟对方拼命。 陈凤霞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她认为她先嘲笑了她妈妈,别人就不会再提这件事。” 郑明明摇头,她有自己的见解:“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厌女症。她通过嘲笑侮辱妈妈的方式,来跟自己的妈妈做切割,好让人家觉得她跟她妈妈不一样。可这样真的好蠢啊。” 陈凤霞没想到自己姑娘还能举一反三,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她文化程度有限。上辈子对这方面也没什么研究啊。 那还是先吃饺子吧,以后再慢慢想。 母女俩呼呼啦啦,各干掉了碗饺子,然后抹干净嘴巴出了食堂。 两人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又瞧见了那位吴若兰从食堂后面的灌木丛走出来。 小小的女孩,身材瘦削,面色阴郁,那短短的发茬显出了她的倔强,下垂的眉眼,却让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 大人造孽,遭罪的永远是小孩。 在这样混乱的家庭里头成长,这个孩子该有多痛苦。 陈凤霞却明白自己不能安慰对方。假装不知道,也许是此时此刻,她能给这孩子最大的温柔。 母女俩拾阶而上,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们又迎头撞见了吴若兰的母亲。 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效果,陈凤霞一点儿也不羡慕面前的女人了,只觉得对方俗艳到近乎于丑陋。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妈! 她怎么能够做出来呀?她这样对自己的女儿,真不怕天打五雷轰。 好好的人,也是有手有脚的。离了那个男的会死吗?自己带着女儿过日子不行吗? 真是的,非要过成没骨头的寄生虫,也好意思哦。 这人的年纪跟陈凤霞重生前的女儿也差不了多少。陈凤霞看着对方时,就不由自主带上了长辈的眼光,恨铁不成钢。 白瞎了这么好的皮相,完全不做人。 吴若兰的母亲倒是没有察觉到陈凤霞的古怪之处,还主动冲她点点头,跟郑明明打招呼:“你好啊,小姑娘。” 陈凤霞感觉跟她没什么话说,只点点头,敷衍了一句:“我们去教室了。” 她没能上去,因为楼上又下来个人。 那位王月荣的母亲看到陈凤霞就露出了个笑模样,直接走过来,开门见山:“郑明明的妈妈,你在哪儿发财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打听打听有什么挣钱的门路。你看我们家月荣也跟明明一样大,我家丫头蠢成猪,不能和你们明明比,我总得为她多打算。” “别骂她,别当着外人的面骂她。”陈凤霞满脸严肃,“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你这样说太伤害她了。” 做妈妈的不喜欢女儿当众诋毁自己的形象。做女儿的就愿意被自己妈妈当着别人的面骂成猪吗? 但凡是人,都有自尊心。 身材魁梧的女人愣了一下,旋即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还以为啥事呢,别说这个,就说正经的,你家怎么买的别墅?”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为女儿打算,那就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你老是这个样子对待她的话,你说,对孩子好吗?孩子就是住在别墅里,她也好不了啊。” 她刚才因为吴若兰母亲的事情,一时间长辈心理上线,这会儿也将面前的女人当成晚辈劝。 话说完了以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对呀,卖房子。她可以在学校里卖别墅! 灯市口的别墅是带着户口的,谁家买了谁家就能落户。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孩子家里头都没有江海的户籍。读完了小学以后,这里可没有初中接收他们继续念书。 对这些家庭而言,落户就是最重要的事。 当初自己又吵又闹,简直要跟丈夫掀桌子,坚持要在江海买房,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两个孩子上学吗? ※※※※※※※※※※※※※※※※※※※※ 呃,谢谢浇灌。 幸福的小孩 陈凤霞也不含糊, 直接跳过了育儿经,瞬间切入主题:“你是想问我家怎么买的别墅是吧?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就是灯市口的别墅,可以落江海的户口, 5万块。我为的是孩子上学才买的。我们家里头在江海,总不好再把孩子送回老家上学吧。小孩不跟在爹妈身旁,总归不好。” 王月荣的母亲立刻喊了出来:“5万块?!” 陈凤霞也不知道她是觉得便宜还是贵, 就点点头,又强调了一句:“灯市口现在是偏些,不过银行有班车, 每天来回接送。我就想着吧,一桩不为,为着孩子也得落个户。” 站在台阶上的魁梧女人, 就掰着手指头, 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似乎正在心里头拨算盘。 陈凤霞再接再厉:“这房子还有个好处, 就是可以贷款。银行盖的,自家的事情,走贷款程序简单。” 王月荣的母亲惊讶了, 直接嚎了一嗓子:“还能贷款啊?” 哎哟, 新鲜了。她在农村养鸡的时候, 信用合作社倒是给他们这些个体户放贷款。 但她还是头回听说买房子还能贷款啊。 陈凤霞点头微笑:“这是国家的新政策,以前可没这个条件。这不刚好让我们给赶上了嘛。我家男人有个熟人在银行,就拿了他的内部房。” 估计什么时候内部两个字都有魔力。 王月荣的妈妈先前还在发呆呢,这会儿眼睛立刻亮了。她兴冲冲的伸出手抓陈凤霞的胳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真的?” 陈凤霞差点儿没被她的嗓门炸聋了耳朵。 她本来自认已经是高门大嗓的代名词, 结果这会儿才发觉一山还有一山高。自己跟人家比起来, 绝对小巫见大巫。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被铁钳给扣住了, 一颗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妈呀,这人到底有没有洗手?自己的大衣可是今天才上的身。 刚才在厨房煮饺子的时候,她小心又小心的,千万别在这时候沾了油污啊。 王月荣的母亲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就两只眼睛灼灼盯着陈凤霞:“还有房吗?你放心,你给我介绍,我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凤霞惊呆了,她还有一肚子的推销话没说呀。这人居然这么积极。 王月荣妈妈看她没说话,赶紧强调:“我知道这种事情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但你看你女儿跟我女儿一个班上的,这叫什么呀?这叫缘分。” 陈凤霞暗自感叹,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人可真够能瞎掰扯的。就凭她女儿对自己女儿的态度,还缘分呢。 自己没动手,那都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孩。 不过送上门来的生意,她没有理由不要。她刚才打的就是卖房子给给对方的主意呀。 陈凤霞笑了笑,没有给准话:“我给你问问看吧,说实在的,我也觉得我能买到这房子太划算了。上下两层楼啊,前头还带个小院子呢。” 王家妈妈急得不行,立刻推她往前走:“你也别找机会问了,你家熟人不是在银行工作吗?现在就问呗。你看孩子都已经上四年级了,转眼就得升初中。你们家是有着落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家的蠢丫头啊。” 陈凤霞不得不再强调一回:“你别老是当着人面说你女儿的坏话,这谁听了不刺心啊。” 王母急着买房,就嘴上敷衍:“晓得咯,你快点。” 陈凤霞被人硬推进了老师办公室,就冲老师挤出笑,怪不好意思的:“马老师,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机呀?我没找到公用电话。” 班主任愣了下,倒是大方地点点头:“可以,市内的电话都能打。” 陈凤霞立刻笑:“就是市内的,一点儿小事,真不好意思了。” 王月荣的母亲还要凑过来,陈凤霞看了她一眼。这人可算是有了点眼力劲,又缩回了头。 结果她一回过脑袋,顿时吓了一跳。旁边黑压压的,怎么全是人头? 其他家长都围着她打听:“5万块钱的别墅,能落户口?还能从银行贷款?” 王月荣的妈妈急了:“哎,你们怎么知道的啊?” 妈啊,内部房,肯定没剩几套了。 这么多人都跑过来,要跟自己抢。那可怎么办? 旁边人奇怪,什么叫他们怎么知道的?刚才那炸雷的声音不是她喊的还有谁? 人家在街上摆摊子,拿着大喇叭叫喊,效果也就跟她差不多了。 关系到孩子上学问题,王母立刻急赤白脸:“这是我先要的啊,你不许跟我抢。” 旁边人不乐意了:“哎,你这话说的好玩了。就你家娃娃要上学,我们娃娃都不上学啊。” 愿意将孩子带到江海来念书的人家,再怎么说也算是关心儿女教育问题的。 小孩已经上四年级了,家里头但凡有点儿成算的,都在考虑孩子毕业后升初中的事。 没有户口,那就只能回老家去。现在有机会落户口,才5万块钱,还有两层楼的小别墅,能不让人心动吗? 陈凤霞看着老师办公室外头黑压压的人头,自己都呆住了。 电话那边的人连着喂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对,有人要看房,差不多有五六十号人吧。你们得派辆车呀,不然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过去?” 她挂断了电话,外头等候的家长都朝她喊:“郑明明妈妈,还有几套房啊?先到先得,我们是要有的啊。” 陈凤霞微笑,也不给个准话:“去看了才知道,银行刚好有车子过去,可以捎上我们。” 这下子,家长们全炸锅了。 银行啊,银行可是国家的。国家的人陪他们去看房子,这房子还能有假吗? 要说谁最信任国家,肯定是底层的劳动人民。 尤其这个年代,他们对国家是无条件的信任。所有在他们眼中代表国家的东西,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大家的反响如此热烈,搞得陈凤霞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得不又打了个电话回家,满怀歉意地告诉杜招娣,今天下午她可能回不去了。说不定晚上的生意也要受影响。 杜招娣有些茫然无措。 中午她就做的勉勉强强,还有客人不高兴了。这到了晚上,还她一个人的话,可怎么办? 陈凤霞态度坚定:“你别慌,还是按照咱们的流程来。大不了少做几桩生意,没关系的。现在天冷,菜没那么容易坏。” 杜招娣虽然心里头发慌,但也没其他的办法,只好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那我试试看啊。” 陈凤霞鼓励她道:“没事的,三嫂,你肯定能做好。咱们讲究的是手艺,你的手艺绝对没话说。” 杜招娣忐忑不安,只能硬着头皮挂了电话。 陈凤霞也顾不上再安慰自己的员工,就赶紧安排学生家长们去看房的事。 大家赶时间呢,这个什么亲子趣味运动会还是算了吧。 要是买不到房子落不下户口升不了学,哪里还有趣味呀? 陈凤霞看着身旁人一张张热切的脸,心中百味杂陈。 她以为她这辈人都是稀里糊涂的。上辈子这时候她跟丈夫就没想过要在城里买房落户口的事。 可是现在看看,人家想法很迫切呢,就差一个能够看到的机会。 郑明明抓着妈妈的胳膊,突然间冒出一句:“我觉得他们都比吴若兰的妈妈好看。” 陈凤霞“啊”了一声,赶紧左右看看,生怕叫人逮了个正着。 郑明明瘪瘪嘴,小小声地跟妈妈咬耳朵:“我们班的同学好幸福,因为大家的爸爸妈妈都很好。” 除了吴若兰。 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陈凤霞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什么都没说。 银行反响极为热烈,相当大手笔地派了两辆车,45人坐的那种,足足可以坐下90号人。 陈凤霞看到车子停下的时候,心里头的第一反应就是:银行的账究竟已经急到了什么份上?这是将他们的通勤车都派出来了吧。 这就好。 只要银行急着卖房子,那双方谈起来就容易。无论贷款还是落实其他方面的事情,银行会比他们这边更积极。 陈凤霞赶紧招呼家长:“上车吧,大家早点看完了,也好回去跟家里头商量。买房子可不是小事,得慎重的来。” 她越是这样说,众人越是觉得这房子稀罕。 不然她为什么这么藏着掖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都不乐意他们买一样。 陈凤霞立刻叫屈:“没有的事,反正我家是买好了。我这趟再过去就是顺带着帮老家的亲戚看看,要有合适的,他们也想定下来。” 王月荣的母亲立刻摇头,直接打消她的念头:“远亲不如近邻啊,郑明明妈妈,咱们才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将来大家都一块儿,孩子们一起上学放学,还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陈凤霞就笑笑,也不接话茬。 王月荣的母亲撇撇嘴,打定了主意。 反正她是不会往后退的,家里头的小崽子虽然不争气,可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不管吧。 唉,人比人气死人。要她家女儿郑明明一半伶俐,她真是笑不动的笑哦。 陈凤霞安排四年级(3)班的家长坐上车,尴尬地发现一辆车坐不满。 倒不是大家不踊跃支持,而是班上来的家长就这么多啊。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跟老师说一声,干脆将孩子们都带上,也算是出去短途郊游了一把。 再说了,孩子也是家庭成员。买房子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不尊重孩子的意见? 结果她还没开口呢,楼上又呼呼啦啦下了一堆人。一班跟二班的家长排着队,浩浩荡荡赶到。 走过路过,没理由错过。 既然有现成的车子,那他们肯定得跟着去看看房子呀。 大家的孩子都上四年级了,谁还不操心小孩的升学问题。 陈凤霞看着反响热烈的学生家长,突然间又脑袋瓜子转过弯来。 没错,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能在这样的时间抽出空来参加学校的活动,家里头的大人也算相当关心孩子了。 所以他们积极想要买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跟他们比起来,上辈子的自己和丈夫可差远了,根本就没琢磨过这些事。 唉,是活得太麻木,跟蝼蚁一样。还是根本没那个心呢。 陈凤霞一边在心里头感慨,一边安排剩下的家长上车。 结果这回又尴尬了,人多了,车子坐不下。 家长态度倒是积极,那下的人都表示没关系,他们上车站着就行了。实在不觉得不好,盘地而坐也没问题。 银行的司机却态度坚定:“不行,这都11月份了,交警查的严的要死。万一被发现超载了,罚款算谁的?” 人家吃公家饭的就是认死理,压根不考虑单位的kpi要如何完成。 陈凤霞没办法,眼睛珠子转悠一圈,她将目光落在了红唇烈焰女郎身上。 没错,这人有车。 她直接走上前,笑容满面地招呼:“吴若兰妈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过去?你家就是住别墅的,刚好也可以给大家提点意见。” 郑明明不愧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在挣钱这种事情上跟母亲保持高度一致。 她立刻积极响应,在旁边热切地游说:“是啊,吴妈妈,你也去看看吧。我们家的房子正在装修呢,说不定你看了喜欢也想买一套呢。” 王月荣的母亲可不喜欢这位时髦女郎,又怕对方跟自己抢,赶紧强调:“哎哟,她都要回老家了。干嘛还要在江海买房?” 陈凤霞赶紧强调:“这买了租出去或者将来留给孩子都好啊。” 郑明明更近一步:“有了房子,吴若兰也可以在江海上初中啊。到时候大家一块儿上学多好,为什么非得回老家呢?” 老家这个名词对于9岁的小学生而言,就是荒凉孤寂的代名词。留在江海多好啊,这么多同学都在一起呢。 况且吴若兰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妈妈都抱了别人的儿子回来养,哪里还会再关心她。 她回了老家,连一块儿玩的朋友都没有。岂不是更可怜? 时髦女郎看了眼郑明明,突然间笑了:“你想我买别墅啊?” 郑明明点头,相当认真:“我不想吴若兰走。” 时髦女郎的笑容更深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要是她留下来了,那到底谁当班长呢?” 郑明明想了想,态度相当坚决:“比起班长这个职位,吴若兰的未来更重要。” 这下子别说时髦女郎,就连陈凤霞都傻眼了。小身体里头住着个老灵魂,说的就是她家女儿吧。 时髦女郎扑哧笑了,点点头道:“我很高兴吴若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她抬脚往前,示意其他几位没有位子的家长,“走吧,你们坐我的车过去。” 陈凤霞被人当场点破了小心思也不尴尬,就笑眯眯地推销:“你也好好看看啊,真不错,我买的挺满意。” 郑明明倒是想跟妈妈一块儿过去呢,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的小别墅究竟装修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数学老师急吼吼的,听说他们的趣味运动会泡汤了,立刻过来将她拎走了。 12月份就初试了,好歹得让她搞搞清楚华杯赛究竟考什么东西。 郑明明只好遗憾地跟妈妈挥手。 唉,看样子得等装修好了,她才有机会去看她的别墅啊。 妈妈说两栋别墅,自己跟弟弟一人一栋呢。 那爸爸妈妈的别墅在哪儿?啊不行,应该还要有一栋别墅,是他们一家四口一块儿住的别墅。 自己跟弟弟长大了以后才需要搬出去住吧,就像爸爸妈妈不和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住在一块儿一样。 那他们搬进去住之前,房子空着吗?当然不行。他们家的房子还在还贷款呢,那就应该租出去呀,这样就能还清贷款了。 陈凤霞要知道她家姑娘已经想到了以租养贷,估计得晕一晕。 事实上她家姑娘让她更晕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临走之前,郑明明郑重其事地宣布:“王月荣妈妈,我要告诉王月荣,她是幸福的小孩,因为她有个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好妈妈。” 王月荣的母亲一愣,向来炸炸呼呼的女人居然在这孩子的面前不知所措起来,都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她一张脸烧得通红,像是害羞了一般,两只肥厚粗糙的大手就不停地搓来搓去,眼睛下意识地找陈凤霞:“哎哟,你家这孩子,真是的。” 怪讨人喜欢的。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附和女儿的话:“我家明明说的没错啊,你可不是一门心思为女儿将来打算。以后得注意沟通方式,别费心费力做了这么多事,女儿还以为你不爱她。” 王月荣的母亲愈发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反驳:“什么爱不爱的,怪肉麻兮兮的。” 说话的时候,她干脆扭过了头,好像不愿意叫人瞧见她的脸一样。 郑明明又大声宣布:“我要告诉所有同学,他们都好幸福,因为叔叔阿姨们很好,在努力为我们创造幸福的生活。” 小少女的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不用喇叭,车上的家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么一说,大家伙儿集体开始不自在了。还有人挥着手表示:“哪里哪里。” 哎呀,不愧是能够说出那些话的班长。这小姑娘的嘴巴真是抹了蜜糖一样。 有人故意逗弄小女孩:“我们都是好爸爸妈妈,那跟你妈妈比起来,我们谁更好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你们嘛,比起我妈妈还是差一些的。” 车上立刻响起笑声,气氛快活极了。 郑明明东张西望,没能找到下一个喊话的目标。 数学老师又在催促她赶紧去上课。小姑娘只好拜托给妈妈:“妈妈,你一定要告诉吴若兰的妈妈,她也可以成为一名好妈妈的。” 陈凤霞叫女儿的一顿神操作搞得晕头转向,只能赶紧点头应下,又催促女儿:“快点去上课吧,上课要迟到了。” 郑明明这才朝大家挥挥手,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夫妻合体 王月荣的母亲就坐在陈凤霞身旁, 这会儿才敢抬头看人,还没说话就先叹了口气:“哎哟,你家姑娘哦, 真不是凡人。”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没错,你们家郑明明将来肯定能够当个科学家。” 陈凤霞听了这话就乐,感觉时代果然不同。 现在小学生的理想还是长大了当科学家。等到20多年后, 她看电视台上的采访,大家的目标就都一致了,变成了网红。 车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说得无比热闹。听得陈凤霞都晕晕乎乎。 大家的反响实在太激烈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甚至感到惊讶,就购房群体这买房的热情, 银行的房子还愁卖不出去? 哦, 也是。银行一开始就没把他们这些外来打工仔当成销售目标啊。 就算后来郑国强陆陆续续从旧工友中拉了些客户过去,也算是给了银行提醒。但公家单位的特点就是这样,有人看明白了又怎么样, 反正大家懒得动。 真有魄力出来跑单子的, 早就下海经商了。 偏偏这两年政策又缩紧,不少前几年下海的人都想上岸。在这种情况下,捧着公家饭碗的人可不得手抓牢点儿。 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房子卖不出去, 资金没办法回笼, 那也是领导的事。这挪用银行的钱去盖房子, 那也不是小兵能够做到的事啊。 陈凤霞一边在心里头琢磨一边感慨。还是人家旱涝保收, 不缺钱花, 懒得折腾。 否则就凭人家银行正式职工的身份, 找农民工推销一圈房子, 保准不愁卖。 陈凤霞琢磨着琢磨着就想叹气,看来老祖宗说的没错,穷则思变。因为不安于现状,所以才会想办法折腾啊。 这10来年的功夫,江海建设的极快,市区全是高楼大厦,瞧着就是大城市的模样。 可过了桥,到了灯市口,农村的相貌就显出了本来面目。大巴在马路上跑着,远远的,还能看到农田。 这个季节的水稻早就收割了完毕,小麦倒是长得绿油油,显出了勃勃的生机。 再往前头看就是灰蒙蒙的一片了。冬天即将来临,乡村不就这样。 道路两旁不缺房子,但都比较低矮,是大片的民房。这里也差不多,就是城中村的模样。 时间还不到晚上,在江海是小有名气的夜市摊子没有支起来。车子开过去,感受到的就是一片冷清。 王月荣的母亲丝毫没有掩饰失望:“这你还赶不上我们乡里头上庙会呢。” 太冷清了吧,农村都比她热闹。 陈凤霞一点儿不含糊:“我冲的就是孩子落户口,好上学。这儿要真跟市中心一样热闹,告诉我五万块钱两层楼,我还不敢买呢。谁知道是不是坑我?” 王妈妈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可不能,银行哪能坑人啊?这是国家的地方。” 陈凤霞笑了笑:“这哪儿都得算成本啊。银行也不可能做亏本买卖,人家定的价,起码得把本钱赚回头。就算是内部房子,给员工福利,那也不能贴太多。” 车上的人纷纷点头,感觉郑明明的妈妈说的的确有道理。再这么看外头荒凉的农村景象,大家就觉得合情合理了。 是啊,就是回老家村里头盖楼房,没个几万块钱也拿不下来呢。 两辆大巴车前后脚开进了灯市口的别墅区,等人进去了,大家的感观又发生了变化。 哎哟,这个房子真不错啊,可不是农村能盖出来的楼房。 要怎么说呢?看着就洋气。这前头是什么呀?有假山,还有喷泉,中间立着的那个小孩光着屁股,瞧着跟市民广场的孩子长得一个模样。 农村盖房子,哪个会搞出这种花样来? 还有房子的结构,往那边一站,就是个别墅的样子,跟电视上的模样瞧着可真像。 家长群体里头也有建筑工,看到别墅的时候就恍然大悟:“哦,我晓得了,我在这边做过工。听讲这个房子是找专家设计的,按照那个什么美国人的房子来盖的。” 陈凤霞趁机点了一句:“好像是那个《成长的烦恼》里头一家人住的别墅。我听银行的人讲,当初就是按照那个模板来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眼睛再看过去,感觉的确像是那么回事。 这个年代,《成长的烦恼》可是电视台的复播神剧。只要一放暑假,电视里头就会飘着“搜米钙”。 就算大人没空跟着一集一集的看完,总归也会扫几眼。人家那房子的确好看,瞧着就很高级。难怪是医生跟记者才能住进去的别墅。 听说美国的医生可有钱了。 陈凤霞看大家的热情又开始高涨,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摸着良心讲,她真希望农民工子弟学校的所有学生家长都能在这儿买栋楼。 同样是进城打工的人,她太明白他们的孩子上学有多不容易了。 上辈子,这里的绝大部分人也跟自己一样被迫将孩子送回了老家读初中。甚至情况更糟糕的,就是孩子念完了小学就没有继续升学,稀里糊涂的,也就混成了农民工。 即便是那些被送回家的小孩,又有几个像她家明明一样自觉又聪明,能够好好规划自己学习的? 她看过新闻报道,没有父母陪伴在身旁,大部分留守儿童混完初中毕业之后都不会继续上学。他们的主流人生方向就是成为跟父母一样的农民工。 二代农民工的失落比一代更强烈啊。 老祖宗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陈凤霞还不发达,也没那么高的境界。全国的农民工多了去,光江海市的农民工就千千万。她上哪儿管那许多? 只不过她天生就是好管闲事的命,看到了,总要忍不住伸伸手。 都说城市建设靠大家,江海的发展就没有他们这些农民工付出的心血吗? 劳动人民最光荣,他们凭自己的双手干活做事,养活家人,又为什么不能留在这个他们为之付出青春与血汗的土地上呢? 陈凤霞瞬间身上的热血都沸腾了。她甚至感觉即便没有那500块钱的中介费,她也愿意多这个嘴跑这趟腿。 当然,她趁这个机会正大光明的挣钱,也很美妙。 银行的司机还真是司机,就负责开车,压根没有当向导介绍的意思。 大家下车以后,两个司机就说了声,下午3:00必须集合回市区,然后两人就坐在车上抽烟,连下来走走的意思都没有。 王月荣的妈妈撇撇嘴,压低声音抱怨:“看看人家哦,赶得上10年前百货商场的售货员了。” 她嗓门大,虽然已经刻意小声讲话,但周围一圈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嘛,这个态度摆的,一看就是公家人。 陈凤霞在旁边听的好笑,赶紧招呼家长们跟着自己往前走。既然是她把人领过来的,那这个向导兼销售的职位,她就得做到底。 虽然她手上现在没有小区的销售广告单,但单子是她跟女儿做出来的。上头印的什么内容,她脑袋瓜里头就有存货。 陈凤霞学着自己上辈子见过房产销售的模样,先是大概介绍了一通小区的整体环境。着重强调别看灯市口现在瞧着荒凉,市政府已经规划再在这儿建一座新的小学了。 “咱们是没赶上。”陈凤霞一本正经,“听说这小学是政府花了大力气建起来的,里头的老师都是从各个学校抽调过来的名牌教师。” 她这话真没吹。 不说没两年就要搬过来的外国语学校初中分校,再过差不多年把就能建起来的灯市口小学,后面在全市都能排上号。 当年抄底买这边学区房的人,后头赚的真是笑到合不拢嘴。 陈凤霞也不瞒其他家长:“我买这个房子也考虑过我们家小二子将来上小学的事。农民工子弟学校是好啊,老师也好,学校也好。可我怎么知道这学校能不能继续办下去?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啊。” 家里头还生了小二子的家长跟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 最基本的,政府要是下定了决心真管他们这些农民工孩子的教育问题,为什么到今天还不办初中? 九年义务教育还差了三年啊。 陈凤霞斩钉截铁:“政府的规划谁讲得清楚?人家晚一年两年,最多就是年终总结报告上没那么好看,也不影响人家过日子呀。咱们不行,起码我不敢赌,到时候我女儿毕业了,我要怎么办?孩子才这点大,让我把人孤零零的留在老家,我可不放心。” 她是业主又是学生家长,跟过来看房的人是同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说服力更高。 立刻就有人提议:“郑明明妈妈,你家买的房子在哪儿啊?能带我们看看吗?” 陈凤霞倒是不含糊,这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她立刻带着人往前走:“行啊,大家伙儿快儿看看呗,瞧瞧这房子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 别墅的门开着,里头传出滋滋的声音,那是电钻在凿墙。从10月份正式拿了房子到现在,装修工人就一刻不停地开始上工。 现在从门口看进去,里面真是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装修建材。 陈凤霞正犹豫着要不要带人进去,这施工现场,万一有人出了点儿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责任。 里头就走出了人来。 郑国强瞧见老婆还挺惊讶:“你今天不是去学校给明明开家长会吗?哟,衣服穿起来了。我就讲嘛,早点穿早点好。看你现在穿的多精神啊,气色都好。” 他今天工作不忙,刚好到灯市口这边的公安局送份材料,就顺带着过来看装修的别墅了。 陈凤霞有些尴尬,生怕这人说出更隐私的话,赶紧开口:“我们过来看看。” 郑国强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前头,看清楚了跟在妻子身后的大部队。 呵,好多人。他还认出了几张熟面孔。 以前都在一个圈子打工,孩子又在同所学校念书,再说几句话,基本上大家就都认识了。 郑国强立刻满脸堆笑,调侃了句:“学校的活动就是来参观别墅啊。” 陈凤霞点头,一本正经:“没错,要不是车子不够,我们还打算把孩子也一块带过来呢。” 立刻就有家长懊恼:“可不是吗?我们家小孩要见的这个肯定高兴。这边还有没有车子过来呀?平常能放我们进来看吗?” 郑国强福至心灵,猛然反应过来,妻子带这么多人过来的真正用意。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了,点头表示肯定:“是有公交车,游二线,晚上7:00最后一班车。你们要是过来的话,走的时候不要太晚。不过晚上也可以逛逛这边的夜市,很热闹。游二线停运的话,坐8路车也可以到市区,就是得在道门口那边转公交车,才到学校附近,那边是9点的末班车。” 家长们看着他身上的警服,立刻调侃:“郑老板不一样哦,是国家干部,难怪能住得上别墅。” 说话的时候,还有人给他递香烟。 郑国强笑着接过,却没有抽,而是夹在耳朵上,摆摆手否认:“别说了,都是从银行借的钱,我现在每个月都还着钱呢。” 说话的人就摇头:“租房子也要钱啊,你这房子还是你自己的呢。” 郑国强一拍大腿,相当热络:“老哥你说的不错,我想的就是这么个道理。既然银行有这政策,可以借钱给我买房子,那我就先买着住上,再慢慢还呗。到时候,房子我也住了,房子也是我自己的,我一点儿也不亏。” 陈凤霞在边上补充:“我在报纸上看过美国老太太跟中国老太太买房子的故事。 中国老太太是攒了一辈子的钱,好不容易等到七老八十了,可算是买上了房子。结果买了房子还没住两天,人就没了。 人家美国老太太想得开,先从银行借钱买房子,一边住着,一边攒钱还银行的贷款。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钱还完了,这房子她也住了一辈子了,半点儿亏都不吃。” 这样的说法在房产市场刚开始火爆的时候烂大街,但对于眼下的人而言还相当新鲜。 陈凤霞一说出口,立刻就有好几个人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呀。 郑国强跟妻子一唱一和:“而且我想啊,钱都是越来越不值钱的。 往10年前数,手里头拿着张10块钱的钞票,就能自己买菜办出桌席面来了。 现在兜里揣着100块钱往菜场上逛两圈,都没感觉自己买什么东西,钱就花得一干二净了。 借银行的钱好啊,你今年一个月还两三百块钱,你过了10年再还,还是这个数目。等过了10年,两三百块钱估计也就相当现在的二三十了。” 他这话算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从80年代到现在,算是人民币贬值最快的时期。眨眼的功夫,万元户都不值钱了。 还不如赶紧先花钱把房子买下来,跟银行定死了还款的数目。就算这两年的日子难过点,后面也只会越来越松快。 况且眼下什么东西不涨价啊?东西是一天一个价,买个鲶鱼头烧个汤都要10块钱。这搁在早几年前谁敢想。 大家正说话的时候,楼上又走下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头发微卷,一开口就是叽里呱啦的,听着像是日本话。 陈凤霞都惊呆了,银行卖的够可以呀。居然还有外籍人士住进了这边的别墅。 那叽里呱啦的卷头发大概是觉得楼下的人太多,就朝郑国强点点头,又往楼上去了。 郑国强叮嘱了一句:“你自己看,我真觉得这儿不错。你要买的话,就早点下手吧。等晚了真没戏。” 在场的家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肃然起敬。 原来这儿的别墅不仅造成了洋房子的模样,里头还住洋人啊? 这洋人就是时髦,男的还烫卷头发。别说外国人就是卷发,听他说话分明就是个日本鬼子。 哎哟,日本鬼子好会享受哦,到咱们的地盘一买就是别墅。 不行,这种便宜可不能让日本鬼子给占光了,他们也得买。 不知道是郑国强身上的警服看上去更加有说服力,还是社会的主流思想认定男人才是家里头拿主意的那位。 反正大家意动之后,围着打听的对象就变成了郑国强,最初的领路人陈凤霞反而被挤出了一射之地。 陈凤霞当然不会做意气之争,既然有人接手,那她乐得清闲。 反正只要丈夫不往后缩,他还是很能跟人说话的。 陈凤霞自己进了厨房,从热的快里头倒了杯水,站在窗户边上,手捧纸杯,慢慢等水凉。 她听见窗外传来人走路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尴尬,担心对方要到树底下小便。 其实小区设计的很合理,有公用厕所,但这边还是会有男的找角落里小便。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恶根性,多走几步路,活像是就会要了人的命。中国外国都一样。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们,结果要往后面躲的却还是自己。 陈凤霞咬牙切齿,人往后退,眼睛却扫到了明艳的色泽。 即便她心里头看不上那位吴若兰的母亲,可陈凤霞也得承认,这人样貌生的真好,就算是站在一棵叶子掉的差不多的枯树旁边,瞧着也跟幅画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主动同人打招呼:“你好,吴妈妈,你要不要也进来看看我家的房子啊?我还想请你给点儿装修的意见呢。” 烈焰红唇女郎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悲喜:“我没意见,我什么时候都没意见。” 这话就有些交浅言深,起码听着怪怪的了。 陈凤霞脸上堆出笑:“怎么会呢?看看你的穿衣打扮,我就知道你对美有自己的见解,跟旁人不一样,站出来就不同。” 时髦女郎的脸上显出了自嘲般的神色,伸手摸出个小盒子,然后抽出根香烟。 陈凤霞看着那烟,跟她平常看到的样子不一样,格外细长些。 女郎将香烟夹在两指之间,看到陈凤霞的视线,她还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像是揶揄一般:“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陈凤霞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红唇女郎笑了,脸上的自嘲更深:“也是,好女人怎么会抽烟呢?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抽香烟。” 陈凤霞摇头:“抽烟对身体不好,男的女的都一样,没什么正经跟不正经的。” 红唇女郎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再点燃香烟,就语气轻飘飘的,跟打着旋儿的烟一样:“你难怪能把你女儿教育的那么好,你自己就很好啊。” 陈凤霞赶紧强调:“你女儿也很出色,我听我姑娘提过,她也是个优秀的孩子。” 红唇女郎未予置评,只勾了勾唇角,要笑不笑:“是吗?” 陈凤霞点头肯定:“是啊,我们的孩子都很优秀,所以我们这些当爹妈的就得给孩子多考虑。今天我家明明还让我告诉你,你也是一位优秀的母亲。你要不要也在这儿买套别墅?” 这话真的是脱口而出。 说出来之后,陈凤霞反而想积极促成这件事。 “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都不容易,当爹妈的就得多给她们考虑。”陈凤霞一字一句,“这男的啊,很多时候是靠不住的。要么没心,要么心思不花在这些事情上。你指望他们,只能把自己活活气死。” 陈凤霞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恳切:“这房子我就是打算将来给女儿的。好歹有个窝,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就心里头有依靠,不用再畏手畏脚。” 红唇女郎抿了抿嘴唇,手里头夹着香烟既不抽也没有放回去的意思,就这么微微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方没有反驳,陈凤霞就继续说下去:“你看,5万块钱说贵也不贵,其实就是几件首饰的事。这首饰选的好也能保值,留给孩子。但房子的保值价值更大,将来自己住或者出租都方便。” 她脸上笑盈盈,“从古到今,买房子买铺面都是最稳妥的生钱手段。说实在的,我是没钱,我要有钱啊,我真恨不得买下一条街的铺面,将来留给我孩子收租金,我在心里头踏实呢。” 吴若兰的母亲终于有反应了,长长的眼睫毛掀起来,瞬间就能撩到人的心。 陈凤霞一个女的都感觉自己的心扑通一下,暗叫一声乖乖,这人生的可真好。 然后她又开始感慨,生的再漂亮有什么用啊?活的不漂亮还是他对他。 被男的打到医院里头,也只能偷偷摸摸看病。男的在外头养小的生了私孩子,不仅不能闹,把人抱到自己身边养都像是得了胜一样。 甚至为了替别人养孩子,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就只能匆匆忙忙打包回老家。 这人到底图个什么呢? 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好奇怪的。女人的强大与弱小在家里家外似乎是割裂开来的。 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女强人,也会被家庭折磨的惨不忍睹。 上辈子陈凤霞就看过手机推送的新闻,什么女企业家、女区长被混混男友活活打死的。女人天生好像就在两性关系上吃亏。 新闻下面的评论一堆都在骂受害人活该,整个社会舆论都是帮凶。 不说她们,就是那些女明星呢?一个个在人前都说的独立自信。结果为了拼生儿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 对外宣扬的时候又是为了爱情,好像没了儿子,这份爱就不存在一样。 大概爱情就是皇帝的新装,自己也晓得是假的吧。 时髦女郎笑了,眼睛盯着陈凤霞:“你想卖房子给我?我买了房子就是好母亲了?” 真有意思。 实在太有意思了。 陈凤霞点点头,偷换了下概念:“我觉得这个房子真不错,我要是有钱的话,我肯定会10套8套的买进来。我租房子就知道,年年都在涨租金。我光吃租金我就不亏。你可能不在意这点小钱,但是买下来以后留给你女儿生活钱,就是给她未来设置个保障。” 站在对面的女郎像是来了兴趣:“那你想卖给我多少栋啊?” 陈凤霞耿直的很:“我要是有钱,我恨不得全都买下。我就是没钱啊,我身上的钱都掏光了。” 女郎点点头:“5万块钱是不是?” 陈凤霞不含糊:“你要是一把头买个5套10套的话,还能再打折。” 时髦女人似笑非笑:“我看上去很有钱吗?” 陈凤霞直接笑:“能付的首付就好,后面就是还贷款。眼下是苦些,以后就轻松了。这人生在世,就跟《武则天》上说的一样,两道眉毛两只眼睛鼻子再加上嘴,就是个苦字。早吃苦晚吃苦,这里吃苦那里吃苦,总归会有吃苦的时候。宁可现在苦点儿,也比将来吃大苦好,你说是不是?” 女人喃喃自语:“要怎么吃苦呢?” 陈凤霞笑了:“吃苦就是为了挣钱啊。” 她伸手指着小区外头,笑容满面,“不晓得你晚上有没有到这边来看过。这里白天冷清,晚上可热闹的很,好多摆小摊子,什么卖吃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小孩子玩具的,卖各种各样衣服的,两边摆的满满当当。 别小看这些,一趟买卖成交金额是小的不起眼,可架不住人多呀。这人一多,薄利多销,钱不就挣到了吧?” 她越说脸上笑容越深,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我们家是从银行贷了款的,才买下的房子。我就琢磨着等搬过来以后,在这边摆个夜市摊子,一天挣个十块八块钱,一个月下来也能把房贷还清了。” 红唇女郎突然间开了口:“不需要,可以用公积金还款。你丈夫不是警察吗?他们单位应该有公积金。” 陈凤霞突然间反应过来。 没错啊,郑国强现在是警察了,应该有公积金啊。 公积金放着就是浪费,得赶紧想办法用起来。 最起码的,再来一套别墅应该没问题。 这样好的地段,这样好的别墅,她卖给别人都心疼呢。 但凡她要是有个金手指,中趟500万大奖,她肯定将这些别墅都包圆了。 陈凤霞越想越美,简直就是心神摇曳。 看完房,大家跟着银行的大巴车回主市区,她也是迷之微笑。 大家问她关于灯市口房子的事,她也没表现出多热络。 结果这么一来,家长们就认定了这人自己还想再买,生怕房子被他们买光了呢。 陈凤霞嘴上不承认,王月荣的母亲就逼着她:“那你敢不敢发誓,你不想再买一套?” 陈凤霞哑火了,嘴里头开始打哈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家人口多,不止一个娃娃。 吼!暴露了吧?这人就不实在,幸亏他男人倒是一五一十,把买房子的过程全都讲清楚了。 王月荣的母亲伸手拍陈凤霞,一脸你够可以了:“谁家没娃娃?你不能全自己赞了。” 陈凤霞心道,你当我是在菜场上买大白菜呢。我倒要有能耐包圆啊。 车子停在农民工子弟小学门口的时候,刚好赶上小朋友们放学。 一群小家伙都跑上来,欢欢喜喜地找自己爸妈。 还有人大声问:“妈妈,我们家什么时候搬别墅?” 王月荣的母亲毫不客气地怼女儿:“这种事情你倒积极,你上课的时候怎么就不积极?我告诉你,老娘给你买了房子,你要不好好学习,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王月荣对于打断腿没概念,因为反正也没被打断过。 她就欢天喜地地冲着郑明明喊:“我们家也住别墅了,跟你家一样。” 得,这孩子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对郑明明不驯的态度。 周围的小孩都是一片欢喜声。 更有孩子已经开始攀比,得意地向小伙伴炫耀:“我们家也会买别墅的,不像你家,你爸爸妈妈都没有来,才不会给你买!” 被diss的邹鹏涨红了脸,大声强调:“谁稀罕!我们家还有三层楼呢。” 他就是江海人,他老家就修了三层楼,可比两层楼气派多了。 周围的小伙伴可不认:“你家在农村,这个是城里,不一样!” 邹鹏高傲地抬起头:“我就是江海人,才不像你们这些侉子呢。” 这话可是犯了众怒,不少小孩都要追着打他。 他立刻冲向自己的专车,催促三机司机:“快走快走。” 车子开起来了,他又得意洋洋地朝同学们大喊:“呸,你们吃屁!” 结果那小三机本身就没完整的车门,他身子往前倾,大半个人都探出来了。刚好车子又一转弯,他的身子就被甩了出去。 那得意洋洋的小身影在空中抛出一道线,跟从农用车上掉下来的土豆一样,直接跌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本热热闹闹的校门口瞬间鸦雀无声。 完蛋了,出车祸了,这小孩都不动了。 陈凤霞立刻大声喊:“赶紧打120啊!” 三机司机都傻了,慌慌张张地想抱起邹鹏往车上放。 校门口的老师急得大喊大叫:“别动,不能动,他伤到脑袋了。” 再被三机颠一颠,估计就没命了。 救护车呼啸着来了,抬走了地上的男孩。 救护车闪烁着红灯走了,留下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陈凤霞伸手捂着女儿的眼睛,生怕明明看了害怕。 一向胆子极大的郑明明这会儿也抖成了一团,小声问妈妈:“他会死吗?” 她看电视剧上人被撞了就会死。邹鹏飞得老高,他头上都淌血了。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想告诉女儿事情真相,可又没办法隐瞒。直觉告诉她那小孩是凶多吉少。 旁边的家长都议论纷纷,有的咂嘴有的叹气,还有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这娃娃也真是命歹。 王月荣的母亲却突然间拍着胸口庆幸:“乖乖,这个车子是不能坐了,亏得我没包车。” 她是嫌女儿嘴馋身懒,一膀子的死肉,怕让她坐车上下学,她更加不愿意动。 就这样,那丫头还又哭又闹,不懂事!就晓得跟人比这个,怎么不比比其他啊。 “师傅——” 王月荣妈妈大声招呼银行的大巴司机,“以后你们每天都会准点开进开出是吧?” 刚才出了车祸,路被堵住了,大巴车走不了,司机就在车上抽烟。 这会儿听了客人的话,先前高冷的司机倒是赏脸点了点头:“没错,我们排了班,确保住户都能有车坐。” 王月荣的母亲如释重负:“那就好,以后我娃娃就坐你的车上学放学吧。” 周围的家长们纷纷附和。没错,瞧瞧大巴车多气派,多坚固,跟电视上美国校车一样,可比那个三机好多了。小孩子就是在车上闹腾,也滚不出来。 嘿,大巴车是银行免费派的,还不用他们额外掏钱。 原本唏嘘感叹的家长又高兴起来,甚至刚才还吓得不行的小学生也欢快地加入了讨论的队伍。 坐大巴车,好气派!他们还是每年清明节去烈士陵园扫墓的时候,才能坐上大巴车呢。 陈凤霞看着周围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再瞧瞧前头路面的血痕都没干,就想到了女儿练习册上的阅读理解上的话: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他们吵。 刚才是发生了车祸,可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啊。人家爹妈都不上心,旁人还能怎么样? “郑明明的妈妈,明天我就到银行办手续,你让你家郑老板千万别忘了。” 旁边的家长纷纷附和:“对,一把头办好,我们也好早点搬进去住。” 周围的声浪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往她的方向挤。 陈凤霞愣了下,叫王月荣母亲的手拍到了肩膀上,才点头应下:“好!” ※※※※※※※※※※※※※※※※※※※※ 中午晚上的更新一块儿放出来了,祝食用愉快。 可怕的女人(二更合一) 晚上回家, 陈凤霞照旧是做生意。耽误了一白天的工作,她可得把钱挣回头。 等到顾客散去,她拿出刚做好的老面面包递给杜招娣, 笑容满面:“回去吃点儿夜宵吧,不然可扛不住。” 杜招娣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晚上吃的挺多的, 不饿。” 又是蛋,又是肉,又是鱼圆, 往常别说在工地上了,就是在农村家米面蔬菜不缺的时候,也就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得这么奢侈。 顿顿见荤腥啊。 在哪儿做事能有这待遇? 还有手套, 今天凤霞出门一趟, 就买了两副长长的皮手套回来,非得让她下水洗碗洗菜的时候也戴上。说是不能把手给泡坏了。 嗐,她这样的人哪里有这许多讲究?这还没正经入冬呢, 水能凉到哪儿去?手套里居然还有绒, 凤霞又给了她一盒歪子油,让她晚上睡觉前抹在手上。 杜招娣感觉自己活了30多年,头回活得这么精细。精细得让她都感觉自己是个没出门的姑娘了。 怪不好意思的。 陈凤霞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咱们对家里人好, 也不能忘了自己。干这么多活, 可不得好好保养点。” 她将面包塞进杜招娣的包里头, 叮嘱道:“三嫂, 拿着, 等你骑车回去就饿了。别饿着肚皮睡觉, 吃饱了心里头才踏实。” 杜招娣看着一袋子面包, 犯起难来:“那我也吃不了这多呀。” 一二三四五六,她仔仔细细数了,整整六个面包,也太多了些。 这要是摆出来卖,起码得三块钱,赶得上一整天的伙食费了。 陈凤霞笑着推人出门:“你明天早上不吃吗?饿着肚子出门可难受。先吃点儿面包垫着,骑车的时候才不容易腿软。” 等到三伯娘骑车离开小院,郑明明才满心疑惑:“妈,你为什么不让三伯娘带南瓜馒头回去呀。我看上次三伯伯挺喜欢吃的呀。” 南瓜馒头甜甜的,又香又软,做的造型别致,好吃又好看,就像盛开的花。今天南瓜馒头蒸的多,还剩了好几个呢。 妈妈一次给三伯娘六个面包,肯定不是让三伯娘一个人吃,而是让她跟三伯伯一块儿吃。 面包都好大的呢。 陈凤霞笑了:“就你鬼机灵,这也能看出来。那你猜猜看,为什么?” 郑明明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因为面包比馒头贵,三伯伯三伯娘对我们家好,你想让三伯伯吃好的?” 陈凤霞笑而不语,眼睛弯成月牙儿,盈盈看着女儿。 郑明明怀疑自己说错了,妈妈都没夸奖她呢。 她又开始苦苦思索,想了半天,小姑娘恍然大悟:“哦,南瓜吃多了,脸上会发黄!” 肯定是的,书上说了,南瓜跟胡萝卜都这样,吃多了不仅脸上黄,小便也会变黄的。 陈凤霞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女儿的思路会往这种奇怪的方向跑。 郑国强在旁边乐得不行,拍着腿笑得直甩头:“吃什么南瓜呀?明明,我告诉你,爸爸妈妈还有你三伯伯大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拿南瓜当饭吃的。这辈子,我们吃够了山芋跟南瓜。” 什么粗粮营养健康啊,反正他不听这一套。他就知道大米饭白面馒头是最养人。 再看看农村,山芋南瓜现在大家宁可喂猪,谁还稀罕吃啊。 郑明明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南瓜跟山芋都好好吃啊,南瓜馒头南瓜饼还有山芋豆渣饼,都好吃的不行。 她每天早上换着搭配米粥吃,感觉都吃不过来了。她带去学校跟同学分享,大家也说很好吃啊。 郑国强笑得更厉害了:“那你是命好,没生在山里头,不用天天拿它当饭吃,不然你就知道厉害了。你们也是碰到了好时候。往前数个20年,谁家要是顿顿大米白面不断,还有肉吃,那起码得有县委书记家的生活水平。”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感慨起来,“真不能想哦,那个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天。” 当着老婆孩子的面,他不好意思提。一直到高中毕业被征兵入伍了,他对生活最大的憧憬还是顿顿能吃上细粮,管饱管够,最好有肉。 陈凤霞也笑,没有直接否定女儿的想法:“这算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不管剩下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三婆娘带回去的。” 郑明明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理解不能:“为什么?” 剩下的东西,不让三伯娘带回去跟三伯伯一块儿吃,难道浪费掉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妈妈前头还说不能糟蹋粮食呢。 陈凤霞笑着看女儿,摸了摸她的脑袋,放软了声音:“你想啊,如果卖剩下来的东西都可以带走的话,那你还希望所有的东西都卖掉吗?咱们在活动中心卖卤鸡爪的时候,如果哪天没有卖完,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郑明明的眼睛珠子立刻往上滚,惊讶地看着妈妈。 啊,当时她流口水了吗?居然都被妈妈看出来了。 好丢脸啊。 九岁的姑娘感觉超级没面子。 她也没有很期盼,她就是偷偷地想而已。 陈凤霞看着女儿害羞要捂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到摇头:“人都一样的,这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卖剩下来的东西可以带走的话,那我喜欢哪样就肯定不愿意卖那样,到时候我自己打包拿走了就好。 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一个看顾客的喜好,另一个就看卖东西的人愿不愿意会不会推销。我都不希望东西被卖掉了,那我肯定不推荐人家买,是不是? 这样时间长了,东西就会卖的越来越差,剩下的也就越来越多。” 郑明明恍然大悟:“你是说,三伯娘会故意留下东西?” 陈凤霞强调:“不仅仅是你三伯娘,换成妈妈站在三伯娘的位置,也会这么做的。一天两天可能还想不到,时间久了,不动心才怪。人心肉长,又不是石头。” 所以她宁愿等到生意结束之后,再单独给杜招娣夫妇准备吃的。 一来是尊重的意思,没必要给了人家好处还让人觉得吃的是剩下的。二来就是防止卖不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多。 郑国强一边逗儿子玩,一边在旁边听了全程,眦着牙感慨:“我的天呐,你想的可真多。” 就这么点儿剩下来的馒头,她还有这许多的弯弯绕。 陈凤霞一本正经:“老话讲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做买卖就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不然等到问题大了,你想再纠正就难了。” 郑国强赶紧拱手求饶,庆幸不已:“亏得你没再让我做买卖。” 不然到时候出了事,自己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头,当他的内勤警察。 陈凤霞看着他,似笑非笑:“那前两个月是谁说我是周扒皮,把人往死里头逼,不给人活路来着?” 郑国强嘿嘿笑,开始拿儿子当道具,转移话题:“小二子,你要不要吃南瓜馒头?” 他们家的小胖子同学是标准的吃货,正经话没听懂几句,就这上头最机灵,立刻两眼亮晶晶,挥舞着小胖手,声音响亮:“要!” 陈凤霞没忍住,点了下胖儿子的额头,哭笑不得:“你呀,就是要吃的时候,说话最清楚。” 郑明明立刻自告奋勇:“我放微波炉转吧。” 冷掉的馒头再叮一下,又软喧喧香甜甜了。 啊!微波炉好神奇,她最喜欢听微波炉叮的声音。 当姐姐的人欢天喜地地跑过去热馒头,等到馒头的香味再度发散出来,她先挑了一个给弟弟。 嗯,这个温度刚刚好,不怕烫。 现在小郑骁吃东西已经跟大人差不多,即便吃馒头,也不用特地用开水泡,而是两只手捧着馒头,自己一点点地啃。 郑国强先前还说一辈子吃够了南瓜,这会儿闻着馒头的香气,也忍不住拿起一只,慢慢撕着往嘴里头送。 别说,这刚出炉的南瓜馒头可真香,又甜又面,他就觉得比面包房里头卖的吐司好吃多了。 郑国强骨子里头还是有点儿文人气质的,到公安局干文职工作之后,这点儿气质又被激发了出来。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吃好了,他就感慨不已:“还是现在科技发达啊。要是搁在我们小时候,别说微波炉了,电饭锅都没有。要热东西,赶紧去点灶膛。在铁锅里头热馒头,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原先的味。” 不加水直接炕,那就焦了糊了。 加了水上屉子蒸,馒头吸饱了水蒸气,那就湿了潮了。 陈凤霞也笑,附和丈夫的话:“可不是吗,国家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妙咯。”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调侃妻子:“我怎么觉得咱们家里头天天看报纸写材料的人是你啊?” 听听这话说的,多像一篇报告的总结用语。 陈凤霞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就不看报纸学习了?” 郑明明为妈妈证明:“妈妈每天都看报纸呢。那个时候妈妈还去春英婶婶那边拿订阅的合刊!” 话说出口,她突然间冒了一句,“春英婶婶不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就好像谁都不清楚春英的儿子小伟的未来一样。 郑国强跟妻子对视一眼,当爹的人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妈可真够厉害的呀,这是工作学习两不误。” 郑明明心中有些黯然,但她毕竟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顺着父亲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妈妈说了,我们一家都要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脸红:“对呀,所以我在学习如何做生意,如何进行企业管理。” 这回郑国强是被真的逗乐了,他甚至还拍起了大腿,手上抓着的馒头差点儿被震的掉在地上。 哎哟喂,总共就两个人,她还企业管理上了。 陈凤霞瞪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蚊子再小也是肉。这该有的,一点儿也不能少。” 其实她吹牛皮了。 不让杜招娣带剩下的吃的回家这招,她还是以前看一部说华人家庭在美国奋斗的美剧学来的。那上头的女主就是这么管理餐厅的。 嘿!那人可真是有模有样,里里外外一把抓。 那个时候,自己抓着手机追电视剧,就觉得这辈子要活成那个杰西卡·黄一样,人生才叫有滋有味呢。 陈凤霞突然间想到那电视剧说的好像也是90年代的事,不过人家是在美国。 嘿,这算不算大洋两端的缘分? 她在这边笑盈盈,那头女儿却开始操心:“妈妈,你不做面包的诱惑了吗?” 陈凤霞笑着摇头:“天冷了,吃这个的人少。咱家不是咖啡馆,要人家拿着东西冷冰冰的吃,人家吃不消。” 郑明明真情实感地犯着愁:“那我们的钱不是会挣少了吗?” 陈凤霞忍不住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小财迷。不卖这个咱们也可以卖其他的呀。” 像他们这种小店也搞不出什么老字号的气魄,跟着季节走上新,说不定还能招来更多的顾客。 郑明明缠着妈妈问:“你要做什么新吃的呀?” 她发誓,她才不是弟弟那样的小馋猫呢。可是妈妈做的东西都好新奇,好好吃。她想第1个尝到。 陈凤霞笑道:“现在枣子上市了,咱们就做红枣发糕跟甑糕。” 红枣发糕,郑明明听说过。她吃过发糕啊,甜甜的,很好吃。 不过甑糕又是什么东西呀? “也是一种糕点,用糯米跟红枣还有芸豆红豆做的。甜口的,又香又糯,是陕西那边的小吃。” 陈凤霞观察过了,江海人的口味还是相对偏甜的。像梅花糕之类的甜点,街上一直都卖的不错。 口味相似,想必甑糕也会受欢迎。最妙的是这东西一蒸就可以是一大锅,到时候卖起来也方便。 陈凤霞催促女儿赶紧上床睡觉,自己去厨房泡下芸豆跟糯米。 忙完这些,她也得赶紧刷牙洗脸睡觉了,不然明天早上她可爬不起来做生意。 郑国强已经哄着了小二子,看到妻子上床,自己也过来关灯,准备闭眼睡觉。 陈凤霞想起来正经事,赶紧叮嘱丈夫:“明天咱们带人把手续办了吧。” 郑国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手续?” “买房的手续啊。” 郑国强眼皮都合上了,这会儿又猛地睁开,难以置信:“这么快?他们不回家再商量商量?” 买房可是大事,四五万不是小数目! 今儿傍晚在别墅分手各自回学校跟单位的时候,他们可没给准话。 他老婆又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陈凤霞在黑暗中翻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小孩,拿我们明明乒乓球拍的那个,叫邹鹏。他今天从三机上摔出去了。” 郑国强吃了一惊:“啊?怎么搞的?” 陈凤霞言简意赅说了事情经过,难言惆怅:“还不晓得他后面怎么样呢。” 晚上回家后,大女儿打电话到班主任家里问情况,扑了个空。 后来明明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又给马老师挂了个电话,这才听说手术刚结束。 分院开不了,是送去总院开的,教授赶回来开的刀。 不说要花多少钱,小孩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能不能醒过来,不知道。醒过来会不会瘫了傻了,说不准。 人啊,又脆又软,就跟刚出锅的豆腐花一样。 郑国强沉默了,半晌才冒出句:“这可真是的。” 这小娃搞不好一辈子就交代掉了。 陈凤霞叹气:“可不是嚒。其他家长就觉得小孩这样上学放学不方便,还是得有大车子接送。学校没校车,他们就看中银行的班车了。” 这算不算买椟还珠她不知道,她就晓得做爹妈真不容易,想做好了,可真是要操碎了心。 邹鹏这样躺在病床上,前途渺渺,更加叫人揪心。后面要怎么治疗又要花多少钱,谁都说不清楚。 开三机的司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毕竟干这种苦力活的没几个是报纸新闻电影里头体验生活的富豪,他就是个下岗的工人。 找不到其他稳定的工作,他只能靠这种常年被管理部门打击的边缘工作来挣钱养家。 “马老师讲,他在医院里头就跪着对邹鹏家里磕头。邹鹏他爸妈一直用脚踢他,他都不躲不避。” 可是挨打又有什么用呢?病床上的孩子还是生命垂危,医院的医药费单子已经呼啦啦拉出了一长条。 钱进了医院是最不值钱的。 郑国强心里不得劲,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应了其他家长买房的事:“办手续的事我知道了。行了,旁人的事我们也插不了手,还是早点睡吧。” 结果他老婆存心不想让他睡,他都要打呼了,她才放炸弹:“国强,你有公积金的吧?咱们再买套房吧。” 郑国强猛的弹了起来:“什么?” 这回谢天谢地,他家的床不是架子床,没有东西砸他的脑门子。可是他依然眼冒金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你怎么又想买房?” 陈凤霞赶紧摁住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啊?你非要吵醒孩子吗?” 黑暗中,郑国强瞪大了眼睛,鼻子呼哧呼哧的。这人还说他吵醒孩子。她怎么不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话! 陈凤霞奇怪:“买房子而已,又没说抢.银行,你反应这么激动干什么?” 郑国强何止是激动啊,他简直要疯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买房?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咱家都多少套房子了?一人一套都住不匀。” 陈凤霞慢条斯理:“保值啊,房子总比钞票保值吧。你今天自己也讲了,这10年的时间里,钱贬值了差不多10倍。这再过10年,估计那时候的100块钱也就相当于现在的10块钱。钱放在手里头不就等着变成纸吗?还不如换成房子,租给人家住也好。” 人太脆弱了,她得多给孩子留点保障。 郑国强可不听她忽悠,拿出了自学金融知识人的冷静:“有钱才会贬值,咱们现在手上还有钱吗?” 前进村的两栋楼在盖着,灯市口的两栋别墅,一边还贷款一边装修,哪样不花钱? 他们前头做生意攒的钱跟其他的现金都花在了现在住的这套房里头。 所以人民币贬不贬值,跟他们没关系。实在不用想太多。 “没钱?”陈凤霞冷笑,“你当我是鱼的记性,7秒钟就忘啊?你上个礼拜跟上上个礼拜带人拖东西回老家,难道那些钢筋水泥砖头没卖呀?” 郑国强赶紧伸手要捂妻子的嘴巴。妈呀,这人真是什么都能说出口。 倒卖建筑工地上建材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胸口怦怦直跳。 即便他只是个掮客,根本没有参与买卖的直接过程。但这对于他35年的人生而言,也是巨大的挑战啊。 看看,他都已经被这女人逼成什么样了。 陈凤霞好笑:“你怕什么?我又没拿着大喇叭到街上嚷嚷。行了,赶紧掏钱吧,你还学会藏私房钱了?多少?” 郑国强老大不情愿。他以前没存过藏私房钱的念头。可他现在就想藏起来。 这钱进了这女人的手上,根本就捂不热。她很快就能花的一干二净。 郑国强企图挣扎:“没多少钱,还不到15,000,连别墅的首付都凑不够,何况还要再还贷款呢。” 陈凤霞完全无视丈夫的苦苦挣扎,冷酷到底:“够了,咱们凑在批量房里头,打完折以后首付就够了,贷款就用公积金。 我告诉你,动作快点。洋人都要在那边买房了,你看银行是不愿意卖给外国人还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你可别忘了,还有好多是外销房,专门卖给外国人,咱们国家的人没关系还买不到呢。” 郑国强莫名其妙:“哪儿来的外国人?” 陈凤霞奇了怪了:“今天那个日本人不是跟你说话嘛,还上了咱家的楼房。” 其实她也想跟对方套套近乎搭搭话来着。这人明显听得懂中国话,就是不会说而已。 郑国强扑哧一声,大半夜的笑出了鹅叫。 “日本人?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老家是上海的。在江海当的兵,转业就在我们局了。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都把他当成日本人了?” 他就说嘛,难怪大家看那房子的眼光都不一样,一下子态度完全不同了。 陈凤霞悻悻:“那他为什么不说普通话啊?这上海话说的可真跟日本话一样。” 郑国强心情不错,很有枕边教妻的情趣:“日本话里头不是有很多汉字吗?汉字发音分成音读跟训读两种。它的音读又分成吴音唐音跟汉音。吴音呢,是两晋南北朝的吴方言,跟现在的上海苏州话就很像。汉音呢,是唐朝的时候流过去的,像苏南浙北上海话,唐音是浙江土话和南京官话。所以上海话听着像日本话。” 陈凤霞惊讶了:“哎,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真是刮目相看。 郑国强倒是没得意,反而叹了口气:“我知道,是因为我们办公室的小郑,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人家在自学日语呢,马上就要考一级了。” 他是老郑,结果处处都不如人家,真是说不上嘴呀。 陈凤霞不假思索:“技不如人就迎头赶上好了。他能当大学生,你也可以继续学嘛。当初你不过是错过了考试,不然你现在也是个大学生。” 郑国强下意识地否定:“现在哪里还有空啊?你别以为我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坐到下班啊,我每天事情多得很。” 陈凤霞直接呵呵:“你比你们局长还忙吗?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看看你们局长是怎么获得的大学文凭。还有你们局里头的其他领导,我敢跟你打包票,和咱们之前在社办厂一样,都是自考的大专文凭。你当他们傻?以后升职评职称都要看文凭的。不然他们会一脑门子的钻进去?” 郑国强不吱声了。 陈凤霞可没放过他的意思:“你也别耽误,赶紧趁机去人事打听打听,争取跟领导同批次上学。这样你们局里头还能给报销学费。等领导都已经变成硕士博士了,你就甭想再有这种好事了。” 跟着谁,有肉吃? 当然是领导了。 陈凤霞完了还要做总结:“别忘了明天上班两个事,一个是查查清楚你的公积金是什么情况,另一个就是自考大专的事。不管电大夜大还是函授大学跟党校,反正你得想办法赶紧搞一个。你不还在自学会计吗?正好相结合唉。行了,没问题了,睡觉吧。” 郑国强真是要疯了,她丢下这么颗核.弹头,居然还说睡觉。她怎么能睡得着啊? 嗯,陈凤霞不仅睡着了,而且是闭上眼睛就睡。 她今天到处奔波,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回家做晚饭跟夜宵的生意,可不得累得呼打成雷。 郑国强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连着翻了好几个身。最后还是妻子的鼾声实在太有魔力,他稀里糊涂地跌入了梦乡。 ※※※※※※※※※※※※※※※※※※※※ 嗯,晚上六点应该还有一更,到时候再想理由吧。 买房与卖房 隔了两天, 郑国强终于给了妻子准话。 他有公积金,上元县公安局是最早一批给职工建立公积金账户的单位之一。 郑国强入职以后,单位也给他建了户头。现在一个月是140块钱。 陈凤霞点点头:“那没问题吧?刨除每个月的公积金, 一个月就还几十块钱,你还觉得压力大到没边?” 郑国强要跳脚:“这几十块钱是90多块钱,差不多100块了。” 再加上他们之前贷款的5万块, 每个月光还贷款就差不多占了他大半的工资。 郑国强头都大了,苦口婆心地劝妻子:“你行了啊,你自己也说做买卖这种事情没个准数。说不定哪天就做不下去了。咱们还是不要冒险, 就这么安安生生过日子吧。加上这一栋,咱们家就已经有五栋楼一套房,怎么住都够了吧?” 他又试探着问, “要不, 再凑凑,争取每个月公积金就能还完这套房的贷款?”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反对:“上哪儿凑去?没钱。” 郑国强急了:“怎么会没钱呢?这不是一天天的都做着生意吗?” 不说万把块钱吧,再拿出个三五千应该没问题。这么一来贷款变成2万多的话, 每个月的还款不就不到200块了吗? 别小瞧这几十块钱, 感觉可真不一样。 陈凤霞心里头的白眼快翻上天了。她疯了再拿出那大几千块! 这钱她的用处大着呢。 郑国强奇怪:“现在有什么要花大钱的地方?” 陈凤霞理所当然:“不是你说的吗?咱们还欠着人家10万块呢。这个钱不攒着还,万一人家上门来讨债,不还是咱们没脸吗?” 郑国强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妻子。 毕竟天天念叨着要赶紧将债还掉的人是他, 人家现在就拿话堵回头了。 只不过现在郑国强可不太敢相信妻子的话。毕竟他老婆对于盖房买房有着狂热的执着。 万一她手上留着钱, 又想去银行贷款买房呢。 陈凤霞叹了口气, 语气惆怅:“银行要能给我办贷款啊。我这样的, 叫盲流, 银行可不会给我放款。” 虽然话挺难听的, 但郑国强悬着的一颗心还是落回了胸腔中。 没错, 他老婆没有固定单位,拿不到银行的贷款的。 郑国强在心里阿弥陀佛。他老婆可千万不要有固定单位,不然还不晓得要从银行借多少钱呢。 陈凤霞撇撇嘴巴,没跟这男人一般见识。 哪个做生意的不从银行借钱。照他这么想,银行直接关了信贷部才对。 再说,搞笑的咯,不在银行借钱,她就不弄房子了? 怎么可能! 她又没背过中奖彩票号码,更加不知道哪只股票会涨会跌。除了趁着房价低谷的时候买房等升值,她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老打工妹,还有多少挣钱的手段?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郑国强不知道,她在前进村盖的可不止两栋楼。第三栋的宅基地她也弄到手了,她还要再起一栋楼呢。 她不仅要盖楼买别墅,她还想入手商铺。趁着现在铺子便宜拿到手上,到时候租金一涨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本钱。 没本钱怎么办?挣钱呗,除了做小生意挣钱之外,她不还挣着卖房子的佣金吗? 郑国强正在庆幸的时候,家里头的电话机响了。 他看着妻子过去接电话,然后就听到嗯嗯的声音,接着妻子笑容满面:“你运气还真不错。我听我家亲戚讲,就这两天的功夫,房子已经卖出去了20多套。你们要是再晚一步的话,估计就没希望了。行,明天把东西带上,身份证户口本这些,还有的材料,你拿个笔记一下,别落下,省得跑二发头。” 打电话的人噼里啪啦报出了一堆资料的名单,然后才笑着跟对方道别。 郑国强心里头一个咯噔,直觉不妙:“你干什么呢?” 陈凤霞斜睨丈夫:“哎哟,你这话好奇怪。卖房子呀,你忘了前头登门的那对兄弟吗?他俩都决定买房了。” 郑国强提起的心这才落回胸腔里。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不是他老婆要买房。 不对呀,什么叫他俩决定买房?难不成兄弟俩还住一处? 陈凤霞乐了:“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做哥哥的都有老婆孩子了。是哥哥弟弟都决定各买一套。” 郑国强点头:“这弟弟也准备结婚啦?” “不结婚就不能买房投资啊。”陈凤霞斜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到现在还不开窍呢? “他在胜利电子工作,单位有公积金,工资也不错。买套房给父母住着,就当是尽孝不好吗?” 郑国强原本还疑惑,胜利电子效益好,应该会分房啊。 听老婆这么说,他只能表示佩服:“可真有你的,连人家爹妈的主意都打,你这是买1送1呀。” 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可就是1000块钱的佣金。 陈凤霞还遗憾:“可惜他俩单位都不错,不用你担保,不然又是1000块。” 郑国强哭笑不得:“我看你真是钻到钱眼里头去喽。”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对于金钱的热爱:“没错,我恨不得钞票扑满床。” 郑明明刚好出来上卫生间,闻声惊讶地跟妈妈强调:“我们老师说了,钱上的病菌是最多的,妈你可千万不能躺在床上睡觉,不然会生病的。” 陈凤霞一噎,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他们家小管家婆的话了。 郑国强笑得直拍大腿。就该他女儿治她,他看她还神气不。 陈凤霞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行了啊你,赶紧算算账。这两天有多少家长找你买房?” 郑国强赶紧示意女儿不用再操心,回屋自己学习去;然后掏出的笔记本,开始跟妻子一笔笔地对账。 说实在的,他感觉这些人的狂热就好像电影上的股疯一样,简直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都不用他说什么,人家主动求上门。 郑国强忧心忡忡:“你说要是到时候房价再跌了,那可怎么办?” 他们算不算坑了别人啊?好几万块钱呢! 陈凤霞奇怪:“我们是用刀逼着人还是骗人了?都是当爹妈的人了,买亏买赚还不是自己的事。再说了,他们买房子的主要目的是入户口,为了孩子将来上学。灯市口再不好,也划区了啊,属于城区。” 郑国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地。没错,就像老婆说的一样,人家是刚需,主要目的不是投资。 涨不涨跌不跌,反正住的还是这个房。 陈凤霞看着丈夫笔记本上的名单,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你等着吧,后面还会有人找你买房。” 郑国强惊讶了:“除了他们还有谁?” 这已经够多了,现在有意向,已经跟他谈的差不多的都好几十号。 陈凤霞挑挑眉毛,一言难尽地看着丈夫:“我觉得当初公社小学校长不让你当老师是正确的,绝对不是携私报复。” 直觉告诉郑国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神态警觉:“什么意思?” 陈凤霞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试图让自己的语言柔和一些:“请问郑警官,小学总共有几个年级?再请问郑警官,就四年级的学生家长担心孩子的升学问题吗?” 郑国强恍然大悟:“你是说五六年级的家长也会找上门?” “可不止这些。你别忘了四年级,那天参加家长会的可不是全部家长。这种事情肯定很快传遍全校。到时候你就等着吧,我估计只要爹妈有点儿成算的人家,都会想办法买房的。” 就算有些人一开始没打算,可只要周围的人都这么做,他们也会跟风。这就跟双十一剁手似的,氛围消费。 陈凤霞满意地放下了丈夫的笔记本,真诚地鼓励道:“加油!” 郑国强总觉得妻子的语气怪怪的,感觉她跟大女儿说话也这样。 陈凤霞睨了他一眼。这人是飘了吧?他什么时候赶得上明明了。 哎哟喂,要是自家男人能有他女儿一半。她真是笑不动的笑了。 郑国强的脸皮厚的很:“那也是我的基因好,我们家孩子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口子正在耍花腔呢,院子门响了起来。 郑国强赶紧过去问:“谁呀?我们关门了。” 这个点儿还过来吃东西的话,他们可吃不消。 门外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是王护士,我跟陈姐约好的。” 郑国强开了门,认出了是一个小区的邻居,赶紧招呼人进来,还问了声:“吃了没有?要不给你下点饺子吧?自家包的,准备明天早上吃,胡萝卜肉馅的。” 王护士赶紧道谢,没拒绝:“你别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她今天下小夜班,一觉睡死过去了,天擦黑了才醒过来。又想着晚上还得上大夜班,索性继续在床上培养睡意。最后拖拖拉拉的,反而搞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饺子煮好了端上桌,白白胖胖,热气腾腾,醋碟跟辣椒油就在旁边摆着,香味勾人魂。 王护士连着吃了好几只饺子,直到喝汤了,眼睛才犹犹豫豫地往陈凤霞的方向飘。 她这趟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吃饺子,她是有事找老板娘。 陈凤霞看到她的模样就心里头有数,却没有说破:“王老师什么事啊?你就直说吧。” 王护士迟疑了一瞬,就鼓起勇气开口:“首付是不是15,000?剩下的可以从银行贷款吗?” 陈凤霞笑容满面:“您的情况肯定没问题。银行都愿意放贷款给您。再说了,医院应该给你们设立了公积金账户,我们家老郑就有。我们就是用公积金贷款呢。” 郑国强挑眉毛,心道他们之前买的房子可跟公积金没关系啊。 不过多年的生活经验早就告诉他,千万不能当众拆老婆的台。 于是他相当配合地点点头:“没错,我们公安局有公积金,医院应该也有。用公积金还贷的话,贷款25年,一个月还款差不多241块钱。我估摸着你的公积金也有一两百块钱。到时候直接从账户里头扣,压力应该不大。” 陈凤霞也笑:“这房子呢,到时候你住也好,租也好,总归亏不了。反正现在房子再便宜,一个月百把块钱的租金还是要的,何况是上下两层楼呢。” 大概是因为她点到了租金的问题,王护士终于打定了主意:“那这房子如果还有的话,能给我留一套吗?我这个礼拜应该能凑足首付,到时候去银行办手续是不是就行了?” 陈凤霞点头:“没错,房子就是银行的,他们动作麻利的很。对了,到时候你把这些资料带上。” 说着,她转身拉柜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年轻的女护士,“东西备齐了,一把头办好手续,这个月应该就能拿到房子。” 王护士笑着道谢,喝完了剩下的饺子汤,又要了两个玉米芝麻饼当大夜班的夜宵,这才拿着张目录纸走了。 郑国强将钢镚儿放进零钱箱,笑着调侃妻子:“你还真厉害呀,这个销售群体的定位还挺高。”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怎么了?我这叫增加小区文化的多元性。我也是在帮人家小姑娘的忙。她跟另外一个小护士合租一套房,一个月还要100块钱的租金呢。这都是护士长照顾她们,便宜算的。” 郑国强点点头:“那她是该买房,这房租跟公积金在一起就抵消了贷款了。你算是做了好事。” 陈凤霞就叹气:“可惜她也是端公家饭碗的,不需要你帮忙办贷款,你又损失了500块。”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这人。” 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就是人家向前看,她向钱看。 就是院子门又响了。 这回人家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还开门见山:“那我多给你们几个500块赚怎么样?” 郑国强吃了一惊,刚才门没有关牢啊,吓死个人。 等看清人样子,他更是浑身汗毛直竖。 妈呀,大晚上戴个墨镜,这人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壳不好啊。 站在门口的女人一头卷发,头发上还扎着细长的丝巾充当发带,就抬起头来打量着小院。 郑国强怀疑她到底能看清什么的时候,来人点点头表示肯定:“这儿环境不错啊。” 陈凤霞看清对方的脸,颇为惊讶:“吴若兰妈妈,你这趟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听女儿说今天她在学校里头跟其他小朋友产生矛盾啊。 时髦女郎拢了拢身上的大衣,露出个笑容来:“当然是为了给你送钱,你不是让我买房子吗?” 郑国强面皮一老,感觉自己被人当场戳破了。 陈凤霞却笑容满面:“买房子啊,那可是我给你送钱。到时候房价一涨,你就知道我说的不是虚话了。” 郑国强暗笑,得,这论起做生意还得看他老婆。 旁的不讲,光这当面被人戳穿还面不改色的功力,就让他只能拱手说一声佩服。 陈凤霞笑盈盈的,直接将人带进了屋子,也不兜圈子:“不知道你看中了哪一套房子?现在剩下的可真不多了。” “4套,我要4套房子。”进门的女人朱唇轻启,直截了当提出要求,“我赶时间,这个礼拜能办好吗?” 陈凤霞肃然起敬,毫不犹豫:“能!” 看在2000块钱的份上也得能。 ※※※※※※※※※※※※※※※※※※※※ 好吧,中午更新,今天日万达成,晚上没了。 四栋别墅 陈凤霞试探着问顾客:“您是要一次性付清还是办贷款?” 女人自嘲地摇摇头:“我这样的人是办不了贷款的。我算什么呢?连个工作都没有, 寄生虫还是米虫?总之就是废物。” 郑国强在旁边否认:“您可别这样说,带孩子也不是简单的事。” 他每天光是带着儿子上托儿所,就感觉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这小子分分钟能给你搞出事情来。 想想那时候他老婆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可真够呛。 女郎笑了笑,没有接话,只看着陈凤霞:“我付全款。” 她说话的时候, 摸了摸耳朵,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讲的没错, 首饰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还不如直接换成房子。租出去也能变成钱花。” 陈凤霞这会儿才注意到, 她耳朵上那两个造型夸张的耳环不见了。 她本来还以为对方是没戴耳环出门, 没想到居然卖了。 陈凤霞心念一动,估计这人手上可能没多少现钱。她丈夫也不会给她大额现金。 唉,真不知道她图什么。 女人自顾自地说下去, 因为戴了墨镜, 连脸上的笑都显得阴沉沉的,没有半点儿喜色:“金手镯也能换套房,挺好的。项链也可以,蛮不错。那个戒指我不喜欢, 正好变成房子。” 她每说一句, 郑国强的脸色就白上一白。他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如果不是没有闻到酒味, 他都怀疑这面色酡红的女人是喝高了。 时髦女郎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有任何非比寻常之处。 她一桩桩的报完购房款的来路, 还双手一摊, 在郑家的客厅里头转了一圈, 自言自语道:“看, 我还是有很多财产的。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个有钱人。当阔太太多好啊,我这算不算身上背着几套房?” 陈凤霞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索性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只说重点:“那好,你把材料准备齐全了,明天就可以去银行把手续办下来。” 女人没接腔,只在屋子里头走了几步,然后鼻子抽抽,贪婪地呼吸着小院落的气息,喃喃自语:“真好,鲜活的人气。都是活人的气息呀。” 这话说的可真够渗人的,饶是郑国强作为人民警察不惧妖魔鬼怪,一瞬间都怀疑这个不问自来时髦少妇其实是狐狸精变的。 反正看着就不像个正常的人。 陈凤霞笑容不变:“你说的是人间烟火气吧。没错,我们家就是卖吃的,家里还有奶茶跟柿子冰皮饼,你要不要尝尝?都没加糖,香得很。” 她这样的人,大晚上的大概不耐烦吃猪肉饺子。 奶茶可以直接冲,开水是现成的。冰皮柿子饼本来准备留着明天给女儿当课间小点心的。 先拿给人家吃吧,明天早上她再给这丫头做个南瓜牛奶小方。 新买的一批南瓜带着栗子口感,打成泥跟牛奶搅拌,那甜甜的口感连糖都不用加。 哎,牛奶小方好做也好吃。明早多做点儿,试着卖卖看。反正现在天冷,冻上个把小时就差不多了。 要是卖不好的话,自家当零嘴吃也不错。 还有南瓜可以再开发下。现在农贸市场上有不少小南瓜,应该是打过霜了,口感绵密香甜。 这个切个盖儿上锅蒸,里头掏空了加牛奶鸡蛋,蒸南瓜牛奶布丁盅。看着就洋气,当主食做点心都好,美味可口又营养全面。天冷了,热气腾腾的也得人心。 陈凤霞一边在脑海中收罗食谱,一边手脚不停地给客人上吃的喝的。 郑国强就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时髦女人坐在她家的餐桌旁,一口口地喝光了奶茶又一小块一小块地吃完了柿子饼。 他得承认,这人吃个夜宵都跟拍广告画报似的,就不像一般人吃饭。 时髦女郎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顿夜宵,然后缓缓擦干净嘴巴,姿态优雅地站起身告别。 陈凤霞赶紧起身送人。两人都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郑明明的房间开了。 已经睡了一觉的小姑娘瞧见时髦女郎时吃了一惊。 姿态惬意的女人倒是主动朝她微笑:“你好啊,小姑娘,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郑明明脸上的惊讶瞬间被狂喜淹没,她兴高采烈地喊着:“阿姨,吴若兰是不是转回来上课了?” 时髦女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离开。 直到院子外头响起汽车引擎声时,郑明明还追着妈妈问:“她们是不是决定回来生活了?” 肯定是的,桌子上摆的可是购房合同。嘿,太好了!她决定买别墅了。既然都已经给吴若兰买下房子,那吴若兰肯定得在江海上学啊。 陈凤霞可没有女儿那么乐观,可是她又不忍心打击满怀希望的女儿,就只好催促她:“赶紧回去睡觉,也不看看现在多冷。你这样不怕感冒啊?” 郑明明这才想起来自己起床的原因,她是要上厕所的啊。 哎呀,要憋不住了。 小姑娘上完厕所被她妈赶回房睡觉。上床的时候,她还追问了一句:“她有没有讲吴若兰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凤霞语气含混:“哪有这么快,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就是想转学,估计也得等考完期末。” 郑明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她下学期应该能够回来了。啊,妈妈,你说她那个时候头发会不会长得这么长?她要是留长头发了,会不会不习惯呢?” 陈凤霞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想留长发呢?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短头发。” 郑明明撅着嘴巴,立刻否定:“才不是呢,她喜欢洋娃娃的。我们上作文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带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然后以此写作文。 跟她坐一起的女生带了个布娃娃过来。我看到教室没人的时候,吴若兰在偷偷给洋娃娃编小辫子。 不过上课的时候,她同桌喊她一块儿玩,她又说洋娃娃太恶心了,女孩子才会玩洋娃娃,真恶心。我觉得她好奇怪,很可怜。” 她肯定是喜欢的,可是她又从来都不承认。 喜欢又不可耻。妈妈说了,即便暂时不能拥有的东西,那也不用剥夺自己喜欢的权利。 喜欢就是喜欢。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感觉那个吴若兰活得可真不容易。 这么小的年纪就得拼命压抑自己的本心,努力讨好父母,甚至希望对方忘了她是女儿。 可是再努力又怎么样呢?她父亲家里头依然认为一个儿子更加重要。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催促道:“赶紧睡觉吧,你再这样早上就爬不起来了,上学会迟到的。” 郑明明这才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睡眠质量真高。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陈凤霞身上,她肯定得失眠一整晚。 没办法,她就是劳碌命,心里头有点儿事情就琢磨个没完没了。 女儿不一样,女儿还不用操心,万事有爹妈,她可以欢欢喜喜地睡大觉。 房间里头响起响呼噜声时,陈凤霞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然后轻轻退出女儿的房间。 郑国强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回房睡觉。看到老婆出来,他才想起来追问妻子:“刚才那女的是谁呀?” 前头他都没好意思问。这人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 “你不是听到了吗?吴若兰的妈妈,明明的同学的妈妈,那天她也过去了,不过自己开车,走的早,你可能没注意到。” 郑国强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就这样时髦标致的人,要是真出现在别墅区,自己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大概是这人没在他面前露过脸吧。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不纠结。 他就奇怪一件事:“明明的同学?” 刚才女儿追着人家问什么吴若兰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开什么玩笑,都开小汽车了,再看看人家通身的气派,她家孩子怎么可能上农民工子弟小学呢? 远的不说,就说陈文斌吧,现在也就是个包工头,不照样想办法把女儿弄进了江海的公立小学。 别讲他们,就自己都在打听灯市口和上元县城那边有没有好学校能让女儿转过去,将来也好衔接初中。 上元县呢,好处是自己在那边上班,多多少少能找找熟人托托关系。孩子上学放学也放心。 但一个是不晓得明年升五年级的时候,那边的房子有没有搞好散了气味。另一桩就是前进村再好也是个村子,上元也就是个县。 让女儿从城区转到县城上学,他心里有点儿不得劲。 灯市口那边呢,虽然今年上半年被划到城区了,可一时半会儿好像又没什么合适的学校。 哎,再找找吧,四年级还有一学期。女儿升五年级前,总归能落实下来的。 陈凤霞听丈夫絮絮叨叨的分析,惊讶不已:“哟,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你居然还晓得操心女儿上学的事!” 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以前在这方面,丈夫可是甩手掌柜。他最大的支持就是不反对,但绝对别指望他会主动谋划。 郑国强可不承认:“我怎么就不想,不是我孩子啊。我跟你讲,我可是找我们局里工会主席好好打听过情况的。” 陈凤霞恍然大悟,难怪咯,环境不一样了嘛。 在工地上做小工,在外头摆摊子卖小吃,周围接触的人群都跟他们差不多,哪有人和他谈孩子教育的问题。 只有工作稳定了,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不知道下顿饭在哪开伙了,人才能静下心来考虑更多的事。 坐办公室的人,不谈论家庭小孩之类的,还能说什么?真以为谁跟你谈人生谈理想啊。 陈凤霞感慨万千,难怪人家说要实现阶层跃升。这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啊,叫那个什么仓禀还是衣食来着。 喔,就跟女儿背的古诗似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了。 她点点头:“行啊,你以后就多费点心。咱们的孩子赢不在起跑线上,也不能叫人甩几圈。” 郑国强挥挥手:“我有数,别岔话题。刚才那人到底怎么回事?怪怪的。” 陈凤霞没办法跟丈夫解释吴若兰家的复杂关系,总觉得像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只好含糊不清:“我也说不清楚,她家的情况可能有些复杂吧。她女儿转学回老家了。” 郑国强更加奇怪:“她都带孩子回去了,干嘛还在江海买房,还又是卖耳环又是卖手镯的。刚才她那个语气,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被我们逼债呢。” 陈凤霞的心里头乱糟糟的。 她就是不希望这女人带着孩子回那个什么老家啊。 真是疯了,老家是金子做的吗?宁可养别人的儿子,把自己的女儿不当回事。算什么玩意头! 她带着女儿在江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行吗?都买下了四套房,自己娘儿俩住一套,剩下的三套租出去也够他们娘儿俩过日子了。 怎么就不能过下来?现在大家伙儿每个月的工资也才几百块钱呢。 五六百块钱养活全家祖孙三代的比比皆是,人家能活她怎么就不能活呢?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活到这份上? 陈凤霞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劝慰自己:算了,人各有志,说不定人家觉得像她这样每天从睁眼起床忙到闭眼睡觉,一分钟不得闲,一分一厘的抠钱攒钱的日子才叫人生的悲哀,毫无生活乐趣可言呢。 就好像明明那个脑袋瓜子似乎有些不清楚的同学王月荣说的,吴若兰的妈妈才不用学包饺子呢,她的手就不是干活的手。 什么做人的尊严之类的,是多虚无缥缈的东西。 也许实打实吃香的喝辣的,痛痛快快花钱的好日子才是真理。 她呆呆的不说话,郑国强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人这么奇奇怪怪的,她家男人会不会到时候找我们算账啊?” 能开得起小车的有钱人,难纠缠起来会烦死人。 陈凤霞瞪眼睛:“算什么账?她是小孩还是弱智,没办法决定自己的事吗?这么大人了,买几套房子留给女儿又有什么问题?” 郑国强啼笑皆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女儿才多大,这么早就预备下嫁妆吗?” 陈凤霞毫不客气地怼回头:“留给女儿就一定要当嫁妆吗?这不是嫁妆,当妈的就不能给女儿留东西吗?” 郑国强被她怼得莫名其妙,赶紧举手喊停:“行行行,她愿意留多少就留多少,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钱。” 他怕妻子又朝自己发作,立刻抬脚离开潜在的战场,端起碗碟往厨房走,“我洗碗了,你赶紧洗澡准备睡觉啊。” 浴室的门关上了。 陈凤霞看着瞬间空掉的桌子,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心里头似乎堵着什么东西,有千百句话要往外头冲,但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她告诉自己,这说到底都是旁人的事,她还是赶紧洗漱,早点睡觉吧。 牛奶小方 灯市口的别墅销售热潮, 到了12月的时候,达到了巅峰期。 就像陈凤霞预料的那样,家长群体都是你传我, 我传你,一传十十传百,天然自来水。 大家成群结队地过来找陈凤霞跟郑国强夫妻帮忙办手续。看房的看房,贷款的贷款,一开始还挑一挑是哪栋。到后面有就不错了, 哪里还敢再挑三拣四。 搞得人民警察都忍不住跟妻子感慨:“我怎么感觉咱们家成了股票营业厅啊。” 可不是嚒!估计那股票大厅都未必比得上他们家热闹。早上天没亮, 晚上披星戴月, 都有买房人客似云来! 陈凤霞成竹在胸:“股票未必能挣钱, 说不定还赔得裤子都当掉了。买这个房子将来肯定会升值。” 她都感觉自己现在牵头联系人买房子是积善行德。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忍不住反驳:“你讲的哦, 你是不看报纸, 不知道现在股市行情有多好, 今年股市一直在涨呢。” 现在股市真是红的发烫,入局没入局的都没办法当人家不存在。 陈凤霞不假思索:“能涨就能跌, 这股票跌起来毫无预兆,你看电影上都放了, 跌得跳楼的都有。” 郑国强决定跟妻子讲道理:“房价跌起来不也是说来就来吗?你看看前两年那房价炒的地皮上都铺了金子呢。再瞧瞧现在,我可听说了,一团糟。 国家为什么今年严打啊?跟这个事情就脱不了干系, 房地产泡沫, 经济发展受创,大家口袋里头没钱, 可不就得出事了。” 陈凤霞乐了:“哎哟, 你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这个都能扯上关系。” 郑国强一本正经:“那你以为我写材料都是提起笔来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我可是认认真真踏踏实实查资料,有自己思考的。” 光说套话漂亮话有什么用?材料材料,当然是真材实料。 陈凤霞看他隐藏不住的小得意,心里头憋着笑:“好啊,那我也给你提供点儿思路。我倒是觉得你说的原因是小头。 眼下全国真把房地产市场给炒起来的地方真没几个,你看现在大部分人还等着单位分房以及为自己老家盖房。商品房的市场能有多大?市场不大,那影响范围也有限。 真正的大头是什么?是国有企业不行了。这几年厂子停工发不出工资的,工人被买断工龄强行下岗的,一桩桩可都发生着呢。 这些人占据着城市本地劳动力的主流。他们的生活得不到保障,社会可不就得乱了?” 郑国强惊讶不已,感觉自己要对妻子刮目相看:“你考虑的还挺深入挺全面的啊。” 他老婆一点儿也不谦虚:“你以为我天天报纸白看广播白听的啊。我可是时刻倾听着时代的脉搏呢。” 郑国强乐不可支:“看样子你学的叫新闻学哦,要不,你也搞个自考大专,当大学生吧。” 陈凤霞一点不塌台子:“行啊,我怕什么。不过我学的是社会学。你等着吧,后面政府肯定会想办法解决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不然会有大乱子的。我估摸着啊,以后街面上卖小吃摆小摊子的会更多。” 也就是说,商铺应该快要迎来第一波升值的春天了。 哎哟,她得拿张地图看看,划出后面的热门商圈。趁着价钱低的时候入手,到时候收租就能把本钱早早地捞回头。 郑国强不知道他老婆已经又把主意打到买房子上头去了,不然他肯定得疯。他老婆不是跟人过日子,跟房子才是一家的。 人民警察点头:“好,我等着看你的铁口直断。” 陈凤霞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丈夫语气里头的揶揄意味。 她白眼翻上天,一点儿也不含糊:“行啊,你等着吧。咱们打个赌,我赢了的话就给明明买台电脑。” 现在女儿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数学竞赛上头,好像也不急着要电脑了。就这两年把电脑买下来,似乎不成问题。 省着东西买回家,姑娘也顾不上用。 郑国强奇怪:“明明要电脑买就是了,还跟我打什么赌。搞得好像我成了坏人亏待女儿,不给她买一样。” 说曹操曹操到。 郑明明同学已经爬起床,洗漱完毕跑到厨房里头,要给父母帮忙。 今天他们家可有大事要做呢,得去前进村祭祀。 祭奠谁呀?当然是老成头爷爷啦。 她家之所以能够在前进村落户,还得多亏这位从来没见过的爷爷。 陈凤霞看着女儿进来,立刻招呼她喝刚煮好的米豆浆。 黄豆加了大米一块儿磨,口感要香浓顺滑好多,而且营养也更加全面。 刚出锅的豆浆,那叫一个香,陈凤霞觉得比牛奶好喝多了,每回她都恨不得当水喝。 郑明明端着碗,倒不急着喝豆浆,先跑到冰柜前头开始翻吃的。 昨天晚上妈妈答应了,今天要做牛奶小方。不知道今天牛奶里头加的是什么。 陈凤霞看她小馋猫的模样,哭笑不得:“你等等啊,我这才放进去一刻钟呢,在冰会儿才好吃。” 郑明明从昨晚就馋牛奶小方,做梦的时候还想到了呢,这会儿哪里等得及。 “没关系。”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取出了牛奶小方,看到颜色就喊,“是山芋的还是香蕉的?” 两种她都喜欢,又香又甜。 陈凤霞笑道:“你自己尝尝吧,没冰好,我估计不好吃的。” 天都冷成这样了,她家姑娘偏偏好这一口子。配着豆浆或者香蕉牛奶,她能一顿干掉一盘子。 别说,跟她姑娘一个口味的人还不少。 托牛奶小方的福,玉米汁卖的特别好。好多小姑娘都是一口牛奶小方一口玉米汁,搭配着吃完一份就当是一顿饭了。 尤其晚上的时候,她们逛街就喜欢这样吃,觉得可优雅可洋气了。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到底优雅洋气在哪儿。 不过顾客是上帝,顾客的感觉永远是对的。 郑明明拿筷子夹着牛奶小方放进嘴里头,浓郁的甜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啊!香蕉的。”她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发出满足的喟叹,“好好吃啊。” 好甜好香好浓郁的口感。 陈凤霞摇头:“看你急的,里面还没成型呢。再冻一会儿不更好吃吗?” “才不是呢。”郑明明立刻否认,还用筷子夹了香蕉牛奶小方让妈妈尝,“里头软软的有点儿热更好吃。” 陈凤霞咬了一口,嘿,感觉还真不赖。 她以前吃过炸冰棒,外面的皮子是热的,里面却是冰冰凉。 这回她的牛奶小方正好相反,外面是凉凉的,里面却是温热,带着点儿流心的效果,感觉顿时不一样了。 她当机立断:“那就这么拿出来卖吧,现在天冷,这么吃可能还更好些。” 郑明明掰着手指头帮妈妈数:“那我们还可以多做些,山芋的,南瓜的,西瓜的,草莓的,芒果的,都可以做。妈妈,牛奶小方也可以做成七色彩虹。” 陈凤霞赶紧喊停:“我的姑娘哎,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这西瓜,草莓,芒果得多贵。我最多再给你做点红枣的就不得了咯。” 这回做香蕉牛奶小方,还是因为农贸市场上人家香蕉急着出手,找人包圆。 她看价钱便宜就拖回家,一边打香蕉牛奶一边冰香蕉牛奶小方一边蒸香蕉布丁,趁机发了笔小财。 做小本买卖就是这样,得按照市场原料的行情随时调整方针啊。 郑明明吐吐舌头,美滋滋地继续吃香蕉牛奶小方。 郑国强听母女俩跟相声报菜名似的,一口气说了好几种甜点名称,不由得奇怪:“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平常他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现在越听越惊讶。 他跟妻子也结婚了这么多年,直到开始做生意,他才发现他老婆居然藏了这么多技能。 以前他可真没瞧出来。 陈凤霞哼哼:“你以为呢,谁生下来就会呀,当然是学的了。你当我不学习吗?跟着菜谱学,跟着收音机学,跟着电视学,学学不就会了。” 郑明明立刻骄傲地替妈妈背书:“是啊,妈妈摘菜打扫卫生的时候都看电视,跟着里面学做甜点呢。所以妈妈才会做好多吃的。” 她以前怀疑妈妈是对他们不上心,所以才不给他们做好吃的。后来她发现自己错怪妈妈了,妈妈也不是生来什么都会,妈妈一直在学习,好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谦虚:“没错,我连去菜场的路上都带着小收音机,听听新闻,关心市场行情。不搞清楚现在流行什么东西,我怎么做的好生意?” 郑国强叫这母女俩一唱一和,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说。 微波炉叮的一声,提醒主人它已经完成了工作。 陈凤霞打开了微波炉门,拿着抹布端出了里头的托盘,送到女儿面前,叮嘱了一句:“你等等再吃,一下子吃太猛了,胃会吃不消的。” 郑国强闻着浓郁的奶香,里头还夹着甜丝丝的气味,不由得好奇:“这又是什么?” “芝士焗山芋。”陈凤霞对丈夫大方的很,直接拿勺子舀了一口喂到他嘴里,“你尝尝看,怎么样?小心烫啊。” 郑国强原本是最讨厌吃烤山芋的,结果他老婆折腾出来的各种山芋,他就没有吃不下去的。 这一回也不例外,送进嘴里头的山芋奶香味十足,还拉出了老长的丝。他都忍不住赞叹,山芋居然能这么吃! 陈凤霞笑了:“怎么就不能?我看天冷了,街上卖烤红薯的人也多了。我打算把这个推出来,估计会卖的不错。” 山芋便宜呀,批发市场上一大袋子都没多少钱。 难怪说山里头人苦。如果找不到其他挣钱的门路,光靠种山芋这些,肯定卖不出价钱来。 她得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再开发几种山芋美食。谁让东西便宜呢。 别说要再过20多年,就是现在,医院营养科的教授也说得多吃红薯。这个营养丰富着呢。 郑国强又吃了一口芝士焗山芋,感觉口腔里全部是奶香香甜蜜蜜的滋味,一开口都带着浓香:“这也是你跟电视上学的?” 天啦!他老婆到底是怎么抽出时间学习的?简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明明还趁机替妈妈邀功:“不止呢,妈妈不仅学厨艺,妈妈还让我教她学英语呢。她现在都会背26个字母了!” 陈凤霞真心惭愧,她不是真正的33岁,一把年纪的人,学习能力当然不能跟年轻人比。 女儿教了她半天,她到现在也就学会26个字母而已。想要真会说外国话,还远着呢。 不像她家明明,都已经会唱那个秀米死麦尔了。唱的跟电视机上《成长的烦恼》里头一模一样。 自己真是不能比。 但这已经足够郑国强震惊:“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呀?” 平常看看新闻,听听广播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学起了外语。 他老婆真是不得了。 陈凤霞立刻拿话堵他:“不是你说的吗?我们一家三口要相互竞争,看谁把谁抛到后面去了。我都忙成陀螺了,都没忘了学习。你要再说你没空学习,你自己羞不羞的慌?” 房间里头传来小儿子的喊声:“爸爸,嘘嘘!” 小郑骁同学现在会自己起床,但是还不能穿衣服。 18个月大的小孩子自理能力如果真强到这份上,陈凤霞都要怀疑自己的肚子自带魔力,一下子生了两个逆天的娃。 郑国强嘴上答应着:“来了。”就匆匆忙忙往外头跑,临出厨房门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行了,你们娘俩别挤兑了,我又不是没打听在职大专的事。我不是想着等到有确切的消息再跟你俩说吗?” 陈凤霞就在后头笑盈盈:“那我不是怕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顾不上这一茬吗?” 这人的劣根性她还不了解?安于现状,一点儿往前奔的意思都没有。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社会在进步,你要是原地踏步踏,你肯定就被甩到后面啦。 郑明明跟妈妈对视一眼,嘿嘿乐了。 陈凤霞点了下女儿的额头,嗔道:“吃你的吧,小馋猫。” 还是个人啊 院子门响了, 杜招娣过来上工了。 陈凤霞也不和人客气,直接招呼她跟自家一块儿吃早饭。趁着东西热乎,早餐高峰期还没开始, 赶紧吃。 等吃完了早饭, 这边又得托付给杜招娣,他们家得抓紧时间坐车去前进村,一个是要祭祀,一个是得重新做坟山, 再给老爷子竖块碑。 郑国强原本对小儿子记在过世的五保户老成头名下这件事有些疙疙瘩瘩的。 结果出了老家的事情之后,他无比庆幸, 前进村还有这么一位认下来的亲。 他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感, 对于做坟山树碑的事情, 表现得尤为积极, 早早就开始张罗。 既然做了,就得往好里头做, 不能叫人抓到话头子说嘴。 小郑骁还不能感受父亲如此复杂的情绪,他就趴在爸爸的怀中,眼睛一直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 还高兴地问:“今天也上托儿所吗?” 为什么昨天爸爸说今天不上学? 郑明明逗弟弟:“你想去托儿所吗?你不跟姐姐一块儿玩了?” 18个月大的孩子理解能力有限,只觉得人生面临了巨大的难题。 去托儿所有滑滑梯有积木有小木马有翘翘板, 可以跟好多小朋友一块儿玩。中午阿姨还会给他们做好吃的牛奶蛋,特别香, 特别嫩, 特别甜。 可是和姐姐在一起的话也很好玩啊,姐姐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主意。妈妈也会做香喷喷的牛奶蛋, 还有漂亮的糕糕, 好甜好甜。 陈凤霞看儿子苦恼的模样, 忍不住乐了:“哎哟,我们家小二子将来也是个状元种子,跟姐姐一样,这么爱上学啊。” 郑明明相当正直,感觉自己当不起这样的评价,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也喜欢放假。” 她早就想去前进村玩啦。她还想看看自家的房子盖成什么样了。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然后感觉应该给女儿面子,又强调了一句:“没错,要劳逸结合,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学习呀,可不仅仅是课堂上的事。” 陈凤霞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嗯,那就让爸爸给我们做个好表率吧。” 从医院门口没有车直达上元县,得坐9站路再转车。不过如果穿过菜市场的话,就可以坐上一班直达公交。 现在郑家人倒是不会再吝啬1块5毛钱的公交车费,只不过他们都不喜欢转车。 下车再上车太麻烦,还不知道车子什么时候能到。 坐直达车的话,虽然得多走几步路,可因为路线设置的问题,他们花的时间反而更短。 去前进村祭祀也不需要带太多东西,夫妻俩便领着孩子往菜市场方向走,准备坐直达公交。 快到菜市场门口的时候,陈凤霞转头问丈夫:“你昨儿有没有买金银元宝啊?” 郑国强愣了下,摇摇头:“没买。” 他本来感觉自家用草纸叠好元宝就可以了。 够讲究的了,不讲究的人家就拿一打草纸,中间用洋钉钉一钉,便算是草钱,哪比得上自家择的纸钱精细。 现在听妻子一说,郑国强就有些心虚,总觉得好歹是自家第一次过去祭祀,应当隆重点。 “要不,我再买点儿吧。” 陈凤霞点头:“你看着买,早去早回。” 父女俩赶紧往菜场里头奔。 农贸市场包罗万象,不仅有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杂货店里头蜡烛、檀香、纸钱这些也一个不落。 郑国强都到人家店里了,那就没有只买金银元宝的道理,他还要了纸糊的楼房跟电视机。 如果不是拿着太不方便的话,估计卖东西的老板娘还能够成功地推销出一辆小轿车。 世界在发展,地府也要进步呀。得让地底下的老人感受到人类生活在蓬勃前进。还有什么能够比小轿车更能体现社会发展速度的呢? 郑明明小声提醒爸爸:“再买,你会挨骂的。” 妈妈肯定会克扣爸爸的零花钱。 郑国强笑喷了,跟女儿一块儿同病相怜:“是啊,我们还是小心点儿过日子。” 父女俩心有戚戚焉,准备拎着东西去站台跟妈妈会合。妈妈在那儿带着弟弟看着东西等他们回去呢。 他俩刚转身,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哭声:“你个畜生哎,你个王八蛋,你儿子的救命钱你也能拿去赌。老娘跟你拼了!” 郑明明还没有找到声音发出的方向,就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卖米糕的摊子后面冲出来,一头撞上身穿皮夹克的男人肚子,将人顶的一个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 男人跌得不轻,都没人站起来,只破口大骂:“你疯了,你个臭表子,别耽误老子发财。” 说话的时候,他还抬起脚来猛踹女人的腿。 那披头散发的女人却不管不顾,死命扑上去拽在他怀里的包。 两口子很快打成一团。你扇我一巴掌,我就揪你一撮头发。 旁边的人纷纷退避三舍,只在嘴上劝着:“好啦好啦,别打了。” 谁都不敢上前,生怕被殃及池鱼。 郑明明忐忑不安,下意识地抬头看父亲,喊了一句:“爸爸。” 郑国强轻轻冲女儿摇头,完全不打算插手。 且不说他这个警察向来干内勤,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可言,估计在武力值方面不是这两口子的对手。 就算他真能制服得了这二位,他也不打算多管闲事呀。 天底下最说不清楚的就是两口子打架。 就前两天,他们办公室的小张买早饭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摊主夫妻打架。老婆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都倒在地上了,丈夫还在不停地踹。 小张看不下去,赶紧上去见义勇为。 结果呢?结果女的反过来污蔑小张多管闲事,说他打伤了她老公,要他赔钱。 最后还是小张亮出了警察身份,闻讯赶过来的市场管理人员又一顿威逼利诱,这才了结了飞来横祸。 可见夫妻打架,连警察都不敢轻易插手。谁知道受害人会不会反过头来咬你一口。 郑国强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决定置身事外:“走吧,妈妈还在等我们,我们得早点坐车去前进村。” 小姑娘“哦”了一声,掩盖住心中的失望,低着脑袋准备跟爸爸走。 这边夫妻俩还在地上打斗不休,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喊着:“这是我儿子的救命钱,我的鹏鹏哎,我怎么命这么苦哎。” 郑明明猛然抬起头,失声惊呼:“邹鹏的妈妈!” 郑国强看过去,也颇为惊讶。刚才那两口子形容狼狈,他没细瞧,倒是没认出人来。 现在再认真地看一眼,缠斗不休的人可不就是女儿同学的父母吗? 郑明明已经在大喊大叫:“他家没钱了,邹鹏的手术费不够,老师喊我们捐款的!” 她捐了5块钱呢。10块钱就能在市图书馆办张借书证了! 天啦!邹鹏爸爸要抢走他们的捐款。 那是给邹鹏动手术的钱! 郑国强也拉下了脸,将手上装金银财宝跟纸楼房的袋子塞给女儿:“你站远点儿,别过来。” 虎毒不食子!狗日的王八蛋,他家儿子什么情况他自己不知道啊。他这个时候怎么还来拿儿子的救命钱去赌? 郑国强大踏步往前走,三两步就到了男人跟前。他也不废话,一把扯过男人手上的包,然后推着女人往后,直接塞对方怀里:“拿着,赶紧去医院交钱。” 邹父正跟妻子争执不休,没料到旁边又多了股力量,猝不及防下,他又摔了个屁股蹲,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眼睛猩红的男人怒吼:“妈的,曹云珠你个表子,你背着老子勾男人。” 郑国强怒喝:“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别满嘴喷粪!” “这表子没给老子戴绿帽子,那关你屁事!” 郑国强冷笑,挡在他前头,不让他再起来抢包。 “不关我的事?这帮里头是你儿子的同学老师给他捐的钱,捐给他开刀的钱!我女儿也捐了钱,我女儿平常连根冰棍都舍不得买的吃。她攒了多长时间的零花钱?她给你儿子捐钱,不是让你拿去赌的!” 旁边人议论纷纷,还有认识他的摊主站出来说话:“老邹,你这样子就不行了。平常玩两把也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能赌呢?” 邹父眼睛像是在往外头滴血,梗着脖子喊:“我不拿钱翻本,就这点钱,怎么够我儿子开刀啊?” 郑国强信他才怪! 自古赌棍嘴里头就没一句实话,都上瘾了,哪里还有好的? 人民警察鼻孔里头发出冷哼:“你要真有赌神的能耐,你也不用拿你儿子的救命钱去翻本了。” 菜场管理人员跟辅警姗姗来迟,郑国强掏出自己口袋里的警官证,叮嘱对方:“麻烦你们了,先看着这家伙,这哪是在打老婆啊?偷钱出去赌叫老婆拦着,就把家里人当死仇人一样打。” 他又转头叮嘱邹鹏的母亲,“行了,别哭了,钱放家里不安全就赶紧交到医院去。早点开完刀,孩子恢复好了不就行了。” 周围相熟的摊主都围了过去,上了年纪的女人全都劝她:“没错,警察同志说的是正理,别耽误了。” 郑国强不擅长做妇女的思想工作,又急着赶紧回村里头祭祀,就折回头找女儿:“走吧,明明,我们赶紧过去,别误了车子。” 郑明明双眼亮晶晶,活像两颗大星星,用那种上台演讲的语气抒发感情:“爸爸,你好帅!比杨过比展昭更帅!” 郑国强被女儿的彩虹屁给逗乐了,立刻刮了下她的鼻子:“行啦,好话留着对你妈说吧。咱们到现在还不回去,肯定得挨骂。” 陈凤霞的确想骂人,这爷女两个是赖在菜市场不走了吗?公交车都已经来过两趟了,他们居然还不回来。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公交车可没什么准点发车的概念。尤其是往郊区去的。可以半个小时一班车不来,也可以10分钟连着来两趟。 至于你赶上哪一波?那就纯粹要看你的运气了。 陈凤霞看清楚他们手上拎的东西,更加要晕过去:“你们就为了买这个?” 不用问了,肯定是人家一推销,郑国强就开始颠颠地掏口袋。 明明自己也做过生意,怎么就一点定力都没有呢? 郑明明眼睛亮成小灯泡,一路小跑到妈妈面前,叽叽喳喳地替爸爸彰显功勋:“妈妈,爸爸刚才教训邹鹏的爸爸了!爸爸真的好帅呀。”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邹鹏是女儿的同学,出车祸的那位。 她挑高了眉毛,疑惑地问丈夫:“他又折腾什么事了?” 居然让郑国强都忍不住出手了。 郑明明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描述了父亲的丰功伟绩。 “爸爸真的好帅,大家都好崇拜爸爸呢。” 陈凤霞对于女儿添油加醋的溢美之词没啥反应,就狠狠地骂了句:“这个狗东西,把人家赔的钱赌光了不算,连小孩子的捐款都不放过啊。” 今天的公交车比较给力,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来了第3辆。 郑国强赶紧抱着儿子上车,等坐到位子上,他才抒发心中的惊讶:“他把人家赔的钱都赌掉了?那开三机的家里头不是没钱吗?哪来的钱赔呀?”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忘了吗?开三机的家里两口子都是下岗工人,那钱是买断工龄的钱。” 郑国强“嗷”了一声,急得不行:“他们把这钱拿出来了,他们自己要怎么过日子?” 下岗呢,那可是什么保障都没了。 陈凤霞皱眉头:“那你说怎么办?听说为了赔这个钱,人家里头的老头连药都断了。” 结果呢,结果姓邹的那个王八蛋,居然拿自己的儿子开刀的钱去赌。 想也不要想,10赌9输,他是输了个底朝天。 陈凤霞去菜场买菜的时候,就听见邹鹏的妈妈哭过一回。 本来她挺讨厌那个女人的,可看到对方凄惨绝望的模样,她心里头难受的不行。 天底下光光鲜鲜的女人能有多少?哪个不想光鲜亮丽优雅大方,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多半是各有各的不堪。 可再不堪的人啊,碰上孩子的事情就显出了母亲的本性,死也要护着自己的崽。 邹鹏的妈跟这么个男人过这么多年,自己也有问题,却到今天也没放弃给儿子治病啊。 郑国强皱起了眉头,嘴里骂了句:“这狗东西,真是禽兽不如。” 他连着骂了好几声之后,突然间意识到儿子女儿还在身边,就赶紧收了嘴。 咳咳,局里头的工会大姐说了,爹妈在孩子面前要尤其讲究言行举止,不然的话小孩肯定会有样学样的。 到时候他家明明也满嘴脏话,可怎么办? 郑明明倒是没有注意爸爸骂人的话有什么不妥,因为她也很想骂邹鹏的爸爸呀。 不过她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她在想另一件事。 “妈妈,如果邹鹏妈妈那天去参加家长会了,那邹鹏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了?” 郑明明认真地跟大人分析,“她只要去了学校,就肯定会跟你们一块儿去看别墅。他妈妈一向觉得比我们过得好,那肯定不愿意被我们压一头,也会想买别墅的。” 如果那样的话,邹鹏也不至于因为吵不过其他同学,所以急急忙忙地坐上那辆三机呀。 不上车又怎么会出车祸呢? 这算不算偶然中的必然?就像莫泊桑写的那样: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 陈凤霞被女儿问愣住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莫泊桑又是谁呀? 郑明明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惆怅不已:“那天我们不该笑他的。”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说不定邹鹏就不用躺在病床上了。 陈凤霞摇头,不让女儿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不能这样想。要这么说的话,那是不是不应该修建马路? 如果没有那条路,车子也就没办法在上面开了。 是不是不应该发明三机?要是没那个车子,邹鹏就不会被甩下来了。 是不是不应该有学校?你们不上学了就不用上学放学,邹鹏呆在家里也不会出事了。” 郑明明吓了一跳,本人地摇头否定:“那不行,要上学的,必须得上学。” 陈凤霞一摊手:“那不就行了吗?所以不能这么想的。” 郑国强插了句嘴:“还是车子的问题,本来那种车子就不该载人。速度那么快,薄的跟纸一样,坐在上头多危险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你自己回农村,坐的不还是这个?你想花钱打的都没车子呢。” 郑明明脱口而出:“既然不应该坐,那街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三机呢?国家应该不让他们开呀。” 陈凤霞问女儿:“不让开的话,要坐车子的人怎么办?” 郑明明是苦日子里头出来的孩子,不至于何不食肉糜。是啊,又不是所有人家都跟舅舅一样有小轿车,也不是谁都打得起车呀。 好贵呢,她偷偷看过一回,要10块钱,可以买两斤肉,办一张借书证了。 陈凤霞谆谆善诱:“你想想看,除了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开三机的人是不是也要靠这个过日子?所以呀,一件事情之所以产生,就算有不合理的地方也没被打掉,总有它存在的原因。” 郑明明愁眉苦脸:“那不是很危险吗?要怎么办啊?” 陈凤霞想了想,也没有个准确的答案,只能试探着给出路:“也许后面车子多了,家家户户都有小轿车,想去哪儿都能自己开上车。那就方便了。” 不过到时候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就是没地方停车。 “也许以后公交车地铁都开了。想到城市的哪个角落,公用的交通工具都可以到达,又便宜又方便。大家随时有车坐,也就不想坐三机了。没人坐车,自然也没人开车了啊。” 郑明明点头,渐渐跟上了妈妈的思路:“所以关键问题是交通出行工具不够。就好像我们以后如果都坐银行的大巴车上学放学的话,大家也不会做三机了。” 她抬起头,问母亲,“这是不是就跟大禹治水一样,堵不如疏?” 郑国强在旁边听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的老天爷哎,他姑娘真是能亮瞎他的眼睛。 只要过几天不见,他家大女儿就能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这都能够跟大禹治水连在一块儿。 当爹的人看着盯着车窗外头傻乐的小儿子,只好摸摸儿子的脑袋。决定不参与妻子跟女儿的谈话。 行啦,让半边天同志们自己交谈去,咱们爷儿俩还是看看外头的风景吧。 ※※※※※※※※※※※※※※※※※※※※ 感谢在2020-11-06 20:37:44~2020-11-11 15: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晴、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咕咚来了!、32083837、霜染染 2个;28969875、孤城遥望_、花菇凉来了、柠檬、嫣然一顾、喜欢吃肉、bay、左木琂、晋江来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若宸 70瓶;智慧女孩不要秃头 60瓶;miaotu 50瓶;妮妮道具攻、桃子粉、鱼鱼鱼、南国的鱼、七璃、持续进行时 40瓶;卓异腾、somnus薇 33瓶;华、灼华、36419019、樱桃珍、明天过元旦、期言 30瓶;42049194 29瓶;xiangzi 25瓶;花开 24瓶;hyuel、书虫虫虫虫虫、七月、周兮兮、褪了色的恋人、福慧、拽拽、小饼干、随风吹过、9909、橘暗淮南、芥末梅子、biubiubiu、maomao、罗生门1942、流浪地球、曳雾、佳有娇花、妹子 20瓶;鱼酱、梁梁、凉拖、daisy_sue、21801302、敏耔 15瓶;星星star 13瓶;rayleign、微凉、时赋秋雪、、不是云、赵小黏、小p、成岸、臰锌愕男、金色年华、有雾、贝壳妈妈、兰兰、璇、ring、何年、可爱的梦子、米粒、烦死人、墨迹、龙、某某慕么么、夜雨、雨露均沾啊!、氧气、獅心公爵、路压力、阿呜呜、小猫咪御姐吖、黑色毛衣很暖和、奶嘟嘟、阿尼么思呦、杳杏音尘、四书五经、嫣妃、miss古德奈、笑开颜、哎呦、六六六、得闲饮茶、清飏婉兮、映阳、水彩墨迹、守候花开、脑洞大开喵、38294640 10瓶;鱼儿、书荒ing 9瓶;囧囧的虾宝宝、淇淇 8瓶;怕胖的饼干、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7瓶;菲妮、阿章168、冬日阳光2011 6瓶;wei、mu、36834937、跑远了打断腿、咕咚来了!、研究、a-ga、catty、夏天夏天晒黑过去、soy、baosimm、小酒、carrot、雅琪、天天 5瓶;肆一、22836620 4瓶;taylor、fish 3瓶;皮休休、左木琂、小e、karen、楠楠、夙、风雨无阻、果果、万年迷、yu、mm、没有真没有、lili 2瓶;却陌路、yesterday、crazy、在水一方、奇奇、萱萱、陌上花zm、耀耀? 切客闹、小蜜糖、花意、庆庆、学霸、胖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挣钱的门路(捉虫) 车子一路开到了上元县。一家四口下了公交车没走几步, 就进了前进村。 冬天的乡村带着股肃杀的意味,然而并不冷清。除了村民来来往往发出的声音之外,还有盖房子叮叮咚咚的动静。 现在盖房子的可不仅仅是郑家, 胡月仙的楼房也盖出了三层,还在往上继续添砖呢。 一个村子,同时动工的房子有好几栋。 最早给陈凤霞盖楼的建筑队十来个人忙不过来,领头的朱老板又从上元各个工地上搜罗了一帮老乡,相当豪气地接下了好几个工程。 在一帮同行都凄风苦雨, 到处找活干的时候, 他愣是农村包围城市, 杀出了一片天。 郑明明站在自家的5层楼面前, 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惊喜地大喊:“我们家的楼房!” 上次她过来的时候, 楼房才盖到3楼呢。现在已经封顶, 上面都铺好瓦片了。 陈凤霞好笑:“这还没粉刷没装修, 你就这么高兴啦?” 郑明明大力点头,语气肯定:“那当然, 这就好像一个人样子都起来了,后面的装修不过是穿衣戴帽, 描眉画眼,人还是那个人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脑袋:“你的要求还真不高啊。” 其实建筑队问过她的意思, 是先把这房子装修好了, 再盖第2栋楼,还是暂时放着房子, 把第2栋楼盖好了再说。 陈凤霞急着自己的3栋楼在前进村树起来, 当然要抓大放小, 先盖楼再说。 郑国强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找人把这边装修好了再说?” 这个样子光是砖头瓦,没办法住人啊。 陈凤霞笑眯眯的,相当冷酷:“要不,你想想办法。” 说话的时候,她用手做了个点钞票的动作。 郑国强脱口而出:“你卖房子不是挣了钱吗?” 他们一把头推销出了上百套别墅,除了佣金,再加上郑国强拿到手的担保中介费,足足挣了七八万块钱。 清点账目的时候,郑国强都彻底傻眼了,感觉跟做梦似的。 他先是不敢相信数目,又从头到尾再清点一遍。为了确保正确率,他甚至放弃了算盘,专门从单位带了个计算器回家,一笔笔账的核对。 等到算清楚以后,可怜的郑国强同志就失眠了。不是因为巨大的惊喜,而是强烈的恐惧。 完蛋了,他居然给这么多人做了担保。 要是他们还不上房贷的话,那自己一个月岂不是得还2万多块钱的贷款? 2万多块呀,他上哪儿找这笔钱去。 自觉压力山大的男人差点儿一夜白头。 陈凤霞也睡不着,本来还想和丈夫分享一下发财的喜悦。 结果听了丈夫的担忧,她彻底无语了,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吐槽。 最后她实在嫌这男人翻来覆去地烦人,就撂下一句话:“怕个屁,他们还不上,最多房子被银行收走了,又不要你贴一分钱,关你什么事啊?” 这种担保就好比二十多年后银行让贷款人打收入证明,其实有什么用呢?收入金额可以是假的,银行流水也可以是假的。还不上贷款,银行收的不还是房子。 郑国强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合同上的内容,于是心平气和,欢欢喜喜地打起了呼噜。 陈凤霞真是白眼翻上天了。 讲个不好听的话,从经济利益的角度来说,她还巴不得他们还不上贷款呢。这样就相当于她连首付款都不用,便宜又便宜的拿了这么多房。 现在,丈夫居然将主意打到那8万块钱上,陈凤霞可不会搭理他。 她似笑非笑:“你又不打算还债了?” 郑国强老脸一红,立刻支支吾吾:“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算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慢慢攒着,开过年来再装修也是一样的。” 陈凤霞就是呵呵,也不接他的话茬。 开过年来也未必能装修啊。那8万块钱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花。 买商铺呗,等她挑好了升值快的商铺,她就得趁低价入手。这个钱可是活钱,比起普通居民楼回本更快。 好在5层楼总归是建了起来,即便还没开始装修,但也并不妨碍他们在堂屋里头完成简单的祭祀仪式。 因为家里灶台还没打,陈凤霞是问胡月仙借了厨房做的祭祀菜。 其实也简单,原料都是她从家里头拿过来的。 什么红烧肉、鸡翅、鸡腿、蛋饺、白煮蛋、百叶结还有油豆腐都是一锅出,烧了满满大半锅。 然后分拣开来,就是七道菜。另外再添盘红烧鱼,满满当当八个菜摆上桌,就可以开始祭祀了。 郑国强站在院墙门口喊了声:“成大爹,回家吃饭了。”,就算是开启了祭祀仪式。 其实记孩子在名下,如果讲究来算,有一大套流程。 可老成头是外来户五保户,在前进村连个本家都没有,就连帮双方介绍的人都是胡月仙充当的,那还讲究什么呢? 点上香,烧了纸钱,小郑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等到香烧完了,纸钱化为灰烬,祭祀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郑国强倒是态度端正,还认真地强调了一句:“大爹你放心,我们说到做到,以后该祭拜我们祭拜,该上坟我们上坟,绝对不会让你老人家在地底下做个孤魂野鬼,连香火都吃不到。” 胡月仙高兴地点头:“这就好,给你们结上这门亲,我都觉得自己是做了善事。” 陈凤霞笑着将祭拜用品撤下,招呼人坐下吃饭:“月仙姐,你也别往回跑了,跟我们一道吃。” 胡月仙也不跟他们客气,她的确不耐烦再回家烧饭。反正家里头也只有她一个人,随便对付着吃都没问题。 天冷,冷荤腥下肚子不舒服。胡月仙特地从家里拿了铜炉火锅过来,烧炭的那种,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热热闹闹地吃起了火锅。 因为基本上是荤菜,她又拿了泡萝卜跟菠菜过来,算是加点清爽的口味。 放下东西坐在桌旁吃了两口蛋饺之后,胡月仙叹了口气:“我这一天天过的呀,可真是没意思。” 郑国强也不说破,就轻描淡写:“看吧,养孩子就是这样,小的时候烦神,等到长大了出去上学了,你又想得慌。” 黄霄宇上的是重点高中,离家远,得住校的那种。 胡月仙愣了愣,下意识地问朋友的意见:“那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在孩子学校旁边租个房子,陪读啊?” 陈凤霞摇摇头:“这事儿我可说不来,你得问你儿子的意见。不过说实在的,你人在外头顾不上家里,会不会不太好啊?” 就黄大发的人品,陈凤霞可不敢相信。谁知道没有胡月仙盯着,她盖的楼房会成什么样子啊? 胡月仙这才想起来重点,不得不打消念头。 她现在不抓住家里头的财产的话。黄大发那狗东西就能搬空整个家。 只是她心里头难受啊。家里头空荡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黄大发回家,她都感觉已经跟对方没话讲了。 陈凤霞其实很想劝对方干脆离婚算了。这男人的心已经野了,在外头浪着回不来,她一个人再苦苦维持着婚姻又有什么意思? 离婚分财产,拿分到的钱多盖几栋楼。以后有的是她跟儿子的享福日子。 可这种话她又没办法说出口。 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啊,一个是离婚胡月仙能分到多少钱?黄大发本身就是村干部,又在外头做生意,他想要转移财产,那真是跟朝手心吐口唾沫一样简单。 另外儿子呢? 这离婚了,儿子归谁?黄大发的小二子已经被打掉了,现在就一个儿子,他肯放手才怪。 况且离婚对小孩就没有影响吗?这世上又有多少孩子真的希望父母离婚,并且完全不受父母婚姻状态的影响呢? 黄霄宇眼下在上高中,正是人生的重要阶段。就好像电影里头放的那样,这种关键时期想要离婚的家长也憋一憋,忍过去再说。 陈凤霞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朋友,就只能面对胡月仙的苦笑。 郑明明虽然年纪小,但作为一个人小鬼大少年老成的女孩,她已经开始积极为月仙婶婶出谋划策:“婶婶,你就找点事情做啊。我妈说了,女人有自己的事业,就不会感觉孤独痛苦了。” 电视上不老说什么家庭跟事业吗?既然家庭不幸福,那就在事业上下功夫啊。 胡月仙看着满脸认真的小姑娘,笑容中的苦意倒是淡了些:“那你给婶婶出出主意,婶婶应该做什么事啊?” 郑明明不假思索:“我妈妈就在家里头给人加工饭菜。婶婶你做饭这么好吃,肯定也没问题的。” 陈凤霞在心里哎呦了一声。她家姑娘聪明,嘴巴快也是问题呀。这孩子难不成还指望胡月仙给她打工不成? 没想到胡月仙居然真动了念头,还主动问她:“凤霞,你那边还缺人手吗?” 陈凤霞尴尬:“我本家嫂嫂在我那边帮忙。” 她是真没想到胡月仙愿意干这活呀。 可是她自己做买卖,当然得考虑成本问题。现在她跟杜招娣已经差不多能将生意撑起来了,那就没必要再另外请人手。 一个月几百块钱的花销也是花销,五六百块钱就能还两套别墅的贷款了。 唉,不能多弄几套别墅,实在是太可惜了。 眼看着别墅就要被瓜分一空,她感觉自己真是错过了100个亿。 胡月仙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颇为惆怅:“这样啊。” 陈凤霞过意不去,赶紧帮对方出谋划策:“说个实在的,月仙姐,有个现成的事情你可以做起来。眼下村里头不是有好几栋楼在盖着吗?朱老板还搞了这么多老家的工人过来。这一日三餐,这么多人总不能扛肚皮吧。你可以给他们烧饭啊。” 没错,人的衣食住行都要花钱。尤其出门在外穷家富路,可不得时时刻刻都往外头掏票子? 这就是赚钱的好时机呀。 陈凤霞话出口之后,才猛然想起另外一桩赚钱的买卖。对呀,可以出租。 她家的5层楼已经盖好了。虽然还没开始装修,但简单装个窗户之后,这5层楼也能遮风挡雨。 现在村里头有30来个建筑工人呢,要住在哪里? 前头天不冷,他们在简陋的工棚里还能凑合。 眼下这会儿都进了12月,这天寒地冻的,人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睡觉,可不得冻出毛病来? 村里头哪有人家能够一下子空出这么多房间给人住?除了她家的5层楼还是她家啊。 胡月仙还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已经发散性思维到租房子上头了,就只对朋友的建议发愣:“烧饭?我去工地上烧饭吗?”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这还什么工地呀?你家就是现成的厨房现成的灶台。都在村里头,到点儿他们过来吃饭不就结了吗?” 胡月仙还是迟疑:“我没给这么多人烧过饭呀,他们加在一起有30多号人呢。” 郑国强脸上笑意更深,一口抿干了杯中的酒,这才说话:“哎哟,这又不是大忙的时候烧大餐,你以为给工地上烧饭没有多难啊。我就简单的讲吧,这菜要有油水,要有口味,能下饭,饭要给得足。其他的就没有多少问题了。” 陈凤霞在旁边笑:“月仙姐,你听我们家老郑的没错。他在工地上烧了多少年的饭,从来没人掀他的桌子,个个都说好。国强,你也别说一半藏一半,你干脆给月仙姐列个菜单子,让她照着来。” 郑国强笑了:“行啊,吃过饭我就把材料什么的都给你写上。什么肉皮骨头之类的,你直接从上元的肉联厂拿,要比外头买便宜多了。还有你们村现在也有不少菜地,我瞧见了大棚。你直接跟人批发,比去农贸市场买菜还便宜。”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生意经,最后笑道:“你就跟朱老板说,一个人头一天的伙食费4块,我保准你按照我的方法能够保证有一块钱的赚头。” 陈凤霞在旁边点头:“没错,你烧锅稻草不够的话,可以直接去粮管所拖稻子壳。那个东西烧锅是真的好,我现在也用着。” 郑明明高兴起来:“一个人一块钱,30个人就是30块钱,那一个月下来有900块钱。婶婶,你挣的钱比我们老师还多呢。” 胡月仙被鼓动的有些意动,却又忐忑不安:“能成吗?朱老板会同意让我给他们烧饭吗?” 这下子郑国强笑了,意味深长道:“你放心,朱老板巴不得呢。” 胡月仙是谁呀?黄大发的老婆,黄大发又是谁呀?前进村的当家人。 朱老板想包圆了前进村的盖房事业,就绝对不会得罪黄大发家里人。 现在黄大发的老婆主动找上门,要求合作,而且报的价钱还不高,他疯了,他把人推到外头去。 他求之不得呢。 胡月仙这么做,起码对外释放的信息就是朱老板跟黄大发的关系不错。大家已经有利益往来了。 这世界上,所有的关系最紧密的就是利益关系。 陈凤霞也笑:“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嘛,朱老板不是夹生的人。他找人做饭也不容易啊。你是主动开口,说不定还解决了人家的燃眉之急。” 村里头又不是工地。 一般情况下。农家请人盖房子都是要包伙食的。人家自己搞定一日三餐,就连找厨房都不简单。 陈凤霞被夫妻俩一唱一和地劝着,终于拿定了主意,点头道:“行,我今天就去找他说。” 一个月900块钱,那一年攒下来也有万把块。 不管这生意能做到什么时候,总归手上有了进项,心里头就能安定许多。 得自己挣钱啊,不自己挣钱的话,这日子可要怎么过下去。 她心情好了,吃饭自然就香。 三个大人外加两个孩子,居然丁点儿也不含糊,八道菜干光了五个盘子。 最后剩下大半盘子红烧肉跟蛋饺还有鸡翅膀,胡月仙笑着喊郑明明:“你多吃点啊,你不是喜欢吃肉吗?” 没想到小姑娘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我吃饱了。” 胡月仙乐了,逗小姑娘:“你以前不是说吃肉永远吃不腻吗?” 郑明明想了想,歪着脑袋回答:“大概是因为我现在不缺肉吃吧,所以不馋了。” 陈凤霞先是鼻子一酸,旋即又笑了,接过了女儿的话头:“是啊,我们家现在卖吃的,不缺孩子肉吃。月仙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打包回家吧。省得到时候还要自己烧,太麻烦。” 她也不方便把汤汤水水再拎回头啊。 胡月仙笑了:“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又不是什么阔太太。” 农村吃席面的时候,夹两碗吃的回家是正常的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 大家起身收拾餐桌,先将借的东西还到胡月仙家。 前进村的人基本上没有锁门的习惯,家家户户的院子门都虚掩着的。 胡月仙推门进屋,都走到了堂屋门口,才瞧见儿子从卫生间出来。 她吃了一惊:“小宇,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啊?” 这话说的扎心,好像当妈的不欢迎儿子进门似的。 可结合语境来看就没任何问题了。 黄霄宇上的重点高中管理极为严格。 学生们每个月最后一个礼拜天休假,称之为月假。主要是为了方便学生回家拿生活费。毕竟这年代没有手机支付,也基本上没哪个孩子会带着存折跟银行.卡在身上随用随取。 其他周末时间,礼拜六上午上课,下午有研究性学习活动小组,礼拜天上午自习,下午自由活动,住校生可以离校出去购买生活用品,但晚上还得回去上晚自习。反正安排的明明白白。 今天才礼拜六呢,按照惯例,儿子明天放月假才会回家。 黄霄宇伸手接过妈妈手上端的菜盘,解释道:“我今天去参加比赛了啊,大巴带我们回学校的,刚好经过黄石路,老师就让我今天回家休息了。” 前头为了准备比赛,他可真是通宵达旦,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现在比完了,可不得好好休整一番。反正今天下午回去也是研究性学习,不算正经上课。 胡月仙立刻摸儿子的脑袋,心疼得厉害:“看看你瘦的。吃饭了没有,妈给你做点儿吃的。” “吃过了,我看锅里有饭还有卤汁,我就拌了碗饭吃。”少年笑着跟郑家人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来啦。我看到了,房子封顶了。” 郑明明兴高采烈,两只手比划着:“五层楼呢!” 黄霄宇也笑眯眯的:“对,你的城堡。” 小姑娘立刻纠正哥哥的错误:“不是这个,我的城堡才开始盖呢。还有弟弟的城堡。” 郑国强满头雾水:“什么城堡?” 陈凤霞赶紧转移话题,朝黄霄宇笑:“哎哟,小宇,汤拌饭怎么可能吃得饱。快,有现成的菜,再吃一碗。” 黄霄宇看着碗碟里头的肉菜,笑着点头:“别说,我还真没吃饱。” 他回厨房,重新盛了碗饭,就着还带余温的鸡翅跟蛋饺,呼呼啦啦地吃起饭来。 少年不讲究食不言,一边吃饭,一边跟郑明明说话:“怎么样?你电脑学的还趁手吗?” 郑明明摇头,相当老实:“我最近没怎么碰计算机,我在学数学呢。” 噢,黄霄宇来了兴趣:“你是说小学奥数,你要参加数学竞赛吗?” 郑明明高兴起来,立刻点头:“是啊,华罗庚金杯赛,我们老师喊我参加的,我们年级就我一个人呢。” 虽然老师说做人要低调谦虚,可她还是感觉很骄傲。 高中生笑了,鼓励小学生:“那你可真厉害,得加油。” 郑明明叹了口气,颇为苦恼的样子:“可我觉得自己不行。老师放录像给我们做前两年的题目,鞠萍姐姐一开口,我的脑袋都空白了” 黄霄宇咽下嘴里的蛋饺,安慰小妹妹:“没什么的,你才四年级,刚开始准备参加比赛不适应是正常的。我那年比赛的时候,学校的电视机信号不好,我都没听到节目。” 两人说起了小学数学竞赛的事情,高中生跟小学生的代沟就没了影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小郑骁插不进去嘴,感觉自己被姐姐忽视了,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地抱姐姐的大腿。 然后小胖子被姐姐随手抱起来,开始揉他的头发玩。 就这样,小胖子还心满意足,趴在姐姐怀里头哼哼唧唧,活像被撸毛时呼噜噜的猫。 陈凤霞看着好笑,转身帮胡月仙收拾锅碗瓢盆去了。 等出厨房,她又问女儿的意思:“明明,你是就在婶婶家看书还是跟我们一块儿去上坟?” 说个实在的,落在老成头名下的人是小二子。大女儿去不去倒无所谓。 黄霄宇听了大人的话,先站起了身:“我也去吧。老成头爷爷是五保户,我们应该都算他的小孩。” 这话从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有点儿怪怪的。 不过五保户由村里照顾,村里的小孩都是他的小孩,这样的说法似乎也能站得住脚。 胡月仙也不反对:“那就一块儿过去吧。出去走走也好,别天天光看书。” 郑国强哈哈笑出声:“这孩子太爱学习也头痛啊。” 现在前进村没有统一的公墓。村里头的老人走了,自家有祖坟的就葬入自家祖坟,没有祖坟的就葬在一座荒山上。 真荒山,山上也没人种果点树之类的。倒是山脚下有人开辟了田地种菜。 这个时节,大白菜跟菠菜还有茼蒿都长得茂盛,远远看过去,绿油油的,叫人眼里跟心里都漫出了勃勃生气。 叫这绿色一点缀,山上草木的黄都显出了明亮的温柔。 路还行,不算多崎岖难走,起码郑国强怀里头抱着小儿子也能走得稳稳当当。 小郑骁是最激动的人,他没有来过这儿,所以什么都好奇。看到前面绿意盎然的一片时,他还伸出小胖手,激动地大喊:“韭菜!” 陈凤霞瞧过去,扑哧笑出了声。 她家的傻儿子哎。 郑明明纠正弟弟的错误:“小麦,是小麦!” 郑国强乐呵呵的:“我们小二子是想吃韭菜煎鸡蛋还是韭菜饺子了?晚上就给你安排上。” 郑骁又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韭菜煎鸡蛋跟韭菜饺子都好吃啊,韭菜鸡蛋包子也好吃。 陈凤霞看儿子纠结的模样直摇头,感慨了一句:“现在都分不清麦子跟韭菜了,可真是城里人了咯。” 胡月仙也笑:“别说他们了,就我家小宇也搞不清楚。” 当着弟弟妹妹的面,高中生要面子,立刻否认:“谁说的?我怎么就不认识。” 胡月仙笑着指前头的田地:“好,那你跟妈说说,前面是什么?” 黄霄宇盯着田里的葱绿,努力思考了一番,才支支吾吾:“毛……毛豆?” 郑国强没憋住,哈哈大笑:“这时候毛豆早成黄豆了。” 哎哟,真是秀才不识稼穑。 黄霄宇挨了笑,面上立刻泛出了红。 可他没恼羞成怒,而是努力思考十二月份可以种植的绿色植物。 嗯,不是小麦也不是油菜,样子就不像。 可是还能种什么呢? 陈凤霞看孩子苦恼的模样就好笑,在边上敦敦善诱:“你想想看,种田最重要的是什么?” 高中生不假思索:“气候。” 不然怎么说农民是望天收呢。 陈凤霞接着问:“除此以外呢?再想想看。” 黄霄宇虽然从小在农村生活,但他家条件不错,独生子也不用下田,还真有些发懵。 郑国强也提醒他:“天对应的是什么?” “地,哦——”少年恍然大悟,“种地要看地的肥力。这个,这个是用来沤肥的!” 没错了,他听爸爸妈妈说过,他们小时候农田是要沤肥的。用的不是化肥,而是畜肥跟绿肥。 现在这个时候,水稻收割了,不是小麦没种油菜,那就肯定是绿肥。 胡月仙看儿子跟解出了竞赛题一样激动,忍不住好笑:“那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啊?” 呃,可怜的高中生又卡壳了。 绿肥是一类植物沤的肥,不是某种植物的具体名词啊。 他还在支支吾吾,旁边就冒出个清亮的声音:“红花草,这是红花草,喂猪的。” 郑明明插嘴,眼睛亮晶晶的,“等开过春来就好看了,会开紫红色的花,可漂亮了。牛特别爱吃,连花带草一块儿吃。但得快点儿把它拽走,牛吃多了会胀肚子。特别鼓,就撑死了。” 黄霄宇惊讶得不行:“真撑死了?” 郑明明肯定地点头:“是啊,我外婆他们村子里就有牛这么撑死了。他家哭得好厉害,还在村里兜牛肉,煮熟了的。外婆拿稻子换的,满满一簸箕,这么一块牛肉,跟莴笋一块儿炖,很好吃。” 小姑娘连比带划,说着说着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跟表姐一上桌就吃。吃完了才发现外公外婆还没动筷子。” 胡月仙在边上含笑点头:“你们吃好了,大人就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陈凤霞没吭声,只心潮起伏。 那个时候,都苦啊。她娘家在村上属于过得相对宽绰的,照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 风水宝地 郑国强突然间开口:“我们晚上吃牛肉火锅吧。” 陈凤霞真是服了这个男人, 中午刚吃了火锅晚上又吃? 郑国强又轻飘飘地提了句:“对了,阿爹的胃,上次教授怎么说?” 这回不用陈凤霞回答, 郑明明先抢答了:“教授爷爷说外公是胃溃疡, 开了药,让外公艾灸还要过两个月去复查。外公胃里头有病菌呢。” 当着外公外婆的面,她没好意思说。肯定是他们不注意卫生啦,把病菌都吃进了肚子里。 黄霄宇在旁边加了句:“那肯定是幽门螺旋杆菌。我们国家应该实行分餐制的, 必须使用公筷,这样才能有效地杜绝交叉感染。” “什么叫交叉感染?公筷又是什么呀?” “公筷就是那个筷子都不碰大家的嘴巴。你看红楼梦上面一大家子一块儿吃饭, 谁的筷子都不碰菜碟子, 都是有人拿专门的筷子夹到你碗里头。你就不用吃别人的口水啦。交叉感染就是……” 孩子们谈起话来, 老父亲老母亲又被迅速摒弃在外。 好在墓地不远, 没多久大家就到了坟地前。 墓碑早已被运过来了,就放在坟山跟前, 倒也没人挪动。 进了十二月,坟山上原本蹿得老高的野草也枯黄了,远远看过去, 宁静的像首诗又像是幅油画。 时间都跟静止了一样。 郑国强拿出打火机,点了把火开始烧草。 茅草不禁烧, 没多久坟山上就是一片焦黑,叫风一吹, 愈发凄凉。 按照传统规矩, 做坟山树碑有一堆讲究。就连祭品都要备上,什么公鸡腊肉米盐酒甚至连菜刀跟砧板都不能落下。 什么?因为要杀鸡切肉煮熟了呀, 还要用上公鸡血。 只不过时代在进步, 大家摒繁就简, 直奔主题,献上金山银山干净利落。 阴阳两界相通,人世间身上揣着钱就可以畅通无阻,想必地府里头也差不离。 想要老人在底下过得好,那就多多的烧纸钱吧。 郑国强放了串鞭炮,算是跟老人打了招呼,提醒他过来收钱。 然后他倒出自家叠好的金元宝,开始放火烧,正式开启了祭祀仪式。 郑明明也过去帮忙,好趁着现在没起风,早点儿让纸钱烧得透透的。不然风一刮起来,纸钱纸灰到处乱飞,才叫够呛呢。 黄霄宇在旁边看,觉得郑家好像的确不讲究。 他家没姐妹,没有对照组。但是他家祭祀的时候,他妈好像除了负责烧饭之外,是不烧纸钱不上香的。 他堂伯跟舅舅姨妈家的堂姐表姐似乎也不能烧纸钱。说是这些事只能由男的做,男的才是家里头的后代。 郑叔叔倒没有拦着明明。 看样子果然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黄霄宇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郑国强老家,女的也不参与祭祀活动。但他向来不是什么强势的人,一切行动听妻子指挥,对孩子又分外宽容,自然不可能拦着女儿。 待到头波的钱送出去了,郑国强才开始挖土加固坟山四周,然后又给坟头加帽子,就是拿铁锹铲一圈土倒扣着。 黄霄宇学长精神上线,立刻现场考小学生:“你知道这个帽子的体积怎么算吗?” 郑明明反应极快:“就是用大圆锥减去上面小圆锥的体积。圆锥的体积等于1/3圆柱体的体积。” 学霸的世界与外界并不勾连。 即便是小学霸,也足够让陈凤霞晕头转向。她可记不清楚圆锥的体积怎么算。 黄霄宇高兴地点头:“你学得很好。对,就是这么算。其实五年级六年级的内容都不算难,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学。准备华杯赛就得自己多吃点儿内容进去。这个比赛蛮好的,你要是拿了奖,说不定将来初中还能被保送呢。” 郑明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十分疑惑:“真的吗?这个还有保送啊。” 她都没听老师提。 黄霄宇点头,相当笃定:“我们班同学就有,他初中的时候是这样被保送的。唉,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们老师也没跟我们说。” 郑国强一边往坟头上倒酒,一边笑:“大概老师也怕给你们增加心理负担吧,轻装上阵。” 黄霄宇笑了起来:“有可能哦,反正当年我们没把这当回事。想想真是可惜。” 陈凤霞却在心中暗道:那可未必,也许老师都搞不清楚。 黄家虽然经济条件不错,但毕竟前进村还是个村子。 这边的学校各方面条件有限,老师获得信息的途径也狭窄,搞不好当时他们就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城乡差别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啊。这信息壁垒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看样子不能光指望学校跟老师,他们做家长的得自己上心,多打听多找机会。 女儿要是能够被保送重点初中,那以后的路肯定会更好走些。 学校不同肯定不一样。不然为什么择校这么严重,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地送孩子上好学校呢? 不过陈凤霞也不想增加女儿的心理压力。她家明明就是个不用大人盯着自己学习也认真的姑娘。 郑明明不知道妈妈心里头的波澜起伏,只朝黄霄宇点点头,答应得相当痛快:“好啊,那我就自学吧,其实我觉得数学还挺好玩的。很有意思。” 这话对了黄宵宇的胃口。 他立刻眉飞色舞,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狂点头:“对啊,数学很有意思,非常好玩。你要是学好了数学,后面学电脑也会轻松很多。 还有啊,做题目要讲究方法,同类型题千万别重复做,那纯粹属于浪费时间。 有这个功夫,你应该去攻克更多的难题。要是碰上不会做的题,不要想着马上翻参考答案或者找老师帮忙,也千万不要随便放弃,要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 这样做的话,你一旦攻克一道题,也许就能够掌握了这个领域的知识点了。如此一来,攻克的难题多了,你掌握的知识自然也就多了。” 陈凤霞听的发晕,小宇这孩子是不是搞错了说话对象? 她家明明才上小学啊,哪里听得懂这么多。 结果郑明明却相当捧场,一直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两个小孩说得愈发热火朝天。 大人们完全插不上话,索性好好干活。 做完了坟山,就该把碑竖起来了。 这活儿不难,简单点儿讲,直接挖个坑将碑立进去,然后埋土打实就好。 郑国强没让妻子帮忙,自己一锹锹地挖着土。 冬天的土挨了冻,板实的很。郑国强不得不踩在铁锹上,才能够将铁锹插入地底下,掀起土来。 郑明明在旁边歪头看,突然间疑惑地开口:“爸爸,你为什么不先烧纸?” 陈凤霞替丈夫解释:“我们刚才已经烧过纸钱了,剩下的得等碑竖起来以后再烧。”她怕女儿还要追问为什么不一次烧完,又强调了一句,“这是规矩。” 郑明明摇头,更加疑惑:“不用全都烧完啊。只要在爸爸挖土的地方烧一部分,这样地热了就化了,有水了土就软了。” 郑国强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还是我们家明明聪明。” 他在工地上的时候也碰到过,在冻土上施工。那个时候大家的方法多着呢,又是点火烤,又是蒸气烘,还有用挖掘机跟热棒的。 结果轮到自己家挖冻土了,他倒把最简单的方法给忘了。 黄霄宇在旁边点头,跟着赞叹:“明明真聪明。” 他刚才就没想起来这一茬。 郑明明被夸的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抓起了妈妈的胳膊,像是撒娇一样:“我就是随便想想。”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调侃道:“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我们爸爸动手,我们明明动脑。” 郑国强咂摸着这话,感觉哪儿怪怪的:“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我做事不动脑子呀。” 胡月仙跟黄霄宇都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陈凤霞也哭笑不得:“对对对,我们是既不动手也不动脑,赶紧干你的活吧。” 又烧了一发纸钱后,挖土的地方果然松软了许多,郑国强三两下就挖好了窄窄的一道坑,然后将碑进去,。 等到土填埋好夯实了,他才在墓碑底部浇了酒。 红星二锅头,小瓶的,酒香味倒是浓郁的很。 郑国强看着墓碑上的人名叹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声音平和:“成大爹,我们来给你修修屋子,送点儿钱花。你在地底下要有什么不好,托个梦过来就行。以后啊,我们不会短了你的香火的。” 听丈夫这么说话,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踏实地落回胸腔子了。 虽然自打落户前进村后,郑国强就从来没表现出对老成头的抗拒态度。 但说个实在的,如果不是重生一回,相当于死了一次看透了。让陈凤霞自己在这个年纪把儿子过在人家名下,就算是名义上的。她心里头也不得劲。 现在瞧着丈夫的模样,倒是想开了。 郑国强还冒了句:“不错,我感觉咱们前进村风水好,说不定是咱家的福地。” 陈凤霞暗忖,可不是吗?等到房子拆迁,你就知道这福气究竟有多大了。 她笑着接丈夫的话:“咱家就是从落户前进村开始,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的。我看啊,成大爹就是个心善的,在地底下都保佑我们了。” 黄霄宇点头肯定:“没错,老成头爷爷人可好了。他在山地上种了花生跟玉米,每回煮了花生,爆了玉米花,都会抓给我们吃。” 陈凤霞笑容满面:“所以我们才能结上善缘啊。” 她抱起蹲在地上一边玩蚂蚁,一边好奇看爸爸忙碌的儿子,示意小家伙,“来,你给爷爷磕个头,好好磕。” 小郑骁本来就是个奶嘟嘟的小胖子,天冷身上穿的又多,简直就是一团肉球。 他艰难地跪在了坟前,倒是没吵没闹,而是认认真真地磕起了头,小奶音清清亮亮:“爷爷,少不了你的香火。” 其实他是想学爸爸的话来着。只不过爸爸的话实在太多太长了,对这个一岁半的孩子来说太过于艰难,所以他抓住重点,就说了最后一句。 郑国强笑了,招呼女儿:“明明,你也来给爷爷磕个头。” 郑明明立刻应声,她的语言能力比弟弟强太多了。除了磕头之外,她还絮絮叨叨地汇报自家人落户前进村之后的生活。 “爸爸考上警察了,妈妈在做小买卖,弟弟会说话了,我期中考试考了三个100。嗯,我们家的五层楼盖好了。妈妈说了,以后我们会常过来看你的,给你多多的烧纸钱。你不要省着花,在底下看上了什么就买,我叠元宝可快了。” 郑国强笑着附和女儿:“没错,我们一定不会短了你老人家钱花。这个电视机是最新的款式,楼房也是新做的。你在底下就住新屋子看电视,自己过得松快点。” 他将剩下的金银元宝跟草纸钱都倒在了坟前,然后点了打火机,再一次烧纸,像兑现承诺一般。 等到纸钱烧完了,整个上坟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陈凤霞抬手看了眼表,直接跟胡月仙告辞:“我们得回去了,晚上还有事。” 胡月仙知道他现在做生意,离不开人,便也不强留:“行,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带孩子多过来玩。村里盖的房子,你放心,我盯着看呢。他们不敢玩鬼的。” 陈凤霞笑道:“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的心宽宽的。” 郑国强也在旁边笑。可不是嘛,有这位村委会主任夫人坐镇,朱老板他们哪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人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去。 黄霄宇有些迟疑,试探着询问:“叔叔阿姨,能不能稍微等会儿?我有几本书要给明明。” 他以前也搞过数学竞赛,家里头留了奥数教材跟习题集,刚好可以给这个妹妹,省得她家再花钱买。 他可是听说了,明明的爸妈问自己家借了钱盖房子。那她家估计也很节省呢。 陈凤霞笑道:“当然没问题,谢谢你了,小宇。我真没见过比你更热心更好的孩子。” 当初在公交车上就是。自己都没吭声,那孩子还背着个大书包呢,就直接站起来让座了。 胡月仙替儿子摆手:“你客气什么啊?像明明这么踏实爱学习的孩子,哪个看了不欢喜。我啊,都想要这么个女儿。” 她招呼郑家人,“走走走,干脆去我家喝杯茶,也不赶这几分钟的功夫。” 陈凤霞赶紧谢绝她的好意:“不了,我们还要找朱老板说两句话。回头我跟国强再上你家找明明。” 平常事情多,她难得来前进村一回。可不得趁着这趟跟朱老板敲定了出租5层楼给他们建筑工人住的事。 这事儿她没打算挣多少钱。她就想趁机结个善缘。后面还有两栋楼等着朱老板的建筑队帮忙盖呢。 该有的人情一个不能落下。 ※※※※※※※※※※※※※※※※※※※※ 把晚上的更新挪到了中午,晚上没有了。 感谢在2020-10-28 20:54:07~2020-10-28 21:18:43 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漂亮的小狮子 30瓶;蚂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10-28 20:54:07~2020-10-28 21:1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漂亮的小狮子 30瓶;蚂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那就来套铺子(捉虫) 胡月仙看他们两口子有事, 自然不强求。 双方就在路口分了手。 等胡月仙进了家门,她就庆幸亏得没带朋友回来了。 为什么?因为家里头杵着个她连看都不想看的东西呗。 黄大发回来了,正站在院子里头生闷气。 瞧见老婆, 他立刻吼出声:“钱呢?胡月仙, 我看你是要上天了。家里的钱,你一声不吭就拿了给别人。现在连我店里的钱你也敢动。” 这回要不是他去店里头盘账,雇来的店员说钱被老板娘拿走了,他都不晓得有人掏他的老底。 胡月仙挑高了眉毛:“怎么了?这店没有我的一半吗?当初开店的钱可是花的我的嫁妆。” 妈的, 当初她可真是眼睛瞎啊,居然看上了这么个畜生。家里人都不看好的时候, 她还觉得这人将来肯定能过得好。 是过得好啊, 发达了, 当上了村干部还做起了生意。走出去一堆人捧着, 叫主任的叫主任,喊老板的喊老板。 可跟她有关系吗?她得了半毛钱的好处吗? 黄大发被妻子揭了老底, 立刻恼羞成怒:“你拿钱干什么?你这一天天的在家里头要花多少钱啊?” 胡月仙从善如流:“我不花钱谁花,我不给儿子买电脑谁买?指望你吗?你给儿子买了什么呀?” 贴起外头的小婊.子倒是大方的很,狗日的王八蛋! 黄宵宇跟郑明明一路走一路说话, 自然要配合妹妹的步伐,就落在了后面。 这会儿他才进家门, 看到父母吵架,少年疑惑不疑:“爸——” 黄大发正要吼老婆呢, 瞧见了儿子, 那一声吼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结果一口气岔了, 咳得他死去活来。 妈的, 那狗道士说的居然还真有几分准。扯什么儿子是他命里头的贵人, 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千万不能得罪。 他这还没开始吼人呢,自己差点儿被呛死了。 郑国强跟陈凤霞夫妇过去找朱老板说了租房子的事,倒也没费什么功夫,只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敲定了。 此时此刻,谈妥事情的夫妻俩踏进黄家院门,看到黄大发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都在心里头骂了一声:该! 好好的日子不过,在外头拈三搞四,倒是有脸回家装大爷了。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倒是看着真诚的很,还主动跟人打招呼:“哎哟,黄主任,今儿我还以为看不到你呢。” 黄大发好不容易咳完了,总算喘过了一口气。 他胸口一起一伏,鼻孔一张一翕,看到郑国强就没好气。 狗日的,这狗东西居然叫他看走眼了。郑国强居然不声不吭就混进了县公安局,正儿八经地端上了公家饭碗。 黄大发不好得罪公检法,就只能扯了扯面皮,不阴不阳地打了声招呼:“哪里,倒是老弟你贵人多忘事,现在都不登我家的门咯。”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不是因为我们两口子不比你厉害,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我们不得好好想办法做点小买卖,早点还上钱嘛。” 黄大发没想到她这么主动,一时间居然不好催促,就下意识地客套了一句:“哎哟,弟妹,你这话就太见外了。我郑老弟跟我亲兄弟一样,我还追着你家讨债不成?没事没事,不着急。” 陈凤霞从善如流,点点头,满脸庆幸的模样:“哎哟,有黄主任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年头钱真不好挣,我们家国强又得上班,光我一个人实在是挣不到什么钱。这手上,还真是不凑巧。” 黄大发牙齿都咬得咯咯响了,在心里头骂:手上没钱,你还盖这么多房子。 可是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他又不好当着人面收回头,就只好打掉牙含血往肚里头疼,真是恨得不行。 偏偏郑国强却像是毫无眼力劲,居然还对着他笑:“黄主任,你又是在哪儿发财呀?我晓得你的,绝对不把钱摆在手上放死了,肯定是想办法钱生钱。来,说说看吧,别藏着,好歹也带我们发发财呀。” 黄大发接了他递上去的烟,看了眼牌子,在心里头又是冷哼。不一样咯,抽烟都跟以前不是一个档次。 他气呼呼的,眼睛还在瞪妻子:“当然是挣钱的好门路,我看好了一支股票,嗖嗖的往上涨。就这个把月的功夫,都涨了快二十块了。你一声招呼不打,说花钱就花钱,白白损失了多少钱?” 一个深发展,一个四川长虹,真是坐着火箭往上涨。 前者6元起步,前两天直接涨到了20块5,后者7元开练,现在也飞到了27块4毛5。 天哪,做什么生意能比得上这样挣钱啊?简直就是坐在地上捡钱。 黄霄宇原本没打算插嘴,这会要看父亲的样子却忍不住反驳:“股市也会跌的,我们政治老师说了,这是虚火,国家已经采取政策在调整了。” 黄大发不耐烦,挥挥手道:“调整啦,当然调整。这官老爷就是看不得老百姓挣钱,已经连续上了10来个打压政策了,怎么样? 市场经济时代,由市场来决定,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股市连创新高!你爸爸我看中的那几只股票都在往上疯涨。” 哎哟,小星可真是他的财神爷。她挑的那几支股票就没有不涨的。这两个月,他真是越发觉出了小星的好。 人家会帮自己挣钱,不像家里头的这个黄脸婆。以前倒还好,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没能耐,不敢瞎折腾。现在好了,天天就想着乱花钱,恨不得在天上飞。 这回也是小星说他们得来把大的。先把手上的股票都抛出去,直接干最赚钱的深发展跟四川长虹,肯定还能大涨一回。 黄大发感觉自己的情人说的极有道理。挣钱这种事情就这样,小打小闹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那10万块钱不借出去的话,放在股市里头,现在起码得变成二三十万。 胡月仙这个臭娘们,真是败家中的败家。 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这么个玩意头。 黄霄宇不服气:“那是因为政策需要时间发挥功效,股市肯定会下跌的。现在的情况不正常。” 他们的政治课也会讲经济内容,老师就跟他们详细分析过了。正常的股市应该随着实体经济的发展而走。 黄大发不耐烦,感觉这小子就是个书呆子。国家说跌就跌啊,狗屁!国家忽悠的就是你们这帮傻子。 当初老子开始做买卖的时候,国家还说是投机倒把,要打击呢。 结果呢,结果老子发家致富,吃香的喝辣的。 当初这帮看老子不顺眼的龟孙子,还得把老子请回来当村委会主任,指望靠老子发财。 狗屁的政策。 “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理!明年香港回归,十五大要召开,国家要发展经济,就算为了脸上好看,也绝对不会让股市垮掉的!花钱赚吆喝这种事情,政府最愿意干!全世界的人都看着呢,怎么能丢这个脸?” 陈凤霞感觉这话听着特别耳熟。她仔细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可算是找到了差不多的版本。 没错,08年股灾之前,社会上也是这么传的。 当时真是全民炒股啊。就连跟他一块儿当钟点工的老姐妹都特地买了个智能手机,专门用于炒股。 老姐妹心不贪,就是想赚儿子婚房的装修费。 当时股市叫一个热啊,大家都说08年要办奥运会,在奥运会举办之前,国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股市跌的。 不然,国家的脸往哪儿摆? 结果呢,结果老姐妹没有赚到儿子婚房的装修费,反而将婚房的首付款给赔了进去。 然后准儿媳妇跑了,丈夫跟她离婚了,儿子离家出走了。后来听说这小子好像是陷入了传销团伙,连他妈也被带了进去。 陈凤霞最后一次看到了老姐妹的时候,对方面黄肌瘦,两只眼睛躲躲闪闪,还一个劲儿要拉着陈凤霞去挣大钱,说她挣钱的地方有多好。 陈凤霞都没忍心戳穿她,给她买了块面包。看她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倒像是他们那儿真遍地黄金。 这地上全是金子,长不出来蔬菜粮食,可不就吃不上饭了吗? 后来那人怎样,陈凤霞就搞不清楚了。 国家为什么不能让股市跌?都跌了多少回了,跌一回就是国家没脸,那国家的脸皮早就被踩到泥坑里头去了。 现在再听听黄大发的口气,天呐,跟08年那会简直如出一辙。 直觉告诉陈凤霞,这回股市十之八.九要跌。 没别的原因,所有人都相信股市还会大涨的时候,那就是接盘的韭菜已经长好了,该下刀割了。 不过陈凤霞没有开口提醒黄大发。 就像她家明明说的那样,这人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干嘛非要说让他不高兴的话。 忠言逆耳利于行,首先是逆耳啊。 对这人,犯不着。 黄大发心中有怨气,将火力对准了自己的儿子:“好好学,知道不?一台电脑上万块呢!有这个钱,老子能赚几万了。” 黄霄宇感觉跟父亲话不投机,直接扭头进屋子,只招呼郑明明:“我拿书给你吧。” 真是的,爸爸非要在股市上吃了亏才知道好赖。 踏踏实实的做生意不好吗?非得玩这些东西。 胡月仙对着丈夫似笑非笑:“哟,黄主任,你了解的还挺清楚吗,都知道电脑的价格了。你是早就打算给你儿子买了,是不?” 脏心烂肺的王八蛋,他怎么打听的这么清楚啊?问都不用问,肯定是要买给那个小婊.子。说不定,已经买了! 胡月仙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撕个稀巴烂,脸上却还是笑容不变:“看样子,是我多事了啊。” 黄大发当着人面又不好否认,就只能顺坡滚驴:“本来就是,小宇马上要过生日了,我这个当爸爸的可不得给他准备礼物?你看看你你送的电脑我要送什么?还跟我抢。” 陈凤霞灵机一动,立刻朝着屋子里头喊:“小宇,你爸爸要送你生日礼物呢。赶紧的,你想想看自己要什么。” 黄宵宇正在拿奥赛资料给郑明明。 他不是个注重物质生活享受的孩子,闻声还有些茫然,就下意识冒了句:“我没什么想要的啊。” 现在物质生活条件好了,他身边的同学也有攀比衣服打扮的,一双鞋子就要大几百块钱。他对这些倒是不敏感,感觉肚子吃饱衣服穿暖就心满意足了。 胡月仙也反应了过来,赶紧催促儿子:“让你爸买,不然他要是被我压了一头,估计晚上能怄得睡不着觉。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就开口,你爸绝对会给你买的。你爸天天在外头辛辛苦苦挣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吗?不花在你身上还能花给谁?” 黄霄宇犯难,他是真的没什么想要的。琢磨了半天,他才想到了一件自己能够用上的礼物:“那就给我买件羽绒服吧,马上天冷了,估计得穿羽绒服才暖和。” 黄大发哪里不明白老婆是想敲他的竹杠,一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会儿听了儿子的话,他差点儿落下老泪。 阿弥陀佛,看样子儿子到底身上淌着自己的血,讲良心。不跟胡月仙这个老娘们一样,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正要大方应下,陈凤霞抢先发话,笑得不行:“哎哟,小宇,你还没听明白吗?你爸妈在打擂台呢。你妈给你买电脑花了1万多块,你一件羽绒服能有多少钱?你不是在打你爸的脸吗?谁不知道你爸可是大老板,很能挣钱的。” 黄霄宇满头雾水,感觉这个话题有些怪怪的。 郑国强也在旁边笑着点头:“没错,不说十倍八倍,起码也不能比你妈花的钱少,不然让你爸爸脸往哪儿搁。照我说呀,你不如买个背投电视机,东芝的,那个看电视效果好。要是怕没门路买不到的话,我可以帮忙介绍。”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明白丈夫其实是出于好心,陈凤霞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 什么脑袋瓜子,敢情她先前说了那么多遍,这人根本就当成耳旁风。 投资电子产品,他脑壳坏掉了吧? 10年前,他们两口子倾尽所有买的那台彩电今天又能卖出什么价钱? 她立刻挤出笑,狠狠地在后面掐了一把丈夫的腰。 闭嘴! 郑国强疼得龇牙咧嘴,倒是让脸色发白的黄大发高兴了点儿。 妈的,这人可真是张口就来,怪能扯的。 当他是冤大头吗?东芝的背投电视,那可得好几万。 小星嚷嚷着要买,他都没舍得。还是用没门路买不到为理由打发的呢。 陈凤霞不理会呲牙咧嘴的丈夫,还嗔了对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电视?小宇这孩子你还不知道吗?一心就想学习,哪有时间看电视?照我说啊,简单。直接买间铺子就行了,投资嘛,一铺养三代,每个月还有活钱进账,刚好给小宇当零花钱。” 先前她喊胡月仙买灯市口的别墅,胡月仙一直没兴趣。有这钱,她可以在村里多起几栋楼,不照样落在儿子名下嘛。 陈凤霞又找不到理由说服她,只好闷头买房盖房。 就像她家明明说的那样,未雨绸缪,先用那十万块把房子弄到手,到时候再给他们母子俩。 说不定这样效果还更好,不然两口子离婚分家产可不是简单交易。 黄大发在上元县经营这么多年,白的黑的肯定跑不了。摆在明面上的财产,他分起来能吃亏,也就奇了怪了。 不过这回趁机拿他一间铺子,当着儿子的面,说死了落在儿子名下。到时候就是切割,应该起码也能拿下一半。 她这边笑吟吟地盘算,那头黄大发更要跳脚。 亏他刚才还以为这女的有良心呢。合着毒蛇口中牙,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这人借了他的钱到现在不还,居然还想从他口袋里头掏钱。 胡月仙并不在乎丈夫花钱究竟买什么东西,反正只要从黄大发手中榨出钱来,哪怕是一把火烧了,她都心里头痛快。 听了陈凤霞的话,她就直接堵丈夫:“干什么呢?这脸色难看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想给儿子买礼物呢?前头不是还说不晓得送什么好吗?现在都帮你把章程拿出来了,你又挂着脸给谁看?” 黄大发抹不开面子,下意识地否认:“谁说的,没有的事。” 黄霄宇不明所以,倒是担心爸爸被人起哄架秧子会下不了台,立刻开口表示:“算了吧,买了铺子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用啊,就随便买个礼物吧。” 又不是什么整岁的大生日,干嘛要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没想到大人们还没吭声,郑明明先喊了出来:“啊,黄叔叔,你要给小宇哥哥买商铺吗?太好了,我妈妈说将来也给我买商铺。你要买在哪儿啊?之后我让我妈妈买在你隔壁,这样我们的商铺就能在一起了。” 她不过九岁大,说话的时候脸上全是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天真无邪。 黄大发不好骂小孩,又叫小孩的话堵着没办法下台,真是快要被活活气死了。 胡月仙看他有苦难言的样子就高兴,脸上笑盈盈,对着郑明明和气的不得了:“是啊,你叔叔正在想到底在哪儿给你哥哥买商铺呢?老黄,听到了没有?好好考虑,将来我们明明在那儿也要有商铺呢。” 黄霄宇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挺好奇:“明明,你要商铺做什么生意呀?”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小妹妹居然对这些感兴趣。 郑明明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满脸天真明媚:“卖电脑啊。” 黄霄宇笑出了声,他估计这个小妹妹是刚才听说他家买了电脑,所以才突发奇想的。 他点点头道:“好啊,那我也卖电脑。到时候你妈妈给你买电脑的话,我给你打折。” 胡月仙趁机开口:“行啊,那咱们就开个电脑店,到时候挑最好的给明明。”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就把这话给定下来了。 加上陈凤霞跟郑国强夫妇俩在旁边帮腔,几个人说的好像电脑铺已经开张了。 陈凤霞根本不给黄大发开口拒绝的机会,就抬手看了眼表:“哎呀,时间不早了。月仙姐,我们就先回去了。到时候店铺开张,你可千万得通知我们啊。我们多买点儿鞭炮,也送花篮。” 郑国强点头:“是啊,黄主任,你可千万别见外。生意兴隆啊,21世纪是信息的时代,小宇的电脑铺肯定能够赚钱。” 夫妻俩挥一挥衣袖,领着两个孩子,除了郑明明手中捧着的几本数学资料外,不带走一片云彩。 ※※※※※※※※※※※※※※※※※※※※ 笑哭,44章里,明明说要多盖房,给胡月仙跟黄霄宇留位置,女主说好。这就是在留后手的意思啊。黄大发从来就不是好对付的人。 好了,不解释了,上辈子明明都说她妈滥好人。 承包荒山 等到上了公交车, 郑国强才对着妻子发难:“你老实给我交代,你是不是又打算买商铺了?” 刚才看他老婆那眉飞色舞的劲头,要说她没打过商铺的主意。拧掉郑国强的脑袋他都不信。 这人什么想不出来, 什么事情不敢做啊, 他们家那套全是砖头瓦连墙都没粉刷5层楼,她都能想到租给建筑队住。 她怎么想得起来的? 结果朱老板还真答应了,居然还挺高兴。 唉,说来也是。建筑队这么多人要是真住到村里人家中, 估计村民也会不乐意吧。 多脏啊,建筑工人一身灰一身泥的。 江海人的地域优越感挺强的, 张口闭口就喊外地人侉子。 算了, 不扯这么多没用的, 先说说商铺的事情。 可怜的一家之主不得不苦口婆心:“行了凤霞, 咱们不要折腾了。你自己也说了,咱们还欠着这么多债呢。商铺不便宜的, 就黄大发那个店铺,你别看没多大,50万, 整整50万。” 陈凤霞在脑海里头想的就是,妈呀, 10套别墅。这要是换成他,赶紧把这铺子卖了换成别墅, 20年后差不多就是亿万富翁了。 不过商铺有商铺的好处, 那边地段好,黄大发现在一个月进账就是小几万。好铺子就是正儿八经下蛋的金母鸡, 所以人家拿着钱想要买都买不到。 郑国强还在苦口婆心:“好地段的铺子都贵的要死, 你买了拐地方的铺子, 哭都没地方哭去。别的不说,你就说咱们镇上。往10年前数,那铺子是不是都吃香的很?你再看看现在!” 10年前,正是他们老家乡镇企业最红火的时候。 农村人自家盖着房子,天然没有买房的压力。地里头还长着庄稼,自留地上也种着蔬菜,吃饭问题同样不愁。 