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养小夫郎[种田]》 第 1 章 呜嗯...... 昏暗陈旧的屋子里,沈文宣捂着头从地上费劲儿地坐起来,但稍微侧一下身子就痛得痛呼出声,不禁肩膀卷曲,弓着腰又躺了下去。他感觉全身都软绵绵的没劲儿,脑子也不甚清晰,最难耐的是胃里一阵阵地抽痛,泛着酸水,活像胃溃疡发作。 沈文宣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等疼痛稍减,才拧着眉睁开一条缝,眼前天翻地转,东西扭曲模糊着落不到实处,眼睛合上又睁开,折腾了大半天才没了那种磨人的眩晕感,沈文宣皱着眉头定睛一瞧,顿时定住。 眼前的屋子不像是现代人会住的房间,风格有一股古意,但又比电视上看到的古人房间逼仄、昏暗得多,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着实寒酸。 沈文宣忍着腰腹部的疼痛坐起来,他原先躺在地上,冷硬的木板上有一滩暗红干涸的血迹,从他刚才躺的部位来看,这滩血大概是从他头上流下来的,沈文宣盯着那摊血,试探着抬手摸了摸头,后脑勺那处不小心碰下一点儿血枳,登时一股疼痛刺得沈文宣一激灵,这下确定了。 艹!那群王八羔子! ......哎? 等会儿。 长发? 沈文宣抓着一缕自己带血的发,脑子一懵,迷惑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 他身上正穿着交襟的破旧长袍,有点像明朝的服饰,上面沾了血迹,手要比他原先的要小一号,掌心指腹粗糙,一看就是一双干农活的手,扒开衣襟,腰侧还有一大块紫得发黑的乌青,难怪他刚才起身的时候那么疼。 但最令他不爽的是他每天坚持锻炼保持得很好的八块腹肌——没了! 沈文宣心一梗,对现状还没有想清楚,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咆哮: “......都死了吗?!快给我出来!那帮杀千刀的走了,没死的赶紧出来收拾东西!快点!别耽误之后的生意!小二?大锤?姑娘们?都死了吗?!!!” 说话的明显是个老妪,尖牙利嗓的,一听就不好惹,但莫名有些熟悉,沈文宣拧着眉,努力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记忆。 脑中深处突然巨疼,沈文宣咬牙捂住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大片大片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中炸开,沈文宣被迫看完了一个和他同名的陌生人蠢得让人咋舌的短短十六年的人生,这个人还跟他长得极像。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散去,沈文宣全身已经冷汗津津,原本他以为自己侥幸活下来,然后被绑架了,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按照脑内多出来的记忆来讲,这个地方叫大庆,一个在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朝代,而他占着的这个身体则是一个青楼花魁为了攀附权贵偷偷生下来的工具人,可惜在生下来之前,贵人就已经走了。满盘算计落空,花魁无奈把原主养在乡下老家那里,确切的说是养在把她给卖了的父母那里。 沈文宣想着自己所看到的,不由哂笑一声,这个花魁一开始便不应该抱有幻想,在这样的时代,稍微有点儿权势的人都不把普通百姓当人,何况还是青楼女的身份,就算那个贵人没走,估计也不会接受原主这个贱籍生的儿子。 可能还是抱有幻想,原主也算是被好好养了几年,虽然也干活,但是给饭吃。十几岁的时候被送去这个县城唯一的书院读书,但书没有念几年就被达到入学年龄的小舅顶替了,也就是原主母亲最小的弟弟,而原主明面上因为太过顽劣被赶了出去。 至此说原主可怜也算可怜,自小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生活在家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没有爹,娘因为是青楼女子从小见不了几回,也因为这个常被村里人排挤。 但原主错就错在实在是蠢,而且被养歪了,心里向着外祖母、舅舅这一大家吸血的,也不想想能把他娘卖去青楼的能是什么好鸟,卖去为奴为仆也比待在青楼里强。 但原主蠢啊,瞒着被书院开除的事巴巴地朝花魁母亲要钱,用来给小舅读书,小舅在这县城里的一切吃穿用度全是他从母亲那里使劲扣出来的,有时候扣不出就偷了他娘的花钿细簪拿去卖,真是对小舅是真爱了。 但原主那个花魁娘可不傻,看出了些许端倪,派身边的丫鬟一查,哎,成功被原主蠢得清醒了,一脚踹开他,另寻金主,她虽容貌极盛,但已经近三十的年纪,容不得她再在原主身上磋磨时间。 这事发生在半年前,原主因为从母亲那再也要不到一分钱就被外祖父一家赶了出来,缺衣少食的,攥着仨瓜俩枣,脑子一懵,进了赌场,结果欠了一屁股债,原主母亲这时也恰好入了一个富商的眼,对原主越发看不上,就算赌场的人把原主打得半死不活也视而不见,前几天收拾好东西,跟着富商走了。 沈文宣笑着扶着桌子站起来,捂着腹部一直泛疼的伤往外走。众叛亲离啊,跟他的下场倒也差不多,正好和他的胃口,清静。 现在他待的地方是青楼最偏僻的小院子,紧邻着后门,青楼的老鸨为了讨好他那个花魁娘,让她这个头牌留下来,专门收拾出来给他住的,可惜讨好的地方不对,入了富商眼后,她巴不得和原主划清界限,越发催着富商早些带她走了,也就是原主厚着脸皮继续在这儿住着,现在沈文宣占了这个身体,虽然不清楚为何这样,但总比死了强。 这座青楼所在的县城叫安和县,位于大庆西南边境的荆州,原主娘离开后的几天不□□定,羌人不知为何闯到了这里,干了什么不知道,但刚被赌场里的打手打了一顿的原主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往这里跑,然后就倒在房间里就再也没起来,不清楚是被打的还是吓的,或者两者都有,而他或许就是因为原主身死借尸还魂的。 推开有些落灰的门,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沈文宣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眼逼仄的小院子,这里不大,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青楼的伙计在这儿住着,老远处的老鸨还在嚷嚷,而其他房间里没有动静,估计在老鸨嚷第一声的时候就走了吧。 沈文宣扶着墙按照记忆中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厨房走,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填饱肚子,他这个身体估计三天没吃饭了,实在虚弱,胃里的绞痛一阵强过一阵,他就算是想再想些别的,也没精力了。 路上没碰到什么人,沈文宣按照记忆拐过几个弯就到了厨房。 冷锅冷灶,看样子那群羌人来了之后青楼里的人就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这厨房就没开过火,这会儿着急忙慌地往老鸨那赶,也不知道饿不饿,难道古代人都比较抗饿?沈文宣脑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他在十八岁遇到他最大的敌人——他爹之前一直是个普普通通、家境略有贫寒的五好青年,家里只有年迈的姥爷,做饭技能是必须要点亮的,可惜菜谱看了那么多,会做的也就一些能下咽的家常菜而已,白瞎他小时候那么认真研究菜谱妄想长大后当一名大厨的伟岸梦想,现在看这条件,也就只能煮一碗粥。 沈文宣打开几个粮缸的盖子,一共四个粮缸,两大两小,还有一个更大的水缸,里面的水半满,沈文宣抓住里面的水瓢就灌了一个半饱下去,喝完趴在缸上长吁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一点儿。 四个粮缸里面大的那两个装的都是粗粮,沈文宣随手摸了摸,谷子外面的那层糠都没有剥干净。小的那两个一个装着光洁的大米,一个装着精细的白面,沈文宣想了一两秒......决定不亏待自己,挖一捧精米洗干净就倒入灶上的铁锅中,这种铁锅都比较大,沈文宣又挖了半捧倒进去,加水加到锅的一半,这样熬出来的粥比较粘稠。 弄完盖上锅盖才发现自己没有生火,沈文宣又左右翻找能生火的东西,最终在另一边的灶台上看到了火折子,仿照古装剧里面的样子吹两口气点燃灶台下面堆着的柴火,幸好还挺容易,要不就囧了。 沈文宣扶着肚子站起来,眼睛一撇看到一旁的竹蒸笼,一开始他想到的是蒸馒头,但蒸馒头还要发酵,而且和面也要费力气,想想还是略过去了,转而看向角落里堆着的一些番薯,挑了几个个大的,洗过之后,一些扔进火里烤,一些切成几段放进粥里,剩下一个直接上嘴啃。 咔嚓咔嚓,沈文宣拧着眉咬动嘴里的硬块,番薯还挺甜的,就是太硬了,真想一股脑咽下去,但想到这个身体饿了三天很是脆弱的胃,还是决定不要这么猛,到时候肚子疼只能自己受着。 锅里的米味逐渐飘了出来,沈文宣阖动鼻尖,不由滚动了几下喉结,他从未觉得大米的气味如此香甜,顿时嘴里的番薯就不香了。 但现在里面的米还不能吃,沈文宣吞了一口口水,抄起案板上的勺子舀了一点儿米汤喝了一口,还行,米味很足,热乎乎得很暖胃,原先灌冷水的时候胃不怎么好受,但一勺米汤下肚就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就这样一口番薯一口汤,吃完,沈文宣觉得好受多了,虽然还是饿,但明显感觉到身体没有那么虚了。 眼睛四转,他开始打量起这个厨房,挺大的一间屋子,灶台有四个,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装的是应该是调料,墙上还挂着一些花椒、干辣椒和蒜什么的,很有乡土气息,沈文宣看着心中逐渐升起一丝真实感,他真的活了过来,而且穿到了异世。 倒不是不高兴,他死前二十八岁,这身体十六岁,他平白多赚了十二年青春,而且说实在的,他对原先的世界没什么牵挂,那里他真正认可的亲人已经去世了,其他亲戚要么被他送进监狱,要么被他搞得余生只能在贫苦线上挣扎。 噢,不对,有一个意外,他那个没什么用的弟弟开车和他来了一场生死追逐,堪称速度与激情现实版,刺激得让他对这个弟弟差点改观,不过最后被他引着冲出护栏掉下了悬崖,当然,他能来这里说明自己也没讨到好,和他的笨弟弟一起掉了下去。 但是,没关系。 能让他那老爹断子绝孙实在是他一大乐事,沈文宣眼睛低垂不由笑了一下,还沾着血迹的脸上莫名带煞,像不经意露出真面目的恶鬼。 看到厨房有炊烟升起、急冲冲地赶来要骂人的老鸨一进门就看到沈文宣嘴角的笑,与往常总是讨好怯懦的笑完全不同,不禁让人后背一冷。 老鸨一时定住,愣在门口。 沈文宣注意到她,转身去看,脸上的青肿挤压眉眼,丑兮兮的模样让老鸨一下子回过神,眼睛一撇看见灶台上装着精米的米缸,再望向冒热气的灶台,顿时什么冷什么怕的全都忘了,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沈文宣的鼻子就开始骂: “好你个杀千刀的沈文宣!这精米是你能动的吗?!如今你那老娘已经不在我这儿接客,你个混账小子倒好!还赖在这儿吃我的住我的!你当我老娘好欺负的?!来人!” 后面几个高壮的汉子从门外边挤进来,身上横肉一打,面相凶狠,如果忽略掉他们一直瞟着铁锅的灼热眼神,还有不住下咽的口水的话,确实挺唬人的。 沈文宣连忙抬手叫停:“怎么我一句话都没说就打人呢?这多没道理,而且自老妈妈你一喊,我就赶忙出来给大家准备粥饭来了,按理您应该夸我一句才对。” “夸你?!”老鸨冷笑一声,心中怒火愈大,“你浪费我这么多精米!你知道这精米多少钱吗?!把你扣在这儿卖了都还不上这个钱!” “我是还不上,但各位伙计还有楼里的姑娘们难道不够还吗?”沈文宣看了老鸨一眼,脑子里回忆她的形象,又转而看向走近的两个大汉,说话掷地有声,样子却莫名地浑赖。 “外面的风波乱了整整三天才停息,大家都提心吊胆地度过三天,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大家也算是在鬼门关过了一遭,心有余悸,还没有缓过来就一直听你在喊,至今谁都饿着肚子!怎么?就这么一点儿精米难道还比不上大家伙的身体?!你若真体谅你这些个姑娘和手下,就应该好好地让大家吃一顿饭!指不定那羌人又跑回来,烧杀掳掠,大家就算走在黄泉路上也是一条饿死鬼!” 沈文宣脸上一派正义凛然,完全不给老鸨打断的机会。而且怼她的话也没说错,这么大的厨房能吃的就那些粗粮和细粮,还有一些已经烂掉的菜,一丁点儿肉都没有看见,再结合记忆中青楼的伙食,可见是个驭下严苛的。 被怼的老鸨眼睛瞪得铜铃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文宣,指着他鼻子的手指气得发抖。 “你......你说什么......你......我、我也早想为姑娘们准备粥饭!何须你动手?!如今你私进厨房,岂不是想偷吃?!” 沈文宣嘴角的弧度翘起,道:“那老妈妈想要怎么准备?我可没见到一个像样的厨子在这儿。” “自有......”老鸨顿住,想起来张厨子不住在青楼里,现在外面乱成一团,派人去找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老鸨脸色沉下来,觑着沈文宣没有吭声。 沈文宣眉头轻轻一挑,但无意和老鸨对立,眼睛弯弯,笑得人畜无害,如果除去脸上的淤伤,脸再白净一些,倒也十分讨喜。 “所以我才说老妈妈你应该夸我呀,我这不就是考虑到张厨子不在,为了给老妈妈你分忧才来这厨房干活的吗,我住在这儿这么久,总得做点什么报答老妈妈才行,你说对吧?老妈妈。” 老鸨:“......” 老鸨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沈文宣,眼角余光注意到几个大汉偷瞧她的视线,不禁捏紧手中的帕子,沉下气模模糊糊地应了几声。 但心中早已气得翻了锅。 这小兔崽子!今天魔怔了不成?!要不是如今不太平,这几个打手她又十分看重,哪轮得到他给自己摆一道!果然跟他那个娘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临了甩帕走出厨房的时候,老鸨留了两个大汉在厨房,防着这小兔崽子做贼。 沈文宣倒也乐意,这下子和面不用他出力了。 “两位兄弟可会和面?” 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对视一眼,这厨房的事都是女人和那些双儿干的,哪能让他们动手,但眼下饥肠辘辘,那些个规矩在肚子面前也稍微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诚实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沈文宣也不在意,找了两个盆,每盆中都放进一捧粗面和一捧精细的白面,倒不是他不想吃白面馒头,实在是白面有限,全倒出来也没有多少,只能掺点儿粗面进去,又揪了点儿面疙瘩做发酵引子。 “一边加水一边揉,水别加多了,把面和成松软得一团就行。” 说完就去菜框子里面挑挑拣拣,还有点儿菜能吃,全切了炒成一锅倒也不错,就是遗憾没有点儿荤腥,沈文宣叹了一口气,动作麻利地洗菜、切段,炒的时候特意多放了一点儿油。 旁边两大汉看着沈文宣的大手笔直咋舌,平时那两小缸精米白面他们看几眼都不敢,炒菜的时候张厨子用油也是精细着用,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如此大手大脚的。 但动手的是沈文宣又不是他们,就是老鸨知道了要计较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何况到时候吃饭有他们一份呢。 俩大汉见沈文宣炒菜的动作如鱼得水,也赶紧卖力气地干了起来,早做好早吃饭。 沈文宣在屋里把菜分成两份,让大汉端出去,一份给楼里的姑娘,一份男丁自己吃,至于老鸨,生龙活虎的,应该也不屑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沈文宣嘴角抿起一瞬,拿了一个粗粮馒头和一碗粥就出去了。 他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仍然不多,原主这个只管赌钱、啃老、犯蠢的乡野村夫,字都不认识几个,认知更是局限于他的一亩三分地,而老鸨这个接触社会各阶层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大口吃一口馒头,再喝口粥,沈文宣溜溜达达就走到老鸨旁边,靠在柱子上对着满脸嫌弃的老鸨笑了笑,他们正站在廊下,往前就是青楼大堂,往后就是大汉们吃饭的小院,沈文宣左右看了看,喝了一口粥道: “老妈妈,你这青楼不行啊。” “放屁!你个杀千刀的!你说什么?!”老鸨本来就有气,见沈文宣不知趣地撞上来,霍地挺起身,两手叉腰瞪着沈文宣,就像要奋起捕食的老鹰,凶悍之气扑人一脸,“我这香花院可是我们这儿安和县最大、最富丽的一处青楼!你这毛都没长齐的毛小子懂个屁。” 老鸨气得走出廊下斜指着楼阁,道:“我这可是环楼,整整三层的环楼!姑娘有三十多个,个个姿色艳绝!这十里八乡谁不到我们这来?!就是我们县太爷也赏脸来过一次!你个杀千刀的,真真是个白眼狼!难怪你那娘走的时候一分钱都不给你留!你就属天煞孤星的,活该一个人孤独到老......” 沈文宣充耳不闻地继续喝他的粥,喝完了见老鸨还在骂甚至想再去盛一碗,但见楼里不少姑娘都往这儿望,还有那些大汉都注意着这边。到底是这老鸨的地盘,沈文宣决定给她留一点儿面子,随手把碗撂在走廊护栏上,“砰”的一声,碗底蔓延上几道裂纹,没碎,但成功打断了老鸨的咆哮不止。 沈文宣撩起衣裳下摆擦了擦手,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仿佛没注意到碗裂了,老鸨抿着唇不禁后退几步,狠人都有一个气质,或者说气场,明明笑着,却无端让人觉得危险。 下面吃饭的大汉不由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睛既疑惑又防备地瞥着沈文宣,老鸨到底是雇佣他们的主家,他们都是老实办事的,怎么说也不能让她被欺负了。 诡异而短暂的沉默。 沈文宣弯起唇哼笑一声,紧张的气氛消失,“大家不说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是知道我的,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领头的大汉盯了他几秒,重新拾起筷子,一边观察着沈文宣一边往嘴里夹了口菜,半是玩笑地教训了几句:“你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饿几天饿糊涂了,还是被妖魔附了体?对老妈妈竟然这么不敬重,再这样小心老子我打断你的腿!” 这性子差别也太大了,以前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现在没了亲娘依靠,莫不是疯了? 沈文宣神色不变:“我娘走了,亲戚那边也不会要我,前几天从羌人的刀戟下侥幸逃脱,留下一身伤,经历过生死,一夜之间长大了罢了。” 沈文宣说的平淡,但听的人都知道哪一件都是大事,置之死地而后生,因而性情大变,他们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就前几年刚回来的当兵的,不是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其他大汉听完,心中疑虑渐小,该吃饭吃饭,但仍注意着沈文宣的动向,这种人,没什么可失去的,暴起的时候最是吓人。 沈文宣也不管他们,只要他们相信了他的理由,别把他当妖魔鬼怪就行,他可不想被活活烧死,但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性子,在他死之前他已经伪装得够久的了。 慢悠悠挨到老鸨身边,哥俩儿好地揽住她的肩膀,老鸨被吓得冷不丁一抖,沈文宣抬手指着老鸨引以为傲的三层环楼: “这环楼建的是不错,地基稳,但是这设计也太糙了,你看这窗户,太小了,白天的时候里面肯定也是暗的,气氛沉闷,住多了多影响心情,再看你这大堂,这是花楼吧?你搞这么严肃干什么?好歹你挂一点儿彩色的纱啊,在边边角角多放一些花什么的,还有你这走廊,这么长也不挂点儿灯笼,多可惜......” 老鸨本来还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但听旁边这混子讲竟觉得有那么一分道理,不禁按照他说的仔细打量起自己这花楼来。 “老妈妈,来你这儿的青年才俊不多吧?” “......那读书人不爱来花楼。” “你这花楼开的时间也不短了,县太爷才来了一次?” “......县太爷见识多,咱这花楼入不了贵人的眼。”倒是常把姑娘叫出去消遣。 最后一句话老鸨欲言又止,不禁敛眉沉思,她也发现问题了,能来她这儿点姑娘说明她这儿姑娘颜色不差,干嘛非要叫出去呢? “那些个少爷、老爷不来,你这花楼挣不了多少钱吧?” “......” 老鸨轻咳一声,没说话,青楼一大收入就是酒水,只点姑娘确实挣不了多少钱,要不然她也不会看到厨房有炊烟就那么生气。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老鸨转头仔细将沈文宣从头到脚看了看,越看越觉得有点儿不一样,莫非这烂泥也有扶上墙的时候,老鸨心里有些不信,几年来她看不上沈文宣的地方太多了。 “好歹是念过几年书的读书人,不说学识,见识还是有的。”沈文宣笑眯眯地谦虚回答,见识他确实见得足够多,跟那些个老总谈生意少有不去那些会所的,那些个五花八门的风格,成功让他建筑学认知更进一步。 “老妈妈,想不想做一笔生意?” ※※※※※※※※※※※※※※※※※※※※ 各位小可爱久等了(≧?≦)/,我终于开新文了,开心(*^w^*),有不足之处请多多指教,尽量骂轻一点儿(小声) 第 2 章 老鸨举着那几张设计图沉思,青楼的姑娘扎堆挤在她身后,议论纷纷,莲声笑语。 “天啊,这上面画的真好看,我们的房间要变成这样了吗?” “这要看老妈妈的意思了,老妈妈,我都要受够我房间里暗沉的颜色了,搞得就像寡妇孀居一样。” “对啊,客人每次来都要抱怨一句,兴致不高,连赏钱都没有多少,没有赏钱,我们连胭脂水粉都快买不起了。” “还有这大堂,跟我们县上的那家酒楼有什么不一样?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老妈妈......” 几个姑娘一看平时就跟老鸨关系好,撒娇似地摇晃老鸨的胳膊,乖巧懂事的已经开始给老鸨捶肩捏腿了,老鸨挥挥手,玩笑似的拍了几下那几个叫唤最凶的,从手中抽出几张分给她们, “再看看、再看看,别瞎起哄,这等大事仔细商酌之后才好做决定。” 沈文宣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手中不经意地转着一根临时削的炭笔。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瞟向另一群扎堆待在一起的人,越看越觉得被雷得外焦里嫩,沈文宣迷茫着表情,就像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三观都被重洗了一遍。 起初他还以为这青楼还做小倌生意,但看到他们眉间十分鲜艳的红痣才猛然反应过来,这神奇的异世竟然还为人类多造出一个物种——双儿,能怀孕的男子,不对,好像也不能叫男子,双儿就是双儿,只是从外表上看起来像纤细的男生,外加一颗能代表孕育的孕痣。 沈文宣禁不住想难道这异世断袖之人很多吗?大概是他看得太专注,那群双儿含羞带怯地瞄了他一眼,拿捏地笑着背过身去。 沈文宣虎躯一震,木着脸转移视线,脑中还停留在那双儿瞄人时从脸上掉下来的□□,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老鸨拿手帕掩嘴,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那些姑娘的讨论,大堂安静下来。老鸨把手中的图纸放下,瞄着沈文宣,像是打量陌生人一样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开口说道:“这图纸上画的我可从来没有在那家青楼里见过,顶用不顶用还得两说呢。” “上面的东西老妈妈觉得新奇,但好坏我想老妈妈心里还是有数的。”沈文宣丝毫不着急,只要老鸨开始和他谈就代表这笔生意能做,他现在身无分文,世道不了解,想要在这儿活下去,不想办法挣钱是绝对不可能的,正好,这青楼装修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老鸨低头又将手中的图纸翻了一遍,上面的东西是好的她当然知道,若真按照上面来装扮青楼连她都会觉得惊艳,不愁那些公子、少爷不来她这,到时候坐地起价,看谁还敢说她这香花院像那下等窑子!只是...... “这上面的东西哪样都不便宜,花还好说,就那轻纱,翻遍咱们这布坊都找不见几块,还要改装房间,那十几天我这青楼就别做生意了,再看这大堂,你还要搭一个台子,还要乐师,这哪哪都要钱啊,我可没这么多钱。” 沈文宣一笑,“老妈妈,这就是你不会做生意了,如果你想自己单干,没有钱,我又没有让你把上面的一下子都做完,先收拾外边和这大堂,把客人吸引进来才是王道。房间先布置一两间,价高者得,挣的钱算作本钱,你再去布置其他房间,切记高档的房间不能多,而且每间的风格也要不一样,最后再弄别的,一点点完善。” “若你真是囊中太羞涩,连这都做不到,拉几个入股也行啊。你人脉广,拿着这份图纸去找那些愿意和你合伙干的,到时候挣了钱再按先前的投入分成,青楼本就是来钱快的行当,不愁找不到人......” “而且你这青楼要想提高档次,只有有钱人进来可不行,你得吸引读书人进来,尤其是那有才华的,至于怎么吸引?你让楼里最会唱曲的姑娘专门唱他写的诗词,读书人嘛,最想博的就是一个名,若真能碰到有才的,他的名声传出去了,你这青楼也差不了,到时候你这香花院就是香饽饽,想干什么不成?” 沈文宣倒了一杯茶,不急不缓地喝了几口润润嗓子,老鸨伸长了脖子等着他说,见他喝了几口茶也没有开口样子,顿时着急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沈文宣瞄了她一眼,眼中似笑非笑,老鸨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又坐了回去,轻咳了一声道:“杀千......贤侄啊,你说的甚有道理,不愧是读过书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比我们这些粗人可好多了,还有什么,贤侄就一并说了吧,我听着着实长了见识。” 沈文宣放下茶:“说多了老妈妈你也记不住,就先这些吧,等老妈妈你把这青楼改装地有些起色之后,我才能斗胆再说些别的。” 他的嘴角挂着笑,怎么看怎么有一股老狐狸的狡猾劲儿,他心里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挣钱,全说了他还怎么做生意,况且他现在势单力薄,若这老鸨事后不认账,他可没处说理去。 沈文宣起身,笑眯眯地走过去,作势要把图纸收起来,老鸨连忙一扑,俩胳膊压着图纸,像护着金银财宝一样把图纸全掳进怀里,一抬头对上沈文宣的视线不禁露出讪笑。 “贤侄,坐坐,站着多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贤侄你定是个有出息的,你娘没看走眼,以后肯定是做大事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像招呼亲侄子一样热情地让他在对面坐下,老鸨笑得一脸褶子,全忘了不久之前对着沈文宣一脸嫌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回头对着那些姑娘和双儿却是一顿骂,“快给贤侄上茶啊!都傻站在那做什么?!一点儿事都不懂!我这贤侄可是要成大事的,你们还不快来伺候伺候!” 那些人反应过来,甩着帕子扭着腰,一阵笑语莲声就要簇拥上来。 沈文宣吓得连忙起身,连退好几步躲到桌子后边,一脸防备地制止那些姑娘再靠近,胭脂味儿重得都快熏着他了。 “贤侄不必拘谨、不必拘谨,都是——” “我直话说了吧,这些设计图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沈文宣打断老鸨的话,直接问道。谈生意用美人计真是自古不变,不说他反感这样,就说他一个经历过娱乐圈的各种盛世美颜轰炸的现代人,真...不觉得这些姑娘和双儿哪好看。 老鸨闻言一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揽了怀里的图纸,转身就交给身后的几个大汉,口上还是一派假惺惺, “贤侄真会说笑,这孝敬长辈的,怎么能要钱呢?那不是伤感强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文宣看着那些大汉将图纸收进怀里,也不着急,眼眸低垂看向近处的老鸨,忽地,笑了起来,“老妈妈,耍阴招可不是那么好耍的。” 挥挥手让那些簇拥上来的姑娘退开些,沈文宣好整以暇地坐在了老鸨的对面, “你不是工匠,上面的门道你看不清楚,那些个装置如果我不给你画拆解图,就算你拿着这些图纸找最好的工匠去做,我敢保证,没个三五年,你做不出来,也不知道老妈妈你等不等起这三五年。” 老鸨嘴角的弧度骤然抹平,看着沈文宣的目光泛着寒意,沈文宣仿若不觉,该喝茶喝茶,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大风大浪他见多了,多狠厉无情的他都对付过,会怕一个老鸨? 老鸨沉着脸盯着沈文宣的模样,心中思绪千转百回,既怀疑他说的话,又担心是真的,若真是如此,她还真是等不起三五年,而且这些图纸他能画第一遍就能画第二遍,若卖给其他地方,她还怎么赚钱? 思虑良久,老鸨吁了一口气,嘴角勉强翘起一点儿,试探着问道:“贤侄什么意思?” “老妈妈什么意思?” 沈文宣还笑着,老鸨脸上维持着假笑,瞅着他不禁有些无处使力,胸口像堵着一团棉花,不上不下,不禁白眼一翻,“啪”地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摔在桌子上。 “你要多少银子?!” 沈文宣翘腿靠着椅背,手指十分闲情逸致地敲着桌面,一嗒一嗒的,“这要看老妈妈能出多少?” 反正这里的物价他不太懂,得给他一个提价的标准才行。 老鸨想了几秒,悄摸地摸了一下腰间的荷包,眼睛一转,说道:“这样,你把你知道的图纸都画出来,我给你...一两银子。”说完脸上还一阵扭曲,仿佛给出了天大的价格似的。 沈文宣不语,他深知生意人的尿性,只淡淡地看着她表演,手指敲动桌子的频率逐渐加快,仿佛快要失去耐心。 老鸨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捏紧腰间的钱袋,咬着牙一狠心:“那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二两银子也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吃喝。” 沈文宣挑眉,先不说一户人家是指哪的一户人家,反正他觉得这老鸨没给诚心价。 眼睛觑着,将老鸨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遍,明明嘴角挂着和善的笑,但投射过来的目光却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无机质,老鸨不由后背一紧,一个人真的能在短短几天变化这么大吗?她不禁想着。 “五十两。”沈文宣看了一番之后,给出最终价,其实不要现银而是入股的话,挣的钱肯定会是这个数的几倍,但沈文宣不想这么做,是人就有一个底线,他虽不是好人,但不碰黄赌毒,把这次当做一个装修项目还可以,但别的他不碰。 老鸨听到这个数字就猛地回过神儿,一下子炸了,霍地站起来,目眦欲裂地盯着沈文宣,脸上的皮肉气得绷紧,看上去像一只要吃人的母老虎。 “你这兔崽子真是——” “现在给不了——”沈文宣堵住她未说出口的话,这老婆子时不时喊这喊那,也不怕动了肝火,短命。 “可以先给个定金,把你腰间的钱袋给我,里面有多少算多少,算作定金,我可以先给你画几张图纸的拆解图,如果你连这儿都不答应,我劝你还是别做我这单生意,气量太小,只想着贪小便宜而不顾大局,不是做生意的料。” 老鸨一肚子的话憋着嘴边,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尤其想到那句气量小,简直是直戳她肺管子,顿时气得脸色通红,看沈文宣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禁一口血卡在嗓子眼里。 “我.给。”老鸨把腰间的钱袋啪地抽出来,忍痛推到沈文宣面前,收回的手不禁微微颤抖,“立字据,如果我按你说的弄我这青楼,没有效果的话,你得赔我十倍定金!