生存两个最基本点都得到了满足。月月都能拿到工资的社办厂工人们钱花在什么地方?当然是吃喝玩乐了。 那个时候,他们镇上一点儿也不比县城冷清,什么卡拉ok,歌舞厅之类的一个也不少。 现在呢,哪个生意能做下去? 陈凤霞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可人家那几年也把钱挣回头了,绰绰有余。 不过当着孩子的面,她倒是没有驳斥丈夫的话,反而转了念头:“谁说的,我这是在替小宇争取利益。不然就黄大发那样子,你觉得他能留什么给儿子呀?” 郑国强一个劲儿朝妻子使眼色,意思是女儿还在这里呢,她怎么就口没遮拦的? 郑明明倒是大大方方:“我看到了,他爸爸抱着另一个阿姨,那阿姨还说他爸爸会离婚,跟她结婚。就在医院里头。” 郑国强大吃一惊,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女儿知道呢? 陈凤霞白了眼丈夫:“你当你女儿生活在真空里啊。黄大发肆无忌惮,一点儿都不讲究,我女儿总不能戴着眼罩出门吧?” 郑国强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吭哧了半天,就冒了一句:“这事儿你别跟小宇说,知道吗?” 郑明明看了眼爸爸,感觉那句话说的真没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爸爸跟妈妈的说法都一模一样。 好像小宇哥哥是雪娃娃一样,太阳晒一下就会化了似的。 郑国强还不知道女儿对他的腹诽,就先头疼自家老婆:“甭扯旁的,我就不相信你对铺子没想头。” 他这一天天被刺激的,都已经精神过敏了。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草木皆兵。 陈凤霞考虑自己的丈夫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个性,感觉还是不要一下子把他刺激过度了比较好。 她一本正经:“我是有想头,不过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看能不能在前进村承包山头。” “啊?”郑国强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而是惊讶,“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暗叹了一句:丈夫跟自己一样,果然是天生的农民啊。 一说房子铺子就跳脚,听说承包荒山立刻转话风。 上辈子,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各自有了工作。他们老两口也可以松快松快了,丈夫要退休了,心心念念的就是回老家种地,再种上两亩田。 当时儿子极力反对,嘴皮子都要说薄了愣是没能打消他爹的念头。 女儿不动声色,就请他们去农家乐过周末。 农家乐里头刚好有项体验活动就是下田劳动。 然后一把年纪的郑国强纯粹是花钱买罪受,从农家乐回来之后,他瘫在床上三天,起床都得她帮忙。 为什么,腰酸背痛,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根本坐不起来呗。 最后吃了大亏的他可算是放弃了自己下田的念头,把田租给了人家种。 这辈子,郑国强还没吃上大亏,对于农业劳作有着天然的亲切。 他就追问妻子:“你承包山头干什么?我跟你说,种果树这种事情很难的。没几年的时间都收不回成本。光是山上那么多树,你清理干净了要花多长时间?找人帮忙的话又要花多少钱?买果苗又是一笔开支。这些钱都是必须的,加在一起可不是小数目。” 前两天他老婆做水果沙拉的时候,就抱怨现在水果真贵。他严重怀疑按照他老婆抠门的个性,她会想自产自销。 陈凤霞随口应道:“你想什么呢?我又没说种果树,我是那种能放长线钓大鱼的人吗?三年桃子四年梨,我等不起。我是打算养鸡生蛋,一年就能下蛋。你也不看看,现在鸡蛋一斤四块钱,都要赶上猪肉了。” 她原本就是随口一提,说到后面居然觉得这事好像可行。 这两年鸡蛋价格看涨,老家安庄就有人养鸡。而且人家两口子还是镇上医院的大夫,应该算捧着铁饭碗了。但是他们还是辞职回村养鸡。 可见这事有赚头。 事实证明,那对医生夫妻改行的结果好像还不赖。没几年功夫,家里就在城里买了房子。儿子考上军校后来留在北京,也是他们两口子掏钱给儿子买的房。 想来养鸡的这些年,他们挣的应该不算少。 郑明明没有猜到妈妈心里头的弯弯绕,听说要在山上养鸡,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啊,她家要有养鸡场了吗?太好了,那肯定能够养好多鸡呀。 作为在农村长大的小姑娘,谁还没有养过鸡呀。她小的时候还跟陈敏佳一块儿去割草喂鸡。 当时外婆家养了10来只鸡呢。 开春的时候孵小鸡,等到过中秋节的时候养大的公鸡就杀掉了,只留最大的一只打鸣。剩下的母鸡开始下蛋了,几乎每天都能生一只蛋。 她跟陈敏佳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捡鸡蛋。外婆除了拿鸡蛋换盐换酱油之外,剩下的都给她们吃。 油煎鸡蛋可香了,煎的嫩嫩的时候,感觉跟吃肉一样。 有一回家里头的母鸡走丢了一只,全家人都急得吃不下饭,大晚上的还挑着灯到处找。 外公说肯定被黄鼠狼叼走了,结果,嘿,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只老母鸡居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群小鸡仔。 它是跑出去孵蛋啦! 郑国强听女儿绘声绘色说的有趣,脸上露出了笑,随口应了一声:“怎么样?在农村生活也挺有意思的吧?哎哟哟,我们小二子是享受不到这样的乐趣喽。” 小郑骁没听明白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在说什么,就睁着大眼睛歪着圆脑袋,满脸困惑的模样。 郑明明伸手揉弟弟的圆脑袋,笑嘻嘻的:“谁说不行啊?等到养鸡场建好了,弟弟也可以去看咕咕鸡生蛋啊。” 母鸡生完蛋之后都会咯咯哒呢,她觉得那声音比公鸡打鸣还响亮。 陈凤霞趁机说服丈夫:“你倒是说说看,行还是不行啊?别磨叽。” 郑国强想了想,觉得老婆说的事好像有点儿谱。 他天然对农家事有偏好,养鸡这种事规模可大可小,灵活机动的很。要是搞小点儿,就算赚不了钱,损失也不会有多大。 别的不说,山林就是天然的养殖场,放养密度不大的情况下,好像也不用准备多少饲料。 不过,还是有个问题。就算这个养鸡场再简陋,也得有人看着呀。旁的不讲,最起码每天要有人过去捡鸡蛋吧。 郑国强看自己的老婆:“那你是守着那边还是守着这边呢?你一个人可不能分成两个做。” 陈凤霞可没考虑这么多,她刚才不过是敷衍丈夫。想到养鸡之后,她的念头很快就转移到了承包山林等拆迁上。 对,她就是这么肤浅。 她的发家致富计划永远跟拆迁以及房子涨价这种事情扯不开关系。 现在听到丈夫追问,她想了想,立刻锁定了最合适的人选:“胡月仙啊。你不也说了吗,得给胡月仙多找点儿事情做。不然她天天在家里头想到黄大发的事情,肯定得气出病。” 上辈子胡月仙就是得肝病走的。旁边人都讲她的病就是被活活气出来的。 这辈子,好不容易她有立起来的意思了,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做女人啊,最关键的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忙碌的方向。这样就是男人再渣,你不在乎了也就无所谓。 用那句心灵鸡汤的话来讲,叫什么来着?哦,那些能够伤害你的人,是因为你给了他们伤害你的机会。 当他是条狗,也就无所谓了。 郑国强不知道妻子已经将男的踩在泥底下了,倒是认认真真地思考她说的话:“你讲的也有道理。反正山就在村子旁边,她过去照看也算方便。30来个人的大锅饭,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反正那边养鸡也不需要她24小时盯着。” 这个村委会主任夫人的身份可是道免死金牌。就是有人要偷鸡摸狗,但凡脑子还正常的话,也不会去摸老虎的屁股,惹上村干部。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谱,索性鼓励妻子:“要不你回去以后就跟胡月仙说说这事。黄大发管着前进村,能不能承包荒山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估摸着,黄大发会愿意的。 为什么?因为黄大巴刚被他们联合起来坑了笔钱,想必现在宁可花小钱让老婆忙碌起来,也不想她再折腾。 陈凤霞点点头,立刻答应:“我回去就跟她说。” 养鸡好啊,养个几年鸡生蛋,后面就是养鸡场拆迁,这下蛋的走地鸡都不愁销量,有的是人愿意掏钱买。 夫妻俩没料错。 回到家之后,陈凤霞给胡月仙打了个电话。 对方立刻来了兴趣,表示承包山头以及建养鸡场的事情,她都可以亲自跟进。 不过这个养鸡场不能落在她名下,得陈凤霞担着。 陈凤霞心念一动,怀疑胡月仙是在想办法转移家中资产。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的往外头挪东西。 不过陈凤霞当然不可能捅破这层窗户纸,立刻应下:“行,到时候我给你发工资。” 那头的胡月仙笑了:“好啊,陈老板,我一定好好干活。” 郑国强就在边上,听这老姐那样打完了电话,只莫名其妙:“你们说什么呢?” 还给胡月仙发工资,老板的派头真起来咯。 陈凤霞没跟丈夫兜底。 男人是天然的同盟军,两根烟一抽几杯酒一喝,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在黄大发面前说漏嘴啊。 “没什么,我就想了,这养鸡场要怎么建,到时候养什么类型的鸡比较合适?” 这倒是关键问题,要是选不好的话,肯定得亏本。 不过郑国强提供不了建议,他对此知之甚少。 他就开了收音机,好给儿子听儿歌,自己准备出去帮忙摘菜。 他们家明明真是状元的料,太爱学习了,回家以后头一件事就是扎进房间里,开始兴致勃勃的做奥赛题。 还得再加把油,想想看给女儿转到什么学校去比较合适。 就他们家明明这爱学习的劲头,要是耽误了孩子,真是老天爷都要发怒的。 郑国强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叮嘱小东西:“你自己玩吧,别打扰姐姐,爸爸给你放歌听。” 本来他更想直接开了电视机,可是方教授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得少看电视,不然眼睛不好。 刚好本地的广播台有个少儿频道,里头专门放各种儿歌,有的时候还放动画片的录音,也挺有意思的。 郑国强开了收音机,还没有来得及调到合适的频率,就听里头先传出条新闻:12月12日大盘创出历史新高,国家出台政策,12月16日,开始实行10%涨停板制度。 他一愣,换台的手都停了下来。 小郑骁对于听新闻没什么兴趣,就想着要听歌。托儿所的阿姨还弹琴唱歌给他们听呢。 他久久没有听到儿歌传出来,就焦急地拿小胖手拍爸爸的腿。 郑国强却顾不上儿子,就转头盯着妻子,突然间冒出一句:“股市该不会真的要跌了吧?” 什么叫涨停板制度?这个意思是国家就不允许你涨。 不让涨,可不就得跌了! ※※※※※※※※※※※※※※※※※※※※ 感谢在2020-10-28 21:21:13~2020-10-28 21: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60059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米豆腐 别说, 郑国强对于涨停板制度的解释虽然乱七八糟,完全没有答到得分点上。 不过他得出的结论倒是准的。 很快,周末刚过, 礼拜一的《人民日报》就刊登了特约评论员的文章《正确认识当前股票市场》。 郑国强人从领导办公室回来, 手里头拿着领导签过字的文件,往自己的办公桌前走,就听见财务的老李手里头抓着报纸,大声朗诵:“中国股市今年快速上涨, 有其合理的经济依据……但是,最近一个时期的暴涨则是不正常的和非理性的。” 单位就订了一份《人民日报》, 其他人就是再着急, 也只能竖着耳朵听老李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他们众口一辞, 说明年香港要回归, ‘十五大’要召开,政府一定要把经济搞好, 绝对不会让股市掉下来。这种对股市的估计是十分糊涂的看法。政府要把经济搞好是真,但绝对不会在股市暴跌时去托市,也托不起市。投资者对此不能抱有任何幻想。” 评论员的这话实在太过于戳心, 别说是单位里头的一帮老股民,就是没有入市的郑国强听了都脸上发白。 看样子是要动真章了。《人民日报》是什么呀, 就是政府的态度。 黄大发张口闭口说什么政府的调控没用,那完全是放屁。 他也不想想什么叫做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的特点又是什么。社会主义能够完全由市场说话吗?那不乱了, 那就成了资本操纵市场,操纵整个国家了。 社会主义国家的市场经济是要由政府调控的。 调控没用?没用的话, 房地产就不会一落千丈了。 看样子, 这回股市是真的要跌了。 郑国强一边唏嘘感慨, 一边暗自庆幸。 其实他也想过要买股票。这年头不沾股票的边才是稀奇呢,他们县公安局一堆人都在谈论股票经。 特别前段时间他陆陆续续通过推销房子赚了钱之后,就想着跟老婆商量把钱放到股市里头去。 真赚钱啊,这半年的时间股市跟疯了一样。前几年一直熊市,到了这会儿像是终于触底反弹了,就呼呼往上涨。 不说挣什么大钱吧,挣点儿小钱,还几个月的房贷,也是好的呀。 这不比他老婆天天起早贪黑的做小买卖来的轻松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凤霞在其他事情上都激进冒险的很,尤其对于买房简直就是狂热。但是到了股票这事上,她却反常的保守,完全不信任股票,坚决不愿意出手。 当时郑国强想着家里头还有债务没还,既然妻子不乐意,他也就不冒这个险了。 前两天黄大发愤恨家里头的钱被胡月仙拿着花掉了,不能再买股票的时候,郑国强心中也跟着惋惜了一回。 但是现在来看,他就只剩庆幸了。得亏他家的钱不归他管,不然这损失可大了。 乖乖,要真那样的话,他老婆能骂死他。 他在这边浮想联翩呢,那头办公室的老股民却心存幻想。哎哟,政策调整了多少回。该涨的还是会涨的,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郑国强在心中反驳,这回估计真的不是吓唬,是动真格了。国家真给股市泼凉水了。 这凉水还不是一杯两杯,而是兜头一大盆。 当天郑国强下班前就听到办公室里的老孙对着电话咆哮:“什么?真跌了!” 今天沪市跳空低开105点,开盘在1005点,收于1000点,绝大部分的股票都收在跌停板。 从深市传回来的消息也不妙,跳空低开423点,开盘在3776点,同样全部的股票也是收在跌停板。 “乖乖,我跟你们讲多吓人哦!”工会的田姐两只眼睛瞪得跟田鸡似的,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今天开盘4分钟内,两市499只股票,除6只停牌的以外,其他的全部跌停。” 老孙脸发白,嘴里头喃喃自语:“没事,会爬起来的。国家肯定就是吓唬一把,还得扶起来。明年可是香港回归,怎么都不能跌。” 郑国强感觉老孙走火入魔了。 估计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可是人绝望的时候总得抓住根救命稻草啊。 然而稻草有什么用?谁要被淹死了,抓根稻草就能活命吗?肯定没戏呀,还不如赶紧拼命地扑腾,早点儿上岸才是真的。 可惜人总是心存侥幸,尤其已经投入了这么多,再说放弃的话,就意味着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 于是,还留守观望观望的股民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亲身经历了什么叫做一泻千里。 11月16号黑色星期一之后,大盘几乎连续三天跌停。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沪市跌掉31%,深市跌掉38%。 我滴个老天爷,这是跌了1/3,意味着什么呀?意味着1200多亿纸上财富蒸发了! 只一个礼拜的功夫呀,12月12日大盘还创出历史新高,现在所有的股票都跌停了。 大家伙儿眼巴巴地瞅着,指望股市能够触底反弹。结果这一道跌停令就像是狗头铡,直接切断了所有人的奢望。 整个股市像是被按下了冷冻键,寒风嗖嗖,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郑国强就跟看魔幻片一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他回家跟老婆说这事,陈凤霞才“啊”了一声,还挺惊讶:“真跌了?” 郑国强无语:“你都没听广播啊,你不是一直关注经济发展吗?” 当初是谁天天叨叨股市一定会跌的。 陈凤霞手上动作不停,随口应道:“我又不买股票我管它呢。” 郑国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那股票不是跟经济发展息息相关吗?” 陈凤霞忙着搅米糊,头也不抬:“这我可没发现,炒股票炒股票,都是炒起来的。要正常的话,国家也就不会出手干预了。” 郑国强下意识地反驳:“那炒房不也不正常?” 陈凤霞从善如流:“前头是不正常啊,我又没说正常。所以国家才出手,把海南那些地方的泡沫给挤干净了。现在房价又低的不正常,国家才会出台住房公积金制度,银行又鼓励贷款大家买房,不就是为了让房地产再发展起来吗?你们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看小道消息,我跟你们讲,《新闻联播》才是正儿八经的经济指南呢。” 嘿,真是一套一套的,怎么讲她都能说出道理。 哼,说到底呀,她就是对股票存有偏见。 郑明明刚好到厨房找东西吃,听了爸爸妈妈的对话,立刻笑:“牛顿说,i can calculate the motions of heavenly bodies, but not the madness of people.” 这下子郑国强傻眼了,他姑娘也太能耐了吧,居然都拽起了洋文。 当爹的人斜眼看当妈的,当场为难人:“你这不学英语吗?你说说,我们明明讲什么啦?” 陈凤霞最高水平也就是哈啰古德拜,她连女儿到底念了多少个单词都搞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丈夫面前装模作样。 “哎哟,你真当我不知道啊。这话的意思是,我能计算天体运行,却无法计算人类的疯狂。牛顿多牛啊,他当年投资股票照样损失惨重。你觉得这事儿是能算出来的吗?聪明就行啊,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比牛顿聪明?” 郑国强目瞪口呆,根本没心思听他老婆后面那一段对股票的诋毁。 “不是,你到底是怎么学英语的?这也太快了吧。” 他倒没发现,他老婆是隐藏着的居里夫人,天才呀。 陈凤霞高深莫测:“我学的也不多,就那一丁点,女儿学什么我跟着学而已。” 她这话还真不是虚的,她之所以知道这段洋文,或者说郑明明之所以能够流利的说出来对一个刚学英语没多久的小姑娘来讲相当长相当复杂的英文句子,是因为她背诵过呀。 为什么要背?因为郑明明作为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四年级学生代表,参加了全市小学生演讲比赛。 其实不是英文演讲,但这个年代比较流行在演讲稿里头加两句英文,比方说i have a dream之类的,就会显得特别高大上。 这段话还是小宇哥哥推荐给她的,因为大家都have a dream,梦就不值钱啦,没有人性的疯狂更加吸引人的耳朵。 为了在演讲比赛中一鸣惊人,郑明明可没少在妈妈面前练习演讲。时间久了,陈凤霞不说背的滚瓜烂熟。起码听到那段洋文就能条件反射起来。 郑国强人在公安局上班,呆家里头的时间当然比不上老婆长,也就不晓得中间的这段公案,稀里糊涂间便被套路了。 郑明明转过脑袋,偷偷朝妈妈眨眼睛,跟偷吃香油的小老鼠似的,乐得不行。 陈凤霞也朝女儿使眼色,心里头甭提多得意。 “乖,先喝点儿玉米汁,回头妈给你做好吃的。妈妈能进步,全靠我们明明带着。” 郑国强被母女俩联手忽悠得晕头转向,等到女儿拿着玉米汁出去了,他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看自家老婆。 为什么?又叫被比下去了呗。 不行不行,太没面子了,他也得想想办法。不就是学英语吗?上次黄霄宇那孩子还说了,他都是利用排队坐公交车这些时间背单词。 学语言都是一样的,你会的字多了,你还怕自己不会说话吗? 你会的单词多了,你自然也就能说英语了。 郑国强打定了主意,也不在妻子面前露口风,省得到时候自己没学出来成果,反而被她笑话。 他就转移话题:“你干嘛呢?” 又是打米浆,又是搅米糊糊,这是在做米糊糊吗?小二子都多大了,还吃这个! 陈凤霞都懒得看他:“没听到啊,我给我们大姑娘做好吃的呢。” 郑国强惊讶:“哟,我们明明变成小宝宝了,还喝米糊糊了。” 陈凤霞斜眼睛:“有点儿想象力行不?看到米糊糊就是米糊糊直接吃吗?你等着,给你弄个新鲜的!” 新鲜的是什么? 等到金灿灿香喷喷颤巍巍的一碟子吃食端上桌,郑国强才疑惑:“凉粉?” 大冬天的吃凉粉,他老婆可真够能折腾的。 可这味道好像又不太像。 陈凤霞看了眼丈夫,谢天谢地,这人眼神不好,舌头还没出问题。 她给儿子女儿盛饭,又招呼杜招娣:“三嫂,先吃饭,尝尝我做的这个,正宗不?” 现在天冷,天黑的早,晚饭生意结束的也快。他们倒是能够在七点钟坐下来吃点儿东西了。 不过也消停不了多久,因为天再冷,晚上还是有逛街的人啊。小夜市生意也是生意。 杜招娣脱了围裙,坐在餐桌旁舀了勺被郑国强称之为凉粉的东西放进嘴里头,然后点头表示肯定:“就是这个味儿,我婆奶奶做出来的米豆腐就这样。” 婆奶奶是安庄人对老年妇女的统称。杜招娣嘴里头的婆奶奶就是指她的外婆。 这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逃兵灾在湖南待过一段时间,学了一手当地的美食。 郑国强听到“米豆腐”三个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还会做米豆腐啊?” 郑明明惊喜不已:“啊,米豆腐!” 父女俩一个惊一个喜,瞧着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庞简直能够定格为套娃。 陈凤霞扑哧就笑出了声,觉得怪逗的。 郑明明的话比爸爸更多,立刻叽叽喳喳的嘴里头吹起了彩虹屁:“啊,我妈妈实在太厉害了。我宣布,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陈凤霞脸上笑容更深,催促嘴上抹蜜的大女儿:“赶紧吃吧。这个得趁热吃,我天底下最好的女儿。” 米豆腐是可以凉拌,但这盘米豆腐她放了肉一块儿炒。要是冻出白花花的猪油来可就不美了。 郑国强一边吃饭一边疑惑:“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总不会是三嫂撺掇她做的,不然要动手的人应该是三嫂自己。 郑明明抢先回答:“《芙蓉镇》,电影里头就有米豆腐。” 郑国强一愣:“你们还看《芙蓉镇》啊!” 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瞥了眼妻子。见陈凤霞正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看自己,郑国强的脸立刻红了。 当初他跟妻子是相亲结婚。她爸上他家看定了,他才跟陈凤霞见的面。 见了面,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一前一后从公社马路这头走到那头,话都没说两句。 正当他们都尴尬的不行时,镇上大礼堂突然间放电影了。于是年轻的郑国强鼓起了勇气,主动邀请自己的相亲对象进去看场电影。 当时电影院放的就是这部《芙蓉镇》。 看完了电影,两人就着电影里头演的内容总算是说上了话。这一说,就到了饭点。 当时镇上有饭店,农村实行了家庭原产责任承包制,家家户户都有余粮,镇上的饭店也就不需要粮票。 可是贵呀,不用粮票,可不就得比旁处贵。 郑国强请客户吃饭都是带人去厂里食堂。他是销售科长,能够使唤得动大师傅开小灶。 那一回他也没多想,带着陈凤霞就进了社办厂食堂。大师傅不在,郑国强看厨房里头还有鸡蛋跟剩饭,就直接炒了两盘子蛋炒饭,里头还加了吃早饭时剩下的萝卜干。 厂长刚好经过食堂,看到两个年轻人头对头的吃饭,随口问了一句:“国强,你对象啊?” 郑国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年代,尤其在乡下,谈对象可是件郑重其事的事。 他就只好唔了一声。 厂长进来拿东西,瞧见盘子里头的蛋炒饭就摇头:“你好歹带你对象吃点好的呀,弄个鱼弄个肉,别省着,就说我说的。” 饭都要吃完了,再专门去买鱼割肉好像有些刻意。 吃过饭离开工厂,郑国强送陈凤霞回家的时候,想了半天就冒出了一句:“下回我出差找找看有没有米豆腐,要能买到的话,我请你尝尝。” 长到了23岁,头回跟男人一块儿压马路的陈凤霞就哦了一声。 然后,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搞上了对象,结婚生子。 然后,郑国强没有买回米豆腐。不知道是没找到,还是他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现在,妻子做好了米豆腐摆在他面前,他甚至都认不出来。 这些年,他亏欠妻子的何止是一盘米豆腐啊。 ※※※※※※※※※※※※※※※※※※※※ 感谢在2020-11-09 21:41:59~2020-11-13 16: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oty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城遥望_ 2个;花菇凉来了、晚晴、嫣然一顾、明石、320838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若宸 70瓶;一间旧书店 66瓶;阿尼么思呦、意中人是个憨憨、痕痕77 50瓶;柠檬酸、桃子粉、失忆的十一 40瓶;樱桃珍、迷路不值饭、灼华 30瓶;42049194 29瓶;xiangzi 25瓶;kkmay、biubiubiu、萌萌哒bl君、曳雾、hyuel、流浪地球 20瓶;daisy_sue、鱼酱 15瓶;lucy、单思豆、惟将终夜常开眼、烦死人、才来123、嫣然一顾、何年、路压力、南宫晚晚、贝壳妈妈、猪的快乐、青木瓜沙律、楚歌、可爱的梦子、橙西兔子、小溪水、大山顶上的乡下人、miss古德奈、菜头、maomao、随风吹过、六六六、黑色毛衣很暖和、a-ga、20652771、时赋秋雪、、宽的不想减肥、25047330、晚晴、臰锌愕男 10瓶;故人未辞 9瓶;星星star、yesterday、淇淇 6瓶;夏天夏天晒黑过去、soy、蓝田玉、怀秋、陌上花zm、baosimm、36834937、若水 5瓶;斑斑和欢欢、半生蝶、一口一个脆酥饼 4瓶;catty 3瓶;食故饮思、taylor、菲妮、lili、耀耀? 切客闹、深海玙鹿 2瓶;楠楠、拒绝慢更文、期待ギ明天、风雨无阻、蓝色星星、万年迷、云之晚歌、k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要错位竞争 郑明明不知道, 一盘子新鲜的菜肴能够勾起爸爸这么多前尘往事的回忆。 她就对着米豆腐兴高采烈。 农民工子弟小学隔段时间就会带孩子们去看场电影。 有的时候是过六一儿童节,有的时候是教师节,有的时候干脆什么理由都没有, 大概是教育局发了什么通知, 作为素质教育的一部分。 《芙蓉镇》对于小学生而言可能太过于深奥,里头的各种隐喻,人生感慨要让四年级的孩子理解,似乎在为难人。 然而看电影肯定要比坐在教室里上课有意思, 总归能够发现乐趣的。 郑明明跟自己的小伙伴发掘出来的趣味就是那上面武则天演的那个女人卖的米豆腐。 好好吃的样子噢,看着就好吃。芙蓉镇的人都喜欢吃。国营饭店都赢不了它, 结果武则天就倒霉啦。 郑明明打算尝尝好吃的米豆腐。 上次开完家长会。马老师跟妈妈谈过话之后, 妈妈每天就给她5毛钱的零花钱。 她一直存着呢, 存在吃空了的八宝粥罐子里。 妈妈有的时候给印着梅花的金灿灿的硬币, 有时就是印着少数民族姐姐头像的纸币。 现在她的八宝粥罐子抓在手上已经有分量啦。 爸爸说要给她买一个小猪储蓄罐,粉色的陶瓷的那种。 郑明明没肯要。一个储蓄罐就要5块钱, 她还不如把这钱直接放进八宝粥罐子里头。 反正虽然小猪只进不出,可要是真想花里头的钱,也可以砸了储蓄罐啊。根本不可能杜绝花钱的念头。 而要是打算好好存钱, 即便只有一个八宝粥罐子,她也可以存的满满当当。 妈妈说, 不用刻意去控制花钱的欲望。零花钱给她就是为了让她花的。只要她自己觉得花的有意义,不是乱花钱就没关系。 郑明明感觉买一碗电影里头的米豆腐就是有意义的事。书上不是说了吗?美食是文化的体现。一道美食象征的就是一种文化。 可惜她跟同学在街上寻了一回, 始终没有找到米豆腐摊子。八宝粥罐子也就没能轻一点。 郑明明相当沮丧, 只好向妈妈求助。都说同行最了解同行,妈妈卖吃的, 肯定知道哪儿有米豆腐卖。 结果妈妈也不知道, 但是妈妈会做给她吃。 郑明明感觉自己要做个诚实的孩子, 她必须得承认,妈妈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非常怀疑。 因为妈妈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米豆腐啊。 现在她要向妈妈道歉,她不应该怀疑妈妈的承诺。 妈妈就像机器猫一样,是无所不能的。昨天答应了她,今天就做了米豆腐。 好好吃啊,软嫩滑爽,美味可口。 小郑骁看着姐姐吃得热火朝天,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清汤寡水就开始瘪嘴巴。 他也要吃好吃的,妈妈没给他好吃的。 陈凤霞看他呲牙咧嘴的小模样,笑得直摇头:“你啊,好好吃吧。谁亏待你啦,这个也是米豆腐。” 桌上这道豆腐肉丸汤,可不就是加了米豆腐。 郑骁眼睛立刻亮了,挥舞着小手,朝自己的碗里舀,嘴里头还喊着:“阿米豆腐。” 当姐姐的人狂笑,差点儿呛到自己。 阿米豆腐,不得了喽,弟弟要当小和尚喽。 她走腔走调地唱了起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陈凤霞哭笑不得,赶紧舀了一勺米豆腐到女儿的碗里头:“吃你的吧,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就会捉弄你弟弟。” 郑明明朝弟弟做了个鬼脸,把小胖子逗得咯咯直乐。 家里头有了孩子就热闹的不行。简单的一餐饭,桌上的笑声就没断过。 吃过饭以后,陈凤霞跟丈夫又开始做夜宵生意。因为有两个人搭手,他们就让杜招娣早点回家。 马上都要年底了,天寒地冻的,早点回去也踏实。 郑明明念念不舍,她跑到妈妈身旁,小声跟妈妈咬耳朵:“为什么不让三伯娘晚上就住在咱们家呢?她可以跟我一块儿睡。我的床很大。” 天这么冷,三伯娘跑来跑去的,多不方便啊。 陈凤霞正忙着给客人准备砂锅。原本她在雨棚底下炖砂锅,只是为了满足旁边医院病人跟家属的需要。 结果没想到,天冷了以后,好多人吃夜宵就专门好这一口。 她家不是铁锅炖,锅上不能贴饼子。可就是土灶蒸出来的玉米面饼子,配着炖排骨炖土鸡吃,也是香喷喷,鲜的能够吞掉舌头。 陈凤霞忙得不可开交,只能抽空简单回了一句女儿:“你三伯伯还住那边呢,三伯娘当然得回去啊。” 郑明明不服气:“那为什么不是三伯伯过来呢?爸爸说了,工地天黑就停工了。” 三伯娘天黑以后还要在她家忙好久,工作时间比三伯伯更长啊。 陈凤霞愣了下,旋即找到了理由:“那你三伯伯过来的话,住在哪儿?” 郑明明不假思索:“跟爸爸一块儿睡呀。妈妈你就跟我一块儿睡。” 郑国强噗嗤笑出了声。看样子他女儿再少年老成也还是个小孩子。 他回头往女儿嘴里头塞了块刚出锅的玉米饼,笑着摇头:“那可不行,人家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跟你妈都不睡一块儿了,那还怎么是夫妻?” 郑明明奇怪:“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啊?” 爸爸妈妈会吵架,以前经常吵。现在倒是很少吵架了。 妈妈说爸爸当警察了,她得让着点儿爸爸。省得到时候爸爸在家里受了气,上班的时候情绪不对劲,会有危险。 不过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打过架啊。 郑国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的话。好像一不小心就容易超标。 在教育孩子方面,陈凤霞要比丈夫得心应手多了。她不假思索:“明明,你忘了吗?歌里头是怎么唱的?10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夫妻呀,肯定得同床共枕才对。” 郑明明“啊”的一声,拍起了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糟糕,要放《新白娘子传奇》了,我要看她蜕皮。” 她放学的时候看到报摊上的影视报说了,今天要播《新白娘子传奇》呢。 眼看着女儿一溜烟的跑进屋子,郑国强瞅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莫名其妙:“什么蜕皮?” “蛇蜕皮,白娘子化成人形。”陈凤霞叹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上辈子,《新白娘子传奇》复播了一次又一次,几乎贯穿了女儿整个童年以及少年时代。 结果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女儿看电视的机会比较少,反正郑明明直到上大学,都没能成功地看到白娘子幻化人形的那一集。 还是上了大学,她才在学校机房从头看尾看了一遍。 因为这个,女儿还郑重其事地表示,读大学果然不错。 可以弥补童年遗憾啊。 陈凤霞一边想一边笑着摇头,转头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身旁冷不丁多了个人。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拍胸口。 等到看清楚来人的脸,她不由得惊讶:“哎呀,小赵,你怎么来啦。跟男朋友压马路吗?快快快,坐下。陈师傅请你们吃夜宵。是要来个汤还是给你们直接上红枣核桃小米露。刚蒸好的甑糕也有。没放糖,吃了不怕胖。” 说话的时候,陈凤霞的眼睛就下意识地搜寻周围,准备跟小赵她男朋友也打声招呼。结果却没看到人影。 陈凤霞这才发现今晚小赵不对劲,脸上没有笑容,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就是失魂落魄的样儿。 哎哟,这小情侣是不是闹别扭了? 她赶紧招呼小赵坐下,先给人上了红枣核桃小米露,然后又拿了甑糕放在她面前,笑道:“你先吃着自己吃,还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到了我这儿,千万别客气。” 这姑娘喜欢吃甜口的东西。 小赵“嗯”了一声,就不再吭声。 陈凤霞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便也不问东问西。 这一忙起来,她就干脆将小赵丢到了九霄云外。 等到夜深了,客人们陆续离开,她再一转头,就没瞧见桌上有人。 “唉,小赵呢?” 郑国强也没瞧见人,倒不放在心上:“大概吃完了就自己走了。” 没付账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赵跟她男朋友三天两头过来照顾生意。 有时忘了带钱,嘴上说一声,下回肯定就把钱补齐了。而且点的吃食会更多,几乎每一样都会来一遍。 用小赵的话来说,她自己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家给她妈吃呀。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在吃这方面,她跟她妈都有着深沉而执着的爱。 说来也有意思,以前陈凤霞夫妻在活动中心卖吃的时,小赵还想不到要拉男朋友过来逛逛。 毕竟不管陈师傅卖什么,早上晚上都会留些给她吃。 结果等到活动真心的夜市摊子被强行关闭了,小赵才感觉自己损失了一个亿。 就跟他们这些职工先前猜测的一样,赶走了陈师傅等人,上头又在活动中心建了个官方的小食堂。 美名其曰,要解决职工上班的后顾之忧,要为来活动中心的老年人谋福利。 结果呢?结果就是芙蓉镇上的国营餐饮店。就那几个品种还弄得那么难吃,也好意思让他们掏钱买。 是掏钱,不是免费。 眼瞅着卖不出去了,领导还想强行逼着他们订餐。呸,真是不要脸。 陈凤霞当时听了也感慨。怎么好好的生意,一交到公家手里就做不下去了呢? 小赵还跟她分析,大家都说这个新的小食堂是故意的。 公家做不好,可不就得给私人承包了。多少厂子就是这样慢慢换了私人老板的。包治百病嘛。 夫妻俩就着小赵的事情起了话头,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郑国强感慨:“都这么瞎胡闹的话,摊子越来越乱,到时候真要收不了场了。” 上元县的剃须刀厂就是这样。改制下岗搞得一塌糊涂。昨天就有工人放火烧厂房。 多少年的劳模,被买断了工龄,拿了几万块钱回家。老婆天天跟他吵架,没两个月就卷钱跟人跑了。 这家伙一时间想不开,就放火烧了以前工作的车间。得亏当时车间没人,厂房毁了,倒没闹出人命案。 纵火是重案,县公安局上他家抓人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里头。 警察登门,头一个瞧见的是他儿子。才六七岁大的小孩坐在门槛上,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只这么黑碌碌地看着警察。 郑国强不出外勤,可光是听同事描述,他的心就跟猫抓了似的。 同样是当爹妈的人,他想那个下岗工人该有多绝望,才连孩子都这样不管不顾。 陈凤霞活了一世,知道下岗潮才开始呢,后面波及的范围更大。就连春晚小品都说: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有意思的是那个小品演员是一边给车胎打气,一边说这话的,结果话说的满,气也打得足。话音落下,车胎就炸了。 也不知道炸的究竟是谁。 郑国强没听到妻子吱声,就又接着感慨:“这么多人怎么办哦。听他们跑外勤的讲,那个工人小区就是一片凄风苦雨,走进去看到的每个人都耷拉着脸,到处都是酒瓶子跟小孩的哭声。” 小孩为什么哭?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爹妈不顺心,可不就得拿孩子出气。 陈凤霞骂了一句:“要脸不?欺负孩子打不过他们是吧?小孩都是有样学样的。等着他们被孩子按在地上打的那天吧。” 郑国强下意识冒了句:“他们也不容易。” 陈凤霞冷笑:“说的好像谁容易一样。我跟你讲,现成的路就在他们脚下,就看他们会不会走了。” 郑国强下意识地反驳:“哪有那么简单?你是现在没去上元看。彩虹桥那一带,天天有人拿着小纸片等招工。焊工钳工一堆呢,人多活少,一个人过去,一堆的人围上来。” 上元县算是整个江海市的改革先锋,今年就有好几个国有厂开始公转私了。 陈凤霞摆手:“要错位竞争懂不?要是跟以往一样,单靠卖劳力就能挣钱,那他们还至于下岗吗?下岗,就是说之前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不管是为什么,反正现在得换条路走。” 郑国强原本就是随口一感慨,现在听妻子说的头头是道。他倒是来了兴趣:“哟,照你这么说,你还真有明路?” 陈凤霞挑挑眉毛:“那当然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现在的关键是要钱生钱,自己投资自己的人生。” 这些话听着过于高大上,从老婆的嘴里头说出来。郑国强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 还投资上人生了。 当然得买房 郑国强洗干净最后一个碗, 擦擦手,做出了要跟妻子长谈的架势:“那你倒说说看,怎么个投资法?你可别忘了, 股票一塌糊涂, 我们局的老孙他们都急得要跳楼了。” 陈凤霞将干净碗放进橱柜里,直接跳过选项:“谁跟你说股票呢?我是说买房!” 郑国强立刻“啊!”,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碰到个人就拉着人家买房啊?” 好,拉活动中心的老头老太太们, 拉医院的医生护士,拉公安局的警察, 那叫钱放着也是放着, 反正要贬值, 不如拿出去投资。 拉明明同学的爸妈, 拉工地上的农民工,那是切实解决户口问题, 叫做刚需。 这两者都没问题。 可要让下岗工人买房,这不是胡扯蛋吗? 人家又不是没地方住,人家也不是钱多烧的, 为什么要买房? 陈凤霞眼睛一横:“我怎么鬼扯淡了?你刚才不也说了吗?他们下岗的时候是被买断的工龄,有几万块钱。这钱不用来买房, 你让他们干什么?” 郑国强不假思索:“这钱当然是用来做买卖了!不然买了房子以后,房子是能吃还是能喝, 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陈凤霞冷笑, 这人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好像当初他从社办厂出来的时候没做过生意一样。 按道理来说,那会儿才90年代初, 做生意的人更少。他先前跑供销还积攒了点儿人脉, 比起大部分人, 他可以说具备不小的优势。 结果呢?结果大过年的债主堵上家门要账。 这天底下又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买卖。 再说了一个厂的人都下岗了,周围人都没钱。你就是卖个小吃,除非走得远远的,否则谁有钱买你的吃的? 这人走远了,吃饭的家伙什又要安置在什么地方?所有的事情一旦要落实到实处,抬眼看处都是难题。 郑国强哑口无言。 他自己做过买卖,吃过亏。就连摆摊子卖小吃都得他老婆带着,否则碰上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现在他找不出话来反驳妻子,就只能盯着一点:“可大家都得生活呀,总不能像蜗牛一样背着房子到处跑吧。” 陈凤霞想敲丈夫的脑袋:“我的老天爷,你卖了这么多套房,前头说的话现在全忘光了。买到的房子就是自己不住,不能租出去吃租金吗。就算一个月租个一百五,那也是固定进项啊。” 郑国强下意识地否决提议:“这点钱够干什么,吃饭都不够。” 陈凤霞稀奇了:“你可别忘了,半年前咱家每天的生活费只有5块钱。这钱我还舍不得花,带着女儿去菜场捡菜叶子吃,好省下来。” 郑国强面上讪讪,浮出了尴尬的笑:“说这个做什么?” 陈凤霞就看着丈夫呵呵,做什么?这人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倒是还挺会心疼别人啊。 也就几个月前,谁心疼他们来着? 郑国强却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妻子的话的可行性。下岗工人多了,大家端不上饭碗,社会治安可不就成问题了。 他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好管闲事。 治安归谁管?当然是他们公安局啦。 对,理论角度上讲,的确是案件发生以后才由公安接手。 可是几千年前老祖宗就说过了,不治已病治未病。 这案件发生了,就算抓到了凶手,造成的损失也没办法再弥补回头。 要是有办法降低犯罪率,那才是真正从源头解决问题。 郑国强仔细思考了一回,又发现了漏洞:“不行,他们都买了房子,那租给谁呀?” 陈凤霞不假思索:“买民营科技园那边的房子,私人公司又不可能搞福利分房,在那边上班的人不租房住还能怎么样?” 民营科技园也是块风水宝地呀。再过不到10年,整个一块就要变成高新区了,那gdp涨的可以带动全区经济发展,在全国都是数得上号的。 陈凤霞在心里头画下一笔,没错,那边的房子也值得投资。 唉,还是钱不够啊。要是钱趁手的话,地铁房她早就入手了。 郑国强却如同惊弓之鸟,他本以为妻子会让上元县的人到城区买房。 毕竟之前他打听的小套,最便宜的也就56,000,下岗家庭凑凑钱,应该有希望。城区的房子总比县里头有价值吧。 结果老婆居然让他们直接在上元县买,真是记吃不记打。 “你忘啦?上元现在还有好多烂尾楼,一堆账扯不清楚呢。” 陈凤霞无所谓,直接挥挥手:“我又没让他们买期房,那么多房子,买现房不就结了。” 这可是她掏心窝子的话。 她没什么本事,就是个小老百姓,还是混得很不咋地的小老百姓。上辈子也从来没接触过什么豪门大佬。 她所知道的周围人发财的10个,起码有9个跟房子有关系。 要么就是两口子单位效应好,手上有闲钱也不知道该怎么投资,索性看到房子就买。 要么就是运气真好,刚巧碰上拆迁,一下子手上又是住宅又是商铺。 反正,全是占了房地产红火的便宜。 做生意搞投资亏得血本无归的,她都见过。唯独买房子这事,所有人都懊恼自己没早点买,多买点。 陈凤霞情真意切地跟丈夫推心置腹:“说实在的,上元县的银行那边肯定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开发商抵押给他们的房子烂在手上也平不了账。我估摸着他们十之八.九会搞拍卖,想把房子尽快换成钱。现在就是房价最便宜的时候,他们要是不抄这个底的话,以后再想买房可就不容易了。” 郑国强还是摇头,语气审慎:“这事儿没谱,别想了。” 不管妻子分析的有没有道理,就一点,想劝这些下岗工人拿他们的买断钱买房,估计他们也不会听。 陈凤霞随口回到:“我不跟你分析过房价会涨的原因了吗,你照着跟人家说不就结了,敢情你没记脑袋里头?我再重复我都成祥林嫂了。反正说不说是你的事,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日子怎么过得自己拿主意,旁人又不能替他们过。” 她倒是没指望下岗的工人中能有多少会将钱花在房地产投资上。 否则的话,90年代的下岗工人,20年后都应该摇身一变,起码也得增加好几百万的财富。 毕竟,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有单位分的房子。 如果不是重生一回,换成她自己,在眼下的境地,估计也不会孤注一掷地买房。 谁能想到后来的房价会一路绝尘,20多年都不见降下来的意思。 郑国强看妻子没兴趣继续往下说了,只好暂且强行消化她的主意。 可他又有些担心:“要是他们把钱都放在房子上了,后面碰上个事,要花钱怎么办?以前他们生病了,治病好歹也有单位给报销啊。” 陈凤霞这回又想怼人了:“郑警官,郑干部,请问我生病了,谁给我报销?” 搞搞清楚好不好?讲个不好听的,下岗工人好歹还有单位分的房子住呢。 农民工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还房子呢,工棚都未必有。 “你忘了,最早我们在南田那边干活的时候,就睡在田埂上。那个蚊子嗡嗡的跟蝗虫过境一样,能把人直接抬走。要说苦,谁能有我们苦?我们生病了,谁给我们掏钱看病不成?” 陈凤霞不以为然,“都是讨生活的人,谁都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别非得高看谁一眼。” 郑国强被老婆说的面皮发热,讪讪道:“这好歹农民家里还有两亩田,大不了可以回去种地,总不至于饿死了。” 陈凤霞鼻孔里头哼哼,脸上的笑容跟张纸似的,就这么虚虚地贴着:“行啊,郑警官,你怎么没回家种田啊?在城里打工这么苦,早点回家种田多轻松。这十里八乡好多人家的地都不想种呢,刚好可以给人承包。” 郑国强想都不想:“他们哪里愿意种地?” 当年知青下放,那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在农村扎根的。 政策一开放,人家就是回城里当盲流没工作,都不愿意留在农村。 况且现在种地也不赚钱,农业税那么高,三粮四钱一交,也就是留个口粮,饿不死而已。 陈凤霞两手一摊:“去工地搬砖不愿意,去乡下种田也不肯。好工作人人都抢着呢,轮得到他们吗?生活的前提是生存,先想办法活下来才是真的。反正主意我给你们拿了,听不听是你们自己的事。” 她放下手上的抹布,到水龙头旁洗手。 郑国强看着妻子粗糙红活的大手,那就是一双典型的劳动人民的手。 神差鬼使间,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买保险吧,你还有两个孩子都买上保险吧。” 他自己不用,他端的是公家饭碗,公安局的效益不错,职工医疗费用都是全额报销。 陈凤霞愣了下,倒是没料到丈夫会提这茬。 上辈子,到了后面医保覆盖率高。像她这种一辈子都没个正式单位的人,好歹还有老家的农保。能报70%的那种,好像也不算太差。 现在,郑国强说要给她跟孩子买保险。 一家之主说这个本来是脱口而出,等到话音落下,他却愈发觉得有道理。 是该买个保险。不然这年头生病了,没地方报销的人,连医院都不敢进。 哪儿不搞市场化哦。 郑国强又强调了一遍:“就买个保险,我们单位有人给家里头买了。我明天就找人打听,给你们娘仨都买上保险。” 陈凤霞看着丈夫的脸,一时间感慨万千。 上辈子这个男人后来进了工厂,自然也就交上了五险一金。 自己打了一辈子零工,当了20多年的钟点工保姆,中间起码有10多年的时间没有保险,他也没想过她老了以后要怎么办。 甚至有的时候,两口子说起话,他还在自己面前炫耀,他是有保险有退休工资的人。 完全不考虑自己这个妻子被刺激的心情。 现在,他居然要给自己买保险了。 陈凤霞心潮起伏,一时间嗓子都有些哽得慌。 她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找大公司,可千万不要找什么小公司,便宜也不能找。别为了点儿小钱反而因小失大。” 郑国强笑了起来,调侃妻子:“这是说你自己吧。上回是谁买了一麻袋萝卜,结果都长白毛了。” 陈凤霞瞪眼睛:“萝卜又不是土豆,长白毛了也能吃。” 郑国强哈哈大笑,走到院子里头才敢调侃妻子:“我还不晓得你吗?你就是想卖房给他们。” 陈凤霞听他又将话题转移到下岗工人身上了,立刻翻白眼:“你还真想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你自己数数看,灯市口的别墅还有的剩吗?哪里轮得到他们啊?” 其他地方的房子跟她有什么关系?不管人家买不买,也落不到一分钱在她身上。 郑国强揶揄妻子:“你都卖了灯市口这么多楼了,怎么没想到上元县卖房啊?” 陈凤霞直接斜眼睛,完全不带怕的:“怎么滴?你以为我卖不出去?上郧县要是敢找我卖房,我就能给你们卖的一间不剩。” 郑国强大惊失色:“你歇歇啊,上元的水深着呢,一不留心就淹死你。” 陈凤霞乐了:“你还真是个干部了,这个政治敏锐度很可以呀。” 上辈子,上元的官场就以水深而著称。当地土著根深蒂固,各方面关系错综复杂。 几乎所有的空降书记区长都没办法在上元干长。要么被架空,当个门面吉祥物。要么就是被赶跑,灰溜溜走人。 反正啊,热闹的很。 陈凤霞锁上厨房门,郑国强也锁好了院子门。 夫妻俩往客厅走,还没进门,听到屋里头电视机的声音:“打开电视看电影……” 当妈的人皱起了眉头,今天明明怎么了?都这个点了,怎么还看电视啊?她明天还要上课呢。 等他们推门进去,看到客厅里头的场景,夫妻俩都惊讶不已。 电视机开着,正在放今年刚开播的cctv6电影频道。这个得装了有线电视才能看,每天都放好多部电影呢。 就跟它的广告词一样,打开电视看电影。 此时银幕上播放一部港台武打片,嘿嘿哈嘿的相当热闹。 然而热闹是他们自己的,跟电视机前坐着的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郑明明半靠在沙发上,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眼皮跟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已经完全撑不住了,时刻都要睡着的模样。 小赵坐在她旁边,两眼倒是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可是任凭谁看到她的模样都会明白,她根本没在看电视。 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一句话:她没走啊! 这都什么点儿了?这姑娘想干嘛? ※※※※※※※※※※※※※※※※※※※※ 感谢在2020-11-05 14:53:39~2020-11-07 11: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月姗姗、霜染染 2个;雁情、左木琂、於是天清日宴、大蟹酥、289698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猫咪御姐吖 80瓶;晓*瑞、大山顶上的乡下人、西窗 40瓶;卓异腾、可爱的梦子、somnus薇 33瓶;朱一龙女朋友、期言、victoria、妹子 30瓶;随风吹过、曳雾、猪的快乐、bw,wjsdh、飞鸟和鱼、佳有娇花、今天女儿剪了丸子头、依 20瓶;玉堂金马、wyy1985 16瓶;a-ga、21801302、灌汤包、南宫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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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缓缓摇头,动作僵硬的跟机器人一样,而且是好久没上油的那种。随着她迟缓的动作,陈凤霞都担心自己会听到咔哧咔哧的声音。 小赵说话的声音跟动作一样艰涩:“我妈不在家。” “啊,她又出去旅游了,去海南吗?” 这个季节出门,可不得往亚热带跑。 陈凤霞笑道:“那电话也不用打了,洗洗早点睡吧。你是要睡沙发床还是跟明明睡一块儿?” 小赵是城里娇养长大的姑娘,可未必习惯跟旁人挤一张床。 小赵却摇头:“不了,我得回去了。” 郑国强感觉这姑娘今天肯定是刺激大发了,怎么就跟她说不通道理呢? “不行,不安全。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要小心的。为什么要严打?就是社会治安不行。” “没事。”小赵声音虚弱,脸上的笑容也苍白,“我妈就在隔壁。” 啊?陈凤霞跟丈夫面面相觑。 医院家属区的隔壁是什么呀?当然是医院。 “你妈生病住院了?” 小赵点点头,声音有气无力:“我该走了,再见,陈师傅,夜宵很好吃,你家很温暖。” 说着,她拖着两条煮过了的面条一般的腿往外走。 陈凤霞心突突直跳,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她赶紧跟上去,追着问:“你妈怎么了?什么病啊?大夫怎么说?” 小赵表情古怪,声音虚弱:“没事的,陈师傅,你们早点休息吧,我该走了,到时候了。” 陈凤霞一把抓住这姑娘的手,表情严肃:“行,我送你去医院。你听陈师傅一句话,人啊,只要脚抬高点儿,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别慌,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妈肯定会没事的。” 她摸到小赵的手时,才发现这姑娘身上衣服穿这么多居然没用。叫自己握着的两只手简直就是冰棍。 郑国强也拿来了手电筒,随手关上客厅的门,招呼妻子跟客人:“走吧,我们一块儿过去。” 夫妻俩一道将小赵送到了医院门口,就要往住院部方向去时,小赵又开口阻止了二人:“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陈凤霞笑道:“来都来了,跟你妈打声招呼也好。走吧,快点回去,你妈该等着急了,肯定想死你了。” 说着,她又下意识地帮小赵拢好了脖子上的围巾。 结果小赵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我妈才不想见我呢,她就是被我气病的。” 陈凤霞看这姑娘泪流满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妈为什么生气呀?是不是你跟大宗怎么了?” 大宗就是小赵的男朋友。 这个年纪的姑娘能有什么事跟妈妈起这么大的冲突,都气到进医院了。十之八九,跟姑娘的终身大事有关系呗。 “大宗人呢?”郑国强皱起眉毛问。 现在准岳母住院了,女朋友失魂落魄的。这小伙子跑哪儿去了? 小赵哭得更加伤心:“他跑了,他一个人跑了。” 陈凤霞的嘴巴立刻张大了,灌了口冷风才赶紧闭上。饶是这样,她还是被呛的咳嗽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跑,他为什么跑啊?” 啊,不对,又没结婚,跑了也不至于把小赵她妈给气到住院吧。 听小赵的描述,她妈应该是个心大的人啊。 除非,陈凤霞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小赵肚子上。这丫头该不会未婚先孕,怀里头揣了一个吧。 哎哟,那问题可大了。人还没结婚,孩子爸爸就已经跑了,这肚子里头的小东西可怎么办? 哎哟,难怪她妈妈要急到生病住院了。哪个当妈的看到女儿发生这种事能不着急呀? 陈凤霞抓着小赵的手,表情严肃地强调:“小赵,你听陈师傅一句话,这真的不能留。” 小姑娘会追求浪漫,感觉当个单亲母亲保留爱的结晶也无所谓。可真正当妈的人就知道这事儿究竟有多难了。 旁的不讲,就孩子的户口,小赵未婚先育,要怎么上? 小赵哭得更加厉害:“我不能跑啊,我妈还在这儿呢,我不留下来,他们就会找我妈算账。” 陈凤霞满头雾水:“他们是谁?找你妈做什么?” “放钱的。” 原来大宗的确给小赵留下了东西,但不是孩子而是高利贷。 今年股市火啊,前头熊了三年,一把牛气起来,股民赚钱乐翻天。 股票市场刚刚起步没多少年的国内,大宗算是资深股民了,他大学时代就开始炒股。只可惜前几年行情不好,没让他赚到什么钱,还亏了不少。 这回股市牛起来,他就卯足了劲想冲把大的。 前面股市开始涨的时候,他亏吃多了不敢冒险,就一直小打小闹,分析差不多到高位了就赶紧卖出。然后感觉好像还会再涨,又一次以更高价位买进。挣得不过是跟女朋友下馆子看电影的钱。 后来他看股票只涨不跌,又听人分析香港回归之前,为了面子也会托着股市不会让跌。 于是他就咬咬牙,决定玩一把大的。 倘若是正常投资,那肯定没问题,玩股票又不违法。 可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躺着挣钱的股票让人迷了眼。大宗这个没少在股市上吃过亏的人居然也晕头了。 他在股价高位时借了一大笔钱一头扎了进去,等到12月16号那道号称第12道金牌的政策一打下来,股票全面跌停的时候,他就晕头了。 他跟小赵说单位派他去深圳出差,然后一扭头就没了人影。 直到舟哥找上门,小赵才知道大宗借了高利贷。 年轻的姑娘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头一个劲儿念叨:“我不知道啊,我以为舟哥是他朋友。” 陈凤霞奇怪:“他借高利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俩又不是两口子,找他爹妈也找不到你头上。” 小赵一抹眼泪,支支吾吾:“我,我给他做的担保。” 大宗工作不错,在一家公司做技术,每个月收入千把块呢,差不多要赶上小赵的两倍了。 可是他的公司是私人单位,家又在外地,舟哥表示这个还是得有端公家饭碗的人做担保才靠谱。 “他说都这样,就是走个流程。” 郑国强在旁边听的直摇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好哄呢? 他在公安局碰上被诈骗的女孩子,只觉得不可思议。哪有人这么好骗。 现在瞧见小赵,算是自己认识的人。以前也没发现这姑娘脑袋缺根筋啦。 陈凤霞恨铁不成钢:“你给他做什么担保?10万块,你晕头了,你怎么就知道他钱肯定是用去买股票了?搞不好人家就是合起伙来坑你。” 小赵缩着脑袋,下意识地替男友辩驳:“是买股票,我看到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再看陈凤霞的脸色,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郑国强打圆场:“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不如后面再想想要怎么办。我们先送你回去,钱都已经丢了,人再出事,不就是人财两空吗?” 陈凤霞也叹气:“你这是幸运的,还没结婚。要是结了婚,大宗再在外头借钱,你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到时候人家可不管,法院都说是你们夫妻的共同债务。” 上辈子,被这种事情坑惨了的女人,陈凤霞还真见过。 不过小赵是真的被坑了,还是心存侥幸也想大捞一笔;这事儿也真说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明明是两个人坐下的事,却要一个姑娘一个人承担责任,也未免太惨了些。 小赵哭得稀里哗啦,两口子也不好再点她,先把人送回病房再说。 时候不早了,就连病房都静悄悄的。小赵她妈却还没睡,就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气沉沉地盯着病房门口一轮不轮。 陈凤霞推开门的时候,吓得魂都差点儿飞了。 小赵她妈却像是溺水的人扑腾到了游泳圈,眼睛瞬间就亮了,跟两个强光灯似的,瞧着就渗人。 她原本是半躺在病床上,这会儿却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头还喊着:“陈师傅。” 陈凤霞吓得不轻,赶紧上前一把摁住人:“哎哟,大姐,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躺好了,好好休息!” 小赵她妈本来想摇头来着,结果一摇头她就天旋地转,就只好摆手,声音有气无力:“我哪里还能躺,再躺我就要死了。陈师傅,我想来想去也就是你能救我们母女了。” 冯凤霞下意识的想强调,母女俩太看得起她了。10万块钱的债务,放在1996年的现在,除非是做大买卖的,一般人家根本拿不出来。 且不说想不想借,她也没能力掏出这钱啊。 她要有这钱,按照她的个性,早就买商铺去了。 陈凤霞琢磨着对方如果开口,自己该如何婉拒。 虽然说来残酷无情,可是她挣的每一分钱都有出处啊。 前进村的楼房盖着,灯市口的别墅要装修。不把房子收拾出来,她也没办法出租挣活钱。 况且,她自己也有10万块钱的债务得偿还啊。 郑国强的工资,她暂且不想动。这是他们家庭开支的基本保证。万一生意做不下去,有丈夫每个月的固定进账,他们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自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实在没办法大方起来。毕竟小赵欠的高利贷不是小数目。 她正心潮起伏呢,小赵的母亲终于开了口:“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帮我们把房子卖出去了。” “啊?”陈凤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卖房?” 同样的词语,不过从她嘴里头出来就是扬声调,挂的是问号。 小赵母亲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没错,空的债总不能不还,除了卖房,我也没别的主意了。” 小赵的父亲早两年过世了,单位给母女俩发了笔抚恤金,两万块。 按道理来说,这母女二人端的都是旱涝保收的公家饭碗,收入放在全国来看属于中上水平,平常家里头也没什么大开销,应该能够攒下钱来。 可问题是母女俩生性潇洒,从来没有存钱的习惯。 正常情况下,这种生活模式的确没问题。因为人家即便生病了也是公费医疗。 但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小赵叫人给坑了。 “我们现在手上只有2万块,还有8万块钱的缺口,除了卖房子,我已经想不出来其他的招了。”小赵母亲面色灰白,脸上全是恳求的神色,“陈师傅,我知道时间急,把房子卖出去不容易。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高利贷是什么呀?就跟滚雪球似的。多耽搁一天,那利息就高得吓死人。 她当然知道高利贷不合法。可生存即是真理,人家能够把黑钱赞起来,就有他的背景。 你说不还债就能不还吗? 陈凤霞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卖房虽然无奈,但高利贷更加惹不起。 就算警察出面把这事情断了,到时候人家下黑手大马路上撞死你,断胳膊断腿的,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啊? “我听小赵说,你在活动中心卖过房子,也卖出去过。我就想请你帮帮忙,尽快帮我们把房子卖出去。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这个礼拜能拿出8万块,把我们家的债给还了。” 陈凤霞看着年过半百的女人泪眼婆娑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上辈子的时候。 她点点头:“大姐,你那房子在哪儿?又是个什么情况?” 小赵母亲立刻停下抽泣:“芦田新村17号,房子68个平方。盖了还不到五年,里头的装修都是新的,家电也全送。我就要8万块。” 陈凤霞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站起身,应了话:“我尽量争取,你们也别着急,有消息我就给你们打电话。” 夫妻俩走出住院部的时候,郑国强才忍不住问妻子:“你准备怎么卖?打算卖给谁呀?” 今天都礼拜四了,天亮就是礼拜五。 这么短的时间里头,就算芦田新村位置好,68平方的房子卖8万块真心不算贵,他有钱他也想买。可让人一把掏出8万块钱,那也是够呛啊。 卖给李教练?人家两套别墅外加一套自住小洋房,除非胳膊腿集体分家,否则再要一套房怎么住的过来? 卖给学生家长?8万块钱的两居室跟5万块的两层楼,还都是江海的户口,你说学生家长会选哪个? 陈凤霞胸有成竹:“你别说,我还就是要卖给学生家长。” 不过不是小学生,而是高中生。 回到家中,她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 郑国强看她拨号码就吓了一跳,哎哟,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这个点打电话不是成心遭人恨吗? 陈凤霞淡定的很:“没事,她还没睡。” 果不其然,电话响了不到两声,那头的人就接了起来。 陈凤霞还听到了电视机发出的声音。 这个点儿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电视可看,又或者胡月仙在看dvd。 用她的话来讲,不看电视她还能干什么?家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看困了再迷迷糊糊的睡会儿。 陈凤霞了解这种孤独。 上辈子,郑国强退休以后另找了一份去厂区看大门的工作,常年就住在厂里头。 儿女工作又忙。 她也经常看电视到睡着为止。 现在,听到胡月仙提不起精神的声音,陈凤霞顾不得安慰对方,就直接切入主题:“月仙,给小宇的商铺买好了吗?” 胡月仙强打起精神:“这个呀,还没有定呢,那老王八蛋说要再好好看看。你有什么地方推荐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就别看了,我这边手上有套房,虽然不是商铺,但是距离小宇他们学校近。买了以后,小宇住着总比在学校里头方便。” 芦田新村的房子真好啊。标准的学区房,对口的是实验小学跟十九中,这都是江海排的上名号的好学校。 现在瞧着不打眼,等再过几年看看,这房子就风生水起了。 如果不是自己手上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她都想入手。 陈凤霞也不说虚的:“不过房主要求这个礼拜就拿出8万块。她家实在是急着用钱,不然,也卖不出这样的价。” 胡月仙不假思索:“没问题。早点把钱花出去,我早点放心。” 电话挂断了,陈凤霞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洗洗早点睡。 结果她一回头,就瞧见丈夫目光古怪地看着她。 倒叫她吓了一跳。 陈凤霞捂着胸口骂了句:“发什么神经啊?大晚上的吓死人。” 郑国强无语:“我吓人,你们俩才吓人好不好?8万块钱的事,几句话就定下来啦。这怎么也得好好看看挑挑吧。” 陈凤霞冷笑:“再看再挑,黄大发手上那8万块钱就不知道该跟谁姓呢?” 都是做老了生意的人,磨叽到现在都没定下来铺子,谁知道这王八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郑国强一愣,点点头,同意了他老婆的意见。的确不能再拖下去,不然别说铺子了,票子也要飞了。 双赢 第二天上午, 陈凤霞做完早点生意就换了身干净衣服,跟杜招娣打过声招呼,赶紧去车站跟胡月仙会合。 前进村跟陈凤霞住的小区分别占据着江海市的东西角落。 两人要是先碰头, 然后再去头道街看小赵家的房子, 实在是太浪费时间。 双方索性就各自出发,然后在头道街的石子公园会面,这样还能快点儿。 陈凤霞领着小赵一块儿坐公交,等到石子公园的时候, 胡月仙已经站在那里等待,不时还抬手看一眼表。 看到公交车停下, 她们下车, 她就立刻挥手, 嘴里头还喊着人名字。 陈凤霞瞧见人也不废话, 直接递上玉米蒸糕:“尝尝吧,我刚试的新口味。” 胡月仙一早忙着做饭, 自己反而没什么胃口吃。现在闻到甜香味,她接过来就往嘴里头送。 吃了一口,她才惊讶:“你你这里头加了什么?味道都不一样。吃着跟奶油蛋糕是的。” 陈凤霞笑了:“没错, 就是奶粉。加点儿奶香味,就更对人的胃口。” 胡月仙吃完了一块发糕, 才朝满脸焦灼的小赵点点头:“你别急,你家的情况凤霞也跟我说了。谁都有走背运的时候。你放心, 我不会趁机往死里头压你的价格的。只要房子合适, 先前说的价钱就没问题。” 她态度坦荡,言辞恳切, 目光又温和。 看得小赵鼻子一酸, 差点儿没落下泪来。她也点头保证:“真是好房子。一直都是我跟我妈住的, 维护的很好。里头的家电也是新的,还有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 现在想想,她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怎么就从来没存钱的念头呢?每个月钱到手上就花的一干二净。自己工作也两年了,居然一分钱都没存下来。 搞到眼下这境地,爸爸的抚恤金全都贴进去不说,还得卖家里头的房。 陈凤霞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眼眶红红的姑娘:“行了,别哭了,赶紧先看房吧。胡老板那头还有事要忙。” 小赵这才擦擦眼泪,领着人进了小区。 现在的芦田新村的确对得起名称中的那个新字,盖了还不到10年,小区环境也维护的相当不错。 进小区门的时候,胡月仙就在心里点了头。为什么?因为这儿不是谁都能进去。 看门大爷认出了小赵,又详细询问了陈凤霞跟胡月仙的身份,这才挥挥手放行。 住在这里,安全问题应该会得到保障。 再往小区里头走,陈凤霞也暗自赞叹,环境真不错。绿化面积高,道路整洁又宽阔,两辆小轿车并排行走都不成问题。 走了大约数10步,她还瞧见了个大水池。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真跟女儿课本上写的一样,像是撒了一池子的碎金。 真好看。 小赵有气无力:“这是露天泳池,现在天冷,夏天的时候对小区免费开放的。” 胡月仙在心里头喊了声乖乖,这是自家屋子后面就有个池塘了。水通财,看着就不错。 村里的池塘跟着水池可不是一个档次的,这水池瞧着就高级,跟电视剧上的样子一样。 她们一路往前走,小赵就一路介绍:前头的那个是风雨连廊,那边是儿童游乐场,这头是篮球场跟羽毛球场。底下这一排店包罗万象,不出小区门就能满足生活的基本需要。 胡月仙都看得眼花缭乱了,上楼梯的时候要不是陈凤霞喊了她一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小赵也魂不守舍的,这一回换了别的房主,瞧她的模样就肯定会加价。 可待到小赵开了房门,露出家里头的摆设。陈凤霞都觉得这姑娘如果趁机加价也没什么。 大概是因为重生回来的时间长了,她现在瞧见满屋子琳琅的家电摆设,都忍不住从心底涌出羡慕。 难怪这母女俩攒不下钱来啊。东西都捡好的用,钱可不就得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吗? 看看这个大彩电,东芝的,瞧瞧这个洗衣机,小天鹅的,再往厨房走一圈,居然还有老板牌抽油烟机。厨房的瓷砖都擦的蹭亮。 陈凤霞看了在心里头感慨,人比人得疯,货比货得扔,瞧瞧人家这生活讲究的,连热水器都是ao史密斯。 这才叫生活质量啊。 胡月仙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一直没说话。 小赵原本以为卖房的事三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现在看买房人没开口的意思,她心里头又开始七上八下。 好在胡月仙里里外外看了三趟之后,终于发了话:“是去银行把钱转你存折上,还是你要现金?” 小赵都懵了,陈凤霞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这事儿成了。 她卖出了房子,她拿到了8万块,她能还清高利贷了。 20来岁的姑娘一下子就掉下了眼泪。 胡月仙雷厉风行的很:“别哭,咱们都动作快点儿吧。明天就是礼拜六,也不晓得人家上不上班。你要是没意见,我们今天就把手续办了。” 小赵赶紧抹眼泪,慌慌张张地回房去翻房本。 客厅里头只剩下陈凤霞跟胡月仙的时候,后者才轻轻叹了口气:“人家这住的才是房子。” 摸着良心讲,陈凤霞刚开始推荐她买这房子的时候,她心里头其实没有多中意。 8万块钱她能在村里头再起一栋楼了,装修也一并包下。 要不是急着把钱花出去,省得黄大发又打别的歪主意,她都没心思过来看。 现在亲眼看了房子,看看人家的小区环境,再瞧瞧里头的装潢,她就明白人家贵有贵的理由。 陈凤霞哭笑不得,抓错重点了,我的姐姐。 这房子真正贵的原因是地段,地铁房加学区房,房价能不嗖嗖往上涨吗? 胡月仙还在唏嘘感慨:“跟人家一比起来,我们家就真是没办法看了。看样子农村跟城市就是不一样。” 原本她还觉得自家挺不错的,装修的多气派呀。 现在一瞧,简直没办法拿出来见人。每个角落都贴着三个大字呢,暴发户。 陈凤霞乐了,发代表有钱,暴就是发的快呗。 不过胡月仙终于愿意在城里头买房,她只有举手赞同的份。 先前胡月仙可是一直对城里的房子没什么兴趣的。 城镇户口对她而言也不具备任何吸引力。谁让她家小宇本身就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呢。 陈凤霞点头,一本正经:“下回再有这样的房子,我自己也要看呢。” 胡月仙笑了:“怎么,你又打算买房?” 陈凤霞不否认:“我也没什么眼光,不懂别的,就信老话,买房买铺子就是挣不了大钱,也是稳稳当当的活钱。对了,你这趟出来,他没为难你吧?” 胡月仙摇头,从鼻孔里发出冷哼:“他啊,吓死了。” 为什么受到惊吓?因为股票跌了,黄大发侥幸逃过一劫。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惊喜呀,怎么会害怕呢? 因为这人迷信呗。之前不是有个老道士给他算过命吗?说儿子是他命里头的贵人。他千万不能得罪儿子,得顺着儿子来。 这一回他原本是要把钱全都投进股市里头的。但因为被起哄架秧子要给儿子买商铺,他就耽误了两天。 就这没几天的功夫,股市就直接跌停了。 黄大发原本对老道士的话还将信将疑。 这一回,他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顿时背后都冒出了冷汗,还主动给住校的儿子打电话,嘘寒问暖的。 搞得黄霄宇都莫名其妙,私底下打电话回家问他妈,他爸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可不就是被刺激大发了吗?胡月仙要求将买商铺的钱放在家里,黄大发都没强烈反对。 毕竟当初他那位小星是让他将所有家底都掏出来投到股市里,他儿子却一口咬定股价会跌。 两边一对比,黄大发的心就又开始偏了呗。 胡月仙咬着牙齿冷笑,等着吧,该她得的东西,她要一点点的全拿回来。 这16年的人生,她不能白耽搁。 胡月仙冲陈凤霞笑:“钱嘛,挣着挣着就有了,等到有钱再买房子铺子呗。” 陈凤霞也笑:“是啊,我就等着养鸡场建起来,到时候就是老母鸡给我们挣钱了。” 小赵翻了半天,终于把需要的资料都整齐了。 她出了房门,就听了一耳朵。 大概是因为房子终于卖出去,高利贷欠款也有着落了,她还有心思关心:“陈师傅,你还要养鸡挣钱啊?”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我家两个娃娃呢。不多找点儿挣钱的门路,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容易打翻。我就只好自己养鸡,源源不断地下蛋了。” 她讲笑话的水平实在太烂,旁边人根本不笑。 小赵更是沉默了。 她感觉自己跟眼前的这位陈师傅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甚至觉得如果是陈师傅被人骗了10万块钱,一定不会急得只会哭,更加不会卖房子,而是会想办法把这钱挣回头。 陈师傅都已经这么忙了,做小吃生意挣钱多辛苦啊。她还想着再找旁的门路来钱。 而自己,天天上班混日子,下班以后就会吃吃喝喝。长到这么大,居然连一毛钱都攒不下。 小赵清楚的记得夏天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陈凤霞的模样。 虽然对方努力做到落落大方,可是就跟王尔德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咳嗽,爱情以及贫穷。 一个穷字几乎是贴在她的脑门上,让她整个人都灰头土脸,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带着讨好的意味。 这才过了多久,今年还没走到头啊。 站在她旁边微笑的陈师傅虽然还是那副朴实无华的打扮,身上的衣服也谈不上鲜亮,可是无论谁看了她,都能从她身上瞧出勃勃的生机。 她永远精神饱满,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陈凤霞还在笑,像是自我调侃一般:“你们不知道我说养鸡,我们家的表现的多积极。 我姑娘写作文说将来会有养鸡场,劳动发家致富,还发到报纸上去了。 我们家那口子干脆给我找资料,说这大规模养鸡,总不能跟以前养10来只鸡婆一样,得讲究科学管理,让我好好学着。 我差点儿没忍住一脚踢死他。我现在忙得要死,每天往床上一倒就能呼打成雷,我还有空学这个? 不过说实在的,这忙起来啊,人就踏实。 我以前刚养小二子的时候,那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头发一把把往下掉。 一想到丈夫孩子整个家,我就觉得天都是灰蒙蒙的。我都怀疑自己得了那个什么抑郁症,产后抑郁,要活不下去了。 后来我找了活又做起了小买卖,每天忙得顾不得想东想西。哎,别说,我反而活踏实了。 看样子呀,这做女人就得为自己好好活,咬牙想着活出个样子来才有奔头。” 她扭过头,朝胡月仙微笑,“月仙姐,要不你去夜校好好学学养殖技术吧。我还指望养鸡场办起来,好好挣钱呢。” 胡月仙愣了下,她先前要养鸡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个。 但是陈凤霞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她:“我觉得吧,技多不压身,这做人就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样心里头才不慌。” 她明白经历这么多事,胡月仙已经对黄大发彻底死心了,不再抱有任何奢望。 她之所以拖到今天还没离婚,不过是为了替自己跟孩子争取利益,拿回本当属于他们的钱。 可是面对一个自己厌恶至极的人,这一天天耗着是多么大的煎熬啊。 陈凤霞清楚的记得上辈子的胡月仙是得肝病走的。 大家都说她是被黄大发活活气死的。 要是这辈子她还长期怄着气,那最后即便将黄大发净身出户了,她自己也气病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凤霞自觉文化水平低,说不了什么大道理。但活了这么多年,人生经验还是有点儿的。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就跟上辈子她家明明说的一样,三岁的小孩才会因为跟小朋友抢一颗糖没抢赢而哭泣。 三十岁的大人,糖摆在面前,都懒得碰一碰。吃了还担心会发胖呢。 糖还是那颗糖,人的眼界不同了,糖落在人眼里头的意义也就不一样了。 好东西如此,拐东西也一样。 等到胡月仙自我提升,眼界大不相同了。黄大发无论如何折腾,在她眼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生什么气呀?一哂而已。 胡月仙看着朋友注视自己的目光,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冒出了一个字:“好。” ※※※※※※※※※※※※※※※※※※※※ 感谢在2020-10-30 15:44:34~2020-10-31 07: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莲华清月 106瓶;零点 70瓶;执令使 61瓶;南宫晚晚 50瓶;远烟 20瓶;tc、守候花开、487489、by 10瓶;暖阳下的叶子、等文的水果、书虫0~9、yu、鱼丸、憬花阴 5瓶;郭星星、木河一支、catt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要吃红烧肉 陈凤霞带人买了那么多次房, 对于买房办手续的流程再熟悉不过。 买卖双方都痛快,不走银行贷款,直接付现金。这是最轻省不过的。 等到关键手续跑完, 大家也不瞎客气, 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哪个手上没有一摊子的活哦。 胡月仙要给建筑队烧一日三餐,要盯着养鸡场的建设,还要自己去学校打听养鸡的课程。 小赵得去医院照应她妈, 还要跟人约好了还钱的时间地点。 陈凤霞更不用说,天冷了, 小院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趁着年尾好挣钱, 可不得甩开膀子大干特干。 就连郑明明小同学傍晚放学回家都要帮妈妈打下手。因为今天晚饭高峰期这个挣钱的节骨点, 爸爸不在呀。 郑明明一会儿充当洗菜工, 用管子里流出的热水清洗大盆的青菜;一会儿化身店小二,帮登门的客人点单;一会儿她又成了营业员, 负责给要寿司的客人拿寿司。 用三伯娘的话来讲,现在的人真奇怪。都冬天了,怎么还要吃冷米饭啊? 这寿司酸酸甜甜的味道再好, 可还是凉的啊。他们怎么就不怕吃坏了肚子? 真要吃大米饭又嫌白米饭没味道,干嘛不吃糯米腊肉饭或者蛋炒饭? 现在食品加工点为了满足客人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丰富多彩的需求, 简单点儿讲,就是嘴刁;他们提供三种米饭。 除了白米饭之外, 陈凤霞还将腊肉切得碎碎的跟糯米一块儿拌好, 放到大米饭里头一起蒸,就变成了糯米咸肉饭;过了夜的白米饭加上几个鸡蛋跟葱叶还有胡萝卜丁, 就是美味可口的蛋炒饭。 这两种饭里头的肉啊蛋啊量的确不多, 但要是不讲究的话, 直接盛起来不配菜吃也凑合。 因为卖的便宜,一份这样的饭配上泡萝卜也才一块钱,所以销量相当不错。 杜招娣都奇怪,怎么能卖得这么好呢? 别说是医院的病人家属跟小区里懒得开火的职工,甚至就连在附近做事的人,都特地过来买这样一份饭当正餐。 外头又不是没旁处卖吃的。江海人在吃上面讲究的很,光是饭的花头,什么蒸饭炒饭煲仔饭人家都能做出几十种口味,可比他们丰富多了。 你要说钱的问题,还有店卖5毛钱一份的光面呢,难道不比他们一块钱的饭更便宜? 郑明明咯咯直笑,立刻指出三伯娘的思维疏漏之处:“江海人还是喜欢吃米饭啊,有米饭吃,大家当然更加愿意吃米饭。” 光面条听上去多难听啊。吃的人都感觉自己受了委屈,而且还容易感觉饿。 但是蛋炒饭跟腊肉蒸饭就不一样啦。一碗下肚可以吃得饱饱的,自己感觉吃了肉跟蛋,心里头也舒服。 况且还有美味的泡菜呢。这不仅混了肚子饱,心也饱啦。 杜招娣哪想得到这些,只能佩服:“你们娘俩真能想。” 郑明明就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一招还是她给妈妈的启发呢。 因为他们老师上课的时候说怀念大学食堂的蛋炒饭。 普通的白米饭三毛钱二两,稍微放了点儿材料的蛋炒饭就是五毛钱二两。到了月底生活费花光了,这种蛋炒饭配上食堂的菜叶子免费汤,老师就能对付一顿饭。 郑明明当时听的感觉老师上大学也好可怜,连菜都吃不上。 她回家告诉妈妈,没想到妈妈却趁机推出了蛋炒饭跟腊肉饭。 妈妈说谁都有碰上困难的时候。就算困难重重,大家也不希望自己看上去是落魄的样子。 所以一块钱的饭,加上免费的泡菜跟白菜叶子豆腐汤,就能够成全他们的体面。 何乐而不为呢? 热热闹闹的晚饭高峰期终于走向波谷。小院里的三个人也赶紧趁着这间歇期吃顿像样的晚饭。 郑明明一边喝排骨汤,一边好奇地问妈妈:“爸爸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啊,弟弟一定饿坏了吧。他每天晚上可都是要吃牛奶蒸蛋的。 陈凤霞咽下嘴里头的汤饭,随口应道:“你爸有事,别担心他跟弟弟,会有饭吃的。” 郑国强的确不会亏待自己跟儿子,此时此刻,坐在公安局食堂的领导小厅里,他也没忘了带上儿子。 没法子哦。 今天临下班前,他要去托儿所接儿子的时候,办公室临时接到通知,有接待任务。 接待谁呀?接待新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县委书记。 这算是领导上任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走访公安局。 按道理来讲,县委书记应当上午来的,而且县委办公室也该提前通知,好让大家做好准备。 可书记这趟过来属于临时起意。 他老人家下乡视察工作,回来的时候车子都要直接往县委大院开了,瞧见公安局他又改了主意,决定到公安局里头去看看。 郑国强就被办公室领导点名留下迎接检查了。 要论起对局里头各种文件资料的熟悉程度,谁也比不上这位从来不出外勤的半个秘书。 郑国强头大:“我儿子还在托儿所啊。” 工会主席深入关心职工,积极帮忙解决职工的家庭困难,立刻拍胸膛:“我给你把人接回来,保准不少一根毫毛。” 领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郑国强还能讲什么呢?赶紧整理资料,准备迎接县委书记的到来吧。 他正在拾掇东西呢,办公室主任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不得不请示顶头上司:“局长,书记在不在咱们这儿吃饭啊?” 冬天黑的早,这个点儿过来检查完了,可不就是吃饭的时候了。 要说县委书记过来吃顿饭也没什么,反正公安局有食堂。 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食堂不包晚饭啊。大家都是自己回去吃饭。食堂大师傅早就下班走人了。 办公室主任急着想要找大师傅人,结果人家里头没装电话,派了人过去通知还扑了个空。大门紧锁,邻居也不知道大师傅两口子上哪儿去了。 于是情急之下,郑国强又被推了出来。赶紧的吧,别废话,准备给领导弄两个拿手菜。 为什么办公室主任点名要他? 倒不是他爱瞎显摆,到处嚷嚷自己厨艺了得。而是一个主任看过他的档案,知道他当兵的时候干过司务长。二个就是陈凤霞经常做些点心什么的让他带到单位,好跟同事拉近关系。大家都知道他家开了个小吃铺。 有这两层关系,郑国强不会做饭也得会做饭。反正领导认定了他会做。 警帽脱下,厨师帽戴起来;笔杆子放下,锅铲挥起来。今天全县最大的领导能不能吃好喝好,咱们公安局能不能保存最后的脸面,就看你的了。 郑国强无奈。 都是革命的螺丝钉,工作不分高低贵贱。既然单位有需要,他也没有推辞的理由。 他就给家里头挂了个电话,告诉妻子自己跟儿子估计赶不回去吃晚饭了,让他们先吃。 他老婆也够痛快,压根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关心一点:儿子有饭吃吗? 居然问都不问他一声。 郑国强挂了电话叹气,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家庭地位。 工会主席刚好帮他接回儿子,一点也不表现同事爱,就直奔事实的真相:“实不相瞒,自打我养了孩子之后。我们家那口子能够吃到的都是我给我儿子烧的,顺带着给他留了点。不然哪有他的份?想吃不会自己烧啊?” 办公室里头的人都笑得不行。 郑国强摸摸儿子的脑袋,跟小家伙打商量:“爸爸去给我们小骁做好吃的。小骁就在这儿跟嬢嬢一起玩好吗?” 小胖子眼睛亮晶晶,一点儿也没有晚晚回家而悲伤,趁机提要求:“红烧肉!” 这小家伙天生爱吃肉不爱吃菜菜。 他妈担心对孩子身体健康不好,严格限制他吃肉的量,必须保证他每天吃够蔬菜。 不然的话,万一孩子到时候养成习惯性便秘,那就麻烦大了。 郑国强没有拒绝孩子吃肉的要求,直接综合:“我们吃饺子,肉饺子。” 小家伙一开始扁嘴巴,听到“肉饺子”三个字,他又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跟着工会主席嬢嬢去玩积木了。 旁边的办公室主任看完全场,叹了口气:“你对孩子可真有耐心。” 让他看孩子简直要他的命,他宁可去跟歹徒搏斗300场。 郑国强往身上套罩裙,随口应道:“那当然了,自己孩子,我不耐心还能吼他?再说就这点儿大,吼了也没用啊。” 他进了厨房,翻捡了一番;看到养在水缸里的活鱼跟冰箱里头的肉,心里头便定下了三道菜谱。再翻翻箩筐,细细找寻了一番,六个菜一个汤,就在他脑袋瓜子里显出了模样。 多金贵的菜,郑国强不会做,平常也没机会碰。他做的都是家常便菜。 一盘红烧鱼,一盅南瓜糯米粉蒸肉,一砂锅胡萝卜炖鸡,一碟子芥菜炒瘦肉丝,一颗包菜手撕炒煎过的肥肉片,再有就是凉拌皮蛋跟莲藕筒子骨汤。 这几道菜不是他吹的,虽然是家常菜,但相当考究功力。 每回他做红烧鱼,他老婆跟孩子都能吃的底朝天。向来胃口浅怕腥的大女儿连鱼汤都能用来拌饭,一下子就成了属猫的了。 因为赶时间,郑国强特地将筒子骨放进了高压锅里头压,靠着大气压强把骨头跟粉莲藕都炖得酥烂,这才能顺利按时上桌。 他数了数人头,感觉六菜一汤有些够呛;又摸出鸡蛋,炒了道赛螃蟹,然后烫了菠菜炸了花生米,凉拌菠菜花生米,算是加了两道菜。 要是后面还不够的话,他那也没办法了。菠菜鸡蛋下面条,混个肚子饱吧。 忙公务接待的时候,郑国强也没忘了自己儿子,煮饭的时候给他家小子蒸了个水蒸蛋。 哼,当爹的不顾儿子,到时候可没人管他家小二指吃什么。 一切忙罢之后,郑国强又拍脑壳,哎哟,说好的肉饺子。这会儿来不及了,只能给小家伙吃两片粉蒸肉了,不然他肯定得大闹天宫。 真不是他有心忽悠儿子,而是千算万算,当爹的漏算了一样。他本以为单位食堂冰箱有速冻水饺来着。 谁知道跑外勤的那帮家伙是属蝗虫的呢,一口吃的都不留下。 哎哟,算了,还是再来道玉米汁吧。小家伙记性好的很,光有粉蒸肉未必能够糊弄得过去。 郑国强关了煤气灶,办公室主任就进厨房来催:“好了吗?有什么先上桌吧。” 郑国强侧过身子,示意领导看:“主任,你瞧这个还行吗?” 办公室主任瞧着操作台上摆放的碗碟,瞬间眼睛一亮:“哎哟,小郑啊,我就说你能文能武,进得了厨房,登得了厅堂。”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贺主任,你这是在夸我吗?” “可不是。”办公室主任一本正经,“这可是真心实意地夸人。走走走,咱们一块儿把菜端上去吧。” 他们县公安局食堂简陋,餐饮接待这方面实在不够高大上,就连上菜都得办公室主任亲自动手。 郑国强还是头回进领导的小包厢,瞧这跟外头的大堂也没多少区别。 要非得讲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中间的饭桌大点儿,能坐下差不多10个人,桌子上还摆了个转盘。 板凳也就那样,小饭馆里头常见的那种。光腿上碰到的分量,郑国强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红木之类的名贵木材。 郑国强放下碗碟,要往外头走的时候,迎头撞见局长陪着一位头发里已经夹着银丝的老人往包厢走。 周围拢着一圈人,队伍简直可以说是浩浩荡荡。 一边走,局长还一边强调:“实在不好意思,真是家常便饭。我们什么都没准备,东西都提不上嘴,还请书记包涵。” 看着应该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就是笑:“要真是家常便饭我才欢迎,就怕你们会玩鬼,搞开水瓶里头装酒这一套。” 局长一本正经:“书记,那你可真迟了一步。年底扎账了,我们没钱买酒。” 陪着往小包厢走的人都笑了。 郑国强正要悄悄往后退,不想县委书记已经看到了人,直接开口招呼:“别走了,师傅,一块儿吃吧。” 局长哈哈大笑,顺带着调侃了一句:“哎哟,石书记,没瞧出来吧?这是我们办公室的笔杆子。我们这边不管晚饭,同志们加班都是自己下厨房做吃的。您尝尝看,我们的职工是不是文武双全?” 石书记这才抬起头,仔细看了回郑国强的脸,恍然大悟:“哦,是你呀。” 郑国强也认出了对方,比他更惊讶:“啊,您好!” 刚好工会主席抱着小郑骁去厨房找人。 小家伙肚子饿了,拒绝吃面包跟饼干。连工会主席嬢嬢说要给他出去买蛋糕,他都不稀罕,他妈妈会做各种蛋糕,姐姐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不过最好吃的蛋糕也比不上肉肉,他要吃红烧肉。 郑骁小同学没在厨房里看到爸爸,立刻扯着嗓子喊:“爸爸,爸爸——” 然后工会主席一不留神,这小崽子就迈开两条小短腿,欢快地跑到了小厅的门口,一把抱住他爹的腿。 他还抬起小脑袋,睁着大眼睛,欢欢快快地跟熟人打招呼:“石磊爷爷你好啊,我最近一直都没尿床呢,阿姨给了我小红花。” 郑国强下意识地想捂住脸。 儿子,亲儿子,你不用宣传自己午睡时一泡尿浇到床下小朋友脸上的事。 你知道你浇的是谁吗?县委书记的亲孙子。 之前郑国强带着妻子亲手做的冰皮柿子饼去托儿所,准备跟人家爷爷赔礼道歉。 可是过来接苦主的已经换了人,是对方家里的保姆。他只好将吃的交给保姆,也不能多说什么。 说不定人家祖孙两个都不愿意宣扬小孩子在幼儿园被别的小朋友浇了一身尿的事情。 县委书记倒是和善,一点儿被冒犯的意思都没有,还笑着招呼郑骁:“我们小朋友还没吃晚饭吧?来,我们一块儿吃。” 郑骁的眼睛立刻亮了,声音无比响亮:“我要吃红烧肉!” 郑国强绝倒。 儿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老子我天天在家虐待你呢。 ※※※※※※※※※※※※※※※※※※※※ 感谢在2020-10-31 07:50:19~2020-11-05 06: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染染 4个;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2个;从锦、小麦燕、后简、32083837、芋圆圆又圆、咕咚来了!、晓*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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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里头加了一勺饭, 所以打出来的玉米汁味道就跟平常不一样。” 石书记惊讶:“米饭?就是白米饭吗?” 郑国强点头,局促地挤出个笑容:“是啊, 其实大米是个宝。打豆浆的时候, 把大米跟黄豆一块儿放进去打, 打出来的豆浆都细滑,口感大不相同,营养也更全面。” 局长哈哈笑,调侃了一句:“看样子我们小郑也是个贤惠的居家好男人,瞧瞧这一套套的,我还真是头回听说。” 郑国强下意识地否认:“其实这是我爱人琢磨出来的,她平常爱思考爱探索。” 他说的倒是实话。 头回看到陈凤霞在玉米粒中加白米饭放到豆浆机里头打,他也感觉不可思议呀。 结果别说,打出来的玉米汁的口感真的跟大饭店卖的一样,就是不同。 他们家的那个小吃铺,每天光玉米汁都能卖出大半桶。人家就是冲着这个味道来的。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白米饭比玉米粒还便宜呢。 石书记露出的笑容:“居然还有这种妙招,大道至简,古人诚不欺我也。” 领导带头了,大家伙儿纷纷表示要好好品尝一下玉米汁。 公安局长还调侃了句:“幸亏不是奶油,血脂不会升,那我可得多喝点儿。” 郑国强好歹也是工作过这么多年的人,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他赶紧站起身,又去厨房重新打了一桶玉米汁。 看着豆浆机飞速旋转工作的时候,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握住了手掌心。 窗外,暮色早已染上了大地。抬头是繁星点点,往前看是红光闪闪,有安静的灯光,也有跳跃的人间烟火。 等到他再重新回小包厢,餐桌上的人吃的已经差不多了。毕竟这种招待,坐上桌的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吃。 而是聆听领导的餐桌指示。 这回县委书记开门见山,没再说客气话,只抬起头直接询问公安局长的意思:“我看了下数据,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们上元县社会治安的维持,大家功不可没,工作量很大。” 公安局的同志自然得表示,这都是上级领导有方,大家不过是在上级领导的指示下干活罢了。 干得好,是领导指导有方。干的不到位,就是没能深刻领会领导的指示精神,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石书记面上的线条严肃了些,上翘的弧度变成了微微下垂:“就是一件事情很犯愁。难听点儿讲,天底下最不希望生意好的地方,一个是殡仪馆,还有一个是医院,最后一个就是公安局。为什么?出事了闹出大事了,才会到这三个地方来呀。我这趟来其实是想取经,想问问我们公安局同志的意见,怎样才能降低犯罪率的发生?这维持治安,抓贼固然重要,没贼才是最有用的呀。” 郑国强原本只是带着耳朵听,主要任务是千万别让儿子把饭菜都吃到身上。 这会儿听到降低犯罪率几个字,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局长叹气:“这个事情我们也头痛啊。关于近年来犯罪率高发的问题,我们局里头也专门讨论过,还写了报告。小郑,把上次那篇报告拿过来,给书记看。” 郑国强吃了一惊,上次那篇稿子是他给局长写的。不过局长去市里头开会的时候并没用,而是由他的秘书重新写了篇稿。 他本来以为局长没看呢,没想到局长居然过目了,而且还记得内容。 郑国强赶紧应话站起身,匆匆跑回自己的位置上,拉开了抽屉。 谢天谢地,他这人喜欢留东西。一般不是非丢不可的,他都会留下。 这大概是从小苦怕了的穷孩子才特有的生活习惯。 郑国强拿了报告,又快步走回餐厅。进门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 因为小厅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他这份报告呢。 郑国强赶紧往前紧走两步,双手拿着报告,毕恭毕敬地递到石书记面前。 石书记朝他点点头,接了报告就开始从头到尾地看。 领导不发话,郑国强就不好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只能站在旁边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石书记动作到不慢,他虽然看得认真,可是从头看到尾也没花两分钟。 放下了报告,他抬起头看着郑国强:“小郑,你说说看,对这个问题,你还有没有其他思考?除了你写在纸上的这些。你写的没错,但我现在要的是能够立刻解决问题的办法。” 郑国强本能地有些紧张,下意识抬头看自己的局长。 县公安局的一把手直接抬起手来,鼓励他道:“别慌,有什么说什么。年轻同志就是要敢想敢说,不要有思想包袱。” 石书记点头:“是啊,集思广益,就算说的不对也没问题。多少也是一个思考的方向。” 郑国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豁了出去:“那书记,局长,各位领导,我就说点儿不成熟的想法。我退伍之后曾经在我们镇社办厂工作过几年,干的是销售。那差不多是10年前的事。那几年有件事我印象特别深刻,就是三角债。” 所谓的三角债,要用会计学书上的话来描述,就是人们对企业之间超过托收承付期或约定付款期应当付而未付的拖欠货款的俗称。 简单点儿讲, a欠了b的债,b欠了c的债,c欠了d的债,d又欠了a的债。 abcd的数目可以一溜的排下去,没有个准。 人人都是杨白劳,人人又都是黄世仁。 80年代中后期一直持续到现在,三角债都是企业的难题。几乎每一家企业都为此头痛不已。 现金流是企业发展的重要依仗,手上有粮,心中才能不慌啊。没钱你做什么买卖? 还有些企业原本效益相当不错,但是活生生的被三角债给拖垮了。 “我看到了上元县的下岗工人的难题,就想到了解决他们的困境,可能要采取对付三角债的同等手段——综合治理。得几家坐下来,共同解决难题。” 郑国强先用自己熟悉的工作经历开头,紧张的情绪就得到了相当大程度的缓解。最起码他的牙齿不再咬舌头了。 说到后面,他甚至可以掰着手指头数,眼睛也不躲避领导:“目前上元县的经济发展,我了解到的主要几个困难一个是民营企业感觉得到的扶持不够,另一个是银行被房地产烂尾楼拖住了,款项收不回头,还有一个就是国有企业改制下岗工人的安置以及生活困境。” 这些都是政府的报告材料里头提到的内容,但分散在各处,倒是没人把他们拎在一起分析。 现在,这个年纪不大的警察把它们归拢起来,让人听着就感觉有戏。 县委书记点点头,鼓励面前的年轻人:“你接着说下去,要怎么解决?” “房子。”郑国强深吸一口气,荆轲刺秦,终于图穷匕见,“可以将下岗工人买断工龄的钱转化为银行脱不了手的房子,然后由政府出面担保,将这些房子租给民营企业,约定好固定的租金,按时交给下岗工人,作为他们的基本生活费。” 餐桌上的人都惊呆了。 这都是什么操作?亏他想得出来,居然把主意都打到了下岗工人的买断金上去了。 他也不怕被那群工人老大哥直接拿块二五砖拍死。 啧啧,这不跑外勤的同志就是不晓得外头这些人有多难打交道。 凡事想当然哦。 郑国强说完了之后,也感觉自己荒谬。这都成什么了?简直乱七八糟。 唉,看样子他平常被他老婆洗脑过度,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刚才领导一发话,他脑袋瓜子里头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他老婆的话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跟明明练习册后面的参考答案似的。 当然得买房,趁着手上还有钱,能买得起,必须立刻买。 房子不重要啊?城里头的人看不上房子? 骗鬼吧。 多少厂子一到分房的时候,房管科的门都要被踏平了。房子就那么多,同等条件的人却有很多。 为了拿套房子围追堵截厂长书记,声泪俱下的,挥拳相向的,互相构陷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是道德的沦陷还是人性的丧失?利字头上一把刀,不过是房子很重要而已。 郑国强虽然嘴上没承认,但心里头早就被妻子说服了。 现在,他又拿着老婆的这套理论重新贩卖给领导。 反正说不说是他的事,听不听就跟他没关系了。 他就是公安局的新人,老农民出身,最高学历高中,没念过大学,被人嘲笑没见识异想天开,他也认。 石书记沉默了,久久没吭声。 餐桌上也同样寂静,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 只小郑骁不谙世事,完全还不到会看人眼色的年纪,想什么就说什么。 “饺子,肉饺子,爸爸,肉饺子。” 他记性好的很,他记得爸爸说了今天要做肉饺子给他吃呢。 现在,碗里头有肉肉有菜菜有蛋蛋还有香香的汤,可是没有肉饺子。他认识肉饺子的。 石书记这会儿才像是想起来郑国强还有个儿子要照顾,就点点头,先招呼他回位子上坐。 县委书记没什么架子,还朝小家伙笑:“哎呀,对不起我们小朋友了,耽误我们小同学回家吃饺子了。” 公安局长听话听声,立刻开口招呼:“哎哟,是哦,我都忘了,我们小郑家有点远哦。那,石书记,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石书记挥挥手,大方放行:“没了,有什么问题问你们就好。小郑,早点回去吧,小孩子睡觉也早。” 小郑骁不明所以,被他爹抱起来的时候,还欢天喜地:“妈妈包饺子,要好多肉肉,不要姐姐包。” 姐姐会在里头放好多菜菜。 郑国强尴尬地笑:“对,我们回家吃肉饺子。” 他赶紧跟一屋子的领导打招呼,两只脚不停往外走,努力让自己变成一道影子。 结果他儿子时刻不忘刷存在感,还挥舞着小胖手,跟小伙伴的爷爷飞吻goodbye,大声邀请:“ 爷爷,吃饺子,饺子好吃。” 郑国强几乎是逃离的食堂。 抱着儿子走上街了,他才想起来一件事。得,刚才出来的时候,他都忘了跟老婆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郑国强颠了颠怀里头的小胖墩,故意吓唬小家伙:“完蛋了,我们没跟妈妈讲,没有饺子吃了。” 小东西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然而作为一个未来的学霸,他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自己会思考的风采。郑骁同学伸手一指街边,就干脆利落的一个字:“买!” 郑国强惊呆了,顿时乐得不行。 可以啊,小伙子,都知道掏钱能够买吃的了。 他把儿子扛在肩膀上,豪情万丈地上公交车:“好,回家爸爸请你吃饺子。” 你也买套房 礼拜五晚上, 小郑骁同学最终还是没能吃上饺子。 倒不是他爹言而无信,舍不得掏口挪肚攒的私房钱。而是这小东西人还没到家呢,就趴在爸爸怀里睡的四仰八叉。 陈凤霞忙罢了手上的事, 上床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丈夫:“你们今天怎么了?年底加班吗?” 好像各个单位都这样, 一到年底就有各种总结报表要上报。 郑国强摇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县委书记的事。 “我当时也就是脑袋一片空白,张口就说了。说完了以后, 我也不知道是该找补还是该补充了。” 主要是领导都高深莫测,他也瞧不出来局长跟书记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人家开口让他提建议, 说不定只是客套话而已, 他应该推辞的。 陈凤霞倒是无所谓:“说就说了呗, 你又不是说什么反党反人民的话, 怕什么呀?哎呀,不要想太多。领导不高兴又怎么样?我又不指望你升官发财, 给我弄个诰命夫人当当什么的。踏踏实实干自己的事就好。” 郑国强一颗心原本悬着呢,七上八下,落不下来。这会儿听了老婆的话, 他突然间就踏实了。 对呀,他也没想着要一门心思往上爬。有什么好怕的? 郑国强踏实下来, 闭起眼睛就要睡觉。 陈凤霞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明天你跟我跑一趟, 咱们陪小赵的丫头去把账还了。” 郑国强倒是没推辞。 应该的, 就小赵那姑娘,要是没人在旁边看着的话让她带着这么多钱出去;谁知道她会不会稀里糊涂的, 钱没还不说, 又借一笔高利贷回头。 第二天早上, 两口子忙罢了早点生意,将家里托付给杜招娣,就招呼着小赵出门去。 小赵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对着郑国强的时候更加不好意思,声音都小小的:“对,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陈凤霞笑道:“小赵姐,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呀?没事的,把这事儿平了,后面还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对了,房子卖掉以后,你跟你妈以后住哪儿啊?” 郑国强朝妻子使了个眼色,意思她不要探听人家的隐私。 陈凤霞却没搭理丈夫,只盯着小赵看。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 都到这一步了,她再不给这姑娘点点后面的路,这丫头跟她妈以后要怎么办? 毕竟她妈也是潇洒过头,看着就不像多有成算的人。 小赵的脸一下子暗淡了下去,支支吾吾:“我们先去我外婆家借住几天,我妈在跟他们单位领导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借单位的房子过渡一段时间。” 陈凤霞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反而追着问:“然后呢?领导有没有答应让你们住?” 小赵抿着嘴唇,眼圈又要红了:“没,还没说。” “你外公外婆跟谁住?” “我舅舅一家。” 陈凤霞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母女俩活脱脱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小赵她妈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没出门的姑娘吗? 父母跟儿子儿媳妇住一块儿,出了门的姑娘再回家,那就是外人了。别说什么血缘亲情,这就是摆在太阳底下的家庭关系。 嫁出门的姑娘带着孩子回家,一天两天还好,过上两个礼拜试试,看小赵舅妈会不会拉下脸。 还有跟单位借房住。 小赵他妈真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城里头住房困难的人加多了去,陈凤霞就不相信小赵她妈马上就要退休的单位不存在这个问题。 哦,你们家房子卖掉了,没地方住单位就得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那我们家也有一堆情况呢,单位为什么不给我们张罗住处? 小赵嘴唇蠕动,半天才怯生生地冒出一句:“实在不行的话,我跟我妈就租房住。” 她鼓足了勇气,看着陈凤霞,“陈师傅,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你帮忙介绍房子。” 陈凤霞干脆利落的很:“你俩的情况不适合租房,你们得有稳定的住房。行了,我知道你们母女现在手头紧,拿不出活钱来。但也得买房,简单点儿,买个地方偏点的?” 小赵苦笑:“陈师傅,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家真拿不出钱来,就是便宜我也买不起。” 郑国强一个劲儿朝妻子使眼色,暗示对方,这会儿给人推销房子是不是不合适? 小赵母女俩要有钱,至于把家都给卖了吗? 陈凤霞却胸有成竹:“你别慌,我不是让你们拿出现钱来,而是公积金。” 小赵抬起了头,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啊,公积金?” 陈凤霞又想叹气了。这姑娘可真是活得潇洒,连这也搞不清楚。 “我打听过了,张主任说了活动中心的职工都交了公积金。你妈他们单位也是江海最早一批交公积金的单位。我拿我们家老赵的情况对照着算了算,估计你妈一个月的公积金差不多200多块。照这么算的话,你妈公积金账户上余额应该有近1万了。” 小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么多?” 陈凤霞点点头:“你妈收入比我家老赵高,他们单位公积金交的比例也高。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你得让你妈跟单位好好打听下。 贷款买房的话,这个公积金余额可以作为首付一部分的。你们最多再凑千把块钱,差不多就够首付了。剩下的部分直接用你的公积金贷款,然后每个月拿公积金还。” 小赵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冒出一句:“陈……陈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跟我妈都不用花什么钱,就能白得一套房子?” 灯市口再偏,那也是套房子呀。而且是上下两层楼的小别墅,也要卖5万块呢。 现在陈师傅告诉她,就用那个什么公积金,她跟她妈都不掏钱,房子就归她们了。 这比单位给房子住还厉害呀。 陈凤霞笑了:“这就是相当于国家给你们的房啊。赶紧的,买下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你住在哪儿都比不上自己家里自在,待哪儿时间长了都要被人嫌弃的。这种事,谁都没我有发言权。” 小赵想到陈师傅一家被活动中心扫地出门的事,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用力点头:“好,陈师傅,我都听你的。” 她抬起头来,感觉天空一下子亮了。那烟灰色不是灰蒙蒙而是水晶啊。烟灰色的水晶同样璀璨。 郑国强目瞪口呆,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妻子。 这人怎么想到的呀?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就是他老婆吧。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以为呢?我没别的智慧,就跟买房这件事死磕了。” 这世间事,不都是熟能生巧吗? 公交车到站了,三人赶紧上车。 早点了结了高利贷的事,大家还得回去忙自己的事呢。 现在实行双休制度,礼拜六的公交车上依然人挤人。 郑国强在最前方,艰难地帮妻子跟小赵找到了能站人的位置。然后他再抬头,准备给自己挪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就见到了熟人。 “嘿,老孙,你也上江海来了?” 是他们公安局的同事。 郑国强这话听上去有点儿奇怪,不过上元人基本上都管进市区叫上江海。这也算是当地的特色。 老孙不知道是早上没睡醒还是在想心事,郑国强跟他打招呼时,他明显像是吃了一惊,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等到看清楚人,老孙才勉强挤出笑容:“是你呀。” 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 郑国强要比他热情多了:“看你现在这样,我们就放心了。昨天工会主席还想去你家看你,结果临时上头来检查,就没抽出空。” 老孙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小伤风,现在好了。礼拜一就能回去上班。” 郑国强点点头:“那就好!刚好工会要发植物园门票呢。” 他准备拿到票以后,就带老婆孩子去植物园好好逛逛。听说那边有不少热带的植物,江海其他地方看不到。 公交车到站了,老孙朝他点点头,下车先走了。 陈凤霞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才问丈夫:“他就是那个老孙吗?” 郑国强点头:“是啊。”他压低声音跟妻子咬耳朵,“看到人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不晓得前两天他的脸色有多难看,我们就怕他想不开。” 股市风云迭起,前几年大熊市的时候。据说彩虹桥那边有人排着队跳水自杀。他们公安局被迫派人在桥边值守。 其实人真想不开,守也守不住。不过是让他们换个寻死的地方而已。 陈凤霞叹气:“炒股哪有那么好赚钱?走吧,走吧,我们也到了。” 公交车停靠站台,小赵领着陈凤霞夫妻去那位舟哥家。 跟电影里头放的不一样,舟哥呆的地方既不是什么赌档也不是什么夜总会,就是个普通的居民院,往巷子里头走10来步就到。 舟哥的形象也跟高利贷没什么关系,看着普普通通的,就是个人到中年的男人,穿着件灰蓝色的涤纶外套,连中年男人的标配地中海秃顶也没有落下。 瞧见小赵进屋,他还客客气气地跟人打招呼,放下了手上喂鸽子的玉米粒。 小赵看着他,倒是有些畏缩的模样,说话声音都哆嗦:“舟哥,钱我凑齐了,在这里。” 说着她递上了存折,问对方的意思,“要不要现在去银行,当着你面把钱数了点清楚?” 舟哥笑了笑,夸了句:“就说你们吃公家饭的不一样,靠得住。不像那个王八羔子,说跑就跑。哎呀,小赵,不是舟哥不要为难你,我也没办法,我之前也是从人家手上借的。我不问你要,人家会追着我要。” 郑国强跟陈凤霞就在旁边听着,也不插话。 舟哥接过了存折,脸上的笑容却突然间淡了下去,然后露出奇怪的神色:“呀,怎么是10万块?” 小郑茫然:“就是10万块呀!” 舟哥却摇头,拿出一张借条示意她看:“15啊,姑娘,是15万。” 小赵急了:“可拿到手的就只有9万块。”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气。这就是高利贷的套路啊。 现在高利贷还不算什么呢。等到什么校园贷网贷美容贷起来的时候,更可怕的招数都有。 舟哥就笑着摇头,看上去倒有些惋惜的模样:“姑娘,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当初我是相信你是公家人,才愿意借的钱啊。你这要是不还钱,我就只能去找你单位领导谈了。” 小赵慌了,下意识地阻拦:“别,别这样。你不能这样啊,明明就是10万块,说好的这个礼拜是截止还的日期。你……你这个样子算什么?” 郑国强看她语无伦次的模样,不得不开口:“舟哥是吧?我老婆娘家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被人骗了。我们也着急,这钱还是连夜卖了房子凑齐的。我也听说了,他们借钱的时间不长,就是12月12号的事。你看,这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你一出一进就赚了1万块,不算少了啊。” 舟哥却皮笑肉不笑:“这位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都得按照规矩来呗。白纸黑字写着呢,就是上法院,法院也得给我撑腰。”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不变:“真的吗?你算算这利息已经多少倍了?超过4倍都不合法。” 舟哥矢口否认:“哪里来的利息?我借出去的就是15万。” 小赵急了:“明明没有!” “你说有还是没有?” 随着舟哥话音落下,院子里房门开了,几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现在天冷,所有人都裹得跟狗熊似的,南方人又不习惯戴雷锋帽,所以就少了那种气势。 陈凤霞看着架势就是一惊,到是没有多害怕。 小赵却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 她已经被这些人登门逼过一回债,她妈就是那个时候气得直接倒下的。 郑国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就是说今天这事儿没有15万没办法了结?” 舟哥叹了口气:“没办法,日子不好过,我这也等米下锅呢。” 郑国强没有在跟他啰嗦,只提了一个要求:“那行,借个电话给我用用吧,我打电话喊人送钱。” 小赵急了:“大哥,我没钱。” 陈凤霞直接拽住她,语气严厉:“行了,早点干什么去了?知道自己没钱还敢伸手。” 她搞不清楚丈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夫妻这么多年,她看郑国强脸色还正常,就知道这人心里头已经有了盘算。 果不其然,郑国强拿起电话机拨了个号码,就直接喊电话那头的人:“老周,我,国强。是这样的,碰上点事了,凤霞她娘家有个妹妹不懂事问人借了9万块钱,这还不到半个月呢,我们以为10万块钱能了。结果人家非得说15万。我们钱没带够,想请你再带5万块钱过来,回头我再想办法把钱给你还上。” 小赵瞪大了眼睛。 原来陈师傅家这么有钱吗?啊,不是,是她家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吗? 一开口就是5万块。 完蛋了。 她家没有第2套房子能卖呀。这5万块钱他要去哪儿挣? 陈凤霞却差点儿扑哧笑出声。 老周,能是哪个老周?当然是郑国强在市公安局当领导的那位战友老周啦。 这放个高利贷,把市公安局的领导都招来了,也是不简单。 工作新安排 一个小时后, 舟哥当着好几个警察的面撕掉了借条。 老周声音慢吞吞的,脸上看着倒和气:“这民间合理借贷是允许的,但是利息国家有规定, 不能超过4倍, 这是最基础的。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常做常有,遵纪守法的来。人家九出十三归,也没有你这么狠的。” 大冷的天,舟哥额头上全是汗, 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您说的是,我这是当时手抖, 一不小心写错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老周却抬起手来, 一本正经:“民间正常的借贷还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借出去多少钱就应该收回头多少, 法律保护的利息也应该收取。不然这谁还敢借钱给别人啊?” 舟哥讪笑:“对对对, 我借了九万块,就是三分利, 一个月也就是810块钱,合规定的。现在过去半个月,也就是405块。我把零头抹了, 400块就行了!” 老周笑眯眯的:“这就对了嘛,按规定来不是蛮好。400块钱不少了, 多少工人一个月都拿不到这么多钱呢。” 他转头朝小赵点点头,声音温和, “先把这件事情了结吧。完了, 你可以报案,这钱是你先前男朋友借的, 相当于你们之间存在债务纠纷了。” 小赵人就像飘在空中一样, 她是不指望找到大宗那个王八蛋了。原来只需要还9万, 她相当于手上一下子又多出了1万块钱。 这事情发展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有警察在旁边看着,整个还款的过程顺利的不行。 小赵看到存折上还剩下的9600块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凤霞叹了口气,完全不给这姑娘犹豫的机会:“走吧,别耽误了,一把头将事情干完。” 看这姑娘脚跟踩在云端上的模样。钱在她手里头待的时间久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呢。 小赵这会儿才算清醒过来,试探着问陈凤霞:“我是不是应该有点儿表示,给那位大哥送个红包什么的。” 老周没跟他们一道,而是拉郑国强一块儿吃饭去了。他们有个战友出差经过江海,刚好可以一块儿聚聚。 “给你家打电话呢,你女儿说你不在家。我就想着实在不凑巧,居然这么错过了。没想到你电话居然打过来了。” 陈凤霞当然不会拦着丈夫,立刻表示家里没事,让他出去跟战友多聚聚。 人的感情不就是交际出来的吗?功利点儿讲,战友情也是人脉。今天要不是老周出面,小赵的高利贷的事情还真不容易善了。 现在面对这姑娘懵懂的神色,陈凤霞想了想:“你先别动,回头我给问问,看是你们母女请吃顿饭还是怎么样方便。” 她不能替别人轻易推却人情。人家要怎么处理有人家的规矩。 小赵点头,这才放松下来,又鼓起勇气问陈凤霞:“陈师傅,我不懂事,您跟我明说,我是不是要给您包个红包什么的?” 这前前后后一堆事,都是陈师傅帮着跑进跑出。人家生意都不知道耽误了多少。 陈凤霞笑道:“行啊,那你以后常来我家照顾生意。别想太多,先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才是真的。” 老周自己开车过来的,因为不是同个方向,陈凤霞就跟小赵就谢绝了对方送的建议,自己坐公交车走。 车子还没到的时候,陈凤霞抬头看公交车来的方向,眼睛一撇,叫瞧见了个有一面之缘的人。 老孙,郑国强的那位同事老孙。 这人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陈凤霞犹豫着,还是主动跟对方挥手打招呼:“孙警官!” 结果老孙还没反应,马路牙子上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呲溜的跑了。 小赵目瞪口呆:“这人干嘛呢?” 陈凤霞也理解不能,只能胡乱猜测:“小偷?” 更神奇的是,她们再抬起头来,连那位老孙的身影也消失了。 真是活见鬼了。 过了两天到礼拜一晚上,陈凤霞才搞清楚自己那天晚上真没看错人。公交车站前头的,的确是老孙。 他为什么在那儿?为的那位舟哥去的。 陈凤霞惊讶不已:“你们公安局工作够细致的啊,这还回头钓鱼执法?” 郑国强哭笑不得:“陈凤霞,你的思维模式怎么跟放高利贷的一模一样?” 陈凤霞奇怪:“一个警察去找放高利贷的不是为了调查案子还能为了什么?” 话音落下,她都不等丈夫嘲笑,自己先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去借高利贷了!” 天哪,这警察疯了吧。他自己就是干这行的,哪里不晓得高利贷的厉害。他居然跑去借高利贷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郑国强苦笑不已:“可不是吗?他跑去找那个舟哥,让人借钱给他。结果把舟哥吓得不轻,电话都打到了老周那儿,一再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在做非法借贷的事,求求警察同志放过他吧。他不想当严打的典型。” 陈凤霞本来还奇怪,舟哥是怎么知道老孙是警察的。再一想自己那嗓子孙警官估计兜了底。 其实换做平常,舟哥什么人不敢放贷款啊。他的客户里头,政府官员都不少。 可他当时不是惊弓之鸟嘛,非得让老周派人过去,把他们的警察领走。 老周等人都是满头雾水,索性带着战友一块儿过去看情况。等郑国强认出人来,大家都无语的一塌糊涂。 再问问老孙为什么非得借高利贷?众人只能集体表情,我晕。 “老孙他们家是只母老虎。”郑国强憋着笑,难以掩饰看热闹的心态,“老生前头炒股亏了一大笔钱,那钱是他偷偷从家里头拿出来的。他老婆还不知道。前两天他为什么直接病倒了?不是因为炒股亏钱的事,而是他老婆已经看好了车子,让他把钱取出来,准备去买车。” 哪里还有钱啊?钱都被老孙亏光了。 老孙就急疯了,不知道要怎么在老婆面前交代。 “你说他老婆得多厉害,都把他急到去借高利贷的份上了。”郑国强一边说一边笑得直摇头,“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陈凤霞瞪眼睛:“他老婆厉害都这样,他老婆要是不厉害,说不定他已经把房子卖了炒股。” 现在好了吧,知道什么叫真厉害了? 郑国强叹气:“你是没看到他的样子,这么大的年纪,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说自己这回完蛋了。他老婆肯定不会放过他。” 陈凤霞紧张:“你该不会借钱给他了吧?我跟你说,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房子没装修,还有楼没盖。我在前进村的养鸡场也得掏钱,你的钱是绝对不能动的啊。” 郑国强挥挥手,不以为意:“我工资存折不在你手上吗?再说就我那点工资,人家还看不上呢。就是不知道这回他要怎么收场了。”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好收不了场的,这事情很简单啊。我都觉得你那同事是怎么当上警察的,脑袋瓜子怎么这么不好使啊?就为了解释一个钱的去处,居然想到要借高利贷?” 突然间好担心上元县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啊。 这还是个警察呢。 郑国强惊讶不已:“这事儿你也有解决办法?”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了,不就是一个钱的去处吗?又不是让他现在把钱拿出来。” 郑国强眼睛瞪得老大,感觉自己又要被刷新世界观了:“听你这话意思,你能想出说服他老婆的招?6万块钱啊,这又不是个小数字。” 他当时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人把钱当成纸吗?一亏起钱来都没个底线。 听说还有人亏了100多万呢。有这钱干点什么不好。放在银行里头吃利息,日子都过得滋滋润润的。 陈凤霞叹气:“办法我已经讲过了呀,你想想看,小赵现在的房子是怎么买的?” 郑国强恍然大悟:“公积金!你是让老孙也公积金买房,然后对他老婆说,这钱他用来买灯市口的别墅了!” 陈凤霞点点头:“没错,银行内部销售是5万块,对外销售加了1万块。他看好房子的投资,就买了别墅。” 郑国强骇然:“那他估计会被他老婆捶死,他老婆早就说要买车了。” 陈凤霞不以为然:“那你就让他说服他老婆呗。怎么说服还用我讲吗?” 她随手一指屋子里头的电视,“看看美国人民的生活就知道了。” 郑明明小朋友每天有半个小时自由看电视的时间,她正在看的就是《成长的烦恼》。 “你看电视上美国人是不是人手一辆小轿车?就连还在上学的孩子都有。可他们是不是谁都有房?现在的美国就是20年后的中国,以后房子肯定要比车子贵。” 郑国强有些犹豫:“这招能行吗?” 陈凤霞瞪眼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种当初他别干这事啊。现在路给他指了,难不成还背着他淌水过桥?搞笑的喽!” 郑国强不敢再啰嗦,赶紧去跟人打电话了。 第二天晚上,他再回家的时候,两只眼睛就直勾勾的。 客人要奶茶,他给端上了豆浆。客人要面包,他又递给人家蛋糕。 气得陈凤霞一巴掌将他呼到边上去:“起开,好好盯着砂锅,别添乱。” 郑国强这才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来好好做生意。 等到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找到机会跟妻子说话:“凤霞,那个卖房子……” 陈凤霞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口应道:“不成就拉倒呗,又不是我们追着他求他买房子。” 现在灯市口的房子紧俏的很,他们手上都没几套了。 “不是这个。”郑国强掏口袋,摸出钱包,直接拿出500块钱给妻子,“这是老孙的那份。” 陈凤霞惊讶地挑高眉毛,直接接过放进口袋:“都卖出去了,你还说什么卖房子呀?” “嗐,不是这个!”郑国强满脸苦恼,“你还记不记得上元县的房子?我跟县委书记说可以让下岗职工买了房子,然后由县政府统一安排出租给民营企业?” 陈凤霞点头,擦干净自己的手:“记得,怎么了?” 郑国强满脸悔不当初的模样:“我当初就不该多这个嘴。” 今天县委来人了,点名让他去的办公室。 县里头成立了个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专门处理经济改革中的各种问题。简单点讲就是处理银行的烂账以及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 这种领导小组成员都是没有编制的,从全县各个单位抽调人马临时上岗。 郑国强被点了名。领导找他谈话的时候,就直截了当:“你上次说的那个方法,县里头开会讨论过了,感觉可以试试。银行跟民营企业那边,县政府出面直接解决,现在就是剩下下岗工人这块,你来牵头负责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直接用买断的钱买房,银行给的都是起拍价。” 郑国强当时就傻了。他感觉坏了,自己就不该多嘴。 名义上银行跟民营企业好像很难说话。但其实只要县政府发话,人家就不好不卖这个面子。 可是下岗职工不同啊。光脚不怕穿鞋的,人家都已经丢了饭碗,还给你个屁脸。 糟了糟了,把他丢过去干这个工作,算什么呀?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难怪人家讲,领导让你提意见的时候,你千万别吱声。有问题也坚决不开口。 不然,领导就会让你去解决问题。 这有什么难 陈凤霞猛的一拍大腿, 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啊!郑国强,嘿,我没看出来你这是要真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当当了。” 郑国强正在长吁短叹呢, 叫妻子的反应吓得一愣, 顿时无语:“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事简单啊。我告诉你,现在下岗工人看着端公家饭碗的,活像是见了仇人。我们公安局的都让我上门做思想工作的时候, 千万不要随便进人家的屋。” 为什么?省得被关门打狗呗。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感觉这个比喻还挺形象。 郑国强气得够呛:“这就是你对你男人的态度?” 陈凤霞斜眼看他:“我对你态度还不够好啊, 我不正在给你支招吗?” 郑国强正焦头烂额呢, 听老婆这么说, 立刻求教:“你又有什么招数?” 呵,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陈凤霞哼哼唧唧卖起了关子,就伸手捶着后腰道:“哎哟, 这一天天的,我累都累死了。” 郑国强咬咬牙,男子汉大丈夫, 能屈能伸。他立刻伸手开始伺候起老婆,又是捶腰又是捏肩膀。 “赶紧说呀, 我这急得都着急上火,吃饭都没胃口了。” 陈凤霞半点儿不心疼:“好啊, 这年头物价飞涨, 你省下口粮,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郑国强立刻加重了手劲:“哎哎哎, 你讲点良心啊。” 陈凤霞指挥着他:“往这边来点, 哎, 就是这多捏捏。” 外头有护士过来买松饼,见状笑得不行,还调侃他们两口子:“老板老板娘恩爱哎。” 郑国强老脸一红,陈凤霞却笑眯眯的:“可不是老夫老妻,左手握右手,能不恩爱吗?” 年轻的护士拿了松饼放下钱,嘻嘻哈哈地走了。 郑国强手上不好停,只能嘴上抱怨了句:“你可真是的。” 陈凤霞无所谓:“这有什么?你看人家电视上的外国人还拥抱亲吻呢。” 这事儿郑国强可做不出来,多尴尬啊。 他就追着妻子问:“行了,你赶紧给我个准话吧,不然我嘴巴里一准起燎泡。” 陈凤霞使唤够了丈夫,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方法就摆在你面前啊,简单的很,谁让你一家一户的去说了,你得让他们自己找上门。”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样。买涨不买跌。打折促销的,半天都卖不出一件。加价才能拿货的,一堆人排出长龙。 就是花大钱买到了都觉得是白捡的便宜,还得发朋友圈炫耀一回。 “上元县是不是还有厂子在搞买断工龄下岗?我记得肉联厂好像就在弄吧。 你听我的,不要大肆宣扬买房的好处。就在他们那个职工大会上,提出两种方案,一个是拿房,一个是拿钱。态度平平淡淡,照本宣科就行,千万不要打广告。” 郑国强理解不能了:“这个样子,他们更加不会买的。” 现在人除了他老婆这样我为买房狂的,谁没事花个几万块买套房啊,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陈凤霞竖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非也非也,你听我说完。” 郑国强感觉老婆怪怪的,这又是从哪个电视剧上学来的动作呀? 陈凤霞慢条斯理地继续陈述自己的方案:“等职工大会开完,你们就安排个中层干部,没下岗的那种,直接找你们,要求买房。 然后你们得告诉他,县政府的补贴只给下岗工人,他们要买的话必须得按照原价来。 再然后呢,你们一方面可以安排干部直接加钱买房,签完合同就能拿到一年的房租。另一方面呢,你们就让厂里头的干部去找下岗职工买名额,用他们的名义买打折房。” 郑国强吓了一跳,简直一蹦三尺高:“你瞎搞什么呀?这怎么行?这是政府给下岗职工的福利,怎么能让别人得了好处?” 陈凤霞要笑不笑,意味深长道:“东西有人抢了,大家才知道是好的。不然的话,银行的房子拍卖到今天,怎么就没拍出个结果来?” 郑国强讪讪,感觉自己果然着了形,赶紧求饶:“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那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啊?”陈凤霞直接挥挥手,“你就等着吧,但凡干部出手,还是偷偷摸摸拐弯抹角地出手,底下职工就没有不抢的。”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跟着领导走,有肉吃。不是好东西,干部会想办法往自己家里头扒拉吗? 郑国强还是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那我们不要一家家地去问吗?” 陈凤霞直接戳丈夫的脑门子,嫌弃不已:“瞧瞧你的反应能力,我姑娘幸亏不像你,不然还参加什么数学竞赛呀。去什么去?有什么好去的?姿态摆高点儿,往前数20年,国营商店的营业员眼白向人,人家愁过东西卖不出去吗?你越是不冷不热的,他们才越会上赶着贴上来。” 郑国强开始呲牙:“那钢笔厂跟化肥厂呢,他们那边已经买断工龄了。钱都到他们手上了呀。 ” 陈凤霞手一伸,菊花枸杞茶就送到了她手上。 她轻轻地抿了口茶,感觉枸杞嚼在嘴里头味道还不赖,这才不急不慢地发话:“你担心什么呀?你们不动,他们自然会自己动。”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边肉联厂的职工都能拿到房子每个月吃固定的租金了。那边他们就像是晚娘生的孩子,被扫地出门就没了着落。 先前已经完成工龄买断的人能不闹腾?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请愿,去县政府门口静.坐,拉横幅。 等到他们态度激烈到不行的时候,政府再出来表态,表示退一步,可以让他们拿出钱来买房子,待遇跟肉联厂下岗职工一样。 “这个时候你们就得放出风声了,强调房子在手上好。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几万块买断的这么多年的青春跟人生,到时候不换成房子,反而叫人直接卷跑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前头你们公安局办的案子不就是现成的宣传材料嚒。 房子不一样啊,房子是政府让你买的,政府帮你租的,你也不怕自己被人诓骗了。” 陈凤霞说着,自己都叹了口气,“要是这种好事轮到我,我都想出手。现成的房子,不用担心烂尾楼,还有人帮我出租,不要我操半点儿心。这种好事上哪里找去哦?” 郑国强笑了,调侃妻子:“要不,你也下回岗?” 陈凤霞斜了他一眼:“行啊,我马上就脱岗。我好好享受我自己的人生去!” 郑国强立刻摇头:“那可不行,你是我们家的主心骨,谁脱岗你都不能脱岗。” 陈凤霞切了一声:“我就是老黄牛,累死累活。” 郑国强却摇头:“不对吧?我怎么记得你跟明明一样,都是属兔的。” 这人存心呢,跟她耍花枪。 陈凤霞眼白往上翻了翻,然后端正了颜色:“跟你说正经的呢,就当是买1送1。那个,县城的房子我也知道,交付的时候肯定是毛坯。这个样子马上住人不现实,必须得装修一下。 这事儿也可以由政府出面,招的装修工人呢,优先从这些家里头买了房的人里头挑。” 郑国强佩服得不行:“我算是服了你,这种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难想的。” 郑明明刚好跑出来去厨房拿奶香小馒头当夜宵,闻声就喊:“术业有专攻,我妈最擅长卖房。”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可惜呀,这个房子卖了,你妈一分钱的好处都捞不到。” 郑国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这样,这是公事,不能再向银行那会儿一样抽取佣金。 唉,其实如果他们直接跟上元的信用合作社谈,说不定也能跟市区这边银行一样呢,少不了中间的抽头。 陈凤霞摇摇头,认真道:“行啦!知道你的心,心疼他们这些下岗工人呢。都不容易,县政府出头做这个事,也算是冒了风险的。我没别的能耐,就只能帮忙出点主意。算了,全当是支持你工作。” 郑国强立刻双手抱成拳,朝妻子做了一揖:“国弱思良相,家贫有贤妻,多谢陈凤霞同志对革命事业的鼎力支持。”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被他搞得不好意思起来:“瞎闹什么呀俩孩子都没睡觉呢。” 郑明明立刻一边打呵欠,一边出厨房,嘴里头招呼弟弟:“小猪猪,我带你睡觉吧。” 嗯,她什么都没听到,她什么也都没看见。 陈凤霞哭笑不得,她家这姑娘哦,真是个小人精。 郑国强趁机拍老婆马屁:“你肚子里头出来的姑娘,当然随你,能差吗?肯定聪明的很。” 陈凤霞叫哄得心花怒放,投桃报李,也同样一顶高帽子送回头:“有你这样的爹,基因强强结合,我们大姑娘跟小二子才没长歪。” 两人瞬间连线夸夸群,互相吹彩虹屁,感觉就还挺美妙。 第二天,郑国强直接坐镇肉联厂职工大会现场后,心情就更加美妙了。 他有三板斧还没使出后两招了,就不冷不淡地宣布了职工可以选择买断款或者一套房的消息后,找了个中层干部跟他们打听情况。 被迫要买断工龄的下岗职工立刻炸窝了。 想干什么呀?他们都已经被工厂扫地出门了。这帮子到今天还赖着不走的干部居然还要占他们的便宜,想都别想! 郑国强看着好几个人连跟家里头商量一声都不商量,就直接过来报名,他自己都傻了。 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又担心过了一夜对方再反悔。 结果下午过来报名的人更多。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县政府之所以大包大揽帮忙把房子租出去,其实是为了他们的干部谋福利,用的是下岗工人的名头而已。 还有人在外头愤愤不平地强调:“你们也不看看他们的态度,藏着掖着,生怕我们知道还有房子的事。我们要是选择不买,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是我们不要。这帮子家伙,心都黑透了。 哼!往前数十年,他们就干过这事。你们想想国库券跟股票,那时候他们是不是跟拎大白菜似的往家里头搬。后来一脱手,发啦!吸的都是我们工人的血!” 郑国强感觉自己也莫名其妙成了心黑大军中的一员,实在是吃力不讨好。费心费力,都没人夸他一句。 他们也真能胡说八道。八十年代推销国库券跟股票那会儿,分明是没人买。那时候谁提投资啊,大家都不知道这个词。 都是单位没办法,完不成销售任务搞强行摊派,领导干部带头买,权当成为国家做贡献。 天地良心啊,他当年都被摊派过,相当于好几个月的工资呢。后来他也不清楚政策,没能及时脱手。别说挣钱了,全是亏钱。 就这,这帮人还能颠倒黑白,说干部占便宜了。 窦娥都没这么冤的! 郑国强回到家里头,忍不住向妻子抱怨了一句委屈。 陈凤霞看他的样子就好笑,一把年纪的人了,这是跟儿子一样撒娇吗? 她放柔了的声音,安慰丈夫:“没事,好与坏都是要时间检验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以后他们就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了。” 郑国强却哼了一声,完全不相信人心:“才不会呢,以后他们只会说自己有眼光,绝对不会念着我的好。” 陈凤霞就看他笑:“我知道你好啊,我知道你当了干部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知道你在踏踏实实地做事。” 郑国强的脸“嗖”的一下红了,表情也不自在起来,支支吾吾的:“说……说什么呢?净讲怪话。” 郑明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冲进院子,嘴里头叽叽喳喳:“不是怪话,妈妈说爸爸是好警察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又知道啦,那你说什么呀?” 郑明明一本正经:“我说爸爸是好爸爸,弟弟,你说是不是?” 郑骁正蹲在门口看蚂蚁搬家呢,闻声就茫然地抬起头,只重复了三个字:“好爸爸。” 嘿,要不怎么说这小子精明呢。说话专门抓重点。 看看他爹乐的哦,嘴角都要挂在耳朵上了。 郑国强偏偏还要强行撑着,一本正经地跟妻子感慨:“我都没想到会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这些下岗工人难缠的很。” 不是他先入为主,非要硬给人家扣帽子。而是先前做相关工作的同志都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可真没料到,事情到了他手上居然进展的如此顺当。 陈凤霞叹了口气:“底层人民没有多少选择,就这么几条路,不走也得走。不是他们难缠,是以前没人管他们,把他们当成丧家犬一样,拼命往外头赶,又不告诉他们路在何方。 人家真把厂子当家啊。家不要他们了,他们能好受? 现在县政府出面了,算是有干部管他们了,他们自然也就不难缠了。” 郑国强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有的时候,人陷入了绝望,其实并不指望别人帮自己解决所有的问题。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安慰与支持的态度而已。 夫妻俩收拾完毕,正要准备回屋洗漱睡觉,就听见院子门响。 郑国强过去问:“谁呀?什么事,我们关门了。” 外头响起了小赵的哭声:“陈师傅,出事了。”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惊讶。怎么啦,这是? 这才多久的功夫,这姑娘该不会又欠下高利贷了吧。 ※※※※※※※※※※※※※※※※※※※※ 感谢在2020-11-10 07:01:25~2020-11-16 16: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霜酱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oty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酱 12个;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3个;楚哈哈、佩内塔、32083837 2个;花菇凉来了、晚晴、嫣然一顾、孤城遥望_、明石、明时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若宸、痕痕77 70瓶;一间旧书店 66瓶;林熙之、阿尼么思呦 60瓶;樱桃珍、意中人是个憨憨、tammy 50瓶;emma、失忆的十一、柠檬酸 40瓶;迷路不值饭、灼华、小虾咪、小田螺0206、abby 30瓶;42049194 29瓶;半小小 28瓶;晓*瑞、爱吃橘子的二咩、xiangzi、看看 25瓶;花笺、maomao、峻峻、流浪地球、a-ga、宽的不想减肥、4382618、24637221、kkmay、灌汤包、四时晴、biubiubiu、有雾、猪的快乐、21035398、111111、萌萌哒bl君、曳雾、猫印、hyuel 20瓶;xiangnongkafei、小溪水 19瓶;淇淇 18瓶;daisy_sue、鱼酱、可爱的梦子 15瓶;吾看吾看 14瓶;古泉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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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人生前二十几年都不曾经历过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小赵从医院出来之后,在街上游荡了好几个小时。天都黑透了,她就稀里糊涂地又跑来找陈师傅了。 其实陈师傅不过是个卖小吃的。她也没学过医, 又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建议呢? 但眼下的小赵真正需要的也许不是医学上的帮助,而是心灵的慰藉, 她希望有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陈凤霞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她热心或者说她好管闲事,还因为她现在住的是医院家属小区, 周围的邻居全是大夫。 陈凤霞一把拉住只知道哭的小赵:“走, 我带你去找顾主任问问。别光晓得哭,现在谁都能垮, 你得撑住。” 小赵一抹眼泪, 跟刚出生的小鸡崽子似的, 没头没脑的,只跟着陈凤霞往楼上去。 顾主任刚开完刀回来,他一手接过陈凤霞递上去的香浓南瓜汤,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等到整个人缓过来了,他也看完了手上的病理报告单。 “你妈是有什么情况才做的诊刮吗?” 小赵这会儿略略回过神了,好歹也能说话:“就是都住进医院了,干脆做了个全面体检。” 管床的大夫听说她妈快要绝经了,节育环还没取掉,就建议住院阶段一并取了,刚好报销也方便。 去计划生育手术室取节育环的时候,做手术的医生又说顺便做个诊刮看看,既然可以报销,那就送个病理检查吧。 谁知道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顾主任拿着病理报告单仔仔细细看完了,语气审慎:“从这个单子上来看,应该还没扩散。但是具体的情况可能得手术完了才知道。你妈这个年纪,直接做个广泛全切吧。” 小赵当场就懵了,直接喊出了声:“要开刀?” 顾主任莫名其妙:“当然得开刀了,这种情况不开刀还能怎么办?” 小赵想到开刀就心慌手抖,下意识地问:“能不能吃药啊?” 顾主任斩钉截铁:“没用,这个开刀是最好的,而且得尽早开,不要耽误了。我看看,这个礼拜手术排满了,也没床位了。你留个号码,下个礼拜能挤出床,我就电话通知你。” 小赵已经彻底傻了,都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还是陈凤霞对他千恩万谢地道谢,领着人赶紧告辞。 顾主任又要忙了,病房的电话打过来,医院有人要抢救,他得过去坐镇。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楼梯口。 陈凤霞看着茫茫的夜色,都忍不住发愣。 这人好像连晚饭都没吃,下了手术就喝了杯刚才自己带过来的南瓜汁。 也真是辛苦。 顾主任肯帮忙安排床位是再好不过的。大医院就这样,从来不愁没病源,外头的人只怕住不进去。 两人下楼的时候,小赵脚一空,差点儿直接滚下楼梯。 陈凤霞扶了她一把,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你妈这趟能查出来就是老天爷不收她。你想想看,如果不是这次住院,你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有情况呢?” 刚才顾主任不也说了吗?大部分宫.颈癌患者就是阴.道不规则流血。 可快要绝经的人身上就是滴滴嗒嗒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没呀。大家都这样,谁能想到自己是得了癌症呢? 哪知道陈凤霞不说还好,一说小赵就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这姑娘还甩自己耳光:“我太不孝了,我太没用了,就是我害的我妈。” 生病是要花钱的。 她工作到今天,不仅没挣钱不说,还把家里头的房子给赔了出去。 如果不是陈师傅帮忙想办法,让她们母女拿公积金贷款买了新房。后面她妈就要被她拖累的住大街了。 现在家里头一分余钱都没有。她要怎么给她妈看病啊?就算医疗费是公费,可是营养费请护工花的钱呢。这一笔笔都是开销啊。 小赵从来没有一刻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穷。穷到一阵风吹过来,她的家就摇摇欲坠。 陈凤霞安慰她:“你别想太多。医药费开销才是大头,这个由你妈的单位负责,你就不要太操心。但凡大夫主动要你开刀的,情况就没糟糕到那份上。真不行了,人家会直接告诉你拖回家算了,别折腾。” 上辈子她阿爹不就是那样吗?吐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夫就直接说不用开刀了,好好过剩下的几个月就行。 后来还是她坚持拼一拼,倒意外又给阿爹争了10来年的命。大夫都说是奇迹。 小赵还是没精打采的,但好歹也听进去了陈凤霞的话。 她准备回家跟她妈说,上次住院的时候拍了片子说她妈肚子里头有个瘤子,怕再长大了会影响小便,不如开刀做掉算了。 陈凤霞一直把人送上公交车,才折回头往家走。 郑国强给要去医院接大夜班的护士拿了最后一份南瓜面包。看到妻子回来,他关心了一句:“怎么样呢?” 陈凤霞锁上院子门,叹了口气:“要开刀呢,小赵快急疯了。” 郑国强也跟着露出怅然的神色:“怎么会这样呢?这母女俩也真够倒霉的。” 开刀可是大事。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时,又说到小赵家的事,感觉真应了那句老话叫做祸不单行。 陈凤霞伸手搂住丈夫,轻轻拍对方的后背,喃喃自语道:“你可要好好的。” 上辈子,丈夫稀里糊涂就开了个大刀。肚子上好长一道大口子,换药的时候她数了,足足缝了20多针。肚子左右两边还各扎了个孔,两个袋子连着,天天里头都有液体淌出来。 黑红色的是血,蓝绿色的是胆汁,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把管子拔掉。 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丈夫开那个刀了。 她感觉就是开了刀之后,她怀里头这个男人的精气神就一下子都垮了。 郑国强被她突然间搂着,还挺不习惯:“怎么啦?你这是。我身体好着呢,我没什么。上个月单位才组织我们体检,没事的。” 陈凤霞叮嘱了一句:“那你以后你也得多留意,有什么别有病。” 郑国强也想起来正经事:“我给你跟孩子找了,一个是医疗保险,一个是教育险,还有养老保险。要不要都买了?” 陈凤霞立刻摇头,只抓重点:“买医疗保险就行了,补充着来。” 至于教育保险什么的,她倒是不着急。 郑国强有些犹豫:“还是买上吧,不然以后老了怎么办?明明他们上学也有个指望啊。” 陈凤霞摇头,跟丈夫分析:“全国这么多农民呢,国家以后肯定得想办法解决养老问题,不然不得出事了?至于明明他们上学,我想现在上大学不免费了,以后国家肯定也跟国外一样,得有那个助学贷款制度。 再说了,钱越来越不值钱,你要拿这个投资,还不如给孩子多买几套房子。一把头的本金当首付,续保的费用就是每个月的贷款。这样挣的租金可以给孩子平常当零花钱,完了真需要钱的时候,卖了钱都比保险来的划算。” 郑国强无语:“你怎么三句话离不开房子呀?我看你就是钻进钱眼里头去了。我让你们买保险,是为了有保障。” 陈凤霞振振有词:“房子就是最好的保障啊。我当然得钻钱眼里头去,没什么别没钱。” 她的钱跟房子都是连一块的。 郑国强立刻投降:“得得得,你说的都有理,理都在你那儿。” 陈凤霞哼哼:“你可别忘了,你们上元县里头也是靠买房子解决经济发展的大难题。” 郑国强立刻关灯睡觉,嘿,这个人,说她胖,还喘上了。 陈凤霞可不得喘了,不是她自己要把自己抬上天。而是她显出了能耐,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灯市口一百来套别墅,眼瞅着就砸在银行手上,挪用公款的领导都写好了遗书,时刻准备自裁以谢天下,免得连累了家人。 结果,峰回路转,愣是让个貌不惊人的农民工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前两年房地产市场火爆的时候,一头扎进这个行当的单位可不少。等到狂欢过后,留下的可不就是一地鸡毛。 眼看着1996年都走到头了,1997年的钟声也敲响了,背着房子奔向新年的开发商可轻松不起来。房子卖不出去,就意味着投进去的钱拿不出来。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招,房地产市场一熄火,房产销售就跟卡住的一样,怎么也推进不下去。 大家伙儿即便在股市亏了钱,也没打算将目光转移到房子上的意思。 行业里头没秘密。 尤其是大家伙儿集体凄风苦雨,还有人吃肉喝汤的时候,那浓郁的香味可不是得往人的魂里头钻。 银行自己投资的房子卖出去了。 不声不吭,就那几个月的功夫,100多套别墅,居然一栋都没落下,轻轻松松的好几百万的资金就回笼了。 其他的开发商听到了消息,可不得想办法取经。 银行领导不想大肆宣扬,恨不得这事儿没发生过才好。但公家单位从来都没秘密,办贷款这些事情又不是只过领导的手。 没费多少功夫,开发商就闻着消息找上了郑家的小院。 郑国强正帮着妻子将蒸好的汤包推到院子里头准备卖呢,就瞧见院门被推开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 他赶紧上前招呼:“几位想吃点什么?早上有刚煮好的玉米碜还有豆浆跟南瓜汁,都香得很。汤包跟蒸饺也热乎着呢。” 几个男人对看一眼,立刻坐下来先要了两笼汤包,两屉子蒸饺,再配上豆浆。 陈凤霞端了蒸饺上桌,就赶紧招呼丈夫:“你快上班去吧,别叫人等。” 虽然今天是礼拜六,可是上元县的经济改革小组完全没有双休的概念。马上就是腊月,紧接着便是春节。 不在过年前把事情给捋顺了,春节一来,正月十五之前都别想大家能够按照正常的节点上班。 现在赶一赶,好歹大家伙儿还能过个好年。 郑国强也托身上的围裙,不跟妻子客气:“那你多辛苦了,回头要是发了加班费,我给你买个珍珠项链。是太湖的珍珠,有门路,不怕被人骗。” 陈凤霞赶紧喊停:“别,你还不如给明明买个电脑。那玩意儿才实用。” 坐在餐桌旁的头波客人立刻笑了:“老板娘真会做买卖。这一进一出,太划算了。” 太湖珍珠能有多贵呀?只要不是顶尖货。一条正儿八经的珍珠项链也就几百块钱。 电脑多贵呀,那可是得上万的。 郑国强也笑:“没事,我加班工资一分不留全额支持女儿买电脑,剩下的,就请老板娘多想办法吧。” 饭桌旁的人都笑了,哎哟,这是皮球踢回头了。 郑国强一边洗手一边笑:“那没办法,谁让我们家挣钱管钱的都是老板娘呢。” 他擦干净手要走的时候,那吃汤包的人立刻喊出了他的名字:“郑老板别急着走,有个事情还想请你帮忙。” 郑国强抬手看了眼表,犯难道:“什么事啊?今天我得加班,晚了路上又要堵得要死。” 那中年男人赶紧表示:“不慌,我们有车子。就是几句话的事情,完了我们车子可以送你去单位。” 郑国强倒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手:“您别客气,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要是能帮忙的,一定不推脱。” 那几个人脸上表情明显松弛了下来,甚至有些惊喜的意思。还是领头的人开了口:“郑老板,这事你肯定能帮上忙。就是房子,我们听说了,xx银行的别墅就是你们帮忙销售出去的。现在呢,我们在太阳湖那边也有住宅,想请你们也帮忙销售。”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银行也就算了,房地产市场永远少不了银行的影子,这又是什么单位?大家都流行挪用公款盖房吗?真是瞎胡闹。 找谁来卖房? 中年男人已经递上了名片, 郑国强没反应过来,陈凤霞先接手看。 不是银行,也不是什么其他单位, 就是房地产公司。 她瞧见熟悉的名字, 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声。 原来他家这么早就进入江海市的房地产市场了,那可真算是正儿八经的老牌子了。 中年男人还在侃侃而谈:“郑老板请放心,先前银行给你们什么条件,我们绝对不打折。你放心, 还有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配合的, 就一定会想办法配合。” 郑国强懵了。 这个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好不赖赖的, 他们家怎么就专门成了替别人卖房子的了?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妻子就催促他:“行了, 你先上班去吧。这事儿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别让人都等着你。” 那中年男人生怕他们打退堂鼓, 赶紧想拦着:“不着急,我们开车送。” 卖房哪有上班重要! 郑国强直接挥挥手,半点而不留恋:“没事, 跟我老婆说一样的。你们忙着啊,我先走一步。” 说着他脚步不停, 匆匆离家而去。 陈凤霞招呼洗漱完毕,出来吃早饭的女儿:“明明, 你能帮妈妈个忙, 招呼今天早上的客人吗?妈妈给你发工资。”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满怀欣喜:“那我是不是也打工了?” 陈凤霞点头, 笑容满面:“没错啊, 一早上, 我给你发5块钱的工资行吗?” 郑明明想了想,感觉太多了。 三伯娘一个月才400块钱的工资呢,每天不到15块钱。 自己如果卖一餐早饭就5块钱的话,那就比三伯娘还多。这不公平。 “4块钱吧。”小姑娘在心里头算了算,“我还可以帮忙准备中午要吃的菜。” 她可以择菜,也可以削土豆皮。 陈凤霞干脆利落:“行,成交。” 安排妥了女儿招待客人,她才转过头来朝登门的开发商点点头:“可以了,现在麻烦你说说房子的情况。户型如何?又是什么面积什么价位?小区的配套如何?有没有对口的学校?幼儿园呢,托儿所呢?” 开发商还在目瞪口呆她对女儿的安排呢。 什么做家务给零花钱之类的,就像外国电视剧里头演的一样。现在城里头也有父母这么做,但就是跟眼前的人形象不搭。 眼前这人不就是卖小吃的吗?连个正经店面都没有。 啊不,人家也卖掉了银行那么多别墅。 开发商代表赶紧收敛心神,认真接招。 可是对面的女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开始开发商的团队还能作出解答。等问到托儿所的时候,那中年男人都惊讶的挑高了眉毛:“还要托儿所啊?”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这可是个加分项。现在各个国营企业自己办的托儿所,基本上都已经关门大吉了。双职工家庭,小两口如果没有老人帮忙的话,孩子谁来照顾? 你们小区里头要是有托儿所,就相当于免除了业主的后顾之忧。对你们的房子来说,是绝对的加分项。” 她扫了眼整个团队,摇摇头道,“你们恐怕没自己带过小孩吧?这养小孩有多难,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对整个家庭来讲,解决了孩子的问题,就相当于解决了2/3以上的困难。” 看看面前这些人,全是大老爷们,估计回到家多半甩手掌柜,哪里会想到这些? 中年男人沉默了,摇摇头,也没吹牛:“我们没有托儿所。” 陈凤霞完全不惊讶,办托儿所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这玩意儿相当烧钱,小孩子在那里吃,那里住,还要人照顾,哪样不得投入大笔的钱? 她家小二子现在上的托儿所,为什么只收政府机关家的孩子?那不都是政府的隐形福利嚒。 不然100块钱一个月,对社会公开招孩子。你看看门槛会不会被人踏破了? 陈凤霞笑了笑,也没抓着这点不放:“行吧,没有就没有,我也好跟人说清楚了。买房子不是小事,人家要是被诓骗了,不得堵着我家的门把我骂臭了哦。” 中年男人赶紧摆手:“不至于,我们有一说一,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不管怎么样,买卖不成仁义在嘛。现在这批房子格局都是刚建好的,64平方的2室1厅是5万块,95平方的3室1厅是7万块,各家都附赠自行车库。” 郑明明趁着卖早饭的空歇,给几位叔叔加了豆浆。听到5万块的时候,她疑惑地抬高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妈妈,嘴里问道:“房子是不是降价了?” 她记得夏天的时候爸爸说过,城里最便宜的房子得56,000才有一小套。 糟糕,房子要是降价的话,那以后会不会越来越不值钱? 陈凤霞对于房价敏感的很,听到女儿提问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降价估计是不会降价的,哪有这么快。 至于为什么郑国强说是56,000,人家却只卖5万块? 想都不用想,就明明她爸的个性,当初估计随口问了两个楼盘,就说最便宜的是哪个了。 指望他好好打听,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陈凤霞太了解丈夫了,居然都不生气。为了半年前的事情发火,她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虐吗? 再说如果不是当初阴差阳错去了上元县,说不定她定下了太阳湖的房子,也想不到后面盖房等拆迁还有买别墅之类的事了。 算了,人生就是这样,处处柳暗花明,处处充满意外。 果不其然,开发商立刻否认:“没降价啊,一直都是5万块的。我们实在企业盖实在房,卖的也是实在价。” 开什么玩笑啊,说的好像他们的房子三文不值两文,要打对折销售了一样。 这可不行,一旦开了口子的话,后面会一泻千里的。 陈凤霞笑了笑,也不客气:“可这房子地方也偏,不在主城区,对不对?太阳湖那边够远的了。” 现在主城区的概念还小呢,就是老城这边。 开发商讪笑:“城市建设很快的,太阳湖也是主城区,各方面建设都到位快的很。” 郑明明没再留下来听这位叔叔吹房子多好。 听了妈妈的话,她就明白了,原来爸爸当初也没说错,各个地段的房子价格就是不一样啊。 陈凤霞感觉自己真是中国好妻子,这么在女儿面前维护丈夫的形象。 她也不耐烦听开发商继续吹牛,直接问了句:“有停车场吗?不是自行车,是小轿车。” 中年男人又愣住了:“停车场?” 现在能开得上私人轿车的寥寥无几。一辆车子比一套房还贵。小区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停车场的问题呀。 有自行车库不就够了吗? 陈凤霞笑容不变:“国家经济在高速发展啊,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家家户户都有小轿车了。小轿车又不是自行车,到时候总得有地方停吧。行,这个我也跟人家说清楚,暂且没有停车位。” 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搞得一开始还胸有成竹的开发商代表到后面看自家的房子真是哪哪儿都有问题。 当初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设计的。 到今天卖不出去,好像真不是买房的人没眼光。 陈凤霞问清楚了情况,心里头大概有数,也没给个准话,就点点头表示:“那我给你们问问吧。我也得去实地看看,不然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中年男人听她没推脱,就觉得这事儿看到了希望,立刻点头表示:“可以,你要去看的话,直接打这个电话,我给你安排车子。” 陈凤霞点点头,现场跟人说定了:“如果我带人过去看的话,你们也得派车子,说不定得派大车子,不然的话我这边不好安排。” 开发商代表巴不得车子派出去得越大越好,看房的人越多,买的人也就越多啊。 陈凤霞颇为热心,还帮忙出主意:“对看房的人也要有些鼓励,比如送点窗帘布或者是小家电之类的。现在不少厂里头还积压着布料床单被套四件套这些,开水壶啊电饭锅。虽然你们大批购买花不了什么钱,但是人家看到有东西送,也就愿意过来了。” 坐在旁边的年轻人有些担心:“那会不会有人天天过来免费领东西呀?” 陈凤霞笑了:“有人来不好吗?你在电视报纸上打广告要花多少钱?人家免费帮你们做宣传攒人气,你们应该高兴才对。” 中年男人点头:“没错,就发这些,上面印上我们的招牌。” 陈凤霞接话:“你们要是有需求的话,我可以介绍厂家。放心,我不收中介费,我就是吧,农民出身,小时候苦惯了,看不得任何东西被糟蹋。 我做姑娘的时候买个布买个什么电器都难得很,又是找人又是托关系的。可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花了大代价到手,我也高兴。 现在人家厂子不行了,仓库积了一堆东西,估计后面得当成垃圾处理。可这些都是正经好东西,就应该拿来给人用啊。要是被当成垃圾丢了,我想想都心痛。 既然你们一边有需求,一边又有供应,10块钱的东西卖5块钱,也比当成废铜烂铁三文不值两文的卖掉好。您说是不?”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老板娘,你可真是善心人。” 先前开口的那个年轻人又想起了一件事:“可要是有人一直不停地免费领礼品怎么办?” 他们总不好直接赶人走。要是那人再拿出去卖,他们可不得活活怄死。 陈凤霞笑盈盈的:“要有人真这样,你们不愿意的话,就要求对方拿身份证过来登记。然后做成excel表格,下次发礼品的时候,直接搜索一下。已经拿过礼品的身份证号码就不能再拿。” 年轻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excel表格?!” 眼前这个女人不就是个进城卖小吃的打工妹吗?她居然会用电脑,还说的头头是道!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变:“我女儿在学电脑,我这个当妈的当然得跟着学了。不然我姑娘一有问题,我一问三不知,那我还怎么当妈呀?” 其实她的电脑水平,或者更具体点讲是学习机水平,只能是她家明明的学生,而且是最蹩脚的那种学生。 可她这么一说,对面的几个人立刻对她刮目相看。 难怪这个打工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跟她老公两个人一把头能够卖出这么多套房子。 原来人家是有真能耐的,时刻走在时代的前沿啊。 “行,我们回去再开个会研究一下。要是有需求礼品的订单,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陈凤霞也笑:“好啊,那我也算是做了件善事,为城市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这话从她一个打工妹嘴里头说出来,有些怪怪的。 不过人家能做出事情来,大概也不是普通的打工妹吧。 开发商代表一行人吃完了早饭,也不逗留,省得耽误人家做生意,就点点头道:“老板娘,你要是有休息的话,随时打电话。” 陈凤霞笑容满面,还主动拿了奶茶送给他们:“喝点儿东西润润嗓子吧,有消息我立刻打电话。” 跟人挥手道别前,她又笑着开口,“说实在的,我觉得你们的团队里头应该多些女同志。结婚的没结婚的女同志都要有,论其对家庭的关注,女同志要更仔细些。有些点,不是女同志,还真未必注意得到。” 那领头的中年男人愣了下,侧头思考了几秒钟,点头赞同:“老板娘果然真知灼见,我们考虑的真不如您周到。放心,我们回去以后就好好开会研究,尽快给您消息。” 等到客人走了,郑明明才跑过来问妈妈:“咱们还卖房子给我们同学吗?” 上次妈妈在学校卖别墅,可是大大出了风头呢。他们老师都找她打听,想看能不能也买下房子。 农民工子弟小学跟普通的学校当然不一样啦。人家可能还有指望福利分房,他们学校基本没希望。 陈凤霞笑眯眯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声音温和:“不仅仅是你们同学跟老师哦,妈妈还得想别的办法。” 郑明明惊讶不已,好奇得不行:“那还能卖给谁?教练爷爷跟教授奶奶吗?” 他们已经都在灯市口买了别墅。他觉得他们不会再买了。 陈凤霞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笑容满面:“来,你猜猜看,妈妈打算把房子卖给谁?” 这事儿已经超出了小学生的认知范围,直到三伯娘过来,她们结束了早点生意,郑明明逗着弟弟玩的时候,小姑娘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陈凤霞拿起了电话机,笑眯眯地点拨女儿:“好了,妈妈给你个提示,妈妈马上要打个电话。” 打到哪里,要找谁? 打到医院,找小赵啊。 在顾主任的关照下,小赵的母亲这个礼拜总算排上了手术,前两天已经开完刀。 她手术做得顺利,术后恢复得也不错,现在已经能够下床,靠着床边慢慢走几步了。 眼下就是等病理报告结果,再看下一步究竟要不要上化疗。 陈凤霞的电话打到了病区,护士招呼小赵过来接。她也不跟小赵客气,就问这姑娘一句话:“你想不想挣钱?” 小赵干脆利落,直接一个字:“想!” 她先前甚至考虑过,能不能在陈师傅这儿帮忙。 早上她起早点儿,坐头班车过来,帮忙卖个把小时早饭再去上班。中午休息的时候,她也能赶来,就算洗洗碗筷也行。等到晚上下了班,她能一直工作到夜宵生意结束。 她也不要多,一天10块钱都可以。这样细水长流地攒下来,不也是收入吗?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陈师傅就主动招呼她过来了。 听了小赵的自我推销,陈凤霞惊讶的不行。她真没想到这姑娘碰上事儿还是能豁出去的,居然都愿意在小吃摊上打小工了。 不过,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小赵的优势可不是在她这儿帮忙。 讲个不好听的,就这位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今天自己连顿饭都做不出来的娇养习惯。让小赵在小吃摊帮忙,摊子上的锅碗瓢盆实在危险。 都是花钱买来的家伙什,她心疼! 陈凤霞笑着看年轻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做这个,我有更合适你的工作。” 什么工作?当然是推销房子了。 小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去喊人买房?” 她没干过这事啊。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做。 陈凤霞笑了:“这又不是让你去屠龙,你干嘛这么惊讶?你不是买过房子吗?我问你,我怎么让你买房子的?” 小赵脱口而出:“可我缺房子,人家不缺房子呀。” 她单位同事她家的亲戚就没有,谁家没房子租啊。她要卖给谁?人家不会搭理她的。 陈凤霞笑盈盈的:“真不缺房子吗?你忘了,就咱们单位的慧姐,之前是不是为她大姑子回娘家一住半个月的事气得够呛。” 她可不相信城里人不缺房子住。要是房子真够住,国家也不会进行房产改革,推出商品房了。 陈凤霞上辈子看过部电视剧,叫《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那里头男主张大民为了跟老婆李云芳结婚,别说婚房了,光是为了在家里头腾个地方放婚床,就得想着法儿让弟弟妹妹挪窝。 后来为了多间新屋子,他只能在院子里头盖房子。然而院里头有棵树,他动不了树,就只能把树也盖进屋里头。所以他儿子名字就叫张树。 陈凤霞那时候看电视剧乐得不行,感觉帝都人民日子也不好过。现在重生回头再想想,这住房紧张啊,一直都是矛盾的焦点。 祖孙三代住在一起,又不是独生子女。其他兄弟姐妹回家,时间久了,不起矛盾才怪。 小郑一听这个就沉默了。 陈师傅说的没错,她跟她妈才回外婆家没多长时间呢。舅妈已经气不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妈生病了,怕把病气过给她家孩子。 天地良心,他们家是男孩。难得上哪儿得妇科病去? 后来还是外公发了顿火,表示她妈身体调理好之前,谁再敢乱说话就滚出去;舅妈才不敢明面上闹腾。 这是家里头能镇得住还愿意开口的老人,要是碰上不聋不哑不做阿翁的长辈,那折腾得肯定更厉害。 说到底还是房子不够住。天天一个屋檐底下呆着,牙齿碰到舌头,不起矛盾才怪。 小赵被说服了,可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开口。 “我,我一个个敲门去说吗?”她有些怯懦,“是不是就像卖保险一样啊?” 她在电视上看过保险业务员拜访客户。 陈凤霞笑着摇头:“你不用这样,等他们登门就好了。” 端公家饭碗的人,因为工作单位比较稳定,都是几十年的老同事,所以人情往来也相对紧密。 “你妈妈开刀,她以前的同事朋友还有你单位的人跟你们家的亲戚多半得过来看。你们家就你们母女二人,你俩的人缘又好,人家就是客气,也会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解决。 这时你也不说别的,就让人帮忙打听哪里的装修队比较靠谱。人家肯定得问你们家为什么要重新装修?你就把别墅的事情点出来。” 不管在什么时代,别墅两个字都带有魔力。谁听了不得好奇,这是发了什么财?母女俩居然都买上别墅了。 “到这个时候,你就不用再藏着掖着,直接说清楚房子究竟是怎么买下来的。然后再强调一件事,你跟你妈想来想去,这公积金摆在账户里头,不买房的话也取不出来,就只能看着钱一步步的贬值,那还不如两边账户凑凑,一个做首付,一个来贷款,不就相当于白得了一套房?” 小郑一边听一边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听完了陈凤霞的安排,她突然间又紧张起来:“要是人家问我们家原先的房怎么办?” 她到现在都不敢在亲戚朋友面前提。 陈凤霞笑了:“你妈要休养啊,这开完刀可不得到风景宜人空气新鲜的地方静养。人家还专门去荒郊野外的疗养院呢。你就是为了你妈的身体着想,才专门买的别墅。” 小赵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陈师傅,你太厉害了。” 陈凤霞笑道:“你也很厉害呀,只是你以前没做这个事而已。从现在开始做起来,你绝对不会差的。” 小赵还得回家照顾母亲,陈凤霞也要去菜场买菜了。双方约定的看房的时间,各自散去忙碌。 郑明明今天决定好好当打工妹,陪着母亲一块儿去菜场。 至于弟弟,那就不带啦,交给三伯娘就是了。小猪猪实在太重了,穿上厚棉服更像一只球。自己已经抱不动他,妈妈也说带他去菜场太危险,怕被车子碰到。 郑明明保证会给弟弟带好吃的,然后趁着小家伙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溜掉。她好奇地问妈妈:“妈妈,你是不是卖房子最厉害的人?” 人家都主动上门找妈妈卖房子呢。 陈凤霞笑了:“不是妈妈厉害,而是现在没什么人专门卖房子。” 是的,听上去有点儿不可思议。虽然古代就有牙行,但大概是因为计划经济的影响,房产中介对于眼下的国人而言是个新兴的行业。 毕竟,商品房出现都不到10年。而且之前的销售目标基本上是外销,相关工作也有城市的房管科在做。 商业的房产中介,陈凤霞到现在都没有在江海发现一家。 她难掩激动的情绪,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她的销售能力被人认可了而高兴,还是有什么在心中涌动。 不慌,陈凤霞在心中告诫自己。没事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无到有。都说这20多年是国内经济飞速腾飞的时代,说不定她也能赶上这股东风呢。 她想起来年轻的时候看电视剧《红楼梦》,里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已经进了腊月,马上就是正月,可不就是春风融融的时代? 郑明明看妈妈发呆,不由得疑惑:“妈妈你怎么了?” 陈凤霞的眼睛正盯着旁边卖干货的人家的电视机看,那电视机里头唱着:“……就这样早出晚归就这样放牧我的心……” 郑明明眼睛尖,已经认了出来:“啊,是《都市放牛》。” 陈凤霞笑了,可不是都市放牛吗?农村人到都市寻找发展的机会。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问:“今天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提出要求:“我要吃小玛德琳蛋糕!《追忆似水流年》里头的那个。” 陈凤霞声音带着笑:“那要怎么做?《追忆似水流年》又是什么呀?” “那是一本小说,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写的。我们做阅读理解的时候节选了里面的一部分,马老师说它特别长,有整整7卷呢。马老师上大学的时候就立志要看完它,结果它到今天连第1卷都没看完。因为每次看不了几页,她就睡着了。” 陈凤霞哈哈大笑:“那这书很好啊,可以治疗失眠,应该能帮助很多人呢。” 郑明明也跟着笑:“我怀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能到今天都这么有名。” 母女俩都不知道这种蛋糕究竟要怎么做,陈凤霞决定去问人。 菜市场就有蛋糕房,就在卖蛋的档口旁边。 她们走进去时,店主正在跟位短头发的女人说话:“那以后每天都给我送100个咸鸭蛋吧,我做点心用。” 郑明明有些奇怪,做蛋黄酥、蛋黄饼干、还有蛋黄粽子,用的都是咸蛋黄鸭。 有专门的蛋黄卖的,妈妈都是买那个来做。 不然用妈妈的话来讲,谁家直接靠咸鸭蛋做点心,可不得亏本啊。鸭蛋白要怎么处理? 短发女人千恩万谢:“谢谢你,我一定给你挑最好的鸭蛋。” 