不!百倍!” “成交。”沈文宣微微笑着,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手上颠了颠,老婆子的钱袋还挺重,应该装了不少钱。 由会识文断字的姑娘执笔,立了两张字据,沈文宣摁手印后将自己的那张收起来,然后就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数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他从不忌讳什么,但对面老婆子肉疼的表情着实生动,他看着喜乐。 钱袋里大概五两,看周围那些姑娘和大汉瞄过来的眼神,这个钱应该不算少。沈文宣颠了颠钱袋子,收了起来。 “那我沈某人就告辞了,老妈妈注意身体,别一天到晚大喊大叫,万一将来富贵了却享受不到,岂不可惜?” “乌鸦嘴!”老鸨啐他一口,等骂完才反应过来他前一句话,“你告辞?告辞哪去?不会是带着我的钱跑路吧?” 沈文宣笑了,“老妈妈,我没有路引还签了字据,我还能跑吗?” 转身,脚下步子不停,背着身挥挥手,走得潇洒。 “回村。” “你回村干什么?!”老鸨看他越走越远,喊了一句。 “我可是被赌场里的打手见一次打一次的人,难道老妈妈你还要收留我在这儿?” 老鸨哑然,沈文宣说完就转过一个弯离开了众人视线,他去了后院自己的房间,忽略地上的那摊血,大致翻找了一下,真是半个子儿都没有,可谓原主是真的穷得叮当响。 沈文宣到最后只打包了原主还算整洁的几身衣服,还有几本书,原主上学的时候借书自己抄的,在书铺里买书可买不起。 让沈文宣意外的是原主竟然有伤药,不多,还剩半瓶,但处理一下他身上的几道伤口绰绰有余。沈文宣赶紧打水,脱下身上这身沾血的破衣服,先清理了一下伤口,这安和县地处大庆南方的边界,气候潮湿温暖,而且正值夏天,不冷,但湿布摩擦伤口着实疼得沈文宣流了一身冷汗。 这身体素质不行啊,一点儿都比不上他当年的糙劲儿,想他当年虽外表看起来贵公子似的,但被他那个老爹打断一条腿的时候可没有吭一声。 想到此时正铁窗泪的老爹,沈文宣不禁笑了笑,他就算死了,遗产也会全部捐给国家,沈家人一点儿便宜都别想占到。 将伤口擦干净,尤其是后脑那里,沈文宣还拿剪刀将后面的头发剪了几缕,然后敷上药粉,腰上是淤青,敷药粉也没用,沈文宣就没管,最后重新打了一盆水洗了把脸,沈文宣看着倒影中的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青涩,跟他十六岁的时候一个样,仿佛是这老天为了补偿他痛苦不堪的那十几年,重新让他活一次。 沈文宣注视良久,最后莞尔,将水给倒了,不管是补偿还是什么,反正这辈子他一点儿亏都不吃,哪个王八羔子敢让他吃亏,他就剁了他。 沈文宣拿起自己的包裹,走出青楼后门,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安和村走去,顺便还带走了厨房灶台下的两个烤番薯。 ※※※※※※※※※※※※※※※※※※※※ (??w??)??感谢在2020-10-25 09:10:36~2020-10-26 10:1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衣 10瓶;小一 8瓶;啊~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大街上的东西散乱无章,只有零星几个男人收拾门前被外族肆意破坏的门前小摊,小孩和妇人都还躲在屋内不敢出来,街道上显得格外萧条。 说是街道,其实也就是稍微宽敞点儿的土路,走的人多,被压实了,两侧也都是低矮的土木房,连瓦房都少见,难怪那老婆子说起她的三层环楼时腰板挺得那么直。 沈文宣就像一个异类在大路上快步走,路过的几个干活的男人都忍不住拿异样的目光瞅他,这外族刚走,就敢在街上乱窜,也不怕被巡查的兵卒察觉到异样,当成内贼抓走。 沈文宣视线撇过去,那些人赶紧收回目光,仿佛与他对视就会遭了灾似的。沈文宣眯眼,又打量了一眼前后,这街上除了乱点,也没看见什么血迹,更别说死人,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历史上外族入侵通常会虐杀当地人,但这里好像没有,连妓院这种通常的重灾区都好好的,难道是南方的外族比较弱?沈文宣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细想,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沿着大道往前走就看到了重兵把守的城门,细数的话大概有二三十个兵。 那儿已经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排队,等着出城,有的还背着装着农作物的框子,看样子是周边村子里的,在这城里应该没有依靠,这几天在城里躲得辛苦,这会儿着急出城。 沈文宣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躲在远处的巷子观察了一下,几乎每个出城的人都会被扒拉一番,那些兵卒的手脚不干净,搜到一点儿钱财就偷摸地藏在自己的怀里,有的甚至还抢了出城人的筐子。 沈文宣眉头轻挑,他现在身上带着不少银子,那些兵看见了可就不是他的了。 想了一会儿,沈文宣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又对比了一下一只弱鸡和二三十个大汉的悬殊战力,失望地吐了一口气,辣鸡的白斩鸡身体,坏他的攒钱梦想。 心疼地在钱袋里挑挑拣拣拣,拿出最小的一块碎银,其他包在衣服里,藏在书的下面,沈文宣轻咳一声,手背在身后,脸上一派读书人的清高劲儿,目无下尘地走了出去。 大庆重文轻武,读书人地位很高,架子还是可以摆摆的。 一摇一晃地走到城门口等着,前面还有几个男人在被巡查,大概是这几个身上的钱财寥寥无几,检查的军爷越来越不耐烦,动作愈加粗暴。 他前面是个五大三粗的,沈文宣闲来无事瞅了几眼,从头扫到脚,一顿,这人的左腿裤腿和鞋子是湿的,仔细看就会发现一抹暗红,向前走的时候,左脚的移动明显要慢一步。 沈文宣抬起眼,不动声色地将这人打量了一番,衣裳虽然还算齐整,但破了好几道口子,头发上也沾了土,这是被外族人追着打来着?沈文宣还没有想清楚,前面的人突然被推倒在地,“砰”的一声,头磕在地上,沈文宣听着就觉得疼。 不过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咬着牙没有喊出来,老老实实地起身,期间还因为左腿的伤倒下几次,周围的百姓若有若无地瞅过来,见推人的是位军爷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 “妈蛋!一个个屁子儿都没有的穷光蛋!坏爷的心情!活着干嘛?!怎么没被羌人一刀砍了算了!” 推倒人的兵卒骂完似乎还不解气,抄起旁边的军棍就要抡过去,大汉一惊,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格挡——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但耳边却响起了硬物相击的声音,大汉疑惑地放下胳膊,就见面前站着一个身量还稍显稚嫩的半大少年。 沈文宣抛下手中的棍子,转了转手腕,这兵卒使的力气还挺大,震得他手都麻了。 兵卒皱眉,神色不善地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小子,就要开口骂,但沈文宣先他一步地开口骂了起来: “现在的兵卒可不得了!怕是比县太爷得派头还大!县太爷打人还得先问个是非对错呢,你倒好,上来就对读书人动武!我告诉你,咱们这儿的书院的名册上可记着我的名字呢!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定要爬山涉水去告御状!一个下等兵卒竟然当街棍杀读书人!大庆国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文宣一阵吆喝,引得其他兵都看了过来。 兵卒左右看了看,见最前边的几个兵的视线也在看这儿,一急:“你、你胡说——” “我胡说?”沈文宣指着他的军棍,“你看你拿着的什么?我就站在这儿,你拿着军棍抡起来可不就是来打我的?!光天化日之下,不仅知法犯法,竟然还藐视圣贤,罪加一等!” “我、我什么时候藐视圣贤——” “我是读书人,天下读书人都深受圣贤教导,皆是圣贤的弟子,你打我,岂不是就是在藐视圣贤!” “我、我没想打你,是你自己冲上来的。” “我自己冲上来让你打?你看我是脑子有病的人吗?!” “你......” “干什么呢?” 一个军官拨开周围的兵卒走了过来,皱着眉地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沈文宣,将那个犯错的兵卒拉到身后挡着,眼睛一撇看到旁边刚从地上起来的大汉,一顿,又回头看了眼低着头的兵卒,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本来杀气腾腾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是我御下不严才会让他们犯下如此过错,冲撞各位了。” 军官双手抱拳对着周围的百姓示意了一圈,又对着沈文宣点点头,算是客气。 “如今羌人刚刚入境,出城口不得不严查,有所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沈文宣掏掏耳朵,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了一句:“严查能把百姓的钱财严查光,也是一种本事。” 军官脸色一沉:“我的下属绝不可能干此等事!” 干不干自己心里门儿清,装什么装呢。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道:“大人可还有其他指教?” 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军官实在无礼,兵卒看着心中火气大增:“你——” 军官拦住他,亲自围着沈文宣转了一圈,检查了几个部位,没发现可疑的东西,道:“打开包裹。” 沈文宣嘴角噙着笑,拆开包裹,自己一件一件地在这个军官抖了抖,最后拿起自己藏在衣服里的钱袋,颠了颠。问道: “要吗?” 军官看着他这个样子没有说话,侧过身让他过去。 沈文宣颇感意外,打量了一番这个军官,但也没深究,收拾好包裹出了城门。 城墙之上,军官望着那个挺直的背影走远,回头问身后的兵卒:“你们真拿了百姓的钱财?” 兵卒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抬头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大人的脸色,到底不敢欺瞒上官,点点头,承认了。 “混账!” 兵卒吓得一抖,连忙跪下,道:“头儿,我们拿这些钱绝不是为了私欲,上面对我们这些守城的兵卒根本不在乎,不仅克扣军饷,连粮草都快没了。这次羌人入侵本是边关出了差错,我们拼死拼活与那些羌人缠斗,最后竟也被牵连,这次......也不知从哪弄钱给受伤的兄弟们买好药。” 兵卒说着说着就停了话头,抹了一把眼睛,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军中将士就是男儿中的男儿,死都不让眼泪落下来。 军官叹了一口气,军中的情况他又何尝不知,但这边境百姓都不富裕,运气不好遇到老天爷不赏脸,连自身温饱都成问题,哪有多余的钱给他们这些个守备军搜刮。 “钱粮我来想办法,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不守军纪,干那些个强盗勾当,军法处置!” 兵卒连忙应是。 沈文宣快步走在崎岖的小路上,南方多丘陵,小路坑坑洼洼的,走起来极其费力,沈文宣没走多久就有些气息不稳,按照原主原先的脚程,从城里走到村子上大概需要两个时辰,但他现在身子虚,按他现在的速度,走三个时辰都到不了,那时候天就黑了,谁知道这荒山野岭晚上会有什么东西出没。 沈文宣皱眉停在原处休息了一会儿,等气息喘匀,继续抬步往前走,却不料后边慢悠悠地走过一辆牛车,停在沈文宣旁边。 沈文宣抬头一看,是那个黝黑的汉子,此时正坐在牛车上,车头坐着一位少年,与汉子有六七分像,手里正攥着缰绳。 汉子挠挠头有些许局促,庄稼人内敛,不会说那些个花里胡哨的,闷头问了一句:“沈家兄弟,要乘车吗?” 沈文宣一笑:“你和我同村,你邀我搭车,我自然是要搭的,更何况我走的也有些累了。” 说着沈文宣就上了牛车,大汉连忙往旁边挪挪给他腾位置,沈文宣也不客气,舒舒服服地靠着车辕坐好了。 他认识这个大汉,应该说是原主认识他,张家的大儿子,干农活一把好手,在村子里的名声不错,不出意外,他以后就要在村子里住着了,按照原主原来的人际关系,只怕是在村子里寸步难行。 张家的人以前和原主没什么矛盾,顶多是有些看不起他,现在有了这份恩情,他倒不至于人生地不熟地乱了手脚。 牛车摇摇晃晃,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沈文宣眯起眼往后挺了挺,抻了一下腰,有些惬意。 “那、那个......” 旁边传来声音,大汉还是有些局促,挠了挠脑门寻找话题,可能觉得一路回去一句话也不说不好。 “谢、谢谢啊。” 他也没想到出城门竟然被沈文宣救了,之前受村里人影响,总以为这是个草包,没想到这人连军爷也不怕,就那样把军爷的棍子挡了下来,还把军爷怼的说不出话,他算是对他彻底改观了。 “沈家小子,你放心,你这份救命之恩我铁牛一辈子都记在心里,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来找俺,俺一定帮。” 前面赶车的小子也赶忙接了一句:“你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以后有事,我也帮你,我娘也帮。” 沈文宣眯着眼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铁牛的左腿,把还剩下一小半的伤药给他,道:“你和我都是一个村子的,互相帮忙本也是应该,哪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说的太生分了。” 铁牛连忙推拒,但一番推让下来还是接受了。 一方面他的伤实在疼得厉害,家弟匆忙来接他没带什么伤药,到了家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等郎中过来,他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了,心中着实怵得慌。 另一方面沈文宣递过来的伤药很常见,不金贵,用了便用了,等过段时日他可以新买一瓶还给他。 但张铁牛看着沈文宣身上的伤,觉得手中这瓶药千金重,心中难掩羞愧和感激,抬头看向沈文宣的目光更加殷切了。 果然传言不可信,像沈兄弟这样有情有义的怎会如传闻中的一般。 “不知沈兄弟这次回村是要做甚?” 铁牛敷好药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疼出来的汗,这次放开了一些,对着沈文宣笑了笑。 “回村住。”沈文宣打了个哈欠说道。 “回沈家?” “自然不是,我娘之前在村里置办了房屋和田地,现在我娘走了,我去收拾收拾住下来。” 张铁牛一听脸色立马变得有些不对,看着沈文宣欲言又止,道:“你娘前些年是置了几亩地,也买了一个屋子,但、但那不是已经......被你给了沈家了吗?” 哈? 沈文宣脑子一懵,在记忆的边边角角努力找这一部分的记忆,结果还真找着了。 艹!原主还真是不一般的蠢! 古时候的女子出嫁前不能置办房屋田产,所以原主的花魁娘买房子和地的时候是以原主的名义买的,结果原主倒好,手中的地契和房契还没捂热乎呢转头就巴巴地给外祖父一家送去,真是舔得一条好狗! 沈文宣有些烦躁地拧了拧眉心。 张铁牛见他有难处赶紧想办法,道:“沈兄弟你要是没有住的地方可以住我家,虽然我家不大,但至少可以遮风挡雨,只是要...委屈沈兄弟和我们兄弟几个一块睡了。” 张铁牛说到最后有几分羞愧,他家境不大殷实,房子总共就四间,一间他娘住,一间堂屋,一间厨房,剩下的一间就是他们三个兄弟住的地方了。 沈文宣摇了摇头,他知道张家的情况,如果真要和几个汉子一起睡,肩膀挨着肩膀......他想想就一阵鸡皮疙瘩。 虽然沈家不做人,但要面子。当初为了不让村里人说三道四,骂他们抢外孙财产,假惺惺地把一间他们之前住过的老屋给了他。 这老屋他没印象,但眼下只能如此了。 沈文宣叹了一口气说道:“村南河边有一处屋子是我的,我去住那。” 啊?那、那屋子早就荒了呀。张铁牛看着沈文宣的神色,知道他与沈家人已决裂,又不想和他们同住,话到了嘴头又咽了回去。 沈兄弟真真是好风骨,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他也不劝他了。 “我家离那不远,等到了家我叫上我娘替你收拾。” “有劳。” 等沈文宣站在他那间房子前的时候,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被这房子的破败程度给惊住了。 茅草屋,墙上的土坯都掉了,露出里面的木板来,总共三个屋子,塌了两个,第三个,沈文宣推门进去,门立刻就倒,一抬头,屋顶还破了一个洞。 估计村里的那些个流浪汉看到这样的屋子也会啐一口,暗骂晦气。 唯一值得夸的可能就是这长满不知名野草的院子,还挺生机勃勃的。 呵。 沈文宣瞅着这间房,突觉路漫漫其修远兮,索性他最不缺就是毅力,一手烂牌整着整着,最后变成好牌也说不定。 他今晚就是在这睡的,张家当家的去得早,张大娘和张铁牛几个兄弟帮着收拾了好一会儿,勉强把院子里的野草除了,修了一下栅栏门,补了一下房顶。 沈文宣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耳边不时想起风过时房子发出的呜呜声,还有不知何物行动时的窸窣声。 真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沈文宣默默捂紧身上的被子,掏出包袱里两个已经冷了的烤番薯,一边吃一边回想着来这儿之后的一件件事,沈家人叼毒刻薄,但只要他们不犯到他身上,他也懒得和他们过不去。 还有香花院的事,也不知道老鸨办事能力怎么样,那剩下的四十五两到手,他就把整个屋子翻新一番。 但在此之前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坐吃山空,得想办法做点儿生意挣钱,手上这五两正好算作本钱。 读书考科举这样的事情他就没想过,一是不感兴趣,二是没有那样的本事。认个繁体字还行,真要他之乎者也怕是他自己就先笑了。 沈文宣盯着头等茅草间隙露出得些许星光,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最后竟然睡着了,没听到房子外面小路上磕磕绊绊的声音,一个仓皇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眸中的影子比这黑夜还要黑,看不见前方的光。 ※※※※※※※※※※※※※※※※※※※※ 每天下午一点钟准时更新。 我的脑洞不怎么大,但我会努力写好一点~(^3^)-☆ 第 4 章 第二天沈文宣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手指按揉着眉心坐起身,他一向自律,外面又吵得厉害,索性翻身下床,歇了睡回笼觉的打算,在还没全塌的厨房里拾掇拾掇,找出一个木盆出来,打算去村口的井里打点水洗把脸。 从今天起,他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刚出了院门就见一早上吵嚷不停的地方围了一大波人,沈文宣顿了顿,他虽然不太爱凑热闹,但既然已经在村子里住下来了,发生的大事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好。 正好昨天他到沈家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回来了,现在可以去露个脸,如果村长在的话,可以顺便和他说一声。 沈文宣提着一个盆溜溜哒哒地往那走,走到人群不远处终于听清那儿在吵什么。 “好啊,你个贱人!贱哥儿!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这他妈的都跑几回了?!我这次非抽死你不可!你跑啊,你再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妈的!贱人!” “我今天不打死你就他妈的不姓沈!” 沈文宣长得高,透过一群爱凑热闹的村妇们很容易就看见了里面,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胖汉子正在打人,手中的草藤一鞭挥下一鞭,只听空气中的破空声就能知道他使得力气有多大,更别看那被打之人的惨状了。 沈文宣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围的人多,里里外外起码有三层,但空中最响的还是那鞭挞声,夹杂着些许看好戏的交头低语,以及脸上怎么也藏不住的冷漠和厌恶。 沈文宣皱了下眉,一转头就看见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张大娘,和她在一起的还有昨天赶马车的张家小儿子。 “张婶子,”沈文宣叫了一声,走在她面前,问道,“里面是怎么回事?那汉子打人,怎么也没见有人出来管管。” “管什么呀?别人家的事,外人不好掺和。”张大娘看见沈文宣就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昨天她都听儿子说了,这沈家小子为了救她儿子竟然敢顶撞军爷,这份情她是怎么还都还不完。 “哦,对了,你离村半年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二舅家给你这三表哥买了一个双儿,哎,你三表哥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你二舅家就他一个独苗苗,早把他给宠坏了,懒得出奇,就没见他下地干过活儿。” 张大娘说到这儿拧着眉啧了一声。 “平时见他们家殷实,村里给自家姑娘找好婆家的也没怎么介意你三表哥懒,但他家里也不知怎么的,儿子都到快成亲的年纪了,竟然连个聘礼都给不出。你说,村里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娘那几天整天发愁啊,脑子一懵,你猜怎么着?竟然去城里牙行买了一个双儿回来,买的时候也不看清楚,那眉心孕痣是假,那是个暗双!” 张大娘说得绘声绘色,哀叹连连,里面的鞭挞还在继续,夹杂着咒骂声。 沈文宣盯着人群中央的那个人,双臂交叉着蜷缩在地上,散乱的头发落了一地,看不清脸,背上的伤痕一道多过一道,即使如此,竟然也一声不吭。 难道被打昏了? 沈文宣眼神一撇,注意到那个人的手指随着每次草鞭的落下都会疼得一颤。 看来不是。 “暗双怎么了?”沈文宣问道,“都是双儿,难道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何况都是人,但周围人看戏的表情却像是看一条不听话的畜牲,让人勾起一点儿......不太美好的回忆, 真让人不舒服。 沈文宣垂下眼眸,遮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暴戾。 旁边的张大娘听到他问的问题,顿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暗双不阴不阳,是个不祥的东西,谁沾谁倒霉,大庆国哪家不嫌弃?没有眉心痣,既不如那些姑娘和正经双儿易受孕,更比不上男子那般力气大,能干活,真是白生下来,一点儿用都没有。” 张大娘说到这儿啐了一口,似乎连提一句都觉得晦气,“沈家这次真是白花了银子,带回来的这个还不安分,这都还没过门呢,就已经跑了三回了,你三表哥算是在村子里丢了大人,所以你也别看这双儿可怜,这都是他自找的。” 张大娘话音刚落,突然一道飞影从耳边忽的过去了,张大娘吓得一蹦哒,捂着心口靠着小儿子才没倒下去。 回头往那飞影去的地方一看,顿时愣住了,刚才还在打人的沈二家的小子现在正捂着手腕惨叫呢,旁边倒着一个木盆,张大娘回头一看,果然沈文宣手中的盆不见了。 沈文宣也不怕事,揣着手走过去,他想起他这三表哥叫什么了,大名沈三郎,旁边哭叫着儿子长儿子短、恨不得以身受之的妇人就是他二妗——徐氏。 “哪个王八羔子敢打我儿子?!给我出来!老娘我卸了他的腿!” “我。”沈文宣懒洋洋地答了一句,走到近前,眼眸低垂,看了一眼已经被打成血人的双儿,转身,隐隐把他挡在后面。 “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他妈的关你什么事?!” 被打的沈三郎见是沈文宣,顿时不喊疼了,肥得流油的肚子一挺,自觉威武霸气。 “沈文宣?!你还回来干什么?!沈家可不欢迎你,你赶紧滚!” 说着趁沈文宣不注意眼疾手快地拾起掉在地上的草鞭,带血的玩意儿握在手中,沈三郎心中总算踏实了,嘴角露出一丝笑。 “怎么?你想护着他啊,哎哟哟,看你好大的能耐啊,出去半年,长本事了?”沈三郎抖着脸上的肉,扬手又是一鞭,“我他妈让你护着他!” 沈文宣徒手接住他甩过来的鞭子,草鞭是用草藤新编的,上面还有些刺,徒手接住不疼是不可能的,但沈文宣没在意,这时候在意未免太输气势。 他只瞅着对面的沈三,眼神沉静,手上却不由分说地用力,将鞭子从沈三手中抽出来,并反手就是一鞭子。 专挑肉少的地方打,肉太多,未免不能显现出他报复的热情。 “啊......!” 沈三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身上的肥肉疼得一抖,捂着脖子上渗出血的鞭痕哎呦哎呦地蹲了下去,疼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你......娘!快打他,打死他!就因为他我们家才出不起聘礼,现在他竟然还敢打我!” 啧,一鞭子抽在颈动脉上竟然也没能昏过去,也不知道是他手劲儿不好,还是这胖子肉太厚。 不过...... “你家出不起聘礼关我什么事?” 难道原主终于出息了一回,偷了沈家的钱? “要不是你跟你那娘老子要不到钱!我们家怎么可能出不起——” “三郎!” 徐氏及时叫停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她对儿子脖子上的伤心疼地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瞪着沈文宣的目光阴毒地仿佛要吃人,但周围毕竟有那么多的村里人看着...... 徐氏不着痕迹地往周围瞄了一圈,到底要脸面,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只能强撑着脸上的表情僵硬地说道:“你回来干什么?沈家把你养大已经不容易,你在外面赌博欠下一屁股债,还想牵连沈家不成?!” “现在回来也不好好做人!竟然为了一个贱哥儿打你表哥——” 徐氏突然顿住,脑中想到什么,眼睛上上下下地把沈文宣打量了一番,尤其往腰间那里瞅了瞅,联想到前不久他娘刚走,说不定留了一些钱给他。 噢,她怎么说沈文宣怎么敢回来。 徐氏脸色一变,顿时温婉起来,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声音都低了一个度,说道:“你啊,还是心慈,这双儿不是个好的,你怎么能为了他打你表哥呢?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着妗子去家里坐坐。” 说完朝周围的村民摆摆手:“大家散了吧、散了吧,这都是我们家的自家事,大家别看了。” 沈文宣听懂沈三的话就翻了一个白眼,眼角余光一直瞄着地上的那个人,没听徐氏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有些怀疑地上的人死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一动不动。 直到胳膊上突然传来拉扯的力道,沈文宣才回过神,皱眉,手上不轻不重地一避。 “滚蛋!” 周围的村里人根本没听徐氏说的散开,现在突然见沈文宣竟然对着徐氏这样不客气,顿时惊奇,这下子更不走了,乡下乐子少,这会刚过了秋忙,他们有的是时间和兴趣来看个够。 徐氏被推倒在地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狼崽子,村里跟她不对付的婆娘还趁机嘲笑了两声,徐氏心中腾一下火起。 好你个沈文宣!给脸不要脸! 徐氏从地上爬起来,草鞭在沈文宣手里,徐氏瞅着儿子脖子上的伤也不敢强行对沈文宣动粗,何况还有这多村里人看着。 眼睛一转,无意中撇了一眼他身后躺着不动了的暗双,脑中一激灵。 “沈文宣,我是你长辈,你对我不敬,我大度,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身后的小贱人可不是你的吧?他是我沈家的,生是我们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这你还能管不成?!” 徐氏啐了一口,把儿子从地上拉起来:“走,儿子!把那贱人扯回家里去,自家的东西,就算打死了,关个外人什么事?!” 徐氏说完对着沈文宣笑了一下,她已经表现得如此大度,倒把沈文宣衬得像个小人,在村人的印象中她一向如此,所以回去之后她说这个小贱人早被沈文宣玷污了,所以沈文宣才这么护着他,应该没人会不信吧。 反正这个暗双他们家三郎死也不可能沾,丢给沈文宣正好,若他娘老子真给他留了点儿钱,正好一起榨个干净,这样就有钱给她家三郎娶个好人家的姑娘。 徐氏到底是干过农活的村妇,手上有个巴子力气,沈三捂着脖子喊疼不肯动手,徐氏只能自己动手来拖这个暗双。 有句话徐氏说得很对,沈文宣确实没有资格干涉徐氏家的家事,但沈文宣站在了这个双儿的前面,既然他已经站了,那就没有其他人越过他还去动那个双儿的道理。 “你说这个双儿是你们家的人,我也不占你们家的便宜,毕竟我和你们沈家早就分了不是?”沈文宣笑了一下,眼神发寒,“我正好缺一个打杂的,他多少钱,我赔给你。” 徐氏被沈文宣看得手上力道一松,刚扯起来一点儿的人又倒了回去。 徐氏眼睛扑闪了几下,躲开了沈文宣的直视,但她没细想,只想着沈文宣竟然还要打杂的?徐氏的眼睛一转,看来他娘老子真给他留钱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那么早赶他走! 徐氏咳了一声,估摸了一番,说道:“买他我可下了本钱,不多,也就......五两吧。 五两?! 周围凑热闹的村民听到这个数字都是一惊。 这沈家媳妇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一要就是五两!这五两,放在普通人家也够生活一年了,一个暗双哪能值那么多钱?沈家媳妇儿刚才不还挺大度的吗?怎么坑起子侄来这么狠? 知道徐氏是个什么为人的几个村妇暗自呸了一口,也就村里的男人能被她骗得团团转,其他人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我买的时候可不知道他是暗双,当然值这么多钱!是吧?村长?” 徐氏叉着腰给自己撑面子,瞥向人群前面的一个干瘦的老汉,笑了一下。 村长轻咳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连村长都默认了,其他村民互相看了几眼,也都没说话,反正这个沈小子他们也不怎么看得上,不说就不说吧。 沈文宣看了周围一眼,笑了一声,把昨天刚到手的钱袋拿出来,徐氏看到那个沉淀的袋子顿时眼睛都亮了,抓住衣服的手拧了拧,差点就要忍不住冲上去抢。 “五两,接好了。” 徐氏急忙走近前伸长了手去接,在徐氏快要够到钱袋得的时候,沈文宣突然哎呀一声,手中的钱袋一翻,大大小小的碎银、铜板散落下来,砸进土里,铺了一地。 “哎呦!” 徐氏怪叫一声,抬头看见沈文宣嘴角的笑,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恼恨地瞪了他一眼,但也无可奈何地矮下去,趴在地上,银子带着沙土全部揽进怀里,还拧了儿子一把,让他赶紧捡地上的钱!自己着急地跪地膝行几步,在这儿不大的地方着急忙慌地爬,生怕别人捡了她的银子,算是给在场的所有人都拜了一圈。 这样看起来倒像一个要饭的,伪装出来的温婉荡然无存。 铜板沾了土滚在地上,周围围了那么多村妇,平时爱占小便宜,计较惯了,此时假意蹲在地上帮徐氏捡银子,实则手上捡两个昧下一个,徐氏岂能不知,嘴里怪叫着和那些个村妇吵了起来,一边捡钱一边吵,面红耳赤。 矛盾激化,徐氏直接和那几个村妇动起手来,那几个村妇也不是吃素的,即使不占理,手上的力道一点儿都不轻,胡乱扯头发扯得起劲,几道爪印抓破了徐氏的皮相。 场面犹如一场疯狗乱斗。 这一早上真是热闹,事不关己地依然杵在那儿看得起劲,看见自家婆娘跟别人打起来的汉子嫌丢人地赶紧去拉扯开。 村长面露焦急地站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把被波及到的沈三郎拉到身后护着,口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但其余的行动是一点儿没有,视线注意到犹如疯婆子似的徐氏,略带些嫌恶地撇开。 沈文宣对这场闹剧乐见其成,看徐氏打得疯魔,故意没要卖身契,蹲下身仔细将这个躺地上的血人瞅了几眼,真是哪儿都有伤,有点儿无从下手。 沈文宣直接把身上穿的外衣脱下来,勉强裹了一圈,抱起,大步往他的屋子走。 被抱的人身量很轻,骨架也小一点儿,被抱起的那一刻,手指向下滑落,碰到了沈文宣的手。 沈文宣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忽的看到他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是褐色的。 ......怪好看的嘿。 ※※※※※※※※※※※※※※※※※※※※ 受宝宝出来啦(≧?≦)/ 各位小可爱放心,肯定会坑回来的啦 感谢在2020-10-27 10:32:56~2020-10-28 10: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沈文宣坐在一旁看着躺在他简易木床上的人,张大娘已经帮忙给他擦拭了血污,换了一身衣服,衣服是沈文宣的,略大一些,换上不多久血竟然又透了出来。 “他身上伤得很重,普通的草药根本止不住,”说着张大娘不甚赞同地看了沈文宣一眼,“你花那么多钱买他干什么呀?要不是那会儿我被你那一扔震了心神,没反应过来,当时定要拦着你不干这傻事。”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干什么不好,都能把你这三屋子弄好一间了。那徐氏也是,你是她亲子侄,哪能下这么狠手来坑你......” 张大娘在一旁念念叨叨,沈文宣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没放在心上。 床上的人盖着被子,一呼一吸既轻又慢,仿佛下一秒就能断气。沈文宣手摩挲了一下,虽然知道双儿和男子不同,但他看相貌怎么也看不出哪不同来,犹豫了一两秒,伸手指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烫的,也不知道烫了多长时间。 他在发热,身上的伤不止住,一旦出现感染,那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意思就是得看大夫。 看大夫得花银子。 沈文宣目前的资产......零,晃荡晃荡连响都不响一声的那种零。 沈文宣沉着脸思考了一会儿,有点儿想要穿回一柱香前打自己一个嘴巴子,那婆娘要五两就给五两吗?!就不知道讲讲价! 张大娘家境况不好,拿不出余钱来,沈文宣不打算开口徒增他人的烦恼,但他也没有想过放弃不治。 五两银子都花了,现在任由这个人死了,那五两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吗。 那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沈文宣深呼吸了一口气,谁能想到昨天还是小资的他,今天就要举债度日了呢。 沈文宣突然想到昨天他好像说过以后如果有人让他吃亏,他就剁了他这个flag来着。 让他身无分文、就要欠债的床上某人...... 啧。 脸好疼。 “张大娘,我得借一下你们家的牛车。” 还在絮絮叨叨的张大娘被打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沈文宣,这怎么突然蹦到借牛车了? 张大娘:“自然可以借,你要去哪?我让铁牛驾车送你去,他的腿伤了,别的活干不了,正好来驾牛车。” 沈文宣:“去县城医馆。” 县城医馆?难不成要送这个暗双去治伤?这、这得花多少冤枉钱?合着她刚才全都白说了。 张大娘一脸的欲言又止,沈文宣估摸着力道已经把床上的双儿抱了起来,对着张大娘点头示意了一下。 张大娘见此也知道劝不动了,叹了一口气,出门把自家的牛车赶了过来。 张铁牛坐在车头控制着牛车,张大娘看着空荡荡的牛车犹豫了一下,回到家里抱来几捆刚晒好的茅草铺在车上,又拿了一个新棉花做的被子递给沈文宣。 “护着点儿吧,路上颠簸,别到半路给颠咽气了。”说完又想起什么,张大娘赶忙又冲回家里,“看我这记性,你还没吃饭吧,我包了倆粗粮馒头,还有一壶水,你饿的时候吃。” 沈文宣接过来,对着张大娘笑了一下,“谢谢婶子。” 沈文宣是真心实意地道谢,这婶子着实刀子嘴豆腐心。 “谢什么?”张大娘笑了,看着沈文宣的目光别有深意,这人她之前不了解,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本事她还不了解,但人品绝对过得去。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婶子说,婶子肯定帮你。”张大娘笑道。 沈文宣坐上牛车,应了一声。 牛车晃晃悠悠哦向县城走了,沈文宣在把棉被铺在茅草上还是把人包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心地将人松松垮垮地包了一圈,他不懂什么医疗知识,只凭借着自己受过同样重的伤的经验来进行处理。 发热的人会冷,新打的伤口太敏感,压一分疼一分。 从安和村到安和县坐牛车两个时辰就到了,但怀里这人的呼吸一直浅浅的,甚至有的时候会感觉不到。 沈文宣眯着眼靠在车辕上,在怀里的人又一次快要感觉不到呼吸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我也被那样打过,比你还严重,断了一只手一只脚,那老家伙疯起来的时候真不当人,但再疼我也没有吭一声,你和我挺像。” 怀里的呼吸又重新提了起来,沈文宣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听见了他说的话,不过除了一开始他睁开了一条缝外,就一直昏迷着,应该听不见。 沈文宣说完这句话就没再说别的,偏头看田里的农人收拾自己的地,他的倾诉欲很低,如果怀里的人醒着,他大概不会来这么一句。 过了一会儿。 “你们平时都这么耕田的?”沈文宣突然问道。 “嗯?”前面赶车的张铁牛疑惑了一下,意识到沈文宣在问什么,回答道,“对啊,有什么不对吗?” “一锄头一锄头耕,也不嫌累。” “不用锄头用什么?”张铁牛笑了,“也就春耕和秋种的时候累点儿,其它时候还好。” 沈文宣闻言没再说话,继续观察那些农人收拾田地,顺便就着水把张大娘给的两个馒头吃了。 县城唯一一家的赵家医馆紧邻着城口,幸好开着门,沈文宣没有白跑一趟,昨天他出城的时候,这安和县可萧条得很,没一家店店门是敞开着的。 沈文宣小心地将人抱下来,对着张铁牛道:“你脚不方便,就不要跟来了。” “哎。”张铁牛应了一声,看着沈文宣往前走的背影问道,“沈兄弟,你钱够吗?” “我没钱。” 说完沈文宣就踏进了医馆,徒留张铁牛一个人在牛车上惊得瞪大了眼。 啥?!没钱还能来医馆?!这、这给治吗? 医馆内一个小童站在凳子上正在拨弄手中的几样药材,一抬头看见一个年轻汉子抱着一大团棉被走了进来,仔细看的话,能隐约窥见里面有个人影。 “这是医馆,不收尸。” 小童子两手一揣,老神在在地说道。 沈文宣一顿,“没死,还有气。” 小童跳下椅子,从柜台后面绕过来专门看了一下,上手一摸,滚烫的温度,顿时吓了一跳。 “这人都快烧熟了,你怎么才送过来呀?” 沈文宣:“......” 他也刚接手不到半天,早送能早到哪? “吓!你们这些莽汉子总是这样,不病重不轻易送到医馆,好像医馆是来索命的似的!” 小童一边说着一边赶紧领沈文宣去了后堂。 “大爷爷!有人看病!” 后堂是个摆了好几张病床的宽敞房间,其中一个病床上鼓起一个被包,随着里面人的呼吸略微起伏。 小童跑过去拍打那个被包,“大爷爷快别睡了,来生意了!” 被包没动静。 小童鼓着脸爬上床开始用脚踹:“叫你别睡了!快起来,这单要再做不成月底就没钱吃饭啦!正好这人伤得重,治不好也没事,还可以多捞点,你快起来呀呀呀呀呀呀呀” 沈文宣:“......” 沈文宣不由向后瞅了瞅后堂门口,这医馆怎么看都是一副不太行的样子,他要不要退回去呀? 小童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殷切地让他把病人放下,然后打水、准备纱布、金疮药、给病人降温,一套动作极其熟练,一气呵成。 沈文宣看着心情略复杂,这县城只有这一家医馆,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睡懒觉的赵大夫终于醒了,睡眼惺忪地理了理袖子,走过来一边打哈气一边给病人切脉,好生漫不经心。 沈文宣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怒意:这还能不能行了?! 赵大夫没注意到沈文宣的眼神,切完脉总算精神了一些,一抬头看到沈文宣眼中的火光笑着摆摆手说道:“你别着急,死不了的。” “这伤旧的新的都有,看着吓人,但只要没化脓,问题都不大。”赵大夫颤颤巍巍地挽起病人的袖子看了看,少顷又拨开少年的左耳瞅了一眼他的耳垂,那有一颗红痣,此时暗淡失色。 “暗双?真是不多见,这伤都是你打的?” 赵大夫捋着胡子不甚赞同地看了沈文宣一眼,“对自己夫郎下这么重的手,真是丧良心。你既然嫌弃他,当初干嘛还娶他?” 沈文宣:“......他不是我夫郎。” “那还能是别人夫郎?” ......沈三的夫郎?也不算,还没过门呢,这会儿又被自己买了下来...... 沈文宣一边瞅着大夫手法娴熟地给少年敷药、包扎,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半晌回道:“算是......弟弟。” 赵大夫掀衣服的手一惊,“弟弟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出去!” 沈文宣:? 懵逼地一垂眼,正好看见小童子把少年裸露的胸膛盖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尴尬地站起身,灰溜溜地出去了。 差点忘了,这个时代男男也会授受不亲。 沈文宣轻咳一声,挥散脑中的雪肤血痕,单手撑在外堂的柜台上,开始思考诊费问题,他没有纸笔,用手指蘸了点儿茶水在柜台面上写写画画,垂眸思考。 不久,后堂的赵大夫就出来了,拧着眉在药橱里抓药,期间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沈文宣,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暗双......是你亲弟弟吗?” 沈文宣直起身,瞅着赵大夫的神情突然感到一丝紧张,面上却镇静地问道:“怎么了?” 赵大夫斜着觑了他一眼,“哼!刚才我没细诊,给他包扎好后又诊了一番,自娘胎里带来的体弱之症,自小不用金贵药材养着长不大,除了这些,他身上还有明显的水土不服的症状,最早的伤痕我看恢复程度,至少是三个月之前的。” 赵大夫眯着眼把沈文宣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是本地人吧,他怎么会是你弟弟?” 不会里面的那个人是被拐卖的吧?这样就麻烦了,他还得去报官。 啧。 赵大夫心中的火蹭蹭长,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能治好吗?”沈文宣问道。 赵大夫愣了一下,说道:“......能倒是能。” 能干嘛摆出一副凝重脸,他还以为里面的人死了呢。 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他是我从别人手中买下的,其余不知道,你可以等他醒来后问问他。” 这个......倒也行。 赵大夫捋了捋胡子思考了一会,点了下头,就要再进去,沈文宣却拦住了他。 “您不打算和我说说诊金问题?” “噢,我的诊金不贵,就是他的伤比较费药钱。”赵大夫估摸了一下沈文宣的财力,能把伤得这么重的暗双往医馆里送,想必诊金早就备好了,要不寻常人家都直接准备后事了,哪会送到医馆查看一番。 但他看沈文宣的衣着也不打算狮子大开口,说道:“你准备了多少银子就拿出来吧,我看着治。” 看着治就是尽可能去治,赵大夫捋了捋胡子,自觉自己非常厚道。 沈文宣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人......没钱。” “没钱?!” 最先吼得不是赵大夫,竟然是后院里正在熬药的小童子。 他一直听着前厅的动静,此刻风风火火地蹿进来,蹦哒上板凳,两只小手一插腰,好生气势。 “没钱你竟然也敢来医馆看病?!你想来个霸王看诊啊?!” 这汉子进来的时候昂头挺胸、不急不缓的,一点儿都不像没钱的样子,他还以为是桩大生意,结果没钱! 小童子气得脸都红了。 沈文宣讪讪一笑:“现在没钱,但说不定等会儿就有钱了。” “啥意思?你要赊账?” 说话的还是小童子,赵大夫老神在在地在旁边喝茶,看来钱财是归小童子管的。 沈文宣撇了一眼赵大夫喝的那杯茶,没告诉他那杯茶已经被他蘸过手指了。 “正是。” “你、你——”小童子简直不可置信,“你咋赊账还这么理直气壮呢?!” “因为我一定会还啊。”沈文宣对着小童子笑了一下, 小童子一时哑然,看了自己大爷爷一眼,气势不改:“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还?” “你只需宽限我几个时辰,我一定把诊费带到。” 沈文宣看着小童子,又看向没再喝茶的赵大夫,面容沉静而又坚定。 赵大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沈文宣很平常地不躲不避。 半晌,赵大夫放下茶开口问道:“你何名?” “沈文宣。” 赵大夫笑了一声,吩咐道:“平儿,去,继续熬药。” 小童子平儿仍杵着不动,眼睛瞪的溜圆,赵大夫偷偷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小声说道:“好孩子,这个时候还是人命要紧啊,去吧去吧,啊?” 平儿回头瞅了自家不争气的大爷爷一眼,竟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但也无可奈何,蹦下凳子唉声叹气地继续去后院熬药,真不知道他俩谁是爷孙。 大爷爷就是心软,这都几次了,他们家的医馆都快开不下去了,平儿鼓着脸心想。 沈文宣对着赵大夫恭敬地一拱手,转身出了医馆。 外面的张铁牛伸长了脖子望了半天,可算是把沈文宣盼出来了。 “怎么样?沈兄弟,他们治了?” 沈文宣点点头,坐上了牛车。 张铁牛顿时惊奇,“这家医馆没钱也给治,里面坐堂大夫岂不是悬壶救世的大善人呀?” “算是吧。”沈文宣笑了一下,“走吧,去县城最大的木器行。” “啥?沈兄弟你去那干什么?” “挣钱付药费。” ※※※※※※※※※※※※※※※※※※※※ 我迟到了呜呜呜呜呜呜呜(┯_┯),我下次一定准时感谢在2020-10-28 10:24:15~2020-10-29 15:0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景行 20瓶;鱼儿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安和县最好的木器行有两家,一家是老字号,一家没开多久,但花样多,短短几个月就打出了名堂,连郡里人都专门来这儿买过木器。 此时沈文宣正在老字号的王家木器行里晃荡 ,张铁牛揣着手坐在牛车里,虽然来来往往的人没几个,但为了不挡道,张铁牛还是把牛车停在小巷里等着沈文宣。 但他心里抓耳挠腮着实好奇,这沈兄弟可真有本事,他什么时候会的木器活?虽然村里也有人会做一些桌椅,但决不敢来县上的木器行里卖弄。 这木器行里面的东西精美得很,都是给那些贵人老爷们准备的,他们这些大老粗连进都不敢进。 沈文宣并不会木器活,他外祖父会,曾是他那个不大的小镇里有名的木匠。沈文宣小的时候也想跟着外祖父学这项手艺,但外祖父死活不教。 他也就只能在外祖父忙不过来需要帮忙的时候跟着做一点儿,只学会了划线、锯割、刨削这些基本的。 他那个小镇里,家长都盼着孩子读书,再好的手艺活都不及考上一所好大学来得光彩。 沈文宣伸手抚摸了一把柜台上精致的木器,静默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在这处还不错的木器行里打量,或许是因为香花院的后门连的不是主街道,所以他从那出去没看到什么繁华的痕迹。 但这家木器行开在了县城中心,一路走过来倒也不错。 这家木器行里桌椅床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摆出了一些铁器和瓷器出来售卖,沈文宣看了一圈,尤其在农具那里一一细看过去,确定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后定下心来,去找小二。 柜台后的小二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气,即使沈文宣在店里看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出声搭理的意思。 昨天那群入侵的外族刚走,现在根本没什么人敢出来闲逛,城里卖吃食的商铺都没几家开门的呢,也就是他那视钱如命的老板,让他多歇一天都心疼工钱。 小二看着向他走过来的沈文宣,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拿着鸡毛毯子转过身随意地打扫柜台,明显拒客态度。 他看那个人在店里啥都看,一看就不是买东西的,穷逼!他懒得搭理他不买还问这问那,烦的很。 沈文宣在商界打拼,这种闭门羹似的敷衍态度见多了,见怪不怪地敲了敲柜台桌面:“那个假装打扫卫生的小二,劳烦把你家老板叫出来。” 声音不疾不徐又清晰有度,小二想要装听不见都不行,理直气壮的语气又让小二心中一紧,就像偷懒却被突击检查了一样。 小二皱着眉转过来,瞅着沈文宣满脸不悦地说道:“我家老板不在。” 沈文宣:“那你家老板何时回来?我的时间不多,他要是回不来,我只能把生意交给另一家木器行去做了。” 他时间紧,不等人,反正这县里木器行还有另一家。 小二:“......” 大生意? 小二的身体不由站直了些,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沈文宣,他不禁有些担心他刚才是不是把老板的生意搅黄了?要是被老板知道了,那个死胖子又要扣他的工钱。 眼前的人,明明穿着的是粗布衣衫,但给人的气势完全不一样,好像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 他识人一向准,所以越想越心烦,给那死胖子拉生意心烦,不拉也心烦,头秃! 过了半晌,沈文宣见他还不说话,识趣地准备走人。但小二恰在此时有些烦躁地将手里的鸡毛毯子一扔,撂下一句:“等着。”转身进了后边。 独留沈文宣一个人在铺里。 也不怕他偷东西?沈文宣无语地想着。 另一家木器行在县上的另一头,离城门最远,沈文宣想着来回奔波的时间......懒散地在柜台一靠。 行,爷等着。 不一会儿,一个满身富态的中年男人在小二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由于胖,刚才还走得急,所以有点儿喘。 落脚一抬眼,见是个穿粗布衣衫的落魄汉子,王老板登时转过脸瞪着小二,这就是你说的大生意? 小二皮笑肉不笑。 王老板用力一摆手拂开小二的搀扶,眼里藏着厌恶和轻慢,哼了一声。 他还以为是郡里的人来他这儿了呢,没想到是个乡野莽汉,连这样的人竟然也能被称之为贵客?白瞎他从温柔窝里出来! 沈文宣看得清楚,但也没有在意,他是来做生意的,成则做,不成则散,不值得为了什么态度问题大动干戈,只要这王老板别傻到动口或动手就行。 “我看了一圈,你家店里的农具只有锄头、镰刀、扁担箩筐这类,这些东西工艺并不复杂,寻常的农户自己也能做,所以你平时靠这个应该赚不了吧?”沈文宣直接开腔道。 王老板没说话,缓步坐到椅子上,过了半天才懒羊羊地应了一声。 合着听他这意思还是想从他这里撬钱的?王老板顿时更不感兴趣了,阴沉着脸看着沈文宣,两只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各写着三个字。 左眼——没兴趣,右眼——你快滚。 沈文宣:......我忍。 “大庆国最多的就是农人,如果他们都来买你的农具,想必你会赚不少。” 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直接从柜台上拿了纸笔动手画了起来。 王老板见状心中火大,立刻从椅子上弹了下来。 他娘的纸笔很贵的! 王老板以不符合他身材的速度风一般跑过来,抬手欲夺沈文宣的纸笔,却在看见他画的图纸时愣住了。 他王家一直是木匠世家,祖传的手艺一直没断过,到了他这代,虽然碍于他的天分原因,没能继承衣钵,导致家里的生意冷淡下来,但他看木器的眼力还是有的。 沈文宣画的他一开始看得不是很明白,但随着一笔一划地添置完成,王老板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在沈文宣画完后直接夺过来看个清楚。 “这、这是什么?”王老板惊奇道,“农具......干什么的?” 王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想象着它的用途,抬头看向沈文宣一时目光如炬。 “耕地的,”沈文宣背过手回答道,“曲辕犁。” “整体是二牛抬杠式,犁辕有曲辕和短辕两种,犁头安装有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可以控制着掉头转弯,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犁壁不仅能碎土,还可以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整体的犁架既小又轻,人用起来费的力气不大,也可以在犁头绑上缰绳套在牲畜身上十分利于精耕细作。” 沈文宣一边指着图纸一边跟王老板讲完了。 王老板却盯着图纸愣了很久,久到沈文宣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偏头瞅了小二一眼。 你家老板不动了,作为下属,你是不是应该捅他一下? 小二没懂沈文宣的暗示,他看到沈文宣看过来的视线就不自觉地站得笔直,一改原先的烦躁,眼里带着十分的崇敬,同时心里十分后怕,差点由于他的敷衍,这笔大生意就落到对头的木器行手中。 尽管他只是一个小二的,但对于木工的了解比一般人强得多,同时他也负责售卖店里的木器,家里祖上就是种田的,所以听完沈文宣的讲解后,他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好到将来不只是这里,整个大庆国都应该知道它的名字。 沈文宣默默又等了一会儿,他知道曲辕犁会带给人怎样的冲击,因为它本身就是华国农耕史上的杰作,绵延传承几千年,盛久不衰,即使到了现代,在还没有耕作机器普及的偏远地区,它仍然是农人最好的选择。 “......你你你。”王老板终于开口说话了,抬头望向沈文宣的目光简直是在看金疙瘩,亮的出奇。 他要发财了!!! “先生!”小二提醒道。 “对对,先生,先生,敢问先生尊名。”王老板鞠躬问道,但由于太胖没怎么弯下去,看上去略滑稽。 沈文宣:“尊名不敢当,敝姓沈,名文宣,这上面的曲辕犁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我从一本古书上所得,但我看村里人耕作并没有用到耕犁,王老板的店里更是没有它的踪影,所以便想和王老板做个生意。” “噢噢,那先生您也是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相貌堂堂、光风霁月、甚是不凡啊。”王老板满脸堆笑地夸赞道。 沈文宣:“......” 沈文宣摸了摸自己脸上还没有消下去的红肿和淤青,这王老板拍马屁也不拍个准的。 “来来来,先生我们坐下谈,坐下谈哈哈哈哈哈”王老板弓着腰请沈文宣上坐,一回头看到还傻站着不动的小二,立马发火:“还愣着还干什么?!还不快给沈先生上茶!” “噢噢。”小二被自家老板吼得假装一抖,翻了一个白眼,脚底抹油地跑去厨房准备茶水点心。 “先生这个曲辕犁的图纸画的甚好,我看着着实敬佩先生的才华啊哈哈哈哈哈”王老板还是满脸堆着笑,“您画的真的是太好了,这笔生意我是完全仰仗您啊,我们慢慢商量、慢慢商量,一直到你我满意为止,费再多时间我都不着急哈哈哈哈哈哈。” “我着急,王老板开个价吧。” 沈文宣看着王老板故作出来的阿谀奉承腻味得很,他想拖时间无疑是想杀杀价,但他已经想好了大致价格,实在不想和他互相打人情牌,直接金钱交易不香吗? 王老板愣了一下,继续扯着笑着说道:“这、这先生如果着急,这......”王老板心中不禁有些激动,但又害怕他出价太高,问道,“那我就斗胆问上一句,敢问先生的预期价是......” 沈文宣:“我只是从古书上看到记下来而已,自然要得不多,五十两如何?”曲辕犁——华国农民的辛勤成果,不是他自己的,他自然不会多要。 五、五十两?! 王老板满脸震惊! 怎么?他要多了?沈文宣喝了口小二端上来的茶,“王老板可以杀杀价。” “不、不用!”王老板激动地就要跳起来,但又生怕沈文宣反悔一般生生忍住,导致面色极其扭曲,又丑又惊悚, 沈文宣......放下茶杯,顿时没了喝茶的兴致。 “来人!快去!去找账房,快点儿!让他支五十两银子给沈先生!噢噢,还有纸笔,都拿过来!” 王老板一顿吼,店里顿时忙活起来,下面的人递来了纸笔和五十两银子,王老板都推到沈文宣面前,笑得一脸褶子:“这五十两先生笑纳,只是我们王家木器行做生意一向都是买断,还望先生立个字据,不要做两家生意哈哈哈哈哈 ” 小二立在一旁,看了自家老板一眼,又瞅向沈文宣,有些欲言又止。 沈文宣没看到,但他没有提笔,因为沈古代文盲知道自己不会用毛笔,不会写繁体字。 曲辕犁的结构不是很复杂,他还能用毛笔画下来,但写字是真的不行。 沈文宣只能把纸笔推了回去,让王老板写,王老板也没多想,只以为沈文宣不想动手,自己就代劳了,正好可以写得严一些。 写完后,沈文宣看了几眼,和昨天一样连蒙带猜地把字都认下来,没什么问题,然后画押。 一切都了当清楚,但沈文宣此刻终于深刻地认识到“文盲真可怕”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 艹!他要好好学习! 王老板恭送沈文宣出了门,但他瞅着拿了五十两反而不高兴了的沈文宣有些身惊胆战,难道他觉得自己要钱要少了?不过字据都签了,反悔是不可能反悔的! 沈文宣坐上牛车,和张铁牛一起赶往医馆,他在木器行待的时间长了些,现在已经是午后,张铁牛辛苦跟着他大半天,他也总不能让人饿着。 去医馆的路上路过包子铺,沈文宣买了十几个肉包子,和张铁牛分着吃了,一文一个肉包,还挺便宜。 但沈文宣只打算奢侈这一回,他那破房子还没有收拾,现在又多了一个药罐子,就算有再多的钱恐怕都不够。 他还需要留下点儿钱做生意,至于拿现在的钱买地种点儿粮食自给自足那是想都不用想。 他通过张婶子了解过,安和县地处大庆西南的边境,周围几个村的耕地少得可怜,价格也高得离谱,水田二十五两一亩,旱田通常也要十五两。他赚的五十两看着多,但实打实地花下来简直捉襟见肘,很不经用。 对了。 沈文宣突然想到上午赵大夫说过的话,那双儿应该出自大户之家,如果真是被拐卖的话,那他报了官等他的家人找来,岂不是就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 ※※※※※※※※※※※※※※※※※※※※ 卑微作者可以多求一些评论吗?(??????)?感谢在2020-10-29 15:03:39~2020-10-30 09:2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景行 20瓶;小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沈文宣坐在病榻前,叫平儿的小童子在身后的桌子上两眼放光地数着银子,估摸着已经数着七八遍了。 这次张铁牛也下来了,坐在一旁看这个小双儿摆弄银子看得心惊肉跳,沈兄弟也真是放心,也不怕这小娃娃把银子弄丢了。 想到这儿,张铁牛也是真的服气,不由转头向沈文宣投去敬佩的目光,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个时辰沈兄弟竟然能赚这么多钱,那以后还不得发财啦! 以前村里的谣言也不知道怎么传的,沈兄弟明明这么有本事,他们的狗眼瞎了? 张铁牛不禁若有所思,看向沈文宣的目光不禁由佩服慢慢转变成同情怜惜,沈兄弟定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才被村里人这样诋毁。 沈兄弟这么好,可不能就因为出身被欺压至此!他以后在村里一定要多多维护沈兄弟! 沈文宣不知道后面老实巴交的张铁牛竟然还是一个脑补帝,不仅一点儿怀疑都没有,还自带滤镜地自己给自己圆上了。 他看着病榻上那个苍白的人影,身形清瘦单薄,陷在松软的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双儿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身上的血腥味被药草香取代,凌乱的长发也被打理齐整,露出下面还有些稚嫩的脸庞。 沈文宣其实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因为他脸上也被涂了药,红一块绿一块的,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但仔细看的话仍能看出原先的清丽,眉眼如画,就这样躺着就安静得有些美好。 挺好看的。 沈文宣想着,随手把玩了一下他的发尾,他的头发不知是还没有恢复还是怎么的,有些卷。 前面坐诊的赵大夫走了进来,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人不满地掩嘴咳了几声,眼神不悦。 这是病人养病的地方,怎么就没点儿自觉! 平儿懂他家大爷爷的意思,蹦哒下椅子,财迷地抱着满怀的银子欢天喜地地跑了。 这里躺着的是沈兄弟买来的双儿,那就是沈兄弟的人,张铁牛自觉自己一个外人继续待着也不合适,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着出去了。 话说,那个小娃娃你抱那么多银子别乱跑!被抢劫了怎么办呀?! 沈文宣脸皮厚,仍然窝在榻旁,他有些累,不想动。 赵大夫倒是没赶他,只是把他巴拉到一旁,别打扰他看病。 捣药捣出一层厚茧子的手搭在双儿细弱的手腕上,赵大夫捋着胡子闭着眼摇头晃脑老气横秋地诊了一番,一边诊一边念念有词:“不错不错”。 沈文宣:......你品菜呢? 沈文宣一边看一边低头嘬了一口病榻前小柜子上放的一杯茶,没说话,耐心地等老大夫诊完。 老大夫诊完后,沈文宣还没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怀里就被丢了一个荷包,是他的钱袋。 赵大夫:“你的五十两多了,这些还给你。” 沈文宣面不改色地将荷包收进怀里,面上镇静无比,其实心里激动地一逼。 幸好他妈的多了!要是还不够,他就真的他妈的没法活了! 张铁牛佩服他能在短短时间内赚这么多钱,但其实这都是快钱,依据古今信息差得来的,一直靠这个赚钱怕他还没成为富翁,就因为太过惹人注目引火上身。 沈文宣一边想着自己能干些什么老实巴交的活儿一边看到赵大夫挽起双儿的袖子给他施针。 动作娴熟有度,他看那个双儿的面容,仍是沉沉地睡着,竟然没有察觉到半点不适,看来赵大夫的医术还可以,这个县城的医疗水平意外地不错。 “赵大夫医术高明,等会儿不妨给张大哥看看?”沈文宣说道,昨天张铁牛脚上的伤是被粗粗包扎好的,他既然想要收买张铁牛这个人,就要在适合的时机做适合的事。 “不用,”赵大夫拿着自己的宝贝银针在烛火上烧了烧,撩起双儿的另一只胳膊扎扎扎,“他那样的皮糙肉厚的汉子看了也白看,随便在外间拿瓶伤药就好了。” 沈文宣笑了下,也不强求,问道:“医馆里可允许病人家属陪床?” 赵大夫扎针的动作顿了下,瞪着眼瞅了沈文宣一会儿,不禁饱含深意地笑了起来:“行啊小子,这么快就看上人家小双儿了?” “不过你看上归看上,要是这小双儿真是被拐卖的,你可拦不住我去报官,而且我这医馆可是干干净净的地方,可不允许你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泛淫,一时忍不住想生米煮成熟饭?呵,看把给你能的。” 沈文宣:......老东西,你再说一遍? 沈文宣秉持着尊老爱幼的道德准则没跟这老头打起来,但就是厚着脸皮不走。 开玩笑,这天都快黑了,他的那个破屋子还一点儿都没收拾,能蹭好地方就绝不去鬼屋睡。 张铁牛听到沈文宣今天不回去了满脸纠结,沈文宣递给他一瓶赵大夫送的金疮药让他先回去了,免得他家里人担心,只是嘱咐他明天中午的时候来接他,他明天要在县里买一些东西带回去。 沈文宣摸着怀里的钱袋盘算,那双儿的药费太贵了,这还没有算上赵大夫的诊费就花了三十两,再去掉买包子的钱,余下的十九两九钱八十五文他要精打细算着花,他实在忍受不了再睡鬼屋了,虽然第一次他睡得挺香的,但那可能是身体疲累的buff加成。 沈文宣正想着,突然听到房间另一头有动静。 