店主倒是摆摆手:“不用,我这做点心也显不出好来。我自己能用就行,你就直接把破的拖过来,我这也不要卖相。省得碎的你扔了不是浪费吗?” 短发女人立刻应声:“哎,我知道了。” 她扭过头来,陈凤霞母女俩看清了她的脸,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是你!” 是谁呀?邹鹏的妈妈。 她看上去比上回见到的时候更憔悴了些,头发乱糟糟的,剪短了也如同枯草。原本酷爱描眉画眼的女人现在一张脸蜡黄,完全看不出过去讲究的模样。 郑明明嘴巴比母亲更快,立刻大神跟对方打招呼:“邹鹏妈妈,你回来了啊?邹鹏现在怎么样呢?我们同学都很想他。” 其实邹鹏以前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因为这小孩嘴贱又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相当讨人嫌。 可是小孩子之间的爱恨情仇持续的时间也极短,上个课间可以打的老死不相往来,一堂课过后大家又可以站在一起玩游戏。 邹鹏从车祸过后就没有再去过学校。他的惹人厌就被淡忘了,大家能想到的就是他躺在病床上好可怜。 邹母原本神色木然,听到郑明明提起自己儿子,她立刻掉下了眼泪:“还要开刀哦,不开刀头痛,止痛片都止不住。” 店主跟陈凤霞赶紧上前劝:“哭什么呀?孩子命保住了才是真的。那时候你不是讲,不管怎样,只要你家鹏鹏活着就行。” 邹母抹眼泪,勉强挤出个笑模样:“是啊,人还活着。” 陈凤霞问她:“那你后面是个什么打算啊?” 邹母表情惶然:“能有什么打算,我就想着赶紧攒出钱来给鹏鹏把刀给开了。我命苦欸,那个瘟生,他偷儿子开刀的钱……” 蛋糕店店主不耐烦道:“你哭有个屁用,你早点跟人一刀两断才是真的。不然你挣再多的钱也用不到你儿子身上,你家鹏鹏还能拖多长时间?” 邹母这会儿想起了重点,立刻扭头看陈凤霞:“郑明明妈妈,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在菜市场开店啊?我想把这个档口转给你,你看还行啊?” 陈凤霞愣了下,坚定地拒绝:“你把档口转给我,你跟儿子以后怎么办?” “我想带鹏鹏回老家。这边开销实在太大了,省不下钱来。” 陈凤霞立刻摇头:“你糊涂啊,老家是花不了什么钱,可老家有地方挣钱吗?要是能挣钱的话,你当初为什么要跑到江海来?再说了,你家鹏鹏还得开刀还要复查,老家有那个条件吗?” 蛋糕店的店主也点头:“这是正理。一桩不为,你也要为儿子。现在不是往回缩的时候。” 邹母哭了起来:“我实在是太苦了,我扛不住噢。” “扛不住也得扛。”陈凤霞不假思索,“谁让你是给人当妈的呢?咬牙也得扛下去。我跟你说实话,要不是你家鹏鹏现在的状况,你要转铺子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就是你的金母鸡,你跟儿子都得靠它过日子呢。你别啰嗦了,赶紧给我拿100个咸鸭蛋才是真的,我赶着回去烧饭呢。” 店主也催促邹母:“就是,做生意去。省能省几个钱啊?做生意挣钱才是真的。” 100只咸鸭蛋足足十几斤重,再加上米面菜蔬各种佐料调味品,连三轮车都被压的沉甸甸的。 郑明明不肯再坐上去,而是帮着妈妈推车。 她就好奇:“你不想在菜场买铺子吗?” 上次妈妈还说要在菜场也弄个铺子,因为菜场人流量大,生意好,很快就能把本钱收回头。 陈凤霞笑了:“天底下挣钱的铺子多了去。这铺子对咱们来讲叫锦上添花,就是没了也可以寻别处的。可是对邹鹏跟他妈妈来讲,就是安身立命的吃饭家伙。 妈妈不仅不能接,妈妈还要劝她好好守住了,把这日子过下去。” 郑明明歪了歪脑袋,声音有点儿犹豫:“所以挣钱不是最重要的,对吗?” 陈凤霞乐了:“挣钱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过得开心,心里头踏实。” 郑明明奇怪:“那为什么不用别的手段踏实开心呢?” 妈妈好像一直都在忙着挣钱,感觉好辛苦。 陈凤霞笑着往前走:“因为妈妈挣钱的时候就很开心啊,就好像我们明明写数学题的时候很快乐一样。妈妈的爱好就是挣钱。” 对,她的人生追求就是这么的俗。大俗就是大雅。 红火的销售 母女俩都上大马路了, 郑明明一抬头,突然间指着前面,疑惑道:“诶, 妈妈, 那是春英婶婶吗?” 陈凤霞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也认出了熟悉的身影。 好像的确是春英。她看着比夏天那会儿憔悴了些,头发乱糟糟的跟枯草似的,一张脸耷拉着, 看上去就是霜打过的茄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母女俩对视一眼, 都疑惑的很。 春英怎么回来了?自从小伟被老卢祸害之后, 他们两口子就离开了江海啊。 陈凤霞赶紧朝对方招手, 大声招呼:“春英——” 然而对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消失在人群中。 郑明明冒了一句:“也不知道小伟哥哥怎么样了。” 她以前对那个认识没多久的邻居没好感,也搞不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从周围大人的态度来看, 那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肯定碰上了不好的事。 她觉得,他挺可怜的。 陈凤霞叹了口气,安慰女儿:“回头我打电话问问吧。” 问谁呢?当然是问之前的房东。 不过房东老太没接电话, 陈凤霞又忙着招待登门的客人,这事儿就被她暂且撂下。 等到她再想起来在丈夫面前提起春英的时候, 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郑国强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次回家的时候, 天都黑透了。拜爸爸工作繁忙所赐, 小郑骁同学已经在县委书记家玩了好几晚了。 没别的原因,他爹来不及接人, 被他浇了一泡尿的石磊小朋友家里头来接人的时候, 郑骁同学就积极主动要求跟人家一块儿回家玩。 不然留在托儿所里头, 就没有别的小伙伴和他一块儿搭积木了。 石磊小同学同样是18个月大,还处于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状态,不知道要分圈子。 郑骁主动提出和他一块儿回家,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每次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奶奶都会拿娃哈哈出来,他就可以喝了啊。 于是郑骁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蹭人家的吃,蹭人家的喝,还玩了人家的电动小火车,从国外带回来的那种。 搞得陈凤霞特别不好意思,每天都得让丈夫带自己亲手做的点心过去当谢礼。 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起码礼节不能差。 于是郑骁同学吃喝玩乐的更加嗨皮了,小胖脸上的肉都又圆了一圈。 郑国强听妻子说起春英,挑了挑眉毛:“过来了啊,我还以为没这么快呢。” 陈凤霞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听丈夫的语气,立刻抬起头来:“嗨,你知道这事儿?她过来干什么?” 她还以为春英夫妻俩以后都不会再踏入江海呢,毕竟这里算是他们家的伤心地。 郑国强笑了笑,含糊其辞:“还能有什么,小伟的事情呗。” 陈凤霞警觉起来:“小伟又怎么了?” 天哪,春英两口子就这么个孩子,要是这小子再出事的话,他们夫妻会疯的吧。 郑国强喝了口水,声音听上去有些含混:“你忘了之前那个老卢吗?” 陈凤霞咬牙切齿:“那个畜生,不得好死!” 郑国强笑了:“你这回还真没说错,这家伙好不好死不知道,反正肯定活得不太好。” 陈凤霞眼睛盯着丈夫,满腹狐疑:“什么意思?他不是早就放出来了吗?” “意思就是该他倒霉了。”郑国强轻描淡写,“人做的太绝,老天爷都要收他。” 变态都是成片的,有自己的圈子。 老卢这么个恋.童癖,自然也不会单独行动。他除了用老虎机骗不懂事的小孩供自己糟蹋之外,还组织人家卖.淫。 其实小孩子有什么卖.淫呢?男性没有被强.奸一说,但因为小伟没有满14周岁,所以还能判猥亵儿童罪。 郑国强说着笑了起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该!谁让他碰上了严打,就抓他们这伙人的典型!” 严打是什么呀?从重处罚。目的就是为了威慑犯罪。 这起案子郑国强没有参与其中,不过当初市局要抓几个典型大案的时候,他主动提了老卢的事。 老周听完之后就震惊了,感觉这案子必须得被当成典型,好好杀一杀风气。否则这帮人气焰还不知道得嚣张成什么样,以后也不晓得要祸害多少孩子。 看过外国那些电影了吗?基本上变态杀人狂小时候都遭过这些事儿。这些倒霉孩子将来长大了,说不定也就扭曲了,搞不好将来就报复社会,大开杀戒。 市局亲自督导办案,又正好是年底结案的关键时期,自以为得意的老卢可不就得倒霉了。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看丈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 郑国强拿热毛巾擦脸,也不看自己老婆,就自我表白:“我怎么啦?不是你说的吗,穿了这身皮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以前他是没能耐,不知道该怎么帮春英他们一家,也不晓得要如何惩罚老卢那个畜生。 现在有机会了,他能放过人渣才怪。 今天他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等明天自家孩子被祸害了,知道人渣不能留了,否则会有更多的人渣蠢蠢欲动;那就晚啦! 这种事情,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陈凤霞一把抱住了丈夫,情绪激动:“可真有你的!我看你都赶上杜丘了。” 郑国强吓了一跳,实力拒绝:“我可不要当杜丘。” 杜丘是谁呀?一代国人的偶像。《追捕》的男主角,高仓健演的那个角色,是陈凤霞跟郑国强那辈人的男神。 可是郑国强完全不想当男神,因为电影里头的杜丘一直被追捕,一直被陷害。 太惨了! 他就想过安生日子。 陈凤霞想了想,找了另外一个男神:“那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佐罗,除暴安良。” 郑国强赶紧强调:“那不行,我可是警察。” 跟那个佐罗其实是对立的呢! 陈凤霞拍了他一把,没好气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挑三拣四的。” 郑国强委屈:“我可什么都没说。” 郑明明带着弟弟出来找吃的。小猪猪再这么吃下去会真的变成大猪猪的。 明天早上她得拉他起来跑步。 看到爸爸妈妈,郑明明颇为奇怪:“你们在说什么呢?” 陈凤霞笑了:“我说你爸爸是英雄。” 郑明明立刻挺起胸膛,声音响亮又自豪:“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爸爸。” 大女儿如此捧场,小儿子也相当给力,一如既往地抓重点:“最厉害!” 郑国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叮嘱孩子晚上不要吃太多,不然睡觉会不踏实。 打发走一双儿女之后,他又将话题的中心往妻子身上转移:“对了,被单厂那边我已经联系上了。正好卖了库存,他们也有钱发给职工过年。” 上次陈凤霞跟房企提的看房礼品,对方答应了。大概是因为打听到了郑国强的工作性质,他们相当痛快地同意在上元县的厂子里下单。 什么钢笔玻璃杯还有笔记本,要了一堆。不过最有吸引力的还是四件套,扎扎实实的好布料。 前者是看房人的礼品,后者签了合同买房就有,要是老业主介绍别的客人过来买房,还能再送一套,配着电吹风跟电饭锅。 郑国强语气感慨:“我去被单厂送订单的时候,他们厂长差点儿哭了起来。” 上元县的乡镇企业曾经红火一时,红火到什么程度?10年前,国家总理都来视察过,被当成乡镇企业的典范上过国家报纸的。 到今天,当年总理视察的照片还贴在他们企业的功勋墙上呢。 可又能怎么样呢?整个纺织行业都一落千丈,在时代的浪潮面前,再多的荣誉也只能是明日黄花,早就过气了。 郑国强叹了口气:“往前数10年,谁能想到这个呀?” 陈凤霞点头:“10年前我们也不晓得社办厂会垮呀。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时代飞速发展,世界日新月异,要是不推开窗户看看外头的天,光埋头干活的话,那就完蛋了。” 上辈子他们夫妻也勤勤恳恳的,结果过成什么样?苦哈哈。 人的力气呀,必须得花在恰当的地方,否则再努力都是白搭。 这个话题有点儿伤感。郑国强赶紧跳过,就问妻子:“你真打算在这些礼品上都印上:白送一套房吗?” 他总觉得怪怪的。一般的厂子就是打广告,也是在免费送的t恤衫上印企业名称比方说海尔冰箱什么的。 陈凤霞点点头:“是啊,这房子的卖点就是用夫妻双方的公积金,一边付首付,一边承担贷款,不用再额外掏钱,就能直接解决买房的问题。” 这不是白送一套房,还能叫什么? 郑国强看着自己的老婆,半天只冒出一句话:“可真有你的,亏你想得出来。” 陈凤霞笑了:“这有什么呀?不过是一边做一边摸索,积累出的一点经验而已。” 郑国强还是觉得难以想象:“那也得能想得到啊。” 真要这么简单,人家也不会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小赵。陈凤霞教她怎么推销的时候,她心里头还在打鼓,感觉这事儿没谱。 结果没想到她都没怎么大力推荐,亲朋好友就来了兴趣。等到她组织好人马让陈师傅带去现场看房的时候,更没她的事了。 房子有专人讲解,贷款有专人帮忙办。她唯一的任务就是拿着身份证跟发放礼品的人核对信息,好把礼品一件件送到看房人的手上。 什么电饭锅,什么四件套,每套礼品发出去,就意味着一单成了。 短短20来天的功夫,还不到过年呢,她新办的存折里头就多了7000块钱。 5万元的一套房,单子成了,她就能拿到200块钱的提成。 7万块钱的房子,这个金额还要往上涨,到她手上能有300块。 小赵到后面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卖出了多少房,只看着存折上蹭蹭往上涨的数字发呆。 她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手上能有这么多钱? 就算能够公积金贷款,那不还有首付吗?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是夫妻双方都有公积金来着。 陈凤霞好笑,感觉这姑娘可真是呆呆的:“你自己看看工资存折,是不是年底又多了笔钱?” 什么钱啊?年终奖呗。基本上所有的公家单位跟效益还不错的私营企业都有这笔钱。 小赵这才恍然大悟,是哦,的确有这笔钱。 陈凤霞敦敦善诱:“这钱你准备怎么花?” 小赵咬咬牙,可算是没辜负陈凤霞的点拨:“我再买一套房。” 她妈是今年退休,母女俩的年终奖再加这笔钱凑出2万块的首付,然后再贷款5万块钱,就能拿下95平方米的房子。 妈妈有退休工资,以后专门用来还房贷。她的工资用来支撑母女俩的开销。 如此一来,比起以前,她们的确没那么潇洒自在了。可是也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况且想想她们手上有两套房,小赵心里头似乎又能踏实许多。就连还贷的压力都变成了动力,可以让她时刻充满干劲。 反正经过大宗的事,小赵短时间内是不考虑再找男朋友了。太可怕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多卖几套房,好好把新房的装修费也挣出来呢。 郑国强听说小赵家的事情之后,感觉挺乐呵的:“我怎么觉得这姑娘傻人有傻福,因祸得福呀。” 如果不是被人骗了9万块钱,她妈也就发现不了自己得了癌症。因为手术及时,病灶被切得干干净净,她妈连化疗都不必上。 而被迫卖了房子还高利贷,又让她因此跟买房卖房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口气直接来了两套。 陈凤霞感慨:“那也是她们母女俩端的是铁饭碗,没有后顾之忧。” 小赵她妈公费医疗就意味着开刀的费用全报。否则等医药费一交,二套房首付的钱,她们能拿出来才怪。 母女俩有公积金,每个月工资准时到账,那就还贷也没压力。 换成其他人,可未必有他们幸运。 郑国强立刻警觉起来,老婆一说工作稳定的事,他就感觉自己被点名了。 一家之主盯着妻子:“你又想干嘛呀?” 陈凤霞翻白眼,实力嫌弃:“注意你的态度啊,听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郑国强已经被锻炼出来了,完全不上当:“你少来这一套,有话说话。” 陈凤霞本来还想走迂回路线呢,干脆利落:“首付我已经有了,再贷点儿款,我准备在小骁他们托儿所旁边买套房。” 她跟房企谈好的提成是1%,除了分给小赵的7000块之外,她自己到手的差不多是11,000。 刚好上元县现在销售的房子内部价一平方400块钱,一套80平方的房子的首付就出来了。 郑国强要晕倒了:“你怎么还要买房?你买那房子干什么呀?” 陈凤霞一本正经:“当然是为了你跟儿子在上元县方便啦。这万一碰上下暴雨刮大风或者什么情况,你俩赶不回来,就可以直接住在那边。” 郑国强可没那么好忽悠,人民警察直接指出:“要真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不去前进村呆着?你别起幺蛾子,有这个钱,赶紧把前进村的房子装修好了才是真的。你可别忘了,咱们还欠着债呢。” 陈凤霞笑容可掬:“我忘不了,所以我才想钱生钱,多出点活钱啊。” 她挑中的是普通房子吗?那是地铁房。等到2号线一开,价格噌噌噌往上冒,简直就是金鸡蛋。 郑国强却不为所动,坚决不允许妻子再乱来:“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办贷款的,你就踏踏实实地装修房子吧。” 陈凤霞磨牙,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但凡她有个稳定工作,银行肯给她放贷款,她都不会搭理他。 郑国强也笃定了这一点,丝毫不掩饰得意:“你就别想了,反正咱家的房子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你再这么继续下去。” 陈凤霞冷哼,没再搭理他。 郑国强看妻子不吭声,还以为她放弃了,暗自在心中舒了口气。 结果没过两天,他又跳起脚来,惊怒交加:“你怎么还买了铺子?你买锦山的铺子干什么?” 陈凤霞满脸无辜:“便宜呀,锦山农贸市场的商铺拿房子就能贷款,不要求我有稳定工作。” 郑国强要疯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再便宜你也不能买。” 陈凤霞一本正经:“托儿所那边位置倒是不偏呀,你不让我买。” 郑国强当场抓狂:“你买那里有什么用?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陈凤霞说话轻飘飘:“买下来专门卖鸡蛋啊。我这不都已经打算在前进村养鸡了吗?我不定好了卖蛋的地方,以后鸡蛋没人收怎么办?” 这个逻辑满分,可怜的郑国强都找不出话来反驳。 郑明明放寒假回家,小小地放纵了一把,开开心心地连着看了两集《鹤啸九天》。 听到爸爸抓狂的声音,大女儿相当好奇:“爸爸你怎么了?” 郑国强冷哼:“我怎么了?问你妈,你妈要上天啦!” 没想到女儿这个贴心小棉袄贴的是她亲妈,对着抓狂的老父亲居然哈哈大笑,还唱起歌来:“我要,我要鹤啸九天之外……” 郑国强差点儿被当场气晕,还九天之外呢,他看她是要翻天。 陈凤霞看着丈夫气呼呼地走了,也不管他,就伸手搂女儿,美滋滋地邀功:“妈妈在上元的农贸市场弄了个门面,以后咱们在那儿卖鸡蛋好不好?”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作为一个从小就极为接地气的姑娘,她超级喜欢菜市场。 大女儿立刻喊了起来:“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卖鸡蛋面,直接在外头支口锅就行。” 陈凤霞笑着答应:“行,没问题。” 她才不跟郑国强掰扯呢。 这人上哪儿知道去,锦山农贸市场现在看着荒凉,用不了多久,等到上元县中搬到附近,那里很快就会变成整个上元最大的农贸市场。 后面啊,后面那儿才是上元的中心地带。20多年后,还有不少江海老城区的人办年货时特地跑到景山农贸市场去呢。 那边的商铺,就从来没愁过出租。 要他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没了他,她就办不了贷款。 瞧着吧,不仅仅是商铺的贷款。私人办不了贷款,公司可能办。 总有一天,她非得拿银行的钱出来生钱。 ※※※※※※※※※※※※※※※※※※※※ 感谢在2020-11-11 07:08:07~2020-11-17 07:1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霜酱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oty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酱 12个;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3个;佩内塔、32083837、楚哈哈 2个;28941185、孤城遥望_、明石、明时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舒 105瓶;痕痕77 70瓶;一间旧书店 66瓶;林熙之 60瓶;tammy、阿尼么思呦、樱桃珍、意中人是个憨憨 50瓶;无雨的霞 49瓶;爱吃橘子的二咩 45瓶;失忆的十一、柠檬酸、emma、空城 40瓶;abby、小虾咪、小田螺0206、迷路不值饭 30瓶;半小小 28瓶;anxiang 26瓶;晓*瑞、看看 25瓶;淇淇、kkmay、a-ga、花笺、李现的心上人、宽的不想减肥、猫印、峻峻、猪的快乐、oggirl、4382618、燕子、24637221、萌萌哒bl君、21035398、灌汤包、有雾、111111、四时晴 20瓶;小溪水、xiangnongkafei 19瓶;daisy_sue 15瓶;吾看吾看 14瓶;路压力 13瓶;古泉莲儿、baosi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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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场点餐:“有什么吃的给我来一碗吧。” 他是江海本地人, 不过他们家的规矩得回乡下老家过年。因为族里头要祭祀,他老婆孩子昨天就走了, 剩下他一个人下了夜班才能自己坐车回去。 大年三十,街上的店面基本上全关了,就连外头的小吃摊也集体消失。 可怜的顾主任想吃点热乎的早饭都找不到地方, 食堂的包子有皮没馅,你爱吃不吃。 陈凤霞今天也没打算做生意, 谁大年三十还不想好好过个年啊。 听了顾主任的话,她忍不住生出同情, 直接给对方盛了自家的早饭:“也没什么好吃的, 您对付一口吧。” 顾主任接过南瓜粥,痛痛快快地干掉了半碗, 又咬了一大口红糖糍粑, 感觉实在过瘾。 他声音含含糊糊的:“我还算运气好的, 大年三十值班的才真叫惨。去年我值班的时候,食堂根本没吃的。饭是冷的,烤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过来的,上面全是冻出的白油,根本没办法吃。周围的店全都关门了,你想打电话叫外卖,都没人搭理你。” 郑国强惊讶不已:“这么惨啊,食堂不是有人值班吗?” “哎哟,大师傅早就回家了。过年不就这样吗?”顾主任摇头,“反正直到正月初五之前,值班的日子都不好过。最惨的就是大年三十。” 他吃过早饭,回家换了件衣服,就匆匆忙忙地搭车回乡下去了。 陈凤霞坐在餐桌旁发呆,嘴里头嘀咕了一句:“这么夸张啊。” 郑国强倒是不惊讶:“过年嘛,就是这样。唉,你们快点吃饭啊,锅空出来了,我才好做年夜饭啊。” 陈凤霞二话不说,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南瓜粥,直接站起身:“我去打个电话。” 郑国强奇怪:“现在你就要拜年吗?” 陈凤霞摇头:“不是的,我问问看医院还有多少人?”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她一本正经:“这可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想想看,这几个月我不全靠医院照顾生意吗?现在人家大过年的没吃的,我肯定得有所表示啊。” 郑国强大吃一惊:“你还要给他们送吃的?” 他可真没看出来,他老婆有这么大方。 陈凤霞奇怪:“人家缺的是钱吗?人家缺的是吃的。没人卖东西给他们吃。” 郑国强赶紧摇头:“你省省啊,就这一天你都不放过啊,我们家不过年了?”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瞧你这话说的?这两者完全不冲突呀。我们要吃的是年夜饭,人家上班的人吃的是正常的三餐。时间刚好完美错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她一面往客厅走,一面在心中盘算。今天大年三十,所有的东西都会涨价。指望去菜场捡漏,这事儿不现实。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做什么呢?只能按照现有的材料做的。 她先打了个电话给平常总给他们供货的肉联厂职工,压根不客气,只问对方今天能够提供什么货。 等到定下材料,她又一个个病区的打电话统计有意向点餐的人名单。 对着谁,她都是笑语盈盈:“是啊,听你们顾主任说今天好像食堂没什么吃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靠大家照顾。我们家既然就在这边过年,不回老家,那就不能关门啊。 不过材料有限,现在没什么东西,能够提供的菜不多,胡萝卜土豆烧鸡,大白菜咸鹅粉丝煲,黄豆炖猪手,红烧鱼块,萝卜排骨汤,还有就是卤鸡爪,卤干子,卤鸡蛋……” 她噼里啪啦爆了一通,然后一边嗯嗯,一边拿笔记下。 郑国强吃过早饭,还没有来得及刷洗锅碗,就被妻子打发出去当司机了:“动作快点,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去肉联厂。我已经跟老鲁定好了,你到了把东西拖回来就行。” 她自己也不能在家待着,还得去一趟菜场,把能够拖回家的东西赶紧运回来。 这些菜可都是得花时间烧的,尤其是卤味。如果味道不进去根本没办法让客人还想过来吃。 郑国强目瞪口呆:“你还来真的啊?” 陈凤霞瞪眼睛:“我还煮的呢,我没事逗你玩?我告诉你过年可是餐饮业挣钱的好时机。这个时候咱们不下手的话,那就是钱从我们指缝里掉出去。” 想想要心痛死的。 郑国强真是要晕过去了:“你至于吗?非得这么狠,过年都不歇一天!” 陈凤霞不假思索:“不是你说的吗?欠了那么多债,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现在有挣钱的机会,我当然得好好把握了。早点还了债也让你睡上安生觉啊。” 郑国强被她堵得死死的,压根就没话回答,只能老老实实地去肉联厂。 等他拖着几筐子货回来时,妻子已经在厨房门口削土豆,旁边的菜筐子看的郑国强瞠目结舌。 他愣了足足好几秒钟才开口:“你至于要弄这么多东西?吃不完怎么办?过年大家不都回家去了吗?谁还来买饭啊!” 哎哟,就不能让他老婆进菜场。她肯定是看到东西便宜就又包圆了。 “便宜什么啊,过年就没东西愁卖不出去。”陈凤霞也不看丈夫,只手上动作不停,“你想的简单噢,能出院的自然走了,但走不了的不还得接着住院。好好的人谁住院啊。你别磨叽,动作快点,把菜卤起来,这个得花时间。” 郑国强虽然心里头嘀咕,可是东西都已经拖回家了,他总不能看着浪费掉吧,就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干活。 锅正在烧着,大女儿忙着煮鸡蛋。一锅卤里头的鸡蛋也是受欢迎的产品呢。 五花肉、鸡爪、鸡腿、鸡翅、猪皮、猪脚、百叶、豆腐干、鸡蛋、海带结、藕片、白萝卜通通下锅,直接卤上一大锅,到时候就可以随吃随夹了。 家里的两个灶台都被动员了起来,三个大电饭锅也各司其职,炒的炒蒸的蒸,煮的煮,炖的炖。整个厨房热火朝天,就连院子里的砂锅都没歇火。 郑国强看着家里头的旧煤炉都被拎出来的时候,有种要当场晕倒的感觉。 可事实证明,陈凤霞的行为一点儿也不夸张。等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家里头的电话就没停过。 除了先前点餐的人以外,现在又有人要吃的了。 陈凤霞也直截了当,人手不够。能够自己过来拿吃的,就赶紧抬脚吧,不然真等他们送,估计洗锅水都没了。 饶是这样,夫妻俩外带郑明明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都已经不敢提供小炒,胡萝卜土豆烧鸡都是一炖一大锅,更别说其他的了。 可即便简单再简单,等到一家人能够坐下来吃口午饭,也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郑国强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给你们下点饺子对付下吧。” 郑明明直接打断了她爸的幻想:“没饺子了,我们昨天包的今天已经卖光了。” 郑国强目瞪口呆:“一口都没剩?” 陈凤霞站起身,庆幸不已:“挂面还有,我给你们下点面吧,直接拌着卤汁吃。” 也只有卤汁了,家里头连鸡蛋都没剩一颗。 郑国强叹气:“我赶紧去趟超市吧。” 现在不把速冻饺子准备上,他怀疑今天别说年夜饭了,连晚饭都没得吃。 谢天谢地,大城市就这点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超市开门。 陈凤霞也不敢耽误,翻出面包塞了块给丈夫:“你再跑趟肉联厂,动作快点,我估计晚上量也不少。” 郑国强不相信:“他们家里头肯定会送年夜饭啊。” “哎哟,你别想那么多,要真能送的话,中午为什么不顺带送了?谁家过年没一堆事。” 她胡乱咬了口面包,就着水匆匆咽下,“我再去趟菜场,有什么就直接包圆吧。” 郑明明站起身:“妈,我给你帮忙。” 陈凤霞赶紧拦着女儿:“你看着弟弟就行了,自己煮点面条吃啊。爸爸妈妈现在顾不上。要是不想吃面条的话,就冲点奶粉泡饼干吃。” 夫妻俩又匆匆忙忙离开了家生怕慢一步,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了。 这一回陈凤霞再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家里头居然多了个人。 瞧见老头儿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而出:李教练,你怎么来了? 话都到嘴边了,陈凤霞才猛然想起,人家是自己邀请来的呀。 李教练的独养女儿在国外,过年他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陈凤霞想着自家就在江海过年,索性直接邀请对方一块儿过来,人多才热闹啊。 老头当时死活不肯,表示自己一个人挺好。 她还以为人家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会儿,他居然主动登门了。 李教练声音温和:“我就过来看看。” 陈凤霞一时间尴尬,自家今天的年夜饭恐怕都顾不上了。结果偏偏贵客上门了。 老头儿倒是淡定,还朝陈凤霞点点头:“你自己忙吧。” 他吃了一辈子食堂,唯一会做的就是阳春面卧个荷包蛋,再加两片菜叶子。连国民神菜西红柿炒蛋都拿不出手。 既然这家人都忙着做买卖挣钱,那他带小孩好了。 郑明明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叽叽喳喳地跟老人说话。什么学校的老师啦同学啦,还有她昨天看的电视剧啦。反正她永远有话说。 郑国强回家的时候,看到李教练,也吃惊不小。 跟人打过招呼之后,他偷偷问妻子:“可怎么办?” 多尴尬,生意已经开始做了,他们总不好现在喊停。 陈凤霞咬咬牙,管不了许多,先挣钱再说。 体面这种事情,得兜里头有钱了,才能展现出来。 她招呼女儿:“明明,把我们家年夜菜端出来。” 谢天谢地呀,他们家的习惯是年夜饭当中的一部分菜都会事先做好。比方说爆鱼块之类的,等到大年三十的时候,再加调料烩一烩就行。 现在大锅空不出来,可是砂锅还在。灶头多,可不就能够见缝插针地把年夜饭端上桌了吗。 李教练一直看着小郑骁,还帮忙洗了回菜。看到郑明明忙着热菜,他赶紧开口表示:“你们忙你们的,我没关系。” 陈凤霞立刻笑:“我们也是要吃年夜饭的。实在对不住,李教练。我们本来以为医院食堂今天开门,结果没想到人家大师父也回家去了,就一个烤鸭还是冷的,根本没什么东西卖给他们吃。” 李教练点头:“大过年的,的确不应该。”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头就来人了。 现在大哥大没几个人有,人家也不打电话,直接上门来找吃的。点什么菜?有什么就给弄什么吧。 陈凤霞看了眼,当机立断:“给你下饺子,然后再煎两个鸡蛋成不?我们还没来得及烧菜。” 登门的客人也没意见:“行吧,娃娃生了一半转过来开刀,我们什么都没顾上。” 陈凤霞笑容满面:“母子平安就好,其他的也不讲究了。” 从这位客人开始,厨房里头的火就没停下来过。 郑国强又是卤菜又是蒸菜。光粉蒸肉都不知道端出去多少盘。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除了李教练过来帮忙,还有客人又开启了烧火模式。 今天唯一庆幸的是,大年三十没人出来吃夜宵。所以外头烟花爆竹声不断的时候,郑家人终于能够在火树银花的背景中坐下来喘口气。 速冻饺子又卖完了,他们吃的是砂锅粉丝煲。里头加了鹌鹑蛋火腿肠还有蛋饺以及木耳。 夫妻俩尴尬地对着李教练笑:“真不好意思,你老多吃两口鱼吧。” 元宝鱼好歹是先前做好的,就在微波炉里头算了。 李教练点点头,颇为满意的模样:“挺好的,过年就是要热闹。” 郑明明大声喊起来:“啊,春晚开始了!” 大人们立刻人手一只砂锅,端坐在电视机前,集体欣赏开场歌舞。 嘿,这歌的名字可真好,《大团圆》。 虽然春晚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过年不就是要这个氛围吗? “大年除夕这一晚嘞,全家大小都团圆……” 陈凤霞看看左右,儿子女儿都在,再抬起头来,嗯,丈夫也在。 那就够了,是欢欢喜喜的大团圆。 当我是长工? 看春晚的时候, 夫妻俩也没闲着,还得将豆子跟大米泡上。 周围的小饭店跟卖早饭的摊点全都歇了,他们可不得把这么多人的早饭给供应起来。 两人返回电视机前还没坐下, 李教练就站了起来, 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我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郑国强赶紧拦住人:“哎,李教练,这么晚了别走了, 就在我们家将就一晚上吧。” 老人笑道:“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怕的?没关系。” 郑明明却奇怪:“教练爷爷,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守岁吗?” 小郑骁也重复了两个字:“守岁。” 其实他连守岁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楚。 陈凤霞跟郑国强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留老人在家中过夜的意思。这非亲非故的, 大过年的让人家待在自己家里头算怎么回事。 按照他们的原定计划, 他家年夜饭一般都是下午吃, 差不多两三点钟就开饭。吃完了之后天都没黑呢。 这个时候老人回家刚刚好。 但是现在, 外头黑漆漆的,路上根本就没什么行人。老人形单影只的回到家, 怎么看怎么凄凉。 李教练却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得回去了,不然女儿给我打电话找不到人, 该着急了。” 郑国强赶紧起身:“那我送送您吧。” “没事。”老人笑着朝郑家人点头,“谢谢你们, 我很开心,今天特别高兴。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陈凤霞尴尬不已。能不热闹吗?今天她家进出院子的人就没歇过。 她还没开口呢, 院子外头就有人扯着嗓子问:“有人吗?能不能要份蛋花酒酿啊?我老婆刚生完孩子, 就想吃这口。” 得,没法说。这可是新手妈妈, 怎么着都得满足人家的需求。 陈凤霞认命地站起身, 赶紧去给人冲蛋花酒酿。 结果这家人看到了泡着的大米跟豆子, 又开始在线提要求:“大姐,能给我也弄口吃的吗?” 他老婆从今天早上肚子疼,一直折腾到现在。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啊。 听着多凄凉啊。 陈凤霞给人下了碗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将剩下的蛋饺全给人搁碗里头了:“行了,这碗面送你的,新年快乐!恭喜你当爸爸啊。” 李教练就看着厨房里头的灯火,微微露出个笑,慢吞吞地往外头走了。 陈凤霞跟丈夫也顾不上感慨,赶紧洗漱睡觉。守什么岁呀,到他们这个年纪守一岁少一岁没得长啦! 第二天早上,炮仗爆竹声将他们唤醒的时候,陈凤霞真是爬都不想爬起来。 可是没办法啊,昨天晚上就有人下单要今天的早饭。 今天医院食堂的确没关门,但人家只提供大米粥馒头跟花卷以及咸菜,连包子跟茶叶蛋都直接免了。 夫妻俩爬起床,立刻进厨房,一边开油锅炸油饼油条,一边上蒸锅蒸玉米红薯跟南瓜。 做各种饼是来不及了,实在人手有限,材料工具都紧张。几只电饭锅都没歇着,里头煮的有茶叶蛋,有南瓜小米粥,还有一只空出来专门煮饺子。 当然不是自家包的,超市卖的速冻水饺。谁还有空包饺子呀! 即便如此简陋,从天擦亮开始,院子里头的生意就没歇过。 陈凤霞严重怀疑,就算她在菜市场批发10块钱一大包划下来一毛钱一份的方便面饼,煮好了卖一块钱一碗,估计都有人会掏钱买的吃。 这会儿已经不是什么美不美味的问题。有热气腾腾的东西进嘴巴,大家就已经不嫌弃啦。 夫妻俩带着大女儿忙得不可开交,小儿子照旧还是丢脸李教练管。咳咳,老人表示自己在家也没事做,索性上他家看看。 夫妻俩哪里还顾得上跟他客气,再没人来搭手带孩子。他们也要崩溃了。 早饭生意好不容易歇下,陈凤霞指挥丈夫赶紧将卤味备上。今天还是走大锅菜路线,小炒实在没条件。 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大冬天的陈凤霞额头上全是汗。 李教练手上牵着小郑骁,跑到厨房门口喊:“电话,陈师傅,你家里头的电话。”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他们家的惯例,她得回娘家的。 以前,过年的老规矩,大年初一上午,陈凤霞跟郑国强夫妻两个要先给婆婆拜完年,然后去大伯子家坐一坐,两家人凑齐了再上郑国强舅舅家拜年。 等到在舅舅家吃过午饭,一家人在马不停蹄往陈凤霞娘家出发,一方面是给岳家拜年,另一方面就是陈凤霞得在娘家准备晚上的宴席,招待上娘家拜年的亲朋好友吃晚饭。 今年,郑国强都跟他老娘断绝了往来,自然也不要去什么舅舅家拜年。所以他们应该一大早就去陈凤霞的娘家。 打电话的人是陈文斌,开口就是一句话:“别磨磨唧唧的,动作快点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动身?家里头拜年的客人都到了,你再不来中午吃什么?” 陈凤霞莫名其妙:“我不去你们就喝西北风啊?自己不会做吗?” 陈文斌立刻大呼小叫:“你讲什么鬼话。阿妈的腿你又不是不晓得,哪能站这么长时间?桂芳怀孕了,现在闻到油烟味就吐呢。” 陈凤霞奇了怪了:“家里头就他们两个吗?你不是人啊?你不会做饭啊?” 陈文斌差点儿没跳起来:“我烧饭?你讲什么鬼话!我怎么烧饭?” 陈凤霞冷笑:“哎哟,你可真是走错门了,还是我自己搞错了。合着我是千金小姐出身,我兄弟连厨房门都不能进啊。这我还是头回听说,真长见识了。” 陈文斌已经好几个月没跟陈凤霞碰过面,感觉自己的姐姐更加厉害了,一张嘴巴跟刀子一样,刀刀都朝他身上捅。 他感觉跟这人没话可讲,干脆将大哥大塞给了陈高氏:“我是不敢讲你哦,省得人家讲我没规矩,我让阿妈讲你。” 呵,这人可真够精的,立刻拿长辈压人。 陈高氏头回打大哥大,虽然电话机不在自己手上拿着,照样声音直打哆嗦:“凤……凤霞,你怎么还不来家?中午你叔叔舅爷爷他们都在家吃饭的。你再不动身,饭就来不及烧了。” 陈凤霞本来还想跟母亲解释一下,自己得做完中午的生意,下午再过去。 还是按照以前的老时间拜年。 结果一听她阿妈的话,她顿时火冒三丈。合着是老太要的不是她这个女儿拜年,而是要长工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啊。 也对,女儿不就是长工吗?从小到大都这样。上辈子到死都这样。 陈凤霞立刻冷笑:“你儿子手没断,腿也没断,让他自己烧去。” “凤霞,你怎么这个样子啊?”陈高氏急了,“你不来家烧饭,你在江海干什么?” 陈凤霞斩钉截铁:“挣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江海买了房子。我不挣钱,欠的钱谁还啊?” 她倒不想大肆宣扬自己买灯市口别墅的事,可她让郑国强在工地上推销,这事儿就瞒不住啊。 在江海打工的同乡人基本上都有圈子,这种事情是没秘密的。 陈凤霞也不在乎,反正她对老家人都说自己是借钱买的房,每个月都还银行的债呢。 她不在乎丢不丢脸。欠债好啊,欠债才安全,欠债代表她家没钱。 这年头的社会治安可不怎么样,万一叫劫匪盯上了,以为他们家藏着金山银山,下手打劫的话。那两边真都亏大了。 她家还真没什么现钱。 陈高氏气急败坏:“就差你挣钱啊,你能挣好多钱哦,你挣的钱比你弟弟还多是不是?” 陈凤霞明明知道阿妈看不到,可还是忍不住白眼翻上天:“对,就是因为穷,没你儿子能耐。所以你儿子可以歇着,回家好好做饭,孝顺你老人家。我不行,我得留在城里头挣钱。这穷人啊,命贱,爹妈都不拿你当个人看,可不得对自己狠点儿吗。” 她噼里啪啦一大堆,都不等阿妈反应,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什么玩意头?她脸上贴着一个字叫贱吗!把她当成免费的老妈子使唤了,这一家老小想得倒挺美。 陈凤霞撂了电话,才发现李教练眼睛盯着自己看。 她知道自己着相了,看上去态度极为糟糕。 天底下的长辈都是一家的。 她只好叹口气,苦笑道:“教练,你也别说我了,龙生九子还九子各不同。这天底下的爹妈也不都是你这样的。你听到了没有?叫我回去,不是喊我拜年也不是问问我过的情况。 我弟弟一家人在家里头呢,就指望着我这个大姑子回娘家烧饭伺候他们。你说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这女儿再不值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吧?我宁可他们当我是泼出门的水,没我这号人!” 李教练家里头只有个独养女儿,他搞不清楚大家庭的复杂,就挥挥手:“我不懂这些。” 他宁可跟小郑骁搭积木。 陈凤霞吁了口气,如果非要她跟人解释,她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屋子的隔音效果一般,郑国强在厨房里都听到妻子发火,这会儿过来关心了一句:“你要不要再说一声啊?” “说个屁!”陈凤霞冷笑,“有什么好说的。我是外人,不掺和。” 其实挂了电话之后,她还是有点后悔的,毕竟过年的时候不回娘家,拜年说不过去。 前头两边好像也没什么大矛盾。阿爹还帮着国强要了安庄宅基地的钱。 可人就是这样。 旁边没人说话,自己情绪还会在膨胀犹豫,旁边人越是劝就越是得犟着,不然的话感觉自己下不了台。 陈凤霞正气吞山河呢,电话又响了起来。这回还是陈文斌的大哥大,不过打电话的人已经换成了另一个长辈。 “凤霞,我是你三表舅。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讲理啊,你年纪轻轻的,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欢迎我登你们家的门呢?……” 陈凤霞压根就没耐心听,心道,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你当你谁呢,登我们家门我家就蓬荜生辉呀。 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重,倚老卖老。 陈凤霞也不插话,等到对方口干舌燥的时候,才轻飘飘地冒了句:“三舅舅,我桂生表弟的腿还疼啊?这天冷了啊,可得好好保暖,不然以后麻烦哦。” 高桂生年纪比陈凤霞小了整整10岁。按道理来说,不至于这么小小年纪就得了老寒腿。 事实上他的腿出问题根子也不在这事儿上,而是被人打的。 为什么?因为奋斗是不想奋斗了呗。这小子在外头打工的时候就想走捷径,搭上了个富婆。 说实在的,天底下干这种事的红男绿女数不胜数,人各有志,没什么好说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搭上的富婆不该是老板娘啊。老板直接找人打断了他的腿,干脆利落的一塌糊涂。 完了,等到他养好伤,腿也就瘸了。 就这样,这人还感觉自己是一朵娇花,老幻想被富婆包养,不肯踏踏实实自己学门手艺,好好过日子。 更神奇的是,这种人居然也有女的愿意嫁。女方进门之后伺候公婆养小孩,男的还不领情,天天在外头鬼混。 陈凤霞都搞不清楚那个表弟媳妇究竟图什么。 也是,只要男人嘴上会花花,不管多垃圾的男人都能骗到老婆。 这两口子的孩子也子承父业。20来岁就想着走他爹的老路,好找个富婆包养。结果呢,大概是爹妈的智商都不够,他也跟不上。 他不仅没能找到长期饭碗,反而为了自我包装欠了一屁股网贷,大过年的家里头都被人泼红油漆。 真是每年都能给人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陈凤霞的那位表弟还在家里头,没脸见人;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当恶人,就丝毫不介意拿着人说事,刺一刺三舅舅的心。 自己家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堆呢,这老头到底哪儿来的脸管人家的屁事。 三舅舅被气得够呛,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凤霞扭头去外面洗菜,只招呼李教练:“再有电话过来,不用理会他们。” 李教练犯难:“你家长辈的电话真不接?” 陈凤霞挥挥手,满不在乎:“没事的,响两遍就不会再响了。现在大哥大的通讯费用太高了,我那个弟弟不在乎,我弟媳妇也会跟他拼命的。” 开玩笑,陈家又没装电话。一群老头老太太充长辈摆谱,还得用陈文斌的大哥大。 高桂芳会由着他们才怪。 她这个女儿陈凤霞讲话不值钱,就让值钱儿媳妇说去就是咯。 反正她不过是个外人。 毫无心理压力,就很坦然。 挣钱它真香 陈凤霞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郑国强却有些担忧:“你这真不打算回去过年了?” 陈凤霞奇怪:“你打算给你舅舅拜年还是要伺候你老娘?” 郑国强立刻拉下了脸:“你说什么鬼话,我跟他们没关系。” 陈凤霞点头,两手一摊, 学着电视上外国人的样子耸肩膀:“那不就结了。忙着呢, 挣钱!” 她说到做到。大年初一没回娘家,大年初二也没回去。 一直到大年初五零点一过,外头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街上的铺面开始迎财神, 准备重新开张新年生意的时候,她才一屁股坐下来, 一五一十地点账。 这整整五天的功夫, 郑家人可是一分钟没歇。从早上睁开眼忙到晚上闭眼睛, 走路都是一路小跑, 说话也是连喊带叫,不然忙不过来呀。 家里头的库存集体清空了, 稻子壳都全都化为了灰炭。陈凤霞甚至感觉两口大铁锅都薄了一层。 亏得没做小炒,不然锅底都要被铲破了。 喊哑的喉咙,结出盐霜的汗水, 都化成了面前的这堆人民币。 有纸钞,也有硬币。有大面额的五十一百二十十块, 也有小面额的五块两块一块甚至五毛一角,就像是现在市面上通行货币的小型展览会。 郑明明帮着妈妈一块儿点钞票, 她负责点的是硬币。 小姑娘认真地将不同面额的硬币分门别类地划拨开来, 然后一五一十地清点数字。 郑国强手上的是纸币,一块两块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都有, 也是一张张的码放整齐。 这几天, 家里头的营业款都是揣在一个大包里, 谁都没顾上管。包被塞满了之后就往里头再压一压,接着装钱。 大家甚至连将钱转移到柜子里头的时间都没有。 钞票的量实在太多了,搞得郑国强平生头一回对点钱这种事情充满了畏惧的情绪。 天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点完? 内心发出同样感触的人,还有陈凤霞,点到后面她的手都在发抖了,只恨自家没有点钞机。 她也算是挣过钱的人了。直觉告诉她,这几天生意就没有断过,营业额绝对不会少。 可是她真没料到这么多呀。 红色的绿色的钞票在这堆钱当中算是相对比较少的,可是一张张的挑拣出来之后,居然也有厚厚的一沓子。 她从头到尾清点了一遍,屋子里头就只响起呼呼的喘气声,半天都不听她说一句话。 郑国强点完了手上的小面额纸钞,也头昏眼花。 每当这些钱的金额达到100之后,他就用个小小的牛皮筋扎一下,算是记数。 扎到后面他已经彻底麻木,因为这种扎好的一摞钱积攒得越来越多,简直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外面的天居然已经亮堂堂。 有人在院子门口喊:“有没有面条啊,给我来碗面条吧。” 有鸡汤面,但他们本来没打算卖,是自家吃的。 不过人家已经登门了,那就给人一碗吧。 那人看到有鸡腿,立刻要求也来两只。 郑国强麻木地收了5块钱,又麻木地跟人家说新年好。全凭直觉送走的客人,才两只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又回到屋里头。 陈凤霞双眼也直勾勾的,居然还能说出囫囵话:“不是有店开门了吗?” 大年初五迎财神,大家就应该开始做生意了啊。 郑国强感觉自己冷静又理智,这个时候竟然能够声音平静地回答妻子的问题:“开的也是大店,小吃铺子没几家开的。” 这很正常。 国营饭店的春节假期还没结束,摆小吃摊的基本上都是外来打工人员。人家一年到头不着家,好不容易碰上春节,当然得好好休息几天。 没看到医院旁边的那家饺子馆,过了腊八节就放假回哈尔滨了,完全不在乎年节年后生意最好的时候。 嗯,所以即使正月初五来了,大家能够选择吃饭的地方仍然很少。 郑明明还在清点硬币,每点完一摞子,她就在纸上做个记号。 这会儿,她抬起头问爸爸妈妈:“那今天还做生意吗?” 真想做啊,好舍不得! 陈凤霞的心在咆哮。 难怪人家说过年是餐饮业发大财的时候,无论大饭店还是小饭馆,那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地往你屋里头灌,你想挡着都挡不住。 无论平常多节俭的人,到了过年的时候都要大方一回,好好犒劳自己。 光是手上的大面额钞票,她这儿已经数出了2万块。 陈凤霞抬头问丈夫:“你那边多少?” 郑国强声音含混,猛吸了一口气才竖起了三根手指头。 陈凤霞有点儿失望,3000啊。 哎哟,面额少就是不一样,这都堆成山了,才3000块。 郑国强瞪眼睛:“你自己不会估量啊?。” 这么多,桌子上全是钞票,3000是说不过去的。 陈凤霞声音发抖:“再加一个零?” 郑国强脑袋像有千斤重,点头的时候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郑明明奇怪地看爸爸,为什么她感觉爸爸好像要哭了一样。 应该没有赔本啊。 小姑娘想要挠头,又想起来老师说的钱币上的细菌最多,就只能强行按耐住。 她不知道爸爸妈妈到底点了多少钱,可光她点出来的硬币就已经有7000多块钱了呀。 好重的呢,她感觉比弟弟都重多了。她完全挪不动,就在地上点的。 哦,难道是因为家里投入的本金更多,两边一抵消反而亏本了吗? 是啊,家里头的大冰柜就没有空过。 爸爸一趟趟的往肉联厂跑,每次都说把人家的东西搬空了,可每次又都卖得一干二净,然后再一次往仓库的方向去。 到后面家里实在太忙了,爸爸都已经来不及去肉联厂,就打电话喊伯伯送过来。 那个伯伯还嘲笑他们为了挣钱,连年都不要过了。 妈妈说这是为了在过年的时候不要叫人上门讨债。 郑明明非常惊讶,原来银行也会跑到人家里头去讨债吗?她还以为只有黄世仁才会派穆仁智去讨杨白劳的在呢。 郑国强的嘴巴发出了呜呜的声响,他的喉咙上下滚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流淌出来,却又找不到出口。 他掏出了笔记本,开始用笔算净利润。 人工投入这些在他们不算什么,他们的净利润就是花了多少钱买原料。这是唯一的支出。 到最后,落在纸上的数据让可怜的老郑同志眼花缭乱,张口就是一句:“操,可以再起一栋楼了。” 陈凤霞也看了一眼,没错,要不是灯市口的别墅已经卖完了。她家完全可以再来一套。 她吸气再呼气,斜着眼睛看丈夫:“怎么样?上原县的房子能买吧。这回我不要你贷款了。” 郑国强咬咬牙,一颗心突突直跳,终于点头开了口:“买!” 不管了,管那许多做什么,房子多了又怎么样,他高兴他痛快。 人家买车子买大哥大买金戒指,穿金戴银的,就为了衣锦还乡。 他们家陈凤霞也没个别的爱好,不就是喜欢买房吗?要不是上赌桌赌,有什么好说道的? 这钱就相当于额外白捡的。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能挣这许多钱。 没有好好过年,孩子们连烟花爆竹都没有放上几挂,因为太忙了顾不上。 听起来真可怜。 但这又怎么样呢?往年他过了30多趟年,每回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又是走亲访友,又是接待亲朋。 可哪有一回像今年这样痛快呀。 你没钱你过得不如意,你是所有人眼中的失败者,过年就是你最害怕的时刻。 每个人都可以自以为是地教训指责你,美名其曰,这是关心,这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的头越垂越低,你的背越弓越厉害。 你的姿态越谦卑,人家的嘲笑声音越大。谁都能对你指手画脚。 今年不一样,今年他们就留在城里踏踏实实地挣钱,嗓子哑了,人累瘫了,两只眼睛都直勾勾的了,可是钱也踏踏实实到手了。 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吗? 郑明明没有等到爸爸妈妈的回答,就又问了一遍妈妈:“我们今天还回不回去呀?” 其实无论回去还是不回去,她都没什么感觉。爸爸说她遗传了妈妈,也是钻进钱眼里头的妞。过年不就那样吗,她又不喜欢放鞭炮,哪里有挣钱好玩啊? 陈凤霞愣了下。 本来她是想回去的,可是现在她又好舍不得。这种挣钱良机,上哪儿找去。 她正迟疑的时候,目光看到了丈夫,又是心中一软。 她回不回娘家无所谓,讲个不好听的话,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两家人到底早就是两家人了。 可是丈夫不一样啊,丈夫虽然跟婆家已经断绝了往来,但他有个老爹还在他家祖坟葬者。 按照规矩,正月里头无论如何都应该上坟的。 郑国强却起了执拗的心思,直接摆手:“也不差这几天了,等忙罢了再说。” 本来就是的嘛。这都正月初五了,那还不如索性做到正月十五呢。 反正只要不出正月,意思到了就行。至于被人戳脊梁骨什么的,哎哟,他大年初一过去上坟,想要找话说的人也要戳他脊梁骨。 管他呢!用那句古诗来讲就是:干卿底事? 陈凤霞过意不去,劝丈夫道:“也不急这一天的生意。咱们早去早回,不行的话,干脆包辆车。” 这话可真是大手笔。别说以前,放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也想都不要想。但是现在不是挣了钱了吗?时间比钱值钱。 郑国强犹豫着,还想推脱。 家里头的电话机响了。 打电话的是李教练,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今天他有老朋友到江海来。他要当向导,带人家好好逛逛江海市,所以不能过来帮他们带小郑骁了。 陈凤霞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几天,李教练简直成了她家的保姆,又是帮忙照顾孩子,又是帮忙择菜,又是搭手卖东西,一个人分成三个用。 她赶紧再三再四地道谢外加道歉。 李教练却笑了:“这没什么的。我觉得挺好,很热闹。” 是真的热闹,多少年没有感受过的热闹。 往常过年的时候家里就他一个人,外头的世界越喧嚣,他就越凄凉。 今年他是喧嚣中的一员,天天泡在烟熏火燎中,感受的是最亲切的人间烟火气。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吸收着饱饱的人气。都说房子靠人养,其实人也一样啊。 挂了电话,陈凤霞转过头朝丈夫笑:“行啦,咱们回去吧,你也跟你爸说几句话。” 没想到郑国强已经抬脚往院子走,大声招呼进门的客人:“早上就剩面条了,自家吃的鸡汤面,你要不?” 卖完了面条,他又给肉联厂的熟人打电话,招呼对方赶紧送货过来。他自己还得再去采购一趟。 熟人笑着骂他:“我看你是魔怔了,挣钱挣得连家都不要了。” 郑国强声音淡淡:“没钱哪儿来的家?我又没人给我分房子。赶紧的,别耽误我挣钱啊。不然到时候我还不上账,银行把我房子收走了,我睡你家去!” 熟人连着骂了好几声狗日的,到底还是答应马上送货。反正他家就住肉联厂边上,家里的亲戚基本也在江海市。 趁着过年阶段多捞点儿外块,感觉真不赖。 反正厂子是不行了,做领导的早就捞的盆满钵满。他们这种小啰啰吃不上肉,总得喝口汤吧。不然早就得活活饿死了。 陈凤霞看着丈夫打完电话就去跑采购,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 这人是怎么了? 郑明明去看看爸爸又瞧瞧妈妈,最后笃定地点头:“嗯,爸爸肯定是不想被妈妈比下去。” 大女儿的话没头没脑的,搞得陈凤霞莫名其妙。她跟丈夫什么时候又打擂台了? 郑明明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本正经地跟妈妈分析:“你都不要去外公外婆家了,爸爸肯定也不愿意回老家啊。不然不就成了他耽误挣钱了吗?” 陈凤霞哭笑不得,揉了把女儿的脑袋:“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问你,你想回去吗?” 郑明明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摇头:“我想挣钱。” 挣了钱,就可以装修灯市口的新别墅啦。妈妈说那是给她的别墅,她可以装修成任何她喜欢的风格。 她想把别墅变成童话城堡。 陈凤霞乐得不行,摸摸女儿的脑袋,大方地答应:“可以,没问题。走,咱们干活去吧。今天你的任务是负责看好弟弟。” 郑明明立刻主动请缨:“我还能卖吃的,我会煮奶茶炸薯条鸡米花,我还会做三明治。” 其实汉堡包也不难的。但是现在没有汉堡包的胚子,妈妈没空做。 但就这几样也卖得非常好。 因为家里头的电饭锅都被占满了,爸爸还特地去医院食堂借了他们的大电饭锅来煮奶茶。反正他们这几天也用不上,爸爸就用两包香烟换过来用。 陈凤霞乐了:“没错,我们明明说不定挣的比爸爸妈妈还多呢。” 话一说完,母女俩同时反应过来。 对了,卖这些零食小吃的钱还没点呢,因为收钱的箱子一直没动。 二人赶紧拉开箱子看。 陈凤霞扫了一眼,都不用数,就直接点头:“明明,过了正月十五,工人师傅上班了,妈就给你找人装修童话别墅。” 光看看箱子里头的钞票体积,她就知道装修款已经够了。 还回什么家过年呀?挣钱它不香吗! ※※※※※※※※※※※※※※※※※※※※ 呃,可能看上去会比较夸张,但那个年代过年的时候,餐饮业的确超级挣钱。 提前还贷款 过了正月初五, 街面上热闹了些,陆陆续续开张的店铺也分流走了郑家小院的部分客源。 一家四口人都不遗憾,只觉得庆幸。要在跟前几天一样, 大家可真吃不消。 对, 是四口,小郑骁同学还不到庆幸的年纪,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写。可是他们还有编外人员李教练啊。 大年初六一大早,送走了好友的老爷子就溜溜哒哒地到郑家小院门口看看情况。 其实他没指望看到人, 因为郑家说做完了初五的生意,就要回乡下过年尾巴。 应该的, 回家过年, 人家的根在老家呢。 李教练不惆怅, 他纯粹就是闲着也是闲着, 隐隐约约总有个念想。 不料陈凤霞一开院子门,瞧见他的时候, 眼睛都亮了:“李教练啊,你赶紧进来吧,刚煮好的粥, 您趁热吃。完了一会儿估计就没空了。” 然后原本真的就是随便散步散过来的李教练又莫名其妙地跟着做了10天生意。 真是10天,整整做到了正月十五。 按道理来讲, 郑国强同志作为人民警察享受的国家法定假期没这么长时间。 但他有补休啊。 作为上元县经济改革小组的成员,年前他一直奔波在安置下岗工人的工作上, 连着一个月都没休假, 还天天加班。 所以这回过年领导就拍板,将他欠下的假期一并补休回头, 正好让他休到正月十五。 偏偏1997年的正月十五是个礼拜五, 刚好又可以连着休两天周末。郑国强就决定过了正月十五再回去给他从来没照过面的父亲上坟。 事实证明, 起码从挣钱的角度来讲,他的决定极为英明神武。 因为虽然正月初五过后,客人少了些,但这10天的功夫,他们又挣出了头5天的营业额。 即便到了正月十五,街上的铺面基本上都开张了,他们每天的进项也稳定在了5000块。 这几乎赶上了以前半个多月的收入啊。 真实不拼一拼都不知道,他们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院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潜能。 元宵节当晚,三个大人外加两个孩子坐在一块儿吃汤圆。 不是自己包的,就从超市买的现成货。这一天天忙得够呛,谁还有精力包汤圆啊? 花生馅的,芝麻馅的各来一袋,就挺好。 等到一大锅汤圆下肚后,陈凤霞跟郑国强也不避着李教练,当着人面开始盘点这几天卖薯条奶茶跟三明治以及鸡米花的收入。 等到点完之后,陈凤霞直接拿出了3000块推给李教练:“教练,这是您的工资,这些天真是辛苦您了。要没有你呀,我们早就彻底歇火了。” 李教练立刻摆手:“我不要,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陈凤霞一本正经:“应该的,大过年的你也一分钟没歇,挣了钱,就应该有你的份。” 李教练的头还是摇得跟波浪鼓一样:“那也太多了,我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郑明明在旁边帮他想主意:“当然是装修房子啦!教练爷爷,我妈妈说要把我的别墅装修成城堡,童话里头的那样。爷爷,你要不要把它变成大雄的家?大头儿子跟小头爸爸的家也不错啊。” 李教练自从买了灯饰口的别墅以后,压根就没处理。他当初买的时候就没打算住,自然不可能装修。 这会儿,郑明明两眼闪闪发亮地盯着他。老人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陈凤霞大着胆子道:“李老师,你要是不反对的话。这两天我们给明明装修房子的时候,也顺便把你的房子弄一弄吧。就算您自己不住,租出去也好,这房子还是得靠人气养着。再说好好的房子空着多可惜呀,外头好多人找不到房子住呢。” 李教练看了她一眼,又将钱推回头,一本正经地问:“装修款还差多少?回头我拿存折过来给你。” 陈凤霞赶紧摆手:“您别客气,花不了多少钱的。” 老人却严肃的很:“怎么可能不花钱?装修房子最花钱了。什么桌椅板凳之类的,看着不起眼,其实都是钱。” 郑国强笑了:“您别说,其他的不讲,你说的桌椅板凳还真花不了什么钱。” 为什么?因为国企的倒闭潮来了,各个厂子都在清算家产。 当初企业红火的时候,什么桌椅板凳沙发买的都是好东西。领导的值班室里头的家具更是讲究的很。 现在厂子不行了,连厂长自己都得想办法自谋出路。这些家具自然也就三文不值两文,直接廉价出手了。 郑国强在上元县就专门处理各个企业改制的事,见到的东西自然多。他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完全不介意使用二手货。 像那个实木地板,去年才铺上去的,今年起了再用又有什么问题呢?正正经经的好料子,可比复合板强多了。 还有那个地毯,真羊毛啊,看着跟新的也没什么差。拖回去以后,清理干净了,铺在他家刚装修好的别墅里,看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床跟橱柜就甭说了,同样全是好货,而且还挺新,买了还没两年呢。 别问为什么厂子都不行了,领导还能用上这么好这么新的东西。所谓再穷不能穷啥,再苦不能苦啥,毕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啊。 这就是笔糊涂账。 郑国强没占便宜,他没仗着自己的身份趁机吃拿卡要。他都是按照人家的处理价格给的。厂里头的人还高兴呢。他们急着赶紧处理干净了,好入账了事。 他们也没觉得吃了大亏。因为天底下都这样,富买贱卖。能当东西卖出去就不错了。 还有的地方急着把东西腾出来,沙发板凳什么的就露天放在院子里,几场雨雪下来,再好的东西也垮了。 李教练有些惆怅。 他虽然不在国有厂里头上班,但业余体校也算是国营单位。况且他还有不少老朋友跟他们的子女在国营厂里头,现在听到这种事,只感觉兔死狐悲。 郑国强也叹气:“现在这种事越来越多了,我听讲今年开过年来,江海市区这边也有不少厂子要动了。” 李教练声音有点儿闷:“已经动了,年前,机械厂双职工家庭就必须得起码有一个人内退。” 郑明明有些好奇:“什么叫内退呀?” 在场的大人里头专门搞这项工作的,只有郑国强一个。可他并不太愿意跟女儿说这些,因为感觉很残酷。 他参加过相关职工大会,看过这种决定淘汰人员名额的现场。怎么决定?自荐外加抽签。 这个年代的国有企业就像是小社会一样,基本上包揽了人的生老病死。很多人一辈子都活在厂区里,你让他出去,他会当场崩溃。 有多少人真有魄力出来单干呢?经济没发展到那份上,出来单干混不好的也不是没有。 大家宁可赖在厂里头,温水煮青蛙都行。 自荐的人员不够,那就只好抽签了。由老天爷决定谁来离开。哭闹的叫喊的,要跟领导拼命的,比比皆是。 郑明明觉得理解不能:“可我爸爸妈妈也不在厂里上班啊,我爸他们厂好久以前就倒闭了。但是他们也养活了我跟弟弟呀。” 她歪着脑袋,皱眉头,“我觉得我爸爸妈妈不上班的时候挣的钱更多。” 没错,现在爸爸一个月工资还不到1000块钱。可是,过年的时候,他们家每天挣的钱都不止这个数目。 陈凤霞笑了,点女儿的脑袋:“你这是只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挣不到钱的时候呢?咱们被城管到处撵的时候呢。现在你爸不管怎么讲,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拿到手。这人啊,还是爱安稳的多。” 郑明明扁扁嘴,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哎,书上说的没错,富贵险中求。 院子门响了,陈凤霞赶紧将钱收起来,省得露了人眼。 她开了屋门出去问:“谁呀?我们家汤圆今天真的没了,最多只能给你下碗面条。” 外头响起了笑声,来客的嗓门能震天:“哎呀,陈老板,你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生意啊。” 天再黑,对方的面容再模糊,只要听到这人的声音,陈凤霞就能认出人。 还能有谁?王月荣的妈呗。自家女儿同学的这位妈妈呀,是自带大喇叭功能。 人家是桂子花开香飘十里,她是嘴巴一张,响彻四方。 陈凤霞赶紧把人请进屋,嘴里头客气:“哎哟,到底是什么风,把你这位贵客吹来啦。不好意思,家里头也没什么东西。你是要喝茶呢,还是干脆给你冲杯糖开水。” 身量高嗓门大的女人立刻摆手,相当直接:“甭客气,你给我杯开水就行了,要是泡杯奶茶更好。”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 郑国强赶紧站起来,也不含糊:“行,那你要加珍珠吗?” 王家妈妈坐了下来,主动朝李教练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却只对着陈凤霞说话:“要,我就不废话了,其实前两天我就想过来,但怕你们在老家还没回。看样子倒是我想岔了,你们家连生意都做起来了。” 陈凤霞笑,也不接这个话茬,就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吗?” 王家妈妈拿下了自己挎着的包,直接推到陈凤霞面前,满脸认真:“你数数,是不是15,000?” 陈凤霞惊呆了,脸上的笑容直接定格:“你,你就这么拿着钱过来了!” 她的老天爷哎。一大晚上的,别说她一个女人了,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上万块钱的现金在街上走,那也是存心想让人家抢劫。 王月荣的母亲有点儿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本来想今天去银行存起来的,结果忙忘了。再过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关门了。我想来想去,明天礼拜六,也不晓得上不上班。我又怕你们会出去走亲戚,就今天晚上过来了。” 陈凤霞顾不上再吐槽对方,只问她:“你带这么多钱过来干什么?是想买房子吗?” 年前她让小赵推销的那批房子里,买主目标人群可没考虑女儿同学家里头啊。 王家现在不是已经有房了吗?嘿,她倒是没看出来,人家爹妈也很有眼光,现在就晓得要投资房产了。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赶紧摆手:“哎哟,你吓唬我。哪里还敢再买房啊?我欠银行那多钱呢!我想啊,趁着现在有点钱,赶紧能还多少是多少,省得以后还不上,那就糟糕了。” 陈凤霞目瞪口呆,下意识拔高了声音:“你想提前还账?” 王家妈妈有点儿不好意思,搓搓手干笑:“我晓得这个钱还不够,但先还一部分是一部分。后面我再凑凑,争取今年还干净了。” 陈凤霞无语:“不是那个你,银行不会催着你提前还的,你不用这样啊。” 王家妈妈立刻摇头:“你别误会,我这个钱不是借的,是我挣的。” 她面上显出了羞涩的笑容,“不怕你笑话,为了挣钱,我过年连家都没回。” 他们家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回老家过年了。他们家王月荣是个吃货,家里头的蛋炒饭不要吃,非要吃外面的油条包饭。 “你说这小孩子多烦人。我没办法,只好去买。结果就听在我前头买的人说,你们都回家过年了,我的早饭怎么办?当时我脑袋瓜子一个激灵,就突然间意识到我应该挣钱。” 王家妈妈有点儿得意,“那个卖油条包饭的跟我们家住的不远。我就直接跟她说,让她把家伙什借给我,过年的时候我来做生意。这样生意不断,等她回来接上,客源也不会散掉。” 陈凤霞乐了:“你还真是天生挣钱的料,这可是没本的买卖。” 王母有点儿小得意:“这不是被逼的吗?我一想到自己还空了银行三万块钱的债,我这个心啊,就跟猫抓了似的。可你别说,我平生第一回知道,这卖油条包饭看着不起眼,可比我在老家搞养殖最挣钱的那会儿还挣钱!” 她每天的营业额都能上千,刨除掉黑米跟糯米还有面粉的成本,净利润也是四位数。 “我从腊月二十九做到今天,每天都从早忙到晚,煮的那个大锅豆浆哦,不用半天就卖的光光的。” 王月荣的母亲都感觉不可思议,“这些城里人就不自己烧饭吗?大过年的居然也愿意买吃的,买的人还特别多。” 不仅仅是她,旁边卖炸串的生意也好的不得了。 陈凤霞笑了:“有的人就习惯吃食堂,有的人上班没空烧,当然就只能自己买了。” 王母点点头,庆幸不已:“可不是嘛,就叫我挣到钱了。我琢磨着呀,先把这部分还掉了。后面我也不想去打工了,我做个小买卖,也卖吃的。本来觉得挺难的,可这些天做下来,好像也还行。” 她这一天挣的钱,都赶上她跟她男人两个加在一起的一个月工资了。 就算过年时生意格外好,平常赶不上,那一天挣个100块钱,也比打工强啊。 王母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是欣喜又是心痛。她前头居然白白放弃了那么多挣钱的好机会。 她兴致勃勃地跟陈凤霞强调:“我会烙饼呢,回头让我们家王月荣带给你们家明明尝尝。我烙的饼可香了,红糖饼特别好吃。”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行,祝你生意兴隆啊。说实在的,做吃的卖,辛苦归辛苦,真挣起钱来的确比打工强。咱们这时候不苦,将来孩子怎么办?只能我们多苦苦了。” 王母叹了口气:“可不是吗?都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丫头。我跟你讲,我没让她瞎玩,我让她每天早上都起来跟我一块儿煮饭,一块儿出摊子卖。我得让她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跟她爸供她上学不容易。” 陈凤霞笑着点头:“没错,自己尝过滋味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挣钱哪有轻松的啊?” 王母跟着感慨:“你讲的没错哦,我们家连着我男人跟丫头三个人忙这些天,个个都是腰酸背痛。我们这还算是好的了,邹鹏他妈才叫真的辛苦。就一个人,忙里忙外,还看着三个摊子。都不晓得她是怎么忙过来的。” 过年期间同样舍不得回家,放弃挣钱机会的,还有邹鹏他妈。年前她借遍了人,好不容易攒了手术费给儿子做二次手术。 刀开完了,她也没带孩子回老家,而是继续在菜市场摆摊挣钱。 左右两边的铺位都回老家过年了,她让人家把没卖完的货兑给她。过年的时候,她带着卖。 郑国强每次去菜场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忙成陀螺的样子。为了挣钱,这女的真的是把自己逼成了人干。 陈凤霞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她是真的辛苦,但也练出来了。上回他家那个倒头男人还跑过去拿钱。结果被她一把菜刀追了出来。她手一甩,菜刀飞出去,贴着男的头皮钉在门板上,吓得那男的屁滚尿流,当场就瘫了。” 王家妈妈猛的一拍大腿,乐不可支:“哎哟,你也听说了?就该这样。狗日的法院到今天还不判,这是要活活逼死人。” 邹鹏的母亲下定了决心,要跟那个烂赌鬼离婚。可是对方不签字。 邹母找上了妇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不幸。最后在对方的指导下,她去法院递了状子起诉离婚。 不过,递状子的时候都要过年了。现在也没这么快宣判。 陈凤霞不乐观:“就算判了他们离婚,这烂赌鬼要是硬缠着,还是麻烦大的很。” 舆论环境就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男的要扯,女的就算跟人离婚了,都难以逃脱。 上辈子他们家有一任邻居就这样。明明两口子早就离婚了,那男的是个酒鬼,喝的醉醺醺的大半夜的过来砸门。 女方跟孩子都吓死了,打了110,猜出警的警察怎么说? 警察和稀泥,居然怪女方太绝情。说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就不应该大半夜的闹腾。 离婚怎么了?女人只要嫁给过一个男人,那这辈子身上都打了对方的烙印。 哎哟,真是不能说,讲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更何况邹鹏还是他们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到时候真离婚了,小孩跟谁,真说不清楚。他们家肯定不会撒手。 这孩子要是落在邹家的手上。他妈这辈子就别想再有出头的日子了,那就是活生生的人质。 王母叹气:“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老祖宗真是没骗我们噢。咱们两家都是姑娘,更要小心。越想越害怕哦,难怪有人不想结婚。那个台湾的歌星的妹妹,家里头那么有钱,又是大学生,结果人家不出嫁,人家出家了。本来我还觉得这女的有毛病,现在想想,是男的毛病太多,就没几个靠得住的,还不如不嫁。” 郑国强在旁边感觉自己躺着也中枪。 他感觉再让这两个女的谈下去,家里头就会变成对全体男性的集体批判大会。 他赶紧招呼王月荣的母亲:“你明天过来的时候,可得把房本什么的都带齐了。别到时候人跑去银行又得来回折腾。人家礼拜六上午开门,下午可未必办房贷的业务。” 王母还意犹未尽,要好好跟陈凤霞掰扯一番呢。听他这么一说,她可算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行,我明天早上吃了饭就过来。” 陈凤霞站起身,送人往外头走。 虽然她并不赞成王家急着还房贷,但既然王母坚持,她也就不好左右人家的意思。 王家妈妈离开的时候,还笑着摸郑明明的脑袋:“你等着啊,以后你想吃红糖饼,阿姨管够。阿姨还会做红糖馒头,你想吃就跟王月荣说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阿姨,王月荣寒假作业写完没有?礼拜天报名的时候,老师就会收作业了。” 王母猛地一拍脑袋,懊恼得不行:“哎哟,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写了吗?写个屁!没她盯着她姑娘会写作业?那比她每天挣1万块还可怕! 郑国强看人火急火燎地走了,生怕老婆还要再感慨男人靠不住的话题,就直接自己先起话头子:“这么快她就要还钱啊。” 贷款办下来是年前12月份的事,现在才是2月份。她相当于才还了两个月的贷款啊。 陈凤霞也叹气:“我要是她啊,有这个钱我就赶紧付首付再买一套房。” 现在提前还贷,简直亏得没边了。 李老爷子将睡着的小郑骁放回床上,准备自己穿外套回家,闻声在旁边冒了句:“我也想赶紧还掉,你们非不让。这欠钱的滋味多难受啊。” 反正是不能想,一想起来就浑身不对劲。 他过年的时候跟女儿打电话,无意间提了一嘴。 他女儿倒是笑的不行,说爸爸古板的一辈子,年纪大了可算是赶了回时髦。 这在国外呀,基本上就没有人全款买房,都是贷款。 她现在住的公寓就贷着款。 听得李教练心惊胆战,一个劲儿要求女儿不要再打钱给他了。他自己的钱完全够花,钱还是她留着赶紧把贷款还清吧。 欠那么多钱算怎么回事? 跟女儿的房贷一比起来,他自己欠的钱好像根本算不上欠款了。 女儿好像也是这么觉得,就为了这事又给他打钱,说是奖励爸爸赶上了时髦的新生活。 她还积极撺掇老人,没事就去逛逛新开发的楼盘。买不买无所谓,看看呗。这多出去走走,总比天天坐在麻将桌旁强。 陈凤霞听了狂点头,感觉女儿果然是贴心小棉袄。看看人家姑娘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多明理啊。 自己要是不帮着她趁房价低的时候多攒下家当,都对不起她这份孝顺。 陈凤霞一本正经道:“老爷子,你要是手上钱多,不知道该花在哪儿。没问题,我现在手上还有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有5万的,也有7万的。那边环境同样不错,您要不要考虑再入手一套?” 李教练立刻摆手。 女的都是属蜗牛的吗?一个个年纪也不大,为什么都爱背着房子走? 他不要,他要那么多房子干嘛?这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陈凤霞来了精神,积极游说:“买了你可以租出去呀。您想想看,您手上有房子,想租给人家多少钱,全凭能你乐意。要是你想帮助对方的话,直接把租金报低些,不就成了吗?不然你要是给人家钱,人家未必愿意收呀。” 李教练歪着头想了想,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来说。 陈凤霞一张嘴巴跟开了花似的,直说得天花乱坠:“你看现在又不跟以前一样一个厂区就是一个小社会。往前数10年,小孩在厂区学校里上学都不用大人管。现在能行吗?肯定得有大人照应小孩。 这两口子都上班的情况下,除了老人谁还能搭手啊?祖孙三代住在一块儿,一居室肯定不行,两居室都够呛,三居室才勉勉强强。 人家要是手头不方便,买不起,那可不就得租房子住。3室1厅,7万块,多方便啊。” 李教练大概是被她吵得头晕,只好赶紧点头:“那行吧,我就要7万块钱的那套。” 郑国强正端着茶杯喝水呢,闻声直接喷了。 他老婆是自带迷魂汤吧?这样居然也能忽悠李教练买下一套房。 ※※※※※※※※※※※※※※※※※※※※ 感谢在2020-11-05 07:20:35~2020-11-07 13:0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月姗姗、霜染染 2个;28969875、咕咚来了!、32083837、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雁情、左木琂、於是天清日宴、大蟹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猫咪御姐吖 80瓶;晓*瑞、大山顶上的乡下人、西窗 40瓶;卓异腾、可爱的梦子、somnus薇 33瓶;朱一龙女朋友、期言、victoria、妹子 30瓶;今天女儿剪了丸子头、依、随风吹过、曳雾、猪的快乐、bw,wjsdh、飞鸟和鱼、七月、佳有娇花、福慧 20瓶;玉堂金马、wyy1985 16瓶;a-ga、21801302、灌汤包、南宫晚晚 15瓶;rayleign、汤圆、13819987、19248115、成岸、心心够、何年、笑开颜、ring、xiangzi、汤妹子、等一笔30点的交易、墨迹、奶嘟嘟、爱大大、猫印、icecream、22443152、暮蓝、棕熊、香香、wuli、nanguofen、maomao、皇普铁妞、晚晴 10瓶;半糖多点甜 6瓶;32083837、看看侃侃、蓝色、糖果、花卷和馒头、琴、菲妮、诺诺麻麻、跑远了打断腿、陌上花zm、小童、lal、小e、carrot、乐了、我也想去佳佳餐厅吃饭、天天、雅琪、cocoli、大萌萌 5瓶;淇淇 4瓶;皮休休、今天也是渴望加更的我、食故饮思、好天光、1136612、逢秋 2瓶;仙仙小郡王、karen、云之晚歌、萱萱、taylor、catty、知否、万年迷、在水一方、28941185、滕腻腻、肆一、2504733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还是老思想 礼拜六一大早, 郑家人就睡眼惺忪地爬起床。 今天是不做生意了,但今天陈凤霞得先陪着王月荣的母亲去银行办提前还贷的手续。 办完了这事以后,他们还要回老家。 结果一家人刚坐下来吃早饭, 外头院子门就响了。 郑国强无语, 这年头的杨白劳还账都这么积极吗?说好的杨白劳比黄世仁更像大爷的呢。 他开了院子门,却愣住了。来的也是熟人,但不是女儿同学的母亲,而是他先前在工地上的工友老许。 郑国强赶紧喊人进院子, 笑着跟对方打招呼:“新年好啊,我看你今年气色比去年好。” 这话说的实在有点假, 老许的脸上明明青白交错, 上下嘴唇都直打哆嗦。 陈凤霞瞧见了都本能地喊了一声:“正好, 一块吃饭吧, 今天我们煮的花生红枣粥。” 这粥好啊,补血养气, 最适合面无血色的人。比方说,杵在郑国强面前的老许。 可是这人没开口应话,他一进院子, 就直接将个存折往郑国强手上塞。 搞得人民警察浑身一抖,下意识地要推过去, 干什么呀?这光天化日的就想行贿吗? “钱!”老许声音有些急,“我要还银行的钱。” 郑国强惊呆了, 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房贷?” 老许是年前才办下的贷款, 才还了一个月啊。 年龄跟郑国强差不多,瞧着却比郑国强苍老差不多10岁的男人满脸埋怨:“哎哟, 你别说这个事了。我回去以后被我阿爹阿妈骂臭头了。” 农民的习惯, 不到吃不上饭, 坚决不手心向人。 借国家的钱怎么了?这不还是像过去家里头拉饥荒,问生产队借粮一样嚒。漏斗户主是被人看不起的,就跟卖油绳之前的陈奂生一样,到哪儿都被人笑话。 老许十分不好意思:“年前我跟我家桂英拿的工钱都在这儿了,我阿妈卖了家里的年猪,我阿爹把棉花给卖了,凑了这2万块。剩下的,我阿爹今年准备多包人家五亩田,争取一把头还上。” 郑国强赶紧解释:“你家不必这样慌,每个月固定还钱就行,银行不会上你家讨账的。” 老许的头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满脸严肃:“不行不行,早点还早点好。买房的时候还没发工钱,现在有钱当然得赶紧还。那个,我不晓得怎么办手续,国强啊,你就帮帮我陪我跑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下,外头就又来了位工友,兜里头揣着的同样是存折。 得,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要提前还款,郑国强跟他老婆总不能硬压着吧?当然是集体去银行办手续了。 陈凤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个个的,真是上赶着。 她估摸着这两人来的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饭,赶紧端东西上桌。 算了,也别给人家吃什么红枣花生粥了,省的全是汤汤水水心里头不踏实。直接泡两碗炒米打两个蛋,叫他们填个肚子饱。 可就这吃饭的功夫,郑家小院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三位工友,目的都是一样的,提前还贷款。 陈凤霞都搞不明白了,究竟是郑国强当初挑选的担保人选全是一样的性子,还是现在的农民工的确没有投资意识。 甚至连银行主动借的钱,他们都不敢欠账,只想赶紧还掉。完全不会想着拿着钱再去投资房产。 陈凤霞一时间唏嘘感慨,一时间又觉得这在所难免。 别说农民工了,这个时代甚至再往后面数几年的城里人,同样也害怕欠银行贷款啊。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时就听做钟点工的主家提过一件年轻时的后悔事。 主家2001年的时候用公积金贷款30多万买了套房,一个月要还2000来块。当时他压力大的不行,节衣缩食过了三年,终于在04年还清了贷款,顿时感觉无债一身轻。 跟他一块儿买房的同事也攒了差不多金额的存款。但人家没有提前还贷,而是下手买了第二套房。 那个时候,房租就已经能够抵消房贷了。 于是明明挣的是同样的钱,同事比他每个月多赚几千块的租金,然后人家还多拿一套房。 再过了几年,房价疯涨,攒钱完全够不上房价飙升的速度时,后知后觉的主家才反应过来,懊恼到手的捡钱机会就这样白白从指间溜走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自己幸亏在房价飙升之前买了套房。他还有朋友在90年代就开着小轿车,结果十几年后还租房住呢。 郑国强吃过饭,一抹嘴,直接带着工友跟王月荣的母亲一块儿去银行办提前还贷手续。 这些人全跑过来最好,省得还要他一趟趟的往银行去,白耽误功夫。 结果杨白劳主动上门了,黄世仁却不乐意了。银行方面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履行贷款合同,还是按月还钱。 双方说的着急了,甚至在银行大厅里吵了一架。 老许他们急得不行:“你们想干嘛?我不想借钱了行吗?高利贷还没不让人还钱的道理呢!” “合同上说好的是分成25年还,这还不到两个半月呢。” “那合同也没说不让现在还啊。” 郑国强被吵得耳朵都要背气了,来回折腾着两头劝,还是按不住。他实在没辙,干脆打电话找领导,这才把提前还贷的手续办下来。 银行负责人也是满头包,拉着郑国强抱怨:“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按月还贷不行吗?” 现在他们把贷款一还上,银行的房贷业务量不是又降低了吗? 这才元宵节刚过,堪堪开过年呢,人家都是开门红,业绩飞涨。他们好了,直接就给他们丢颗炸.弹。 郑国强就看着他笑:“领导你讲话轻松哦,你怎么不讲我身上还有那么多担保呢?” 领导也跟着笑:“哎哟,这就是程序而已。其实抵押品就是房子,跟人有什么关系呢?这又不是做生意的贷款,这个政策解读就有问题。” 郑国强立刻做了个手势:“你别给我扯这个,领导,你就给我句真话。你们银行到底欢不欢迎我们外乡人贷款? 要是不欢迎的话,我也不喊他们过来办房贷了。不要搞的我们来贷款,你们脸拉得老长,门槛又设得那么高。我们把钱还了,你们又老大不乐意。 借钱错了,还钱也不对。这到底想干什么呀?” 银行领导也有些尴尬。 一方面上级要求他们积极拓展信贷业务,尤其去年才推出的房贷,是他们这段时间的主打新开项目,上头给安排了指标,得完成额度才行。但凡业务量跟不上,他这个负责人就等着去总行吃挂落吧。 另一方面,银行又怕贷款的人还不起钱,到时候借出去的钱变成烂账,纠结得不行。 郑国强笑着摇头:“你们有什么好为难的呢?房子抵押在你们手上,到时候还不上,你们直接收房子不就结了。” 银行领导本来还在笑,听他说房子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 天啦,年前那批别墅差点儿没把他折磨到想跳楼自杀。 现在这人还提房子,他都对房子有心理阴影了。再砸一批在自己手上的话,他直接神经衰弱。 郑国强就是笑:“你们也不用这样啊。要说手里这个房子,上元的信用合作社可比你们难多了,人家是好几个楼盘呢。现在不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方法总比困难多嘛,这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他调侃一通,留下怔怔发愣的银行领导,自己先回家去了。 进了屋之后,郑国强跟妻子商量:“这样吧,你就别回去了,我带明明跟小骁去坟前磕两个头,烧点纸钱就行。我估计今天还会有人来家里头要提前还贷。” 陈凤霞也点头,叹了口气:“这过年回趟家啊,思维立刻就回到以前。白给他们说美国老太太跟中国老太太买房子事了。” 郑国强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也许他们之前也有隐隐约约的念头。但一个刚接受了新观念,老思想还来不及反扑。第二个就是他们当时手上也没钱,不然也不会办贷款了。 这过年一回家,七大姑八大姨一包围,你一言我一语一轰炸,旧观念分分钟就能占上风。 没钱还贷呀。那就先跟亲朋好友借钱,把公家的钱先还上呗。 郑国强现在都觉得这些人好亏呀。欠国家的钱,起码不用欠人情。反正又不是不还,何必搭上人情,还搞得亲朋好友心里头疙疙瘩瘩呢。 不过,各有各的生活,管不了了,大家有房子住,在城里安上了家。他们也就功德圆满了。 至于什么投资房产之类的,他自己都晕晕乎乎,自然比不上妻子的遗憾。 “我先打个电话回去啊。” 陈凤霞听了丈夫的话,颇为奇怪:“你打给谁呀?还要跟人喝酒吗?你早点回来啊,一堆事呢。对了,你去三哥三嫂家问问看,他家是不是有事?三嫂到现在也没过来呢。” 杜招娣是腊月29下午才跟丈夫一块儿回老家的。按照当时说好的,她正月十五回来继续上班。因为按照老规矩,过了元宵节才算是真正过完年。 可今天都正月十六了,杜招娣一直没上门啊。 上午这么多客人,要不是她家明明跟李教练帮忙,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赢。 都讲了今天暂时不做生意,结果上门的客人基本上就一句话,来都来了,你看着给弄点什么呗。 于是薯条又得炸起来,奶茶也得重新煮,茶叶蛋跟鸡米花同样断不了。 说是不做生意,一上午也没歇的时候。 郑国强笑了,调侃妻子道:“陈老板生意太好,小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吧。你忘了,还有2万块。”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哎哟,没错。 当初她家卖安庄的宅基地,说好的是5万。郑国强的妈跟大哥只拿出了3万块,剩下的2万块说是年前结清的,但是到现在好像还没到账啊。 眼下城里人电话都不普及,农村装电话的人家更少的可怜。 郑国强电话是打到了自己舅舅家,简单的拜年问候之后,他就直奔主题:“舅舅,当初见证是你做的,那2万块钱什么时候转给我?我今天去银行查了,可没有钱进来啊。” 那头舅舅说了什么,陈凤霞没听到。 她就看见丈夫冷笑:“舅舅,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啊。房子盖起来了又怎么样?你可别忘了宅基地手续还没办。你们随便在我的宅基地上盖房子,我说推倒就推倒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连电话筒都盖不住。 郑国强也不吭声,一张脸面无表情,只由着对方说,权当电话那头在放屁。 陈凤霞直接朝丈夫伸出手,示意丈夫将电话给她。 她接过话筒,就朝那头笑:“舅舅,我喊你一声舅舅,你别忘了,担保人是你。你大外甥要是还不起的话,这2万块钱你掏! 咱们不扯有的没的,我没记错的话,房子还没盖的时候,县里头就已经下去人丈量过面积了吧。你倒是说说看,后面盖的房子应不应该作数?您要是不知道的话,我跑一趟县里,找领导干部好好问问看!” 她是知道安庄的拆迁最后不过一场空。可其他人不晓得呀。 现在老家那边家家户户有宅基地的盖楼房,没地的赶紧加两层,人人都指望靠着这事儿发财翻身呢。 这时候要是有谁断了他们财路,那简直相当于刨了祖宗的坟。 陈凤霞冷笑:“我实话跟您说,舅舅,你们家都已经把我们国强赶出安庄了,我们在江海买个房还欠了一屁股债。 你们要是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家都别想痛快。 反正我们人都不在安庄了,我们也不怕村里头的人戳我们的脊梁骨。 两万块,一分不能少。但凡少了一厘钱,你就等着县里派人扒房子吧,违章建筑!” 说完,她“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杀气腾腾地吩咐郑国强:“今天你必须得把钱给我带回来。” 郑国强本来还情绪波澜起伏,结果被他老婆闹这一出,反而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呀?” “替你当坏人啊!”陈凤霞一本正经,“一人一回,咱们通力合作,效果更好。” 大年初一的下午,她阿爹阿妈又打过电话过来,态度强硬地勒令她必须得回家做饭招待客人。 老两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天底下没有儿子在厨房忙碌的道理。陈文斌必须得在堂屋里招待亲戚,那烧饭的当然得是陈凤霞。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男主外,女主内。到哪儿都跑不了这规矩。 结果郑国强接了电话就直接笑:“阿爹,凤霞忙了一年了,我们家年夜饭就是我烧的。我舍不得我老婆累着,想必阿爹你也舍不得你女儿辛苦。我们就不回去给你们添麻烦了,免得还要再烧我们的饭,文斌会更辛苦。” 电话挂掉的时候,陈凤霞都在旁边笑疯了。她只要想想那边人的脸,就痛快的不行。 现在,她也冲着丈夫笑:“你那会儿心疼我,现在该我心疼你啦。” 郑国强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这人真是的,越来越肉麻兮兮。 不是一条心 郑国强独自一人回的老家。 原本两口子早上要出门的时候, 是打算把孩子都带上的。 结果一通电话一打,郑国强直接改了主意。 有什么好折腾的?他亲妈跟亲大哥连这位舅舅将他赶出郑家的时候,他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亲爹好像也没显灵。 既然如此, 那就算了吧。正月十六天也挺冷的, 何必带着孩子去坟前吹凉风呢? 见都没见过的人,哪儿来的念想,又何必装模作样。 于是郑明明跟弟弟照旧留在家里。 小二子还不知道遗憾,他天生爱热闹。这些天家里头的人来来往往, 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对于没印象的老家,他全然不眷恋。爸爸走的时候, 他更是跟人痛快地挥挥手, 一点儿抱大腿的意思都没有。 搞得郑国强都哭笑不得。这小兔崽子, 才叫李教练带了几天, 居然连亲爹都不黏了。 郑明明更加高兴,她一点儿也不想回老家。反正她也从来没见过那位爷爷。 留在江海, 她还能再多做一天生意呢。 等到礼拜一开学,她可就没时间再挣钱了。想想都觉得遗憾。 结果正月十六的生意,郑明明也没做完。 因为午饭过后, 她正跟妈妈一块儿摘菜呢,家里头就来客人了, 来的是舅舅跟表姐陈敏佳。 陈文斌看到自家姐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你够可以啊, 陈凤霞,你真到今天都不回家。” 他难得在老家歇了这许久功夫, 一直等着陈凤霞大包小包回去给阿爹阿妈赔礼, 结果这人愣是熬过了整个新年。 陈凤霞正忙着给人拿面包的诱惑, 压根理都不理他。 也就是过了正月十五,客流量没那么大了,她才有空做面包的诱惑。不然的话,现在也只有奶茶跟炸薯条这些大路货可以供应。 等送走了客人,陈凤霞才斜着眼睛瞪弟弟:“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的就闭嘴,陈凤霞三个字是你喊的吗?我没规矩?还轮不到你教我规矩!” 陈文斌被气了个倒仰,鼻孔都翕动了,活像只河豚鱼。 他伸出手指头,指着陈凤霞半天,到底还是忍住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姐夫呢,我跟我姐夫讲道理去。” 陈凤霞又回过头招呼客人,给人拿了水果西米露,笑眯眯地招呼人慢走,有空多照顾生意。 等客人走远了,她都懒得回头,只冷淡地回了几个字:“回去给他爸上坟了。” 陈文斌跺脚:“那你还在这留着干什么?你好歹回家跟阿爹阿妈说句话啊。” 陈凤霞奇怪:“阿爹阿妈又不是不能动,我家又不是没电话机。他们想说话,要么打电话,要么自己上来,为什么非得是我回去呢? 不是你们说的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早就不算你们老陈家的人啦。你要真孝顺的话,小轿车开着,直接把阿爹阿妈接到你家,好好住两天不行嚒。反正老两口只要看到你这个宝贝儿子,喝白开水都比蜜糖甜。” 陈文斌被她堵得死死的,几次想发火,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只能强行忍耐。 “好了好了。”他手往下压,直接跳过了家务事,“我不跟你说这个,我问你,姐夫是不是在上元县政府里搞经济改革的事啊。” 陈凤霞立刻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文斌笑容满面:“当然是有钱大家一起挣啊。你是我姐姐,姐夫不就是我们自家人吗?” 陈凤霞眨巴了两下眼睛,半天才消化完对方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你姐夫的门路了?” 陈文斌半点儿不扭捏,坦荡的很:“没错,我就是来问问姐夫,好探探底。大宗门那边的物流市场,还有没有机会伸伸手?” 陈凤霞一时间阒然无语。 她先是觉得天上下红雨了,陈文斌居然还有拜到郑国强山头的这一天。 然后她又觉得自己的弟弟上辈子能做成大老板,的确不是没道理。 这人太能屈能伸了。两家关系都已经僵硬成这样,过年她都没回家,陈文斌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找上门。 这开口的语气理所当然的,让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们两家关系有多热络呢。 另外就是这人的嗅觉太敏锐了。大宗门那边的物流中心以后可是整个片区最大的物流中心,算是江海标志性的建筑物之一了。 这块肉现在看着不显眼,实际上真不小。 陈文斌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现在还没进展为亿万富豪,大概最多是百万富翁的陈文斌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编排成什么样,就盯着自己的姐姐催促:“凤霞,我们好歹一个爹妈。姐夫家里头就这个样子,你肯定得让姐夫跟我们一条心。要是拢不好的话,他跟人家一条心,你才是哭没地方哭去呢。” 陈凤霞听了他的话,感觉愈发诡异。 这些话上辈子,陈文斌可从来没跟她说过。 因为上辈子的郑国强混的不好呀,没有能被这位小舅子用的地方,心在天上飞都无所谓。 这辈子不同了,郑国强大小手上也有了点儿权。陈文斌看到了利益,居然都教她要抓牢郑国强的心了。 听得陈凤霞新鲜的不得了。 她现在就特别想采访下自己这位弟弟,作为一个把绿帽子当成绿宝石的男人,他究竟哪儿来的自信,还教别人夫妻相处之道? 还是钱壮人胆,因为自己兜里头有两个钢蹦,就感觉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会了? 年轻人啊,你儿子还没生出来呢。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那就是你的种? 先擦干净自己屁股再说吧。 陈敏佳正在跟表妹谈妈妈肚子里的孩子。 “哎呀,我感觉他好烦人。”小姑娘半点儿没有即将当姐姐的喜悦。 也许是之前妈妈要生小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提前透支光了所有迎接新生命的愉悦。 陈敏佳跟表妹报怨:“我妈现在动不动就吐,家里头什么吃的都不能留。她又没喝牛奶,不过是闻到我牛奶的味道就开始吐。我现在只能拿着牛奶下楼的时候喝。” 为什么不能带去学校呢?因为奶瓶子得放回空箱子里头,这样下一回才有新的牛奶送过来。 郑明明想了想,安慰表姐道:“等舅妈生了以后就没事了。我妈那个时候只要闻到油漆的味道就要吐。” 陈敏佳满怀期待地看着表妹:“那你家有没有芦蒿?我今天能在你家吃饭吗?我特别想吃炒芦蒿。” 本来春节前后是芦蒿上市的季节,她每年都要吃新鲜货的。结果今年惨了,她妈根本就不能闻芦蒿的味道。 可想而知,肚子里头怀了弟弟的妈妈当然得排第一位,她这个大女儿的要求立刻被大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陈敏佳感觉这是自己过的最悲伤的一个春节。她一点也不期待弟弟的出生了。去年妹妹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事。 郑明明点头:“应该有的,我去拿,你要炒腊肉还是炒香干?” 陈敏佳馋的不行:“都加进去吧,两个我都想吃。” 郑明明站起身,去雨棚底下拿芦蒿了。 她也挺喜欢吃芦蒿的,不过这玩意儿择起来好麻烦,属于典型的功夫菜。 小姑娘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舅舅跟妈妈说话:“凤霞,要不这样吧,我来想办法支持姐夫往上面走。到时候姐夫也多帮帮我。” 因为风向的缘故,妈妈说了什么,郑明明没听清楚。 她就听见舅舅在唏嘘感慨:“我算是看透了。我们小时候说剥削阶级被消灭了,人人平等,个个都有两件宝,双手跟大脑。实际上呢,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听说过没有?一等人靠权贵关系赚大钱,没本也挣钱。二等人靠资本赚中钱,这叫钱生钱。三等人靠技术赚钱,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也就排这个位置。四等人靠流汗赚小钱,都是血汗钱。” 郑明明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间居然有些怔愣。 这回妈妈的声音倒是大了些:“呀,你说的没错,你都已经是二等人了,挣的中钱也不少了。我是四等人,挣的都是血汗钱,跟你不能比的。” 舅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那可以往一等人的方向努力啊。姐夫都到这个位置上了,难道还不想着往前面奔?那真是白糟蹋这么好的条件。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那个什么伦讲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郑明明在心里头补充了一句,拿破仑。 然后她就惊讶得不行,舅舅居然还知道拿破仑啊。 她记得小时候在外公外婆家住,就听村上人说过,舅舅不爱学习的,上学时考试老不及格。 她还以为家里头的长辈中,只有爸爸妈妈才知道拿破仑呢。 陈文斌正抱怨不休,他的大哥大就响了。几乎是瞬间,他的语气立刻不一样,又亲切又热闹,一叠声的好好好。 “怎么会是麻烦呢?这是您给我面子,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之后,陈文斌瞬间变脸,一张脸拉成了苦瓜,对着陈凤霞叫苦不迭:“你看到了吧?我算什么二等人啊,我就是人家的提款机。人家肯提钱,我就笑死了。花了我的钱以后,他们也未必给我办事。” 陈凤霞对于这种官商勾结毫无兴趣可言。 小老百姓多半如此,要说有多痛恨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也谈不上,除非板子直接打到了自己身上。更多的情绪是痛恨跟羡慕交叉在一起,恨吃到肉的人不是自己。 毕竟大家都默认当官必然贪,为商肯定奸。 陈凤霞感觉这都是聪明人玩的游戏,自己够不到边。 她就朝陈文斌笑笑:“你也别看不起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是谁求谁。” 陈文斌总感觉自家这位姐姐话里有话,仿佛是在内涵自己。 不过他也没空多想。 这年头手上有点权势的,都会想着法子折腾人。 你说这大白天的有什么好在夜总会鬼混的?洋酒一开就是多少瓶。 好喝个屁!跟尿似的。 根本就没有米酒汤圆好喝。 陈凤霞看陈文斌自顾自的舀了杯米酒汤圆就要往嘴里头灌,顿时目瞪口呆。 这人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凤霞却没有惯着他的意思,立刻吓唬人:“你喝唉,你等着吧,街上查酒驾,都过了正月十五了,交警也要撑业绩,你就上赶着给人送钱吧。” 陈文斌的米酒都要到嘴边了,愣是被他硬生生地拿开。 他倒不怕被罚钱,就怕交警拿根鸡毛当令箭,把他连人带车扣下来,耽误了他去夜总会做小伏低。 嘴上再嫌弃,他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搭上关系的机会。 愤愤不已的陈文斌放下了米酒,眼睛扫荡一番,自己接了杯奶茶一边喝一边走了。 倒是把陈凤霞气了个倒仰。 阿呸!这几天她奶茶都是两块钱一杯呢,可比米酒汤圆贵。 再说他放下的米酒汤圆,自己总不好再卖出去了,只能倒掉。 亏大发了。还不如这人被抓到酒驾,直接叫交警扣下。 郑明明看着舅舅走了,跑过去问妈妈:“舅舅想干什么呀?” 她总觉得舅舅说话怪怪的。 陈凤霞手上忙着做寿司卷,随口应道:“谁知道他啊,想一出是一出的。对了,你跟佳佳晚上想吃什么?妈一会儿去菜场买菜。” “她想吃芦蒿炒腊肉干子,我要吃皮蛋拌豆腐。弟弟吗?小骁,你要吃什么?” 小二子正跟着李教练玩乒乓球。 自打郑明明一头扎进奥数学习的大坑中后,老人就觉得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必须得分摊风险。 于是才一岁多的小郑骁成了他的第二个学生,彻彻底底地贯彻着乒乓球要从娃娃抓起。 听了姐姐的问题,人小鬼大的郑骁立刻表明立场:“红烧肉!” 郑明明嗷了一声,扭过头转达意思:“妈,给弟弟做个荠菜丸子汤就行了。”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她姑娘可真会转话啊。一开口就把小二子的肉扣下了大半。 郑明明理直气壮:“要多吃蔬菜的。我们老师说了,我们这一代的小孩肥胖概率都太高,全是因为肉吃多了。” 陈凤霞就是笑,又招呼了一句李教练:“教练,给你炒个荸荠猪肝,弄个韭菜虾仁炒蛋,成不?” 老人可有可无:“随便吧,我都吃。” 陈凤霞定下了采买清单,就推着三轮车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出来倒奶茶喝的侄女儿,又神才鬼使地问了句:“佳佳,除了芦蒿之外,还想吃什么呀?” 陈敏佳的眼睛立刻亮了,兴冲冲地问:“嬢嬢,可以做啤酒鸭吗?我想吃啤酒鸭。” 她在同龄人当中算是见识比较多的了,但毕竟陈文斌现在生意没做那么大,吃好喝好不代表能吃到各种新鲜的玩意儿。 她上次在电视上看到人家吃啤酒鸭就好奇的不得了,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陈凤霞笑着点头:“行,给你们做啤酒鸭,让你一次吃个够。” 陈文斌为什么找上她家门,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呀? 她估摸着,自家的这位弟弟是另有打算了。 高桂芳天生擅长跟人打交道,上辈子陈文斌做生意的几个主要关系都是高桂芳一手抓得牢牢的。 可以说,她直接掌握着丈夫的人脉关系网。 大概是他觉得这么做也符合自己的利益需求,反正到最后,陈文斌没真的跟高桂芳闹到不可开交。 这辈子似乎不一样了。 也许是还年轻,血气方刚;自尊心还能压住利欲熏心,所以,他有别的心思了。 这两口子的力气不往一块儿使,各有各的小九九,上辈子的恩爱夫妻,这辈子未必也能恩爱下去啊。 ※※※※※※※※※※※※※※※※※※※※ 解释下,1997年全国大部分地区开学要比文中早,没到元宵节就开学了。小说情节构造需要。 过年好卖房 陈凤霞拖了一三轮车的菜回家, 没进院子门,就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她有些奇怪,现在还不到饭点啊, 没道理会有这么多人。难不成大家集体提前还贷, 都在等着她吗? 别说,她还真没猜错,里头的人都等着她回来呢。 但不是为了还贷,而是为了去银行借贷。 小赵人就站在院子门口, 一边帮忙做寿司,一边看外头的动静。 听到三轮车的声音, 她连手套都没来得及脱, 就直接冲上来招呼陈凤霞:“陈师傅, 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趟过来是为了找关系办手续, 帮人公积金贷款的手续。 这个年,是小赵活了二十多年来过上的最热闹的年。 年前她忙着给亲朋好友搭线买房子, 挣了大几千。如果不是因为被陈凤霞提点着又买了套房,她还想带妈妈出去旅游一趟,好放松心情。 结果这提议直接被她外婆骂回头了。开什么玩笑, 才动过大手术的人上哪儿玩去?出去玩都是累死人的活。就应该好好养着。 哪都别去,乖乖待在江海。 事实证明, 老太太吃过的盐比小孩子吃过的米还多,这话真没错。小赵没走, 过年就老老实实待在江海, 然后她的销售之路就直接坐上火箭了。 要问她如何开的外挂?她发誓她啥事儿都没做。她过年出去拜年的时候,甚至都没想起来跟人推销。 她压根就不是那种多积极主动的员工。在单位上班时, 能混个大差不差, 她就挺高兴的了。 所谓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就是干起了副业挣外快,她的习惯也没改。 可是小赵不提,不代表人家不问啊。 大年初一初二的时候还好,从初三开始,她外婆家的电话响起来,旁人都不会再去接。 因为人家打过来要找的对象肯定是小赵。 为什么?初一初二两天时间足够让消息发酵了。大家都知道了,小赵有门路可以让人免费拿到一套房。 哎哟,什么公积金啊?不能拿到手上的钱,那都不叫钱。能把这个钱花出名堂来,才叫做真有能耐。 房子位置偏点儿怎么了?环境好啊。这又有山又有水的,周围又不是没菜场,也不是没车进城。宽宽阔阔的屋子,谁住着不痛快呀? 再怎么着,也总比跟公公婆婆妯娌小叔子一大家子挤一块儿好。 等单位分房,还不晓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耗不起了,没心思耗,再耗下去就想离婚了,省得天天看着心烦。 趁着现在有政策,赶紧先把房子拿到手再说。 于是这一个年,小赵虽然没有摆摊做生意,但实际上一点儿不比陈凤霞一家人松快。 她不停地接电话,不停地接待四处来访的亲朋好友。 人家房地产公司过年都放假回家了,她还张罗着人坐公交车去现场看房,忙得不亦乐乎。 过年的时候就是热闹,大家伙儿凑在一块儿,做事也容易冲动。本来没打算买房的人,被周围人的气氛一带动,也开始心思活络了。 买吧。 反正两口子都有公积金,就一边做首付一边做贷款,七万块钱的房子勉强,那五万块钱总不是问题吧。 小赵将自己忙成了陀螺,一阵风似的卷到这儿,刮到那儿,到了银行却不凑巧。 礼拜六银行的确开门啊,但是下午不办理房贷业务。她当然可以等到下个礼拜一,可问题又来了,大家礼拜一都得上班。 小赵自己买过房,又亲手卖出了那么多套房,自然明白有的时候人消费需要冲动。 她怕夜长梦多,人家再回去叨叨两天又改主意了。 于是她就把人带到陈凤霞面前,决定走走后门。 陈凤霞看着姑娘满脸兴奋的模样,立刻夸了一句:“你看你,现在不就做出来了吗?多能干。” 小赵被夸得美滋滋,带着点儿小得意:“我看再过段时间,这一片的小户型就都能卖完了。其实我感觉买3室1厅的更划算,刚好祖孙三代人主。大家就是舍不得再多贷2万块钱的款。”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调侃年轻姑娘:“我看这一波房子卖完了,你可以给自己再来套3室1厅啊。” 小赵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那不行,我们已经有两套房的贷款了,再来一套压力太大。” 陈凤霞意味深长:“除了你妈的退休工资,你每个月的工资以外,你们就不挣别的钱啦。还贷款啊,也就是最初几年压力大。后面钱不值钱的时候,你就感觉这房子是白得的了。” 小赵赶紧喊停:“你让我再想想,回去我跟我妈商量一下。” 陈凤霞知道她心动了,也不再说别的,就点点头:“行,我们带人把手续办了吧。我去给银行打个电话。” 作为银行的大客户,源源不断带来贷款用户的超级vip,陈凤霞的确享受着特权。 她一个电话过去,领导立刻特批她带人过来办贷款。干这活的职工没上班怎么办?领导亲自上阵处理呀。 这要增业务量,可不就得自己积极主动点儿。 上午因为大家提前还贷而有些心塞的银行领导,这会儿听说又有人过来贷款,立刻心花怒放。 他感觉自己实在太英明神武了,如果不是他当初有魄力,怎么能够找来陈凤霞跟郑国强这样的得力干将。 去年他们银行的房贷指标就是靠这对夫妻完成的。今年又是开门红,说不定数额还能再翻番呢。 陈凤霞要赶在人家银行晚上关门前带人把手续办了。 她就叮嘱女儿:“明明,要是客人过来了,妈妈没回家,你就让他们自己烧菜。别烫到自己。” 陈敏佳却兴奋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跟嬢嬢保证:“没关系的,我跟明明都会烧饭,肯定不会耽误生意。” 她可没吹牛。 别看现在高桂芳将她往小姐的方向养,早几年前在农村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哪个不会烧饭? 尤其碰上爷爷奶奶在田里头忙,她跟表妹还会烧好了饭送到田里去呢。 陈凤霞还想再说什么,院子门响了,杜招娣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她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交班:“三嫂,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出去办趟事,完了就回来。” 小赵的表姨看她风风火火,不由咋舌,偷偷问外甥女儿:“哎哟,这位陈师傅很像样子嘛。” 小赵与有荣焉:“那当然了,你们别看陈师傅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没有她处理不了的事。” 去银行办手续哪有那么简单,饶是领导已经走了最简化的流程,这么多人的贷款手续走下来,外头的天也黑了。 领导哈哈笑,主动向陈凤霞邀功:“就是我们陈师傅带来的人,我才能这么拼啊。” 陈凤霞笑盈盈:“也因为领导您大气,我才敢带这么多人过来办房贷。换成其他人我才不做这个事呢,不做担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世好,我多这种事。” 银行领导立刻强调:“他们都是公积金贷款,可没让你担保。” 陈凤霞笑了:“这有公积金的,毕竟是少部分啊。你们要真打算拓展房贷业务,说实在的,就得步子放大点儿。不然我们就是想劝人贷款我们也没这个能耐呀。一个人身上能背多少个担保?我们家那位天天心惊胆战,头发都要掉光了。” 必须得有担保才能贷款买房这事儿,实在是太耽误她销售房产了。毕竟机关事业单位的职工人数有限,而他们往往还并不是购房的刚需群体。 说个不好听的话,虽然这批房子因为小赵的关系,卖得非常顺利。但陈凤霞内心的满足感其实比不上将灯市口的别墅卖给明明同学家跟工地上的民工。 当然无论从房地产商还是银行的角度出发,他们都不是最理想的购房群体。 可陈凤霞自己就是农民工出身啊。 她清楚地明白,如果不抓住房价飙飞前的这段时间,等到真寸土寸金了,以农民工正常的收入水平,根本没可能在城里扎下根。 这就是她心中的那点儿执念。 以普世的观点来看,又蠢又无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拿着吃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十足的烂好人。 可生而为人,谁还没有个自己的念想。就好像有的人爱手办,为着旁人眼中的娃娃豪掷千金,也没耽误别人的事啊。 农民工向来是最尴尬的群体。干最苦最累的活,被城市建设需要着又被城市本身嫌弃着。任何红利政策,首先想到的都不会是他们。 也只有人需要被抛弃被忽略的时候,他们才会被首先推出来。 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会真正帮他们呢? 银行领导打着哈哈,坚决不接这个话茬。 陈凤霞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再接再厉地游说对方:“您想想看啊,就算是在政府机关上班的人,他贷了款之后也可以辞职走人啊。现在下海的人这么多,你总不能盯着人家不让人单干吧?” 银行领导只好一推三二五:“这是政策要求,不是我能决定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事在人为嘛,总要有人第一个吃螃蟹的。” 她也不逼领导太紧,就拿着银行的各种单子看,好了解眼下的相关金融政策。 柜台上的职员喊她过去拿单子,等她抓到手时,柜员突然间冒了句:“陈老板发大财咯!好多别墅,这便宜就到手了。” 陈凤霞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灯市口的别墅。 呵!东西果然得有人抢才稀罕。 当初因为有农民工接手,银行不逼着职工买别墅的时候,这些人可是欢欣鼓舞。就连自己跟丈夫带人过来办手续,他们都格外热情些。 结果别墅卖的太好,原本看不上别墅的职工又开始担心自己漏宝了。 人啊人,心思可真复杂。 陈凤霞没吱声,旁边领导先皱起了眉头:“当初是哪个到我办公室哭,说我们是法西.斯,逼职工去死的?” 妈的,银行工作不配合,拓展业务不积极;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拉客户过来办房贷,这帮子家伙又开始风凉话了! 陈凤霞笑眯眯地接话:“现在也不迟,你要想买房啊,太阳湖这边就有啊。你有公积金,又是银行职工,还怕办不了贷款吗?领导,你说是不是?” 柜员脸都叫吓白了,生怕领导真让他公积金贷款买房。 疯了咯,太阳湖那老远的位置,连班车都没有。他不要别墅要两室一厅,真是脑壳彻底被门板夹了。 陈凤霞笑嘻嘻的,也不生气,只双手一摊:“那就麻烦了,要论起对职工好,也就是银行了。外头哪比得了银行啊。” 领导找到了能抱怨的机会,趁机发泄:“可惜有人把蜜糖当砒.霜,白糟蹋单位的心。” 去年的别墅事件可把他吓得不轻,要不是单位职工不配合,他至于手忙脚乱,折腾到年底才完事吗? 陈凤霞可不参与人家单位内部的是非,她还有生意要张罗呢,就赶紧告辞离开。 小赵执意要跟着她回去帮忙。 她妈教育过她,让她有点儿眼力劲。现在不说在人家手下打工,好歹也是人家牵线带你挣钱。自己做事要活络点儿,别总是得让人拽着才肯往前走。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做好自个的事就行了,我家有人,用不着你帮忙。” 小赵却摇头,一本正经:“那你就当我偷师,要学着怎么做饭好了。” 陈凤霞见说不通这姑娘,索性随她去了:“那我丑话说在前头,最多给你包个压岁钱,没有工钱,只管顿饭的啊。” 小赵被她逗乐了,立刻点头:“那好,我等着压岁钱。我上班以后就没压岁钱拿了。” 陈凤霞无语,只好带着人回小院。 结果她人一进门,看到屋子里头热火朝天的情景,她就傻眼了。 陈文斌怎么又跑过来了?为什么他手上抓着锅铲? 包工头也见到了自己的姐姐,立刻朝着门口方向喊:“快进来啊,我都要忙死了。赶紧的,这边要炸春卷。” 陈凤霞看他挥舞锅铲,莫名其妙:“三嫂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眼睛四下梭巡一圈,没瞧见杜招娣的人。 郑明明正在水池旁洗菜,跑过来喊:“舅舅,再给炒个韭菜鸡蛋,要加点儿虾米。” 陈文斌应了声,盛起了锅里头的咸肉大白菜。简单洗了下锅之后,他又赶紧热锅倒油煎鸡蛋。 陈凤霞倒是有心跟他说话呢,却被他催促着做春卷,只好稀里糊涂地加入忙碌大军中。 厨房里的人进进出出,有点菜的,有端菜的,有帮忙拿原料的还有拎泔水清扫垃圾的,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亮高高挂上天,厨房里头的灶火终于停歇。 陈文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直接扶着自己的胳膊。 娘哎,这多少年他没遭过这种罪了。他几年的功夫加在一起都没今天烧的菜多吧。 今年过年的时候都闹成那样了,最后他也没上灶台做菜呀。 陈凤霞却不领情:“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要陪人家吃吃喝喝嘛。” 上辈子姐弟俩关系还没有那么僵硬的时候,陈文斌就抱怨过,他都成了三陪了。 他之所以从个体重不到130的数字,变成了体重超180的胖子,全是陪人吃喝玩乐搞出来的。 陈文斌摆摆手,喘着粗气道:“人家哪要我陪着吃喝,人家是让我去结账的。等着吧,估计得到十一二点,我还得再过去一趟,付账。” 陈凤霞不听他诉苦,就问杜招娣的去向:“三嫂人呢?” 她从回家以后,就没看见杜招娣的人。 陈文斌惊讶不已:“你不晓得?” 陈凤霞莫名其妙:“我晓得什么呀?” 今天事情太多,人没顾上细想,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有些奇怪。她本来以为杜招娣和三哥是一块儿跟着郑国强回来的。 可她既没看到三哥,也没瞧见郑国强啊。 郑明明在旁边插话:“小英姐姐住院了,三伯娘去照顾小英姐姐了。” 陈凤霞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啊?小英怎么了?得了什么病啊?” 三个小姑娘 小英得的是重症肺炎。 腊月二十九, 杜招娣跟丈夫回家的时候,女儿就没精神。 她问了句婆母,老太太不高兴, 说这丫头是躲懒。过年了, 大家都忙得很,她却什么活都不帮忙。 杜招娣感觉不对劲,伸手一摸女儿的额头,才发现女儿发烧了。 她伸手再摸摸女儿身上的衣服, 顿时急得不行。 羽绒服呢?今年冬天特别冷,她跟凤霞一块儿给孩子买了羽绒服, 早一个月前就带回家了呀。 为什么她家小英还穿着旧棉袄?棉袄都小了。 杜招娣很快顾不上再计较这些, 因为女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感觉不对劲, 赶紧跟丈夫一块儿把女儿背去了镇上卫生院。 挂了两天水, 小英的情况还是不见好。大年三十当天,夫妻俩感觉不能再这么拖下去, 就带着孩子去了县医院。 这回一拍片子,大夫直接给下诊断,说是重症肺炎。 杜招娣听到肺炎两个字就已经腿抖, 再加上重症,她的魂都要飞了。 “就住在重症监护室里头, 不让我们看。”杜招娣抹眼泪,“一会儿说情况好点了, 一会儿又说不行了。天天下那个什么病危通知书, 我都看不到人。” 这个新年,是他们两口子最揪心的新年。他们一直就在医院里头, 没回去过。 也亏得没回去, 不然杜招娣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拿把菜刀跟人拼命。 她家小英为什么穿旧棉袄?因为小英的羽绒服被大姑子家的女儿穿走了。 婆母跟大姑子还有脸说什么小孩的衣服都是换着穿的。她家怎么不拿新衣服给小英穿啊? 不要脸的东西! 杜招娣天生木讷, 也就是对着陈凤霞的时候才能说两句话,表达心中的不满。 对着装模作样的公公婆婆跟大姑子还有妯娌以及大伯子,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就知道一件事,她女儿不能还待在老家了。 否则的话,下回女儿要进的就不是什么icu而是火葬场了。 她后悔啊,是真后悔。 女儿放寒假时,凤霞让她把孩子接到江海来。就算灯市口的房子还没弄好也没关系,了不起小英跟明明一间屋好了。 反正两个丫头从小感情就好。 她没好意思,怕给人家添麻烦。这几个月里头,凤霞跟国强没少帮衬他们家。 反正也没几天功夫,索性等开过年再说吧。结果她哪里想到会这样啊。 大冷的天,让她女儿去塘边拆洗被褥。嘴上说的好听,是为了他们回家能有干净床铺睡。 好意思哦,老头老太太种的荸荠都是拿出去卖钱,就是给小孩吃也没有她女儿的份。大冬天的挖荸荠洗荸荠,却从来忘不了她女儿。 她家小英就是这样被糟蹋垮了身体。 说着说着,杜招娣又哭了起来。 她之所以跟丈夫到现在才回江海,是因为县医院治的效果也不好。医院主动让小英转院。 她跟丈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江海的大夫医术高明,就带着孩子过来了。 也是他们运气好,今天坐诊的大夫卢主任经常上小院里吃面条,主动帮忙找了儿科的同事,把孩子给收了下来。 陈凤霞安慰杜招娣:“人住下来就好。人家主任不是说了吗,从整体情况来看,应该最难的时候熬过去了,后面慢慢养呗。” 她印象当中,小英后来身体挺健康的,没听说过有哪儿不好。那就说明这次孩子生病虽然凶险,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杜招娣整个人憔悴得不行,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一句话:“不能再待下去了,小英不能回去了。” 陈凤霞点头:“那你干脆就让小英在江海上学得了,跟明明一个学校。你们要是打定主意就动作快点,礼拜天我带明明去报名,我给你问问老师转学要哪些手续。” 本来杜招娣跟丈夫的意思是想等到六年级的时候再把孩子转过来,就在灯市口那边的学校上学,完了好接着升初中,省得中间再转一道学。 他们也怕孩子一下子到城里跟不上,会有思想包袱。 现在,她是一天都不能让女儿在老家呆着了。 她只能木木地点头,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要跟人道谢:“那就麻烦你了,凤霞。” 陈凤霞抓住她的手,认真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说话的时候,杜招娣她丈夫交完了钱回来了。 陈凤霞关心了句:“三哥,身上的钱还够啊?不够的话,我先把三嫂的工钱预支出来。” 老实木讷的男人赶紧摆手:“够的够的,主任很照顾我们。就是有个事情——” 他脸上显出了愧疚的神色,“那个贷款我们可能得迟段时间才能还了。” 本来他们夫妻商量过,开过年来就把贷款先还上1万块。不然人家国强担保着这么多钱,影响多不好。 可是孩子住进医院,花起钱来就跟流水似的。他们原本攒下的准备还贷款的钱,现在就不够了。 陈凤霞赶紧摆手:“那个不着急,先管孩子的病。你们放心,银行不会提前逼着你们还账的。” “就是,三哥,你们也想太多了。”郑国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瞧着就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估计赶回家连口水都没喝。 他主动询问,“小英怎么样了?” 杜招娣两口子还没说话,跟着郑国强一块儿过来的陈文斌先拍胸口:“三哥三嫂,我不跟你们客气。你们家小英跟我们家佳佳差不多大,我看她也跟我女儿一样。要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你们千万不要客气。”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怼一句自己的弟弟,那你怎么不先把医药费掏出来啊?光会说漂亮话。 三哥就在陈文斌手下打工,老板这么发话,已经足够他感动:“暂时还好,用不到。” 陈文斌又再三再四地表态,说的三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应话了。 他还自觉有余力可贾,要继续发挥的时候,他的大哥大响了。 陈文斌立刻露出苦笑,到旁边去接电话。一连串的豪言壮语之后,他挂了电话,不得不提前告辞:“三哥三嫂姐姐姐夫,我先走了,我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郑国强点头:“你忙你的,要有什么事,我们再给你打电话。” 他们两口子也没在医院多耽搁。小英还在icu里头呢,想看看孩子的情况也做不到,三哥三嫂夫妻俩又没心思招待他们。他们还是别在这儿给人添乱了。 陈凤霞和丈夫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郑国强突然间冒出了句:“唉,你们家陈文斌转性了?今天居然喊你姐姐了!” 好稀奇呀,她都多少年没听陈文斌这么叫过了。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不是托你的福吗?他想搭上你的门路呢!” 郑国强听了稀奇:“我有什么门路啊?我说他今天怎么对我这么殷勤呢?” 郑国强赶回家的时候,陈文斌还说他这个姐夫太生分了,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喊一声,他可以开车送自己回去。 搞得郑国强感觉这人是不是过年受什么刺激了?说话都怪怪的。 陈凤霞叹气:“我估摸着呀,他是想自己攒人脉了。” 郑国强点头,诚心实意道:“应该的啊,不然再弄个古工,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陈凤霞觉得头大,立刻叮嘱丈夫:“你可别跟他扯一块,他这人向来是用时有不用时无的。” 郑国强被妻子的耳提面命逗乐了,还调侃了一句:“ 哟,陈文斌不是你兄弟吗?瞧你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兄弟呢。” 陈凤霞瞪丈夫:“就是因为跟我从一个娘胎里头出来的,我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德性。你忘啦?以前他想承包公社建筑队的时候,对你多殷勤。后来呢?眼睛里头根本没有人。” 要她讲,陈文斌上辈子之所以能够生意做到那么大,主要还是赶上了机会好。就这样,他也没做成什么行业大佬啊。 这人太爱算计人,翻脸还不认人。 郑国强笑着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跟我打听那边盖物流中心的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谁都能问的。他这人就是习惯性找关系,觉得有关系什么都能摆平。” 陈凤霞不放心:“反正你留着点心眼。我又不指望你升官发财。我当初坚持让你考这个,就是希望太太平平的。” 郑国强点头:“我有数。估计我这级别他也看不上,就是想拿我当个踏板而已。” 陈凤霞笑了:“那你可别妄自菲薄,他说他要投资你呢。” 郑国强吓得不轻,赶紧摆手:“那可不必了,他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转过念头又笑,“难怪你阿爹阿妈这么太平。” 陈凤霞翻白眼:“可不是,陈文斌这人要想讨好人,向来都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妥帖的很。” 花小钱办大事的祖宗,说的就是他。 没他开口发话压着,还不晓得老头老太太要怎么闹腾呢。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郑国强笑得不行:“哎哟,陈凤霞,你这算不算是沾了我的光啊?” 陈凤霞一本正经:“可不是,我都成官太太了。” 两口子一路耍花枪回到家,时候不早了。 李教练已经回自己家休息,郑明明哄着了弟弟,跟表姐一块儿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影,一边等待爸爸妈妈回来。 夫妻俩到家的时候,小姐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陈敏佳表达自己的满意:“这个电影里头的还比较像样子,有的时候把她搞得跟小丑一样,好奇怪呀。其实她很厉害的,我们老师说,其实她推动了男女平等。……” 陈凤霞先去厨房拎水壶,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她家明明正在翻书,指给陈敏佳看:“我觉得她还是不对,你看她是怎么说的?我们丈夫的事业,要怎样才能进步呢?那必定是要使他不要分心到家务上去……谢天谢地,幸亏我们赢了,不然我们就要当贤妻良母啦!” 陈敏佳有些疑惑:“什么叫贤妻良母?” 郑明明歪着头想了想:“就是贤惠的妻子温良的母亲,就是不出去上班待在家里头的意思。” 陈敏佳皱皱眉毛:“像我妈一样吗?”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陈凤霞抢在女儿前面开了口:“你妈也出去交际的,不是说天天出门上班才是工作,你妈做的事情不少。” 郑明明也点头:“是啊,她讲的贤妻良母应该是不跟社会接触的那种,专注于家务事就好。” 陈敏佳像是突然间想了起来:“那她自己算不算贤妻良母呢?” 她指着电视上正在跟人谈判的女人强调,“她好像也走出了家门啊,他还从南京飞到西安了呢。” 郑明明点头:“所以我不喜欢她,她要求别的女人做贤妻良母专注于家务,但她自己不是这么做的。可见从内心深处而言,她不觉得做贤妻良母有什么好。她自己都不做的事情让别人去做,就是坏。” 陈敏佳有些迟疑:“真的这么坏吗?其实她也很厉害的,也许就是她觉得每个人不一样,其他人更加适合当贤妻良母吧。” 郑明明反驳:“那她不是女的吗?为什么就她跟别人不一样?人生而平等,男女平等,女性之间也应该是平等的。” 陈敏佳感觉混乱了,这个问题对四年级的小学生而言太过于深奥。她跟表妹明明就是看电影来着,为什么会说这些? 郑明明一本正经:“这都是我妈妈告诉我的道理,人应该是平等的。” 陈凤霞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立刻想要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她上哪儿告诉女儿这些道理去。她对两个小姑娘讨论的对象,唯一的印象就是四大家族。 她小时候上课的时候,那些人可都是被批判的对象。 郑明明高兴地跟母亲强调:“妈妈,你上次不是说让我找到答案告诉你吗?我问了我们马老师,她也说不清楚。后来我打电话跟小宇哥哥讲,他就问了他们老师。” 哇!高中老师果然比小学老师厉害,还指点小宇哥哥去图书馆借了书给她。 “读书使人明理,书里说的好清楚,这些问题的本质是剥削,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这跟穆仁智帮助杨白劳,伪军给日本鬼子开路的本质其实没什么区别。” 陈凤霞要当场晕倒。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晕黄霄宇一个高中男孩跟他们政治老师讨论这种问题,还是该昏自家女儿同大自己六岁的男生说这种事,还是该默默自家女儿才上小学四年级就看这些。 姑娘,这会不会揠苗助长啊。 陈凤霞终于明白这种强烈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因为老师臆想的讨论对象是高中生啊。如果晓得明明是小学生的话,估计老师也不会推荐她看这些书了吧。 陈敏佳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表妹说的内容,她连买办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听到伪军跟日本鬼子,她立刻激动起来:“不是的,她抗日的,她没你说的坏,她做了很多事。” 郑明明点头:“我也不讨厌她,她的确可以称得上优秀。只是每个优秀的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她也有她的时代局限。” 郑国强一直旁听,始终没能插上嘴。这会儿听了自己女儿的话,就下意识地看妻子。 他就去安庄半天功夫呀,上了坟,拿了钱,立刻回家了,半分钟都没耽误。可他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女儿多少年一样? 还时代的局限性?他写材料都没用过这短语。 郑明明看到母亲,才想起来问:“妈,小英姐姐怎么样了?” 她先前也想跟妈妈一块儿去医院看自己的朋友。不过妈妈不在家,她得替妈妈盯着家里头。 陈凤霞安慰女儿:“小英已经住院了,儿科主任亲自看她。” 郑明明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没事了。这里的医生叔叔阿姨都很厉害的,主任更加厉害。 小英姐姐很快就会好的。 郑明明兴致勃勃,立刻跟妈妈说自己的计划:“等小英姐姐出院了,她就跟我一个房间吧。我带她去学校。” 陈敏佳也在旁边积极发光发热:“嬢嬢,她带衣服过来了吗?我有件滑雪衫大红色的,我没穿几次,可以给她穿,可暖和了。我还有书包,去年我舅舅给我买的,我还没用过,我明天让我爸也拿过来给她。” 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数,郑明明在旁边给她补充,不时也翻出自己的库存。 两个小姑娘说得热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小英的生活包圆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再让小英留在老家。 她那个奶奶可坏了,蔫儿坏。 郑明明愤愤不平:“我觉得她比我奶奶更可怕。我奶奶坏在明面上,谁都晓得她坏。她爷爷奶奶就是背地里坏,装的跟好人一样。就跟那个伪君子岳不群一样。”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那他不是要当太监了吗?岳不群挥刀自宫了。” 陈凤霞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陈敏佳还莫名其妙:“嬢嬢,你笑什么呀?小英姐姐好可怜。唉,明明,你跟她运气真不好,没碰上好奶奶。要是都像我爷爷奶奶一样就好了。” 郑明明下意识地为自己找补:“可是我爸爸妈妈都很好啊,其他人不重要。”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主动另起话头子,询问侄女儿:“佳佳,下下个礼拜三有空吗?明明生日,你要不要一块儿过来玩?” 陈敏佳有些懵:“明明不是已经过过生日了吗?” 表妹就比自己小几个月而已,她10岁生日是去年的事啊。 陈凤霞笑了笑:“那是虚岁,不算的。今年10周岁,是整数大生日。” 郑明明已经按捺不住欣喜,大声宣布:“妈妈要在肯德基给我过生日。你一块儿来吧,你们学校礼拜三放学也应该早。” 陈敏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肯德基呀!” 她当然吃过肯德基。可她也没有在肯德基过生日啊。 爸爸就是在饭店给她要了小包间,然后家里头的亲戚跟同学一块儿摆了三桌。 本来她还觉得双层蛋糕好气派呢,跟电视上一样。结果现在表妹说嬢嬢要给她在肯德基过生日,陈敏佳就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 唉,为什么自己要比表妹大?自己的10周岁也已经过去了。现在想要赶都赶不上。 陈凤霞看侄女儿满脸失望的模样,神差鬼使地冒了句:“既然这样,就让你爸爸妈妈补送你礼物好了。” 陈敏佳愣住了,疑惑地问嬢嬢:“那我应当要什么礼物呢?” 陈凤霞笑了笑:“那要问你自己想要什么啦。洗洗早点睡吧,今天你跟明明睡,你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呢。” 为了孩子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陈文斌过来接女儿去学校报名时,陈敏佳还没想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礼物。 洋娃娃吗?太普通了。再说她也没有那么喜欢洋娃娃。 公主裙吗?有点儿傻。她的柜子里头已经有好几件公主裙了。其实她也没感觉有多好看。就是班上女生都有,她总不能被人比下去吧? 陈敏佳侧过头问表妹:“你觉得我应该要什么礼物?” 郑明明想了想, 中肯地给出建议:“百科全书吧, 或者上下五千年也行,其实《法布尔昆虫记》我觉得也还不错。” 陈敏佳立刻扭过头,她谢谢表妹的好意了。 她还是直接问爸爸吧。 “爸爸,明明要在肯德基过生日。但我10周岁的生日你们已经错过了。嬢嬢说你工作太忙了, 妈妈怀孕身体又不舒服,我觉得我应该原谅你们, 只要你们把10岁的生日礼物补给我就好了。” 陈文斌感觉自己真是听了西洋景, 还10周岁的生日。他们老家就没有过周岁的道理。 不过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天生擅长变通。对着女儿, 他从善如流:“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陈敏佳苦恼极了,她就是不知道想要什么, 所以才问爸爸能送他什么的啊。 陈文斌不拿自己当外人,就着豆浆吃烙饼,笑嘻嘻道:“要不你再问问明明还有什么喜欢的, 你们喜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吧。” 陈凤霞立刻警觉,怀疑陈文斌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儿头上。 其实上辈子家族里头的小辈当中, 陈文斌还是比较喜欢明明的。 除了舅舅跟外甥女之间关系本来就比较亲近之外,大概是因为明明的确聪明, 让大人根本没办法忽视的聪明通透。 陈文斌自诩聪明人, 所以也喜欢聪明的小孩。 但是这辈子陈凤霞可不希望自己女儿跟弟弟关系有多亲密,这人实在是无利不起早。 好在陈敏佳完全没有get到她爹的点, 就急得跺脚:“明明喜欢的是我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跟我想要什么礼物, 完全是两回事好不好?” 陈文斌也不是走严父路线的人,对着女儿的不逊并不生气,只嘿嘿哈哈:“那你就再好好想想呗。” 他自己端着豆浆配饼,呼呼啦啦吃早饭,比谁都香。 餐桌上没他的位置,他也不在乎,就站在水台旁,一口豆浆一口饼,硬生生的把自己吃成了广告。 他的眼睛也在盯着广告。什么广告?卖房子的广告呗。 陈凤霞卖房子,就把所有房子的广告招贴画全都贴在墙上,跟明星画报似的。 这样等饭菜的客人没事做的时候,就可以看上两眼。 不求效果立竿见影,人家一见倾心;只要留下印象了,后面对方就有打听的可能。这一打听二打听不就上心了吗? 现在陈文斌也上了心。 他嘴里头嚼着烙饼,眼睛盯着广告,等到一口饼咽下肚子,他就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这样吧,佳佳,爸爸送你套房子好不好?” 陈敏佳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给我房子有什么用?” 她住在家里头啊,她又不能像蜗牛一样背着房子玩。 郑明明却大喜过望,兴奋地跟表姐安利:“太好了啊,这样你就可以把房子也布置成城堡了啊。” 打扮洋娃娃有什么意思呀?哪里有布置城堡来的有劲! 陈文斌看外甥女儿欣喜若狂,已经拉着女儿去看建筑模型图的模样,心下笃定,这个礼物果然没送错。 他笑眯眯地点着房子,转头看陈凤霞:“就要这套吧,回头我跟姐夫去上元办手续去。” 陈凤霞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才咽下去:“随你。” 等到陈文斌欢欢喜喜地带着女儿去学校报名了,陈凤霞才狠狠地啐了口:“呸!” 郑国强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 陈文斌刚才好像也没惹她,他也就喝了碗豆浆吃了两张鸡蛋烙饼,虽然够臭,不要脸的,但她也不至于要小气成这样吧。 陈凤霞嘀咕了句:“他还真是踩了狗屎运。” 随手一点,指的就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位置。 以后地铁1号线延长就在边上开通,这片小区是现成的学区房,有幼儿园有小学还有初中。 这条街还会发展为上元的电子城,没两年就能红火起来,以后二十年不管上元政府搬迁到哪儿,它都隶属于闹市口,铺面住宅从不愁租不出去。 墙上贴了这么多房产广告呢,陈文斌居然一眼就相中了它。 难不成这人命里还真是个发财的? 郑国强看老婆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好笑:“行了,房子摆在那儿就是让人买的。你要是觉得这房子好,你也买就是咯。我看他是想花小钱办大事,这边房子面积最小最便宜,他想讨好你呢。” 六十平方,上元的下岗职工两万五拿房。对外销售也不过三万块。地方偏就这样。 陈凤霞呸了口:“你在上元卖再多的房子,我也拿不到一分钱。” 郑国强哈哈笑:“行行行,你也来一套好了。” 陈凤霞可没这么好打发:“两套,我怎么着也不能被陈文斌压一头。”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还跟人争这个风头。行行行,两套就两套。我不跟你说了,我买菜去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参加。晚上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 陈凤霞点头:“行,我带明明报名去。对了,你下午别忘了房子的事。” 郑国强点头:“忘不了。” 话音落下,他突然间回过神来,“是两套房哎!” 就算他可以找关系用内部价买下来,那加在一起也是五万块。 怎么他们两口子说的跟买大白菜似的?一颗是买两颗也是买。 就算过年挣了钱,也不能这样花啊。 陈凤霞看丈夫双眼发直,立刻强调:“要真是大白菜,我拖一车回来。” 郑国强赶紧骑上三轮车就跑,他不能再跟老婆说下去了,不然还不知道他老婆要给他灌什么迷魂汤呢。 郑明明背着书包从房里出来,瞧见爸爸的样子就奇怪:“爸爸要迟到了啊?” 陈凤霞哈哈大笑:“你爸爸是怕烫手。” “什么烫手?” 陈凤霞朝女儿眨眼睛,神秘兮兮:“挣钱烫手。” 她也不管女儿瞪大的眼睛,就笑着招呼李教练,“教练,走唻,今天咱们就去学校看看合适不。” 马上她家大女儿开学了,儿子也要去上托儿所,她总不好真让李教练天天帮他打下手当小工吧。 她是能给李教练开工钱,但人家又不缺这份钱,人家需要的是寻找自我的存在价值。 陈凤霞想来想去,李教练最喜欢的还是教小孩。 业余体校不返聘他了,那她就再给老人找个发光发热的地方。 教小孩,还有比农民工子弟学校更合适的场所吗? 小孩子打乒乓球好,对身体好,对眼睛更好。 她家明明现在左右眼都能达到1.5了。这才多长时间啊,明明看书还这么费眼睛呢。 农民工子弟学校有现成的乒乓球台子,也不占用人家正常的体育课时间,就下午放学以后再教小孩子。 学校有那么多兴趣活动,再安排个乒乓球的兴趣小组蛮好。李教练就专门教这群对乒乓球有兴趣的孩子。 为着在学校卖别墅,陈凤霞先前特地要了校领导的电话号码。 结果别墅销售太火爆,她都没来得及跟人推销房,现在倒先推销起人来了。 前几天,她就打电话问过校长的意思。 李教练不要钱,只要场地跟学生。他当志愿者,去学校义务劳动。 农民工子弟学校经费有限,校长只头疼掏不出更多的钱请专业老师。听说有人退休后愿意发挥余光余热,他当然欢迎。 双方立刻就在电话里说好了,今天人过去了解下情况。李教练觉得没问题的话,开学以后兴趣小组就开始招学生了呢。 教练爷爷要去学校教大家打球了,郑明明是最开心的人。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提前当起了导游,介绍学校跟学生都情况。 陈凤霞看女儿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故意逗她:“那爷爷也教其他同学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教练了。到时候人家打败你了,看你还笑得出来。” 郑明明一本正经:“独木不成林,一枝不是春。只有大家的水平都提高了,我的乒乓球才能越打越棒。” 陈凤霞惊呆了,感觉她姑娘不愧是将来要当教授的人,非同凡响。 她伸手逗小二子:“小骁,好好听听,你姐姐这思想境界够可以啊!” 郑骁同学这个新年过的,语言水平突飞猛进,立刻挥舞着两条胳膊强调:“我也要打球!” 郑明明高兴得厉害:“我们组队,到时候我们拿全市的冠军。” 小郑骁一贯是姐姐的头号拥趸,两只巴掌拍得啪啪作响,完全不晓得痛,声音也跟小喇叭似的,喊得比谁都响亮:“拿冠军。” 陈凤霞被他吵得耳朵都嗡嗡作响,又好气又好笑地点小胖子的脑门儿:“你知道冠军是什么意思吗?” 郑明明看弟弟满脸懵的样子,赶紧在旁边提醒:“就是第1名。” 小胖子有样学样,声音清楚的很:“第1名。” 陈凤霞被姐弟俩逗得不行:“你俩可以啊,当着妈的面就开始传小抄了。” 郑明明立刻上来撒娇,搞得陈凤霞赶紧求饶:“行了行了,我要抱不动你弟弟了。” 一直不声不吭的李教练突然间冒出了句:“那就拿个第1名吧,今年市里头有中小学生乒乓球比赛。” 陈凤霞已经习惯了李教练这种冷不丁横插一句的说话风格,半点儿都没被吓到,还跟着接话:“那挺好,说不定教练你还能挖掘出几个国家队的苗子呢。” 这话纯粹属于拍马屁。 李教练退休前待的单位也就是业余体校,自己从来没有培养出过国手,何况是现在。 老人耿直地摇摇头:“来不及了,他们年纪太大。真正走这条路的娃娃,幼儿园就得开始了。” 陈凤霞不以为意:“又不是说我家明明,学校里头有好多小孩呢。五六岁上一年级的也有,说不定里头就有好苗子。” 按照规定,正常情况下,孩子得满6周岁才能上小学。 可是农民工子弟小学特殊啊,里头的学生本来就是其他公立小学不要的。爹妈忙不过来,孩子没人带,家长就把人送到学校里头,然后稀里糊涂也就开始上小学了。 年纪小跟不上怎么办?那就再上第二年呗。 在这里,留级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李教练高兴起来:“那我倒是要挑挑看,说不定真有好苗子。” 陈凤霞跟着乐呵:“可不是,要是真进了国家队,那孩子以后的未来就大不一样咯。” 农民工的小孩出路窄,多半没条件上培优或者学个什么特长。这打好的乒乓球,就算不能真变成职业选手,将来有个体育特长生加分也很不错呀。 光是想想,陈凤霞就觉得高兴。 农民工子弟小学不远,即便靠着两条腿走路,他们也就花了不到半小时便进了校园。 今天开学报名,学校里头热闹的很。 郑明明一马当先,积极地在前头给教练爷爷做介绍:“我们四年级在那边,这边是一二三年级,去年新盖的楼房,有五层高呢,跟我们家在前进村的楼房一样高了。我们四五六年级就只有三层楼。爷爷,这说明我们的学生队伍在增多,我们的学校规模越来越大了。” 她越说越高兴,一张苹果一样红扑扑的脸全是喜悦的光。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的确越来越多了,一个是宣传到位,另一个就是进城打工的农民队伍越来越壮大。 只不过,这个学校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陈凤霞记得上辈子明明小学毕业后没几年,小骁还没来得及上小学的时候,农民工子弟小学就停办了。 为什么?经费不足呗。 上面财政拨款不够加上又碰上了城中村改造工程,这所曾经点亮了农民工子弟前进道路上明灯的学校,就悄无声息地落幕了。 陈凤霞感觉不能想这事,一想到她就心里头难受。 学校没了,农民工的小孩上学有多艰难,经历了一辈子的她比谁都清楚。 现在自己重生了,陈凤霞总感觉她得做点儿什么。最起码的,她不能看着这么多孩子没学上吧? 那就,先想办法让他们家里头把房买起来? 除此之外呢? 是不是还有她能做的事? 给我买套房 陈凤霞神思不属, 一路跟着女儿进了四年级的教室,马老师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赶紧冲对方笑:“又麻烦你了, 马老师。” 班主任笑着递了支笔给她:“这麻烦什么呀,你把50跟100块钱的编号写上去。还是跟上学期一样,学费100,书本费50, 伙食费一个月25,4个月100块。校服是20块。总共加在一起是270块钱。” 这钱真的不贵, 甚至抵不上人家的一顿饭钱。 可陈凤霞却清楚地记得, 上辈子女儿上小学的时候, 每当要开学, 自己就要一个头两个大,到处张罗着找钱。 因为这个, 明明还偷偷找过班主任,询问自己可不可以不在学校吃午饭,好省下一个月25块钱的伙食费。 还有校服, 她有旧校服,可不可以不买新的? 当时陈凤霞从班主任口中知道这事的时候, 偷偷躲着人哭了一整夜。 现在想起来,她鼻子还是发酸。 要挣钱啊, 没钱的话谈什么理想?电视上放的那个武训想要为穷人家的小孩办学, 还要到处乞讨才能攒下钱。 好在不着急,农民工子弟小学还能再办几年。到时候再想办法。真正不行的话, 就把孩子们弄到灯市口去, 那边她还有别墅呢。 哎哟哟, 房子不够哦,以后还得多想想办法。 其实如果有校车的话,把这些娃娃送到江海下面的乡镇小学读书也不是不行。 反正路越修越多,校车直达,花在路上的时间没想象中的长。 而随着大家都往城里头来,乡下小学的学生也越招越少,后来好多地方还撤并了。 空着的学校多可惜呀,不如招收这些娃娃。 就是一点,爹妈带着小孩进城打工,完了以后再送孩子去乡下上学,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陈凤霞越想越深,人都有些恍惚了。 马老师又喊了一句:“郑明明妈妈。” 她应了声,赶紧将两张100,一张50,还有一张20块的钞票编号全都抄在了纸上。 班主任手上没有验钞机,万一收到了□□找不到人,学校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为了减少损失,不得不出这样的招。 陈凤霞抄完最后一个数字时,旁边的人招呼了一声:“笔能借我用一下吗?” 她“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人的普通话可真标准。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家长多半跟她一样,说话地方口音极重,像这人一样字正腔圆的,可真不多见。 待到看清楚人脸时,陈凤霞忍不住发出声惊呼:“是你!” 谁呀? 旁边的郑明明迫不及待地给出了答案:“吴若兰妈妈,吴若兰转学回来了吗?” 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头发剪短了,头上裹着丝巾,看上去更加像好莱坞电影里头的女明星了。 她没有拿下墨镜的意思,就微微咧嘴一笑,也不晓得是不是在看郑明明:“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郑明明已经没心思再敷衍大人,因为她看见自己的同学了,立刻冲上前,嘴里头大喊,“吴若兰,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一群小姑娘发出尖叫声,齐刷刷地冲向局促不安的吴若兰。 一个冬天没见,这姑娘的头发长长了点儿,看着有点儿那个唱《我爱洗澡》的范晓萱。 她似乎非常不适应同学的热情,被小姑娘们团团围住的时候,原本表情酷酷的小女孩露出了手足无措的窘态。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有点儿好笑。这姑娘也在学着怎么当个小女孩呢。 她转过头时,脸上的笑意也没消掉。叫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看到了,对方的嘴角翘了翘:“我们母女俩看上去很可笑吧。因为有我这样的妈妈,所以她也可笑了。” 陈凤霞摇头:“我看到你女儿笑,是因为我很高兴见到她。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冯丹妮女士。” 对面的女人翘起了嘴角,像是要笑的模样:“真的吗?冯丹妮,谢谢你这么叫我。我都快要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低头,拿下几乎遮了她大半张脸的墨镜,然后又迅速戴回头,声音里嘲讽的意味更深了:“真的高兴吗?现在你还这么想吗?”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他又要打你了?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下去,你得报警,你还得离婚。我男人就是警察,你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会把自己活活熬死。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女儿怎么办?” 冯丹妮笑了起来,声音轻飘飘的:“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不会再打我,上族谱的人不是我。” 她输了。 她跟女儿最终也没能在那个家里头落下脚。 她以为这是耻辱,她这么多年的牺牲跟努力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提。 没想到当着这满面风霜的农妇的面说出来,她感觉居然挺轻松的。 就像是突然间卸下了重担。 陈凤霞不会读心术,自然猜不到对方心中的波澜起伏。 她就直接呸出了声,完全提不上嘴的模样:“哎哟,族谱多尊贵哦。大清朝都亡了100年了,他家有皇位能继承啊?就算真有皇位,那也有一代女皇武则天!” 冯丹妮被陈凤霞的语气逗乐了,嘴角又往上翘了翘。如果她不脱下墨镜,谁能想象她一张脸根本就没办法见人呢。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诚心实意地恭喜对方:“什么狗屁倒灶的族谱,不稀罕。你看看你又气派又精神,干点什么不比受气强。你再看看你姑娘,也是精精灵灵的好孩子。你带着你姑娘,好好过日子,以后肯定痛快的很。” 女人又勾了勾嘴角,因为看不到她的眼睛,陈凤霞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个笑。 她就听见对方轻飘飘软绵绵的声音:“我今天来除了给孩子报名之外,就是想找你。” 陈凤霞奇怪:“找我有事啊?” 她也就经手帮对方买了4套别墅,两人算不上有多少交情吧。 冯丹妮点点头,伸手扶了扶墨镜,像是自嘲一般:“我这一趟也没白挨打,我拿了分手费出来的。你说,这钱,我要怎么花才好?” 陈凤霞不假思索:“当然是买房。” 女人轻轻的笑了,那声音就像什么东西磕到了细瓷器上,老叫人担心随时会碎了一地。 冯丹妮说话的声音就这么岌岌可危:“为什么不是买股票呢?股市跌到了谷底,就是该下手的时候啊。” 其实她既不想买房子也不想买股票,她就想一掷千金,痛痛快快地将所有的钱一夜都花光了。 只有这样,才能抵消她心中的愤懑与痛苦。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 因为她还有个女儿。让她又爱又恨又愧疚,又不知所措的女儿。她把女儿带到了人世间,她不想负责任也逃不掉。 因为这是女儿,女儿在他们家里头不值钱,那个男人不会管的。 其实拿到分手费之后,她可以去任何一个城市,甚至带着孩子出国。现在不是很流行出国吗?在她还是个年轻姑娘的时候,她也想过要出国留学。 不过她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心中的冲动,会真的一夜之间就将钱败得一干二净。 这么多年下来,她是笼中鸟,没学会别的事情,糟蹋钱倒是一把好手。 她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她早就把自己困死了。她依附别人而活,怕被人看笑话,自然也就没了自己的朋友圈。 至于她的父母亲人,如果知道她浪费了这么多年时间,最后却一无所有地退出,他们大概会掐死她吧。 就好像《倾城之恋》上,白流苏已经离婚那么多年,前夫死了,家里头母亲兄嫂都劝她回去再替人守寡,生怕她再花家里头的钱。 白流苏没小孩,都可以过继个小孩替人守寡。她好歹还有个女儿呢。 女人的声音又轻又单薄,像是飘在半空中:“我本来打算带着若兰先回娘家,可是我想到了《倾城之恋》,我就害怕自己会被押回头。我可比不上白流苏。” 陈凤霞既不知道什么是倾城之恋,也不晓得白流苏是谁家的姑娘,就只认真地听对方说下去。 “我想来想去,好像江海还算比较熟悉,还有能落脚的地方。”她突兀地笑了笑,“谢谢你劝我买了房。” 其实真正吸引她的不是房子。她有钱,就算不住在别墅里,她也可以住旅馆住饭店或者租一套洋房。 她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告诉自己,她没有想好要找诉说。 只是,面前这个人好像愿意听。 陈凤霞猜不到对方复杂的心思,她也没多少兴趣猜。 她听到别人感谢她劝自己买房就高兴,立刻点头强调:“没错,买房绝对不亏。股票涨不涨我不知道,这房价以后肯定会涨。” 冯丹妮突兀地笑了:“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你会算命吗?” 陈凤霞一时哑口无言,她不是会预测未来呀,她是亲自经历过未来。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拿出来说,她就一本正经地强调:“衣食住行按顺序来,先是要填饱了肚子,然后得穿暖了衣服,再接着人就想着有安稳的住处。你看现在吃的穿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下一步大家追求的就是住的舒服。国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搞市场经济,不可能再大包大揽。这教育医疗都得依靠社会了,房子还怎么靠单位解决?” 她越说越顺畅,面前就像是有现成的讲稿,简直口若悬河。 就连马老师在等待其他家长过来交学费的空当时间,都忍不住过来听了一耳朵,还问了声:“房价真的会涨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当然,经济在发展,人们对物质生活的需求越来越高。我国社会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相对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马老师惊呆了,她感觉这种话从学生家长嘴里头说出来充满了违和感。 他们这学校可是农民工子弟小学。家长里头甚至有很多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刚才她让学生家长抄写人民币上的编号,对方都为难,因为他们当中有的人笔都不知道该怎么拿。 陈凤霞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有点儿害臊。 报纸新闻看多了,大女儿从黄霄宇那儿拿来的初中政治书又被她翻了几页,这些话就印在她脑海中,好像不用思考就冒了出来。 冯丹妮轻轻笑了:“可正因为经济在发展,所以股市才应该上涨啊。房价正常上涨起码得好几年的时间,股票可能就是几天几个月。如果从投资的角度来看,应该股票更合适。” 陈凤霞在心里头嘀咕了句,关键问题是国内的房价跟股市就从来没正常过呀。 前者不用说,反正就是坐上了火箭。 至于后者,她没炒过股票,可也听说过股票的涨跌跟公司的业绩没有关系,属于说不清楚的糊涂账。 陈凤霞只能强调:“你看不管怎么样房子都还在。那股票往下一跌,你抓在手上的就剩下纸了。” 马老师在旁边点头:“这倒是真的。你看前几年炒国债多红啊,前年327事件搞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陈凤霞没炒过国债,她对国债券最大的印象就是还在社办厂上班那会儿,被厂里强制购买的200块钱国债。 到今天,那国债券还在大衣橱里头放着,估计早就过期,变成废纸了。 那个时候的200块钱多值钱啊,说摊派就摊派了。 她在这边心痛自己的损失,吴若兰的母亲在旁边认真地强调:“他没有犯法,法律有漏洞,被人钻空子了,那也是法律自身的责任。这件事情极为不合理。” 马老师笑了起来:“可人家还是被抓去坐牢了呀。我就觉得呀,这事儿说不清楚。” 陈凤霞既搞不清楚什么是327,也不晓得究竟谁坐牢了,索性也不插话,就先去找李教练,刚好问问校长小英可不可以缓几天过来报名。 今天早上她问了下大夜班的护士,小英昨天晚上情况还挺稳定的。 按照护士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她感觉这孩子已经处于逐步走向恢复期,3月份应该能上学。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插班转学的情况不少见,校长对于小英临时转学过来的事情也不奇怪。 流程都是熟悉的,他直接拿了张材料塞给陈凤霞,叮嘱道:“报名的材料要带全了。孩子自己不方便的话,家里头大人过来报名也行。把书什么的都拿好,学校也好给她安排班级。” 陈凤霞千恩万谢,一叠声地感激校长。 校长笑了起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家都想学校好想孩子好。你看你,不就帮我们介绍了李教练,还帮忙想办法解决这么多孩子的户口问题。这样我们学校的孩子机会越来越多,将来肯定也能够成才。”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肯定的,有你有各位老师,我们的娃娃一点儿也不比旁人差。” 别家的孩子她搞不清楚,她家明明长大成人之后,都一直感谢自己的小学母校。 因为她在这儿感受到了平等。也就是在这里,她感觉江海是接纳她的,所以后来她才考了江海的大学。 校长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李教练同他商量好了上课的细节,就跟着陈凤霞一道回教室,准备带报完名的孩子一块儿回家。 郑明明看到妈妈,立刻双眼发亮,提出请求:“妈妈,我能带同学一块儿回家看我的房子吗?” 自从爸爸妈妈说要开始装修她的别墅了,她就跟弟弟一块儿搭积木,设计自己的城堡。 刚才,跟她玩的好的同学都说也要将房子变成城堡呢。 陈凤霞笑着点头:“可以啊。你们中午要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王月荣表现最积极,完全不晓得要客气,立刻举起手来大喊:“我要吃家乡鸡跟鸡汁土豆泥!” 果然洋快餐最对小孩子的胃口。 陈凤霞点点头,痛快的很:“好,阿姨中午给你做。” 这下子教室里头的小孩全都炸开了。家乡鸡跟土豆泥他们知道啊,肯德基里头才有卖呢。 郑明明的妈妈好厉害,居然连这个都能请大家吃。 要他们自己开口,可能会不好意思。可是既然王月荣都已经打响了头一炮,其他人就跟着起哄了:“阿姨,我们也要吃。” 陈凤霞笑容满面:“可以,都有,阿姨还可以请你们吃薯条跟汉堡包,管饱管够。” 教室里头的喧嚣声简直可以掀翻房顶。一群小学生都围着郑明明又蹦又跳,兴奋得不行。 陈凤霞半蹲下身子,笑眯眯地问头发差不多长到耳朵位置的吴若兰:“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我也请你妈妈吃饭。” 吴若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飞快地睇向自己的母亲。她甚至没有等到对方反应,又立刻低下了头。 陈凤霞主动替她请求:“就让孩子今天松快会儿吧,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 冯丹妮点点头,可有可无的模样。 吴若兰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 郑明明立刻跑过来,紧紧抱住她,大声抒发自己内心的激动:“太好啦!我们就一块儿玩。以后有我们这群朋友在,你肯定不会后悔回江海的。这里就是你的家。” 陈凤霞差点儿没晕过去,她严重怀疑女儿这个寒假作文书看的太多了,所以动不动就强行升华感情,活像是在讲台上演讲一样。 冯丹妮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声音里头都带上了笑意:“你女儿真有意思。” 陈凤霞要强行挽尊:“是啊,小孩子的感情最真实。对了,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答应了你女儿也要请你的。” 女人点点头,一点儿也不客气:“你的确应该请我,我要送大生意给你了。” 陈凤霞不惊讶她准备再买房,就笑着问:“那这回你想要什么房子?丑话说在前头啊,灯市口那边的别墅已经卖光了,有钱都没戏。” 冯丹妮摇摇头,不甚感兴趣的模样:“那边的房子要怎么住人?这回买房,我是要买跟女儿住的地方,当然得讲究些。” 陈凤霞相当赞同:“那是该好好挑选。” 人家本来就是过惯舒坦日子的。既然经济条件允许,那为什么要降低生活档次呢? “你说说看,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我给你打听试试。” 冯丹妮伸手理了下散乱的头发,声音还是轻飘飘的:“也没什么,就是外销房。内销的房子格局都不行,也就外销的设计的像样子些。” 陈凤霞愣住了:“外销房?” 这是什么玩意头?她从来就没听说过。 冯丹妮惊讶不已:“你都卖房子了,还不晓得什么是外销房?” 这人究竟是怎么卖掉那100多套别墅的?她本来还觉得对方是个房房通呢! ※※※※※※※※※※※※※※※※※※※※ 感谢在2020-11-17 13:22:34~2020-11-21 13:2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oty、汤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 2个;28301711、柠檬、bay、左木琂、樱桃珍、astion、来希、喜欢喝咖啡的羊角灵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 342瓶;深海鱼的眼泪 159瓶;照海倚天 100瓶;大蟹酥 70瓶;困、水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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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就涨到了2000块钱一个平方。光是租金, 一个月也有2000。”冯丹妮有些感慨, “人家脑袋瓜子不要太灵光哦。” 陈凤霞听得惊讶不已。 去年房市情况不好啊,不然银行跟开发商也不会找她卖房。 月租2000块, 才2室1厅而已,哪边的房子能租的这么贵? 冯丹妮笑了起来:“这不算什么,她旁边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已经3000了。她都后悔当初没有出手。” 陈凤霞得承认她心动了。 虽然这房子卖的贵, 一平方达到了2000块,可是资金回笼也快呀。如果买个小套, 租个几年就能回笼买房资金了。 况且20多年后,国内的大学都会把最好的宿舍留给留学生住, 现在提供给外国人的住宅条件肯定也是顶尖的。 “那当然喽, 你不晓得里面的条件有多好。进口的热水器,不锈钢的煤气灶, 空调, 浴缸, 热水器都是进口的,有对讲机,有监控,有24小时巡逻的保安,就连走廊的瓷砖都是进口的。” 陈凤霞对进口两个字没什么感觉。当年吹爆全网的日本马桶还是中国产的呢。她就听着监控跟24小时巡逻的保安心动不已。 乖乖,这可真不错。 安全啊!现在市面上的房子可真没这么好的条件,起码她经手卖出去的就赶不上人家。 陈凤霞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这房子在哪儿?期房还是现房?能现场看房吗?”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我就是让你在江海帮我找啊,我又不会去那边买房。怎么样?有买头的吧。现在是2000美金,我估计后面就要涨到3000美金了。我打算先付首付,等到价钱涨起来就立刻出手。” 陈凤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美金?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是说2000美金一平方?” 她本来就是高门大嗓的人,这一开口,简直震得周围嗡嗡作响。身上的卡其色风衣都没办法为她装饰出端庄优雅的形象。 郑明明也奇怪地转头看妈妈,满脸疑惑:“怎么啦?” 陈凤霞赶紧朝女儿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正在跟阿姨聊天。 郑明明十分怀疑,她感觉妈妈跟人聊的话题肯定不怎么样。 没看到弟弟都被妈妈的声音吓到了吗,一脸懵的表情。 小姑娘感觉自己得担起姐姐的责任来,立刻上前抱走了小胖子。 小胖子也感觉眼下的姐姐要比妈妈靠谱,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撒手。 郑明明不得不提醒他:“你下来,自己走。” 弟弟刚会走路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兴奋的不得了,不让他走,他特别着急。 现在他变懒啦,老是想要人抱,真的变成小猪了。 陈凤霞也赞同大女儿的意见:“小骁,自己走路,不然腿就没力气了。” 小孩子是天然的玩具,尤其是这种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四年级的小学生们集体围了过来,很快就将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可是儿子女儿好打发,陈凤霞这天却没办法再聊下去了哈。 开什么玩笑哦,现在一美金差不多相当于八块多的人民币。也就是说这个房子一平方要达到17,000块钱。 这是1997年啊,不是2007年。现在就把未来10年的房价上涨红利吃光了,这房子还有升值空间才怪。 对,它是很可能会保持不跌。但是在周围所有的东西价格都在飞快上涨,人民币实际购买力下降的情况下,这房子就是要贬值的。 现在一个月租金是2000美金,10年以后还能租出这个价格吗? 不要开玩笑哦,她重生回头之前,哪边的两室一厅能够月租17,000,还是有20多年房龄的老房子。高档洋房也做不到吧。 陈凤霞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这个房子我觉得悬,反正我是不会买的。你讲的那些高档的装修,完全可以自己买了房子自己装,想装成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房子最重要的还是看地段,这是唯一稀缺的资源。其他的都是装珍珠的盒子,做的再美,也不能买椟还珠。” 冯丹妮本来有些不高兴,感觉自己的眼光被否定了。听陈凤霞说到买椟还珠,她又忍不住想笑。 这个人真是好奇怪,有的时候像是地里头刨食的老农民,有的时候似乎又有真知灼见,说出的话都跟旁人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她很多年不跟社会接触了,刚刚恢复了自由的时髦女郎只觉得面前的人实在有意思。 所以她并没有流露出不悦,只是泛泛地提了句:“不租出去,自己住也行。环境好,我住的舒坦。” 陈凤霞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有上百万干什么不好?来20套别墅不香吗?就算灯市口的别墅卖出去了,我还能再给你找出几十套房。等到20多年后,资产能够上亿的那种。 上百万的话,说不定民国时的公馆你都能买到手了。 住在文物里头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噼里啪啦道出这么多话来。 不曾想她这头保持安静,那边李教练先不赞同:“外销房就是给洋人住的,根本不适合我们住。别说什么热水器煤气灶,你要想装家里头不也能装吗?他那个房子设计就不合理。厨房厕所朝北,卧室朝北,天底下就没这个规矩。还有那个睡觉的房间居然是三角形的,连个窗户都不开,这叫什么房子呀?” 冯丹妮慢条斯理:“老先生,你说的是风水吧?外国人不讲究这些,国际流行就不管这个。” 陈凤霞一听,立刻摇头:“那你就更加不能买了。你想想看,到国内来的外国人能有多少?你这房子将来想出手,主要还得考虑卖给国内的人。你说大家讲究不讲究这个?就是你自己住,户型不合适也难受啊。” 她跟李教练你一言,我一语,还没出校门口呢,就直接将冯丹妮说得犹豫不决。 “那这外销房真不能买吗?” 她在江海买了别墅,跟丈夫回去后,是仔细了解过房地产市场的。 当初陈凤霞说的那些有房子铺子傍身的话,她嘴上没提,其实是真的听进了心里。 市面上最紧俏的就是外销房啊。 前两年因为宏观政策的调整,外销房是卖的不太好。但从去年开始,经济软着陆,香港回归概念、深圳中心概念逐渐深入人心,珠三角地区的外销房市场又开始复苏了啊。 “这回我朋友想把手上的外销房转给我,其实是因为她拿的香港护照。现在香港楼市正旺,她准备在那边再入手一套,订金不够,才想卖这套房的。不然她哪舍得放弃这个下金蛋的金母鸡。” 冯丹妮还是觉得可惜,她感觉外销房有市场。 陈凤霞的注意力已经从外销房上转移开来,她就瞪大了眼睛:“你朋友想要投资香港房产?” 冯丹妮被她吓了一跳,感觉这人今天好奇怪,怎么一惊一乍的? 陈凤霞清清嗓子,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的时候,校门口起了喧哗声。 一群跟明明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在前面跑着,领头的男生抓着顶蓝色的绒线帽子挥来挥去,嘴里头大声喊着:“哦哦,癞子头。” 他们后面追着个男生,脸涨得通红,拖着两条腿往前跑,嘴里头喊着:“把帽子还给我!” 他一跑起来,周围人就发觉他的不对劲了。他两条腿一瘸一拐,似乎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一样。 捉弄他的男孩们闹得更起劲了,一边笑一边喊:“哦,瘸子癞子头!” 一个人喊一群人哄笑,急得那被捉弄的孩子满头大汗,都要哭出来了。 陈凤霞皱眉,想要开口阻止。 郑明明却抢先一步,大声呵斥对方:“你们干什么?陈志强,不许你欺负同学!” 学校的二月兰开花了,刚才她跟同学带着弟弟去看。就这么丁点儿的功夫,居然有人欺负到他们班头上来了! 陈凤霞这才注意那个满脸通红的男孩看着眼熟,原来是明明的同学邹鹏。 比起几个月前神气活现的模样,面前手足无措的男孩少了生气,多了暮气沉沉。 就连反抗,也是那样的无力。因为他的腿脚根本走不快。 捉弄他的男生根本不怕郑明明,还趁机起哄:“哦哦,瘸子也讨媳妇咯!癞子头,你媳妇替你出头喽。” 那群男生集体哄笑起来,一个个嘴里头都不歇火。 “说什么呢?!”女孩子们气坏了,全都围上去跟他们吵架。 带头的男生人高马大,根本不畏惧这群女生,还在大喊大叫:“哦哦,癞子头讨媳妇咯,生个小孩一瘸一拐。” 郑明明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要跟对方干架:“你把帽子还回来,你是强盗,土匪,小偷!” 那男生像是被激怒了,手一挥,直接将帽子甩到了松树上:“有本事你去拿啊,给你男人拿下来啊。” 郑明明真是气疯了,抬脚就要跟对方干架。 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旁边已经有人先行一步。 陈凤霞赶紧要过去拦着,生怕女儿吃亏。 结果她还没抬脚呢,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个带头起哄的男生就被摁倒在地上,脸贴着水泥地,根本就站不起来。 吴若兰一条腿半曲着,抵在男生的脊背上,声音又冷又硬:“说什么呢?有种再说一遍。” 人高马大的男生面子挂不住,还要犟嘴:“你们都是癞子头,以后都生小瘸子……啊啊!” 吴若兰面不改色:“说啊,接着说!”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使劲的,男生痛得吃不消了,开口威胁:“你你你……放开我,你个臭三八。” 毫无疑问,这一回他痛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旁边围着起哄的男生这回也吓坏了,开口威胁:“你放开他,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有人嘲笑他:“不然你报告老师吗?江湖事,江湖了,谁报告老师谁小狗!” 