沈文宣侧耳倾听,他睡在了后堂的病房里,只是与那双儿相距甚远,赵大夫为了让他俩避嫌,还在中间加了一道屏风。 此时动静就是从屏风的另一头传来的。 沈文宣犹豫地坐起身,另一头还在传来动静,听声音像是丝丝缕缕的痛苦□□。 沈文宣瞅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后院里赵大夫房间里早没了动静,沈文宣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在去叫大夫还是自己先去看一眼左右摇摆。 屏风后面的声音突然由痛苦哼唧变成了慌乱啜泣,沈文宣听着叹了一口气,下床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灯,放轻动作越过了屏风。 他的认知里从来只有男人和女人,而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 借着烛火,病床上的双儿眉头紧皱,眼角、脸颊都有湿意,纤细青葱一样的手指将身侧的被子抓揉成一团,他的额头流了很多汗,沾湿了额发,身上的被子也因为他不规矩的动作掀开一角,露出了足。 沈文宣不明所以地走过去重新给他盖好被子,面不改色地轻抬起他的脚,好把他蹭皱的床单铺平。 弄好后一抬头,这个双儿竟是睁开了一条缝看着他,眼神朦胧,没有焦距,眼角的泪要落不落。 “......渴。” 他说。 声音又轻又小,沈文宣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油灯起身快步走去厨房倒水。 因为是医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热水,所以厨房里灶台上一直温着一壶以防万一,现在已是深夜,灶台下面的火早熄了,沈文宣摸了一下壶身,幸好里面的水还温热着。 提着壶回来倒了一杯,沈文宣就要递给床上的双儿,但那双儿竟是闭着眼又睡了过去,这次呼吸绵长,没有了之前的挣扎。 沈文宣看着手里的水表示疑问。 ......这水你还喝不喝 不喝他就放......沈文宣弯腰不经意抬眼,注意到他苍白起皮的嘴唇......无奈又直起腰叹了一口气,握着茶杯坐到了床边,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使他的头微微后仰,手里的杯子靠近他的唇齿,一点点地喂了进去。 他喂的不多,手指下意识地抹了抹双儿嘴角的水痕,眼角的泪也擦一下,又将他放了回去,然后盖好被子,掖掖被角。 很好,乖乖睡觉,不准再动了。 沈文宣起初没意识到不对,只是等他重新躺回床上回忆起他干了什么,越想越不对劲。 他外祖父曾重病住过院,所以他照顾起病人来做得极为熟练,很多都是下意识地顺手而为,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沈文宣想着,偷偷在被子上擦了擦摸过某双儿嘴角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又湿又软的温度,怪让人心里毛毛的。 竖日,沈文宣起了个大早,医馆里也已经开了门。 平儿十分勤快地去厨房里准备早饭,手脚麻利,等沈文宣简单地收拾好自己,平儿的早饭也做好了,还特意给沈文宣做了一份,包括病床上的双儿。 沈文宣咬着手里的饼子,隐约听见后院平儿暴力踹醒赵大夫的吵闹声,想着这多交的住院费倒也不错。 吃完一张巴掌大的白面素饼,再喝上一碗番薯粥,沈文宣走出医馆。 他手上拿着一份从赵大夫那借的安和县與图,是赵大夫前些年刚搬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画的,上面批注有赵大夫的实时更新,拿着着实方便。 沈文宣靠着这张图转遍安和县的大街小巷,经过了两天,安和县总算热闹了一些,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开始开门营业。 沈文宣经过香花院,知道现在不是香花院的正常开门时间,所以见香花院大门紧锁也不奇怪,只是好奇老鸨按照他的想法做了没有? 做了他便有钱可拿,没做他也没什么损失。 这香花院说到底都是老鸨说了算。 沈文宣不再停留,转身径直去了安和县的粮铺。 去之前沈文宣还有些担心,他看到了好几家被羌人纵马波及到店铺,在沈文宣的认知的,外族来要么为钱为粮,要么制造杀虐。 现在是秋收刚割了水稻,外族进来为了粮食的可能性比较大。 也不知道粮铺的损坏程度如何。 但当沈文宣真到了粮铺的时候顿时惊讶,粮铺竟然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的痕迹。 “小二,”沈文宣环视一周后问道,“我看你们这儿的铺子好得很,你们店里的伙计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小二笑道,“客官是被前两天那群蛮羌人的动静吓坏了吧,这次算我们幸运,那群羌人只是进城蹦哒了两天就被我们县里的守卫军打跑了,真是雷声大雨点小,什么实力都没有就敢往我们这闯,下次他们要是敢再来,就是我小二,也敢上前拼个几刀!” 周围其他买粮的客人听完不禁笑了几声,对小二说的话颇为赞同,他央央庆国,岂是那些宵小之辈能撼动的! 沈文宣想到那天偷抢百姓钱财的守卫军,垂下眼眸心情复杂,他们能为守卫城中百姓不顾性命跟外族缠斗,也能如饿狼一样毫不怜惜地贪食百姓的血汗钱。 人性的复杂盖是如此吧。 小二见店里的客人都感兴趣就一拍手,继续讲了起来:“话说那蛮羌人进城的那一天,马蹄震地、鞭声震天,那蛮羌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骑在那野马上简直比屋顶都高,一进城就往西城跑,听说西城的民宅可被毁了不少。” 客人们都停下选粮的动作,纷纷听小二讲,一见小二停在这儿顿时着急:“然后呢?西城的人怎么样?” “我听说那些蛮羌人都是蛮夷之辈,礼教不通,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咦,可吓人了,听说还吃人呢!” 其他人顿时吓了一跳。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小二安抚道,“各位忘了?那西城不是年初被征作军用了吗?是守卫军的大本营,那些蛮羌一到了那儿可就捅了马蜂窝了,被那些守卫军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快活!” “好!真是大快人心啊!” “没想到我们县里军爷个个都是好汉,县太爷应该早早做个牌匾送过去,好生夸赞一番。” “是啊是啊......” 沈文宣听他们说故事一样说了半天,没想到粮铺小二还有说评书的天赋,留在粮铺屈才了。 不过...... 沈文宣打开那张與图,他记得县里的粮铺和粮仓挨得很近,都在东城,且安和县最富有的地方也是东城,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开在这儿,周围住的也都是有钱的。 那么,那群蛮羌为什么要往西城跑? 如果一开始不知道安和县的城内布置,为什么不分头行动? 蛮羌在城里肆虐两天,为什么县里只有守卫军?上头的郡城、周围的县城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县城里几乎没有损失,那那些蠢到如此程度的蛮羌是怎么破开边境的防御进到县城里的? 漏洞太多了。 沈文宣拧着眉把與图收起来,原主那两天都是晕着度过的,所以脑内什么记忆都没有,也许那些他认为的漏洞只是他不知道一些事情呢? 大庆风调雨顺几十年了,国力强盛,至少县里的守卫军就不是吃素的不是吗? 沈文宣竭力压下心中的忧虑,开口让小二称米称面。 他这样的蝇头小民,现在该让他操心的不是国家大事,而是如何......收拾他那座鬼屋。 ※※※※※※※※※※※※※※※※※※※※ 今天考教资,希望我一遍过吧。感谢在2020-10-30 09:27:57~2020-10-30 22: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一斤精米二百文,一斤白面二百三十文,一斤包谷面或者高粱面十三文,玉米面十八文,番薯十五文一斤,山药很便宜,一斤只要八文。 沈文宣瞅着价面表咋舌,他知道古代的精米白面贵,但没想到贵到这个鬼程度,比那些粗粮贵到十倍不止。 沈文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了三十斤包谷面和高粱面混掺,番薯十斤,五斤精米五斤白面。 他的鬼屋需要修整,只靠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加上张家的三兄弟,再叫上几个人,这样五天下来应该能够完活。 他是主家,饭理应由他提供,但他实在没地方做饭,也没有锅碗瓢盆,这样只能借用张家的厨房,劳累张大娘了,但他也不能白用,这五斤精米五斤白面就算作答谢。 此外他睡的枕头被褥还有那双儿来时裹的那一床被子都是张大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新被子,张家没计较这些,但他也不能装傻占便宜。 还有工钱、用料钱...... 这一笔笔沈文宣直觉得自己的银子像流动的水,哗啦哗啦就流完了。 沈文宣忧愁地叹了一口气,粮铺小二倒是很高兴,这是笔大生意啊,刚开张就有大生意找来,吉利! “客官,三十斤包谷面和高粱面,十斤番薯,五斤精米五斤白面,一共是二两六钱九十文,”小二算盘拨得啪啪响,满脸都是笑,“客官我看你买这么多,给你打个折,算作二两六钱五十文。” 沈文宣摸出荷包默默掏银子:“我给你二两六钱六十文,劳烦把这些都送到城门口的赵家医馆。” “好嘞!中午前保准给您送到。” 沈文宣点点头出了粮铺,拐过一条街去了另一家杂货铺,临拐弯的时候向后望了一眼,那有两个人,已经跟着他走了两条街了。 抢钱的? 沈文宣收回目光,嘀咕着进了杂货铺,“老板,油和盐怎么卖?” 杂货铺老板是个矮个子,从柜台后面露出一个头得挺得老高才能看见沈文宣的脸,沈文宣都替他脖子累,不由弯腰放低了身段。 “哦,客官,你要买油和盐啊?”矮子老板说道,“油没有问题,我这里有灯油、猪油和麻油,但盐你得去专门的盐铺买,我们这儿不卖盐。” 沈文宣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大庆对盐的管控很严格,食盐专卖,其他人或者铺子卖盐是要被判刑的。 “那猪油和麻油价钱几何?” 矮子老板:“一两猪油八十文,一两豆油一百文,一两豆油一百零五文。” 抢钱! 沈文宣面无表情地捂上自己的心口,他心绞痛,让他缓一会儿。 最终沈文宣心疼地买了一斤猪油,花了八百文。 矮子老板见他买的多,免费送了他两个储油的小陶罐。 “客官,我见你面善,就告诉你一件事,”矮子老板早被这个年轻人弯腰的动作惹得心里满意,一边称油一边小声地开口说道,“那盐铺里的官盐贵的要死,你要买就去柴市街后巷第三户人家,那家人姓梁,是卖私盐的。” 矮子老板说这话时一直没有抬起头,手里的动作有条不絮,好像刚才那番话不是他说的。幸好这家店铺除了沈文宣也没其他客人,否则这店铺老板决不敢提一嘴。 沈文宣垂眸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家店铺的老板心挺大,就这么告诉了他,不怕他是官府的人吗? 不过沈文宣心里高兴的,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他高兴了,看矮子老板越看越可爱。 沈文宣提着两个小陶罐出了杂货铺,溜溜哒哒地往柴市街走,慢慢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街角时隐身停了下来,这里四下无人,是个作案的好地方。 他现在的身板还脆得不得了,空手赤拳打架肯定不行,所以沈文宣放下手里的陶罐,拾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掂了掂,深吸一口气。 后面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在它们的主人快要转过街角时,沈文宣猛地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凭借自身重量反手把他压在身下,手上的砖头就要砸下去—— “停!!!” “先生,不、不是,大爷!停停停,我们不是坏人,真不是坏人,大爷您可高抬贵手啊!” 另一个人吓得就要给沈文宣跪下了。 沈文宣见状嗤笑一声,他又没有打算砸头,怕个屁。 “就你们这样的胆子,竟然也敢干尾随人抢劫的勾当,可真拿自己当回事。”沈文宣说道,他坐在其中一个人的背上,没下来,手里的砖头掂啊掂。 身下的人被摔懵了,好半晌没动静。 “我、我们不是要抢劫,我们是有事要找先生您,先生您、您能不能先下来呀?”另一个人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他心惊肉跳地瞅着那块砖头,就怕一个不甚砸到小少爷脸上。 沈文宣:“有事找我需要偷偷摸摸?” 鬼都不信。 “你......”被沈文宣坐着的人开口说话了,可能是被压着,进气多出气少,说话细细弱弱的,听着像太监。 “爷是木家的小少爷......你...给我下来。”艹他娘的,你给爷下来! 木家?沈文宣摸着下巴想起来了,木家是另一家刚开不久的木器行的主家。 “木家找我干什么?” “......你先给爷下来。”他快要断气了。 沈文宣不慌不忙:“你先说清楚。” 木家小少爷:......艹! 旁边干着急的木家仆人一拍大腿,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求他快点放了他家的小少爷吧,要不然他家老夫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原来那王家当家的在他走后就直接坐马车去了郡城,尾随他就是想知道他给王家木器行画了什么宝贝。 不过看着尾随的架势,可能不是好好来问的。 沈文宣了然,嘴角勾起微微笑了,面上和和气气的没有动气的模样,但手却出乎意料地高高扬起,砰得撂下手里的砖块,砖头的尖角险险擦过身下人的脸侧,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身下人猛地抖了一下,砖头炸裂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脑中吓得空白了几秒,再回过神时,下腹已经潮湿一片,隐隐能闻到腥味。 沈文宣嫌弃地捏着鼻子,赶忙起身,隐约嗤笑了一声,拾起他的两个小陶罐,拍拍屁股走了。 “下次找沈某还是规规矩矩的好,正常拜访,沈某概不拒客。” 身后的小少爷满脸羞辱地被家仆扶起来,盯着沈文宣的目光可怕得要吃人。 “你给我站住!” 沈文宣不站,谁站谁王八蛋。 木子鑫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忤逆自己的人,就是他家大哥犯了事,他家从郡城搬出来,也没人敢落井下石! “你他娘的给爷等着!咳咳,”木子鑫被气得脸色通红,呼吸不畅,但仍扯着嗓子骂,“你等着我带家丁出来干死你!到时候爷定要你哭着从爷□□爬过去!爷、爷要废你两条狗腿他娘的......” 这是谁家的孩子没断奶? 沈文宣没在意,大步向前走,他一点儿都不怕木家找事,这不还有王家的吗,就算是为了不把曲辕犁的构图泄露出去,王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由于这件事耽误了点儿时间,沈文宣没去成柴市街,临近中午,沈文宣摸摸自己的肚子,随便找了路边摊吃了碗鸡汤面。 鸡汤面里面的鸡肉没多少,但好在份量多,鸡汤鲜美,沈文宣加了点儿葱花,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吃得热火朝天。 吃完便急匆匆地赶了回去,他和张铁牛约定的时间是中午,按照他那老实巴交的性格,这会儿估计已经等着了。 到了城门医馆,张铁牛果然揣着手坐在牛车上,医馆门口堆着粮铺送来的粮食。 张铁牛行动不便,这些粮食也不是很重,沈文宣便一个人把这些粮食抬上了牛车。 “沈兄弟,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张铁牛看着直咋舌,沈兄弟这也太能花钱了,这点儿不好,他得找机会劝劝他,这世道,还是有一点儿钱财傍身来得安心。 “我不是要重修那座老屋吗,到时候就麻烦张大哥你帮我招几个人来帮忙,这些粮食都是用来招待帮忙的人的。” 沈文宣坐上牛车,张铁牛驱赶着牛车慢慢悠悠地出了城门。他没去看一眼医馆里病榻上的双儿,所以没看到那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鸦羽颤动,是将要苏醒的迹象。 “沈兄弟你要找人修你那老屋找我啊,我们张家的三兄弟定要给你帮忙的,沈兄弟你别客气。”张铁牛挠挠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沈兄弟,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沈文宣:“当然,张大哥一家都是好人,我巴不得和你们成为朋友。” “害,什么巴不得的,”张铁牛憨憨地笑了,“只要沈兄弟你拿我当朋友,你有啥事就尽管找我,我什么都帮。” 古代的友情都是这么朴实无华的吗? 沈文宣又面无表情地捂上自己的心口,有点儿感动。 坐在牛车上晃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他那阔别一天的老屋。 再次相见,还是破得让人不忍直视。 沈文宣和张大娘说好明天以及后面几天借用一下她家的厨房,并把粮食都交给了她,还有一斤猪油。 张大娘只拿了那些需要的粗粮,剩下的坚决不要,让沈文宣带回去自己用,但被沈文宣一句“婶子如果不收,我就不借用婶子家的厨房了”给挡了回去。 这安和村多的是沈文宣的同姓族人,但真把沈文宣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个?他们巴不得都吭他,张大娘知道这些,所以叹了一口气,无奈把这些收了。 “沈小子,这些就够了,你可千万别再买其它东西,否则你别怪婶子跟你翻脸。你也不小了,该留点儿钱给自己娶个媳妇,可别再这么乱花。” 张大娘嘴里念叨着,心里心疼沈文宣这个好孩子。她家没银子,三个儿子一个媳妇都还没有说上,可别这沈家小子也是,同时心里想着该拿这些做些什么好吃的给沈小子补补,做顿饺子好像不错。 张铁牛把他交好的几个兄弟叫来,再加上张家的另外两个兄弟,一共六个人。 沈文宣私下问了张铁牛工钱的事,张铁牛臊着一张脸不好意思提银子。 “你那老屋翻修也要不了几天,大家一起搭把手的事,就别给银子了吧。” 沈文宣:“这可不行,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和你算银子不是我们之间生分,而是防止我们因为银子而生分,何况你说不要就不要?另外几个人总有想要的,你只说村里的平常价就行。” 张铁牛觉得沈兄弟说的有道理,红着一张脸开腔道:“现在不是农忙,大家有点活儿干都乐意着呢,工钱也不用给太高,何况沈兄弟你还管饭,一个人一天十二三文就可以。” 沈文宣点点头:“那我就每人一天十三文,管中午和晚上两顿饭,你问问你这些兄弟家里有没有多余的木材、茅草什么的,可以卖给我。” “行。” 张铁牛家里的茅草就有不少,按照村里的价,一文钱一斤,到时候用多少斤算多少钱,木材倒不用花钱,他们这的丘陵多,木质资源丰富,在山上挑好一根壮实的砍了就行。 等和这些人商量好,天也完全黑了。 沈文宣又一次谢绝了张铁牛邀请,硬着头皮在主屋里躺下,阴风习习、凉风阵阵,不时还伴有小动物穿堂过的声音。 沈文宣看着头顶屋檐隐隐露出来的星光,总有一种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却周围满屋都是人的感觉。 沈文宣:......想念赵家医馆的家属陪床,就是那双儿再烦他一次也没关系。 ※※※※※※※※※※※※※※※※※※※※ 教资考完了,开心ヽ(○^?^)?? 第 9 章 第二天沈文宣早早地起床,就着张大娘炒的青菜和茄子吃完了一个粗粮馒头,再喝了一碗番薯粥。 吃的时候没感觉,等沈文宣放下碗筷才发现张家的三兄弟对着盆里的菜吃的眼冒绿光,筷子夹得飞快,吃得风残云卷。 幸好沈文宣是拨到自己碗里吃的,要不然可能一口都夹不上。 “娘,你今天做饭真好吃。”沈家的小儿子巴拉巴拉菜汤倒进自己的碗里,由衷赞叹自己娘的手艺。 张大娘笑着拍了他一把:“你吃的哪是娘的手艺啊,你吃的是里面的油。” 沈文宣昨天给了她两陶罐猪油,香的很,要不是沈家小子这几天要在她家吃饭,她都舍不得动这些油,得留到过年的时候才吃一点儿。 张铁宝嘿嘿笑了两声,就着菜汤把最后一点儿粥吃了,他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哥哥都疼他,不跟他抢,好东西都留给他多吃一点儿。 沈文宣坐在一旁看着这家子和乐融融地有说有笑,突然觉得这很像他十八岁之前的生活。 清贫、热闹、温暖。 沈文宣不由笑了一下。 饭后,张大娘收拾家里的活计,三兄弟则和昨天约好的人一起去沈文宣家里修房子。 沈文宣的这座老屋属实残破得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乞丐,很多地方都需要推倒清出来重建。当初建的时候地基也没有打稳固,更别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整体弄起来简直比新建几间房子来得还要麻烦。 所幸沈文宣不是要盖青砖大瓦房,否则那绝不是四五天就可以搞定的事。 沈文宣摸着自己的钱袋子想着他也盖不起大瓦房,倒是原主母亲当初置办的房子是青砖瓦房,在这安和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被原主给舔出去了。 果然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原主牛逼。 沈文宣跟着张铁牛他们一起干活,锯木搬石块,运茅草捣泥浆,爬上爬下,忙左忙右,没一会儿就累得要死。 张铁牛把肩上的挑担放下,撸着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一把汗,他看着旁边沈文宣大喘气的样子有些担心。 “沈兄弟,你累的话就去歇一会儿,我们几个忙得过来,你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沈文宣也抹了把汗,让张铁牛先走,别管他,没道理他们从山脚往他家担石块都没喊累,他这才驼了几捆木材的人就先去休息了。 他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前襟后背累得有些汗湿,胸膛前的几根肋骨随着呼吸起伏,透过衣服隐约可见,沈文宣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次在心里骂道原主这副身体是真tm废啊。 他在原地没停多久就再一次背上后面一捆有他三分之二高的结实木材,提着气小心地从半高的山坡上走下去。 本来张家有牛车,用来运东西最是方便,但这山路崎岖、狭窄,牛车根本用不了,所以只能他们几个人工搬运了。 其他几个人不停,沈文宣也不停,一直来回干,其他几个人看了也不好意思偷懒,使劲卖力气。 到了中午,张大娘送来饭和汤,沈文宣特意嘱咐过要做多点儿,剩下没关系,要是不够吃就是他这个东家不厚道了。 这次张大娘做了厚实的葱花饼,还有特意用油炒过的野菜做的野菜汤,盐也用得足,几个大汉吃得津津有味。 这菜色比家里的好多了,现在不是农忙,家里一般只准备两顿饭,早上一顿汤水,下午条件好的可以吃点儿干饭,条件不好的还是一顿汤水,然后再加点儿野菜。 沈文宣坐在阴凉处歇着,他这身体可能一下子累狠了,所以没有什么胃口,沈文宣歇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把饼撕碎泡在汤里吃了。 饭后大家默契地歇了一个时辰才开始干下午的活。 有村里的人路过这儿不禁好奇地瞅上几眼,见是沈文宣在修房子顿时惊奇。 这沈家小子不是刚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个暗双吗?这又哪来的钱来修房子,莫不是发财了? 安和村不大,什么事都传得飞快,这碎嘴的说上几句,几乎全村都知道了。 沈家,沈父和沈母一共生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除去被卖出去的那个大女儿,其他人都生活在村东头的大瓦房里。 徐氏自从把那个贱哥儿给卖了,在家里也受待见了一些,不用再被她那个刁钻的婆婆成天拿这个冷嘲热讽。 这天在屋里仔仔细细地梳妆,瞅着手里巴掌大的铜镜伸手一摸,脸上三道堪堪结痂的抓痕微微凸起,从脸侧一直到嘴角,最长的一道到下巴,横在她这张还有几分姿色的脸上着实突兀难看。 徐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这几天洗脸的时候完全不敢洗这半边脸,就怕会留疤,她身上还有几道那天那几个老悍妇掐的青紫,现在还疼着呢。 沈家的二儿子她的丈夫见她被打了竟然还是唯唯诺诺一声都不敢吭,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他! 徐氏一想到这儿就生气,她为了这五两银子拼了老命,结果那死老婆子竟然想让她拿出来给她小儿子读书,想都不要想!哪来的那么大脸?!她儿子还没读过书呢,现在连她儿子的成亲钱都想拿走,真是偏心偏到天边去了! 愤愤地用面纱遮住脸走出房门,沈家的大媳妇吴氏见了心里暗自啐了一口,都一把年纪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也不嫌寒碜。 吴氏长得膀大腰圆,面色显老,有一把子力气,跟徐氏向来不对付。 “申时了,爹娘还有他们兄弟几个快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做饭?”吴氏一边甩几下手里刚洗的衣服一边僵着语气问道。 “凭什么我做饭?”徐氏被贱到了水,嫌弃地离吴氏远了点儿。 “你狗眼瞎了?!看不见我手里的东西?”吴氏听到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就生气,“没那小姐命装什么大小姐呢!什么活儿都不干等着别人来伺候你?想得倒是美!” 吴氏又大力地甩了一下衣服,语气凶恶:“我洗完衣服了,你去做饭!” 徐氏不是好惹的,翻着白眼尖声尖气地说道:“我又没让你洗衣服,你自己愿意洗怨我啊?再说,屋里不是还有一个吃闲饭的吗?你要找人做饭怎么不去找她?” 说完扭得左摇右摆地出了院门。 吴氏气得一脚踢开脚边的木盆, “都不做饭就都别吃了!自己饿着去!” 自从家里把那个小白眼狼赶走了,家里的活儿都推给她来做,当她好欺负?! 还有屋里那个小姑子,仗着婆婆疼从来不干活,就在房间里绣花,绣了几年了也没见绣出个名堂来! 吴氏心里憋气,但徐氏走了,她又不敢朝小姑子发火,气得回了房间。 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天,躺又躺不下,坐也坐不安分,到底心疼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回来吃不上饭,偷偷地出门在厨房里做了点,端回了房间。 沈家不远处有一颗参天老柳树,时值秋日,柳叶边已经有些发黄。 老柳树下面摆了一个棋盘,不少人晚间聚在那唠嗑,也有勤快地村妇吃完饭搬一个板凳坐在那纳鞋底。 “你们看见了吗?那沈小子正在村南盖房呢。”村里有名的碎嘴沈二婶子一脸兴致勃勃地说道,“你们说这沈小子哪来这么多钱,他不是刚被他二妗坑了——” “咳咳。” 有几个村妇看见徐氏来了,赶忙咳几声提醒沈二婶子,让她别说了。 沈二婶也看到了徐氏,小声嘀咕道:“干的事难看,还不让人说了。” 徐氏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恼怒,但她的心思全跑到沈文宣竟然盖房子了这件事上,来不及跟她们计较,脚下拐个弯就往村南赶。 那白眼狼竟然盖房了?徐氏心中怒气冲天,他那破鞋娘留给他的银子肯定不少,她要五两银子要少了! 走小路避开村里人,风风火火赶到了村南,正好赶上沈文宣他们几个吃晚饭,张大娘做了油光水亮的馅饼,里面加了点儿白面,给沈文宣的馅饼更是直接用白面做的,从中间撕开,喷香。 徐氏站在远处看着,闻到味儿直咽口水,她只吃了早食,下午的饭到现在还没吃呢,一转头看见沈文宣打算盖的房子,旁边堆着石块、木材还有茅草,一看就不是盖的青砖瓦房。 徐氏不禁掩嘴嗤笑一声,总算找回点儿面子。 不过这沈文宣可真够狼心狗肺的,盖房子的活儿他几个表哥也会,怎么不找他几个表哥?偏要便宜外人,想到这儿徐氏心里的算盘不禁打得啪啪响。 那有那么多的外人,沈文宣应该没脸皮给自己难堪,正好张大娘的篮子里还有十几张馅饼,她带回去给自己儿子吃。 徐氏轻咳一声,委屈自己堆起满脸笑容,扭着腰走了过去,态度十分亲热:“文宣,吃饭呢?“ ””哟,文宣你盖房子怎么不跟家里说,你那几个兄弟闲着呢,让他们跟你帮帮忙啊,省的你把自己累坏了。”那表情动作做作得简直像唱戏。 沈文宣一听到“文宣”俩字就有些恶心地吃不下饭,抬头见是穿红戴绿、扭得像鸭子的徐氏,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 “你谁?”沈文宣一脸阴沉,声音冷得结冰,他今天实在累,全身肌肉都在酸痛,没心情和徐氏说话。 徐氏表情僵住了一秒,转脸立马又笑盈盈地甩了一下帕子:“哟,妗子带个面纱就认不出啦,我是你二妗。” “哎,你们吃什么好的呢?你三表哥还没吃饭呢,在地里干了一天活了,能吃一头牛,正好张婶子做得多,我带几个回去给你表哥尝尝。” 说完不听沈文宣回答就伸手去拿篮子,这可不是拿几个的架势,张大娘急得一把排开她的手,她儿子干了一天活儿累了,就自己回去做饭去,哪儿来的脸上手拿别人家的饭。 再说现在不是农忙,就是干活儿也只干点儿收拾庄稼的活计,当谁不知道这是想占便宜。 徐氏吃痛,收回手狠狠地瞪了张大娘一眼,眼睛勾着那几个饼十分不甘心。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都是亲戚,拿几个饼怎么了?这出去一趟倒是越发小气了。 旁边有好几个外男,徐氏忍着气没跟他们掰扯道理,僵着表情把目的问出来: “你这是要盖几间房?忙不忙得过来?你几个表哥都是在这儿长大的,跟这儿熟,等明天我把你表哥叫过来帮你。” “但是话说在前头,亲兄弟要明算账,忙完了别忘了给你表哥工钱,对了,你这儿工钱是怎么结的?你表哥主动来帮忙,怎么也得高点儿吧?” 沈文宣简直要被气笑了,自己上赶着帮忙弄得跟施舍似的,真是人间迷惑,好不要脸! 不过她越不要脸沈文宣越开心,收拾起来就越放得开。 “徐氏,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沈文宣把手里的饼丢给张铁牛,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我花五两银子买了那个双儿,但你的契约书可没有给我。” 徐氏一愣,沈文宣不说她还想不起来,那个贱哥的契约书还被她锁在房间柜子里。 “契约书,听懂了吗?”徐氏愣神的瞬间,沈文宣已经逼至几步开外,比徐氏高一个头的身影笼罩下来,明明只是少年单薄的身体,却又冷又寒,眼眸黑不见底。 徐氏不自觉地畏缩了一点儿,但之前十几年沈文宣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懦弱性格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所以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见沈文宣这个白眼狼竟然敢吓唬她,立马气焰高涨,只觉得这废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契约书妗子我从牙行那里拿到也是掏了钱的,你想拿便拿?真是不懂规矩!”徐氏翻了一个白眼,语气里藏着厌恶。 “这样,你再给我五两银子,我考虑考虑,把契约书给你。” 张大娘听到后立刻火了:“徐六娘你别欺人太甚!牙行里做生意都是一锤子买卖,什么时候这契约书还能再单卖一次?!” “我说有就有,不信你问村长去,看村长怎么说!” “你——” 张大娘还要再骂,沈文宣制止了她,嘴角含着凉薄的笑,问道:“大家可都听清楚了?徐氏明明白白说了要我再掏五两银子买契约书这种话,来日县太爷差人来问,大家说个实话便可。” 身后众人皆是一愣,沈兄弟刚才说什么?县太爷?! 徐氏也被他这句话震得晃了下神。 这时候的人最为保守封建,对官府更是惧怕,轻易不敢提任何跟官沾边的字眼,更别说沈文宣直言县太爷,看架势还要去击鼓告状? “你、你少吓唬我,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徐氏僵硬地说道,面上故作镇定,手里的帕子却不自觉地捏紧,实在是沈文宣现在看她的目光太过骇人,那不是看一个人该有的眼神。 “你不怕自然有人怕,这么多人看着呢,”沈文宣说得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却泛着凉气,冷到了骨子里。 “那双儿不值五两银子吧?契约书上肯定写得明明白白,你欺我用五两银子买下来,是为罪一,你扣着契约书不肯给我,侵占属于我的财务是为罪二,以契约书相要挟,逼我掏五两银子是为罪三,再说说之前的,你儿子鞭打买来的人,致其重伤,残虐不仁是为罪四,知罪而又故意为之又是罪五——” 沈文宣前进一步,逼得徐氏向后退。 “如此种种,我有人证也有物证,如果我压着你去衙门敲鼓,你说县太爷会为了你睁眼说瞎话吗?他又不是你亲爱的村长。” 徐氏一凛,猛地抬头看向他,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沈文宣嘴角挂着笑,她看不出一点儿破绽,心中惊惧不定。 “沈、沈家不会让你去击鼓。” “沈家?”沈文宣嗤笑一声,“你以为村长姓沈,安和村就是沈家的?我说的你一条都反驳不了,只要有几个和你不痛快的,不说去报官,就是把这件事说出去,坏了沈家的名声,连累了沈家正在读书的小儿子,你猜沈老婆子会怎么待你?” “沈家的名声落到泥里,不仅是你儿子,你连襟的两个儿子到时候都难找媳妇,你的丈夫、你丈夫的大哥、小弟、连襟又会怎么待你?” “更别说,你看看后面,你拦得住我吗?” 徐氏被吓懵了,机械地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去看。 后面张大娘一家还有和他家交好的另外两个人都皱着眉眼神不喜地看着她,沈文宣不是孤身的一个人,她拦不住。 “所以现在,”沈文宣稍微低头直视她的眼,明明笑着却阴凉得像个厉鬼,“只要我想,你立刻就会被毁掉。” “无论是身陷囹圄还是像狗一样活在家里。” 徐氏猛地抖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文宣,她想不通为什么沈文宣的变化这么大,但她不敢赌沈文宣此时的勇气,就像她现在看着越说越兴奋的沈文宣恐惧到了极点。 “我、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徐氏惊恐地摇着头转身想走,但沈文宣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把她扯了回来,他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 “这么容易就想走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沈文宣和气地提醒道。 “噢噢,契、契约文书,契约文书,”徐氏疼得皱了一整张脸,一时忘了契约文书放在哪里,被沈文宣揪着头发歪着脖子,竟然急得带上了哭腔,“在、在,我记得在...柜子里,我给你去拿、给你拿......” “啧,这就完了?张婶子,”沈文宣回头叫了一声,“这一个双儿卖多少钱来着?” 张大娘也被沈文宣惊住了,愣了几秒才回答道:“大概...几百文吧。” “听清楚了吗?”沈文宣又一次和气地提醒道。 “听、听清楚了。”这次徐氏是真的哭了,抖着手心里滴血地把腰间的荷包递给了沈文宣,她怕那个死老太婆趁她不在开她房门,所以那五两银子她一直贴身带着。 沈文宣这才松开她的头发,接过荷包数了数,然后又掏出五百文装回荷包递给徐氏:“我这人不占便宜,你掏多少钱买的我就还你多少钱。” 徐氏一时不敢置信,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敢把荷包接过来。 沈文宣发完火后只觉得浑身舒坦了,看徐氏也顺眼了点儿,友情提醒道: “下次不要脸的时候记得不要这么蠢。” 徐氏没力气计较沈文宣骂她蠢,胡乱地点点头,灰溜溜地跑了,回到家即使婆婆又拿难听的话骂她都没理,一路跑回来她也冷静了一些,怕沈文宣反手阴她一把,还去官府击鼓告状,立即翻箱倒柜把契约书找出来丢进了沈文宣刚修了一半的院门。 沈文宣弹弹上面沾到的土,收进了怀里,现在天黑了,剩下的那些个饼子沈文宣分给了来帮忙的人,当然,给张家的要多一些。 这来帮忙不仅管饱饭还让人把剩饭带回去,着实太厚道了,来帮忙的人不禁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新来的那两个汉子,张家的人都知道沈文宣好,那两个汉子不禁也有些改观。 “沈兄弟,你今晚还要在这儿睡啊?我娘说了,让你来我们家睡,我们几个兄弟把床腾出来给你,不跟你挤。” 张铁牛还留在这做最后的努力,他娘说了,看沈兄弟如今的处事风格是个是非明了、不怕事的好汉子,让他们多和沈兄弟相处,学习学习。 他觉得他娘说的对,他两个弟弟也是,好兄弟就应该深夜唠一场,增进感情。 不过沈文宣还是拒绝了,他实在不习惯和人一起睡。 张铁牛只能放弃,临出院门的时候问了一句:“沈兄弟,那个双儿你明天去看看吗?” 沈文宣怔了一下,答道:“不了,以后几天都有事,等把房子建好再去看一眼。” 张铁牛点点头,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学到了学到了。 而沈文宣此时想的是:那双儿伤得重,此时应该还没醒......吧? ※※※※※※※※※※※※※※※※※※※※ 沈文宣揪玫瑰花:“醒了,没醒,醒了,没醒......” 作者:今天真是肥美的一章ヽ(○^?^)?? 第 10 章 “他来了吗?” 平儿端药的动作一顿,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这个双儿这些天来第无数次问这个问题了。 “还没有,你别着急啊,他肯定会来的,来,先把药喝了吧。” 平儿小心地把药碗递给他,临放到他手上时想起什么提醒了一句:“你这次可别吐啊,大爷爷已经给你改方子了,已经没那么那么苦了,你再吐的话那多浪费啊。” 宁清失望地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把药碗接了过来搅了搅。 平儿拍拍屁股坐到一旁的小板凳上,盯着这个伤好了一些的双儿看,这个双儿来的时候脸上不是血就是泥,现在淤青退了,红肿也消了,头发规规矩矩地绑在身后,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就好看得让人心头发紧。 平儿越看越上头,自顾自地在旁边美得冒泡,要是自己也长这样就好了。 宁清抬头瞅了这个小娃娃一眼,知道自己不喝完这个小娃娃是不会走的,无奈舀起一勺药喝了一口。 苦的。 他忍不住咳了一声,忍耐口中的苦涩慢慢消散。 “对了,你想起自己叫什么了吗?”平儿问道。 宁清一顿,握紧手里的药碗摇了摇头,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挡,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唉,你怎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呢?大爷爷也给你看过脑袋了,还给你扎了针,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平儿看着这个美人发愁,以后该怎么办呀? 宁清还是摇头。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 平儿瞅着这个双儿沉默的样子心里发堵,这个双儿十分不爱说话,经常看院子一看就是很长时间,虽然他不说话的样子很好看,但让人莫名的心疼。 平儿撅起嘴戳了戳这个双儿的手,让他动起来:“你该喝药了。” 宁清收回视线,舀起一勺又喝了一口。 房间过分安静了些,宁清踌躇了几下,问出了这几天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是什么样子的?” 那几天他头重脑轻,分不清梦与现实,他只记得血色模糊中有个人挡在了自己面前,记得梦里他的声音拉他出泥潭,还记得......他摸了自己的脚。 宁清耳朵发红地又喝了一口汤药,最后那一条他感觉自己是真的在做梦,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摸他的脚。 “谁啊,你说那个大汉啊?就很普通啊,”平儿挠挠头仔细想了想,“还赊账赊得特别理直气壮,我都惊呆了。” “赊账?”宁清一顿。 “对啊,不过当天他就补上了,我看他那钱袋,鼓鼓的,付了药费后竟然还剩了不少,嘿嘿。”平儿弯着眼睛贼笑,财迷属性隐隐暴露。 宁清眉头紧促,问道:“他、他为了救我花了多少银子?” 他知道这个地方贫瘠,平常人家没有什么钱,如果为了救他而花了那个人大半积蓄,那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 “花了有三十两吧。”平儿一想到这个数字就开心,三十两够他们医馆再苟大半年了。 “三十两?”宁清不清楚这是多还是少,又问道:“三十两在这里能买些什么?” “三十两能买的东西可多了,在县里买了一个铺子都没有问题。” 那就是很多了。 在他仅有的映像里,那个人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而已。 宁清垂眸看着手里的药碗,里面的汤药黑得浓稠,那个人辛苦赚的银两都换了这些。 意识到这一点儿,宁清突然拿出里面的勺子,双手捧着药碗强迫自己全都喝了下去,即使不慎喷出来也小心地用药碗接着,再一点一点灌。 平儿在旁边看傻了,这人突然这是干什么?之前每次喝药都能磨一个时辰,现在怎么突然自己灌自己? “哎哎,那些药渣你就别喝了。”平儿看他灌完急忙把他手里的碗抢过来,见他紧皱着眉咳得辛苦,又哒哒哒地跑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宁清喝了一口缓解口中折磨人的苦味。 平儿从小跟着赵大夫生活在医馆里,很会照顾人,见他眉间褶皱稍微松开,就推着他躺下休息。 “你的伤才好了一点儿,久坐对身体不好,我大爷爷说了,你能躺着就别坐着,等过段时间你再好一点儿,就可以去院子里走走转转。” 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宁清躺下,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意识飘忽散软,但他想着他并不想去院子里走走转转。 他想那个人快来,他想见他。 平儿瞅了一会儿,感觉他呼吸绵长平稳了,就悄悄地退了出去,虽然美人很好看,但他是一个勤快的小双儿,要去帮大爷爷做事了。 赵大夫在外间捣药,捣好了就按份儿分好,接着捣下一种,看见平儿出来随口问道:“他又问你沈家小子的事了?” “昂,他每天都问。” 平儿蹦哒上板凳,看见柜台上按包分好的药材就猜到大爷爷要做什么,脸上立刻有些不高兴。 赵大夫笑了一声:“我托人打听过了,那沈小子最近几天忙着盖房子呢,估摸着明后几天就来了吧,你让他别太着急。” “这病啊,得静养,不仅身静,心也得静啊。” 赵大夫说着又把研钵里的药材均份放进纸包里,然后擦擦手,用纸绳一一把纸包捆扎好,再笑着递给满脸不高兴的小孙子。 “平儿,去,帮大爷爷把这些送给城门口的那些守卫。” “不去!” 平儿都要气死了,店里最大的一笔烂账就是那些大头兵赊的,怎么大爷爷还要去给那些人送药! “好平儿,”赵大夫笑着把纸绳塞进他的小手,哄道:“那些军爷挺好的,上次不还给平儿买糖了吗?这次他们为了打那些闯进来的坏蛋受伤了,都疼着呢,躺在床上叫呀叫呀,都等着平儿把药送过去呢。” 赵大夫笑得一脸褶子,平儿犟了大半天,赵大夫在旁边一直哄他,最终被磨烦了的平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撅着嘴提过两串药包。 每次都要他去,既然这么脸皮薄,干嘛还要做这些? 平儿不高兴,临出门的时候,赵大夫忽然叫住他,在柜台的下面掏了掏,然后笑嘻嘻地递给自己的小孙子。 “平儿辛苦了,给平儿一铜板,买糖吃。” 平儿绷着一张脸,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被打动了,但心里忍不住泛上蜜意,勉强缓和了表情,将那一铜板放进兜里,蹦蹦哒哒地跑远了。 赵大夫倚门笑着看他走远,又转头望了几眼已经恢复如往日热闹的县城,眼里闪过一缕愁思。 这安和县说是小地方,但是通过这里可以直驱嘉裕关——荆州最关键的地方,这里出了事情,按理说怎么也不应该如此平静才对。 赵大夫思虑良久也想不出什么思绪,最终叹了一口气返回屋里,这大庆怪事越来越多了。 安和村村南。 那日徐氏骚扰过一次之后,沈文宣的盖房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虽然每天都累得像狗一样,但成就感人,比沈文宣预想的还要早一天就收拾好了他的鬼屋。 不,现在不能叫它鬼屋了。 沈文宣里里外外地转悠了一圈,正中一间堂屋连着厨房,左边一间卧房,右边一间杂物间,三间屋子合围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周围还围了一圈篱笆,用竹子做了院门。 虽然还是很简陋,但沈文宣特意设计了朝阳的户型,门窗也做过精细的计算,保证室内阳光充足。 墙壁里特意夹了两块木板,中间中空,这样可以冬暖夏凉,头顶的茅草用泥浆泡了几天,再晾干,不容易走火。 本来用的木材也应该浸泡一段时间,然后晾干、再刷上一层漆,这样就可以防止水分进入到木头里,房子也就住得更舒适一些。 但...... 沈文宣叹一口气,一是时间不够,二是那样的木材有些贵,被他踢出了建房计划。 房子整体还是不错的,那两个汉子砌墙一手绝活,沈文宣拜托他们把地面也砌了一层,然后铺上木板,无论是从里还是从外看,虽然空旷,但也干净利落。 这天晚间,沈文宣就爽快地结了工钱,六个人干了四天一共是三百一十二文,建房用的茅草一共一百文,再加上徐氏还回来的四两五百文,现下他还有二十两六钱十三文。 沈文宣觉得很满意,甚至想为徐女士不辞辛苦既来找骂又来送钱的愚蠢行为表扬几句,大庆村妇竟然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和沈文宣相处越久越对他信服的张家几兄弟收到钱没有大惊小怪,但另外两个汉子拿到钱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番。 本来他们以为沈文宣和他们一起干活,给他们准备饱饭还让他们把剩饭带回去已经厚道到慷慨了,但他们没想到沈文宣给钱也给的爽快。 就是去村里最有钱的地主家干活,主家还要挑剔一番,磨上个十天八日,才肯把钱掏出来,当然给的钱也总是不足数的,或多或少都会差一些。 这两个汉子都姓沈,安和村虽然是杂姓村,但沈姓是大姓,他们两个严格意义上说算是和沈文宣是一家,但他们没怎么接触过这个人。 他们娘经常说沈文宣他娘是—— 两个汉子一顿,隐隐对视一眼,尽数压下自己的想法,沈文宣他娘是他娘,沈文宣是沈文宣,两个人怎么能混为一谈,更何况......沈文宣他娘不是走了吗? 如今就冲沈小子这人不错,厚道爽快,他们也不能糊涂做人。 “那个......沈兄弟,”其中一个汉子举起自己的茶碗,以茶代酒。他不善言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以后如果你还需要找人帮忙,就尽管找我。” “对,还有我。”另一个汉子也连忙举起自己的碗说道,说实话他是真不好意思,他记得以前他还跟风欺负过沈文宣,哪成想自己做了恶人,也幸好沈家小子不记仇。 沈文宣举起自己的茶碗和他们客气地碰了一下,一起喝了。 他要在安和村生活下来就要警惕这里他最大的隐患——沈家,在这样人际关系紧密的村子里,要能和沈家匹敌,既要狠,还要狠得合情合理,狠得有人信服。 那么改变村里人对沈文宣的印象就很关键,沈文宣平静地想着,现在看来进行得还不错。 晚间张大娘炒了好几个菜,油腥放的足,几个大汉就着自己的窝头吃得狼吞虎咽,这一顿是庆贺沈文宣的乔迁之喜。 沈文宣照例把菜拨了点儿放在碗里,吃得很快但又慢条斯理,一点儿都没有乡野大汉的粗鲁随意,反而有种贵公子的优雅。 时不时观察学习一下的张铁牛看着沈文宣的吃相忍不住又在心中称赞了一番,沈兄弟真乃...呃,那词啥来着,忘了,唉他这个脑子,得多吃点儿补补。 更加使劲巴拉碗、吃得上头的张铁牛连沈文宣什么时候放下碗筷的都不知道,只一抬头就看见沈文宣已经快走出院门,赶忙吞下嘴里的东西着急忙慌地问道:“沈兄弟,你明天用牛车吗?” 沈文宣脚下不停,回过头答了一句:“自然要用,家里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添置。” 张铁牛噎住,他本意是想问明天去不去看那个双儿,沈兄弟花在他身上的钱那么多,不应该很重视吗? 但现在......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张铁牛嘟囔着把学到的东西复习了一遍。 沈文宣急着回家烧水,他在盖房的第一天就想洗澡了。 从穿过来到现在他唯一洗过的地方就是脸,这几天又干了那么多活儿,他严重怀疑他臭了,只是跟另一群气味相同的大汉待在一起不太闻得出来。 厨房里那两个沈姓汉子砌了一个灶台,上面有张大娘送的铁锅,说是庆贺他乔迁,这个铁锅贼沉,一看就不便宜,肯定是等张家的三兄弟发了工钱就去买了。 院子里有堆着建房剩余的木材,正好当柴火。 沈文宣从不远处的河里担了两桶水,吃喝用的水都从村口的井里打,现在只是洗澡不用这么讲究,沈文宣直接就近取了。 他身上因为这几天的过分劳作,身体硬朗了一些,最起码不用快走两步就喘气,但沈文宣摸着自己有待改造的、现在还没有显现的腹肌,嫌弃地撇开了眼,拿澡巾上上下下地给自己搓干净。 房间里没有浴桶,沈文宣直接坐在厨房的板凳上一边搓一边拿桶往自己身上泼,碰到下面某个部位的时候,沈文宣仔细比较了一下。 他这个身体才十六岁,还没有成年,还有发展的空间,虽然现在比原先的自己要短点儿,但肯定能发展得起来,沈文宣木着脸安慰自己。 在搓到肩颈以及后背的时候,针扎似的刺痛刺得他眉心一皱,他的肩膀后背红肿一片,边缘还有一些未掉下的皮,应该是背石块、背木材所致。 沈文宣没在意,放弃这块改为擦脸,但后背的刺痛一直提醒着他一件事:他好像把那个双儿给忘了。 ※※※※※※※※※※※※※※※※※※※※ 为了避免超字数不能上榜,所以明天就不更新啦,各位小可耐后天见(*/?\*) 第 11 章 第二天沈文宣按时醒来,他的生物钟强得可拍,也不知道已经换了一副身体,为什么还能如此准时。 从安和村到安和县来回要四个时辰,再加上买东西的时间,一天肯定不够。一大早沈文宣和张铁牛每人带了两个张大娘刚做的饼就出发了。 到了城门口,沈文宣让张铁牛原路回去,明日中午来接他即可。 沈文宣排队进城门,值守的恰巧是那日欺负人的士卒,沈文宣原本以为自己会有麻烦,但那士卒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放他进城了。 沈文宣有些惊讶,进了城门抬头看见城楼上的那个军官,挑眉,看来这人治理自己下属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赵家医馆就在不远处,沈文宣打着今晚还要借宿一夜的想法进去了,顺便看看那个双儿。 平儿从后面的房间里出来,手上的托盘放着两个空碗,这次喝药喝得比上次还干净,连准备的早饭也全吃完了。 平儿不禁感叹一句:果然,钱是一个好东西。 等把托盘放进厨房里,回来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铺子里的沈文宣,平儿顿时惊讶,呀哈,他大爷爷说得还挺准。 “你等一会儿,我大爷爷还没起床呢,我去叫他!” 说完平儿就转身跑去后院了。 “老头子!沈家小子来了,你赶紧起来!快点!他钱袋厚实着呢,我们又要挣钱了!” 这话说的,什么叫又要挣钱了? 沈文宣面无表情地想着,这小娃子真是贪钱贪得理直气壮、十分霸气。 沈文宣无所事事地在外面一坐,等着。 但里面的宁清却惊坐起,顾不得被药劲催起的沉沉睡意,也顾不得一动就扯得发痛的伤痕,撑着胳膊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很虚弱,但更多的是紧张,他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看见他衣衫不整、灰白颓唐的狼狈样子,虽然他更加不堪的模样早就被那个人看光了。 忍痛移动双腿从床边垂下,规矩地并拢踩在脚踏上,颤着手指整理好衣衫,又回身费力地把身后的被褥叠起来,挪到榻尾。 等弄好后,他已经气喘吁吁,连身上的绷带都松散了些,不过幸好没有全散开,宁清侥幸地想着,他把散开的微卷的头发用发绳重新束在脑后,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房间门口。 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不断回想着自己还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他只穿了一件中衣,按礼说他至少应该披一件外衫,但他除了身上这身没有其他衣服,连袜子也—— 等等,袜子? 温热的脚底这才觉出脚踏的微凉,宁清顿时乱了。 着急忙慌地找东西把自己裸露的脚遮掩起来,手上一时不慎,打翻了床头小柜上茶杯,宁清吓得叫了一声,闭上眼。 啪得一声,茶杯碎裂,里面的烫水迸溅出来,由于挨得太近,烫水溅湿了他的裤脚,苍白的皮肤上登时泛起一片红。 铺子里等着的沈文宣听见后面的动静,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后院里平儿还在声嘶力竭地喊赵大夫起床,夹杂传出一两句赵大夫小声的抱怨。 看这阵仗,怕是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了。 沈文宣坐在原地像了一小会儿,想着后堂里面的那个双儿好歹值三十两银子,便抬步走了过去。 临进去前敲了几下房门,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动静,沈文宣眉头一皱,直接打开了门。 床榻之上,那个双儿歪倒在床边,玉葱般的手指虚虚握着自己的左脚,床榻边是摔碎的茶杯。然而这些沈文宣都没有注意到,他只看见见他进来便惊慌失措的那张脸还有隐隐藏着泪花的褐色眼睛。 皮肤雪白,眉眼精致,唇色浅淡,浅色的眼睛不安地看着他,如精美易碎的陶瓷娃娃。 这模样只看着就能隐隐引起人变态般的凌虐欲。 沈文宣垂下眼眸平静地评价道。 不对,他干嘛垂眼?他进来不就是为了看看发生了何事吗? 那双儿那么不安地看着他,他还以为自己有问题呢。 沈文宣摸摸鼻子,自觉自己现在眼神十分友好、浑身气势温和,整体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无害动物,便又大大方方地抬起了眼。 这次他注意到了双儿一直虚握着的左脚,从指缝间能看到里面的红肿,再联想地上摔碎的茶杯,这应该是被烫伤了。 这人被烫了怎么也不吭一声?不疼吗?倒是跟被打的时候一个样。 沈文宣没说话,拧着眉退出来,熟门熟路地拐弯去了后院的厨房。 不多时便端来一盆凉水,只是再进来一抬头......这人竟哭了?! 沈文宣:......? 咋滴?当初被鞭子抽的时候一滴泪没掉,这会儿见到他是见到阎王还是什么了?怎么就哭了? 沈文宣不禁对自己的外表有所动摇,这壳子跟他上辈子差不多,不是他吹,他长得真挺好看的,当初无论是读书还是进公司的时候收获情书无数,接连蝉联某某校草、某某梦中情人等一连串称号。 他可能是被金融事业耽误的流量花瓶。 沈文宣嘴角翘起,笑了一声,走近床榻蹲下来,大手一伸,捏住他的脚踝观察了一下,还行,只是泛红,没起泡。 单手在盆里打湿手中的帕子,仔细裹在他的脚背上面,抬头见他惊慌失措便“啧”了一声: “不准哭,把眼泪憋回去。” 宁清吓得打了一个哭嗝,呆呆地低头看着他,鼻尖、耳尖都红透了,听见他说话,微冷的声音和梦中完全重合,眼前的人就像从画中走出,完完全全地鲜活起来。 宁清抿紧唇,听他的话,没再哭了,只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原本是被自己蠢哭的,又急又气,自己总是如此狼狈,但这人好像总是不嫌弃他。 他知道自己是暗双吗?知道自己暗指不祥吗?宁清想着,如果知道......那、那他还这样抓自己的脚,他、他岂不是有那个意思。 宁清轰地一下全身都红了,脚趾紧张地曲起。自从被扔上奴车,他就知道自己以后就只有两条路可走,卖身为奴或者卖身为娼,所以他一直在逃,只要活着,只要还能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逃脱所有想要把他拉进地狱的手。 看管他的人一开始还顾忌着什么没怎么动他,但越到后来打得越重,他想着打死了也好,打死了他还能省些精力。 但现在,宁清注视着又将帕子换洗了一遍的男人。 他好像看到了光。 “臭小子!你干什么呢?!” 赵大夫浑厚的声音同时惊醒了两个人,沈文宣轻咳一声,他本来还觉得这人把脚趾蜷起来还挺可爱的,但身后赵大夫愤怒惊讶的声音又让他想起来,他不能像看待汉子一样看待这个人,虽然他软软的样子容易被人当成弟弟,而不是汉子。 “他脚被烫伤了。”沈文宣冷静地回答,他又没干别的事,就是拿湿帕子裹住他的脚而已。 赵大夫的瞌睡算是全被惊醒了,气得原地转了几圈,抓起鸡毛毯子就要过来揍他,这混小子说什么屁话呢?!双儿的脚是随便碰的吗?! 沈文宣感觉到后面的杀气警惕地要起身,眼前突然有个人扑过来护住他的头,因为他还拿着他的脚,所以这人重心不稳,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到了他的身上。 沈文宣:............ 艹,这人身上好香。 沈文宣头一偏鼻尖就碰到了这人的脖颈,不由上下滚动了一下喉结,手一缩,松开了他的脚,沈文宣下意识地想要离远了些,但一动就感觉这个人要从榻上滑下来摔到地上。 沈文宣顿住。 动也动不得,退也退不得,这可真是什么神展开? 沈文宣只能硬着头皮顶着旁边赵大夫快化成实质的扫黄视线抬手轻轻抱住他。 好软。 沈文宣拧着眉挥散脑中的想法,一用力把他托上了榻沿,然后立即抽身,立正,站好。 这完全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干,你要相信我,我的人品很有保证,绝对不是恋童的人! 沈文宣偏头直视着赵大夫的眼睛,以坦诚的眼神表示自己理既直气又壮。 赵大夫憋着气来来回回地看了这两个人几眼,见那个双儿脸色红的跟喝了二两酒似的,眼睛里倒是难得地有了些光彩,便忍着自己的脾气,就当这次是次意外,低头看起双儿的伤脚来。 “烫伤不严重,让平儿从外间拿一些普通的烫伤膏涂了一两天就好了。” 赵大夫说完,平儿就自觉去外间拿药,然后回来给这个双儿涂上。 沈文宣本来好好地站在那,啥乱都没添,一抬头又看见赵大夫拿杀人的眼光盯着自己。 沈文宣:“......” “转过去!”赵大夫真是要气死了,真是世风日下、好不羞耻! 沈文宣不明所以地转过去,面对着房间里的墙,想了老半天才想出不对的点在哪。原来双儿的脚是不能碰的吗?但他看有的电视剧不是这么演的啊。 古装剧里的女子有的能碰,有的不能碰,真是薛定谔地能与不能。 再说明明是男人的脚,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事已至此,沈文宣只能默默将这点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保证自己以后不会犯。 宁清见恩公因为自己被骂,心中的愧疚又深一层,整个人蔫耷下来。 蔫耷的宁清被推回床上好好坐着,赵大夫气消了一些,咳了一声,跟沈文宣说明了一下病人的病情,毕竟目前只有沈文宣算是家属,虽然他严重怀疑这个双儿个是被拐卖的富家小公子。 等赵大夫说完,沈文宣拧紧了眉:“失忆?”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从怀中把那张契约书拿出来,他本来还想着把本金收回来,现在看来......怕是难了。 赵大夫捋胡子的动作一顿:“契约书?他的?” 沈文宣点点头。 “那......就不是被拐卖的了。”赵大夫有些同情地看向双儿,“只有牙行里的奴隶才会有官府的契约书,被拐卖的是没有的。” 沈文宣打开契约书扫了几眼,契约书得手后他还没有看过,上面记录了这个双儿的名字、出生年月、所犯何罪以及官府的公章等等。 “焦...诗寒?”沈文宣念道。 宁清一顿,心情复杂至极,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没有作声。 “上面写道是他家人犯了事,他是被连坐的。” “也对,”赵大夫凑过去看了几眼,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才十五岁,能犯什么错?” 沈文宣看向那个双儿,没有作声,半晌走过去蹲下身,将手里的契约书递给他,问道:“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宁清看着那张契约书沉默良久,手指意外地蜷起来没有接。他做下了决定,心跳逐渐开始加快,满腔满肺都是凝聚起来的深重的不安,连一呼一吸都是颤抖的,他抬起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你。” 他将过去的十五年埋进坟墓里,从此不再是宁清,而是焦诗寒,他只记得眼前的人,他叫沈文宣。 焦诗寒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即使脸色苍白如纸,也无损这个笑容带来的美感。 “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公,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花在我身上的钱财我定会加倍奉还,卖身契在我还完恩公的债之前,恩公就先收着吧。” 这张纸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卖身契,而是一个纽带,能让他接近这个人的纽带。 他自醒来后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也是第一次笑,平儿在旁边都看呆了。 沈文宣顿了顿,虽然眼前的人很好看,但—— “你拿什么还我?”商人本性,沈文宣不自觉地估量他的价值。 “我、我......”焦诗寒顿住,紧张地掐着手指细数自己的技能,“我记得我应该会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还会做饭。” “还、还会刺绣,我记得自己的刺绣很厉害。” “哦,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自己会的东西是吗?”沈文宣笑道。 焦诗寒心脏猛地一跳,低下头不敢看恩公的眼睛,小声辩解道:“这......我也不能决定自己能忘记什么、记起什么。” “看你的样子,我倒觉得你离全部记起来应该不远。” 在沈文宣的视线下,焦诗寒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手指紧抓着被子,额头上着急地开始冒虚汗。 沈文宣继续说道:“你把钱还给我是应当的。虽然你孤身一人,但我不打算让你介入我的生活,所以你自求多福。” 能不能还给他倒是次要的,但他不想当一个人的光,也不习惯有一个人依赖着他。 沈文宣放下手中的卖身契转身离开医馆,无视这个双儿不安惊惧的眼睛,走得毫不留情。 ※※※※※※※※※※※※※※※※※※※※ 久等啦 第 12 章 买家具需要花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沈文宣并不打算在木器行里买,而是拜托村里的木匠打一套桌椅、柜橱还有床,另外还有面盆架、浴桶这些小东西。 这些东西做起来很简单,沈文宣自己就能做,但只他一个人做的话既费时又费力,所以在建房的那几天沈文宣就拜托给了村里的木匠。 木匠和张铁牛家有几分交情,所以也没要沈文宣付定金,只让他到时候来取就可以了。 沈文宣估算了一下,那一整套下来少说二两银子。 此刻他站在那位矮老板的杂货铺里。矮老板姓庄,就叫他庄老板了。 张大娘一直是用猪油做的饭,虽然沈文宣吃得面不改色,但说实话并不好吃。猪油里有很重的腥味,炒的菜也很油腻,所以这次沈文宣没要一斤猪油,而是买了半斤豆油、三两猪油、二两香油,花了九百六十五文。 另外还要了花椒、生姜、辣椒、酱油、醋这些,花椒略贵一些,一两要三十五文,生姜和辣椒一两十文,醋一两二十文,酱油一两二十五文。 沈文宣要了一两花椒、三两生姜和辣椒、一斤醋和酱油,又花了五百四十五文。 本来沈文宣还想要一些胡椒,但庄老板说胡椒是昂贵的香料,他这个小铺子卖不起这样的东西,沈文宣只能作罢。 除此之外还有案板、擀面杖、蒸笼、碗筷、油灯、灯笼、脸帕、皂角、捣衣杵等等杂物,零零散散加起来又是三百文。 庄老板踮着脚尖一一将沈文宣买的东西打包好,照例送他几个小罐子装东西,只是眼角打量沈文宣的目光十分惊奇。买这么多东西要么是乔迁新居用的,要么是娶新妇用的。 而且寻常人家买东西可不会这么大手大脚,别说花椒、生姜这些不划算的小东西,寻常人家根本不碰,就连那些油一家子一年也不一定用得了一斤。 是个富茬儿! 庄老板把东西打包好递给他,还多送了几个小罐子,满面笑容地说道:“您别看我这个铺子小,很多东西我都没有摆出来,客官以后若有什么想要的,吩咐一声,我保准给您找来。” 沈文宣点了下头,客气地笑了笑,眼睛又瞥回柜子上放着的糖罐,踌躇了几秒,问道:“这糖怎么卖?” “这是蔗糖,一两一百五十文,红糖要便宜一些,一两一百二十文,我这儿还有蜜饯,只是要更贵一些。”庄老板笑着说道。 沈文宣回敬他一样的笑意,然后果断转身,不买! 他只知道古代的糖很贵,可没有想到能贵到这个地步,二两糖都比一斤白面要贵了!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古代的生活费这么高的吗? 出了杂货铺沈文宣直奔柴市街,幸好这次没有煞笔挡路,沈文宣成功在后巷找到了那户梁姓人家,由于是卖私盐,所以那户人家很谨慎。 起初还说不卖盐,直到沈文宣把杂货铺老板的名头抬出来,那梁姓人家才放松警惕,但最多只卖给他五两食盐,多了不卖。 五两也就是半斤,沈文宣估摸着也不少了,花了五百文买了下来。 沈文宣转道又去了粮铺,本来之前他还想着多买一些包谷面什么的,但真的尝到了包谷面的口感,那味道......真的一言难尽,平白多一股酸味,有点儿像放馊了的玉米面。 所以沈文宣果断买了五斤精米和五斤白面,三斤玉米面还有一斤番薯,一共二两二百十九文,照例给粮铺活计两文钱,让他送到城门口的赵家医馆。 他身上背着一个背篓,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手上还提着装油、装醋这类的小陶罐,尽管买的粮食不是很重,但他没有手拿了。 等把脑内列的清单买齐了之后已经到了下午,沈文宣摸摸肚子,在一个馄饨摊坐下来吃起了馄饨,皮薄馅大,一口一个,唇齿留香。 几天不来,这个小县城比之前更加热闹了一些,与第一次见到的相比有了些繁荣的迹象,虽然还是矮房土街道,有个马车经过能扬起一层土。 沈文宣挪屁股背对着马路坐着,保护自己的馄饨。 “喂。” 后面突然传来声音,沈文宣一顿,转回头看了一眼,竟是那个马车停了下来,有个穿着红绸缎的小少爷臭着脸从马车上下来,沈文宣眯起眼仔细想了想,他记得这小子叫木子...鑫? 怎么每次来县城都能看见他?蹲点? 沈文宣转回头继续吃自己的馄饨,对走过来的小少爷当作没看见。 木子鑫一见他如此嚣张的态度心中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但想到自家父亲的交代又勉强压下自己的脾气,嫌弃地进了馄饨摊简陋的棚子里坐下,正好坐在沈文宣的旁边。 轻咳一声,木子鑫开始背父亲教他说的长篇大论,不带一丝感情,宛如老和尚念经。 沈文宣:“......” 全程当他是空气,沈文宣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默算钱,这一通买下来他还剩下十六两八十一文,这些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每次买东西的时候他都会观察县上的店铺,木器行、铁器行、客栈、青楼、酒楼一个不少,按理说这里怎么也谈不上是繁荣的地方,却五脏俱全,大概是因为接近边境,那些个士卒军爷成为消费主力了吧。 木子鑫抹下脸皮在旁边巴拉了老半天,一抬头见沈文宣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饭,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竟是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可是木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哪受得了这般对待!登时拍桌而起,气得想抡起椅子砸他,幸好旁边的小厮拦下了他,拍着胸口给他顺气。 沈文宣哐当一声放下手中的勺子,慢条斯理地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手巾擦嘴,然后起身、付钱、走人。 “喂!我刚才提的交易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啊?!你给我画一张同样的曲辕图,王胖子给你多少,我他妈给你双倍!不!三倍!” 木子鑫气得拦在他面前,他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这个人还想怎么样?!艹!要不是那王胖子把曲辕犁的图纸转手给了郡城里的大人来做,他们不好照搬,他用得着自降身份来搭理这么一个乡野草夫吗?想想他都掉面子! “曲辕犁只卖一次,你若想要图纸就去找王老板,不要骚扰我。” 他很忙的好吗? 话说王老板的脑子还算灵光,曲辕犁的工艺简单,其他木器行能轻易抄了去,到时候就是价格战了,白让其它木器行占了光,但交给有权势的人来做就不一样了,其他木器行就是再想也不敢轻易动手。 利润自然也是那位有权势的占大头,但王老板能靠曲辕犁搭上这么一位人物怎么也不吃亏。 沈文宣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木少爷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越过他要走。王老板这么做不仅断了其他木器行的路,也是断了他再卖曲辕犁图纸的路。 巨大的利益面前谁都不想一家独大? 这木家竟然还想着插手分一杯羹,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驴给踢了。 “拦住他!”木子鑫恨声道。 沈文宣周围顿时围了一圈人,路过的百姓纷纷避让,只敢三五成群地围在外围,对着这里窃窃私语,馄饨铺的老板见事情不妙,猫身躲进里面的屋子,走之前还不忘拿走沈文宣放在桌子上的饭钱。 沈文宣站在几个拿着棍子的大汉之间,环视一周,慢条斯理的,丝毫不见一分慌张。 虽然他顾及着自己的身板不会主动上去打架,但真有人打上来,他也不是做缩头乌龟的人,即使打不过,但狠必须要狠。 不过......现在可用找不着他打。 沈文宣转头看向馄饨摊上唯一没有走的另一桌客人,桌子上有四个人,一个身形瘦弱些,另外三个都是肌肉猛汉。 那个偏瘦弱的抬头注意他的视线不禁笑了一声,也不藏着捏着了,摘下自己头上戴的帽子,赫然是王家木器行里的那个小二儿。 “木小少爷,生意不成仁义在,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呢?先生奇才,以后我们王家木器行还要仰仗先生呢,你要是敢冲撞他,我们王家木器行可不答应。” 小二儿走出来对着沈文宣深拜了一恭,而后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木家的小少爷,他带来的大汉挤进包围圈里面,双臂交叉一起抱着,肱二头肌老大一块,对上木家家丁的棍棒丝毫不虚。 两队人马对上,气氛剑拔弩张。 木子鑫一看见小二这张笑眯眯的老狐狸脸就十分地咬牙切齿:“王沐泽,你个王二狗,怎么哪都有你?!” 他们木家自从来了这个县城就一直打压王家木器行,本来他们钱多,安和县的县太爷跟他们家又是亲戚关系,王家怎么也得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结果就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王沐泽把他们的招数一一打回去,那王胖子拿到图纸后立即去往郡城估计也是他出的主意! 现在吞并王家木器行算是彻底成了泡影! 木子鑫气极。 王沐泽笑着说道:‘自然是哪需要我,我就出现在哪里啦。’ 他站得笔直,虽然带的人不多,但很是自在从容,他心里清楚这儿的动静这么大,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守卫军赶来,这小少爷也知道,所以根本不敢动手。 果然,不远处有阵阵马蹄声传来,木子鑫的脸色更加难看,想到县太爷和那位百夫长不对付,到底没有强装面子,临走前狠狠瞪了王沐泽和沈文宣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木家的家丁一看,不确定地对视几眼,纷纷跟在了小少爷的马车后边。 找事的走了,热闹自然散场,王沐泽留下几个人跟赶来的几个士卒说明情况,陪着沈文宣走了一路: “先生受惊了。” “不惊,”沈文宣道,“你来得那么及时。” 估计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呢。 沈文宣斜觑他了一眼:“贼小子跟踪能力挺强啊,比木家的小少爷好多了。” “这不还是被先生发现了吗?”王沐泽笑了笑。 馄饨摊老板都躲了,就你们那桌不动,不让人起疑才怪,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道: “走了。” “先生慢走。”王沐泽行礼道别。 日头西斜,只余天边一线火红。 王沐泽注视着沈文宣的背影走远,这个人以一敌多丝毫不乱,身处险境还能注意到身边异常之处,心胸胆略实乃难得,虽然跟他查到的严重不符,但正常,估计之前有污点在,所以一直在韬光养晦。 天色快黑的时候沈文宣才回到赵家医馆。 “赵大夫,借宿一晚。” “你当我这儿客栈呢?”赵大夫在柜台上收拾药材,瞪了他一眼。 这儿可比客栈便宜,他没钱,不住客栈,沈文宣笑着递给平儿一支糖葫芦,他顺路买的,就当他的房钱了。 平儿欢欢喜喜地接过来,跑远了。赵大夫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沈文宣把身上的背篓放在角落里,包括手上的陶罐,一抬头看见桌子上的托盘,上面有一碗粥和一碗药,已经凉了,看样子已经放了很长时间。 “这是谁的?” 赵大夫看了一眼:“还能是谁的,阿焦的。” “谁?”沈文宣的嘴角微微抽动。 “那双儿不是叫焦诗寒嘛,叫阿焦多好听。” 是,是好听,阿焦,阿娇,沈文宣笑了一声:“他不吃吗?” 赵大夫斜瞅着沈文宣,意味深长地道:“这谁吃得下啊,哭都哭饱了。” 其实也没哭,就那样缩成一团,眼神木愣愣的,好像这沈小子走了,也带走了他所有的色彩,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那样子,还不如哭呢。 沈文宣一顿,瞧着冷了的饭和药没说话。 赵大夫继续说道:“这按话本上的,不就是一出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的戏码吗?怎么到了你这儿不一样?而且花了那么银子救人家,结果说不要就不要,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很难想吗?我不喜欢男的。”沈文宣道。 赵大夫一顿,这不喜欢双儿只喜欢女子的大庆国不少,当今天子就是如此,后宫娘娘没一个是双儿,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也只要清白的姑娘家。 但...... “你不喜欢双儿你干嘛救他?” “我乐意。”沈文宣皱眉,有点儿嫌他话多。 “行,你乐意,”赵大夫慢悠悠地道,反正他也不必懂,“只是那双儿如果一直不吃不喝,这病啊,怕是好不了了。唉,本来就容易留下病根,现在——” “你不管?”沈文宣打断他的话,“你可是大夫。” “我也想管,但我管的了吗?那是心病,药石难医啊。”赵大夫说得言之凿凿,仿佛那双儿真的快不行了似的。 “屁!” 沈文宣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声,抄起桌子上的托盘进了厨房,不到一刻钟又风风火火地进了病房。 走至床前砰得一声放下手中的托盘,惊得榻上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双儿一颤。 “起来吃饭!” ※※※※※※※※※※※※※※※※※※※※ 沈文宣:这一天天的,生气! 第 13 章 沈文宣凶巴巴地坐在那,眼神极不好惹,焦诗寒微微偏过头,从枕头缝隙间看他。 他又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如逢春的枯树一般刹那间起死回生,苍白如死灰的脸也回缓了一些血色,浅色的唇勾起、浅褐色的眼睛里面光亮点点,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着他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 沈文宣注意到他的变化顿了一会儿,莫名地胸中的气焰低了下去,端起托盘上的粥说道: “起来吃饭。” 连声音都低了一个度。 焦诗寒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他身上有伤,又因为没有吃饭,感觉手脚都是软的,夹杂着动作不慎引起的刺痛。 尽管很费劲,他仍然尽力规矩坐好,还想着整理一下自己散乱的头发。 沈文宣放下手里的粥,实在是看不下去他的笨手笨脚,起身帮他挪动身体。 枕头放在身后让他靠着,拖着他的腰让他坐得下滑一些,不要坐那么直,抽手时又整理了一下榻上的被子,盖好他腰腹以下的身体,正好是一个适合投喂又很舒服的姿势。 焦诗寒乖乖被他摆弄,眼睛微微睁大,感觉被他托过的腰、架过的腋下、轻轻抚过的背像被留下火种一样,即使他已远离,触感却不减反増,蔓延到了整个身体。 沈文宣端起飘着雾气的粥,舀起一勺,下意识地吹了几口气才喂到焦诗寒的嘴边,焦诗寒红着耳尖喝了。 米粥儒烂粘稠,喝下去,无论是胃还是身体都暖和了不少,堵在心口那股呼不出消不散的气也凭空消失了。 焦诗寒一直看着沈文宣,忽的笑了一下,如春光乍现,他突然发现救他的这个人脸色稚嫩,原来也是个少年郎,丰神俊朗、神采奕奕。 “你笑什么?”沈文宣问了一句,感觉莫名其妙,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在他的嘴角徘徊,这个人笑起来真......挺好看的,沈文宣的气彻底消了,心情好了一点儿。 焦诗寒没有说出他的发现,而是抿着嘴斟酌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声音带着生病的沙哑,即使不见面只听他的声音也能感觉到他的病弱。 “看你可怜。”沈文宣答道,又是一个漫不经心没有经过思考的答案。 焦诗寒顿了一下,慢慢吐出一个“哦”,然后又笑了。 好人,焦诗寒想着,他的恩公绝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沈文宣好不容易收回的目光又转回到了他的嘴角,同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好蠢,怎么会信这样明显的假话。” 手上舀起一勺继续喂,动作没有停过。 到了喝药的环节,沈文宣没有动手喂了,本来就苦,要是还一勺一勺喂,那多傻比。 焦诗寒捧着药碗偷偷深吸一口气,闭眼猛灌,又如往日一样咳出来不少。 焦诗寒已经习惯了,一边控制着咳嗽一边小口小口地喝剩下的,喝药拖得越久越苦,焦诗寒忍着反胃全部喝完,最后接过沈文宣手中的水压下嘴里的苦味。 枕头旁边有帕子,沈文宣脑子蒙着拿起来擦了一下他的嘴角和鼻尖,还有下巴,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喝药喝出如此壮烈的感觉。 “你......”沈文宣看了眼空了的药碗,觉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吐槽有些不太好,就咽下了嘴里的话,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饭也吃了,药也喂了,没他的事了。 “不....不要走......沈.......”焦诗寒用力扯住他的衣袖,想放下一切脸面乞求他,却愣在了称呼这里。 他该叫他什么?焦诗寒焦急地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开口道:“沈......恩公...” 这是什么别扭称呼?沈文宣不自在地别开他的手,他见过不少人,男人、女人、基佬、蕾丝都有,却没一样是眼前这种的。 很纤细、很漂亮、很自然。 有一种超乎性别的美感。 沈文宣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 焦诗寒的手空了,瞳孔猛然放大,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文宣的脸,里面的恐慌几乎化为实质溢出来。 “我今晚要在这里借宿,明天中午之前不会离开。”沈文宣说完大掌顶着他的脑门把快要从榻上掉下来的焦诗寒摁回去。 放好枕头,掖好被子,齐活。 “你好好睡觉,我去忙了。” 焦诗寒稍稍放下心来,在沈文宣的视线下乖乖闭上眼睛。 沈文宣垂眸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他有些奇怪,他就住在不远的安和村,这个双儿既然知道他的名字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他和他的距离最远也不会远过安和县和安和村的距离。 再说这个双儿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现在有了自己的卖身契,脱离了奴籍,无论在哪都能活下来,更不用说那张辗压众人的脸。 除去这些,他是否真的失忆也存在疑点,没人会忘记之前的一切还把自己的特长记得那么清楚。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不安? 焦诗寒听见房门关上后就睁开了眼,他侧过身,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悄悄拿起枕边,那块被沈文宣拿过的帕子,放在心口。 眼睛复又闭上了。 沈文宣也没什么可忙的,在外边一边晃悠一边研究赵大夫给的那张與图,这张與图标的很详尽,但只局限在这个县城以及周围几个村子,沈文宣没一会儿就记完了,在脑内完美复刻。 赵大夫看他实在悠闲,乐呵呵地把他抓来当壮丁。 “这些还有那边那一堆,都研成粉,别瞪我,你可以一边研磨一边看这张大庆国的與图啊,多好。” “呵呵呵,我去睡觉了,平儿,别玩了,去洗洗睡了。” 合着我是不该睡觉吗?沈文宣面无表情地想着,手下嘟嘟嘟敲药材,脑内突然想到离这里最近的双儿在睡觉,手下一顿,改敲为研。 他是现代人,过久了熬夜生活,没有前几天过度疲劳的buff加成,他今天晚上很精神,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沈文宣扫了一眼赵大夫新给的大庆與图才知道大庆国土广袤,有三十六州,西南这一块有最大的五个,分别是荆州、闽州、越州、广州、渝州,占了大概大庆的三分之一。 赵大夫在这五个上面每个都标了一个“穷”,其他州上面则标了“小富”、“大富”、“极富”、“极富贵”。 荆州被其他四个穷兄弟团团围住,一个富州也没挨着,可能是这里面最穷的一个。 沈文宣:“......” 默默研磨药材,并一一研读他州风采,他没有路引,目前也没有条件去其他州,但不妨碍他现在记下来,以后出去看一看。 他记东西很快,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在把赵大夫交代的药材磨完之后,沈文宣也记完了,简单在院内的水井边洗漱了一下就进了房间休息。 他的动作很轻,但进门的时候焦诗寒还是醒了,软着声音模模糊糊地说道:“你回来啦。” 像妻子对晚归的丈夫说的话。 沈文宣心神忽的一荡,垂眸没有应声。 屋内亮着昏黄的油灯,中间还是那张屏风,上面映着一个躺着的消瘦人影,翻了一下身。 沈文宣躺倒在他之前睡过的那张床上,盖好被子,现在这个双儿清醒着,他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焦诗寒已经睡了一会儿,现在醒了没有了睡意。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跳动的烛火偶尔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半晌,他小声地、像说悄悄话似的问道:“恩公,你睡着了吗?” “嗯。”沈文宣答道。 焦诗寒一顿,轻轻浅浅地笑了:“恩公,我想好了。” 啥? 沈文宣侧头透过屏风看向他,觉得这个双儿事有点多,但怎么也不讨厌。 是不是所有的双儿都这样?他又想到香花院里的那些双儿......完全不一样,然后又想到香花院欠他的四十五两银子。 距离一个月之期还有二十二天,至今没听到香花院有动静,这老鸨到底行不行? “恩公,”焦诗寒的声音又拉回了沈文宣的注意,“我这样还你钱好不好?我每天还你一文钱。” 这样我每天都可以见到你。 “我算过了,我要还你很多很多年。” 直到他离世,长眠于地下。 焦诗寒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沈文宣:“......” 你这样会被债权人打的你知不知道。 沈文宣听到他的笑声忽然有些无奈了,当初救他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黏人,大概是因为只有十五岁,心智还是个孩子吧。 他也有年幼的时候,刚上大学就靠炒股赚了不少钱,被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爹找了回去,迎来的却只有利用、嘲弄、冷漠、暴力,他们指望着他对金融的敏感可以拉起整个沈家,却像对待狗一样人人可以踩他一脚。 那是他人生中最卑微、最无助也最黑暗的几年,即使后面他有了力量,沈家人控制着重病的外祖父,他也翻不了身。 外祖父死后一个月,他才从下属那里听到消息,最后连骨灰都没有收集全。 沈文宣深吸一口气,眼中忽的涌上一股能淹没所有的阴鸷,那老家伙也曾当着众人的面像找乐子一样抽过他,他半死不活,周围的人却看得开心,所以他救下他,说不清是因为厌恶还是为了救下当初同样年幼无力的自己。 沈文宣沉下眼眸,掩盖自己黑暗的一切,想着,上一世他没有朋友、爱人、宠物,最后也没有了亲人,他让自己孑然一身,为了没有桎梏,为了疯狂报复沈家。 但现在......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可以吗?”焦诗寒勉勉强强给自己这个法子找了理由,最后忐忑地问道。 “不可以。”沈文宣冷酷回绝。 焦诗寒顿时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但我缺一个弟弟,你要不要当?”沈文宣继续说道。 焦诗寒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要,要当!” 这简直是天大的馅饼,焦诗寒心脏咚咚咚地胡乱跳动,怕他反悔又补了一句: “不、不能反悔!” 沈文宣轻笑一声:“不反悔。” 焦诗寒忍不住激动地用被子埋了半张脸,眼睛忽闪忽闪地发亮。 沈文宣倒也不是心血来潮,他从小就想有个弟弟,到了沈家的时候之后得知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高兴了一会儿,可惜这个弟弟实在太傻逼,煞笔到他看一眼都嫌烦,一点儿都没有体会到有弟弟的快乐。 现在......沈文宣听着另一边的骚动,感受了一下。 啧,不错。 ※※※※※※※※※※※※※※※※※※※※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感谢在2020-11-06 11:08:18~2020-11-07 09:3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谷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数日清晨,外间时不时传来赵大夫和平儿砰砰呛呛的声音。 沈文宣皱着眉慢慢睁开眼,从窗户外投进来的明亮日光刺得他眼睛有些不适应,抬手挡了一下。 他仍有些困意地打了一个哈气,从床上坐起来慢慢醒神,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窗外大亮的天色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睡着了? ......嗯? 他竟然睡着了?! 沈文宣清醒了,不可思议地抹了把脸,顿觉十分惊奇,就算前几天有疲劳加成,他也没有睡这么熟过。 不是,屋里有人他是怎么睡着的? 沈文宣一边起床一边想着昨天发生了什么,那双儿兴奋了一会儿后就没声了,然后...他想着明天要干些什么,再然后就......断片了。 沈文宣弹弹叠好的被子,回身看向屏风,确切地说是透过屏风看那双儿,他还好好地睡在床上,仔细听还能注意到他绵长的呼吸声。 也许这小双儿的威胁感太小,他才没有产生浓重的危机感吧。 在沈家待久了,是个人都会变得不正常,现在即使他魂穿了,也改不掉生物钟和时不时惊醒的臭毛病。 不过......沈文宣慵懒地抻了抻身体,感觉全身神清气爽。 真不错。 房间另一头传来动静,沈文宣出门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隔着屏风具体的看不清,沈文宣想了想,直接返回越过屏风来到他的榻前。 正闭眼熟睡的双儿睡颜还挺乖,脸颊上还有婴儿肥,成功消减了眉间的清冷气,不过......他好像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沈文宣想了一会儿,觉得哥哥在弟弟面前好像用不着那么拘束,于是深吸一口气,微微活动四肢,抖掉一身尴尬气,尽量自然地把双儿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被子里,完事后左右看了看,估摸着也没什么了,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十五岁的弟弟啊。 搁现代就是一个刚上高中的半大孩子。 怎么和这样的孩子相处又是沈文宣的知识盲区了。 不过好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叛逆得要命,他是不是得多管着点? 门口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声音,焦诗寒抖动几下眼睫,偷偷睁开一条缝,他早醒了,只是恩公在睡他也不想起来罢了。 陷在被恩公掖好的被子里蹭了蹭,焦诗寒忍不住开心。 赵大夫和平儿已经吃完早饭了,给沈文宣留了两张馅饼和一碗粥。 沈文宣估摸着时间,快速解决了早餐又出去了一趟。 杂货铺内。 庄老板满脸笑容地看着这么早就又来光顾的沈文宣,两眼放光。 沈文宣没空多留,直接要了一包蜜饯,想了想,还要了一些红糖。 那双儿喝药实在太痛苦,一直那样猛喝也不是办法,喝一口含一块蜜饯总会好受点儿吧。另外红糖对体虚的人很有好处。 庄老板给他算便宜了一些,哗啦啦地又出去了二两银子。 今天是集市,正好沈文宣想买点儿猪肉,在一整条街的摊贩前转了一圈,选了一个下刀利落爽快的,沈文宣要了两斤猪肉,又从旁边鸡笼里抓了只母鸡。 最便宜的就属菜贩,五文钱能买一大堆,沈文宣挑着常吃都买了几样。 有的菜贩还卖菜籽,沈文宣想着自己空旷的院子,又想着如今的季节,买了些白菜、茄子、萝卜、冬瓜种子,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院子,等冬天的时候再建一个温室大棚,不怕冬天来的时候没有蔬菜吃。 等沈文宣赶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张铁牛已经在等着了,眼睛不住地往医馆门口瞧。 那儿焦诗寒穿着简单的素色粗衫坐在椅子上,他只从门口露出一点儿影子,但已经足够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文宣把买的菜和猪肉放在牛车上,看张铁牛还没回神的样子眼神不悦地咳了几声,把张铁牛吓了一跳,赶忙看天看地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一回头见是沈兄弟,脸色尴尬地爆红,回身低头瞅着牛屁股哪都不敢看了。 沈文宣翻了个白眼,拎着糖和母鸡进了医馆。 “怎么坐在这儿?”沈文宣挡着外面的窥伺问道。 自然是等你。 焦诗寒抿着唇想着这句话不知为何耳尖脸颊有些热,连沈文宣的面都不敢抬眼看,小声地回答道:“赵大夫说要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这儿阳光好,就......坐这儿了。” 沈文宣点点头,抬眼看向柜台后面的赵大夫,坐大门口晒太阳?怕不是嫌门口的风不够大。 赵大夫避开沈文宣的视线框框捣药,他是说要多晒阳光,可没让他坐在大门口晒呀,他非要坐在那儿,谁说的话都不听,他有什么办法。 “下次在房间里晒。”沈文宣收回视线,说道。 焦诗寒点点头,低头看向沈文宣手中的东西,又疑惑地抬头瞅向沈文宣。 沈文宣抬手关了半扇门,外面是彻底看不见焦诗寒了,将手中母鸡丢给平儿,让他拿去厨房。 赵大夫捋着胡子瞅着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沈文宣,又看向自家小孙子抓着翅膀还不断扑腾的母鸡,眯着眼睛笑。 “平儿,别愣着,赶紧放进厨房,今晚吃肉!” “诶!”平儿欢欢喜喜地抓着母鸡跑了。 焦诗寒偷偷咽了下口水,他一直都在喝粥,什么味道都没有,加上几个月的风餐露宿,他都快忘记肉的味道了。 沈文宣剥开纸包,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 瞧那渴望的小眼神,馋意都快溢出来了。 “你伤还没有好,晚上赵大夫估计只会让你喝鸡汤。”沈文宣弯腰有点儿恶劣地欣赏焦诗寒求而不得失望而又惊讶的小表情,将糖包扔他腿上。 “喝药的时候再吃,吃完了可没有了。”算是认弟弟的礼吧,他沈文宣的弟弟可不能没有排面。 甜味在嘴里铺天盖地地蔓延,缠缠绵绵萦绕在舌尖,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他曾吃过世上最贵的糕点,却没有一块有现在的甜。 焦诗寒呆呆地注视着离他很近的沈文宣,忍不住抬手轻轻抓住他的袖子,日光从半开的门口照进来,映在他的身上是那样的耀眼。 这个人......他好喜—— “我走了。”沈文宣直起身越过焦诗寒拿起昨天晚上放在角落的背篓和小陶罐,和赵大夫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焦诗寒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拽住沈文宣的袖子不让他走,面露焦急。 “我、我......” 沈文宣停住,等他说完。 “我、我......”焦诗寒急得满头大汗,攥着沈文宣的袖子越攥越紧,他不想让他走,“赵、赵大夫说......嗯...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可以回——” “胡说!你的伤还得养几天呢!” 赵大夫吹胡子瞪眼地打断他,自己身体怎么样心里没点儿数!他最不能忍明明不行还想逞强的人! 焦诗寒被厉声打断,不能接着话题说,瘪着嘴抬起头看着沈文宣,模样可怜。 沈文宣慢悠悠地抬手曲起手指赏了他一个“钢镚”。 爱撒谎的小妖精,不知轻重! 焦诗寒短叫了一声,瞅着沈文宣的脸色忽的泄了气,捂着额头委委屈屈地蔫了。 沈文宣将东西放到牛车上,临上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双儿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无奈地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 沈文宣,他才十五岁,不知事情轻重很正常,毕竟心智还没成熟嘛,更何况都是你弟弟了,要有耐心,对,耐心,咱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沈文宣扬起嘴角给自己打气,无奈转身又折了回去。 “......”沈文宣蹲下身,视线和他齐平,刚要开口却在称呼这里卡了壳,犹豫了几秒开口道:“......阿焦。” 焦诗寒抬起头,耳朵动了动。 沈文宣注意到他的耳朵嘴角微勾,试探着拨弄了几下他的额发:“你乖乖听话,我有空就来看你。” 焦诗寒垂眸思考了一下,小声问道:“那......明天?” “不行。”他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有空,但明天一定没空。 焦诗寒再问道:“后天呢?” “也不行。” “那...大后天?” 沈文宣看着焦诗寒小心翼翼的小眼神,忽的起了兴致,故意摆出为难的表情状似要拒绝,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哎呀,要哭了、要哭了。 沈文宣突然发现自己真恶劣,想要说出“不行”让他哭,但话临说出口却拐了个弯。 “......大概吧。” 焦诗寒稍稍松了一口气,嘴角弯起笑了,他之前很少笑,总是冷冰冰的,遇到恩公之后他好像总是在笑。 “谢谢...兄长。” 沈文宣心神猛地被最后两个字刺激地震了下。 这......沈文宣热着脸轻咳一声,他好像有点儿明白拥有弟弟的乐趣了。 在医馆耽搁了时间,沈文宣坐上车马上就要过城门,后面竟然又追上了几个人。 “先生!先生!”