开口的男生正说的热烈,结果就被马老师拧耳朵了:“你还江湖?我看你可能耐了。” 老师来了,一群学生全都吓得不敢吱声。 还是郑明明先开的口:“马老师,是他欺负邹鹏的。他还把邹鹏的帽子扔到树上去了。” 陈凤霞点头,给女儿背书:“我们刚走过来,就看到这群孩子在追着邹鹏。大家都是同学,你们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有妈妈给自己撑腰,郑明明的嗓门更大了:“就是,你们太不要脸了!因为一个人受伤了,你们就嘲笑人家,这种行为很卑鄙。 你们实在太肤浅了,你们就能保证自己一生都不受伤,不生病吗?今天你们嘲笑捉弄别人,等到那个时候别人嘲笑你们,你们又会多难受啊。 你们居然还跟着他一块儿欺负人,你们怎么不想想那个时候他跟邹鹏玩的多好啊。 现在邹鹏受伤了,他就嘲笑邹鹏。将来你们要是崴了脚,他也会带着别人骂你们是瘸子的。我看你们难受不难受!” 随着她话音落下,吴若兰手上的力气又大了,疼得还被压着的男生直接哭了起来:“老师,救命!” 马老师看了眼吴若兰,小女生这才松开手,冷冷地站在旁边。 哼,她最瞧不起这种怂包。没能耐还敢欺负人。 那男生获救了,第一件事就是告状,完全不讲究男子汉气概了:“老师,她打我,我痛。”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老师不惯着学生,马老师毫不客气:“你活该。你这样欺负人,觉得自己可能耐了是吧?碰上厉害的,打的你满地找牙,打死你都有可能。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谁学的鬼话?陈志强,给我写1000字的检讨。明天升旗仪式的时候,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做检讨!” 倒霉的男生欺负人不成,被人胖揍一顿甚至挨了骂都能够凭借不要脸的劲支撑下来。 结果听到1000字的检讨时,他当场崩溃了,差点儿没晕过去。 马老师可不管他,就转过头看窘迫不安的邹鹏,点点头道:“你妈已经帮你报好名了,明天早上记得不要迟到,要升旗仪式的。” 男孩低下了头,咬紧嘴唇,没有吭声。 这时候,邹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书包。那肩带拉得直直的,显然里头的东西分量不轻。 她看到校门口围着这么多人,直觉不妙,赶紧喊儿子的名字:“鹏鹏——” 没想到邹鹏却掉头就走。他急着离开,然而腿脚又不方便,没走几步,就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赶紧过去扶他,他却犯起了执拗劲,坚决不肯让人碰他。但是他又控制不好腿脚,好几次要站起来了,又摔倒在地上。 陈凤霞看的都不忍心,何况是邹鹏的母亲。 这个满脸疲惫的女人眼眶红红,泪水都要下来了,声音也带着哽咽:“鹏鹏,我们回家吧。” 邹鹏垂着头,不吭声。 也许对眼下的他而言,那次从三机上摔下来留住了性命,反而是种折磨。 小郑骁原本被姐姐牵着手站在旁边,这会儿却冲上前,跑到邹鹏身旁大声喊:“加油,哥哥,加油!” 他们托儿所里头也有小朋友走路走不利索呢。摔倒了的时候,阿姨都是让大家去鼓励他重新站起来。 郑骁挥舞着两条胳膊,在边上指挥:“哥哥加油!” 这样的场景原本看上去应当无比滑稽,谁见了都得发笑。但因为小孩子的认真,反而显得理所当然了。 旁边的同学没有笑,跟着郑骁一块儿喊:“加油,没事的,我们等你起来。” 王月荣喊出了声:“郑明明的妈妈请我们吃家乡鸡呢,还有土豆泥跟薯条,你也一块儿来吃啊。” 她话音落下,邹鹏就站了起来。 王月荣恍然大悟:“你没吃早饭,所以才没力气的啊!” 她还拉开了自己的书包拉链,从里头翻出饭盒,打开盖子递过去,“你尝尝这个吧,我妈做的红糖饼,可香可甜可好吃了。5毛钱一个,今天请你吃,下次你们谁要吃的话,我从家里头带。不过要付钱的。我妈在卖红糖饼呢。” 陈凤霞想要捂脸,这姑娘也是个人才呀。当着班主任的面,她就做起生意来了。 不过也得亏王月荣不按常理出牌。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叫她这么一闹腾,大家好像都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郑明明先动手撕了一块红糖饼,放进嘴里头尝了尝,夸奖道:“真好吃。” 说着,她给弟弟也尝了点儿。 由她这个班长带头,其他同学也跟着一人撕下一小块,纷纷附和:“真香真甜。” 最后还剩下半块饼,郑明明招呼吴若兰:“你也吃啊,很好吃的,红糖饼比白糖饼更好吃。” 吴若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嫌弃这些人不卫生,只稍微撕了一点点放进嘴里,然后将饭盒推向邹鹏:“你吃吧。别怕,以后有人敢欺负你,我叫他好瞧!” 郑明明在旁边出主意:“是啊,吴若兰功夫这么好,以后我们都可以跟她学武功,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李教练倒不赞同。 他已经问传达室的校工借了晾衣杆,将松树上的帽子挑了下来,还到邹鹏手上,又指点男孩道:“你现在就应该好好锻炼,训练手脚的协调能力。比你情况更严重的人我见多了,人家都能练得好好的,你怕什么呀?” 郑明明高兴地点头:“是啊,打乒乓球可以锻炼呢。你不是一直想跟你教练学乒乓球吗?从明天开始,教练就在我们学校教我们打乒乓球了。” 邹鹏母亲没忍住,赶紧歪过头去,眼泪一下子全都滚了出来。 陈凤霞赶紧掏出面巾纸,示意她擦擦眼泪,又打岔道:“邹鹏妈妈,我跟你打个申请。我们明明想邀请同学去我家玩,你家邹鹏一块儿过来行吗?等吃过午饭,我去菜场的时候,再把孩子给你送回去。” 邹母吸溜了一下鼻子,赶紧擦干眼泪:“那就麻烦你了。” 她不能跟人客气,她还得回去做生意。她摊子摆着,不能老是让人帮忙看啊。 邹母骑着三轮车走了,学生们也叽叽喳喳地往前走。 王月荣还是吴若兰的小跟班,好奇得不得了:“原来你这么厉害呀,他都抓不到你的头发。你以后不用剪短头发啦,你不怕被他抓到的。” 陈凤霞再一次被这姑娘的逻辑给震撼到了,这究竟是怎样的脑回路? 没想到周围的女生们居然集体点头附和:“没错,你这么厉害,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啦。你就是头发跟郑明明一样长,也没关系。” 郑明明快活的不得了:“那到时候我给你编小辫子啊。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有好多编小辫子的方法。” 啊,这个话题好像挺受小女生欢迎的,小姑娘们立刻叽叽喳喳地围到了一块儿,说的眉飞色舞。 陈凤霞笑着转头看冯丹妮:“你女儿很优秀啊。” 冯丹妮墨镜遮脸,叫人看不出情绪起伏,声音也平静的很:“对,是我配不上她。” 比起女儿,她这个母亲才是真正的糟糕。 陈凤霞笑了:“知耻而后勇,从今天开始,咱们努力好好做妈妈吧,省得年纪大了再后悔。” 人生哪有那么多重来的机会呀,只能活在当下。 ※※※※※※※※※※※※※※※※※※※※ 关于外销房的背景资料,随便看看,要是没兴趣就跳过……笑,主要阿金是怕被说是乱编的。 在上世纪90年代,“外销房”曾是“高大上”的代名词,加上要用外币购买,又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一 1992年 刊登在报纸上的 锦明大厦售楼广告 1992年,位于虹桥的锦明大厦对外销售。 这是上海建成的第一幢外销商品房。短短4天时间,144套住宅便被海外人士抢购一空。 那一年,上海的外销房批准预售量为22.2万平方米,次年又猛增至262万平方米。 “外销房”这个字眼随之进入上海人的视野,成为“高端洋气上档次”的代名词。 外销房集中的古北新区在1995年甚至被评为“90年代上海十大新景观”之一。 荣华居委会第一任书记沈绿萍说,那时候上海流行一句话:“要出国旅游,不如先到古北去看看”。 上世纪90年代 古北新区 是外销房比较集中的区域 所谓“外销房”,由国内外的房地产公司开发建设,土地以批租形式获得,主要面向华侨、外籍人士和港澳台人士。 由于需要使用外币购买,首先从掏钱方式开始,外销房就显得相当洋气。 至于房子本身,在户型、建筑材料、小区管理等各个方面,开发商在广告中都会强调“实行国际化标准”。 当年外销房的广告上,总能找到这类字眼:“户型设计与国际接轨”、“厨卫家具采用国际知名品牌”。 以普陀区的玉佛城为例,90年代开盘时,卖点就是现房全装修和物业管理。 比如,屋内设备有进口日立空调、科勒洁具、对讲机等。小区里设有24小时巡逻、录像监控等。 普陀区的玉佛城 毗邻 玉佛寺 这些配套放在今天来看,一点都不稀奇。但在二十多年前,很多人却是第一次听到。 毕竟当时大家对房屋的概念还停留在拎马桶、亭子间,哪怕能住进煤卫独用的两室户公房,就算很不错了。 当然,和品质相对应的是外销房的房价。 在大家还盼着“福利分房”的年代,玉佛城1995年开盘时,售价为每平方米1300美元。到1996年,直接涨到了2000美元。 这样的天价,对一般上班族来说,想都不敢想。 二 上世纪90年代,上海的外销房大部分集中在长宁、徐汇、浦东和静安。 其中,长宁区古北的外销房名气最大。 从最早的宝石、钻石公寓,到金狮、金马、金龙、金象公寓,还有罗马花园、里昂花园、雅典花苑等,形成了一大批欧式风格住宅小区。 谁要是在那里买了套外销房,绝对是扎足台型。 古北的一些外销房 着力打造 欧式风格 周雅珺(化名)就曾经体验过这种被周围人艳羡的感觉。 1990年,位于虹桥路水城路口的宝石公寓开始预售。 这个小区由10幢6层的法式公寓楼组成,分对外销售和对内销售两种,基价分别为420元美金和1640元人民币。 其中,对外销售的房型另配有进口热水器、不锈钢煤气台等设备。 宝石公寓 当年以”法式风情“ 为卖点 周雅珺买下一套二房一厅,总价约为21万人民币。 “阿拉是1992年搬进去的。这种房子是按照外国住宅标准建的,厨房间和卫生间面积比较大,房间比较小。”她说。 “毕竟是外销房小区,档次摆在那里。后来人家都讲,侬眼光哪能噶好啦?” 事实证明,周雅珺的眼光的确很“毒”。到了90年代中期,古北的房子在市场上炙手可热。 以宝石公寓旁边的钻石公寓为例,房价从1989年的每平方米500多美元,到1994年涨至近1300美元。 钻石公寓 1994年的单价近1300美元 让工薪阶层咋舌 1995年,钻石公寓二室一厅每月租金在1300美元以上,而附近的罗马花园、广场大厦二室一厅每月租金更是高达3000美元。 这是什么概念呢? 1995年,人民币对美元的平均汇率约为8.45,而那一年上海职工的每月平均工资不过773元人民币。 不少外销房 以”罗马“、”巴黎“、”鹿特丹“等国外城市 来命名 李美萍(化名)就是在外销房最火的时期出手的。 李美萍是上海人,但有不少亲戚在香港。 90年代中期,她住在香港时,无意中在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一则广告:位于浦东黄浦江畔的一处外销房小区在香港挂牌销售。 二十多年前的浦东和现在相比,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当时,浦东到处是低矮的老房子,很少见到高楼,陆家嘴“三件套”更是一个都还没出现。 广告图片上的楼盘是高层建筑,看上去很气派,和李美萍印象中的浦东很不一样。 外销房 是上海比较早的 高层住宅 她一直想在上海买套好房子,回来时有个落脚点。因此,她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付了定金。 李美萍记得很清楚,二十多年前她买下这套房子时,价格是每平方米1万港币。按照当时的汇率,相当于每平方米1万多人民币。 “刚刚住进去的时候,房子老灵呃。家里所有的家具,包括空调、浴缸都是进口的,连走廊里的花砖也是进口的。” 在一片老房子的包围之中,李美萍住的高层公寓鹤立鸡群,异常耀眼。 当时小区里进进出出的大多是外国人。“他们欢喜在小区花园里唱歌跳舞,弹吉他开派对,不要太有劲噢!” 起初外销房 针对的人群是 华侨、外籍人士和港澳台人士 三 只是,外销房的光环并没有闪耀很久。 到了90年代末,新楼盘层出不穷,购房者的选择增加了,对品质也更讲究了。外销房小区曾经的“先进住宅理念”渐渐开始被时代淘汰。 以户型为例,当年为了达到国际化标准,很多外销房都由欧洲或香港的设计师捉刀设计。 然而,因为生活习惯的不同,上海人最看重的朝向问题,在外销房的户型中却往往不被重视。 厨房卫生间朝南、卧室朝北的房型颇为常见,甚至还有三角卧室、无窗房间等极其别扭的设计。 曾经让上海人大开眼界的外销房 如今看来 已没有那么神秘了 在古北,一些外销房的楼道里曾设有直筒式垃圾通道。 设计初衷是居民不用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就能把垃圾倒入集中的垃圾通道中。 可是时间长了,中式的厨余垃圾难免有异味,这种堪称埋雷的设计最后只得在居民的抱怨中被封起来。 还有一些小区,在建造时不设围墙,比如金狮公寓。 这种当年看起来十分创新的小区形态,如今却因为不便管理,成了让物业和居民头疼不已的短板。 此外,外销房面积普遍偏大、得房率低,加上房型不好,很多房东干脆出租作为办公或商业用途,这在房屋买卖市场上,又是一道“硬伤”。 由于面积大、得房率低 一些外销房 被房东出租为办公或商业用途 李美萍买下的这套公寓,也具有外销房户型奇葩的特点:三个卧室都朝北,阳台在建筑的当中,没有阳光照射。 在李美萍的印象中,虽然楼里外国人不少,但楼盘整体上卖得不算好。 刚住进去的那几年,不少房子都空着。她买的那个楼层,两三年以后才有了第一个邻居。 由于销售不理想,到了90年代末,外销房小区纷纷开始降价售卖。 比如浦西的振安广场、金柏苑,还有浦东的珠江玫瑰花园,均把价格调整为开盘时的一半左右。 很多开发商打出了“外销房的标准、内销房的价格”这类广告词。 随着新楼盘不断涌现 外销房的光环 渐渐消退了 2001年8月,上海正式实行内外销商品住房并轨,统称为“商品住房”,“外销房”这个名词消失在历史中。 “我记得新千年没多久,用人民币也好买我们小区的房子了。”李美萍说。 “楼里很快热闹起来,经常有人过来看房。其中有上海人,也有温州人、南通人。” 如今,这里不再有外国居住者的身影,房价也早已回落到了这片地段的正常水平。 在李美萍的卧室里,有两扇不同朝向的窗户,望出去风景各异。 二十年过去了,窗外的浦东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美萍住的高层建筑,现在已淹没在都市森林中,成了一处普普通通的住宅小区。感谢在2020-11-07 13:24:30~2020-11-08 09: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320838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智慧女孩不要秃头 60瓶;miaotu 50瓶;持续进行时 40瓶;华、36419019 30瓶;9909、芥末梅子、书虫虫虫虫虫、佳有娇花、周兮兮、小饼干 20瓶;梁梁 15瓶;夜雨、小猫咪御姐吖、嫣妃、奶嘟嘟、笑开颜、罗生门1942、得闲饮茶、赵小黏、水彩墨迹、臰锌愕男、拽拽、雨露均沾啊! 10瓶;书荒ing 9瓶;囧囧的虾宝宝 8瓶;冬日阳光2011 6瓶;星星star 5瓶;fish 3瓶;阿呜呜、yu、没有真没有、淇淇、风雨无阻 2瓶;萱萱、肆一、陌上花zm、catty、花意、学霸、却陌路、k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有大能耐 大人孩子声势浩大, 齐齐杀进了小院。 陈凤霞看到正在忙碌的杜招娣时,还颇为惊讶:“你怎么不在医院照应小英啊?这边没事的,我们忙得过来。” 杜招娣脸上显出了点儿高兴的神色:“今天情况挺好的, 主任说再观察两天, 病情不恶化的话,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郑明明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三伯娘,你不用担心,我们老师都很好的, 小英姐姐在我们学校肯定能够交到很多好朋友。” 旁边的小学生叽叽喳喳地附和:“是啊,我们学校可大可漂亮啦。她一定会喜欢我们学校的。” 杜招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不会说漂亮话, 就赶紧端上刚煮好的椰汁西米露, 让孩子们先垫垫肚子。 王月荣又大喊起来:“我要喝可乐, 要加很多冰块。”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肯德基里头不光有饮料, 还有其他好喝的。你不要老是就知道可乐。” 王月荣振振有词:“可我最喜欢的就是可乐。”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捂耳朵。天啦,这姑娘真是遗传了她妈, 嗓门大的吓死人。 她赶紧喊停:“可以,但是可乐不许多喝,对身体不好。” 至于怎么个不好法, 她说不清楚。 不过上辈子大女儿工作以后,曾经跟自己提过。幸亏小时候家里穷, 喝不起碳酸饮料,所以她对饮料不上瘾, 反而有利于身体健康。 陈凤霞拿了一瓶可乐, 让孩子们分着喝,又切了水果拼盘给他们先垫垫肚子。 这群小家伙上午报了名拿书, 还打扫了教室跟包干区的卫生, 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可不就容易肚子饿。 自己可得给小东西们多弄点儿吃的。 陈凤霞没有拉垮,相当给女儿长面子。 一顿午饭,吃的小学生们个个眼睛发直。 郑明明的妈妈实在太厉害了。她简直将肯德基跟麦当劳都搬回了家,什么吃的她都会做。 难怪每回郑明明都能带很多好吃的到学校呢。 礼拜天的中午生意尤其好,陈凤霞又要做买卖,又要招待小同学,忙得不可开交。 她给小学生们上了各种大家点的餐,最后又见缝插针地端上了沙拉,好给这群孩子多补充点儿维生素。 听了小学生的彩虹屁,她有些哭笑不得:“你们的妈妈也很厉害啊。就算以前什么都不会的人,当了妈妈以后都被逼得厉害了。 王月荣,你妈妈会做好吃的红糖饼。陈思蓓,你妈妈会织毛衣,那个花色真是会配……” 她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又笑着说邹鹏,“你妈妈的咸鸭蛋腌的真是好,个个都流油,我学了好久都学不会。” 邹鹏原先坐在同学当中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抬起了头,眼睛亮的很:“我妈腌的蛋黄都是红的,林阿姨说做蛋黄酥都特别好看。” 陈凤霞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就是啊,我都觉得你林阿姨卖的蛋黄酥比以前好吃了。”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妈妈,十分怀疑妈妈话的可信度。因为妈妈自己会做各种点心,他们家基本上不从西点屋买蛋黄酥的。 起码她就没吃过林阿姨的蛋黄酥。 王月荣突然间喊出声:“啊,吴若兰,那你妈妈呢?你妈妈是不是武林高手?就跟甘十九妹那样。你的武功都是跟你妈妈学的吧?” 她越说越兴奋,看向冯丹妮的目光简直亮得像火光。 陈凤霞一阵无语。这孩子的脑回路好像真的跟旁人不太一样。 她正想着要不要打岔,那边院子门又响了,她赶紧过去招呼客人。 结果她头一抬,就目瞪口呆,一时间脑海里头哈罗跟嗨打起架来,不晓得哪个单词应该先蹦出。 这个,怎么来了位老外啊? 陈凤霞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坚定地相信人家都到中国来了,就应该会说中文,于是干脆放弃自己压根没学会几个的英语单词,直接上中文:“女士,请问你想要点什么?” 可惜的是,外国友人到中国缺乏自觉,压根没有配备汉语功能。 陈凤霞傻眼了,完全听不懂对方叽里呱啦的究竟说什么,她就只好指着柜台上的东西示意。 你想吃点啥?自己点吧。手语这玩意儿世界通用。 “她要吃大米布丁。”冯丹妮静悄悄地走到了院子里,声音轻飘飘的,“你这儿有大米布丁吗?” 陈凤霞赶紧点头:“有,两块钱一杯,我这边还有胡萝卜布丁跟彩虹布丁以及提拉米苏,她要尝尝不?” 冯丹妮又跟对方叽里咕噜了几句,最后肯定:“她就要大米布丁,再给她一个香蕉派。” 陈凤霞立刻领命。 她可没占人便宜,对方给了10块钱,她又规规矩矩找回三块,绝对不小家子气,自觉当小费。 客人临走之前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做的吃的特别香。 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陈凤霞才转过头惊叹不已:“我的乖乖,你好厉害,你看看你英语流利的,能当老师了。” 冯丹妮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的不得了:“那是法语。” 陈凤霞完全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相当镇定自若:“难怪呢,叽里呱啦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懂。我好歹还学了英文26个字母呢。” 就是局限在26个字母的范围内,这后面一忙起来就没顾上学习,实在不应该。 冯丹妮无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陈凤霞的话了。 陈凤霞倒是说的热闹:“你看看,你这么厉害,你还会说法语呢?那你一定上过大学吧。” 冯丹妮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没有否认:“对,我大学第二外语学的就是法语。” 刚才跟这个外国人对话的时候,她才恍惚想起来,自己居然学过这些。 当初她之所以认识丈夫,准确点来讲应该是前夫吧,也是因为法语。因为丈夫要跟法国人做生意,需要法语翻译,她临时被介绍过去打了个暑期工。 大学毕业的时候,好多人羡慕她嫁给了有钱人。 在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80年代,或者是任何年代,嫁个有钱人对女人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啊。 毕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只是,风光的背后是什么?冷暖自知罢了。 墨镜是很好的装饰物,可以轻松遮掩人的所有情绪。 冯丹妮不作声,陈凤霞就滔滔不绝地拍彩虹屁。 多厉害呀,这是正儿八经自己的同龄人呢。居然会这么多,又是英语又是法语的。 啧啧,真叫人羡慕。 “就你这样,还买什么外销房,你家娃娃跟着你学外语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外语环境。” 冯丹妮听她说的天花乱坠,幽幽一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买外销房投资,而是应该当外语老师挣钱?” 陈凤霞一挥手,毫不犹豫:“别说你了,就是你那个想卖房给你的朋友,也不应该再去找香港的房子。都这么高的价位了,现在入手早就晚了。 还有那个香港的有钱人好多都是资本家,他们很怕社会主义的,生怕自己被共产掉。 你想,这一回归,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赶紧处理掉自己手上的物业。卖的人多了,有钱买的人少了,那情况不就糟糕了?房子没人接手,搞不好就会跌的。” 冯丹妮愣住了,感觉不可思议:“你不是说房价会涨吗?怎么现在又说跌?”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要看什么地方什么价位。像你说的那个外销房就不行,香港现在的房子也不行。都已经被架到这个位置上了,只有跌的份。想要重新涨起来,除非等经济突飞猛进,又有人接手了才有希望。 不过有这个钱的话,你完全可以投资其他房子呀。” 冯丹妮听得目瞪口呆。 面前的女人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话好像跟报纸上的专家分析的完全不一样。可是冯丹妮却觉得对方说的似乎蛮有道理。 她简直怀疑对方是个神婆,可以算卦预测未来的那种。 陈凤霞看她发呆,赶紧塞了一叠广告单给她看:“我跟你说,这些房子就不错,将来肯定能升值的。尤其是这个3室1厅的,你跟女儿一人一间房,剩下的做客房或者保姆房都可以。这房子南北通透,我去看过,各方面的环境都蛮好。” 她一套套的介绍,广告单子翻了一张又一张。 搞得最后冯丹妮都吃不消,忍不住冒了句:“你以为我有多少钱能买多少房子啊?”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可以先付个首付,其他的贷款啊。” 就凭她手上有几套全款房,找银行抵押贷款就没多大问题。 冯丹妮自嘲地笑了:“贷款完了以后呢?我也是靠房租来还房贷吗?剩下的缺口要怎么解决?” 陈凤霞毫不犹豫:“当然是想办法工作挣钱啊。” 鼻梁上架着墨镜的女人笑出了声,不知道在嘲笑谁:“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有工作过了吗?” 从大学毕业嫁给那个男人开始,她就没再挣过一分钱。 多少人羡慕死她了,居然不用上班。 可是手心向上的人没有尊严啊。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你又不是没挣过钱。你这么能干,挣钱的能耐肯定大的很。” 冯丹妮摇头:“没那么简单,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要我做多辛苦的事,我肯定吃不消。让我在办公室里头做前台,我年纪都大了。干文员的话,我一点也不怕你笑,我自己不挣钱都嫌钱少。” 一个月几百块钱的薪水够做什么呀?她吃一餐喝顿茶就能花掉。对,她就是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又想吃香的喝辣的,又要活得有尊严。 她这种人不上当受骗,不被踩在泥底下,谁该被踩? 她就是《日出》里的陈白露,可悲又可笑。 陈凤霞不知道《日出》是啥,也不晓得陈白露又是谁。 她就觉得冯丹妮的确挺怪,老是说些不在现实生活中的人。 不过更奇怪的是,哪个不想吃香的喝辣的,然后又活得有尊严了。 冯丹妮居然认为这种想法奇怪,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好吗? “谁都想这样啊,国家不也说了吗?物质文明跟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陈凤霞一本正经,“这就是站着把钱挣了呗,算什么痴心妄想。” 她拉开抽屉,将一沓子房产销售广告递给冯丹妮,“你好好挑挑吧,到时候有房子有铺子,别说站着挣钱了,你就躺着等收钱。” 话说完以后,她感觉自己好像讲的有点儿歧义,又立刻强调,“我不是那意思啊。反正人只要有心,好好往前走,总能走出路来的。” 冯丹妮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调侃了句:“你这卖房子得有多少好处?这么积极地给我推销,老让我买房买铺子。” 陈凤霞抬下巴示意院子里头正在玩闹的孩子们,点给自己的客户看:“你看看你女儿现在多开心。我是将心比心,我怕你把人带出来了,过得不好,就跟那个娜拉一样,离开家就只能堕落。你要一个人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可你带着孩子呀。”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你还知道娜拉啊?那你怎么不认识陈白露跟白流苏呢?” 看样子这人也读书啊,就是读的书比较奇怪。 陈凤霞理不直气也壮:“我怎么就不知道娜拉?鲁迅先生写的文章多好啊。我倒觉得你应该多看看他。” 其实她真吹牛。 女儿从旧书摊淘来的鲁迅杂文集,她也就看了那篇《娜拉出走以后》。 不过吹牛这种事,本来讲究的就是气势。 陈凤霞气势一足,立刻就能压住冯丹妮一头。 后者居然若有所思的模样:“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过成陈白露,我也不能当娜拉。那我要怎么走呢?” 陈凤霞想了想,试探着问对方:“要不,你也做买卖吧。” 冯丹妮先笑着拒绝了:“我只会吃,我不会做,我没有玛蒂尔德的魄力。” 比起她们,她真的差远了。 起码人家马蒂尔德在丢失了项链之后能够迅速认清事实,扛起艰难的生计。 陈凤霞又开始头痛,这马蒂尔德又是啥?女儿上次说的那个蛋糕吗?那玩意头味道也就一般。 她实在不想跟人扯这个,就直奔主题:“这个术业有专攻,弄吃的你不在行,搞穿的你行啊。你看看你穿衣打扮多时髦多气派,往人前一站大家就知道不一样。” 冯丹妮又开始自嘲:“是啊,爱的漂,我这辈子就是爱慕虚荣,才把自己搞到这份上。” “哎哟哟,瞧你这话说的。”陈凤霞主动抓住对方的手,“你别这个样子,你能够想站出来就已经很好了。这人生道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你会穿衣打扮,这也是能耐,你可以开店专门卖衣服,还能当那个,哦,时尚买手。”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陈凤霞都佩服自己,瞬间感觉高大上。她都晓得时尚买手了。 虽然她也讲不清楚时尚买手究竟是干什么的。 她晓得这个名词,还是上辈子看手机推文。 里头的女主角曾经被骂成狗屎,号称败光了一个明星前夫,一个富豪男友的家产,害得人家都破产了,她自己也背负上亿的债务。 结果人家凭借写专栏开买手店,分享自己的时尚经,愣是又从谷底爬了出来。 她不宣称破产,她自己挣钱还债。 光这一点,陈凤霞就佩服她。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冯丹妮情况还没那么糟呢。最起码她手上没债务,还有笔傍身的钱。 陈凤霞积极帮对方出谋划策:“你看你文化这么高,见识这么广,品味又不俗,你开店写专栏最合适。 这人对生活的要求都是一步步提高的。现在大家能够吃饱穿暖,就想吃好穿好。 你看看我这里,两块钱一个的小点心其实也不比5毛钱一张饼扛饿,但卖的就是好。因为大家真要便宜的话,自己在家煮白米饭最划算啊。 穿衣服也一样的,像我这种人,一分钱掉在地上都要扒拉着捡起来,最舍不得花钱。可我有的时候也想买两件能穿出去的衣服呀,就是不晓得该怎么穿。” 冯丹妮看了她一眼,突然间冒出句:“你可以穿个内搭背心,外面配件裸粉色的衬衫,下面来条杏色的休闲裤。你皮肤白,能压得住的颜色实在太多了,不用穿的老气横秋。看着有精神点儿,客人见到也高兴。” 陈凤霞一愣,旋即拍起手掌心,大声夸奖:“看,你不就做得很好吗?有你这样的老板,还愁店里头的衣服卖不出去吗?” 冯丹妮被她说的心神摇曳,忍不住问下去:“那开店需要准备什么呀?” 陈凤霞乐了:“简单一个店面,一个货源。店面我可以给你找,多挑几个,看你到底喜欢哪处。至于货源就只能看你自己了,我这人不会穿衣打扮,也不晓得人家的货好不好。” 冯丹妮点头:“那好,我去挑卖的衣服。店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选个旺铺。” 陈凤霞眉开眼笑:“没问题!到时候你就等着开张大吉吧。” 这人真会捡漏 郑国强下午去上元县开了趟会, 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陈凤霞看丈夫进门,放下了手上的书,起身道:“怎么这么晚, 饿不饿?给你下碗面条还是热个面包?” 郑国强赶紧拦住妻子:“不用, 我吃了夜宵回来的。” 陈凤霞也闻到了丈夫身上的酒味,还好,不算太浓,她便也不管, 继续坐下来看手上的书,还抓着笔写字。 郑国强凑上去看了眼, 他本以为妻子是在记家里头的开销。 自从做买卖之后, 原本从不记账的两口子, 被逼着开始记起了开支。 他准备开口打去一句妻子, 老板发财呀。 结果看清楚陈凤霞写下的字之后,郑国强不由得惊讶:“你干什么呀?” 他的老天爷, 他老婆在江海买房子也就算了,她该不会还想跑去香港买房吧!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我疯了?香港的房价现在明眼人看了都知道跟日本一样,全是泡沫, 一戳就破。” 郑国强被妻子逗乐了,感觉今天晚上挂在外头的不是月亮而是太阳:“新鲜啊, 你居然会说房价跌。” 在他老婆嘴里头,房价就是坐在火箭上的, 时刻准备点火上天。 陈凤霞一本正经:“万事万物都一样, 房价也有涨有跌。到底是要涨还是下跌,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分析。” 郑国强已经准备去刷牙洗脸, 直接催促妻子:“那你换个地方分析吧, 你分析香港做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干这事, 你也不嫌累的慌。” 陈凤霞不搭理他,她琢磨这个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而是为了搞清楚为什么后面外销房不吃香了。 这就好像大女儿写奥数题,题目有了,答案也有了。但是究竟是怎样得到答案的,这个过程得自己摸索。 陈凤霞上辈子没关注过这些事,她现在只能通过眼下的状况以及20多年以后的情况,来揣摩这20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是没事找事做,纯粹闲的。但她相信黄霄宇说的话,你给自己做错了题目,才能真正掌握这部分知识。 没错,人家说的是数学题。可天底下的事,道理都万变不离其宗。经济发展跟数学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种事情,她没办法跟丈夫说。 陈凤霞就放下手中的笔,合起书来:“谁说跟我没关系了,今天明明她同学的妈妈,就是那个冯丹妮,嗐,戴墨镜的,长得特别漂亮,很时髦的那位。” 郑国强这才想起来:“哦,她呀。” 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让人不晓得是怀疑她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陈凤霞瞪眼睛:“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人家可是我的大主顾。” 郑国强想起了那4套别墅,就笑着调侃妻子:“怎么,人家又找你买房了?现在你手上还有别墅可以卖吗?” “没别墅我不能卖商铺啊。”陈凤霞白了一眼丈夫,掩饰不住的喜悦,“她跟她男人离婚了!” 郑国强看老婆一副要敲锣打鼓的欢天喜地劲儿,就忍不住呲牙:“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啊。人家离婚你这么高兴,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再不离婚,她就要进火葬场了!你是没看到她的脸,她今天墨镜带的比上回还大。” 郑国强吓了一跳:“这男的疯了,大过年的还打老婆?!离吧离吧,这打老婆改不好的。” 他前头就碰到过一个案子,老婆已经被打进了三回医院,到今天拉拉扯扯的还不清楚。 他同事每回出警都劝女的离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男的当人面保证的再好,回头还是会打她的。 可是女方又放心不下孩子,她没工作,离婚怕自己争不到抚养权,到时候孩子跟着男的又要遭罪。 于是到今天,两个人也没离婚。 后来郑国强的同事都急了,放下狠话。下回估计他再出警就不是人身伤害而是人命案了。说不定连家门都不用登,直接上火葬场找人好了。 可话说的再狠也没用,女方就是顾虑重重,坚决不提离婚这一茬。 跟那个女的比起来,这冯丹妮还算是有点血性,起码知道要保住命。 不过小孩要怎么办?冯丹妮好像也没工作啊。上法院的话,她没有经济来源,争抚养权很吃亏的。 陈凤霞叹了口气:“这点她倒是幸运,她夫家不要女儿,她把女儿带出来了,想找个营生挣钱。她本来是让我帮她找外销房,好吃租金的。” 郑国强听完事情的原委之后,忍不住奇怪:“那这外销房不是蛮好的吗?你怎么就知道后面会跌价呢?” 陈凤霞正色道:“我是从香港房价进行分析的。” 她说完自己对香港房价走向的看法,又盯着丈夫认真道,“你想啊,香港房价一崩盘,经济肯定会受影响。这外销房主要就是指望他们买,他们都没钱了,那房子还卖得出去吗?” 郑国强听妻子滔滔不绝,直接起身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揶揄:“我看你现在能开讲座讲课了。” 陈凤霞瞪眼睛:“怎么的?你女儿都知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我初中没毕业就不能当老师了?” 郑国强立刻鼓掌,相当捧场:“不错,连古文都会说了。” “滚!”陈凤霞哭笑不得,赶紧拍下他的手,“大晚上的你闹什么?别吵了孩子。” 郑国强瞪眼睛:“你还说我闹,你瞎闹什么?香港回归,你就说房价下跌。我跟你说,陈凤霞同志,你这个思想动态很危险。” 陈凤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唱了反调。 香港回归是好事啊,结果回归了房价就下跌了,自己这么说是要打谁的脸呢? 郑国强拿出端公家饭碗人的气派,点点妻子的脑门,一本正经:“你可得注意啊,天天听广播看新闻,你就看出这么个结论来,很危险。” 这要是平常,丈夫这种口吻,陈凤霞绝对会把他的巴掌拍一边去。 可这会儿,她被郑国强说愣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郑国强倒有点儿小得意,直接哼着小曲去刷牙洗脸。 哎哟,累死了,这一下午跑的,他鞋底都走薄了一层。 等到他洗漱完毕回房间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妻子居然还没上床,就坐在桌子前发呆。 郑国强往脸上抹润肤霜。 这是他被老婆天天盯着养出来的习惯,睡觉前脸上要抹点东西的,这样才不至于干得吃不消。 嘿,这人现在过得真讲究,还每天都让他抹润唇膏。 那玩意儿跟猪油似的,搞得他出门总担心人家盯着他嘴巴看。 为啥?瞅着就像偷吃了菜油没来得及擦嘴呗。 郑国强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好奇妻子:“你这又怎么了?还不睡吗?” 陈凤霞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明白了,金融危机。金融危机要来了。” 郑国强手一抖,手上拿着的百雀羚铁皮盒直接掉到了地上。 谢天谢地,盖子是合上的,他家又住在一楼。不然大晚上的闹得叮叮咚咚,多叫人嫌啊。 郑国强慌里慌张地捡起润肤霜,嘴里忍不住抱怨:“你这一说就没完没了了,又是房价下跌,又是金融危机,你怎么就不盼着点儿好呢?” 陈凤霞精神还沉浸在tvb经典剧《创世纪》里头呢。 这会儿,她没办法跟丈夫解释清楚,就只能强行掰扯:“这金融危机都是10年一个周期的。你看上次金融危机是什么时候?现在可不就是快要金融危机了。” 郑国强不玩股票,也不知道什么黑色星期一,对于1988年的金融危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他老婆现在一本正经地提这些,他就感觉瞎胡扯。 还1988呢,10年一个轮回,亏她想得出来。 陈凤霞已经打定主意要扯了,索性扯到底:“怎么就没影响?你忘了吗?那个时候咱们镇上的社办厂多红火。我在服装厂上班的时候,我们厂里的衣服还出口到日本呢。” 日本人做事那叫一个精细,简直就是吹毛求疵。每回那个日本佬到他们厂里头验货,大家都要被扒层皮。一点点短短的线头都得重新返工。 “你再想想看,咱们社办厂不行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不就是1988年往后的事情吗?还没影响呢,怎么没影响!地球都成一个村了,东家失火,西家起码也被烟熏着。” 郑国强被老婆说愣了,一时间都不晓得要怎么反应。 照他老婆这么一讲,当年好像的确金融危机了。 厂子原本好好的,订单不断,他一年到头留在家里头的时间都有限,总在各处跑销售。 结果说不行就不行了,到处都不要货。原本化工厂多红火呀,就这么倒了。 陈凤霞看丈夫的脸色,再接再厉:“没错吧?这就是金融危机的影响,我看啊,马上又要来了。” 结果她丈夫真被她说动了,脸刷的一下白了:“那完了,咱们是不是得赶紧把房子都抛掉?后面房价肯定得跌呀。” 陈凤霞直接晕倒,她跟这男的说了半天,他怎么就想到要卖房子呢? 郑国强委屈:“不是你说的吗?这都金融危机了,咱们就是不失火也得叫烟呛一呛吧。” 陈凤霞立刻挥手:“这都哪儿跟哪儿?盖房子的成本就在这儿,就咱们手上的房,还往哪儿跌去?” 郑国强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你兄弟房子砸手里头可别怪我。” 陈凤霞莫名其妙:“有陈文斌什么事啊?他给他女儿买套房当生日礼物,不就相当于买个洋娃娃吗?你听说过谁家洋娃娃还升职啊?” 郑国强已经上了床,笑着拉开被子,示意妻子躺进来:“你别说啊,不是一套是五套。” “五套?!”陈凤霞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赶紧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买这么多房干嘛?” 郑国强表情微妙:“支持上元县搞建设啊。” 要他怎么说,陈文斌这人的人品他看不上,可要论起会来事,这人简直就是来事本事。 今天下午,郑国强去县里头开会的时候。陈文斌愣是打着顺路的招牌,开车送他过去。 等到了县政府,这人也识趣,没有强行跟进会场,而是在传达室跟看门大爷吹牛皮。 等到郑国强开完会,跟房管科的同事提起要买两套房的事情时,他就挤了上来,表示一道把手续办了。 早点儿拿到房,早点就给女儿装修。省得到时候佳佳会失落。 郑国强天生喜欢小孩,前头跟妻子讨论过后,又疑心这人可能会跟高桂芳离婚。 现在陈文斌要买房子落在女儿名下,郑国强当然欢迎。 也是巧了,县委书记刚好路过,听他们说话,就相当满意。 因为他们的领导干部在身体力行地支持着县里头的经济改革工作啊。 说一千道一万,口号喊得再响亮,也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呀。 陈文斌多会说话的人,立刻开始拍马屁,表示自己是受了姐姐跟姐夫的感召。 “我姐夫回家说了这边房子的事,我姐立刻就表态了。跟下岗职工讲1000句买房子好,不如干部带头买。虽然暂时手上没什么钱,可就是问银行贷款也得买。 我也对上元未来的经济建设充满了信心,我决定买5套。不仅仅是为了支持上元的建设,我也准备把公司的业务弄到上元来,这房子就给工人当宿舍,省得住在工棚里头条件太差,也不安全。” 他一番慷慨陈词,成功地跟县委书记握上了手。等到晚饭时,他已经成了座上宾,就连夜宵大家都是一块儿吃的。 郑国强情绪微妙:“晚上也是他开车到前面路口把我放下的。本来他还想来咱家坐坐,我怕你睡觉了,就没让他进来。” “幸亏他没进来。”陈凤霞咬牙切齿,“这人是属泥鳅的吗?这么会钻。” 郑国强乐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俩一个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她要属泥鳅,你属啥?” 陈凤霞气得够呛:“别把我跟他放一块说,怄都要被他怄死了!” 5套房哎,光这个,二十年后就是上千万的资产。 上辈子,陈文斌虽然自己是搞房地产开发的,但他还真没买那么多房。估计越是干一行,越是对一行没信心吧。 现在,叫这家伙白捡了便宜,真是气死个人。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呢。 郑国强慢悠悠地叹气:“我看你这个兄弟呀,真是胆大包天。我都怀疑他手上压根没什么钱,五套房连一套房首付都没有,全是贷款。” 陈凤霞惊呆了:“还能这样啊?银行这是疯了吧?” “他开着公司呢,用公司的名义来贷款的。”郑国强直摇头,“这人可真是会拿着别人的钱赚吆喝。” 陈凤霞也摇头,不过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丈夫猜错了陈文斌的用意:“我看倒是未必,房贷不就是现在银行新开发的业务嚒。他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上元的信用合作社打好关系。” 搞工程的,哪有不跟银行打交道的道理?基本上都是拿银行的钱搞建设,借人家钱生钱。 人家现在不愿意贷款给他做别的事,可人家乐意他搞房贷呀。 “你别管他,他的事情你别插手。” 郑国强乐了:“他又不是我儿子,我爱管他事。不过我说真的啊,他要真想讨好上元那边啊,他还不如接了金钱湖的别墅。” 金钱湖在哪儿啊?距离上元县城大约15公里,是整个江海周边地区最大的淡水湖泊。 周围群山环伺,碧树簇拥,湖水清澈,烟波浩渺,无论天晴还是雨,春夏秋冬,皆是风景。除了地理环境之外,金钱湖还有人文背景,历史上不少文人骚客在此流连,听说留下的诗词就一大摞子。 当然,陈凤霞一首都不会背,她也压根没听说过。但那边是风景区倒是真的。 因为环境好,离江海市区又近,上辈子大女儿开车带他们老两口去那边玩过好几回。每次陈凤霞都感觉能看到不一样的风光,完全不觉得腻。 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到。90年代初房地产热的时候,金钱湖自然也被开发商相中了,开发了一大片别墅。 什么徽派什么苏州园林什么美式什么法国风格什么德国建筑,各种风格的别墅争奇斗艳,简直如同一颗颗钻石,在湖光山色间熠熠生辉。 可惜宝石要发光得靠钱养着。这些别墅生不逢时,刚盖好就碰上了国家政策紧缩,然后毕业就失业,落户的那天就是它闲置的开始。 房子得靠人养啊。盖好的房子久久卖不掉,废弃没人管,时间长了,也就只好炸掉。 不炸掉不行,放在那儿影响了整个景区的形象,只能推倒重来。 陈凤霞记得也就没几年的时间了。上辈子好像大女儿回老家,上元县被划归为区,整个城区重新规划建设的时候,那边大片一天都没住过人的别墅就被砰砰砰炸光了。 当时自己已经开始做钟点工,坐着公交车从附近经过时,车上的人都在惋惜。 多好的房子呀,看着多气派,当初盖的时候肯定也花了好多钱,居然就这样糟蹋了事拉倒。 那时候的自己也感慨万千,好好的房子人家宁可炸了也不给买不起的人住。 房子炸掉了,地还留着。过了差不多10年,那边新起的别墅身价又不一样了,各个起步价都千万。 大家伙儿都说先前的开发商如果能扛住的话,说不定熬到那个时候就能大发一笔呢。 回想起这些前尘旧事,陈凤霞忍不住心神摇曳,下意识地开口问丈夫:“那边房子多少钱啊?” 郑国强立刻警觉:“你不要想啊,这可不是灯市口的别墅。你要去看过就知道了,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别墅,真不一样。” 陈凤霞瞪眼睛:“你能不能别废话?我问你价钱。” “我告诉你是一分价一分货。我都这么说了,能便宜吗?”郑国强竖起了4根手指头,强调道,“不是4万,是40万啊。” 陈凤霞摸了下胸口,她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通直跳。 她的脑海里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好便宜呀,她真想买。 这个不是为了学区房,也不是图它将来升值。她就是单纯地觉得那边环境好。 明明带他们夫妻过去玩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在景区的公寓式酒店里住过一晚上。 当时陈凤霞提了一嘴,这边原先的别墅被炸掉了。明明还笑着说,要是炸掉之前买下的话,那他们真是赚到没边了。 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炸了盖好的房子呀。 现在想想,陈凤霞都替盖房子的人心痛。 对,她就这点出息。她老农民出身,见不得好东西被糟蹋。 郑国强久久没有听到妻子的回应,以为对方被打击到了,就笑着安慰了句:“行了,咱们又不缺房子住。我看他们是病急乱投医。40万一套别墅,再好的房子也要考虑大家的购买能力呀。” 这山山水水再好,能当饭吃? 哪个村里头没山没水?40万能盖几栋楼啦!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那哪里能一样?你觉得贵,多的是有钱人。你别忘了,2000美元一平方的外销房,还一堆人抢呢。人家有这个钱可以买这边两栋别墅。” 郑国强乐了,调侃了句妻子:“你要是把金钱湖的别墅都卖出去了,我估计县委书记都要请你吃饭。”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呵,我好稀罕哦。我卖了金钱湖的别墅,对我有什么好处?别跟我来社会主义嘴上鼓励的那一套啊。对我来说,资本主义的物质奖励才有效。” ※※※※※※※※※※※※※※※※※※※※ 90年代炸别墅这个事情真的发生过,经营与管理 1997年03期上有篇文《炸掉花园别墅的感言》提到:有家公司把在某市建成几年没能出售的十幢高档别墅实行爆破拆除,将其夷为平地,另建公寓楼。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不小的震动。 当年房地产低谷的时候,房子是真卖不出去。还有很多开发商打楼盘广告欠了广告公司的钱,最后直接拿房子抵债。广告商倒因此意外发了财。感谢在2020-11-08 09:55:00~2020-11-09 19: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染染、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2个;bay、咕咚来了!、32083837、左木琂、晋江来客、晚晴、喜欢吃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妮妮道具攻、七璃、鱼鱼鱼、南国的鱼 40瓶;明天过元旦 30瓶;花开 24瓶;褪了色的恋人、妹子、橘暗淮南 20瓶;敏耔、凉拖 15瓶;守候花开、小p、有雾、哎呦、氧气、何年、maomao、映阳、璇、龙、脑洞大开喵、微凉、38294640、金色年华、不是云、罗生门1942、獅心公爵、杳杏音尘、四书五经、六六六、拽拽、某某慕么么、清飏婉兮 10瓶;阿呜呜 8瓶;怕胖的饼干、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7瓶;阿章168、星星star 6瓶;鱼儿、baosimm、wei、mu、研究、桃小鹿、咕咚来了! 5瓶;淇淇、22836620 4瓶;夙、左木琂、果果、taylor、肆一、mm 2瓶;小蜜糖、catty、楠楠、奇奇、crazy、yesterday、庆庆、胖胖、万年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凤霞说到做到, 讲不管就不管。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完全不过问金钱湖别墅的事,反正她现在也买不起。 40万啊, 光是首付就要12万。 她挣的钱要么盖房子了, 要么装修房子了,要么买房子了,连首付都拿不出来,还想什么呢? 既然暂且跟自己没缘分, 那就不想,先做好手上的事再说。 距离那边的别墅被炸掉, 还有两年的时间呢。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就攒够了房子的首付。 要做到这一点, 她首先就得好好赚佣金啊。 陈凤霞怀揣着一颗蓬勃向钱的心, 积极开始物色铺子。她不仅仅是在帮冯丹妮看店面, 她也打算自己入手一套。 她现在手上钱是不够,可是太阳湖那边的住宅还在售卖当中。只要房子卖不停, 她的提成就少不了。 等到首付差不多了,她就再办个贷款,把铺子拿下来。商铺就是这点好, 房子本身就能办银行贷款抵押。 陈凤霞想到这点又发散性思维到陈文斌身上。 这家伙就因为开了公司,连首付都不用, 直接全额贷款拿下上元县那么多套房。 真是躺着就把钱给挣了。 算了算了,管不了他许多。大概人家命里头的确带了个财字。上辈子他就是亿万富翁啊。 反正陈文斌的运气似乎还真不错, 作为搞工程的人, 他手下的工人从来没发生过严重的安全事故,更加没闹出人命。 在这个时代, 这个运气简直堪比开了外挂。 陈凤霞诚心实意地希望他继续保持这样的好运道。 工人安全有保障不说, 如此一来, 他就是搭上了上元县那边的工程,只要一切顺利,郑国强不指望沾他的光,也不至于被他连累。 陈凤霞一边想心事,一边忙手上的活。 冯丹妮登门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对方开口喊了她一声:“陈老板,你又有什么发财计划?想得这么入神?” 陈凤霞笑了,赶紧放下手里头的寿司,又跟杜招娣打了声招呼,这才招呼客人进屋。 她看到冯丹妮是真的高兴,不仅仅为了可能会到手的佣金,更因为对方眼睛的淤青已经褪掉了。没有墨镜的遮挡,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飞扬。 陈凤霞拿出本笔记,又翻出几张广告单,示意给冯丹妮看:“这就是我给你挑的会孵金蛋的母鸡。 这一处,在荷花池公园旁边,对面就是电子一条街,白领最多,相对应的呢,你的衣服可能就要往商务休闲的路子上走。 这边靠近政府机关比较近,旁边都是机关事业单位,客户群体自然也是里头的职工。 而这边,对应的就是像我这种做小生意的。这边靠近大学近,学生是主要的顾客群。” 陈凤霞噼里啪啦介绍了好几间铺子,然后询问冯丹妮的意见:“你的服装定位挑好了吗?有了目标,我们就去看铺子吧。得亲自考察了,你才知道好不好。” 冯丹妮的表情有些茫然,她没有这么具体的对应客户群,她想的是代理一个国外的品牌。 陈凤霞没听过这个牌子,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代理。她就试探着问:“那里有进货渠道吗?” 冯丹妮踟躇:“我知道在哪儿买,我好几件衣服都是在他家买的。” “哪里?” “香港。” 陈凤霞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这事儿她真帮不上忙。 什么品牌代理之类的距离她的世界太过于遥远,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还是识相地闭上嘴巴比较好。 陈凤霞老老实实:“我以为你会开外贸尾单店,你眼光好会搭配。” 冯丹妮语气含蓄:“衣服要讲究品质的。” 这就是不同阶层不同生活阅历的人对于同一事物的不同看法。 陈凤霞只能摸摸鼻子,试探着建议:“我觉得吧,你这样子的话得进驻商场。你要代理的品牌,有没有请什么明星做广告啊?” 冯丹妮下意识地摇头,脱口而出:“那多俗啊。” 陈凤霞苦笑:“不俗的话谁买呢?大家都不知道啊。” 讲个不好听的话,同样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衣服,买的人肯定更加希望周围人都是羡慕的眼光。 要是旁人都不认识这衣服是什么牌子的?那效果得大打折扣啊。 “你得考虑实际情况。”陈凤霞苦口婆心,“这人穿新衣服上身,一半是穿给自己,一半是穿给旁人看。还有商场的进场费用,你考虑过没有?” 冯丹妮愣了下,又下意识地摇头:“我不知道。” 从结婚以后,她就没考虑过生计问题,自然不晓得算开支。 陈凤霞头痛,她本来以为冯丹妮精通于穿,卖衣服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做生意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又一无所知。 冯丹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顿时泄气:“我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人,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陈凤霞瞪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拿出了长辈的语气:“还没开始做事呢,打什么退堂鼓?办法总比困难多,不着急,肯定能够想到解决方法的。” 至于是什么办法,只不过她暂时没想到而已。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于强硬,冯丹妮不由自主地寻求她的意见:“你上次说香港房价会跌,那后面还会不会再涨啊?” 话说出口的时候,冯丹妮也觉得自己可笑。面前的这个人连香港都没去过,所谓的房价涨跌论也就是随便说说吧。 没想到陈凤霞反应快的很:“当然会涨,不过短时间内应该涨不起来。香港房价要涨靠的不是本地人,而是有钱的大陆人过去。这得依靠大陆经济发展,并且大家还要有观望的时间。” 她目光盯着冯丹妮,“指望短时间内从楼市里头套钱,你还是不要想了。” 冯丹妮有些尴尬:“我就是帮朋友问问而已。” 陈凤霞笑而不语,20年后有个词叫做无中生友,这朋友大概就是她自己吧。 她诚心实意地建议:“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贸贸然投资,你手上的钱花出去就是不能钱生钱,最好也要保本。” 冯丹妮摸了下鼻子,索性说开了:“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建议我们合伙炒楼花。你知道什么是楼花吗?就是不要首付,先付定金,定金一成都不到。他们的房价涨得非常疯,一天一个价,我们就在中间挣差价。” 陈凤霞点头:“这就跟玩股票也差不多,击鼓传花,找下一个人接手嘛。当年海南不也这样吗? 你要是手上闲钱多,做这个投资也无所谓。最多亏了零花钱。可你要是没那么多闲钱,我倒觉得你不要冒这个险。万一没人接手呢? 你看那个时候日本的房价多厉害,整个东京的地价能买下地球了。现在呢?多少人房子卖了都还不起银行的债。” 冯丹妮笑了:“你倒是人在屋中坐,尽知天下事啊。” 陈凤霞也笑:“这不是被逼的吗?做一行爱一行。我这要卖房子,可不得好好了解情况。” 其实这些信息还是她前几天恶补的,为的就是捋清楚自己的思路。 她安慰冯丹妮:“你也别着急,前头是我考虑不周到,后面我再问问怎么进驻商场。你也可以跟你以前买衣服的店面打听一下,看看这个代理怎么做下去。” 她送冯丹妮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小赵进门。 自从正月十六那天帮忙卖过东西之后,小赵现在下班后都会跑过来找陈凤霞,打打下手聊聊天。 用她妈的话来讲,也不求她挣多少工钱,就是学学接人待物也挺好。 既然男的靠不住,那就得女的自己立起来。 小赵看着冯丹妮的背影,感慨了一句:“真漂亮,就跟电影明星似的。” 陈凤霞好笑:“你打扮打扮也挺好看啊。回头等人家开了店,你也过去请她帮忙搭配两身衣服呗,保准光彩照人。” 小赵立刻捂着胸口,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我可压不住那样的衣服,太打眼了。” 陈凤霞忍不住乐:“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还怕打眼啊?你穿的精神,走出去人家都觉得你上档次,说不定还能多卖出几套房呢。” 小赵立刻瘪嘴巴,愁眉苦脸的模样:“现在2室1厅倒是卖的不错,3室1厅的就不行了,不就是多了两万块嘛。” 杜招娣现在跟人混熟了,也能主动接话:“哎哟,两万块还少啊,好大一笔钱了。” 小赵可不赞同:“他们有公积金的,一个月还不了多少钱。再说了,多一间房老人过来住不好吗?” 杜招娣抿了下嘴巴,欲言又止。 陈凤霞眼睛尖,直接开口问:“三嫂,你想到了什么,说呗。” 她本来觉得他们的销售思路没什么问题,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感觉七万块钱的三室一厅会卖得更好。正好满足祖孙三代人的居住需求嘛。 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杜招娣有点儿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挤出个僵硬的笑:“我是随便说说的啊,我就不想什么婆婆过来,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们住在一起。” 虽然现在她家小英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正在进行功能恢复锻炼。但只要想到自己的公公婆婆,杜招娣就能气得浑身发抖。 还跟他们住在一起?杀了她都不要。 陈凤霞和小赵都是一愣。 前者因为出来的时间长,已经很久没有跟婆婆同在一个屋檐下,所以几乎都忘了当初的憋屈时光。 后者干脆是个未婚的姑娘,更加不知道婆媳相处之道。 原来这么多人不愿意跟公婆住在一块呀。 也是,能自己痛痛快快地过日子,谁愿意被人压着一头啊? 陈凤霞立刻调整思路:“那咱们的销售策略得改一下,最好瞄准那些没有托儿所可上的家庭。” 目前,这批房子基本上都是卖给机关事业单位的职工。 他们相对工作时间稳定,朝九晚五,加上有托儿所的隐形福利,所以孩子断奶之后,夫妻俩自己就可以搞定带小孩的问题啊。 在这种情况下,家里头不添置其他人好像也无所谓。 但这毕竟是少数派。大部分家庭还需要老人或者保姆帮忙带孩子。也只有3室1厅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小赵愣住了:“凤霞姐,那我上哪儿找这种人啊?” 她周围的生活圈子好像都是端公家饭碗的。 陈凤霞笑了,眼睛弯弯:“第一,端公家饭碗的未必能够朝九晚五。你像跑外勤的警察,还有我们周围的医生护士,是不是工作时间都不怎么固定?他们就需要人帮忙带孩子。 第二,现在很流行停薪留职下海的,一旦下海以后,就不能拿端公家饭碗干活时的标准来对待了。 你再仔细挖一挖,看看身边的亲朋好友里头是不是有这种对象?现在也有公司交公积金的。” 小赵点头如小鸡啄米,佩服的不行:“凤霞姐,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想不到这些。” 陈凤霞立刻摆手:“我算什么呀?要不是三嫂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压根就没考虑这茬。” 杜招娣不好意思起来:“我能知道什么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卖房。” 陈凤霞笑眯眯:“这有什么难,都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呗。我原先也什么都不知道的,不过是想着我缺房住,人家也缺房住。我面临的问题人家也不会少,我趟出来的路就可以带着人一块走了。” 她站起身,趁着现在还没到晚餐的高峰期,先去客厅打个电话。 打给谁呀?打给胜利电子厂的那位青工跟他的表哥。 这兄弟俩买到灯市口的别墅之后,年前还跟陈凤霞打听过,还有没有房子?他们有同事朋友感兴趣。 不过当时因为有学生家长的大批涌入,灯市口的房子已经卖光了,所以陈凤霞也没做成他们的生意。 现在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条件也不错,可以再推销一把。 陈凤霞打完了电话,挂上话机的时候,还在心里头盘算。 没错,不能光指望机关事业单位的人。其实农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家庭也可以考虑。 太阳湖那边有对口的中学,孩子升学的问题应该可以解决。 眼下的难点是那边没有公交车直达农民工子弟小学。升初中之前孩子上学会比较麻烦。 不过这种困境比起将来在江海没学上的困难,又算不上什么了。 陈凤霞感觉自己还可以再跑趟学校,农民工子弟小学现在可是有两栋教学楼呢。 她就不信当爹妈的不考虑孩子的将来。 至于房贷的问题,可以找上元县的农村信用合作社。 他们连首付都不要,直接就敢给陈文斌放房贷。那这边的农民工说不定也有希望。 等晚上郑国强下班回来,就让他好好问问看去。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回到院子里。 小赵朝她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不得了:“凤霞姐,还是你厉害,我觉得就没你卖不出去的房子。” 陈凤霞笑了,可不敢托大:“谁说的,你要让我卖正儿八经地豪宅别墅,一套大几十万的那种,我上哪儿卖去?” 说到底,她不过是草台班子,走的还是身边路线。比起人家专业的房产销售公司,那真是提不上嘴。 小赵却一本正经:“谁说的呀?灯市口那边,你不就一把头卖出了4套别墅吗?那加在一起也好几十万呢。” 陈凤霞恍然大悟。 对呀,她怎么忘了?冯丹妮一开始找她的目的就是让她帮忙买房,自住投资两相宜的那种。 金钱湖那边的别墅是稀缺资源啊,现在入手,将来绝对不亏。 什么,怕入住率太低,周围的别墅会被炸掉?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把这些别墅卖出去不就行了吗?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买不起,不代表有钱人买不起呀。 像冯丹妮跟她的朋友,不就是现成的房主目标群嚒。 不想发财不拦着(捉虫) 冯丹妮满头雾水地坐在陈凤霞对面。 眼前这个女人没有继续再帮她找商铺, 反而又推销给她一套别墅。 好吧,她要承认,眼前这栋别墅是正儿八经的别墅, 的确是花了大手笔的花园别墅。 说实在的, 40万的价格,她觉得不算贵。 周围的环境摆在这儿呢。 让她买,也没问题。她向来时爱享受的人。 可为什么还让她卖呀?真是开玩笑,她能卖给谁? 陈凤霞意味深长:“当然是卖给跟你一样的人啊。” 冯丹妮自嘲不已:“跟我一样的人?谁会像我这样一事无成?活成个笑话。” 陈凤霞也没心思听她自怨自艾:“别扯这个。我这么说吧, 我当初买灯市口的房子,是因为想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然后你也知道了, 其他家长买这个房子也是为着同样的目的。 小赵现在经手卖的房子, 买的人实际情况也跟她大差不差, 就是可以利用公积金, 差不多相当于白得一套房。 现在,你想想看, 你为什么要买房?” 冯丹妮愣住了。为什么呢?其实她不缺房子住,只不过她想留下点儿东西。 就算不为自己留,也要为孩子留啊。 陈凤霞叹了口气, 意味深长道:“买房这种事情啊,与其指望男的去想, 不如自己考虑清楚。” 冯丹妮自嘲地摇头:“我哪里敢想,女儿不值钱, 他们家根本就不可能管我们母女的。” 陈凤霞认真地看着她:“他们那边的风俗就这样是吧?那跟你一样命运的人也不少。你是跳出来了, 还有更多的人在里头苦苦挣扎。 碰上有良心的呢,将来还给女儿准备笔好嫁妆, 好歹风光大嫁, 成全彼此的体面。 这碰上没良心的, 说不定还会卖女儿,把女儿丢进火坑里。指望他们为女儿考虑,不现实。 不如自己想办法手里头多抓点东西,将来不管怎么样也不至于两手空空。” 冯丹妮挑高了眉毛:“像我一样吗?什么都没留下。” 陈凤霞摇头:“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做事呀。你讲的没错,我为什么要卖房子?因为我得挣钱。 同样的,你想挣钱,也可以从卖房子开始。 40万的房子,首付是12万,贷款还不到30万,也就是说一个月还不到3000块。 这钱,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讲是个大数字。但对你的朋友而言,应该不是没人能负担得起。留个房子傍身,总归不是坏事。” 陈凤霞看着冯丹妮,正色道,“我也不诓你,卖别墅的佣金不算少。像京城还有南边,中介公司成一单,从买卖双方所收取的佣金基本上是成交金额的2.5%,这里头会给业务员10%到15%作为提成。 我们这边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我这不算公司,你也不是我的员工,大家就是合作关系。这边的别墅也不是二手房,提成两个点,我们对半开。 你负责找客户,后续沟通以及办贷款这些,我来处理。”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 冯丹妮的表情却越来越恍惚。好几次她都想开口,结果陈凤霞愣是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一直到介绍完基本情况后,陈凤霞才朝她笑:“行了,不要先急着拒绝,也别觉得卖房子掉价丢人。真的,我把房子卖给你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高尚的事。 没错,卖房的主要目的是挣钱,可是同样我也将获得幸福的机会带到了房主的面前。 因为买了房子,所以明明的同学将来也可以在江海继续念书。 因为买了房子,跟我们一块儿出来打工的人就在江海安了家,真正变成了这儿的人。 因为买了房子,小赵跟她妈妈有个安定的窝,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因为买了房子,三世同堂窝在一间一居室里头的人终于有了单独的房间,不至于连丁点个人隐私都没有。 你看,房子多重要,房子让人踏实。我做这样的事,有什么好丢面子的?” 冯丹妮目瞪口呆,都被陈凤霞的话给砸晕了。 陈凤霞看她恍恍惚惚的表情,在心里嘿了声。 乖乖,明明他们老师讲的真没错,排比句果然有气势。她没白央着郑国强给她写稿子背。 冯丹妮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终于艰难地点头:“好吧,我试试看。” 她又急急忙忙地补上一句,“不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推销,未必能卖得出去。” 陈凤霞笑了:“小赵当初也这么说,现在她手上2室1厅的房子都没剩几套了。” 金钱湖别墅群距离市区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冯丹妮开着车子将陈凤霞送回小院的时候,天都黑了。 推开车门下车的人挥手道别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她:“今天拍的照片要洗出来,到时候你可以请你的朋友一块儿欣赏。你要摆正心态,这不单纯是卖房,更是帮助朋友获得幸福生活的手段。”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我怎么感觉我反而成了慈善家。”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等着吧,最多再过七八年,买了你的房子的人肯定追着你喊大善人。” 冯丹妮被逗得咯咯直笑,一个劲儿地摇头:“我可不指望这个,我挣到钱就好。” 陈凤霞认真地看着她:“站着把钱挣了,对谁都好。别忘了我女儿生日,带你女儿过来。千万别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啊,回头我可没能力还。” 冯丹妮笑声更大了:“那我偏偏要你为难。” 嘿!这人。 陈凤霞看着开走的车子,摇了摇头。 她进家门的时候,郑国强已经回来了。 现在正是晚餐的高峰期,充当大厨的男人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敷衍旁边的同事:“行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劝你别折腾才是真的。” 旁边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满脸焦急:“要不你就借我钱吧,我跟你说,这绝对是百年难得的好机会,股市肯定会涨。” 郑国强盛起了锅里头的木耳炒鸡蛋,看都不看同事的人:“行了,你别跟我啰嗦,这个我不玩股票。哎,你的小炒鸡是要淡一点还是味道重一点?” 陈凤霞走过去,主动跟老孙搭话:“孙警官,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要吃点什么不?” 老孙哪有心思吃东西,看到陈凤霞,他立刻眼睛一亮,神态热切地走上前,只差一把握住陈凤霞的手:“陈老板,我有个发财的好机会,您一定不要错过。” 陈凤霞赶紧摇头:“股票就算了吧,不懂的东西我们不沾。我这心理素质不行,别说成千上万,就是损失了十块八块块钱,我都跟掉了肉似的,心痛。” 老孙急得跺脚:“那是成千上万的挣。我跟你讲,上回我是跑得慢了点,不然的话我绝对发大财。哎,我就是没沉住气,不应该把股票抛掉,不然的话现在也要发了。” 陈凤霞被他说得晕头转向,一会儿早了一会儿晚了,他到底想要干嘛? “你借我1万块。”老孙眼睛闪闪发亮,“我保证不出两个月就还你15,000。”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你这不怕借高利贷,我也得有本金借你呀。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到现在还着房贷呢。” 郑国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妻子不要开启这个话题。 然而已经迟了,老孙双眼发亮,认真地看着陈凤霞:“那我把房子卖给你可好?我给你打折,四万块,不过我要现款!” 陈凤霞叫唬了一跳,疑心这人疯了。 灯市口的别墅现在是有市无价。下手晚了的人,现在还追着陈凤霞问什么时候再有新房源放出来。 这人居然想卖房,还卖的这么急这么贱! 陈凤霞板起脸,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不行,你又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这可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你不能擅自处理的。” 郑国强立刻附和:“没错,我老婆讲的在理。到时候嫂子堵在我们家里哭,我们可吃不消。” 他家在灯市口已经三套别墅,别说掏不出四万块,就是有这钱他也坚决不多这事。 老孙他老婆,他的老天爷哎,那可是水浒上的母大虫,连公安局的办公室都能掀翻的角色。 他疯了,他招惹这人。 陈凤霞义正言辞:“孙大哥,当初你为了给你老婆惊喜拿年终奖跟公积金给她买房也就算了。你要卖房,除非你老婆同意,不然过户手续你都办不下来。” 听老婆这样铁口,郑国强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回了胸腔子里头。 他就怕他老婆的买房癖爆发,又贪便宜拿下这四万块钱别墅。到时候可真要惹祸上身呢。 他哪里知道陈凤霞不是怕麻烦,她是看了金钱湖的别墅,眼界一下子拔高了,已经不光求量,开始追求质了。 四万块钱,都赶得上金钱湖别墅首付的三分之一了。让她一把头拿出这钱,她可不乐意。 亏得郑国强不知道妻子的痴心妄想,否则肯定得当场晕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庆幸不已。 然而难得两口子如此殊途同归的夫妻齐心,居然没能顺利其利断金。 老孙一听陈凤霞的要求,立刻拍灶台:“好!要我老婆同意是不?我马上给我老婆打电话。” 说着,他就兴冲冲地往客厅跑。 陈凤霞跟丈夫面面相觑,这是大晚上的出太阳了吧?老孙能说服他老婆卖了房子! 郑国强开始担忧:“你说他该不会诓我们吧?” 陈凤霞端起客人要的砂锅,准备去雨棚下炖上;她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你管他呢,反正他老婆不到场签字,手续也办不了。” 郑国强吓了一跳:“你又要干嘛?你不会又要买房吧?” 陈凤霞急着干活,都没空搭理他:“我不会卖给别人啊。” 等到她将砂锅炖上小灶台,老孙已经打完了电话,笑容满面地过来拍胸口保证:“没问题,明天我老婆跟我一块儿签字办手续。一口价4万块,一分都不能少啊。” 郑国强忍不住好奇:“孙哥,你是怎么说服嫂夫人的?” 老孙笑容满面:“我老婆本来就不想要这个房子。买到手之后,她跟我吵了好几回呢,现在我能卖出去,她高兴还来不及。” 郑国强相当怀疑,可好歹大家是同事,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又不好再讲什么。 他就愁一件事,现在房子要卖给谁?4万块钱全额拿出来,能做到这点的人可不多。 陈凤霞却胸有成竹,直接招呼老孙:“那行,孙哥,回头我给你问问,有消息的话,我再让我家国强通知你。” 她虽然没把话说死,但是她肯应声,老孙就觉得这事儿有谱了。他高高兴兴地点头,痛快的很:“没问题,我随时配合办手续。” 眼看着同事欢天喜地的走了,郑国强才问奇怪地了句他老婆:“你要卖给谁呀?该不是又要卖给冯丹妮吧。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人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总得留点钱傍身吧。” 能够一把头拿出4万块钱的人可真不多。 陈凤霞似笑非笑:“哎哟,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就这么差呀。一边去,这种捡漏的机会一般人我还不给呢。” 给谁呀?当然是给跟她关系更亲密的人,胡月仙呗。 最早的时候胡月仙没想开,感觉5万块钱买两层楼,不如自己在村里头盖房子划算。 后来还是买了小赵家的房,胡月仙才意识到,这房子跟房子还是存在差别的。 可惜那个时候灯市口的别墅已经清空了,她想买也来不及。 这回算是凑巧,老孙既然不想发这个财,她也不强压着。省得搞得到时候活像他们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 郑国强咋舌:“可真有你的,你算计了多长时间啊?行了,赶紧打电话吧。省得晚了一步,黄大发又要把钱糟蹋光了。” 这人,他看得死死的,绝对老实不了多长时间。 陈凤霞眼睛往上翻:“等着,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月仙上课还没回家呢。” 现在胡月仙每天生活充实的不得了,除了给建筑工人做一日三餐之外,她还去县城电大上课,专门学习林下鸡的养殖技术。 山上的养鸡场已经建好了。电大的老师专门过来指点的,还亲自指导胡月仙孵化鸡苗。 进入三月天,就是育雏的好时间。春暖花开,万物生长,这个时候小鸡出壳了,长到八九月份就能生蛋。 刚好此时又是老鸡停产换羽的季节,市面上鲜蛋供应不足,正好形成反季节销售,出来的蛋能卖出高价。 而且这批孵化出来的蛋鸡产蛋的时间也长,正常情况下,能生到开过年来的秋天才换毛停产。 这么算下来的话,它们能源源不断地挣一年的钱。 电大的老师都说了,要是一切顺利的话。等到明年秋天,养鸡场投入的成本就能完全收回头,后面基本上纯挣钱了。 郑国强听了一肚子的养鸡经,乐得不行:“哎,她还真开始上学了呀。” 他本来还以为他们老姐俩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人家说干就干,学的还挺到位。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以为我们吹牛呢,跟你似的,到现在都没开始上课。” 郑国强委屈:“我这边不是还没开学吗?你等着,别到时候你又说我不管家里头。” “哎哟,说的好像你前头加班,我跑上元闹过一样。”陈凤霞叮嘱丈夫,“别的时候我不管你,后天,礼拜三,你可别忘了是明明的生日,尽量早点回来。” 郑国强点头答应:“放心,我记着呢,到时候肯定不给我们姑娘塌台子。” 自己支个摊 事实证明,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时候都不可信。 礼拜三下午,郑明明背着书包, 带着小伙伴从学校回家的时候, 爸爸还没有回来。 这很正常,爸爸下班本来就比她放学迟。 郑明明完全不当回事,也不因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就放纵自我。 相反的,在同学们都叽叽喳喳畅想肯德基美食的时候, 她拿出了班长的气派,认真强调:“先写作业, 写完了家庭作业, 我们才能去肯德基。” 王月荣立刻瘪嘴巴, 她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好好轻松一回呢。 她现在就想去肯德基了, 那里有儿童乐园,可好玩的。 郑明明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那叫儿童幼儿园, 是给幼儿园的小朋友玩的。” 周围的小学生集体发出欢笑,他们已经很大了,当然不可能玩什么儿童乐园。 王月荣悲伤得不能自已, 扯着嗓子为自己辩解:“才不是呢,我们还要过六一儿童节, 我们也是儿童。” 跟郑明明关系好的女生毫不犹豫地反驳她:“啊,你说错了, 郑明明都说幼儿园的小孩才是儿童。” 郑明明那么厉害, 成绩那么好,简直无所不知, 肯定不会犯错啦。 周围的同学们齐齐点头, 十分赞同这个观点。 陈凤霞赶紧纠正:“所有人都有可能会犯错, 你们自己不也背过书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结果没想到小学生们集体发出“哦?”,个个脸上表情都丰富的不得了。 先前那个力挺郑明明的小姑娘更是满脸羡慕:“郑明明,你妈妈是不是老师啊?你妈妈还会背古文呢。” 陈凤霞有些晕,小学生的逻辑真的是让她理解不能啊。 王月荣大声喊了起来:“才不是呢,她妈妈是卖吃的的,跟我妈妈一样。上次你不是来吃过薯条跟汉堡吗?阿姨,我写作业的时候能不能也吃薯条啊?鸡米花也行。” 陈凤霞还没发话呢,郑明明先毫不犹豫地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不行,你会把作业本弄脏的,写完了我们再吃。我们去肯德基吃。” 陈凤霞被这群孩子吵得头痛,赶紧强调:“可以先喝奶茶,但是你们得小心不要打翻了杯子,不然作业本泡汤了,我可不帮你们跟老师求情。” 她转过身去泡奶茶的时候,眼睛看到了杜招娣家的姑娘,又笑着问,“小英,你要可可奶茶还是香蕉奶茶?” 安曼英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巴,立刻摇头:“婶婶我不要,我喝水就好。” 小杯的奶茶也要一块钱呢,她生病花了好多钱。 爸爸说,叔叔婶婶人好,帮了他们家很多。就连她到城里上学也是叔叔婶婶帮的忙。 但越是这样,他们自己也越要争气,不能随便吃随便喝,趁机占便宜。 陈凤霞摸摸她的头,笑道:“那就香蕉奶茶吧,你肯定会喜欢喝的。在学校里头还适应啊?有什么不习惯回来跟我们说。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也不要瞒着,校长老师都很讲理的。” 郑明明也附和妈妈的话:“是啊,小英姐姐,谁敢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 王月荣喊了起来:“没错,我们班吴若兰是武林高手,谁都不敢跟我们动拳头的。” 吴若兰挺起了胸膛,试图做出一派武林高手不怒自威的模样。 只可惜现在她的头发半拉不长,头上的呆毛极容易翘起来,配上她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模样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陈凤霞绷着笑,坚决给小学生留面子。 幸亏她姑侄女儿陈敏佳喊了起来:“要是这个学校里待着不自在,你就跟我说,我喊我爸爸想办法给你安排,转到我的学校来。” 她信心十足,因为爸爸欠了她一个约定呢。 本来今天说好了,爸爸开车送她过来。她计划好了要在班上同学跟表妹的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把,她家有小轿车呢。 结果爸爸言而无信,她都要放学了,老师才过来通知她,说爸爸打电话到老师办公室了,今天没办法接她。 陈敏佳气都气死了。她觉得爸爸将来一定会是个大胖子,因为食言而肥。 陈凤霞在边上就是笑,也不说话。 侄女儿到底是小孩呀,以为转学去二小有那么简单吗?本地人都得托关系,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外来户呢。 小英要是领导家的小孩,估计陈文斌想尽办法都能达成此事。可三哥三嫂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农民工,陈文斌吃饱了撑着费这劲? 话又说回头,小英真要是领导家的小孩,也就不用担心上学的问题了。 好在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们对外相当一致,坚决不允许别人跟他们抢学生。 才不会呢,他们从来不欺负新同学。欺负人的坏蛋都被老师勒令写检讨,还请了家长。 哈哈,回家个个被揍得屁股开花,第二天到学校里都没办法坐在板凳上,要多惨有多惨。 一群小学生围过来,安曼英可算是自在多了,也跟着他们进堂屋写作业去了。 安建军看到女儿脸上的笑容,跟着松弛下来,感慨了一句:“就该早点把她接上来的。” 一想到自己亲娘老子做的事,他就牙齿咬得咯咯响。 闺女怎么啦?闺女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吗?说到底,是娘老子不把他当人。 陈凤霞笑道:“以后就好了,一家人待在一起才自在。对了,三哥,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要不要考虑先在我这边帮忙啊?” 前头小英住院的时候,刚好碰上阴雨绵绵,工地上完全没办法开工。安建军就一边照应住院的女儿,一边过来帮老婆打下手。 一开始是洗碗洗菜,打扫卫生,烧锅点火,后来陈凤霞跟杜招娣忙不过来时,他也会帮忙炒两锅铲子。 陈凤霞冷眼旁观了几回,就动了心思,试探着要给他工钱,结果他不收,说是帮忙而已,怎么能收钱? 要真算起来,他们帮小英转学,他才应该给钱呢。 陈凤霞可不想人家短期帮忙,她就指望人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她现在手上还有个卖房子的差事,动不动就要出去,又是看现场,又是跑银行,饭菜加工这边就顾不上。 剩下的人里头,小赵只能晚上帮忙。李教练到底年纪大了,白天帮着卖点现成东西还行,其他的肯定指望不上。现在生意又好,就一个杜招娣,肯定忙不过来。 “三哥,你也别回工地了,干脆就在这儿干,就当是练练手艺。将来孩子在灯市口那边上学,你们也好自己做个小吃生意呀。” 安建军一开始还听着,等陈凤霞说到让他们自己卖小吃的时候,他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们哪能做生意?” 老实巴交的农民工试探着问:“凤霞,你就说个准话,要是觉得给招娣的工钱多,再减点也无所谓。” 现在他老婆一个月下来不说带回家的吃喝,光是工钱就有500块,跟工地上的男人一样了。 换成别的地方的小吃店,同样的事情,工钱最多300出头,根本到不了400。 陈凤霞赶紧摆手:“不是的,三哥你别误会。我三嫂每天从早忙到晚,对得起这个工钱。 我跟你讲的也是实在话。这卖东西也没多难,看三嫂以前从来不跟人搭话的,现在不也大大方方的。 人都是锻炼出来的,谁还天生会做买卖不成?我以前也没干过这事。 灯市口那边条件好,夜市摊子生意旺。你家现在都已经搬过去住,等熟悉了环境,完全就可以把小吃摊子摆起来。再怎么着都比在工地上做小工强。 这话当初我是跟我们家国强说的,现在我也跟你讲。年轻的时候能做小工,等上了年纪怎么办?还不如有一技傍身。 我家明明都说,一枝不是春,独木不成林!只有我们大家都越过越好,才能彼此帮扶,好上加好。” 安建军还是摇头:“我们能卖什么小吃啊?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出来的手艺。” 陈凤霞可不让人退缩,直接追着人不放:“卖煎饼,卖油条,卖馄饨,卖面条,卖粥卖包饭,这能卖的东西多了去。又不是开国宴,非得搞什么山珍海味。” 她话音刚落下,身后就冲出个小姑娘。 王月荣看着面前的伯伯,立刻大声问:“小英姐姐的爸爸,你今天能做石子馍吗?阿姨,我能吃这个,这个不会弄脏作业本。” 上次她在这里吃了石子馍,就觉得特别好吃。回家以后她让她妈给她做,结果她妈说不会。 她一时激动说红糖饼没有石子馍好吃,她妈就让她早饭喝粥,连饼都没给她吃。 陈凤霞一时间无语,这姑娘还真是个标准的吃货。有奶茶有水果还不够,非得主食下肚子。 她灵机一动,笑着看安建军:“三哥,你还说你没有拿手活,石子馍不就是你的独门绝技吗?你怎么不看看江海有几个地方卖这个呀?我就没在街上见过。三嫂又会做米豆腐,你们有两个招牌了。” 王月荣大力点头:“对呀,对呀,很好吃。小英姐姐的爸爸,你就做给我们吃吧,我保证能吃完。” 陈凤霞又想晕一晕,姑娘哎,你可真是够实话实说的。做给你们吃,你保证吃完。 安建军倒是高兴起来:“行,那你们等着啊,伯伯做好了就给你们端过去。” 他本来没觉得石子馍有什么稀奇的,那是他以前当麦客跟人出去割麦子时,无意间跟主家学的。 后来偶尔做,也就是给家里头改善下伙食。 街上的烧饼卖的可比面粉贵。 没想到,居然还有小孩惦记着这手艺了。 眼下时间还早,正好趁着晚饭高峰期没到,先给这群小家伙做锅石子馍吧。 做石子馍得和面,还要等发酵。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小学生们写完家庭作业。 等到面饼下锅的时候,小学生们就围着灶台边,个个嘴里头都发出惊呼声:“还真的要炒石头啊。” 上回吃过的同学也没有看到制作过程,现在亲临现场,可不得惊讶。 王月荣的嘴巴都张成了o字形,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石头能炒饼吗?会不会磕到牙齿呀?”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宣布:“那以后我们买糖炒栗子,你可别吃,会磕到牙的。” 周围的同学都点头附和:“没错,糖炒栗子里头也放了石头呢。” 郑明明又摇头否定:“不是的,那是砂子,要比这个小很多。糖炒栗子就是靠砂子来传递热量。砂子体积小,可以包裹在栗子周围,这样栗子就可以均匀受热,炒出来的就香了啊。” 安建军已经盖上了锅盖,好加热面饼。 王月荣咽了口口水,努力转移注意力:“那为什么不是砂子馍呢?砂子应该比石子更好找。” 刚才在锅里头炒的是鹅卵石吧,那么多石头会不会直接把锅给砸穿了? 郑明明满脸无奈的神色:“你想想看啊,砂子嵌在面团里头,你还怎么吃?面饼又不是栗子,外头没壳的。” 周围的人脸上都显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王月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郑明明,我妈说的没错,你也太聪明了。我的脑袋跟你比起来,就是木瓜。” 郑明明摇头:“才不是呢。我们的脑袋都很聪明,你想不到只是因为你平常不爱思考。学习就跟做饭一样,都熟能生巧的。你常常锻炼大脑,你的反应就会变快。就好像你平常帮你妈妈做红糖饼,你现在的速度肯定要比你一开始快多了。” 王月荣满脸懵:“没有啊,我妈说我的手跟我的脑袋一样笨。” 郑明明满脸严肃:“那说明你做得太少了,还要多锻炼。” 王月荣好悲伤。她感觉自己不该起这个话头子,以后她妈肯定不让她看动画片而是叫她帮忙揉面了。 院子里头响起了笑声,黄月仙一边往里头走,一边笑得不行:“我们的小秀才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郑明明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小宇哥哥借给我看的书。” 胡月仙立刻解开了皮包的搭扣,从里头拿出几本书递给小姑娘:“这是你小宇哥哥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他们学校要上晚自习,实在不方便请假。” 郑明明眼睛瞧见书的封皮,嘴里就发出欢呼。 啊!这几本书是她早就想要的。 她一直没有在旧书摊子上淘到货,书店里头卖的贵,她还没攒够零花钱呢。 听了月仙婶婶的解释,郑明明立刻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学习最重要,他的心意到了就好。” 王月荣伸头看了眼她手上的书,立刻缩回脑袋。 她现在100%相信她妈妈说的话啦。她跟郑明明的脑袋瓜子肯定不一样,她看到书只会脑壳疼,绝对不可能高兴。 幸亏她爸妈不抱有幻想,不会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书。 陈敏佳看了眼书的名字,也庆幸不已。还好还好,没有跟她撞上。 不然自己送了表妹同样的书,还在人家后面送,那就太没面子啦。 胡月仙笑容满面:“我们的小姑娘又长大了一岁,越来越好看,越来越聪明啦。” 郑明明被夸的更加不好意思,立刻投桃报李:“婶婶,你也越来越精神啦!嗯,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旁边的小学生们跟着起哄:“是啊,今年20,明年18!” 胡月仙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调侃道:“哎呀,你们嘴真甜,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揣一兜的糖出门。” 陈凤霞笑道:“他们也没夸张啊,你现在看上去可是越来越精神了。” 这世界上没有比活力四射更好的美容剂了。 而怎样才能获得活力呢?肯定是生活有寄托,有奔头啊。 胡月仙被她夸得不由自主地摸起了脸,赶紧喊停:“可以了啊,你们还一唱一和的。哎哟,这石子馍我只听说过,还没尝过呢。” 杜招娣原本是最怕跟人说话的性子,这会儿也主动开了口:“那你也尝尝呗,好吃。” 她会的词少,除了好吃,找不到第二个词来描述。 是真的好吃。 这些年,他们家每回收了新麦子,都要换一袋面粉,专门做石子馍。她家小英最爱吃。 只可惜他们夫妻回家的次数少,一年到头,一袋子面粉都吃不完,到最后都生虫了。 以后好了,以后女儿想吃,就能天天给她做。 安建军开了锅盖,从里头盛出石子馍。刚出锅的石子馍又脆又香,咬在嘴里头,酥得掉渣。 一堆孩子,个个手里头捧着只馍,吃得眉飞色舞。 就连头回吃的胡月仙也竖起了大拇指:“果然好吃。这个香啊,是麦子的香。” 陈凤霞在旁边笑:“这去上学果然不一样,月仙你说话越来越有文化了。” 胡月仙闹了个红脸:“你就笑我吧,吃饱了好走路,走走走,带他们去肯德基,让他们先玩会儿呗。” 郑明明眼睛看着院子门外头,有些迟疑:“我爸还没回来呢,我弟弟跟他在一块。” 要是自己丢下弟弟一个人过生日的话,估计小猪猪会哭吧。 陈敏佳在旁边叹气:“我怀疑姑爹也要变成大胖子了。我妈说的没错,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男人说的话都不靠谱的。” 陈凤霞在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高桂芳是怎么了?怎么在女儿面前也说这种话。 她赶紧打岔:“我们先过去,没事的,说不定你爸是在路上堵车了。” 院子里头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这么多孩子在,人多手杂的,可别磕到碰到了。 郑明明点点头,接受了妈妈的说法。现在街上的车子越来越多了,老师都叮嘱他们上学放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往来车辆。 啊!这么多车子,是不是说明很快就要实现4个现代化了? 小学生们兴奋得不得了,集体大力点头。没错,肯定是的。 他们的教科书上都写了,到了21世纪全面实现4个现代化。 今年是1997年,香港回归,马上就快21世纪啦。 到了21世纪,肯定什么都能实现。 ※※※※※※※※※※※※※※※※※※※※ 感谢在2020-11-09 19:51:48~2020-11-11 11: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城遥望_、花菇凉来了、晚晴、嫣然一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若宸 70瓶;桃子粉 40瓶;灼华 30瓶;42049194 29瓶;xiangzi 25瓶;流浪地球、biubiubiu、hyuel 20瓶;daisy_sue、鱼酱 15瓶;兰兰、maomao、米粒、时赋秋雪、、阿尼么思呦、烦死人、路压力、贝壳妈妈、可爱的梦子、曳雾、miss古德奈 10瓶;36834937、夏天夏天晒黑过去、soy 5瓶;鱼儿 4瓶;catty 3瓶;星星star 2瓶;karen、楠楠、菲妮、lili、耀耀? 切客闹、万年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坐着挣钱(二合一) 肯德基距离郑家不远, 陈凤霞也就没安排什么车子。反正明明跟她的这些同学们都习惯性步行上下学,走个一两里路对他们而言都根本不是问题。 郑明明拿出了班长的派头,招呼同学排成队, 她在前面领着大家往前走。 临出发前, 她还满脸严肃地提出要求:“大家要互相照应,注意车辆,不许闯红灯。” 胡月仙看着她的样子就笑,回头朝陈凤霞感慨:“你家这姑娘真绝了, 你是怎么养出来的?” 陈凤霞也笑:“说的跟你家小宇不好一样。” 胡月仙摇头:“那可不能比,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这儿子再精细, 还是比不上。” 就说这回自己给他买别墅的事吧, 小宇这孩子居然还挺不乐意的, 一直追着他问为什么得落在他名下。 爸爸妈妈, 房产证上随便写谁的名字都行啊。 胡月仙又不好明说,差点没被这孩子给怄死。 陈凤霞给他支招:“他下回要再问, 你就说是为了避房产税。国外好多地方每个人名下的房子都得有数,超了要交好多钱。所以大家都得想办法合理避税。” 胡月仙扑哧笑出了声:“亏你想得出来,这都什么呀?” 陈凤霞暗道, 这可真不是她胡说八道。 房产税提了好多回,虽然20年后也没有大规模推行。但每次提出来的时候, 大家都挺紧张的。 陈凤霞上辈子做钟点工的时候,就听说过主家亲戚家发生的囧事。 那家人也是担心会施行房产税, 就在自家儿子上小学的时候, 便挂了两套房给他。 结果这小兔崽子不学好,上网干什么不好, 学人家玩网络赌博。他送给自己18岁的生日礼物就是卖了两套房。 他是充分享受了法律给予他自行处置财产的权利了, 他爹妈差点儿没被活活气死。 好在黄霄宇不是这种不成器的孩子, 现在多为他扒拉点东西,将来胡月仙跟黄大发两口子一刀两断,母子俩也不至于落到上辈子的下场。 陈凤霞又叮嘱胡月仙:“你也要注意,别让小宇被他爸爸给诓了。你家儿子心善。” 胡月仙点头:“我晓得,我有数。” 这人啊,一旦打定了主意,不再被感情蒙蔽了眼睛,原来也不是睁眼瞎,好多事情都能看清楚。 既然说到了家务事,陈凤霞就话赶话地好奇:“哎,他怎么同意掏钱买房的?” 上次黄大发能松口买下小赵家的房就蛮不容易的,陈凤霞还以为这回黄大发有的搅呢,没想到他居然没跳出来嚷嚷。 胡月仙冷笑:“狗改不了吃屎,过年在家里头安生了没几天,这浑身的骨头还不得长蚂蚁呀。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我才不管他,我直接把家里的钱刮了刮,不够的部分上店里头拿的钱,先买了再说。 我就等着什么时候派出所给我打电话,好让我去认尸。就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陈凤霞安慰了她一句:“别想这些,对了,我倒是有点好奇。昨天是那个老孙跟他老婆一块跟你办的手续吗?他老婆没说什么吧?” “没有啊。”胡月仙有些惊讶,“我看他们两口子和你家国强还有说有笑的。她还说你家国强有门路,什么事情都能找到人。” 陈凤霞惊讶了:“他老婆不是反对他买股票的吗?” 胡月仙满头雾水:“买股票?不是说要买个二手车吗?那个孙警官说他有门路可以弄到便宜的二手车,好货,看着跟新的一样。 他老婆高兴得不得了,说等到清明开回家上坟,看她姐姐还压不压她一头。过年的时候,她真是受够了气。” 陈凤霞无语。 这事还用说嘛,肯定是老孙两头瞒呗,到时候两口子有的闹腾呢。 哎,老孙这人,以后得跟国强说一声,离得越远越好。完全不是什么靠谱的角色。 胡月仙听得也叹气,自言自语道:“男的可真是靠不住。”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没钱不照样也坏的很。 老姐俩说话间的功夫,大家已经走到肯德基门口。 门一开,里头就传来欢快的声音:“奇奇带大家一块儿做游戏。” 伴随着一串乐声,肥拙的鸡玩偶跑出来,绕场一周,邀请店里小朋友们去角落里的儿童乐园区玩耍。 几乎是瞬间,小学生们的眼睛都亮了。 广播里说了,有奖品呢! 陈凤霞笑着推女儿:“去吧,带大家一起玩。” 郑明明有些别扭,扭扭捏捏道:“那都是小孩玩的,我都四年级了。” 说话的时候,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飘向儿童乐园。 嗯,她已经是中年级的小学生了,很大了。 陈凤霞哭笑不得,直接推女儿过去,柔声道:“在妈妈心目中,你永远是宝贝儿。去吧,我的小姑娘。” 郑明明还在扭捏,王月荣已经忍不住,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前冲,嘴里还大喊大叫:“快点啊,奖品都要被拿光了!” 比起吃,对于小学生们而言,显然是玩更加有意思啊!何况大家刚吃了石子馍出来的呢,肚子一点也不饿。 陈凤霞看着瞬间就玩疯了的孩子,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上辈子,她家明明上大学时跟自己提过件囧事。 她和大学舍友一块儿出去聚餐,中午吃过饭回校路上,经过肯德基的时候,姑娘们没能经受住诱惑,人手一支甜筒。 买完了甜筒以后,她们又想起来顾忌形象,不想一路走一路吃,干脆坐进了店里。 然而这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她们坐着吃的时候,听到广播说下午五点有游戏还有奖品。 天底下就没人不喜欢免费的奖品。况且这几个姑娘都是学霸,自觉玩游戏应当不在话下,奖品唾手可得。 所以女大学生们就一边背单词一边等待游戏时间到来。 结果五点的钟声响起来了,肯德基玩偶跳出来说:“来,小朋友们,跟奇奇一块玩游戏。” 一群女大学生面面相觑,她们就是面皮再厚,也拉不下这个脸同小孩子争,只好灰溜溜地撤退。 明明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里头却是遗憾。 她小的时候没什么机会玩这些东西,等到有机会玩了,她已经过了年纪。 现在,她家明明还没上大学,是个小学生,完全可以玩儿童乐园。 童年只有一次,陈凤霞可不希望女儿这辈子也后悔。 到了饭点,肯德基里头人满为患,除了时髦的年轻男女,剩下的就是大人带孩子过来奢侈享受。 真是奢侈啊,陈凤霞到收银台前排队点餐,她就根据人头要了几个套餐,三张红色的票子就飞走了。 得亏这些小孩平常吃肯德基的机会也少,晓得的餐品有限。不然他们一通点下来,估计价格还得再翻番。 胡月仙帮忙占着位置呢,看到端过来的几个餐盘就咋舌:“这里的东西可真贵。” 她家算有钱的了,可儿子上初中时,她头回带儿子进肯德基,就一份儿童套餐,她掏十几块钱也心痛的很。 “那会儿菜场上一只烧鸡,这么大一只,才8块钱。我家小宇舍不得,愣是不许我买肯德基,说要回去吃烧鸡。最后一只烧鸡我们吃了整整三顿。” 陈凤霞笑了起来:“洋玩意就是这个样子,卖的是时髦。其实东西就那么回事,下回你喊小宇来我家,我家明明讲我做的炸鸡跟这里一模一样。” 胡月仙也跟着笑:“我估计也是,你看你那边薯条土豆泥卖的多好。你以后就是不做饭菜,专门卖这个都不愁生意。” 陈凤霞乐了:“还真有这个可能。” 李教练帮忙端东西,闻声就摇头:“也就我们把它当个宝。这在美国,跟你卖的东西没什么差别,什么叫快餐?就是个小馆子。哪里是上档次的大饭店。” 就今天这一餐吧,花了300来块钱,如果放在正经的饭店里,那已经可以要两桌不错的饭菜了。 胡月仙听了西洋景,惊讶得不行:“照你这么说,那我们是花进大商场的钱买批发市场的货哦。” 陈凤霞乐得不行:“这也没什么的,不还有老外把我们的麻婆豆腐当成高档菜嘛。大家就是吃个新鲜。估计真要谁天天吃,也早就吃腻了。” 她来回跑了三趟,才把东西都端齐。 半个小时的儿童娱乐时间也告一段落,疯了一身汗的小学生们闻到了香味,集体跑过来。 王月荣的嗓门最大,老远就喊:“哇,炸鸡,好香好香的炸鸡,肯德基家乡鸡!” 她那语气自豪欢喜的,陈凤霞觉得肯德基门店应该给她颁一块荣誉奖牌,可比广告真情实感多了。 玩偶奇奇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热情,跑过来给他们送上了发条玩具。 一群小学生的惊呼声简直可以掀翻屋顶,天哪,果然有玩具。 冯丹妮就在这样的喧嚣声中走进了肯德基。 她看着小脸通红,两个巴掌拍不停的女儿,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跟她一块儿过来的朋友露出了惊奇的神色,笑出了声:“原来你们家兰兰还有这样一面啊?” 吴若兰这丫头从小就不像个女孩子,而且也没小男孩的活泼。 说个不太好听的话,即便是自己朋友的孩子,她也得讲这小丫头阴沉沉的,不讨喜,不像小孩。 冯丹妮自嘲地笑了笑:“是我不好,我女儿早该这样了。” 这样才像孩子呀,小孩就应该这样。 陈凤霞看着欢喜疯了,被大家簇拥在中央的女儿,也这么想。 小孩就该无忧无虑地享受自己的好时光。 就是,他们的声音可以小点吗?老阿姨的耳朵吃不消啊。 即便带着浓厚的母爱滤镜,陈凤霞也不得不往后面退了几步,好让自己的脑袋不要炸开锅。 她一抬头,瞧见冯丹妮,就立刻招手:“过来过来,好停车子不?我就怕你找不到停车位。” 虽然现在街上车子算不上多,但肯德基周围还是挺热闹的。 “停你们家小区了。”冯丹妮微微笑,将手里拎着的蛋糕盒子放到桌上,然后笑着朝郑明明点头,“生日快乐,小姑娘。” 随着她祝福一块儿送上去的,还有个小小的盒子。 冯丹妮笑容满面:“打开来试试吧。” 郑明明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陈凤霞心中直突突,坏了,这冯丹妮该不会送个什么贵重的礼物吧?哎哟,这可真是头痛。 她赶紧伸长脖子过去看,等瞧清楚盒子里头装着的东西时,她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回胸腔。 哦,还好,就是只电子表,上面印着米老鼠。她要是弄个什么名牌女士表,那自己可真要头大一大了。 她风平浪静,旁边孩子的惊呼声却可以掀起骤风巨浪。 天啦,电子表啊,好时髦,好新奇,是米老鼠的呢! 王月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外了,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羡慕:“好漂亮的手表,我在数学报上看过呢。” 陈凤霞满头雾水,这年头手表广告都做到小学生数学报上去了?这算是品牌意识从娃娃抓起吗?那也真不容易。 结果听这姑娘再说下去,她就感觉自己得晕一晕。 为什么?因为王月荣看的是人家参加数学比赛时拍的照片。 “香港的小朋友呢,戴的就是这个表,一模一样。”王月荣羡慕地看着郑明明,“啊,你要跟香港人一样时髦了。” 真好啊! 陈凤霞看着这姑娘满眼满心的羡慕感叹,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好。 王同学,你妈给你订数学报是为了让你盯着看人家手上戴着什么手表吗? 陈凤霞再一次感慨,自己的运气是真好。她家明明就不会让他她操这种闲心。 她只能招呼叽叽喳喳的小学生们:“你们先开始吃吧,等到时候再切蛋糕好不好?” 郑明明点头,同意了妈妈的安排:“等我爸爸他们过来我们再吃蛋糕,现在,我们先吃薯条跟炸□□。” 她对炸鸡块的感情倒是一般,因为家里开店,很容易就吃到。虽然妈妈每次都控制她吃的量,但也足够她渐渐没什么兴趣。 她现在喜欢吃的反而是土豆泥跟水果沙拉。妈妈都是用酸奶代替沙拉酱,感觉更爽口。 不过看着大家抢鸡块吃,她感觉好开心,好像光都照在自己身上一样。 在场的成年人们对这些食品普遍兴趣不大,李教练就着开水吃起了汉堡包胚。因为小孩光想吃里头夹着的鸡排。 胡月仙干脆连汉堡包胚都不愿意吃,她真觉得不好吃。比起这个,她更加爱吃老面馒头。 得亏她出来的时候带了石子馍,刚好可以让她一边吃,一边听陈凤霞跟冯丹妮和她那个朋友说话。 胡月仙不认识冯丹妮,就觉得这人娇艳的跟朵玫瑰花一样,往店里头一坐,肯德基的档次都配不上她。 她那个朋友也不错,细皮嫩肉,瞧着就是养尊处优的模样,是电视里头有钱人家贵太太的气派。 冯丹妮跟陈凤霞做介绍:“这是我朋友阮清,阮清,这位就是我说的陈女士,她非常能干,我的房子就是她介绍买的。” 陈凤霞立刻摆摆手:“我算什么能干啊,你过奖啦。” 阮清手轻轻碰着玻璃杯,她两只眼睛往上挑,看着有点丹凤眼的模样,一笑起来整张脸妩媚极了。 她开门见山:“陈女士,那就麻烦你给我个非买金钱湖别墅的理由吧。”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觉得还会有第二个金钱湖吗?” 阮清的手指头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陈凤霞脸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金钱湖那边能够被批下来建别墅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像这种名胜古迹风景区,以后能批下来盖房子的概率小的可怜。” 陈凤霞一本正经,“也就是算经济账的时候,开发商钻了红利的空子。过几年你再看看,政策会不会缩紧。到时候你就是拿着钱也没地方买。” 阮清垂下眼睫毛,沉吟道:“那照你这么说,这边的房子应该被抢疯才对,怎么还有机会给我捡漏呢?” 陈凤霞笑了:“这不就是那个什么明珠蒙尘生不逢时嘛。前几年房地产太热,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炒楼花一夜暴富,哪个旮旯角落里头都能起别墅,好像地皮是金子做的一样。 结果国家政策一紧缩,整个行业的泡沫都被戳破了,房地产市场就不行了。前头是好的坏的都被捧上了天,现在是真金跟黄铜都被当成了废品回收,一下子就落魄了。 其实好东西永远是好东西,就算一时间跌到泥坑里,过了背运,还是宝贝。 就好像早些年的古董,我小时候那会啊,什么样的古董都三文不值两文。你现在再看看,那古玩市场已经热成什么样了?当年捡漏的人,现在真是笑不动的笑。” 阮清也笑了:“照你这么讲,现在这别墅就是丢到地摊上的古董,等着我去捡漏呢。” 陈凤霞点头,真情实感道:“我不诓你,我要有钱我就把这些别墅全都包圆了。我就是没钱,我才喊丹妮买房的。 好歹大家是朋友,她买了以后我去住两天,她总不好意思赶我走吧。 你要买了啊,我就拉着丹妮一块儿上你家住住,体验一把不同风格的别墅住起来感觉。” 阮清的手轻轻敲着桌面,声音慢条斯理:“你觉得房价会涨,很多人都说香港回归了,房地产市场会再热起来。 可是我听说去年还有地方炸了别墅,河北华兴公司可是炸了10来栋自己盖起来的别墅啊。应该没有比房地产公司更清楚行情的了,要是行情好的话,他们为什么要炸呢?” 陈凤霞不假思索:“往前数个十几年,我们也不知道文物值钱啊。 我男人家的堂伯文.革时被迫害没了,83年落实政策返还家产,一块乾隆御墨才卖5块钱,他堂哥卖了10块墨,外加一张齐白石的画250块钱,凑成300块,刚好买了块手表去老丈人家提亲,娶了我堂嫂。 你说说,他这娶老婆是不是花了万贯家产?” 阮清扑哧笑出了声,连连摇头:“你这比方可真够逗的。” 陈凤霞正色道:“我是想说呀,捡漏的机会就这点。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人家3000美金一平方米的外销房都买得起,还怕买不了这40万一栋的别墅?等这些人回过神来,你想想看,还有别墅可以剩吗?这可是现成的盖好的房。 别说河北那边的别墅去年被炸了。往前数十几年,被文物商店三文不值两文当成破烂货卖掉的文物还少吗?你现在问问他们,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阮清还是有些犹豫:“不至于吧,这又不是外销房,他们买不了的。” 陈凤霞似笑非笑:“这明面上不能买,挂在家里人名下不能买吗?谁家还没个亲朋好友,再不济也能结婚啊。” 阮清低下头,喝了口水,没吭声。 陈凤霞继续说下去:“再讲了,这外销房内销房的政策谁晓得什么时候变? 往前数10年,市面上的东西还有价格双轨呢!经济市场化一来,立刻取消价格双轨制,说没不就也没了吗? 现在天天讲全球化,眼看着就是21世纪了,保不齐到时候也就没什么外销房要限制了。人家都能买,还轮得到我们吗?” 冯丹妮在旁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没错,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外销房不能买了。” 讲到底,这所谓的身份象征根本就是强撑起来的,花架子,没有一点儿干货作为支撑。 陈凤霞笑眯眯的:“所以我才喊你买别墅啊。自古以来买地买铺子都是最实在的。以前人家给女儿陪嫁大头也是这些。 再多的金银珠宝首饰有什么用?碰上婆家不讲理的,随手就能给你拿走。可铺子地契上是你的名字,人家想动就没那么简单啦。 我听说呀,有的大户人家也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家里头的媳妇出去活动,想戴个首饰,都要写借条的,不是戴在你头上就是你的东西了。” 她说了这半天,到这会儿才算真正戳中了阮清的点。 她看向陈凤霞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只可惜她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包里头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阮清看着电话,皱了下眉头,努力挤出个笑容才接听。 她说的话像是南边的方言,反正陈凤霞一个字都听不懂。 等到挂了电话之后,阮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朝陈凤霞点点头:“可以,我就要那栋意大利风格的。明天,最迟后天,等我的电话,我过来办手续。” 陈凤霞春风拂面,笑得温和又亲切:“早到早得,绝对不后悔。遇水则发,以水为财,金钱湖又是金钱又是水,可不就是发财的好地方。” 阮清扑哧笑出声:“陈老板,你也太会说话了。我要不买倒是我的损失了。” 说着,她站起身,冲冯丹妮露出个无奈的笑,“我先回去了,催得厉害。”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胡月仙才羡慕地感慨:“哎哟,她男人可真是黏她,这才多早晚啊,看不到人就催着回家了。” 像她,她就是成夜不回家,黄大发也不会问一句的。反正这人自己就不着家。 冯丹妮看了眼胡月仙,默默地低下头喝白水。她是连果汁都不会碰的,因为怕发胖。 等到胡月仙吃完了馍,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冯丹妮才轻轻地笑:“阿清要晓得有人羡慕她,估计会哭笑不得吧。” 这算什么黏人?这是把人不当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陈凤霞也喝白开水,倒是不追问人家的隐私。能被冯丹妮拉过来买房子的人,多半跟她同病相怜,不管外头看着多光鲜,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幸福美满的阔太太。 说不定这位阮清女士也未必是人家的太太。 有钱人的女朋友多了去。还有的人是交了一堆女朋友拼着生儿子。谁能养下带把儿的,就能上位。 冯丹妮对这方面反应特别敏锐:“阿清是她先生的太太,只不过她先生不止一位太太。” “啊?”陈凤霞瞪大了眼睛,“法律不认得啊。” 冯丹妮笑着摇头:“她先生是不是中国人,是华侨。他们那边这种情况很常见。本国有个老婆,香港有个老婆,台湾又有一个,大陆的这个就阿清了。说起来,阿清可比我聪明。” 她还在浑浑噩噩的时候,阿清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已经飞出去做过好几回试管婴儿了,可惜没能顺利生下儿子,所以不占优势。 现在阿清感觉身体吃不消,就开始另辟蹊径,准备抓点东西在手上了。 陈凤霞在“难怪她看上去有点浮肿”跟“她到底有什么好想不开”之间犹豫,愣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句话:“那她有几个女儿啊?要是可以的话,最好一人一栋,一碗水端平了。” 冯丹妮扑哧笑出了声,连连摇头:“你这人!”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是说认真的,既然你们是朋友,那就互相扶持呗。照我说,她继续这样子下去也不好。可她想要独立出来,也得留点儿东西傍身不是。” 冯丹妮点点头:“那行,我跟她说说看。你也别换什么新车了,直接弄3栋房子吧。” 陈凤霞咋舌:“我的老天爷耶,她是嫌自己命长吧。这做了多少回试管婴儿?三个姑娘啊。三朵金花可得好好养。” 冯丹妮但笑不语,只喝自己杯里头的水。 陈凤霞在旁边笑:“你看你还说自己不行,你今天不就开单了嚒。” 冯丹妮这才抬起头,不敢居功:“我什么都没做,话都是你说的。” 陈凤霞不以为然:“我这一套你听一遍就会了,也没什么好稀奇。你能挑中有心思买的人,这就是你的能耐。” 说到底,人脉也是本事,而且是稀缺的本事。 如果没有冯丹妮拉人,换成陈凤霞自己,她上哪儿找阮清这样的顾客? 这一个点的提成,她给冯丹妮,心甘情愿。 冯丹妮一个劲儿摇头:“你也真够能讲的,还金钱湖发财水,这也太俗了吧。” 陈凤霞满脸认真:“大俗就是大雅,别说是做生意的了,就是我们普通人,哪个不想发财?不然金钱树怎么卖的那么好?” 冯丹妮怔愣,重复了一回:“发财?” 陈凤霞一本正经:“没错,就是发财。说别的意义不大,一个平安,一个财运旺,这有家有口的人,图的不就是这些吗?” 要她说,冯丹妮这人旁的都行,就是有点儿不接地气。想要人间烟火气,可不能光端着。 冯丹妮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恍惚:“你都这么手把手的教我了,我要是这三套房子成交不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陈凤霞就是笑:“这才是开始,你别忘了,金钱湖那边还有好几十套别墅等着你呢。我就看你一张张单子开出来,到时候我也好弄套别墅啊。” 冯丹妮哭笑不得:“你倒成了地主婆,坐地收租子呀。” 陈凤霞点头,一本正经:“可不是嘛,我家三代贫农,我打小就想当个地主婆。” 嘿!这手下有人帮着干活的感觉可真不赖。 真是坐着就把钱给挣了。 ※※※※※※※※※※※※※※※※※※※※ 先统一解释一下那个警察房子的事情,他当时是提取了部分公积金以及使用年终奖当首付,贷款了差不多三万块,总价四万五买的。只不过在老婆面前吹的价钱不一样。4万块钱卖掉以后,他手上差不多就能够达到九千。 所以陈凤霞他们才说他是疯了。 文中所提到的炸别墅的事情是真的,发生在1996年的河北,当时炸了10栋花园别墅,因为盖好了以后卖不动,损失了七八十万。炸掉之后盖公寓楼,据企业负责人说,公寓楼能挣的钱不止七八十万,但最后怎么样我就查不到资料了。因为是在知网上查到的文章资料,我没办法贴出来,就只能转述这部分内容了。 另外80年代文物不值钱也是真的,以下内容来自于网络。 1983年,在同学的不解甚至嘲笑中,刚出大学校门的刘尚勇报名进了北京市文物局,当时高校和媒体类的单位是中文系毕业生竞相争抢的金饭碗,而进入文物局从事文物工作,在很多人眼里无异于收废品。特定的历史时期,文物在人们眼中没有价值,很多文物都是从废品公司拣回来的,当时北京市文物局还办过一个展示会,参展的香炉、古钱币,甚至战国时期的铜鼎都是从废品堆里挑选出来的。 与甘学军的工作一样“没有技术含量”,刘尚勇的工作是去外国使节家里给文物打火漆,卸任的外交官回国时购买的中国艺术品要经过检验,如允许出境的就打上火漆。有时,他穿着单位统一发的蓝棉袄工作服出入使馆时,总有好奇的国外外交官凑上前疑惑地摸摸他们的衣服:为什么每个文物局的人都穿着扫大街的棉袄呢? 1983年后的几年时间里,国家一直在落实政策返还个人文物。据说,很多年轻人领回返还的父辈收藏品时不解地说,这些破烂我拿着干什么呢?很多人就直接在文物局大门口把文物贱卖了。当时一块乾隆御墨才卖5块钱,等到1993年翰海拍卖公司拍卖类似品相的御墨时,价格都在十几万到二三十万之间。感谢在2020-11-11 11:01:29~2020-11-11 20: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城遥望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间旧书店 66瓶;樱桃珍 30瓶;kkmay 20瓶;25047330、lucy、猪的快乐、黑色毛衣很暖和 10瓶;食故饮思 2瓶;lili、耀耀? 切客闹、星星star、风雨无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工会动起来 陈凤霞说了许久的话, 也口渴了,一口气喝光了杯中水,又去收银台倒水喝。 她再回来的时候, 桌边就多了人。小赵朝她挥手:“凤霞姐, 这边。” 陈凤霞过去,笑着问她:“你要吃什么?我马上点。” 小赵立刻摆手,警觉得不得了:“我可不要,我减肥呢。” 陈凤霞正要笑着调侃她两句, 突然间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旁边还站着位熟人。 陈凤霞立刻同人打招呼:“哎哟, 苗姐, 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你能来, 我太高兴了。” 当初苗姐管着老年活动中心的库房, 陈凤霞领抹布毛巾什么的都是从她手上过。苗姐从来不作难。 苗姐也冲陈凤霞笑,表情略有些尴尬:“陈老板, 你现在发达咯,好气派。” 连女儿过生日都到肯德基里头,这没点儿家底子都舍不得这样大手笔。现在吃顿肯德基起码得大几十, 他们家都舍不得隔三差五过来吃饭。 陈凤霞赶紧摆手:“苗姐,你笑我呢。这不是孩子过生日嚒。要是换成我自己, 我可不舍得。你要吃点什么呀?我过去点餐。” 苗姐摇头:“不不不,我不爱这个洋玩意。我喝点水就好。” 陈凤霞笑眯眯的, 也不催促对方, 就看着女儿跟一群孩子闹腾。 小孩子的友谊建立得又快又简单。 一顿饭的功夫,旁边座位上好几个孩子已经跟他们坐到了一起, 互相分享吃的, 热闹的不得了。 陈凤霞不着急, 她当然知道以苗姐跟她的交情,还不至于特地跑过来参加女儿的生日宴会。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苗姐来,自然有她自己的用意。 对方不说,她也就不催。 她这边淡定了,小赵先没耐心磨下去,直接开门见山:“哎,苗姐,你不是说有话要跟凤霞姐说吗?” 是她喊着自己带她过来的,结果人到了,她自己都不吭声了。 苗姐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直戳了半天才开口:“那个陈老板,你生意忙哎,现在要不要招人手啊?” 陈凤霞奇怪:“怎么你家亲戚想过来帮忙?” 这是有亲戚进城打工了? 苗姐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咬着牙才下定决心:“不是我亲戚,就是我自己。我想着下班以后能不能去你那边帮忙。我可以从五点一刻干到晚上十点半,洗碗打杂都没问题。” 陈凤霞这回真惊讶了:“怎么了,苗姐?你怎么想起来到我那边啊。” 她印象当中苗姐跟丈夫都是端铁饭碗的,家里头条件应该不差,为什么要打这种零工? 苗姐叹了口气,表情无奈:“这不是没办法嚒,我家小孩想出国,我跟他爸爸就只能想办法多挣点钱了。” 陈凤霞吃了一惊:“他不高考了吗?” 苗姐儿子去年高考落榜,又去县中复读一年,应该今年夏天再度参加高考的。 苗姐叹了口气:“别提了,这小兔崽子一提高考就威胁要跳楼,非要出国留学不可。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陈凤霞不好说什么,现在海归人士还挺吃香的。人家小孩想出国,说不定就是条上进路。 只是出国的开销应该也不小吧。像她儿子这样的,估计奖学金没希望,得家里头自己掏钱了。 陈凤霞诚心实意道:“苗姐,我这边就是小店,晚上帮工能付多少钱,你问问小赵就知道了。这跟你儿子的留学费用比起来,简直不足一提。” 20多年后,一般的家庭都要卖一套房,才能供得起孩子留学。现在,估计一套房都不够用。 “我觉得吧,你儿子想留学是好事,但也不能两眼一抹黑就出去。我听说,好多人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呢,到时候不用掏学费,家里头给生活费就好。要不,你打听清楚了再开始弄?” 苗姐苦笑:“他要是有拿全额奖学金的能耐,还要出国吗?你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着。我养的儿子我清楚,他就是想混个洋文凭,到时候说起来也是大学生,回国好找工作。” 陈凤霞想说混来的文凭有什么用?转念一想,人家爹妈都是体制内的人,关系多着去,说不定操作一下就内招铁饭碗了。 她多这个嘴做什么。 苗姐又开始叹气:“我也晓得我的情况想找个挣钱的差事不容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就算钱少,也总比一分钱不挣好吧。陈老板,你别为难,你要是觉得不需要人工,也没关系的。” 陈凤霞心念一动,摇头道:“我不瞒你,我那边暂时不需要小工,但是,我需要其他人手。我记得你爱人是不是在市工会工作呀?” 苗姐一愣,都跟不上她的节奏:“是啊?怎么啦?他们发工会福利不是我爱人说的算的。” 这人该不会想把生意做到工会去吧? 陈凤霞还真是这想法,不过她不是要去推销吃的喝的,而是房子。 太阳湖的房子从年前卖到了年后,该加把火,把它们光盘了。 “我记得工会每年都要组织全市青年男女的联谊活动是不是?” 苗姐愈发满头雾水:“是啊,不过每回他们活动的地点也不是我爱人能定的。” 那么多人,就是在外头吃饭,要么搞户外烧烤,要么也是去大地方,总不可能去这个院子里头吃。 陈凤霞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要卖房子。苗姐,你们两口子可不能捧着金饭碗讨饭吃。打零工挣不到什么钱的,你们得充分利用自己手上的资源。” 工会是干什么的呀?笼统点讲,就是为了工人阶级谋取利益的地方。 但再具体说,一个是发福利,逢年过节发东西,一个是组织体检,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帮助未婚人士搞对象。 80年代就有部电影叫做《寻找男子汉》,轰动一时,可见这婚恋难题一向是让组织头痛的问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工会常年充当着红娘的角色。这组织联谊活动也得把握时代的脉搏,落到实处啊。 “别光带着大姑娘小伙子做游戏。”陈凤霞一本正经,“人家肯出来参加联谊活动,就代表有心思找对象。这没结成婚未必是没碰上合适的人,是生活条件不允许。我们农村讨个媳妇还得起栋新房子呢,不然儿子媳妇跟公公婆婆住在一个房间里,日子要怎么过?” 苗姐眼睛睁得大大的,感觉不可思议:“你是说?” “带他们去看房。”陈凤霞一本正经,“让大姑娘小伙子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组织在关怀他们。只要他们感情好,想把日子往好里过,其他方面的难题,组织帮忙解决。这刚毕业的年轻人,单位分房不现实,还不晓得等到猴年马月呢。有公积金,就自己把房子买起来。什么叫做同呼吸共命运啊?两口子供应一套房,就是这回事。” 苗姐傻眼了,她就是过来想找个兼职洗洗碗什么的。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让她干起了卖房子。 她下意识地摆手:“这我不行的,真不行。” 她一个吃公家饭的人,怎么搞起小商小贩这一套来了?说出去会叫人笑话的。 陈凤霞笑盈盈的,不吭声。 小赵先不耐烦起来:“苗姐,你卖出一套房,就抵得上你洗一个月的碗了。” 苗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啊?” 陈凤霞点点头,笑容可掬:“以前厂子红火的时候,谁最吃香啊?销售员。这卖房子跟卖东西就是一个道理。挣钱这种事一定要因地制宜,你家有现成的条件不好好用起来,那才是亏了呢。” 苗姐心乱如麻,下意识冒了句:“你让我想想。” 陈凤霞就在旁边慢悠悠的:“除了青年男女联谊活动之外,平常像是三八妇女节,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工会组织的各种活动,都可以把人拉过去看看房子嚒。 也不是说非让人买,就是让大家了解一下国家新政策。现在好多人还不晓得什么是贷款买房,也不知道公积金有什么用。国家费了这么大的精力给大家实惠,大家要是没用起来,不是白辜负了国家的一片心嘛。 对了,那边现场还有小礼品发送的。什么纸扇毛巾之类的算不上大东西,可也总比没有强。工会自己发福利不还得掏钱买吗?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呢?” 苗姐追着问了句:“不强迫买吧。” 听话听音,陈凤霞知道对方心动了,就微微地笑:“你去商店里头逛,营业员也不能逼着你买啊。就当是看看也好。你要去那边瞧过了,就知道风景真没话说。漂亮的很,旁边就是公园,组织什么活动都方便。” 苗姐抿了抿嘴巴,到底松了口:“那我回去跟我们家那口子说说。” 给人介绍而已,谁买了件漂亮衣服还要在单位说说什么地方买的呢。再说,上哪儿玩不是玩?去逛逛新小区蛮好。 陈凤霞干脆利落:“行,后面要怎么搞,小赵带你,她对那边房子比较熟悉。” 小赵惊讶地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我?” 天啦,这才多长时间,她都要带徒弟了。苗姐怎么成了她徒弟? 陈凤霞笑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呗。你都卖了这么多房,可不就是老师傅了。苗姐,你也加油!不管你儿子出不出国留学,先把钱挣到手了,后面安排起来也容易是不?” 苗姐有些恍恍惚惚,她脑海里头就一个念头。原来卖房子还挺挣钱,难怪陈师傅当初在活动中心那么积极地推销。 哎,当初她还暗地里看过人家笑话,感觉这人真是穷怕了,为了挣钱完全斯文扫地。一天天的给人陪笑脸,何必呢? 结果谁想得到啊,这才多久功夫,半年的时间而已,人家就趟出路来了,变成了陈老板。 陈凤霞可不管她心潮起伏,就笑眯眯的招呼人,苗姐来都来了,好歹吃完蛋糕再走,小赵,你跟苗姐说说流程吧。 她伸出手,抓着小赵的手捏了一把,提醒这姑娘:“就照你一开始的来。” 现在小赵拿的提成也是对半开。因为这段时间她积极拓展市场,跑得很有成效。但是谁的成果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员工跟新人一个提成点,上哪都没这规矩。 小赵兴高采烈,大力点头保证:“放心吧,凤霞姐。苗姐这么厉害,肯定能做好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可不是,要没魄力,苗姐能过来嚒。苗姐,你也吃点东西吧,刚好跟小赵聊聊。” 眼看着两人到边上嘀嘀咕咕去了,陈凤霞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开始摸包。 她还剩下半个石子馍没吃呢。 照她说,石子馍可比什么汉堡好吃多了。这会儿有点肚子饿,刚好拿来垫垫底。 胡月仙在边上听了全场,一直没插嘴。这会儿她才长长地吁出口气,直接竖起大拇指:“凤霞,你可真厉害,怎么谁都能被你带着跑起来。” 乖乖,这下子她手下又添了员大将哎。用那个词来形容,叫如虎添翼,成飞天老虎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我就是带着做,没什么大不了。她们也是顺带着来。其实你也可以卖房子,朱老板他们来了江海,不也得安家落户。” 胡月仙瞠目结舌,没想到这话头子说的居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还没来得及挥手拒绝呢,陈凤霞就跟她分析了起来:“你看现在给咱们盖房子的人,是不是自己在江海也没房子住。就跟我们明明上课学的那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他们又不能在村里头落户,想留下来不得买房。” 农村人可一点儿也不笨。 她跟胡月仙在村里头不声不吭,连盖了好几栋楼。原先感觉没什么稀奇的村民就立刻反应过来,也接二连三地开始盖房子。 建筑队的朱老板想自己在村里头弄块地也盖个楼,就没人肯卖宅基地了。 陈凤霞都庆幸亏得有胡月仙帮忙,她下手的早,不然后面的楼都没希望了。 “朱老板有钱,买个小别墅或者在江海买套房都好。他手下的工人就算没钱,县城里头三四万的房子还是可以考虑的。说个实在的,要是在老家能挣到钱,谁愿意背井离乡出来打工。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别老想着回去,回去上哪儿挣钱?” 胡月仙下意识地要回绝:“这怎么可能,不成的。” “怎么就不成呢?” 陈凤霞愈发认真,“他们跟我家国强以前的工友也没什么区别。三哥三嫂家现在不就在灯市口安下家了。 还有就是你眼下在电大里头上课,周围同学不也是房子的销售目标吗?在下面乡镇公社上班的人,就不想在县城安个家嚒。 我可听说现在都流行把孩子送上到城里上学,就算不为大人自己,就为着孩子考虑,落个户口也是好的吧。” 她一桩桩的分析下来,直接将胡月仙给听晕过去了。 天啦,被凤霞这么一讲,她都感觉自己不卖出个百八十套房子都白瞎了这么好的现成资源。 陈凤霞认真地拍了拍她的手,端正了颜色:“月仙,我真没开玩笑。这钱啊,自己挣的时候最痛快,花起来也自在。能顺手挣的钱为什么不挣?等养鸡场到明年盈利,中间还要这么长时间呢。咱们把钱给挣了,多给孩子买几套房好吗?何必在没意思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讲个不好听的,有跟黄大发虚与委蛇的功夫,多卖几套房子,又能再攒下家底了,而且还不用怄气。 陈凤霞苦口婆心:“心里痛快了,身体才舒服。你忘了上次看中医,教授怎么跟你说的?要放宽心,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胡月仙怔怔的,半晌没出声。 陈凤霞一杯水都快喝完的时候,她才突兀地笑了:“照你这么说,好像谁都能卖房啊。” 陈凤霞点头:“没错,因为所有人都需要房子,周围的人也都需要房子,房子是生活必需品。” 她卖的房子多了,渐渐的也就琢磨出经验。 既然不是专业人士,那就从身边出发。谁还没有人脉,人脉没有大小,就是看能不能用到点子上而已。 胡月仙也端起了水杯,点头应声:“也行,我试试看。反正试试也不掉块肉。” 陈凤霞笑出了声:“要是掉肉的话,我还高兴呢,我现在肚子上全是肉。” 胡月仙却认真地看着她:“你该长点肉,我跟你讲句实话。我头回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跟个骷髅架子似的,一阵风都能吹走。你再看看你现在,这个精气神怎么比呀?我就觉得身上有肉才是好,叫福气。” 她不行,她这半年多的时间一直不停地掉肉。她倒希望自己能够多养起来点。 陈凤霞笑:“可见你这个厨师不会贪便宜,哪有自己做饭还不偷嘴的道理?” 胡月仙一愣,旋即哈哈笑着站起身:“那你可提醒我了,我得去偷点嘴。” 她也要尝尝洋玩意,回头给工地上的人开开洋荤。 这旁的她不会做,什么玉米棒胡萝卜餐包,总还难不倒她吧。 陈凤霞看着她兴头头的样子就想笑。这人的精气神一立起来,立刻大不一样啊。 得,都进了肯德基,光吃石子馍好像有点磕碜,还是再弄点吃的吧。 ※※※※※※※※※※※※※※※※※※※※ 滴,今日份日万完成。感谢在2020-11-18 20:30:42~2020-11-24 11: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西斯 2个;淇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洋葱、32083837 2个;柠檬、bay、左木琂、后简、盈盈一水间、刘刘、283017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aky_mp 171瓶;深海鱼的眼泪 159瓶;大西瓜瓤 115瓶;tammy 100瓶;小贱 80瓶;随风吹过、xiangzi、大蟹酥、小猫咪御姐吖 70瓶;晓*瑞、一间旧书店、cici 66瓶;晴是ann 65瓶;困 60瓶;私人专属、kk、明天过元旦、rrofhz、燕子 50瓶;一季937 45瓶;丁丁宝宝、bay、南宫晚晚 40瓶;豆豆 34瓶;董瓜瓜呱、贝壳妈妈、moukaka 30瓶;百里无蝎 29瓶;陶陶不在家 25瓶;2950861、肉肉、何年、夏沫、曳雾、kkmay、木千钰、tc、祝俞、吃货、老太、西斯、琳琳琅琅、雪花吹、槐序、若有若无、润之绿icon、萤火虫、叮咚、44737252、妮妮道具攻、虞沐沐、xiangnongkafei、刘刘、暮蓝、蓝风信子、7777、职业送盒子 20瓶;云、咕咚来了!、君司夜、秋秋、gd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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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凤霞看着女儿每天精神抖擞地去上学,就感觉心情有些复杂。她女儿不仅在家里头是小管家婆, 到了学校还这样。 邹鹏母亲却感激这个小管家婆。她家鹏鹏自从车祸之后,原本已经不爱跟人说话, 在家的时候还偷偷地哭。 结果郑明明他们硬拉着他一块儿学习一块儿玩, 她儿子现在回家脸上都有笑了。 更妙的是,有了这群同学一块儿写作业, 她也不愁儿子的家庭作业要怎么完成。 毕竟以她的文化水平, 根本没可能辅导小孩写作业。 这要是以前, 她过得浑浑噩噩的,根本不放在心上,小孩就是考不上学,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以后长大了最多一块儿卖鸭蛋呗。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儿子车祸这件事逼得她开始睁眼睛看自己的生活环境。 上学,必须得上学。像他们这种人,也就这条出路才有希望了。 看看陈凤霞家里头,半年多前,她家过得还不如他们家呢。 可人家现在多气派,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不说。人家男人都成了警察,端公家饭碗的那种。菜市场的管理员都要给人家主动递烟。 为什么这么快就起来了啊?人家男人起码是个高中生。 人家孩子在学校也争气,个个都说好,因为成绩好啊。其他小孩为什么能信服她?人家首先在老师面前就有体面。 今天晚上,邹母忙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还过来,除了要给人过生日,就是想跟陈凤霞两口子取取经,到底要往哪个方向奔。 她家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她就盼着法院赶紧把离婚给办了。 狗屁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打架床尾和。谁他妈再劝她,她就拿把菜刀去拼命。 这回她人来到了肯德基,还没跟陈凤霞搭上话呢,就听了一耳朵生意经。 现在陈凤霞笑着请她吃东西,她抓着递到手上的爆米花,开口就是一句话:“郑明明妈妈,我这样的,也能卖房子吗?” 陈凤霞一怔,完全没想到这人会主动送上门。 她最近天天逼着自己想问题,就跟她家明明说的一样,脑袋瓜子越锻炼越勤快,居然立刻反应过来了。 “能,当然能。”陈凤霞认真地点头,直接跟人分析起思路来,“你忘了你在菜场吗?这每天来来往往多少客人?你那儿就是现成的广告牌。别的你都不用做,直接把做的漂漂亮亮的广告单子往你摊子上一贴,就起到宣传的作用了。” 买东西也要等摊主称重找钱。按照陈凤霞的经验,这个时候最无聊,就是广告,人家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效果说不定比狂轰滥炸还来的好。 她看着邹母,满脸认真地问:“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在江海安下家?” 邹母露出苦笑:“我哪有这个能耐。” 为着给儿子治病,她空了一屁股债。后面鹏鹏还要复健,能恢复成什么样子都不晓得,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她就恨自己人生前30年过得稀里糊涂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陈凤霞听她七拉八扯地诉了半天苦,没有多安慰她,就直奔主题:“也就是说你想。既然你想,你好好琢磨琢磨,菜场里跟你一块儿做买卖的人是不是也想。咱们命不好,不是生来的城里人。想在江海扎下根来,现在也就是买房子转户口这条路了。” 邹母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的模样:“你是说,让我卖给他们?” 陈凤霞点点头:“没错,现在有5万块钱跟7万块钱的居民楼,落的都是江海市的户口。还有40万的别墅,在上元县那边。谁感兴趣都可以买。” 邹母立刻摇头:“上元就算了,那边不过是个县。40万的别墅,40万能起好几栋楼了!” 陈凤霞笑,也不强求对方认同自己的观点,就点点头:“那好,你就想办法好好卖前两种吧。小赵在那边,你也去跟人取取经。” 她伸手指着前头,又讲了句邹母,“你也太客气了,小孩子过生日,你也没必要耽误了今天做生意呀,来这么早。” 邹母奇怪:“哪里早了?我收了摊子才过来的。” 陈凤霞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钟。 乖乖,说话时真没留意,居然都这个钟点了。 郑国强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加班了?没道理啊。要是加班,他应该会打个电话回家。 哎哟,真是晕头了,晚上是家里生意最忙的时候。又是有人过来烧晚饭,又是有人要吃夜宵。估计三哥三嫂忙的就是电话铃响了都没空接。 陈凤霞立刻去收银台借电话,准备打去县公安局问情况。 冯丹妮看她过去,以为她又要点餐,难得开口劝阻了一句:“不用再点了,够了。” 她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完全不觉得肯德基有多新奇。在国外,这不过也就是个快餐店而已。 陈凤霞摇头:“我要打个电话给我家国强,怎么磨叽到现在?” 冯丹妮笑得直摇头:“你这人我真是服了你,都挣这么多钱,怎么不给自己买个大哥大?你就没感觉不方便吗?” 陈凤霞看着她,满脸认真:“我不就等着你把别墅卖出去,我好拿钱买吗?” 冯丹妮主动请缨:“到时候我给你挑吧,我保证挑个合用的大哥大。” 对于移动通讯工具,她肯定要比面前的打工妹熟悉呀。 陈凤霞却摇头,相当真诚:“我不买大哥大,我买bb机。” 冯丹妮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人!” 你也太抠门了吧。 陈凤霞双手一摊,理直气壮的很:“ bb机就已经很好用了。” 她说的是实话。 大哥大还能风光几年啊。她要没记错的话,过不了两年,直板的手机就满大街了。 作为上辈子用过智能手机,而且玩的滴溜转的人,她相当有资格对大哥大零感觉。 又笨又丑。 倒是bb机,因为上辈子从来没买过,她还挺有兴趣的。 冯丹妮斜了她一眼,掏出自己的大哥大,往塞手上一塞:“给你,先用着吧!”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了。 陈凤霞叫她这眼飞的身子骨都酥了,立刻在心中喊了声乖乖。这人相貌可真好。 但就这样,她那个男人当初还舍得对她下手。 可见不管女的有多好,碰上垃圾男人依然落不了好。 陈凤霞收敛心神,赶紧拨了县公安局的号码。 那头倒是有人接电话,听了她的问题就笑着调侃:“嫂子你可真是打错地方了,现在我们郑警官就是加班也在县委大院里头加啊。” 陈凤霞立刻笑:“这不都是你们的工作安排吗?我哪搞得清楚?” 那头却有另一个人喊了起来:“噢,郑老师啊,对对对,他们是加班开会去了。” 陈凤霞赶紧追着问:“那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结束吗?” 接电话的人又笑:“这我们上哪知道去,我们又不参加会议。” 得,真是不凑巧了。连着一个礼拜,郑国强都是准点下班。偏偏女儿过生日,他却被临时叫过去开会。 成年人的社会就是这样无奈,就是想宠娃,也得先端牢了饭碗。 陈凤霞赶紧跟对方道谢,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这头肯德基的小姐姐已经询问她的意思,是不是现在就安排奇奇推生日蛋糕过去,给小姑娘庆祝生日? 时候不早了,要是再往后面拖延的话,没多少时间他们就得停止营业了。 陈凤霞看着戴上了纸帽子,跟小伙伴们疯成一团的女儿,咬咬牙道:“行,就麻烦你们了。” 郑明明脸蛋红得跟苹果似的,因为今晚笑得太厉害,她两个腮帮子都在隐隐胀痛。 她太快乐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她在肯德基里头过生日呢,旁边其他桌上的小朋友看着她时都满脸羡慕。 啊,广播里头的音乐声响起来了,是熟悉的旋律。 白白胖胖的奇奇推着蛋糕过来了,它在大声的宣布:“祝郑明明小朋友生日快乐!” 郑明明感觉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她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过生日呢,她在肯德基里头过生日。 所有人都羡慕她! 点着蜡烛的蛋糕推到了她面前,一点点摇曳的烛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郑明明抬起头寻找妈妈,她是不是应该对着蜡烛许愿,然后吹灭蜡烛分蛋糕了? 可是,爸爸跟弟弟呢?她还想许愿,全家都健健康康的。要是爸爸跟小猪猪同学不在的话,她许的愿望是不是就不灵了呀? 陈凤霞笑着催促女儿:“许愿吧,没关系的,等爸爸回来以后我们回家可以再点一遍蜡烛,你再许一次愿。” 王月荣奇怪:“你爸爸人吗?” 陈敏佳相当笃定:“肯定是去应酬啦,大人永远有好多应酬,我爸就这样。” 为什么姑爹以前没有应酬呢?因为姑爹以前没出息呀。现在姑爹厉害了,自然就有应酬。 郑明明大声反驳:“才不是呢,我爸是警察,他肯定是去抓坏人了。” 不要以为她不晓得应酬是什么意思,都不是什么好事,一堆人喝得醉醺醺的。 到他们家吃饭的医生伯伯阿姨还有护士姐姐都说那些应酬的人真无聊,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就会上医院捣乱。 郑明明双手合十,对着烛光郑重其事地许愿:“我希望世界和平,不再有战争饥饿,人人安居乐业。” 陈凤霞很想提醒女儿,现在不是考试写作文。 这愿望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儿怪怪的。难道是因为班干部的时间当长了,所以有偶像包袱? 郑明明又认真的许下第二个心愿:“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幸福长在。” 好在第三个心愿她没有再宣布出来,而是自己默默地许愿。 陈凤霞倒是松了口气,她可不希望她家明明如此大公无私,她更加希望女儿有自己的小确幸。 结果大概是她前两个心愿太过于光伟正,店里的广播居然开始播放:“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 当歌星唱到“让贫穷开始去逃亡啊,快乐健康留四方”时,陈凤霞已经确定这歌就是放给她女儿听的了。 她顿时感觉一个大写的囧,然后又觉得新奇,原来肯德基里头的音乐不是固定的,还可以自己挑选啊,简直跟点歌一样。 过生日的小朋友快欢喜疯了,跟着歌声唱下去:“让世界找不到黑暗,幸福像花开放……” 她一开口,其他的小孩跟着大声歌唱:“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 一开始就是他们这边的孩子,到后面变成了全体小朋友的大合唱。这首歌太红了,电视上的点歌台老放,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唱。 陈凤霞还看到在肯德基里头约会的时髦男女也跟着哼了起来。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只好笑。 一首歌唱完了,陈凤霞笑着想要提醒女儿可以切蛋糕了。 结果她还没开口,一群小孩已经疯狂地冲向蛋糕。陈凤霞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蛋糕掀翻了,白色的奶油涂上了女儿的脸。 紧接着,伴随小孩的尖叫声,桌上的蛋糕很快糊成一团,所有人都把蛋糕当成武器,开始往彼此的身上涂抹。 “你们在干什么?” 欢闹的肯德基里响起了一声呵斥。 陈凤霞闭上嘴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自己说的。 完蛋了,她告诉自己,她好像完美地破坏了整场生日的气氛。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明明也瞪着大大的眼睛,似乎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问题太大了。好好的蛋糕是给他们糟蹋的吗?蛋糕是用来吃的啊! 陈凤霞上下两辈子都是农民,农民的根性刻在骨子里头,怎么都没办法改变。就当她是穷怕了吧,她非常不喜欢有人浪费食物。 尤其过生日搞什么蛋糕大战,她都搞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玩什么不好,玩吃的?糟蹋掉粮食就不心疼吗? 现在,看着茫然无措的女儿跟周围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的小孩,陈凤霞努力挤出笑:“不要你们洗衣服是不是?你们不晓得这奶油粘在衣服上有多难洗?还有头发,我告诉你们,就是用了洗发水也不容易洗干净的。我看你们今天洗了头发,什么时候能干,什么时候才能睡上觉。” 郑明明先发出一声尖叫:“完蛋了,我的裙子。” 她今天是寿星,爸爸给她买的新裙子她才头回穿上身呢。 其他人也跟着大呼小叫,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沾到了奶油。 陈凤霞笑盈盈的:“还玩蛋糕吗?有现成的玩具你们不玩,居然想到玩蛋糕。” 王月荣撅着嘴巴,遗憾得不得了:“可是我吃饱了啊,我肚子好饱好饱。” 平常她最爱吃蛋糕了,又香又甜的蛋糕。要不是今天吃不下,她才舍不得跟电视上一样玩蛋糕呢。 陈凤霞摇头:“我们还没有吃啊,你们的爸爸妈妈也没有吃。说不定今天你们不回家,他们就随便对付一顿,都没有认真吃晚饭。” 一群小学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陈敏佳带头开口:“嬢嬢,我能带一块回去给我妈吃吗?” 妈妈现在肚子大了,老是没胃口,说不定她想吃蛋糕呢。 陈敏佳倒不是有打包的意识,而是农村吃红白喜事的宴席有习惯,家家户户去吃了席面,还会拿个碗装点儿吃的回自己家。 也不晓得是怕浪费还是有别的讲究。 陈凤霞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来,明明,我们切蛋糕,然后每个同学都分一块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吃,就就相当于大家都给我们明明过了生日。” 哦,听着好有道理的样子。 小学生们迅速信服了,一个个都围在蛋糕旁边,等着属于自己爸爸妈妈的那一块。 店里头的职员拿来了纸盒子给他们打包,陈凤霞跟人道谢,将一份份蛋糕分好了递到孩子手上。 最后没有分完的部分,郑明明还主动邀请其他桌上的小朋友:“你们要不要一块儿分享我的生日蛋糕?” 小孩多半不会掩饰自己的喜好,立刻就有孩子冲了过来,大声强调:“要!” 然后认识不认识的小孩聚在一起,开始瓜分剩下的蛋糕。 陈凤霞看着笑闹成团的孩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问胡月仙:“村里头还有地吗?等收麦子菜籽的时候,我想带明明去下田。” 胡月仙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陈凤霞认真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怕孩子忘了。” 如果是上辈子,她家明明肯定不会玩蛋糕大战。 就算她后来长大了也算事业有成,衣食无忧了,她照样对食物谨慎的很,出去吃饭都打包回家。 她看日本电视剧的时候,里头的快递员为了挣钱养家糊口,急着将网红蛋糕送到顾客的手上,骑车摔倒以后也急急忙忙地赶去送货地点。 结果他因此受伤,最后倒下了,再也没有人睁开眼睛。而那份辛辛苦苦被送去派对现场的蛋糕,根本就没人吃,欢快的年轻人们只是随意丢在一旁,甚至掉在地上被践踏也无人在意。 明明当时说了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现在,明明跟同学一块儿玩蛋糕玩的不亦乐乎。 是因为她家生活条件好了,所以女儿不在意了吗? 陈凤霞不希望这样。 即便她家有钱了,可以给女儿在肯德基过生日,点餐的时候也不用一点点算着价钱,生怕身上的钱没带够。 但她不希望明明忘了仅仅是在几个月前,他们夏天还没有睡觉的地方。有生以来吃过的第一个汉堡,第一根薯条都是人家剩下的。 吃口蛋炒饭 陈凤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偏执, 可她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享得了福,也不要忘了苦难。 虽然专家讲苦难是财富,属于心灵毒鸡汤。但她偏偏又相信, 人生的每一种经历都是财富。 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是因为吃过苦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别人的不容易。 胡月仙不明白她复杂的心思,只点点头:“行,我还欢迎呢。到时候我通知你。” 郑国强刚好走进肯德基, 就听了一耳朵,好奇不已:“你们商量什么呢?还通知。” 陈凤霞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只能开门见山:“商量让女儿不要忘了本。” 郑明明看到爸爸, 立刻跑了过来, 抒发自己的小委屈:“爸爸,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们连蛋糕都要吃完了。” 郑国强赶紧跟女儿道歉:“哎哟,对不起我们明明了, 爸爸向你赔罪。你等着,爸爸有礼物给你,保准给你个大惊喜。” 说着他从口袋里头掏出几张票, 笑眯眯道,“爸爸请我们明明看话剧好不好?” 啊, 话剧。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她看过好多场电影了, 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过话剧。 听说话剧就是真的人在你面前表演呢。 太有意思了。 小姑娘立刻原谅了爸爸, 还体贴地递上了蛋糕:“爸爸,你吃蛋糕, 吴若兰妈妈拎过来的, 特别好吃。” 陈凤霞微笑:“现在知道好吃了, 刚才是谁要把蛋糕当成玩具扔的?” 乳酪蛋糕哎,在蛋糕房里头卖的可贵了。 郑国强没目睹蛋糕大战,就奇怪:“蛋糕有什么好玩的?吃的东西哪里能玩?” 郑明明被爸爸妈妈说的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就想转移话题:“我们家小猪猪呢,小猪猪最喜欢吃蛋糕啦。” 虽然妈妈平常不许他多吃,可是今天自己生日啊,妈妈肯定会宽容的。 陈凤霞哼哼,立刻看穿了女儿的小心思:“你就玩小聪明吧,你弟弟——” 她突然间变了脸色,朝丈夫瞪眼睛,“我儿子呢?”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郑国强是空着手进肯德基的。 从公交车站到家,肯德基在两点之间,他总不会把儿子送回了家,才转到肯德基里头来吧。 陈凤霞咬牙切齿:“郑国强,你是不是晕头了?落下孩子都没接!”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爸爸居然忘记了弟弟。 完蛋了,小猪猪弟弟肯定会哭死的。 陈敏佳点头,老气横秋地感慨不已:“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她妈说的果然没错。 儿子哭死?陈凤霞先想揍死丈夫。这人真是要气死她了。 郑国强赶紧举手强调:“没有没有,小骁马上就过来了。我到市区办事。他们帮我把儿子送过来。” 陈凤霞瞪眼睛:“你开个会还专门跑到市里头来开。你就不会打个电话,我去接小骁也好啊。” 一想到她家小胖子这么长时间被当成快递包裹似的,她这当妈的心都要碎了。 郑国强声音含混:“我们不是讲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嘛。” 肯德基里头太热闹。 两口子说话的时候,胡月仙去卫生间了,所以没听到前情。 她就过来跟陈凤霞打招呼:“那我先回去了。” 不然公交车停运,今晚她赶不回家,明天就没办法给人烧早饭呢。 她下意识地转头张望:“我们小二子呢?” 哎哟,这小胖子可好玩。她每回见了都要逗会儿,心情好得不得了。 陈凤霞压着火:“问他爹。” 郑国强避其锋芒,就朝胡月仙笑:“别坐公交了,刚好的,你可以跟着车子回上元县。” 他话音落下,肯德基里头又进来几位客人。领头的男人两鬓花白,估计起码年过半百。 不过他的力气倒是不小,还抱着他们家的小胖子郑骁同学。 小孩子睡觉早,现在已经到了他打呵欠的点儿。 看到妈妈,他直接伸出两条胖胳膊,欢欢喜喜地喊:“妈妈。” 那小奶音,听得陈凤霞的心都要融化了,赶紧接过儿子,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问:“我们小二子肚子饿不饿啊?” 郑明明在旁边喊:“有蛋糕。” 原本都已经睡眼惺忪的小家伙听到蛋糕两个字,立刻眼睛亮了,声音响亮:“我要吃。” 刚好肯德基里的音乐停下,他这一嗓子简直震惊全场。 郑明明都害羞了,赶紧拉着弟弟的手去吃蛋糕。 陈凤霞抽出空来,笑着跟郑国强的同事道谢:“谢谢你啊,同志,一块儿吃点东西吧。你们是要汉堡还是炸鸡?” 郑国强一个劲儿朝妻子使眼色,赶紧补充了句:“是啊,石书记,您都忙了一天了。” 陈凤霞挺惊讶,原来这位还是干部。就是不晓得究竟是他们公安局的党工部书记还是党委书记。 石书记点头,微微笑道:“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那也别弄复杂,就来个蛋炒饭吧。” 陈凤霞愣了下,肯德基有蛋炒饭吗?她没在那张花花绿绿的单子上看到饭。 旁边的小学生已经笑了起来,王月荣这娃说话更是嘴上不把门:“爷爷,肯德基怎么会有饭,你好土啊!” 陈凤霞真是恨不得堵住这孩子的嘴,她赶紧强调:“嗐,洋快餐店东西少。要是您不嫌弃的话,上我家喝口水,我给您做个蛋炒饭。” 王月荣瞪大了眼睛,感觉郑明明的妈妈真的好会省钱,蛋炒饭才一块钱啊。 这个爷爷好笨,居然不要吃家乡鸡。 陈凤霞生怕这娃再说什么不过脑子的话,赶紧笑眯眯地打发人走:“吃饱了吧,那就早点回家吧。不然睡觉迟了,明天上学要迟到的。” 冯丹妮也笑着过来,主动请缨:“来,你们几个都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邹鹏的母亲也伸手,顺带着将其他几个家离菜场近的孩子捎上。 大家在肯德基门口就兵分三路,郑明明坐上了吉普车,还惊奇了回:“我第一次坐公安局的车呢!” 陈敏佳也跟着东张西望,艰难地下定决心承认:“比我爸爸的车子气派。” 陈凤霞哭笑不得,这俩丫头还想坐警车了。不过公安局真不赖,车子挺气派。 肯德基离家不远,司机就脚点了点,车子用了没两分钟就到了小院门口。 石书记下车后,先打量了回院子,然后看着院里头还在吃夜宵的人,冲郑国强笑:“你这不错啊。” 郑国强赶紧摆手:“小本生意,糊口饭吃。两个娃娃呢,我老婆只能在家里头待着了。” 石书记笑着点头:“哦,玉米加饭打汁。” 陈凤霞听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接口:“您想喝这个啊,我马上给您弄。” 郑明明腿比她妈嘴更快,已经一刺溜地跑去接了玉米汁送到石书记面前:“爷爷,您请喝。” 石书记笑了起来,慈眉善目:“谢谢你啊,小朋友。” 陈凤霞示意丈夫陪人说话,自己系好围裙,去厨房打蛋炒饭。 她切了胡萝卜丁又将腊肠切得细细,打好蛋液后倒进热好的油锅,把鸡蛋煎得金黄,再加入剩米饭一块儿炒。 这是快手饭,几分钟就能端上桌。 陈凤霞端着碟子上桌时,刚好听到女儿的笑声:“啊,弟弟有没有再尿床啊。哈哈,难怪妈妈让他睡觉穿尿不湿呢。” 当妈的人在外面听得直摇头。得亏小二子已经欢欢喜喜睡大觉了,不然听到姐姐这样笑他,小胖子肯定得急死了。 她端着蛋炒饭上桌,笑着招呼道:“也没什么好吃的,怠慢二位了。” 司机看着桌上两盘金灿灿黄橙橙鲜亮亮绿莹莹的蛋炒饭,赶紧表示:“您太客气了,怎么还给我弄。” 石书记倒是笑了:“你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你就不饿?” 说着,他拿起勺子示意司机,“吃吃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陈凤霞立刻笑:“没错,我给你们再弄个汤吧。” 石书记赶紧摆手:“不用,就这挺好。” 院子外头响起汽车的动静,陈凤霞赶紧又过去跟冯丹妮打招呼:“慢走,路上小心啊。” 等她折回头,石书记面前的蛋炒饭已经空了半盘子。 陈凤霞在心里叫了声乖乖,这人吃饭可真是狼吞虎咽。 她招呼侄女儿:“佳佳,要不,你今晚就跟明明睡吧。” 陈文斌应酬起来,三更半夜都未必能脱得了身,这个时间点让侄女儿一个人回家,又太危险。 陈敏佳悠悠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再度强调:“男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生物。” 她一个小小的孩子,满脸稚气,却是这样老气横秋。 屋子里头的大人瞬间笑喷了。 石书记忘了自己嘴里头还吃着蛋炒饭,呛得不行。 郑国强赶紧过去给他拍背,紧张不已:“书记,你……” 陈凤霞也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道是给人拿个毛巾擦脸,还是赶紧倒杯水过去。 好在石书记剧烈咳嗽一番之后,总算缓了过来,起码能开口讲话了。 他朝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挥挥手,温声细语道:“没事,你们早点休息吧。” 陈凤霞趁机教育小姑娘:“以后别说怪话。” 这种话从孩子口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桌上的蛋炒饭已经被喷了,自然不能再吃。 好在家里还有蛋糕,大家准备的三个蛋糕在肯德基里只吃了两个。 剩下的陈凤霞准备留着明天当早饭,这会儿切一块给人家尝尝,正好感受过生日的范围。 石书记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可以了。我再喝点玉米汁就行,蛋糕就不必了。对了,刚才那位女士是不是买金钱湖别墅的那位?” 陈凤霞惊讶,没想到自己这边才卖出去一套呢。县公安局的人居然都知道了。 看样子越是县城这种地方,越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陈凤霞点点头,落落大方:“是啊,金钱湖这么好的地方,我要有钱我都想买。” 她心念一转,立刻劝说对方,“石书记,你也买一套呗。” 石书记大笑,立刻摆手:“我可买不起,太贵了。” 陈凤霞笑盈盈的:“那要是4万块,你想不想买?” 石书记一愣,旋即爽快地点头:“买,我当然愿意买。但这不可能,建筑公司本钱都收不回头。这别墅外部建设、内部设施以及各项服务都是一流的标准,花了大本钱的。” 陈凤霞笑着摇头:“我不是说现在,而是10年后。现在的40万放到10年后来看,估计也就相当于现在的4万块。您想想看,10年前您的工资是多少?您现在的工资又是多少?我那时候一个月不到50块钱,就蛮高兴的了。这工资是跟着物价涨的呀,您说我讲的对不对?” 石书记被她说愣住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陈凤霞笑容满面:“我说个实在的,您要是手上能拿出首付来,真该放心大胆地买房子。要是您跟您爱人都有公积金的话,最多前几年还起来辛苦,等过了10年,您肯定觉得自己赚到了。金钱湖的别墅多好啊,我就想着要是等儿女长大了,我能在那边养老,做梦都能笑醒呢。” 石书记笑了:“你倒是信心十足,你怎么就知道10年后我工资能涨10倍呀?” 陈凤霞眼睛笑成了月牙:“因为10年前就发生了差不多的事啊,改革嘛,也有规律的。 您老还记得不?1988年发生了什么?物价闯关,取消价格双轨制。是不是就从那会儿开始,钱越来越不值钱。国家也大力整顿企业发展。 今年什么时候?1997年。差不多过了10年了吧。去年发生了什么事?严打。严打的目的是什么?一方面是为了整顿社会秩序,严厉打击犯罪现象。另一方面是不是为了进一步深化改革做准备啊。我估摸着呀,最迟明年,国家肯定要有大动作。说不定以后福利分房也要取消了。” 石书记来了兴趣,做了个手势:“您怎么会想到这方面?愿闻其详。”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减:“我这人就爱看个报纸什么的,没事瞎琢磨。国家做事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都是一步步推进的。 首先一个商品房的概念已经出来差不多10年了,另外一个住房公积金政策推出来也有好几年了。这就为大规模推进商品房买卖打下了基础。 另一个方面跟国企的改革相关。这几年不少厂子效益不行,国家一直在想办法重组改革,也有不少职工下岗。 厂子都垮了,你再指望依靠福利分房来解决城镇居民的住房问题,那根本没希望。 就是以前厂子效益不错的时候,大家住的其实也挺憋屈的。 一家老小挤一间房的现象太常见了。这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完全得不到解决啊。 所以吧,我就想国家肯定会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步步钝刀子割肉,不如一把头解决问题。 说不定就会趁着推进国企进一步深化改革的机会,直接取消福利分房。 这样子一方面可以推动房地产市场发展,刺激经济增长,另一方面也避免再来一回,搞不好会引起骚动。 你看,这个情况跟10年前是不是挺像?所以,我有信心等到10年后,我家老郑的收入能够在后面再加一个0。” 郑国强也是头回听老婆发表如此石破天惊的胡说八道,一时间都不晓得要不要赶紧捂住老婆的嘴。 她可真够能掰扯的。 看来新闻不能让她多看,广播也不能多听,不然什么她都敢讲。 石书记端着玉米汁,久久没有吭声。 陈凤霞也不追着人推销别墅,就笑眯眯地示意对方,“您坐,我去打个电话啊。” 陈敏佳在自家歇下了,她可得通知一下侄女儿的爹妈。 拿起话筒要拨号码的时候,陈凤霞有点犯愁。因为这对夫妻,她谁都不想打交道。 思前想后,她还是拨了陈文斌的大哥大。 没别的原因,高桂芳怀孕了。万一这人非得拉着自己诉苦煲电话粥,她直接挂孕妇的电话总不合适。 陈文斌显然正在应酬,那头声音大的要死,他一直扯着嗓子喊,陈凤霞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搞得她嗓门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就跟你说,佳佳今晚在我家睡。好了,挂电话了,浪费我电话费。” 说着,她就撂下听筒。 然后她就听到了石书记的笑声:“难怪你当初敢主动请缨呢,你爱人果然厉害。被她这么一说,我买不起别墅都心动了。” 郑国强在旁边笑:“那也是书记您有魄力,当初我也是意气用事,看着县建筑公司套在房里头,我也替他们着急呀。” 好几十套别墅呢,光投进去的成本加起来就大几百万了。有这钱,可以干好多事了。 陈凤霞听得莫名其妙,这急着卖别墅的不是县政府吗?有上元公安局什么事? 哎哟,石书记,是那位石书记吗? 她的老天爷耶。县委石书记亲自送她儿子回来了。 妈啊,自己居然大呼小叫的,就给人上了一盘蛋炒饭! ※※※※※※※※※※※※※※※※※※※※ 九十年代的肯德基不提供米饭 向您来取经 陈凤霞感觉自己都要服了自己。 石书记像是未曾意识到这人先前没认出自己, 看她挂了电话,还冲她笑:“陈凤霞同志,其实我这趟过来是专门向您取经的。” 陈凤霞差点腿一软。 作为彻头彻尾的平民老百姓, 她上辈子虽然也在机关干部家当过钟点工, 可没跟县太爷打过交道啊。 再说了,她这样的人,还请教还您啊,说的怪让她心虚的。 陈凤霞赶紧恭敬地走过去:“您客气了, 石书记,我有什么见识啊?需要您请教。” 石书记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你上次说的那个让下岗职工买房子的方法, 我们县里头现在不正用着, 而且用的还挺好的。但是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难题。 一个是前几年上元确实过于狂热, 没有正确估计市场需求,导致大量房产积压。 还有一个就是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 现在大行情不行,改革的阵痛还是很剧烈的,我们的工作也不好做。” 他看着陈凤霞, 颇为认真,“凤霞同志, 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陈凤霞立刻摆手:“哎哟, 书记, 我这人嘴上不把门,爱开玩笑而已。我刚才胡说八道, 您可别当真。我哪儿来的真知灼见啊?” 石书记做了个手势, 端正颜色:“凤霞同志, 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耐,我们看在眼里。现在是上元县发展的关键时期,你同意国强同志在上元县买房,肯定也希望上元好是不是?” 陈凤霞尴尬地笑:“我这是看好上元的领导班子,相信书记您一定能够带领上云县人民走出眼下的小困境,创造更大的辉煌。” 平常他们家郑国强同志写材料的时候,她果然没白扫几眼,说话实在正确的好官方。 然而石书记不需要正确的废话,只逼着陈凤霞掏真货:“凤霞同志,我看得出来,你是古道热肠的人。现在这么多人面临着困境,我们都愁啊。他们也是为国家建设为上元发展奉献了青春与热血,现在这么难,真是让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陈凤霞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抬头看了眼自己丈夫,支支吾吾道:“其实这个事吧,我家国强也跟我提过。不怕书记您笑话,虽然我们就是小老百姓,但我们两口子不爱东家长西家短,反而就喜欢讨论点事情。 像上元县的房产问题,没盖好的我们实在没办法。讲个不好听的话,一本烂账,也理不清楚。 但房子盖好了,有这么多人,人总要住房子的,那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石书记立刻追问:“怎么解决?目前下岗职工这一块买房已经差不多饱和了。” 陈凤霞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讲的是另外一个购房的刚需人群,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 她正色道,“刚才我说福利分房不管取消没取消,基本上都没年轻人的事。您说是不是?” 石书记点点头:“这也没办法,僧多粥少。” 陈凤霞也点头:“对,这就是现实问题。但不管什么地方想要发展,都需要人才。年轻,有知识,有文化,对于任何单位而言,都是蓬勃的生命力。留住这样的人才,对单位来讲至关重要。 人为什么要走?基本上就是钱不到位,还有就是干得不舒心。简单点儿讲,就是没有归属感。那什么地方的归属感最强呢?肯定是家呗。这安家,可不就得需要房子?” 石书记叹了口气:“这事可不容易,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当然希望给所有的年轻人都分房子。” 陈凤霞惊讶:“我们不是在说买房的问题吗?我的意思是,让年轻人用公积金买房。我看报纸上说,去年底全国各地区基本建立了住房公积金制度,江海这种起步较早的地区住房公积金年缴存率已经达到85%以上。 我想有这么好的条件,鼓励刚工作的年轻人使用公积金买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首付可能有困难,毕竟是年轻人,刚工作,手上估计没什么积蓄。爹妈未必能够给予支持。 所以我就想啊,是不是可以零首付买房?” 现在贷款买房都是个新概念,更别说什么0首付了。 石书记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你的意思是?” 陈凤霞认真道:“就比方说上元县目前还在销售的,最便宜的一套房是3万块。这3万块全部走公积金贷款,相当于直接问银行借了钱,然后每个月用公积金还贷,差额部分贷款人自己补齐。 如此一来,年轻人没房住的难题解决了,上元积压的房产也可以销售出去。” 郑国强差点儿跳起来。 他以前从来没听老婆说过什么零首付。 之前她卖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时,所谓的不花一分钱白得一套房,首付还是要有的,只不过是夫妻双方一边拿公积金当首付一边还贷而已。 这回她干脆连首付都不想给了。 郑国强真是惊恐交加,他严重怀疑自己,老婆就是希望这样,所以才想这种事的。 她肯定又想搞房子了。 陈凤霞满脸认真:“用公积金买房,相当于单位替年轻职工解决了住房困难问题,给了他们强烈的归属感。这样就是其他地方想要挖他们走,他们想到自己已经安家了,估计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郑国强下意识地摇头:“这要走总归会走的,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当年想的不一样。” 他们那个时候啊,进个厂子都恨不得在里面干一辈子。 陈凤霞笑盈盈:“那走了也没什么损失呀,房子还在,每个月还的公积金就相当于他交的房租了。后面房子还可以再住人啊。” 石书记没吭声,直接进入下一个问题:“那下岗职工呢?这么多人总要有事情做,不然一家老小可怎么生活。”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减:“其实这个事情吧,一直都有。我们小的时候,知青下放不就是因为城里没那么多工作岗位吗?我们来城里打工,也是因为老家没地方给我们挣钱。” 石书记叹气:“我们也晓得要创造工作岗位,但这个事情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呀。” 陈凤霞犹豫了下,试探道:“有个想法,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国强也教育过我,我这人说话嘴上不把门。” 石书记做了个邀请的姿态:“你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向你请教,当然是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凤霞笑了笑:“其实这事儿可以从金钱湖那边的别墅说起。最初冯女士是想买外销房的,但是因为在江海没有挑到合适的,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买的金钱湖别墅。 可实际上,她对这个房子没有那么满意,她觉得物业跟不上。” 石书记下意识地维护:“那边别墅的物业还是可以的。” 陈凤霞笑了,意味深长道:“冯女士在国外,在香港都生活过一段时间。” 石书记恍然大悟。那的确不能比,难怪人家会看不上眼。 “我又发现个问题,就是现在上元买的商品房,基本上没有物业可言。” 陈凤霞慢条斯理道,“这也难怪。以前厂里头福利分房,房子都是归后勤跟房管科管的,不管有什么事,都是厂里出面。 现在是商品房,盖房子的人一时间想不到这么多,也挺正常的。可对于住进去的人而言,这就是个大麻烦。” 她抬起眼睛,看着石书记,“所以我就琢磨过,是不是可以考虑建立一个现代化的物业公司?一方面是提升整个上元县房地产界的服务水平,另一方面就可以安排更多的人就业。下岗工人也有机会再学一门手艺,就是将来不在物业公司干了,出去也能找到事情做。” 石书记沉吟片刻,点点头,站起身:“凤霞同志,我听得出来,你跟国强同志是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的,想得很有深度,角度也很独特。” 郑国强下意识地想撇清。 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些事,要不是为了工作,他根本就不愿意再跟他老婆谈房子。 但凡一涉及到房子,他老婆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石书记言辞恳切:“我真高兴,时代就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勤于思考,善于思考,脚踏实地的解决问题。” 郑国强赶紧强调:“哪里哪里。” 陈凤霞也在旁边笑:“其实上元县人杰地灵,改革春风吹起来的时候,上元的企业就办的有声有色,最早上元不就是乡镇企业的示范点嚒。我们夫妻都看好上元的发展,有信心看着上元在您的领导下,更上一层楼。” 石书记连连摆手:“那也是上元父老乡亲打下的江山。接过这副担子,我的压力很大,就怕耽误了上元的发展。” 陈凤霞笑容满面:“书记,您真是太谦虚了。像您这样锐意进取富有创新意识的好领导,是上元百姓之福。我们都相信,在您的带领下,上元肯定能够蒸蒸日上,人民安居乐业,人人幸福美满。” 郑国强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他老婆到底成天除了看新闻还看些什么呀?都幸福美满上了。 他哪知道陈凤霞前头拉着苗姐走工会的路子卖房,幸福美满当然是往联谊的方向靠。 石书记只是笑着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他一口气喝完了面前的玉米汁,抬头看墙上的钟,赶紧起身:“哎哟,都这个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该回去了,对了,刚才那位女同志呢,一块儿走吧。” 陈凤霞赶紧上前道谢:“那就麻烦书记您了。”她心念一转又加了一句,“月仙住在前进村,离县城不远的。” 石书记转过头看司机:“你知道路吧。” 司机连连点头:“我去过那边,就在黄石路边上。” 陈凤霞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子,开口招呼胡月仙:“月仙姐别忙了。走吧。” 她特地强调前进村,其实心里头存的小算盘。她就是让县委书记的车送着胡月仙回家。 扯虎皮做大旗也好,装模作样也罢。反正她要让人知道胡月仙背后也是有人的,轻易得罪不起。 省得黄大发那条狗东西会狗急跳墙,对胡月仙下死手。 外头胡月仙忙着帮三嫂卖东西,还没应声。门里就先飘进了另一个声音。 陈文斌一边笑一边往里头走:“哎呀,月仙姐也来了,给我外甥女儿过生日啊。” 那语气亲热的,好像胡月仙跟他有多少交情似的。 实际上胡月仙压根不认识这号人。 陈文斌一路打招呼走到堂屋门前,才露出惊讶的神色:“哎哟,石书记您也在呀,真是太巧了。” 陈凤霞瞧见他就想瞪眼睛,巧个屁,这人凑上来干什么? 陈文斌脸上全是团团的笑,表情乖巧又无辜:“哎,姐,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大哥大突然间就没电了。我在外头也找不到电话亭,就只好过来。没想到这么巧啊,石书记您居然在。” 陈凤霞在心里头狠狠啐了口,呸!她信了他的邪,刚好凑巧? 狗屁吧。 肯定是刚才自己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从话筒里头听到了石书记跟国强说话的声音。 这人的耳朵可真够尖的,那边音乐声吵得惊天动地,自己说话都要靠吼了,他居然还能辨认出石书记的嗓音。 可见为了钻营,陈文斌真是什么能耐都能使出来。 陈凤霞生怕这人打蛇随棍上,赶紧拦着他跟石书记寒暄:“佳佳已经睡了,你就别再折腾孩子,明天早上再过来接她去上学吧。你也早点回去,桂芳怀着孕呢,你这个当人丈夫的,要好好照应。” 陈文斌却笑容满面:“姐,你说的没错。石书记,那我送您回去吧,这么晚了,路上不好打车。” 陈凤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陈文斌,这人为了套近乎,真是什么脸都不要,够能扯的。 她咬牙切齿,狠狠盯着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弟弟,皮笑肉不笑道:“你还送石书记呀,我怎么感觉你喝了酒,你能开车吗?你还是自己管自己吧。” 眼睛喝糊了吧?人家是书记没自己的车吗?拍马屁都拍不准位置。 陈凤霞刚吐槽完就感觉不对。 陈文斌再没眼力劲儿也不会当旁边的司机不存在呀。在社会上走的人都清楚,司机起码是半个领导。 他疯了他得罪司机。 果不其然,陈文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姐你可真是提醒我了,我没多喝,被他们硬逼着灌了两口,唉呦我真讨打,喝了酒不该开车的。” 