王沐泽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紧赶慢赶地跑过来扒住张铁牛的牛车,张铁牛赶忙停下来。 王沐泽跑得气喘吁吁,勉强直起腰向后面同样喘气的两人招招手,这两个人抬着一个十分大的麻袋,看形状,不是普通的东西。 “幸好先生还没有出城门,要不然就不能亲自把东西送给先生了。”王沐泽喘着气笑道。 沈文宣大致猜到了麻袋里的是什么东西,无所谓地说道:“没事,你可以派人一直送到安和村。” 王沐泽当沈文宣在说笑,摇摇头没接茬儿,让那两人将东西抬上牛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 他又没地,送这玩意不是膈应人吗,现在还挤他老大一块位置,他都不能躺着了。 “沈某谢过王老板了,不知王老板打算一个卖多少钱?我可以原价卖给他。” 王沐泽一顿,觉出不对味来了,合着这是在介意王家对他做的调查? “这......我在这儿代我家老板向先生赔罪了,不查清楚您的底细,我家老板也没法向郡城的大人交代啊,还望先生海涵。”王沐泽歉意地笑了笑。 啧,怎么每次都要给那胖子背锅?!心烦! “那不知王老板交代清楚了没?”沈文宣问道。 王沐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他厌恶所有窥探他秘密的人。 “铁牛,走了。” 张铁牛扬起牛鞭甩了一声,牛车慢慢过了城门。 王沐泽摸摸自己的鼻子,本想着送个好,却没想到碰一鼻子灰。 由于出城晚了些,沈文宣和张铁牛直到傍晚才到安和村,沈文宣下车拎着自己东西进了院门,那麻袋里的曲辕犁就留给了张铁牛。 回来的路上沈文宣就讲了如何用曲辕犁,张铁牛听得很兴奋,恨不得此时就打开麻袋一探究竟,但他不能留沈兄弟一个人去搬家具,那不是他张铁牛能做的事。 沈文宣出来后就和张铁牛直奔木匠家,木匠早已打好了家具,就等着沈文宣来取呢?晚一天都着急,生怕沈文宣不认账,因为这事,他那婆子都跟他冷战好几天了。 这会儿见到沈文宣来了,都不要沈文宣开口说话,自己就带着儿子亲自动手把做好的家具往牛车上搬。 “沈小子,可算等到你了,这些个柜子啊、橱啊都是实打实做的,不用个几年肯定用不坏,你就放心吧。” 沈文宣知道他们的顾虑,倒也能理解,客气地笑了笑:“有劳。” 负手将所有的成品看了看,不同的木料适合不同的器具,这木匠一整套全用的一种木料,工艺上也说不出花来,但好在打磨得不错,到底是做了十几年木匠活了,基本功扎实,整体上还可以。 等把所有的器具都搬回家里,沈文宣利落地跟木匠算钱,跟沈文宣自己估算的差不多,二两三百文,将钱一分不少地递过去,木匠还没有摸着,就被管钱的媳妇挤开,钱也截胡了。 “沈家小子,你可真是发大财啦,这又是盖新房又是打家具的,哎呦喂,村子里可传得不得了。”说话的木匠媳妇就是沈二婶子,素来大嗓门,喜欢说两句闲话。 “做生意转了点儿小钱罢了,我竟不知村里传开了?”沈文宣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沈二婶子听他不知道赶紧说两句:“你这小子老实,哪懂我们娘们之间的话,都笑话那老沈家没了你这么能干的外孙呢。” 何止是笑话,当初赶走沈小子的时候闹得那么难看,把沈小子的名字划出沈家族谱的事都干了,这会儿人家越过越好了,她倒想看看那一大家子人能搞些什么名堂。 “当初被赶走也是文宣没用,没本事,不能给沈家交钱,唉,之前还能负担小舅的束脩学杂费用,时不时有盈余还能承担一家子的吃喝,只是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浑浑噩噩的,不能给家里做些什么了。” 沈文宣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脸上满是感伤,沈二婶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看着沈文宣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同情。 沈文宣见如此暗自满意,他已经被找过一回茬了,可不能什么都不还回去,忍气吞声、息气宁人的事他可不干。 沈家最好知难而退,别再来招他。 向木匠家借了他暂时用不到的工具,沈文宣就告辞了。 晚间,在张铁牛几兄弟的帮助下,家里总算没那么空旷了,只是还缺些东西,正好离家不远处的村南河边有一大片野竹,用竹子做东西简单些,缺什么他就自己做了。 晚餐沈文宣没去张大娘家吃,而是自己做,顺便算账。 这么一通花下来,他只剩下十一两六钱七十一文,留下一两六钱七十一文做生活费,剩下十两银子他能干什么呢? 沈文宣夹了口菜尝尝熟没熟,结果一顿,他做的是最简单的炒土豆丝,看色泽,是他从来都没有炒成功的淡黄带点透明的颜色。 再夹起一筷子尝一口,很好,是他从来都没有炒出来的酸辣口感。 好吃! 他不是做菜废了? ※※※※※※※※※※※※※※※※※※※※ 会涉及到一些美食,但占的篇幅不大,攻的主要技能不是这个。 第 15 章 沈文宣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品尝自己刚做的鸡蛋灌饼,面皮松软酥脆,裹在里面的鸡蛋是张大娘刚给的土鸡蛋,香味十足,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将昨晚做的酸辣土豆丝裹在里面味道更绝。 沈文宣一口气吃了五个,通过昨晚的几道家常菜——酸辣土豆丝、辣椒炒肉、韭菜炒蛋、炒三鲜的尝试,他此时对自己的厨艺水平有了新的认知—— 一大本菜谱总算tm没白背,原主这身体竟然没有继承他原先的做菜废,啧,总算有了点儿用处,不容易! 沈文宣心情很好地收拾餐桌,买的家具只是简单地堆放在屋里,具体怎么摆放还得沈文宣亲自动手。 将卧房里的大床推至靠窗的一面,沈文宣睡大床睡习惯了,特意要了加大双人床,2.0米乘以2.3米,两个成年人在上面打个滚不成问题。 他之前可没有考虑到家里会突然多一个双儿,现在把它改成两个单人床不太现实,而且他盖房的时候只考虑到了自己,画图纸的时候也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就导致盖的三间房能睡的只有一间,另一件杂物房连个窗户都没有,他总不能让那双儿,不是,阿焦去堂屋或者厨房睡。 沈文宣揉了揉眉心,做的床占地不小,在卧房里弄个隔间出来也不容易,他索性估量了一下,打算在床中间加一个炕屏。 依昨晚的经验来看,他和阿焦睡觉并不会对彼此造成影响。 至于性别问题......沈文宣直接拿他当正常的男子对待。他昨天已经向赵大夫问清楚了,暗双在生育方面能力完全处于劣势,其他方面与男子大同小异,那为什么非要以女性的规矩约束他? 大的事情他还是要避让,但细枝末节的事情沈文宣不打算追究那么多。 从床上可以看见院门口一棵粗壮的枣树。他的房子离村里其他房子隔得有些远,杂草生的多,不显杂乱,倒是显得清净。 沈文宣用软尺量了一下两个窗户的宽高,打算用竹子做镂空嵌在上面,挡风又美观。软尺是向张大娘借的,用完还得还回去。 衣柜和书桌摆好,考虑到换衣服的问题,他可能还得做一个屏风。 床头柜、软椅、茶几通通没有。 堂屋一侧放了张四角餐桌,此外只有四个板凳,很是冷清。 厨房的东西多些,橱柜里放满了沈文宣买回来的锅碗瓢盆各式东西,一角堆放着浴桶,不过买来的洗漱用的东西也放在橱柜里,可能用的时候不好拿。 另外屏风+1。 沈文宣将缺的东西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打水洗抹布认认真真地将茅草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连地板上的每一处缝隙都不放过。 院子也扫干净,建房剩下的材料例如木材、茅草、麻绳这些都堆到杂物房,视线不经意撇到旁边的茅厕,呼吸一窒。 沈文宣一想到上厕所只能用厕筹就想杀人,尽管厕筹他每次都会刷干净,但用一次他就想扔一次,完全不能忍! 必须努力挣钱!用上卫生纸! 沈文宣沉着脸干劲满满,带上早上剩下的鸡蛋灌饼,背着昨晚借的工具向不远处的野竹林出发。 他借的有斧头、锤子、角尺、凿子、锯子、木锉这类,木匠最近没有活才把这些借给他,他如果长期用还是要自备一套比较妥当。 但这又要花钱,沈文宣不禁想起来王家木器行,啧,对口,下次碰到王沐泽可以敲诈一二。 竹林不远,但整个林子一直连到后山,范围广,越往里越静得很,没来由得瘆人,村里人只敢在竹林外围活动,挖些竹笋、砍些竹子什么的。 也是因为如此,外围几乎没什么能用的竹子了,沈文宣只能背着背篓往里走,倒不用怕什么,竹林最危险大概就是竹叶青了,有毒,喜欢爬竹子,会主动攻击人,但毒不是致命的,他小心些便是。 在竹林里容易迷失方向,沈文宣每走一段就会用斧头砍一棵竹子做标记,直到碰到一片长势不错的竹子才停下来。 周围只有沈文宣一个人,竹叶的腐朽物在脚下铺成厚厚的一层,抬头不见日光,举目都是苍翠的绿色。 沈文宣抚摸着竹节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儿应该是毛竹,茎秆粗壮,很适合做些器具。 就这儿了,沈文宣放下肩上的背篓,活动了一会儿四肢,开始动手。 # 沈家老太跟着自己丈夫从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脸上阴云罩顶,她丈夫沈家当家的面色也不好。 村里几乎一半的人都去看张家怎么用曲辕犁了,那是个新鲜玩意儿,耕起地来又快又好,壮实的小伙子一上午就能耕一亩,看上去还丝毫不费劲,套在牛身上耕得更快。 本来沈老头混在人群里跟着惊叹一番,对着张家生出几分妒意也就罢了,但这曲辕犁竟是张家从那小贱种手里得到的。 沈老头一听完心里就不是滋味儿,油盐酱醋盆翻了个翻,五味杂陈,周围的人都拿视线瞟他,就差问一句他有没有这东西。 沈老头待在那实在丢面子,掉头就走了。 “当初我就让你别做那么绝,这下好了!那小子这下出息了,反过来弄得我们什么都不是!” 沈老头忍不住埋怨自己的老伴儿,虽说当时沈老太赶走沈文宣时,他什么表态都没有,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但现在这事儿让他丢了面子,就跟他有关系了。 沈老太不敢忤逆丈夫说的话,但心中又委屈又气,此时阴沉着脸恨不得将沈文宣撕个八百遍:“这贱种!白眼狼!当初白吃白喝家里的,现在有点儿出息一点儿也不顾着我们!当初就不该收留他,让他饿死在外边才好!” 沈老太骂着骂着,突然想到:“他当初被赶出的时候是不是乐意着呢?就想着跟沈家分家,好让我们一点儿便宜都占不着!这小杂种!” 沈老头也反应了过来,觉得有几分道理,否则当初为什么怎么打他都拿不出一分钱来,现在反而出手变得这么阔绰? 他们本来快到家了,此时停下来对视一眼,转道绕远路专门来了一趟村南,还假装无意经过。 门前这颗枣树还是沈老头当年从家里分出来的时候栽上的,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沈老头看着不禁感叹几分,又看到祖屋被沈文宣弄得没了旧影子,气上心头骂道: “不孝子!” 沈老太没在意这些,当初跟着沈老头搬出来的时候只得到了这么一个又破又小的祖宅,娘家姐妹们哪个都笑话她,生头几胎也挤在这里,睡觉连个腿脚都伸展不开,沈老太对这里可没什么好印象。 此时见祖屋大变样着实惊讶了一番,起初她那个二儿媳说的时候她还不信,不过昨天晚上从村口经过,看见那小杂种竟然买了不少东西,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这一通下来怎么也得花一个十几两银子,十几两啊,都够她小儿子买一年的黄麻纸了! 沈老太心口发堵,走上前去“砰砰砰”敲了几下院门,沈老头站在旁边没有阻止。 等了几息竟然没有人来开门。 “这小杂种还想躲着我们不成?!” 沈老太气得想要上脚踹—— “老太太?干嘛呢?”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沈老太吓了一跳。 沈二婶子站在不远处,眼里含着笑意,视线来来回回地在他们脸上打转,心里门清,这来一趟本来想把自家男人借出去的工具要回来,这都是吃饭的伙计,哪能说借就能借的?也就是她昨天放钱的时候没管住自家男人,沈家小子早拿着东西走远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来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热乎着呢。 沈二婶子往他们身后瞅了瞅,叫道:“哎哟喂,这门都从外面锁上了,这沈小子不在家啊,你们怎么还踹起门来了,也不嫌寒碜。” 最后一句沈二婶子压低了声音,但足够穿进沈家二老耳中。 沈老太一怒:“翠莲,嚼什么舌根呢?这是我外孙家,我怎么着还用的着你管?” 沈翠莲一笑:“哎哟,瞧我这张只说大实话的嘴,老太太别生气呀,只是这沈小子不是早被赶出族谱了吗?怎么还是你外孙呢?我看……这钱袋子才是你外孙不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儿的动静被沈翠莲弄大了,零零散散有几个村民从这边路过,看上几眼。 沈老太气得还没有跟她骂起来就被沈老头拉走了,沈翠莲慢慢收了笑,看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不要脸的老东西,这儿没村长给你们撑腰,还敢跟她斗! 沈文宣没在家,沈翠莲也就回去了,不过心情好得很,吃晚食的时候又有唠头的了。 沈老头快到家的时候才松开沈老太:“你跟她嚷嚷什么?!她就是个疯婆娘!跟她嚷有理也不占理,你就不能有点儿脑子?!” 沈老太没有吱声,一回去沈老头就进了屋,沈老太看着又乱糟糟的家里,晚食还没有做出来,东西也没收拾,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指着两个儿媳妇的房门就开始骂。 “你们俩懒货给我出来!整天待在家里不干活,养你们还不如养两头猪!猪都知道拱两声,你们连猪都不如!睡死在里边.......” 徐氏嫌吵,抱怨了几声翻个身继续睡,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会这么累。 沈二郎坐在床下面的小马扎上,阴沉无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保持沉默。 沈大郎见他娘骂得厉害,赶忙从屋里出来,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信递给她: “娘,别生气了,小弟来信了。” 听到自己的宝贝小儿子来了消息,沈老太立马停了话头,将信接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一番,一边看一边笑,她不识字,但还是要夸上几句:“小四这字儿越写越好看,跟绣花一样,可比你们俩兄弟的狗刨字好多了。” 沈大郎在旁边点头应是,面上不显,心中不禁暗哂,他们俩兄弟就是被村里的秀才教了教,自然比不上去县学里读书的小弟。 “你看看上面说了啥?”沈老太把信递给大儿子问道。 沈大郎早看过了,此时有些不高兴地回道:“小弟说......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让我们赶紧准备下一年的束脩,还说他的纸墨也快用完了,得买点儿。” 沈老太脸上的喜意隐了些:“这......怎么又要交束脩?不是刚交过吗?” 沈大郎道:“半年前交的,过几个月可不得交下一年的吗?” 这县里束脩也忒贵,只收银子不收其它东西,一年下来要花十两银子,再加上笔墨、吃食这些杂七杂八的...... “娘......”沈大郎忍不住说道,“要不......让小弟回村里来念书吧,咱们村里的秀才挺好的。” “放屁!”沈老太一听就不乐意,“再好能比县里的好?” 沈大郎闻言杵在一旁没再说话,是比不上县里的好,但也比不上县里的贵。 他和二弟与这个三弟年岁差的大,他们儿子都到成婚的年纪了,小弟也才十七八,家里富裕的时候生的,宠得很,只是……沈大郎看了沈老太一眼,现在家里远不如之前,没了原来那个大姐的接济,干什么都紧紧巴巴的。 他不信沈老太没存着钱,只是不想把钱拿出来罢了,眼下小一辈的儿子都该成婚了,如果再只可着小弟一人...... 沈老太看着手里的信纸,心思逐渐飘远,她小儿子聪明,干什么一学就会,让他在县里读上几年,再去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好不风光。 只是这束脩......着实是个问题。 # 沈文宣砍了不少竹子,也挖了不少竹笋,此时坐在捆好的竹子上处理竹子的枝叶,掐头去尾,只留中间有用的一段,一边做一边走神。 除去工业元素,古代的有钱商贾一般集中在盐、铁和钱庄,除此还有茶叶、丝绸、瓷器等等这些受权贵喜欢的,盐铁和钱庄是不用想了,这些都是受朝廷把控的。 茶叶、丝绸、瓷器等他既没有门路也没有这方面的技能,至于做建筑,可以是可以,但并不适合从零起步,现在画图纸来做只是在给他人做嫁衣。 那剩下的就是服务业了,民以食为天,做好了不愁没钱,但是以他现在的厨艺pk大厨有点儿难,但可以胜在新意。 这安和县的吃食他大致看过一遍,没有做火锅的,要不做火锅? 火锅不需要很高的厨艺,最重要的是配菜、刀工还有底料,他目前的水准可以应付。 竹林里突然传来声音,沈文宣削竹叶的动作一顿,警惕地朝声源望过去,手上慢慢地将背篓里的斧头拿出来。 远处的野草堆里草叶剧烈抖动,里面传出一连串奇怪的叫声,听声音好像不只有一个,声源逐渐靠近。 沈文宣站起来,试了试斧头的手感,目光发寒。 “扁罐罐、扁罐罐。” 野草丛里突然飞出一只花里胡哨的鸟,紧接着落地,另一只同样花里胡哨的鸟也从野草堆中出来,一边怪叫着一边向它冲去,顷刻打得难舍难分。 “扁罐罐扁罐罐扁罐罐!” 野草丛里还有一群助阵的。 沈文宣:“......” 默默放下手里的斧头,捡起地上被截去的细长的竹子顶端开始编简单的竹网,竹子的顶端是许多竹叶合拢成的簇状,编起来比较容易。 正旁若无人打斗着的鸟沈文宣认识,是雄竹鸡,草丛里助阵的应该是雌竹鸡,好斗,艳丽、体型小、不畏人,关键是肉质鲜美、补中益气,大补,可比山鸡强多了。 别问沈文宣为什么懂这么多,问就是吃过。 等沈文宣编完了,两只雄竹鸡也决出胜负,正要分开,沈文宣竹网一罩,捕捉成功,绑上翅膀,丢入竹筐。 草丛里的雌竹鸡觉出不对劲,开始四散逃跑,但晚了,沈文宣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日头西斜,竹林里陷入昏暗,沈文宣数了数自己意外得的战利品,五只雌竹鸡,两只雄竹鸡,扁罐罐扁罐罐地在背篓里叫个不停。 为了避免迷路,沈文宣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拖着一捆竹子向竹林外走去,出了竹林日头还有一线,等回到家天色就彻底暗下来了。 沈文宣先去打水洗漱了一番,没有水缸每次用水都要现打,得把买水缸列入计划,这一笔笔的都需要钱,而且开火锅店的成本不低,他得再想办法挣点儿钱才行,至于等月末的香花院的银子,他没有耐心,且不会把希望只放在一处。 晚餐沈文宣本想宰一只竹鸡尝尝,但拢共就七只,个头还不大,沈文宣想了想还是算了,在院子里用竹子围了一块鸡圃,从杂物房拿了点儿茅草垫上,直接将七只竹鸡丢进去养着。 七只竹鸡叫了一路,现在反而老实了,紧挨着坐在茅草堆里。 沈文宣见它们一动不动,趴在竹栏上用竹枝戳了戳,竹鸡他只吃过没养过,可别死了,进他弟弟的肚子当补品不好吗? ※※※※※※※※※※※※※※※※※※※※ 想要多一点儿评论(*/?\*) 这里说一下,此文是架空历史哦。 在我们现实生活中,竹鸡在2000年已经列入了三有保护动物,可以家养贩卖,但吃野生的是不行的哦。 感谢在2020-11-08 12:09:44~2020-11-09 11:0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景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昨晚沈文宣借着油灯做好了家里所有窗户的镂空,此时小心地嵌上去,室内不至于一览无余,也不影响采光。 沈文宣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吃完早饭就搬个小马扎坐在那棵枣树下面,开始做屏风,炕屏的体积小,相当于护栏,沈文宣起初做得不太熟练,越到后面做得越快。 没有用布料,沈文宣全用竹子编,骨架用粗点儿的,中间用竹条编成网,费了一上午才把三张屏风做完。 炕屏做成了折屏,沈文宣将它一端固定在床头,另一端可以拉伸,收放自如,放卧室的一张大屏风也是如此,只不过没有固定,图得也是节省空间。 放在厨房的那张屏风是曲屏,全方位无死角守护浴桶。在浴桶旁边的墙上,沈文宣用修剪齐整的竹子简单做了几个竹台,可以用来放毛巾、洗漱用品这些,还立了一个简易衣架,洗澡的时候可以挂换洗衣物。 卧室的墙上他也依样做了不少,墙上的小竹台错落有致,完全可以用来放杂物或者小摆设。 张大娘原先给的被褥只够一个人的,现在只用来铺床都不够,躺在上面都硌得慌。 沈文宣将被褥购买计划计入自己的小本本。 堂屋冷清就冷清着吧,沈文宣自觉现在没精力做大型物件,反正他家也没客人,不用装门面。 至于茅厕,沈文宣坚持不用一只厕筹反复洗刷,折腾了一晚上,在茅厕里专门做了一个墙柜,里面一层层的都是他打磨好的竹子厕筹。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沈文宣就翻身起来,借了张家的牛车往安和县赶,依照阿焦看他走时的眼神,迟到是不行的。 张铁牛的伤脚好了,但要帮着家里收拾田地种小麦,所以这次没法跟着一起去。 沈文宣不在意,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让他放心牛车,到了九月份该种冬小麦了,还是粮食要紧,他又不是不认路。 临走的时候在鸡圃里挑挑拣拣,想到雌竹鸡要下蛋,沈文宣捉了只雄的,又带上了一些竹笋。 # 焦诗寒坐在榻上,手上一针一线认认真真地教平儿刺绣,但心思早已飘忽不定,视线频频看向外间。 从早上到现在,他想见的影子一直没有出现。 平儿拿着绷子笨手笨脚地扯线头,他总是绣错,错了还得往回扯,老烦了。 但是他看着阿焦绣好的两只大白兔,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想要,但是阿焦不给,他只能自己绣。 平儿深吸一口气按耐下自己的焦躁,埋头继续跟手里的线头奋斗。 通过这几天的不懈努力,大白兔成功拥有了一只兔耳朵,相信过不了多久他肯定可以为大白兔的另一只耳朵添砖加瓦! 焦诗寒被眼前的小娃娃朝气蓬勃的样子感染,嘴角微微勾起,一抬头望向从门口“恰好”经过的赵大夫,微微点头示意。 赵大夫端着茶杯轻咳一声,从门口走了,不一会儿又绕回来,偷偷看着里面自己的小孙子。 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自己这孙子还有绣花的一天,老怀甚慰啊。 赵大夫喝着茶踮起脚尖想要瞧瞧自己小孙子绣了个啥。 “爷爷!”平儿突然转头对着他怒目而视,赵大夫惊得一口茶喷出来,赶忙转身走远了。 焦诗寒看着这对关系极好的爷孙俩又想起沈文宣来,他们现在是兄弟,会不会也能像这样好? 按照约定......他应该快来了,焦诗寒偷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今天他早早地穿戴整齐,绝不会像那天一样失礼,趁平儿不注意,焦诗寒偏头快速闻了一下的自己的头发,他好几天不洗了,会有味道吗? “赵大夫。” 熟悉的声音在外间响起,焦诗寒心中先是一惊,紧接着一喜,赶忙从榻上下来,穿好鞋子就朝声源跑去,快得平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唉,你,跑那么快是不行的!”平儿放好自己的小号绷子,小大人一样拧着眉哒哒哒地也跟着出去了。 沈文宣将手里的竹鸡和竹笋交给了赵大夫,负手站立,转头看见能够跑动的焦诗寒惊讶了一下。 哎呀,都可以下地了? 赵大夫杵在一旁咳了一声,眉头紧皱。 焦诗寒停在沈文宣面前,与他只隔着一步,呼吸有些快。 眼角余光注意到赵大夫的脸色,自知自己不能跑,但还是没有控制不住,于是偏头对着赵大夫歉意地笑了笑。 乖巧的外表让赵大夫不好追究,弯腰将手里的竹鸡和竹笋递给了旁边满脸好奇的平儿,让他拿去厨房。 “这竹鸡可是好东西啊,你从哪弄的?”赵大夫问道。 “前天去竹林,碰巧捉到的。” 沈文宣仔细瞅了瞅离他很近的阿焦,问道:“最新恢复得如何?” 从把他送到医馆,现在已经十天了,皮外伤看起来好了很多,身上的红肿淤青也消了不少,沈文宣心中满意,赵大夫的医术不错。 焦诗寒闻言偏头快速撇了一眼赵大夫,怕他反悔不放他走,抢着开腔道:“那个……赵大夫说我已经恢复得很好,只要好好喝药就可以了,完全没有问题,所以我想…那个,我可以跟你回去吗?” 焦诗寒一边小声说着手上忍不住揪住沈文宣的袖子一角轻轻摇了摇,低眉顺眼地,口中轻轻吐了声:“兄长。” ......撒.娇?这是撒娇吧? 沈文宣老脸一红,转移视线以拳抵唇咳了几声,这、这男孩子也能撒娇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袖子倒是让人家揪着没抽出来:“这......我、我也决定不了,得问大夫、问大夫,是吧,赵大夫?” 赶紧开个腔让我缓解一下心情! 赵大夫躲开沈文宣的视线低头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含含糊糊地回道:“这个嘛这个......嗯......” 说实话,阿焦的伤确实可以在家休养了,但他总感觉他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儿,脉象略显奇特,但具体奇特在哪他又诊不明白,阿焦又老是想走,他就跟他打了一个赌,说如果他能让他小孙子学刺绣,他就提早让他回去。 结果......他小孙子怎么那么不争气,他之前请了好几个绣娘都不好好学,结果跟着阿焦一天连个兔耳朵都绣出来了,唉,不知是喜是愁啊。 赵大夫抬头撇了一眼焦诗寒焦急紧张又有些害怕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常来,得多复诊几次,回去好好喝药,另外还有几个地方需要注意一些。” 赵大夫走到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下,抽出纸笔让沈文宣开始记。 沈文宣坐到他对面,僵着一张脸慢慢拿起赵大夫给的毛笔,感觉危机逐渐降临:“......要不,赵大夫你直接说吧,我记得住。” “记!”赵大夫不依,还横了他一眼。 焦诗寒坐在中间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他因为要吃药,所以不能饮茶,就没有给自己斟,等放下茶壶,就乖乖巧巧地挨着沈文宣。 沈文宣放下手中的毛笔,我tm不会用毛笔,你让我怎么记! 在弟弟面前,命可以丢,但脸不可以! 沈文宣自持兄长的角色,转头对着焦诗寒温和地问道:“阿焦,你知道我刚才带来的小动物叫什么吗?” “竹鸡。”焦诗寒回答,心中有些小得意,他刚才听赵大夫说,记住了。 “竹鸡很好看,五彩缤纷的,等会儿吃了就见不着了,你现在可以去厨房再看几眼。”沈文宣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 可我…更想看着兄长啊。 焦诗寒耳尖有些发红,抿着唇没有说出口,多看了沈文宣几眼,点点头起身走去了厨房。 好乖,沈文宣捂着心脏,心尖有些发软。 等焦诗寒的背影彻底看不到之后,沈文宣微微笑着的表情立马转冷:“给支炭笔!” 赵大夫被吼得心头一梗:“你不能和大夫这么讲话的你知不知道?” 虽说如此,但赵大夫看着沈文宣的脸色还是给他找了一支炭笔。 “不能吹风、不能受寒、不能大鱼大肉、不能过度劳累,汤药早晚一次,膏药三天一涂......” 沈文宣一条一条地记下来,临了问了一句,“没了?” 赵大夫捋着自己的小胡子,瞅着沈文宣打量了半晌,老神在在地来了一句:“不能过度劳累其中也包括不能行房事,你晓得吧?” 沈文宣正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闻言猛地呛了出来,咳嗽了老半晌,脸色发红地直指着赵大夫,不知是气的还是咳的。 “你你,他、他......咳咳...我弟弟!” 这床第之事本来就不好开口讲出来,他竟然还装面子反驳,赵大夫脸皮也有些发红,低着头眼睛只看着手里茶杯,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但是必须得负责的你也晓得吧?” “你——” 沈文宣眼角余光瞅着焦诗寒出来了,连忙止了话头,憋得心口一堵咬牙切齿地盯着赵大夫。 这不要脸的死老头子! “别胡说八道你.也.晓.得.吧?”沈文宣小声恨恨地说道。 赵大夫又像捣蒜一样点头也不知道他理解了没有,沈文宣气得心口疼。 ※※※※※※※※※※※※※※※※※※※※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评论(*/?\*)感谢在2020-11-09 11:02:13~2020-11-10 10: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兄长。”焦诗寒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沈文宣眼疾手快地将炭笔装进袖兜里,没让他看见。 “到饭点儿了,饿不饿?”沈文宣问道。 焦诗寒点了点头。 沈文宣起身挽起袖子往厨房走:“等着。” 是时候露一手了。 焦诗寒闻言惊讶地看着沈文宣进了厨房,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了门口,只能扒着门框往里面望。 正在跟竹鸡大战八百个回合的平儿也被赶了出去,沈文宣动作娴熟地杀鸡、放血、拔鸡毛、开肚洗内脏,抬头望见阿焦震惊到呆滞的表情,不禁问道:“怎么了?” 焦诗寒纠结了一息,回道:“君子远庖厨。” 沈文宣笑了一声:“这种话是骗你们这些小孩子的,别信。” 但这是大儒说过的呀,焦诗寒纠结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兄长说“别信”那就别信吧。 沈文宣的厨艺不错,不是,应该说原主的做菜天赋不错,被沈文宣充分利用了。 焦诗寒喝着碗里的鸡汤,里面还有一个鸡腿,焦诗寒咬了一口,十分鲜嫩,顿时眼睛一亮:“兄长做得好好吃。” 比之前府里的大厨做得还要好。 竹鸡可以当中药,沈文宣就让他多吃了点儿肉,赵大夫也没反对。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家常菜——油焖竹笋、竹笋炒肉、鸡蛋豆腐汤。 平儿和赵大夫吃得也很香,俩都不是很会做菜的,乍然尝到沈文宣的厨艺,十分惊艳,端着碗狂吃。 饭后,沈文宣要出去一趟,留了焦诗寒在医馆里等他,申时前回来。 焦诗寒一边帮赵大夫收拾碗筷一边看着沈文宣的背影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街头巷角,心里丝丝蔓蔓缠绕起不舍和孤独。 像璀璨的正午立刻被渡入了灰白。他好想缩成一团熔入他的灵魂、或者成为他□□的一部分,这样就不会一个人被留下。 沈文宣把牛车留在了赵家医馆门口,徒步去了庄老板的杂货铺,他捋了一下做火锅需要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底料,做不出火锅底料什么都白谈,沈文宣打算做一个尝试。 “庄老板?” “诶。”杂货铺老板应声回道,见是沈文宣立刻喜笑颜开,“您又来啦,这次选些什么呀?” 沈文宣将货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你这儿货架上的东西都没变过啊,我如果有需要的东西,那前几天不就挑完了吗?” “诶,客官你这句话就说错了,我不是说过吗?店面太小,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摆出来呢,再者,我若真没有,也可以为客官去寻啊。”庄老板笑道。 沈文宣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我要八角、三奈、桂皮、紫草、香叶、小茴、草果,这些不知庄老板有没有?” “这......”庄老板有些为难,“这些都是香料,一般都被江南那一帮子喜欢制香的香商把控着,价格实在是高。” “那就是没有?”沈文宣直接道。 那你跟我强调你有没摆出的东西干什么?我还以为这儿山高皇帝远,什么都敢卖呢。 沈文宣转身就要走:“告辞。” “诶诶,客官,等会儿。”庄老板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拦住他,急道:“我不是说‘一般’嘛,这还有‘不一般’的呢。” 沈文宣停住,庄老板回身把店铺门关了。 “庄老板几个意思?” 庄老板不好意思地一笑:“这香商虽然对香料把控得严实,但总会漏出来一点儿,毕竟总不能让银子全让他们给挣了,下面的总要喝点儿汤,你要是从我这儿买的话,怎么也得比在那些香铺里便宜个几倍。” 沈文宣挑眉:“噢。” 明白了。 “看来庄老板认识的朋友中有人中饱私囊。” 庄老板有些尴尬咳了几声:“不算是朋友,就是进货的时候偶然认识的,而且这话...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 沈文宣点点头,并不在意:“那就请庄老板每样给我找个几两来。” “几、几两?有点少。”庄老板继续尴尬笑,“而且用这么少也做不出香丸、香粉这些东西。” 沈文宣乐了:“谁说我要做香丸和香粉?庄老板先帮我寻个几两来,等我把我想做的尝试成功了,以后的用量定不会少。” 庄老板满脸问号,还没想清楚,沈文宣就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再弄来点儿牛油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朝禁令,不得私自宰杀耕牛,但......”庄老板说完前半段话锋一转,“这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官府不让咱们宰,但总会允许一些人宰,我们从这些人手里买,不会出事的,连官府的人也偶尔买点儿牛肉打牙祭。” “只是这牛油你打算要多少? 沈文宣想了几秒,回道:“来个几斤吧。” 就算最后做不成火锅,以后吃个烤肉、用来炒个菜也挺好的。 庄老板听完沉吟了一会儿,回道:“行,再过几天我会去别的县里进货,来回一共七天,您七天后再来,保准把东西给您准备好。” 至于那些个香料买几两就买几两吧,大客户,他还指着他从他这儿买其它东西呢。 沈文宣挑眉,拱礼道:“那就多谢庄老板了。” 出了杂货铺之后,沈文宣想着得买些棉被褥子,阿焦也需要几身衣服,就去了成衣铺,只是经过香花院时停住了步子。 香花院前面一地鞭炮碎屑,而香花院的三层环楼张灯结彩,红色灯笼高挂,彩棱翩飞,此时明明不是营业时间,但听声音,里面十分热闹。 沈文宣:……开业了? 他倒想看看老鸨做成了什么样,但他时间紧,也并不想突然进去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想着香花院歇业的时候再进去一看也不迟,于是脚下拐了个弯,继续往成衣铺走。 沈文宣的确长得很好,之前瘦得脱形还不太看得出来,但几乎半个月好吃好喝地供着,再加上沈文宣自己的锻炼,身姿挺拔、腰背宽阔,眉骨深邃,俨然是个俊美儿郎。 一脚踏进成衣铺,就吸引了店铺内所有姑娘婆子的注意。 沈文宣扫视了一圈这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铺子,衣服布料很明显地分了两个区,一边全是短打,大部分灰褐色,无论是品质还是染色一看就很糟糕,另一边就好了很多,染色和印花明显上了心。 没有犹豫,沈文宣直奔好的一边。 几乎所有女顾客的视线都跟着他走,沈文宣习惯了,并选择性无视,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成衣铺老板娘本来和几个婆子聊得很欢,转头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沈文宣,心脏跟着漏跳了几拍,一时看愣了神。 “老板娘,来两套双儿穿的衣服,” 沈文宣微冷的声音如冬日冷冽的风,成功吹醒了一屋子的人。 “啊......哦哦,客官你刚才说要、要衣服是吧?双儿的?”老板娘有些磕绊地问道。 沈文宣点了下头,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个头到我的脖子,七点四尺,骨架小,很瘦,大概就五十多公斤,布料要舒服一些的。” 他大学既学建筑也学设计,抱过一次就能知道个差不多。 “诶,我给您拿,我这儿有样衣,您看看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我这儿还有裁缝,可以定做,只是价格要贵一些。” 老板娘笑着将好几套样衣拿给他:“这几件料子都是棉的,你摸,不知道比麻的好了几百倍,您要舒服一点儿的,我看这几件棉的就不错。” 沈文宣翻了几件,感觉每件除了花色不一样之外都差不多,也不能每件都买,就...很不确定地将那些红的、粉的挑出来放到一边,在剩下的花色里面选,心里默默点起了蝌蚪。 有的婆子极精明,看沈文宣长相不差,而且买贵衣服,心思顿时起来了,纷纷朝老板娘使眼色,让她打听打听。 这种事老板娘可没少干,于是驾轻就熟地试探道:“小伙子,我看你长得这么年轻。今年年岁几何了?” 沈文宣抬眼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奇怪,答非所问道:“把这两件包起来。” 他选了一件白色为底,上面绣着梅花的,另一件是简单的青绿色,但胜在衣领袖口很精致。 老板娘见他没回答也没气馁,这买东西都不问价钱的,哪个不是家里富裕的?说不定还是军里的一位爷,今儿来她铺里买东西的婆子姑娘全都走了狗屎运。 选被褥没什么可讲究的,沈文宣直接让老板娘拿了三套最厚实的,要付银子的时候又看上了一件蓝色斗篷,让老板娘一起结算。 “哎哟,我这店里可是好久没遇到你这么大方的客人了,定是财神爷派你来的,我怎么说一见公子你就觉得甚是不凡呢,”老板娘一边慢腾腾地将沈文宣要的东西打包一边插科打诨:“公子,我看你这么年轻,之前竟然没有在县里见过,可是我们这儿哪个村哪户人家的,要是认识,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沈文宣一只胳膊肘撑在柜台上等着,听到这儿突然悟了,于是面无表情道:“你不认识。”意思很明显了。 老板娘闻言却是一笑:“那就不是我们县上的人了?我们县上经常来一些外乡人,有跟着父亲经商过来的,也有跟着军里的人过来的,敢问公子——” “麻烦打包快点。”沈文宣打断她无休止的问话,心里开始有点儿不耐烦。 “诶诶,公子莫急,我手脚快着呢,”老板娘的笑容不变,手上的速度也不变,“这些加起来可不便宜,买这么多,难不成是讨夫郎欢心?公子年纪轻轻的,这么早就成亲了?” 这是不问个清楚不罢休是吧? 沈文宣一边眉头一挑,笑了一声,故意说道:“嗯,成亲了。” “我夫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人见人爱,我和他乃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天作之合,谁.拆.谁.死,你拆吗?” 老板娘顶着沈文宣的视线尴尬地笑了一声,一时无言以对,脸色也有些不好,怎么动不动就说“死”的? “......公子好福气。” “我也觉得我好福气。”沈文宣皮笑肉不笑地嘴角微弯,眼珠黑沉沉地看着她,不悦得非常明显。 这次老板娘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手上的动作突然麻利起来,马上打包好递给沈文宣,收了八百文。 其他婆子也觉得不对,不敢再触霉头,在沈文宣转身时纷纷退让几步,没有像往常一样围上去扯东扯西,想牵姻缘线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等到快申时的时候,沈文宣赶了回去,将买的被褥先装上牛车,新衣服递给阿焦,他又坐在了大门口,沈文宣有些不高兴地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不听话。” 焦诗寒抚着额头,感觉有些痒。 “新衣服,拿去换了吧,把身上这一身还给赵大夫。” “不用,”赵大夫说道,“一些粗布衣服而已,我瞧着挺合适的,就让他穿着吧。” 沈文宣没反对,但给他额外披了一件斗篷,戴好帽子,防止他受风。 上牛车、出城门,赵大夫站在医馆门口看着他们走远,笑了笑:“哎呀,我这医馆本来就没什么人,这下子又冷清了。” “那你多去给那些有钱人看病啊,”平儿幽怨地说道,“那样既能挣钱又能挣名声,多好的事,就你老顽固,想不通。” “臭小子,”赵大夫抬手佯装要拍他,骂道,“是你不懂。” 沈文宣将厚实棉被铺在牛车,纵使道路不平也不显颠簸,但焦诗寒还是坐得不稳当,一直往沈文宣身上倒。 沈文宣索性把他揽过来,让他靠着自己。 焦诗寒紧靠在他的胸口,手上抓着他的衣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偷偷勾起。 像只戴着蓝帽子的精灵。 ※※※※※※※※※※※※※※※※※※※※ 沈文宣:呛个人还得用成语,是个文化人。 第 18 章 牛车走得摇摇晃晃,沈文宣再次低头看时,发现焦诗寒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在眼下留下阴影,呼吸缓缓地一起一伏,像只软绵绵的小动物。 沈文宣垂眸不知不觉多看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把他的兜帽拉低了点儿,争取盖住大半张脸。 吹风睡觉好像会头疼? 沈文宣不太确定。 没人坐在前面驱赶老黄牛,它自己会走,而且记得路,沈文宣靠在车辕上眯眼看着头顶不太热烈的日光,难得的什么都不想,过一会儿就偏头看一眼老黄牛有没有走错路。 等到了安和村,天色已经不早了,进村口的时候,老柳树下照例一群刚吃过晚食的村里人聚在一起下棋唠嗑,他们都看见了沈文宣,还有他车上的东西。 但天色昏暗,没看清沈文宣怀里抱着个人。 “哎,这又是去县里买东西了?”正在纳鞋底的村妇伸长脖子瞅着沈文宣的牛车逐渐走远,一边小声说道,“上面的被子好像是县里成衣铺的,那得多少银子啊?我只看村里住着青瓦房的老沈家买过。” “老沈家?哼,他家早就不行了,也就只剩下那座房子看着阔气。”沈二婶子细声细语地道:“前天我还看那老两口想要砸沈小子家的门呢。” “啥?!砸门?”周围几个村妇顿时来了兴趣,催促沈翠莲快讲,“这怎么还砸起门来了,半年前老沈家不是都和沈小子断绝关系了吗” 除了这几个村妇,其他人想到半年前闹得那么大的事,也都瞅了过来,那时候沈小子还在沈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呢,最后被沈老婆子拿扫帚赶走了,哪成想就过了半年,沈家小子又回来了,还混出了人样。 沈二婶子就喜欢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微扬着头将那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你们看前几天,那沈家二儿媳竟然买了一个奴籍的双儿给自己小子当媳妇儿,说明老沈家早就不行了,这不,看沈小子回来了,又跑去认亲了,呵。” 有个村妇说道:“那徐氏不是说是买来当妾的吗?他们家就一个宝贝儿子,子嗣单薄,想要多一个人传宗接代。” “你还真信啊?”沈二婶子夸张地笑了一声,“这买妾哪个不是有个正经媳妇之后再买的?就他家先买个妾?也不怕正经姑娘不愿意嫁到他们家。” “你没看见一个月前沈家向村长家提亲吗?礼刚进了门就被扔了出来,明显是彩礼不够,看不上老沈家。”另一个村妇帮腔道。 “那亲是老沈家二郎亲自去提的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沈二郎不会说话,兴许不是彩礼不够,就是说了不中听的话。”开腔的是个汉子,跟老沈家关系不错。 “是是是,沈二郎嘴上功夫不行,但沈家大郎家里那两个年长的儿子还没娶呢,这沈家二郎着什么急?”沈二婶子笑道,话里藏刀。 “怕不是前头两个娶完媳妇,就没钱给沈二郎家里娶了。” “你们看看最近半年老沈家都买过什么?我可听说了,当初是沈小子一个人养着沈家这一大家子的,结果老沈家就因为沈小子生了一场病就把人给扔了,现在没钱了,又想跟人家好好处了,啧啧啧,这脸皮还真够厚的。” “你老盯着老沈家做什么?沈家欠你的呀?!再说,沈小子有钱说不定是他那个□□娘——” 那个汉子还没说完就被捅了一下,示意他别说了。 汉子也知道规矩,自知失言了,就没往下说,村里出了个妓子这事是奇耻大辱,谁都紧紧瞒着,就怕被别的村知道,觉得安和村风气不好,不把闺女嫁到安和村来。 这妓子还是沈家的大女儿自愿进去当的,真他妈贱! 要不是当年沈家老太气得要上吊自杀,村长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谁都瞒着,要不然这老沈家早就被赶出去了。 沈家为平众怒也将大女儿从族谱上除名,就当从来就没有这个人,见人就骂,痛心疾首,村里人看着,怒气也消了一些。 汉子叹了一口气:“老沈家就算有不好的地方,但人家也是真心善,出了那样的事还愿意留了沈小子,现在就是把沈小子的皮给扒了也是他该受的!” 周围的人点头附和,沈二婶子没再说话,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他们家当初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现在还得让她歌功颂德不成?收不收留沈小子关她什么事? 真要说起来,这整个老沈家加上沈小子都不是好东西! 沈文宣直接把牛车赶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下车拴好绳子,给牛喂了把茅草,打算明天再去还给张家。 焦诗寒在沈文宣放开他时就睁开了眼,此时迷迷糊糊地在牛车上站起来,牛车不稳地晃了一下,他险些从牛车上摔下来。 沈文宣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焦诗寒点了点头,顺势往沈文宣肩上一趴。 想被抱下去的意思很明显。 沈文宣满脸问号,但形势所趋,他还是拖着他的后臀把他抱了下来。 这是哥哥该做的事? 沈文宣疑惑,但没有太在意。 焦诗寒被晚间的风一吹,迷迷糊糊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儿,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耳朵一点一点变红,暗自检讨自己没分寸。 “这以后就是你的住的地方了,自己到处看看。”沈文宣抱着被褥往卧房走,“一会儿晚食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兄长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焦诗寒下意识地跟着沈文宣。 进了卧房,沈文宣点了灯。 脚下的地板是木头做的,焦诗寒好奇地打量,趁沈文宣在床上铺被褥,偷偷用脚底蹭了蹭,蹦了两下。 窗户上的镂空焦诗寒之前常见,但还是第一次见人用竹子做的,于是走至窗前抬手摸了摸。 “阿焦,”沈文宣很快铺好床,拉好炕屏,“以后你睡在这一边,我睡另一边。” 靠窗的位置容易被风吹,沈文宣就把这块留给了自己。 焦诗寒回头左右看了看沈文宣指的两块地方,目光逐渐呆滞:“......兄长要和我一起睡吗?” “嗯,家里就这么点儿地方,等以后有钱了,再给你建一个新房间。”沈文宣抬手撸了一下他的头顶安慰道。 时间不早了,沈文宣去了厨房。 焦诗寒看着只被炕屏分开的两张床,浑身彭地滚滚冒蒸汽,不可忍受地蹲下了身,双手捂着发烫的脸,躲在斗篷里缩成一团。 这次不仅耳朵,连脸颊、脖子都红了个透,内心极其不平静。 啊啊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 那样睡不就是同床共枕了吗?同床共枕的话不就是......夫夫?! 焦诗寒吐出一口热气,眼神透过指缝水润润地盯着床,有些迷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害怕、恐慌、战栗但又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沈文宣掀开面盆,里面的白面已经发酵好了,往里加了一些面粉就开始揉,最终揉成一个个拳头大的馒头。 揉好的馒头要静置一会儿,沈文宣打了两个鸡蛋搅拌好,加点儿盐,和开始胀大的馒头一起放入蒸笼。 上次在县里赶集买的豆腐还没有动,沈文宣在箩筐里挑挑拣拣,将买的几个香菇拿出来,简单做了香菇豆腐汤, 做鱼头豆腐汤会更好些,但是他没鱼头。 除此之外又做了酸辣土豆丝,考虑到要清淡,沈文宣没有加辣椒,做成了偏酸口味的菜。 灶台边上挂着的猪肉还有剩,沈文宣拿下来在案板上剁碎,加上少许蒜末和盐腌上一会儿,再淋在切好的冬瓜片上,撒上小葱,最后在馒头上加一层蒸笼,放入其中清蒸。 在等着的时候,沈文宣剥去竹笋皮,切成丝,放葱、姜、盐翻炒,做了清炒竹笋丝。 最后在出炉的鸡蛋羹上滴了两滴香油,白胖馒头装进竹子做的馍框子里,所有菜都一一端去了堂屋的餐桌上。 “阿焦,吃饭了。” 沈文宣一手端一碗汤,放在餐桌两头,顺手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 焦诗寒听到声音在门口醒过神儿,他站在这里很久了,因为他记得这里,前面再走不远就是......他被鞭打的地方。 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安逸,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暗双这个事实。 “阿焦?” 堂屋里沈文宣的声音再次传来,焦诗寒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过身开口回了一声,抬脚去了堂屋。 一柱香前还全身羞耻、热烈得难受,而现在所有热度消失殆尽,连呼出的空气都是冷的。 焦诗寒踏进去的时候对着桌边等着他的沈文宣笑了笑,但明显兴致不高。 沈文宣等他坐好,把筷子递给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冰得像一块冷玉,不禁皱眉: “你在外面待了多久?” 焦诗寒闻言摇摇头:“就一小会儿。” 说完就紧接着问道:“兄长,你会做很多菜吗?” 沈文宣看着他沉默了一两秒,顺着他的意思改变了话题,“嗯”了一声。 “我也......是我记得,我会做很多菜,就......脑子自己有的东西......我以后也做给兄长吃吧。”焦诗寒垂眸盯着自己的汤碗有些慌张,险些又说错话了。 沈文宣把鸡蛋羹推给他:“以后再说吧。” 他这个弟弟怎么跟他回来了还是会不安?他在外面站着......沈文宣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找到了症结所在。 焦诗寒挖起鸡蛋羹尝了一口,口感嫩滑,很好吃,但他有些食不知味,一抬头突然见沈文宣的前面的桌子没有,只有自己有,赶忙挖了一口递到沈文宣的嘴边。 沈文宣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带点儿迷茫的表情望过去。 究竟是自己太封建主义了,还是对面太贴心小可爱了? 沈文宣愣神间,焦诗寒以为他不喜欢这样,犹豫着缩了回来,沈文宣抓住他的手,将他勺子里的鸡蛋羹吃了。 好吃,不愧是我做的! 沈文宣夹了一筷子肉沫蒸冬瓜到阿焦碗里,焦诗寒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嘴角弯起笑了,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冬瓜。 焦诗寒的饭量很小,连一个馒头都没有吃完,沈文宣帮他代劳了,吃完自己的两个,又把他剩的半个吃掉了。 晚上沈文宣监督他喝完药,喂了块蜜饯到他嘴里,前几天送给他的蜜饯看起来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 沈文宣叹了口气:“你省着做什么?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焦诗寒笑着点点头,但心里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开始挣钱了,他不能一直靠着兄长养,但心里的盘算还没有噼啪算好就被沈文宣打断,被催促着刷牙、上床、睡觉。 他身上脱去衣服,只剩下亵衣,能清晰感受到底下被褥的微凉和柔软。 沈文宣就坐在不远处,还没有上床。 焦诗寒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手指忍不住抓紧被子。 沈文宣坐在书桌边借着油灯翻看原主留下的三本书,一边看,手指一边在桌上滑动练习繁体字。 笔墨纸砚太贵,预留的生活费根本不够,那十两本金是留来尝试火锅的,至于开店的银子,沈文宣还没有。 七天啊,沈文宣斜拄着头想着,得挣点钱。 去赌? 不行,他都说原主赌博是蠢了,那他去赌岂不是明知蠢而犯蠢。 卖图纸?沈文宣想过之后默默把这条划掉。 卖出曲辕犁的图纸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如果再来一个,这地方他怕是待不下去了,前后反差太大,被当成妖魔附身都有可能。 还有什么? 没钱没地没关系,再刨去黄赌毒以及自己半吊子的工匠技术,他好像只剩下个巴子力气了。 那......难不成去扛麻袋吗? ※※※※※※※※※※※※※※※※※※※※ 作者:扛一天麻袋可以挣十文钱哦。 沈文宣:那扛麻袋是不可能扛麻袋的。 感谢在2020-11-11 12:49:06~2020-11-12 11:2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竖日早晨,沈文宣睁开眼,旁边的阿焦还在睡,不知道这小孩昨天怎么回事,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没了动静。 沈文宣抻了个懒腰坐起来,将窗子稍微推开一条缝,外头早已日光大盛。 唉,又是熟悉的晚起的感觉。 真是邪了门了,怎么每次和阿焦睡在一起就会睡得这么沉? 沈文宣回头看向陷在被子里还睡得很沉的阿焦,脸颊睡得粉扑扑的。不由自主地,他多盯了一会儿,没忍住,越过屏风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脸颊。 好软。 沈文宣笑了,脸色柔和,回身将打开的窗户缝隙关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了床。 站在院子的一角,沈文宣本来拿着一节柳枝沾点儿牙粉正在刷牙,突然听见不远处一阵旗鼓喧天响,那一对钹打得,惊得他差点儿拿不稳手里的木杯。 村里不少人从门前经过去看热闹,沈文宣没兴趣,进厨房做早饭了。 简单煮了两碗面,打上两个荷包蛋,阿焦还没有醒,沈文宣先吃完了自己的这一份,另一份放进蒸笼里温着,然后点燃小炉子,开始用小砂锅熬药。 小火炉和小砂锅都是赵大夫借的,等阿焦病好了得还回去。 昨天向张家借的牛车还在院子里,沈文宣看了卧房的房门一眼,内心有一丝纠结,张家离这里很近,来回不过十几分钟,出去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吧? 沈文宣想着,一边牵着牛出了院门,走出一段距离,又停住。 他弟弟那么软绵绵的样子让他不放心啊,又折返了回去把院门关上了再走。 “张婶子。” 沈文宣站在张家门外牵着牛叫了一声,这个点儿张家三兄弟都去地里干活了,只有张大娘在家里。 “哎哟,这牛车我让铁牛去牵就行了,怎么还让你跑一趟。”张大娘大腿一拍,连忙放下手里的簸箕,跑过来接过沈文宣手里的牵绳。 “本来就不远,我送过来就行,婶子你太客气了。”沈文宣一边说着眼睛逐渐聚焦在张大娘养的鸡上边,个大肉厚,比他那几个小竹鸡可壮硕多了。 张大娘拴好绳子回头一看,笑了:“怎么?你想吃鸡了?想吃就自己去抓,不用跟婶子我客气。” 沈文宣笑着摇摇头:“不知婶子还有没有鸡蛋,家里吃完了,想买点儿。” “鸡蛋啊,有有有,等我去给你拿。” 张大娘做事风风火火的,很快就从屋里拿出一篮子鸡蛋塞给沈文宣:“这村口每月初一、十五就会有集市,你想要什么东西别每次都往县里跑,来回好几个时辰,也怪累的。” “再有,你回村也有一阵了,也该找个营生了,婶子知道你本事大,但也不能这么坐吃山空啊,” 张大娘说到这儿突然降低了音量,“我可听说了,那老沈家的老两口是不是前天去找你了?你听婶子的,别被他们忽悠了,做事都顾着自己,管他们做甚,孝顺是好事,但长辈不慈,还想要晚辈孝顺,那不是说梦话的吗?” 沈文宣笑了,点点头,老沈家找他是迟早的事,所以沈文宣也没什么惊讶的,只觉得眼前的老妇人怎么这么可爱。 “还有啊,这财要藏着一些,不藏着就漏了,你可不知道你每次从村口回来的时候,有多少人盯着你,都说你发财了,小心他们坑你——” “唉!你给我银子干嘛啊?!” 张大娘连忙把手里的铜板还给沈文宣。 沈文宣笑着推拒着,坚决不收回来,这么一篮子鸡蛋至少值二十文,哪能白要。 “婶子,我本来就是要买——” 后面一句话突然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盖住,离这里极近。 沈文宣一顿,回过头,只见他的房子周围乌泱泱围了一大波人,敲锣打鼓的声音就是从那出来的。 沈文宣脑子一蒙。 出来时,他只关了门,没有锁门。 下意识地,沈文宣松开手,撒腿就往他家跑。 银钱张大娘还推拒着,没收住,撒了一地,一篮子鸡蛋也掉到了地上,碎了大半。 “哎哟!”张大娘心疼地看看这一篮子鸡蛋,又看看跑得飞快的沈文宣,以及远处的那一大波人,左右着急,一拍大腿,只匆匆收了银钱也跟着出了门。 这一大群里既有村民,又有陌生人,敲击打鼓声一阵大过一阵,好像还打开了他家院门进去了。 艹! 沈文宣咬紧牙,连宰人的心都有了。 他弟弟一个小孩本来就敏感不安,现在还一个人待在家里这tm一群狗崽子哪来的! 客观上只有几十秒,但沈文宣感觉时间好像无限倍拉长,心脏跳得极快。 等到了家门口,立刻撞开人群往里面挤。 “哎!疼!谁啊?!” “沈小子?” “沈文宣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围聚成一团的村民纷纷让开,瞅着沈文宣的目光都带着惊奇。 沈文宣不明就里,拧着眉挤进去一看。 好家伙。 “王沐泽!”沈文宣简直恨得牙痒痒。 王沐泽还没有感觉出来,见沈文宣来了立刻笑嘻嘻地一拱手:“先生午好啊。” “我在这儿喊了老半天,里面一点儿声都没有,还以为先生不在家呢,急得我都想进去看看了,不成想先生竟然从——” “你要是敢进去我tm卸你一条腿!”沈文宣目光阴沉沉地发寒,像一头被惹怒的野兽。 王沐泽看着一阵毛骨悚然。 “这我、我就是说说,也没想进去。”王沐泽干笑。 难道高人的脾气就是这么古怪的吗?怎么骂他呢?他可是来送礼的。 “让他们都散了!” 沈文宣说完就进了卧房,房门彭得一响,摔王沐泽一脸。 王沐泽回身看着自己带来的几大箱礼,杵在门前想敲门又不敢敲,尴尬得要命,干笑着挥朝小厮挥挥手:“让他们都、都散了吧、散了吧……” 屋内。 焦诗寒窝在墙角紧紧缩成一团,听到开门声猛地一颤,脸色煞白,惊惧地从肘间抬起一条缝望向门口,见进来的是沈文宣,眼圈一下子红了。 “兄长。” 语气里夹着浓重的哭腔,一开口眼泪就哗啦哗啦往下掉。他还穿着亵衣,显然还没醒,外面那群人就来了。 沈文宣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不是滋味,焦诗寒哭得很厉害,沈文宣僵着走过去慢慢把他从墙角挖出来,学着像一位兄长安慰他。 “对不起,我的错,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了。”沈文宣轻声说着,此刻所有的脾气、阴沉、戾气都隐了下去,只留下一下一下地捋着他长发的手,心情跟着他的哭声一起低落,却幻想为他撑起一片天。 这个村子本身对阿焦来说就带有原罪,他注意到了这一点儿却还是把他一个人留了下来,这是他的错。 焦诗寒紧抓着沈文宣的衣襟,身体颤栗不止他还以为以为 “你会抛弃我吗?” 像之前所有人一样抛弃他。 “不会,”沈文宣轻勾着他的下巴,拿出帕子给他擦脸,美人落泪无疑是极美的,但又可怜得过分,鼻头、眼尾都晕红一片,浅褐色的眼珠含着泪望着他,让人心脏疼得发紧。 焦诗寒闻言吸了一口气,恐惧到发麻的身体重新有了点儿力气,偏头轻轻蹭了蹭沈文宣的手掌,再次开口问道: “真的?” “真的,”沈文宣手指擦拭掉他的眼尾的一颗泪珠,“我不会骗你。” “那我醒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到你?” 声音软软的,含着哭腔,又有几分幽怨。 “我错了,”沈文宣给他道歉,“我出了趟门,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 “那……你说话算话,反悔的话你就是小狗。”沈文宣太温柔,焦诗寒忍不住更进一步。 “嗯,小狗。”沈文宣看他缓过来,笑了一下。 焦诗寒等他擦完,又揽上他的脖子,问道:“外面的是谁啊?” 他透过窗缝看过一眼,其中有一些他熟悉的面孔,更多的是不认识的,更不知道那些敲锣打鼓的是谁。 一群煞笔而已! 沈文宣很想这么说,但话到口头又咽了回去,不文雅。 “好像是来送礼的。”沈文宣想起院子里那些个东西推测道。 “送礼?”焦诗寒从他颈窝里出来,突然感觉自己小题大做了。 明明只是来送礼的,他却在这儿哭天喊地。 焦诗寒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穿上衣服,我们出去好不好?”沈文宣问道,“我护着你,不用怕。” 那件事是一道坎儿,他总要学着跨过去的,沈文宣心疼阿焦的敏感,但并不认为这样是正常的,他得让他知道不要困在一个小房子里边,他是他的后盾,外面的东西伤害不了他。 焦诗寒点点头,沈文宣将那件翠绿色的衣服拿过来,展开,就差帮他换衣服了,好在最后反应过来,让焦诗寒去屏风后面换。 王沐泽等了老半天,里面一点儿没动静都没有,着急地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是哪惹着他了?谁收礼不都高高兴兴的?他还想搞个惊喜呢,结果给自己搞成惊吓了! 难不成是嫌他声音太大了,王沐泽不禁打量自己带来的吹拉弹唱,动静是有点儿大。 这高人好像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喜欢低调? 王沐泽自认找到问题关键所在,于是小心贴到房门上,自我打气了半分钟,抬手开始轻声敲门:“先生?先生?先——” 门突然被打开,王沐泽猝不及防,惯性往前一倒,差点儿撞到沈文宣身上,连忙使劲往后仰,差点儿吧腰给折了。 沈文宣斜了他一眼,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这么狗。 焦诗寒从沈文宣后面偷偷露出半张脸,眼睛在外面扫了一圈,除了几个拿着乐器的小厮,没有其他人了,于是又从沈文宣身后出来了一点儿。 王沐泽看呆了一瞬,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简直甩县令家的千金小姐好几条街,好在他求生欲强,在沈文宣的脸上黑云罩顶前,马上反应过来,一拍大腿: “瞧我这不懂事的,嫂子!我怎么说先生刚才那么着急呢?原来是——唉,实在对不住,刚才冲撞了、冲撞了!” “喊谁嫂子呢?这是我弟弟。”沈文宣觉得自己手痒得更厉害了一些。 王沐泽还不明白,沈文宣没弟弟啊:“情、情弟弟啊?” 沈文宣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一跳,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开始抽他。 他发现跟猪交流根本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忍耐,直接上手揍他不香吗? “怎、怎么了?怎么打我啊?唉唉我错了先生先生先生,我真错了!别打了!” “至少别打脸啊!” 焦诗寒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觉得兄长揍人的时候好威武,虽然他对“嫂子”、“情弟弟”的称呼并没有感到反感。 最后王沐泽一脸鼻青脸肿地坐在堂屋,浑身哪那都疼。沈文宣带着焦诗寒去厨房吃饭了。 怎么可以这样!他一大早起来就往这儿赶,生怕怕误了吉时,自己都没吃饭呢! “那个,少,不是,王总管,这些东西放哪啊?”下面的一个小厮问道。 王沐泽瞪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我了?那我刚才被打的时候!”声音有点儿大,王沐泽闭嘴瞅了几眼厨房,声量小了好几个度:“我刚才被打的时候,你刚才怎么不护着我?!都干什么吃的!” “这”小厮也很为难,“不是你来的时候说,对着先生要毕恭毕敬吗?我们怎么拦啊?” “滚蛋!这俩冲突吗?” 厨房传来几道咳嗽声,王沐泽立马禁声。 “那、那这些东西?”小厮继续问道。 王沐泽瞪着他突然觉得他蠢得不值得自己瞪,泄了气一般让他自己看着放。 他这次带了套中堂四件套,小厮按平时大户人家的摆放把条案放在正对门的墙边,前面摆一个八仙桌,两侧放两把灵芝椅,除此之外,下首也摆了四把椅子,两个茶几。 堂屋的另一头放了一个博古架,堂屋瞬间就有模有样了。 带来的瓷器、布匹、笔墨纸砚、妆奁、针绣、如意枕等等物件王沐泽都让小厮捧着排成一排。 只是瞅着那对如意枕突然有些犹豫,他本来打听到沈先生救了一个双儿,还常去看他,怎么也是看对眼的样子,怎么就不是夫夫呢?这样东西他要不要收起来? 王沐泽还没有想清楚,厨房门就开了,沈文宣拉着焦诗寒走了出来,看到大变样的堂屋,再看向那些小厮捧着的东西,脸上没什么表示,很自然地拉着焦诗寒坐在了上首的那两把灵芝椅上。 “有事就快讲。” 王沐泽:怎么莫名有一种准奏的感觉? ※※※※※※※※※※※※※※※※※※※※ 沈文宣:没让你直接滚算看得起你。 首-发:yanqinggang.com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