他做出犯难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着石书记,“那书记,我能不能搭一下您的车啊?嘿嘿,刚好顺路,我家就在前面。” 陈凤霞在心里头,已经将陈文斌凌迟了1800回。 狗日的王八蛋,在这儿等着她呢。 山不过来,我过去。 他的目的就是蹭上石书记的专车。 ※※※※※※※※※※※※※※※※※※※※ 嗯嗯_^,提前庆祝营养液破万的加更吧……我尽力了。 感谢在2020-11-20 15:41:32~2020-11-25 17: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西斯 2个;淇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洋葱 2个;盈盈一水间、刘刘、天歌v、后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aky_mp 171瓶;大西瓜瓤 115瓶;李萱、普通的薇酱、tammy 100瓶;随风吹过、小贱 80瓶;xiangzi、小猫咪御姐吖 70瓶;一间旧书店、cici 66瓶;晴是ann 65瓶;灌汤包、困 60瓶;阿若、kk、晓*瑞、rrofhz、燕子、私人专属 50瓶;wyy1985 44瓶;bay、没什么好取得、很慢南风过境、丁丁宝宝 40瓶;豆豆 34瓶;反正我没有道德、董瓜瓜呱、贝壳妈妈、dan、moukaka、紫玉 30瓶;百里无蝎 29瓶;陶陶不在家 25瓶;曳雾、吃货、蓝风信子、老太、7777、肉肉、tc、min、雪花吹、若有若无、冰淇淋红茶、傻瓜6965、祝俞、kkmay、暮蓝、半小小、施玫婧、书荒噜啦啦、peaches、西斯、安安、忌素的羊咩咩、木千钰、natsuki、44737252、刘刘、花雨啼、2950861、喜庆、南宫晚晚、研究、职业送盒子、虞沐沐、一季937 20瓶;秋秋、云、皇普铁妞、君司夜、没有真没有 15瓶;嘚、闯海、wuli、水彩墨迹、小也、貓貓虫、绿色、咕咚来了!、燕于飞、蚂蚁、爱的魔力转圈圈、狸狸、chen默默、十里、囡囡、拒绝慢更文、自由女神、苏自意、20600598、星星star、七月*^_^*祈愿、曦月、半夏、韮奺、ddicr、萤火虫、lmj8822、君青染、**作者说三千字、一家人、畅畅、痕痕77、天街小雨、阿呜呜、原园媛缘圆、123、少年子弟江湖老、月半殇、里灯、火女十七、小肥肥呀、森木林、soy、可可西里、baosimm、小p、弥姬呦、来看书啦啦啦啦啦啦啦、妙妙、24500340、董小泗、dabbiechen、晴空 10瓶;枫雪 9瓶;桃夭、taylor、安澜 8瓶;xyyy、菲妮 7瓶;法考必过、在水一方 6瓶;30178818、怀秋、469846、眉眉llt、白糖加温水、九七、隨心隨意、daylily、怀瑾、秋霖、今天儿童节2010、青木瓜沙律、14092789、lyh 5瓶;万年迷、明月光、前路、十二岁的小猫咪、胖胖 4瓶;serina016、巫师的黑猫 3瓶;捣鼓、二哈的世界、云之晚歌、叶豆、春暖花开、嘉妮、22148670、lili、我是高冷先森呀、木六出、甘同学、28515766 2瓶;karen、catty、小兔子、肆一、懒豆、chu0086、jenniesolo2周年啦、琪琪、蒹葭、落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老天真长眼 石书记倒是好讲话, 一点都不介意,直接点头道:“行啊,车上有位置, 你就一块儿上来。” 临出门的时候, 他甚至还主动招呼了安建军跟杜招娣两口子,“一块儿上车吧,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夫妻俩赶紧摆手, 表示不用了,他们自己骑车回去就好。 石书记倒也没勉强, 就冲他们点点头:“你们辛苦了, 城镇的繁荣离不开你们的辛勤劳动。” 就很领导, 很平易近人。 吉普车开走的时候, 陈凤霞看着汽车尾气,突然间叹了口气, 然后回过头埋怨丈夫:“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这是县委书记。” 郑国强满头雾水:“我不一开始就喊了石书记吗?” 陈凤霞跺脚:“我还以为是你们公安局党工部的书记呢。” 郑国强好笑:“都是领导,又有什么区别啊?” 陈凤霞龇牙咧嘴:“早知道是县委书记,我蛋炒饭里头就放两根腊肠了。” 郑国强直接让他老婆的话笑喷了:“你可真是人才, 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陈凤霞理直气壮:“干部级别不同,差旅补助都不一样。我这是响应号召办事。” 郑国强无语, 他听她扯! 满嘴跑火车,居然还想着让银行全额承担房款, 叫人一分首付都不掏买房。 陈凤霞理直气壮:“那陈文斌不也没掏钱, 全靠银行贷款吗?要我说,人家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可比陈文斌靠谱多了。再讲了, 你是不晓得小孩子毕业没房的辛苦。” 想当初明明跟家里头离了心, □□不就是房子的事吗? 真心话, 世界上99%以上的矛盾痛苦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郑国强不假思索:“我不知道?我不晓得才怪!那会儿为了娶你进门,我借钱盖瓦房。” 陈凤霞鼻孔里出气:“哼!我一进门就背了一屁股债。” 哎哟,还新婚的喜悦呢。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就愁怎么把欠下的饥荒还掉。 夫妻俩脸对脸,噗嗤笑出声。 郑国强直接扭过头招呼院子里的人:“三哥三嫂,你们也别忙了,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小英就跟我们明明……” 他话没说完,看着从厨房里头走出来个小姑娘就目瞪口呆,“哎呀,小英你怎么还没睡?” 小英明显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地低下头,声音小小的:“我……我跟爸爸妈妈一块儿回去。” 郑国强想拦着这姑娘,大晚上的就别折腾了。 还是陈凤霞偷偷拧了把丈夫的胳膊,笑道:“那你们就别骑车了,今天去灯市口那边直接出去坐5路公交车就能到五星桥。走段路没关系的,那边夜市热闹,不怕没人。明天早上跟银行的车,他们六点半在小区门口发车。你们过来刚好吃早饭。” 安建军立刻点头:“好,我们坐公交车回去。” 一家三口简单收拾了下,就告辞离开。 郑国强看着他们两大一小远去的背影,还疑惑地问妻子:“他们两口子也不怕折腾孩子。” 早上让孩子多睡会儿不好吗?长个子呢! 陈凤霞斜了眼丈夫:“你这人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能住在自己家里头谁愿意睡别人家啊?” 就算在宾至如归,这也是如不是是。 郑国强直接挥挥手:“嘿,就你们事多。” 他进屋喝水去,刚好站在窗边,就听到了窗外飘进来的声音。 安建军问:“肯德基好玩吗?” 小英声音透着欢喜:“好玩,那只大鸡还会带我们跳舞呢。那个蛋糕也好吃,婶婶让我带给你们吃。” 杜招娣就笑:“那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也给你在肯德基里头过。” 小英像是吓到了,立刻拒绝:“不要好贵的呢,我看到婶婶付账了,掏了足足四张一百块。” 安建军安慰女儿:“没事的,爸爸妈妈都挣钱。我们到时候也过个热闹的生日。” 后面小英说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小孩子说话声音本来就小,也许是因为已经走远了,反正郑国强没听清楚。 他就静静地站在窗户旁发呆,半晌才冒出一句:“真是的。” 陈凤霞顺着问下去:“真是什么呀,谁还不想过好日子不成?” 她又叹了口气,轻声道,“可好日子一过,我又怕明明跟小骁会染上坏习惯。” 她说了女儿跟同学在肯德基玩蛋糕的事,忍不住反思:“我在想我是不是对孩子要求太严格了?可我又害怕小孩会飘。” 说实在的,女儿的同学家境其实多半也不怎样。平常都未必能吃上冯丹妮拎过来的好蛋糕。 结果闹腾的时候,谁都不手软。 郑国强安慰了句妻子:“小孩子难免好面子,以后慢慢教吧。” 陈凤霞心中沉甸甸的,她知道自己草木皆兵,可她是真的害怕孩子的发展会受到负面影响啊。 上辈子,她家穷,可她一双儿女都那么优秀。 谁都无法否认,苦难,有的时候是财富,可以磨砺人,逼迫人成长。 老话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总有它的道理。 郑国强看妻子情绪低沉,又安慰了一句:“咱们女儿这么聪明,只要点两句,她就反应过来了。刚好这个礼拜天的话剧好像就是讲以前的事,正好让她忆苦思甜。” 陈凤霞立刻皱起了眉毛:“哎哟,难怪你们工会免费给你们□□呢。讲古的话剧有谁愿意看呢?” 郑国强挑高了眉毛,颇为敝帚自珍:“谁说的?我们明明可想看了,她还问我能不能多要几张票呢?呵,说的你不想看一样。反正我想看的,我还没看过话剧呢。你看过吗?” 陈凤霞哑口无言,却兀自嘴硬:“我稀罕。我礼拜天忙得很呢,我要做生意,我还得卖房子。” 说话时,外头院子里坐着的客人招呼结账。 她赶紧应声出去,嘴里还强调:“看到没有?这里里外外哪离得开人。” 郑国强就在后面笑:“反正票我已经拿到手了,我随便你去还是不去。” 陈凤霞不搭理他,就冲着客人笑:“一共十三块四,抹掉零头,十三块就好。” 结果桌上的年轻人叹起气来:“十三块,十三点,讲的就是我啊。” 陈凤霞一愣,心道你要付十四块我也不反对啊。 年纪大一些的客人说年轻人:“行啦,讲你不信,让你沉不住气,那么急吼吼的卖掉了,现在晓得亏啦。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那年轻人懊恼不已:“都跌成那个样子了,国家又是这个态度,我不割肉出仓,我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年纪大的冷笑:“是啊,割肉,现在你除了骷髅架子还剩什么?看到没有,说涨就涨起来的。股票这个东西是国家下12道金牌就能压下来的吗?没有用的,大家都看着好,行情好就是火爆。” 陈凤霞听的眼皮子直跳,忍不住好奇了一句:“股票涨起来了?” 坐着的客人点头:“那当然,老板娘你也炒股啊,赶紧去看看吧,赚的肯定不要不要的。” 陈凤霞赶紧摆手:“我这种人炒什么股啊,我连股票两个字怎么写都搞不清楚。” 她担忧的是股市一上涨,黄大发又要作妖了。 去年他在股票大跌前,阴差阳错成功收割韭菜离场。都尝过甜头了,今年他肯定会还想再来一招。 可是家里头的钱已经被胡月仙拿来买灯市口的别墅了,他要不闹腾也就怪了。 陈凤霞心事重重地进了屋,朝着郑国强叹了口气,心里头不得劲:“这股市怎么又涨起来了。” 郑国强挑高了眉毛,奇怪的很:“涨起来不好吗?涨起来老孙才有办法跟他老婆交代。不然我真害怕他老婆又跑到公安局里头去闹。哎哟,你是不晓得,那女的有多厉害。” “厉害个屁,被人耍的团团转,光嘴上狠有个屁用。”陈凤霞挥挥手,“我管他们两口子,他们就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担心的胡月仙。黄大发这人无事都要搅起三层浪的。” 郑国强表情古怪,左右看看,然后才含糊其辞:“放心啦,你不用管的,他闹不出事情来。” 陈凤霞奇怪:“你开什么玩笑,难不成他还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哎哟,你就甭想了。” 这人才真跟佳佳说的一样,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郑国强脸上的表情愈发微妙,沉吟了半天他才开口:“唉,反正派出所肯定要通知胡月仙的,跟你讲了也无所谓。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我为什么突然间不能回来吗?” 陈凤霞想起这一茬就想拍他,还说呢,打个电话都不行啊。 “是真不能打,所有人的通讯工具都上交了。我是下班的时候才接到的通知,临时拉我去现场的。” 陈凤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内勤吗?你怎么跑现场。” 老天爷哎,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让他们娘儿仨怎么活。 郑国强赶紧摆手,安慰妻子:“你别想那么多,其实很简单。就是扫黄而已。” 至于为什么临时抽调从不出现场的郑国强? 嗐,这色.情服务能够长期存在下去,你要说跟辖区的公安机关没点勾连,傻子都不信啊。 所以扫黄这种事情真想认真搞,都是临时抽调人马跨区行动。 郑国强就是被市局一个电话招过去的。 他估摸着这里头有老周的手笔,也算是给他创造机会参加行动。将来他要想活动往市局里头调,履历表上白花花的一片总归不好看不是。 不过这个黄有点儿特殊,不是简单的卖.淫嫖.娼而是搞大流氓。 啥叫流氓?就是很不正经的男女关系呗。 警察破门而入,看到大被同眠,一个屋子里头三个女的五个男的,个个都光着屁.股时,郑国强都傻眼了,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还是常年在一线口子上奋战的扫黄警察见多识广,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能怎么回事?搞大流氓啊。 这可不是简单的卖.淫嫖.娼,这是在刑法里头定下来的罪名。搁在80年代年打的时候,枪毙都够格了。当年真有人吃过枪子儿的。 可不管是哪个罪,碰上警察登门,里头的人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听到动静,大家都四处逃窜。那小楼结构复杂,还真叫其中一个胖子光着肥屁.股一扭一拐地冲了出去。 警察在后头追,这人被逼急了,完全狗急跳墙,直接从窗户里头跳下去了。 然后他的确没上110的警车,而是上了120的救护车。 郑国强瞧见人脸时,都在心里头喊了一声:我操!竟然是黄大发。 他真是恶心坏了,他一早就知道黄大发不是正经人,但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脏。 这家伙可真不怕得病啊。连这种事情都敢搞。 陈凤霞听得也目瞪口呆。黄大发能这样?合着家里有老婆,外面有二奶都满足不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啊。 “他不是爱他那个二奶爱的死去活来吗?还在外头瞎搞!”陈凤霞啧啧赞叹,“果然为三者恒被人三之。” 郑国强叫他老婆的话搞得满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陈凤霞也感觉自己这句古话好像套用的不伦不类。哎呀,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他那个二奶怎么也没看住他。 郑国强更加莫名其妙:“他带着他二奶一块儿搞的呀。” “啊——”陈凤霞真是耐不住惊讶了,“你不是说那里都还有好几个男的吗?他带人搞他二奶呀!你该不会弄错了吧?他二奶承认了?” “哎哟,哪里需要她承认。”郑国强不以为意,“他包二奶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以前就在街上看到过他们。妈的,真是一点儿都不避讳,都不嫌丢人。” 陈凤霞倒吸口凉气,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大发真疯了,他不是要跟那个二奶结婚吗?居然带人一块儿搞二奶。 上辈子他也做过同样的事吗?应该没有吧。 否则上辈子胡月仙因为肝硬化在医院垂死挣扎的时候,她娘家人肯定会拿这种事出来说嘴的。 像这种男女间的丑闻,想要瞒天过海,基本上不现实。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雷达。 陈凤霞在心里头琢磨着,为什么上辈子没发生的事,这辈子却出现了呢。 郑国强看妻子脸上阴阳不定,赶紧开口解释:“你也别想多了,我看那女的不像是被强迫的。哎哟,你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有多乱,什么追求性解放性自由的,简直丑态百出。” 陈凤霞还在思量呢,这辈子有什么不同? 哦,儿子。 上辈子二奶有儿子傍身,凭着孕肚上位,很快在黄家站稳了脚。 这辈子,她引以为傲的资本被打胎了,她没能成功地嫁给黄大发。 叫那个什么词来着?妾身未明。 老话讲得好,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简单点儿说,那就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 黄大发能在这个舞小姐身上死去活来,会是多管得住□□里头那玩意儿的东西吗? 二奶没了儿子作为靠山,那就得多折腾点其他手段了。 情意千金,不敌胸.脯二两。那电视上放的赵飞燕赵合德为了争宠还给皇帝下药呢。 啧啧,难怪这对狗男女能玩得这么大。 也是老天爷长眼睛,让黄大发瞎搞呗,看看搞出什么德性了。 郑国强说的胸有成竹:“腿是肯定断了,医生拖上救护车的时候,他腿都是呱哒的。” 人也是晕着的,眼睛闭得死死,额头还在往外冒血。 陈凤霞瞠目结舌,哎哟喂,老天爷还真长眼,这可难得。 呸!居然还有气,怎么不直接摔死他得了。 搞出这种丑事,到时候还是老婆孩子脸上没光。 郑国强赶紧摇头:“这真要是摔死了,到时候我们报告都不好写。你可别添乱啊。” 陈凤霞看着丈夫,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才冒出一句:“郑国强,你也够可以的啊。” 这人居然完全不动声色。今晚面对胡月仙的时候,他半点儿口风都没露。 陈凤霞在仔细回想一番,也没发现丈夫表情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郑国强一脸理所当然:“我们是讲纪律的。我跟你讲,这个事情你千万不要往外传啊。我都已经违反原则了,我连你都不应该讲的。” 陈凤霞挥挥手:“我晓得,我跟哪个讲去?” 发生这种丑事,胡月仙估计得气够呛。她没事刺激人做什么? “咱就当没发生这回事,你也不晓得黄大发丢了这大的脸。” 郑国强立刻强调:“我巴不得呢,我当时一声都没敢吭。亏得他已经晕过去了,不然他要一嗓子喊起来跟我套近乎,人家要怎么想我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但凡涉及到□□里头的那点事,就是黄泥滚,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 陈凤霞乐了,她看丈夫的眼神相当不一样,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郑国强,我认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很能当个干部啊?” 就这口风紧的,就这不动声色的做派,他要不当干部,都对不起他的心理素质。 郑国强赶紧挥手:“行了,你别瞎扯了。不是你说的吗?不求富贵不求飞黄腾达,就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我啊,天生不是当官的料。” 陈凤霞脸上笑容愈发深:“那你要是这么优秀,领导非得用你怎么办?” 郑国强想都不想:“你别琢磨那么多,能人多了去哪里轮得到我啊?” 这人就爱瞎想。 ※※※※※※※※※※※※※※※※※※※※ 感谢在2020-11-13 17:35:14~2020-11-13 20: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熙之 60瓶;书荒ing、32083837、吃吃吃梨呀、natsuki 10瓶;小溪水 9瓶;是春夏啊、左木琂 5瓶;30178818 4瓶;枫雪、深海玙鹿、k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吃西餐的礼仪 事实证明, 郑国强同志还真妄自菲薄了。 领导的确相中了他,要予以重任。 干啥?去南方考察。 考察什么?考察人家的物业是怎么搞的。 大陆地区的物业管理最早是从深圳那边开始的。人家自80年代开始动手,到现在搞了10多年了, 经验自然丰富。 郑明明的作文都引用牛顿的名言:如果说我比别人看的更远些, 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们上元县想要发展物业管理,当然没有比跟着南方热土走更合适的学习方法了。 至于派谁去学习,还是老模式,谁提出的问题谁去解决呗。 用石书记的话来讲:“小郑啊, 既然这个问题你已经思考了这么长时间,刚好这回就出去好好看看。见贤而思齐焉, 见不贤而内自省, 咱们好好学, 有针对性地学, 争取学有所用。” 郑国强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 他的脸也白晃晃。大礼拜六把他拉过去开会,就是为了通知他出长差? 他可真谢谢领导的器重啊。 倒霉的郑国强同志回到家就跟老婆抱怨:“你张嘴就来,坑的可是我。我考察完了, 回头县里就得组建物业公司,我哪晓得要考察什么?” 他连物业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呢。他老婆整天挂在嘴上的新名词多了去,他哪有功夫一个个弄清楚怎么回事。 到时候组建公司, 人家啥问题都跑来问他, 他要怎么应对啊。 想想都愁白头。 陈凤霞却咯咯直笑,乐得不行:“去啊, 你怕什么?当年你在社办厂的时候不是去过深圳吗?那时候你不怕, 现在反而怕了。” 郑国强一愣, 下意识道:“那时候哪能跟现在比。”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什么都不怕。从来没考虑过失败以后怎么办,不行从头再来呗。 反正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年过三十五,家里有妻儿,做什么事情他不得瞻前顾后,想想后果啊。 陈凤霞拍着丈夫的肩膀,相当豪气:“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家里头有我呢。” 郑国强被她的语气搞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打仗。” 他只愁眉苦脸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啊。” 跑到深圳去是没问题,去了深圳他又该学什么了?总不能白浪费差旅费吧。 陈凤霞笑眯眯的:“这有什么好犯难的?你倒是说说,有哪些地方你可以去看。” 郑国强报了一串公司名称,陈凤霞就按照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从里头点出重点考察对象。 时间是最好的验证手段。既然直到她穿越前被他点名的公司都还存活着,而且在业内算是招牌一样的存在。那人家肯定真有两把刷子。 郑国强忍不住狐疑:“你这真行吗?” 陈凤霞胸有成竹:“你以为我卖房子是张口就来啊,我在这方面花的心血可不比你写材料来的少。” 她站起身来去找电话机,“你等着,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冯丹妮,看看人家外销房的物业是怎么做的。” 冯丹妮挺热心的,她不仅仔细回忆了自己在各处所住过的物业服务,还特地打电话询问了住在外销房里的朋友,将人家的服务项目一条一条的都拟了出来。 陈凤霞笑眯眯地给人家开支票:“你放心,等到我家国强学起来了,头一个提供优质物业服务的肯定是金钱湖的别墅。”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居然还主动提起了卖房的事:“那我可要跟人家讲,别墅提供的是全国一流的物业服务。”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心虚:“没问题,你放心大胆地提。到时候绝对不会让你塌面子。” 她挂了电话,拿着写了字的纸塞给丈夫,“行了,你就照着这些一条条地学,千万别落下。” 郑国强看妻子轻松自如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发怔:“就这么简单?” 陈凤霞奇怪:“那你以为还要怎样?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你可别忘了,国营厂的房管科活了多少年,处理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海了去。人家积攒起来的经验,你也得好好学习。” 郑国强抓起纸,郑重其事地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头,口中应道:“行,这回我过去肯定好好学。” 陈凤霞点头抬脚:“那我先给你把行李收拾起来吧。” 唉,平常不显,这一出门要用的东西就多了。 她还没进房间,她姑娘先从外头冲了进来。 郑明明今天又是上奥数辅导课,又是打乒乓球,进屋的时候额头上全是汗。 她却顾不上擦,只朝爸爸伸出手:“票,爸爸,话剧票呢?” 郑国强笑着掏口袋,拿出一沓子票在女儿面前摊开:“你到底要请多少同学看话剧啊?” 郑明明掰着手指头数:“有吴若兰,有王月容,有陈思贝,有邹鹏……”她一连串爆了七八个名字之后,又开始换手指头,“还有陈敏佳跟小英姐姐,嗯,妈妈,我可不可以邀请小宇哥哥啊?” 陈凤霞忽然听到她提起黄霄宇,不由得愣住:“你为什么要邀请小宇哥哥呀?” “因为小宇哥哥也送了我生日礼物啊。”郑明明一本正经,“话剧是明天下午演出,小宇哥哥正好休息。” 陈凤霞下意识地看丈夫,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 眼下这个时候不是黄霄宇有没有空看话剧的问题,而是看他到底有没有心情。 陈凤霞言辞含糊:“小宇哥哥很忙的,高中课业负担重,他未必有空。” 郑明明却振振有词:“老师说了,要劳逸结合,既然放假就应该放松。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吧。” 说着,她就高高兴兴地跑去摁电话号码了。 陈凤霞看着女儿欢快的身影,心里隐隐约约地冒出个念头:“哎,你说咱们明明是不是要出风头?” 上辈子女儿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看妻子:“这得问你呀,要出风头也是跟你学的。” 陈凤霞瞪眼睛,鼻子里头哼哼:“对呀,坏的都是跟我学的。” 她竖起耳朵听动静,琢磨着女儿要是被拒绝了,她要怎么安慰孩子。 结果打电话的人兴高采烈:“那咱们说好了,明天中午吃过饭,我跟爸爸妈妈就坐车去你学校门口找你。嗯,中午一点钟咱们碰头。” 挂了电话,郑明明大声喊:“妈妈,我明天中午可不可以请同学一块儿来家里吃饭?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发,才不耽误时间。” 她女儿可真是大方。 陈凤霞话都到嘴边了,还是点头应下:“可以,来几个人?他们都喜欢吃什么呀?” 她一边听着女儿报菜名,一边在心里头嘀咕:黄大发都摔成那样了,黄霄宇还有心情跟他们一块儿看话剧,看样子胡月仙没跟儿子透露这事。 也对,有什么好讲的。反正小宇在高中住校,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呢。没得让孩子跟着受这种窝囊气。 礼拜天中午,郑明明在同学跟朋友面前大大地长了回面子。因为她妈妈请大家吃牛排配意面了! 对,就是西餐厅里头才有卖的那种,还有黑胡椒酱跟番茄酱两种选择呢。对了,连奶油蘑菇浓汤也没有少。 郑明明也是头回吃上牛排,上次在肯德基里头她没有看到啊。但她相信妈妈做的牛排肯定和杂志上电视上说的一样好吃。 陈凤霞笑容满面地看着眉飞色舞的孩子,声音温和:“好吃吗?好吃的话,阿姨以后就经常做。” 她想的是要推出类似于街头牛排的廉价西餐。 现在西餐受欢迎,一般人的收入水平却没办法承担,搞个平价版的,应该受欢迎。 等到后头天热了,她还要再院子前头的街边摆。 现在国有企业改制,下岗职工越来越多,城市管理者对于摆摊的限制后面肯定得放松。不怕市容的过来拖车子。 不然这么多人一家老小要吃喝,你不给人家活路,人家不想活了,你也甭想活好。 王月荣声音最响亮:“好吃,真香!” 旁边有同学嘲笑她:“王月荣,你怎么用筷子吃牛排?好丢脸啊,要用刀叉,就跟我一样。” 结果一本正经示范的同学自己切牛排的时候,直接翻了盘,连里头的意面都撒在了桌上。 一桌的人都哈哈大笑。 陈敏佳哭笑不得:“你错啦,要左叉右刀,这样切成小块。拿刀叉时,应该抓着这里,食指按在柄上,小指往上翘。” 她去西餐厅吃过饭,是干爹干妈带她去的。临去之前,妈妈特地在家里头让她练习了好久,就是为了保证到时候不丢脸。 一群小学生立刻现场跟着学,只可惜刀叉到他们手里头无比僵硬,很快,乒乒乓乓的声响中,盘子里头的煎鸡蛋也飞了出来。 陈凤霞赶紧过去帮忙,脸上带着笑:“没事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打扰别人就行。” 她上辈子就一直不会用刀叉。明明带她去西餐厅吃饭,她怕丢了孩子的人,一直不愿意点牛排,宁可拿餐包泡蘑菇奶油汤。 一开始大女儿以为她真不爱吃牛排,就没管。 结果后来小骁跟未婚妻出去吃饭,打包了份牛排回来给她吃,她干得一干二净。 明明见到了,此后再带她吃西餐就直接问侍者要了筷子,让她拿筷子吃。 陈凤霞当时觉得太失礼了,会被人看不起。 大女儿却莫名其妙:“有几个外国人筷子用的溜啊。人家用刀叉吃饺子,不也自在的很吗?只要不打扰别人,用什么工具吃东西有什么关系呢?” 陈凤霞一听,感觉大女儿不愧是教授,说的还挺有道理。于是她就理直气壮,有筷子在手,什么东西吃不溜啊。 现在,郑明明听妈妈一说,立刻上筷子。折腾了这半天肉都要冷了,那就不香了。 陈敏佳急得不行:“不能这样,明明,太丢脸了,会被人笑话的。” 郑明明莫名其妙:“我在我自己家里头,有谁笑我?” 陈敏佳一愣,更加焦急地强调:“可你要是在外头吃呢?你不会用餐礼仪的话,会被人笑话的。我们就应该现在好好学习。” 郑明明疑惑:“如果在外头餐厅吃,我可以让他们切好了给我端上来呀。上次你在餐厅过生日,舅妈不是让他们把鸡汤端下去,肉都拆散了重新端上来的吗?” 不然那一只整鸡,大家吃起来多不方便啊。 陈敏佳哑口无言,只能急得跺脚:“反正就是不行,西餐要讲究用餐礼仪,要特别讲究。你说是不是啊?吴若兰。” 结果她一抬头,差点儿没被表妹的同学气晕过去。吴若兰更绝,直接端起盘子往嘴里头扫意面。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她妈妈开那么高档的车子,她居然表现的这么粗鲁。 陈凤霞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大家动作快点啊。再不吃的话,咱们赶不上车就看不了话剧了。” 用餐礼仪显然比不上话剧精彩。企图伪装淑女绅士的小孩们立刻放弃跟刀叉作战,直接拿着筷子开吃。 牛排比较大,一口咬不下,但却丝毫不影响这群小孩的发挥。毕竟更大的鸡腿他们也啃过。 甚至还有人直接上了手。 陈敏佳已经要疯了,筷子是她接受的极限。怎么还有人粗鲁到动手呢? 一顿优雅的西餐,就这样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看着侄女儿快要哭的表情,陈凤霞到底顾忌小孩子的心情:“对不住,是我没考虑好。下次给你们做的话,我给你们切好了端上来啊。” 吴若兰却无所谓:“没关系,用手吃怎么了?我妈妈有朋友就直接用手抓饭,他们连筷子都不用。” 哇,餐桌上的小学生们集体表示惊讶。 王月荣更是同情不已:“你妈妈的朋友是非洲人吗?他们好穷啊,连筷子都没有。” 嗯,上次学校组织他们看《牧马人》上,那个男的家里头就只有一双筷子,他给了他老婆吃饭,只能自己折树枝当筷子了。 陈敏佳无语,感觉面前的这个同学实在是没长脑子。 看看吴若兰妈妈的样子就知道啊,她的朋友肯定很有钱。 吴若兰也默默地瞅了眼王月荣,难得有耐心解释:“这是他们当地的风俗,叫做手抓饭。” 陈凤霞看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又开口招呼:“好了,大家擦擦嘴,洗洗手。上个厕所收拾一下,我们就要去坐车了。” 一群小学生立刻排排队,认认真真地完成各个流程。 郑国强从头看到尾都没有插嘴,就一门心思照应他们家小二子吃意面跟奶油蘑菇汤。反正也没谁会计较托儿所小朋友的用餐礼仪。 这会儿他才打发小二子,跟着大女儿去洗手,笑着调侃妻子:“哟,没瞧出来,当初你们校长看走个眼了,居然没让你留校当老师。” 瞧瞧这一板一眼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害臊,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还真没猜错,当初我们老师是想留我当幼儿园老师的。可惜我们家正好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影响不好,我就从名单上叫刷下去了。” 郑国强惊讶:“你们家不三代贫民吗?哪儿来的资本主义尾巴?” “我上初中的时候得了痰(注:即化脓性骨髓炎),要抓药吃。我阿爹就去城里拖板车好给我挣药费。这下好了,大队干部抓到把柄了,非得说我们家搞资本主义。拖走了板车还不算,又扒我们家粮仓,连口粮都一颗没剩。哎哟,那一年我们家全靠胡萝卜过去的,我脸天天蜡黄。” 郑国强骂了一句:“缺德冒烟了,我看你们大队干部就是眼热,存心的吧。”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可不是吗?这当官的是坏起来,真能把人往死里逼。别说破家县令,灭门知府了;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手上稍微有点权,就能把人折腾得掉层皮。” 她看着丈夫,相当严肃地告诫,“你可别干这事。”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当我什么人啊?我什么时候这么缺德了?但凡你不逼我升官发财,我保准安安生生,绝对不叫人戳脊梁骨。” 陈凤霞直接挥手:“我就没指望你发财,要挣钱我不会自己上啊。” 好歹她也是重生人士,这不天然自带金手指吗? 唉,可惜家里头没什么闲钱。不然的话,趁着丈夫去深圳的机会,应该让他弄套房子的。反正现在也没限购政策。 可惜一来说服丈夫投资房产不是简单事,二来买了房子,他们两口子人在江海也没办法打理。搞不好又要闹成新闻上说的那样,房子被人家占用了几十年,房主才想起来有这桩事。 陈凤霞怀揣着不能趁机挣大钱的遗憾,下定了决心,要抓紧时间好好挣小钱。最起码的,金钱湖的别墅得弄一套吧。 那边环境是实打实的好,别说退休了,平常当成度假别墅去松快松快,也是件美事。 ※※※※※※※※※※※※※※※※※※※※ 感谢在2020-11-13 20:08:24~2020-11-15 19: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霜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酱 12个;当你贫穷时,怎么奢望 3个;楚哈哈 2个;32083837、明时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田螺0206、小虾咪、abby 30瓶;晓*瑞、爱吃橘子的二咩、看看 25瓶;樱桃珍、4382618、21035398、24637221、有雾、灌汤包、花笺、111111、痕痕77、峻峻、猫印 20瓶;xiangnongkaf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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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邹母跟佐料摊主争辩盲流的定义时,居然指着郑国强道:“我跟你讲你是不信的,你问问公安同志,咱们这样的算不算盲流?” 郑国强哑火了,盲流的意思就是盲目流入城市的人口。 可什么叫做盲目流入呢? 前头几次打击盲流,背景有五六十年代在农村养不活自己的农民进城找工作;有七十年代末知青在没有定下工作岗位就大规模返城;还有就是八十年代中后期价格闯关失败,经济发展受阻,各大国营单位陷入困顿,大城市都不让农民工进城。 这个标准实在太模糊了,非得划定的话,平时更加趋向于城市固有人口对外来人口的敌意。 郑国强没办法说农民工不是盲流,毕竟人家的户口不在江海。 他一哑口无言,邹母就得意洋洋,一本正经地告诫自己的同行:“没骗你吧?趁早买房。太阳湖那边的房子5万块,我去看过了,真是好。人家那个小区环境,我过去都没买房,人家还给我发了毛巾跟香皂,我这几个月洗澡的香皂都省了。” 郑国强就听着她噼里啪啦一通推销,等到小孩们喝完水,上完厕所出来,卖佐料的摊主已经决定明天就过去看看。 今儿礼拜天,生意太好,她走不开。 陈凤霞催促丈夫:“干嘛呢?走啦!别错过了公交车。” 郑国强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时,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她?你?” 这邹鹏的妈妈怎么也卖起房来了?太阳湖,他记得一清二楚,年前是人家找上门,让他老婆帮忙卖房的。 陈凤霞点头,君子坦荡荡:“是啊,我找的她,菜市场有这么多人没落户呢。” 郑国强真是要晕过去了:“你怎么想得起来哦。” 陈凤霞奇怪:“昨天是你给你女儿默写的吧?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又要养家糊口,又要给鹏鹏看病,不找个能顺带着挣钱的营生,你要他们娘儿俩怎么活?” 郑国强叹气,看着妻子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才冒出了句:“可真有你的。”想了想,他又感慨起来,“没想到她也能这样跟人说话。” 以前他对这女的印象可不怎么样,老是自我感觉良好,瞧不起他们这些外地人,对外乡人说话都带着刺,时时刻刻想要看人的笑话。 陈凤霞捋了把头发,笑了起来:“人被逼急了,就什么招都往外头使了。” 旁人不提,就说冯丹妮吧。光这两天功夫,她敲定了阮清的三套别墅不说,另一栋德式别墅也有了销售目标。 用她的话讲,她那个朋友不就是想看她落魄的笑话嚒。无所谓,脸皮这种东西是虚的。 只要能挣到钱,自己在朋友面前当服务员又怎样?真金白银抓在手里头才最实在。 郑国强真是连舌头都找不到位置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她?” 冯丹妮那个高傲的样子,能在别人面前做小伏低? 讲个不好听的话,她要真能做到,也就继续待在老家当米虫了。反正只要舍弃自尊心,人家物质生活是不愁的。 她好歹是明媒正娶的,多少给人最小的还美滋滋得不行呢。他在公安局看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 陈凤霞瞪眼睛:“想什么呢?你不要低估我们这些当妈妈的为了孩子们下的决心。” 郑国强跟这女人同床共枕10多年,能被她轻易忽悠住才怪。 “我就不信,这人能一下子改变这么快?” 陈凤霞意味深长:“那要看是为什么而改变。为着小孩,当妈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冯丹妮要给她女儿做榜样呢。” 郑国强奇怪:“什么意思?” “他们家吴若兰写了篇作文,名字叫做《她真好》,写的就是她妈。” 郑国强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啊?” 陈凤霞点头:“礼拜五我不是去开了家长会嚒。老师把吴若兰的作文贴在教室后面展览,大家都看到了。冯丹妮差点没哭出来。” 郑国强咋舌:“这可真是的。” 当爹妈的心不就那样吗。儿女一点点的贴心,都能烫化爹妈整个人。 他家小二子把托儿所老师发的小点心留下来,等他去接娃的时候,塞给他吃。 当时郑国强看着儿子的小胖手,心都要化了。嗯,这事不能告诉他老婆,不然这人肯定得吃醋。 陈凤霞叹了口气:“冯丹妮一桩不为,为着女儿也得立起来呀。” 郑国强咂嘴,感慨了两声,突然间反应过来:“是不是这个礼拜写的作文?” 陈凤霞还没吭声呢,他就先瞪大了眼睛,“你呀你!” 礼拜四他下班回来早,听得清清楚楚。他老婆跟他女儿说:“她真好,谁对你最好啊,肯定是妈妈呀。” 这人故意引导女儿写她。吴若兰跟明明又是好朋友。小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好朋友写妈妈,自己当然也会写妈妈啦。 所以吴若兰才会在作文里头写冯丹妮。 陈凤霞一本正经:“哎哟,你这话说的,你真当小学生没有个性啊。像吴若兰这样的小姑娘,连衣服都不愿意跟别人穿重样的。” 郑国强信了她的邪! “你当我不知道,吴若兰数学跟英语好,最不喜欢写作文,连写日记都头疼。明明写什么,她肯定会依葫芦画瓢。” 陈凤霞才不承认呢,这分明是人家母女情深。 郑国强却拿出了人民警察的推理能力,直接揪出另一位同伙:“你跟马老师商量好了吧?我就不信会这么巧,偏偏选她的作文贴在教室后面。你俩可真行。” 陈凤霞顾左右而言他:“人家是爱在心中口难开。母女俩有真感情的。我最多就是创造点儿机会。” 她话音刚落下,旁边传来欢快的音乐,然后伴随着高亢的男声:“whoa whoa, yea yea,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 有人手里头拿着麦克风,伴随着录音机的乐声在卖唱。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还真应景。 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 他扭过头想调侃两句,看老婆没反应,不由得惊讶:“这歌不是为你点的吗?”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理解不能:“什么呀?” 郑国强难以置信:“你听不懂这唱什么?” 没理由啊,他老婆连牛顿的话都能听明白,这几个简单的单词,她居然不知道? 陈凤霞才不心虚呢:“你也不看看我多忙,我就光跟着明明学英语啊。我还要盯着女儿学奥数呢。” 郑国强信她才怪:“你能看懂奥数题?” 陈凤霞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强行挽尊:“你少扯虎皮做大旗,说的好像你能听懂人家唱什么一样。” 郑国强乐了:“哎,你别说,我不仅能听懂,我还会唱。” 他们公安局食堂早午饭都会放音乐,常年霸占榜首的就是这首《more than i can say》。 今年三八妇女节活动,男同志被迫也要上台表演,大家唱的就是这首。 郑国强嘴巴一张,就跟着音乐唱了起来:“woh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don't you know i need you so. ……do you mean to make me cry……” 他唱的浑然忘我,直到最后一句“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重复了三遍,才落下帷幕。 然后郑国强同志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那边卖唱的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停下了,瞧着他的目光似乎不太友善。 他赶紧朝对方做了个手势,别误会,他不是来砸场子的。 陈凤霞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学的?还怪像的。” 郑国强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哪里有心思回答记者的问题。他赶紧抱起站在地上,大眼睛盯着自己瞧的儿子,嘴里喊着:“车到了,快上车。” 上了车,陈凤霞还惊叹:“你会唱歌啊?” 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听郑国强唱过歌。 倒不是他们这辈人不作兴唱歌。比方说她吧,干活的时候也会唱些老歌,像是《南泥湾》之类的。 但郑国强就不唱,他好像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 郑国强尴尬:“我就随便哼哼。” 他小时候也爱唱歌的,他们这代人都喜欢唱歌。只不过他母亲非常讨厌他唱歌,每次他唱都会讨骂。时间久了,他就只好闭上嘴巴了。 后来进城打工,大家都住在工棚里。他还唱什么歌啊,一开口就吵到别人休息了。 陈凤霞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怎么会唱外国歌来着?” 一字一句的还清楚的很。 郑国强本来想吹牛,就怕妻子会趁机刁难他,只好老老实实承认:“把发音用汉字标了,背下来不就结了。” 郑明明刚好经过爸爸身旁,立刻认真地强调:“不能这样的,爸爸,你必须得学音标,否则是学不好英语的。” 郑国强赶紧招呼女儿坐下:“你先好好坐着再说吧。” 陈敏佳拉着表妹的手,两个姑娘一块儿坐到了后排。 她看着姑爹姑妈,突然间悠悠地叹了口气:“姑爹跟嬢嬢真好,一直有说有笑的。不像我爸妈,都不说话。” 刚才等车的时候,姑爹姑妈就没有离开过彼此身边。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反正瞧着就是那么快活。 郑明明想了想:“舅舅太忙了,估计就没空陪舅妈了。” 陈敏佳撅着嘴巴:“我爸现在都睡客厅沙发上。”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小声问表姐:“舅舅是不是惹舅妈生气了?” 她看电视剧上都这么演,妻子不高兴了,就不让丈夫进房间。 陈敏佳摇头:“一开始是我妈不能闻酒味,我爸应酬回来她就吐。后来我爸就是没喝酒,他也不进房间了。” 这让小姑娘相当惶恐。 郑明明安慰表姐:“那肯定是因为舅舅睡觉不老实,怕踢到舅妈的肚子呗。等舅妈生完宝宝,肯定就没事了。” 陈敏佳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模样:“但愿如此吧。” 她说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她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因为爸爸在家里头也基本上不跟妈妈说话,他们好像彼此当对方不存在。 郑明明虽然早熟,但毕竟今年也才10岁。这种情况超出了她的认知。 “他们又吵架了吗?” 陈敏佳摇摇头:“我没看到。” 郑明明想了想:“也许他们吵架的时候,你刚好不在家。算了,不要管他们。我以前听我妈说过,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想吵。舅妈现在怀孕肯定很不舒服。我吃撑了肚子都难受呢,她肚子那么大,肯定特别难受。” 陈敏佳点点头,不是很肯定的模样:“也许吧。” 她抬眼看前面的姑爹和嬢嬢,不知道他们又在说什么,嬢嬢还揪了把姑爹,姑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厉害了。 连着小表弟也跟着咯咯直笑。 好羡慕啊,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爸爸妈妈这样了。 以前爸爸开车带她跟妈妈出去玩的时候,也是有说有笑的啊。 公交车一路往前开,行驶在三月的春风中。 陈敏佳看着表妹兴高采烈地盯着车窗外,难掩惆怅,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都不会忧愁的。 郑明明感觉表姐的话怪怪的,只惊讶一件事:“你们每天不要写日记吗?你不观察生活,要怎么写日记呀?” 陈敏佳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日记没写呢。不能抄作文书的。他们语文老师特别厉害,以前就参加过小学生作文选的编辑工作。 是不是抄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敏佳赶紧收敛心神,跟着表妹一块儿观察窗外的风景。 哇,天空是瓦蓝瓦蓝的,阳光是金灿灿的。枝头芽尖翠绿绿,树上、灌木丛、花丛里,都冒出了嫩嫩的芽。 不必看迎风招展的花,就知道果然是春天呢。 看话剧(捉虫) 公交车一路往前开, 经过田野的时候,大家还看到了窗外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漫无边际,一眼看不到头。 就在大家以为车子永远走不出油菜花海的时候, 前面又是一片娇嫩的桃红。 是三月桃花开, 就跟《诗经》里头说的那样,灼灼其华。 桃花过去了,梨花也开了,粉色便变成了白, 大片的,就跟雪一样。 郑明明突然间开口:“难怪会说,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陈敏佳没有听过这句诗, 只奇怪:“怎么啦?” 郑明明就笑:“没什么, 我以前一直没办法理解,现在突然间明白了。” 难怪说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原来书上的知识得经过生活的感悟,才能真正印在心里头啊。 小表姐还想再追问表妹,嬢嬢就已经催促他们:“前面一站咱们下车, 你们不要坐过了啊。” 陈敏佳抬手看了眼电子表,这是爸爸昨天才给她买的。因为明明已经有电子表了。 她有些疑惑, 不是说车子要开一个多小时吗?现在才半个小时呢。这么快吗? “我们要去接小宇哥哥。”郑明明已经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朝窗户外头招手, “小宇哥哥。” 公交站台前的少年抬起头来, 也朝她招手,眉眼弯弯, 嘴角上翘, 是个欣喜的笑容。 王月荣盯着小哥哥看, 突然间冒出一句:“好像夜礼服假面哦!” 陈敏佳立刻摇头,认真地强调:“不像,夜礼服假面的下巴是尖的。他下巴不尖,像李嘉文。” 陈凤霞感觉晕了。 夜礼服假面她知道,女儿看的那个什么《美少女战士》上的人,好像是男主角。 李嘉文又是谁呀? 这帮小孩,就不能说点儿她认识的人吗? 陈凤霞看着额头上冒汗的黄霄宇,有些心疼,忍不住说这孩子:“你干嘛站在这儿等?我们去学校找你就好。” 都不晓得这小孩究竟等了多长时间。 黄霄宇将手上的单词本跟随身听放进了书包中,笑着应话:“没关系,今天太阳好,我出来晒太阳的。” 郑明明兴冲冲地道谢:“小宇哥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黄霄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就好!” 学校门口走来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瞧见他和郑明明说话,就嘿嘿笑:“黄霄宇,你童养媳来看你了啊?” 陈凤霞立刻拉下了脸,谁说七八岁猫狗嫌,这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嘴巴也真是欠。 黄霄宇立刻骂回头:“胡说什么呀?明明不要理他们。” 男生还要怪模怪样,郑国强先提高了嗓门:“明明,到爸爸这儿来。” 高中生嘴巴贱,眼睛倒还算亮,认出了跟小姑娘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庞。 天呐,人家亲爹在这儿。 这俩小子赶紧识相地刺溜:“我们去超市了啊,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黄霄宇一点儿也不给他们面子:“你俩记得超市在什么方向就行。这个月学校老师不定期抽查游戏机室呢。” 结果这两人跑得更快了。 王月荣满脸懵:“什么是童养媳呀?” 陈凤霞赶紧转移话题:“都到这儿来吧,这边有树荫,那边太晒了。” 阳春三月大中午的,太阳也够可以。 郑明明好奇地打量一中:“这就是高中啊,好大。” 黄霄宇有点不好意思:“学校不让人参观,不然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 王月荣已经忘了童养媳,就惊讶:“这不是大学吗?这么大。” 陈敏佳感觉表妹的这个同学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对她相当无语:“大学的大又不是指学校的大小。” 王月荣一点儿也没感觉自己被人怼了,还相当勤学好问:“那是什么大啊?” 黄霄宇笑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如果是默写,在场的小学生压根就搞不清楚具体指哪些字。 可王月荣还是兴奋的不行,指着郑明明道:“是你得到了呢,明明得。” 黄霄宇哭笑不得:“不是这个得,是那个德,思想品德的德。” 可惜小学生根本就不理他,大家又开始高兴得不行。 可怜的高中生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完全被绕晕了。 陈凤霞立刻打岔,拯救了没办法和小学生沟通的高中生:“小宇,你妈在医院还好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坏了,自己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黄霄宇立刻紧张起来:“阿姨,我妈妈怎么了?” “不是。”陈凤霞镇定自如,“我的意思是你妈有没有去体检?要是没有的话,下回我跟她约时间一块儿过去。” 黄霄宇不仅没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阿姨,我妈到底怎么了?”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农村人基本没体检的概念。 别说没事进医院了,只要病的不严重,都不会跟大夫打照面。 她笑着摆手:“你别紧张,是我们看中医调理身体的时候,教授说的。像我们这样的年纪,每年都应该体检一次,防患于未然。” 黄霄宇这才放心下来,露出了笑模样:“哦,那应该没有。我中午跟我妈打电话,她没说要去医院的事。” 陈凤霞不由得惊讶:“你妈在家?” 黄霄宇点头:“是啊,我妈还说幸亏我打的巧,再晚一步,她就要去山上养鸡场喂小鸡了。听说小鸡现在黄茸茸的特别可爱。”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兴冲冲地跟妈妈打商量:“妈,下个礼拜我们也去看小□□。” 陈凤霞心里乱糟糟的,只能嘴上敷衍:“行,到时候再说。” 她心中全是疑惑。胡月仙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家里头呢? 黄大发坠楼后,被救护车拖去了市立医院。 那儿距离前进村挺远的,好像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单趟行驶就要差不多两个小时。 陈凤霞还以为胡月仙会直接在医院订餐,没想到她居然会回家。难不成她看到黄大发的样子,又一日夫妻百日恩,心软了? 那可真是够呛。 陈凤霞完全不觉得黄大发会洗心革面。不说上辈子这人冷酷无情,就是这辈子这人也不是个东西。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要是养好了身体,估计还有的折腾。 陈凤霞心里乱糟糟的,琢磨着要怎么提醒胡月仙。 郑国强开口招呼:“车子来了,赶紧上车吧。” 等上了公交车,她立刻跟丈夫咬耳朵:“你回头打听一下,黄大发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胡月仙又是个什么表现?” 郑国强奇怪:“干嘛?” “我怕她心软,又要巴巴儿贴上去,结果最后害了自己跟儿子。” 陈敏佳坐在位子上,看着前面的姑爹跟嬢嬢咬耳朵说悄悄话。再瞧瞧旁边的表妹,正抓着那位小宇哥哥叽叽喳喳地讨论奥数题。 真不知道他们在车上,连纸跟笔都没有,是怎么说的起来的。 陈敏佳小姑娘只觉得人生好寂寞,就好像车窗外被风吹落的花朵。 好吧,今天的日记还是写话剧内容,不提路上见闻。不然老师肯定要说她思想消极啦。 等进了剧场,陈敏佳就顾不上伤春悲秋。她还是第一次看话剧呢,感觉好新奇。 王月荣却有些失望:“这么小啊,就跟我们学校礼堂差不多,都没电影院大。” 陈敏佳又想鄙视她了:“电影有幕布,要是大的话,你坐在后面用望远镜看呀。” 郑明明笑了起来:“我看电视上以前人家看戏,就在二楼用望远镜看戏台子。” 黄霄宇在旁边笑:“那人物肯定都很奇怪,变形啦。” 他们说笑的时候,剧场的工作人员就过来提醒大家保持安静,话剧要开始了。 所有人端正了颜色,就连郑骁小同学都满脸严肃,认认真真地开始准备欣赏话剧。 舞台上的灯光亮了,观众席上的灯光暗了下去。演员走上了舞台。 郑国强找人要的票,位置相当靠前。因为他考虑小学生们的个头比较矮,坐在后面可能会看不到。 这么一来表演开始,演员上台的时候,大家感觉就是朝自己走来,都忍不住心扑通通直跳。 郑明明高兴得不得了,原来自己的视力已经这么好了,她还看到了舞台上阿姨脸上擦的粉。 要是演员知道她为这种事情高兴,估计得晕一晕吧。 表演开始了,说的是民国时的一位苦命女子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在富人家帮佣奶妈。 她的女主人是位新时代的女性,夸奖她主动走出乡村,就是迈向新生活。 结果女佣的孩子因为饱一餐饥一顿得了病发起了高烧,大雨夜里头喊着妈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却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 演员表演得相当到位,陈凤霞看着舞台上女演员哭的时候,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剧场里的小学生好几个都抽起了鼻子,王月荣眼睛红红的:“我家有红糖饼,我请他吃饼。” 那个小孩好可怜啊。 台上的女演员在孩子跟前哭泣之后,突然间直接换起了装。 大家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脱掉蓝印花布的小褂,然后解开头上盘的发髻。 屏风在舞台上旋转了一圈,等到女演员再露出脸时,变成了时髦的摩登女郎。 陈凤霞满头雾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上下两辈子,这也是他头回看话剧。 她有心想问问,又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人家演出。 可是剧场里头已经声响嘈杂,不少人交头接耳。 女演员就在这样的喧嚣中拿出了大哥大,站在舞台上开始打电话:“好了,我演出结束了,我马上出来。” 众人看到舞台上出现了汽车模型时,才恍然大悟,哦,这是一出戏中戏。 衣冠楚楚的男人向娇艳的女人求婚。风光一时的女演员退出了演艺圈,结婚后就开始相夫教子。 然而女演员将精力都花在了家庭上,夫妻俩却逐渐没有了共同话题。女演员想要重新回到舞台,遭到了丈夫的阻止。 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为了家庭而妥协。可是即便她做出了牺牲,感觉已经丧失了夫妻共同话题的男人,还是与他人有了暧昧。 愤怒的妻子回归演艺圈,却已经丧失了话剧舞台上的主角位置,只能跑龙套。 丈夫指责她是不负责任的妈妈,居然为了表演舍弃照顾孩子。 女演员反唇相讥:“如果我不是知名的话剧演员,当初你会认识我,会跟我交往甚至结婚吗?” 她坚持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从小角色做起,渐渐终于又回到了主角的位置。 为了不跟孩子分开,她请了生活助理保姆以及月嫂帮忙照应。 重新登上演艺高峰的女演员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侃侃而谈:“女人一定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总有办法在母亲跟职业女性之间寻找到平衡点。” 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她请的保姆偷偷跑出去打电话,哭着对电话那头说自己没办法去医院。因为保姆要照顾女演员的小孩。 舞台角落里的病床上,小男孩满怀期盼地看着奶奶:“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话剧戛然而止。 小学生们懵懵懂懂地跟着站起来鼓掌。 陈敏佳满头雾水地问郑明明:“这是不是戏外的世界跟戏内正好相反?” 王月荣更是满脸懵:“她是保姆还是太太呀?” 哇,保姆就是老妈子呗。像他们看的那个电影《城南旧事》里头宋妈,也是撇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却伺候别人。 结果呢?结果她儿子淹死了,女儿也被丈夫卖掉了。 真不知道她图什么。 电影里头的英子没找到答案。王月荣也理解不能。 妈妈为什么不跟孩子在一起呢?宁可照顾别人的小孩,也不照顾自己的。 郑明明突然间转头问黄霄宇:“是不是有钱的女人才可以变成独立女性?就像这个女演员一样,她有钱请好几个人伺候自己跟小孩,所以她就能做自己的事业。” 黄霄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感觉话剧带有嘲讽的意味。这也是一种剥削呀,旧社会的阔太太请女佣是在剥削。现在有钱人请保姆,本质上是不是也在剥削? 陈敏佳喊了起来:“可她给了她们工作呀。如果她们没有工作的话,她们就挣不到钱了。” 她家也请了钟点工阿姨。这干活拿钱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剥削了呢? 难道她家不应该请钟点工?那样钟点工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才是真的惨呢。 “你们老师没有给你们上那个课吗?就是民国时的那个军阀说坐黄包车太残忍,不让人坐黄包车。结果黄包车夫拉不到客人都饿死啦。现在钟点工阿姨接不到工的话,她家小孩都会饿死的。” 王月荣声音大了起来:“可是这样她就没办法跟自己的小孩待在一起了啊。” 陈敏佳撇撇嘴:“那谁让保姆丈夫不能挣钱的。她家要是有钱,她不是不用出来工作了吗?” 吴若兰立刻激动起来:“那女的就应该留在家里,不能出来做事吗?” “可以呀,再请个保姆呗。”陈敏佳振振有词,“只要请得起保姆,那就可以做自己的事。” 郑明明叹了口气:“也就是说穷人永远没办法照应小孩,只能让孩子自生自灭。” 台上两个穷人家的孩子,最后结局都不好。 那个女演员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还说呢,妈妈应该多陪伴孩子。可天底下又有多少妈妈真的能陪伴在孩子身旁。 难道不用工作吗? 除非像自己妈妈一样做小生意。可是妈妈忙的时候连弟弟都顾不上,弟弟也要去上托儿所呢。 郑明明疑惑地看着妈妈:“难道保姆就不是独立女性吗?保姆不也在工作吗?” ※※※※※※※※※※※※※※※※※※※※ 咳咳,李嘉文是《花仙子》中的角色。 男人没问题 陈凤霞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她本来指望这次话剧可以给女儿做个忆苦思甜的教育。 事实上话剧的前半段好像的确起了类似的作用, 只是到了后半截,大家的重心就完全转移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思考了一番, 字斟句酌道:“其实做家务跟照顾孩子都是在工作, 只是没人给她发工资而已。” 王月荣恍然大悟:“所以只能照顾别人家的小孩。还不如留在自己家里头呢。就是要找人给她发工资。” 陈凤霞笑了起来:“这事儿可真不简单。” 别说女主人照顾家庭跟孩子了。这老人帮子女照顾小孩倒贴钱的都比比皆是。 哎,怎么说呢?抚养孩子本身就是沉重的负担。 陈凤霞不愿意多想,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能够想明白的事儿。用她家明明上辈子说的话就是, 教育是天然的避孕药。 女人一旦琢磨明白过来了,就知道养孩子这事儿究竟多亏。 郑明明忍不住开口:“那为什么男的就没这些问题呢?” 陈敏佳下意识回答:“因为孩子是女人生的呀。” “那女的又不是草履虫, 她也不能一个人生小孩呀。” 陈敏佳愣住了:“草履虫是什么?” “单细胞动物。初中生物书上有。” 然后小学生们的话题被迅速地带偏了。王月荣又开始大惊小怪:“你都已经学初中的书啦, 你太厉害了。” 陈凤霞赶紧招呼这群娃出去:“走走走, 时候不早了, 回去日记不要忘了。” 她也得赶紧回家帮忙晚上的生意。 今儿礼拜天,晚上生意肯定好。 一群小学生跟小鸭子似的, 乖乖跟在鸭妈妈后面走。 出了剧场大门,王月荣突然间喊了起来:“陈志强好可怜啊。” 陈凤霞懵了,陈志强又是谁?今天的话剧里头有这个角色吗? 王月荣眉毛皱得紧紧的, 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妈妈在医院做护工,听说一个礼拜才回家一天。他就跟那个保姆的小孩一样, 说不定生病的时候就是住院了,他妈妈也是照顾别的病人, 而不是来照应他。” 其他的小学生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还有几个女生表达自己的同情:“是啊,他就跟话剧里头的小孩一样可怜。” 陈凤霞终于反应过来这个陈志强是谁了, 不就是开学的时候故意捣乱, 被老师勒令写检查的小子嚒。 小学生的爱恨情仇来的迅速, 走的也快。 王月荣很快就沉浸在对陈志强单方面的深切同情中了,还主动跟班长商量:“郑明明,下回我们也带他一块儿玩吧,他好可怜。他没有妈妈陪伴,他也没有真正的朋友。”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儿戏多? 没想到她家明明也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转过头询问其他小伙伴的意见,重点点名吴若兰和邹鹏:“如果他能够诚心诚意地跟吴若楠邹鹏这些被他欺负过的同学道歉,而且真心悔过,那下回我们也可以喊他一块儿互出来活动。” 吴若兰骄傲地抬高了下巴,可有可无的模样:“就他,还想欺负我?” 除非这人嫌自己的牙齿太多。 邹鹏脸上泛出了红,咬了下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以后都不可以再欺负人。” 如果那样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对方犯过的错误。 郑明明借给他的书里头都说是韩信能忍□□之辱,后来成长为将军了,也没有报复那个无赖。 他将来也要做将军。 郑明明获得了小伙伴的同意,就点头,盖棺定论:“那好吧,等明天去学校,我跟他好好谈谈,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如果他还是冥顽不化,那我们以后也就不用理他了。” 哇!好几个小学生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色。冥顽不化哎,郑明明真会用成语。 陈凤霞跟郑国强两口子在边上听了全场,夫妻俩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大写的囧。 他们真的老了,完全跟不上小学生的思维逻辑。 大家出了剧场,又沿着小巷往外头走。快到大马路的时候,王月荣突然间大喊:“吴若兰,你妈妈过来接你了!” 陈凤霞抬起头,果然瞧见了身穿连体裤的冯丹妮。 她这样一打扮,瞧这倒是不像温碧霞,反而有点儿林青霞的意思了,飒爽的很。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要带人去看房吗?” “看完了。” 冯丹妮摸摸女儿的脑袋,在吴若兰不自在的反应中,相当强势地搂住了女儿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也不晓得该怎样直接面对女儿,她的胳膊动的时候,眼睛看的却是陈凤霞:“看了一趟就定下来了。” 陈凤霞惊讶不已:“这么快,她居然不拿乔?” 冯丹妮的这位朋友跟她的关系相当狗血。 按照冯丹妮的说,这位朋友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她前夫的前女友。 当初她一度都已经凭借肚子要谈婚论嫁了,结果冯丹妮的前任婆婆嫌弃她不是大学毕业,而且在海南的歌厅当过舞小姐,愣是棒打鸳鸯。 孩子可以留,人别想八抬大轿进门。 结果前女友同志伤心过度,小孩掉了,据说是个成型的男婴。 后来冯丹妮的前夫多少年一直没有儿子,就有人传是因为这个掉了的孩子怨气不散。 为什么不说是这位活着的女友怨气冲天呢。因为人家后来过得很不错。跟妈宝男分手之后,她又找了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生了孩子,顺顺当当的入了男方家里的祠堂。 是的,没结婚。 法律上,年纪可以当她爹的男人早就有老婆了。但是,按照那边的尿性,这入了祠堂的意义可比一纸婚书重要的多。 瞧瞧冯丹妮的遭遇就知道了。她如果进了祠堂的话,一般情况都不会轻易除名。 按道理来讲,有这种尴尬关系,冯丹妮应该不会跟那位前女友有什么联系,不然碰上了多别扭啊。 但事实证明,普通人之所以没有豪门的格局,首先是气魄不够。 狗血算什么呀?豪门的狗血多了去。决定联系的是利益关系。 这两家的男人在生意上有往来,女眷自然就交好。一来二去,起码在外人看来,两人绝对是闺蜜。 陈凤霞听了这一桩狗血公案之后,感觉自己的三观都不好了。 她上辈子白活了50多岁,进入了21世纪,见识过天宫探月,享受过一只手机走华夏又怎么样? 重生了,她照样对这种是目瞪口呆。 陈凤霞最惊讶的是:“她没趁机刁难你。” 就凭这两人之间的狗血关系,冯丹妮跟这位前女友的闺蜜二字都满是内涵。 现在冯丹妮肉眼可见的落魄了,前女友不趁机踩她一脚才怪。 冯丹妮笑盈盈的:“刚好有风水先生过去,帮忙看了一眼,她男人就定了下来。”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厉害,连人家的风水先生都能买通。” 她还以为就是那种游方道士才这么好讲话呢。 “胡说八道什么呢?”冯丹妮睨了陈凤霞一眼,瞬间又成了风情万种的温碧霞,“风水先生也是常做常有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伤筋动骨。她家常用的就是这样的。” 况且风水先生也有自己不成文的规矩。像这种在历史上都有名气的山水,他们一般都不会置喙。 为什么?都存在这么多年了,要是真糟糕透顶,早就被铲平填埋了。 既然还在,那就表示老祖宗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捡着老祖宗剩下的饭渣滓混口吃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当然好了。 陈凤霞佩服的紧:“可真有你的,连这都算进去了。” 冯丹妮咯咯直笑:“这不是你说的吗?有钱人最迷信,金钱湖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好地方。” 她起了兴致,就侃侃而谈,“而且那房子盖的,的确也叫人挑不出大毛病。” 呸!上元县的建筑公司还吹牛说那边的房子都是请国际知名设计师设计的,按照国际一流标准建造。 蒙谁呢?要真是洋人盖出来的房子才不是这样的格局,人家讲究的跟中国传统模式完全不同。 冯丹妮笑得愈发厉害:“那风水先生都说,眼下除非是自家盖房子,否则这样四平八稳的格局真不好找。” 可现在你试着去风景区旁边盖房子看哎,谁会让你盖?还没挖地基,人家就给你扒了。 陈凤霞恍然大悟,也跟着乐了:“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他们够土,没跟上国际潮流,所以反而符合了传统风水的要求?” 冯丹妮笑得点头不止:“就是这个道理。” 陈凤霞也跟着乐:“这可不是歪打正着了。” “是啊,就因为风水先生说难得,人家一口气来了5套。” “5套!”陈凤霞倒吸一口凉气,“他把中式风格的院子都买了?” 冯丹妮点头:“是啊。本来他想买外销房的,结果被风水先生否掉了,说那房子就是克主家,根本不能住人。刚好这个预算就用来买别墅了。” 郑国强在旁边一直没插嘴,这会儿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5套别墅啊,一套40万,5套就是200万。 听听他们说话轻飘飘的语气,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给食堂买了200块钱的萝卜呢。 呵呵,200块钱的萝卜,也够他们公安局吃一个月了。 郑国强在心中安慰自己,别大惊小怪。 他们同事去办案子见识过夜总会的做派。 给舞台上的歌星送花,一朵花就是100块钱,一个花篮100朵花,那就是整整1万啊。 上档次的夜总会里头的□□星,一晚上就能收几篮子的花。 人家收上10天半个月,也就一套别墅到手啦。 陈凤霞忍不住拍冯丹妮的肩膀:“好样的,加油!我看再这样下去,你很快自己就能再来一套了。” 冯丹妮笑容满面:“我蒙你吉言啊。走,兰兰,今天想吃什么?妈妈请客。” 立刻就有小朋友凑上前,王月荣直接提出要求:“阿姨,我也想吃。” 陈敏佳忍不住捂脸,感觉这些人简直没皮没脸。人家又没说请他们吃饭。 冯丹妮今天心情好极了,纤纤玉手一挥,直接豪爽地答应:“好,我带你们去吃私房菜吧。” 可惜她的小车最多只能坐4个小孩。于是郑明明拿出了班长的派头,主动放弃:“阿姨你们去吧,我妈妈会做天底下最好吃的菜。” 冯丹妮笑得不行:“那好,我不勉强你,你回家吃好吃的吧。” 陈凤霞跟她挥手道别,带着没能挤上车的小孩一块儿往公交车站走。 陈敏佳怕表妹遗憾,立刻强调:“其实私房菜也就那么回事。上次我爸爸请我干爹干妈去吃私房菜,带上了我,我回家还啃了一包干脆面。” 郑国强的眉毛快飞上天了,心中对自己的小舅子佩服的不行。陈文斌的这个心理素质啊,居然还能请古工那只老乌龟出去吃私房馆子。 陈凤霞瞪了眼丈夫,警告这人不许乱说话,她又笑着看黄霄宇:“我们先送你回学校吧。” 中途照旧是转车。 临下车前,黄霄宇还跟郑明明约定好了,等下下个礼拜天他放月假的时候,郑明明再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块儿去看小鸡。 陈凤霞看着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学校走,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提醒丈夫:“回家就打电话问啊。” 唉,她都不知道自己希望黄大发究竟怎样了。 要她讲,死了最干净。 可惜人的感情复杂的要命。 这辈子,黄大发还没有将胡月仙跟黄霄宇母子俩真正扫地出门。人家妻儿对他的恨估计也有限。 说不定黄大发真有个三长两短,胡月仙和孩子还会伤心呢。 陈凤霞怀揣着颗惆怅纠结的心,一路坐着公交车回家。 下了车,她还得安排其他小学生回家。好在大家基本上以学校为圆心,都分散在周围。 家最远的陈敏佳也有公交车直达。 陈凤霞本来想留侄女儿吃过饭再走,又怕到时候一不小心天黑了,孩子回去反而不方便,索性就让她回家写日记去了。 最后除了他们一家4口,跟着回小院的也就是小英。 她正在跟郑明明一块儿讨论今天看的话剧。两人说的热火朝天,还分析起了演员穿的衣服。 郑国强悄悄和妻子说小话:“嘿,小孩子在一起话就是多。” 前头他老觉得小英安静的跟到影子一样,就不像个小孩。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那你得看看人家在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还不是被老头老太太磋磨的。 郑国强嘿嘿嘿,直接将儿子扛在了肩膀上,笑着问:“晚上你是要吃饺子还是肉丸子呀?” 郑明明立刻尖叫:“爸爸,他早上吃了荸荠肉蒸蛋,今天不能再吃肉了。” 郑国强振振有词:“我们中午没吃牛排,少了一块肉,晚上得补回头。” 天底下的娃就是被这样的爹给惯坏的。 郑明明立刻气呼呼地跟妈妈告状。 陈凤霞给女儿支招:“那我们晚上就吃菠菜粉丝馅的饺子。” 小英扑哧笑出了声,那里面可是一点肉都没有。 一家人走到院子门口,陈凤霞还没进去呢,里头就有人焦急地喊:“哎呀,凤霞,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我跟你说,大哥大不买,bb机起码得配一个。不然我们等的都要急死了。” 陈凤霞奇怪:“怎么啦?” 苗姐今天不是带人去参加工会组织的活动吗?回来的倒挺早。 “能怎么,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工会的小王,这是他妈妈黄处长,在大桥管理局工作。”苗姐笑容满面地给双方做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陈凤霞陈姐,我跟你们讲噢,人家能耐大的很呢。” 陈凤霞赶紧和客人握手,将人往屋里头带:“哎哟,是苗姐客气,我就是个普通的个体户。” 家里头有现成的奶茶,陈凤霞直接倒了两杯递过去,笑着询问母女俩:“不知道二位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黄处长穿着件浅灰色的风衣,人也瞧着平和的很:“哪里是我们指教,是我们母女请你指教,就是用公积金买房的事,我想让我女儿也买套房。” 苗姐在旁边补充:“黄处长是正儿八经疼女儿的人,还急着给姑娘买房。” 自古以来,结婚不都是男方准备房子吗?不然怎么叫嫁入人家?又不是入赘招女婿。 像她,就因为生了个儿子,所以愁的不行。要是女儿的话,她哪里还担心什么结婚准备房子之类的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黄处长正色道:“就是嫁到人家,姑娘也得有自己的窝。不然两口子闹矛盾了,人家让你滚出他家,你都没地方待着。” 苗姐赶紧摆手:“这不可能,就我们小王的人才,人家只有捧着的份。” 呵呵,这话听听就算了。公主都可能被婆家磋磨,何况平头百姓。 扎堆来买房 苗姐笑着往回找补:“再说了, 您不还在吗?小王真受了委屈,当然得回娘家。” 黄处长却摇头:“我跟她爸爸就没老的一天?等我们老了,这个家就是他哥哥嫂嫂当家作主。我们也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呢, 还怎么维护她?天底下姑嫂跟婆媳一样, 谁没矛盾,没矛盾都是稀奇。” 苗姐讪讪:“不至于。” 陈凤霞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赶紧抢在前头切入主题:“那您的意思是在姑娘婚前给她买套房子?那您对这房子具体有什么要求啊?” “已经看好了,太阳湖那边的3室1厅我看就不错。”黄处长拍着女儿的手, “我晓得你攒不下钱的,首付三万块爸爸妈妈替你出, 剩下的钱除了公积金以外, 你得自己还。” 烫着大波浪卷的时髦姑娘像是被吓到了:“我钱不够花怎么办?” 黄处长拉下了脸:“自己想办法挣!别给我耷拉着脸, 你怎么就不能挣钱啊? 你看看人家小赵姐, 下了班过来帮忙洗碗。我们单位的年轻人,大学刚毕业, 每天下班以后照样给人家学生当家教。 行啦,我也不指望你当家教,就你这成绩, 去了还是误人子弟。你在街上发传单不行吗?以后你妈我每天给你派活。 年纪轻轻就想着吃喝玩乐,讲派头会享受。爹妈欠了你一辈子的?都上班了还要掏钱供养你。” 陈凤霞眼观鼻鼻观心, 就拿出准备贷款需要的材料目录递过去:“黄处长,今天估计来不及了, 您把东西准备好, 明天我带你去办手续。” 黄处长郑重其事地收起了纸,点头道:“谢谢你呀, 陈女士。要不是你张罗着带这些年轻人去看房子, 我都没想到得给她准备套房。” 陈凤霞赶紧将功劳归给苗姐:“那也是工会关心年轻人的生活, 就好比他们要出来吃饭,我就是个送饭的,连饭都不是我烧的。” 黄处长大笑:“你是老板哎,当然不是你烧饭了。哎哟,真香,这是什么呀?给我来点儿,我们带回去加个餐。” 陈凤霞给人称了卤鸡爪加卤翅尖以及卤干子,笑着送人出门。 她回过头来,对上了苗姐直勾勾的眼神。 后者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就是把房子卖出去了?” 她在心里头算了下,光这一笔买卖,她就能到手300块。简直跟白捡钱一样。 陈凤霞笑着点头:“就是这样,真没你想象中的难。工会那边的关系,就得你跟你爱人好好维护了。” 苗姐赶紧点头:“我晓得的,明天我就让我家那口子带水果过去,保准不让人说嘴。” 陈凤霞笑盈盈的:“苗姐,你人际关系最好,我才不担心这个。就是一件事,下次如果有小王跟黄处长母女这种情况,你就让小赵姐跟你一块接待吧。” 苗姐开始有些不得劲,什么意思?这还没过河就开始拆桥吗? 陈凤霞赶紧强调:“您可别误会,我是说同理心。你这是养了儿子的,看问题都会习惯性站在婆婆的角度去看。人家生的是姑娘,那当然是丈母娘的角度想问题了。大家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 就刚才,她好几次都想捂住苗姐的嘴巴。这人哪里是干销售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人家当妈的不该给女儿买房。 活像人家吃饱了撑的一样。 说到底这也是非专业人士的弊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卖房,人家买房的时候就会带入自己的角色,受私人情感影响太深。 陈凤霞在心里头琢磨着,既然都已经干到这份上了。她还得找人帮忙。 这回要的不是人脉,而是业务水平,提供专业服务的那种。 她在心里头存了念想,又笑着安慰苗姐:“你别想多了,我这是在帮你减轻工作量。你等着吧,你很快就得忙死。这天底下能想起来给女儿买房的爹妈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大部分人想的还是赶紧给儿子买了房,好讨媳妇。你说是不是啊?婆婆。” 苗姐扑哧笑出声,嗔了她一句:“我儿子还在上学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也快得很。小孩是最不愁长的。你看我家小二子前头还要抱在手上,现在你再瞅瞅他,满院子疯跑。” 苗姐笑着拍她的肩膀:“你这就是炫耀,多好啊,有儿有女的。” 说话时,她腰间的bb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就发出“啊”的惊呼,然后匆匆朝陈凤霞点头,“借一下你家的电话机。” 陈凤霞笑道:“你用吧,放心,我不收你电话费。” 苗姐眼睛往上飞,得意的不行:“你当然不能收,我给你挣钱呢。” 现在的高档bb机已经有汉显功能,估计对方call她就是为了买房子的事。 陈凤霞笑着往厨房走,准备帮忙卖晚饭。 她瞧见女儿伸长脖子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你又在看什么呀?” 郑明明正帮忙洗大白菜呢,闻声就撇撇嘴巴:“苗阿姨说的好奇怪。女孩子就不能买房啊?小赵姐姐不就买房了吗?” 小赵端着择好的菜进门,闻声故意逗她:“那你要不要你妈妈在你结婚前也给你买套房啊?” 陈凤霞已经条件反射,立刻强调:“结不结婚都要给你买的。” 话一出口,她又忍不住问女儿,“那你以后要不要结婚啊?” 郑明明歪着头想了想,颇为认真:“我今天看了话剧,感觉女人结婚生孩子好像很麻烦。你看那个女演员,如果一直单身的话,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情啦。” 陈凤霞绝倒,她今天跟丈夫带女儿去看话剧的目标是希望她接受艰苦朴素的思想教育,可没想让她以后也不结婚啊。 哎哟,这姑娘,非得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小赵笑得不行,故意捉弄她:“那你要不结婚,你妈不给你买房了怎么办?” 人越缺什么就越在乎什么,手里头已经揣了好几套房的郑明明对此完全不care。 她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我就自己挣钱买。” 陈凤霞打起精神:“你要怎么挣?天天给家里打扫卫生做家务吗?” 郑明明摇头,大言不惭:“那太少了,没有体现出技术含量。” 这下子就连杜招娣都惊讶:“那你要怎么个技术法?” 陈凤霞有点紧张,她担心女儿会帮人写作业或者考试带人作弊。现在小学生的经济意识强的要命,她在新闻上就看过类似的事情。 郑明明摇头,语气自豪:“当然是挣稿费啦。老师说这是脑力劳动创造的经济效应。” 从去年11月份开始,她已经陆续在报纸跟杂志上发表了5篇文章了。稿费有10块跟20两种标准。现在她的八宝粥储蓄罐里头,就有7张整整齐齐的10块钱纸币。 每次看到上面印着的汉族跟蒙古族人头像,郑明明就感觉美滋滋的。她的理想是能够集齐56个民族的头像。 陈凤霞感觉她女儿真敢想,她都不知道新中国成立以来印刷的钞票,是不是把56个民族的头像都算齐了。 她就好奇:“你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写吗?” “有啊!”郑明明高兴起来,跟妈妈分享她发现的小秘密,“就是数学报,每次你在上面看到题目,想到新的解题方法写过去之后,编辑叔叔阿姨就会刊登,他们的稿费有20块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感觉她女儿挣钱的方法果然非比寻常。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郑明明的经济意识强的吓死人:“我想好了,要是我找到了两种方法,我就一次写一个,这样我就能挣两回稿费。” 陈凤霞要倒了。 她想起来俄罗斯还是哪个国家有个著名的跳高运动员,据说每次破世界纪录都只破一点点,这样这人就能源源不断地拿到破记录的奖金。 现在看看,他们家明明好像也有这个趋势呀。 陈凤霞觉得得把女儿从财迷框子里头往外拽一拽。 她一本正经地提问:“要是其他人也投稿了,而且两个方法都写进去了,你说编辑叔叔阿姨会采用谁的稿件?” 眉飞色舞的小学生惊呆了:“会这样吗?” 陈凤霞点点头:“那当然,你能想到的事情,别人同样能想到。千万不要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郑明明同学。” 被点名的小学生吐了吐舌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三伯娘,粉丝在哪边?我要泡点粉丝,弟弟说今天吃菠菜粉丝馅的饺子。” 陈招娣挺奇怪的:“那要不要加点肉啊?光菠菜粉丝吗?” 小英在旁边笑,正要说什么。那头苗姐已经跟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两只手紧紧攥住陈凤霞的胳膊,直接把人往外头拖:“走走走,马上就过来了。” 陈凤霞满头雾水:“怎么啦?” “买房的事情啊。”苗姐脸上全是兴奋的光,“你还真没说错,都是爹妈急着给儿子买房讨媳妇的。” 人不能扎堆,一旦扎堆就像赶集。即使开始只打算随便逛逛,最多买块毛巾的。到最后离开集市的时候,多半是大包小包,两只手都不够用。 后头进屋的客人,陈凤霞甚至连推销都不必,前面买的人已经开始积极宣扬现在买房的好处。 国家要有动作啦,今年他们直递上去的盖福利房的申请就被打回头了。上级主管部门说了,没钱,到处都要花钱。 实际上呢?有钱也不给你盖房。 为啥?看到住房公积金管理规范了吗。晓得这玩意头跟谁学的吗?新加坡。 你看看人家的电视剧,什么《情丝万缕》、《霹雳红唇》,哪个讲福利房了?以后肯定就是靠公积金买房啦。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迟,早买早上算。 陈凤霞看已经定下来要买的人说的唾沫横飞,愣是没找到插嘴的机会。 她说什么呀,人家就是在单位搞公积金的。对政策,比她吃的还透。 有这位免费上门的托,一个晚上都热闹的不行。 等到夜深了,众人散去,陈凤霞屉子里头的材料目录纸都被拿得一干二净。 大家得对照着目录,回家把东西准备好,明天好去办理购房手续啊。 郑明明替妈妈犯愁:“会不会房子不够卖呀?” 那么厚一沓子的材料呢,足足有100多份。有的人拿了好几张,肯定是回家给其他人看的。 陈凤霞笑着点女儿的额头:“你以为大家看了就会买吗?10个人里头有一个人买就是赚了。” 郑明明奇怪:“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跟你商量好了的?他一直在劝其他人买房呢。” 好像电影里头都是这么放的,东西要有人抢,大家才稀罕。 陈凤霞笑着摇头:“妈妈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呀,以前根本不认识。” 郑明明愈发疑惑:“那是为什么?” 她刚才都想问妈妈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呢。到时候人家要不买的话,他们会不会亏呀?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谆谆善诱:“那你猜猜看,到底是为什么?” 自古人心最难猜测,即使郑明明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也搞不明白大人做事的动机。 陈凤霞也不提示女儿,只招呼安建军跟杜招娣:“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不然得错过公交车了。” 杜招娣手上不停:“没关系,不行我们骑车回去。” 过了惊蛰,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她明显感觉晚上的生意更好了。 陈凤霞笑着推她:“行啦,我跟国强在呢。骑车要骑到什么时候?我说实话呀,你们要不要考虑在附近也买个房?” 杜招娣吓了一跳,赶紧摇头:“这……这可不成。” 虽然她跟丈夫两个人每个月的收入现在加一块儿已经达到了4位数。可是灯市口的房贷要还,女儿今年有五年级了,很快要升初中。 他们问人打听过,这初中可关键了。要是到时候进不了好学校,就得掏一大笔择校费,托关系把人弄到好学校里头去借读。 不然的话,孩子耽误了三年,影响的可是一辈子。 陈凤霞听杜招娣跟自己说掏心窝子的话,心里头就一个念想:人果然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问题。 像她,因为养了两个小孩,天生都是读书种子。上辈子家里头那样的条件,也没影响他们自己上重点考名校。 所以择校费什么的,这辈子重生回头,她想都没想过。 现在倒是得考虑起来,万一到时候明明没考上好初中,难不成随便将她塞到一个学校里头去? 老家的初中虽然硬件条件不行,但是学风好啊,老师也特别的负责。 这回女儿留在江海城里上初中,可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 ※※※※※※※※※※※※※※※※※※※※ 感谢在2020-11-21 19:48:27~202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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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凤霞哭笑不得:“行了, 赶紧洗澡睡觉去,你日记写了没有?” 郑明明这才想起重点, “啊啊”叫着往屋里跑。 院子里头还没离开的客人就笑:“哎哟, 老板娘,你可没有你姑娘时髦啊。就应该叫紫色浪漫, 不然面包诱惑变成蜂蜜面包, 就完全没那个意思啦。” 陈凤霞就笑:“好, 你说的啊,明天我就卖这个,跟面包的诱惑一个价!” 哎呀,这可是奢侈品享受了。 先前开口的客人立刻反对:“不行不行,跟三明治一样还差不多。” 一群人说说笑笑,陈凤霞四处穿梭,忙着最后一波生意。 等到众人结账离开,她感觉自己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嘴里头感慨得不行:“哎哟喂,钱可真不好挣。” 话音落下,她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奇怪:“唉,国强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她就感觉奇怪,这人好像都没怎么说话。 郑国强表情犹犹豫豫,看向妻子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搞得陈凤霞立刻警觉:“你搞什么啊?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什么了?” 郑国强委屈:“我能干什么呀?跟我没关系,是黄大发的事。” 陈凤霞这会儿才想起来:“对了,黄大发怎么样了?胡月仙又是个什么态度?” 郑国强的面色更加古怪,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抓了下脑袋才开口:“他们不知道他是黄大发。” “啊?”陈凤霞匪夷所思,“这怎么会不知道呢?” “哎哟,他不是晕过去了吗?去了医院以后神智一直没恢复清醒,还躺病床上呢。” 陈凤霞还是理解不能:“那其他人不会说他是谁吗?” 郑国强叹气:“这就是问题所在呀。这几个人是凑到一块玩的,黄大发是被里头一个女的带过去的,叫什么小星。但是其他人并不认识黄大发。 我们那天晚上行动抓了人之后,这个女的就一口咬定,她也搞不清楚黄大发是什么人。 用她的话来讲,大家不过是碰到了一块儿玩玩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根本不是什么卖.淫嫖.娼的关系。” 陈凤霞冷笑:“这鬼话也有人信?” 郑国强直摇头:“你还别真不相信,现在的新新人类的想法跟我们可不一样。他们各种怪事多了去。” 陈凤霞听丈夫说新新人类,顿时感觉怪怪的。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这个名字了。 她清清嗓子:“你别听她忽悠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黄大发的那个小情人。这会儿装不认识了?不认识,搅和这么长时间。” 郑国强无奈:“我也知道啊,可我就搞不明白,这女的到底想什么,为什么要隐瞒黄大发的身份呢?” 陈凤霞想了想:“要是你们一直搞不清楚这人是谁,最后怎么处理啊?” 郑国强愣住了:“那就只能等他醒过来,再搞清楚啊。” 陈凤霞双手一拍,立刻回过神来:“我明白了,就是为了这个。你想想看,黄大发好歹是个村干部。不管他是嫖.娼还是聚众淫.乱,这要是被警察抓了,是不是起码得有个处分之类的?” 郑国强一怔,点头道:“嘿,没错。这样只要他小情人没暴露他身份,黄大发就是醒过来也可以假装失忆,到时候再偷偷溜走。” 这人涉及的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命案,讲到底不过是风月事,公安局当然不可能重兵把守。 黄大发如果醒过来了,能溜走的机会不要太多哦。 就凭这人的性子,他要不趁机做文章才是奇了怪了。 陈凤霞咬牙切齿:“呸,这王八蛋,想的挺美。” 难怪胡月仙跟黄霄宇母子俩还按部就班地生活,一点反应都没有,合着他俩根本不知道有这事。 黄大发成天不着家。别说三五天了,就是十天半个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他老婆儿子都不惊讶。 陈凤霞牙齿咬得咯咯响,追着丈夫问:“那黄大发现在情况怎么样?” 郑国强摇头,表情有点沉重:“不怎么样。他脑袋瓜子里头好像有淤血,医院说最好开刀,不然得慢慢吸收,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陈凤霞立刻冷笑:“开个屁刀,他最好一辈子这么干躺着挺尸,这样天下太平。这事你别说,随他去,没人给他收尸最好。” 郑国强搓着手,干笑:“这大概不可能了,警方肯定会通知胡月仙的。” 陈凤霞惊讶:“他们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吗?——郑国强,谁让你兜底的?” 人民警察委屈:“不是你让我打听他情况的吗?我哪晓得他们没搞清楚黄大发的身份啊。我都没敢直接说,我就讲那个人瞧着有点儿眼熟,好像以前见过。结果人家就追着我问了呀。” 乖乖,那可是市局的领导,他能把自己说出的话再吞回头吗?他只能讲好像是前进村的人,当时天黑没看清楚,就想再问问。 陈凤霞气得在屋子里头团团转,嘴里头都要起泡了:“那这不是坑了胡月仙吗?这么大个累赘,醒了要闹腾,不醒更烦人。” 这要是变成植物人了,岂不是得拖累胡月仙一辈子? 郑国强安慰妻子:“胡月仙也这么大年纪了,不是小孩。要怎么做,她自己心里头有数,你就甭操这个心了。” 陈凤霞皱着眉头:“哎哟,我能不操心吗?” 这人哪知道上辈子胡月仙跟小宇的结局有多惨。她不担心才怪。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了,洗洗早点睡。”郑国强催促妻子,“你别忘了我明天一大早得赶车呢。”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哦,那明天小骁……” 得,她突然间回过神来,“小二子明天上托儿所怎么办?” 郑国强跟妻子面面相觑。 这几天事情太多,他们居然忘了小二子上托儿所得有人接送啊。 第二天早上,李教练出现在郑家小院门口的时候,陈凤霞老大不好意思地跟人家致歉:“实在对不住,李教练,我们两口子脑袋都糊涂了,居然全都忘了这事儿。” 郑国强也赔笑:“都是我的错,成天稀里糊涂的,出差也没个规划。” 李教练倒是好脾气,还摸了摸小郑骁的脑袋:“没事,反正我也闲着。” 他现在每天早上起床就会晃到郑家来。吃过早饭以后,要么帮忙择择菜,要么就是跟着去菜场逛一圈。不然让他干什么?再去活动中心打麻将吗? 他女儿打越洋电话警告他,不许再打麻将了。她住的地方华人社区就有位老爷子倒在了麻将桌上,因为肺栓塞。 大夫说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形成了栓子,所以人走的才这么快。 李教练倒是无所谓,他也没那么爱打麻将,他不过是要找人说说话而已。 现在,早上的活动变成了送小孩子上托儿所,蛮好。 郑明明已经起床,高高兴兴地逗着弟弟:“小猪猪,等我放学了,跟教练爷爷一块去接你好不好?” 郑骁点头,直接跟爸爸挥手,相当大方:“爸爸,你出差去吧。” 儿子而且如此深明大义,搞得当爹的却心中却相当不得劲,感觉自己完全不被重视。 他出差了,家里人居然没有念念不舍。 不仅如此,大家还各就各位,都做着自己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凤霞照旧是卖早饭,卖完早饭以后,她就带着找上门来的人去房地产公司签合同,然后拿着合同去银行办理贷款手续。 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连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银行,银行领导还调侃她:“看看你这待遇哦,陈老板,专人服务。”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我不是给你们送生意上门吗?说真的,领导。我上次提过的事情,你们开会讨论的怎么样啦?” 银行领导赶紧摆手:“哎哟,这个事情不要提了,我们先搞好公积金贷款这一块。这也是重中之重呢。进城务工的人员,在公司固定下来,也是可以由公司来担保贷款的嘛。” 陈凤霞心中失望。农民工哪儿来的工作单位呀? 大部分人要么在工地上做小工,要么就是给人当保姆做钟点工。像她这样做小买卖的,就已经算混的好的了。 这种情况,哪有单位给他们担保搞房贷? 看银行领导没松口的意思,陈凤霞到底没忍住:“那你可别怪我没事先说过呀,到时候这一块房贷的业务被别人抢走了,你别后悔哦。” 说实在的,放眼整个江海地区,眼下有公积金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外圈的市场更广阔的。 银行领导笑容满面:“海水也更无边无际呀,可你掉进海里头,那才真是够呛呢。” 陈凤霞点头:“那行,反正话我是带到了,要怎么决定还是得看你们自己。领导,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自己回去还有事呢。” 她回到小院,又开始忙家里的买卖。等到歇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往客厅电话机的方向瞥。 杜招娣奇怪:“凤霞,你要打电话去托儿所吗?” 今天国强不在,估计她是担心孩子了。 陈凤霞愣了下,摇摇头道:“没关系的,他就是没出差,也不会在托儿所守着。” 她想的是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胡月仙,问问情况。 警方肯定已经通知胡月仙了,还不晓得她那边要怎么个兵荒马乱呢。 这老天爷也真是的,干嘛不干脆让黄大发摔死得了?搞成这样昏迷不醒,跟个植物人似的,简直折磨人。 犹犹豫豫间,陈凤霞到底没忍住,又磨磨蹭蹭地进了屋,磨叽到了电话机前。 正当她沉吟要不要打这个电话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倒是吓了他一跳。 陈凤霞本能地接起电话,清清嗓子喊了一声:“喂——” 电话是从上元县打过来的,打电话的也是位女士,但不是胡月仙:“你好,我是上元机关托儿所的赵老师。是这个样子的。” 托儿所放学早,家长要愿意的话,下午3:00就可以接小朋友了。 当然大家把孩子放进托儿所,就是为了有地方照应小家伙,不至于影响的工作。 所以正常情况下,一般都是5:30左右家长过来接孩子。 只不过今天有小朋友的姑姑从日本回来了,给小朋友带了国外才有的玩具,所以急着接小侄子回去。 小侄子不是吝啬的人,立刻邀请跟自己玩的好朋友一块儿回去,其中就有郑骁小同学。 小郑骁在电话里头跟妈妈汇报:“是石磊,石爷爷家,我们玩小火车。” 陈凤霞立刻放心了:“噢,那你跟人家好好玩,上厕所的时候记得要喊大人,不要捣乱,好吗?” 郑国强加班的时候,自家的小胖子去人家不知道蹭过多少顿晚饭了,现在说不好意思,好像也有些迟了。 陈凤霞就顺其自然。 就是自己得去一趟农民工子弟小学,跟李教练还有明明说一声,免得他们直接从学校出发往托儿所,又扑个空。 陈凤霞人出了门,又感觉自己有些蠢,直接打电话不好吗?打到老师办公室,再和女儿讲一句不就行了吗? 她拍着脑袋折回头,一路笑着骂自己笨。 杜招娣摇头,不甚赞同:“你这样的还叫笨,那我就是没长脑子了。” 陈凤霞惆怅不已:“你的脑袋瓜子肯定比我好,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 这能比吗?你三十而立,我是50知天命啊。 啥叫知天命,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事已经不执着结果啦。能做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纠结不起。 她回到屋里头对着女儿的课表看时间,估摸着现在是课间就打了个电话给马老师。 等跟女儿交代清楚之后,陈凤霞又去厨房腌萝卜皮。 现在炖汤的人多,削下来的萝卜皮积攒的量也不少,刚好腌上,明天早饭就能给人当小菜。 这一忙起来,家里的大人就没歇的时候了。等到李教练把两个孩子带回来,就连敏敏都加入到小工的行列。 好不容易等客人都走了,陈凤霞也能坐下来喘口气。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电话机上,才猛然反应过来。 哎呦,她好像忘了打电话给胡月仙了。 她再瞧瞧墙上的钟,立刻打消了念头。 算了吧,都这个点儿了,说不定人家已经洗洗睡了。自己再打电话过去,把人吵醒了,人家今晚睡不着了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 等来了电话 世界上所有的拖延大法都是明日复明日, 明日何其多。 陈凤霞连着好几个明日都没能拨出那通电话号码,倒是先把电话招来了。 礼拜六下午,她正在小院里忙得不可开交时, 家里头的电话铃声一阵响胜一阵。 有过来买奶茶的客人笑着调侃她:“老板娘, 这是发财铃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赶紧丢下手上的抹布,应了一句:“蒙你吉言啊,真是发财铃的话, 我回头就买彩票去,说不定能中个500万的大奖。” 哎哟, 要真那样的话, 她连自传名都想好了, 就叫《重生九零我中了五百万》。 哼, 到时候她可不管会不会吓到她家男人了,直接让郑国强在深圳给她来10套房。 嗯嗯, 不能现在买。 得等到香港金融危机过来再说。 深圳有不少房产是香港人投资的,金融危机一来,人家肯定得抛售房产好回笼资金。 那个时候才是抄底的最佳时机。 眼下呢?眼下先买金钱湖那边的别墅吧。哎哟, 那么好的别墅,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陈凤霞一路往堂屋走, 一路正儿八经地思考着。 她都考虑资金要怎么分配,忽然间想到了那个段子。 小时候大人问我是想考清华还是北大, 我为此深深地苦恼着。 现在, 她居然也在想到底该买几栋金钱湖的别墅和几套深圳的房子了? 真够敢想的。 她连彩票都没买一张呢,就开始发癫, 想着中500万大奖要怎么花。 陈凤霞都被自己逗乐了, 不知笑出了声, 所以接电话的时候她是笑盈盈地问喊出了一声轻快的“喂——”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哭声。 陈敏佳听到了嬢嬢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嬢嬢,出事了,我妈我妈在床上小便了。她肚子痛爬不起来,我爸爸不接我电话。” 陈凤霞好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一听弟媳妇的动静立刻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安慰侄女儿:“佳佳你别哭,你妈这是要生了。赶紧的,打电话给120。嬢嬢马上过去。” 陈凤霞挂了电话,也打了一回陈文斌的大哥大。可惜真是那句话,关键时刻你永远指望不上男人。 这大白天的,陈文斌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居然连电话都不接。 生孩子这事儿不受人控制,说生就生。 陈凤霞不敢耽误时间,赶紧拎上包往外头走。要迈出家门的时候,她想了想又折回头,往包里头揣了一沓子伟人头(注:指百元钞票)。 现在可比不上她重生回来前,抓着手机扫码支付快的很。要是不带足了现金的话,你去医院里头,就算身上有存折,还得跑银行拿钱呢。 生孩子这事儿可大可小。 有的人顺顺当当的,难听点儿讲真像是鸡生蛋一样,说下来就下来。有的人惨不忍睹,能痛上几天几夜。 这孩子下来了,有的生来就会吃到处找奶,跟小猪崽儿一样欢实。有的反应蔫巴巴的,跟小鸡崽子似的,搞不好还得送温箱养着。 要真那样的话,钱得和流水般往外流淌了。 人进了医院啊,什么事情都说不清楚。 今天礼拜六,郑明明参加了学校的活动,这会儿刚好背着书包回来。 看到妈妈急匆匆的模样,她不由得好奇:“妈,你要去哪儿啊?” 买菜应该蹬三轮车,带人去签合同买房的话,她也没看到旁边有人。 陈凤霞赶紧叮嘱女儿:“你在家好好的,你舅妈要生了,妈得过去看看。” 郑明明一愣,疑惑道:“不是说舅妈还有个把月吗?” 陈敏佳还讲说不定弟弟会五一出生,天生劳动人民。 陈凤霞苦笑,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啊。 按照月份,高桂芳差不多得到五月天才会生。上辈子她就是五一才生的。 可眼下还不到4月份呢,她怎么就提前一个来月发动了。 郑明明立刻跑上来抓住妈妈的胳膊,语气坚定:“我跟你一块去,陈敏佳肯定要吓死了。我得陪着她。” 妈妈生小猪猪弟弟的时候,她也好害怕。妈妈痛得那么厉害,她好怕妈妈会痛死。 陈凤霞一愣,感觉女儿说到了点子上。 的确,等人进了医院,自己肯定要跑前跑后,挂号买东西拿药。大人都顾不过来,她哪有精力管孩子呢。 她点点头,直接牵女儿的手:“行吧,妈带你过去。你们别往前面凑,你就陪着你表姐。” 陈凤霞上了公交车以后,又觉得自己脑袋瓜子不好使。 她都让侄女儿打120了,这会儿救护车肯定早就过去把人拖走了。 自己现在这么急吼吼地赶过去,到时候要上哪儿找人呢?陈敏佳身上也没个大哥大啊。 唉,通讯工具不发达就是这点不好。 不行,得赶紧买个bb机了。前头说买的,结果一忙自己又忘了。有bb机的话,侄女儿到了医院起码可以先打给她。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可以卖,她更不可能再跑回家打电话叮嘱侄女儿。 陈凤霞就只能自我安慰,陈文斌家在那个小区已经住了好几年,说不定邻里关系还可以。 实在不行,她就在陈家住的那栋楼里头问问,说不定能搞清楚高桂芳到底去的哪家医院。 郑明明奇怪:“陈敏佳去了医院肯定会打电话到我们家的啊。妈妈你待会儿打给三伯娘,让三伯娘再电话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吗?或者叫陈敏佳再打过来。” 陈凤霞一怔,旋即如释重负地摸女儿的脑袋:“还是我们家明明脑筋转得快,妈妈就想不到。” 郑明明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妈妈太爱夸她了,其实很简单啊。 哼!都怪舅舅啦,居然不接电话。 她跟妈妈讲悄悄话:“舅舅是不是故意不管舅妈啊?陈敏佳说他们都不讲话的。” 陈凤霞下意识摇头:“不至于,你舅舅又不知道舅妈生孩子。” 郑明明却有自己的想法:“可我看电视上就这样,不想接那个人的电话,看到号码就不理睬了。” 陈凤霞无奈地点了下女儿的额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没这回事。你舅舅就算不想接他家的电话,也不会不接我们家的。” 郑明明茫然:“为什么啊?” 因为陈文斌这人但凡想要走关系巴结人,肯定会安排得妥妥帖帖,让人跟吃了西游记里头的人参果一样,浑身舒坦。 旁的不讲,她过年都没回家,阿爹阿妈也没找她麻烦,是因为感觉她这个女儿惹不得了吗? 做梦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头老太太对她的看法能改到哪儿去才怪了。 这里头要说没有陈文斌放话,让他们别找她麻烦;打死陈凤霞都不信。 她帮女儿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叹了口气:“你舅舅这人啊。” 她没想好具体该拿哪句话来精准定义,女儿就脱口而出:“无利不起早。” 陈凤霞噗嗤笑出声,赶紧叮嘱女儿:“不能这么说长辈啊。走走走,到站了。” 母女俩下了车就一路快走,往陈文斌家所在的锦绣家园小区去。 郑明明甚至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母亲的步伐。 现在她不担心联系不上陈敏佳,她只怕找不到舅舅家。因为这里的房子长得都好像,她又没来过几趟舅舅家。 好在郑明明左右1.5的眼睛没白锻炼出来,她比妈妈更早一步看到红十字。 “是救护车!” 陈凤霞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可算是赶上了,不用她再折腾着联系侄女儿。 120的医生却没办法放松,因为病人住6楼啊,家里就一个上小学的女儿,病人还是个大肚子。 谁能把病人给抬下来?家属指望不上,就只能是他们。 陈凤霞有心想上去帮忙,结果却被急救人员赶到了边上:“算了,你别上来,都没地方站人了。” 可不是吗,从外头看上去还颇为光鲜亮丽的锦绣小区一没电梯二又楼道狭窄,连个担架都没地方放。 从6楼把人运下来,高桂芳受罪,抬她的急救人员更是够呛。 这还不到四月天呢,人家下了楼,身上的汗出的活像是大雨滂沱。 郑明明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看。 她就感觉舅舅家的条件好像也不怎么样。 如果舅舅一家人住在别墅里,哪里还用这么麻烦。 妈妈果然说的没错,买小轿车,拿大哥大,没有什么投资价值。 陈凤霞惊呆了,自家大女儿这是膨胀了吗?居然会觉得锦绣家园的房子比不上灯市口。 姑娘哎,买房子是看地段的。这边属于市中心,就是4年前刚开盘的时候,这房子一平方也得卖到上千。 郑明明理解不能:“既然这么贵,为什么舅舅要买6楼啊?多不方便。” 陈凤霞愣住了。 还用问吗?当然不是六六大顺,而是因为顶楼便宜呗。 陈文斌家在这栋楼里头一直住到陈敏佳大学快毕业,才换的双拼别墅。那个时候房价已经相当可以了。 陈凤霞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一家一直窝在这6楼上。 也许是因为做生意的人手上现金流永远紧张,没那么多闲钱买房。也许是盖房子的人自己没习惯囤房。也许干脆他们就是靠着六层楼的高度,好让公公婆婆望而却步,不至于进城住进他们家。 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单从财富积累的角度来讲,上辈子没及时买房的两口子其实挺亏。 陈凤霞心里平衡了,看着疼得满头大汗的高桂芳,她的同情也就情真意切了。 她给担架床上的人擦汗,安慰对方道:“没事了,进医院就好,生下来就舒服了。” 其实道理高桂芳都懂,毕竟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但就是因为懂,所以她才更害怕。 月份不对呀, 她扯着嗓子又哭又喊:“陈文斌,陈文斌你死哪儿去了?” 那眼睛里淌出的泪水,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慌的。 她一掉眼泪旁边的陈敏佳,就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爸爸不要我们了,爸爸不要妈妈跟我了。” 陈凤霞正忙着找话安抚弟媳妇呢,听到侄女儿哭,她更加头大:“佳佳,别闹,你爸工作挣钱养家呢!” 旁边的120大夫倒是开口说了句正经话:“这会儿别急着挣钱了,赶紧把孩子爸爸找过来才是真的。” 都出了门的大姑子,上哪儿做弟媳妇的主?这可是生孩子的大事。 陈凤霞也想啊,可她要能找到陈文斌的人。 高桂芳被送进医院之后,陈凤霞就急着到处找电话,想再打给陈文斌。 没等她借到电话机,产房里头的大夫先露出了脸,抓着张单子喊人:“高桂芳,谁是高桂芳的家属?” 陈凤霞赶紧应声,跑过去强调:“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她丈夫。” “现在打什么电话?”医生一瞪眼,直接将单子塞给她,“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把住院手续办了才是真的。还有,卫生纸,你们家生孩子怎么什么都没准备?” 陈凤霞苦笑:“这不没想到这么快就生了吗?” 她叮嘱女儿:“你陪着佳佳坐在这边,不能跑。谁过来找你们,都不要理他们,知道吗?妈妈马上回来。” 她转过身,朝楼下跑,一边等电梯的时候,一边在心里头骂:陈文斌这个狗东西真会躲懒,他老婆生孩子,反而是她跑前跑后。 可是她不动,又能指望谁呢?她总不好丢下孕妇不管。 陈凤霞又是排队办住院手续,又是买卫生纸,完了还得给高桂芳去买巧克力。 因为生孩子需要力气啊,不吃东西补充能量,哪里还有力气? 倒霉的大姑子上上下下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两条腿都跑细了,里头终于传来了消息:产程进展顺利,已经看到小孩的头了,快要生了。 陈凤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么形象都顾不得。她实在太累了,她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旁边有个人伸手扶她:“哎哎哎,起来呀。” 陈凤霞想让对方不要管她,就让她歇会儿,结果那人胳膊上使力气,她才反应过来声音耳熟。 这不是陈文斌吗? 她一扭头,果然对上了陈文斌的脸。后者跟个没事人一样,就轻飘飘地问了句:“怎么样了?” 陈凤霞牙齿咬得咯咯响。还怎么样呢?她都要活活累死了,她这里里外外跑的比自己生孩子还累。 没等她抱怨,产房门开了,戴着口罩的大夫就露出张脸,声音平板版的:“谁是高桂芳的家属?” 陈凤霞赶紧推了把陈文斌,上去吧,这会儿别指望她还顶着。 结果大夫眼睛都笑弯了:“恭喜你当爸爸了,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陈凤霞完全没感到喜悦,她就感觉自己要吐血了。 她忙前忙后忙到现在,什么活都替陈文斌干完了。这人一过来,就接收成果。 真是呕死个人。 郑明明拍着胸口,如释重负:“还好,幸亏是弟弟。” 刚才妈妈不停跑来跑去的时候,她打的舅舅的电话。她跟陈敏佳商量好了,要早点把舅舅找过来。 他们得提前跟舅舅打好商量,如果这一回舅妈生的还是女孩,也不能把妹妹送走。 陈敏佳都下定了决心。以后所有的东西她都可以分给妹妹,大不了她不要买新衣服,就穿以前的旧衣服好了。 郑明明也感觉自己可以支援养小表妹,她的储蓄罐里头已经有好几张10块钱,起码够买一罐子奶粉了。 陈凤霞听着女儿跟侄女儿的话,一时间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那边陈文斌已经看过了被大夫抱出来的儿子,正欢喜地拨打大哥大。他要打回老家大队书记家,跟爹妈报喜。 他有儿子啦! 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模样,陈凤霞就只想呵呵。新生命带来的喜悦很快就在她心中一扫而空。 反正她对这个侄子也没什么感情。 ※※※※※※※※※※※※※※※※※※※※ 阿金会按照大纲写下去,世界丰富多彩,小说人物也同样立体复杂,我不会强行将角色降智。每个人物的塑造与存在,都是为整篇小说服务的,而不是为了单纯撕逼。有些事只有某些人会做,千万不要认为谁谁谁是好人,所以一定会做什么事。任何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立场,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之前有小仙女说陈文斌是人形资本,这个定义挺准确的。经济建设饶不开资本。 另外,笑哭,我三更日万是因为我有存稿,不是因为我水文啊。所有的情节都为了故事发展而存在。 蹩脚的作者才会在作说中为文解释,我就是那蹩脚的存在。 好了,我要闭关码字了,希望不要再被莫名其妙地锁文。如果再被锁文,我也随它去了,作者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什么都不干,时时盯着它锁不锁文。 感谢在2020-11-15 19:52:58~2020-11-21 21:0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oty、汤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咚来了!、32083837、佩内塔 2个;28941185、bay、左木琂、樱桃珍、晚安鱼鱼、来希、喜欢喝咖啡的羊角灵波、28301711、柠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 342瓶;深海鱼的眼泪 159瓶;阿舒 105瓶;照海倚天 100瓶;大蟹酥 70瓶;水杉、困 60瓶;汤圆、明天过元旦、tammy、kk 50瓶;无雨的霞、灌汤包 49瓶;空城、南宫晚晚、emma、十日十月 40瓶;陌上、烟雨遥、miaotu、moukaka 30瓶;anxiang 26瓶;一季937 25瓶;吾看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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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慰侄女儿:“你别急,大夫不是说了吗?生完孩子得在里头观察两个小时。你吃过饭回来也没关系的。” 可是陈敏佳还是磨磨蹭蹭。 郑明明主动询问:“那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带吧。” “酸菜鱼!”陈敏佳的眼睛立刻亮了,“我妈想吃酸菜鱼,他们说我妈怀孕了不能吃。” 现在妈妈终于生了, 那就可以吃酸菜鱼啦。 陈文斌这会儿可算是打完了漫长的电话,闻声就直接阻止:“吃什么酸菜鱼啊?你妈不得给弟弟喂奶。哎, 姐, 你给我带份鲫鱼汤吧, 这个下奶。”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 直接伸手:“钱,你当生孩子不要钱?” 陈文斌今天心情好得不行, 相当痛快的抓了一沓子钞票,直接塞给陈凤霞:“你给我也带份大肉面吧,我都饿了。佳佳你要吃什么?给你来份肯德基好不?” 陈凤霞忍无可忍:“你当我送外卖的呀, 有的吃就不错了。有什么给你带什么,哪来那么多要求?” 她摸了把侄女儿的脑袋, 声音放缓了:“嬢嬢给你带小馄饨好不好?” 她记得陈敏佳很喜欢吃小馄饨,搁点辣油, 滴两滴醋。 陈敏佳点头, 加了一句:“要紫菜虾皮汤的。” 陈凤霞笑了:“好。” 母女俩出了产科,等电梯的时候, 郑明明突然间问妈妈:“舅舅是不是跟舅妈吵架了?”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 “刚才舅舅一直问小弟弟怎么样, 却完全没有提起舅妈。”郑明明认真地分析, “可是痛的要死的人明明是舅妈呀。刚才陈敏佳可害怕了,我也担心舅妈会痛死。” 陈凤霞看着女儿清亮亮的一双眼,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答。 是因为发现高桂芳出轨,夫妻俩心生芥蒂,所以陈文斌不管高桂芳死活了吗? 还是因为即便没吵架,男人也只会关心儿子的健康? 就像电话里头阿爹阿妈一直追着问孙子的事,提都没提一句儿媳妇一样。 高桂芳可是出了名的讨公公婆婆喜欢啊。 结果呢?也就这样。 医院附近永远不少卖吃的的地方。 陈凤霞跟女儿一人要了一碗雪菜鱼汤面,呼呼啦啦吃完了。 她拎起打包好的鲫鱼汤,又要了一份小馄饨跟一份红烧肉盖浇饭,想了想,又问店家要了两块刚出炉的面饼,这才两手沉甸甸地往医院走。 等进了住院部大门,站在电梯门口时,陈凤霞就碰上了熟人。 是胡月仙。 她身上胡乱披了件灯芯绒的外套,面色瞧着有些憔悴。 陈凤霞看到人,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这可真凑巧了,怎么刚好120的车就把高桂芳拖到了市立医院。 明明她家离二医院更近的。 陈凤霞都跟人快要面对面了,总不好假装没看到,就只能硬着头皮跟胡月仙打招呼:“那个,我弟媳妇生孩子,我过来看看她。” 话音落下,她就知道坏了。 医院又不是公园,没事大家随便乱逛。正常人在医院瞧见朋友,第一反应肯定要问:“你怎么会到医院来呀?” 她不问只能代表一件事。她知道胡月仙为什么在医院,她早就晓得黄大发的事啦。 陈凤霞强行往回找补,又硬生生地问了句:“你呢,这么晚的天了。” 胡月仙像是在发呆,看到陈凤霞也就是点点头:“哦,你也来了啊。” 她还没回答问题,后面就有个中年男人追上来:“大发家的,赶紧的,二大爹他们过来了。” 陈凤霞赶紧摆手:“你忙,回头我过去看你。” 胡月仙也没跟她多寒暄,就点点头,转身跟着这男人走了。 郑明明满心好奇:“妈妈,这是谁呀?月仙婶婶为什么要来医院?” 这回月仙婶婶又没戴墨镜口罩,看着不像是挨打的模样啊。 陈凤霞言辞含糊:“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家里人生病了吧。” 郑明明立刻紧张起来:“小宇哥哥生病了吗?哎呀,妈妈,我们得去看看他。” 陈凤霞不好直接否定女儿的猜测,就只好点头答应:“我们先把晚饭给舅舅他们送过去。” 陈文斌还在打电话,完全不嫌弃大哥大话费高昂,一边打还一边笑哈哈:“哎呀呀,儿子烦人啊,以后还得给他讨老婆,要花的钱多了去。” 看到陈凤霞拎着吃的过来,他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然后瞥瞥快餐盒里头的东西,相当不满意:“你怎么就给我带这个?” 陈凤霞可不惯着这人:“爱吃不吃,不吃的话给佳佳吃。” 她放下手中的袋子,也不含糊,“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佳佳你是跟嬢嬢回家还是怎样啊?” 陈敏佳立刻摇头:“我陪我妈,奶奶跟外婆他们明天才能过来。” 陈凤霞点头,也不勉强,就叮嘱陈文斌:“晚上温度降的厉害,你别让佳佳着凉。” 陈文斌挥挥手:“行啦,我女儿我不会照应吗?” 呵,说的好像孩子从小到大,他真照应过什么一样。 陈凤霞不跟这人啰嗦,领着女儿就往楼下去。 郑明明看着她一路往前走,奇怪的很:“妈妈,你知道小宇哥哥住在哪儿啊?” 陈凤霞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矢口否认:“不知道啊,所以妈妈得问人。” 她装模作样地往护士台走,还没开口问呢,就听到病房里头传来咆哮声:“大发家的,你这什么意思?你想拖死你男人吗?” 郑明明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抓妈妈的胳膊。 有人要欺负月仙婶婶啦。 陈凤霞只好硬着头皮往病房走,敲敲门问:“月仙,你在吗?” 胡月仙过来开了病房门,等到招呼母女俩进屋,她才转过头回答问题:“二大爹,大夫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刀是开在脑袋瓜子上的,一个不好,人命就没了。我要坚持开刀的话,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我存心想让他死啊?” 屋子里头坐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和胡月仙差不多年纪的,也有瞧着就像是长辈的,坐在中央的人头发都白了,估计已经年过花甲,正是那位二大爹。 老头子气呼呼的:“所以说你就不应该拖,越拖越危险。” 胡月仙冷笑:“我拖?他做丑事之前跟我打过招呼吗?我也才知道没两天。他多能耐呀,警察都不知道他是谁。” 坐在二大爹旁边的老年女性尴尬地清了下嗓子,板着脸,拿出了长辈的架子:“大发家的,可不带这么说。早两年我就跟你提过,这女人就得多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家才兴旺。你不生小二子,大发不是没办法吗?” 陈凤霞忍无可忍,冒了句:“我怎么记得黄主任是党员干部,这超生可是得扒房子开除党籍,帽子也要摘掉的。” “哎哟,你管这许多。”老女人神气活现,“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们大发肩挑两房,过继就是了。只要生下来就不愁没办法解决,真正不行,也可以办个离婚手续,后头再重结婚嘛。” 陈凤霞简直想给这人鼓掌了。一把年纪的人,脑袋不知道是怎么长歪的,歪的快从脖子上掉下来了吧? 胡月仙怒极反笑:“哎哟,那我可真是对不住你们老黄家的人了。都连累他自己想办法开枝散叶,全是我的错,把人逼到什么份上了。瞧瞧人家还怕自己散不成功,一群狗男女一块儿散!我就搞不明白了,这梨树架在桃树上,结出来的果子算梨的还是桃的?” 陈凤霞没憋住,愣是噗嗤笑出了声。 旁边一群兴师问罪的人也没忍住,好几个人咧开嘴巴笑。 那位二大爹气得够呛,先是狠狠瞪了一圈周围,将这些人的笑容给逼下去,然后眉头紧锁:“大发家的,我们都晓得发生这种事情,你心里头不好受。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大发总不能一直在床上这么躺着吧,总得想想办法。” 胡月仙还是面无表情:“我能想什么办法?大夫都说了,开刀也许能醒过来,也许还是昏迷,也许还有可能干脆丢了命。大夫都不能保证的事情,我是大罗金仙吗?” 郑明明从进病房开始就满头雾水,她感觉大人们话里有话,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忍不住,悄悄牵妈妈的手,轻轻问:“妈妈,小宇哥哥的爸爸怎么了?” 为什么躺在病床上,跟要死了一样? 她的声音极低,然而二大爹正在气头子上呢,立刻不高兴:“大发家的,我们在商量事呢,外人还是出去比较好。” 陈凤霞也不太想掺和人家的家务事。看样子黄大发虽然父母已经过世,又是个独生子,那头的亲戚也不是好打发的。 她抬眼看胡月仙,试着打招呼:“月仙,那……” 胡月仙却态度强硬:“怎么只准你们一大帮子人过来兴师问罪?都不让我朋友过来看看。赶人走做什么?你们也晓得丢脸啊。没关系,我这个当老婆的都丢得起这个人,你们这些伯伯叔叔婶婶又有什么受不住的呢?” 那个老女人立刻开口打圆场:“好啦,小宇他妈,现在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这有小孩子在呢,要怎么商量事情?” 胡月仙冷笑:“怎么,这会让你们知道你们老黄家的人做事脏啦。我说个不好听的,也就是他现在昏着得住院,否则你们都见不到他人,他早该蹲大牢了。” 郑明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在妈妈身旁。 陈凤霞搂紧女儿,感觉自己现在不适合留下来。 她刚要开口喊胡月仙,边上坐在角落里的中年男人先发了话:“行了,月仙嫂子,你朋友在也好。既然我大发兄弟现在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过来,那我就跟你商量正经事吧。” 二大爹瞧着有些惊讶:“你能跟她说什么?她男人现在这样,她能做什么主?” 中年男人摆摆手,满脸严肃:“话可不能这样讲,月仙嫂子可是大发兄弟的老婆,他欠了我30万,我不找月仙嫂子找谁?” 众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郑明明还喊出了声:“黄叔叔借你钱干什么?” 这话真是问出了陈凤霞的心声。黄大发又不缺钱,他的日子可以说过得相当滋润,他也没什么大开销,怎么会欠30万的债? 胡月仙一张脸冷冰冰,皱着眉头道:“他什么时候问你借的钱?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家也没这么大的开销啊。”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头掏出一张纸,示意众人看:“别说我红口白牙诬赖人啊,这可是大发兄弟亲手写的借条,上面有他的签字画押呢。我也搞不清楚他具体要干什么,听说是买股票。他还想喊我一块儿买,可我这人没什么发财的运气,就没接这茬。” 胡月仙又惊又怒,如果是为了旁的事情,她还能一口咬定这人是讹诈。黄大发能搂钱的很,根本不至于借这么多钱。 可是家里的钱刚好被她拿去买房了,这人又炒股上瘾,再被那个狐狸精撺掇两句,说不定真会借钱买股票。 陈凤霞心中嘀咕,总觉得这事哪儿不对劲。她下意识地问了句:“黄主任借了30万?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从来没听他提呢。” “嗐,就是去年夏天。”中年男人表情无奈,“那会儿不是股票热嚒,他就说做生意太辛苦了,不如炒股票发财。” 陈凤霞轻轻拍了下胡月仙的肩膀,朝她点点头,然后做了个10的手势。 去年夏天借30万?呵,当他们是傻子吗? 去年夏天黄大发有钱的很,别的不说,家里头那张10万块钱的存折,当时胡月仙可没有借给自己。 就黄大发在家里头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拿存折里头的钱去炒股票,还怕有谁能拦着他不成? 手上有现钱的人,他为什么大费周章,朝旁人一开口就是30万? 更搞笑的是这位同志,真大方啊,钱是大风刮来的吗?黄大发问他借30万,他居然能掏得这么痛快!但凡长脑袋的人都知道股市有风险吧。 去年电影院外头,《股疯》的海报还贴了没撕掉呢。 胡月仙就静静地看着中年男人的脸,声音不高也不低:“是吗?我倒是没听他提过。” 中年男人表情纠结:“大概是大发兄弟想等发了财,再给你跟儿子个惊喜。” 胡月仙扯了扯嘴皮,要笑不笑的样子:“给我们娘儿俩惊喜,他是打算在外头再安个家吧?反正这钱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花在什么地方了。” 中年男人急了:“月仙嫂子,你可不能这样。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大发兄弟人还在呢,你可不能不认账。” 胡月仙火冒三丈:“我怎么认账?我连钱都没见过,我认什么账?” 中年男人像是气得够呛,立刻伸手指病房外:“来来来,小宇我不跟你妈说,我和你讲。我借给你爸的30万,总不能没个说法吧。” 屋子里头的人这才注意到病房外站着个孩子。 郑明明惊呼出声:“小宇哥哥,你怎么来了?你这个礼拜不是不放假吗?” 胡月仙更是又惊又怒:“郝俊杰,你有事说事,你扯上我儿子干什么?你要耽误了我儿子的前途,我跟你拼命!” 陈凤霞也紧张不已,主动上前要推着黄霄宇出去:“行了,没什么,回家学习去吧。你5月份不还有比赛吗?现在是关键的时候。” 黄霄宇却不肯走,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躺着的爸爸的脸上,然后又看向母亲,神色茫然:“妈妈,这是怎么了?” 胡月仙勉强让自己面色看上去平和些:“没什么,你爸爸喝多了酒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大夫说得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这事儿你也帮不上忙,你就好好学习吧。走吧,凤霞,麻烦你,帮我送孩子回家。” 郝俊杰却不让人走:“哎,月仙嫂子,这可不行。不是我不讲理,既然你不打算跟我讲道理,我大发兄弟又是这个样子,我就只能找小宇了。小宇年纪是不大,可有志不在年高,他从小就是明事理的孩子。” 被喊一声叔叔的中年男人冲着黄霄宇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小宇,你跟叔叔说,你爸爸欠的钱,你认不认账?” 胡月仙惊怒交加,声音都拔高了八度:“郝俊杰,你别欺人太甚。你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想把人往死里逼吗?” 郝俊杰露出个苦笑的表情:“哎哟,月仙嫂子,说话要讲道理啊。这我也是等米下锅的人,30万不是小数目,你说不还就不还,这是在逼我走绝路。” 胡月仙急了:“我都说我没看到钱,你张口就是30万,你想干什么?” 郝俊杰像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还缩了下脑袋,脸上苦笑更深:“我能干什么?我得自救啊。这样吧,我也晓得一把头让你拿出30万不容易。我就吃点儿亏,直接拿街道口的铺子抵了。怎么办呢?谁让大发是我兄弟。” 陈凤霞差点儿没一口呸出来。真是好兄弟呀!亏这人说得出口。 街道口的铺子就是黄大发的金母鸡,整个上元县的铺王就是那一带。别看是县城,铺面还不大,可就是能挂出50万的价,而且有市无价,根本没人愿意卖。 为什么?因为客流量大,生意好啊。而且租金也贵,投资回报率高的吓死人。 这人嘴巴一张,直接拿那铺子抵了他30万的债,可真是上嘴唇接天下嘴唇碰地,一张嘴巴就能吞乾坤。 ※※※※※※※※※※※※※※※※※※※※ 感谢在2020-11-21 21:06:54~2020-11-26 19: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西斯 2个;淇淇、嘻嘻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 3个;洋葱 2个;盈盈一水间、刘刘、天歌v、莫愁、后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ci 295瓶;eaky_mp 171瓶;大西瓜瓤 115瓶;西瓜井 110瓶;李萱、普通的薇酱、tammy、汤圆、 之祈所以 100瓶;随风吹过 90瓶;小贱 80瓶;xiangzi、小猫咪御姐吖 70瓶;cici、一间旧书店 66瓶;晴是ann 65瓶;ghs!、灌汤包 60瓶;阿若、晓*瑞、rrofhz、21253165、燕子、私人专属 50瓶;胖橘子 45瓶;薇木已沉、wyy1985 44瓶;没什么好取得、很慢南风过境、忌素的羊咩咩、杨雨婷、丁丁宝宝 40瓶;豆豆 34瓶;dan、路行者、董瓜瓜呱、贝壳妈妈、三三、紫玉、bay、反正我没有道德 30瓶;百里无蝎 29瓶;陶陶不在家、云少侠的剑 25瓶;半糖多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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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动铺子。可你们也得给我个说法呀, 讲的好好的, 就是临时借钱, 这个月起码就得还10万。我要用钱的地方也多啊,我总不能坐着等死。” 胡月仙一口咬定:“没钱, 我没看到钱,我也没钱还你。你口口声声大发兄弟,你大发兄弟人还在这儿躺着呢, 等着钱治病救命。你这不是要钱,你是要他的命!” 郝俊杰要跳起来了:“哎, 你这话不能这样讲啊。我又没说要动大发兄弟的医药费,你们家不还有10万块钱借出去了吗?赶紧的, 我这边等着钱急用呢。” 陈凤霞一直在边上没插嘴, 这会儿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哎哟,可真是好兄弟。 黄大发看人的眼光实在够妙啊, 居然有关系这么好, 可以推心置腹, 连自家的钱怎么花的都跟人兜底的好兄弟。 胡月仙拉下了脸:“我们家借出去的钱要怎么还,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约定。” 郝俊杰的面皮子却绷得死紧,一点儿也不含糊:“月仙嫂子,知道你跟那警察关系好。可大发兄弟才是你男人,他都这样了,你可要分清楚谁轻谁重啊。” 陈凤霞简直要鼓掌了。 都说女人爱在背后传人闲话,故意指指戳戳,没事也要让她们搅出三层浪。可男的做起这事儿来,业务生疏吗?人家驾轻就熟。 听听这话讲的,活像她家郑国强跟胡月仙有什么首尾一样。 屋子里头的人看向胡月仙的目光立刻带上了深意。 先前那位二大爹拉下了脸:“大发家的,这个事情你可不能含糊。你家小宇都这么大了,孩子是要脸的。” 陈凤霞冷笑,当爹的做的缺德冒烟的事就无所谓。这当妈的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成了丢脸了。 郝俊杰一副得了痄腮炎,开口都无比艰难的模样:“月仙嫂子,你还是先把这10万块钱要回来吧。我大发兄弟借我的钱总归得还。” 陈凤霞突然间笑了:“你是说那10万块?我还当你说什么呢?原来在说我们家的事。” 她眼睛盯着郝俊杰,面容平静,“这钱我知道,我经手的。去年秋天借的。” 债主认账,是天底下最痛快不过的事。 除了胡月仙母子,一个病房的人立刻轻松下来。 只郑明明下意识地抓住了妈妈的胳膊。她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感觉这些人都在欺负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 陈凤霞心平气静,声音温和:“可这钱已经还了啊。” 众人发出了“啊”的惊呼。 郝俊杰又惊又怒:“都还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凤霞点点头,语气肯定:“是啊,就是今年开过年来的事,我娃娃刚开学呢。黄主任上我们家说急着要用钱。我们当初借钱就是为了帮族里头的兄弟买房子,正巧过年的时候人家把帐清了,我们又凑了点儿,就把这10万块给还了。” 她坦然自若,说的又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郝俊杰却没办法接受。 他往前迈了一步,几乎是站在陈凤霞面前,声色俱厉:“还了?!你有证据吗?” 陈凤霞满脸茫然:“这人货两讫你要什么证据啊?难不成你还让我像拍电影一样杵个录像机在旁边把过程拍下来吗。借条都撕掉了啊!” 郝俊杰脸上的肌肉剧烈颤抖着,整个人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他咬牙切齿:“我怎么没听说这事?” 陈凤霞奇了怪了:“这位同志,你跟黄主任是什么关系?他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提吗。” 简直莫名其妙! 郝俊杰反应过来,立刻抓着胡月仙不放:“可我月仙嫂子也没提过这件事啊。” 他狐疑地眯起眼睛,话里有话,“这可不是小数目,别一张嘴就把账给抹平了。” 胡月仙要说话,陈凤霞抢先一步开口:“这事儿啊,你原先不说,我也纳闷。好大一笔钱呢,黄主任怎么也不回家说一声。可你刚才讲他借三十万买股票的事,月仙也不知道,我就反应过来了。 实不相瞒,黄主任要回这10万块,就是为了炒股。 今年开过年,他就说股票价格会涨;一定让我们把钱还了,不能耽误他挣钱。 前头为了这个事情,他好像还挺不高兴的,所以我们手上有了钱就赶紧还给他了。 哎,你们别说,黄主任是大富大贵的命。我本来没留心过股票的情况,他拿钱走我就天天听广播。还真没错,股票的确在涨。 黄主任先前说买深发展跟四川长虹,我看这行情一天一个价,真是两只生金蛋的金母鸡。” 陈凤霞恳切地看着郝俊杰:“这位同志,我劝你也不用这么着急。黄主任任还没醒过来呢,就凭他这运气,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就活蹦乱跳的,你何必急吼吼呢? 等到黄主任醒过来,旁的不讲,就把这股票一卖,别说三十万了,七八十万对他来讲都是小意思。 我听他讲,去年股市崩盘前,他就把手上的股票都出空了,根本就没亏钱。 这回再抄底买进,等高位卖出,百万富翁都不在话下。” 她的语气愈发热切,简直要跟人推心置腹一般,“您就别担心了。您能一把头借30万给黄主任,还不放心他的人品跟能耐吗?您把心放进肚子里踏实等着吧,黄主任醒过来保准给你把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 郝俊杰又急又怒,脱口而出:“他这样还醒个屁啊!”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般:“哪有你这样咒人的?” 胡月仙在边上冷笑:“可算是说出心里话了吧!姓郝的,你就是巴不得他死,好死无对证!” 二大爹也不高兴了:“郝家的小子,你这话就说过了。大夫都没讲我们大发醒不过来,你怎么就讲这种话?” 郝俊杰也顾不上体面:“好,我说话不讲究,可我话糙理不糙。要是我大发兄弟一天不醒,你们是不是就一天不还钱?这生病的事情没个准头,他要拖个三年五年,我是不是要被活活拖死?” 他扬着手上的借条,眼睛都要瞪出眼眶子,“说好的这个月还十万,你们可别想赖账!” “报警吧,让法院来判案子。” 角落里突然响起了少年的声音,轻且亮。 黄霄宇从被个电话忽悠过来进了病房,就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工具人角色。 这会儿,少年木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就强调一件事:“这30万我跟我妈都没看到,我爸现在又这样,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请法院搞搞清楚吧。” 郝俊杰一张脸拉成了驴脸,眼睛都往外头喷火星:“你什么意思?小宇,你这是不认账了?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爸爸签字画押的,你一个小爷们居然不认账了!” 黄霄宇摇摇头,正色道:“我没说我不认,我就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他眼睛盯着郝俊杰,“郝叔叔,我爸爸借你钱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就非得急着这点儿功夫,非要趁着我爸还没醒的时候要这个账吗?你实在等不及的话,咱们就请法院断官司吧。” 病房门关上了,里外两个世界。 黄霄宇被母亲推出了门外,她不想儿子听这些。他们嘴里头就没一句好话。 郝俊杰还在咆哮:“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摆明了想赖账!” 黄霄宇就想冷笑。 不是赖账,是不认账,认不了这账! 去年秋天,妈妈开始在村里头盖房,后来爸爸又同意给他买了新房。 他家不缺钱。黄霄宇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他爸不是无缘无故就借一屁股债的人。 最起码在黄霄宇记忆当中,就从来没发生过债主堵上门,一家人连过年都不安生的事。 现在他的父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有人拿这张借条跑过来,开口便讨几十万的债。 这是当他家的钱大风刮来的,还是以为他跟妈妈是傻子?! 被羞辱的愤怒充斥着少年的心,让他两只手都攥得紧紧。 黄霄宇站在病房走道窗户边上,眼睛死死盯着窗外苍茫的夜色。暗夜如怪兽,悄无声息地吞噬掉日月的光芒。 少年眼睛一瞬不瞬,反复深呼吸了许久,才转过脑袋,压着嗓子问跟出来的小妹妹:“明明,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爸爸为什么会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这些人为什么又气势汹汹地逼上门? 二爷爷他们含糊其辞的意有所指到底指什么?大人们躲躲闪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爸爸失足跌下了楼?他不相信。 郑明明闷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出的病房。妈妈也不让她继续待下去。 这会儿听了大哥哥的话,她抬头看人,想要开口又记起爸爸妈妈的叮嘱,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算撒谎,因为她的确搞不清楚为什么小宇哥哥的爸爸会躺在病床上。 难道是因为他在外面包的二奶吗?电视上不经常这样演的嚒。二奶也会养小白脸,然后男的发现自己戴绿帽子,跟小白脸打起来,就被推下楼啦! 要真是这样,才叫大快人心呢。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活该。 哼!这人永远昏着不醒才好呢,这样他就不能欺负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啦。 黄霄宇看着小妹妹满脸懵懂的神色,只能叹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也对,他们怎么可能告诉你。” 郑明明皱起眉头,老气横秋的模样:“是啊,他们总觉得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用知道。真奇怪。” 黄霄宇本来心情郁闷至极,现在听了小妹妹的话,倒是露了笑模样,拿出大哥哥的气势:“没错,所以你得多吃饭,快点儿长大啊。” 郑明明认真地抬起头,决定告诉哥哥事情的真相:“你也是小孩呢。大人也认为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黄霄宇一时间啼笑皆非,只能苦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 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直觉告诉他爸爸妈妈之间有古怪,可是他们不提,自己又住校,他要上哪儿知道呢? 郑明明感觉小宇哥哥很可怜。 作为被蒙在鼓里头的人,他肯定很难受吧。 她想告诉小宇哥哥事情的真相,又害怕会真的跟爸爸妈妈说的那样会影响他学习,耽误他前程。 纠结的小姑娘想了半天,决定要做点儿补偿。 “小宇哥哥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买好吃的去吧。” 她出门前带了零花钱呢,本来是打算给陈敏佳买大大泡泡糖,好安慰对方的。 陈敏佳住在6楼,每天光上下楼梯去学校就够呛了。她爸爸妈妈还连话都不说,感觉好可怜。 结果因为舅妈生的太快,她又忙着不停打电话给舅舅,所以钱就没来得及花出去。 那就用来请小宇哥哥吃饭吧。小宇哥哥更可怜,居然会有那样糟糕的爸爸。 黄霄宇现在哪有胃口吃东西。不过他以为是小妹妹饿了,就笑着点头,温声应和:“那我们一块去吃晚饭。” 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去等电梯。 门开了,里头走出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郑明明立刻充满了亲切感,拉着黄霄宇的胳膊,骄傲地强调:“我爸爸也穿这样的制服呢,我家还有一套。” 黄霄宇微微弯下身子,笑着准备跟小妹妹说话,就耳尖地听到病区里头传来人的询问声:“请问黄大发住在哪间病房?” 高中生跟小学生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就折回头。刚才进去的人只有警察啊,警察找他做什么? 病房里头的人看到警察同样目瞪口呆。 郝俊杰更是喊出了声:“好啊,你们报警?你们倒是有脸报警!警察来了最好,我倒是要告你们,白纸黑字的欠条写着,你们居然赖账。警察同志,我要报警,他们赖了我30万不想还!” 郑明明气愤难当,忍不住喊出声:“谁知道欠条是不是你骗小宇哥哥的爸爸写的?现在就是你自说自话。” 郝俊杰开口骂道:“有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事?” 警察先不耐烦起来:“好了,别扯有的没的。谁是黄大发的家属?跟我们过来一趟,有些问题我们想问。” 黄霄宇立刻挡在了妈妈面前,大声喊道:“我是,有什么问题你们问我吧。” 结果警察看了他一眼,表情怪怪的:“你个小孩知道什么呀?” 黄霄宇脸涨得通红,声音响亮地强调:“我什么都知道。” ※※※※※※※※※※※※※※※※※※※※ 感谢在2020-11-26 19:34:14~2020-11-26 19: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rina01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欠条说不清(捉虫) 事实证明, 16岁的少年不适合吹牛皮,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问什么呀?警察问的是黄大发的性癖好。 在谈性色变的传统家庭中,孩子上哪儿知道自己亲爹喜不喜欢大被同眠, 有没有搞过换.妻游戏? 为什么要问这些?因为当天警察抓到的其他几个人一口咬定了聚众淫.乱行为的组织者就是黄大发。 他们不过是受了诱惑, 为了寻求刺激,才按照黄大发的要求,搞在一起集体光屁股的。 现在黄大发昏迷不醒,警察想要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就只能通过原始手段走访群众,先从家属入手。 按道理来说, 黄霄宇是未成年人, 警察不应该问他这些问题。 可不知道是他自告奋勇打动了警察, 还是这年头的警察办案没那么多讲究, 亦或者警察见多识广,连中考过后为了庆祝儿子考上重点高中, 老子带着儿子嫖.娼的案子都办过,完全不觉得16岁的高中生不能接触少儿不宜话题;反正警察就是问了。 问的黄霄宇从临时充当问话室的医生办公室里头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郑明明一直不肯跟妈妈回家, 还在外面等消息。瞧见小宇哥哥出来,她赶紧跑上前问:“哥哥, 到底怎么了?” 黄霄宇没有办法回答,从来没经历过如此耻辱的时刻。 躺在病房里头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他的身上居然留着如此肮脏的血! 陈凤霞看他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心中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重生回来之后, 她一直不希望这孩子知道他父亲的丑事,怕他受打击。 可是做丑事的人都肆无忌惮, 旁人要怎么帮忙遮挡, 才能让孩子不受到伤害呢? 陈凤霞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安慰他道:“别想太多,你是你,你爸爸是你爸爸。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要看他做成什么样子,而不是看他的出身。” 话说出口,陈凤霞既觉得自己语言干巴巴,又担心这孩子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毕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黄大发再不好那也是他的亲爹。 警察只找了胡月仙跟黄霄宇母子俩进去问话,外头等着的人都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郝俊杰还不停地嚷嚷:“我告诉你,别以为找警察撑腰就有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黄霄宇看了他一眼,久久的不吭声。那眼神瞧到后面,郝俊杰都瘆得慌:“你这孩子想干嘛?” 黄霄宇点点头:“没错,冤有头债有主,该清的债当然得清。” 陈凤霞赶紧拦在中间,叮嘱男孩:“好了,不要想太多,听阿姨的,早点回去休息。” 黄霄宇却摇摇头:“阿姨,我没事,我陪我妈在这边守着。” 时候实在不早了,这边的二大爹作为长辈也开口发了话,警告郝俊杰不要再闹腾,有什么事情后面再说。 胡月仙过来送陈凤霞母女俩出去,也叫她放宽心:“没事的,这边我对付的过来。大不了就上法庭。张口就是30万,黄大发啊黄大发!” 陈凤霞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别慌,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母女俩坐电梯往楼下去时,郑明明疑惑地问母亲:“妈妈,小宇哥哥的爸爸是被迫写的那个欠条吗?” 他那么凶那么坏,居然也会被别人强迫吗?如果是喝醉了酒或者被人下了迷魂药,那自己不应该这么清楚啊。 陈凤霞苦笑,摇摇头道:“应该是他自愿写的。” 郑明明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的左右看看:“他借了30万啊?!” 天哪,现在他眼睛一闭,两脚一蹬,这么多钱,可不得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还了。 这人真是讨厌,自己没死,先害死别人啦! 陈凤霞摇头:“他应该没借钱。” 郑明明傻眼了,感觉妈妈的话前后矛盾,要是他没有借钱,为什么要写欠条呢? “因为这样就可以算成夫妻双方的债务。他要离婚的时候,跟你月仙婶婶分割家产,首先得把这部分债务给还掉。” 30万啊,跟黄大发的心狠手辣比起来,胡月仙完全可以被贴上妇人之仁的标签了。 上辈子他们夫妻离婚时,母子俩没有分到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有这30万的手笔。 只可惜,黄大发心够狠手够辣,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这回他还没死,不过是昏迷不醒,他安排好的同伙就迫不及待地想真挖他的家产了。 郑明明恍然大悟:“难怪呢,前头我跟小宇哥哥还说,这人一开口就是30万。他有多少钱啊?居然能借这么多钱。” 当初月仙婶婶借他们家10万块的时候,小宇哥哥他爸爸还跟婶婶吵架了呢! 哈!原来根本就没有这笔借款。就好像电视里头的坏人伙同绑匪假装被绑架,好骗家人拿钱赎他一样。 太坏了,真是里外不分,帮着外人坑家里人。 人怎么能这么坏呢?明明是他对不起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坏蛋呢。 陈凤霞叹了口气,难掩惆怅:“有些人啊,对自己家里头下手心最狠。” 郑明明忧心忡忡:“妈妈,那法院会不会真让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还债啊?那个人手上有欠条哎。” 陈凤霞一愣,她也说不清楚。 如果放在20年后,没有银行流水或者是手机转账记录之类的,单凭一张欠条,估计法院不太容易判定债务关系成立。 可这个时代很多人都习惯性用现金。尤其是做生意的,钱藏在自家床底下都不稀奇。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通过现金交易,借了10万块,完全说得通啊。 陈凤霞苦苦思考破局的口子,突然间灵光一闪:对呀!股票,买卖股票肯定有记录。 那个郝俊杰一口咬定自己借了30万给黄大发买股票。如果这部分购入记录不存在,那是不是就从侧面证明了根本没这起借款? 陈凤霞立刻兴奋起来。 电梯门一开,她就领着女儿往外头走,东张西望地找公用电话。 前头有人喊她的时候,她都没留意。 陈文斌疑惑不已:“哎,姐,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带孩子回家啊?” 说话的时候,他还从罐子里头掏了一罐子亲亲八宝粥塞给外甥女儿:“明明,你吃。” 他刚才打了那么多通电话,那点儿晚饭根本不扛饿,肚子饿得咕咕叫。因为心情好,他出来买夜宵时,还主动表示会买女儿喜欢吃的肯德基。 结果医院门口的确有肯德基,但人家早就打烊了。最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愣是把旁边小店门给敲开了,拎了一堆面包八宝粥。 陈凤霞可没心思听他絮叨,直接伸出手:“借一下你的大哥大。” 陈文斌满头雾水:“你要这个做什么?——哎,你会用吗?” 陈凤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呵,她不会用手机?她如果不会用,唯一的原因就是大哥大太低端了,远远比不上智能手机方便。 好在通讯工具的基本功能都是打电话,按号码的方式也差不多。 陈凤霞迅速按下了家里的电话。 这会儿她还没回家,按照三哥三嫂的个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先走的。她打回家好问三嫂看下家里头的电话簿,然后她再打给小赵。 没办法,周围一圈人里头她知道玩过股票的也就只有小赵。 至于郑国强的那位同事老孙,反正陈凤霞是不想跟他打交道。 没想到电话铃声一响,那头接起来的人居然就是小赵本人:“喂,凤霞姐,怎么样啊?生了没有。” 陈凤霞也顾不上说这姑娘怎么还没回家,就开门见山:“小赵,我问你个事,那个买股票,是不是要留下证据啊?” 挂断电话,陈凤霞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将大哥大还给陈文斌:“行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上去照应老婆孩子吧。” 小赵告诉她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有一种股票叫做不记名股票,私底下买卖的很多。 这股票就跟钞票一样,你怎么流出去又怎么流进来的,根本就没任何记录。 而且因为买卖方便,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很多股票都是这种形式。 到时候郝俊杰只要一口咬定黄大发买的就是不记名股票,那30万的事情搞不好还真说不清了。 陈文斌哪里能放姐姐走,立刻追着问:“姐,你怎么了?我姐夫背着你买股票了?哎哟,这可是好事。你看看现在股市红的,谁买谁发大财!” 他倒是没看出来,郑国强居然有这气魄。 这人胆小又抠门,连彩票都舍不得买的,说是两块钱可以买4两肉了。 陈凤霞不耐烦,挥挥手道:“行了,别张口就诬赖你姐夫。你姐夫连私房钱都不藏。” 陈文斌愈发来了兴趣:“那你问人股票的事情做什么?哎,我跟你说,姐,咱们可是一家人。我姐夫出差不在家,你可别被人骗了啊。” 陈凤霞心烦意乱得很,正要开口赶对方走。 抬眼看清了陈文斌的脸,她突然间心念一转,开口问道:“文斌,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思。假如说你出事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有人拿着你签字的欠条找高桂芳要账……” 陈文斌原本嘴里头含着牛奶糖,这会儿差点没活活呛死自己,他咳了好几声,才声色俱厉地指着陈凤霞:“陈凤霞我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咒我!” 得,这人看来是动了真怒,连伪装姐弟情深都顾不上了,居然直呼其名。 陈凤霞正色道:“那我总不好反过来讲吧,人家高桂芳刚给你生了儿子呢!” “呸呸呸!”陈文斌气得够呛,“你就非得拿我家说事?” 陈凤霞理直气壮:“那我不是为了让你身临其境吗?赶紧的,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跟我说说看,要真有这事儿该怎么办?” 陈文斌哼哼:“我不讲你,等我姐夫回来我跟我姐夫说。” 陈凤霞冷笑:“你信不信我让你姐夫看到你就绕道走?” 陈文斌这才无奈:“行了,欠条上是多少钱?这拿欠条的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陈凤霞想了想,决定含糊其辞:“做买卖的,差不多40万吧。” 陈文斌立刻做出吐血的表情:“他放高利贷的啊?40万,他做的没本的买卖吧,40万能装一大袋子了。” 陈凤霞赶紧拦住他:“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讲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吧。” “那你说的不尽不实,让我怎么给你出主意?”陈文斌开始拿乔,“这手里头拿着欠条的人不一样,解决的办法当然也不同。” 陈凤霞实在没办法了,干脆领着人往楼上去,把人带到胡月仙跟前,也不云遮雾绕,直截了当道:“月仙,你就把情况跟我这个弟弟说一下吧。要论起鬼主意,我从小就没见过比他更能搞鬼的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并非非黑即白,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都那么光明正大。 陈文斌混了这么久,他的门路多了去,说不定真能解决问题。 他拍着胸口跟胡月仙保证:“月仙姐你放心,就凭你跟我姐的关系,你也就和我姐差不多。但凡我能帮上忙的,我绝对不含糊。” 等胡月仙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陈文斌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哎哟,这事儿,行吧,我来想办法。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跟我外甥个交代的。” 陈凤霞差点没一巴掌拍死他。 这人可真会打蛇随棍上,平白无故就封自己当舅爷了。 她拉下了脸,正色道:“你别光吹牛,这事儿要是摆不平的话,你可别托大啊。” 陈文斌笑容满面:“旁的事情我不敢打包票,这件事情我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好了,不早啦,你们都早点休息吧,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着,他先姿态潇洒地告辞。 陈凤霞到底没忍住,出了病房门又喊住他,态度严肃地警告道:“你可不要搞什么违法犯罪的手段啊。我跟你讲在严打呢,你别往枪口上撞。” 陈文斌笑嘻嘻的:“哎呀,陈凤霞我发现了,你还是很关心我这个弟弟嘛。” 陈凤霞冷笑:“你少往你脸上贴金,我要管你!我是怕你连累你姐夫。到时候人家都把脏水朝他身上泼了。” 陈文斌嬉皮笑脸:“哎哟,我姐夫还没当官呢,你也操心的太早了吧。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关心我。” 他也不给陈凤霞反驳的机会,就臭屁轰轰地往产科去了。 陈凤霞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背影,毫不犹豫地朝旁边狠狠地“呸”了一口。 这人头顶天下巴点地,好大的脸。 郑明明却看着舅舅的背影,疑惑地问妈妈:“舅舅怎么走路同手同脚啊?” 陈凤霞鼻孔往外喷气:“癫狂得他,路都不会走了。” 她管他?想得倒挺美。 歪打正着 陈凤霞嘴上说的好, 礼拜天下午到底又跑了一趟医院。 不是她突然间圣母上线,非要姑嫂情深,丢下家里头的一摊事, 上赶着去伺候高桂芳。 而是天底下当妈的人就没有行动自由。 她家的小二子同学自从听说舅妈生了个小弟弟之后就亢奋的不得了, 今天睁开眼起就催着要去看弟弟。 他当哥哥啦! 以前他一直都是小弟弟,十分向往当哥哥的威风呢。 郑明明倒是对这个新出生的小表弟没什么兴趣。 她自己就有弟弟了,况且那个弟弟皱巴巴的,瞧着就像只猴子, 一点儿也没他家小猪猪白白胖胖的可爱。 陈凤霞哭笑不得,决定趁机做常识教育:“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 那电视电影上当妈的累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刚生下来的小东西, 张口就是我的天使, 我的宝贝。 事实上, 陈凤霞完全不相信。 以她当了两回妈的经验, 每次看到人家抱到她面前的小孩。她头一个想法就是,怎么丑成这样? 哪怕是她生小二子的时候有了经验, 已经晓得以后长开了会好看的,瞅着儿子的第一眼,她仍然觉得好丑啊。 郑明明可不承认天底下的小孩子生下来都是小丑娃。 她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不记得了。可她记得她弟弟刚生下来时的样子啊。 就是一只粉嫩嫩的小猪猪,可比皱巴巴的猴子好看多了。 陈凤霞一愣, 她就记得儿子生下来也很丑。可究竟是个怎样的丑法,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妈的人只能猜测:“可能是你表弟月份小, 等再大些就好了。” 郑明明撇撇嘴巴, 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才怪! 虽然大人们都说小孩一天一个样,可底子就摆在那儿, 小狗也不可能长成小猫啊。 陈凤霞哭笑不得:“既然小弟弟这么丑, 那你还要去看他吗?要不你就留在家里吧。” 说个实在话, 要不是儿女们坚持,她一点也不想带两个小孩去医院。 这三四月天,春季感冒高发,医院哪里是什么好地方。 郑明明骄傲地拎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认真地强调:“我才不是看他去呢。又不是小妹妹,有什么好看的?我要给陈敏佳送书啊。她在医院里头肯定无聊疯了。” 陈凤霞奇怪:“那她不写作业吗?她昨天不是上培优班,都没来得及写作业吧?。” 郑明明不假思索:“就医院里头吵成那样,还写什么作业啊。” 陈凤霞已经收拾好东西,领着两个孩子往外走,随口搭话:“都那么吵了,还怎么看书呢?” 大女儿一本正经:“书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看啊。” 陈凤霞点头了然:“哦,明白,那看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郑明明跳脚,坚决不承认,分明都是很好的书。 “高尔基的《童年》、《我的大学》、《在人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人间三部曲。” 陈凤霞搞不清楚什么三部曲是个啥,就看着女儿摊开来的三本厚厚的书,疑惑不已:“你觉得你表姐在医院里头能看完?” 这么厚的书,一本就得看上好几天吧。 姑娘,长点心,她妈是生孩子,生完住了两天院就得出院啦。 郑明明也发现了问题之所在,不过小学生是要面子的。 作为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她立刻强行挽尊:“我又没说全都借给她看,我把书带过去,让她挑一本最喜欢的不就行了吗?” 陈凤霞笑而不语,决定维护女儿的面子:“可以,只要你不觉得把剩下的书背回去太重就好。” 妈妈这样的态度,郑明明反而忐忑不安,感觉自己被看穿了。所以一进医院,她就试图找话题来转移妈妈的注意力。 她两只眼睛滴溜溜转,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突然间灵光一闪:“我不用背回去,我可以把剩下的书借给小宇哥哥。” 对啊!小宇哥哥也在医院呢。小宇哥哥看书总比看他爸爸好。前者是洗眼睛,后者是辣眼睛。 陈凤霞被女儿的话逗乐了。果然是1997年,千禧年逼近了,现在孩子讲话也新新人类。 她笑着点头:“行吧,你就先给小宇,省的还要再背两层楼。” 电梯门开了,陈凤霞看到站在门口抽烟的陈文斌,下意识地就拍脑袋。 哎哟,刚才忘了摁3楼。 眼看着她又要关上电梯门,陈文斌赶紧拦住人:“姐,你干什么?” 因为急着按电梯,他手还被烟头烫到了,痛得他嗷嗷叫。 陈凤霞懒得看他:“去趟3楼,明明有东西要拿给人。” 陈文斌赶紧拽住人:“你去什么3楼,这就是3楼。” 陈凤霞看了眼墙上贴着的标号,就奇怪了:“那你跑这来干什么?阿爹阿妈,还有你岳父母今天不都过来了嚒。你不在旁边招呼着?” 陈文斌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好招呼的,生孩子的又不是我,他们要看的也不是我。” 这绝对是句大实话,所以没良心的坦荡荡。 陈凤霞槽多无口,完全不想搭理他,就领着儿女往病区去,先把书给小宇吧。 哎,也不晓得这孩子要多痛苦。 结果陈文斌两条胳膊一张,又挡在了前头:“唉唉唉,别去,等会儿。” 陈凤霞狐疑:“你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她话音刚落下,听里头响起了砰砰乓乓的动静,然后是平地起惊雷的暴喝:“好你个郝俊杰,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果然是你!” 郑明明疑惑地转过头看妈妈:“狗娘怎么可能养出王八羔子,串物种了。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陈凤霞赶紧捂住女儿的耳朵,这种话,小孩子可不作兴听。 郑明明听不清,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 昨天瞧着人模狗样的郝俊杰此刻狼狈不堪,被几个身形粗壮的彪形大汉围追堵截,已经逼到了旮旯角落里头了。 啊!他也欠人家的债了吗? 郝俊杰逃窜无门,只能徒劳地大喊:“没有跟我没关系的。” 领头的彪形大汉冷笑:“没关系?你哪儿来的50万借给人!” 陈凤霞听的耳朵都要跳起来了。 50万!昨天不还是30万吗?这一夜的功夫都翻成这样了。乖乖,什么高利贷也比不上这手段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陈文斌,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吧。 合着这人杵这儿看热闹呢! 陈文斌就嘴里叼着烟,一副吃瓜群众的做派。关他啥事,他就听个热闹。 那头郝俊杰坚决不承认:“哪儿来的50万呀,你们不要听人胡说八道。” “哪儿来的?你好意思问我们问问你自己是我们这帮下岗工人的血汗钱,你连我们的买断钱都能贪!” 旁边响起了胡月仙的声音:“我就说怎么一开口就是好几十万呢,我还当他买彩票中的大奖,原来是你们的买断钱。” 领头的大汉怒气冲冲:“我就说被单厂买断四万块,我们怎么就三万五呢?原来被你们贪污了!” 郑明明听不清这人的嘶吼,就瞧见他手起拳落,就跟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似的,很快就在那个郝俊杰的脸上开起了染料铺。 然后,然后郑明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妈妈捂住了她的眼睛。 舅舅还在旁边笑呢,然后就挨了妈妈的骂:“还不挡着小骁。” 然后脖子伸的老长的弟弟也被舅舅抱边上了。 郑明明感觉十分遗憾。 不过妈妈只有两只手,捂眼睛就挡不住她耳朵啦。 她刚好听到了郝俊杰杀猪般的惨叫:“没有,我真没动你们的钱。” “那钱是怎么来的?” “我……我做生意挣的,我也做买卖的。” 胡月仙冷笑:“好几十万啊,什么生意这样挣钱,你也跟我们说说,有财大家发啊。” 郝俊杰又发出凄厉的惨叫:“没有,就没有这个钱。我没拿钱也没借钱!” 旁边响起了哗然声,那位二大爹急了,声音都发抖:“郝家的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郝俊杰已经被打得鼻青眼肿,生怕小命不保,索性豁出去了:“就是我没借钱给他。黄大发在外头养了个小的,要离婚,不想分钱给他老婆!” 周围人齐齐倒吸口凉气,昨晚病房吵成那样,不少病人家属还有医生护士都听了个囫囵。 乖乖,这人真狠,这么坑自己老婆儿子。亏得人家还精心小意地服侍他。 乖乖,这人真蠢,找了这么个同伙。好喇,人家就拿借条要债。 胡月仙冷笑:“哟,原来没这笔钱啊。真难为你们费好大的心思啊。” 陈凤霞赶紧扯着嗓子喊:“那就把欠条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撕了,省得你回头又不认账。” 旁边人也跟着附和。不少人直接骂他缺德。 都知道男的在外头养小,帮他坑人不说,现在人家孤儿寡母的,他还想害人,这人真是坏的流脓了! 围观群众义愤填膺地逼上去,催着人赶紧拿出欠条。 郝俊杰想护着,结果身上衣服都差点儿叫人扒光了。 陈凤霞眼看不妙,赶紧拖着儿女往楼梯口去。 陈文斌还在后头笑:“哎,姐,你别急着走啊。这欠条还没看着撕呢。” “看你个头!你自己长针眼去!” 陈凤霞火急火燎地要拉走两个孩子,郑明明却急着跟妈妈强调:“书,妈妈我还没把书给小宇哥哥呢。” 哎哟,这孩子,现在是急这个的时候吗? “咱们先去楼上看你舅妈,等后面太平了再下来。” 陈文斌却不肯走:“事情还没了呢,我哪能走。你听,还有的闹呢。” 那头的郝俊杰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又拼命抢那张欠条,大喊大叫:“三十万,他就是借了我三十万。别打了,你们找他要钱去!” 陈凤霞皱着眉头,想要转身的时候,就瞧见电梯门开了。 两个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人往病区走,进去就问人:“谁是郝俊杰?” 郝俊杰立刻大喊大叫:“警察同志救命啊,他们要打死我了。” 结果大盖帽压根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只亮出证件:“你好,郝俊杰,我们是反贪局的,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个调查。” 周围群众目瞪口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陈凤霞转过头看陈文斌,难以置信:“你这安排还挺全面啊!” 这明的暗的公的私的都给上了。 陈文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矢口否认:“没有,我疯了我没事找公家。” 就一个造纸厂的办公室副主任而已,找几个下岗职工透点风就行,哪用搞到反贪局都惊动了。 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小题大做吗? 事实证明,反贪局的同志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他们郑重其事对待每一封举报信,连礼拜天都加班加点的行为是正确的。 因为据说审讯人员还没怎么问呢,郝俊杰一上人家的车就瘫了,都没到反贪局大楼里,就竹筒倒豆子交待得一干二净。 天地良心,他的确没有动下岗工人的买断金。他的级别也干不了这事。 他不过是趁着造纸厂停产,工人下岗的机会,伙同具体负责下岗职工基本生活费的申报、领取、发放工作的副厂长,采取冒名捏造的手段,多报下岗职工人数的方法,多骗职工生活费而已。 嗯,他真没动下岗工人的钱袋子。这国家的钱谁花不是花,他也没拿多少钱啊。他就是个跑腿的而已。 郝俊杰如此积极主动,搞得反贪局的同志都懵了。 他们接到举报信想要调查的可不是这事儿啊,他们压根就不晓得这一茬。 嘿,这就好比你打算去钓小龙虾。结果一拎钓竿,上头居然咬了只大王八。 真是意外的惊喜。 不过反贪局的同志向来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因为王八就放过了小龙虾。 按照郝俊杰的说法,他都已经白捞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抓着黄大发那张子虚乌有的借条不放呢? 要知道,黄大发没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醒了。等这人睁开眼睛,晓得郝俊杰坑了他,他能放过郝俊杰? 讲个不好听的,就算要讹诈,好歹也得人真蹬了腿再说呀。 郝俊杰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一开始死活不给个准话。 可人都已经被抓进去了,多少巨贪都扛不过审讯的压力。何况是他这种小角色。 进局子以后没多久,他终于撑不住,哭丧着脸承认了另一桩事。 他贪污了,不过不是他要贪污,是副厂长要他贪污的。 按照县里头的规定,下岗职工每个月是有基本生活费的。 鉴于通货膨胀严重,县里头考虑下岗职工生活的确困难,去年新任县委书记到岗后,这笔基本生活费补贴由县里头掏钱多增了30块钱。 用石书记的话来讲,就是好歹保证下岗职工家里头一个月起码能吃上两顿肉。 只可惜别说肉了,造纸厂的下岗工人就连肉皮都没见到。因为分管工作的副厂长指挥兼任会计的办公室副主任郝俊杰直接将这钱给贪墨了。 可既然如此,按道理来说,郝俊杰手上的外块应该更多啊,他急吼吼的要账是为什么呢? 这就要从去年股市的第12道金牌说起了。 郝俊杰跟黄大发关系极为密切,后者炒股发财的时候,前者被他游说的也心痒痒,决定跟着发笔财。 黄大发从股市里头拿出来的钱没来得及再投进去的时候,就被他老婆联合陈凤霞一家子给诓了,拿去买房子,阴差阳错,躲过了股灾。 郝俊杰惨了,他的钱刚投进去,股票就大跌,直接跌成了废纸。 后来好不容易割肉出仓,投进去的10万块,跌的只剩下不到1/3。 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钱啊。这是他跟副厂长的小金库里头的钱。 前几天,副厂长隐隐约约透过意思,他准备找几个人一块儿出钱将倒闭的造纸厂买下来,到时候让他也参一股。 则在这个时代极为常见,不说全部,起码十之五六的破产国营厂最后都是原封不动地落到了厂领导手上。 除了被踢出局的下岗职工外。 国营厂领导手上哪来的钱盘下厂子,呵呵,这就说不清楚了。自己有点,再问人借点呗。 反正这个时代鼓励全民经商,政府官员都被号召去摆摊,还不带厂里头的领导自己做买卖吗? 人家做买卖不就能挣钱了吗。 反正没人管,大家都默认这事理所当然。 毕竟无官不贪,无商不奸嘛。 现在,副厂长也要让造纸厂公变私,盘活经济了。 副厂长笑眯眯地问他高不高兴? 郝俊杰差点儿没吓尿了。高兴?他怕死了还来不及呢。 副厂长要盘下造纸厂,肯定得用钱啊。小金库已经亏得所剩无几,他要是不想办法填上这个窟窿,说不定人家就会要了他这条小命。 走投无路之下,郝俊杰想找黄大发借钱,结果就碰上黄大发出事了。 他脑袋瓜子一个激灵,立刻就将主意打到了那张借条上,准备用它从黄家弄出30万。 这么一来的话,别说那7万块钱的窟窿,就是他自己也能拿出一大笔钱参股,到时候能从造纸厂挣的更多。 就算胡月仙母子拿不出30万,有那借出去的10万块钱兜底,他也能在副厂长面前交差。 陈凤霞听了这一桩公案,简直要竖起大拇指喊一声佩服。 这人怎么就能想得这么美呢? ※※※※※※※※※※※※※※※※※※※※ 呃,那个年代跟现在不同,别说国营厂干部,官员也被鼓励在外经商。当初国企倒闭潮的时候,大批厂子都是被原来的厂领导买下的。如果放在现在,不用老百姓议论,纪检就得找上门,你哪来这么多钱。但在当时,司空见惯,也没人会特别关注。 还有些厂领导为了让厂子变成私人的,故意把厂子折腾死的。 感谢在2020-11-26 19:39:24~2020-11-29 19:4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歌v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 2个;猫猫儿、晏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 183瓶;若有若无 115瓶;米芽2012 110瓶;真的很喜欢糖糖 100瓶;咪兔 95瓶;锦凤 90瓶;福慧 80瓶;翡冷 75瓶;阿曼 60瓶;懒得想名了、秋霖、开开心心看文、明天、初老症患有者、 曰誠 .、21499950、花下醉浅眠、halu 50瓶;圻圻 49瓶;djssd、风信子 40瓶;吃草莓不要草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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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歪打正着呗。 他当初出手完全是为了卖陈凤霞面子, 好给自己留条人脉。 他那个姐夫郑国强都被县委书记亲自点名指派去出差了, 说不定人家将来就走了狗屎运, 没有一番造化呢。 结果没想到冥冥中自有天注定,老天爷都要帮他。 造纸厂虚报下岗职工人数的是怎么可能是一个副厂长就能操作成功的。这其中起码得有县里主管部门领导从中协助。 反贪局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直接将分管经济建设工作的副县长都拉下了马。 整个上元县的官场都地震了。 按道理来说,普通群众吃瓜就好。陈文斌又不是上元县人,为何要如此幸灾乐祸? 因为他想在上元发财,承包上元县的工程呀。偏偏他的主要竞争对手背后的大佬就是这位实权派副县长。 其实倘若是平常,这位在上元耕耘多年的副县长说不定就能平安着陆。人家是地头蛇,关系错综复杂着呢。 可惜这回他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枪口。 省里年初开会,领导就再三再次强调一定要做好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今年情况特殊,千万不能捅出篓子来。 上元县作为示范点,多少人眼睛盯着呢。这人还如此胆大妄为,这可是不仅视党纪国法为无物,也是在明目张胆地打领导的脸。 呵!乱世用重典,正严打呢。既然你迫不及待的想当这个反面典型,那组织上肯定会满足你的愿望。 3月下旬反贪局立的案子,眼下才5月打头,法院就要判了,这雷厉风行的速度,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 陈文斌叹气:“我估摸着呀,这人搞不好起码得5年起步了。” 陈凤霞遗憾,才5年啊,像这种缺德冒烟,连人家的救命钱都要贪的畜生,判个三五十年把牢底坐穿,最好枪毙了都不为过。 她不耐烦看陈文斌得意洋洋的脸,不得不开口提醒对方:“你够可以了啊,这好歹是在办丧事呢,你注意点。” 办谁的丧事啊,还能有谁?黄大发呗。 这人从楼上摔下来之后,就再没醒过。一开始医院还表示可以开刀试试,到后面,教授就劝家属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类似的病人他接手过不少,基本上就没有醒过来的。真醒过来了,被称作医学奇迹,对家属来说也不是多美妙的事。 为什么?脑部损伤不可逆呗。醒过来以后,病人也没有自理能力,还得人24小时不离身的伺候。 讲个不好听的,真到那份上,病人也未必自在,因为没有生活质量啊。 大概是教授的话情真意切,又大约是黄大发做的事情,实在让人提不上嘴。 那天郝俊杰一通嚷嚷,全世界都知道黄大发为着二奶肚子里头还没出生的孩子,就要跟发妻离婚,还挖空心思算计老婆和儿子的财产。 闹得如此声势浩大,黄家那头的亲戚想要摆长辈的谱,硬逼胡月仙母子俩给黄大发吊着命都开不了这张嘴。 行啊,但凡你开口说,你就掏钱出来。家里的钱全都被黄大发拿去贴小的了,反正他们母子俩是没有现钱。 卖房卖地卖铺子?那他们娘儿俩以后喝西北风还是你打算养着?天底下就没有不管儿女的死活,拿前程去给老畜生续命的道理。 黄家人哑口无言,不敢再吱声。这碰上掏金金白银的事,谁都大方不起来。况且黄大发也不是他们家儿子。 那就只好同意拔管子吧。 胡月仙签字放弃抢救的时候,黄霄宇坚持跟妈妈一道签名。 其实医院并不需要这么多人签字,可是黄霄宇却郑重其事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就是他的态度。他放弃了,他选择了让这个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本来希望父亲醒过来,好问一问为什么。可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人已经做下了那些事。再要求妈妈跟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什么天底下无不是父母,可真是讽刺。 江海出了名的春脖子短。天气说热就热,黄家母子选择在礼拜五的时候签字放弃抢救,这样周末刚好办丧事。 陈凤霞当然得过来帮忙。其实她本来并不打算带上女儿。 小孩子出去喝喜酒叫凑热闹,无所谓;参加葬礼就没必要了。万一撞上什么脏东西,那可是大大的不美。 只是郑明明坚持要来。 她觉得小宇哥哥肯定会非常伤心。 就像书上说的,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谁又没有为自己的出身而伤心的时刻呢。 她想过来看看小宇哥哥跟月仙婶婶。 只不过到了前进村之后,郑明明并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跟小宇哥哥聊一聊。 小宇哥哥是孝子啊,他一直跪在灵堂前,不停地向前来吊唁的人磕头回礼。 大家在灵堂上敬过香之后,都要去停尸的房间看黄大发最后一眼。这个流程按照书上的说法就是瞻仰仪容。 郑明明可不想看那人的脸,好可怕。妈妈也不让她看。 哼,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啊。他死了,都没人为他哭。 别看灵堂前坐了好几个妇女,一个劲儿的拍腿嚎嚎,好像多伤心一样。妈妈已经偷偷告诉过她了,这全是从外头请的哭丧女!专门替人哭的。 看,这个人多悲哀呀,谁也不会为他真心落泪。 哭也就是哭个热闹。 旁边还有个中年妇女在嗑瓜子,一边吐瓜子皮一边跟人扯闲篇:“哎哟,这在外头找小的还有什么好下场?我上次是听谁说的,有个男的也差不多,结果最后连摔盆的人都没有。哎,陈老板,是你跟我讲的不?” 陈凤霞赶紧帮忙张罗客人。 郑明明折回头去找表姐陈敏佳。 其实陈家跟黄家基本上没什么交情。陈文斌又没做过前进村的生意,自然不需要女儿在这里认什么干亲。 陈敏佳是自己要求过来的。 干什么都无所谓,参加葬礼也行,反正她是不想在家里头待下去了。 四年级的小学生正愤愤不平地跟表妹抱怨:“好笑了,家里头有弟弟,我就连嘴巴都缝上吗?” 她今天之所以不愿意继续留在江海家里头,是因为她跟奶奶吵架了。 奶奶真是太过分了! 自从妈妈害喜严重之后,他们家开火都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妈妈生完了,陈敏佳还以为自己总算解放了,不用天天在外面吃饭。 结果呢?狗屁!她还不如在外面吃小饭馆呢。 72样不能吃,家里端上桌的菜就跟水煮的一样,连盐都基本不放,什么味道也没有,吃在嘴里头就像成语字典上写的那样,味同嚼蜡。 可惜陈敏佳偏偏喜欢吃酸辣口的菜。她几次提了要求之后,陈高氏都没有搭理她。 理由是她妈要喂奶,不能吃。 陈敏佳越说火越大:“你说搞笑不搞笑,我们家就穷的差这一道菜吗?我妈不吃,我跟我爸都吃啊,奶奶自己不也能吃吗?” 就因为妈妈不吃,所以其他人都不能吃。 郑明明倒是替舅妈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你妈也想吃的。” 天天吃棉花,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陈敏佳像是噎了一下,声音也放低了:“我也没怪我妈,我说的是奶奶。我都不指望她烧给我吃了,我自己炒个酸辣土豆丝,她非得说锅被我炒辣了,影响弟弟吃奶!” 昨天晚上弟弟不肯好好睡觉,一直不停的闹腾。奶奶就说是因为锅辣了,妈妈吃了熬的鱼汤,奶水也是辣的,所以弟弟才睡不着觉。 天地良心,她不过炒了道菜而已,用的也就是最普通的小尖椒。 难不成那是书上说的那种魔鬼椒,能够辣死人吗? 现在陈家住的也就是普通的2室1厅,房间隔音效果基本上不存在。 自从弟弟出生后,因为小孩子半夜总会闹着吃奶拉粑粑,反正就是吵得要命,各种不安生,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昨晚弟弟哭的没歇过,闹得她连觉都睡不成,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奶奶居然还把罪名扣在她头上! 当时陈敏佳就炸毛了,跟奶奶大吵了一架。 她不要在家里头继续待下去了。 今天早上爸爸来前进村的时候,她就坚持过来。 这些委屈,她跟其他任何人说都没有用的。 爸爸不用讲,反正他天天不着家,当然吵不到他。 打电话给自己的外婆也没用,外婆只会让她听话,帮忙照应小弟弟。 她跟表哥诉苦,表哥居然哈哈哈,还教育她要拿出姐姐的气派,不要跟弟弟斤斤计较。 对啊,所有人都会让她当个好姐姐,谁又知道做姐姐有多痛苦。 除了表妹郑明明,因为她也是姐姐。 陈敏佳愁眉苦脸:“明明,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啊?” 大家都说因为弟弟现在年纪小,等大了就不这样了。 她看表弟的样子,好像的确如此。可是小孩子长大需要时间啊,说不定等不到弟弟长大,她就已经彻底疯了。 明明居然还能正常地站在她面前,内心真的好强大。 郑明明的确是个坚强又理智的姑娘,因为这会儿她没有徒劳地安慰陈敏佳,而是认真地帮她分析:“我觉得你弟弟之所以昨天晚上闹得那么厉害,可能是因为天太热了。我们家小猪猪就那样,到了夏天就哭的厉害。后来妈妈带我们去老年活动中心睡觉,那里有空调凉快了,小猪猪就睡得喷香。” 陈敏佳恍然大悟:“哦,难怪呢!” 说到这个,她又有一肚子话要吐槽,“你都不晓得奶奶有多夸张,我都穿裙子了,奶奶还给弟弟盖着被子,说不能着凉。 这种天气,上哪儿着凉去? 郑明明脸上立刻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你弟弟肯定很难受,他真可怜,又不会说话。” 陈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有些理解不能:“我怎么觉得照你这么说,反而是我妈跟我弟弟最可怜啊。” 郑明明点头:“那当然,生孩子超可怕的。你看虎妞那么厉害,结果还是生孩子生死了。还有瑞珏,也是难产死的。” 陈敏佳吓得浑身一抖,天啦!好可怕。虎妞是谁?瑞珏又是哪个? “你们学校老师吗?”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表姐,表情复杂:“你借我的书你自己没看吗?” 学校图书馆一个礼拜只能借两本书,她看书快,不够看。陈敏佳就自告奋勇,从他们二小图书馆借了书分给她看。 《骆驼祥子》跟《家》《春》《秋》,都是陈敏佳借给她的。 陈敏佳哭丧着脸:“你觉得我在这种环境下能看进书吗?哎,我本来觉得三个人里头我最幸福。现在看来幸福都是镜花水月,全是假的啦。” 是,跟明明还有小英的奶奶比起来,她的爷爷奶奶好像还不错,起码没打她骂她不给她饭吃。 可是好与坏要看跟谁比,要怎么比。 以前爷爷嫌电话费贵,一年到头都不会打次电话到他家。 现在每天早上爷爷下过地回家,都会骑车到隔壁镇上打电话来她家,就为了听一听弟弟的哼唧声。 村里大队部有电话,爷爷为什么不在那儿打?因为他们老家虽然离着江海近,却跨了省。市话6毛钱一分钟,国内长途得1块2呢。 就为了这6毛钱的差价,他宁可五月天里头骑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 陈敏佳一点儿也不心疼爷爷。她觉得爷爷就是在大太阳底下中暑了,也是活该。 还有奶奶,现在眼里头只有弟弟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根本就看不到她了。就连她给自己炒个酸辣土豆丝都得讨骂。 是,明明跟小英没有什么好爷爷奶奶,可是她们的爸爸妈妈好啊。 像小英,他们家就只有她一个,而且三伯娘早就结扎了,根本不会再生。她爸爸妈妈眼里头只看得到她。 上上个礼拜,小英还在肯德基里过了生日呢。 明明就更好啦。 陈敏佳情绪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表妹:“你爸爸妈妈给你买别墅,还盖楼房。” 郑明明奇怪:“舅舅不也给你在上元买了房子吗?买了整整五套呢。” 因为这个,妈妈还挺郁闷的,因为被舅舅压了一头。 陈敏佳跺脚:“那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爸直接让工地上的工人住了,我都没进去过。” 郑明明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让你爸付你租金好了。” “啊?”陈敏佳傻眼了,“租金?” 郑明明点头,满脸理所当然:“你看我们家在前进村的房子不是暂时空着吗?我妈租出去了,租金就存在我名下,因为这是给我的房子。你也可以啊。” 陈敏佳犹犹豫豫,下意识地摇头:“我爸肯定不会同意的。” 郑明明自告奋勇:“我去跟舅舅说。” ※※※※※※※※※※※※※※※※※※※※ 感谢在2020-11-26 19:43:54~2020-11-26 19:4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归来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用强出头 陈敏佳还没来得及拉住表妹, 她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到院墙外头去了。 当表姐的人目瞪口呆,明明什么时候跑步这么快了。以前在奶奶家的时候,她都跑不过自己的。 陈敏佳赶紧追了上去。爸爸肯定不会同意的, 没有为什么, 她就是知道。 可惜她已经迟了一步,她跑过去的时候,郑明明已经站在陈文斌面前,一本正经地询问:“舅舅, 你不打算锻炼陈敏佳的理财能力吗?” 陈文斌正在跟村里建筑队的朱老板套近乎,闻声嘴里叼着的香烟差点笑喷出来烫到自己。 他自诩聪明人, 所以一向对聪明伶俐的外甥女儿另眼相看。 现在, 小丫头跑到自己面前, 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 做舅舅的人挑高了眉毛:“理财能力?” “是啊。”郑明明认真地点头, “我妈妈就在培养我的理财能力。像村里头房子每个月的租金,都是交给我来处理的。” 陈文斌看她小大人的模样,愈发乐得不行, 很有心思逗逗她:“那你跟舅舅说说看,你都是怎么理财的呀?” 郑明明胸有成竹:“当然是投资给妈妈做生意了, 这样才能钱生钱。” 陈文斌直接笑得呛了起来,一个劲儿的大声咳嗽。 郑明明嫌弃地撇撇嘴:“舅舅, 吸烟有害健康, 烟盒子上都写着呢。” 陈文斌自己拍胸口缓气,笑嘻嘻的:“光写这个有什么用啊?烟厂最好关门, 这样才没人吸烟。我们要真不吸烟了, 烟厂才要哭呢。” 郑明明可不跟他掰扯这个, 就追着他问:“舅舅,上元县的房子你是不是给陈敏佳买的?那你借用她的房子就应该付钱。” 陈文斌的眉毛往上挑,感觉稀奇得不行:“我给我姑娘买房子,完了我住进去还得掏钱?” “不是你住的。”郑明明认真纠正舅舅的错误,“你给工人住的。你本来要另外掏笔钱来解决工人的住宿问题,但是现在你用了陈敏佳的房子,就应该付钱。” 朱老板在旁边听了全程,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可真有意思。陈老板,你外甥女儿果然厉害。难怪人家讲外甥像舅。” 陈文斌得意洋洋:“我这个外甥女儿将来可是有大造化的。” 郑明明完全没被高帽子砸晕的意思,就追着之前的话题,非得让舅舅给个准话:“那你打算一个月付我表姐多少租金啊?都说做生意要童叟无欺,你不能欺负小孩。” 陈文斌笑得拍起了大腿,一点儿也不顾忌这是在人家的葬礼上,就咯咯直笑:“那你说应该给多少钱?” 郑明明搞不清楚。 县城的房子应该比村里头租金更贵一些,可陈敏佳名下的房子又比5层楼小好多。 两边一抵消,到底应该哪头为大,她得问问妈妈。 陈凤霞正帮着胡月仙帮忙指挥豆腐宴。女儿拉着她到陈文斌跟前,叽叽喳喳说了事情经过的时候,她都傻眼了。 她不过就是一错眼的功夫,她女儿居然替人出这个头。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教训女儿,不要瞎胡闹。人家的家务事,她瞎掺和个什么劲。 结果陈文斌倒是来了兴致,一个劲儿追问她女儿:“行,舅舅准你开卷考试。那你现在说说看,一个月应该多少钱啊?” 郑明明迟疑道:“一套房子一个月起码150吧。” 陈文斌扑哧笑了出来。 郑明明搞不清楚舅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立刻又强调:“但考虑到舅舅你做买卖也不容易,而且又刚生了小弟弟,正是花钱的时候,所以,表姐你就给舅舅打个折吧,一套房子月租100。” 陈文斌已经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一个劲儿重复:“你还知道养孩子花钱啊?”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那当然,我妈说养孩子是最花钱的,小孩都是貔貅,吞金兽。” 陈文斌本来都已经笑歇了,听到吞金兽三个字又笑疯过去。 陈凤霞都看不下去,赶紧推着人往外头走:“行了行了,哪凉快你哪呆着去,你别在这儿添乱。” 有在人家葬礼上笑成这样的道理吗?这人一把年纪全都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郑明明却不让舅舅走,非得当场就有定论:“那你答应没有?要是说好了的话,朱叔叔跟我妈妈都是见证人,你可不能赖账。” 陈文斌的腮帮子都笑痛了,感觉酸胀难耐。他点点头,爽快地应下:“好,没问题,那我要不要现在就把租金付了?” 说着他真掏出钱包,拿出了几张伟人头。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拍他的手:“你瞎胡闹什么呀?给你女儿直接办个存折,把钱存进去。” 陈文斌又开始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不用给租金了。” 陈凤霞理直气壮:“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老子拿女儿的房子当然得给钱。你做大人的,在孩子面前一定得言而有信。” 陈文斌就笑着直接伸出手,示意自家一声不吭的女儿:“行了,厉害的你,让你嬢嬢跟你表妹两个人替你出头。走,爸爸带你办存折去。” 陈凤霞坚决不承认:“这是你们爷女两个的事,别扯上我们。” 陈文斌又开始拍大腿了:“哎哟,没瞧出来,姐,你这还是315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 陈凤霞正色道:“你少扯有的没的,本来就该是你自己做的事。佳佳比明明都大,培养孩子的理财意识不应该吗?桂芳又是怀孕又是生孩子的,精力跟不上。你这个当爸爸的不上心,还要做甩手掌柜不成?行了,要去银行早点去,今天礼拜六,人家下午未必开门。” 郑明明赶紧推表姐:“快去快去,省得舅舅到时候又反悔,舍不得掏钱啦。” 陈文斌可不承认:“我稀罕你们这点零花钱。行了,我马上就去,回头你表姐拿了钱让她请你吃肯德基。” 父女俩走了,陈凤霞才有空教育女儿:“你怎么就多这个事呢?” 可真够能吹的她,房子的租金的确是给她存着,但自己可没让她拿来参股做买卖。 郑明明振振有词:“本来就应该算清楚嘛,不然等到她弟弟长大了,家里头说不定都没她落脚的地方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这又是看的什么书还是电视剧?都胡说八道什么呀!” “我才不是瞎讲呢。”郑明明委屈,“现在就连外婆他们眼里都只有小弟弟,根本不管陈敏佳的。她昨晚都没睡着觉。” 陈凤霞看着女儿一言难尽:“你想多了,你表姐可不是小白菜地里黄,你舅舅舅妈不会亏待她的。” 上辈子就不说陈敏佳出嫁时的陪嫁了,高考她没考好,高桂芳跟陈文斌都计划着送她出国留学,好让她镀层金。 后来还是陈敏佳自己不愿意,这事儿才没成的。 “你觉得你表姐辛苦,可小骁小的时候,你不是比她更辛苦吗?你表姐好歹有自己的房间,那时候咱们家住的是什么条件?” 陈凤霞看着女儿,情绪复杂。上辈子明明一直说她是个滥好人,分明自己过得都不怎么样,却对旁人充满了同情心。 现在看来,她俩可真是亲母女。她家明明的同情心也相当泛滥呢。 郑明明不服气:“可这好跟坏也是相对的,他们对陈敏佳肯定比不上对小弟弟好。” 陈凤霞一愣,下意识地思量,真是这么回事吗? 上辈子,陈敏佳走的是从政道路,家里头的生意自然就是她弟弟接手。好像谁也没觉得这种安排有任何问题。 陈凤霞懒得再多想下去,就强调一件事:“行了,别老想着行侠仗义,你表姐不是小可怜。没听到你舅舅说吗?从头到尾就是你冲在前面,她一声没吭,最后好处全是她得的。” 郑明明愣住了:“那我不该说这个事吗?” 陈凤霞点头,满脸严肃:“没错,妈妈知道你聪明,有办法达成目标。可这人啊,不仅要会做事,还得会做人。 你表姐要是在家里头受虐待了,你出头说话,妈妈只会支持你。 可你表姐现在没到这份上,那你就不用出这个头。谁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用你非要抢在前头冲出去。 她想要什么,难道没长嘴巴不晓得自己开口跟家里头讲吗?你想想看,是舅舅亲还是爸爸亲?” 上辈子,陈凤霞没细想过。现在看来,她这位侄女儿能够才刚刚30出头,就做到了正科级干部,可不仅仅是依靠家里头的支持啊。 当干部的人,会不会做事不重要,得会用人,而且让对方心甘情愿被自己所用。 陈敏佳大概不是刻意算计,但她本能地会寻求能够帮她解决问题的人的帮助。 这也是种难得的能耐呀。 陈凤霞感觉自己应该对此表示肯定,因为这种天赋是真的稀缺。只不过出头的人变成自己女儿的时候,她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郑明明表情沮丧:“我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舅舅肯定会不高兴吧。别看他刚才笑,说不定心里头已经气死了。 妈妈还说舅舅是脸上一套心里一套,笑面虎呢。 陈凤霞摇摇头:“你舅舅倒是无所谓,他不看重这些小钱。” 陈凤霞惊讶:“那你是说舅妈会不高兴?为什么呀,不管怎么说,最后拿钱的人是陈敏佳,她应该开心才是啊。我们让那个人答应给霄宇哥哥买房的时候,月仙婶婶就很高兴啊。” 表姐不是妈妈的女儿吗?哪有女儿跟妈妈不是一条心的道理。 陈凤霞赶紧拉着女儿往外头走:“行了,我带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吧。以后不要自作聪明,知道吗?” 那可说不定。 上辈子,陈文斌背着高桂芳给那位送出去的二女儿生活费的时候,高桂芳可是跟他大吵了一架。 这辈子,谁知道她会怎么想?也许她会愤怒丈夫背着她处理家里头的财产呢。 这钱未必不能给,但必须得经过她的手给。她得让人知道是谁给的恩惠。 在经营这方面,高桂芳一向是把好手。 上辈子,陈敏佳跟她弟弟都和母亲的关系更亲近。 母女俩渐行渐远。 站在墙角阴影里的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了阳光底下。 院子外头走进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瞧见他就跑上去,表情充满了喜悦:“黄霄宇,判了,那个畜生判了10年!” 黄霄宇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声音轻飘飘的:“谁呀?” “就是那个副县长呗。”少年咬牙切齿,“那个王八羔子,你知道他捞了多少钱吗?50万!才10年,真是便宜他了。你忘了吗?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我爸他们厂每个月扫30块钱,全被他们贪污了。” 黄霄宇点点头:“哦,是那个事啊,太好了,就应该狠狠给他们点教训瞧瞧。” 进门的少年又高兴地跑去跟其他人分享好消息,完全不忌讳这是在别人的葬礼上。 反正死者的儿子都无所谓。 黄霄宇的目光透过窗户,朝屋里头看去。 因为窗帘拉上了,所以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清楚地知道,那里躺着具尸体,他父亲的尸体。 过年的时候,他听见那个男人跟人打电话:“哈哈哈,哎哟,你还真买了。幸亏老子没买,刚好过个肥年。……你怕个屁呀,你当老子不知道?他们不下岗,你们怎么发财?你们做的才是没本的买卖呢。老郝啊老郝,你过得真是好。” 可不好吗?多好啊! 黄霄宇目光静静地看着窗户,在心中重复了一句,真好。 “小宇哥哥,吃饭了!”郑明明跑过来喊人,主动邀功,“有腌菜烧豆腐,没有放肉也没有搁荤油的那种,吃了肯定不反胃的。” 小宇哥哥最近胃口很糟糕呢,都不要吃肉。 啊,妈妈说这是日子过好了。没得吃的时候大家都馋肉。 黄霄宇伸手摸了摸小妹妹的脑袋,点点头道:“好。” ※※※※※※※※※※※※※※※※※※※※ 小说里也不存在完美人的,至少阿金不会写^_^ 别墅要不起 黄家的丧事办的干脆利落, 什么停灵三日之类的压根不存在。 礼拜六上午接待完过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大家吃过豆腐宴之后,下午直接就把人拖去火葬场焚烧, 然后紧接着下葬, 尘埃落定。 守灵?没空。孩子们都得赶回去上学呢,大人们也要干活挣钱,谁管得了这些。 郑明明跟着妈妈坐公交车回家。 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妈妈,他到底图什么呢?他本来可以生活的很幸福呀。” 月仙婶婶这么好, 小宇哥哥又这么优秀。他自己还能挣钱。不管放在什么条件下看,他都不应该落到这地步。 陈凤霞叹了口气:“所以说人要守着自己的心啊。太贪心了, 什么都想要, 肯定会翻船的。” 郑明明却有自己的想法:“那会不会有可能是他自卑呢?就好像和贺英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世一样。小宇哥哥的爸爸当初没发达的时候, 月仙婶婶跟了他, 掏嫁妆给他做生意,晓得他落魄的底细, 所以他感觉没面子啦。” 今天黄家有人嘀咕的时候,月仙婶婶娘家人就怼回头,跳什么跳?当初没有胡家, 黄大发还不照样是个老混混。 混混哪有黄老板光鲜,小宇哥哥的爸爸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底细。 老婆瞒不住, 二奶就不一样啦,他在二奶面前一直都是黄老板, 就好像和贺英良永远不担心被人知道是本浦秀夫一样。 陈凤霞茫然了, 和贺英良又是谁呀? “就是那个《砂の器》。”郑明明奇怪,“爸爸说你们看过那个电影啊, 那个电影很有名呢。日本的, 作曲家杀死了他爸爸。”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有这样一部电影。当年公社电影院连着放了差不多有个把月,她还看过两遍呢。 当年那叫一个红啊,男主角穿的大尖领衬衫跟西装被多少人追捧。 那会儿她在服装厂上班,他们厂长就聪明的很,立刻开生产线做这两种衣服。 乖乖,货没出来,人家采购员就在外头拿着提货单死命催。想先拿到货,还要给他们厂里负责人送礼。因为根本不愁销路。 想想那些年,真红火。什么晓庆衫喇叭裤,厂长天天盯着电影跟报纸,什么流行就赶紧上什么。 后来就不行了,幸子衫跟光夫衫刚摆出去卖没多久,上头就有风声说乡镇企业挖了国营厂的墙角,都是假冒伪劣产品。 那几年,乡镇企业倒闭得可比现在国营厂更厉害。 不过农民进可攻退可守,好歹还有几亩地,总归饿不死。所以上头也不用担心发生什么大乱子,更不会想办法安置他们。 他们就只好找出路,当第一代的农民工呗。 陈凤霞唏嘘了一回,就对女儿表示疑惑:“明明,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记得电影里头的钢琴家也怪倒霉的。” 当时电影里音乐一响,大家都哭得稀里哗啦,为和贺英良的命运心痛得要死。她看了两回,出来手帕都没办法重新放回口袋,全湿了呗。 最逗的是,大家哭完了回厂里上班。公社团委还要过来开会批判,让大姑娘小伙子们擦干眼泪,充分认清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 他们没有集体观念,就强调个人奋斗,不管社会秩序,全搞自由竞争那一套。优胜劣败、弱肉强食的血淋淋,毫无人性可言。 陈凤霞现在想起团委书记说得唾沫横飞的样子就好笑。 这人前脚还痛心疾首地给他们上思想政治课呢,后脚就自己承包厂当上了资本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还出国了,去的就是他嘴里头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日本。 陈凤霞感觉不好跟女儿说这些,就又回归最初的话题:“黄大发这人坏的很,哪里能跟那个钢琴家摆在一起讲。” 那个老警察一直逼着他跟麻风病父亲见面。在当时的环境下,麻风病被当成魔鬼,钢琴家真要承认自己有这样的爸爸,人家也会当他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郑明明奇怪了:“没有啊,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钢琴家,他就是个假作曲家。他杀了养父还杀了证人,害得人家的女朋友才死了,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被他逼得绝望自杀了。” 陈凤霞疑惑不已,怎么女儿跟自己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故事。 母女俩越往后说,提到的细节越多,终于发现问题之所在了。 郑明明没有看过那部日本老电影,她看的是松本清张的小说。拍电影的时候,不少细节被改编了。 所以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给人的感观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陈凤霞看着懊恼不已的女儿,趁机教育她:“你看,是不是跟你们书上说的一样,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以为你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可哪怕是一个小细节不一样,整个情况都有可能完全不同。” 妈妈肯定是在说她啦。 郑明明撅着嘴巴,小脑袋往妈妈肩膀上蹭,哼哼唧唧的,显出了小姑娘的娇态:“我今天办了件大蠢事。” 女儿摆出态度来,陈凤霞反倒于心不忍了。 她放软了声音安慰自家姑娘:“没事,你舅妈未必会记恨。” 郑明明疑惑:“为什么?” 陈凤霞笑吟吟的:“你仔细想想妈妈跟舅舅说了什么?” 郑明明皱起了秀气的两条眉毛,认真回想一番,恍然大悟:“学习理财!我都说我学了,舅妈肯定不让陈敏佳落在我后面。” 舅妈就那样,从小自己要是比陈敏佳高了半个指甲盖儿,她都不痛快。 难怪妈妈刚才跟舅舅说,陈敏佳自己也想学习怎么掌管自己的小金库! 哼哼,这个方法还是她想出来的呢。 陈凤霞看女儿又有些不服气的小模样,笑着叹了口气:“妈妈知道你聪明,可是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最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陈凤霞文化程度不高,没反应过来:“什么?” “意思是善于游泳的人,反而容易溺水,善于骑马者,反而容易堕马身亡。各自有自己的优势,但却往往这个优势会给他带来祸害。”郑明明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这话出自《淮南子·原道训》。” 马老师在黑板上抄了好多名人名言,让他们写作文的时候用,说到时候可以加分。 她背了好多。 陈凤霞笑了,伸手揉女儿的脑袋:“看,你比妈妈知道的多。既然道理你都懂,那你自己好好琢磨。这会用人会藏拙也是大能耐。” 公交车到站,母女俩又拎着一大袋子鸡毛菜往家走。 胡月仙种了不少菜,本来还想给她们母女俩带莴笋。可惜莴笋分量太沉,她们实在拎不动,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备把莴笋都晒成干。 泡开了的莴笋干凉拌也好吃。 郑明明懊恼:“我都没来得及看养鸡场呢。” 原本她跟陈敏佳说好了要去看小鸡,她们还打算自己捞浮萍当鸡饲料来着。 结果后来什么都没顾上。 陈凤霞笑道:“等下个礼拜吧,今儿乱糟糟的,你们跑来跑去也不好。下个礼拜带上你弟弟一起,不然他可得哭了。” 母女俩都是急性子,走路快的很。不过是说话的功夫,她俩就到了院子门口。 郑骁正探着身子往门口张望,瞧见妈妈跟姐姐,立刻兴奋得大喊大叫:“妈妈,客人,今天割肉!” 小二子同学实在太爱吃肉了,别说姐姐郑明明天天担心弟弟会从小猪猪长成大肥猪,就是陈凤霞这个信奉小孩子应该吃好喝好的妈,也不敢让他岔开来吃。 肉都是一口一口吃上身的。 上辈子小儿子长大后又高又瘦又怎样?那是他成长阶段可没那么多大鱼大肉吃。 陈凤霞感觉自己必须得控制下。 可是小孩子的嘴巴哪有那么好糊弄,反正鱼生火肉生痰这套对还不到两岁的小朋友是没用的。 陈凤霞就开始忽悠儿子,肉跟菜不同,不能天天吃,得家里头来客人了才能割肉。 郑骁虽然是个鬼机灵,可到底年纪小,还是成功地被他妈唬住了,就天天扒着门口指望客人登门。 可惜郑家小院虽然客似云来,但来的都是掏钱买肉的客人。小赵姐姐跟三伯伯三伯娘他们又不算客人,所以小猪猪同学已经连着半个多月都只能在托儿所里头一天只吃一顿肉了。 这回看到儿子手舞足蹈的兴奋劲儿,陈凤霞也好笑:“今儿来什么客人了?” “凤霞,是我。” 院子里头走出个面色黧黑的中年男人。因为常年在工地上风吹日晒,更因为表情愁苦,还不到四十岁的人瞧着跟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样了。 陈凤霞认出人来,颇为惊讶:“是张师傅啊。哎哟,真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出去一天了,叫你等好久,耽误你做事唻。” 张师傅赶紧摆手:“没有,也没的事情做。” 陈凤霞下意识抬头看天。工地上可没有周末的概念,干一天拿一天的工钱。但凡天还过得去,工地就不可能停工的。 今儿天气不错啊。 安建军正忙着洗菜,关水龙头时抽空插了句嘴:“杜老板工地早停工了。” 去年秋天,杜老板结束中医药大学的工程后,又接了个老牌国营厂厂房改造的活。 结果厂房还没改造好呢,国营厂就正式破产停工了。 陈凤霞无语,这厂子要倒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老杜怎么连这种工程都敢接?他就不怕拿不到工钱吗? 旁边有过来买晚饭的病人家属说了句公道话:“哎哟,纺织厂要倒闭,都传了几年了,前头人家不照样过得好好的。领导那个小轿车叫一个气派。前年他们厂里头还分了一次房呢。” 结果谁知道,开过年来说倒就倒了。听说一堆工人去市政府门口静.坐呢,他们必须得讨个说法。 陈凤霞叹气,摊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 别说包工头了,连他们挂靠的建筑公司都拿不到工程款,又怎么可能给底下的农民工发工资? 病人家属也跟着唏嘘一回:“可不是吗?人家就白干这半年的活。” 旁观者感叹完毕,端着饭盒走了。 当事人却只能佝偻着背站在院子里,半天才冒出一句:“凤霞,我对不起你们家国强,灯市口的那个房子,我还不起贷款了。” 说话的时候,身材高大的男人简直要哭了。 多好的房子。 年前,他们几个在灯市口买了房的工友趁着工地不上工的时候,又是埋电线,又是刷石灰,忙得不亦乐乎。 那个时候他跟大家想的都一样,等开过年来,就能住进新房了。上下两层楼的小洋房呢,够他们两口子外加一双儿女住了。 就是爹妈跟岳父母上来,大家也各有自己的房间。 可是现在,倾注了他心血的房子,保不住了。因为他现在真是挪不出一分钱还房贷了。 陈凤霞微微皱眉,询问对方的意思:“张师傅,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人高马大的男人一张嘴,声音都带着哽咽:“没法子,这房子我要不起了,我就想问问,后面要怎么办?” 陈凤霞认真道:“前面去银行签合同的时候,人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是后面不还贷款,房子就只能被银行收回头。你这都已经付了首付,剩下的还不到3万块钱,你现在断供的话,实在太亏了。” 杜招娣一直在旁边忙着,她不是爱说话的人,这会儿却也插了句嘴:“是啊,你这房子被收回头了,你们家孩子上学怎么办?上回你不是说等下学期开学,你就把娃娃接上来的吧。” 张师傅声音带着哭腔:“谁不想呢?我这真是没法子了。我现在是找不到工,我家春华身体又不好,还在县里头住着院呢。” 杜招娣吓了一跳,赶紧追问:“春华怎么了?” 当初老杜跟陈文斌合伙接工程,两边的工人也在一个工地上干过活,春华那时候跟着张师傅做小工,没瞧出来有哪里不好啊? 张师傅声音哽咽,含混其辞:“就是不好呗,要吃药呢,吃好几种药。我在这里也找不到事做,我准备回老家去了。” 陈凤霞听他说到这处,才突然间想起来他老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华的确生病了,得的是肺结核,也就是以前人家常讲的痨病。 这病搁在几十年前那就是绝症,就是现在有药治了,旁人听到了也要眉头皱得紧紧,身子躲得远远,真怕自己也染上病。 陈凤霞认真地看他:“你回老家去,你准备找个什么事情做?” 他们这代农民工主动出来闯事业的,十之一二就已经算多的了。大部分人都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孩子要上学,家人得花钱,老家又实在找不到挣钱的营生,大家才硬着头皮背井离乡的。 陈凤霞认真地看着张师傅:“你也讲春华身体不好,得吃药。你回家以后要是找不到事情做,光靠着几亩田,不说养老人孩子,就你老婆的医药费能挣出来吗?” 张师傅脸上全是茫然的神色,他也不知道啊。他就晓得城里待不下去了,除了回老家,他找不到第2条出路。 “这样吧,我给你问问看,看上元那边有没有地方招人。” 陈凤霞进了屋,直接将电话打到了胡月仙家里。 今天她去前进村参加葬礼的时候,就听见建筑队的朱老板提起,现在村里盖房的人越来越多,他手下的工人都要忙不过来喽。 朱老板说这话带着炫耀的意思。比起那些四处追在人屁股后头讨债,又被人追着要钱的同行,他实在太幸运了。 因为村里人盖房子就是有多少钱盖多少,不会拖欠工程款啊。 ※※※※※※※※※※※※※※※※※※※※ 月底营养液会清零喔! 感谢在2020-11-26 19:49:12~2020-11-26 19: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蟹酥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是能耐人 朱老板正带着手下人在胡月仙家吃晚饭。葬礼上的豆腐宴没吃完, 刚好可以给大家开开荤。 反正农村人对这种事都不讲究,他们谁也不会觉得吃了人家的斋饭有什么不好。 朱老板听说陈凤霞打电话找他,直接嘴巴一抹, 就过去接电话。 陈凤霞也不跟他废话, 开门见山:“朱老板,你不是说缺人手吗?我给你介绍个干老了的人过去。他在工地上也做了好些年了,人绝对老师肯干。不是好人,我肯定不会介绍给你。” 朱老板痛快的很, 立刻哈哈笑:“行啊,那你明天让他过来试试工。要是干不好的话, 我可不留人。” 陈凤霞也笑:“可以耶, 真干不下去的话, 我就让人给我月仙姐打扫养鸡场去。” 她挂了电话, 转过身朝张师傅点点头:“前进村就在上元县,你坐到黄石路下车, 问人就能找到地方。放心吧,那边包吃包住,住的是房子, 吃的是家里头柴火灶烧出的饭,肯定不差。” 胡月仙是实在人, 给建筑工烧一日三餐也尽心尽力的很。 那伙食水平如何?朱老板手下人找不到话来说不讲,就连村里头几个常年推牌九懒得烧饭的村民都点名在她家包伙, 省得自己动锅灶了。 张师傅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明个就去上工?” 安建军过来掐蒜叶,见状就笑:“你傻了吧?有工上, 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杜招娣也在旁边跟着点头:“就是啊, 这下子你总不愁没钱还贷了吧。凤霞给你介绍的, 肯定都是踏踏实实的事。” 她也替这人高兴呢。要是他真回老家去了,搞不好春华后面连药都吃不上。 农村这种事多了去。女人生病怎么办?主要靠扛。 小病扛扛过去了就好,扛不住就等死吧。但凡家里头肯定给抓两把草药吃,就算是不错了。 然而张师傅脸上的喜悦没能持续几秒钟,他就又露出了痛苦纠结的表情。 他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摇头:“凤霞,对不住,这个房子我还是要不起。我一个人做工,春华要吃药,娃娃要上学,我扛不住啊。”他面上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我就想问问你,这房子,你跟国强能要不?” 这话他挣扎了好久才开的口。因为他晓得自己不要脸。他存的叫人家掏钱的心思。 小别墅如果被银行收回头了,那他先钱交的首付款就打水漂了。他当然不愿意承担这样的损失。他家实在太缺钱了。 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指望,就只好将足以打到当初给他做担保的郑国强身上。 人家好歹是端公家饭碗的人,当了警察,应该有钱买房子吧。 安建军拉下了脸,感觉自己白认识张师傅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国强家里头还欠着债呢,他在灯市口的几套房子都没还清贷款。 现在,老张自己还不起债,就想让国强家接手,算什么道理? 陈凤霞也惊讶,如果她惊讶的方向跟安建军完全相反。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说实在的,如果现在灯市口的别墅还没卖完。她软磨硬泡撒泼打滚,都得让郑国强同意她再入手一套。 这房子实在太便宜太好了呀。 可是眼下,人家把房子捧到了她面前,她也只能摇头,拒绝接手。 陈凤霞认真道:“你这房子要我拿着,我不是不能转手卖给别人;可你这回没了房子以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再买?你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吗?” 上辈子,因为春华生病的时候,张师傅辗转各处打了不少零工。 后来春华病好了,身体也垮了,两口子就感觉不能继续在工地上扛活。 他们夫妻看了一圈之后,决定也做点生意。 刚好当时因为非典影响,不少店铺生意寥落,要转手。两口子就用几年来的积蓄盘了个话吧,准备安安生生地挣点钱。 结果非典是过去了,运营商却推出了各种话费套餐,通话费用大幅度降低,加上国产手机山寨手机的火爆,话吧也成了明月黄花,被时代的浪潮拍死在沙滩上。 张师傅两口子不仅没挣到钱,就连投进话吧的本钱也亏得一干二净,可以说是相当的凄惨。 唉,他们这一波农民工,除了少部分人胆子大有能耐,后来自己成了包工头;大部分人都过的不如意。 陈凤霞认真地强调:“要是换成别人,我立刻就接了这房子。可你跟我们家国强有交情,咱们都认识,我就得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房子你绝对不能卖。要是真卖了,我敢打包票,过不了几年,你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张师傅愁眉苦脸:“可我真的顾不了啊。春华生病了,我总不能不管吧。娃娃也不能不上学,我……是我没本事。” 陈凤霞也不安慰他,就帮忙出主意:“要不这样吧,你暂时先把房子租出去,用房租来还贷款。” 老张摇头,这办法他不是没想过。可他一个工地上搬砖头的打工者,上哪儿找人租他的房子去?他都不认识几个江海人。 陈凤霞头痛,感觉这些工友真是活在工地的小世界里。 她不得不再度出手:“这样吧,我来找人租你的房子。” 她又拨通了电话,这回打的是寻呼机。 她才挂断电话没多久呢,铃声就响了起来。 那头说话的人即便隔着电话线,嗓门照样跟炸雷似的,陈凤霞都不得不把听筒拿远点,省得自己耳朵被震聋了。 王月荣母亲哈哈大笑:“陈老板,你又有什么发财的高招啊?赶紧跟我说说。” 自从她家搬去灯市口以后,她就在夜市摊子上支摊做生意,主打红糖饼跟红豆糕。天热起来之后,她又加了凉糕,生意很不错。 这等客人上门的时间,她也没浪费,张罗着在摊贩人群里头推销房子呢。 她家买的别墅就是现成的例子啊。看看,多气派。买房这种事情就得早下手,瞅准了就不含糊。 连着拿了几套房的提成后,王家妈妈感觉这外快实在挣得美好,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再忙点多挣些钱。 陈凤霞开门见山:“这回不是挣钱,是我要请你帮忙。上回你说你旁边卖螺蛳的要找房子住,找到位置了吗?我这边有现成的房子可以租。” 挂断了电话,陈凤霞直接招呼张师傅:“你今天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就带我去趟灯市口你家,一会儿有人过去看房。” 张师傅彻底傻眼了,声音都打哆嗦:“他……他们要租我的房?” 陈凤霞言辞谨慎:“人家要先看过才能做决定。你那边有床吧?” “有!”张师傅立刻强调,“桌椅板凳都有,床跟柜子都是现成的。我年前沾的国强的光。” 陈凤霞点头:“那就好!不然你还得跑趟旧货市场,否则人家没睡觉的地方啊。” 她跟杜招娣打招呼,“三嫂,我出去一趟啊,晚上回来可能会迟。辛苦你跟三哥了。” 他们得动作快点赶到灯市口。不然天一黑,人家得做夜市生意,哪里还有空看什么房子。 杜招娣立刻点头:“你去吧,没事的,忙得赢。” 郑明明跟着保证:“妈妈,我和小英姐姐都会帮忙的,没关系,你给张叔叔保住房子吧。” 小赵也从厨房伸出头,认真道:“是啊,凤霞姐,我们都在,你去忙吧。” 刚才张师傅诉苦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她心里头不得劲啊。 同样是背着房贷的人,张师傅家的压力可比她跟妈妈大多了。 人家生病没地方报销,得自己掏钱。 人家被欠了工钱,讨债无门,就只好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 人家干一天拿一天的钱,工作说没就没了,想找份活比什么都难。 跟他们一比起来,自己简直幸福的没边了。 现在,小赵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帮到对方,就只能积极做好后勤辅助工作,让凤霞姐帮人家把月供挣出来。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好,这里就拜托大家了,我先走一步。”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灯市口别墅区。 王月荣母亲曹腊梅已经领着人在门口等着。 看到陈凤霞过来,她朝旁边短头发的女人笑:“行啦!你不是要住在楼上吗?现在有现成的二楼给你住了。告诉你哦,人家自己就是干这行的,房子收拾的绝对没话讲。” 她家的房子也出租。 上下两层楼呢,一家三口哪里住得过来。房间空着就是浪费,当然得租出去。 不过她家养的是姑娘,曹腊梅两口子的想法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租出去的是楼下房间。她又在楼梯口搬了柜子安了门。这样外人轻易就上不了楼,安全。 陈凤霞赶紧领着张师傅上前,笑着接话:“那就先看房子吧,别耽误你们做生意。” 短发女人满脸严肃:“那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哦,我对房子有讲究的,不然也不会挑花了眼,还没找到合适的。这房子要不好我是不会租的。再卖面子都不行。” 陈凤霞笑盈盈:“那当然,房子是自己住的地方,衣食住行,哪个不得讲究。你看了就知道,爱萍绝对是实在人,不是好房子绝对不会介绍给你。” 说话的功夫,一行四人已经走进了别墅区。 饶是陈凤霞已经来回灯市口好几趟,可是别墅5月的美景,还是忍不住让她发出声赞叹。 经过了冬天与春天,此时花草树木正享受着最美妙的时光,桃花已经开败,可绿叶还是茵茵。 更别说大片的碧草,看着真像明明语文书上写的一样,就是块铺展开的大毛毯。 毛毯的周围还点缀着花纹,那是盛开的鸢尾花,大片的蓝紫色,在太阳底下就像自己会发光一样。 曹腊梅得意洋洋:“哎哟,郑明明妈妈,你是没住进来,亏的喽。你要是晚上看更好看,这个路灯的光一打上去,我的天哪,就跟电影画报一样,怎么就能这么好看?” 说个不怕人笑话的话。她一大晚做完生意,累得爬楼梯腿都发抖。 可只要坐在自家阳台上,瞧瞧自己住的是什么地方,呼吸着这别墅区的空气,第二天早上她就有力气起床。 曹腊梅兴致勃勃:“陈老板我跟你讲,你就该早点搬过来。你家现在那个院子是不错,跟这边一比起来又差咯,这可是小洋楼。” 搁在村里头,住楼房跟住瓦房,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 陈凤霞笑眯眯的:“我这刷了油漆,还得再散散味道。” 她跟丈夫商量好了,等过完暑假再搬。到时候就直接转到灯市口小学,将来好升初中。 下个学期,灯市口小学就正式招生了。郑国强找人打了招呼,明明成绩好,转学进去没问题。 现在灯市口小学在江海还排不上号,都没招生的学校谁晓得啊。可办这学校政府是下了大功夫的,从全区抽调了各个小学的精兵强将。数学质量真是杠杠的没话说。 后来这一片的房价能够飞涨,但是可小学可是担着不可磨灭的功勋。 两个家长正讨论的热火朝天,那短发女人突然间开口,认真地强调:“这儿没人种菜吧?别到时候泼大粪,臭死人啊。这农村人的坏习惯可不能带进城。” 曹腊梅不高兴了,脸上都带出了颜色:“这漂亮的地方,谁舍得?你当银行是死人啊,会由着人乱糟蹋这儿。我告诉你这可是国家银行的内部房,一般人别说买了,就是想租,我们都要掂量着呢。” 陈凤霞也笑,直接转移话题:“我们进去看看房子格局跟家具摆设吧。本来是自己家里头住的,下的都是好料子,用的都是好东西。” 这话她没说虚。 郑国强不是小气人。他从上元县的厂里头拖处理家具时,周围正在装修房子的邻居都跟着沾了光。 这人实在没什么挣钱的意识,这一进一出,刨除给司机的工钱以及油费之外,他也就挣了给儿女的压岁钱,外加几包香烟。 便宜那是实打实的都落在了各家头上。 饶是如此,短发女人还是要挑剔一番。什么家具太笨重,样式不时髦,土里土气。什么家里头没彩电冰箱,就一个二手的小破电视机,看着就寒碜。 “还有这地上,又没地板又没地毯的,全是水泥地,怎么住得下去哦?” 陈凤霞一直笑盈盈没吭声,曹腊梅先吃不消了:“你在这边租房子不是为了卖吃的?还铺地板。地板一上去,叫水泡了,你赔不赔钱?” 她一开话匣子,就噼里啪啦,“知道你想压价,可也不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你搞搞清楚你租房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你说你妯娌眼热你做买卖挣钱,天天在公婆面前挑拨是非吗?搬出来住多自在呀。省得上个厕所洗个澡都打架。囔,楼上有单独的卫生间,你看这儿还能洗澡呢。” 她嗓门大,气势足,短发女人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说,压得不吱声了。 楼下响起动静,王家妈妈招呼陈凤霞跟自己一块下楼,又回头说短发女人:“你自个儿先看着,看不中就拉倒,又不强买强卖的。我们这边还有其他人看房呢。” 转过脸,她就冲楼下喊,“哎哟,吴哥,吴嫂,你们来啦。正好,房东都在,这可是自家住的好房子。要不是换了上班的地方,过来不方便,人家可舍不得租呢。不是我吹牛,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 新来的房客倒是大方,上上下下看了一通之后,直接点头:“那行吧,就它。老板要是我们楼上楼下都租下来的话,房租能不能算便宜点?二百五十块你看成吗?” 张师傅脱口而出:“好!” 这钱已经够他还房贷了。 陈凤霞真是无语,就张师傅的性子,上辈子没能在江海安下家,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好在她还没吭声,短发女人急了,直接喊出声:“唉,说好的啊,楼上租给我,150一个月,怎么就被你包圆了?” 陈凤霞趁机开口:“是啊,说好的事情,人家还是先来的呢。都是150一层楼,谁也别想独占。” 吴嫂有些悻悻,从楼上往下来,嘴里头嘀咕了一句:“哎哟,我也不稀罕,这楼上环境不好,臭烘烘的。” 陈凤霞立刻强调:“唉,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房子都还没住人呢,实打实的新房,哪里臭?” 曹腊梅抽抽鼻子,满腹狐疑:“谁家做臭豆腐呢?还真挺臭。” 陈凤霞闻到了味儿,跟着上去找臭味的来源。她怎么感觉不是外头跑进来,就是这屋子里头的味道。 两个人顺着味道找过去,陈凤霞一推卫生间的门,顿时无语。 这谁上厕所不冲马桶啊。 吴哥吴嫂立刻否认:“我们可没用厕所。” 房里头就这几个人,大家基本上是集体行动的。就这点功夫,也不至于有小偷□□入户,专门在这儿拉一坨。 谁用的厕所?答案呼之欲出。 陈凤霞也不当侦探,就直接按下冲水键,笑着往回打圆场:“刚好大家也看看,这边下水管道没堵啊。” 既然已经看过房,大家意见基本达成一致。那就坐下来,把合同签了呗。 王月荣家房子已经租出去好两个月,曹腊梅那边就有现成的合同模板。直接拿过来手抄两份,压着复写纸,大家一人一份,月租还是150。 房客都是做买卖的人,拿了钥匙,大家就各自去忙碌。 陈凤霞也带着张师傅过去坐公交车。 都往前走了好几十步了,张师傅才冒出一句:“凤霞你真能耐,你跟国强都是能耐人。” 这人跟人间是隔着天与地的距离。困扰他们家的大难题,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大困难,到了人家面前,就跟朝掌心吐了口唾沫一样简单。 陈凤霞笑道:“哪里简单了?都是有贵人帮忙。你的工作是我月仙姐姐帮着解决的,你的房子得亏靠这位曹老板。” 曹腊梅连连摆手:“不值当什么的,我这人就爱跟人扯闲话。哈哈哈哈,整个夜市口,我号称包打听。” “你这叫交际能力强。”陈凤霞一本正经,“你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你噢,社恐星人看到你都要流口水。” 曹腊梅头回听这说法,新鲜的不得了:“难怪小孩都喜欢你,你讲话跟他们一样,社恐星又是个什么星啊?” 张师傅今天还得回去收拾东西,跟陈凤霞坐的不是同一班公交车。他临上车前,陈凤霞叮嘱道:“小心扒手,自己看牢了钱。” 张师傅赶紧点头:“我晓得了。” 他的兜里揣着1170块钱,房子月租三百块钱,按照规矩是付1押3。30块钱是佣金,月租300,抽10%。 亲兄弟明算账,人家曹老板帮忙张罗的租客,总不能让人白给你跑前跑后。 ※※※※※※※※※※※※※※※※※※※※ 嗯,12月快乐! 逛逛美食节 公交车开走了, 曹腊梅也准备跟陈凤霞打声招呼就回去。 太阳已经挂在山腰上,等到它再往下跌一跌,她家的摊子就该摆出来了。 陈凤霞笑着点头:“你忙。” 她要跟人挥手的时候, 眼睛突然间扫到了树上绑着的横幅, 不由得好奇,“美食节?” 美食节她知道。 儿女工作后,带着她参加过好几回。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餐博会“扬州馆”里头看到的淮扬细点。 人家那个细是真的细,什么荷花莲子包、鸳鸯酥、琵琶酥、如意凉卷、三色糕……哎哟, 那一个个做的,真是栩栩如生。 可惜只展不卖, 不然她还想带回去让未来儿媳妇也开开眼界。 儿子听说她的遗憾之后, 笑得不行。这些东西, 她儿媳妇不仅看过还吃过, 不稀奇。 曹腊梅也不稀奇。 “嗐,什么美食节, 听着唬人而已。我打听过了,就是跟我们老家上会场一样。不过这儿不买卖鸡鸭苗也不捞猪仔,反正就是各种卖吃的, 比我们平常更多些。” 所谓的上会场,当然不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开大会。这个会是农业产品交流会, 类似于以前的庙会或者赶集。 什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农村人生活中能够用到的东西, 你都能在会场上找到。 会场当天, 举办交流会的乡镇还会放假,好方便大家伙儿去凑热闹。这待遇跟过年也不相上下了。 曹腊梅叹了口气:“哎哟, 今年我都没回老家上会场。” 就是上上个礼拜的事。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 会场当天, 十里八乡的亲戚都会过来凑热闹,顺便在她家聚一聚,也是个难得的大日子。 实在是眼下她家摊子上一天天的生意太好。她舍不得少挣了一天的钱。 这年她都能留在城里都过,何况是会场呢。 陈凤霞就笑:“你这不天天在会场上吗?” 曹腊梅乐了,一拍大腿:“你说的真没错。那你也过来啊,保准热闹的不行,还挣钱。我可听说啊,会场上,摆摊的人,一天就能挣上半年的钱。” 陈凤霞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也不含糊:“那他们挣大家的钱,我去挣他们的钱。” 要怎么挣?小老百姓挣钱的门路,不外乎衣食住行。 陈凤霞既然都不打算在这边摆摊子了,她又没办法把自己劈成两个人用。就是真劈开了,也还是不够用。 她总不好为了挣钱把自己活活累死吧。那叫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不再吃得上打主意,那就在住的上头做文章呗。 既然美食节跟交流会差不多,那就代表过来摆摊的,除了常年驻扎在这儿的以外,还有很多从外头赶过来的人。 主办方只负责给他们安排做生意的地方,可不会张罗他们的吃住。前者好解决,后者真不简单。 起码陈凤霞在老家的时候就知道,那些在会场上做生意的小商贩赶不回家睡觉,便和衣躺在地上,直接天作被地为席,囫囵对付一觉。 农村的交流会一般一个地方只持续一天。美食节可得连着办三天。 说到这个,陈凤霞就奇怪:“既然办三天,为什么不礼拜五开始连着礼拜六礼拜天呢?正好周末啊。” 天底下就没这样办事的,好好的美食节,居然礼拜天才开始。到时候经过一天的发酵,大家得到消息,刚有兴趣过来,就得上班了。 旁边有人在支摊子,闻声就一本正经道:“可不带乱讲,这个开始的时间,人家请先生算过的。”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算过的。那可真是会算。刚好算到农历3月最后三天。她严重怀疑政府负责这活的人忘了,只好抓着三天尾巴匆匆忙忙上场。 摆摊的人连连摇头,态度坚定的很:“就是为了把立夏包进来,礼拜一就是立夏了。这承前启后,意义可大不相同。” 陈凤霞笑而不语,就问对方:“大哥,你晚上住哪儿啊?要不要找地方睡觉?” 她知道现在出来做小买卖的人都能吃苦,可她就不相信大家要是有现成的房子住,而且住的地方不贵,还能摆放做买卖的家伙什,他们会不乐意。 自家的别墅目前三套都装修好了,除了大女儿指名要的城堡暂且不适合出租以外,其他两栋楼都可以做短租生意呀。 “一间房每晚上10块钱,有现成的床,刷牙洗脸都不在话下。你就当成自己家里头住。” 那摊主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突然间追了一句:“一间房就能睡一个人吗?” 陈凤霞笑了:“那要看你们家习惯怎么样了。两口子睡一个屋或者再带个孩子也没问题呀。 就是一件事,不许搞流氓,现在严打呢,抓到了搞不好就直接吃枪子。 还有一桩,谁都不许在房里头抽烟,但凡叫我发现烟头或者有地方烫到了,那必须得赔钱。 我认真的,要交押金的,100块钱一间房。谁到时候搞了事情出来,这个钱我绝对不会退。” 摊主想了想,相当干脆利落:“行,我给你找其他人问问,两栋楼,每栋都是6间房是不?我找人包圆了。” 说着,他就扎堆到人群中,开始找自己的同行。 曹腊梅看了全场,啧啧感叹:“你真是钻进钱眼里头了,这个钱都要挣。你刚装好的房子耶。你也不怕叫人糟蹋了。” 两套别墅三天下来就是360块。这个钱,她都不肯放过。 “没事,人家忙着做生意,回去躺下就睡觉,哪有空糟蹋我的房子。”陈凤霞含糊其辞,“我们住的也不是这两栋楼,本来我就打算租出去。” 只是前头事情忙,她一时半会儿没顾上。又有些小心思,存着挑房客的心,就耽搁了个把月。 想想损失的几百块钱,她就肉痛。 曹腊梅鼻孔里头出气:“哼,我还不晓得吗?几百块钱对你来讲就是小数字,我不信你做生意挣的钱还比不上我。” 陈凤霞理直气壮:“你们家是两个人挣钱,我们家国强是吃死工资的。” 曹腊梅瞪眼睛:“端国家饭碗还说这种话!要不让你家国强跟我男人换换?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心虚:“那你怎么不说我家还有两个娃娃要养呢?” 额,这倒是个大问题。 孩子当成猪猡养,那一拖一串都没问题。 可孩子要是想养精细了,那要往外头掏的钱就真没边。 旁的不说吧,他们隔壁家里头两口子都在私人公司上班,还给孩子买钢琴。哎哟,一个琴就上万块,更别说天天去上课的花销了。 那小娃也是乖,居然屁股坐得住。她家王月荣好了,她才给报了个英语班,这小兔崽子就敢给她逃课。白花了她钱。 陈凤霞笑着帮她出主意:“你们家王月荣平常还不如就在学校上珠心算呢,你不是说她心粗吗?就培养她细心。周末学校不上课,你怕她瞎胡闹,就带着她出来做买卖呗。老话不是说了吗?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曹腊梅乐了:“嘿,你们家明明不愧是从你肚子里头出来的,还是你有文化。” 陈凤霞跟她挥手:“不跟你讲了,我带人去看房。” 王母乐得不行:“你可得好好教教人家用抽水马桶,别跟那位一样。” 哎哟,卖螺蛳的可真是绝了。张口闭口就是我们江海人。谁不知道灯市口刚挂到市区没两年,人家江海老城区看这儿还是乡下呢。 这女的自己住的不过是老巷子里头的老房子,一家老小祖孙三代挤在一起,放个屁都没地方躲。 到今天,他们用的还是大马桶。连抽水马桶都不会用的人,还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 曹腊梅实力鄙夷:“她家住的那条件,是个人都不愿意进屋。” 陈凤霞就觉得好笑,其实再往前数个一年,自己家跟王家住的房子也不比人家强。 她就好奇:“那这人为什么不买个房啊?既然就是灯市口人。” 曹腊梅的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愈发提不上嘴:“你是不晓得这些人小账算的哦。他家公婆有三个儿子,三个小家就挤在一套房里。人人都想继承那套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我看她婆婆是拿那房子当成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三头蠢驴呢。 先前我喊她买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时,她又是嫌偏又是嫌贵,后来才说了实话,她不能买。买了以后,老头老太太就有理由把房子分给另外两个儿子了,反正他们家有房了。” 陈凤霞听得哭笑不得,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为着占这种便宜,有能力买房都不买。那就等到以后哭吧。 灯市口的两套别墅租期从三天延长为一个礼拜。 不是她的房子有多好,愣是让人家做买卖的摊主流连忘返,都舍不得离开。而是匆匆上马的灯饰口美食节生意太火爆,三天的小吃展直接延长到一个礼拜。 看样子,人家专门请风水先生看过就是不一样。开始的时间的确是黄道吉日。 一开始过来摆摊子的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街头小吃,到后面几天,江海几个出了名的百年老字号都到这边来支摊了。 甭管是因为地方政府要求他们支援,提高美食节的档次,还是他们单纯眼热这里的生意好;反正过来的摊位就没人哭穷说自己亏本了的。 搞到后面陈凤霞都心痛,白白错失这么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唯一能够安慰她的是,一个礼拜的租金下来就是840块,抵得上两个月的房贷了。这钱简直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属于意外的惊喜。 就冲着这份惊喜,等到美食节最后一天,她都放弃了在家里头继续挣钱,而是跟胡月仙约好了,一块儿带着孩子过来凑热闹。 作为老板,陈凤霞极为大方,还放了小赵跟杜招娣的假,让他们也跟着出来松快松快。 安建军不肯跟着出门。就算这几天除了饭点,其他时候大家都往美食节跑,生意比起往常清淡了不少。但院子里头必须得有人守着呀。 还是他们过去看热闹吧。 真热闹啊。 郑明明已经好几年没回老家上会场了。这会儿看着整条街摆满了摊子,宽宽阔阔的大马路叫挤得水泄不通。 什么烤羊肉串、炸串串、臭豆腐、水果炒冰、烤鱿鱼,红糖凉糕、炕烧饼……她越往前走,眼睛越不够看,简直眼花缭乱。 陈凤霞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摊子,可她看的东西跟人家不一样。作为做餐饮生意的人,她看的是生意好的为什么好,好学习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 美食节跟在街上摆小吃摊还不太一样。因为持续时间短,所以依靠东西好吃打口碑获得人气,不太现实。 摊主们必须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方设法吸引客人过来品尝。 你看这个糕,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桂花糕。江海市面上常见的很。 可人家卖糕的夫妻两个有巧思啊,愣是把普普通通的桂花糕做的厚厚的,瞧着像个黄金乳酪蛋糕似的。大老远的,就叫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上头飘。 人家切糕也有特色,用的是把特制的刀。 一刀下去,桂花糕的周围就成了齿轮状,倒下来的糕向四面散开,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个金光四射的大太阳。那射出来的光芒就是插在糕上的棍子。 甭管人家的糕做的好吃不好吃,就凭这夺人眼球的做派,摊子前头排出一条长龙就不稀奇。 小赵在旁边点头:“色香味俱全,首先得有个色。其实他家的糕味道也就这样。” 她怎么知道的?因为小赵跟她妈现在就住灯市口啊。她妈开完刀以后,她外婆就坚决不允许她妈云游四方。 退了休的人能干什么,当然是天天逛美食节,一个摊子都不错过啦。她还买了一堆吃的回家,美名其曰,要跟女儿共同分享。 小赵就吓唬她妈,别忘了她们还有两套房子的房贷要还。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身上背着债呢,不敢再瞎买。毕竟虽然她吃坏了肚子进医院可以公费医疗,但女儿得请假照顾她,会影响挣钱的。 小赵被她妈的逻辑雷晕了,十分无语。 陈凤霞笑:“你妈心态好,这样身体才能健康。” 知足常乐,可是大福气。 ※※※※※※※※※※※※※※※※※※※※ 感谢在2020-11-26 20:00:43~2020-11-30 17:3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歌v、云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 4个;猫猫儿、晏桢、咕咚来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哈 300瓶;花花 183瓶;沙砾88 167瓶;若有若无 115瓶;米芽2012 110瓶;luckystar、真的很喜欢糖糖 100瓶;咪兔 95瓶;锦凤 90瓶;我的春春和肉肉、miaotu、福慧 80瓶;翡冷 75瓶;懒得想名了 70瓶;一只奔跑的小蜗牛、阿曼 60瓶;七月 58瓶;秋霖、开开心心看文、明天、初老症患有者、 曰誠 .、21499950、leoandyong、花下醉浅眠、penthesilea、tammy、halu 50瓶;圻圻 49瓶;风信子、芋泥奶茶加燕麦、星星star、djssd 40瓶;辰辰妈妈 39瓶;吃草莓不要草莓味 34瓶;24637221、爱吃小馄饨的我、燕儿飞、小呀小玥鸣、小田螺0206、死宅君、天歌v、阿苓、36419019、啦啦啦啦啦啦、丫丫和鱼子、晏桢 30瓶;杉 27瓶;栗子 25瓶;盈盈一水间 24瓶;taylor、四时晴 22瓶;20155802、零点、汤妹子、傻瓜6965、乐了、臰锌愕男、soy、苏苏、大山顶上的乡下人、罗生门1942、小小圆、487489、随风吹过、温柔的天空、posion、幻想与现实、南喃、咕咚来了!、临渊三木mimi、29230801、dan、baosimm、洛颜、mm、书荒ing、清风徐来、绿色、lizhibaobao5 20瓶;万年迷、淇淇 18瓶;萤火虫、困困、20600598、酱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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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当高中生了。” 小孩子说话, 陈凤霞不插嘴, 她就笑着看杜招娣:“太好了,三嫂,我看你现在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出来单干了。” 杜招娣吓得不轻,赶紧摆手:“我不行的,我哪里能单干?” 这两个月凤霞已经跟他们夫妻俩提了好几次要他们在灯市口开小吃摊的事。 她虽然知道凤霞是好意,也明白自己单干的确更挣钱。像凤霞的小院子,每天的营业额都能上千。 可就像老话说的那样。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挣钱的时候是挣钱,那亏本的时候谁又瞧见了? 如果做小买卖都光只挣钱,那天底下的人又不是傻子,干嘛不都出来摆摊子。 可见本钱折掉的也不少。 像这样安安生生地在凤霞的小院子里头帮忙,她跟丈夫每个月挣上千把块,就心满意足了。 陈凤霞已经不指望短时间内能够说服这两口子,她另起炉灶:“行了,我的意思是要开个新摊子,就在灯市口这边。但我一个人不能劈成两半用,所以你跟三哥得出个人过来,帮我盯着这边。” 杜招娣惊讶:“在这边开小吃摊?” 灯市口的房子旁边也有医院吗?她住了这几个月,都没留意到。 陈凤霞笑了:“没医院就不做买卖了吗?这儿这么多小吃摊子呢,你看谁做不下去了。” 杜招娣下意识搓手,大着胆子道:“分两处生意未必比一处好。” 现在她跟丈夫在小院里头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有凤霞李教练还有小赵帮忙,他们都觉得没有一刻歇的功夫。 这边做生意,可比不上医院那头客流量稳定。 陈凤霞笑道:“慢慢来,家里那边你俩只要出一个人就行,我再找两个人过来帮忙。这边也是的,由你或者三哥来带。” 杜招娣“啊”了一声,表情茫然:“要招人啊?” 既然人都忙不过来,为什么还要开新摊子?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忘了张师傅的事吗?杜老板那边欠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工钱。” 农民工找工作本来就不容易,现在又碰上国营厂工人下岗,大家都在抢饭碗,工作就更加不好找。 “你看老卢红云他们那几家,两口子都到处找事做。他们是不是找过你了?” 杜招娣点点头,老实承认:“他们是问能不能到院里头帮忙。” 可她跟丈夫也清楚,多招一个人就多一份成本。既然能忙得过来,凤霞当然不可能再招人手。这又不是吃大锅饭。 陈凤霞笑道:“小院里头不缺人,那就只能空出人。我琢磨着你跟三哥分两处,就还能再招三个人。两个人帮忙打杂,一个人专门负责帮忙跑腿,送外卖啦,去菜场搬菜啊。这么一来的话,差不多就能忙赢了。 等这两边的摊子都成熟了,他们出师,也就能够出去单干。我们再招新人过来帮忙。” 胡月仙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惊讶地抬高了眉毛:“哎,凤霞,你这也是在开夜校哦,专门培训人家开小吃摊。” 周围人恍然大悟。可不是吗?这简直就是手把手地教人做买卖了。 郑明明高兴得跳了起来,看着母亲的目光全是热切的崇拜:“妈妈这是在创造工作岗位,我们老师说了,只要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大家各司其职,就不用犯愁没工作了。” 小赵跟着拼命点头:“没错,我们开会的时候也这么说。凤霞姐,你太厉害了,领导还在开会喊口号呢,你都已经身体力行地实践了。” 胡月仙大笑,与有荣焉:“你可不要小看你们陈老板哦,她是能耐人中的能耐人。”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算什么呀。要真做起来的话,月仙,你创造的工作岗位绝对比我多。” 胡月仙奇怪了:“我能干什么呀?我那边又不要招人。” 不管是给工地烧饭还是养鸡,她两头刚好。 陈凤霞认真道:“就你的手艺,别说工地上的大锅饭,做红白喜事的席面也是没问题的。出去到人家里头做,或者让人到村里头来,都可以。反正房子都是现成的。 找上七八个人,带着桌椅板凳跟锅碗瓢盆,米菜要么对方出,要么自己带,一个月接上几单这样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还有你的养鸡场,也不用天天盯着呀。雇个人给你看,到时候你过去指点一番,差不多就能顾过来了。” 胡月仙被她说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我这才说你呢,你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郑明明是妈妈的忠实跟班,立刻在旁边吹风鼓噪:“月仙婶婶,你可以试试的。这个看着不显眼,其实很挣钱。” 胡月仙笑得更厉害了,伸手点郑明明的额头:“哎哟,姑娘哎,你可真是随了你妈,张口就是挣钱。” 陈凤霞乐呵呵的,直接搂住女儿:“要不怎么说是我亲姑娘呢。” 旁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可是在这边摆摊子,要卖什么东西呢?” 陈凤霞扭头看杜招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位三嫂啊,敢情刚才什么都没听,就一门心思琢磨新摊子的事了。 卖什么,当然是卖美食节上最受欢迎的小吃。 陈凤霞认真地跟杜招娣分析:“你看美食节已经搞了一个礼拜,好吃佬的消费习惯也初步养成了。但眼下的摊子不是长期固定的,等到今天美食节结束,人家就要走了。后面客人再过来的话,是不是就得扑个空?那是什么感觉?” “抓心挠肺!”作为资深的吃货,小赵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会想方设法到处找,真的找不到了,会一直想。” 她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有个摊子卖红糖锅盔,那叫一个好吃。后来某天那个摊子突然间消失了,她怎么找都找不着,她就一直想到小学毕业。 那时候她爸爸还在,爸妈带着她一块儿出去旅游。再吃到红糖锅盔的时候,她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吓的老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送了她一块枣泥锅盔。 陈凤霞乐道:“就是这回事啊。我小时候有一次没吃上绿豆糕,心痒痒了好多年。” 天底下就没几个不爱吃的。碰上自己喜欢的又错过了,那是最大的遗憾。 陈凤霞叮嘱小赵:“你妈不是前面几天都逛着嚒,回头咱们去找你妈,看看这几天到底什么小吃最受欢迎。” 小赵哈哈大笑:“那这几天肯定是冰的凉的喝的最得人心呗。” 为啥?天热啊。 五月天,太阳已经明晃晃。加上到处都是卖小吃的,那蒸的烤的煎的炸的,热量惊人。 陈凤霞看孩子们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就笑着问他们:“要不要给你们买点喝的?” 前面有卖各种瓜果的,都切成了小份,用一次性的碗装着,上头戳了牙签,好方便客人吃。 摊主巧心思,还在上头浇了冰过的酸奶,口感更美妙。 旁边的奶茶摊子也不遑多让,各种奶茶果汁奶绿还有冰红茶冰绿茶,相当丰富。 最显眼的还是他打出来的招牌:丝袜奶茶——来自香港的美食。 陈凤霞一看就乐了,感觉就冲着人家蹭热度的心思,也得买两杯。 郑明明没有拒绝,因为她看电视剧的时候就超级好奇,丝袜奶茶是真的用丝袜做出来的吗? 天哪,那会不会比臭豆腐还臭啊? 当着人家摊主的面,她没好意思问,就端着奶茶无比纠结。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呢?感觉一点也不臭,反而很香啊。 小郑骁还不认识丝袜两个字,甚至搞不明白丝袜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喝了一口之后,他还想来第二口。 但是妈妈不让。 陈凤霞怕孩子太小,一下子喝太多会闹肚子,就哄小家伙:“我们要留着肚子,前面还有很多好吃的。” 小二子的眼睛立刻亮了,拍着小胖手强调:“吃肉肉!” 得,这小崽子是肉食动物,成天就惦记着吃肉,也不怕油糊到脑袋。 李教练相当护着小弟子,立刻纠正陈凤霞的错误:“主席也爱吃红烧肉,主席脑袋糊吗?” 胡月仙笑着摸小胖子肉嘟嘟的小脸蛋,临阵倒戈:“好,我们去前面吃叉烧包。” 结果小胖子不领情,认真地强调:“吃肉包。” 这下子,所有人都笑翻了。 胡月仙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好,我们吃肉包,大肉包。” 陈凤霞也笑得直摇头,她眼睛扫到女儿的时候,有些奇怪:“明明,你怎么不喝奶茶啊?想喝果汁还是什么呀?” 郑明明正盯着摊子看呢,听了妈妈的话立刻缩回视线,含糊其辞:“我一会儿再喝。” 摊子上好像没有丝袜哎。是摊主藏起来了吗? 黄霄宇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最早丝袜奶茶是用丝袜过滤的,不过经过改良之后,都是用尼龙来过滤。” 他指着茶煲道,“尼龙网就在这里头,就好像你用来捞浮萍的那个兜子,也是用金属固定好了的。这样经过过滤之后,茶渣不会落进奶茶里,红茶的口感也会更加香滑。” 郑明明恍然大悟:“我说我就没看到丝袜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那夫妻肺片你还得看到夫妻喽。”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妈妈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摇。她半个身子躲在妈妈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看黄霄宇:“小宇哥哥你真厉害。” 小英也在旁边感慨:“是啊,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在她眼里,郑明明已经是绝顶聪明之人。没想到这个小宇哥哥比郑明明还厉害。 陈凤霞跟着点头感叹:“哎哟,月仙姐,你这是什么运气?养这么个厉害的孩子。多省心啊。” 胡月仙却叹气:“还省心呢,我跟你讲,我都愁死了。这孩子也太有主见了,老师让他报少年班,他偏不听。” 陈凤霞惊讶:“这是好事啊,早点上大学不好吗?” 高中实在太苦了,他们家明明上辈子念中学的时候,按道理来说,生长发育期的小姑娘最容易长肉,她却瘦得跟杆子似的。 一直到上大学了,每天基本上能保证到点睡觉,大女儿身上才养出肉来。 黄霄宇摇摇头:“算了,我又不着急,提前两年上大学也没什么。” 郑明明理解不了:“那你就可以提前两年毕业啊。” 黄霄宇笑了:“为什么要提前两年?” 郑明明的眼睛亮晶晶:“那你就能多挣两年的钱啊!” 胡月仙本来还犯愁呢,这会儿听了孩子的话,噗嗤笑出声:“哎哟,凤霞,你平常是怎么教育你姑娘的?真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啊。” 陈凤霞哭笑不得,伸手摸女儿的脑袋,一言难尽:“咱家不缺你挣钱,你好好给我上学。爸爸妈妈辛苦挣钱,为什么呀?就是希望能给你跟弟弟创造良好的学习条件。你可别给我颠倒个儿了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那我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毕业完了不还是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吗?” 陈凤霞被女儿说的哑口无言,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胡月仙在旁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话也断断续续:“我看你呀,也就是你姑娘能治你。” 陈凤霞无奈:“明明,你忘了妈妈跟你说的吗?挣钱不是目的,挣钱只是手段而已。” 黄霄宇在旁边冒出一句:“挣钱不等于经济建设,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郑明明抬高了脑袋,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眼看着小学生已经有高中生答疑解惑,陈凤霞才长吁一口气:“哎哟,还是你们家小宇厉害,我是应对不了。明明的作业我现在就看不懂了,尤其是那个数学,我瞧着脑袋都痛。” 胡月仙哈哈大笑:“我就从来没看明白过。” 陈凤霞顿时庆幸:“幸亏咱们生在好时代。” 这要是搁在20年后,碰上老师要求家长先批改孩子作业,那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吗? 胡月仙茫然:“什么意思?” 陈凤霞赶紧打岔:“没事,我就是说啊,现在政策好,能让我们挣钱了。” 胡月仙点头,也跟着感慨:“可不是吗?真有你的,我那房子还没装修,你都能给我租出去。” 美食节的火爆出人意料,到后面租陈凤霞房子的人,又通过王月荣的母亲的消息,询问她的意思:还有没有其他房子短期出租?就这几天功夫。 他们已经连客厅都睡上人了。没有床,地上铺起硬纸板,就能躺着打呼噜。 陈凤霞吃了一惊,二话不说,立刻将电话打到胡月仙家里。 她家房子虽然没装修,但窗户门都是现成的,起码有瓦片遮头。 既然来得晚,那也就顾不上计较许多。还是老价钱,每晚一间房10块钱。 胡月仙听了都感慨:“这价钱抵得上陈焕生在招待所住两晚了。” 陈凤霞笑得不行。 黄霄宇悄悄地看了眼妈妈,他感觉妈妈现在比以前快乐多了,还经常说笑话。 原来妈妈是这样爱说爱笑的人啊。他以前居然不知道。 黄霄宇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他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妈妈。 以前那个人在的时候,妈妈活得有多压抑啊。 也许他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光,只可惜,后面的岁月已经将曾经的美好都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的城堡 一行人从吃过中午饭开始逛, 等从头走到尾,太阳就往西边跑了。 小赵主动邀请大家伙儿上她家喝杯水,歇歇脚。 陈凤霞还打算跟小赵母亲取经, 定下来这边小吃摊子经营的种类。不能太复杂, 也不要是大路货,必须得有自己的竞争力。 郑明明在旁边叽叽喳喳,积极帮妈妈出谋划策:“要不要开茶餐厅啊?马上香港就要回归了,大家肯定会对香港的吃的感兴趣。刚才好多人喝丝袜奶茶呢!” 她坚定地相信是香港两个字带的吸引力, 不然大家只要听到丝袜,肯定就不想喝奶茶了啊。 胡月仙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明明说的没错, 凤霞, 你真可以考虑一下。” 陈凤霞也笑:“那好, 我就专门做个电视剧的特辑, 这个是电视剧里头的谁吃的,那个是电视里头谁做的, 一个个摆出来。” 郑明明愈发激动:“那就先做《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吧,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在看。我们可以把海报贴出来,就跟那个卖臭豆腐的一样, 说是主席亲自尝了也说好的长沙臭豆腐。” 黄霄宇惊讶:“你们也看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们班同学看呢。” 他们高中一部分学生走读,一部分住校。住校生当然没有电视可以看, 只能央求走同学回家看了以后到学校讲给他们听剧情。 原来小学生也看这电视呀。 郑明明努力抬高脑袋:“他们回家能看电视吗?我们马老师说她上高中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电视。” 黄霄宇被戳到了笑点,一个劲儿地笑:“是啊, 他们家也不让他看电视的。他就说天热, 开了房门,然后摆了两面镜子, 通过成像再成像, 在镜子里头看电视。” 郑明明目瞪口呆, 直接竖起大拇指佩服不已:“知识就是力量。” 陈凤霞哭笑不得:“学知识就让你们干这事的?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呢,搞成这样。” 黄霄宇笑着摇头:“阿姨,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明事理的。” 胡月仙冒了句:“小宇,你指的该不会是你妈我吧?” 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 大家进了别墅区,还没走到小赵家,陈凤霞迎头就碰上了熟人。 陈敏佳朝他们的方向挥手,大声喊:“嬢嬢,明明——” 虽然有在黄大发葬礼上的小风波,但这事并没有影响两个姑娘的感情。 郑明明立刻加快了步伐,跟表姐顺利会师,就好奇地张望:“哎,你妈跟你弟弟呢?外婆呢?” 为什么只有舅舅跟她在? 陈敏佳撅起了嘴巴,十分扫兴的模样:“别提了,要出门的时候,弟弟哭的不行。奶奶说外头太阳太大了,不能带他出来。” 弟弟不出门,那妈妈就只能留在家啦。谁让妈妈得随时给弟弟喂奶呢。 唉,妈妈真可怜。 陈凤霞听了小姑娘的嘀咕,相当赞同这句话。 孩子生下来以后,当妈的就成了奶牛,时刻以供应孩子奶水为生活目标。 陈文斌显然意识不到这点。妻子跟母亲还有小儿子不能出门,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因为少了很多麻烦。 他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嘴里头还假客气了一句:“哎呀,姐,你怎么不打电话和我说一声啊?不然我开车带你们一块儿过来多方便。” 陈凤霞可不给他当假好人的机会,直接怼回头:“我们这几个人,你车子能坐几个人?” 陈文斌立刻哈哈哈,脸上一点儿尴尬的意思都没有。 他就笑着跟郑明明打招呼,转移起话题来自然的不得了:“明明,你的城堡在哪里呀?能带舅舅看看吗?” 陈凤霞立刻警觉:“你看这个干什么?这边的房子都已经卖光了。” 一想到这人阴差阳错在上元县拿了好几套地铁房,她就想吐血。 这个便宜已经被他占了,灯市口的别墅,她可不希望这人伸手。 其实陈凤霞实在是杯弓蛇影,脑补过度。眼下除了她以外,还真没什么人对买房子执着。 不然开发商也不会愁房子卖不出去了。 陈敏佳拉着郑明明的手,满脸期待:“明明,你能带我看看你的城堡吗?我也想这样装修。” 上次她们拿房子模型比划的时候,她就羡慕死了。明明的别墅就是月野兔住的城堡啊。她实在太喜欢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参观别墅。 所以到了美食节,她都看不进去琳琅满目的小吃,眼睛一直在往别墅区瞟。 后来还是爸爸主动提出要带她过来看看,只可惜她不晓得哪一栋才是表妹的房子。 啊,不过不管哪一栋啊,一想到明明在这儿有自己的城堡,她就好羡慕。 小英在旁边笑,声音软软的:“当然是最漂亮的那一栋啦!” 这里的别墅其实都挺好看的,走的是美式田园风,跟现在江海各处常见的居民楼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绿树红花间掩映的红砖墙看上去就跟画报似的,一下子就把人带进了电影里头。 郑明明的别墅既然是公主城堡,那就要更粉嫩啊。红砖墙上加黄色跟粉色的点缀,特别显眼。 等推开门进去,陈敏佳更是立刻尖叫出来。 她真的爱死这里了,怎么这么好看?大的落地窗她喜欢,粉色的窗帘她更喜欢。 还有那个白色的围栏,除了电影上以外,她就没见过谁家里头真是这样的。 啊啊啊,就是要这样啊。感觉走进去,自己就变成公主啦。 陈文斌走进屋子也目瞪口呆。作为建筑业的从业者,他盖了不少房子,也给人家做过不少装修。但还真没这样的。 别说老外都这么搞。那个《成长的烦恼》他也看过几集,人家屋子可不是走这个路线的。 哎哟,墙纸还是小碎花,黄色的。沙发居然也是粉红色的,亏他们也能找得过来。 鞋柜这儿还有花窗,搞得挺那个什么的。 陈文斌一路走一路不可思议,他完全理解不了女儿为什么全程尖叫。这装修的哪里好,他可真瞧不出来。 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这种调调? 陈凤霞冷酷无情:“你老了,你理解不了,你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 陈文斌不服气:“小孩子的想法跟大人当然不一样。” 小赵在旁边反唇相讥:“谁说的?你不觉得这儿唯美又浪漫吗?” 哎呀,自从明明的房子装修好以后,小赵看过一回就后悔的不得了。 为什么?因为当初她跟妈妈急着搬出外婆家,所以灯市口的别墅就是简单装修了一下。 本来她还觉得好歹上下两层楼,视野开阔,整个小区又是个大花园,妥妥的花园洋房没得挑。 结果跟明明的房子一比起来,她那个叫什么别墅呀?分明就是毛坯房。 现在如果重新装修的话,那就要先搬出来,还要把太阳湖的房子装修好了,才能暂时在那边住着,好麻烦。 她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如果不是看到了明明的房子,即便当初认真的装,她家也不会装修成这种风格。 因为想不到啊。 看到了这个公主城堡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心里头也藏了一个童话梦呢。 陈凤霞也点头:“是啊,我看了也喜欢,还是我们明明眼光好。”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当初女儿用模型搭出她的童话城堡时,大人当然不可能完全照搬。毕竟小孩子只要好看,很难考虑实用问题。 最后陈凤霞还是按照自己上辈子装修的经验,又跟曾经的实际从业者郑国强同志以及三哥安建军等人商量之后,做出了折中处理方案。 反正出来的成果,大家都表示满意。清清爽爽,粉粉嫩嫩,看着就舒心。就连郑国强都没说不好。 陈凤霞自己也满意的不行。 于是她愈发看不上自家的这个弟弟。还是干建筑行业的呢,什么审美情操,一点儿格调都没有。 屋子里头女同志多,除他以外唯三的男同志,李教练是绝对不会对别人的屋子指指点点的。 黄霄宇也讲究绅士风度,再说这种唯美清新的风格也符合他的审美情趣。 至于小郑骁,那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意见啊。 所以,就很完美,过来参观的人只能赞叹,否则就识相地闭上嘴。 陈敏佳羡慕得不要不要,跟明明一比起来,她住的房子连灰姑娘都不如。毕竟灰姑娘她爹还是个伯爵呢。 陈文斌听了好笑,随口冒了句:“你也要把房子装修成这样?” 陈敏佳立刻撅起了嘴巴,悻悻不乐:“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小洋楼。” 陈凤霞心念微动,暗自感慨自己这个姑侄女儿的确聪明。 应该是上次房租的事情给了她启发,让她起码潜意识里头已经明白,只要对标表妹的标准,她对爸爸提出的要求多半能够得到满足,而且妈妈也不会有意见。 唉,大人看小孩总觉得他们什么都不懂。 其实孩子哪有笨的,他们最多不过是缺乏生活经验,实际上举一反三依葫芦画瓢的能力一点儿也不弱。 小赵在旁边哈哈笑,故意怂恿小姑娘:“那就让你爸给你买一套呗。” 陈敏佳更加悲伤了,十分惆怅:“这边已经卖光了。” 那个时候她跟表妹一块儿看房子模型,就惆怅爸爸为什么要买6楼,在这儿买别墅多好,好歹也是两层楼呢。 毕竟四年级的小学生还没有什么市中心的概念。 小赵嘿嘿乐:“这里卖光了,其他的地方还有啊。我跟你说,我还知道更大的别墅,三层楼呢,里头已经装修好了,特别漂亮。” 陈凤霞下意识地就想捂住小赵的嘴巴。不用猜她都知道,这姑娘说的是金钱湖那边的别墅。 这种大漏让旁人捡了也就算了,属于眼不见为净。可要是让陈文斌得了便宜,陈凤霞能活活怄死。 因为她自己想买,现在没钱啊。 可是这点心思她又不能当着人面说,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赵积极推销:“真是好房子,是个大城堡。” 陈敏佳眼睛亮晶晶,目光闪闪地盯着父亲,满怀期望地喊出声:“爸爸!” 陈文斌被女儿架到了火上烤,一边骄傲,不愧是自己姑娘,脑袋瓜子实在太能转了;一边又冒火,这丫头骗子专门算计自己老子。 可是他面前站着这么多人,还有姐姐一家,他就只能硬着头皮问:“那边房子怎么卖呀?” 小赵兴高采烈,积极得不得了:“不贵,才40万。” 陈文斌说话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掏烟,听到小赵的话时他手一抖,指间夹着的烟卷立刻掉在了地上。 什么?才40万! 一时间陈文斌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小学语文没学好,还是眼前这姑娘上课时也专门睡大觉。 他都不认识,才40万这4个字了。 开什么玩笑啊?40万!金钱湖他还不知道吗?就在上元县。 当初他为了搭上县政府关系主动要在上元买房的时候,那边的头头脑脑们就想把他当成冤大头,死命给他推销金钱湖。 那时他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打着哈哈把这事糊弄过去。 结果现在的人真是什么主意都敢打。 有这40万,他已经能够再拿下一个工程了。搞得好的话,刨除所有开销,年底他起码就能翻一番。 亏她敢提! 小赵还再接再厉:“这40万也不需要一把头拿出来先付个12万的首付,剩下的可以走银行贷款啊。哎呀,你自己就是开公司的,你拿贷款比旁人可简单多了。” 陈文斌不吭声,只就势蹲下身捡烟。 陈凤霞赶紧开口:“其实佳佳的房子也可以装修成这种风格。明明你上次不是还弄了好几个其他的模型吗?你拿着给佳佳看看,也能布置得很漂亮呢!” 陈文斌赶紧附和:“对对对,你们早点挑好了,我好找人给装修。” 陈敏佳撅着嘴巴,只能悻悻不乐地退而求其次:“好吧,不过爸爸你得给我买电脑了,我上学用得到的。” 她已经落后表妹很多事了。老是被压一头,太没面子了。 陈文斌就哈哈哈,一个劲儿冲陈凤霞挤眼睛。 挤得陈凤霞立刻把头挪过去,看都不想看这人,实在太过于辣眼睛。 陈文斌却自我感觉良好,还嘿嘿嘿地挤过去,自我感觉姐弟情深,压低了声音道谢:“哎哟,姐,还是你对我好。” 刚才他都要下不了台了。那小丫头片子的嘴巴也太厉害了,果然是干推销的人。 小赵在旁边偷偷吐了下舌头,感觉自己刚才的确有些过了。她一门心思想着推销,都忘了这是凤霞姐的弟弟。 这赚谁的钱,人家也不愿意赚家里人啊。 毕竟金钱湖的房子就是诓有钱没地方花的人的。 除了冯丹妮的那些朋友讲究好兆头,认准了金钱两个字购买之外;谁愿意花40万在荒郊野外买栋楼啊? 有这个钱,换成小赵自己肯定是在灯市口直接来10套别墅啊。这一个月的租金就能收3000块,都抵得上房贷了。 她就不信在江海市面上,有人会愿意每个月花3000块租一栋楼。而且那地方偏的,到市区还得自己开车。 难怪凤霞姐不愿意她弟弟买呢。甭看凤霞姐嘴上多凶,但人家好歹是一奶同胞,这感情是实打实的,关键时刻就能看出真章。 陈凤霞要知道自己被小赵这样揣摩,估计得晕过去。 她不让陈文斌买金钱湖的别墅,纯粹是不想看着这人躺赢啊。 面对挤眉弄眼的陈文斌,她就皮笑肉不笑:“我管你,我不过是怕你老婆跟你吵架,到时候阿妈又哭着给我打电话。” 说到这个事情,她就烦得不行。 你们公婆不是对儿媳妇满意的不行吗?这才一个屋檐下,坐了多久就开始抹眼泪了? 要哭自己抱头哭去,打电话跟她说什么?她一个嫁出门的大姑子,手没那么长,管不了陈家的家务事。 陈文斌也呲牙咧嘴,相当厌烦的模样:“哎哟,你别管她们,两个娘们真无聊。” 陈凤霞板起了脸:“这两个娘们,一个是生你养你的老娘,一个是给你养儿育女的妻子。站在你面前的也是个娘们,不用你看得上眼,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陈文斌立刻讨好卖乖:“哎呀,姐,你跟他们哪一样?你是有大能耐的人,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郑明明立刻在旁边大叫:“舅舅,你这是厌女症,你通过贬低别的女性的方法来突出我妈妈的好,这不是在赞美我妈妈,你这是在侮辱全体女性!” 屋子里头的女同胞占据了2/3的江山,声势浩大。 陈文斌能屈能伸,关键时刻从不觉得丢面子,立刻跟外甥女儿道歉:“对对对,是舅舅无知,还是我们明明厉害。” 郑明明看了眼舅舅,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同陈敏佳说话:“看到没有?这就是典型的虚心认错,诚心不改。” 舅舅估计连厌女症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明白,照样不妨碍他道歉。 陈文斌哭笑不得,立刻掏钱包,拿钱打发小孩:“好了,你们买冰淇淋吃吧,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舅舅留。” 小郑骁眼睛发亮,大声强调:“大肉包!” 刚才他都被带着转晕了,妈妈都没给他买大肉包。 屋子里头的大人都笑得不行。合着这小家伙进屋之后都没吭声,就在惦记他的肉包子呀。 小赵主动邀请:“去我家吃吧,我妈上回包了不少包子,还在冰箱里头冻着呢。” 胡月仙抬头看,赶紧告辞:“哎哟,还是下回吧,我得回去喂鸡了。” 黄霄宇也跟大家道别:“晚上有晚自习,我该回去了。” 都是正经事,大家也不强留。 你得给我钱(捉虫) 众人出了屋子, 直接兵分两路。 陈凤霞准备送送胡月仙母子出去坐车,一抬头就看见了熟面孔。 一个穿着长虹彩电广告t恤衫的男青年一边走一边跟旁边人介绍:“我们这个小区的环境没话讲吋,你看看这个房子盖的, 多气派呀。” 陈凤霞好笑, 现在大家真是有样学样。两层楼有房间空出来的,都在想办法往外面租。 瞧瞧这个大宗,以前在工地上干活也不是踏实的性子,手上有点钱就想好吃好喝。 一年工干完了, 人家好歹能拿几千块钱回家。他倒好,还倒欠着工友的钱。 后来他爹妈被气坏了, 愣是找到陈文斌, 要求每个月只能支他一半工钱, 剩下的钱在陈文斌那儿存着, 到时候直接交爹妈手上。 不然的话,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才能存下讨老婆的钱? 也就是因为这样, 大宗当初才能拿出钱来付房子的首付。 看来人真是需要历练。现在大宗有房贷压力,都晓得主动出租房子来挣钱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租客租在这儿做什么。看人家的打扮,耳朵上还挂着□□镜, 一双手细皮嫩肉,倒不像是个做小吃生意的。 那人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声音不冷不淡:“那也太高了,灯市口又不是什么市中心, 你这个还要3万块, 不可能的,最多2万。” 大宗急了:“当初我这房子买了45, 000呢, 3万块已经是最低的了。” 陈凤霞原本就听一耳朵热闹, 这会儿却大吃一惊,直接喊出了声:“大宗你做什么?你要卖房子?” 开什么玩笑啊,这小子疯了吧。两层楼的别墅,他卖3万块!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再被门板挤了吧! 耳朵上挂着□□镜的人比她更惊讶:“卖房子?啊,我没打算买房子啊,这个房子不是抵押给我借钱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陈凤霞声音拔高了八度:“抵押?你上哪儿抵押去!这房子抵押给银行借的房贷,你还怎么再做抵押?” □□镜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终日打鹰,今儿他差点居然叫鹰啄了眼。 居然还有什么房贷,他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 这回要是真把25,000借给了这王八羔子。小兔崽子撒腿跑人了,就算留下房子,他能跟银行争?他上哪儿争得过银行! 陈文斌一张脸板成了扑克牌,怒气冲冲地骂了顿大宗。 瞎胡闹,好好的房子说卖就卖,爹妈同意了吗?卖了房子还怎么在城里头讨老婆。屁股后头的泥巴还没洗干净呢,没房子,谁跟你谈朋友? 大宗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敢回老板的嘴。 陈凤霞皱着眉头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你赌牌九啦?你要这多钱!” 陈文斌也拉下脸:“我告诉你,你别瞎胡来。你要是不好好干,就给我卷铺盖滚蛋。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行情,外头到处是工人找工作。” 先前跟着老杜干的人,都把关系托到他这儿来了,想上他的工地做工呢。他手上工程数目是有限的,哪里需要这许多人,已经往外头推了好几个了。 大宗就低脑袋,不管陈家姐弟如何软的硬的一块儿上,他死活不吭声。 陈文斌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头指着他骂:“好你个兔崽子,能耐了啊!回头我就告诉你爹妈去,看看他们晓不晓得你多能耐!” 结果大宗掉过脑袋,居然就这么扬长而去。 陈文斌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伸出的手指头一个劲儿地抖。 陈凤霞都怕这人真倒在地上了,还得自己遭罪,赶紧劝了句:“行了,气有个屁用,不值当。” 陈敏佳也赶紧踮着脚帮爸爸拍背:“不气不气啊。” 唉,奶妈跟妈妈都那样了,爸爸要是再倒下,那真要完蛋了。 陈文斌被女儿逗笑了,直接挥手:“我管他死活。” 等着吧,这兔崽子非得栽个大跟头才晓得好赖。 他管他死活! 众人歇过脚,浩浩荡荡出小区。 郑明明跟陈敏佳都惊讶得不行,怎么现在人更多了,整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小英在旁边细声细气:“晚上这儿本来就比白天热闹,越晚人越多。” 陈凤霞就笑:“今天最后一天,大家都想过来凑凑热闹,人就更多了。” 众人说话时,就听见后头有人喊:“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 陈凤霞回过头,瞧见推板车的曹腊梅时,颇为惊讶:“哟,曹老板,你这真是一网打尽,看什么挣钱就卖什么啊。饼子不卖,卖起水果来了。” 她家王月荣今天也下大力气了,小脸红扑扑,汗淌的哦,瞧着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曹腊梅满头大汗,胡乱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随口应道:“哎哟喂,明明妈,你就笑我吧。我这是没办法,这香瓜茄我还不晓得怎么卖出去呢。” 果子不是她进的货,而是她娘家堂妹两口子种的。 堂妹公公婆婆身体不好,小夫妻俩就不方便出来打工挣钱。可指望家里头的四亩三分地刨庄稼,汗淌光了都换不了几个钢镚儿。 小两口不是没张罗的人,就开了荒山种果树。结果前两年赶上苹果价贱,连本钱都收不回头。 夫妻俩痛定思痛,觉得是苹果太大路货了,没有竞争力。于是他们到镇上农科站上了几个礼拜的课,选定了香瓜茄,这可是从国外引进的新品种。 经过了三年的精心饲弄,香瓜茄是喜获丰收啦。可更大的问题摆在了两口子面前。 香瓜茄的市场竞争的确不激烈,独此一家,但大家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啥啊。 两口子把摘下的果子拉到会场上,其他人的摊子都人挤人人挨人,他们的水果却乏人问津。 有人一打眼看过去以为是香瓜,尝了一口直接呸呸呸,说瓜果不应该是这个味。 然后干脆就没人过来问了。 这两口子忙忙碌碌的,前后好几年工作,结果收益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地里头刨庄稼呢。 最后还是家里头的老人看不下去,硬是卖老脸求爹爹告奶奶,央着亲戚帮忙想办法。 曹腊梅的老爹老娘都是热心人,前头上女儿家住了两天,看了美食节的热闹。 这回小叔子跟妯娌求上门,老太太特地跑到村干部家里头打电话,问女儿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一桩不说,好好的果子烂在树上,那是白糟蹋东西呀。 自家老娘开了口,曹腊梅还能说什么呢。 当初想种香瓜茄的是自家堂妹。这东西种了卖不出去折本,到时候堂妹在婆家日子也不好过。 娘家是干什么用的?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帮衬嫁出门的姑娘的。 曹腊梅呲牙咧嘴,看着一车的水果叹气:“你说他们吧,种个桃子种个梨,我就在这边给人现场打果汁,也不愁卖不出去呀。这玩意头,你让我怎么办?” 陈凤霞跟着皱眉头:“这的确有点麻烦,现在大家也不认识人参果呀。” 别说90年代了,她上辈子一直到女儿博士毕业,才头回吃上人参果,以前根本没留意水果店到底有没有这玩意。 眼下,让大家尝试新品种,的确不是简单事。 陈文斌难得大方一回,招招手道:“不行的话,我买点儿回去,算给工地加个新鲜。” 反正现在天热,偶尔吃回水果,也算是他给手下工人发福利了。 曹腊梅笑逐颜开,立刻拍马屁:“陈老板的兄弟果然跟陈老板一样,爽快人。” 陈敏佳在旁边歪着头,颇为苦恼:“可是阿姨你妹妹家还有一座山的果子啊,我爸爸能买多少?” 陈凤霞点头,在市场上卖掉才是正理。 郑明明却突然间喊了起来:“妈妈,这就是人参果啊?猪八戒偷吃的人参果!” 曹腊梅一愣,啊,什么人参果?这叫香瓜茄呀。 陈凤霞灵机一动:“它就叫人参果,香瓜茄是它的另外一个说法。你换个名字卖试试看。” 曹腊梅犹犹豫豫:“这能成吗?” “肯定行。”郑明明向来无条件支持妈妈,“阿姨,谁不想吃人参果啊。就连孙悟空都忍不住呢。” 她说话时,旁边刚好有人拿着各种各样的塑料面具一边走一边叫卖。 什么黑猫警长啊,什么葫芦娃,什么奥特曼……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果然美食节热闹了,卖各种各样东西的小商贩都嗅着商机过来了。 陈凤霞的目光落在面具上,开口询问:“孙悟空的怎么卖?” 郑明明下意识拉妈妈的手,不要了,她都上四年级了,她才不要孙悟空面具。 孙悟空!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拽着妈妈的胳膊喜出望外:“妈妈,我们可以扮成孙悟空跟猪八戒吃人参果!” 她在城隍庙看过人穿成孙悟空的样子跟人拍照,好多人都排队跟他合影呢。 王月荣扯着嗓子喊:“妈妈,我当孙悟空,你当猪八戒!” 曹腊梅叫她女儿气笑了:“你还真会挑啊。” 王月荣理直气壮,声音也震天响:“妈妈你比我胖啊。” 陈凤霞赶紧领着孩子告辞,她感觉曹腊梅的母爱已经要消耗殆尽了。 陈文斌在旁边笑得直发抖。 结果上车的时候,他眼睛瞥到了大宗的背影,脸又拉了下去。 狗日的王八羔子,这是要上天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居然敢背着人干这种事。 陈凤霞倒劝了他一句:“你别光发火,好好查查他干了什么。这也没听说他家里头出事,怎么一下子要这么多钱?” 作为重生人士,她想的要比陈文斌更多。 一般人什么情况下才会突然间开销增大?多半是染上坏习惯了呗。 一个赌,一个抽,一个嫖,都是没底的窟窿,沾上哪个都要脱层皮的。尤其是前两者,那真是要命。 搞不好,他会把其他人也拖下水的。 上辈子她倒是没听说大宗起什么幺蛾子。可上辈子大宗也没买房啊。 谁晓得这家伙会不会飘了,这辈子反而闹出事情来。 陈文斌点点头,一张脸还是拉得老长:“我晓得。” 本来大宗才算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人,他想着如果这小子成器的话,后面慢慢给他安排点事情做,也让他手下带几个工人。 毕竟知根知底的,也放心。 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这王八羔子眼睛里头已经没他了。 陈文斌停下车,开门让陈凤霞等人下车,又问自己女儿意思:“你是跟着爸爸,还是就在嬢嬢家玩?” 陈凤霞听他的话音,明白这人不会回家去,就主动邀请:“佳佳,你跟明明小英一块儿吧,你不还要挑房子的装修吗?” 郑明明积极推销:“我跟你讲,有两套图特别好看,那个木头房子太美了,就像森林小屋一样。” 陈敏佳点头,直接跟爸爸挥手道别:“我在嬢嬢家。” 她才不要回家呢,回家一点意思都没有,连口顺心的饭都吃不上,动不动还要受夹心气。 一行人下了车之后,小英细声细气地问陈敏佳:“可是如果你现在装修的话,住你房里头的工人怎么办?” 这话可真问到了重点。陈敏佳还指望每个月500块的租金呢。 她又转头看嬢嬢,这要如何是好? 小赵在旁边哈哈笑,趁机开始第二波推销:“那就让你爸再给你买套房呗。太阳湖那边,姐姐不诓你的,环境特别好,出门就是大公园。3室1厅的房子,到时候你也可以装修成你的小公馆。” 陈凤霞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吭声。 算了,反正现在只要陈文斌起了心思买房,就总归不会买亏。毕竟大行情摆在那儿啊。 人家就是不买房,上辈子也不缺房住。 陈凤霞进了院子,摞起衣袖,开始洗土豆。 天热了,现在冰镇过的土豆泥尤其受欢迎,每天都能卖掉一大桶。 杜招娣在旁边撺掇她:“你试试看油炸香蕉冰淇淋呗。” 他们今天讨论了一番,决定先卖撒尿牛丸,丝袜奶茶跟油炸香蕉冰淇淋。 撒尿牛丸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去年年底的时候,本地电视台就放过《食神》,郑明明跟陈敏佳都好奇撒尿牛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凤霞立刻就将它加到了菜单里头。现在周星驰可红了,东西在他电影里头出现过,可不就是现成的广告。 最重要的是,撒尿牛丸好做啊,推着小车出去卖也方便。 同样的,丝袜奶茶以及油炸水果冰淇淋都适合摆在摊子上卖。而且还能够形成错位竞争,不抢别人的风头。 她点点头,去屋里头翻出水果,准备多做几种,让大家都尝尝味道,看哪些最符合大众的口味。 陈凤霞刚把煮熟的芋头捣成泥,屋子外头就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她抬头看天,有点惊讶。 马上要入夏了,大家吃饭时间也相应往后推。今天的客人倒是来的早啊。 杜招娣也听到了动静,开口就喊:“欢迎光临,你们要吃点什么?自己做还是……” 她话没说完,外头的人就推开院子进来了。 领头的大宗怒气冲冲,跟脚底下有火烧似的蹿到陈凤霞面前,开口就是一句话:“你给我把房子租出去!” 陈凤霞莫名其妙,她该了他的啊。哪有这样找人帮忙的道理。 杜招娣也不高兴了:“大宗,你现在怎么回事?按辈分,你还得管凤霞叫一声嬢嬢呢,有你这么讲话的吗?” “那我喊她嬢嬢,她也不能光管外人。她给老张租房,怎么就不管我?” 陈凤霞乐了,上门就是买卖,她也不直接往外头推:“行啊,你要怎么租?佣金是10%,一般都是租一押三,现在的房子如果装修好了,上下两层月租300。要是毛坯的话,那就只能200块了。” “我的房子不比老张差,起码300。”他伸出手来,冲着陈凤霞嚷嚷,“我要往外头租10年,你给我36,000块钱!” 院子里头的人都惊呆了,就连上门来买小吃的客人也噗嗤笑出了声,还跟陈凤霞打招呼:“哎哟,陈老板,你们又在排小品啊?” 郑家小院是农民工子弟小学校外活动据点之一,自发的那种。 郑明明跟她的小伙伴们相当能闹腾,还会自己排练节目,准备文艺晚会。 什么小品,相声,大合唱,郑明明还找了剧本,带同学们一块儿排话剧。陈凤霞都搞不懂女儿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跟精力,好像身上装了永动机一样。 客人还在笑嘻嘻的呢,大宗先炸毛了:“谁演小品?10年的房租,你必须得马上给我。” 陈凤霞拉下了脸:“给你干嘛?看病啊?发神经!张口就租10年,还要人一把头拿出10年的租金,亏你想得出来。” 客人在旁边笑着摇头,要了冰豆浆跟大福离开时,还好心地指点了一番:“小伙子,天还没黑呢!” 好端端的做什么白日梦? 大宗就跟被踩了猫尾巴一样,一蹦三尺高:“不付租金就还我钱,还我买房子的钱!” 陈凤霞莫名其妙:“我还钱?” 安建军在旁边急了:“哎,大宗,你说话不能不讲道理啊。这房子是银行买的,你不要房子了,找凤霞做什么?” 大宗理直气壮:“就是你们家郑国强让我买的。我不要了,我要退掉,把钱还给我。” 陈凤霞冷笑:“稀奇呀,我这也活了30多年了,头回听说这种事。别说你不懂,村里头你就没见过卖房卖地的?谁家买了房子后悔了,还找中人掰扯的?我看你是一把年纪也活到狗肚子里头了!” 大宗跳脚,梗着脖子喊:“我不管,反正你得把钱还我。” 陈凤霞真被他给气笑了:“你这是比嗓门大吗?你钱给我了?你买的是银行的房,借的是银行的款,你不找银行找我?还你钱,你想的挺美哦!这么大的人不识字啊?当初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你得还银行的钱,要是不还的话,这房子就只能被银行收回头。” 大宗当然不是不明白当初的合同究竟是怎么签的。就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来找陈凤霞啊。 他哪里敢找银行。人家理他才怪呢。 柿子当然得找软的捏。谁让陈凤霞多嘴多舌,害了他借钱的好事。 现在他借不到钱了,那就得她掏钱! ※※※※※※※※※※※※※※※※※※※※ 感谢在2020-11-30 17:46:55~2020-11-30 18:0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霖 50瓶;明天过元旦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爸爸回来了 陈凤霞看着这人上蹦下跳的模样, 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她只想笑。 有的人啊,真是一辈子烂泥糊不上墙。就算旁人拖着拽着想帮他,他自己不成器, 那也立不起来。 陈凤霞点点头:“那你先跟我说说看, 你为什么急着要钱?你不说实话的话,我不会管这事的。这事儿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上哪儿吵都没道理。你再闹的话,我马上打电话给公安局!” 她提到了公安局三个字, 上碰下跳的年轻人可算想起来今时非比往日。老板的那个姐夫发达啦,不是去年在他们工地上烧饭的大师傅了。 大宗酸溜溜的, 脖子还是硬的很:“你别管, 你别耽误我挣钱的好机会。你赶紧给我把本钱还出来。” 站在他后面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喊:“就是!都是被你们家害的, 不然我们早就发财了。” 陈凤霞愈发警觉, 板着脸问:“你们老实交代,到底要钱干什么?要是花在正经地方, 我帮你们想办法都没问题。你们这个样子,爹妈家里头人知道不?” 大宗脸红脖子粗,声音喊得震天响:“我们怎么不是正经事, 最最正经的事。要不是为了买这个房子,我拿钱买股票的话, 我们早就发财了!” 陈凤霞白眼要翻上天了。 又是股票! 她没好气道:“你们好能耐哦,你们就没看到去年股票跌成那个样子, 一堆人跳楼哦。” “那是他们自己心理素质不强。”大宗急吼吼道, “但凡他们再坚持一下,现在就发财了。我就是入手晚了, 不然别说大哥大, 我小轿车都能开起来了。” 安建军还想跟他们讲道理:“那你怎么就知道你们买了股票以后, 股票不会跌?这种事情说不来的,讲跌就跌。” “你放屁!”大宗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开□□像要跟人拼命,“过年的时候瞎子给我算过命,说我碰上的贵人,命里有财!” 可不是嚒,上个礼拜他就碰到人跟他说得赶紧买股票。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以后哭着后悔都来不及。 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股票的大宗赶紧翻出报纸一看,顿时捶胸顿足,后悔得要命。 哎哟哟,他可是错过了发财的好时机。偏偏他的钱都砸在了房子里。 人家就给他出主意,叫他拿房产抵押,借水钱。到时候一进一出,把利息还了,还有的挣。 本来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这人偏偏冒出来坏他的好事。他现在看到这家人,头心里头都是气。 陈凤霞瞧他恶狠狠的表情,点点头,心平气和:“所以这房子你打定主意是不要了?” 大宗点头,态度强硬的很:“对,这房子我不要了,你把钱还我。” 安建军还想再骂他两句,糊涂喽,脑袋瓜子坏掉了。好好的房子不要,炒什么股票? 陈凤霞做了个手势,就跟对方确认:“你们几个也是这意思,不要房子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跟着喊了起来:“对,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 陈凤霞要笑不笑:“钱给我了?有本事你们自己问银行讨钱去。或者有能耐你们自己把房子卖掉,再还了银行的钱。别跟我提钱,不想要房子,要断供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银行。” 杜招娣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凤霞?” 她怎么听着凤霞的意思根本不打算再劝了?这些人的房子要真被银行收回头的话,首付款肯定拿不回头啊。 陈凤霞是不想劝了。 有的人值得被拉拔,就是一时间陷入困境,人家也是想好的。 有的人活该待在烂泥里头淹死。不脚踏实地做事,一天到晚就想着天上掉馅饼,还欺软怕硬。 这种人啊,就是在烂泥堆里被呛死了,也是活该。 陈凤霞点点头,直接招呼着几个人:“好,你们回家,把房产证户口本这些东西都带上,我马上带你们去银行办手续。” 安建军急得够呛,开口骂了起来:“我看你们脑袋瓜子糊涂透了,干这个事。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家里头,晓不晓得你们在干什么混账事?” “问个屁,随他们去!” 院子被虚掩的另一半门也推开了,郑国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院子门口。 郑明明听到爸爸的声音,从屋子里头冲了出来。 刚才这几个人兴师问罪的时候,妈妈不让她跟陈敏佳还有小英姐姐出屋子。 现在看到爸爸,她第一反应就是:“爸爸,你怎么这么黑?” 陈凤霞也感觉丈夫晒黑了,整个人的模样更加接近于她上辈子中的印象。 又黑又瘦,看着就憔悴。 郑国强倒是笑了,叫肤色一衬,露出的牙齿都显得白了不少:“能不黑吗?哎哟,你们不晓得那边的太阳有多大。” 他这一趟去深圳,一开始说考察人家的物业公司是怎么搞的。 结果他打电话回来汇报工作,石书记跟他聊了几十块钱的话费,又作出了新的工作安排:继续考察,方方面面地考察,彻底搞清楚人家是怎么弄的。 工作任务一项接着一项,领导的要求一条跟着一条,郑国强的归期也就一天推迟一天。 3月份出个差,到了5月份他才回家。 为什么没事先通知家里头?因为狼来了的故事已经发生了好几趟。有两回他票都买好了,结果还是退掉了。 到最后陈凤霞也烦了,直接表示你回来就回来,你别打电话了。省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反正当年丈夫在社办厂出差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前打电话回家这一说。 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陈凤霞忍不住生出了心疼:“瘦了。” 真瘦了,加上黑了就更加显瘦。 郑国强笑眯眯的:“可不得瘦,哎哟妈呀,我可不想再出差了,真折腾人。”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呢,大宗在旁边忍不住喊出声:“郑国强,你把钱还我!” 郑国强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他身后几个人身上,点点下颌:“你们几个明天把东西带齐了,我领你们去银行,跟人家说清楚,房子银行收回头,你们也不用继续还贷款了。” 大宗急吼吼的:“那我们以前交的钱呢?” 郑国强脸上倒是露出了个笑:“明天你们跟银行要啊,要到了就是你的本事。” 结果他不笑还好,一笑居然直接镇住了那几个人。就连大宗都没敢吭声,嘴里头嘟囔着什么,气呼呼地走了。 郑明明满脸崇拜地看着爸爸:“爸爸,你果然是警察。” 郑国强哭笑不得,伸手抱起趴在李教练腿边,满怀好奇盯着他瞧的小儿子,笑着回应女儿:“为什么这么说呀?” 陈敏佳迫不及待地在旁边抢答:“因为坏人都怕警察!” 谢天谢地,幸亏姑爹回来了。刚才那些人好凶,她打爸爸的大哥大怎么也打不通,急死她跟表妹了。 唉,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关键时刻,她爸永远不会出现。 还是姑爹好,就像电影里头说的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郑国强颠了颠怀里头的胖儿子,笑着跟几个小姑娘点头:“哎哟,这话我爱听。行叭,你们玩电脑吧。” 说着他又放下了儿子,人往院子门口走,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两个人从后备箱搬出几只箱子。 陈凤霞看着丈夫组装电脑的时候,目瞪口呆:“你也真是的,干嘛不先回家?还顺路把电脑买了!” 这人还说不想出差,她看他是心野了,根本不想着家! 郑国强笑着给司机塞了两包烟跟人道别,转过头来对着家里人委屈:“我这回家了还怎么买?这是从深圳带回来的。” 陈凤霞伸手摸电脑,难以置信:“你这是叫深圳的太阳晒晕了脑袋吧,你好端端的在那里买什么电脑?你就不能回来再买。这上上下下的,搬来搬去,你不嫌烦啊?” 郑国强开始啧啧赞叹:“哎哟,我们陈老板的确是挣大钱了,完全看不上小钱咯。800块的电脑跟8000块的电脑都一样哦。”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800块?” 郑明明的嘴巴也张成了o字形。电脑很贵的啊。小宇哥哥的电脑花了1万多块呢。 陈凤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二手电脑吧?” 郑国强点头,得意洋洋:“别看是二手的,好用的很。我这个把月全靠它来处理文件呢。”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会装电脑了?” 他会用,她不奇怪。所有的能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领导一声令下,让你处理文件,你不会用电脑也得学会。 郑国强本来就是坐办公室的人,还是新人,他要不会这个,可没人惯着他。 可她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组装电脑了。这一个个插头看的人眼花缭乱的,他倒是记得清楚啊。 郑明明先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这就是装一下而已,不是组装。” 郑国强正要滔滔不绝,一下子叫女儿泄了底,顿时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让你爸吹会儿牛吗?” 郑明明不假思索:“已经很厉害了呀,爸爸能够用这么便宜的价钱买到这么新的电脑,真棒!” 陈凤霞却抓住了重点:“你哪儿来的钱?这该不会是公家的电脑吧?哎哟,你赶紧给搬回去。为了这点小钱叫人抓了小辫子,亏不亏得慌?” 郑国强赶紧摆手:“你把我眼皮子也想的太浅了,我占这便宜?我自己买的,用的那台已经运回县里了。” 那可真是够谨慎的。 陈凤霞感觉面前的人的确适合当个干部了。可她没有放松:“那你哪来的钱呢?” 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钱。800块钱看着不多,可眼下也赶得上他一个月的收入了。 郑国强笑眯眯的:“哎,你这脑子怎么转不过弯了,你忘了,我出差在外头是有补助的。每天住宿吃饭,可不得给我钱?” 陈凤霞又忍不住骂他:“谁要你省这个钱啦?我不晓得掏钱给明明买电脑啊。你这人真是的,饿成人干也是你自个找的。” 还给他打蛋下面呢,他直接扛皮最好。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别听风就是雨啊,你听我说完。我没不吃饭,一天三顿不是鱼就是肉,最差也有个鸡蛋。我是在住宿费上下的功夫。” 陈凤霞好奇了:“你还睡在澡堂里头了不成?” 像他们这样做公差的,住宿费也有限,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五星级酒店的标准,就是普通的旅馆标间。 郑国强笑弯了眼睛,压抑不住的得意:“瞧瞧你哦,这个思维模式要开放。谁说不住旅馆就得睡澡堂子,我可以住人家里头啊。” 陈凤霞更奇怪:“那头还有人招待你们不成?” “嗐,人家专门做这个事,在家里头开旅馆。”郑国强解释道,“其实也差不多就是城中村,但是交通方便的很,房费连旅馆的一半都不到,相当划算。老板还管一顿早饭,大米粥馒头管饱,还有个鸡蛋。” 他说的得意起来,“这么一来,连早饭钱都省了。” 一个来月的功夫,光在这上头,他就攒了1000来块钱。 杜招娣端了汤面条过来,闻声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以前干部进村蹲点吗?” 同样是住在村民家里头,给钱给粮票。那钱可抵得上下田干个把月的工分了。为了争接待干部的名额,有的队里头还要抓阄。 郑明明在旁边恍然大悟:“不是的,这个叫民宿,日本就有。我在书上看到过。” 陈凤霞跟郑国强都愣住了。 后者哈哈大笑:“没错,还真有点儿像干部驻村。这可比他们出租房子划算多了。” 陈凤霞则是重复了一遍女儿的话:“民宿。” 没错,就是民宿。 民宿可是门好生意啊。 郑明明不知道妈妈心潮起伏,就在旁边高兴地叽叽喳喳:“日本的民宿挺多的。他们出去玩基本上不住酒店,都是住在民宿里。这样可以更好的体验当地的风俗民情。还有台湾也有民宿……” 她嘴巴张开了,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英在旁边叹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她听都没听说过。 郑明明得意洋洋:“看书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个人的人生是有限的,书可以让我们体会到不同的人生。” 郑国强哈哈大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明明跑了马拉松咯。” 安建军几次想开口,跟郑国强说说大宗他们的事。他总觉得那几个家伙还要再闹腾,搞不好他们会逼郑家人买下他们的房。 可是郑国强跟陈凤霞两口子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一直在谈笑风生。搞得安建军想开口都没找着机会。 他只好自我安慰,算了吧,国强好歹是公安呢,估计根本不怕那几个混小子。 ※※※※※※※※※※※※※※※※※※※※ 感谢在2020-11-30 18:01:11~2020-11-30 18:0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得潘7 40瓶;水彩墨迹、木讷 20瓶;想做一只熊猫猫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互相抱怨 郑国强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茬。 晚上洗漱完毕上床睡觉的时候, 他安慰妻子:“那几个人的房子你就别操心了,我有办法解决的。” 陈凤霞正往脸上抹珍珠膏,颇为好奇:“你打算怎么解决?” 郑国强带着点儿小得意:“我在车站等车的时候, 碰上马兴元了, 他刚好要出差。” 陈凤霞也不插嘴,就拧上珍珠膏的盖子,听丈夫继续说下去。 “你不知道这人说话有多酸哦,张口闭口就是让我占了大便宜, 白得了灯市口的别墅。他们银行里现在好多人都后悔了,只恨没有早下手。” 陈凤霞搓热掌心捂脸, 据说这样可以帮助护肤品吸收。所以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混:“哟, 你打算卖给他?” 郑国强摇头, 直接否定了妻子的猜测:“他也要有钱买啊。这家伙就一门心思在安庄盖房子, 连他老婆单位分的房都没要。” 陈凤霞惊讶地“啊”了一声,扭过头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真没要啊!他俩想干嘛?” 单位分房居然不要,疯了吧,市中心啊。什么时候拿下都不亏。 “贵呢。”郑国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声音也懒洋洋的,“他们两口子已经有一套银行分的房子, 这房就属于改善住房。118个平方,得交8万块钱, 他们就不乐意了呗。” 陈凤霞摇头:“那也划算。你看看同样的地段, 早就卖到1500一平了,是它的两倍都不止。” 如果这房子摆在她面前, 她肯定是要动手买的。 郑国强笑了:“他们没钱啊, 钱都让马兴元拿去回老家盖房子了。一开始不是说这房子个人掏16, 000就差不多了嘛,结果没想到开了几次会,风声就不一样了。还没住房的,68平方的小套是16,000,这个118平方的通通8万块钱才能拿。他俩预留的钱就不够了。” 陈凤霞摇头,替人害了一回疼:“我就搞不懂他们了,自己在银行上班的,把原先预留的钱拿出来做首付,实在不行再借点呗,剩下的贷款不就完了。他俩的公积金加在一起,能还一半多的房贷都不止。” 郑国强哈哈大笑:“说别人简单,自己做就难了。他们连首付都不愿意掏的,要留着钱给孩子弄个好学校。” 说话的时候,他有些得意,“你说他们两口子也算考出来了,怎么小孩成绩就那么差呢?还得花钱砸。” 陈凤霞瞪了他一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跟你讲,我们是积了八辈子的功德才有这样的小孩。换成一般人家,哪个不为孩子的成绩犯愁啊?” 就连小英这么乖巧了,三哥三嫂还为了她的英语头大不已,琢磨着要给孩子报个补习班。 因为小英在乡下没学过英语。 最后还是明明主动请缨,帮她补课。怎么补?方法简单又粗暴,就是把英语书都背下来。什么单词短语还有课文,一个都不放过。 别说,这方法好像还挺有效。起码小英这次单元测试,英语及格了。 现在明明已经认定了这个方法很好,开始盯着她这个当妈的了,天天追在她屁股后头让她背单词。 陈凤霞表示压力山大,难得理解起学渣的心。 老年人重新抓起课本,真心不容易啊。 郑国强白了眼老婆:“你这人就不能让我吹会儿牛吗?我女儿这么厉害,还是因为我俩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啐了他一口:“滚蛋吧,少往脸上贴金,睡觉。” 郑国强关灯的时候又强调了一遍:“反正你就别担心灯市口那边房子的事了,我肯定能够办得妥妥的,不叫你烦神。” 陈凤霞奇怪了:“哟,你现在好深明大义呀,居然都没怪我。” 当初给人担保买房子的事是她出的主意,现在有人反悔了追着他们要找他负责,按照郑国强的脾气,不应该怪她吗? 郑国强比她更奇怪:“我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我还怕你怪我呢。” 为啥?因为他老婆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给人担保的时候,千万得挑好了人。 就说这个大宗吧,当初他老婆就不乐意把房子卖给他。因为觉得这人不稳当。 但他因为抹不过面子,最后还是给人担保贷款买了房。 现在好了,事情的发展还真没出乎陈凤霞同志的意料,就是大宗先跳出来搞事。 当初信誓旦旦的,说的那叫一个好听,敢情全是放屁。 今天在院子里头看到这人发难的时候,郑国强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他老婆居然一句话都没说,搞得他还有点小心虚呢。 陈凤霞听了丈夫的剖析,目瞪口呆。 黑暗中,她突然笑了起来。 郑国强瘆得慌:“你笑啥?有话说话啊。” 陈凤霞感慨不已:“我笑我俩现在都大方了,真是大气。” 上辈子他们两口子感情越来越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互相抱怨。 贫贱夫妻百事哀。 人过得不如意的时候,生活中一点点苦都可以变成□□,让他们彼此怨怼:要不是这个人不靠谱,自己哪至于这么苦? 她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碰上事情了,两个人想的都是赶紧解决问题,完全没想过要怪对方。 郑国强反而奇怪:“这有什么好怪的呀?要怪就怪这几个家伙是烂泥扶不上墙,有好日子自己不过。就他们,还敢学人炒股票?到时候亏得连裤子都要当掉。” 陈凤霞咯咯直笑:“哟,现在你也看不上股票了,说的这么狠。” 郑国强振振有词:“他们都晓得要炒股票了,不就是韭菜进场的时候了?等着被割吧。” 陈凤霞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一个劲儿拍丈夫:“行了,睡觉的时候说什么笑话。” 郑国强也笑:“这算什么笑话,你没压价把房子收下来,然后转卖出去,才是稀奇呢。” 当初他们公安局的老孙的房子不就被她转手卖给了胡月仙嘛。 她后头还一直念叨可惜没有第二套了,不然她还想让胡月仙多买几套呢。 活像那别墅是贱卖的大白菜。 陈凤霞冷哼:“你当我傻啊,他的情况跟老孙能一样吗?老孙是自己公积金贷款,要怎么折腾都是他们两口子自己的事。 大宗这狗东西是骑在你头上屙屎屙尿。当初求着你帮忙担保贷款买房,现在屁股一磨,翻脸不认人了! 我给他卖房子?我就让银行把他的房子收回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不晓得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呢!” 郑国强笑得浑身发抖,故意逗老婆:“你那第三只眼到哪儿了?开天眼吧你!” 陈凤霞得意洋洋:“我还真开了天眼。” 郑国强笑得愈发厉害,一个劲儿地感叹:“不得了喽,我就说嘛,我还当你是生意越做胆子越小,怕收了他们的房子,那几个混账来捣乱呢。” 哼,这种人啊,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找责任。现在他们是要股票不要房子,等回过头,股票赔的当裤子了,他们就要舍不得房子啦。 到时候,房子要是落在一般人手上,他们肯定得去捣乱。除非是银行,大宗他们惹不起的银行,这帮人才再气得牙痒痒也只能干瞪眼。 “我怕他们?”陈凤霞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你当我蠢啊,我不会说是问银行租的房子?扯虎皮做大旗,谁不会呀?” 郑国强愈发乐得厉害:“租的房子,亏你想得出来……你你你,租房子做什么?” 陈凤霞赶紧解释:“我不租,我买。我跟你说,银行把他们的房子收回头,别急着让银行卖出去,你给我留下。” 郑国强原本还在哈哈笑,结果一口气没喘过来,呛到了气管里,咳得他死去活来。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拍后背。 咳掉半条命的老郑同志吸气又呼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毕竟他老婆刚才才夸过他,他都不爱抱怨了。 这会儿,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塌台子。 他苦口婆心地跟人讲道理:“不卖掉的话,你打算买下来吗?凤霞,五套房子啊,你哪有这许多的钱?” 陈凤霞漫不经心:“你担心什么呀?银行要的不是房子也不是现金,他们要的是贷款业绩。五套房子一个月贷款还不到2000块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国强又开始抽气,他的老天爷哎,不到2000块。她怎么不看看他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灯关了又怎样?光听身边人的喘气声,陈凤霞就知道郑国强同志又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她乐不可支:“行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生意挣钱,这个贷款我还的起,不用你操心。” 郑国强呲牙咧嘴:“凤霞,你不能这样,生意有好有坏。现在看着是挣钱,以后呢?万一到时候生意不好怎么办?” 哎哟喂,他老婆是存心不想让他今晚安生睡觉。 郑国强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看怎么才能把五栋楼都租出去。 灯市口那边有什么大型的企业吗?最好是给人家当职工宿舍,这样最稳定。 可惜一家之主白操了心,他老婆根本不领情。 陈凤霞直接喊停:“本来我也想出租的,就租给那边卖小吃的。不过你今天说的那个民宿的事情,给了我启发。我们也可以搞民宿,就跟你在深圳住的店一样。” 郑国强下意识地又要摇头:“这上哪里搞去?深圳那是全国人民都盯着的地方,每年有多少人过去考察,这才有市场。江海可比不上人家。” 任何事情都要因地制宜,不是说看到什么就学什么。 “可你也别忘了江海有江海的优势。”陈凤霞认真道,“你忘了吗?咱们当年结婚的时候还特地到江海来旅游了呢。” 他们那个年代结婚好像都流行出门旅行。也去不了什么远地方,就是找附近的大城市好好逛一逛,算开过洋荤了。 “江海是老牌的旅游城市,每年都有不少人过来旅游的。”陈凤霞跟丈夫分析,“你出公差住旅馆,有差旅补贴都舍不得,何况是一般人呢。咱们只要不贪心,一天一间房10块钱,这个生意还是可以做的。灯市口开美食节,我一个礼拜就把一个月的房租给挣了。” 陈凤霞越说越兴奋,当场作了决定:“明天我就过去看,你一定得给我留下房子。” 郑国强眼睛盯着天花板,半天没吭声。他前头还觉得个把月没见,他老婆变了性子呢。 现在看来,完全是错觉。 他也不发表意见,只往被窝里头钻,就闷闷地丢下一句:“随你。” 照他看来,还不如直接租给卖小吃的呢,起码不用操这么多闲心。 哼!等她亏本了,估计就要后悔了。 陈凤霞扒着丈夫的后背:“嘿嘿嘿,干嘛呢?有话就说,闷什么闷。你要想想啊,我这租房子简单,但创造不了工作岗位呀。” 郑国强奇怪:“创造什么工作岗位?” 陈凤霞振振有词:“不是你在材料里头写的吗?解决下岗职工困境的最好方式就是创造大量的工作岗位,让人人都有事情做。 你想想看,我要是搞民宿的话,好几栋楼呢,这么多房间,起码得有人负责打扫吧。 还有客人,人家又不晓得我们这儿可以住宿,还得有人去车站发传单,把客人拉过来是不?这又是一个岗位。 除此以外,你想想看,要是有人咨询,就得安排人接待,这是不是得请第三个人了? 我这一下子解决了三个人的就业问题,可以说给社会减轻了不少负担哦。” 郑国强惊讶了:“你还想这个?” 他就是出了趟差,他老婆的思想境界好像瞬间升华了。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女儿说的,独木不成林,一枝不是春。再说我天天看你写的材料,我这思想能不高尚吗?” 郑国强不好意思了:“我写的材料有什么好看的?你真是的,睡觉睡觉。” 嘿!他老婆就跟他在深圳看的那个电影一样,《红玫瑰与白玫瑰》,那里头的女的想念爱人的时候,就点了烟闻烟的味道,因为男的抽烟。 哎哟,他老婆可真是越来越肉麻了。 郑国强是笑着入睡的。 ※※※※※※※※※※※※※※※※※※※※ 感谢在2020-11-30 18:08:00~2020-11-30 18:0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淑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灯市口起摊子 第二天早上, 郑国强爬起床就给县里头挂了个电话,表示要在家里把材料整理出来,下午过去汇报工作。 领导没意见, 因为领导上午要开会, 也抽不出空来见他。 陈凤霞见缝插针地吃早饭,看着丈夫笑:“哎哟,你也变成老油条了,居然都敢糊弄领导。” 郑国强振振有词:“我今天本来就是写材料的, 去银行不过是顺带着的事。” 郑明明从昨天傍晚就开始思考,到现在还没有得到答案。她下意识地求助妈妈:“妈妈, 为什么他要拉着人家一块儿退房子?” 这个人太坏了, 自己炒股票要卖房子卖地也就算了, 为什么还祸害其他人呢? 按照村里的规矩, 她应该喊他大宗哥哥的,但是她很生气, 不想理这个讨厌的人。 他们班现在家里头没在灯市口买别墅的同学都好后悔,感觉掉了好多钱。可惜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大家后悔也来不及。 陈凤霞笑着看女儿:“你记不记得上次太阳湖那边的房子, 有个伯伯一直劝其他人赶紧买?” 郑明明点头,十分赞叹:“那个伯伯真是真知灼见, 人家肯定要感谢他呢。他实在太好了。” 陈敏佳也赞同:“没错,钱吃了喝了就跟水似的哗啦啦淌走了, 还是买房好。” 嗯, 小赵姐姐说的太阳湖的房子就很好。 要让爸爸再买一套,她已经跟明明挑好装修啦。 陈凤霞看了眼满脸憧憬的侄女儿, 没吭声。 陈文斌可未必会买太阳湖的房子。为什么?因为上元县的房子他全靠银行贷款拿下的啊。 太阳湖现在七万块一套, 起码得掏两万一的首付。这种上了万的支出, 对他来讲,可就不是小数目了。 陈凤霞也不说破,就对着两个孩子摇摇头道:“那可未必。他劝人买房子跟大宗劝人卖房子,其实本质上都差不多。” “啊?”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这还能一样! 陈凤霞笑着示意俩孩子吃豆皮包子,声音慢悠悠:“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在肯德基丢蛋糕。” 郑明明立刻喊出声:“妈妈——” 这要变成她的黑历史啦!妈妈记性怎么这样好。 陈凤霞就是笑:“你们原本是不是也没想扔蛋糕玩,但是周围同学动了手,你们就觉得扔蛋糕也没关系了?” 郑明明跟陈敏佳互看一眼,都小小的“嗯”了一声。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减:“其实大人也跟你们一样,都想找同类。这叫那个从众心理。” 郑明明大喊:“我知道,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社会性动物是个什么动物,但这不妨碍她持续输出:“人都害怕孤独,做事的时候希望有人跟他搭个伴。路上有苹果翻了车,要是一个人看到了未必敢捡。可是一堆人上去的时候,你夹在中间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 陈敏佳立刻叫了起来:“那肯定不行啊。” 陈凤霞点头:“是啊,所以就会有人喊,我一起去拿苹果吧。要是周围人都拦着他,他可能自己也没胆子干这事。但是旁边人要是附和是话,他就觉得自己这事没做错了。” 郑明明恍然大悟:“妈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人云亦云。不是说大家都这样做那就是对的。” 陈凤霞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么个理儿。” 陈敏佳被饶糊涂了:“那到底应不应该买房呢?” 陈凤霞哈哈笑:“那就要看你需不需要房子,房子又能给你带来什么了。” 吃过饭,郑明明漱口的时候,偷偷朝妈妈眨眼睛:“妈妈,所以你才让大家都买房子吗?”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女儿在说什么,哭笑不得地点她额头:“你妈我才不要别人给我长胆子呢,你妈我自己就知道……” 郑国强正在刮胡子,闻声就笑:“没错,你妈再有人长胆,胆子就能包下整个宇宙了。” 现在已经就胆大包天。 “滚!”陈凤霞笑骂丈夫,“去去去,别耽误我们办事。佳佳,好了吗?该上学了。” 陈敏佳这才“啊啊”叫,完蛋了,她书包还在家里呢。 她居然忘了这事。 “没事。”陈凤霞安慰外甥女儿,“我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你直接去学校就好。” 她带着俩姑娘出门,在院子门口瞧见杜招娣带着两女一男过来时,她忍不住笑了:“干嘛都跑过来?得给三哥留个人啊。不然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安建军跟杜招娣商量过后,还是决定由安建军出去摆摊子。 一来他的个性相对而言,没那么怕跟人打交道。 二来出去做买卖,女的比男的更加容易受欺负。 三来就是他们打算卖的东西,做起来程序不算太复杂。安建军也能搞得定,可以带徒弟了。 杜招娣赶紧摆手,笑着接话:“那好歹也得老板看过之后再决定分工啊。” 陈凤霞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两位女工友都上了年纪,瞧着差不多四十岁要往上走。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矮又瘦。 站在两人中间的男孩瞧着年纪倒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陈凤霞下意识地皱眉头:“你多大?初中毕业了吗?” 那个身材高壮的女人赶紧解释:“老板我儿子,这娃娃上学是上不进去了。我跟他爸怕他在家里学坏,就带出来打工。” 结果他们一家三口运气都不好,刚上工地呢,就停工了。完了到现在工钱都被欠着。 陈凤霞皱着的眉头没松下来的意思:“那也不能不学习。就算你不想学文化课,你好歹也得学个手艺。不然你现在年纪轻没感觉,等到以后你上年纪了,就根本争不过人家。” 身材高壮的女人立刻点头:“可不是吗,说死了不听。这么大了,打也不能打,回头就能给我闹离家出走。” 郑国强在旁边插了句嘴:“这样吧,你白天帮忙打杂,晚上去念个夜校吧。青年宫那边就有夜校,有烹饪培训班。这样将来自己出去开店,也有独门绝技。” 那身材高壮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强调:“我们就在这儿学手艺干活,可不敢起外心偷手艺。” 这以前拜师学艺都是先跟着学三年,然后再给师傅白干三年,起码六年时间才能出师,自己出去单干,他们这才刚开始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我这能有什么手艺叫你们偷啊?我自己也是跟电视跟书上学的,没什么独门秘籍。” 她看了一眼母子俩,“将来你们肯定是要出去单干的,总不好在我这边打一辈子工吧。去学,好好学习。年轻的时候别光想着玩,不然等上了年纪就晓得吃亏了。” 她招呼男孩跟上:“你跟我去灯市口吧,今天跟着你三伯伯好好学,怎么把摊子支起来。” 她又叮嘱陈招娣,“三嫂,这边就麻烦你了,你好好带带她们。等我回来,小英放学了,你就跟小英一块回去,好帮三哥搭手。” 杜招娣也惊讶得不行,直接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可不成,现在天热,晚上生意好,要忙不过来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你就先在这边忙着,等过几天她们上手了,你也好过去给三哥帮忙。” 杜招娣看了眼陈凤霞,到底还是点头应下:“行,不急这一两天。” 郑明明左手装了豆浆的保温杯,右手奶香玉米面饼,递给小英:“走,咱们去学校。” 同样的东西,她跟陈敏佳各有一份。 小英赶紧道谢,这是婶婶给她准备的课间餐,说是她现在长身体,容易肚子饿。 她跟着两个妹妹一块儿往外头走。 快要过马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表示疑惑:“婶婶为什么要让我妈晚上去我爸那儿啊?这边会忙不过来的。” 晚上小院里头最热闹。 现在那个街边牛排摊子也搞起来了。好多人都过来吃呢。即便已经有好几个人帮忙,她也感觉大家都恨不得自己是周伯通,会三头六臂。 为什么这个时候婶婶让妈妈离开呢? 郑明明推着她过马路:“哎呀,这样你爸爸妈妈就能熟悉那边的摊子,等做熟了之后,你家就可以单独开店啦!” 小英吓了一跳,开始拼命摇头:“这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啊!”郑明明给小姐姐分析,“晚上在外头摆小吃摊子,白天其实也可以跟我们家一样弄个小卖部一样。灯市口的别墅那么漂亮,我觉得西餐厅都比不上。到时候你爸爸妈妈就卖寿司薯条还有各种漂亮的小点心跟奶茶这些。也不用担心会烟火很大,又干净又好吃。” 陈敏佳也附和:“就是啊,你爸妈肯定能弄好的。三伯伯跟三伯娘现在做的多好啊。” 小英可没妹妹们乐观,愁眉苦脸道:“不会有客人的,婶婶家这边是正好在闹市口子,人多热闹,有固定的客流。灯市口那边肯定不行。” 郑明明完全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那就把顾客带过去啊。你家要是把夜市摊子做好了,时间长了,有习惯性的回头客。人家不仅晚上来,白天也想吃,就会主动找过去了。” 她认真道,“陈敏佳,你上次不是说还有好多店就是开在人家里头,叫那个什么私房菜。你家两层楼呢,不怕没地方。” 陈敏佳跟着点头:“就是,我听我干爸干妈说,私房菜做得好,可挣钱了。” 三个小姑娘在路口分了手。 陈敏佳坐公交车去二小。郑明明跟小英一块儿走路去农民工子弟小学。 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小兵却已经离开了学校,独自一人跟着刚刚见过面的老板往公交站台走。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跟妈妈一道的。 陈凤霞存了心思,特地把这母子二人分开。 有当妈的护着,就是抱娘槐,学不了真本事。 反正现在陈凤霞也不指望着小孩学着怎么做生意,她就想让这小家伙踏踏实实学着怎么做吃的,好好掌握门手艺。 到了灯市口之后,陈凤霞直接将人交给安建军,索性做甩手掌柜:“你就带着小兵好好学吧,带个徒弟出来。” 安建军做了好几个月的小吃生意,方方面面都熟悉了不少。 陈凤霞索性让他打头阵,只在旁边看着,也不发话。 安建军心里头直打鼓,可看到面前还站着个小孩满怀期待地盯着他,当师傅的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闯。 在夜市上摆摊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个是要有卖小吃的家伙什。这个简单,已经有现成的小吃车销售。 另一个就是有相对固定的摊点,每天都在这位置摆。不然人家顾客下次来了不得满世界找。 现在灯市口的夜市摊子是自发性质的,没有人专门管理,自然也没人告诉他们到底要怎样操作。 安建军就去拜码头,直接找上了王月荣的妈妈曹腊梅。 曹腊梅看到他就乐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嚷嚷:“哎哟,你可算想开了,就应该出来干。你跟你们家招娣两个还怕支不起摊子来吗?” 安建军有些尴尬,眼睛偷偷看陈凤霞,矢口否认:“不是的,是我们老板要在这儿开个分铺,我们过来看着而已。” 曹腊梅咯咯直笑,笑得更加开心了:“那好,正好你可以挑大梁!走吧,我们去打声招呼,给你找个地方。对了,你们要卖什么东西呀?” 安建军赶紧将几样吃的都报了一遍,没想到曹腊梅立刻摇头:“我看那个油炸水果冰淇淋就暂时算了吧,油烟一起,奶茶还怎么卖?” 安建军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陈凤霞,难不成要换吃的? 陈凤霞点点头,目光看向曹腊梅,笑容满面:“还是你厉害,我就想不到这一茬。看看,你现在可算得上宗师咯!” 曹腊梅得意的不行:“你在家里头卖小吃当然不烦这个,你炸薯条可以在厨房里头炸好了拿出来。在这儿你看绝对不成的,你得摆出来现炸。到时候油烟可不得到处都是。” 陈凤霞笑道:“那一事不烦二主,你说我们应该换个什么吃的呢?” 曹腊梅摆摆手,胸有成竹:“要做就做一起,你们既然卖香港小吃,那肯定得是那边的套路啊。” 陈凤霞点头,当即有了决定:“那就把油炸冰激凌改成钵仔糕。” 这个东西qq弹弹的,瞧着有点儿像果冻,却要比果冻更有嚼劲。最重要的是,这可以在家里做好了,直接推出来卖。 如此一来,摊子上能摆的东西就更多了。像是鱼蛋,也能摆出来。 安建军却有些惋惜:“不卖油炸冰淇淋了?我觉得还蛮好吃的。”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是招娣想出来的。把香蕉跟冰淇淋都裹进去炸,要是不卖的话怪可惜的。 陈凤霞笑盈盈地顺水推舟:“那就再起个摊子呗,什么炸可乐饼炸洋葱圈炸各种水果派,都可以做,配酸梅汤,肯定也受欢迎。不然做石子馍也蛮好。三哥,你可是现成的手艺。”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两声惊呼。 “起两个摊子!” “有这么多吃的!” 陈凤霞看着安建军跟小军,哈哈笑出声:“你俩还真是天生的师徒,说话口气都一样。” 曹腊梅在旁边笑:“你个娃娃可别笑小看你们老板哦,她手上有真功夫,能把肯德基麦当劳还有那个必胜客统统搬回家。” 小兵听说过肯德基跟麦当劳,可必胜客又是什么东西? 必胜客进军中国的步伐比不上肯德基麦当劳快。大概是去年的时候,江海才开了第一家必胜客。 陈凤霞跟曹腊梅都没进去吃过。 但这并不妨碍后者眉飞色舞地宣传:“就是吃披萨饼的地方,那个迈克尔跟凯罗尔还有本恩吃的披萨。《成长的烦恼》看过没有?” 陈凤霞忍不住吃吃笑,这个曹腊梅打广告的方式跟他们家明明一模一样。当初在少年宫前头,明明也是这样推销薯条跟三明治的呢。 她下意识冒了句:“就是外国人吃的洋烧饼。” 曹腊梅急了:“哪有你这样讲的?好好的披萨都成了烧饼。我还跟我们家王月荣说,只要她期末三门都考到90分以上,我就带她去吃披萨呢。唉,我就怕到时候她三门加起来是90分。” 陈凤霞哈哈大笑:“这倒不至于,我家明明说荣荣也进步了。上次她默写英语单词全对,老师还在班上表扬她了呢。” “那也是你们家明明带的好。”曹腊梅笑容满面,“这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陈凤霞肚子都要笑痛了:“你就给我扯吧,没有比你更会说的了。” 她心里头倒是琢磨起件事情来。其实也可以卖街头披萨的。 现在国家开放,大家伙儿对洋玩意都感兴趣。就算成本不高的东西,只要够新鲜,兜里头有钱的人就愿意尝鲜。 披萨这玩意不难做,陈凤霞重生前自己在家就做过。现在小院里头的厨具多,做起披萨来更加不在话下了。 回去以后就做做看,要是卖的好,灯市口这边的摊子也可以卖。 以前她还看过新闻,什么白领小夫妻辞去体面工作,街头卖自制披萨,一个月收入赶上以前一年。 就算新闻夸张,卖这个也绝对亏不了本。 ※※※※※※※※※※※※※※※※※※※※ 感谢在2020-11-30 18:08:50~2020-11-30 18:1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 100瓶;ruby huang 50瓶;阿久 20瓶;云 15瓶;心生、追文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想住一晚 陈凤霞这边合计着新产品还没开口呢。 那头安建军先崩溃了, 一叠声地喊停:“凤霞,忙不赢的,两个人看两个摊子顾不过来。” 陈凤霞笑眯眯的, 随口应到:“那你也请个小工嘛, 你就负责当监工,两边摊子都看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哦,新摊子的收入咱们五五分成,请小工的钱也得分摊。” 曹腊梅高兴的不得了, 一个劲的在旁边撺掇:“好哎,这家伙什的钱陈老板你出, 剩下的就当是分红了。” 安建军脸涨得通红, 到底没再吭声。 几人走到旁边的农贸市场管理处, 曹腊梅跟里头的中年男人打了招呼, 笑眯眯地引荐:“吴主任,我带人过来领牌子了, 我这几位老乡也要摆摊子。” 那位吴主任抬起头,就问了句:“你们要卖什么呀?我先说一句,不许卖青蛙, 也不许卖野味。别给我们添乱。” 曹腊梅哈哈大笑:“我们也要有青蛙可以卖啊。” 陈凤霞跟着笑,报上他们准备卖的小吃的名字, 强调道:“就这些,保准不弄乱七八糟的。” 吴主任点点头, 应了句:“那就好!到时候市容办的人会检查的, 摊子被收了可别找我们哭,没用!人家不会理的。” 他从抽屉里头拿出张单子, 示意陈凤霞, “你把这个填了, 身份证带了没有?带的话复印一下,这些我们都是要存档的。” 曹腊梅惊讶不已:“哎哟,现在都搞成这样了。那钱会不会也涨?” 吴主任瞪眼睛:“什么钱,哪来的钱?别瞎说八道,现在政府鼓励发展经济,摆小摊子呢。只要不乱搞,劳动致富最光荣。” 陈凤霞赶紧点头,笑容满面:“那真是我们运气好赶上了好时代,有好政策的支持。” 她一通马屁拍完,交了单子,领了两张牌子,就算是有了官家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摆摊子了。 出菜场管理办的时候,曹腊梅撇撇嘴:“我就说我那时一个摊子交300块钱,连个收据都没有,就不是正经交易。” 陈凤霞笑道:“行啦,那你挣了多少个300了?甭管这许多。来来来,我们的小吃宗师,带我们去找家伙什吧。今天我就要把摊子给支起来。” 结果他们还没出菜场,就迎头撞上人推着家伙什过来。 年纪大点的人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年轻小伙子:“你脑袋被水灌过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马上到夏天了,你兑个卖糖炒栗子的锅做什么?你准备留着过暑假?” 那小伙子满脸通红,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退掉,赶紧找人退掉!你买个烧饼都比这个强。” 小伙子期期艾艾:“我就是在这儿买的。哎,人呢?” 陈凤霞等人在边上听了都想叹气。这小伙子脑袋瓜子真是够够的,人家就是一把头的买卖,卖掉了当然就走了呗。 年纪大的那位火气更大了:“你就糟蹋钱吧,我看你要怎么糟蹋!我是管不了你了,随便你!” 说着他居然怒气冲冲地走了。 剩下那小伙子茫然无措,睁着大眼睛,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曹腊梅在旁边看不过眼,冒了句:“也不是讲这季节就没人吃糖炒栗子。” 就是,现在栗子应该卖的贵吧。 陈凤霞的目光却落到了那大铁锅上,她笑着问那手足无措的小伙子:“你的糖炒栗子做的怎么样啊?” 结果小伙子更加想哭了:“我不会炒。” 周围一圈人都要晕倒。难怪他讨骂呢,谁家碰上这样的熊娃都会骂的。你都不会做,你花钱买工具做什么? 陈凤霞也无语,只能点点头,问了声:“这东西你花了多少钱买的?要不这样吧,你转给我。” 曹腊梅惊呆了,脑袋瓜子里头头个想法就是陈凤霞果然挣了大钱,都已经菩萨心肠,跟电视上的财主一样施粥了。 就算现在买的便宜,白放好几个月,等到栗子上市的时候再拖出来做糖炒栗子的生意,那也浪费呀。 陈凤霞笑了:“所以说我要卖糖炒栗子的,我想起来该卖什么了。我三哥做的石子馍真是没话说,要是不在这儿摆摊子,太浪费啦!” 曹腊梅听到“石子馍”三个字,也跟着狂点头:“没错,我们家王月荣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这么下去别说饼了,我连饭都不想让她吃了。” 陈凤霞看安建军又想开口,赶紧堵住对方:“听到了没有?大家都说好吃呢。你看你在我家那边不是卖的好好的吗?在这儿卖也肯定没问题。” 安建军就脸色发白:“那就要三个摊子了,哪里忙得过来?” 陈凤霞也乐:“你觉得做什么最顺手你就先做哪样。前头我也讲了,你再请个人呗。反正做的是夜市生意,人家白天下了班都能过来打工,跟小赵一样。” 曹腊梅哈哈大笑,揶揄道:“哎哟,三哥,你也要当老板喽。” 一群人说笑着往前走。 陈凤霞一扭头,看到那小伙子还跟在后头,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你不想卖了吗?” “不是。”那年轻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张脸红彤彤的,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那个,就是,你们是不是要请小工啊?我,你们看我可以吗?” 众人面面相觑,曹腊梅笑出了声:“哎哟,你们要是不把摊子支起来,都对不起送上门来的现场伙计。” 陈凤霞也笑:“怎么,你不打算自己做买卖了?” 那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什么都不会呢,我就想好好学习。” 陈凤霞看安建军:“三哥,你觉得怎么样?” 安建军一个头两个大,这摊子还没支起来,都先找了两个方式。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今天先试试吧,要是卖不出去,我们也没办法的。” 小伙子眼睛一亮,立刻扬高了声音:“老板,你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陈凤霞笑得更加厉害:“就冲你这句话,今天准备帮工吧。” 小伙子名叫余成,是江海周边县的人,跟着他叔叔在附近一家五金厂做临时工。 去年厂里的效益还好,一个月连着加班他能拿到手,六七百块钱的工资。 结果开过年来,他们一个大客户停产清算了,厂子就少了份大订单。别说加班了,就是正常的生产也维持不下去。 “他们正式工都保证不了上班时间,别说我们了。”余成愁眉苦脸,“现在我们每天就上半天班,我一个月到手300块,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实在没办法,他才想着要出来做生意。 陈凤霞点头:“那行,你把时间安排好了。先做做看,要是真能上手的话,从下午2:00到晚上10:00,学徒期一个月工资300。后面做得好再加钱。” 这个工钱不高不低,算是夜市这边的普遍行情。 余成立刻点头应下,兴致勃勃道:“那我上午先跟师傅您打下手,下午去厂里头上个班,再跟人家协调下时间,晚上我就过来再找您,您看成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建军哪里好意思让人家走,只好点点头:“那行吧,我先带你们去菜场,把今天要做的材料先买了。” 陈凤霞没跟他们一块儿。 她说当甩手掌柜,就真的撒手不管,只自己往别墅区去。 既然打定主意要做民宿生意,她就得好好张罗一下,打造出卖点来。 那五个小兔崽子的房子到手以后,她也要重新装修一番,统一风格,这样才好对外招揽生意。 陈凤霞打扫干净自家出租了一个礼拜的别墅,又开了门窗通风换气,然后绕着小区转圈,不停地从包里头掏出纸笔写写画画。 都说夫妻做久了会越来越像彼此。这种像与其说是相貌,不如说是生活习惯。 她现在也跟郑国强似的,随身带着笔记本跟签字笔。这样脑袋瓜子里头冒出了什么想法,也好随手记下来。后面再操作的时候,不至于想到了东,忘了西。 她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写光了两面纸,心里头的构思渐渐汇成了图。 越往后想,她就越觉得这生意能做。要是做得好的话,这上面的赚头说不定不比摆小吃摊子少呢。 陈凤霞兴致勃勃,往自家别墅方向走。绕过桃林的时候,她迎头碰上了个熟面孔,顿时惊讶:“哎,小余,你怎么没跟安师傅在一起啊?” 余成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我过来跟我姐打声招呼。” 陈凤霞不由得奇怪:“你姐住这边吗?她住哪一栋楼?” 余成赶紧摇头,苦笑道:“老板你开玩笑,我们哪儿住得起这么好的地方?” 远远的,看着灯饰口还不觉得,等真进了小区,他才知道这儿的确是别墅区。人家瞧着就不一样。 陈凤霞笑了:“那你可晚了一步,不然你跟你姐说不定就能买这儿的房。” 余成还想说什么,眼睛先锁定了目标,赶紧朝那边挥手喊:“姐,我找到工作了,我以后在小吃摊上帮忙。” 陈凤霞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看见一位短发女子在相机后面朝他们的方向比划了一个ok的动作。 她面前的草地上坐着两对新人。男的穿西装,女的着婚纱,正姿势别扭地凹造型。 陈凤霞恍然大悟:“你姐姐在给他们拍婚纱照?” 余成语气中透着骄傲:“是啊,我姐拍照可好了。” 说话的时候,那边的余家姐姐已经结束了拍摄工作,笑着跟新婚夫妻打招呼:“蛮好的,我们先休息一下,喝两口水,马上就去那边水池旁拍。” 陈凤霞看着她干净利落的样子,不由得奇怪:“小余,既然你姐姐搞婚纱摄影,你怎么不在她的店里帮忙啊?” 哎哟,现在的婚纱摄影刚刚兴起,可来钱。 她记得上辈子她家儿子结婚的时候,去拍婚纱照,选的是老牌婚纱摄影机构。 老板当时感慨不已,说2000年前后是婚纱摄影最挣钱的时候。那个钱真是哗啦啦的跟流水一样,当时干那行的人都发了。 后来等到他接手以后,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竞争压力也一天比一天大。 余成不好意思:“那不是我姐的店,我姐就是在里头打工。” 两人说话时,余成的姐姐已经捧着相机过来了,脸上也全是笑:“那太好了,我还发愁呢,想着要不要在店里头给你问问看。” 余成赶紧跟姐姐介绍:“姐,这就是我老板。她可厉害了,家里头的店开的好好的,这边又要开小吃摊。” 陈凤霞笑道:“你们姐弟也不差。我看你姐姐拍婚纱照有模有样,回头就能自己开店啦。” 余家姐姐赶紧摇头:“这哪敢想,开店要好多本钱呢。” 陈凤霞正要笑着说什么,那边的新娘拎着裙子过来问:“余小姐,卫生间在哪里?” 她凑近了,陈凤霞才发现她身上的婚纱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看着黄黄的,也不晓得多久没清洗干净过了。 婚纱不合身,后面用回形针别着。拍照的时候,摄影师可得好好挑角度。不然现在不p图的话,到时候照片出来没办法看。 还有这姑娘脸上的妆,一张脸涂得惨白,嘴唇又红得跟滴血一样。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粉都要往下掉了。显而易见,就不说审美情趣了,这化妆品的质量也不咋滴。 一瞬间,陈凤霞有些心疼这位新娘子。 估计小两口为了省钱,找的不是什么大店,所以才这样潦草。 小余的姐姐帮忙指点了公共厕所的方向:“就在那里换衣服,换好了我们再来一套,拍礼服。” 这位新娘拎起婚纱要往前走的时候,另一位新娘气呼呼地过来了,大声招呼道:“小艺,别白跑一趟了。那个厕所怎么换衣服?我连上厕所都没办法上。” 陈凤霞看着她身上拖着长长的婚纱,感觉的确很不方便。 余家姐姐试探着问:“要不你们先去车上把衣服换下来?” 新娘子崩溃:“我要怎么换?人家从窗户外头看得清清楚楚啊。” 这就尴尬了。 现在天气热,新娘婚纱底下也不会穿的齐齐整整。 余家姐姐一时间不知所措。在此之前,他们婚纱摄影店大部分时候都是棚拍,出外景也是到对面的公园。 可是五一节过后,公园闭园改造,他们就没了现成的外景地,只好辗转到这里。 结果就碰上麻烦了。 “这样吧。”陈凤霞主动帮忙解围,“我家就在这边,你们去我家换衣服上厕所吧。” 余家姐弟大喜过望,剪着短头发的姐姐更是不停地道谢:“麻烦你了,陈老板。” 新娘子也舒了口气,然后表达羡慕:“老板你真厉害,这么年轻这么好看,还能住这么漂亮的别墅。” 哎哟,不管到了什么年纪,但凡是人都爱听好话。 陈凤霞笑道:“我还年轻漂亮呢,你们才是真正的鲜花,多标致啊。” 她开了门,邀请两个新娘进去上厕所。 因为两人身上都穿着长款婚纱不方便走来走去,又内急的很。所以陈凤霞按照就近原则,开了装修一新的童话风别墅。 结果两人一走进去,要上厕所的姑娘都顾不上内急了,就发出“哇”的惊呼。 天哪!在外面看的时候,她就已经惊艳不已。没想到里头更加像城堡啊。 陈凤霞看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涌现出骄傲。这可是她家呢! 她催促新娘子:“你们不上厕所了吗?” 两位新娘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卫生间去。 结果上完了厕所,她俩更加癫狂了。为什么?因为她们看到了房间啊。 太美了!简直就跟电影里头一样。完全不像真的,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是梦幻世界。 陈凤霞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你俩的嘴巴简直跟抹了蜜糖一样。好了,要不你们就坐会儿,喝杯水吧。” 都说新人带着喜气,她乐意请人家喝两杯水。 可惜人的欲望没有止境,陈凤霞请这两新娘喝了水,人家就想住下来了。 小余姐姐忐忑不安地过来询问陈凤霞的意思:“陈老板,要是在这儿住一天的话,不知道要多少钱?” 按道理来说,这是人家里头,她不应该开这个口。 可是她也听说这边别墅有人出租,还做那种只租几天的生意。说不定这位陈老板也愿意呢。 陈凤霞当然不愿意。 开什么玩笑?其他两套房子都无所谓。谁想掏钱住一晚她都欢迎。 但这房子意义非凡,这可是她家明明的城堡。 小余央求道:“就住一晚,她俩都特别喜欢这儿,多掏点钱也无所谓。” 甚至有位新娘子表示,如果在这儿度蜜月的话,去不去什么蜜月酒店都无所谓了。 反正蜜月酒店贵的要死,还未必有这里好看呢。 陈凤霞惊讶不已,却依然摇头:“不行,这个绝对不可以。” 她眼睛珠子一转,脑海中浮现出个大胆的念头,“我最多只能出租这里半天,让她们拍婚纱照。” 那两位新娘子虽然遗憾,但本着没鱼虾也行的心态,她们还是很乐意在这样的房里拍照片。 这儿拍出来的照片,效果肯定不比明星写真差吧。别的不说,就往这窗户旁边一坐,谁看了不得说一声是公主啊。 两位新郎的审美情趣显然跟不上妻子的节奏,完全感受不到这份赞叹。到最后他俩就被直接嫌弃了,新娘子独美。 陈凤霞看着快门不停地“咔嚓”,就在旁边笑。 刚才这两位新娘的请求给了她极大的启发。也许她的民宿应当转变生意方向。 不走低端而是走高端路线。 蜜月房,对,可以将这里布置成蜜月酒店。 ※※※※※※※※※※※※※※※※※※※※ 感谢在2020-11-30 18:13:53~2020-11-30 18:1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舒 300瓶;41575579 102瓶;今天女儿剪了丸子头、lili 50瓶;a?de 30瓶;lvbvl 20瓶;清风徐来、燕燕清、20491820 10瓶;高贵的微笑10 6瓶;木头木脑、随便看看 5瓶;虹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是在抢钱 明明的公主城堡肯定不行, 但是她还有其他别墅呀。加上那5栋楼的话,整整7套别墅呢,完全可以做成蜜月房。 刚才那位新娘已经主动开价150块钱一晚了。如果按照这个价格做的话, 用不了半年就能把装修成本收回头。 陈凤霞的心砰砰直跳一时间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一时间又觉得这个生意绝对有搞头。 为什么?因为国人从来都很舍得在红白喜事上花钱啊。 小余的姐姐已经结束了拍摄工作,过来塞给她一张伟人头,一个劲儿道谢:“真是谢谢你,陈老板。” 她拍婚纱摄影也是做服务工作的。刚才两位新娘兴致上头, 非要住在人家里头,自己没说成, 新娘子就有些不高兴了。 幸亏陈老板主动提出让他们拍照, 这才算是给了他们些许安慰。 陈凤霞笑着收下100块钱, 语气温和:“余小姐, 你给我张名片吧,我也给你留个电话号码。要是下回有需要的话, 你可以打这个电话。” 余小姐颇为惊讶:“你?” 陈凤霞点点头,笑容可掬:“好东西就是让人欣赏的。我也喜欢住漂亮房子,吃好吃的东西, 看美丽的风景。结婚本来就是喜事,我能够理解新娘的心情。谁让我家装修的这么漂亮呢。” 余小姐笑了, 真心实意地感叹:“是啊,你家别墅真美。这个别墅区本来就好看, 你家的别墅就像是皇冠上的宝石。” 陈凤霞笑了起来:“哎呀, 你的嘴巴也是奶油上的樱桃,真甜!” 拍完了别墅内景照, 新娘们就没什么兴趣再趴在草地上晒太阳拍什么外景了。最后他们跟丈夫在庭院里头又拍了几张, 并心满意足的结束了今天的婚纱照。 小余招呼人上车准备回去的时候, 主动邀请陈凤霞:“陈老板,既然顺路,你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到了丹霞路坐车也方便,我记得没几站路。” 陈凤霞当然不可能拒绝,她还要跟新婚夫妻们好好聊聊呢。 不管做什么生意,了解客户群体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着点头答应:“那我就谢谢你,搭回顺风车了。” 婚纱摄影店开过来的是辆面包车,上头挤挤挨挨放了不少衣服,再加上他们几个人,简直挤得没地方了。 然而新婚夫妻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 两个新娘子还在叹气:“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住上别墅就好了。哎呀,老板你真厉害,住这么高档漂亮的别墅。” 一开始他们过来拍婚纱照的时候,还听人说灯市口的别墅就是花架子。位置这么偏,里面住的全是穷鬼。 现在,她们真想让人好好瞧瞧那童话般梦幻的别墅。就这?还穷人!穷人的标准未免太高了点。 放眼整个江海,也找不出几栋比她更漂亮的别墅了吧。 陈凤霞心念微动,职业思维上线:“其实这房子我也是贷款买的。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倒是可以帮忙打听一下。到时候装修的话,你们要感兴趣,我也可以找人帮忙。” 车上的新人面面相觑,然后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语气坚定:“我们哪有钱买房,只能等单位分房啦。” 其中一位新郎还强调,“没钱的,结婚就花了好多钱。我们是吃死工资的,不能跟你比呀,老板。” 陈凤霞笑了笑:“钱也是海绵里的的,水呀,得靠挤。我倒觉得其他方面可以省省,像是什么家用电器之类的,不慌着买,先把房子定下来才是真的。你们看现在房价也不高,只要面积不算大,不要追求绝对的好位置,10万块钱以内拿下一套房不是大问题。按照现在的规定,首付三成也就是三万,其实三金跟家用电器加在一起,这个钱差不多就出来了。” 她还想充分发挥,跟人好好掰扯买房的必要性与充分性,结果车子就停了下来。 小余笑容满面:“陈老板,你在这个站台坐车就好了,706跟413好像都到。” 陈凤霞意犹未尽,又懊恼不已。 她怎么就偏离了方向呢?真跟她家郑国强说的一样,她就是有房子癖,居然忘了打听人家新婚夫妻想要做怎样的蜜月房。 唉,只能再找人问了。 陈凤霞跟小余道谢,准备下车走人。 然而她还没开车门呢,窗外头就突然间冲出个20多岁的女人,怒气冲冲地拍着车窗:“余佳怡你给我下来,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敢勾引我男人。” 陈凤霞吓了一跳。 这叫什么?原配抓小三的现场吗! 车上的客人们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个个眼神复杂。 余佳怡涨红了脸:“云云姐,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跟老板没任何关系。” 她话音落下,车子外头又多了个男人,一开口就是软绵绵的腔调:“云云,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小心动了胎气。” 那位云云又哭又闹:“你还知道我肚里头怀的是你的儿子啊?你这样勾三搭四对得起我吗?” 陈凤霞大吃一惊。 这女人怀的是这男人的小孩。她要是不说的话,陈凤霞还以为这男的是她的公公或者爹呢。 妈呀,分明是两辈人。 云云又哭又闹,一个劲儿的拍窗户,非得让这位声调软绵绵的台湾老板炒了余佳怡。 老板脸上已经明显不耐烦了,嘴上敷衍:“好了,不要闹了,你不要无中生有。” 陈凤霞开口解围:“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不做生意的话照直说。你们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拍婚纱照啊?” 结果那个云云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直接瞪眼睛:“你拍婚纱照?你再婚吗?” 陈凤霞就没见过比她更不会说话的人。 老板也发起火来:“你够了啊,闹什么闹?!” 那位云云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抱着肚子开始哎呦:“不好了,我肚子痛。” 台湾老板脸上显出了慌乱,赶紧抱住她:“快快快,我带你回去休息。小余,你好好招呼客人。” 一场兵荒马乱就这样草草收场,车上的客人们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感觉相当长见识。 坐在后排的新娘子更是掩饰不住好奇,直接开问:“这真是你们老板娘啊?” 旁边的新娘就笑:“肯定是的啦,就是不晓得有几位老板娘。” 台湾老板在内地包二奶的不要太多哦,看看这两人的年纪,要说是原配正妻,谁信啊? 余佳怡哪里好编排自己老板的事,就苦笑着问陈凤霞:“陈老板你还要去店里头看看吗?” 她估计对方刚才也就是开口帮她解围。 没想到陈凤霞居然笑着点头:“看,当然要看。” 不看的话,她怎么跟新郎新娘子打交道,问人家对蜜月房的期待呀。 她笑容满面:“往前数十年,我结婚那会儿可没这许多时髦玩意。现在我也要洋气一回。” 车上的新娘子嘻嘻哈哈,都跟着点头赞同:“对对对,十年了,锡婚呢,应该好好庆祝。” 陈凤霞捂胸口,庆幸不已:“亏得我结婚不止十年了。不然锡婚听着怎么那么像锡箔啊。” 不好不好,听着不吉利。 其中一个新娘哈哈大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 另一位新娘也笑:“不是说七年之痒吗?熬过了七年坚持到第十年,那就相当于死过一回了,浴火重生。” 她们嘻嘻哈哈,新郎的表情就是大写的囧。配合为了拍照而上的妆容,怎么看怎么搞笑。 陈凤霞趁机哈哈:“那我就庆祝浴火重生吧。” 车子又往前开了百十米,便停在婚纱摄影店门口。 陈凤霞下了车都不用人指点,光看着外头贴着的大幅婚纱照广告,就能找到这家“台湾婚纱摄影”。 她乐了,还真是台湾人开的啊。难怪刚才那老板说话腔调跟电视上似的。 陈凤霞走到店里头,才感觉人家生意真好。还没有工作人员上来迎接时,她就先看到了一排愁眉苦脸的男人。 男人们坐在一间房门口的长椅上,有的手里头拿着报纸,有的站起来走来走去,还有人看着天花板发呆。 那场景,活像是产房门口等待老婆生孩子的准爸爸们。 门一开,里头的新生儿终于出来了。 啊,是新生的女人,化过妆的女人,一张脸涂得惨白,一张嘴又涂得血红。 陈凤霞前头已经见识过这家婚纱摄影的风格,但那是太阳自给人热度与勇气,削减了阴森恐怖感。 现在站在她面前新娘子叫惨白的日光灯一照,瞧着就像是刚吸饱血的吸血鬼。 她冷不丁的看到这样一张脸,视觉冲击力太大,顿时浑身一哆嗦,伸手捂着嘴巴才没叫出声。 真不是她胆小,因为新郎的反应比她更夸张,直接“嗷”了一声,连手上抓着的书都丢到了地上。封皮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鬼新娘。 下头还配了张新娘眼睛往外淌血的图片。 也是很应景。 应景的让人想揍新郎。这家伙脑壳坏掉了吧,这会儿看这东西。 新娘本来正努力咧嘴笑呢。叫他大惊小怪的一吓,直接脚踩到了裙子,踉跄着差点跌倒。 陈凤霞眼明手快,赶紧上前扶了把,才让她勉强站稳了身子。 哎哟喂,先前还没细品,这会儿贴着人了,陈凤霞才肯定这店里的衣服估计好久没认真清洗过了,婚纱上的汗臭味简直熏人。 就这,人家生意还好得不行。 工作人员过来催促:“好了,妆扮好的新人过来,赶紧跟我走,摄影棚现在能进人了。” 于是呼啦啦的,连着走了好几对新婚夫妻。 先前差点摔倒的那位新娘突然间惊呼:“我的眼睫毛呢?哎呀,我的眼睫毛不见了。” 一圈人低下头帮忙找,可这乱糟糟的,上哪儿摸寻小小的眼睫毛去? 陈凤霞劝道:“你再重新贴副吧。” 新娘子跺脚:“一对眼睫毛二十块钱呢!” 新郎“啊”了一声,难以置信:“二十块钱?能买两个巨无霸咯!” 陈凤霞也惊讶,二十几年后,这种一次性的假睫毛在街边小店卖也就几块钱,现在婚纱摄影店居然开口就是二十,也真敢要钱啊。 新郎当机立断:“算了,不要了,跟蚊子腿一样,丑都丑死了。” 新娘气呼呼:“你晓得什么,不贴眼睫毛,根本看不出效果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附和:“没错,我们这个是特别打造的妆容。等拍出照片来,就看得到效果了。你们看外头的广告牌,是不是特别好看?也是这样化妆的。我们老板跟摄影师都是从台湾来的,正儿八经的台湾婚纱摄影!” 不晓得是广告牌的效果的确好,还是台湾两个字在眼下还含金量十足。新郎官也顾不得心疼两个巨无霸了,龇牙咧嘴地点头:“那就快点吧。” 化妆师立刻过来手起手落,一排蚊子腿变成了两排。那动作干脆利落的,好像生怕迟一步,二十块钱就飞了。 新郎跟工作人员讨价还价:“我们就要了一边,最多再付十块钱吧。” 工作人员冷酷无情:“这都是一副卖的,你墨镜也不能只买半边框啊。” 新娘也急了:“那我这边不要了,还给你们。” “不行,这是一次性的,用过了不能给别人用的。” 先前发话的工作人员又开始喊:“快点,这趟不拍的等下一批了啊。” 眼睫毛新人也顾不上两个巨无霸的损失了,赶紧跟着往摄影棚跑。 乌压压的人群消失了,陈凤霞嘘了口气,眼皮往下垂的时候,日光灯底下,一只假睫毛施施然地翘出了弧形。 她下意识地蹲下身,仔仔细细观察一番,以她有限的梳妆打扮经验认定,这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性假睫毛。 这要是放在电商平台上,估计一块钱都不用。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气,乖乖,现在的婚纱摄影真是暴利行业。 什么叫店大欺客啊,这就是典型。 人家肯德基二十块钱好歹还给两个巨无霸呢,服务态度也好。 跟这一比起来,堪称良心中的良心。 余佳怡交接好了手上的工作,过来招呼自己的客人:“陈老板,你想拍哪种风格的婚纱,我们这边种类齐全,风格多样,你可以多看看,慢慢挑。” 陈凤霞睇着旁边挑选套餐的新婚夫妻,笑容满面地主动搭话:“哎哟,我哪懂这些啊?你们打算挑什么样的?我也好参考参考。” 正在翻看宣传册的新娘立刻来了兴趣,伸手招呼她一块儿看:“这个唐装很好看哎,还有这个旗袍马褂也不错。” 陈凤霞坐在新娘旁边,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 嘿,别说,虽然新郎新娘化好妆的模样相当磕碜,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效果还是胶卷相机也能修图,起码印在宣传画册上的照片,看着还不错。 甜蜜又喜庆。 屋子里头的其他新娘也加入了她们的讨论队伍。 大家的一致意见就是婚纱照一定得唯美浪漫,充满了梦幻感。 婚姻是什么呀?婚姻是美好年华的结束,意味着将来的柴盐油米酱醋茶。婚纱照就是对未来最后的幻想。 陈凤霞心里头有数了。 大家对蜜月房的期待与婚纱照相同,是梦想。 难怪前头那两位新娘愿意出一晚上150的高价住她家明明的公主别墅。用20年后的流行话来讲,谁心里头还不是个小公举呢。 好,蜜月房就走公主风。 家里头两套别墅可以空出来用,再加上那五套,7套别墅就可以打造出7种不同的风格。 陈凤霞想的是按照电影里头来,哪有人不希望自己成为电影主角的呢? 电影里头有哪些公主比较有名啊?茜茜公主、还有迪士尼的那些公主,她们的公主房肯定对女孩子有吸引力。 对了,还得安排日本风格。像女儿他们看的那个什么月野兔,好像就很受欢迎。 陈凤霞琢磨着这个问题得好好问问小赵,还有苗姐。她记得苗姐很喜欢看时尚杂志的,也是走在时尚前沿的人。 新娘子们讨论的热火朝天,陈凤霞也没打算询问新郎的意见。 在这种事上,男的基本上没多少发言权。 毕竟女人成婚生子,那就是一天的公主,10个月的皇后,一辈子的老妈子。 余佳怡看陈凤霞兴致盎然,适时地询问:“陈老板,你相中了哪个套餐?我给您安排日期,保证挑黄道吉日。” 陈凤霞就笑,随手指了个套餐问:“这个我看着还行,多少钱啊?” 余佳怡笑容满面:“这是我们天长地久套餐,2699,爱您久久。” 陈凤霞手一抖,抓着的画册差点儿掉地上。 爱您久久?她强烈推荐2799,爱钱久久啊。 上辈子她儿子要结婚去拍婚纱照的时候,就跟她抱怨了句。稍微上点样的婚纱照,起码就得半个月的收入,简直就是抢钱。 她现在特别想跟儿子说,那只能说明他太年轻,没见识过1997年的婚纱摄影,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抢钱好不好? 不是半个月的收入,是半年的工资了。 ※※※※※※※※※※※※※※※※※※※※ 没错,九十年代婚纱照不便宜^_^,当时这个行业可以说暴利。以下内容来源网络: 回忆90年代的婚纱照拍摄过程 2009-08-26?14:15? ?中国经济网 “第一次去是预定,我们挑了一套大概3500元左右的,是那里的中等价位。当时觉得挺贵的,那个时候好像都打着“台湾摄影”什么的牌子,给人感觉特别时尚。现在好像价位也没怎么太涨,可能是当时刚兴起时间不长,大家都喜欢追时髦吧。”感谢在2020-11-30 18:16:52~2020-11-30 18:2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妍曦 170瓶;奇奇国王 160瓶;沄蓁、芥末梅子、hero_0310 50瓶;jiafei、郑无恙、游园、xueren 40瓶;吃货、等到花儿都谢了、alia、少年子弟江湖老 30瓶;lullaby 25瓶;墨迹、sunbin2916 20瓶;无忧、三三、酒酿樱桃子、七月榴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开个婚纱摄影店 余佳怡瞧着陈凤霞的神色, 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模样,以为她嫌弃低端,赶紧又强调:“当然这是我们的基础套餐, 后面还有升级版的。你看这个是生生世世, 3344元。……还有这个吾爱吾妻,5257元……” 到后面,陈凤霞已经听不下去了。 银行劫匪都不带这么厉害的吧?这是1997年吗? 桌子上摆着的旧报纸上赫然写着:1996年我省城镇居民人均生活费收入4687元。 呵,普通老百姓一年的收入也就够拍套婚纱照。 余佳怡介绍了半天, 脸上的笑容甜蜜又温柔:“像陈老板你这样的,一定要拍一套上档次的婚纱照, 这样才不辜负自己。” 陈凤霞在心里头, 呵呵, 她要真拍了的话会心痛死才是真的。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虚与委蛇, 刚才跟陈凤霞讨论旗袍的准新娘就当场下单:“我要生生世世,这一套什么时候能拍?我赶时间, 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立刻有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上前招待:“我们一定给你尽快安排,请往这边来,要先付定金, 我们才好统一规划。” 陈凤霞在心中倒吸口凉气,忍不住跟余佳怡打听:“对了, 刚才那两位新娘拍的是什么套餐啊?” 余佳怡以为她感兴趣,赶紧介绍:“就是生生世世系列, 怎么样?很不错吧。我们这边是正宗的台湾婚纱摄影, 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那种。” 其他几位准新娘不知道是心中早有定论,还是受了台湾婚纱摄影的蛊惑, 也跟着接二连三下单。 其中两位要的是爱你久久系列, 另两位要的是生生世世。还有人大手笔的定下了吾爱吾妻, 引得旁边人羡慕不已,都想跟着重新下单了。 一直充当背景墙的新郎官赶紧出马阻拦。开玩笑,几张照片贵了3000块,25寸的长虹彩电才3000块。就这么咔嚓几下,一台彩电就没了。 新郎官左劝右劝,新娘子总算勉为其难地定下了2699的婚纱照。 就好委屈。 陈凤霞看着他们去交定金的背影,心里头真是感慨万千,愈发坚定地要做蜜月房生意的念头。 她先前在灯市口碰到那两位新娘的时候,还以为人家拍的是廉价婚纱照,所以才那样简陋。 现在看来,不是人家舍不得花钱,而是眼下就这服务水平。 接待室里又换了一拨人,余佳怡笑容可掬地询问陈凤霞:“陈老板,你觉得哪种比较合适?” 陈凤霞当然感觉哪种都不合适。 不过她存了心思,要从这儿拉生意,自然不会把话说死。 “你带我去你们的影棚看看吧。”她站起身来,笑道,“这婚纱照总不能我一个人拍,我得了解清楚了,回家才能跟我那口子说。” 余佳怡赶紧在前头带路:“没问题,我们这边是敞开门做生意,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的。” 陈凤霞跟在她后面往摄影棚走,一路听她介绍各处房间的用途,什么梳妆室,什么更衣室。 往后面看,陈凤霞越觉得这就是流水线作业。那些新郎新娘们就像玩具厂的娃娃一样,连化妆也是流水线。 有人专门打粉底,有人专门画眉毛,有人专门点口红,有人专门在旁边涂指甲油。 一个结束了就换另一个,画出来的新娘几乎要共用一张脸,统一的白统一的红统一的黑,简直就像戏台上的脸谱一样。 可就这种流水线作业,房间里的化妆师跟助理还忙的手没有一刻停下的时候。 可见这儿的生意有多好。 陈凤霞倒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开口劝余佳怡:“你先忙你的事情吧,我自己看就行。” 她笑眯眯的,“你放心,我要拍肯定找你,绝对不会把单子给别人。” 余佳怡倒是落落大方:“那我就先过去了,你什么时候想来拍,可以打可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 陈凤霞笑着点头:“没问题。” 她看完了化妆又看服装,心中就一个念头。 当初给儿子拍婚纱照的老板,起码有一句话不是虚的。也就是现在这个时代,开婚纱摄影店真赚钱。 看看这些衣服,都不晓得穿过多少道了,在陈凤霞眼里头,当得上又破又旧四个字。 婚纱都是同样的码子,压根不管大小。穿的人嫌胖了就拿别针夹一下。瘦了,拉链拉不起来也没关系,就这么开着,里头拿块相同颜色的布衬一下,虽然也能拍下去。 还有那些道具,都是些廉价的塑料。 即便这样,东西坏了,他们也没打算换。 就说新郎官拿在手上的纸扇吧,扇面破了怎么办?合起来拍呗。照样能够对付过去。 陈凤霞看得目瞪口呆,只能在心里头说一声,人逢喜事精神爽。 就这样的服务,顾客居然不炸窝,除了他们心情好,她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来解释。 这给陈凤霞增添了信心。看样子在结婚这件事上,大家果然豪爽又大气。 她的蜜月房,有搞头。 陈凤霞从头看到尾,心中愈发笃定别墅的经营要走高档路线。 至于靠低价吸引客人的民宿,其实前进村那边也可以搞起来。 那里虽然是村子,但就在县城边上,交通也方便,顺便弄个农家乐什么的,更加趁手。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准备回去联系胡月仙。现在都已经五月份了,后面很快就是暑假。 孩子放假了,就是旅游旺季。上元县可有不少旅游景点,到时候少不了人过去玩。 陈凤霞想了想,还是觉得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太合适,跟人打声招呼再走比较好。 反正就跟人家上你摊子上买东西一样,即便不买,说清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陈凤霞过去准备找余佳怡说一声,就碰上姑娘正跟同事说话。 烫着卷发的年轻女孩询问余佳怡:“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云云已经盯上你了,后面肯定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余佳怡一边摆弄手上的相机,一边苦笑:“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做。她怀孕了,喜欢胡思乱想怪谁啊?” 卷发姑娘就皱眉头:“你说这个可没用,现在人家是老板的心头好。到时候枕头风一吹,肯定是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就是爬上床的,肯定害怕其他人有样学样啊。” 余佳怡脸都气红了:“开什么玩笑?老板比我爸年纪都大。” 卷发姑娘咯咯直笑:“男人的魅力不在年纪,在钞票。说实在的,你有技术,从小跟着你爸学摄影,是真功夫,你还不如自己出去单干呢。我都觉得没意思,平白无故受这种人的气。” 余佳怡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我能端个饭碗就不错了。自己开店不要本钱啊,你想想盘个这么大的店面要花多少钱?还有摄像机这些器材,哪个不要钱?” 陈凤霞在心中应了一句,这些都是小钱。 店面不就是房子吗?说起房子她就有好几套。还有摄影器材,这又不是一次性的耗材。就凭他们收的价钱,恐怕不到一个月就能把器材的本钱收回头。 说话的两个女孩显然不这样认为,卷发姑娘都不劝余佳怡开店了,却还撺掇她抬脚走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有手艺在手,还怕找不到好工作呢?” “找什么工作?”余佳怡脸上的苦笑更深了,“我出去的话,到哪儿找一个月拿800块钱的工作?” 陈凤霞在心中点头,一个月800块钱的确不算少了,一般的工人都赶不上她的收入。 不过比起这儿的收费,台湾老板开的工钱也不算高啊。现在好多在私人公司打工的,工资早就达到4位数了。 陈凤霞替这姑娘愤愤不平的一通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好笑。 这关她什么事。人家开婚纱摄影的又,不是她的同行。挣多挣少都跟她没关系。 她刚要释然,突然间一个念头就涌现到脑海中,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不停的闪烁。 婚纱摄影。 对呀,可以搞个婚纱摄影。她印象当中,这个行当在江海出现也没几年。现在看看,生意多好啊。 搞婚纱摄影的话,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啊。旁的不说,光是她的别墅就可以充当摄影棚。 她计划中的蜜月房就可以充当拍摄场地。今天那两位新娘在她家别墅里头可是咔嚓嚓拍了好多套照片,满意的不得了。 陈凤霞越想越激动,一颗心都怦怦直跳。 如果真搞起婚纱摄影店来,说不定她都不用等房地产飞升,就这几年的功夫,自己就能靠着这几栋别墅,把当初砸进去的房钱挣回头。 硬件设施不是问题,装修可以找人搞,专业器材也能花钱买。要是怕一下子砸进去本钱太多,亏本了会吃不消,可以买二手的呀。 他们家郑国强连二手电脑都淘回来了,二手相机肯定也不成问题。 实在不行,就掏钱买新的。 一个店生意好不好,除了看经营者的能耐,其实很大一部分程度要依赖于市场大环境。 陈凤霞现在就对婚纱摄影行当信心十足。 解决完硬件,下一步就是软件了,他得招兵买马。 角落里,两个姑娘还在说话。 “那你怎么不说你给老板挣了多少钱呢?”卷发姑娘恨铁不成钢,“你被剥削了多少剩余价值,你居然无动于衷。” 余佳怡噗嗤笑出声:“还剩余价值呢,我要是被炒了鱿鱼,我连价值都没了。” 卷发姑娘鼻孔里头出气:“那你更加应该早点做打算。” 那头新郎官过来表示休息好了,可以继续拍摄。 陈凤霞趁机朝余佳怡喊了一声:“小余,我先回家了,要是订好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余佳怡也朝她挥手,带着歉意的笑:“程老板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事忙,就不送您出去了。” 陈凤霞哪里需要她送,她现在看着这姑娘就像是瞧见金母鸡,恨不得能绑着人走。 不行,开婚纱摄影店不是开小吃铺,她得好好计划清楚了,才能正式开张。 陈凤霞怀揣着一颗发财的心,兴冲冲地往家里头去。 她在心中盘算着7套别墅的具体用处,结果激动过头,公交车到站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在要求下车,司机都已经开出了站台,还怎么可能会理她? 陈凤霞没办法,只能坐到下一站。 她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学校,心念一动,嘿,赶早不如赶巧,正好碰上他们家明明放学。 陈凤霞也不着急了,索性去学校接女儿一块回家。她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很愿意跟女儿一块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 说起来,要不是明明当初要装修童话风公主别墅,还没有后面这些事呢。 陈凤霞春风满面,两脚生风地往学校走。 除了要准备小升初考试的六年级学生以外,一到五年级的同学已经放学。 不过大家并没有急着离开学校,而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参加各个兴趣小组活动。 这对家长来说也是个重大利好的措施,一方面省去了孩子参加课外辅导的费用;另一方面,这么一来小孩放学以后就不用愁去哪儿儿了,在学校有老师帮忙看着,家长们也可以等到下班以后过来接人。 陈凤霞每次走进校园的时候都感慨的不得了。 为了办好这个农民工子弟小学,政府还有各位老师跟校工都花了大心思。这么好的学校,将来要是消失了,那就太可惜了。 到时候,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想办法把学校给保留下去。 校舍得选好了,老师的工资得保证。软硬件都得抓,才能保证学校办得红红火火。 陈凤霞一路往前走,一路思考着。到了四年级3班教室,她惊讶地发现屋里头一个学生都没有。 哎,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她印象当中这个点女儿会组织班上同学一块儿写作业啊。 现在,这群孩子跑哪去了? 没等她找到人问,她就听到外头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跟奔跑声。 “快快快,乒乓球队选人参加比赛呢。都打到最后一局啦。” 陈凤霞从教室里头追出去,哪里还能喊得住人家问话,就看到两道身影急匆匆地跑下楼。 她也跟着往学校操场的东南角跑。 那儿是学校的活动场所。户外竖着两座篮球筐,还有一字排开的水泥乒乓球台,总共有10台。 其中三台是李教练过来以后,学校新给砌的,好让更多小孩加入到乒乓球锻炼的队伍中来。 现在乒乓球台旁热闹纷呈,周围人山人海,一堆小学生挤得只剩下毛茸茸的脑袋。 里头间或夹杂着大人,有老师也有家长,大家都在为乒乓球台旁的同学加油呐喊。 是真的在打选拔赛呢。 手持球拍的学生个个都满脸严肃,李教练站在旁边,不时翻下记分牌。他吹了声口哨,大概是中场休息的意思。 手持球拍的学生赶紧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王月荣喊出了声:“郑明明,你妈妈来了!” 哇,周围观看比赛的同学都发出了惊呼声,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天啦!好有面子呀。郑明明的妈妈平常可忙了,她肯定是为了给郑明明加油打气,才到学校来的。 郑明明的小脸也是红扑扑,一半是因为刚才打球热的,另一半就是因为情绪激动。 妈妈是怎么知道她今天参加乒乓球队选拔赛的事的?她没在家里头提过呀。 这么小的事情干嘛要说呢?好像她在撒娇一样。 自认为从来不撒娇的小学生,高兴地跑到了妈妈身旁,嘴里头娇嗔:“妈妈,我自己能行的,你不用特意跑过来。” 今天妈妈要在灯市口开小吃铺呢,肯定很忙的。 这个误会真是大了,陈凤霞笑着摸了把女儿的头,目光落在吴若兰脸上。 她可没忽略掉小吴同学眼中一闪而过的暗淡。 凡事都怕比较啊,如果大家的家长都不过来看比赛,那就无所谓。可是自己阴差阳错来了学校,冯丹妮却没有到场,小姑娘心里头不疙疙瘩瘩才怪呢。 陈凤霞笑盈盈的:“本来我跟你妈约好了一块儿来,不过她临时有事,就派我当代表了。等她忙完了事,要请我们一块儿喝下午茶的。” 哇!下午茶,听着就好高级。 一圈小学生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吴若兰挺起了胸膛,看上去大方极了:“没关系,她不来,我也会好好比赛的!” 她说到做到,跟郑明明配合打女双时表现得勇猛得不得了。两个姑娘跟小狮子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将对手杀得片甲不留。 李教练宣布她俩获胜,将代表农民工子弟小学参加市里头的乒乓球比赛时,小姑娘们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周围的同学跟潮水一样涌过去,个个都激动得脸蛋成红苹果。 让陈凤霞目瞪口呆的是,反应最热烈的居然是女儿跟吴若兰的对手,那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高兴地跑过来大声喊:“你俩这么厉害,肯定能代表我们学校在市里头拿奖的!” 旁边人的欢呼声更大了,王月荣激动地又蹦又跳:“我们要拿冠军,拿全市的冠军!” 她一开口,周围的学生跟着大喊:“冠军,冠军!” 听得陈凤霞满脸大写的囧。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已经参加了市里的比赛呢。 小孩子真是乐观得理不直气也壮。 郑明明同样乐观的很,谦虚的很不谨慎,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直接表示:“我们会加油的,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对我们的期待。” 陈凤霞都想伸手摸她女儿的脑袋,姑娘哎,你这是自己主动往坑里头跳。 ※※※※※※※※※※※※※※※※※※※※ 感谢在2020-11-30 18:27:55~2020-11-30 18:3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angzi、点点点、每天都在盼更新 20瓶;mm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才是幸运儿 郑明明可没觉得自己被拐进坑里头去了, 她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妈妈面前,认真地强调:“你真不用过来的,看, 我能打得很好。” 结果李教练在旁边拆台:“后面打的还行, 前面蔫巴巴的。女单比赛,你只能当替补。” 郑明明吐了吐舌头,抱着妈妈的胳膊开始撒娇:“我前面是还没有进入状态,后面就好啦。” 李教练到底给她留了面子, 只点了一句:“真正上场比赛的时候,可没谁等你进入状态。” 郑国强已经出差回来了, 这就意味着李教练不用再去上元县接小郑骁, 可以悠哉悠哉地享受黄昏时光。 李教练倒是无所谓:“过去跑跑也不错。要是国强有事的话, 下次还是我去接。” 那些小孩子也挺好玩的。 他不赶时间, 送完郑骁也不急着回家,就在托儿所里头看这群孩子, 叽叽喳喳,怪有意思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我可不客气了,到时候少不得还得麻烦您。” 她扭过头, 瞧见偷偷摸摸睇着自己的小英,主动笑着开口:“别担心, 你爸爸很厉害的,今天晚上肯定能把生意做起来。走, 咱们回家去, 你看到你爸爸做生意就知道了。” 李教练好奇不已:“你就让他一个人在那边摆摊子?” 陈凤霞立刻否认:“哪里是一个人?我给他找了两个徒弟呢。教练,你要是感兴趣的话, 一块儿过去瞧瞧?房子装好了, 到今天你还没过去看呢。” 李教练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房子吗。” 郑明明可不赞同, 立刻大声强调:“爷爷,你的房子特别好看,是地中海风格的。” 李教练满头雾水:“什么叫地中海?秃顶吗?”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感觉教练还挺幽默:“就是那个地中海,欧洲的,海洋风格,既清爽又明亮,你看过了就知道了。” 李教练对他家有恩,郑家人都承这个情。 为了给他装修别墅,郑明明找了好多图片,最后在吴若兰的帮助下,选择了热辣辣的意大利地中海风格。 设计图定下了,接下来就是郑国强满世界的找材料。上元县各个厂子拖出来处理的东西都被他翻遍了,愣是东拼西凑出的图片上的模样。 最后成品效果出来的时候,一直嫌弃他们瞎折腾的装修工人都惊呆了。乖乖,他们也能弄出这样的玩意头。 不用说蓝白混色大理石地砖,也不用说粗糙的墙壁和拱形门洞,更不用说田字吊顶,光瞧瞧那浓郁流淌的色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哪里用墙上挂着油画呀,本来就是幅油画。 这简直就跟电视上放的一样,这样的房子居然是从他们手上装修出来的。 照他们看,这间别墅可比粉色的童话公主城堡好看多了,瞧着就舒服。 就连郑明明都得承认:“教练爷爷,你的别墅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也是因为环肥燕瘦,每个人的审美偏好不同而已。” 然而李教练还是对房子没什么兴趣,就笑了笑,只叮嘱陈凤霞:“要是有人找房子住的话,你就帮我租出去吧。” 郑明明急了:“爷爷你的别墅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做啊?” 李教练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我的家在这里,我当然是住在自己家里头。” 陈凤霞心念微动,只笑着劝道:“你先过去看了再说吧,反正也不只一套房,你就留着当是度假别墅也行。” 李教练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可有可无的态度:“那我就去看看吧。我自己去就好,我还想去瞧瞧安建军生意做得怎么样了。你忙你的吧。” 为了配合银行的班车,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课外兴趣小组结束时间也是照着人家银行下班的点来的。 要回灯市口的同学自己去校门口排队,然后去银行门口等发车。 其实大家也可以自行坐公交车。可是能坐银行专车,谁还愿意去等公交啊。 陈凤霞没跟李教练客气。今天安建军不在,小院那边多了两位新人,杜招娣不一定能够应付的过来。她还得回去盯着 她招呼小英:“你就跟爷爷和王月荣一块儿坐车。” 她转头喊女儿的同学,“王月荣,你能把小英姐姐带到她爸爸的摊子前头去吗?她爸爸跟你妈妈的摊子就挨在一块儿。” 王月荣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大声保证:“没问题!我经常帮我妈妈卖东西的。” 陈凤霞笑了,夸奖道:“你妈妈也说你现在进步特别大,她感觉很骄傲。” 王月荣顿时感觉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还跑过来牵小英的手:“走,我带你坐车。” 那语气,活像银行的班车是她家的一样。 陈凤霞特佩服这姑娘的精气神,什么时候都能当成自己的主场。 一行人笑着往外走,旁边一个男生突然间喊出了声:“不行,我一定要在肯德基过生日!” 陈凤霞离得近,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转过头看,才认出人来。 这小孩是明明的同学啊,上次那个欺负邹鹏的陈志强。 小男孩不复当初的得意洋洋,这会儿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急:“我要我就要,我要去肯德基过生日,我要奇奇给我过生日!” “骑你个头!”陈志强的母亲又瘦又小,说话嗓门倒不低,“给你过生日就不错了。又不是整岁,还瞎折腾。” 陈志强却突然间发作了:“我不管,大家都是在肯德基过生日的,我也要去肯德基。” 他妈发火了:“去肯德基?你怎么不去死啊?小兔崽子,当你老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养你还不如养头猪呢!” 眼看着母子俩吵起来,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劝呢,陈志强突然间把腿往楼上跑,嘴里头喊着:“那我就死给你看!” 陈凤霞就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穿过,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新盖的教学楼里。 接下来,楼房中传来惊呼,有老师大声呵斥:“你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 陈志强跑上了顶楼,朝着楼下喊:“我死给你看,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楼里楼外的人都惊呆了。 陈母一开始还在骂:“你死唉,你有种死给我看啊。你早点死了,我还早点重生一个,省得看着你胀气!” 陈志强的情绪本来就激动,被他母亲在这么一骂,居然一条腿都骑到栏杆上,大声喊着:“好,你重养一个吧。” 眼看着当妈的人还要张口,陈凤霞忍无可忍,厉声呵斥:“你疯了你,你现在还骂小孩?” 开什么玩笑啊?孩子不懂事,大人还不晓得吗?小孩子本来就容易人来疯,这再刺激一下,他真跳下来,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陈母怒气冲冲:“他要真跳下来还算有种!” 校长也闻讯跑过来了,听到她的话,真是恨不得一拳挥过去。 李教练厉声呵斥:“你不要胡说八道!” 旁边的家长也抱怨:“你要真不想要,你别祸害学校啊。” 校长朝着楼上喊:“同学你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陈凤霞也跟着喊:“就是啊,你要是真跳下来了,就什么好东西都没了。你妈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才不是开玩笑呢。”陈志强一边说一边哭,“她就是想我死,那她再生一个好了。她眼里头根本就没有我,她早就想我死了。我们班同学都住别墅了,她却不肯买,还嫌我浪费钱。我今天也参加乒乓球选拔赛,他一直到我比完了才过来。郑明明的妈妈那么忙,都特地过来看她比赛!” 说到后来,他愈发伤心,声音都哽咽不成调。 陈凤霞本来还想喊话,这会要叫噎得出不了声了。她生怕自己的存在会刺激到这小孩。 她这个局外人心惊胆战,当妈的却还在火上浇油:“你们别管他。从小就是这个德性架子,上街就满地打滚要玩具。惯的他!” 陈凤霞真是要气疯了。 这当妈的脑袋瓜子有问题吗?孩子不好是谁惯坏的?现在这个时候你强硬,你早点干什么去了?小孩子掉下来怎么办? 简直不长脑子! 下面有老师手作喇叭冲他喊:“下来吧,你妈马上带你去肯德基过生日。” 陈志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相信:“你们骗人,我妈不会带我去的。你们骗不了我。” 班主任马老师已经上了楼,试图劝他下来。 可惜陈志强的情绪激动过度,根本不允许人靠近。 教学楼下面围了一圈大人跟孩子,个个都急得够呛。 平常跟陈志强玩的好的同学也在大喊大叫,还有人强调,只要他下来,自己就把珍藏了好久的小人书送给他。 然而大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志强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完全不为所动。 就在校长已经喊人去打电话找警察时,郑明明突然间冲过去要喇叭:“校长,我有话要跟他说。” 校长还没反应过来,喇叭已经到了郑明明的手上。 陈凤霞就听着她女儿哈哈笑出声:“哎呀,陈志强你实在太聪明了,我们都瞒不过你。没错,大家的确撒谎骗了你。” 众人惊讶,陈凤霞更是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之外了。 她家明明一向懂事,怎么这个时候还瞎胡闹! 郑明明一本正经:“你没说错,你妈的确不想让你在肯德基里过生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顶楼上的男孩哭了起来:“因为她不喜欢我,因为她想重新生一个!” “才不是呢!”郑明明大声反驳,“因为你中奖啦,你是我们班唯一中奖的同学,我们全班同学要在学校给你过生日呢!” 她话音一落,整个学校都安静下来。 王月荣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就要说话。 什么叫全班同学都给他过生日啊?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然而小女生没能发出声音,因为郑明明的妈妈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好难受啊。阿姨,你连我的鼻子都捂住了。 陈凤霞笑容满面,声音扬高了:“对呀,陈志强你实在太聪明了。你中奖以后,马老师就叮嘱我们,大家坚决不能在你面前透露出来,不然就不是惊喜啦!” 她努力学着小孩子说话的口气,跟女儿一唱一和:“所以你妈妈才不让你去肯德基过生日,不然的话,大家还怎么在学校里头给你庆祝?” 陈志强惊呆了,说话声音透着犹豫:“真的吗?” 郑明明大声喊:“当然了,我们班同学都知道呢,大家瞒你瞒得好辛苦。不信你问吴若兰,是不是这样?” 现在吴若兰是他们班的副班长,也是威信很高的人呢! 吴若兰看了眼郑明明,点点头道:“当然啦,陈志强,大家都忙得很,谁有空骗你呀?” 骑在栏杆上的小男孩抽噎着问:“那有没有生日蛋糕啊?” “有!”陈凤霞趁机开口,“你们班同学要共同为你做蛋糕,双层的,上面有奶油,还有巧克力果酱。最中间是樱桃,有好几颗呢。 阿姨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看明明比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教大家如何做你的生日蛋糕。” 郑明明跟着大声喊:“是啊,你快点下来吧,不然的话大家还怎么去买做生日蛋糕用的东西。” 陈志强犹犹豫豫:“今天就买吗?我生日不是今天啊。” 糟糕,好像要穿帮了。 郑明明赶紧喊:“你以为做双层蛋糕有这么简单吗?我们当然得尝试好几次,做出最完美的蛋糕才能送给你过生日啊。快点吧,不要耽误我们做事。” 体育老师趁着他松动的时候,赶紧上前将他抱了下来。 陈母看到儿子,又要破口大骂。 校长大声喊了起来:“好了,我宣布,以后我们学校每个月都要举行一次集体生日会,这个月过生日的同学由大家共同庆祝。” 他转过头,看了眼陈母,“陈志强的妈妈,谢谢你的配合演出。但是现在谜底已经揭晓,就请不要再继续骂他了。” 旁边人也开始说陈母:“就是,光骂孩子有什么用?得跟他讲道理呀。” 陈母脸涨得通红,大概是众怒难犯,她到底没再说什么。 陈志强回到了同学中间,兴高采烈:“你们打算给我做什么样的蛋糕啊?” 郑明明却拉下了脸,老大不高兴:“我们决定给你用馒头过生日。” 天哪!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他就是一个下楼的功夫,双层奶油巧克力水果蛋糕就成了白面馒头,这缩水的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陈志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蛋糕啦?”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对呀,因为你太过分啦。就因为你妈妈说不在肯德基里头给你过生日,你就要跳楼。那下回你妈不给你买小霸王,你是不是也要跳楼了?” 陈志强当场就掉下眼泪,声音哽咽:“那是因为你们都去肯德基过生日,就我一个人不去,我没面子。我有小霸王了!” 额,这听着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郑明明反应快的很:“你还跟我比呀,那你为什么光比去肯德基不比成绩呢?我这次又考了两个100分,你呢?你有没有做到?” 旁边的学生家长都笑了起来,还有人开口附和:“就是,当学生比吃比喝算什么呀?要比也比考试成绩。” 陈志强说不过郑明明,就企图找垫背的:“那王月荣呢?王月荣成绩还比不上我呢。” 王月荣都不用别人帮她说,自己先辩白:“老师说我进步了,老师还表扬我了。我妈说我很勤劳,我帮我妈做事,我妈都跟郑明明妈妈夸我了。” 她对自己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我去肯德基过生日是理所当然的事。” 嗯,这个成语她也用对了,她要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周围人趁机劝说:“就是啊,你也要进步的,不然就被同学甩下去了。” 陈志强又开始想哭:“真的没有蛋糕吗?我不喜欢吃馒头。” 真正不行的话,来一碗生日面也比馒头强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那要看你表现。如果在你生日之前,你进步了,那大家也可以给你做蛋糕。” 大饼画出来了,陈志强可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终于可以抹干眼泪。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 感谢在2020-11-30 18:31:01~2020-11-30 18: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点 100瓶;月芽池 60瓶;溶溶玉意 50瓶;时柯 10瓶;4479301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当然要高兴 周围的家长都对着陈凤霞叹气:“哎哟, 你们家姑娘真是怎么养的啊?这个脑袋瓜子!” 还全班同学共同帮他过生日呢,亏这姑娘想得出来。 校长也摸了摸郑明明的脑袋,认真道:“你们做蛋糕需要什么材料可以直接跟班主任说, 学校帮你们准备。劳动课就用来做蛋糕吧。” 刚才要不是这姑娘急智, 还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呢。 大人们都在夸奖郑明明,然而郑明明并不开心。 她同小英姐姐还有李教练在校门口分了手,跟着妈妈回家。 妈妈牵着她的手过马路时,她抬起脑袋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 “我不应该在肯德基过生日的。”郑明明苦恼地歪着脑袋, 开始自我反省,“以前我们学校没有人在肯德基过生日, 大家都是吃个蛋糕就好。但是从我开始, 这几个月我们班已经有好些同学去肯德基过生日了。” 陈凤霞点点头:“然后呢?” 郑明明语气犹豫:“但是不是所有同学家里都能负担得起去肯德基过生日。” 他们学校大部分同学都跟她家以前差不多, 没钱的。 现在她爸爸妈妈挣钱了, 但是其他大部分同学家里头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甚至因为要还房贷,好多同学连零花钱都没了。 “因为我起了头, 所以大家都到肯德基过生日了。这是不是增加了家里头的负担?” 郑明明抬头看妈妈,“我是不是起了一个坏头?” 陈凤霞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摇摇头:“妈妈不这样认为。现在对我们家来说, 给你去肯德基过生日,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是正常的消费。” 郑明明有些着急:“可是其他同学怎么办?他们算不算打肿脸充胖子啊?” 陈凤霞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你看, 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不同, 经济状况也不一样。我们花钱的时候得看自己的情况,不能一切照着别人的标准来。 就好像吴若兰吧, 她妈妈开着小跑车, 她家住的是大别墅, 大家如果按照同样的标准要求父母,那日子完全没办法过下去啊。” 郑明明撇撇嘴巴,下意识地反驳:“不会的啦,吴若兰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吴若兰家有钱,吴若兰家是另外一个世界。谁也不会无聊到向她看齐。 可是为什么换成自己就不行了呢? 郑明明站在十字路口苦苦思索,绿灯亮起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因为以前我们家也没钱!” 本来她家跟其他同学家是一样的,甚至很可能更穷些。大家已经习惯于她过得寒酸,也认为起码自己不能比她差。 现在她开始在肯德基里过生日,其他同学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反正不能落在她后面。 唉,可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啊。 世界在不停的变化呢,人的眼光也得时时刻刻跟着改变啊。 她苦恼地看着妈妈:“那我应该怎么办?我不想让叔叔阿姨们为难。” 陈凤霞直接摇头,拒绝给女儿提供答案:“要怎么做,你可以自己思考,这是你的选择,妈妈不干涉。” 郑明明自言自语:“嗯,那我就让大家转移注意力,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吧。这样他们就没心思想别的事了。” 陈凤霞谆谆善诱:“你也可以想办法让大家意识到除了花更多的钱以外,还有其他方式做更有意义的事。像你今天说的,班上同学都给陈志强过生日,就是个不错的方法呀。”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好吗?其实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我当时太着急了,随口说说而已。” 陈凤霞认真道:“当然好。你没听到校长说吗?以后你们学校的学生过生日时,班上同学都帮他一块儿过。比鲜花,蜡烛蛋糕还有肯德基的奇奇,更宝贵的是你们同学之间的感情。等到你们长大以后,回想起现在的生活,班上的小伙伴们一块儿过生日,就会觉得非常美好。” 郑明明仔细畅想了一番,又开始懊恼:“啊,我的生日过完了,不然我在班上过肯定很热闹。” 上次去肯德基,她只请了几位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好多人都被她落下了,想想真是不应该。 陈凤霞笑了:“那你要不要想办法补救?” 郑明明眼睛一亮:“妈妈,你肯定有好办法。” 陈凤霞笑盈盈:“是啊,妈妈有个建议,你可以请班上的同学喝下午茶。” 郑明明下意识地摇头,开始心疼钱了:“不要,这要花好多钱。” 上次她过生日的时候就花了好几百块。当时没感觉,后来看妈妈给三伯伯三伯娘发工资的时候,她才突然间意识到,那差不多是一个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想想好心痛。 陈凤霞就看着女儿笑:“妈妈有说让你请大家去店里头喝下午茶吗?下午茶喝的是什么?吃的又是什么?你把东西带到学校里,大家一块分享,不就是喝下午茶了吗?” 对呀! 郑明明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强调:“我会做奶茶,我还会烤面包的诱惑!到时候我要带到教室里跟大家一块分享。” 陈凤霞笑道:“你还可以教大家怎么做奶茶跟面包,怎么摆餐桌。其实外国人的下午茶就跟我们吃下点心一样。” 夏天白日时间长,乡下人做重体力活,比如说帮人家盖房子之类的,主家都会安排下点心的。 一般时间在下午三四点左右,主家准备些汤水,再来几样点心,有的时候是绿豆粥,有的时候是炒米茶,再来点儿水果就更妙了。 反正目的就是填饱肚子,好让人在吃晚饭前先补充能量。 郑明明茅塞顿开:“妈妈,你是想说下午茶没什么了不起吗?” 陈凤霞点点头:“是啊,这就是外国人的一种生活习惯而已。就好像人家吃面包,我们吃馒头,面包不比馒头高档。人家吃寿司,我们吃油条包饭,其实一样的。” 郑明明咯咯直笑,立刻反驳:“才不一样呢。妈妈,你的面包跟寿司卖的可比馒头油条包饭贵多了。” 陈凤霞摊手,满脸苦恼的模样:“大家非要觉得面包跟寿司更高大上,我也没办法啊。” 郑明明偷偷看了眼妈妈,感觉妈妈就跟爸爸说的一样,喜欢得了便宜又卖乖。哇,高大上这个词她喜欢,听着好形象啊。下次写作文的时候她一定要用。 母女俩有说有笑回了小院,刚好碰上客人过来买晚饭。 陈凤霞立刻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郑明明也顾不上追问爸爸出差时的趣闻,直接牵起小胖子弟弟的手:“走,姐姐带你回去搭积木。” 进出他们家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可得看牢了,弟弟省得叫拐子拐跑啦。 谁让他们家小猪猪长得这么好玩呢。 唉,只可惜要照顾小猪猪,她就不能帮着妈妈干活挣钱了。 她家又多了五套别墅的贷款要还,可不得好好挣钱。 嗯,新来的别墅要装修成什么风格呢?哎呀,弟弟,我们搭积木吧,盖出漂亮的小房子。 陈凤霞从太阳挂在树梢,忙到月上中天,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杜招娣跟小赵已经结伴回灯市口了,就剩下新来的帮工秋菊跟红梅忐忑不安地站在她面前,等待试工的结论。 陈凤霞点点头,一边捶着自己后腰,一边做安排:“行吧,明天你们早点过来。我这边早上6:30就有人过来买吃的了。不过也不用太赶,我们自己可以先对付一阵。” 两个帮工赶紧点头,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迟到的。” 身材高胖的秋菊还笑着强调,“没事,我们就住小岗,过来快的很。” 郑明明立刻眼睛亮了,兴高采烈地自曝家门:“阿姨,你们也住那边啊。去年这个时候我家还住那儿。” 秋菊哈哈笑:“还是老板老板娘厉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看你家现在,多舒坦。”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你们家很快也会好的,我们大家都会好起来。” 不太爱说话的红梅也忍不住笑:“小小姐,蒙你吉言啊。” 陈凤霞笑着推女儿:“你赶紧回去刷牙洗脸睡觉吧,多晚了。” 平常这个点,女儿早就熄灯上床了。 结果因为今天赢了乒乓球比赛,自称不放在心上的小姑娘愣是打了好几通电话,又是跟陈敏佳分享,又是要告诉月仙婶婶好消息,一直闹腾到现在都不回房。 郑明明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卫生间跑。 郑国强笑着摇头,感叹了一句:“小孩真是不愁长只愁养,我们家明明也这么大了。” 他转过头看妻子还没有脱下围裙,不由得奇怪,“干嘛呢?你不也洗洗早点睡,你可别告诉我你连夜宵生意都要做。” 他的老天爷哎,晚上加做一个街头牛排生意,简直要忙出人命来了。他从回家到现在就没歇过,实在是扛不住。 他也真是服了他老婆,怎么能想到摆小吃摊子卖牛排呢?那都是西装革履去西餐厅吃的玩意儿啊。 陈凤霞一边捶着后腰一边笑:“哎哟,就好像街上没烤羊肉串麦一样。这间牛排跟煎肉饼又有什么区别呢?又不是不能摆出来。” 一开始她打定主意要做这生意时,还担心油烟大,容易引起小区居民的反感。 毕竟虽然摊子摆在院墙外头,大家进门时还是能够闻到浓郁的油烟味。 结果没想到这两个月医院前头的摊子都摆成长龙了。 什么卖新疆烤羊肉串的,烤鱿鱼的,炸臭豆腐,炸鸡柳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跟他们一比起来,自己的煎牛排造成的杀伤力简直不足一提。 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们似乎也习以为常,压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这些摆摊人群当中就有不少他们自己人。 看样子,全民商业化指日可待呀。 陈凤霞一边捶后腰,一边带着小得意炫耀:“不管黑猫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甭管是摆在餐厅里头还是挪到街边,只要能卖得出去都是好东西。我这是为广大人民群众创造品尝美食的机会呢。餐厅里头的牛排多贵呀,最便宜的一分还要69块9。我这边连人家价钱的1/3都不到。” 生意不好,才怪呢。 郑国强就呵呵,说的好像她不挣钱一样。 就那巴掌大的一块牛排,卖的价钱够他烧一碗红烧牛肉了。 陈凤霞强词夺理:“我还配了意面跟煎蛋呢。” “哎哟,我不晓得是什么面条啊。别搞得我不知道鸡蛋批发是什么价一样。” 陈凤霞理直气壮:“我可是当街制作,童叟无欺。行了,别废话,赶紧把面盆给我拿过来。” 郑国强惊讶:“你又要折腾什么呀?” “什么叫折腾?我这分明是在传播美食文化。”陈凤霞瞪眼睛,“必胜客的披萨多贵呀,我得让咱们老百姓也吃上外国人的洋烧饼。” 郑国强叫她逗乐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人家好端端的披萨就变成洋烧饼了!” 陈凤霞振振有词:“本来就是。” 郑国强看她开始忙碌,赶紧伸手拦着:“行了啊,不睡觉了你,要成精了。” 陈凤霞开玩笑:“你都给我又弄了五套别墅来,我不好好挣钱还房贷,到时候房子被银行收走了怎么办?” 没想到郑国强却摇头:“不是五套是三套。” “什么?!” 陈凤霞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郑明明都被她妈的嗓门给惊到了,从房门探出脑袋来问:“妈,怎么了?” 陈凤霞眼睛瞪成了铜铃:“另外两套房吗?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卖出去吗?” 郑国强满脸无辜:“人家不卖了呀。银行的人把道理跟他们说清楚了,东顺跟来宝就想明白了,决定继续还房贷。” 他笑眯眯地看着妻子,“你不是一直说要想办法让咱们农民工兄弟在城里落下脚吗?看看,这两个是争气的,晓得好赖呢。” 说着,他哈哈笑出了声。 陈凤霞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儿没活活被这男人给怄死。 郑国强啊郑国强!他是在这儿拿话等着她呢。 这家伙居然还对着女儿笑,活像自己做了什么丰功伟绩:“明明,你妈妈又帮两位老乡在城里头安下家了。你替不替妈妈高兴啊?” 小学生懵懵懂懂,茫然地回复了两个字:“高兴。” 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因为她觉得妈妈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讲快要哭了。 就好像那个明代画家的落款八大山人连在一起,有时候像哭之,有时候像笑之。 那么妈妈到底高兴吗? 郑明明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妈妈。 陈凤霞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头挤出两个字:“高兴。” 她当然高兴了。 人家上下嘴皮一翻,两套别墅就飞啦。 ※※※※※※※※※※※※※※※※※※※※ 感谢在2020-11-30 18:33:52~2020-11-30 18:3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玥 46瓶;白露秋 42瓶;by、甜甜的肉 30瓶;光影世界1999 27瓶;羡夜zero 20瓶;明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合伙开个店 陈凤霞在梦里追着房子跑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时, 她两只眼睛都是直的。舌头一压,口腔里冒起来的大水泡生疼。 这水泡起的实实在在,她喝粥的时候都忍不住丝溜丝溜。 郑明明看着妈妈的样子, 忧心忡忡:“妈妈, 你真的高兴吗?” 小郑骁也瞪着圆眼睛,好奇地看妈妈。 陈凤霞叫一双儿女盯着,话在舌头间打滚,蹭到了水泡, 疼得愈发真情实感。 她就强忍着痛意开了口:“高兴。” 为了增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她还特地做了补充说明:“你东顺哥哥家里头就一个老娘, 扒拉他们姐弟三人长这么大不容易。这回房子要是被银行收回头, 以后想要在江海立下脚估计不容易了。 还有你来宝哥哥, 他就是个面瓜, 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娘老子又是不管事的人。他不给自己安个锅,以后要怎么办?” 来宝家有兄弟三人, 他排行老三,却不是个受宠的。 陈凤霞记得上辈子来宝最后当了上门女婿。入赘的那户人家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讲理。 他在人家里头动不动就受气。本来瞧着精精神神的大小伙子,不到40岁就像个小老头一样。天天吭哧吭哧跟头老黄牛似的做工, 家里的孩子还看不起他,嫌他没本事。 有一次郑国强喊他到家里头吃饭。他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话没说三句, 那头电话响起来,他又着急忙慌地走人。连他心心念念想要吃的臭豆腐, 陈凤霞才端上桌, 他都不敢吃一口。 因为他老婆家里头嫌弃这个味道,不许他吃。 当时陈凤霞就惊呆了。 她没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可以憋屈到这份上。不能在家里头吃也不能在外面吃吗?臭豆腐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郑国强这才告诉她说, 来宝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他做工所有的钱都上交。女方根本不给他零花钱。 有一回来宝公交卡丢了, 身上没钱坐不了车, 就只好走路两个小时回家。 为什么不用手机支付?来宝用的就是老人机呀,哪里来的什么手机支付。 不到40的人用老人机!报纸新闻上都说,40岁以下分明还是青年。 现在陈凤霞说到来宝的房子,她心里头就多了点儿欣慰。 过了一辈子的人,不会对婚姻存在多少浪漫的幻想。这男女成家除了感情之外,其实更多的是搭伙过日子。 来宝有个窝,说不定就能找到对象,不至于最后入赘那样户人家。 陈凤霞原本当着儿女的面说起这两栋别墅,还有些唱高调,彰显自己道德高尚的意思。 可讲到后面,她心中郁结的那股气就慢慢散开了。最后声音里头的轻快也真诚起来:“妈妈替他们高兴。” 本来的嘛,囤房子是能赚钱,可人赚钱是永远没有止境的。 有一万的时候想百万,当了百万富翁就想做亿万富豪,真变成亿万富豪了,1亿就是个小目标,千亿才是指明灯。 可到了千亿的级别,万亿帝国也在朝你招手,反正永远没有尽头。 她重生到今天,也就三个小目标。 第一条最踏实,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两个孩子将来不用过早地为钱犯愁,全心全意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 第二个就是帮他们周围的农民工在城里头安下家,做个新江海人。 第三条是保住农民工子弟小学,让跟明明一样的孩子能留在父母身边,在江海上学。 第三点虽然需要不少钱,但挣钱的路子也不止囤那两套房一条。 她还可以做其他事嘛。比方说多开几个小吃摊子,比方说弄蜜月房,比方说赚婚纱摄影的钱。 嘿,好歹她是重生人士,没有自带的空间灵泉,也晓得干什么挣钱。 陈凤霞心中有了思量,说话都心平气和。 然而这风平浪静落在郑国长眼里头,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十分怀疑:“你真不生气。” 他老婆可是心心念念要在灯市口搞民宿生意,躺在家里挣钱。 陈凤霞瞪眼睛:“我差那两栋楼?我回头就跟月仙丹妮说,她们还有房子空着呢。” 郑国强乐了。 嘿,他倒是忘了,他老婆现在能耐大的很,身边一帮能干的姊妹呢。 他点点头,撂下筷子抹嘴起身:“好好好,陈老板,我就等着你把房子变成金母鸡,鸡生蛋蛋生鸡。” 陈凤霞睨了他眼,一点也不谦虚:“你就等着瞧吧。” 做蜜月房、搞婚纱摄影,要想把顾客吸引过来,首先得有自己的特色。 陈凤霞借着去台湾婚纱摄影店看拍摄场地的机会打听,又跑遍全城实地考察。 她惊讶地发现这真是一块等待开发的沃土。 偌大的江海市,专业搞婚纱摄影的居然只有三家店。其他的照相馆不是不提供拍婚纱照的服务,但就是顺带着的,跟拍普通的艺术照基本没多少区别。 就那家她看着也不咋样的台湾婚纱摄影已经算是全市独一份了,因为人家起码有整套班子,老板还是正儿八经的台湾人。 剩下两家同样打着台湾婚纱摄影招牌的店,就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落在陈凤霞眼中就是十足的草台班子。 摸了回行业的底,陈凤霞心中的胆气就更足了。 婚纱摄影,有搞头。 开婚纱店不是开小吃铺,起码得有个名字。 陈凤霞不乐意跟风,也叫什么台湾婚纱摄影。虽然眼下台湾在江海老百姓看来还带着层光环,可重生人士陈凤霞实在没法子对人家格外高看一眼。 况且都叫台湾婚纱摄影了,到时候她呕心沥血打出名气来了,岂不是叫其他人白白占了便宜。 赔本买卖她可不能做。 陈凤霞直接问小郑:“有什么地方你一听到名字就觉得时尚又浪漫,就跟踩在云端上似的?” 小郑一边跟泡在洗洁剂里头的脏碗奋力拼搏,一边歪头蹭了下脑门子上的油汗,随口答道:“巴黎。” “啥?” 小院里的客人太多,声音太吵,陈凤霞没听清楚。 “巴黎!”小郑扬高了嗓门,伸长脖子喊,“我说巴黎最浪漫!《日落巴黎》最好看。” 陈凤霞立刻摇头,日落多悲观啊,这拍婚纱照呢,总不能非得提醒人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巴黎不错,听着蛮好。 她正琢磨叫什么巴黎,外头就响起一嗓子:“老板,来两份夏威夷披萨!” 陈凤霞赶紧应声:“来了!” 端盘子出去的时候,她还不忘安慰句旁边等待的客人:“你的巨无霸披萨马上就好。” 新来的帮工就在旁边咋舌,他们老板真是什么名字都敢起。这巨无霸不是肯德基家的吗?电视广告天天打着呢。可人家是两片面包夹在一起叫那个什么汉堡。 陈凤霞才无所谓,她卖街头披萨,不蹭热点就怪了。 那个巨无霸她本来还想叫满汉全席呢,后来感觉有点不中不洋,才改的这个名。 事实证明还是她想多了,披萨两个字就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也没谁嫌弃至尊宝披萨不够洋气呀。 哦,想起来了。至尊宝是香港电影来的,估计本身就带着洋气。 陈凤霞一边忙一边想,那这个婚纱摄影店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巴黎婚纱摄影?哎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晚上关灯睡觉时,陈凤霞突然间问郑国强:“你觉得夜巴黎这个名字怎么样?” 郑国强噗嗤笑出声,居然还唱了起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 陈凤霞直接推他:“滚滚滚,听着就不正经。” 郑国强一本正经:“你还晓得不正经啊?还夜巴黎。好好的开个小吃摊子,搞这种名字做什么?” 陈凤霞翻白眼:“哪里不正经了,是你想的不正经。” 夜色的朦胧与浪漫,初中语文课本上还有《春风沉醉的晚上》呢。 不过说个实在的,她男人一提,她也觉得这像是个夜总会的招牌。 哎哟,不行,得换个名。 第二天陈凤霞打电话给冯丹妮,询问对方的意见。要论起浪漫讲格调,她认识的人群当中,冯丹妮绝对是头一份。 冯丹妮的眼光果然跟郑国强不同步,她认为夜巴黎这个招牌就很不错。 “俗是俗了点儿,不过很应景,应该能够满足大家小资情调的追求。”冯丹妮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甚为欣慰的模样,“哎哟,你可算想起来要开西餐厅了。你看看你现在卖的这些东西,开个奶茶简餐才合适嘛。就凭你的本事,不出一年,分店就能开遍全城,说不定将来还能变成我们中国的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呢。” 说着,她笑得愈发厉害起来。 陈凤霞满头雾水:“我不是要卖吃的呀,我打算开婚纱摄影店。” 冯丹妮大吃一惊:“你打算搞婚纱摄影?” 这人跨界未免也太大了吧。又是卖房子又是卖吃的,现在手居然都伸向摄影了。 陈凤霞煞有介事地强调:“你关注错重点了,我现在要搞的是婚纱摄影,重点是前面两个字,跟人家婚礼挂钩的。” 冯丹妮沉吟:“那照这么来说的,夜巴黎似乎有点不合适了。” 为什么?失之轻佻呗。婚姻中带有庄重的色彩,不好太轻浮。 陈凤霞追问她:“那你有什么想法吗?要结婚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触?别说以后发生的事,就是你当时的想法。” 冯丹妮笑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你要结婚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懵的。”陈凤霞老老实实,“我跟我们家老郑结婚前见了不到十面,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阿爹阿妈说他是个老实人,我就嫁了呗。结果呢?进了门才知道,他新起的瓦房欠了债。我这还没回门呢,就先愁着怎么把债还清楚,哪老实了?” 她分明上了大当,是被骗进门的。 冯丹妮却笑了,语气中带着怅然:“那很好啊,你们从一开始就有共同的奋斗目标。” 她不一样,她的婚姻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对那个男人而言,不过是游戏罢了;于她来说,就是少女的梦。 陈凤霞灵机一动:“没错,就是梦!” 哪个少女不怀春?女人对婚姻的幻想可不就是梦吗! 她兴冲冲的:“你说,就叫梦巴黎如何?” 冯丹妮一愣,旋即哭笑不得:“你这人!” 自己还在惆怅呢,她就琢磨做生意的事了。 陈凤霞大大咧咧:“昨日种种,譬如那个什么昨日死。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想的?睁开眼睛,抬头挺胸往前看,阳光大道就在你脚下。” 冯丹妮笑出了声:“你可真够能扯的。” “我这扯的都是正经事。”陈凤霞笑盈盈,“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做这个呀?要说品位,我就没见过比你品味更好的人。” 冯丹妮愣了下:“我做婚纱摄影?” “是啊。”陈凤霞跟她分析,“你见识广,品位高,你给准新娘造梦,肯定能梦到人家的点子上。” 冯丹妮下意识地回绝:“我女儿都已经10岁,我哪里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想要什么?” 陈凤霞不假思索:“我觉得女人想要的东西多少年都不会变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你绝对不会跟不上时代。” 冯丹妮立刻抓住了她的话尾巴:“既然如此,你自己就可以担起来呀,没必要找我的。” 陈凤霞有自知之明:“这我还真担不起来。你看,我一五大三粗的劳动妇女,我就是想做梦进皇宫当皇后,能想象的也就是皇后用金碗金筷子吃白面馍馍。我没见识过,我想象不了那种优雅舒服的生活。” 难听点儿讲,装逼也是要有资本的。 你想摆谱,起码得先见过谱啊。不然画虎不成反类犬,不是叫人白白看笑话嚒。 说起这个,舍冯丹妮其谁。 冯丹妮还是推却,她跟人推心置腹,“陈老板,我知道你存了心思想帮我。不过真的没必要,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陈凤霞可没打算放弃:“你还没开始做,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那时候你还跟我说,你绝对卖不出房子呢!结果呢?” 结果就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金钱湖那边的别墅已经销售过半。 甭管这些人是为了看冯丹妮的笑话还是为了跟人较劲,你有的我也不能少;反正人家掏出来的是真金白银就好。 原本上元县信用合作社还指望再冲波房贷业务呢,可好家伙,人家几乎都是掏全款!还有人连银行都不走,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交的钱。 把开发商都吓了一跳。 呵,真是那句话,任何时代都不缺乏有钱人。往前数半个多世纪,日本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也不妨碍夜上海歌舞升平。 何况是经济蓬勃发展的现在呢。 陈凤霞现在压根不担心剩下的房子卖不出去了,她就愁冯丹妮如果卖得太快的话,自己到时候没攒够钱,买不起别墅可怎么办。 这人啊,不逼一逼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能量有多大。 ※※※※※※※※※※※※※※※※※※※※ 感谢在2020-11-30 18:36:21~2020-11-30 19:0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西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开 226瓶;窝窝 130瓶;思宁 120瓶;战山为王 109瓶;tammy、21674311 100瓶;风筝流、愉悦 90瓶;small1123 85瓶;恩妮妮、桃子、何年 50瓶;展颜、微微一笑 40瓶;19363644 30瓶;西王母 27瓶;丁丁宝宝 24瓶;25047330、芋圆圆又圆、萌萌哒bl君、41243959、紫玉、翼落~莫上邪、小云 20瓶; o桃之妖o、yy、soy、别理我不想说话、海笛、就爱看小说、番茄鸡蛋面、ling4444、璐璐、沈木桃 10瓶;蓝色星星 7瓶;姐看见了、维以不永伤、元予安。、眉眉llt、蓝色 5瓶;奇奇 3瓶;夏天夏天晒黑过去、万年迷 2瓶;ni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美女就是不一样 冯丹妮十动然拒。 这事儿跟卖房子还真不一样。 她身边的那些朋友, 要么早就结婚了,要么除非离开那个男人,否则这辈子基本都没可能披上正经嫁衣。 她跟人推销婚纱照, 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嚒。 陈凤霞从善如流:“这结了婚的也可以拍嘛。这纸婚、棉婚……象牙婚、水晶婚……金婚、钻石婚。一到六十年, 哪年没讲头?婚后拍照片,带不带孩子,都有花头可以玩的。” 冯丹妮被她报菜名式的推销方法绕晕了,就直接开口打消她的痴心妄想:“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的朋友就是要拍婚纱照, 也不会随便在江海就找个相馆的。” 真想拍,飞飞港澳台甚至出国不好吗?更郑重其事也更有格调。 陈凤霞笑嘻嘻:“这是我们下一步发展目标, 出国拍婚纱照。只要发展得好, 古堡婚纱、潜水婚纱, 都不在话下。现在, 咱们还是要先立足大众,满足最广大婚纱照顾客群体的需求。” 冯丹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知道, 你干嘛还找我?说实在的,你找小赵都比我合适多了。” 起码人家姑娘年轻,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别看她嘴上嚷嚷着对婚姻没兴趣, 女人只有在婚姻里吃足了苦头才会真正断了念想,否则无论如何都会抱有幻想的。 陈凤霞猛的拍大腿, 愈发感觉自己找对了合作伙伴:“哎哟,你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小赵正是我的目标客户群范本。” 所谓上流社会造梦, 中产阶级追梦,底层百姓看热闹。 一套婚纱照好几千, 相当于件大家电的价钱了。陈凤霞压根就没想过要在打工妹群体里头推销。 呵!这简直就是明晃晃拿出刀子割肉。 冯丹妮奇怪:“几万块钱的房子买得, 几千块的婚纱照拍不得?” “那不一样。”陈凤霞不假思索, “不买房子落不了户,娃娃上不了学,不拍婚纱照可少不了一块肉。梦这东西啊,不是所有人都能追的。像我们,看个乐呵也挺好。” 冯丹妮不赞同:“梦都是假的,毫无意义可言。你还不如好好卖房呢。” 陈凤霞不假思索:“虚的也不代表没意义啊。你看人家政府开会,还开务虚会跟务实会两种呢。这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就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婚纱照是女人的梦,给人造梦就是为人民服务。来吧,丹妮,你就是伟大的造梦师!你就是梦想本身,你就是行走的广告。人家看到你就想到拍婚纱照能成你的样子,立刻就会来拍了。” 这就是广告效应啊,广告给人的不就是我用了xx产品就能跟人家明星一样了嘛。 隔着电话线,冯丹妮都能想象出对方跟打了鸡血似的慷慨激昂模样。 她哭笑不得:“我的生活算什么梦?我人到中年被人扫地出门,真复制了,不是存心膈应年轻小姑娘嚒。” “谁说的?”陈凤霞矢口否认,“你可别妄自菲薄,漂亮又时髦的single lady谁不羡慕啊?” 冯丹妮稀奇了:“你还 single lady,厉害啊,陈老板,你的英语够溜的。” 陈凤霞哈哈笑:“我能说几个呀。我还是这个月被我姑娘硬逼着,一天5个单词。” 用她家明明的话来说,一年下来就是1800个单词,比初中毕业生都多了。 她家郑国强还调侃了她一回,合着她当年初中没毕业,要在这儿补回头了。 冯丹妮冷哼:“你就炫耀吧,谁不知道你家的是贴心小棉袄。” “说的好像你们家兰兰不贴心一样。多没良心啊,白吃了人家给你做的营养早餐。你不晓得你姑娘学的多认真。” 冯丹妮抗议:“总共我又吃过没两回,不就是将鸡蛋打在面包片上,涂点番茄酱在微波炉里头转两分钟吗?” 陈凤霞嗤之以鼻:“你好意思让个小学生给你做早饭。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做给她吃啊?” 冯丹妮委屈:“后面都是我做的,我还给她做了那个焗土豆泥、香蕉牛奶粥、吐司布丁……” 她报了一大串早餐名之后,恍然大悟,“这丫头做一回给我吃,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学会了给她做吧?” 陈凤霞哈哈大笑:“你当你家丫头是傻的?好了,冯老板,我不跟你扯闲篇。咱们先把婚纱摄影店跟蜜月房的装修定下来吧。” 冯丹妮大吃一惊:“怎么还有蜜月房啊?” 陈凤霞趁机敲定:“那好,咱们先把婚纱摄影店装修起来。” 至于蜜月房,先不着急。 一来她家明明的公主城堡都已经装修好了,就算冯丹妮不插手,后面照着这个路子来,其他的蜜月房装修也不是大问题。 二来婚纱摄影店起来了,蜜月房就算不对外打广告,也不愁生意了啊。到时候将新人拉去蜜月房拍婚纱照场景,她就不信新娘子会不动心。 陈凤霞算得清清爽爽,冯丹妮目瞪口呆:“喂喂喂,我还没有答应搞婚纱摄影店啊。” 怎么她的语气好像她还退让了一步似的? 然而娇滴滴的冯女士哪里是横冲直撞的陈凤霞的对手,她连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稀里糊涂地被迫成为了陈老板的临时合伙人。 站在市中心百货商店门口时,冯丹妮还感觉不可思议:“我怎么会跟你来这种地方?” 陈凤霞更委屈:“我还想问你呢,我们不是要装修摄影馆吗?” 跑建材市场也要比跑百货商店更合适吧。 冯丹妮瞪眼睛:“氛围,懂不?你要走欧洲风,搞梦巴黎,起码得摸清楚巴黎的风格啊。不然你装修得没地方下手。” 她郑重其事,“你别指望照着国内的杂志随便糊弄一下就好。你想做高端,比台湾婚纱摄影更有格调,那一开始就得把定位找准了。下沉容易上升难,要是顾客认定了你就是低端的代名词,你以后再升级,人家也嫌你土气。时尚,是最势利眼不过的。 陈凤霞受了番教育,瞬间肃然起敬,立刻毕恭毕敬:“我都听您的。” 冯丹妮这才稍稍满意,又开始神采飞扬:“那我问你,你的婚纱摄影店打算开在哪里?” “灯市口。”陈凤霞和盘托出,“那边有房子空着,我打算改造成婚纱摄影店,房间就打造成不同风格的婚纱实景图。” 冯丹妮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光靠实景,必须有道具背景摄影棚。这样吧,我在灯市口的房子还空着,我也没空装修。你就把非承重墙打通,上下两层楼差不多各有个五十平方米的房间,贴上背景纸也好,刷上画也行,充当拍摄的背景墙。” 陈凤霞惊讶:“真给你打通墙了?” 冯丹妮笑道:“空着也是空着,既然买下来了,我总不好不管。还有金钱湖那边的房子,要是拍摄有需求,你也可以用。” 她歪了下头,显出了点儿娇俏的意味,“就当是帮我还房贷吧。” 陈凤霞立刻捂住胸口,真情实感:“我的乖乖,你可别对我这样笑,我腿都软了。” 冯丹妮愈发笑靥如花,还拿手指头点了下她的脑门子:“你这人。” 陈凤霞真是连路都不晓得要怎么走了。 她不嫌自己丢脸。真的,因为别说她,就是见多识广的商场导购瞧见冯丹妮也是一副挪不开眼的模样,更别说一直偷偷瞧她的男顾客们了。 冯丹妮见惯了这架势,完全不当回事,只问导购小姐:“法国展馆在哪边?” 百货大楼正在举行欧州风情展览,她就是带陈凤霞过来体验氛围的。 陈凤霞跟着她一路往前走一路感慨:“乖乖,像你这样从小就是人群中心才无所谓,要是我,这么多人瞧着我,我就怀疑是不是我脸上沾了饭没擦干净。” 冯丹妮不以为意:“他们哪里是看我,看得是我开的车,我身上的衣服,我背的包。世人都是缝衣针,眼睛长在屁.股上,先敬衣服后敬人的。” 说话时,她眼睛瞥到陈凤霞身上的装扮,感觉完全看不下去,“正好,来都来了,我给你挑两件衣服。你这样出去也不怕被人当成拎包的。” 陈凤霞抓着自己手上的包,无辜极了:“我就拎着包啊。” 冯丹妮瞪她:“少给我扯闲篇,今天我……” “哎哎哎,到了。”陈凤霞赶紧指着前头强调,“咱们先做正经事成不?这挣了钱,肚里有粮心中才不慌。” 冯丹妮眼风飞上天,鼻孔里出气,只好暂退一步:“看完了就去买衣服。” 结果进了法国风情展区,她就皱起了眉毛,颇为看不上眼的模样。 陈凤霞不知道好与坏,眼前那些鲜艳的羽毛饰品、夸张的臂环还有那些长的吓死人的耳环对她而言都有种扭曲的喜剧感。 美不美,她完全看不出来。 毕竟就是穿越前,每回她看到时尚杂志封面都奇怪,本来怪好看的明星为啥都要拍得那么奇奇怪怪。 准儿媳妇说那叫时尚。时尚追求的美与大众普遍审美不同。 陈凤霞想她是了解不来这种时尚的。 冯丹妮侧头询问她:“你觉得这些怎么样?” 陈凤霞不怕人笑话,实话实说:“我觉得顾客不会喜欢它们的。” 开玩笑,人家来拍婚纱照,肯定是越唯美越好,这些奇奇怪怪的算什么。 旁边一位身穿西装裙的年轻女郎笑出了声,意味深长:“时尚需要品味去领会,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 眼前这人瞧着就是菜市场的大妈,过来看个热闹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胆子大放厥词。 陈凤霞承认自己理解不了,也不吭声。 作为六十年代生人,她少年时见惯了供销社柜员的白眼,倒不觉得这胸前别着名牌的女郎的眼睛到底有多高,最多就是在头心里头吧,刚好瞧着天花板。 冯丹妮却不乐意了,皮笑肉不笑:“那这儿的时尚品味显然不怎么样。” 年轻女郎涨红了脸:“这是纯正的法兰西风情,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从法兰西进口的。” 冯丹妮漫不经心:“那你从中国搬张椅子去欧洲,是不是也可以做中国风情展?你们的展品就相当于这张椅子。” 她伸出手指头,随手一指外头的等候椅,“真的只能说一般。” 导购小姐的耳朵都红了,显然尴尬得不行,瞧得陈凤霞都有些于心不忍,直接开口解围:“丹妮,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你不是还要帮我挑衣服吗?” “那您可真是太幸运了。”展区外头走进位三四十岁的女性,剪着蘑菇头涂着鲜艳的大口红,活脱脱化妆品标签上印着的羽西头像。 导购小姐赶紧朝“羽西女士”欠身问礼:“卢总。” 卢总脸上笑容不变,对她略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她春风满面地走到陈凤霞跟冯丹妮跟前,对着冯丹妮发出赞叹,“一看到您,我就想到了那个词,行走的时尚海报。您看您这一身搭配,这套衣服跟手袋还有饰品真是绝配。您的时尚触觉真是没话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冯丹妮也没有再明朝暗讽,只笑吟吟:“谢谢您的夸奖,我也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丽影号称走在时尚前沿,不至于连像样的欧洲消费品展销都弄不出来。” 卢总目光柔和得让人能生出恳切的错觉:“那您觉得这些展品的问题出在哪里?” 陈凤霞在心中感叹一句,这才是都市职业丽人的风采。瞧瞧人家的做派,叫人心里头都妥帖。 冯丹妮本来就没为难人的意思,这会儿对方问,她也就和盘托出:“定位有问题,这些也许算是法国目前流行的时尚,但到了国内就存在水土不服的现象。你们这不是艺术展,而是商品展,得考虑顾客的消费需求。” 她笑了笑,“当然,也许是我多虑。或许丽影财大气粗,只是想做欧洲时尚的推广,重点不是销售。你就当我白说一句吧。” 陈凤霞在旁边乐不可支,听听,冯丹妮还说她自己不适合做生意呢。 现在她一开口,考虑的就是销售问题,活脱脱的买卖人。 卢总立刻摇头,直接否认:“怎么会是白说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 她微微侧身,朝陈凤霞跟冯丹妮笑,“二位,不知可否赏脸和我喝顿下午茶,我很想听听你们的时尚经。” 陈凤霞目瞪口呆,转头下意识地看身边的大美人,然后就很服气。 这普通人重生了也就是生活。 漂亮成这样的,不重生也能活成小说电视剧吧。 这种情节发展,怎么看怎么像小说啊。 ※※※※※※※※※※※※※※※※※※※※ 感谢在2020-11-30 19:03:50~2020-11-30 19:0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家小姐姐、sj 20瓶;cindyng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开公司要十万块 一个小时后, 陈凤霞拎着一袋子购物中心赠送的小礼品走出丽影的时候,感觉这是电影没跑了。 也就是冯丹妮,才能分分钟过成电影人生吧。 冯丹妮看着自己的包, 阒然无语。这里头装着名片夹, 名片夹里放着卢总的名片。 刚才在员工专用的小餐厅里,跟她聊完了购物经以及川久保玲的卢总就递上了名片,笑容满面地表示冯丹妮是她见过的最具有时尚触觉的人,希望邀请她一块儿共事, 到丽影的采购部工作。 当时冯丹妮本能地要拒绝,结果陈凤霞却笑着强调:“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 丹妮不仅是时尚达人, 外语也溜得很, 英文法语都不在话下。” 于是卢总看她的目光就更热切了, 一再强调她是千里马,自己绝对不能错失当伯乐的机会。 搞得不擅长拒绝人的冯丹妮简直手足无措。 到现在, 想到包里头的名片,她都脑门子发胀。 陈凤霞高兴得不行:“你最初不是想开时尚买手店吗?现在到丽影采购部当buyer就是在为将来创业做准备啊。” 她不提创业还好,一提创业冯丹妮就斜睨她:“今天你叫我出来好像是为了开婚纱摄影店啊。你现在又不打算开了?” 陈凤霞一愣, 糟糕,是巧克力块跟布朗尼太好吃, 还是红茶太香醇?她吃人嘴短,居然忘了自己的婚纱摄影店。 不过陈凤霞很快释然:“开婚纱摄影店是我的梦想, 做时尚买手店是你的梦想。你的人生, 当然是以你的梦想为主。” 冯丹妮摇摇头,直接否定:“还是不要了, 当buyer过的是穿意大利时装, 戴瑞士军表, 喝蓝山咖啡,吃中国菜的生活。”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不好吗?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冯丹妮叹气:“你没听明白吗?buyer就是空中飞人,一年十二个月说不定七个月都在飞机上,对机场比家更熟悉。” 陈凤霞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女儿。她常年在外面做事,吴若兰要怎么办? 陈凤霞想了想:“你也别先急着拒绝,给自己也给女儿个机会。你不也说了嚒,你们家吴若兰不是普通孩子。说不定对她来说,真正渴望的东西跟一般小朋友不一样呢。” 冯丹妮摇头:“你都讲女人的梦想差不多,那小孩不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梦想太遥远,不如脚踏实地好好挣点钱。 将来,她跟女儿也好有东西傍身。 旁的事情好说,一旦涉及儿女,当妈的就不得不顾虑重重。 陈凤霞自己也是母亲,自然清楚这种事不好勉强,索性后退一步:“那行吧,咱们先把婚纱摄影店装修起来。你要是做这个也开心呢,那丽影的事就翻篇。你要是感觉不行,那就再说。” 冯丹妮点头:“那就做婚纱摄影吧。” 她上车了,开上大马路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陈凤霞,你的衣服还没买呢。人家送你的vip卡,能打八五折呢。” 说着她就想掉头。 陈凤霞赶紧喊停:“下次下次啊,今天忙,晚上摊子生意忙不过来,我得快点回去帮忙。” 开玩笑,起步价都上千的东西,打完折也是要人命的好不好。 “啊啊啊,快点,马上要红灯了,别掉头了啊。” 这一波刚好赶上交通晚高峰,冯丹妮要掉头还真没那么容易。 她咬牙切齿:“你就明日复明日好了,我看你就是不要个人形象。” 陈凤霞打哈哈,矢口否认:“哪能呢,回头就买。” 哎哟,这位大美人真何不食肉糜。她要真穿成时装秀,还怎么在厨房跟摊头奔波。分分钟上千块钱的衣服就要完蛋。 陈凤霞笑眯眯:“所以你得好好做婚纱摄影啊,我还等着挣钱买新衣服呢。你看上回你卖出别墅,我不就买了bb机嘛。”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直接翻白眼:“好意思哦,买个二手货。” 陈凤霞却美滋滋:“能用就行,我看用的就挺好。再说我这是有效利用资源,属于节能环保。” 冯丹妮在驾驶位上直摇头。 呵!这人旁的不行,给自己戴高帽子却是一把好手。 不晓得是不是为了彻底切断自己的念想,不让自己想东想西,接下来的日子里,冯丹妮跟打了鸡血一样,全心全意投入到婚纱摄影店的装修工作中去。 整体设计风格是她定的,装修进程她在盯。为了尽可能节约成本,她亲自跑了好几趟上元县,好在工厂清算资产里头捡漏,真是将生意人的精打细算发挥到了极致。 就连郑国强都听了一耳朵,惊奇得不行:“冯丹妮不好好卖她的别墅,怎么开始有心思装修灯市口的房子了?” 从她买下的货的量来看,还不是一套房。 陈凤霞奇怪了:“房子不装修难不成空着?当然得装修好了。” 在装修这方面,人家见多识广住过好房子的人到底不一样。冯丹妮相当具有巧思,她还请了美术专业的学生过来直接在墙上作画。 为什么不找公司?因为学生便宜啊,而且学生还听话,让干活就吭哧吭哧到时间交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光这项预算,她就省了差不多一半的钱,真正体现了商人本色。 陈凤霞就佩服,人家到底是上过大学的人,不怵得慌。要是换成她,让她喊大学生干活,她就发虚。 都上大学的娃娃了,那是文化人,好好念书就行。这挣钱的事,毕业以后天天都得干呢。 “我管她装不装修。”郑国强一边对着镜子检查自己胡子有没有刮干净,一边冒了句,“我就想说最近金钱湖那边的别墅好像卖慢了。” 先前金钱湖别墅销售势头猛的很,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跟批发大白菜似的。 县里的建筑公司都做好清仓的准备了,呵,剩下的别墅这个把礼拜都不见动静。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我看你们这帮人就是被惯坏了。小两年卖不出去的东西,人家不到三个月就卖成这样,你们还想怎样?一个个好能耐啊,有本事自己去卖啊。” 郑国强赶紧赔笑:“我这不是随口提一嘴嘛,我可不管这事儿啊,我现在就是一门心思筹备物业管理公司,我哪有空管这个。” 陈凤霞突然间想起来:“你在公安局,筹备物业公司也叫你?那你到底算哪头的人啊?” 郑国强也说不清楚:“暂时把我借到了县委办公室,成立了个筹备领导小组。我是副组长。组长是石书记。” 一把手当组长,那干活的就只能是副组长了。 陈凤霞龇牙,嗳,据说老外永远没办法理解中国的各个小组。 有的等于不存在,有的权力大的吓死人。 有的时候,小组礼拜一成立,礼拜天解散。有的时候,小组一存在就是几年。 得,陈凤霞也猜不了郑国强的仕途了。毕竟有些事也就是领导的一念之间。 郑国强从出差回来就加班,这会儿难得回家一趟,可不敢招惹他老婆。他就出门的时候冒了句:“凤霞,你光指望冯丹妮卖金钱湖的别墅是不是太单一了?我这次去深圳,听说去年深圳房销会,有公司代理了‘比华利山庄’、‘曦龙山庄’,人家销售……” 陈凤霞压根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亮了眼睛:“没错,开中介公司!” 这问题她前些时候也想过,但是因为手上事情多,一桩接一桩的,她就没持续细想。 现在江海市的房产中介是真不成规模。 眼下大家有心买房,怎么进行?盯着报纸看广告,那是守株待兔。 主动出击要怎么办?那就得依靠临时中介。 临时中介又是什么人?大部分是房管交易所的退休职工或者职工的亲戚。他们手上有房产的库存第一手资料,堪称房产包打听。 这些人多半坐镇交易所附近的茶馆、棋牌室之类的地方,大家口头交换供需信息,然后促成交易。 简单点儿讲,就是自己等顾客上门。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眼下中介的主流。 至于在报纸上打广告的,那都是开发商,跟中介压根没啥关系。 像陈凤霞这样定向有目标推销的,在眼下的环境中,已经算独树一帜。所以她房子才卖的如此红火。 只不过,依靠个人卖房能做一时,却做不了长久。 眼下陈凤霞手下,论起房产销售量,金牌销售不是旁人,而是工作相对最不积极的苗姐。 为什么?因为她背靠市工会,接触到的潜在顾客群最多。 其他人就比不上了,毕竟一个人的人脉再广,单打独斗还是难成大气候。 办个房产中介公司就不一样了。 凡事要做大做强,就得专业化。 郑国强看她老婆眼睛发直,就晓得要坏事,不由得声音都拔高了:“陈凤霞,咱家手上现在有多少钱?” 畅想在房产中介市场大展拳脚的陈凤霞随口应道:“五万。” 她可没瞎花钱。 虽然现在小院跟灯市口的小吃摊子都挣钱,可她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啊。现在装修房子不便宜,买摄影店的各项设备更不便宜。 陈凤霞没有现成的店面接手,所有的设备都得自己掏钱买。 就不说相机了、照片打印机,就是一个灯光就得分主灯、侧灯、底灯、背灯、发灯等,听的陈凤霞眼睛都发直了。 这还是刚开始装修,后面要购置的设备更多。搞婚纱摄影是挣钱,但前面的投入真不算小。而且店面运营也得留一笔流动资金,不然卖卖肯定开不起来。 跟它一比起来,他们家的小吃店简直就是零成本了。 陈凤霞刚想开口跟丈夫叹回气,郑国强就捂着胸口表示谢天谢地。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老婆:“嗯,现在开公司要十万块的注册资本。”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十万块!” 她的老天爷哎,不是说现在鼓励从商吗?现在普通人一年都挣不到一万块啊。这十万块钱要怎么攒起来? 这完全就是不让人做生意。 郑国强笑眯眯:“这算少的了,房屋中介属于服务性公司,在科技开发、咨询、服务性一类里,注册资金最低。依次往上,以商业零售为主的公司要三十万,以商业批发为主的是五十万,以生产经营为主的公司人民币也是五十万元。” 他最近筹备物业公司的事,对这些门儿清。 陈凤霞完全不晓得要说什么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难怪说越有钱越有钱,你们就是不想让老百姓挣钱。” 能拿出五十万的那都是大老板,人家可不得越有越有嘛。果然有钱人才能开公司哦。 郑国强委屈:“这又不是我规定的。再说了,注册公司手上有钱,才说明有基本实力,不是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啊。” 他晓得他老婆手上没钱注册公司他就放心了。不然天知道他老婆还能捅出什么窟窿来。 郑国强安安心心地牵着儿子的小胖手坐公交车去上元了。 陈凤霞可不相信大家都掏这么多钱办公司。 为什么?因为旁人她不知道,陈文斌的个性她可是看得死死的。 这人连在上元县一口气吃下五套房子都全靠银行贷款。让他一把头掏出五十万,做梦吧。 别说他不乐意,就是他愿意,他八成也是拿不出这么多现金的。 他的钱,永远在钱生钱的道路上,从来不可能躺在银行睡大觉。 从某种意义上讲,陈文斌才是真正的买卖人,商业生产者。 上辈子,所有人都说房价会涨的时代,他也没投资几处房产。估计就是他的个性所致,他不愿意钱放死了不动。 陈凤霞就奇怪,陈文斌不拿出那五十万,又到底是怎么开起来的公司呢?他也没个合伙人啊。 别说,人还真不禁惦记,尤其是陈文斌这种无孔不入的角色。 陈凤霞刚琢磨他没两分钟,客厅的电话就响了。 电话那头的陈文斌声音透着烦躁:“姐,阿妈去你那边帮两天忙,好不?”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阿妈年纪大了,我可不能累着阿妈。还是请她老人家照看大孙子吧。” 她疯了她。好不容易当家做主过上太平日子了,她给自己请这尊大佛回家。 上辈子,陈高氏不是没在女儿家住过。 那个时候,陈大爹已经因为胃癌走了。陈高氏腿脚不便,在乡间独自生活孤苦无依。 陈凤霞害怕这个老娘一个人留在老家,到时候死了都没人发现尸首,就试探着问女儿可不可以接老人来家里住。 郑明明念小时候外婆待她的好,没意见,还张罗着给老人买了一堆东西。 结果这老太太住进她这个女儿家里头就天天指指戳戳,动不动就对郑国强横挑鼻子竖挑眼。 明明带她去吃自助餐,她自己贪吃坏了肚子,完了却委屈说是外孙女儿花了钱,她不敢不吃。 气得郑家人脑壳疼。陈凤霞也受不了她,借着回乡祭祖的机会,又把她送回去了。 这辈子,无论如何,陈凤霞都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阿妈住她家了,阿爹是不是也得来江海? 她家小院就两室一厅,阿爹阿妈来了住哪里?难不成还让自己跟丈夫睡客厅? 想都别想! 陈文斌还在那头委屈:“阿妈在我这边更辛苦,上次小二子住院,阿妈还晕过去了。” 陈凤霞冷酷无情:“哦,那应该是热的。” 呵呵,两个大人带个满了月的小孩,愣是把孩子捂到中暑。要不是陈敏佳感觉弟弟不对劲,说不定这孩子等不到送医院就没命了。 当时那叫闹得一个鸡飞狗跳。 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高桂芳哭喊着要跳楼,陈高氏也说不活了。 陈文斌给自己这个姐姐打电话了,可惜电话陈凤霞不接,bb机陈凤霞不回,摆明了置身事外。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陈文斌还想搭升了官的郑国强的路子,当然不敢招惹陈凤霞。 不过这人也做得出来,直接让他女儿陈敏佳放学就去嬢嬢家。 他理直气壮,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小孩不去嬢嬢家去哪儿? 陈凤霞也没意见,反正两个小孩玩的好,让她们自己玩去。大人的事情,不该牵扯小孩。 至于陈高氏这个老娘,她还真不担心老太太会想不开。 为啥?大孙子人还在医院不晓得好赖,她怎么会真寻死。 等人好了,她就更加没理由自我了结了啊。 还有高桂芳,那也不用说。这可是个自己亲骨肉送出去都不吭一声的狠角色,杀伐果断堪比武则天。 她陈凤霞吃饱了撑的,替人操这份闲心。 现在陈文斌旧事重提,依然头大如斗:“姐,你是我亲姐哎,你就看着我生不如死?我现在连家门都不想迈,我快被阿妈跟高桂芳逼疯了。我求求你,你就让阿妈去你那儿吧。” 陈凤霞呵呵。 一山不容二虎,陈文斌跟高桂芳出来打工早,两代人没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几年。 现在知道远香近臭了吧。 她懒得听陈文斌诉苦,就直奔主题,戳破那层窗户纸:“你是说阿妈不能再在你家待下去了是吧?” 陈文斌大喜过望,却还想再维持脸面上的好看:“主要是我怕阿妈太累……” “别跟我扯没用的。”陈凤霞不耐烦,“阿妈不能待你家,你送她回老家不就完了?” 陈文斌是典型的伪君子,假好人,支支吾吾:“这都不好看,人家要讲我娶了媳妇忘了娘,容不下亲妈的。” 陈凤霞冷笑:“这不就是事实吗?你家高桂芳嫌阿妈服侍的不好,为什么不喊她妈过来?这些年,她不也孝敬着她妈嚒。 要真心疼老人,你们为什么不请个月嫂钟点工?不放心外人干活,老人当监工也行啊。 哦,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到现在。你老婆出月子了,小孩长稳了,你们就容不下人了。你没长眼睛看,阿妈这两个月可睡过一个安稳觉? 讲个不好听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捂坏小孩这个事,就她当奶奶的有责任吗?你们这两个爹妈是死人啊!”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隔了半天,陈文斌就冒出几个字:“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回老家!你以为谁真犯贱爱伺候人啊。明天就是芒种,该收菜籽麦子耕田插秧了。阿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你送阿妈回去,顺带着大忙。” 陈文斌先开始一叠声地喊妙,他怎么就没想到这茬。一听陈凤霞喊他干农活,他又开始叫苦:“我哪有功夫管这个,我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眼下他手上的大工程结束了,在上元县也就是小打小闹,不过几十万的小工程。他还想磨下那个百万的大工程呢。 陈凤霞服了这人:“你自己不想动,就不会请麦客啊。你别忘了,阿妈两个月干了三个人的活,你就是一天给人十块钱,两个月也是一千八。你别跟我哭穷,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有钱,光你那个公司注册就要五十万。” 陈文斌立刻警觉,生怕这个姐姐问他借钱。 他赶紧强调:“什么五十万啊,我哪有那钱!” 陈凤霞哼哼:“你当我傻,公司法写的清清楚楚。你这种生产经营类的公司,最低注册资金五十万。没这钱,你哪来的公司。” “嗐。”陈文斌放下心来,“你说这个啊。哎哟,我花六千块钱找人买的。工商局门口,这种人专门帮人家开公司。他给我账户上打进去五十万,等到手续办完了,立刻抽钱走。” 陈凤霞目瞪口呆:“就在工商局门口?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真不怕被抓。” 陈文斌嫌弃姐姐大惊小怪:“你还以为这算什么秘密不成?我跟你说,市面上起码有八成以上的公司都是这么来的。你以为工商局的人不知道吗?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有的就是里面的关系。不然你以为手续为什么能办那么快?” 陈凤霞这才了然。 五十万不是小数字,现在银行的利率可不低。要是公司手续一拖半年,人家利息损失都吓死人了。 陈文斌又开始哭穷:“所以你弟弟我就是空架子,我真没钱。姐,你可得让姐夫照应着点我,不然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陈凤霞“哦”了一声,表示明白:“我晓得了。我会告诉你姐夫,你公司没钱的。大工程还是别找你了,省的你拿不出保证金为难。” 陈文斌惊呆了,喂喂喂,陈凤霞,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惜电话已经被残忍地挂断了,陈凤霞压根没给他舌灿生花的机会。 ※※※※※※※※※※※※※※※※※※※※ 这个公司注册资金是当时的规定,现在标准跟那时不一样。包括陈文斌的解决方法,在那时也是常态。不要以现在的标准看待当时的事。 感谢在2020-11-30 19:04:57~2020-11-30 19: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午饭吃什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婚纱照与华强北 郑国强再次回家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事情了。 进了家门, 他就偷偷觑老婆的脸色,还私底下跟女儿打听:“你妈最近在忙什么呢?” 这一天天的,老往外头跑。 头些日子, 郑国强没瞧见她张罗着找人去车站发小广告拉客人, 觉得他老婆估计是叫现实碰了一鼻子灰,晓得那个什么民宿不是哪儿都能搞的了。 开玩笑,日本跟台湾,那是资本主义, 人家有钱。有钱人才跑什么风景名胜去玩。 这国内的有钱人真要旅游,人家不会住豪华大酒店啊, 要来你这地方。 他本来看妻子好像对民宿生意偃旗息鼓了, 还挺欣慰。 结果这人不弄民宿, 不晓得又看上了什么, 就没歇歇脚的时候。 郑明明正忙着准备这个月底的期末考试。她是班长,要是考不到一百分, 那会很没面子的。 不过作为关心妈妈的好女儿,她就是再忙,也不会被爸爸的问题难倒。 小学生立刻摸出张广告传单, 满脸认真:“妈妈在忙这个呢。” 郑国强瞧着广告单上的婚纱照先是一愣,然后就目瞪口呆:“2699?这是十桌酒席的钱?” 可这宣传单上也没菜单啊, 这也太马虎了。 “什么菜单!”郑明明跺脚,“是婚纱照, 拍一套这样的婚纱照2699元。” 郑国强差点儿没晕过去, 2699!再添点钱,就能买个小一匹的空调了。眼下六月份, 一天比一天热。 郑明明还在那儿刺激她爸:“这是最便宜的了, 还有3344, 还有5……” 郑国强虚弱地挥挥手:“你妈现在就忙这个?” “是啊。”郑明明一边拿小人书打发好奇心旺盛的弟弟,一边肯定回答,“她还跟吴若兰的妈妈讨论衣服的款式呢。她们想去服装厂订做衣服。” 郑国强瞧着宣传单上的大红嫁衣,只觉得跟拍鬼片似的,瘆人。 他站起身,在屋里头来回走了两趟,再一次跟女儿确认:“你妈对婚纱照感兴趣?” 郑明明已经埋头背书了,只“嗯”了一句:“没错,我妈最近一直忙婚纱摄影的事。爸爸,你没发现咱们家里晚上又多了位帮工吗?” 郑国强当然瞧见了生人,可他以为就是单纯的小院生意好而已。别说,他老婆的街头牛排跟街头披萨已经火爆到他们上元县委的人都听说过了。 他还准备明天带点他老婆做的超级无敌至尊宝披萨去给大家尝尝呢。 按照吃过必胜客的女儿跟吴若兰的说法,他老婆做的披萨可比必胜客好吃多了。 郑国强就好奇,必胜客的披萨得难吃成什么样儿。毕竟即便是他老婆的手笔,他也觉得没有鸡蛋饼好吃。 唉,郑国强瞧着宣传单上的价码,一阵接着一阵肉痛。 2699元,就是2699个鸡蛋饼,够他吃七八年了。 陈凤霞还不知道她丈夫已经把婚纱照跟鸡蛋饼挂上钩了,就盯着自己手上的营业执照发呆。 她没想到这么快啊。这才多久的功夫,一千五百块钱果然没白花。 其实陈凤霞想还价到一千二的,毕竟注资五十万给六千的酬金,这十万块按比例也是一千二啊。 可人家说没这规矩,本来起步价就是两千,被她砍到一千五就够可以的了。 现在要开公司的人多了去,这买卖她爱做不做,不要耽误他们赚钱。 陈凤霞咋舌,感觉果然有钱的越有钱。十万块钱三天就是一千五,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万五,人家差不多半年功夫就能实现本钱翻倍,真是躺着就把钱给挣了。 她揣着营业执照往家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确够癫狂,居然不声不吭就把公司给办了。 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重生了到底不一样。上辈子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居然说干就干。 陈凤霞一路晕晕乎乎地回家。进小区门的时候,她做好了心里建设,不就是民团变成了正规军嘛,怕什么?干得还是以前的老伙计,卖房子。 既然换汤不换药,又不是让她去盖房子,那就该怎样还怎样。 她进门的时候,才突然间想起了关键:坏了!这事儿她还没跟郑国强提。 夭寿啊,这男人肯定得炸窝。 嗐,也不知道他想个啥,反正他就不乐意让她正儿八经地做生意。老觉得生意场上处处是坑,好像其他地方就没坑一样。 陈凤霞头痛要怎么跟丈夫说这事。 好端端的,为了这点事和人吵一架似乎有些不值当。 郑国强现在忙得够呛,又是在做安置上元县下岗职工的大事,陈凤霞可不想他再着急上火。 这人嘴巴可爱起燎泡了,到时候一上火满嘴疮。大热天的又苦夏吃不下东西,身体可不就得垮了。 陈凤霞琢磨着自己可得好好跟人说,这可是为广大人民群众安家立户的好事。 最好自己再给他做几个他爱吃的下酒菜,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说,效果应该更好。 陈凤霞打定主意,就问趴在堂屋桌旁写作业的女儿:“明明,你爸打电话回来没?有没有讲他什么时候回家?” 这事得在家里讲,不然他在单位接了电话一蹦三尺高,影响不好。 郑明明摇头:“爸爸没说,就讲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要开会。” 说着,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眯眯道,“妈妈你放心,这个周末爸爸一定会回家的。” 陈凤霞好笑:“你又知道了?那可说不准。工作的事,加起班来都没准儿的。” 上辈子,大女儿那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人了,有一次也因为迎接检查加班到崩溃,在家里咆哮大骂这帮子人成天不干正经人,就会瞎折腾人。 还没沦为社畜的郑明明小朋友只得意洋洋:“反正我就是知道。” 陈凤霞呵呵,直接点姑娘的脑门子:“可把你能耐的。” 她在心里头安慰自己,周末就周末吧,反正也没两天了。 礼拜天一大早,陈凤霞刚开门做早点生意呢,就瞧见丈夫风尘仆仆地往家来。 她一时间没回过神,开口就是一句话:“县委食堂管你早饭了没?” 郑国强叫她给逗乐了,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没管,阿庆嫂,你管饭不?” 旁边的客人笑出了声,一本正经道:“我就说郭建光跟阿庆嫂的革命感情不一般。” 陈凤霞也笑出了声,立刻端了玉米汁给丈夫润润嘴:“有,革命同志总不能扛肚皮。” 郑国强干掉了一碗玉米汁又吃掉了两只青团。 本来在老家时,这是他们清明节才吃的东西。结果陈凤霞清明时做过一回,卖的居然很不错,就当成常备品种做了下来。好在这东西也不费事。 吃饱喝足的郑国强进屋洗了把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就催促满头汗的陈凤霞:“你也冲个澡吧,咱们该出门了。” 陈凤霞还在跟新来的帮工交代事情呢,闻声就奇怪:“出门做什么?” 郑国强满脸理所当然:“当然是给明明加油助威了。今天可是决赛。” 没错,鉴于全市能够组建出战的小学乒乓球代表队总共就十六支,所以大家自动晋升为十六强队伍。 在霸占了小学生们好几个周末以及放学时间后,江海市的小学生乒乓球赛终于迎来了决赛。 陈凤霞哭笑不得:“那也不急着现在,这才什么时候?明明差不多十点钟才比赛呢。” 她跟女儿约好了,卖完早饭再过去,刚好给女儿加油,再带农民工子弟小学乒乓球队的孩子一块儿吃午饭。 郑国强满脸认真:“你就知道她们比赛时间不会改了?这又不是什么国际大赛,随时都有可能会调整的。” 陈凤霞疑惑:“不至于吧。”,可手上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下来。 一大早赶过来帮忙的小赵就在旁边笑,催促她道:“去吧,凤霞姐,别到时候明明都打比赛了,你人还不在。” 陈凤霞赶紧脱下围裙,笑着跟院子里头的人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啊,我争取早点儿回来。” 小赵却一个劲儿地挥手:“去吧,难得出去,你就多玩会儿呗。” 陈凤霞笑着招呼在院里头跟自己影子玩的小儿子:“走咯,小骁,咱们给姐姐加油去。” 小郑骁立刻高兴得不行,挥舞着小肉手强调:“赢了吃肉肉庆祝。” 哎哟喂,这小东西,什么都能跟吃肉挂上钩。 陈凤霞认真地警告他:“你再吃就变成球了,你们托儿所的小姑娘就不喜欢你了。” 郑骁急了:“喜欢,最喜欢我,都喜欢我。” 郑国强赶紧推无良的妈进屋:“快去洗澡换衣服吧,别耽误时间。” 结果就一顿澡的功夫,陈凤霞再出门,她家儿子就跟小赵玩到了一处,还跟妈妈挥手拜拜。 小赵笑嘻嘻:“凤霞姐,就让小骁先在家里待会儿吧。万一你们过去时,明明他们还没比赛,小骁也无聊啊。我卖完早饭过去跟你们汇合。” 其他几个帮工也跟着附和:“就是,老板,你就放心吧。” 陈凤霞虽然疑惑,但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占了上风。 比赛借用的是业余体校的场馆,那边可没装空调。 到时候她家小胖子待久了,热得吃不消要闹腾,影响明明发挥可就不美了。 陈凤霞点头:“那行,麻烦你们了。这个月生意不错,到时候我要发奖金的。” 小赵立刻欢呼:“好!老板,我就等着奖金买新裙子呢。” 郑骁跟着大喊:“鸡腿!” 小赵赶紧朝他挤眉弄眼,可不能穿帮啊,小朋友。 陈凤霞不明所以,笑着点头应下:“都有,没问题。” 她出门跟丈夫上公交车,坐下来时才回过神:“不对吧,我们好像应该做7路车。” 郑国强摇头:“那可不行,沿河路那边施工呢,脏的很,下车走路不方便。我们坐到新业路,穿过公园走过去,反而舒服,有树荫。” 陈凤霞虽然感觉绕远了,但到底时间还算早,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结果等下车时,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哎,这不是新业路啊,咱们坐过站了吧。” 郑国强满脸茫然:“有吗?哦,应该是改站了,新业路没停。没事,走,多走两步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陈凤霞无语,大夏天的你在太阳底下锻炼身体,到底是什么嗜好啊。 郑国强同志,你从深圳回来,肤色还没转过来呢,真是不怕晒。 郑国强笑眯眯:“哎哟,你要累了的话,那就进去歇歇脚,一会儿再走。” 陈凤霞瞪眼睛:“歇什么脚,人家让你进……郑国强,你带我跑这儿做什么?” 阳光下,“台湾婚纱摄影”六个字闪闪发亮,简直要晃瞎人的眼睛。 “拍婚纱照啊。”郑国强忍着心痛微笑,“你不是想拍婚纱照嚒,正好今天有空,咱们就过来拍吧。我跟店里约好了。” 他看着老婆,语气真诚,“这些年,我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这个就当是礼物吧。” 陈凤霞倒吸口凉气,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最后出口的就只有一句话:“你哪来的钱?” 这家台湾婚纱摄影就是她最早探店的那家,最低价2699!郑国强的工资存折都在她手上,请问他哪来的钱? 郑国强有点儿不好意思:“我选的是最便宜的。上次出差,这个礼拜县委又给批下来点儿出差补助,还有我在报纸上发了几篇文章,攒了点儿稿费,另外就是公安局有个季度奖也算了我的。” 他毕竟编制还在公安局里。 陈凤霞惊呆了:“报纸?你在报纸上发文章了?” 不得了咯,郑国强写什么文章了?难不成他跟女儿一样,专门在数学报上找题目写答案吗? “嗐!什么啊。我就是写了点儿在深圳的见闻,结合十年前我还在社办厂那会儿上深圳出差时的印象,对比着看人家的变化。”郑国强有点儿感慨万千,“我们老说市场经济,我看人家华强北才是正儿八经的市场经济。” 陈凤霞没去过深圳,也不晓得华强北到底在东南西北的哪个角落。 她对华强北的印象就是山寨还有巨挣钱。 她大女儿明明大学舍友有个同龄的堂妹初中毕业就去深圳帮家里头做生意。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就守着华强北的一家商铺。 结果你猜怎么着,据她妹妹说,每个月挣四五十万是起步价,生意最旺的时候也就是堂姐上大学那几年,一个月进账几百万是常态。 堂妹没觉得自己生意特别好,因为周围档口都这样。 不过人家租金也贵,据说十年涨了十倍,那会儿就已经每平方米月租两千五了。 陈凤霞忍不住再度心神摇曳,要是在那边有个铺子的话,不用大,二十个平方,到时候也能月入五万啊。 郑国强看他老婆眼睛发直,不由得奇怪:“你也知道华强北啊?” 陈凤霞吹牛皮:“你甭瞧不起人,我就不看新闻啊。人家名声在外,可兴旺了。照我说,得趁着现在铺面不贵,赶紧拿下。到时候肯定望风涨。” 郑国强本能头痛。他老婆的房铺癖又来了,反正只要谈到这两样,她就两眼放光,活像那个被通了电的霹雳贝贝一样。 一家之主立刻郑重其事地警告:“你给我打住啊,你的手是不是要跨越半个中国?够长的你!”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可是为上元人民谋福利。你不是说华强北是真正的市场经济嚒,上元现在的困局就是得走市场经济道路,提升活力,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 郑国强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干脆有样学样。”陈凤霞不假思索,“华强北号称中国电子一条街,你们也可以把上元打造成江海乃至全省全地区的电子一条街啊。人家怎么搞你们就怎么来好了。” 郑国强还是茫然:“全国电子一条街?华强北?” 陈凤霞理所当然:“是啊,全国电子市场都看着华强北呢。哎哟,你这人还写文章,资料收集的都没我多。” 郑国强眨巴两下眼睛,决定不跟老婆在这事上掰扯,就说重点:“要搞电子一条街也在上元搞,你就甭想在深圳也弄铺子了。隔着大老远的,你弄个铺子打算养蟑螂还是老鼠啊?” 陈凤霞立刻皱眉眯眼,一副“郑同志,我怎么看错了你”的模样,龇牙咧嘴道:“上元要搞电子一条街,你们打算从哪儿进货啊?华强北有现成的门路,你们在那边有个门面,前铺后院的格局,到时候也好知道第一手的流行信息,方便随时进货补货啊。” 郑国强十分怀疑:“就这?” 陈凤霞点头,满脸正气凛然:“那当然,21世纪是什么?是欣喜的时代,是日新月异的时代。没人打前哨,消息上报纸被你们看到,你们再派人过去出差考察,得出结论的时候,风潮就已经过去了。” 郑国强郑重其事地警告她:“就是搞小柜台,那也是县委在那边搞,你别想掺和。” 陈凤霞呵呵,这政府管天管地,管不了老百姓吃喝拉撒吧。 她自己挣钱搞投资,不偷不抢干干净净,上元县政府还能拦着她不让她在华强北弄个铺面不成? 哎,华强北到底长啥样啊?跟小商品市场一样还是像步行街? 喂喂喂,郑国强,你别走啊。你出过差到过深圳就了不起吗?你都在报纸上写文章介绍了,多和你老婆说两句会死吗? ※※※※※※※※※※※※※※※※※※※※ 感谢在2020-11-30 19:06:34~2020-11-30 19:1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轩 50瓶;铛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打上门了 陈凤霞一路追着丈夫上了台湾婚纱摄影的门面, 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来意。 要死啊,这个男人!为了省钱把房产中介公司跟婚纱摄影楼搞起来,她已经揪秃脑袋了, 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2699! 他上哪儿晓得这家店的? 她疯了, 她让包二奶的台湾老畜生挣她家的血汗钱? 2699元啊,她家郑国强得爬多少格子才能挣到这么大一笔钱! 陈凤霞立刻抓住丈夫的胳膊,满脸严肃:“国强,这婚纱照我不能拍。” “为什么?”郑国强一脸茫然, 旋即笑道,“没事, 挣钱就是为了花。再说了, 拍婚纱照你人到场就行。” 陈凤霞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一时间都不晓得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一切, 就只好强行找借口:“我这昨晚都没睡好,满脸油光的我拍照不是给自己找难看嘛。” 旁边的工作人员见缝插针地搞宣传:“小姐, 你别担心,我们有专业的化妆师摄影师,水平高的很。刘晓庆知道不?我妈那辈人, 可人家一上妆,灯光一打, 你看电视机里头不还是个小姑娘吗。” 陈凤霞在心里头哎哟喂,心道她还不如不被这么鬼斧神工一回呢, 否则后面说不定还不至于脸僵得像面具, 当丫头教教主。 “那是明星,咱们可不能比。”陈凤霞直接拉着丈夫到边上, 就一句话, “反正不能拍, 给我,我把订金给退了。” 郑国强不乐意:“来都来了,拍吧。咱们年轻人没这玩意儿,也赶趟时髦呗。……喂喂喂,陈凤霞……” 陈凤霞可不听他诉衷肠,2699块钱的衷肠太贵,她会伤心断肠的。 她就直接跑前台,开门见山:“对不起,小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退了吧,我们不拍了。” 前台赶紧咽下最后一口豆浆,笑容满面:“对不起,女士,我们这边不退订金。” 陈凤霞奇怪了:“我们又没拍,怎么就不能退呢?” 前台还没开口解释,她后面房间里先走出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女人,声音又尖又利,跟钢丝球擦锅的响动似的:“不退就是不退!真是土包子,我们这是正宗的台湾婚纱摄影。” 她擦脂抹粉,本来一张脸大概是因为怀孕就肿得跟水包子似的,再这样红的血红,白的惨白,黑的乌黑, 陈凤霞本来还心平气和呢,叫这人一冷嘲热讽,火气立刻上来了:“怎么就不能退?台湾婚纱摄影,就是宇宙婚纱,我没拍没动用你们的人手,那就可以退!” 房间里又走出了那位年过半百的老板,声音还是软绵绵的腔调:“小姐,这是规矩。你订了,我们就要安排人手……” 这人说话又软又慢,陈凤霞看着他那张团团圆的脸就反胃,哪有心思听他说下去。 她只冷笑:“不退是吧,我马上打电话到工商局举报去,我看你们台湾婚纱摄影是不是就高人一等。” 说着,她连扯皮都懒得跟这对狗男女扯,直接拽着丈夫扬长而去。 郑国强从头到尾都没插上嘴,这会儿还试图劝妻子:“哎哟,算了,干脆在这里拍好了。反正……” “反正什么?”陈凤霞瞪眼睛,“你没听她说什么,土包子,哎哟,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狗东西!那老头是台湾来的就了不起啊!” 郑国强茫然,似乎不明白妻子的火气为什么大成这样。 他掏了大本钱过来请她拍婚纱照,可不是为了看她发火的啊。 陈凤霞瞧他的反应更奇怪,人家都把他们踩在泥巴地里头践踏了,他怎么不生气? 噢,她明白了,她重生前国家天天提要提升文化自信与民族自信。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外国人在港澳台同胞面前是低人一等的,自己就觉得自己不行。 为什么?穷呗。这个时代有钱才是祖宗,可不是越穷越光荣。 更何况他们还是农民工呢。 放在她重生前,农民都是个骂人的词汇。人家可以叉着腰,跟只圆规似的,自鸣得意地骂你是乡妹。 搁在眼下,随时都担心会被城市驱逐的农民工,叫打扮时髦的人骂一声土包子,能有多大反应? 郑国强虽然已经端上了公家饭碗,可他跟自己,骨子里头还认可农民工的身份啊。 陈凤霞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她没错,她开中介公司她想卖更多的房,她没做错。 她就是个小老百姓,左右不了国家政策,也没逆天手段让农民工一夜暴富,她能做的不过是动用金手指,尽可能帮大家安下家来。 对,她没做坏事。 就是郑国强发火,她也有话说。 陈凤霞拉住回头张望的丈夫,满脸严肃:“就是拍也不能在这儿拍,你知道刚才那对是什么人吗?” 郑国强不假思索:“不像父女,应该是老公公跟儿媳妇吧。那女的没有台湾腔。” 陈凤霞冷笑:“是老乌龟跟小二奶!” “啊?”郑国强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他都能给她当爹了吧。” 陈凤霞气笑了:“黄大发那个小星不也能给他当女儿了!呵,你们男的不都一样,从十八岁到八十岁都爱十八岁的大姑娘。” 郑国强委屈:“哎哎哎,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这十八岁还上中学呢,讨老婆回家当女儿养?要女儿不能自己生啊,这不毛病嚒。” 陈凤霞一时间都分不出来这人是真心话还是太会讲话。 她盯了丈夫半天,最后还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个小星现在怎么样了?” 黄大发一死,成了死无对证。到底他是不是耍流氓的头头,讲不清楚了。 陈凤霞也不好追着人老打听这事儿,搞不清楚后续。反正她就知道那女的没再找到前进村,不晓得是没脸闹还是感觉少了男人撑腰闹不起来,又或者是干脆就没放出来。 “判刑了。”郑国强好歹还是公安口子的人,消息要比老婆灵通多了,“那几个剩下的都判了刑。有半年的,也有三年的,那女的好像也是三年。乖乖,你晓得那些都是什么人吗?里头还有个男的是大学老师。” 他说的时候都毛骨悚然,感觉很为学生担忧。 这也是凑巧被抓到了,要是没被抓到呢?他一个老师会不会在学校里祸害学生? 陈凤霞扯不清白这些,她就趁机告诫丈夫:“瞧见没有,色字头上一把刀,温柔乡英雄啄。你小心以后人家也给你送朵又温柔又懂事,看着你眼里头都冒星星的解语花给你。呵呵,到时候,你腿都软了吧。” 郑国强直接翻白眼:“瞎扯淡什么呢,你天天不够忙啊,还有心思想这些。有这功夫,好好学学文化课吧,还英雄琢,那叫英雄冢!别字先生,给明明默写,你别把女儿对的也给批错了。” 陈凤霞闹了个大红脸,强行挽尊:“这叫生僻字,别转移话题。你等着瞧吧,在外头瞎搞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一个黄大发,一个这台湾老板,有一个算一个,连二奶肚子都鼓起来了,你就瞧着看什么下场吧。” 她话音落下,人也走到了马路边上。对面一个斯斯文文的女人拿下了鼻梁上的墨镜,微笑着问她:“请问,这家台湾婚纱摄影的老板真是台湾人吗?姓什么啊?” 陈凤霞随口应道:“应该是,姓李,人就在上头呢。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边卷起了一道旋风,刷刷刷,四五道黑影子就从她旁边窜过。 陈凤霞看着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眨巴眼睛问丈夫:“□□?” 郑国强摇头:“不能吧,这电影里头的□□不都是穿着黑西装吗?” 为啥要扯电影?因为这女人明显带着港台腔啊。 娘哎,难不成是大奶杀上门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两口子就听见乒乒乓乓的声响,然后是一声尖叫:“救命啊,杀人了!” 夫妻俩齐齐变了脸色。 郑国强一推他老婆到旁边的奶茶店,就丢下一句话:“赶紧打110.” 至于他自己,身为人民警察,都有人喊救命了,当然得过去一看究竟。 陈凤霞吓得不轻,扯着嗓子喊:“你别去,好几个人呢。人家从台湾来的,搞不好身上有枪。” 郑国强脚步不停:“那我就更得上去了。” 陈凤霞都急死了,就听旁边卖奶茶的小哥声音激动:“台湾来的□□啊!” 然后他店也不看了,居然跟着蹿上了楼。 实话实说,110的警车来的真不慢,撑死了也最多十分钟。 可这十分钟是陈凤霞上下两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十分钟。她好几次想上去看动静,人都到楼梯口了,又折回头。 为什么?她怕死。 他们两口子有两个孩子呢,万一折进去一个,剩下一个还好拉扯孩子长大。要是都丢了性命,那明明跟小骁怎么办。 她的一双儿女再聪明,那也是小孩,明明才上四年级呢。 陈凤霞就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谢天谢地,那砰砰咚咚的,好像都是打砸声,没有枪声。 她正要欣慰,独自留下看奶茶店的年轻姑娘就一本正经:“说不定人家按了□□呢。哎,大姐,喝杯奶茶润润喉咙呗,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陈凤霞生平第一次这样恨不合时宜乱推销的人。 就在她急得头发都要冒火星的时候,警车终于呼啸而来。她赶紧迎上去,给人带路:“这边这边,就是这里。” 等上了楼,她才晓得现场有多惨烈,满地狼藉,放眼皆是玻璃渣,叫灯光一照,闪闪发亮,简直钻石一般晃人眼。 可躺在地上打滚的女人显然感受不到这份美丽了,因为她身上都是血,也不晓得是不是叫玻璃渣子划的。 她旁边的台湾老板叫两个彪形大汉按住,嘴里头一个劲地喊:“云云,儿子……”,却始终没没办法更进一步。 郑国强正拦着那位墨镜架在头顶上的女士:“好了,有话去公安局说。我们大陆公安不包庇自己人,什么都按法律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120啊。”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应该也打个120的。 不为别的,躺在地上打滚的那位云云身下淌的血都要把厚厚的地毯给泡透了。这人的身上能有多少血啊。 台湾女郎还在破口大骂:“贱人生贱种,李建江,你吃我妈喝我妈的,居然敢乱来。我可没贱种弟弟!” 陈凤霞大吃一惊,这位不是大奶,是女儿啊。 警察一出警,事情就好办多了。云云被救护车拖去了医院,行凶的大小姐跟那几个跟班叫请去了公安局喝茶。 郑国强跟同行交代完事情经过,一回头,就瞧见他老婆手上拿着三张伟人头过来。 他目瞪口呆,说话舌头都打结:“你……” 陈凤霞满脸坦然:“退订金啊。”她还有点儿窃喜,“这回前台什么都没说,直接把钱给我了。” 准确点儿讲,是前台小姑娘完全吓傻了。她让人干什么,对方就机械地执行,连一句话都没说。 郑国强绝倒:“你……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种事?” 陈凤霞奇怪:“这儿除了三百块钱跟我有关系外,我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惦记那个台湾老板还是二奶?她吃饱了撑的她! 婚纱摄影店都乱成这样了,谁还有心思拍照片。 太不吉利了,二奶叫嫡小姐打得血流成河,乖乖,你们是没看到她下脚那叫一个狠哦,估计肚皮上全是青印子。 青印子算什么?估计肚里头的小孩要保不住了,血都淌成这样了。 哼,人家是存了心的,没看到专门照着肚皮踢。 活该!给人当小就得有这觉悟,早晚有一天。 哎哟,你讲的,她怎么不把男的几把剁了,那才天下太平。 …… 陈凤霞听了一路,走到公交车站前才叹气:“这男的倒是全须全尾,一根汗毛都没伤。” 都来了这么多人了,能对女的下死手,怎么就不能给男的点儿教训瞧瞧呢。 郑国强脸都吓白了,感觉他老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歇歇吧,一边我都拦不住了,再来一边我得疯了。你不晓得那女的多凶。” 妈呀,他还以为人家说话软绵绵,下手也没分量呢。那叫一个狠! 陈凤霞咯咯直笑:“要你逞英雄,晓得厉害了吧。” 郑国强一本正经:“她在我们的地盘干这事就不行。我管她哪儿来的,在我们的地,就得按照我们的法律来。” 陈凤霞呵呵,没再吭声。 两口子上公交车时,郑国强又冒了句:“你也别气不过。那男的落不了好。我在杂志上看过,台湾有通.奸罪的。这男的犯了通.奸罪,回去也是蹲大牢。” 他自言自语道,“老蒋不地道,这个法律倒是很不错。照我讲,就该有。” “你歇歇吧!”陈凤霞忍不住反驳丈夫,“你还嫌女人被祸害的不够啊。” 通.奸罪!台湾有,韩国好像也有。 那些男的包养小三小四,私生子组成足球队都不够要成合唱团的,也没见谁通.奸罪被抓进大牢啊。 她倒是看到过那个挺有名的女歌星跟丈夫分居期间被通.奸罪抓进大牢里呢。 法律本身没问题,可要看在什么环境下实行。封建遗毒千年,你搞通.奸罪,才真是不给女的活路呢。旁的不说,你倒是判离婚干脆利落点儿啊。 邹鹏他爸爸都那么畜生了,法院不是也到今天没把他们的离婚官司判下来嚒。 哼!这还是大陆,社会主义,封建遗毒被扫荡过。放在港澳台跟日本韩国哪些地方,资本主义跟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肯定更惨。 就这样,还一堆女的不惜当二奶想跟这些地方扯上关系。 到底图什么呢? 陈凤霞百思不得其解。 郑国强煞有介事:“这还是不晓得劳动最光荣,想不劳而获,就该被我们陈老板好好教育。”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推着丈夫下车:“走走走,赶紧的,别明明她们都已经开始比赛了。” ※※※※※※※※※※※※※※※※※※※※ 感谢在2020-11-30 19:12:48~2020-11-30 19:1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糕糕 3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送你的礼物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夫妻俩在婚纱摄影店一耽搁, 到了体校运动馆时,刚好赶上比赛宣布开始。 陈凤霞都没来得及跟女儿打声招呼,就瞧见两个刚刚热身完毕的小姑娘满脸严肃的上了场。 倒是冯丹妮瞧见了两人, 朝他们招手, 喊夫妻俩坐到自己旁边。 陈凤霞庆幸不已:“哎哟,我们差点儿就迟到了。” “没事。”冯丹妮眼睛盯着球场上的女儿找镜头咔擦拍照,随口回答,“前面比的太快, 就没打满五盘的。哎哟,这个球怎么丢了。” 陈凤霞也跟着紧张起来, 哪里还顾得上闲聊, 眼睛里只剩下球了。 台上的乒乓球不停跳跃, 老父亲老母亲们的心也跟着一蹦一蹦。 陈凤霞捂着胸口都要感觉自己吃不消的时候, 比赛终于进入了尾声。双方胶着五局,郑明明跟她的搭档吴若兰终于以微弱的一球优势战胜了对手。 乌拉!球场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小学生们又蹦又跳, 一堆人冲到赛场上,抱住了郑明明跟吴若兰。 陈凤霞这才注意到,原来看台上坐满了小学生。学校还组织大家来看球了。 她跟丈夫想要挤过去, 却不好跟小孩争,只能远远地挥手, 也不知道女儿看到还是没看到。 她就瞧着女儿跟吴若兰还有其他几个得奖的小学生一块儿上主席台领奖去。 没有奖牌也没有奖杯,就是张奖状, 外头套着红绒布壳子。 郑明明拿了奖状冲到赛场边上, 兴冲冲地喊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好久呢。” 陈凤霞笑道:“你比赛, 我们当然得来早点。” 郑明明还想说话时, 陈敏佳冲了过来, 抱住她就大喊大叫:“啊啊啊,明明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邓亚萍!” 郑明明哈哈大笑:“我差远了,我就是跟吴若兰配合好,吴若兰的快球超厉害。” 吴若兰同样小脸红红,却强行摆出大将之风:“一般啦,我才开始学。” 陈敏佳不吝啬夸人:“才学就这么厉害,那你太聪明啦!” “哼!” 旁边响起了不屑的声音,“聪明什么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傻农民不就这样吗?” 陈凤霞顺着声音瞧清说话人的脸,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边说话,一边用乒乓球拍扇着风,那刻薄样子配上她稚嫩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作呕。 陈敏佳涨红了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施筱,你胡说八道什么?” “本来就是,农民又脏又蠢。”施筱说话时还往后退了步,一副生怕会染上病菌的模样,又趾高气昂地命令陈敏佳,“你还跟他们在一起?你也不怕脏死。” 郑明明冷笑:“哦,你好高贵哦,麻烦你拿起镜子照照你的脸,蠢而不自知说的就是镜中人。你可千万别吃饭,大米白面蔬菜都是农民种出来的,鸡鸭鱼肉也是农民养的。你也千万别穿衣服,棉花是农民种的,上头有病毒呢,赶紧脱掉吧,别毒死了你。房子不能住,都是农民工盖出来的,当心你住进去会爆.炸!” 施筱气得脸通红,大声嚷嚷:“我才不吃你们种的东西,我家吃的都是进口的。” “哦,原来外国的农民不是农民啊。”郑明明冷笑,“那你可别喝水,除非你家的洗脚水也是进口的。” 旁边的小学生们发出了哄笑。 一开始马尾辫嘲笑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时,不少二小的学生还不以为意。 因为整个社会都看不起农民,又凭什么对小学生报更高的要求呢。 到了进口的话题时,大家的爱国心跟民族感就起来了,也不忌惮嘲笑恼羞成怒的同学了。 施筱一副要气到爆炸的模样,大喊大叫:“反正就是蠢,除了这个你们还会什么啊,有本事你打进国家队啊。哼!头脑简单的人也就只配这样了。” 陈敏佳的嗓门也扬高了:“你才蠢呢,明明成绩很好,一点也不蠢的。” “在农民里不蠢吧,矮子里头拔将军。” “好!”郑明明突然间开口,“咱们比比看,就看这回期末考试到底谁能拿满分!” 施筱嗤之以鼻:“我们的试卷你看都看不懂。” 陈敏佳脸通红,大喊大叫:“才不是,明明做我的卷子也能拿满分,她连初中的题目都会写。” 本来她还有点酸溜溜的,可是现在她就替表妹委屈气愤。明明才不是笨蛋了,明明超级聪明! 郑明明点头:“行,那咱们就写一样的试卷。写华杯赛,你敢不敢?我跟你打赌,下一次华杯赛看谁拿金奖!” 陈凤霞一直被小学生们挡在人群的外围,周围的小孩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她根本就没插上嘴。 这会儿她听了女儿的话,很想晕一晕。华杯赛的金奖,女儿还真敢讲。 以前她不知道,后来明明参加比赛了,她才听他们数学老师提,晓得这奖有多难拿了。 施筱惊讶不已:“你还晓得华杯赛?” 臭农民居然知道这个? 这个瞬间,陈凤霞简直同情这自鸣得意的小丫头了,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说的就是她吧。 郑明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怜悯与鄙夷:“我不仅知道,我还参加过比赛。等着吧,不敢迎战的话,就跟我们道歉。” 施筱立刻瞪大了眼睛:“比就比,臭农民就是当分母的命。”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吴若兰突然间冒了句:“un idiot ridicule。” 施筱愣住了,本能地要跳脚:“你说什么?” 吴若兰的声音懒洋洋:“你不是很聪明吗?这都不知道?un idiot ridicule。”她伸手指着自己跟郑明明,以及周围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我,我们,我们这些农民都知道,也不晓得到底谁比较蠢。” 哇!农小的学生都喊了起来:“蠢货!蠢货!”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被姗姗来迟的老师打断了,主办方的老师满头大汗,将好不容易重新填写好的奖状又发到学生手上。 刚才领导急着颁奖,颁发的都是空奖状。 还有老师拎着大袋子过来,给学生们发午饭。运动员是三明治,观赛学生是小面包。不知道是预算不够还是没想到,反正没发水。 三明治递到施筱手上时,农小的学生喊了起来:“老师,不要给她,她嫌脏!” 一个人起头,一群人跟着呐喊:“她说农民脏,她不吃农民碰过的东西!” 场馆里刚好安静下来,他们的喊声就愈发振聋发聩。 发放食物的老师愣住了,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李教练走到他旁边,伸手拿开了三明治,声音温和:“那就别勉强孩子了,省的到时候她说吃了不舒服,家里头找你们算账。”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喊起来:“就是就是。” 郑明明在旁边郑重其事:“你们学校食堂千万不要卖饭菜给她,小卖部也绝对不能卖东西给她。我看杂志上写,外国老太太在肯德基被咖啡烫到了舌头都赔偿了十万美金。你们食堂会赔不起的。” 小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喊:“快离她远点,万一你们家亲戚是农民,她说你从农民身上过了病传给了她,怎么办?” 大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到后面都失控了。 最后还是二小的带队老师出面,勒令施筱跟郑明明道歉,怎么可以歧视同学。 郑明明绷着脸,大声道:“我不需要她的道歉,因为这不是诚心诚意的歉意。我会在华杯赛上打败你,我会让你知道我德智体美劳样样比你强!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等着吧。” 施筱脸涨得通红,张开口要说话,被老师的目光一瞪,又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农小的学生们开始喊:“哦哦哦,孬种!” 看,老师一来,她就连屁都不敢放了。 李教练朝学生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口问:“谁要吃三明治?” “我!”王月荣高高地举起手,大声喊,“我爸爸妈妈都是农民,我也是农民,我还插过秧呢。农民不脏,劳动最光荣,不偷不抢就不脏。我妈卖的红糖饼也不脏。” 她前面说的还蛮像那么回事,后头就开始颠三倒四了。 陈凤霞都要捂眼睛,这姑娘。 李教练却挺满意的,点点头,直接将手上的三明治给了王月荣。 二小的老师尴尬地跟李教练打了声招呼,带着学生出去集合。 陈敏佳举起手来,指着陈凤霞等人的方向:“老师,我可不可以跟我嬢嬢他们回家啊。” 带队老师同意了她的请求,陈敏佳立刻冲到了郑明明身旁,眼睛亮得吓死人:“你肯定能拿金奖的,对不对?” 郑明明却顾不上关心这个,她只担心自己的小表姐:“哎哟,糟糕,你肯定得罪同学啦。他们要孤立你了。” 一定的啦,看那个人的样子就知道,绝对在学校是风云人物。 陈敏佳撇撇嘴:“我管她,我爷爷奶奶是农民,我爸爸妈妈是农民,我们也下田干过活呢。我爸这两天都在家里插秧呢。他说他的腰要断啦!” 哈哈,活该!谁让妈妈说腰痛的时候,爸爸还嫌她没事瞎哼哼。让他自己好好痛一回就得了。 表姐自己不当回事,郑明明却不能置身事外。她帮陈敏佳出主意:“这样吧,你期末好好考,争取压她几十分。到时候她再敢孤立你,你就说看谁是笨蛋。” “什么!”陈敏佳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她经常考一百分的。她家请了好厉害的家教,她成绩很好的。” “她经常,你就次次。”郑明明不以为意,“能多厉害?un idiot ridicule都听不懂。” 陈凤霞忍不住,转头问同样作壁上观,没有参与小学生风波的冯丹妮:“这到底什么意思?” “可笑的蠢货。”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喂!我是当年条件不允许,否则……” 否则就凭她家儿女的聪明劲儿,她也是个大学生,外国话溜溜的那种。 冯丹妮哭笑不得:“这是法语,就是可笑的蠢货的意思。这丫头,学什么不好,学骂人的话。” 而且显然他们同学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唉! 养孩子真不容易。 陈凤霞却被戳中了笑点,笑得浑身发抖,别说,这话还挺应景。 陈敏佳却想哭了:“不可能的,我英语首先就不行。” 其他的她还能拼一拼,可是施筱从小学英语,老师都说她的发音跟磁带一样地道呢。 郑明明不假思索:“期末考试英语又不考口语,你把书全背下来的话,肯定不比她差。啊,我们一块儿复习吧,等到月底考试,肯定没问题。” 陈敏佳要跳脚:“哪里没问题了,我们卷子真的很难。” 然而郑明明完全不给表姐回绝的机会,就直接喊妈妈:“你跟爸爸继续去拍婚纱照吧,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啊?婚纱照! 小学生们惊呆了,郑明明的爸爸妈妈不是早结婚了吗?为什么现在拍婚纱照啊? “结了婚也可以拍啊。”郑明明大声科普,声音自豪得不要不要,“这是我爸爸送给我妈妈的生日礼物,婚纱照!” 生日礼物? 陈凤霞愣了下,转头问冯丹妮:“今天初三?” 冯丹妮耸肩:“我不懂农历,太难了。农民才是最聪明的人。不过我知道后天是端午节。” 那就是了,端午节不就是五月初五吗。陈凤霞抬眼看丈夫,这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郑明明还在替爹妈秀恩爱:“我爸爸攒了好久的稿费跟加班费,都拿来给我妈妈拍婚纱照啦。” 郑国强有点儿不自在:“哎,走了走了,先回家吃饭再说。” 这帮子娃有东西垫肚子,他们大人可都还扛肚皮呢。 陈凤霞看着丈夫,久久说不出来话。 一时间,她感觉眼睛发热,就赶紧扭过头去,生怕自己掉眼泪。 上辈子,明明痛恨他们没给她过生日。 其实,陈凤霞自己也不知道过生日是什么滋味。她成长的年代,乡下的小囡哪有什么生日。 女人有过生日的吗?有,儿孙满堂时,起码六十岁往上走,才有小辈来过大寿。 像她阿妈,就是阿爹走了以后,才过的七十大寿。 她命要比阿妈好,好歹五十岁生日的时候,已经工作的明明带她出去旅游。还在上高中的小骁用学校发的奖学金给她买了可以捶背的按摩器。 生日宴是没有的,就是没这规矩。 陈凤霞眼里的湿意越来越重,就像是有小虫子在眼眶里爬。 郑明明还在帮妈妈安排:“晚上你就跟爸爸两个人吃烛光晚餐过二人世界吧,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嗯,《成长的烦恼里》迈克尔跟凯罗尔的爸爸妈妈都是单独约会的。 陈凤霞没心思管小大人一样的女儿,就匆匆忙忙:“我去趟卫生间。” 关上了卫生间隔板,她蹲下身,捂着脸嚎啕大哭。 别问她为什么哭。她不知道,她就是各种情绪在胸中翻滚,最后能做出的反应只有痛哭流涕。 陈凤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时间肯定不短。 因为冯丹妮都在外面敲门劝她:“好了,哭什么啊。” 陈凤霞一抹眼泪,站起身,扶着门缓缓神,才带着鼻音笑:“没事了,我没事。” 她出门的时候,郑国强明显比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再三强调:“没关系的,你不想拍咱们不拍就是了。我给你换个礼物吧。” “拍,谁说不拍。”陈凤霞伸出手,“你把钱给我。” 郑国强赶紧掏出两千四百块钱尾款。哎哟,这钱他揣在兜里可慌了。这年头的小偷超级猖狂,他生怕叫人扒走了。 眼看妻子接了钱,他才表示疑惑:“那店都被砸了,我们还怎么过去拍。” “当然不去那里拍,我自有安排。”陈凤霞将钱揣进包里,“这钱,我要拿来买衣服,拍照可不得穿新衣服。” 她要去丽影买,那位卢总可送了她金卡,八五折的那种,她不买简直是浪费。 ※※※※※※※※※※※※※※※※※※※※ 那个年代农民工备受歧视,当然,现在也受。农民已经成了骂人的词汇。感谢在2020-11-30 19:14:14~2020-11-30 19:2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136612 50瓶;桀一、icecream、玊尔、呤听迩过、研究 20瓶;静静的一天 10瓶;萤火虫 8瓶;映阳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先斩后奏穿帮啦(捉虫) 事实证明, 只有错买没有错卖。 陈凤霞一趟丽影之行,不仅两千七百块钱花了个兜里光光,连自己的合伙人也赔进去啦。 卢总就问冯丹妮一句话:“八月份我们有场法国时尚用品展销周, 我需要有人跟我一块儿飞法国十天, 你愿不愿意来?” 陈凤霞毫不犹豫推冯丹妮。 去吧,机会多难得啊,手续都是丽影帮忙办。她要不放心,就让吴若兰住自己家好了。反正两个小姑娘永远有话讲。 冯丹妮答应下来后, 又开始懊恼:“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跟兰兰商量下?” 陈凤霞奇怪:“这种事有什么好商量的?他们代表市里参加全省小学生乒乓球比赛, 有跟我们商量过没有?反正你就是先去看看, 等你自己心里头有想法了, 再和你女儿说也不迟。” 她没说出口的是, 八字还没一撇呢,急啥?到时候大张旗鼓地讨论了半天, 冯丹妮跑去当buyer了,真正上手才发现跟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就尴尬了。 冯丹妮艰难地点头,犹犹豫豫了半天, 可算给了句准话:“行,那我就试试看吧。哎, 走走走,快点, 时间不早了, 天黑前先赶出一组照片再说。” 就她跟陈凤霞,就算有场地, 也拍不了婚纱照啊, 还得专业人士登场。 这事儿倒不难办。 因为台湾婚纱摄影满地狼藉, 老板还在医院里赔二奶,客人们又都跑光了。所以职工们清扫完惨淡的现场后,就自己给自己放半天假。 陈凤霞打了余佳怡的bb机,开门见山:六百块钱的私活接不接?灯光服装她这边准备好了,化妆师也有现成的,她只要负责拍摄以及打印照片的工作。 余佳怡倒是干脆利落,很快回了电话,一个字:接。 她没单独行动,而是带了两位年纪相仿的帮手。声音软绵绵的是化妆师兼服装师,另一位个子小小的男孩是灯光师。 余佳怡笑容满面:“我朋友刚好也没事,就过来看看。” 她担心对方所谓的其他事情不用管水分太大,比方说不会化妆,服装处理也不行,那单靠她一个人,拍出来的照片不成样子,到时候对方又一推三六五,她恐怕也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 谁让她弟弟在人家手下帮工呢。 现在一个月的试用期过了,弟弟由学徒转正,薪水也涨到五百块了,比他在厂里那份半死不活的工作挣的还高。 余佳怡不想因小失大。 陈凤霞笑容满面:“无所谓,欢迎参观。我们赶紧开始吧。” 她跟余佳怡电话敲定好拍照后,冯丹妮就立刻帮她换衣服上妆。除了两人在丽影买的裙子之外,冯丹妮还贡献出了自己的私藏。 那一件件晚礼服,简直看傻了陈凤霞。娘哎,不怪冯丹妮张口就是小说电视电影上的人,她自己就是从那些上头走下来的角色。 冯丹妮又要点烟,声音淡淡的:“随便挑,你看上哪件穿走就好。” 反正这些她一件也用不上了。 陈凤霞摇头:“哎哟,你什么身材我什么身量,你那小腰就那么一卡卡,你再看看我的。” 就她粗手大脚的身量,不把裙子撑破了才怪。 冯丹妮瞪眼睛:“你试试看才知道大小。”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拒绝,结果女人天生没办法抗拒漂亮衣服的诱惑,即便是她这种从小被教育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劳动妇女,瞧见那漂亮裙子也晕乎乎,稀里糊涂就上了身。 嘿,居然堪堪能穿上。 冯丹妮在旁边点头,语气带着感慨:“那会儿咱们还不流行瘦骨嶙峋呢,身上要有肉才好看。” 瞧瞧那个年代的女明星都流行健美,基本上个个都是满月般的脸庞。 现在不行咯,现在女明星要是身上有肉,估计会被骂成猪。 郑国强还在外头喊呢:“凤霞,吃个包子吧,我听说拍照能累死人。” 陈凤霞不假思索:“吃什么啊,我连水都不能喝。” 这一喝水,肚子鼓起来,衣服就穿不上啦。 事实证明,女人对自己狠点儿还是有用的,起码余佳怡跟她那两个朋友看到她时,眼里头的惊艳起码瞧着带上了八分真。 余佳怡赞叹:“陈老板,你平常是真的不打扮啊。” 陈凤霞不敢大笑,生怕肚子上下起伏,衣服就要撑坏了,就只好笑得格外淑女:“哪里哪里,人靠衣装美靠化妆。” 郑国强也不敢笑,因为他身上一套西服也紧绷绷。 这是冯丹妮前夫的衣服,人走了,衣衫留了一大堆。 她本来打算丢了,好给衣帽间腾位置,结果先是一天天的懒得动,后来又忙着卖别墅,再就是装修照相馆,就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 陈凤霞回过神来,想起丈夫拍照也要衣服时,冯丹妮就亮出了它们,表示只要他们不嫌弃,那就随便穿。 嫌弃什么啊,那肯定不能嫌弃。 衣服跟人又没关系,衣服是无辜的。 陈凤霞跟郑国强从小穿惯了旧衣服,毫无心理压力。这么新这么好的衣服,丢掉了就是在糟蹋东西呢,老天爷都会不痛快的。 冯丹妮看着笑容满面的夫妻俩一张接着一张拍照片。拍完了明明的公主房,又去李教练的地中海向日葵别墅拍,然后坐在落日的余晖中,拍下了外景照。 两口子显然不是经常拍照的人,姿势都僵硬的不得了,被临时请来的摄影师折腾得手脚都不晓得摆什么地方了。 可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快活,他们的幸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连僵硬的姿态都显出了郑重其事的味道。 冯丹妮在心中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婚纱照吧,记录的是幸福时光。 天都黑透了,累得气喘吁吁的陈凤霞还意犹未尽:“明天换场,还有金钱湖那边拍两组。” 哎哟喂,她现在动都不想动一下,她连衣服都没力气脱,只想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难怪那时候儿媳妇说婚纱照一辈子拍一回就行了,实在太折磨人啦,谁拍谁知道。反正到最后她眼睛发花,脑袋瓜子都是木的,成了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 她这才拍了小半天呢。 余佳怡没意见,点头应下:“可以,我明天本来就休息。” 她迟疑了片刻,大着胆子问陈凤霞,“陈老板,你是不是也打算搞婚纱摄影啊?” 今天拍的三组内景,有两组是明显的居家,但第三组墙上画的海还有地上的沙滩,那显然是为拍照而准备的。 另外房间被打空了,那么大的面积,瞧着就像是当摄影棚用的模样。 陈凤霞笑眯眯的,开门见山:“你要跳槽的话,一个月多少薪水你愿意跳?” 余佳怡下意识地咬嘴唇,大着胆子报出了个数字:“一千,我要一千。” 她生怕陈凤霞直接回绝,又急急忙忙强调,“我可以带一整套班子过来。” 今天那位老板的大小姐闹腾过后,就恶狠狠地放话,说他们大陆的女人都贱,全是小三二奶。 当时他们店里头的人都气坏了。老板包云云做小的,老板自己难道没责任吗? 什么叫他们大陆人贱,既然看不起他们,为什么要跑来挣钱?说好的顾客是上帝呢。 再说了,台湾就没有二奶吗?电视剧里头都放着呢,这种事情他们那边更多! 余佳怡不想继续干下去还有另一层原因。 当初老板对她动手动脚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包下她。 她不愿意,刚好云云又主动出击,所以老板也就没坚持。 她得承认,云云以老板娘自居的时候,她松了口气,因为她害怕老板会再打自己的主意。 现在下定决心出来干也好,省得以后还要提心吊胆。 余佳怡看陈凤霞不吭声,就鼓足勇气道:“陈老板,您这边生意刚起来,顾客方面我们也会努力帮忙宣传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我是在想你们大概有几个人,要怎么安排住宿。” 余佳怡愣住了,难以置信:“还包食宿?” 陈凤霞挺干脆:“住的地方有厨房,要做饭自己动手,这我管不了的。这附近就有菜场还有美食街,要怎么搞,你们自己决定。住宿的话,目前是六间房,有现成的床,门里头有插销。到时候男女生分楼上下住,自己注意安全。” 她一边絮叨一边带着余佳怡看地方:“就在那边,有什么生活用品你们可以坐14路去买,那边有个大超市。……” 郑国强换好了衣服出来,听他老婆的话就是一愣,满头雾水道:“你不做民宿,改租房了?” 哎,那就好,民宿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啊。把空房租出去省事又省心。 余佳怡一愣,紧张起来:“还要租金啊,那租金多少?” 她在攒钱呢,租金太贵的话,她宁可住偏远点儿。 陈凤霞赶紧摇头:“不要租金,不过水电费你们自理。” 郑国强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正要追问,冯丹妮先过来问他:“你感觉衣服怎么样?” 郑国强赶紧点头:“很好,这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 冯丹妮点点头,下了决定:“那行,这些衣服都留下当道具服吧。这样我们再去服装厂订做一批旗袍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她歪着头看陈凤霞身上的婚纱,颇为感慨的模样,“这衣服还挺好看。” 余佳怡立刻赞叹:“何止是挺好看啊,简直艳光逼人,这一看就是定制的手工缝制婚纱。” 冯丹妮笑了:“你还挺有眼光。没错,当初这婚纱十个工人,花了整整三个月才缝好的。” 陈凤霞顿时感觉自己成了蜗牛,身上穿了套房。 娘哎,她知道冯丹妮没便宜衣服,可没想到能贵成这样。 冯丹妮自言自语:“嗯,那这套不出外景,以后就供人拍内景。” 说出这话时,她如释重负,感觉自己总算彻底放下了。 当初嫁衣有三套,她最珍惜的就是这件主婚纱。原本想留着,将来给女儿出嫁时穿。 后来她就没这个念头了,因为这嫁衣并没有让她走向幸福的彼岸。 丢了倒也可惜,不如留下当摄影馆的道具,刚好又可以节约一笔成本开支。 余佳怡激动得不行:“真的?天啦,陈老板,光凭这件婚纱,我就敢保证婚纱摄影店客似云来。你不知道,好多客人嫌弃那家台湾婚纱摄影的衣服太土太差。人家想花钱,都用不上好东西。” 这件婚纱,她都想穿上拍照留念。 不需要新郎,嫁衣本来就是女人的梦。 陈凤霞大方的很:“那我脱下来,你自己穿着试试呗。”她乐呵呵的,“要是拍出来效果好,就放大了摆在外头打广告。” 本来她极力劝说冯丹妮当模特的,毕竟她这样的相貌拍出来的照片完全是明星风采。 结果冯丹妮有心理阴影,怎么都不愿意。陈凤霞好说歹说了半天,她也只同意拍一套个人写真用作宣传。 至于婚纱照,那就别想啦。 余佳怡奇怪:“老板,你为什么不拿你自己的照片打广告?效果肯定好的。” 陈凤霞哈哈笑:“哎哟,这可不成,我哪能当模特儿啊。” “哎哟,老板你谦虚了。等照片出来,你就知道了,效果绝对没话说。” 余佳怡的两位朋友也跟着在边上劝说,再三再四地保证,这绝对是他们拍过的最震撼的婚纱照。天啦!这几个场景就已经够精彩,更何况这婚纱。 陈凤霞愈发乐不可支:“这就叫震撼了?等明天你们去了金钱湖别墅,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震撼呢!” 哎哟,别说他们,自己光想想都心神摇曳。那湖光山色,人进去了,真是画中游。 陈凤霞目醉神迷,郑国强在旁边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怎么了?”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没事,你过来下,我跟你说个事。” 房门一关上,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就垮了:“婚纱摄影店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管你叫老板?” 陈凤霞一惊,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坏了,她好像到今天都没跟郑国强说自己要开婚纱摄影店的事。 都是好消息 郑明明感觉爸爸妈妈好奇怪。 拍完了婚纱照之后, 爸爸妈妈好像变得特别客气,跟彼此说话简直就差请了。 反正听得她毛骨悚然。 小姑娘心里头发毛,就问吴若兰:“哎, 你有没有觉得我爸妈哪里不对劲?”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继续埋头背作文万能开头。啊,好痛苦啊,为什么要写作文,她完全没有东西想写好不好。 郑明明感觉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因为吴若兰的爸爸妈妈就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何况人家还离婚了。 陈敏佳也喊停, 表示爱莫能助:“我爸妈吵不吵架都奇怪, 我看谁都奇怪。” 她已经免疫啦, 她借口要准备期末考试, 不想半夜被弟弟的哭声吵醒,住到了嬢嬢家, 她才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虽然这样说很没有姐姐爱,但她真觉得她弟弟不出生可能会更好。 他一生下来,奶奶跟妈妈都哭, 爸爸也就高兴了没两天,反正他也不乐意带小孩。而且他跟妈妈的关系更奇怪啦, 连话说的都少。 “算了,别管大人的事, 他们都奇怪。”吴若兰背完了一段开头, 然后摇头晃脑,撇撇嘴, “幸福的一家?出作文题目的人真无聊。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 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要写的话, 也该写不幸的家庭,不然大家不就千篇一律了吗?” 陈敏佳茫然:“啊,还有这说法啊?” 郑明明点头:“是《安娜·卡列宁娜》的开头,那本书很有意思,我从图书馆借过。我喜欢列文。” 陈敏佳不认识什么列文,她就赶紧把自己的采蜜集翻出来,将这段话抄上去,好后面写作文用。 小表姐一边抄名句一边抱怨表妹不够意思:“嬢嬢开婚纱摄影店,你都瞒着我,太过分啦!我什么秘密都告诉你的。” 郑明明才委屈呢,她压根就不知道婚纱摄影店的事,她还以为是妈妈想拍婚纱,结果闹了个大乌龙,好没面子啊。 陈敏佳看着表妹,表情一言难尽:“不是说嬢嬢跟你是朋友,你们无话不说的吗?” 郑明明强行挽尊:“吴若兰妈妈也没告诉她啊,她们还说好了当姐妹呢。”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眼小伙伴,老气横秋道:“她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大人的话怎么能当真。” 只有天真的小孩才会真以为大人跟孩子是平等的吧。 反正她拥有的是沧桑的老灵魂。 郑明明要面子,固执己见:“大概是我们要期末考试了,妈妈不希望我分心而已。” 嗯,没错,妈妈说她是小管家婆,什么都爱管,什么都想管。 吴若兰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朋友,呵呵,你高兴就好。 郑明明心虚,赶紧寻求另一位小伙伴的支持,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表姐。 她惊讶地发现陈敏佳眼睛发直,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了?” 陈敏佳左右看看,又跑去关上房门才在吴若兰“没串风会好热”的抱怨声中,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小伙伴:“你们说,梦会不会是真的?” 郑明明奇怪:“什么梦?” “就……就是梦里头我妹妹哭着喊我带她回家。”陈敏佳咬咬牙,豁出去了,“我梦到我妹妹了。” “啊?”吴若兰惊讶,“你还有妹妹?!” “嘘!”陈敏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说的。不信你问明明,我还告诉过谁。” 如果不是吴若兰跟她们说其实她弟弟挺好玩的,自己并不像大人想象的一样恨他,她也不会讲妹妹的事吧。 吴若兰的接受能力很强,大概是在她的成长环境中更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了,她压根不觉得二女儿被送走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不喜欢女孩子。” 郑明明却疑惑:“你确定是梦到了妹妹?她现在跟刚生下来时还一样吗?” 陈敏佳摇头:“不一样,要比小骁矮一点,站在倒过来的板凳里,摔倒了,额头上鼓了好大一个包,一边哭一边喊,姐姐,带我回家。” 吴若兰的点挺奇怪:“那你妹妹学说话还蛮早的。” 郑明明犹豫:“可是,她为什么要你带她回家呢?我听大人说,二女儿日子最不好过,能当独生子女都不愿意做二女儿。” 除非,除非她被养父母虐待了。 陈敏佳身子一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肯定的啦,她都摔倒了,也没大人管她,她头上的包好大。”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陈凤霞招呼三个小姑娘:“明明,佳佳,兰兰,该洗澡了。” 郑明明开了门,眼睛珠子一转:“妈妈,我跟你一块儿洗。” 陈凤霞奇怪:“啊,你们怎么不一起洗?” 前两天三个姑娘都是一块儿洗澡的啊。 郑明明满脸认真:“今天我要帮妈妈擦背。” 陈凤霞乐了:“哎哟,那我可享我姑娘的福了。” 她先张罗两个小姑娘洗澡,然后跟女儿一块儿进卫生间,试好了水温才开始洗。 郑明明背上全是泡泡的时候,鼓足了勇气问妈妈:“妈妈,妹妹会不会被欺负啊?”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谁,不由得奇怪:“你怎么又想起来问这个啊?” 郑明明眼睛珠子快速转动,立刻回答:“我在新闻上看到有户人家虐待养女,不给小孩饭吃,还打她。” 陈凤霞这才放松下来,继续给女儿擦背,漫不经心道:“那不至于,她应该挺好的。” “妈妈,你定期去看过她吗?”郑明明终于忍不住,“不然你怎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要是他们家又有小孩了,人家有亲生的小孩,不要她了怎么办?” 陈凤霞只回答了女儿最后一个问题:“不会的,她家就是没有小孩才领养佳佳她妹妹的。好了,把胳膊抬起来,我给你擦擦咯吱窝。啊哟,你洗澡就是小猫洗脸,真是清清水哦。” 郑明明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吗?你肯定?” 陈凤霞叹气:“好,我保证,我肯定。她过的真不错。” 洗完澡,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回房,跟小表姐分享一手消息:“没事的,我问过我妈了,我妈说她现在很好,她家没有其他小孩。” 陈敏佳自言自语:“嬢嬢果然知道她在哪里。” 吴若兰翻白眼,一点儿都不客气:“你说的不是废话吗?大人们肯定都知道,只不过他们绝对不会告诉我们的。” 唉,大人们真奇怪。 陈凤霞心里头也疑惑呢,女儿好端端的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了? 上辈子,明明好像对那位小表妹从来都没表现出过什么兴趣。她摇摇头,往房里走。 小二子已经睡着了,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 丈夫正坐在书桌旁奋笔疾书,看见她进屋,直接放下笔。 陈凤霞赶紧招呼:“哎,没事,你忙你的。” 郑国强没吭声,连台灯也一并关了,先自己上床。 陈凤霞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一阵烦躁。要死了,又是这个样子。从晓得婚纱摄影店是她跟冯丹妮合开的之后,他就变成了这副德性。 好,她承认她有错,她不该先斩后奏。 可他能不能有话说话呢,这样别扭算什么? 陈凤霞忍无可忍:“哎哟,国强,我又没杀人放火,你不是忙吗?” “我就忙到听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 “哎呀,不是,是那个……哎,外头是不是有人敲门?” 郑国强也回过神来,一边翻身下床,一边朝外头喊:“谁啊?关门了,我们不做夜宵的。”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外科的周大夫:“不做也得给我弄口吃的,我要晕倒了。我从吃过早饭到现在都没吃上口热饭。小卖部都关门了,我一点儿存活都没有。” 郑国强赶紧出去开门,奇怪道:“怎么搞的?你是开刀到现在?” “甭提了,今天我跟救护车,从接车连环车祸开始再到下午食物中毒,好不容易……哎哟,陈老板你真是好人,我要死了……” 陈凤霞好笑地递上刚切好的西瓜,不得不提醒对方:“你慢点吃,不着急。” 郑国强也拿出了冰箱里的面包,用水瓶中的水泡上,放在桌旁。周大夫就爱吃粗面包泡白开水,说这个风味一绝。 两口子齐上阵,可算是让跟救护车的外科医生缓过劲儿,起码有精力一边呼呼啦啦吃喝,一边还能抽出空来抱怨。 “你们不晓得多烦人,真是要找死为什么不静悄悄地死?警察没事打什么120啊。自己又不是没车,直接拖去火葬场还干净。” 郑国强听不下去,哭笑不得:“你都什么鬼话,要救命不找你们120找谁?” “有什么好找的?自己吸.毒找死,救了也是白救。” 啊?! 这下别说陈凤霞了,郑国强也惊讶:“是缉毒的案子啊!” 乖乖,那可是大阵仗了,难怪周大夫这么崩溃。 “嗐!抓赌的。黄赌毒不分家,没日没夜的赌,不就没精神嚒。有个脑壳不好的,就弄点玩意儿提提神,结果过敏挂了。” 陈凤霞惊呆了:“这玩意儿还能过敏啊。” “可不,什么都可能过敏的。我上回还碰上个对花生过敏的老外,就一小孩在他旁边吃花生米,他就倒下了。” 陈凤霞感觉自己住在医生家属小区实在太对了,因为很长见识。 郑国强插了一句:“死得好,不死害死人。这种又赌又抽的,万贯家财也不够糟蹋,到时候祸害的还是家里头。” 周大夫拍手:“可不是嚒,我一看人瞳孔都固定了,当场开死亡诊断。我都懒得拖到医院折腾。就这样的,家底子肯定被掏空了,家里人哪有钱再给他付抢救费啊。” 他吃完开水泡面包,打着饱嗝,带走了陈凤霞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披萨饼。好歹医院还有微波炉,洋烧饼放进去转一转照样能给同事当夜宵。 周大夫晃悠悠地走了,陈凤霞忍不住问丈夫:“哎,这人是谁啊?” 郑国强看了眼老婆,没吭声,直接拿周大夫吃过的碗去水龙头下洗干净了,然后回房睡觉。 陈凤霞要被这人气死了,真是的,跟她讲话会死吗?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爬起床,就看见厨房的灯亮着。她还惊讶帮工怎么来的这样早时,便瞧见丈夫在揉面。 陈凤霞讪笑着上前打招呼:“国强,我来就行,你再睡会儿。你最近事多……” “邹德宝。” “啊?” “昨天那个是邹德宝,明明同学邹鹏的爸爸。” “啊!” 陈凤霞直接跳了起来,双手一击,欢天喜地:“太好了,死得好,死得其所!” 郑明明刚好起床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闻声奇怪:“妈妈,谁牺牲了?” 死得其所是英雄啊,像张思德。 郑国强忍不住强调:“不是牺牲。” 陈凤霞直接回答:“邹鹏爸爸。” 吴若兰跟陈敏佳跟着到院子里活动筋骨,俩小姑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哦,那真是死得其所。” 死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那个坏蛋,死掉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啊。 不然谁知道他又会什么时候跑回家偷钱。上次都被邹鹏妈妈抓到了,结果警察却说他们是一家人,偷了不算偷。那是夫妻共同财产。 邹鹏都被气哭了。那是妈妈攒了准备给他过生日的钱。 哼!看他以后还怎么偷钱。 郑明明好奇:“他怎么死的啊?也是摔死的吗?” 郑国强默默地看了眼妻子,他出个差,她都带女儿见识了什么? 陈敏佳捂着胸口点头:“那真好,直接摔死拉倒。要是拖去医院了,邹鹏家哪有钱付医药费啊。” 郑明明跟吴若兰都赞同地点头,认为这人死得干脆利落,实在太好不过了。 郑明明甚至安慰表姐:“你看,坏蛋都死了,我们听到的都是好消息,你期末考试肯定没问题!” 陈凤霞看三个姑娘说得热火朝天,吃早饭的时候真是饭也塞不住嘴,一时间都想自我反省她是不是起错了头。 再怎么说都死人了,他们这么高兴好像有点儿不合适吧。 郑明明只替邹鹏跟他妈妈担忧:“妈妈,会不会有人再拿着借条过来找他们要债啊。” 小宇哥哥的爸爸是伙同外人做假借条,可邹鹏他爸爸很可能是真欠条啊。 赌钱欠债的人太多啦,她小时候就看过幼儿园同学村里人赌钱把房子输掉了不算,连老婆都输给了人家。 他们每次去上幼儿园时,那位同学都会绕远路,因为他妈妈的新家就在最近的那条路边。 这话陈凤霞还真不敢打包票。赌徒有什么道理可讲。到时候法院判这是夫妻持续关系中存在的债务,要用夫妻共同财产还,活着的人能怎么办? 她抬眼看丈夫:“国强,要不你找人帮忙打听下吧。他们娘儿俩是真遭孽,摊上这么个男的……” 郑国强放下了筷子,给吃的小肚皮滚圆的儿子擦嘴巴,直接抱起了人:“走,我们去上托儿所。” 小胖子奋力蹬着两条胖腿,认真强调:“我自己走。” 啊,托儿所的小朋友说他胖啦,他要苗条起来,他要多锻炼。 陈凤霞哭笑不得:“哎哟,我们说死了你都没用,还得人家小姑娘讲你。郑国强,你看你儿子……” 郑国强已经牵着小胖子的手出家门。 陈凤霞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一阵无语。呵!这人现在脾气很可以啊,这到底打算气到什么时候? 得,他要气,气他的去。 她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她得赶紧打个电话跟朋友们分享下这个重大利好的消息。邹鹏跟他妈可算是彻底摆脱那个人渣啦。 陈凤霞刚拨通胡月仙的电话,就听到对方的笑声:“哎哟,巧了,我正打算拨你电话呢。我要问你桩事。你家新装修好的房子可还有什么用途?” 陈凤霞也笑:“怎么,你总算想通了要搞农家乐生意?那我绝对举双手支持。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毫无二话。” “嗐。不是农家乐。”胡月仙哭笑不得,“是办学校。有两位老师看到菜市场里头到处都有小孩子跑,也不上学,就想给农民工家的小孩也办个学校。村小学多少年没用了,已经垮了。我家的房子不是装修成农家乐了嘛,也不太合适。他们在村里走了一圈,就看到你刚弄好的房子,想问问你能不能出租给他们办学。” 啊?! 陈凤霞惊呆了,脱口而出:“好!我不要房租。” ※※※※※※※※※※※※※※※※※※※※ 感谢在2020-11-30 19:23:11~2020-11-30 19:2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突然想脱离单身汪的队 100瓶;阿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办起新学校(捉虫) 想在前进村给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办学校的老师一个姓张一个姓王, 丈夫退休前初中语文,妻子则教了三十多年的小学数学。 老两口不是上元本地人,退休以后他们过来本来是要给女儿带小孩的。结果女婿那头老人外加保姆已经将小孩包圆了。 他们商量决定不掺和, 毕竟带孩子这种事, 人越多,意见越难统一,到时候大人生气孩子受罪,所有人都委屈。 所以, 秉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理念,他们在看到了菜市场上没学校进的小孩时, 就萌生了办个学校接收这些孩子完成义务教育的心思。 见了陈凤霞的面, 王老师开门见山, 直接问陈凤霞房租多少。 陈凤霞立马挥手, 相当大方:“不要钱,我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要是平常, 每个月损失几百块钱,能够让陈凤霞心痛得呼吸都艰难。 可是现在她心里头有团火烧着,烧得她浑身暖融融。 她现在算明白为啥上辈子她家郑国强烟都选最便宜的抽, 国家碰上事的时候,他一把头就捐了五百块了。 这叫什么?这叫思想, 叫精神世界! 她损失几百块钱算个啥。 瞧瞧这人与人之间的思想境界差距哟。 像她最多就是想着多挣点儿钱,等到农民工子弟小学办不下去的时候, 自己有地有房子可以将学校搬过去, 然后再贴补钱维持住老师的队伍。 可人家不一样,人家就是把自己实实在在地奉献出来, 身体力行的去做这件事。 头发已经夹杂了银丝的张老师摇头, 一本正经地强调:“要给钱的, 我们不能让老乡白损失。” 陈凤霞想了想,点头道:“那行,这房子我租给你们。干其他事情,一栋楼一个月五百。办学校,月租一块。” 一块钱! 退休教师惊呆了,都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 陈凤霞笑容满面:“你们就当它是一元学校吧。到时候记者来采访你们,我也顺带着能上回报纸不是。对了,你们学费收多少钱?我给你们宣传宣传。争取今年就完成招生工作。” 别处不说,光朱老板手下带的那帮工人要是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了,那娃娃不得上学吗?那就能凑出好几个年级的小学生了。 田老师也笑:“那好,你一块钱我们也一块钱,我们的学费就是一元。咱们办个正正经经的一元学校。” 说着,两位退休教师都笑出了声。 陈凤霞可不敢笑。 她直接喊停:“那不行,该收学费还得收。” 王老师奇怪:”你这租房子都不要钱了,为什么还让我们收学费?” “那不一样。房子是死物,人却是活的。”陈凤霞认真道,“这任何事情想做长久,就必须得把它当成个事业,认认真真地经营,光搞志愿者服务那是不行的。” 上辈子,她家明明跟小骁还有儿媳妇上大学的时候都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支教工作。 三个孩子共同的结论就是指望依靠大学生短期支教来维持乡村小学的运转,根本不现实。 头一桩,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能当小学老师。否则也不会专门有小学教育专业了。 第二点,每个人的教学特点跟风格都不一样。走马灯似的换老师,学生要被迫不停地适应新老师,这学习还怎么继续下去? 除非跟那个电影《一个都不能少》里头的魏敏芝似的,天天让孩子背书默写,可那又算什么教学呢。 学校要长久地办下去,校舍什么的倒是其次,关键在人,必须得有稳定的师资队伍。 陈凤霞一板一眼地跟老师分析:“你们不收钱。那学校运营的开支要怎么来?光靠你们的退休工资跟积蓄,那总有用完的时候。 正规的小学有那么多班级,那么多科目。您二位肯定顾不过来,得从外头请人。这请老师就得花钱。人家也要过日子,不能光让人奉献。这奉献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不是问题,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那要怎么算? 这就跟盖房子一样,钱是地基,只有钱到位了,收支平衡了,学校才能稳定下来。” 陈凤霞笑容满面:“现在农民工家的小孩上不了学,真正缺的不是学费。赞助费他们是出不起,学费应该还不成大问题。他们真正缺少的是能够收他们的学校。 你们把学校办起来了就是给孩子最大的恩德了。 如果真有孩子上不了学,那可以减免学杂费。还可以给品学兼优的小孩提供奖学金。但不能不收钱。” 关于这方面,她是真有心得:“我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天底下免费的东西都没人珍惜。你花再多的心血,人家也觉得那三文不值两文。” 胡月仙也跟着点头:“没错,是这个理儿。别说人了,但凡是个活物,都容易被惯坏了。” 讲个不好听的,村里晃荡的大黄狗一天三顿肉养个半个月,它都要嫌弃肉骨头磕了它的牙。整天有一顿没一顿,饿上两天,山芋皮都吃了。 两位老教师叫她俩一唱一和的,可算是被说服了,后退一步:“那行,就留给真正困难的学生。” 留多少名额?要是能招到一百个学生,那就留二十个学杂费全免,再给二十个减免一半的名额。 这里头,要是家里有三个小孩念书,那就其中一个全免学杂费。不然家长容易放弃大孩或者女娃读书的机会。 这都是当家长养过孩子的人,一谈起小孩的教育话题,大家都滔滔不绝。 两边说的热火朝天时,陈凤霞笑着问:“是不是下学期就开学?那可得赶紧准备起来。我听说县里头有小学搬了新校舍,估计桌椅都是新的。我看看能不能淘到他们剩下来的旧桌椅。应该都能用。”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意外之喜。否则购置新课桌椅也是好大一笔支出。 胡月仙也是当家过日子的人,立刻打蛇随棍上:“那他们黑板什么的还用吗?不用的话,一并给搬过来呗。” 陈凤霞哈哈大笑:“行,我让我们家国强给问问看。” 王老师跟张老师都高兴得很:“好,那我们就是个现成的学校了。” 他们这趟来村里头本来只是为了找校址,没想到连桌椅板凳跟黑板的问题都解决了。 陈凤霞跟着笑,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学校的手续跑好了没有?要跑好了的话得赶紧开始招生。搞不好还得一家家的跑。” 王老师一愣,有点儿怔神:“还没有。” 今天她跟老伴就是出来看看,连找到办学校的地方都是惊喜。 陈凤霞真是要喊老天爷了。文化人办事都这样吗?这可真是书生意气。办学资质还没下来,你上哪儿招生去。 她也痛快,直接拿胡月仙家的电话机:“那行,我打个电话给我男人给你们问问办个农民工子弟小学要怎么来吧。” 哎哟,她要只管提供房子当学校的话,还不晓得老两口得跑到什么时候呢。 这天底下,最难跑的就是衙门。 郑国强手上拿着笔记本跟钢笔,正要招呼自己的组员开会,办公室的电话机响了。 他老婆完全没有两口子正在隐形冷战的自觉,开门见山就问要怎么办学校。 临时的县委干部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办学校! 呵呵,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老婆不敢干的。 他看着窗外的大片绿色,明明盛夏已经迫不及待地降临,他却觉得人生满是萧索。 陈凤霞还不知道丈夫的无语问苍天。 她的喜气透过电话线都能往外头冒:“郑国强,我跟你说个大好事,有两位老师想在前进村办学校呢,专门收农民工家的小孩。郑国强,我要向你道歉,我先斩后奏啦,我把咱家的房子每个月一块钱租给了老师办学校。你要不高兴的话,以后每个月我多给你100块钱的零花钱。” 郑国强差点跳起来,直接喊了一嗓子:“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把烟戒了都行。” 办学校!太好了!当然好! 要说社会上有哪个群体是最牵动他的心,一个是农民工,他自己就是农民工出身,根深蒂固的情结。另一个是下岗职工,跟他现在做的工作有关。 农民工家的小孩上学有多难,他比谁都清楚。 旁处不说,光眼下在上元县,他就见过好多该上学的娃娃不上学,到处乱跑。 怪人家爹妈,怪不起。 户口不在这边,小孩要上学,得花好大一笔赞助费。 送回老家去?留守儿童的日子好过呀,小英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况且即便爷爷奶奶好,孩子长期不跟父母在一块儿,也是问题。 现在有人肯出来办学校,郑国强肯定支持。 他人就在县委,办事当然方便的多。他连电话都不用打,直接去敲负责文教方面副县长的办公室,当面汇报情况。 副县长也干脆利落,直接点头敲板,可以,让人把材料带上过去找他。 陈凤霞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嘴巴都要挂到耳朵上了。 这私人无论办什么,都得跟官字头打好关系。不然政策吃不透,一不小心踩红线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胡月仙看她合不拢嘴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哎哟,你们两口子还真是心连心,劲往一块儿使,都拧成麻绳了。” 陈凤霞语气自豪:“你还真别说,我们家郑国强旁的不好说,对娃娃读书这一块可是上心的很。” 胡月仙笑得直摇头:“看看你们哦,到底是干部跟干部家属,思想境界大不同。” 人家两口子谈穿衣吃饭,他们居然关心国民教育。 陈凤霞一愣,哑然失笑:“还真有点那味儿。” 上辈子,他们夫妻关系都淡漠到见了面也没话讲了,到底没散伙,大概就是因为骨子里头都有那点儿不合时宜的天真吧。 哼,小老百姓,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咋样,居然还操心起国家大事了。真是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穷哈哈的苦样子。 穷人啊,底层人啊,不配谈这些。 陈凤霞甩甩头,直接在前头领路:“走,王老师,张老师,我带你们去探探路吧。” 晚上郑国强加班到八点多钟,愣是坐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江海市区。 看到妻子兴高采烈地在客人中穿梭,一会儿给人上披萨,一会儿给人端牛排,还豪爽地赠送了豆浆跟奶茶;郑国强脸上不由得流淌出笑意。 他走过去帮忙,笑着问了句妻子:“就这么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陈凤霞止不住的笑,“人家替我实现了梦想,我能不高兴吗?” 郑国强好笑:“哎哟,陈老板,你这梦想够远大的啊,还想当陈校长。” 陈凤霞瞪眼睛:“那谁还不带有个梦来着。i have a dream!” 旁边的顾客直接笑喷了嘴里的意面,拍着桌子喊:“老板娘,你可真是妙人。” 陈凤霞美滋滋:“少女为妙,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就好比大树万古长青。我当然妙啦。” 周围一圈客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郑明明也嘴巴咧得老大,跑过去追着爸爸问:“过了暑假他们是不是就能来上学了?我要告诉朱叔叔他们这个好消息。” 陈凤霞哭笑不得:“我的傻姑娘,哪里还要你去说,朱老板早知道了。” 她家女儿是欢喜傻了吧。 郑国强逗女儿:“你怎么晓得朱老板高兴啊?他可早就在县城买了房。” 人家可计划好了,放了暑假就把老婆还是都接到上元县城里,连学校都找妥帖了。 郑明明一本正经:“他当然要高兴啦。他手下有那么多工人,要是工人的小孩没学上,那肯定心安定不下来。现在,大家都有学上,人心就能稳定下来。大家也能安安心心地干活了。” 郑国强目瞪口呆,直接摸女儿的脑袋,语气自豪得不行:“哎哟,我姑娘可以啊,写篇作文都能发我们上元县的日报上了。” “爸爸!” 郑明明跺脚,她怀疑爸爸是在揶揄她。 陈凤霞笑着打发女儿:“快,那边桌子吃完了,帮妈妈收下盘子去。” 甭管明明分析的在不在理,建筑队的朱老板高兴倒是真的。他还大包大揽接下了装修教室的工作,刷黑板这些,他都表示不要钱。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做这事吧,感觉自己人生境界都大不同了。 郑国强跟着乐:“哎哟,老朱真是升华了。” 可不升华嚒。一直到结束晚上的生意,小院里头的人都感觉自己在天上飘。 陈凤霞美的浑身冒泡泡。 现在小吃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不仅小院这边的披萨跟牛排卖的好,灯市口那边的夜市摊子更是到半夜三更才收摊。 眼下三哥三嫂就专注那边的小吃摊子了,算是正式出师啦。 还有灯市口那边婚纱摄影店的招牌也做好了,梦巴黎三个字是冯丹妮自己挥毫泼墨写的,真不赖,做出来的招牌可打眼了。 马上婚纱宣传照也要贴出去了,店里头的职工也到位了,余佳怡还用她的老关系拉来了生意,开单大吉。 虽然不是客似云来,但这刚开始,起码是个好兆头。 这夏天到了,可真是处处好风景。 陈凤霞美滋滋地回小院,准备收拾东西洗洗早点睡,明天又是欢欣鼓舞的一天啊。 她要去彩虹桥找工人帮忙搬运课桌椅,租个卡车拖到前进村去。她还要帮忙去农贸市场做宣传,好让家长送娃娃去新学校念书。 这一桩桩事,可都不轻松呢。 郑国强听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时间哭笑不得:“你这是房东吗?我看你真成校长了!” “哎哟,王老师跟张老师都一把年纪了,对上元又人生地不熟的。这是为娃娃上学的大好事,咱们能多搭把手就搭把手呗。” 得,这话赶话的功夫,就成了他们共同的事业了。 被迫上了贼船的郑国强只能鼻子里头发出哼声:“还租什么卡车?陈老板你这么厉害,干脆买辆车得了。” 陈凤霞一边抹桌子,一边叹气:“你当我不想?有个车子多方便,可我没钱啊。” 现在车子是真心贵。搁在二十多年后都没人看的小奥拓,现在能卖七万一。明明开的高尔夫,眼下能卖十七八万。更别说丰田奥迪这些了,那都是四五十万起步。宝马更夸张,眼下能卖上百万。 个个都体现了浓缩就是精华,背着好几套别墅在街上跑啊。 所以这年头打出租贵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人家本钱摆在那里呢。 郑国强叹气:“到底是大老板哦,开口就是奥迪宝马的。算了,我看二手的面包车恐怕是入不了陈老板的眼咯,还是不提也罢。” 陈凤霞眼睛嗖的亮了,提,必须得提,二手的车怎么了?这车子要是用的仔细,开个几年上路也根本没任何问题。 况且她男人都拿出来献宝了,那肯定不是糟心货。 果不其然,郑国强嘴里头说的二手面包车的确不是破烂货,开了还不到三年的中巴。本来是厂领导出差专用的,后来领导嫌不气派,又买了辆进口车。 结果新车上岗不到半年,厂子就正式停产了。 陈凤霞真是没耳朵听。 什么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什么叫仗都打到家门口了,这边还在《夜上海》啊? 她龇牙咧嘴:“这厂领导是故意的吧,生怕厂子死的不够快。” 四十多万的新车啊,抵得上七八十号工人一年的收入了! 郑国强瞪眼睛:“可不带乱讲的。” 陈凤霞哼哼:“我乱说!瞧着吧,看后头谁盘了厂子就知道肥了谁了。” 郑国强喊停:“行行行,那这车我也不让你沾手,省得你跟着贪污腐败了。” 陈凤霞赶紧拦下:“我算什么贪污腐败啊,我又不是不花钱买。多少钱?” “车便宜,处理的,三万块。不过有一点。”郑国强正色道,“司机得跟着车走,你要负责安排人家工作。” 陈凤霞差点儿跳起来,不是惊吓,而是惊喜。有现成的老司机,她笑都来不及呢。 开婚纱摄影店肯定得用车啊。不然怎么给新娘拍外景?总不能天天在灯市口附近晃悠吧,那也太没竞争力了。 金钱湖那边的别墅群可是现成的外景地,更别说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了。 有了车,两边跑,她也敢挺起胸膛说他们的梦巴黎婚纱摄影要比台湾店更高级了。 陈凤霞就奇怪一件事:“既然司机经验丰富,他怎么不跑出租啊。” 现在出租可是来钱的行当。就算自己没车,跟人搭伙,那也能挣不少钱呢。 郑国强没好奇地白了眼老婆:“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一门心思做买卖呢。人家里头老婆身体不好,还有娃娃上学。跑出租车没个准点,再说亏了怎么算。” 还不如再找个稳妥的工作呢。 陈凤霞叹气,意味深长:“那他以后别怪我害他错过了挣钱的机会就行。成,连人带车我都要了。回头就让他过来办手续。” 她又满脸严肃地强调,“我这小本经营不养懒汉的。他要是指望吃大锅饭,我可不管他老婆身体好不好,娃娃上不上学。天底下就没容易的人。”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这不废话吗?我没事坑自己家里头玩?” 陈凤霞意味深长:“那可说不准,搞不好你就高风亮节,苦水都往自家倒呢。” “去去去。”郑国强直接推老婆进院子,“就你爱鬼扯。” 陈凤霞还在强调:“我认真的啊,就连小赵她妈给婚纱店代账,我都有规章制度的。” 小赵母亲正式退休了,开完刀以后,大家又不让她出门游山玩水,用小赵的话来说,真是闲得浑身骨头都痒痒。 陈凤霞听说她退休前在单位干的是会计,立刻问人的意思,愿不愿意帮忙代个账? 小赵她妈连想都没想,直接拍板应下了。 倒不是她经济意识上头,想着退休后再挣一份工资,而是她爱热闹啊。 婚纱摄影店多热闹,一群年轻人忙忙碌碌不说,那来来往往的小夫妻的新鲜事儿也多了去。 这可比待在家里看电视跟出门看电影有意思多了,生活才是最狗血的编剧。 现在小赵每天回家后都有新鲜热闹的故事听,连着陈凤霞都听了不少热闹。 像那位台湾婚纱摄影店的云云,哎呀呀,当初肚子上挨了那么多脚,身下血淌成那样,那小孩居然没掉,而是送到医院就生了下来。 活的,虽然跟个小鸡仔似的,但有气,已经送到新生儿科的温箱里头养起来了。 那位大小姐从派出所放出来之后,数度冲击病房,放话要弄死云云。别说,还真让她逮着了机会,把这个云云打得鼻青眼肿。 搞得医院都不得不出面报警,最后警察再度带走了她。 无论留守台湾婚纱摄影店还是跳槽来梦巴黎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定了这位正牌大小姐是莽张飞,勇猛有余,智力捉急。 孩子都生下来了,你再对付渣爹的二奶有个屁用,还不赶紧转移方向。 陈凤霞听了一耳朵之后,吓得不轻:“他们该不会是想去母留子吧。” 众人深以为然,可不是嚒,电视剧里头都这样演呢。 郑国强瞪眼睛:“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非得听这种破事。” 陈凤霞立刻醒悟自己用力过度了,赶紧找补了另一个话题。 有对准夫妻在台湾婚纱摄影拍婚纱照的时候闹翻了,结果过了一个月,双方各自换了新人来他们梦巴黎拍照。 好家伙,天底下好聚好散的恋人估计都没深爱过。这二位立刻别上了苗头,一个要3888的套餐,另一个就敢点5999元,最后叫到7799的时候,双方都嫌弃没有更高档的套餐。 陈凤霞也想挣钱无极限啊,可她更怕物价局找上门来。 最后为了满足这怄气撒钱的双方的消费欲望,她连冯丹妮的金钱湖别墅都贡献出来了,不仅让人拍了外景,还安排了蜜月房。 郑国强听得目瞪口呆:“你也不怕他们在那边打起来。” 他们的物业公司还在筹备中,目前那边只暂且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巡逻。这要真打起来,恐怕不好收场。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谁说让他们两边都去金钱湖拍了?灯市口不是现成的别墅嚒。” 男方以为自己把女方怼走了,高兴得很。 女方本来不高兴,结果看到金钱湖别墅,那一整天嘴巴咧得,拍婚纱照都没停下来过。 郑国强点头,那是真高兴了。哎哟,那天他拍婚纱照,后面都不想动弹了,太累人。 陈凤霞乐得不行:“本来余佳怡也累,拍外景比棚拍工作量大多了,又要找光线,又要调整状态。结果那新娘子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一个劲儿数落前男友,大家都来不及累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合着人家过来拍婚纱照,不仅给了你物质享受,连精神享受也一并提供了?” 免费让他们看热闹。 陈凤霞清清嗓子:“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这是在全方位地观察客户,以便不断提升自己,为他们提供更优质贴心的服务。” 他信了她的邪! 两口子耍着花枪迈进院子门,瞧见了张熟面孔,太阳湖那边房子开发商的销售部的孙经理。 孙经理看到陈凤霞就笑,立刻站起身打招呼:“哎哟,陈老板,我就说你是专门吃卖房子这碗饭的嘛。恭喜恭喜,你也太低调了,要不是我去工商局办事,都不晓得你已经把中介公司办起来了。来来来,我够意思吧,我马上就送生意上门……” “咣当”一声响,大门的动静惊到了孙经理。 他哈哈大笑:“哎哟,郑老板,你这是听到生意上门,激动得撞门板上了吧。快快快,赶紧坐下歇歇。” 郑国强一张脸惨白,不是痛的,而是惊的。 中介公司?他老婆还背着他开了中介公司? 陈凤霞心中一个咯噔,坏事了,婚纱摄影店的事情才勉强翻篇,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个房产中介公司也拿到了执照了呢。 孙经理不知道这两口子的弯弯绕,就追着陈凤霞问:“陈老板,这生意你是接还不接?比利弗山庄,绝对够高档。” 陈凤霞看着一瘸一拐独自回屋的丈夫,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接!” 这买卖人就没把送上门的买卖往外头推的道理。 ※※※※※※※※※※※※※※※※※※※※ 感谢在2020-11-30 19:24:46~2020-12-05 12: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咚来了!、月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歌v、霜染染、自由女神 2个;kelly、善良的我是黑猫、24562951、咕咚来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桐桐 239瓶;梦里有空调 218瓶;灼华 202瓶;水煮荷包蛋. 201瓶;善良的我是黑猫 200瓶;姽魅 198瓶;雪白花花 147瓶;夏初 138瓶;一粒芝麻 123瓶;bella、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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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爸爸好像非常恐惧做生意这件事。 恐惧到妈妈都不敢跟他提,怕会吓到他。 郑国强一阵沉默, 居然一下子找不到话来回。 他本能地拒绝承认, 他没不让她做买卖, 他就是怕,怕…… “妈妈说必须得挣钱。钱是底气,有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郑明明努力睁大眼睛看爸爸,“就像武训,如果他像沈万三一样富有,他就不用磕头求人办学啦。” 郑国强心不在焉:“武训可不是没钱的问题,而是身份……” 郑明明坚持自己的观点:“可是他要是很有钱,就可以捐官啦,那个时候能捐官的。等他当了官,那些举人秀才还需要他磕头才肯去学校教书吗?” 郑国强老父亲的心占了上风,感觉女儿钻了牛角尖:“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钱来解决的。” 郑明明还没睡醒,打着呵欠也丝毫不让:“那就先解决钱能解决的问题。” 郑国强叫女儿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以为你妈做生意就肯定不亏本啊?真亏大本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这丫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小二子那会儿还没生不晓得也就算了,她倒是忘了大年三十家里被人追着要债了。 郑明明撇撇嘴巴:“可是买卖总是有亏有赚的,总不能因噎废食吧。” 嘿,他姑娘真是要上天了。 郑明明不打算上天,她只想上床。她朝爸爸挥挥手,跟脚踩棉花一样往前走:“拜拜,爸爸,上班路上小心。” 哎哟,她得睡回笼觉啦。难得周末能放松点。 小学生很辛苦的。 昨晚她跟陈敏佳还有吴若兰聊到外头灯都灭了,现在她真好累,完全不想再操心老父亲啦。 可惜她瘫回床上,小伙伴却不肯放过她。 陈敏佳拉着她问:“你爸妈吵架啦?” 啊,其实这段时间她都觉得姑爹跟娘娘怪怪的,客气得简直不像一家人。 昨天晚上,她瞧见嬢嬢和姑爹有说有笑的时候,还挺纳闷呢。结果到睡觉的时候,姑爹又不跟嬢嬢说话啦。 郑明明困得很,眼睛都不睁,声音也跟睡着了一样,听上去像棉花:“没吵啊,我都没听到声音。” 她妈嗓门可大了,吵架肯定瞒不住人。 陈敏佳急了:“那他们这样不对劲哎,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嚒?” 她都跟着心惊胆战呢。 郑明明含含混混:“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吴若兰在另一头也跟着打呵欠:“就是啊,他们是平等的关系,就是吵架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就响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陈敏佳听着小伙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瞪眼看天花板,感觉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然后,然后呼噜声是会传染的,她也稀里糊涂地跟着打起了小呼噜。 等到三个姑娘爬起床时,陈凤霞已经忙过了一轮早饭生意。 看到她们出来,女主人立刻松了口气,直接招呼:“有粥有饼子有豆浆,想吃什么自己来。” 郑明明打了豆浆配她的紫色浪漫吃,看到妈妈端着麦仁粥过来,她就郑重其事地强调:“妈妈,我要指出你的错误。” 陈凤霞先喝了口粥下肚,然后一边往碗里拨凉拌黄瓜丝,一边笑嘻嘻:“好啊,郑明明同志,你说,妈妈虚心接受批评。” 郑明明满脸认真:“这回我要站在爸爸这一边。不然爸爸就太委屈太可怜了。” 即便是妈妈的小棉袄,她也要说,妈妈不该这样瞒着爸爸。这叫有罪推论。 妈妈还没有说呢,怎么就知道爸爸一定会阻止?就算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也不能认定绝对会发生。 陈凤霞叫她姑娘给逗乐了,还有罪推论呢。这没到二十一世纪,小学生就要上天咯。 郑明明大声喊了句:“妈妈!” 妈妈的态度太不严肃了,完全没有正确认识自己的错误。 其实妈妈隐瞒开中介公司的事,她也很生气,感觉自己跟妈妈没有想象中的亲密。 不过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还是大度点儿,先解决爸爸生气的问题吧。 “你应该跟爸爸道歉。”郑明明严肃地强调,“你应该诚恳的跟爸爸道歉,不要想着糊弄着就把这事儿过去了。” 道歉? 陈凤霞愣住了:“让我跟你爸道歉?” “是啊。”郑明明认真地点头,“上次弟弟吃的是豆腐,妈妈你当成肉,错怪了弟弟,你道歉了,弟弟就原谅你了。” 小胖子同学正端着小碗香喷喷地吃牛奶蒸蛋,听到姐姐点自己的名,立刻抬起脑袋,郑重其事地点头:“原谅你。” 嗯,托儿所的阿姨说要做大度的小朋友。他小肚子都鼓鼓的,肯定够大度,那当然原谅妈妈啦。 啊,小猪猪,你牛奶蛋都吃到脸上啦。 小姐姐一边帮弟弟擦嘴巴,一边强调:“妈妈,只要你真的认识到错误,诚恳地跟爸爸道歉,爸爸一定会原谅你哒。” 陈凤霞嘴里头应着:“哦哦,吃饭吃饭。” 郑明明看妈妈低头扒饭的样子,眉毛都缩成了一团。 唉,也不知道妈妈听进去没有。 吃过早饭,陈凤霞将小院跟孩子都托付给李教练:“我出去趟啊。” 现在小院新请的三位帮工干活都能上手了。其中秋菊更让大家惊艳,人家看着貌不惊人,却有好手艺,还爱琢磨做吃的。 陈凤霞觉得再带带,最多半年时间,秋菊差不多就能自己出去摆个摊子了。 卖吃的也不一定个个都要能说会道。只要手艺过得去,总会有客人登门的。 实在担心没人气,那就穿身醒目的衣服招揽顾客呗。 就好比曹腊梅。打扮成猪八戒跟孙悟空卖完人参果之后,她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索性将那个cosplay进行到底。 水蜜桃上市的时候,她就把摊子的背景变成花果山,还特地套了身衣裳扮成孙悟空,叫卖花果山的水蜜桃。 小朋友过来问,为什么孙悟空这么胖时;她就一本正经地强调是因为花果山的水蜜桃太好吃了。 光凭这招鲜,她的水蜜桃愣是在美食街上卖成了一家独大。好多小孩都拉着父母过来买孙悟空的水蜜桃,很有些网红摊的感觉。 曹腊梅已经问戏班子借了衣服,准备等蟠桃运过来时,就扮成王母娘娘卖蟠桃。 陈凤霞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都囧囧有神,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专心带货呢,还是沉缅于角色扮演不可自拔。 反正不管哪样,人家做的开心就好呗。这招来的顾客越多,周围摊子也跟着受惠,就连三哥三嫂他们的桃子派每晚都能多卖出不少。 陈凤霞笑着跟李教练打招呼:“我也讲不清楚什么点回来。要有事,打我call机,我回过来。” 李教练点头,相当淡定:“你去吧,别担心,这边有我呢。” 其实现在帮工手脚都麻利,菜场也有人专门送货上门,他就是在旁边打打下手,真正能帮上的忙不多。 不过他清楚自己的存在就是定海神针的意思,起个震慑的作用。 不然每天这么多东西卖出去,收进来的钞票又得到晚上才能盘账,到时候三个人合起伙来搞鬼怎么办? 财帛动人心。与其考验人性,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人家轻易偷钱的机会。 反正陈凤霞感觉自己就不是多高尚的人。她当姑娘时在被单厂上班那会儿,整个车间的工友都想方设法偷偷带布头子回家呢。 郑明明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忧心忡忡。她怀疑妈妈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不会去找爸爸道歉。 陈敏佳十分笃定:“肯定不会啦,那多没面子。” 郑明明下意识地反驳:“可上回妈妈误会了我,也跟我道歉了呀。” 要论起没面子,大人跟小孩道歉,不是更没面子吗? 然而郑明明同学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她博士毕业工作后,家庭地位已经大不相同。 事实上丧失了家庭话语权的老母亲面对年轻强大的成年子女,道歉的话反而没那么难出口。 这种微妙的情绪,陈凤霞一直逮到了重生后的世界。 可是面对丈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道歉。 因为她从来没正经跟郑国强道过歉啊。 她不知道其他夫妻是怎么相处的,反正不仅是她,郑国强也不曾认真和自己道过歉。 包括他们还年轻时,他母亲不伺候她坐月子,他又出差,让她一个刚生完孩子不到一个礼拜的人在倒春寒的天气打冷水洗尿布,他都没对自己说过一句愧疚歉意的话。 要真论起亏欠,也是郑国强亏欠她更多些。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大环境如此,几乎绝大部分家庭都是妻子牺牲更多。 陈凤霞记得自己重生前看过一个调查问卷的结果,大部分已婚男性都觉得婚后更幸福,而女性的调查数据正好相反。 谁在为家庭牺牲,结果一目了然。 让她跟郑国强道歉,陈凤霞还真是不晓得该怎么酝酿情绪。 她在三个小姑娘的目送下跨出了小院的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底在哪儿。 是先去那个比利弗山庄实地考察豪宅的情况,还是先去前进村帮张老师王老师他们跑学校的事,亦或者先去上元县政府找郑国强? 唉,其实她还有个选择,就是去灯市口盯婚纱摄影店的装修。冯丹妮手续办好了,跟着飞去法国当见习买手,那边就没人看着了。 可就是因为选择太多,abcd是个选项摆在面前,搞得她反而不晓得勾哪个好。 也是她步伐迟疑,出个门还磨蹭了好两分钟,所以刚迈出小院,还没走上小区的林荫道时,她就迎头撞上了小赵。 年轻的姑娘脸蛋红扑扑,整个人都往外头冒着热气,见到陈凤霞就大喊:“凤霞姐,我以后正式跟你干了。” 陈凤霞惊讶,欸,消息穿的够快啊。 她拿到营业执照后还没跟人声张过呢,这边职工就找上门来了。 中介公司都开起来了,她可不得赶紧想办法招兵买马,定下正式的销售跟后勤保障队伍嚒。 可陈凤霞还是担心:“你们活动中心准许兼职吗?这回推销房子,可是要以中介公司的名义往外头跑了。” 跟以前利用节假日,以私人身份对外推销完全不是一回事。她要来,就得正式签用工合同了。 小赵原本鼻孔往外喷热气,这回却惊得瞪大了眼睛:“啊?中介公司?!啊!凤霞姐,太好了,你可算开中介公司了。我早就说你应该开个公司,正儿八经卖房子的!太好了,以后我就跟你干。那个什么倒头鬼的活动中心,八抬大轿请我去,我也不去了!” 陈凤霞惊讶:“怎么了,你这是?” 她听着怎么感觉这姑娘像是跟单位闹矛盾了?小赵今天不是去单位开会了嚒,好大的怒气。 何止是闹矛盾,小赵相当于被活动中心扫地出门了。 今天活动中心开会的主题是积极响应号召,鼓励广大职工下海经商。 其实从九二年南巡开始,各大城市机关就开始鼓动职工经商了。为什么都过了五年活动中心才想起来这茬呢。 这就跟学习精神的滞后性有关了。毕竟领会精神融会贯通需要时间。 总之,在1997年的夏天,活动中心在鼓励大家踊跃报名未果的情况下,终于采取末尾淘汰制,强行踢人出局了。 小赵就是那个众望所归的存在。 领导话说的漂亮,什么她年轻有闯劲又是大学生,出去创业肯定鹏程万里。 事实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又不是傻子。现在又不比往常,国营厂的职工都担心自己下岗,谁还不想要份安稳工作。 下海,前几年好些机关干部下海了,混得好的又有多少?十之六七都重新回原单位干了。 小赵气得脸通红:“当我不知道吗?一个个就是眼热,气不过我出来挣了几个钱。天地良心,我耽误过一天的工作了吗?来活动中心玩的人,哪个不说我服务态度好?!”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为了跟更多的人打好关系,趁机多推销出去房子。可单位也因此受益了,不是吗? “我最恨的是苗姐,全单位这么多人,除了我自己以外,连她在内都投我。”小赵越说火越大,“要说兼职推销房子,她明明卖的比我更多!” 就这样,那人也好意思推她出局。 陈凤霞听她喋喋不休地一通抱怨,只好拍着她的后背给人顺气:“好了,不气了。哎哟,没什么大不了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两口子都这样,何况同事呢,都难免的。” 小赵委屈:“那他们也不能这样欺负我。” 李教练在旁边安慰她:“待在那个活动中心也没什么意思。我看你的工作就是消磨时间与毅力,还把你框死了,不如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呢。” 陈凤霞也附和:”没错,反正是停薪留职,他们也不能真开了你。了不起过两年,你再回去上班好咯。” 小赵开始肉痛:“一个月也好几百块钱呢。两年加在一起,我要损失两万多块了。”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你怎么不说有这时间,你每个月多开两单,就把钱挣回头了?” 小赵眼睛一亮:“凤霞姐,你手上又有房子卖啦?” 太阳湖的房子上个礼拜正式售罄,她还以为短时间内没有卖房的工作可以做,她就扎根在小院里头帮工,或者也去灯市口起个摊子了。 要实在不行,她白天在这边帮忙,晚上去给曹老板扮七仙女伺候王母娘娘也成啊。 陈凤霞叫这姑娘逗得笑到浑身直抖:“好了,你可不能这么屈才你可是我的金牌销售员。走吧,咱们卖房子去。” 小赵赶紧跟上,追着陈凤霞问:“凤霞姐,咱们去哪儿?比利弗山庄嘛,好家伙,这是要搞好莱坞啊。” “不,先去招兵买马。一个公司呢,光咱俩肯定撑不起来。” 陈敏佳看着嬢嬢兴冲冲离开的背影,相当肯定地对表妹点头:“我看嬢嬢是不会去找姑爹道歉了。” 郑明明目送母亲轻快的步伐,也叹了口气,她也感觉这事儿没戏。 小姐姐低头看一个劲儿催促自己陪他玩球的小弟弟,抬头看天,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生苦从识字起。 玩什么球啊,小猪猪同学。你姐姐我还要复习功课,准备迎接期末考试呢。 ※※※※※※※※※※※※※※※※※※※※ 今日份日万完成感谢在2020-12-05 12:13:04~2020-12-07 12:1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 3个;天歌v 2个;fish、大蟹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照海倚天 200瓶;晓*瑞 100瓶;无二两米高 67瓶;somnus薇 60瓶;苏格拉小荻 50瓶;式微 26瓶;一只奔跑的小蜗牛、爱大大、hyou、杉、dabbiechen、羡、书荒ing、夜雨、光影世界1999、橘暗淮南、叮咚、hyuel、守候花开、月色 20瓶;怀秋 15瓶;曳雾 12瓶;燕于飞、maggie、青木瓜沙律、沉默的大象、皇普铁妞、水彩墨迹、羡夜zero、luck、bay、林楠楠、雅琪 10瓶;fish 8瓶;枸杞君 6瓶;怀瑾、baosimm、深海玙鹿、卤水煮鸡蛋 5瓶;缘 4瓶;万年迷、菲妮 3瓶;楠楠、淇淇 2瓶;catty、23155266、云小仙儿、tayl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来打广告吧 小姑娘们的直觉相当精准。 陈凤霞的确坐上了去上元县的公交车, 目的地却不是县政府,而是隔了两条街的茶舍。 当初她最早期心思要捡漏上元县的地铁房时,碰上的那位销售小姐李巧眉在老板跑路后, 就去茶舍当服务员了。 见到陈凤霞, 听了她的来意,李巧眉的第一反应就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卖房子了,那个王八蛋欠我的工资到现在还没结呢。” 陈凤霞笑道:“别误会,我不是开发商, 我开的是中介公司。之前找你买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搞销售的人才。” 刚重生回来那会儿, 陈凤霞是拿二十多年后的眼光看待自己遇到的人和事, 自然没感觉这售楼小姐有多出挑。 后来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时间越久, 她越感觉这姑娘的难能可贵。李巧眉这样专业的售楼小姐太难得了, 比起孙经理手下的销售人员都不遑多让,或者说更出色。 李巧眉得了夸奖, 忍不住也自夸了一句:“那当然,不是我吹的,当初我入职前可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我们老板特地从香港那边请的老师过来给我们上的课。” 小赵在旁边保持微笑, 眉毛上下跳舞。 得了吧,什么香港来的老师, 估计就是故意装成港台腔,好显示高端。 就好像凤霞姐的那个婚纱摄影店里的化妆师吴春梅, 起个英文名叫艾琳, 说话全是软软的台湾腔,结果客人来了以后都点名喊她帮忙化妆。 看得小赵佩服不已, 感觉大家为了增强自己的竞争力,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管李巧眉的培训老师是不是香港来的, 反正她受过专业训练是不争的事实。 陈凤霞当即拍板:“你要愿意的话,就过来跟我干。底薪三百,试用期的提成是千分之三个点,等到三个月考核期过了转正,涨到千分之六个点。后面销售好的话,还有奖金。” 李巧眉狐疑地看着陈凤霞,还是疑虑重重:“现在除了下岗工人拿买断工龄的钱换外,还有谁买房啊。” 陈凤霞嫣然一笑,没把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而是点了灯市口的名:“前段时间办美食节的地方你听说过没有?那边一百来套房子是我牵头卖出去的。” 她又指着小赵道,“太阳湖听讲过没?那边两期几百套房子,都是这位小赵姐销售出去的。” 小赵有点儿心虚,毕竟那里头三室一厅主要还是靠苗姐的门路才销售一空的。邹鹏的妈妈也卖出去了不少。 因为菜市场的商贩大部分家里头都有两三个小孩,所以他们宁可要七万块钱的三室一厅。 李巧眉瞬间肃然起敬。 她的土生土长的上元县人。 在她看来,无论灯市口还是太阳湖,那都比不上上元县城热闹。这两处的房子都能卖出去,她还怕个啥。 她立刻来了精神,当即替自己换了工作:“干,我跟你们干。” 反正在茶舍当服务员,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她也就是三百块钱的工资。眼下服务员就是这工资水平,你爱干不干。 茶舍老板也痛快,直接结账挥手。送人出门的时候,他还如释重负:“你可算走了,其实我老早就不想再招人了。就我这生意冷清的,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忙完。” 得,亏她刚才还担心自己临时辞职对不住老板呢。合着人家早就嫌弃白养她一闲人了。 李巧眉立刻扭头,直接问自己的新老板:“我们要卖哪里的房子?” “比利弗山庄。” 李巧眉吃了一惊:“那房子可贵了,听说要上百万呢。” 陈凤霞笑眯眯的:“看样子你还蛮关心房地产发展的哦,连比利弗山庄都知道。” 当着新职工的面,她不好意思承认,她是昨晚才第一次听说江海有个比利弗山庄的。 不晓得是上辈子这房子没卖出去,后来被拆毁重建了,还是以后江海的高档住宅区越来越多,眼下的百万豪宅放在后面看就不显眼,泯然众人矣;反正二十年后,这个名头不算响亮。 李巧眉不好意思道:“这么贵的房子,恐怕不好卖吧。” 她丢掉房产销售的工作后,也痛定思痛过为什么房地产市场会垮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有钱人远远没有开发商想的多。 几万块钱对一般的人家而言已经不是小数目,何况是百万豪宅? 小赵立刻强调:“金钱湖别墅知道不?这也是我们公司代理的,现在都没剩多少套了。” 李巧眉惊讶得厉害:“那边也卖出去了?我前面听说要炸掉了哎。” 小赵瞪眼睛:“炸掉?那人家业主可不得跟建筑公司拼命,开什么玩笑哦。好多钱全款买的房。” 陈凤霞在心里头惊讶,原来这辈子又有人早早起了炸金钱湖别墅的心。 她面上笑吟吟,伸手指街上的轿车:“你猜这车多少钱?” 李巧眉撇撇嘴巴,难掩羡慕:“五十万,这车要五十万呢。” 陈凤霞笑了:“看,人家不是把半座豪宅开上街了嚒。所以说,不是没人买得起房,而是买得起房的人没看到我们的房子或者还没意识到自己需要买房。” 她侧过头看李巧眉笑,“现在就是你接受考核的第一道题目,你打算怎么让有钱人买你的别墅?” 李巧眉愣住了,本能地回答:“推销啊,人家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好好跟他说房子的好处呗。这个比利弗山庄是外销房的品质,内销的价格,依山傍水,风景绝佳……”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广告词,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做售楼小姐时背下来的通稿。 陈凤霞也不打断。等到她口干舌燥,眼睛下意识找水喝的时候,陈老板才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有钱人为什么要找你?” 李巧眉傻眼了。 她以前在售楼处工作,都是人家看到招牌,然后找上门来的啊。 这就好比在街上开馆子做生意……哦,对了,他们得发传单,让路人知道他们的点。 陈凤霞摇摇头,否定了她的主意:“这样太慢,效率太低,一百张传单发出去,能有一单生意成了就算运气好的了。我现在需要更加迅速有效的销售路径。” 李巧眉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开始冥思苦想。 说实在的,陈凤霞有点儿失望。她本来还以为这姑娘是干老了房产销售的人,有些这个时代的绝招呢。 她想着这些绝招能给自己带来启发,可以帮她打开销售的新思路。毕竟单纯依靠人带人的旧有销售模式,能够销售的范围还是太过于局限了。 “啊!我知道了!” 李巧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还没办入职手续的售楼小姐眉飞色舞:“我们可以电话推销,通过打有钱人电话的方式来定向销售。 小赵下意识地否决:“你上哪儿知道人家电话号码去?” “汽车维修店啊。”李巧眉愈发神采飞扬,“能够开得起好车的人肯定有钱,去那儿找电话号码,然后再一个个打过去,人家不就知道我们有别墅卖了吗?” 小赵惊呆了,凤霞姐果然是伯乐啊,一出手,找上的就是千里马。 这种主意,亏她能想得出来。 然而老员工鼓掌,不代表老板能点头。 陈凤霞笑道:“你确定?万一过去修车的是司机呢。再说,人家不耐烦听完电话怎么办?” 李巧眉熄火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板提出的问题。 “走吧,我们先喝点儿水。”陈凤霞笑着安慰新员工,“不着急,慢慢想。” 其实她并不觉得李巧眉的主意是异想天开,相反的,她颇为惊喜,感觉这姑娘脑袋瓜子够灵光,为自己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电话推销不少见。20多年后这种套路都没有消失,可见是历久弥新经得住考验的好办法。 况且眼下无论是大哥大还是固定电话都价值不菲,能够拥有的人属于整个社会的富裕群体,也是别墅的潜在购买人群。针对他们进行推销,效果应该相当不错。 李巧眉的这条思路可以说相当巧妙。 只不过天底下就没有餍足的老板。 面对富有创造力的员工,所有的资本家第一反应都是压榨再压榨,看能不能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 李巧眉面对笑吟吟的新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老板,让您破费了。” 街边有卖奶茶卖果汁的饮料铺,装修得颇为精致。当然价格也精致,一杯果汁起步价就得好几块。 李巧眉刚琢磨着自己是要点原味奶茶还是鲜橙汁,就看见自己老板直接越过了奶茶店,朝旁边的馄饨面馆走。 她还招呼了句自己:“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说。” 李巧眉愣住了,她再看奶茶店就一张门脸,连张能坐下来的椅子都没有,顿时涨红了脸。 她真是晕头了。老板说喝水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她居然就光想着奶茶里头要不要加冰,完全没考虑奶茶店能不能坐人的问题。 小赵默默地看了眼面红耳赤的新同事,又抬头看了眼奶茶店贴出来的价格标签。 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凤霞姐忽视奶茶店的存在仅仅是因为肉痛钱。 她就没见过比凤霞姐更一分钱当成两半花的人啦,简直就是人形貔貅。 小院卖两块钱一杯奶茶没问题,要让她花一块钱买块西瓜,估计她会心痛得睡不好觉。 陈凤霞就双标得理直气壮。 一海碗大骨头汤馄饨才一块钱,辣油香醋芫荽随便加,你还可以问老板要水喝,人家端上的都不是白开水,而是大麦茶。 她慢悠悠地喝,还顺带感慨:“哎哟,这玩意儿真解渴。我比你们还小的时候在生产队干活。这会儿差不多双抢,队里送到田头喝的就是大麦茶,又解热又解暑。” 小赵也喝了口,笑嘻嘻道:“我感觉这味道有点像咖啡。” 嘿,越喝感觉越像。回头试试拿它代替咖啡,毕竟现在她停薪留职,每个月少了好几百块钱的固定进账。这玩意儿可比咖啡便宜多了。 李巧眉却笑不出来,她还没有通过考核呢。年轻的姑娘苦思冥想,喝茶的时候都有一口没一口。 陈凤霞也不管她,只自顾自地喝茶吃馄饨。 别说,这馄饨摊子瞧着不起眼,老板的手艺却相当不赖。明明薄皮里头裹不了多少肉馅,却愣是能让人吃出汤汁饱满,肉馅鲜甜的味觉。大骨头汤里头飘荡着的紫菜跟虾皮,也是鲜的能咬掉人的舌头。 这一块钱,实在值。 眼下不过十一点钟,还不到正常的饭点。馄饨店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也就是老板忙里忙外,准备迎接客流高峰。 她们三人不说话,那除了吃馄饨喝汤的声响之外,店里头就只剩下电视机传出的动静了。 银幕上广告女郎正在展示一件据说可以变出三十多种款式的连衣裙,主持人笑容可掬地介绍:“只要998元,这样一件新潮神奇的连衣裙就可以挂在您的橱窗里,点亮生活。” 陈凤霞正在喝馄饨汤呢,闻声直接呛到了。 小赵赶紧帮她拍背,随口抱怨:“就是嚒,有998块钱我能买好几件连衣裙了。我穿真正的新衣服不好吗?我非得在旧裙子上翻新。” 陈凤霞摆手表示没事,她被呛到是瞬间画风转换不过来。 正常情况下,主持人不是应该激情澎湃地喊:“只要998,神奇连衣裙连衣裙带回家!”嚒,居然这样神色端庄,连“买它买它买它”都赶不上。 她哪里知道,眼下电视购物刚在大陆兴起没几年,那种歇斯底里的台湾侯总价值两万的钻石只卖三百做慈善的模式风潮还没刮到海峡这边来。 她就看着现在的电视购物觉着有趣。 李巧眉却喊出了声:“没错,电视购物广告!” 她眉飞色舞,指着电视机噼里啪啦地开始顺自己的思路:“这种电视购物是新起来的时髦。老板你看,一件裙子就能卖998元,一件胸罩卖558,一把剪刀229块……” 她话没说完,馄饨店的店主刚好拿着筐子从旁边经过,随口道:“这么贵的东西哪个买哦,吹的个不得了,哪里值这个价。” 李巧眉撇撇嘴巴,等店主去招待其他客人了,才表达自己的鄙夷:“土包子,买的人多了去,反正也不会要你买。” 她转头面对自己老板时,就满脸阳光灿烂了,“老板你看,电视台的电话机就没歇火过,可见卖得肯定好。你不是说直接打电话推销人家会挂电话嚒,这种电视购物就不怕了。” 人家都是电话打过来。 小赵笑嘻嘻的,直接抛出个新问题:“那人家也可以换台或者干脆关了电视啊。” 面对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赵,李巧眉胆子就大多了:“这又不是广告,谁要换台啊。你不觉得很有趣嘛。” 小赵不以为意:“这就是加长版的广告,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李巧眉认真道:“那也应该打广告,像那个椰树椰汁不就是靠广告起来的嚒。老板,真的,你要卖别墅,必须得在电视上打广告。现在光靠报纸早就不行了,大家都爱看电视,没人愿意看报纸的。” 陈凤霞愣了下:“在电视上投广告?” 说实在的,正常的买卖人想把事业做大做强都会想到在报纸电视上打广告。 但陈凤霞抠门惯了,酷爱各种没本的买卖,居然从来不曾考虑过投放广告。 乖乖,这户外广告牌,光是刷漆就要好多本钱了吧。更别说在电视上打广告了。 椰树集团她知道啊,听说人家把营业额的三分之一都拿出来投放广告了,一年放出去大几千万呢,实在财大气粗。 陈凤霞可舍不得下这样的血本,她卖套别墅的佣金才多少,她得考虑投入产出比的问题。 李巧眉叫老板的一通分析给弄懵了,满脸茫然道:“我们为什么要在中央台投广告啊,比利弗山庄就在江海,我们在江海电视台打广告不就行了嚒。” 陈凤霞一愣,得,她习惯成自然,光想着省钱,倒是忘了这茬了。 ※※※※※※※※※※※※※※※※※※※※ 大陆电视购物兴起于九十年代,文中提到的商品价格源自于《经营者》1998年第04期《电视购物: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作者:周延明。 嗯,虽然文的成绩一天比一天差,我还是会认真地写下去的。 除了电视还有广播 眼下电视台是真风光, 即便是地方市电视台,打电视广告也要价不菲。 张老师跟王老师家的女婿在上元县电视台工作,帮忙牵线自己就职于江海电视台广告部的同学。 对方倒也痛快, 直接表示可以走内部价, 给打折扣。购物节目打九折,普通电视广告打九五折。 其中购物节目最灵活机动,可以分成包周包月包季度三种模式,报价也是三个档。 普通电视广告差些, 起步是月,又分成黄金时段跟普通手时段, 还有电视剧插播广告。这电视剧还要分…… 陈凤霞叫一连串的电视单绕晕了, 直截了当开问:“你就告诉我多少钱吧。” 广告部的副经理笑容满面, 直接亮出了三根手指头, 言辞温和:“这是最便宜的。” 陈凤霞要晕厥,乖乖, 一开口就是上元县一套房,实在心狠手辣。 她房子还不晓得能卖出去多少,佣金又能拿到几位数呢。 副经理直接带人出电视台大楼, 指着靠近马路的一间房道:“看到没有,您觉得热不热闹?” 陈凤霞瞧着这人山人海的架势, 颇为惊讶:“这是明星搞签售吗?” 副经理笑着摇头:“对,不过明星不是人, 是我们的产品。这边原本是我们电视台的仓库, 我们购物频道起来后,就借了一块摆放样品, 后来就干脆改成了销售部。我们目前最受欢迎的多功能健身板, 美国进口, 3988元,你知道上个礼拜的销量是多少吗?” 陈凤霞不用看副经理同志正反翻的手掌,就知道这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 “我们电视台愿意给你打九折,绝对不是因为电视购物缺生意,而是一个看在熟人的面上,一个是节目刚成立不到一年,还在优惠推广期,还有一个就是你的销售产品够新奇。一般电视购物推销的都是日用品、健身器材还有服装鞋袜保健品跟美容美发产品。卖房子,我头回听说,我们是诚心想合作,打造出风靡全省的爆点来。” 副经理看陈凤霞还不吭声,再接再厉地给自己打广告,“你现在看到的销售途径不过是一种而已,我们还有电话订购、送货上门,邮寄商品以及在人民商场、太平洋百货都设置专柜,每一单生意都火爆得很。像你这样卖房子,我们可以提供班车接送现场看房的。” 李巧眉忍不住插了句嘴:“能买得起比利弗山庄的,人家都自己开车。” 一般的车子,人家还看不上呢! 副经理的眼睛在金丝眼镜后面惊诧莫名:“你们是要为房产中介公司打广告,还是替开发商做宣传?难不成你们就只做一锤子买卖?” 小赵回过神来:“没错,我们要做房博通的,整个江海的房源都要一网打尽。不管想买什么房,我们幸福到家都能提供最优质贴心的服务。” 她说得眉飞色舞,李巧眉又闹了个大红脸,感觉自己白接受过专业培训,居然本末倒置,忘了给自己开工资的不是开发商,而是中介公司了。 可怜的再就业员工偷偷看老板的脸色,生怕自己叫人嫌弃了。 她这还没过考核期呢!唉,是不是茶舍的工作辞得太快了些。 李巧眉看着自己的老板面上完全不显山不露水,不由暗自佩服,这能发财的人到底不一样。看看人家的气度,这才是当老板的料。 她哪里知道陈凤霞面上不露端倪,是因为她已经惊呆了。 好吧,她晓得打广告不便宜。可她也没想到人家就是上下嘴皮子一搭的功夫,一套上上元县的房不算,干脆连金钱湖别墅的首付都给吃掉了。 副经理同志还在滔滔不绝呢,陈凤霞就在心里头算,哎呀,别墅的一层楼没了,哎呀,第二层也被吃得一干二净,哎哟哟,这是干脆将整套别墅都吞进了肚子了吧。 得,照这么下去,那个比利弗山庄能卖几栋楼不好说。她先搭进去一套豪宅才是真的。 陈凤霞的脸上没显出任何端倪,可客户不表达意见就是最大的不满意。 广告部的副经理做老了,人家不吱声,他都能猜出七七八八。 他一本正经地强调:“没错,现在在电视上打广告是最贵的,可是我们的服务也是最全面最周到最有效的。你只要说出你的需求,连广告都是我们设计拍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综合算下来,我们的性价比最高啊。 你看报纸上打广告是便宜,可开发商已经打过几轮广告了,比利弗山庄也没卖出去。现在只有电视广告,才能满足您的需求。” 陈凤霞听了一耳朵,最后只是微笑,目光诚恳地看着对方:“肖经理,谢谢您,实不相瞒,这个投入成本比较大,我还得回去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再做决定。” 李巧眉在旁边暗自咋舌,乖乖,这可真是正规的公司了。大支出都要开会研究,不是老板拍脑壳做决定。听着就是大公司的气派。 小赵却是满脑袋的问号,开会研究?这中介公司除了老板外加她们两个业务员,还有谁? 哦,她妈也算。凤霞姐说了,中介公司的账也得她妈带着做,给她另外单开一分工钱。 嚯,这么一来的话,她妈每个月的额外收入可比退休工资高多了。 只不过,就算加上她妈,又能开会研究出什么个结论呢。 肖经理无所谓,他每天要招待的意向客户多了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做成电视房产广告。 现在,卖房子的全在报纸上登广告,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难怪他们的房子卖不出去。 张老师的女婿跟老同学打了声招呼,带着陈凤霞等人去停车场。 他今天到市电视台办事,开的是单位的车,顺带着捎上了陈凤霞几人。 这会儿他的事办完了,老丈人学校房东的事没办妥,他挺不好意思,还主动表示:“只可惜你们卖的房子是别墅,上元县没什么人买得起,不然的话,在我们电视台打广告也行。” 李巧眉看了眼他,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她很想说,就是上元有钱人多,人家也不会看县电视台的节目啊。 在他们那儿打广告,才真是打水漂呢。 陈凤霞面带微笑:“您太客气了,您肯帮忙牵线,已经帮了我大忙,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张老师的女婿发动的车子,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肖经理的建议。这个投入大,但是收效也显著啊。实不相瞒,我们县电视台要不是没条件,也想搞电视购物。这有钱人啊,还是很会享受的。他们没时间慢慢自己看,就想看别人展示。” 说话的时候,他随手拧开了车上的收音机,里头飘出了欢快的歌声:“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 小赵扑哧笑出声,拼命地点头:“可不是嘛,越是有钱人越没时间。” 还指望他们翻报纸看房地产广告呢,还不如直接在电视台打广告。 她叽叽喳喳地游说自己的老板:“凤霞姐,我觉得可以。看电视购物的都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陈凤霞突兀地打断了:“林主任,我问一句,你平常开车的时候都听广播吗?” 张老师的女婿一愣,点点头道:“听,我不喜欢听磁带,太单调了,还是听点广播有意思。” 陈凤霞的心怦怦直跳,没错,就是这样了。上辈子她儿子女儿开车的时候也爱听广播。 先前那位电视台的肖经理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听广播时,她就觉得奇怪。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广播也应该跟电报还有bb机一样被历史淘汰了啊。可20多年后,广播电台依然存在,而且效益一点也不差。 想来,这跟以后满大街都是汽车也有一定的关系。毕竟开车的时候,大家一不能看电视二不能玩手机,也就是耳朵听听音乐听听广播了。 小赵还满头雾水的时候,李巧眉先反应过来:“车子!老板你是说开车的用户也会听广播!” 啊,没错。 人在车上,除了听广播还能干什么呀?而且车子是私密环境,广播里传出的声音清清楚楚,效果可比商场柜台电视机播放的节目强多了。 商场多吵啊,人来人往的,电视机的声音除非声音特别大,否则谁听得清楚里头说什么。 况且商场中各类物品琳琅满目,除了被迫陪老婆女朋友出来逛街的男人百无聊赖才会盯着电视机看,真正想逛街的人谁有空看电视呀。 广播节目就不一样啦,路程就算短,开车也起码得十几二十分钟。再久一点,半个小时往上也是正常的。 这漫长的时间里,开车跟坐车的人都无聊至极,想必连广播听到耳朵里都新鲜有趣极了。 李巧眉越说越兴奋,到最后看陈凤霞的目光充满了崇拜:“老板,你太厉害了。难怪你能卖出那么多房子,你比乔·吉拉德还厉害!” 陈凤霞满头雾水,这个乔·吉拉德是谁? “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他连续12年平均每天销售6辆汽车,雪佛兰汽车喔!” 陈凤霞笑了:“那我可不敢跟他比,照他这样换成钱,人家一天就能卖出两套比利弗山庄的别墅咯。” 雪佛兰轿车卖多少钱她不知道。可现在一辆福特轿车就卖40多万,想必雪弗兰也不便宜吧。 李巧眉马屁跟上:“老板你一定行的,一天6套别墅都不在话下。” 是个人都爱被戴高帽子,陈凤霞笑呵呵的,继续追问:“你们再想想看,听广播的除了有车的以外,还有什么人?” 李巧眉积极踊跃抢答:“领导呗,领导都坐小轿车。不过领导基本上都住政府的楼,应该不会买房。” 陈凤霞笑了笑,心道人家不买不代表人家不想要。这送钱送东西,连人都能送,何况是房子呢。 “还有呢,再想想看,还有哪些人会听广播?” 李巧眉苦思冥想,迟疑着又给出了一个答案:“老头老太太。我爷爷每天去公园锻炼身体,就爱拎着他的收音机,不过他都是听评书。” 她已经连着给出了两条答案,让小赵充满了危机感。 自己一个经验丰富的业务员居然赶不上新手,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她现在都停薪留职了,必须全力以赴地干销售。 “还有学生。”小赵生怕被人回答完了,赶紧抢着作答,“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室都爱听广播,还给广播台写信打电话点歌呢。” 李巧眉到底沉不住气,立刻笑了起来:“学生听也没用啊,学生又不买房。” 他们可不是做广播用户的调查问卷,他们是要有针对性地卖出房子呢。 小赵有些不高兴了,立刻反唇相讥:“谁说学生不买房的?今年上元县的企业去大学里头招人,就凭借承诺解决住房问题,签下了好几个优等生呢。” 学生就不需要房子了吗?她上大学那会儿,学校里头就流行一种说法,叫做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 想要安家,不就得买房吗? 陈凤霞点点头,继续鼓励的语气:“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除此以外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会听广播?” 这回两位业务员都陷入了苦思冥想,反倒是开车的林主任笑着开了口:“其实只要坐车上下班的人都可能会听广播。” 李巧眉愁眉苦脸:“那不成,公交车吵死了我就从来没听清楚过公交车广播到底播了些什么。” 陈凤霞已经明白过来:“你是说单位有班车的人?” 林主任笑着点头:“是啊,有些单位在郊区,没有班车的话,大家上班都是问题。” 这样的班车,坐的基本上都是单位职工,相当安静。 陈凤霞笑了:“哎哟,那又多了一波销售目标,像您这样的。林主任,有没有考虑过改善住房?要是您觉得房子太大的话,投资个小户型也不错呀。这样双方老人或者是亲戚朋友来了,都有现成的地方住,平常租出去也好啊。” 林主任大笑:“程老板你可真厉害,房子都卖到我头上来了。” 李巧眉举一反三:“还有大巴,长途大巴跟旅游大巴上都有广播,大家也会听节目的。” 嘿,这么一说起来,电视台的人嘴里头所说的马上就要被淘汰的广播电台,其实听众人群一点也不小。 只要有针对性地投入广告,说不定效果比在电视上宣传来的还好呢。 陈凤霞看两个姑娘说的热闹,索性给她们派活:“那你们就做个分析,不同的人在听广播节目选择上有什么样的区别,他们又需要什么样的房,列出表格来,到时候我们好针对性地投入广告。” 其实她有点失望。因为车上的其他三人谁都没有提另外一个会听广播的群体——农民工。 没错,所有人都有精神需求,农民工也不例外。 人在工地上,天为被地为床都是常有的事,哪有多少工棚里会安电视机。 大家平常除了打牌之外,还会干什么?当然是听广播了。 这玩意儿便宜,拎到哪里都有声响,是枯燥乏味的工地生活最好的调剂。 陈凤霞在工地上干的时候,就爱听广播,尤其喜欢听单田芳说书。 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忘记生活的疲惫,暂且沉浸在精彩纷呈的评书世界中。 就像那句话说的,生活除了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广播里头的世界,就是她以及她的那些工友的诗跟远方。 然而无论小赵还是李巧眉亦或者林经理,谁都没提起农民工。 即便灯市口的主要购买人群是农民工。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的咽下了苦笑。 大概除了她,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工的她之外,谁也不会想到要把房子卖给农民工吧。 又或者说,也没什么人会关心农民工该住在哪里。 即便20多年后,农民工的小孩在大城市里头上学也千难万难啊。 所以,她必须得帮更多的农民工在城里头安下家。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朝林主任笑:“一事不烦二主,林主任,广播电台的事情也要拜托你了。” 林主任却有些迟疑:“广播台只能放声音,不能出现图像啊。大家买房子首先要看到样子的呀。” 陈凤霞笑容可掬:“你们单位分房子的时候,你最关注什么?” 林主任不假思索:“位置、面积、还有朝向跟价钱。” 他话音落下,自己先笑了,“没错,这个不用看,说了就知道。” 他也大方,索性将车子停在旁边,直接摸出了大哥大:“我打个call机给我师兄吧,他在省广播电台工作。” 拨寻呼台号码的时候,他还笑着加了句,“我这位师兄可是王牌播音员。他刚工作的那会儿,就有听众穿着婚纱找到广播电台来,哭着喊着要跟他结婚。” 哎哟,那可真是偶像级别了。 车上的两个姑娘偷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句话:广播电台的确不行了呀。 听听,他师兄还在省广播电台呢,居然用的是bb机。 林主任就在县电视台而已,都已经打起了大哥大。 啧啧,林主任的这位师兄就是再偶像,单位效益不行,估计也够呛。 ※※※※※※※※※※※※※※※※※※※※ 感谢在2020-12-05 12:23:45~2020-12-05 12:3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海玙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是做慈善了吧 林主任的师兄姓周, 是省广播电台晚间新闻的主播。 按道理来说,新闻主播是播音员中的no.1,绝对的台柱子, 一哥一姐。 可广播电台的落魄是全方位的, 即便王牌播音员也要想办法拉赞助,每个人都有任务,完成不了就发不出工资。 周主播听师弟介绍生意上门,立刻出电台迎接。 不上酒桌谈生意的人他最喜欢, 作为播音员,他入职之前跟最初几年都烟酒不沾, 但这两年为了生存, 他在酒桌上喝吐血的时候都不少见。 他身材中等, 相貌普通, 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走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冒着王牌主播的光环。 陈凤霞正纳闷那位女听众究竟着了什么魔, 居然直接穿着婚纱过来抢这人,结果人家一开口,在场的女同胞集体沦陷了。 如果声音也能用颜值来描述的话, 这位周主播的声音绝对可以与尊龙的相貌齐驱并驾。 妈呀,这叫一个磁性, 这叫一个醇厚。什么都不用做,闭上眼睛光听他说话声音, 就足够让人飘在云端上了。 天啦, 就这声音,还是嗓子喝坏了以后才“沦落”成这样(林主任原话), 那他一开始的声音条件该有多优越。 周主播的声音够男神, 说出来的话却绝对接地气。 什么时候都没有比谈钱更接地气的。 不得不说, 细节决定成败,年轻姑娘的洞察力惊人。 小赵跟李巧眉的推断没错,眼下的广播电台真落魄到了一定的境界。 晚间新闻啊,用电视来看就是新闻联播。这个时间段的广告居然只要800块钱。 陈凤霞刚听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天哪,广播怎么比电视还贵?一晚上就要800块。 结果人家又重复了一遍,是一个月。 这下子,小赵跟李巧眉都惊呆了。原来广播都已经沦落到这份上了?人家电视台的广告价格,后面的单位都是万。 他这边小数点直接往前移了两位。 周主播看他们目瞪口呆的模样,还以为对方是嫌贵,赶紧强调:“这不是单纯播录音,我们的主播可以口播的。” 我滴个神哎。 陈凤霞在心中咆哮,这就相当于新闻主播亲自为产品打广告了,连他们录广告的钱都省了。 她过于震惊,连话都忘了说,结果这种沉默达到了一种不明觉厉的效果。 周主播甚至主动放出了大杀招:“可以先试几天效果,如果你觉得还行的话,再正式跟我们广播台签合同。” 陈凤霞眼睛嗖的一下亮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年头,打广告还可以免费试用啊。 她感觉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当老板的人点点头,脸上露出标准的二度微笑:“那就麻烦主播您了。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是您的粉丝,刚才看到您就特别的震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给我张名片? 嗐,我们做生意的人就是比不上你们搞艺术的文雅,我一开口就要说铜臭了。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您介不介意工作之余兼职做婚礼司仪? 您千万别生气,我有不少朋友也特别喜欢你。要是家里头的小孩婚礼上能够请到您当主持人,我们都觉得特别有面子。就是不知道您能不能赏这个脸。” 她姿态摆的谦卑,周主播也没拿乔,立刻递了张名片上去,笑着点头道:“结婚是喜事,能够沾喜气也是我的荣幸,我当然愿意。要是有需要的话就打这个call机,我会尽快回电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这就好。还有个事情想麻烦您,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那个试用广告,我想在新闻音乐农村频道都试试,然后再确定合同的具体时间,你看可以吗?” 周主播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新闻频道没问题,农村频道我争取看看,音乐节目有点麻烦,我试试看吧。音乐这边广告安排的比较紧,看能不能插.进去。” 小赵惊讶不已:“音乐节目最火爆?” 好吧,她承认她听广播的时候也会选择音乐台。不过其他人也会这样吗? 她本来还以为新闻节目最受欢迎呢。新闻联播肯定是全国收视率最高的节目啊。 陈凤霞心中了然,正是因为电视新闻受欢迎,所以广播新闻才被挤的没地方啊。 她假装没有看到周主播面上的尴尬,只笑容满面:“那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说着,她还半开玩笑地强调,“到时候您当司仪的话,我肯定要给您包个大大的红包。” 周主播点头:“不麻烦,我给你问问看。如果行的话,我随时通知您。对了,广告词呢?你们的广告词是什么?大概要多长时间?” 陈凤霞直接摊手,一点儿都不害臊:“真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听林主任提起,才知道他有您这个关系,来碰碰运气,倒是没什么准备。” 周主播犹豫了下,主动请缨:“这样吧,你把情况跟我说下,我试着写两段给你们看看。如果觉得合适的话,后面试播就用这个广告词,你看可以吗?” 陈凤霞真是要跳起来了。 用20多年后的话来说,这叫什么宝藏男孩。她今天真是花小钱办大事,人家一个人替她干了三个人的活。 而且还是试工。 陈凤霞毫不犹豫:“目前我们的主推房源是高档别墅,广告要求突出两个字尊贵。这别墅就相当于一张名片,绝版,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没有了。” 周主播点头,拿出随身带的本子,立刻记下了他的要求。 林主任在旁边笑:“我师兄当年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文笔一流,广告词堪称绝妙。” 陈凤霞立刻警觉,郑重其事地提出警告:“我的目标是卖别墅,周主播,你可千万不要把它变成散文诗啊。” 周主播笑了起来:“你放心,你不说我也知道,广告越美,人家越不知道你想干嘛。” 就好像那个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是钻石广告,可到底是哪个品牌的钻石,天知道! 新闻主播随口就来:“陈老板你听听看,这种风格行不行?至尊豪庭,绝版享受,不是所有的豪宅都可以被称之为贵族。比利弗山庄,环抱中山,闹中取静的华美,成就您内心的高贵。”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的:“对对对,就是这个调调。” 小赵却在旁边犯愁:“那比利弗山庄跟金钱湖别墅又有什么区别呢?金钱湖别墅的广告要怎么打?” 周主播一时语塞,这金钱湖三个字听上去就跟贵族不搭边呀。 虽然谁都知道没钱称什么贵族。但贵族的调调就是嘴上不能提钱。不然怎么说三代富豪成就一个贵族呢? 李巧眉在旁边积极出主意:“外销房的品质,内销房的价格。我们可以突出金钱湖别墅这个优势嘛。” 小赵撇撇嘴巴:“我怎么觉得说了还不如不说,这简直明摆着告诉人家,它就是比外销房低一等。” 陈凤霞却突然间有了灵感:“没错,要强调外销房。” 啊,什么意思? 小赵眨巴两下眼睛,疑心自己的老板是异想天开。 她好歹也卖了这么长时间的房子,不至于不明白外销房跟内销房在一开始立项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不是说你想改就改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你说说看外销房的特点是什么?” 小赵脱口而出:“卖给外国人,用外币结账。” 旋即她恍然大悟,“用外币结账。” 陈凤霞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错,比利弗山庄下个月开盘,这中间就可以大做文章。” 周主播不是同道中人,听得满头雾水,完全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这到底做的哪门子的文章? 陈凤霞厚脸皮,在周围没找到公用电话亭,就直接上广播电台,借用人家台里头的电话。 现在的广播电台还有武警站岗,为了进去,她还登记,接受了一番盘查,真心不怕麻烦。 就连林主任都摇头,直接表示:“你用我的大哥大就可以了。” 陈凤霞却笑眯眯的:“我还没用过广播电台的电话呢,你好歹让我开回洋荤啊。” 林主播也在旁边笑:“像您这样的老板,早就该配个大哥大了。” 打电话的人镇定自若:“那我就等着,我们幸福到家从广播电台这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开始梦的启航,让声音插上翅膀,飞向幸福的彼岸。” 她这一通话辞藻堆砌,完全是小学生写作文时引用过多导致的繁冗。 李巧眉却在旁边积极鼓掌:“老板你真棒,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幸福到家是全市人民的春风,也是我们的好平台。” 陈凤霞就笑,感觉李巧眉绝对是个干销售的好人才。 为啥?是人就爱听漂亮话呗。这姑娘的漂亮话是张口就来。 周主播跟林主任没在意这姑娘的卖力表演,就竖着耳朵听陈凤霞打电话。 他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位房产中介公司老板葫芦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凤霞也没藏着掖着,就开门见山,简单寒暄不到两句话,直接了当对开发商提出了要求。 为了彰显比利弗山庄的独一无二,请用美元定价。 扯什么一堆国际化呀,最国际化的表现不就是使用国际通用货币嘛。一平方米多少美金,你想不让人往国际化方向想,都艰难。 周主播惊呆了,他自诩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过这种骚操作呀。 林主任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凤霞,感觉老丈人的这位房东的确不同凡响,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 小赵却不惊讶,她跟凤霞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事,知道自己的这位亦师亦友的老板最擅长的就是花小钱办大事。 或者更直白点儿讲,省钱省惯了,什么东西她都能想出平价代替款。 就好像她的街头牛排跟街头披萨。 陈凤霞挂了电话,笑呵呵地看周主播:“一事不烦二主,您就能者多劳吧。除了比利弗山庄跟金钱湖别墅,我还有其他的房型要推荐,针对的是不同的人群。像即将毕业的学生,像外来务工人员,像想要改善住房的城里人,来我们幸福到家都能找到合适的住房。0首付,轻松一套房。” 李巧眉在旁边暗自啧舌,感觉老板的确厉害。居然连零首付都能做到,那肯定跟银行不是一般的关系。 周主播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他就点头应下:“广告这边没关系,不过面对即将毕业的学生这些,你是不是要定点投放到音乐频道里头去?” 陈凤霞点头:“没错,我们做的就是细化定点销售,这也是我们的优势。” 她侧了下脑袋,又加了一句,“还有农村频道,我们也想投放广告。” 这回就连一直作壁上观,始终没插话的林主任都忍不住了:“农村节目又是针对谁?这城里头谁听农村节目呀?” 陈凤霞笑眯眯的,在心里头回答了一句,当然是农民工了。 可她没点破,只嘴上说:“我喜欢听啊,农贸市场上的摊主除了评书以外,最爱听的就是农村节目。像那个什么养鸡养鸭养鱼养螃蟹,听着就叫人欢喜。” 好吧,这似乎也能勉强说的过去。 人家是老板,人家乐意花这个钱,广播电台就没有往外头推生意的道理。 农村频道好商量。 现在江海实现了村村通广播,省广播电台的农村频道收听成绩并不差。按道理来说,他们的广告费也该水涨船高。 不过看在周主播的面上,对方也就稍微提升了一点,同等待遇每个月1000块。 这边顺利,音乐频道就没那么好讲话了。 90年代的广播电台能够撑起半边天的就是音乐频道,他们的广告价格跟新闻节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是翻倍而是三倍。 同样主播口播,一个月的广告报价是2400。周主播帮忙说了半天,对方打了折之后,每个月还是2200。 “真的不能再低了,再低的话,我们对外招商就进行不下去了,人家会有意见的。” 陈凤霞笑着接下了名片,点头表示:“行,我回去跟公司其他人再开个会,最早今晚,最迟明天,我一定给你们个回复。” 周主播惊讶不已,现在做生意的人都这么雷厉风行吗? 马上都要傍晚了呀,他们居然也不下班,继续开会做决定。 周主播要播晚间新闻,这个点儿该跟编辑对稿子了。他没有留大家在电台食堂吃晚饭,陈凤霞笑着表示下次有空,一定请他吃顿大餐。 林主任开了车门,询问三位女士的意思:“下一步你们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们吧。” 小赵赶紧表示:“不用麻烦了,我们坐公交车就好,前面就有公交站台。” 从这儿出发,送她跟凤霞姐回家,和回上元县,刚好是不同的方向。 倒是李巧眉,可以蹭人家的顺风车。 没想到陈凤霞看了眼手表,却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小赵,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趟上元县。” 小赵脱口而出:“凤霞姐,你还要去接郑组长下班啊。” 哎呀,难怪凤霞姐跟郑大哥感情好,什么时候都有商有量,有说有笑。 看看人家这浪漫的。 从小到大,她只瞧见过男女谈恋爱的时候,男方去接女方下班。可没看过两口子成婚以后,谁家老婆还去单位接丈夫的。 林主任哈哈大笑:“这可真是男女平等了。” 陈凤霞也笑:“我是要去喊我们家老郑回家吃饭,不过我得先去一趟上元县信用合作社。” 别当她恋爱脑,她走的可是事业线。 去干嘛?当然是谈合作啦。 要实现零首付买房,那必须得依靠贷款。 江海市区银行上头的婆婆太多,就一个零首付,陈凤霞跟人家从年前提到年后,马上1997年的过去一半,香港都要回归了,他们还没商讨出个定论。 反倒是上元县信用合作社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声不响就跟上元县城建集团达成了协议,实现了应届毕业生零首付买房。 这回陈凤霞要在音乐台打广告,那宣传覆盖面,可远远胜过于高校招聘会。 上元县信用合作社得了便宜,可不得掏广告费,起码他们也得出一半吧。她陈凤霞可从不肯做亏本买卖。 对着这位马路上掉了一分钱都不肯放过的老板,李巧眉只愈发肃然起敬。 看看,她没猜错吧,她的老板肯定跟银行关系不一般。一般人哪敢跟银行提这种要求呀。 想当初,她的上一任房地产老板对着银行可都是点头哈腰的。 陈凤霞哭笑不得,感觉自己这位新员工有点儿戏精。 小赵看了眼自己的新同事,难掩得意,就在心里头与有荣焉。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现在郑组长是什么人。上元县经济改革小组的副组长,直接对县委书记汇报,真正的实权派呀。 李巧眉撺掇领导:“老板,我们就在音乐台打广告得了。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看,新闻台广告费用为什么低?因为已经没什么人听新闻了。”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眼后视镜里头侃侃而谈的员工,在心中给这姑娘点了个赞。 倒不是她的话有多少道理,而是她的态度很值得赞许。 刚才那位周主播一说话,李巧眉就是晕晕乎乎的模样。结果说到正经事,人家立刻切放弃花痴,直接切入财迷模式。 陈凤霞笑着摇头:“前头你说听新闻的还有政府官员,没错,但漏了一点,做生意的,尤其是生意做到一定规模的,也听新闻。” 小赵赶紧补充:“就是,像我们凤霞姐每天都听新闻的,不然怎么把我时代脉搏,紧跟时代发展,投身房地产中介事业呢。” 虽然她跟着听了断时间,没从新闻里发现房价会涨的迹象。但这不能说明凤霞姐不对,只能验证人与人之间存在差距。 这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光是《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要是大家都看的一样了,那还有什么老板跟员工的差别。 陈凤霞哭笑不得,这俩姑娘是比着赛儿拍马屁呢。 “我算什么大老板啊,是人家真正的大老板。那个香港的谁,首富那个,人家天天雷打不动要看报纸的。车上看不了报纸,那可不就得听广播了嚒。” 小赵恍然大悟:“没错,大老板都听广播新闻。应该在新闻频道打广告的。” 可她就担心一件事,都这个点儿了,银行应该下班了吧?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信用合作社具体营业时间。不过她隐隐约约记得银行关门之后,还要盘账扎账。 她不去柜台办业务,就过去找领导说话,应该还是能碰碰运气的。 真正不行,她就走个后门,找他们家郑国强帮忙打招呼。 她就不信了,这能够彻底解决上元县积压商品房的大好事,郑国强能不心动。 陈凤霞兴头头地冲进了信用合作社。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迎头撞上一队人马往她的方向走。 走在郑国强旁边的信用合作社主任瞧见陈凤霞,就直接露出了个调侃的笑:“哎哟哟,我们郑组长可真是福气不小,夫人现在就过来查岗了。” 陈凤霞看到自家男人也是目瞪口呆。 得,说不清楚了。谁都以为她是来找他的吧。 小赵就在旁边意味深长,感觉凤霞姐真能耐。这一把头,公事私事都没落下。 陈凤霞只好冲着对面一群大老爷们笑:“这个点儿查岗可早了,我要查也得等到十点钟以后。” 郑国强有点儿小尴尬,声音微妙:“十点钟我哄儿子睡觉把自己先哄着了。你要到哪儿查?” 陈凤霞就笑盈盈:“不查你,我找鲁主任谈合作呢。主任,我有一笔大买卖,要是做得好,不说今年,明年的房贷指标都能完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卢主任一愣,立刻点头,哈哈大笑:“有,当然有,你跟郑组长就是我们信用合作社的大福星。” ※※※※※※※※※※※※※※※※※※※※ 九十年代中后期广播电台日子艰难是真的,里头谈到的广告费用,阿金咨询过资深从业者,不是瞎编的。那时候的确新闻频道日子最难过。新闻主播被迫上酒桌拉广告赞助也是真的。感谢在2020-12-05 12:34:24~2020-12-05 13:1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y 10瓶;卤水煮鸡蛋 5瓶;淇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想跟你吵 不知道是卢主任卖郑国强面子还是一回生二回熟, 上元县信用合作社先前就跟县建筑公司合作过0首付全房贷买房的模式,尝到了甜头;反正卢主任答应得相当痛快。 不就是每个月两千二百块钱的广告费嚒,别说一半了, 信用社全出了都没问题。 反正他们平常用在这个项目上的推广资金都不止这个数。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可不行, 该我出的钱还得我出。不然我成什么了?借着我家老郑的名头薅羊毛,占公家便宜,会叫人戳脊梁骨唗。” 卢主任哈哈大笑:“难怪老话说得妙,妻贤家祸少。有您这样的贤妻, 我看我们郑组长肯定得步步高升,下回该我喊他主任了。” 什么主任?当然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咯。 现在的办公室主任没两年就要退休了, 提拔是来不及了, 十之八九得去侨联之类的清闲岗位, 升一级安稳功成名退。 陈凤霞赶紧摆手, 坚决不受:“哎哟,我们家老郑哪里能成啊。我就指望他每天安稳下班, 帮我把孩子从托儿所带回家呢。” 嘿,办公室主任太远啦,先把他调到县委, 真正变成县政府的人再说吧。 为了体现出纪律的严谨性,郑国强没掺和妻子的生意, 就在外头等人。 瞧见他老婆眉开眼笑地出来,郑组长心里头也有了数:“成了?” 陈凤霞完全不掩饰喜色, 一个劲儿地点头:“成了!国强我跟你讲, 这回上元的房子不用愁,到时候音乐台的广告一打, 销量肯定嗖嗖往上飞。” 哎哟, 可惜现在没有交通广播台, 不然在那里打广告,效果肯定更好。 司机就是不爱听个歌或者新闻什么的,实时路况总愿意关注的吧。哪里修路了,哪里塞车了,一手消息及时掌握。 眼下可没有xx地图,手机导航提醒。 她在广播电台的时候跟周主播提了,人家倒是表示会立刻跟领导反应,争取尽早筹建。 只可惜啊,筹建一个新频道不知道要开多少次会,又得运筹多长时间呢。 反正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郑国强看了眼老婆,突然间冒出句:“现在几月份?你指望应届毕业生这会儿来上元县买房?你确定他们还没有找好了工作拿着毕业证走人了?” 陈凤霞叫他给问噎住了。 咳咳,这都六月份了,即便没拿到毕业证的人也早就找好了工作。不然到这会儿了,可不就毕业等于失业了。 她清了清嗓子,强行挽尊:“我这是未雨绸缪,给下一届学生做准备。再说除了他们,听音乐台的还有年轻白领跟相当一部分中产阶级。他们也有改善住房条件的需求啊。” 陈老板打了包票:“所以你放心,上元县的积压房产清空绝对指日可待。” 这成语是这么用没错吧。 郑国强看了眼眉飞色舞的老婆,抬脚往前面走,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还有呢?” 陈凤霞愣住了,还有什么? 哦,想起来了,音乐频道叫文艺台,里头还有说书呢,跟农村频道相得益彰,可以全方位覆盖到农民工群体,比在工地上弄个大喇叭喊都有效。 “到时候,你就等着吧,江海这么多农民工呢,我就怕你们房子不够卖。” “我是说,除了卖房子以外,你就没点别的话跟我说了?” 陈凤霞正越说越乐呵,咧着嘴巴笑呢,叫郑国强这话一怼,挂在耳朵上的两边嘴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成了个可笑的小丑模样。 她眨巴两下眼睛,干巴巴地冒出一句:“就是那个车子的事,要是现在方便的话,连人带车我给带去灯市口吧。省得明天跑二趟路,耽误了做事。我这手上事情太多了,家里那边卖吃的,我还得赶紧招人,不然又要忙不赢了。……” 还有梦巴黎,小院那头有李教练坐镇,婚纱摄影店走了冯丹妮,可没定海神针。她就是把中介公司开到灯市口,那也难以兼顾两头啊。 哎,草台班子的坏处哦。她得有个管理团队才能跑得赢。可是管理团队要怎么构建啊,也是个叫人头疼的大问题。 陈凤霞越说越愁,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三头六臂。 郑国强忍无可忍,终于喊出了声:“陈老板,我看你现在眼里头就剩下钱,别的什么都瞧不见了!”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谁说我……” 她一抬头,瞧见丈夫怒气冲冲的脸,猛然想起自己还理亏呢。 得,看来给他解决大难题,也跳不过背着他开房产中介公司的事。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摸鼻子还是该朝人笑,就只能含糊其辞:“我不想跟你吵架。” 郑国强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现在到底是谁想吵架?” “我说,我不跟你讲,是不想和你吵架。”陈凤霞满脸无奈,“你的脾气我知道,我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要是跟你提了,你肯定不同意,到时候我一着急,少不了要跟你吵架。我不想吵。” 郑国强被她气笑了:“哟,我真没看出来,陈老板你胆子这么小,连架都不敢和我吵。” 从结婚到现在,真吵架的时候,哪回她输了? 陈凤霞本能地想反驳,那也是因为理字在她这边。 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她就只好苦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吵架我不怕,日子都过成那样了,再差还能岔道什么份上去?” 她不爱忆苦思甜,因为一想起来,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太苦了,想的时候都委屈到要掉眼泪。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日子过好了,我就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陈凤霞朝丈夫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笑,“我是真不想跟你吵架。” 郑国强呆愣了一瞬,本能地反驳:“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吵?你好好跟我说,我就是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我也能慢慢想,至于非得当我是死人吗?” 陈凤霞嘿嘿干笑:“我这不是没想到事情办的那么顺利吗?我哪知道营业执照能办的这么快。天地良心,东西到我手上的时候,我都是懵的。” 郑国强想起了重点:“你哪儿来的钱办执照?”他变了脸色,“你问谁借的钱,陈凤霞,你别忘了,咱们可还欠胡月仙十万块呢。黄大发死了是黄大发的事,这账不能赖的。” 陈凤霞瞪眼睛:“你当我什么人?我赖这账?这事儿我都计划好了。” 郑国强不放心:“那你哪儿来的钱,陈文斌借你的还是李教练?” 陈凤霞叫他气笑了:“我真没瞧出来,你跟陈文斌的感情深到这份上了?你可真够对他有信心的。他会借我钱?”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这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绝对不做赔本生意的。 “放心,我也没问李教练拿钱。他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活钱傍身。我就是找人帮忙办的。” 郑国强听了一耳朵代办公司营业执照的生意经,简直杀了,连舌头都找不回来:“还……还能这样?” 这是违法的! 陈凤霞摊手,纠正丈夫的说法:“你可以说它不是法律倡导的,但是请问哪条法律不允许这么做了?法无明令即可为。你要怪,也只能怪这法律出的不够严谨也不符合时代发展需求。你等着吧,以后这法律肯定要改。” 郑国强瞪眼睛:“改也是因为你们这样钻空子的人太多。” 陈凤霞呵呵:“那请问郑组长,您还需要我们幸福到家房产中介代理贵县积压房的销售工作吗?” 郑国强深深地看了眼自己老婆:“那请问陈老板,你还要二手车跟司机吗?” 人家手上有车有人,毫无畏惧。 陈凤霞只能低头应声:“要!郑组长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原谅我这回。” 跟自己男人道歉,嗯,不丢人。 老板两口子要去找司机,小赵相当有眼力劲,坚决不掺合当电灯泡,硬生生地拉走了还想跟领导套近乎的李巧眉。 走吧,发光发热另外找地方。 郑国强给他老婆介绍的司机姓吕,头发灰白,瞧着足有五十岁上下。可其实人家才四十出头,就是打小少白头,从到厂里上班开始,就没享受过小吕的待遇。 老吕已经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两天消息,心里头愈发没底。 厂子不行了以后,不是没人瞧上这辆车。可人家要买车,基本上都是为了跑面的或者干脆去郊县拉生意。他家里头没人,走不开,应不了这活。 耽误的时间久了,外头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有说他给领导送了礼,所以厂里才连人带车一并搭售的。 也有人说领导存心,连三万块钱都舍不得掏,就打着为下岗职工考虑的幌子一直拖着。等拖到最后,还三万块钱呢,三千块钱就能拿下,正好当成他的私家车。 老吕越听越慌,要真变成私家车了,那领导肯定用不上他开车了啊。 厂里主要几个领导的家属都会开车,当初他们集体走厂里的路子考的驾照,费用都是他跑的报销。 所以郑国强问他愿不愿意给私人公司干的时候,老吕立刻就点头应下了。 还有什么国家的铁饭碗啊,公家的都变成私人的了。人家那个什么婚纱摄影店好歹还不是喝的国营厂的血呢。 陈凤霞听他说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就点点头,示意丈夫:“走,咱们坐上试试吧。” 别说,老司机就是老司机,开车真一个稳当。 眼下傍晚时分,刚好赶上交通晚高峰。虽然街上四个轮子的不算多,但自行车大军也是声势浩大啊。 即便条件不理想,吕师傅还是开得又快又稳,没几分钟就将他们送到了县委大院。 郑国强看着县委大楼,不由得满头雾水:“怎么来这儿了?你送陈老板回去就好,几步路的功夫,我自己走回来就行。” 大家下班了,他可不能下班,他还有工作要跟石书记汇报呢。 陈凤霞笑眯眯的:“你不说这是我的车吗?我让师傅送你回来上班,总没错吧。” 郑国强当着人面不好说他老婆作怪,就只能努努嘴,示意道:“那正好,把哈密瓜带回去吧。上午后勤发的,我还不晓得该怎么弄回去呢。” 陈凤霞惊讶了:“哟,县里头的福利不错啊,连哈密瓜都吃上了。” 西瓜不稀奇,上元自己就有镇专门种西瓜,都成了当地特色产业。但现在哈密瓜市面上却不多见,因为要千里迢迢从新.疆、内蒙这些地方运过来。 眼下物流跟不上,自然就物以稀为贵了。 郑国强笑着摇头:“什么啊,是对口援疆的。上元跟那边的一个县是对口援助关系,那边的购买力有限,瓜果多,什么哈密瓜之类的就拖过来卖。” 放到市场上卖,肯定没有机关事业单位直接包圆来得高效。 眼下,整个上元吃公家饭的,估计家家桌上都摆着切开的哈密瓜了。 “你等着吧,估计到秋天就该有梨子了,那个库尔勒香梨。”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就是你们自己包圆才能卖多少,不如摆到市面上卖。说不定还有人想尝鲜,没找到卖的地方呢。” 郑国强立刻警觉,郑重其事地警告妻子:“陈凤霞,我告诉你,你够了啊,别想连水果贩子也一并当了。” 他真的已经忍很久了! 陈凤霞立刻摆手:“你想哪去了,我有这功夫。走走走,搬瓜去吧。我姑娘跟小二子好像还没吃过哈密瓜呢。” 吃过没?应该没有。这稀罕东西,在她重生回来前,这个贫困的家庭应该负担不起。 郑国强就好笑:“说的好像你吃过一样。” 陈凤霞心道我当然吃过,不过她立刻反驳:“你吃过?” “我怎么就没吃过?我也是走南闯北过的人。” 陈凤霞赶紧给人戴高帽子:“对对对,你见多识广,我哪能跟你比。” 郑国强开了办公室的门,还没把哈密瓜搬出来呢,隔壁房间就走出位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的男人。 他看到郑国强就眼睛一亮,立刻招呼:“郑组长你回来了,石书记正找你有事呢。” 郑国强赶紧放下手上的瓜,应声往石书记的办公室去。 陈凤霞没忍住好奇心,悄悄跟这位徐秘书打听:“什么事儿啊?” 徐秘书就是笑:“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而已。大姐,我给你搬上车吧。欸,你跟郑组长可都是好人,又解决了位下岗职工的工作问题。” 陈凤霞本来还担心郑国强给她弄这个二手面包车会被人说嘴,现在听徐秘书的口气,她就放心了。 合着这根本就不是秘密,反而成了她学雷锋做好事了。 也是,清算厂子的时候,三文不值两文被贱卖的东西多了去,她能掏出三万块买个二手车,的确算是个厚道人。 徐秘书帮忙将哈密瓜放上车之后,笑着拍拍手道:“大姐,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我估计郑组长今晚还得加班。” 陈凤霞赶紧道谢,干笑着道:“不急这会儿,我等下老郑,刚好跟他说点事。” 徐秘书笑了笑,点点头道:“那行,我先上去了,您随意。” 陈凤霞上了车,就开始跟老吕约法三章:“吕师傅,你眼里头得有活。前头我跟老郑下车去搬哈密瓜,你不动,我可以当成你不想掺和在我们两口子中间。但是后面徐秘书跟我一块儿搬东西下楼,你就不好干看着,叫人家动手了。” 老吕的脸嗖的一下涨红了,说话都吭哧吭哧的:“老板,我,我刚才没留意。” 陈凤霞就笑:“没事,一开始不适应是正常的,后面慢慢来就好。我买这车也不是为了自己方便,而是婚纱摄影店新娘新郎拍外景的时候接送用。到时候,你肯定得帮忙拿东西的。不然车子就这么大,能坐下几个人呢。” 老吕赶紧点头:“我晓得了,老板,后面我注意。” 陈凤霞笑了笑,又给人画大饼:“我这婚纱摄影店刚开时间不长,还需要招些人手。你要是做的适应了,把你老婆也带上。” 老吕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期期艾艾道:“我老婆恐怕做不来,她……她不会讲话。小时候发烧打了针,耳朵坏掉了,就没学会讲话。” 陈凤霞了然,点点头表示没关系:“她会打扫家里卫生不?能做这个就好,店里头还缺打扫卫生的阿姨,就是拍外景的地方。要是她能干,后面你就喊她也过来吧。” 老吕喜出望外,慌忙点头应下:“能,我家桂英做事可麻溜了。你看我身上这衣服,旧归旧,但一点儿也不邋遢是不?都是我家桂英收拾的。” 陈凤霞就笑:“看到你就晓得你家有位勤快能干的女主人。” 她抬手看了眼表,琢磨着要不要上楼看看情况,就看到郑国强人朝外头来。 陈凤霞赶紧下车迎上去问:“到底什么事啊,徐秘书还不肯说。” 郑国强一本正经:“当然不能讲,这是工作纪律。” 陈凤霞急得不行:“行了,你甭跟我说这个,就讲到底什么事吧。” 郑国强还在斟酌呢,旁边一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夹着公文包从他们身边过,应该是下班了。 他瞧着陈凤霞笑:“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大大的好事咯。哎哟,郑组长,我就等着你高升请我喝酒啊。” 陈凤霞惊诧莫名,难不成郑国强被提拔了?不对啊,他现在别看着名头风光,可就是个临时工而已,上哪儿升官去。 果不其然,郑国强就摇头:“哎哟,李科长,你专门捉弄我。说实在的,我真怕出差,这大热的天,我看到太阳就头痛。” 李科长一个劲儿地咂嘴,唏嘘不已的模样:“哎哟,我倒是想出差,领导看不上啊。未来是你们的,我们已经老了,过时咯。” 说着,他一路摇头晃脑,扬长而去。 陈凤霞听的云里雾里,扭过头问丈夫:“什么意思?” “没什么。”郑国强就问妻子,“那个华强北的小柜台你还要不?我这趟去深圳,目的地就是华强北。” 啊?! 陈凤霞惊呆了:“你要去华强北?” 郑国强莫名其妙:“不是你说上元县可以在华强北设个办事处,从那边拿货回来搞我们的电子一条街的嚒。”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 嘿,她真没想到,她那天说了之后,老郑同志表现得那么抗拒,结果人家还真听到肚子里头去了。 ※※※※※※※※※※※※※※※※※※※※ 感谢在2020-12-05 13:11:16~2020-12-05 21: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歌v、32083837、fis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瑞 100瓶;无二两米高 67瓶;somnus薇 60瓶;hyuel、一只奔跑的小蜗牛、爱大大、hyou、dabbiechen、书荒ing 20瓶;雅琪、燕于飞、羡夜zero 10瓶;枸杞君 6瓶;baosimm、怀秋 5瓶;缘 4瓶;catty、楠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是憨人有憨福 郑国强不仅听见了老婆的话, 他还认真思考了,最后又郑重其事跟领导做了汇报。 促使他下定决心开口的是他随口提了句自己在深圳花八百块钱拼了台二手电脑,用的好像还不赖。 结果县委办公室刚分来的两位大学生都羡慕得不行, 一个劲儿强调要是下回还有机会去深圳出差, 一定麻烦他帮忙带。他们多出点运费都行。 郑国强这会儿才意识到大家对电子产品的渴慕。这就跟二手车一样,买不起新车的,弄辆二手车也过瘾。 眼下能做二手车生意的,哪里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凡有需求, 市场势必会旺盛。 郑国强的一通分析,成功地打动了领导的心。县委班子专门为这个事开了会, 最后一把手拍板决定, 这事有搞头。 要弄办事处, 那肯定得派人去打前哨啊。 派谁呢?当然还是老办法, 谁提出问题谁就去解决它。毕竟你思考过,比其他人都了解情况嘛。 郑国强一本正经地问他老婆:“华强北的档口你要不?要的话, 我这趟过去就给你看看。” 陈凤霞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哎哟,今儿是天上下红雨了吗?她家郑国强居然转性,主动跟她提档口的事情了。 上次自己才刚开口, 这人就恨不得跳起来,活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 都是老夫老妻, 难听点儿讲,屁.股一撅, 就知道是什么料。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说吧, 这回你什么条件?” 郑国强叫他老婆戳穿了,也不尴尬, 居然大大方方:“那你说说看, 华强北的关键是什么?” 陈凤霞奇了怪了:“你不是去看过么, 你倒是反过来要问我了。” 郑国强瞪眼睛:“不是你说要打造上元的华强北的嚒。你还天天广播新闻来着。” 陈凤霞咯咯直笑,想了半天就想起来华强北身上最著名的标签——山寨。 说实在的,作为最底层的打工仔,她真没觉得山寨罪大恶极。不是说成功就是一直在模仿从未被超越嘛。这创新的过程中,谁能真逃得过山寨两个字。 陈凤霞肚子里头一堆话呢,却像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她不知道该怎样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只好含含混混:“我觉得要建厂。” 她对华强北知之甚少,就女儿的舍友从她堂妹那里听来的一鳞半爪。 人家华强北为什么货品齐全,顾客想找什么电子配件都能翻到货?因为人家有工厂有仓库啊。到时候想要什么,随时都能调。 而且建厂好啊,有了厂子才能源源不断地生产,才能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 这买卖首先得有东西才能卖。就是发展到网购时代,那大家全当电商,谁都不去生产,那买卖也做不起来啊。 郑国强原本还指望他老婆放大招呢,结果人家给完了这句话就没下文了。 他不敢相信:“就这?” 没道理啊,平常他老婆不是挺爱说话的吗?什么事情都能扯上一大堆,大女儿爱说话的个性十成十像她。这会儿她让她发挥,她怎么反倒含蓄起来了? 陈凤霞摊手:“我连去都没去过,我上哪儿知道人家是怎么运转的。照我说,你也甭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先把最简单的事情做好。你们不是要买二手电脑吗?就把这个进货渠道搞清楚,加点钱当个二道贩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做买卖这事儿,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郑国强感觉不能指望老婆当军师了,就只好点点头表示暂且接受她的说法:“行吧,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说着,他就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加班。 马上要出差了,他可不得把手上一摊子事情交代清楚了。 陈凤霞一把拉住丈夫人,眼睛上下眨巴:“那个,档口的事情你别忘了。” 上次损失了两套别墅,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这回无论如何,她都得把损失找补回头。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准备好钱吧,赛格电子配套市场火爆的很。人家生意好,档口可不便宜。” 陈凤霞昂着脖子,打定了主意:“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砸锅卖铁也要凑出钱卖铺子。” 两口子谁都没提筹备了大半的物业公司的事。郑国强这边忙活了半天,这桃子要给谁摘? 哎哟,干工作就是革命的螺丝钉,组织让去哪就去哪儿呗。就算工作成绩落不到自己头上,积累的经验教训总归是自己的吧。 不从自家掏钱就有机会锻炼,反正陈凤霞觉着她男人不亏。 至于郑国强自己,那就是头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向来指哪打哪,更加不可能有意见啦。 陈凤霞满面春风地回了小院。 陈敏佳看着她哼着小曲儿给客人端牛排的模样,忍不住跟表妹咋舌:“嬢嬢真的跟姑爹和好了啊?!” 前头小赵姐姐先回来帮忙,她们旁敲侧击打听情况,小赵姐姐说姑爹跟嬢嬢有说有笑的时候,她还怀疑大人都是天然的同盟军,不肯在她们面前丢脸呢。 现在瞧见嬢嬢神采飞扬的样子,陈敏佳感觉小赵姐姐的话起码有七八成的真了。 吴若兰在旁边老气横秋:“正常的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大不了。” 陈敏佳忍不住反驳;“可是早上姑爹走的时候还不高兴呢,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睡觉。” 郑明明也奇怪,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又一下子想明白了。难道妈妈真诚恳地向爸爸道歉了?那肯定是私底下做的事,因为小赵姐姐根本没提啊。 哎,不管了,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她还是好好复习准备明天的期末考试吧。 作为写作文爱升华主题的小学生,郑明明趁机给表姐打气:“你别担心,看,我爸妈都能这么快和好,那就代表只要心存相信,奇迹就会发生。你肯定能比施筱考得好的。” 陈敏佳默默地看了眼表妹,感觉对方到底是天真的小孩啊,完全认识不到现实的残酷。 她跟施筱的关系,能和姑爹嬢嬢比吗?姑爹多好的脾气啊,肯定会让着嬢嬢的。自己就甭指望啦。 郑明明在小伙伴面前信心十足,心里头却忐忑不安。 借着出来倒酸梅汤喝的机会,她跑到妈妈面前故意问:“爸爸呢?爸爸今天又加班吗?” 陈凤霞一边忙着给客人结账,一边笑着朝女儿眨眼睛:“可不是,你爸忙着上班挣钱呢。” 客人是老熟人,闻声就笑:“你们家郑老板还要挣钱啊,单你一个,就能养活全家了。”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就是糊口温饱水平,这要想日子蒸蒸日上直接奔小康,不还得靠他在外头挣嘛。” 客人哈哈大笑,拿了零钱走了。 陈凤霞转过头摸了把女儿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都压不住喜气:“明明,妈妈在深圳弄个档口好不好?”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才抱着妈妈咬耳朵:“真的啊?” 陈凤霞笑着点头,半点儿都不敢高门大嗓,生怕声音大了就会把好事吓跑了一样:“你爸要去深圳出差,主动提出要给咱们娘儿仨看档口。” 郑明明惊呆了,脱口而出:“妈妈你到底对爸爸施了什么魔法?” 早上爸爸出门的时候还气呼呼的呢!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棒?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科学。 陈凤霞咯咯直笑,朝女儿快活地眨眼睛,煞有介事地强调:“因为妈妈厉害,爸爸要高看妈妈一眼啊。” 就她家郑国强,如果不是指望从她嘴里头套出复制华强北电子街的方法,会主动提出帮她看档口才怪! 这女人啊,放软了身段有没有用,首先得看你在对方眼里头是个什么人。 如果对方看你是老妈子,天生该伺候他的,那你姿态摆得再低,人家都觉着理所当然。 可要是你在对方心目中地位高,那你姿态适当放低些,人家就觉得心里头受用的很了。 郑明明茫然,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犹犹豫豫地问:“妈妈这是不是就叫打铁还得自身硬?” 陈凤霞侧头想了想,乐了,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郑明明歪着脑袋像是思索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可是爸爸以前好像也很怕你发火。” 以前的妈妈不厉害的,起码没有现在厉害。以前妈妈老生气,现在妈妈没那么爱生气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那时候你爸怕我是因为他天生就不爱跟人吵架,其实他心里头并认为我是对的。现在不一样了,他也觉得我说话有道理。这就好比你以前在班上说话是不是没什么人听,但你当了班长以后,大家就愿意按照你的说法去做事了?” 郑明明下意识强调:“那是因为我讲的有道理。” 陈凤霞意味深长:“有人肯听,那才有道理。要是人家听都不愿意听,谁还知道有没有道理?” “可是……”郑明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陈凤霞就笑:“恩威并施,记住,这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啊,两者都要有。一味的软,人家就不把你的心当心了。一味的硬,又会把人推得远远的。行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早点儿睡吧。你比妈聪明,你自个儿琢磨吧。” 打发走了女儿,陈凤霞又忙碌成陀螺,等到能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她赶紧进屋盘点账目。 她还得凑出盘档口的钱呢。 然后陈凤霞就悲催地发现摊子铺得太大究竟有多悲剧了。 她没钱,她挣钱不少,她花钱更多。 陈凤霞这会儿相信陈文斌说的生意越大,手上越没有活钱起码有一半的真了。 前头好不容易攒的五万块钱刨除三万块钱买了车子之后,剩下的两万块基本都投入到婚纱摄影店里头去了。 刚开始做生意,是最烧钱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要买,不花钱才怪。 陈凤霞盘点手上的余钱,郁闷地发现眼下自己最多能拿出两万块来。这个钱,不用说,她也知道盘不下华强北的档口。 铺子不便宜呢,上元县好地段的铺面都往十几万的方向跑,何况是深圳的华强北。 小郑忙得差不多了,过来跟陈凤霞打招呼:“凤霞姐,明天咱们是不是得把灯市口那边的电话给装了。” 得亏凤霞姐又租了三套别墅办公,不然那边的房子都装修当蜜月房跟拍婚纱照了,他们总不好还跟以前一样把小院当成临时售楼处吧。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捂胸口,悲愤莫名。又是几千块啊,电话初装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消?就算不取消,能不能降低点儿。 这香港眼见着都要回归了,怎么装个电话还这么贵这么难? 小赵疑惑地看自己的老板:“凤霞姐,怎么了?” 陈凤霞叹气:“穷啊,到处都得花钱。” 小赵也不奇怪,凤霞姐刚买了辆车还雇了司机,的确花了大钱。年轻姑娘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开口问:“要不要我借点儿给你?” 陈凤霞苦笑,又长吁短叹:“我这可不是缺几千,我是缺好几万。” 小赵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要装多少电话机啊?十几二十台嚒。” 陈凤霞摇头,同样不藏着掖着:“老郑要去深圳出差,那边有个电子城专门卖各种电子配件的,明明现在用的那台电脑就是老郑从那边买的。我想在那边也弄个铺子。” 小赵点头,表示理解。 她算是新新人类,把握时代潮流相对敏锐。现在电子产品可吃香了,她都羡慕明明的二手电脑,便宜啊。 她被骗之前,本来打算买台电脑的。结果碰上了乌龟王八蛋,连家都卖掉了,哪里还有闲钱买电脑啊。 后来卖房子攒了点钱,她也不敢用来买电脑了,就想着怎么还贷怎么留钱傍身。 虽说她跟她妈都是公费医疗,但有些进口药是不报销的。到时候万一要用,总不能因为没钱就不用吧。 陈凤霞叹气,开了句玩笑:“你要是当初没买股票,说不定……” “对了,股票!”小赵突然间回过神来,“我有钱啊,我上个月卖了股票!” “啊?”陈凤霞云里雾里,“你怎么还买股票啊。” 小赵赶紧解释:“是之前的,去年的事。当时不是一堆股票被套牢了,我想卖都卖不出去嚒。后来那个什么大宗上你家闹事,我才晓得股市又涨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你跟郑组长不都说大家伙儿全知道股票赚钱就是股市要割韭菜的时候了嚒,我看比我当初买进的时候还赚了两块,就赶紧出手卖了。” 事实证明,这一把她出来的不亏。 因为她出手的第二天,国家又上调了印花税,之前是千分之三,直接涨到千分之五,双向征收。然后股市就处于跌了涨,涨了跌的状态中,简直就跟过山车一样,玩的就是心跳。 常常是股票艰难往山上爬了几步,就被上面一双手压到头顶摁下去,直接全线跌停。 这个月,人民银行规定禁止银行资金违规进入股市。好家伙,好不容易涨了十天的股市一下子又全线跌停。 听说当时交易大厅里哀鸿遍野,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搞得小赵连广播都不敢听,只替还在里头的人心惊胆战。 得亏那个乌龟王八蛋当初留下的是不记名股票,叫她顺利出手了。不然她看着股票卖出去又跌了,可不得犯心脏病啊。 哼!高利贷是她还的,这股票她有权处置。 陈凤霞听这姑娘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只问了一句话:“那你卖出了多少钱?” 小赵有点儿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就赚了点儿,连本金大概这个数。” 她竖起两只手,晃了晃。 陈凤霞看着满脸淳朴的憨憨,感觉自己真是要落泪了。姑娘啊,我该夸你心理素质一流宠辱不惊还是说你心大。 前头抹眼泪担心房贷还不起的人是哪个?你手上的这钱已经可以再拿下一套房子了。 小赵眨巴两下眼睛,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陈凤霞,吭哧吭哧道:“那个,凤霞姐,我能托郑组长也给我在深圳弄个档口不?” 既然上元县在那边设置办事处,那到时候她自己人去不了华强北,把档口托付给他们照应也行啊。 啊,深圳,南方的热土,听着就让人心潮澎湃。 她有同学毕业后就去那边追梦了,过年看到人家不要太风光哦。起码比他们这帮在单位里头混日子的人强多了。 陈凤霞看着年轻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心都在滴血。这人的运道真不好说。 当初坑了这姑娘的股票,居然在恰当的时候又变成了宝贝,给她挣了一大笔钱。 现在,这钱就是她的启动资金啊。 陈凤霞咬牙应下:“行,没问题。” 她没金鸡蛋孵小鸡,她看着身边人挣钱过过眼瘾也好啊。 ※※※※※※※※※※※※※※※※※※※※ 感谢在2020-12-05 21:01:22~2020-12-05 22: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雨、橘暗淮南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离开前进村(捉虫) 陈老板是真大气。 她不仅答应给小赵在华强北找档口, 她还积极主动给游说李教练。 投资吧,投资华强北,到时候就是坐在家里数钱。人家拿钱追在你屁.股后头想塞给你。 陈凤霞有种发现肚子鼓出来穿裤子艰难, 不得不节食, 只能做一大桌美食看家里人吃的痛并快乐着的煎熬与享受。 她还真是她家明明说的滥好人啊,她怎么专门爱干这种事? 可惜李教练不感冒。他对房子铺面从来都是兴趣缺缺。 陈凤霞好不容易撺掇他买下的灯市口的别墅跟太阳湖的三室一厅,都叫他打包回头给陈凤霞处置了。 前者因为装修够精美大气,被她布置成了蜜月房, 已经成功接待过两对新婚夫妻。 最神奇的是人家还不是江海人,是过来新婚旅行逛美食街买水蜜桃的时候, 从曹腊梅口中知道了蜜月房的存在, 这才找上门的。 陈凤霞听说这事的时候都囧囧有神, 感觉应该给曹腊梅付广告费。她一个人抵得上块广告牌了, 还是智能会移动的那种。 因为这个,郑明明还挺惆怅的。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给教练爷爷定下的装修风格啊。 可是爷爷看了一回, 夸了一趟,最后却拒绝搬进去,因为那不是他的家, 他只住在自己家里头。 陈凤霞倒感觉还好。所谓故土难离。这老房子住久了就不仅仅是一栋屋,而是承载了记忆的宝盒啊。 老人不想搬就不搬吧。反正明明的童话城堡够大, 上下两层楼呢,刚好可以给老人留个房间。到时候, 他想住哪边就住哪边。 至于太阳湖那边的房子, 因为面积够大,周围自然环境跟人文环境都不错, 还有个开发商办的针对小区业主的托儿所;让陈凤霞成功地通过最早买灯市口别墅的那对表兄弟中的哥哥的关系, 租给他们总公司派下来的高管了。 人家外派一年, 不打算在江海买房,又嫌弃市中心太吵绿化太少,无法让孩子亲近大自然。再加上公司给他派车专用,不担心交通不够便利的问题。综合考虑下来,太阳湖的房子居然最对他的胃口。 因为租房也是公司报销,所以房客在房租上相当大方,根本都没还价。光是房租一项,李教练还太阳湖的房贷就绰绰有余。 陈凤霞以此为借口,还想再怂恿李教练多拿几套房。 结果老人却完全比不上她的兴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还老大不高兴。 为什么?因为他当初被陈凤霞忽悠着买房时,存的心思是帮助那些住不上房的人,结果最后住进去的却是个公司高管。 人家缺房住吗?人家是一堆房子挑花了眼。 陈凤霞一时语塞,都找不到话来回。她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可算是勉强翻出条凑合着能应对的说辞。 “李教练,你不能这样想。这做好事也得讲究方法跟策略。就好像那个清朝的谁,明明,你上次语文阅读上有个清朝的诗人,特别会挣钱的那个。人家藏书都藏的饭也吃不上,最后死了书也保不住了。他藏的盆满钵满,东西一直留到了现在。” 郑明明正在跟弟弟玩跳格子,闻声随口答道:“是袁枚,他出租房屋田地拿租子,写书收稿费,题字卖画,他还搞出版印畅销书,办学堂收徒弟,个个都挣钱。妈妈,我们老师说他收女弟子呢。那个时候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 就因为这一点,老师讲解阅读理解的时候,她对这人的印象可深刻啦。 陈凤霞立刻附和:“对对对,就是袁枚。你看,李教练,你收了房租,手上有活钱了,是不是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像前进村现在也办农民工子弟小学,过了暑假就招生了。到时候您想过去指导孩子打乒乓球也好,或者给孩子们买点书本纸笔也罢,有钱总归方便。” 李教练的面色这才和缓些,没再说什么。 陈凤霞乘胜追击,赶紧又撺掇:“深圳那边的档口也一样,就是生钱的金母鸡,入手绝对不亏。” 李教练却坚定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又不做生意,要什么档口。明明,兰兰,收拾一下,我们去练球。” 期末考试结束了,他们也要代表江海的小学生去参加全省乒乓球比赛了。 陈敏佳从屋里头冲出来,一边换鞋一边喊:“我跟你们一起吧。” 郑明明惊讶:“你不是要看回归仪式吗?” 陈敏佳已经换好了鞋子,满不在乎:“去体校看也一样,我上次看到有电视机。” 是有,不过那是专门用来看比赛录像的。 但李教练没反对,就点点头:“那一块儿过去吧。” 陈凤霞这才后知后觉:“哟,都七月份啦!” 院子里头的人集体无语,陈老板,你这可真是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陈凤霞就转过身,笑着摸了把吴若兰的脑袋,温声细语道:“没事,你妈快回来了。她就是临时加了个任务,又耽搁了两天而已。” 按照出国前的原计划,冯丹妮只要去法国待上十天就好,结果刚好碰上时装周,有她跟上司都心仪的时装设计师开展,于是他们又耽搁了两天,看能不能淘到更多的惊喜。 吴若兰撇撇嘴巴,还是那副酷酷的女侠做派:“无所谓,我又不是小孩。” 陈凤霞看她绷得紧紧的小脸就想笑,嘿,还不是小孩呢,就是个小屁孩。 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鼓励道:“去吧,我等你们比赛拿奖的好消息。” 原本正跟姐姐玩得高兴的小郑骁立刻大声喊:“我也要去!我要打球。” 郑明明这会儿集体荣誉感加成,直接压制住了姐弟爱,坚决摇头:“不行,你会捣乱。” 上次带他过去玩,他就满场跑,追都追不上。 小胖子同学的小胖脸瞬间垮下,小嘴巴一扁,眼看就要掉金豆子。 陈凤霞赶紧一把抱起胖儿子,嘴里头哄着:“姐姐他们中午没肉肉吃,去托儿所才有肉肉。” 因为上次体检被医生指出有超重风险所以妈妈强行停掉了他每天晚上的蛋蒸肉的小儿子立刻双眼放光,高兴地挥舞小胖手:“去托儿所,吃肉肉!” 院子里头的大人外加小学生都集体叹气,看样子肉肉才是杀手锏啊。 进了七月,大中小学都放暑假了,除了托儿所。 陈凤霞拎着小胖子上公交车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关键。 要命了,郑国强马上出差,李教练也要带队去宁清市参加乒乓球赛,她早上送小二子去托儿所没问题,晚上得找谁接呢? 找个钟点工专门接孩子?不行。 这年头拐子可多了,别说电影电视剧,新闻里头她就看过保姆把主家的孩子拐走了。养了十几二十年,把人都养歪了,想起来让他去找亲爹妈要钱买房子结婚讨媳妇了。 那还得找自己人,信得过。 可自己周遭的人都忙得很,个个没办法保证下班时间。而且托儿所放学的点儿往往是大家最忙的时刻,她上哪儿找人帮忙去呢。 请石书记家接小孙子时顺带着捎上小胖子同学,等她忙罢了再去接人? 哎哟,一天两天还勉强凑合。这十天半个月的,谁家也吃不消。 况且以前郑国强人在公安局还好,到底隔了一层。现在他相当于被县委调走了,再天天跟顶头上司私人往来如此密切,搞不好会叫有心人抓小辫子的。 陈凤霞想了一圈,唯一能够保证上下班时间的好像只有小赵的妈妈。她当会计帮忙代账,时间灵活的很。 可问题是人家一个过年才开过刀的人,叫她来来回回地奔波接孩子,人家身体可要吃不消的。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回气。这女人啊,没有父母缘也没公婆缘分,日子真心不好过。 男的出差拎起行李箱就能走人,你还不能抱怨。舍小家为大家,工作为先,从小都是这么接受的教育啊。 女人要去外头做事,就得先安置好家里,不然什么都甭想办成。还男女平等呢,不把这事儿解决了,光口号喊得好听有个屁用。 陈凤霞看着坐在自己怀里摇头晃脑无忧无虑的小儿子,心中一顿愁。哎哟哟,儿女都是债,再甜蜜也是负担啊。 车子停下,陈凤霞没直接牵着小豆丁去托儿所,而是先领人去了趟前进村。 没法子,关键时刻,她还得找自己的老姐妹帮忙,顺带着再问句胡月仙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在华强北也弄个档口。 眼下她跟黄宵宇母子俩是不愁吃不愁穿,可人过日子总想越过越好。 尤其是黄宵宇那孩子,眼见就是国家栋梁的料。以后孩子愈发出息,要出国留学怎么办?要搞科研磨不到资金怎么办?自己手上有钱就好比肚里有粮,什么时候都不慌。 深圳的铺面,现在投资,绝对稳赚不亏。 陈凤霞带着儿子找上胡月仙家门时,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头居然静悄悄的。 哎哟,这个点儿应该是建筑工过来吃早饭的时候啊。难不成胡月仙今天是出去帮人办席面了还是上山看养鸡场了? 陈凤霞正要去邻居家打听,就瞧见胡月仙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母子俩,她还挺高兴:“凤霞,你来了?哟,我们的小帅哥也在。来来来,进来,姨姨给你做好吃的。” 小郑骁眼睛恰如钻石亮晶晶,兴奋得不行:“吃肉肉!” 那迫切的语气,搞得陈凤霞都忍不住自我反省,她是不是对孩子太苛刻了点。看看,都把她家小胖子逼到什么份上了。 胡月仙扑哧笑出声,煞有介事:“那好,咱们吃蛋白肉。” 郑骁不知道蛋白肉是个什么东西,但听到既有蛋又有肉,他立刻高兴地拍起了小胖手,响亮地回答:“好!”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蛋白肉不就是豆制品嚒,素肉换个说法就能糊弄到小二子。这傻孩子哦。 她摸摸儿子的脑袋,笑道:“那我们先去托儿所,晚上再吃蛋白肉好不?” 她又抬头看胡月仙,不好意思地搓手:“那个,月仙,不好意思啊,我晚上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空,要麻烦你帮忙接下这小家伙了。” 唉,难怪到了她家明明长大后别说二胎了,一胎都不想生。有了孩子,真成了背房子的蜗牛,负担太重了。 胡月仙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呢,没问题,反正我也没事。” 说到这个,陈凤霞就奇怪:“今天工人吃饭这么早?我没看到人啊。” 胡月仙笑了笑:“有人烧饭,用不上我。” “啊?” “胡老板的爱人不是过来了嚒。她没找事做,就负责给他们烧饭。” 陈凤霞一口子冲到了嗓子眼,老半天才冒出一句:“也好,大热的天,我都不耐烦进厨房。” 黄大发死了,前进村的一把手换人了,朱老板也站稳了脚,用不上胡月仙了,肉自然得烂在锅里头,不用分外人喝汤。 陈凤霞就笑:“正好,你不是要办大养鸡场吗?现在专心养鸡上课,还省了桩事情。还有办席面,守着这边总归不方便。刚好少了件事,你算解绑啦!” 胡月仙却摇摇头:“正好,我想跟你说,养鸡场我也打算转给朱老板家里头的。我不想在前进村常住了。” “啊?”陈凤霞惊呆了,“你这是?” 胡月仙转身锁了家门,示意陈凤霞先出去再讲。 等到出了村口,她才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的:“山上的鸡这半个月少了七八只。” 陈凤霞惊诧莫名:“这是有黄鼠狼?” 胡月仙摇头:“应该是被人偷了。不稀奇,养鱼的也会被偷鱼,哪儿都有这种事。” 她以前没这种烦恼,是因为以前有黄大发在。这人是村里的一把手也是土霸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摸老虎屁.股? 现在,黄大发走了,以前忌惮他势力的人自然无所顾忌。还有那些以前吃过他亏自认为受过他欺负的人,在他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剩下孤儿寡母,可不就是他们逞威风的时候了。 欺软怕硬,本来就是人的劣根性。 “待在村里头也没意思,我准备把地租出去,盖好的几栋楼也租给朱老板家里头的做农家乐。养鸡场也包给她做。她带了一帮娘子军过来呢,是个麻利人。” 胡月仙笑了笑,“至于我自己,刚好可以搬到城里头去。小宇平常住校吃喝都没人照应,这孩子都瘦了好多,我刚好可以伺候他上学。”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自己就是从农村出来的,自然晓得有些农村人的恶是明晃晃的。有的时候甚至不为个什么事,就是单纯地想看你急得团团转,他们就能下死手。 就好比那年天大旱,郑国强又出差。她守了两个晚上才给稻田灌上水,好不容易回家睡个囫囵觉。结果太阳出来她再去田里头看,一滴水都没有了。 不晓得哪个缺德冒烟的王八蛋在她家的田埂撅了个口子,把水漏得一干二净。 她当时真是直接死掉的心都有了。 后来还是她崩溃的哭声引来了大队干部,干部在田里头骂了一回又帮她找了打水机。不然那年她家说不定连饭都不够吃。 现在,胡月仙的处境比她当年还艰难。想要改变一个地方的人哪有这么简单,否则睿智如孟母就不会三迁了。 “也好。”陈凤霞没有劝胡月仙,就笑道,“刚好都租出去,当个包租婆。我不瞒你,我从小看电视电影就觉得那包租婆最威风。” 胡月仙跟着笑:“我也觉得不赖。现在收拾得清清爽爽,一心一意忙儿子的学习,多自在。” ※※※※※※※※※※※※※※※※※※※※ 感谢在2020-12-05 22:50:20~2020-12-06 21:4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大蟹酥、天歌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格拉小荻 50瓶;羡、月色、叮咚、杉 20瓶;曳雾 12瓶;林楠楠、青木瓜沙律、maggie、沉默的大象、皇普铁妞 10瓶;fish 8瓶;怀瑾 5瓶;菲妮、万年迷 3瓶;taylor、楠楠、231552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开个咖啡馆 两人将郑骁送到托儿所, 又折回村里头在新任村委主任充当中人的见证下,签了养鸡场跟房子的出租合同。 放下笔,摁手印, 等到一式四份的合同人手一份的时候, 朱老板的老婆像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你看这个事情搞的,哎哟……” 哎哟什么,她说不出来,像是鸠占鹊巢了。 胡月仙笑了笑:“不挺好的嚒。光男的在这边肯定不成事。一家人待在一起, 两口子都有事情做,小孩有学上, 才太平呢。” 朱太太这才如释重负一般, 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 你们的养鸡场跟房子, 我肯定看护的好好的,绝对不叫人糟蹋了。我倒要看看, 谁还敢偷鸡,我打不死他变妖怪。” 陈凤霞也笑:“那我就等着吃走地鸡生的头茬蛋了。” 两边手上都有事要做,也不白客气, 就在村委会门口分了手。 陈凤霞看着这栋不起眼的房子,恍恍惚惚想到一年前, 就是在这里,自己重生后第一次碰见胡月仙。 这一年的功夫, 发生了太多事, 她们也见证了彼此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来了,有人走了, 而日子总还要继续。 “走吧。”陈凤霞招呼胡月仙, “既然你今天手上没事, 就来帮我搭把手。” 胡月仙下意识地想摆手:“我能做什么啊。” 这段时间她心里头不得劲,周围人看她的笑话,她自己也难受。她恨黄大发那个狗东西,可他们告诉她,没了黄大发,她什么都不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黄大发给她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个狗东西站在床边嘲笑她。当初她拔了他的管子,现在她晓得厉害了吧。 呸!本来就是靠他过日子的,他就是在外头养个小的又怎么了?哪个混出头的男的没个女朋友。 胡月仙坚持想要搬出前进村,也是为了想睡个安生觉。她要去黄大发没待过的地方,她才踏实。 陈凤霞拍老姐妹的肩膀,正色道:“你别听那帮子碎嘴胡说八道。那种人啊,你还不晓得嘛。自己不肯动起来,还拉着旁人不让动,生怕人家做出成就来了,他就不能骗自己是做不了咯。” 胡月仙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想许多,我就想好好守着小宇过日子就行。” “那可不成。”陈凤霞下意识地摇头,“你是胡月仙,你是小宇的妈妈,更加是胡月仙这个人。你得给你儿子当榜样,哪有人把另一个人当生活重心的。” 胡月仙惊讶:“我现在不顾儿子顾哪个?” “当然是顾你自己了。”陈凤霞不假思索,“你得为自己活,千万不要为其他人活。男人不行,小孩也不行。不然时间久了,人家会觉得你是负担的。” “啊?” “你想想看啊,人家有自己的梦想与未来,你强行把自己的希望绑在他身上,一个人往前飞就够累的了。身上再压一个人,那还不得累得直接掉下来啊。” 胡月仙糊涂了:“不是吧,我看人家培养小孩都是家长全心全意围着小孩转的。” 陈凤霞下意识地摇头:“你家黄宵宇又不是我家小二子,还要人接送。我看小宇住校也没影响学习啊。” 这小孩也是个内心坚强的。黄大发闹出那事还丢了命,他上个月参加市里头的数学竞赛居然还拿了奖。 可见上辈子他应该刚好碰上中考,一时间晓得了父亲的丑事受刺激过度才影响了发挥。现在有时间给他缓冲,就好多了。 胡月仙还在犹犹豫豫,陈凤霞先替她拿主意:“哎哟,反正你家小宇马上放暑假,用不到你照应学习。你就先出来踏踏实实地做事好了。” 胡月仙磨不过她,就头痛:“我能做什么呢?” 她从结婚以后就没正经出来工作过,黄大发的买卖她更是没沾手。搞养鸡场还是凤霞建议的,结果还没出成果,她自己先在村里待不下去了。 陈凤霞想了想:“先都试试看呗。像在灯市口卖小吃,你有现成的房子,随时都能搞起来。什么炸鸡、薯条、汉堡、街头牛排街头披萨,你看洋快餐店里头什么受欢迎你就卖什么,保准火爆。要是你嫌吵,干脆开个卖奶茶、咖啡、简餐、小食的馆子,就开在你家房子里头,肯定也不愁生意。” 这店她已经跟杜招娣两口子提了好两回,结果这俩人到现在也不见动静。也是,夜市摊子生意实在太好了,成本又低的近乎于忽略不计,人家不想把家里房子弄成店面,也正常。 这会儿,陈凤霞积极想让遗憾在胡月仙这儿得到弥补。 “你想想看,拥有一家自己的咖啡馆。阳光明晃晃的,从窗户外头打进来,你弄个那种老式唱片机放首歌,是不是就有卡萨布兰卡的意思了?” 胡月仙扑哧笑出声,一个劲儿地摇头:“亏你能想。” “哎哟,说的好像你看电影的时候就不心动一样。看看,那个派克多帅啊。” 胡月仙笑得更加厉害了:“啊哟,回头我就告诉你家老郑去,他危险啦。” 陈凤霞哈哈大笑:“他出差去深圳咯,天晓得什么时候回来。讲真的,你要不要那边的档口?趁着这个机会拿下来,以后也多条路走。” 胡月仙却笑着摇头:“你不是说让我开个卡萨布兰卡吗?那我开店装修总要钱的吧,可没这闲钱。” 陈凤霞有点儿失望,感觉自己做好的一桌美食不被人欣赏。不过她现在心大,很快又振奋起来:“那好啊,等你开好了咖啡馆,我天天蹭咖啡喝去。” 怕啥,胡月仙还有十万块在她这儿放着呢。到时候她多弄套铺子,等到升值了给人家不就成了。 哈哈,反正华强北差不多到她家明明上大学才最挣钱。那会儿,小宇早大学毕业了,随这母子俩怎么选。 哎哟,得挣钱喔,得把档口钱先挣下来。 胡月仙不晓得她心里头的弯弯绕,就好奇:“你不说那玩意儿难喝吗?跟洗锅水似的。” “时髦,懂不?我追的就是时髦。” 时髦的陈老板带着老姐妹一路坐车到灯市口,刚好碰上有人过来拍婚纱照。 陈凤霞看胡月仙好奇地盯着人家瞧,就直接推她过去,笑道:“你也拍一套试试呗。” 胡月仙赶紧摇头,恨不得缩起来:“不行不行,这是新娘子拍的,我拍什么啊。” 陈凤霞哪里肯让她后退:“不是新娘子就不能拍啦?你看看那边贴着的,就是我拍的。” 胡月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眼又转过脑袋仔细瞧陈凤霞,总觉得像是她又有哪儿不一样。 陈凤霞咯咯直笑:“瞧出来没有?这就是照片的魅力。用我们家明明的话来讲,就是摄影是一门艺术,艺术总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 简单点儿讲,就是加了美颜效果啦,不过更精细些。 冯丹妮给她化的妆好,小邓的光打的好,余佳怡选取的角度跟抓拍也妙,反正这个照片拍的吧,陈凤霞自己都觉得不比明星海报差。 她一个劲儿撺掇胡月仙:“来一套,到时候咱们年纪真大了,就看看这照片,嘿,心里头也是美的。” 胡月仙摇头:“不啦,你跟郑国强拍照还有讲头,结婚纪念嘛。我拍了算什么?不伦不类。” “哎哟,你这话说的,冯丹妮不也拍了照片嚒。你看看这边,人家拍的可好了,现成的免费广告。” 两人正说话时,新来的业务员贝贝陪着对三四十岁的夫妻走出了接待室。 贝贝笑容满面地推销:“其实地中海风情罗马假日这几个风格都不错,很适合像您这样身份尊贵品味高雅的客人。等到拍好了,肯定能为二位的结婚纪念日增添亮色。” 胡月仙就在旁边偷偷咋舌,乖乖,陈凤霞手下的人跟她一个样,个个嘴巴都像抹了蜜糖一样,能说会道。 可惜客人不吃这一套,直接皱眉摇头:“江海的婚纱摄影还是不行啊。什么台湾来的,土里土气,指望你们梦巴黎真有点内容,结果也就这样。清汤寡水的,哪里有半点喜庆的味道。” 陈凤霞就想到那个著名的段子,甲方爸爸要求,图像放大的时候缩小一点。 这喜庆了叫土里土气,不土气又成了清汤寡水。洋气的标准真是不低啊。 贝贝不愧是专业人员,面对顾客的高标准严要求也面不改色:“那您倾向于什么样的风格?我们这里走高档婚拍路线,可以为二位私人订制的。” 胡月仙诧异地转头看陈凤霞,她的婚纱摄影店都这么高端了?还私人订制。乖乖,旧时候那是大家才有裁缝上门订做衣服的。 陈凤霞就波澜不惊,适当的夸张在推销中必不可少。再说了,哪个订做还没套路不成。不都是在大套路里修修改改加加减减啊。 想拍纪念日的妻子微微皱眉,自己好像也说不清楚:“要热烈一点,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贝贝不假思索:“您想要的是夏威夷风情?没问题,我们高档婚拍,拥有高档别墅群作为拍摄基地。纯正的夏威夷风情绝对不在话下。” 女客人急了:“哎哟,什么夏威夷,我不喜欢那个,美国人最土了。我要更自由更灿烂的阳光。” 可怜的贝贝叫客人绕晕了,难不成她想要的是赤道几内亚的风格?可非洲部落又是个什么风格? 陈凤霞也晕,感觉还不如不让顾客做选择。这人明显自己都没想好到底要什么。 她朝贝贝使了个眼色,示意贝贝先去招待别的客人,就笑着上前道:“要不,您二位先坐下喝杯咖啡?有的时候,没有风格也是最有特色的风格嘛。” 女客人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直接坐到了落地窗前的卡座旁,也没要跟她交谈的意思。 陈凤霞没有贸然坐下,而是在旁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偷偷观察女客人。 她的目光在到处飘,显然是对拍婚纱照有兴趣的。她的眼神在往上瞟,上头有什么?哦,冯丹妮的晚礼服写真。 难道她真正想拍的是一套自己的单人写真? 那也不奇怪。 说个实在的,婚纱照里头的新郎存在感也就比背景板强一点点,女方当真可以独美。 胡月仙却突然间喊出声:“哦,还有吉普赛风情,刚才忘了说吉普赛风情了。” 女客人的脸瞬间就亮了。她双手一拍,眉开眼笑:“对了,我就说你们都梦巴黎了,怎么连个大篷车都没有呢。” 贝贝刚好给他们端咖啡上来,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大篷车?是敞篷轿车吗?哎哟,要求还挺多。 陈凤霞却反应过来客人的意思了,是印度老电影《大篷车》,里头吉普赛人唱了重头戏。 哎哟,八十年代那会儿,这电影真是红的厉害。一言不合就开跳,张口就来是唱歌,的确够热闹。 女客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我就说嘛,要说自由奔放热烈,那当然得是吉普赛了。夏威夷算什么,土气死了。” 贝贝在边上无语至极,夏威夷比吉普赛土气?这都是什么眼光啊! 她立刻竖起大拇指,语气真诚极了:“你的品位的确不同凡响。” 一般人绝对不会这样想。 客人已经站起身,笑容满面地要跟胡月仙握手,还说了句贝贝:“年轻人就得跟老板多学学,你看,你们老板掌握得就是比你全面。” 胡月仙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不过是路过打酱油的路人甲,陈凤霞就朝她使了个眼色,笑容满面道:“那就吉普赛风情。您看,要不要再来点沙丽,莫妮卡穿的那个,印度新娘美得很。” 胡月仙赶紧进入角色,跟着笑:“对,那个是真好看,我那会儿……” 最难伺候的客人有专人接待了,贝贝总算松了口气,赶紧积极请教陈凤霞:”老板,您的朋友怎么知道是吉普赛?我们这里哪来的吉普赛啊。” 她对吉普赛可没什么好印象,她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吉普赛人都是小偷。他们偷钱坦荡的很,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陈凤霞笑着用下巴示意墙上放大的照片:“这个,你看胡老板是不是脖子上围了条纱巾?客人刚才看的是纱巾。” 贝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哎哟,果然三岁一个代沟,她是不明白三十五岁往上跑的客人的爱好了。纱巾有什么稀奇的,那么多漂亮的晚礼服婚纱不盯着瞧,居然看纱巾。 陈凤霞意味深长:“客人永远是对的,一定要以服务客人需求为中心。你吃这碗饭,就要多揣摩客人的喜好。对了,小卢呢,喊他过来下,我有事要交代他。” 负责采购道具的小卢腿脚麻利的很,很快就跑到了陈凤霞面前。 老板也不跟员工多寒暄,直接下了吩咐:“你去趟小商品市场,多批发点儿纱巾过来。各种各样的,我要一个架子上挂的都是纱巾。” 小卢愣住了:“老板,你要纱巾做什么?” 这婚纱照最多就是白色的头纱啊,谁会用纱巾? “客人用,有客人喜欢。”陈凤霞笑道,“年轻人的想法你们懂,要拍婚姻纪念日特辑的人的想法,我要稍微懂点儿,我们都喜欢纱巾。” 中国大妈拍照的标配,纱巾嘛。这又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们这代人年轻的时候,布票都得攒着用,有条漂亮的纱巾就是仙女裙了。等到自己有钱可以买了,为什么不满足自己的喜好呢。 大妈拍照都爱纱巾,那年轻人拍照还老爱剪刀手呢,谁又比谁更土呢。土又怎样?土是接地气。 陈凤霞当老板,不用跟员工解释这么多。 小卢虽然还满头雾水,却痛快地应下:“好,老板,我马上去。” “嗯,走之前跟你胡老板商量下,看还需要带哪些东西,省得来回跑。” 陈凤霞交代完了,转头悄悄从后门出去,没惊动胡月仙。 嘿,谁说离了黄大发她什么事都做不了?开玩笑哦,人家这个胡老板不是当的蛮好。 就是很满意(捉虫) 陈凤霞左脚出了婚纱摄影店, 右脚就迈进了房产中介公司的大门。 比起装修得美轮美奂的梦巴黎,幸福到家招牌后的店面就寒酸多了。 她进门的时候,李巧眉正在打电话:“对, 为什么给您打电话?因为我们的比利弗山庄销售目标不是单纯的有钱人, 而是贵族啊。你的身份正好与比利弗山庄的定位相得益彰,我当然要打您的电话了。” 陈凤霞听得直抽气,感觉这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的确不一样。 听听人家姑娘多会说话,这一开口多高大上啊, 直接把人归纳为贵族了。 旁边几个刚找来接听热线的姑娘就不行了,明显没有她反应麻利。 “对对对, 我们的别墅是用美金定价, 每平方米九百美金……好的, 今天随时都能看房, 我们配合您的时间。” 挂断了电话,李巧眉就垮下脸, 一边揉自己耳朵,一边小声嘀咕:“早知道她要听美金,我就不扯这么多了。” 小赵端了杯水给陈凤霞, 顺口接她的话:“都说让你按照老板的节奏走,你非要另起炉灶。美金定价可是外销房才有的待遇, 人家当然认这个。” 陈凤霞笑道:“没事,说的挺好, 蛮有针对性的。你们记好了, 别墅就要突出稀缺尊贵,其他的商品房重点强调实用。” 她话音刚落, 就有对年轻男女登门。 两人显然在路上就起了争执, 看着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男的眉头紧锁, 老大不痛快:“你到底还要不要买房?又说不想跟我爸妈住在一起要买房单住,又要乱花钱,你到底想怎么样?“ “哎,我拍个婚纱照就是乱花钱了?”女的也急了,“对,你最好一分钱不掏,连就都别办,直接领个证完事!” 男的怒气上脸:“不乱花钱?一开口就是三五千,家电你要好的,酒席你要高档的,房子还得是新买的。你这样高价,你干脆傍大款得了!” 这话实在太重了,女方当即拉下脸来:“好,李卫国,很好,别以为离了你我找不到条件好的人了!” 眼看着这对准夫妻或者是法律上的真夫妻就要一拍两散,陈凤霞赶紧出面开口劝:“好好好,一人少一句,小两口都是为了把日子过得更好才来买房的。大家心……” “人家的心高着呢,谁敢跟她一条心?!” “你就是觉得结婚证已经打了,我不值钱了是吧?” 这两人跟比嗓门似的,一声比一声高,吵得陈凤霞头都痛了。她不得不抬高嗓门喊停:“好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先生您是嫌拍婚纱照花钱,女士您是想拍婚纱照。” 男的立刻应话:“没错,老板你说说看,几张照片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真是的搞笑了,拎不清重点,拿买房的钱拍婚纱照。” “你才搞笑呢,没钱你别结婚,新房婚纱照本来就是最基本的。” “奇了怪了,我家没给布置新房啊?不买房,6699的婚纱照外加七天别墅蜜月房我都没话说,我双手欢迎。” “停!”陈凤霞清清嗓子,正色道,“房子要买,这是刚需。舌头跟牙齿都打架呢,两辈人生活在一起肯定容易起矛盾。但是,婚纱照也得拍。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这结婚呢,又不是小事,当然得用影像留下纪念。” 她这话一说,小夫妻又结成同盟了,两人不约而同:“那老板你得便宜卖房子给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拍婚纱照啊。” 得,中介公司的员工们面面相觑。合着这两人是在做戏,想套路陈老板啊。 陈凤霞笑容可掬:“房价已经是我们跟开发商争取的最低价了,实在不能降。像中心花园,除非五户团购才能打九五折。春天家园是已经把尾款都抹掉了。……” 她叽里咕噜将目前代理的房子都报了一通之后,又笑吟吟地推荐,“要是二位临时过渡,也可以考虑书香苑,那边虽然在上元县,但交通便利,周围配套也齐全。目前有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六十二个平方,厨卫齐全,四万块。” 这价钱差不多只有市区的一半了。 女方似乎有些心动,男方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我吃饱了撑的,搞了半天跑下乡当农民去。” 女方翻白眼:“不当农民你倒是有能耐掏出八万块买房啊?” 陈凤霞保持微笑:“可以贷款的,如果你们夫妻双方都有公积金的话,这个压力不算大。” 小赵已经按照全额贷款、最低首付分别计算出还款数字送到小夫妻面前,笑道:“二位可以根据需求任意进行选择。在上元县信用合作社贷款不影响你们在城区买房的。这些我们都是为你们跟开发商争取好的权益。” 夫妻俩看了眼面前的数字,妻子咋舌:“每个月要还这么多啊?” 丈夫立刻捉她的话尾巴:“我说先坚持一阵,等单位分房多好。你非要买房。” “废话,你们单位什么时候分房?你倒是给我个具体的时间表啊。今年拖明年,是不是等到我们孩子上小学了还要三世同堂。最好等他结婚了跟我们拉个帘子隔成两间房。” 陈凤霞才不会劝这位女客人呢,她只会火上浇油:“其实现在分房也不便宜的。就说银行吧,我有朋友上次分房就被要求掏八万块。他们两口子等了这么久才是这结果,都讲早知如此不如自己掏钱买了,白受那么多年的罪。再说现在都讲究市场经济,以后还有没有分房都难说。” 男客人立刻反驳:“那不能,早晚都是要分的,就是大小而已。我们是国家饭碗,又不是个体户。” 陈凤霞笑容不变:“国家饭碗都能职工下岗,丢下包袱轻装上阵。不分房不也很正常吗?” 这话杀伤力十足,对面的两人都不吱声了。 陈凤霞就笑:“所以,房子要买,婚纱照也要拍。先别着急,听我说完,为了倾情回馈客户,七夕之前,凡在我中介公司购房的前一百位夫妻,都可以凭借结婚证免费拍摄婚纱照一套。其中购房总金额在十五万块钱以上者,还可以附赠豪华蜜月房三晚。” 客户夫妻的脸亮了,小赵跟李巧眉等人都惊呆了。 请问老板,什么时候有的回馈奖品?先前大家也没听说过啊。 女顾客就追着陈凤霞问:“婚纱照是什么规格?你别随便拿歪瓜裂枣糊弄我啊。” “就是隔壁的梦巴黎。”陈凤霞笑容满面,“怎么可能是水货,人家老板打造的是精品路线,现在还在欧洲看时装周扫货呢。” 女客人惊呆了:“欧洲啊,真去欧洲了?”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丽影购物中心知道吗?梦巴黎的老板跟他家有合作的,一块儿去欧洲进货。” 十五分钟后,小赵带着初步相中三套房源的客人出门去实地看房。 人刚走,李巧眉就忍不住吐舌头:“我看这女的恨不得现在就掏腰包,今天就把婚纱照拍了。老板,这算不算买椟还珠啊。” 婚纱照再贵,那也是千做单位,买房可是要用万来打底的。 “那这盒子也够贵的了。”新来的接线生小慧吐舌头,“拍一套照片得好几千块呢。这差不多都相当于房款打了九折。老板,你真要送出一百个免费拍婚纱照的名额啊。”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一会儿我就跟电台联系,把这个内容加到广告里头去。你们可别小瞧这个,多的是人为了赠品买东西呢。” 比方说她自己,重生前最爱干的就是为了装水果的玻璃碗买牛奶。美名其曰,牛奶家里人总是要喝的嘛。 其实她就是觉得那个玻璃碗好看,摆在橱柜里瞧着也心里头高兴。可是单独买个碗吧,她又怕被人笑。 矫情什么劲啊,还买玻璃碗。 李巧眉兴致勃勃,积极帮领导出主意:“那我们是不是设定一下结婚证的时间啊。别到时候结婚了三五十年的人也拿着结婚证过来要拍婚纱照,那我们可要亏本了。” “怎么就亏本了?”陈凤霞笑吟吟,“人家是买房少付了一分钱还是结婚证是假的?” 李巧眉愣住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不是新婚拍什么婚纱照呢?” 陈凤霞就笑,意味深长道:“有空的时候,你也可以到隔壁梦巴黎去看看转转,瞧瞧热闹也好。人家也做结婚周年纪念照的生意的。” 她就是要送婚纱照,送给千万个像她一样的已婚妇女。 她活了上下两辈子,有钱人的思维模式她不清楚,可普通老百姓的想法她却真切地感受着。 这女人一旦结了婚生了孩子,就像是直接被关上了一道名为自我的门,一天到晚都围着丈夫孩子跟老人转。 给小孩报个培训班,大几千都能眉头不皱一下,给自己买支护手霜都要货比三家不吃亏,最好攒到年底用某宝的积分兑换。 就是再渴望某件东西,只要一想到不是刚需,除非白送,否则绝对不会自己掏腰包。朋友圈里头,一堆人求转发,为的就是免费领个不值钱的小玩意。 房子是刚需,婚纱照就是心底的那点儿渴望。反正是白捡的,用一用也没关系。 好像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坦荡地满足自己的渴望。 这就是对自己苛责一生的妻子跟母亲啊。 除了她们自己,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体谅怜惜她们的不容易呢。 可就是抠门至极的她们,却往往掌握家庭的经济大权,是真正拍板做决定的人。 不说重生前,陈凤霞做钟点工的那些主家,最终下定决心买房的基本上都是女主人。 就是她重生后,她自己在农小推销灯市口的别墅,小赵她们卖太阳湖的房子,甚至冯丹妮宣传金钱湖别墅,真正促进或者是积极推进购置房产的,十之七八也是女方。 陈凤霞以前看过所谓专家的分析,说这是因为女性消费易冲动,男人更理性。 而中国房地产坐火箭飙升的二十年刚好可以用癫狂两个字来形容。所以歪打正着,女性主导的房产投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陈凤霞心想可拉倒吧。要说冲动,投资股票不是更冲动,那一串串数字虚的,哪里有砖头瓦实在。 要说为什么女人更热衷于买房,那肯定是因为女人的家庭责任感更强,更希望给家人提供稳定舒适的生活环境啊。 房产买卖,女性可是不容小觑的顾客群。 小慧眼睛发直,连声叹气:“老板,那你可真是大放血咯。” 一百套婚纱照,加在一起得几十万!这个本钱下的真是十足。 陈凤霞朝屋里头的年轻姑娘们笑:“羡慕啊,羡慕的话就好好干活,年底业绩好,我送你们每人一套单身贵族的婚纱摄影,隔壁胡老板同款。” 小小的中介公司立刻响起欢呼声,几个女孩子干脆跳了起来。 陈凤霞就笑:“那还不赶紧好好干活。你们几个,一定要下苦功夫,房源烂熟于心是基本,无论价格、面积、交通还有朝向都要在心里头有本账。这样人家一问起来,你们才不至于傻眼。电脑要熟练的掌握,这些办公软件尤其是excle表格对于归纳整理资料很有帮助。电脑用不熟练的人,下班以后多练习,用学习机练都行。” 她交代了没两句话,屋子里头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小慧赶紧接电话:“您好,这里是幸福到家,您最贴心的置业顾问,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陈凤霞在屋里头扫了圈,感觉自己可以进点儿电饭锅之类的小家电,作为第一百到二百名顾客的奖品。 这样人家来了以后没赶上第一波的婚纱照奖品,也不至于太过于失落。 嗯,还可以设置抽奖砸金蛋的环节,设个一二三等奖,一等奖是婚纱照艺术照,二等奖是小家电,三等奖就是四件套,再来点儿纪念奖,像是钥匙扣之类的,印上logo,人人都送。 陈凤霞在心里头打着草稿,列出了计划表,然后就拨打广播电台的电话。 主持人口播的好处在于,你可以随时更改广告词,都不用重新拍广告。 光这点,陈凤霞就觉得广播要比电视跟报纸都方便。就连报纸,重打广告也要重新排版印刷呢。 挑选上广播作为主要宣传渠道,陈凤霞感觉自己这步棋真没走错。 她想起明明从黄宵宇那儿翻来的中学政治练习册上的习题,说深圳还是南方哪儿当初搞建设的时候,上山路不好走,卡车吊机上不去,就用骡马将建材运上山,结果准时完成了建设任务。 可见啊,这时代无论发展到什么时候,效果最好的都未必是最新最高级的,而是必须得因地制宜找出最符合实际需求的的方法。 嘿,她现在都会用哲学思想来分析问题了,真是进步不小。 美滋滋做着发财梦的陈老板就对自己很满意。 ※※※※※※※※※※※※※※※※※※※※ 感谢在2020-12-06 21:44:04~2020-12-10 19:4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天歌v、香菇不吃青椒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香菇不吃青椒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083837、晚晴 2个;海笛、阿蒋·山海经、咕咚来了!、一只奔跑的小蜗牛、2860233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照海倚天 200瓶;2 160瓶;庸人自扰 110瓶;小猫咪御姐吖 100瓶;花呆 96瓶;哇哈哈 70瓶;懒得想名了 63瓶;何年、tennant 60瓶;36213892、feizeng、柠檬、38441248 50瓶;好想吃香辣兔肉、lulu、小白com小白、23167417、13764605 40瓶;娃哈哈 35瓶;淇淇 31瓶;研究、mj、tc、28969875、dabbiechen、忌素的羊咩咩 30瓶;花花 28瓶;式微 26瓶;雅致一生 25瓶;够了丶 22瓶;随风吹过、橘子猫、爱吃小馄饨的我、佳有娇花、111111、水中天、天歌v、凉拖、加菲猫、24737129、水彩墨迹、琼、光着脚丫去旅行、123456123456、素问、吃吃吃梨呀、21253165、敏耔、ring、光影世界1999、夏天夏天晒黑过去、杳杏音尘、曳雾、阿黄和十八、守候花开、肉夹馍的真爱粉、许短腿、心生、无 20瓶;怀瑾、怀秋、十月 15瓶;taylor 14瓶;何以烟波照明蓝、怕胖的饼干、晚晴、红鼻子、黄连厚朴、果果、有雾、23155266、豆兕、橙西兔子、锦、佳佳小闹猪、玲达、才来123、云之晚歌、楚歌、半小小、luoluo51、luck、十二岁的小猫咪、卤水煮鸡蛋、3222978、书虫0~9、狸狸、icecream、宽的不想减肥、10amy 10瓶;璇、胖胖 7瓶;隨心隨意、小童、可爱的梦子、waiting、枫雪、布卡布卡、捣鼓、沉默,去做、30178818、微微微、琪琪、adu 5瓶;22616366、catty、胡小胡 4瓶;万年迷、来口□□ 3瓶;奇奇、滕腻腻、虹虹 2瓶;高贵的微笑10、14092789、楠楠、六六、云小仙儿、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电视台采访(捉虫) 幸福到家的员工们对自己的老板也很满意, 满意到我伙呆。 虽然大家都清楚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可他们也没料到广播电台的广告打出去之后,反响会如此热烈啊。 陈凤霞不惊讶, 这超市刚开业的时候, 免费送个鸡蛋,都能吸引出一条长龙。何况是价值4位数的婚纱照呢。 别问为什么这么多人会知道消息,大家就是不天天守着广播,也可以口口相传。谁还没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啊。 况且就算消息是假的, 白跑了一趟,那最多就是浪费点儿时间, 不也没掏真金白银嘛, 有什么大不了。 在这种碰碰运气也好的气氛下, 幸福到家跟梦巴黎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话题的中心。 气氛热烈到见过大世面的冯丹妮都吓了一跳。 她出国回来, 直奔梦巴黎,瞧见婚纱摄影店人山人海的场景时,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这才出差半个月的功夫,梦巴黎就已经风靡全城了? 看看这热闹劲儿。 “砰”的一声响,化妆助理淼淼跟阵风似的冲到化妆室门外, 扯着嗓子喊:“过来,7~12号新娘过来排队化妆。” 呼啦啦站起来六位准新娘, 就跟小学生排队进公园一样,直接被领进了化妆间。 冯丹妮看着高矮胖瘦各种体型, 啊,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从二十岁到四十岁各个年龄段齐全的新娘们, 总觉得哪儿有些怪怪的。 对, 梦巴黎也提供结婚纪念日特辑拍摄。而且只要你愿意, 任何年龄段都可以结婚。可这个比例似乎不太符合主流数据。 有点太高了。 淼淼的嗓子都哑了,精致的妆容也难掩她面色的疲惫。 瞧见胡老板时,她简直要热泪盈眶。 太好了,另一个能当家做主的人终于回来了。不然再这么下去,他们整个梦巴黎都要瘫痪了啊。 自打按照陈老板的要求新鲜出炉的广告内容一更新,电波飞入千万家,世界就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留在店里睡觉顺带值班的小田早上一开门,瞧见外头乌压压的人群,差点儿腿一软当场瘫倒在地上。 可怜的小伙子没见过这架势,跑回头抓起电话机都不晓得是应该打给老板还是110. 得亏外头等得不耐烦的客人喊了一嗓子,他才知道人家都是来拍免费婚纱照的。 那婚纱照不是买房子才免费送拍吗?他们应该出门左拐先去幸福到家啊。 不,广大顾客表示要是他们现在走了,去房产中介登记完再折回头,名额都叫前头的人占光了怎么办? 不行,就按照现在的顺序来。 没有房屋购置合同拍不了婚纱照?那顾客还是上帝呢,房产中介的人就不会到他们面前来给办手续啊。 最后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人好说歹说,还是陈凤霞发话表示在幸福到家排队购房成功的前一百名也免费赠送婚纱照一套,排在队伍尾端的人才哗啦啦散开。 就这样,还有人跟他们扯皮,说广播里头讲了每天前一百名到梦巴黎排队的顾客都可以免费拍婚纱照。 他们都已经站了一大早上,店里必须得帮他们拍。 这回大家被逼得直接拿出了收音机,一群人集体竖起耳朵听主播亲自播音的广告内容,没事找事的人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旁边立刻就有客人笑话,不买房还想白蹭婚纱照,真当大家是傻子哟。 然后一开始闹腾的人直起了脖子跟她吵,你才买不起房呢。谁说她家不买房了,她马上就买。 接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赌气,这客人真在幸福到家定了一套房,连定金都交了,这才拿着单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拍婚纱照。 梦巴黎的人一看单子内容,就咋舌,这人算的可真精明,四万块买上元县的房子,就能白拍一套四件衣服八组照片衣服的婚纱照。 这套餐,他们对外可是要卖一千五呢。 陈老板为了卖房子,可把他们坑惨了。 淼淼有一肚子苦水要跟冯丹妮说,可她急着进去干活,就只能没头没尾地抱怨一通。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冯丹妮都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她满头雾水地问陈凤霞:“你这是广播上给店里打广告了啊?” 其实不用淼淼说,冯丹妮也能猜到梦巴黎的火爆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江海市又不止一家婚纱摄影店,就算那家正宗的台湾婚纱摄影歇火了,其他几家山寨版都还开着呢。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还跟人眨眼睛,妩媚不见半分,滑稽倒是十成十:“对对对,顺带着给广告了一下。” 她就是加在幸福到家广告词里头的,出的还是一份广告钱。 嘿,别说,效果好的连她都惊讶,还有客人不是为了买房,就单纯冲着梦巴黎的名字过来的,掏钱拍婚纱照。 哎,就这么看,广播宣传婚纱摄影店影响力真不差。他们完全可以单独打一个广告,说不定一下子就真跟她吹牛的那样,直接让梦巴黎飞越为整个地区婚纱摄影的龙头老大呢。 哎呀,不行。 还先得扩大规模,招揽足够的人手才是。 别到时候搞得跟央视标王一样,客户源是不愁,但因为太过于火爆,生产线跟不上,结果出事儿了。 淼淼又跑出来给新来的顾客发号牌,前台跟客户助理都忙不过来了,她只好兼职维持秩序。 看到陈老板眉毛跳舞的样子,年轻姑娘忍不住开口:“老板你也不怕亏本。你卖房子的佣金能有多高啊。你这是要赔本赚吆喝吗?” 陈凤霞就笑着装大方:“所以才是倾情大赠送啊,这才能体现出我们对客人的诚意。” 听听这话说的多漂亮,其实天底下就没有做亏本买卖的生意人。 别看婚纱照对外打的招牌如何高大上,实际上的成本,干这行的人心里头都有数。 眼下是没有数码摄影技术,也不好p图。所以婚纱照对摄影师的要求高,胶卷浪费的同样厉害,但主要开销也就在这上面而已。 不说婚纱照,直接拿普通艺术照举例子。 那些艺术照,就算在大照相馆拍的比较好的一套也就是几百块钱。人家没赚头吗?里头大大的赚头。婚纱照跟艺术照又有什么区别呢?最大的区别不过在于婚纱照有外景,而艺术照基本上都是棚拍罢了。 但赠送的1500元的婚纱照本来就是棚拍啊,全靠灯光师打光补光,不用等待自然光线,可比外景拍摄方便快捷多了。 像余佳怡这样熟练的摄影师流水线作业,一天拍三四十套新娘妆都不在话下。 所以这个成本控制的好,只有标价的几分之一。 况且陈凤霞都把公司办起来了,自然不可能跟以前散兵游勇式的,只收一个点的佣金啦。不然她怎么给员工开工资,又怎么添置公司的设备。 开发商本来是拿房价的3%作为营销费用的,现在幸福到家代理销售,这部分陈凤霞给打了九折,拿2.7个点。 如此算下来的话,一套四万块钱的房子,佣金差不多是一千出头。刨除送给客户的婚纱摄影成本跟分给员工的提成,她也有小几百块钱的赚头。 所谓积少成多,这一招可省了她好大一笔广告费,品牌效应绝对杠杠的。 可惜这里头的弯弯绕她不好跟小姑娘明说,就只能肉烂在锅里头,自己吃着香。 冯丹妮也不知道她心中的一本账,却清楚这人绝对不会白糟蹋钱。 当着员工的面,冯老板还得替义正辞严煞有介事的人脸上贴金:“你可别小看了陈老板,陈老板是有大义的。她就是挣了钱,也捐给教育,她还免费出地方给人办学校呢。” 陈凤霞赶紧摆手:“哎哟,您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就是个小个体户,哪里当得起您这么高的荣誉。” 冯丹妮就冲着她笑:“别谦虚了,都能代理比利弗山庄的人,你说你的公司小,谁信啊。” 淼淼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顿时肃然起敬,感觉隔壁那一栋楼的中介公司似乎的确藏龙卧虎了。 旁边等着进去化妆的客人好奇地问了句:“老板您办什么学校?教人卖房子的吗?” 这回不用陈凤霞说话,胡月仙先笑了:“不是,是给农民工的娃娃办的学校。人家大人搞建设,娃娃总不能不上学啊。” 没想到等着化新娘妆的客人眼睛瞬间就亮了,声音也透着兴奋:“在哪里?这学校办在哪儿?报名有什么要求?” 冯丹妮跟胡月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句话:得,瞧瞧人家这事业版图铺得叫一个大,待在梦巴黎都不忘农民工子弟小学的事。 等到两人相视一笑完了,回过头就听陈凤霞已经开始积极推销:“你姐姐姐夫在水产品市场摆摊子,更加应该安家落户啊。 你看,眼下,他们家娃娃是能在农小上学。可初中呢,高中呢?到时候政策不让外地户口在江海中考怎么办? 这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多少人上班以后还自学脱产学习充电,何况是小孩子。 买房,一定要买房,就算一时手上紧,买个位置偏点儿的小户型也是好的。” 这下子冯丹妮跟胡月仙不由得再度面面相觑。 哎哟,刚才她们还想少了,忘了陈老板的主业是卖房。 陈老板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人家大学毕业没两年的新娘子本来是冲着梦巴黎来的,就是单纯地想拍婚纱照。 结果她叫陈老板一忽悠,就晕晕乎乎地借用店里的电话给她姐打call机了,让姐姐趁着下午有空赶紧来一趟灯市口。 有套特别合适的绝版好房,紧俏的很呢,同批次的房源都被定的差不多了,她要是来晚了就赶不上了。 准新娘挂了电话,陈凤霞就饱含热情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眼神热切声音真挚:“都说兄弟是债姐妹是福,有你这样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妹妹,你姐姐真是幸福哦。我就没这个好福气,我就想要个妹妹。” 准新娘都被陈凤霞说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我姐也对我特好,从小就好。” 陈凤霞笑眯眯的:“可见真心换真心,姐妹感情好,是大福气。好!今天碰上你这样的好妹妹,我决定了,等你姐过来定下房子,我们幸福到家也免费送她一套梦巴黎的婚纱照。到时候,你可得帮你姐一块儿好好挑挑造型。” 淼淼刚好出来叫下一波客人进去化妆,听到陈老板的声音,她差点儿没晕过去。 又送啊! 敢情幸福到家才是她亲生的,梦巴黎就是个晚娘养的吗? 可怜的化妆助理悲愤莫名,她暗自握拳下定了决心,一定得让冯老板跟陈老板把这些免费客人的账结了。不能因为偏心的爹妈,就让他们梦巴黎沦为被薅的羊。 小助理悲伤地朝外头喊:“二十到二十六号到这边排队,哎,你别插队啊。你要尊重别人的隐私,化妆过程不能拍的,你只要见证新娘变美后的形象就行了。” 手里头扛着相机的年轻男人满面茫然:“啊,我……那个不是要拍……,嗐,我们是《都市生活》栏目的记者,听说你们这里免费送婚纱照,想要采访一下。” 淼淼的脸立刻垮下了,听听,谣言多可怕,就连电视台的记者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什么叫他们免费赠送婚纱照,这又不是超市开业酬宾一人送一个鸡蛋。 他们梦巴黎是高端婚纱摄影,才不会轻易放下身段呢。 助理化妆师保持标准的二度微笑:“您误会了,是前一百位买房的客人可以获赠拍摄机会,掏钱送的是幸福到家房产中介,不是我们梦巴黎。我们是商业合作关系。” 淼淼领着新一波的准新娘们进入化妆间,又把化好妆的人送去地中海风情别墅。今天是个大晴天,光线好,最适合拍外景了,得赶紧多拍几组照片。 折回头的时候,她最终没能按捺下好奇心,忙里偷闲地跑过去看老板接受采访。 胡老板真漂亮啊,往摄像机前一站,简直跟电影里头的香港明星一样,明艳照人。 唉,正常人站在胡老板旁边都会心生自卑吧。就算她自诩是个小美女,都感觉叫胡老板衬成了歪瓜裂枣。 可陈老板好了,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那里,昂首挺胸,骄傲得很,说话也是声音响亮:“国家都说物质文明跟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房子跟婚纱照当然都不能少。” 哎哟,这话说的真不优雅,比起胡老板就差远啦。 听听人家胡老板是怎么说的。 “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宗旨相同,都是为追求美好与幸福的梦想而服务。所以即便损失些利润甚至是贴本,我们也愿意合作来完成这项活动。梦巴黎是美和幸福的造梦师,而幸福到家就负责为大家寻找梦中的美好家园……” 淼淼听得晕晕乎乎,啊,他们是美和浪漫的造梦师,他们创造了人们心中的梦。 年轻姑娘扭过头,瞧见一边嗑瓜子一边等待的客人们,心头的烦躁都削减了许多,目光简直慈爱成老教师看着一群刚入学的小崽崽。 “来吧,21号到26号跟我进来,我们一定把你们打造成刘德华的梦中情人。” 客人们发出欢笑,还有人一叠声地哎哟叫唤,麻烦了,刘德华的梦中情人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她这头发剪短了要怎么办? 旁边人帮着出主意:“没事没事,他们有发套的,大卷发都有。” 又一波等待的客人进屋了,记者也结束了短暂的采访。 陈凤霞笑着送人出小区,折回头朝冯丹妮眨眼睛:“哎哟,真是沾大美人的光咯,没想到我还能上电视。” 她本来还偷偷做梦因为出房子给人办农民工子弟小学的事情上回报纸呢。结果她都厚着脸皮打电话到报社了,人家根本不感兴趣。 冯丹妮睇了她一眼,鼻孔里头发出声哼:“你当我傻,你厉害唗,连电视台的记者都能弄来。” “嗐,新开的频道,是省广播电台周主播的师弟。”陈凤霞快活地眨眼睛,“这也是在用电视台帮广播电台做宣传啊,人是周主播帮忙找的呢。” 冯丹妮一阵无语,恨不得伸出手点陈凤霞的额头:“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啥? 这话文不文古不古的,反正陈凤霞是没听明白,就眼睛瞪得圆溜溜:这人,不能说点明白话吗? 冯丹妮到底被逼得舍弃了优雅范儿,索性翻起了白眼:“说的就是你!” 她就没见过比她更会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人。 陈凤霞叫人用元曲埋汰了一回,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自己挺能耐的。这做生意,讲究的可不就是捕捉商机。 她美滋滋道:“送上门来的宣传,不要白不要。” 她扭过头喊摄影助理,“芝芝,拍到了吗?选几张好的洗出来,一定要醒目,放大上墙。” 冯丹妮大吃一惊,顿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陈凤霞理直气壮:“电视台的记者都来采访了,当然得摆出来让大家都知道。” 眼下还不到信息爆炸的时代,老百姓获取消息的渠道极为有限,传统媒体尤其是电视自带的光环可闪耀的很。 电视购物的东西卖的那么贵,销量还那么好,为什么啊?除了这种新型的购物方式满足了大家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之外,更重要的是大家默认能上电视被主持人推荐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 电视台天然起了背书的作用。 现在,他们梦巴黎都叫电视台找上门来采访了,说明什么?说明梦巴黎高端大气上档次,是电视台都认可的品牌呗。 这种现成的免费广告,她傻了她才会放过。 陈凤霞笑嘻嘻地安抚自己的商业合作伙伴:“别担心,就你这模样,往镜头前一站,在电视上一亮相。嘿,那比明星打广告效果都好,绝对不拉胯。” 冯丹妮疑心自己就是对方嘴里头的傻子。她白了眼陈凤霞,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追问了句:“这节目什么时候播?” “今天估计来不及了,我估摸着差不多得要明天,你就放心吧,肯定把你拍得美美的……” 陈凤霞窃笑,这人平常瞧着洒脱的很,原来也在意自己上电视的表现呢。她随口调侃道:“你就妥妥地把心放回胸腔子里头去,就是叫明明她们看到了,肯定也不会丢了你家吴若兰的脸。……哦,对了,兰兰的……” 她话没说完,余佳怡跑出来喊两人:“陈老板,胡老板,有人问你们要不要盘下他们店里头的东西。” “什么东西?” “婚纱摄影店的设备。”余佳怡的表情有些微妙,“台湾新娘不做了,要盘货清仓。” 啊?! 陈凤霞跟冯丹妮对视一眼,都吃惊不小。虽然他们免费看了好一阵“台湾新娘”的热闹,还从人家那儿挖了不少墙角过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台湾新娘”还是很有根基的,起码在江海婚纱摄影行当算得上是块响当当的招牌了。 就这日进斗金的生意,它居然说不做就不做了。 余佳怡顾不上解释原委,她还等着给朋友回话呢。 “要!”陈凤霞立刻拍板。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正愁梦巴黎的硬件跟软件都跟不上呢,结果现成的好机会就送上门。 管他到底是为什么做不下去,这一块大蛋糕,少了位竞争对手,她只有偷笑的份儿。 陈凤霞豪情万丈:“什么时候盘货?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还有那边剩下的员工,有意向的也可以过来应聘。” 这一回,她要是不把梦巴黎做成江海婚纱摄影市场的龙头老大,都对不起老天爷赏的脸。 ※※※※※※※※※※※※※※※※※※※※ 文中的提成数据参考对象来源于新闻 别墅售楼小姐收入大揭秘:经验+才能=高收入 时间:2005年09月08日17:10 来源:人民网 商品房销售员可能身家百万,也可能淘汰出局,仨月没发财就走人。 商品房销售员的收入曾经风光一时,令人目眩。今年东部某大盘开盘后,由于购房人蜂拥而至,曾传出有的售楼小姐在短短一两个月内狂赚10万元的消息。 而实际上,售楼员的收入与楼盘单价、销量和提成比例直接挂钩,根据所售商品房是高档别墅还是二手房的差别,他们的收入也千差万别。三个月一“结账”的机制更使该行业的淘汰率达到了20%。—— 别墅价高求者寡不是天天有买家 别墅标着“天价”,但售楼小姐的收入却并不比卖高档写字楼和高档公寓的多。 因为尽管一套普通别墅的售价往往在300万元左右,但是为了保证别墅的私密性特质,一个别墅楼盘里的别墅套数不能太多;而且由于购买别墅的人较少,通常不会出现像普通商品房那样的抢购场面,所以成交量并不可观。 目前深圳最贵的别墅每套价格超过1000万元,卖出一套就可以拿上个两三万元,但问题是不会天天都有买家。 高档楼盘最“显贵”一年能挣百万元 现在商品房销售员的底薪一般也就是1000元,提成通常是所售房屋总价的2‰至3‰。但由于一套高档商品房的总价都在百万元以上,所以只要卖出一套这类的高档房,销售员就能拿到两三千元的提成。 在楼盘销售员中,高档写字楼和高档公寓的售楼小姐是“贵族中的贵族”。据一位在滨海大道边上红xxx的邓小姐说,去年她的同事中销售前10名都可以拿到100万元以上,到副总监一级的甚至每年可以拿到150万元。 而另一位大梅沙万xx的林小姐则说,当年她们那里业绩最好的同事一年的收入有几十万元。 新政减少成交量月收入减至六七千 从统计来看,稳定房价政策的出台,5月份商品住宅期房交易量比4月锐减了48%,一些售楼小姐的收入因此比5年前下降了十几倍。 现在的售楼员平均每月能卖出三套左右的房屋,每月的平均收入基本在六七千元。 一位做了多年房地产销售的高小姐说,在2000年以前,卖出一套房子所得到的提成大约能达到房屋总价的1%,那时她们每月很轻松就能收入四五万元。 中介最爱应届生底薪800元挣提成 业务员接“私单”现象使近年来京城新成立的房地产经纪公司往往拒绝接纳“有工作经历”的求职者,转向没有任何房地产从业经验的大学生,培训后走马上任。 一家知名房屋中介的老总向记者证实,公司每月给业务员的底薪在800元以内,其余的要靠业务员为公司所赚取的佣金的提成。 据了解,根据有关规定,房屋中介行业所收取的佣金不能超过成交额的3%。目前京城房屋中介公司做成一单,从买卖双方所收取的佣金基本上是成交金额的2.5%,通常房屋中介公司会给业务员佣金的10%到15%作为提成。 找了不少资料,感觉九十年代中后期到2005年中间售房提成变化还是挺大的。 文中时间目前是1997年夏天。 到底谁更贱 时隔一个月, 陈凤霞重新踏进台湾婚纱摄影店的大门,只想到了她家明明摇头晃脑背的两句诗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六月份还热闹纷呈的店面现在冷冷清清, 不对,用这个词来形容好像不太妥帖,因为冷清似乎应该空荡荡一片。 但眼下的“台湾新娘”,或者说要挂个“前”作为点缀跟空荡荡关系不大, 反而到处都堆着东西,桌椅板凳不说, 衣服架子也被拖得东一处西一处, 乱得活像是被人打劫过一样。 跟陈凤霞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大小姐墨镜架在头顶上, 手指间加了支烟。她神色倦倦, 眼周一圈青黑,因为爱室内, 光线暗淡,陈凤霞一时间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睡不好留下的黑眼圈还是眼下已经开始流行的烟熏妆。 反正,即使很没精神。 里间走出个小肚子往外凸的年轻男人身穿花衬衫, 瞧着年纪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他正扯着嗓子喊:“我管你买的时候是多少钱, 现在就是破烂,二手货就这个价, 爱要不要。” 跟他说话的男人年纪也不大, 一听声音就是从台湾过来的:“你们大陆人都奸猾的很,个个都当我们是冤大头。” “花衬衫”挺起了小肚子, 嗤之以鼻:“哎哟, 你们不一天到晚把台湾人三个字挂在嘴边, 谁晓得你们是台湾人啊。还以为你们摸过的东西多金贵呢!” 双方没谈拢,“花衬衫”也不逗留,直接扬长而去。 大小姐跟那位气呼呼的同乡也没挽留,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余佳怡赶紧上前介绍:“李小姐,这位……” “请叫我林小姐。” 哎哟,“台湾新娘”的老板姓李,这位大小姐却自称林小姐。到底是随母姓呢,还是她家的关系有点儿复杂? 陈凤霞也顾不上八卦,先盘货要紧:“林小姐,听说你们店里的东西要清仓,我么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林小姐瞥了她一眼,眼周那圈说不清楚是黑眼圈还是眼影的青黑瞧着愈发深沉了。 她叼起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后才晃悠悠地开口:“这些,连衣服带道具,包圆了七万块。” 呵!真敢要,一开口就是一套三室一厅。 陈凤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接拒绝:“衣服跟道具这些我们都不要,器材能包圆,其他的算了。” 开玩笑,当她是冤大头哦,二手靓衫都卖不出价来,何况是这种不晓得穿了多少次的粗制滥造货。 说实在的,他们梦巴黎现在还真不缺大路货的婚纱。衣服定了款式,找师傅打好版,人家小服装厂二十件就接单了,便宜又快捷,最重要的是新颖干净啊,看着心里头都舒服。 至于晚礼服之类的,除了冯丹妮贡献出来的私藏,她还从朋友圈里头收罗了一堆旧衣衫。 有钱人讲究派头赶时髦,再好再漂亮的衣服也不会像陈凤霞似的一穿就是三五年。那些上身都没几次的衣服刚好便宜了梦巴黎,也省的它们在衣橱里头生虫落灰了。 至于各种诸如纸扇之类的拍摄道具,小商品市场它不香吗?但凡客户有需要,人家就能给你找出一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她疯了,她花几万块钱买一堆破烂货。 陈凤霞竖起手指头,像收租最严苛的地主老财,眼睛挑剔地刮着店里头的专业器材:“我最多只能出这个数。什么桌椅板凳沙发,我可不要。” 除了相机、大灯这些专业设备之外,其他的东西除非当成添头,否则她完全可以去旧货市场或者从停产清算破产的工厂弄到更便宜更好的货。 冯丹妮就在旁边当吉祥物,全程不参与讨价还价。作为梦巴黎的艺术总监,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从这里淘出点儿他们的店能用上的小玩意。 至于谈钱,她不擅长,术业有专攻,还是派陈凤霞出场比较合适。 林小姐鼻孔里头喷气,发出一声嗤笑:“你当我是卖破烂……” 她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女人凄厉的喊声:“李总,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赶我出去,把我们的家都占了……” 伴随着哭喊声,一位面皮浮肿的年轻女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来。 陈凤霞看清楚她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不是去台湾了吗?” 这段时间她可没少听这位云云的八卦。 哎哟哟,什么母凭子贵,人家可算熬出头,借着肚子上位咯。那位台湾来的李总传统的很,家里头的老婆一连五朵金花,愣是没生下个带把的。这下子好了吧,她生不了,有人替她生,顺便连她的位置也给挤了。 人家李总发话了,要带她去台湾过好日子呢。以后她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愁咯。 怎么现在她成了这副德性呢? 这刚生完了孩子的女人身材走形是常事,脸上浮肿也不稀奇。可披头散发,身上穿的这是吊带睡衣吧,就这么趿拉着双拖鞋跑出门,未免太邋遢破落了。 云云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究竟有多不堪,只努力撑起浮肿得厉害的眼皮,难以置信地喊着:“去台湾了?” 大小姐轻嗤出声,说话语调还是软绵绵的,却跟针一样毫不留情地扎向面前的二奶:“您是说李建江先生吗?他是去台湾了,这边的产业由我来发卖。” 她面上浮出了个笑,眼珠子一轮,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刮上了云云的面皮,“当然,也包括那套房子。” 云云先是惊呆了,嘴里头反复嘟囔着两个字“走了”,最后的语调微微上扬,应该加的是个问号,显然不敢相信的模样。 等到林小姐说房子要卖掉的时候,她突然间爆发了:“那是我的家,你凭什么卖我的家?!” “就凭房子是我的。”林小姐声音依旧软绵绵,出来的内容却分量十足,“你不过是他养的条巴儿狗,哪有人专门给巴儿狗买房子的道理。” “不可能,不可能……”云云不断重复着,到后面声音越来越急,直接大喊大叫,“李总呢,你让李总出来。他说了,他家里头的是不下蛋的鸡,我才是他儿子的妈妈,我才是配得上他的人……儿子,我儿子呢,你们把我儿子藏哪儿去了?” 林小姐挑挑眉毛,一脸莫名其妙:“儿子,既然是李家的种,当然得在李家生活啊。” 她看着近乎于癫狂的年轻女人,从鼻孔中发出嗤笑,“不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一定要放过这个弟弟吗?我言而有信,即便是你这样的贱人,我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做到。现在,他跟着李建江回台湾,由我母亲照顾,你应该高兴才对。” 云云傻了,呆愣了足足好几秒钟后才尖叫出声:“你们抢走了我的孩子,你们是强盗……” 陈凤霞索性关上了房门,不耐烦再听外头的狗血剧。 这嗓门嚎的,太耽误她盘点器材了。 “台湾新娘”的留守主管显然也吃撑了狗血,完全不想追后续,就带着陈老板等人看清点出来的器材:“这些都是好东西,像这架相机,进口货,大陆都买不到,李总从台湾带过来的。” 外头的哭声喊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吵得主管都叹气,“其实李总做生意还是很可以的。” 一个外乡人,能把“台湾新娘”做到这种规模,不是谁都能轻而易举达成啊。 就是吧,管不好自己□□里头的二两肉,闹得大陆都待不下去了,被人直接打包塞上了飞机。 陈凤霞不想二奶跟大小姐的吵闹,却按捺不住好奇心:“她生的小孩呢?真被抱走了?” 主管点头,压低声音道:“李总的太太过来了,说小的可以她抱走养,大的不行。” 余佳怡倒吸了口凉气:“也就是说,姓李的骗云云白给他生了个小孩?” 主管看了眼自己昔日的下属:“你说呢?” 还真是,最后这云云人财两空,男人跟小孩都没了,住的房子也要被收回头。 天底下拿身体当最原始本钱的女人千千万,混到她这份上的,估计连二奶群都要唾弃踢她出群吧。 毕竟人家标榜的是要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 可见傍大款也是技术活。 主管还笑:“你们不知道李总的老婆有多高兴,抱着小孩不撒手,一个劲儿地喊,我有儿子了。” 陈凤霞脱口而出:“这女的有……” 她的目光瞥到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冯丹妮,舌头尖儿硬生生地又转了个弯,强行把话题重新转移到相机上,“哎哟,电子产品就这样,不管是电脑还是相机,更新换代的快的很。你在我们面前说成宝贝,在国外说不定就是洋垃圾,人家还得掏钱请人处理呢。……” 她一边跟主管讨价还价,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哭喊声停下后是低低的啜泣哀求声,那个云云在祈求大小姐也带她去台湾,她甘愿一辈子做小,只要被抢走她的小孩。 陈凤霞皱起眉毛,又问主管灯的价格。 外头的女人苦苦哀求了许久,大概是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终于歇斯底里起来,威胁说要报警,把他们这些人贩子通通抓起来。 林小姐进过大陆的公安局,但好像完全无所畏惧,居然半点儿不怵:“随便。” 警察来的倒是快,陈凤霞还没拦腰砍下主管的报价时,门外就响起了警察的声音:“女士,你讲话不要太难听。我们也可以说是老流氓哄骗了小姑娘。这位小姐,是你报警孩子被拐卖的吧……” 外头吵吵嚷嚷了半天之后,房门突然间被打开了。 林小姐瞧见屋里头的人似乎有点儿惊讶,不过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只趾高气昂地下巴向云云:“你想清楚了?真要告我们拐卖的话还合我的心意呢。省得你们说我容不下人,连自己的弟弟都要往外赶。我打个电话回去,让人把那个小杂种送回来,你们母子团聚好了。” “不!”云云大惊失色,“我去台湾,我去台湾跟我儿子团聚。” 林小姐声音慢悠悠:“这我可不敢,回头你又给我们加条罪,说我们拐卖妇女可如何是好。” 云云立刻赌天发誓:“没有,怎么可能,大小姐你们是先把孩子接过去熟悉环境了,不是拐卖。” 林小姐挑高了画得细细的眉毛,似笑非笑:“外面的警察好像不这样认为哦。” “我去说。”云云跟终于可以讨好到主人的哈巴狗似的,忙不迭地往外跑,“警察同志,都是误会……” 她出门时跑得太快,连门都被带的虚掩上了。 陈凤霞一阵无语,她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见过这样自轻自贱的女人。 林小姐的跟班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庆幸不已:“还是大小姐您厉害,我真怕大陆的公安会抓我们,他们很凶的。” 林小姐轻轻嗤笑:“你怕什么?大陆的女人都贱,丢根骨头在地上,她们都跪着趴着抢。” 陈凤霞忍无可忍,直接冷笑出声:“对,上赶着给别人的老公生小孩是贱,那忙不迭把别的女人跟自己丈夫生的儿子当宝贝养的,算不算更贱?上赶着帮自己亲妈做出这种事的女儿是不是自甘下贱?” 林小姐变了脸色:“你!” “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陈凤霞半点儿不客气,“哪儿没有自甘下贱的人?我就不信你们台湾没这种货色。再说了,真讲起来,自己家里头有老婆孩子还在外头哄小姑娘搞两头大的老畜生才是下贱本贱呢!你要真有种,一刀阉了他,才是一了百了干净呢。可惜你也就会对着女人逞威风,在他面前同样连个屁都不敢放。” 一个小时后,相机、摄影灯还有电脑等等器材装满了面包车。 余佳怡上车时还心有余悸,看着自家老板的眼神都恍惚:“老板,你可真够不客气的。” 何止是不客气啊,简直指着那位林小姐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乖乖,她是真不怕林小姐翻脸,让她带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动手吗? “怕个屁,有什么好怕的。”陈凤霞理直气壮,“我们的地盘,我怕她?警察还在外头呢,人家大盖帽敢跟他们杠,我们这些老百姓有什么好怕的。” 只可惜那个云云不争气,真是一根骨头吊着,她就赌咒发誓表示这一切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拐卖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究。况且拐子还是小孩的生父呢,那更扯不清楚。 余佳怡一个劲儿抽气:“那您也不怕林小姐直接把你赶出去,不把东西盘给你了?” 林小姐都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了,那脸色叫一个难看。 陈凤霞莫名其妙:“她不把东西盘给我,她打算卖破烂吗?哎哟,你说可能不。要论起抠门,这种台湾老板敢认第二都没几个人好意思认第一。” 搁在二十多年后,大家都说但凡有别的选择都不要去台企。为什么?抠门的要死,还优越感十足。 就连做钟点工,也没几个人喜欢台湾主家。钱少事多还挑三拣四,好像给了你天大的恩惠一样。 好的肯定有,不过这种事向来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司机笑出了声:“别讲,就看那个李老板,葛朗台都管得管他叫祖宗。” 包个二奶,居然连套房子都不给。前脚他走人,后脚就把二奶赶出来。 余佳怡连声附和:“可不是嚒,倒是给云云弄了两件花花绿绿的衣服,说是进口货。搞得我们好像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种打包的洋垃圾。” 司机狂点头:“对对对,听讲有的衣服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陈凤霞心道,洋垃圾倒是未必,可就是正经买的新衣服也未必值几个钱啊。不然为什么好多人一出国就扫货,因为刨除那个什么关税之类的,原本东西也不贵。 她一本正经道:“所以,别看林小姐嘴硬,她也舍不得真卖破烂的。江海的婚纱摄影行业就这么大,一般的影楼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货。专门搞婚纱摄影的,人家已经有自己成熟的班子了。除非是正准备干这个行当的才需要,否则他们用过的东西还真就是破烂。” 余佳怡恍然大悟:“那也就是我们梦巴黎才能吃得下了。” 陈凤霞笑着点头:“关键是有你提供内部消息啊。她又没打广告,销售靠的不就是口口相传嚒。她又没有在江海长待的意思,那就只能尽快矮子里头拔将军挑一个赶紧出手。” 余佳怡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老板你厉害,一眼就把人看得死死的。” 陈凤霞笑得直摇头:“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他们就这样,当你是傻子贱种,就他们自己高贵。一边挣你的钱一边还看不起你,活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居然要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余佳怡在“台湾新娘”干了这么久,当然深有体会。她对李老板之所以有生理性厌恶,一半是因为对方曾经对她怀有不轨的念头,另一半就是他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就连开口说想包养她的时候,那个老畜生都是一副屈尊纡贵要施舍她的口吻。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德性。她要他施舍?他哪儿来的优越感? 陈凤霞嗤笑:“还不是被惯出来的。有人惯着他们,他们当然高人一等。” 就说小孩上学的事情吧,城市管理者说农民工家小孩的户籍不在本市,所以义务教育不用管他们。 可那些港澳台同胞的户口就在大陆吗?还有好多外国人连国籍都不是中国呢。他们缺学上吗?他们哪处不受优待? 怪人家看不起你?你自己首先就没把自己人当个人来看。 算了,这话题不能扯,一扯就没边了。 陈凤霞拉回话头子,很有领导范儿的做陈词总结:“我可不惯着他们。反正天底下就她家能买到东西吗?我怕个鬼。她本来就看不起我们大陆人,我给她什么好脸色。” 司机师傅刚好打开收音机,里头传出了郭兰英优美的歌声:“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余佳怡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 陈凤霞也乐,嘿,这歌还真应景儿。 她一本正经得强调:“老板多吃了几年饭,跟你说个道理,越是看不起你的人,你越没必要上赶着贴上去。你正面硬杠,人家还有可能会高看你一眼。这天底下啊,就没人真看得起软骨头。就好比那个杨靖宇,对,杨.靖宇将军,人家跟日本鬼子打到底,日本鬼子都要佩服他。像那些汉奸汪.精卫什么的,日本鬼子也看不起他的。” 为了增强自己话的可信度,陈老板还扭过头争取自己合伙人的支持,“你说是不是啊,丹妮。” 冯丹妮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敷衍道:“对,你说的都有道理。” 陈凤霞刚想问“你怎么了”,就脑袋瓜子一个激灵。 坏了,刚才她说什么了?她说上赶着帮丈夫跟二奶养儿子的妻子是真下贱。 呃,冯丹妮当初也要抱她前夫跟小三的儿子到跟前养啊。 哎哟喂,陈凤霞恨不得能给自己一嘴巴,就你能说。看吧,伤到人家冯丹妮了。 ※※※※※※※※※※※※※※※※※※※※ 笑哭,不许骂阿金地域歧视啊。另外,当时港台人在大陆包二奶不稀奇……现在也不稀奇。感谢在2020-12-10 19:51:16~2020-12-11 19:5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严严淼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爪爪爪、baosi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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