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起火(ABO,H)》 郎骑竹马来 大兴的国都晏城向来繁华,人生喧闹、车水马龙,多的是富贵人家、画栋雕梁。在一片华灯璀璨中那一顶极致奢华的轿辇仍是富贵得扎眼。不需要马夫的叫喊,当这珠光宝气的马车从喧嚣的大街上疾驰而过时,人们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听着车顶悬挂着的玉石碰撞出的叮当声,见怪不怪地目送着这辆豪车远去。 如此的排场,除了天子家,也就只有宰相府宣家了。宣相位高权重,他的小儿子还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太子妃,只等着年纪到了就过门去。将来太子继位,相府再出上一位皇后,这般想来,这宣家有怎样大的排场都不足为奇。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宣相的小儿子宣仪。宣仪是宣相的老来子,是个娇滴滴的地坤,从小锦衣玉食、娇宠着长大。虽是个男孩子,但生得是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再配着满身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活脱脱好似天上瑶池旁的小仙童。 只是这位小仙童贪恋着凡尘。 车厢内宽敞得很,宣仪却不大坐得住,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车子行至何处了,不时催促着。能让他如此挂念着去相见的,只有他的容远哥哥,当朝太子江容远。 太子少时曾拜宣相为师,经常出入相府,结识了尚且是小团子的宣仪。宣仪生来娇气、认生,陌生人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得的,可偏偏看见太子殿下就黏了上去,死活不肯与他分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泪汪汪地抱着太子殿下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任谁看了都心疼至极。那一天太子没能拒绝得了他,之后的无数年都没有再能拒绝得了他。 马车驶出最热闹的街,拐了几个弯进了个僻静的小巷,又走了些距离,最终停在了一片水光映照着的别院前。这别院虽地处偏僻,有些眼见的人都能识得隐藏在这宁静中的富贵大气。 马车刚停稳,宣仪就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像归巢的雀儿飞也似地奔了出去,扑进了候在别院的门口的男子怀里。这男子噙着笑接住了他的投怀送抱,无限宠溺,正是当朝太子江容远。 “容远哥哥!”好些日子没见,宣仪甚是想念,骤然见了面竟是委屈得眼角挂上了泪。 “怎么,见到容远哥哥不开心吗?”江容远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笑意。 宣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江容远怀里像个小猪一样哼哼。江容远和宣仪差了有6岁,对于他,宣仪是需要倍加疼爱的弟弟,更是需要精心呵护的月光。他喜欢宣仪的撒娇,也愿意守护他这份天真的娇气。 香香甜甜的小地坤就像糖块一样粘在江容远怀里不愿挪动,小脸儿红红的,闻起来香喷喷的,江容远捏捏他的鼻子,忍不住在他鼻头轻啄一口:“小仪今天怎么这么香?” 宣仪扬起头,眼睛亮晶晶:“容远哥哥,你闻!”他咬了咬唇,下一瞬空气里洋溢出一股子比蜜饯还要香甜的气息,带着春天般的热烈。 “这是……”江容远愣了片刻,就听宣仪开心地宣布:“这是我的信息素,喜欢吗!” 除了常人,天乾和地坤都有信息素,幼时尚不可闻,十二岁左右时他们的信息素就会长成一个人独有的味道。 江容远已是成人的年纪,作为一个已经度过一个易感期的天乾,他怎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呢?他的小地坤不再是稚童,他会慢慢成熟,在十八岁那年结出最为甜蜜的果实。 “喜欢。”江容远轻轻嗅了嗅,小心又克制。他也有闻到过其他地坤的信息素,可都比不上宣仪的甜蜜,就像是花朵刚刚含苞时的气息,不浓烈,却因满心欢喜,而分外迷人。 听到江容远肯定的回答,宣仪眉眼弯弯,又故意软着声音撒娇:“容远哥哥,你可是第一个闻见我信息素味道的人。” “嗯。”江容远抚摸着宣仪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庞。没有完全脱去稚气,可已是眉眼初开,宣仪的眼睛里永远包含着最骄傲的光芒,而这光芒又永远只追随着他一个人。心湖中的涟漪层层荡开,不可自禁,他视如珍宝般捧住宣仪的脸庞,把吻印在他的额头:“我的小仪长大了,是大孩子了。” 宣仪撅起嘴,不满道:“容远哥哥,我现在信息素成熟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孩子看了。”他认真地盯着江容远的眼睛,“我可是容远哥哥的未婚妻。”说罢,他踮起脚尖,颇为大胆地追了上去,衔住了他的唇。 甜如蜜的信息素霎时间在空气中爆开,赌气一般宣示着他的长大。江容远失笑,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但他无需多言。当他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温柔响应时,就足以回答一切。,这是檀木香与蜜饯甜第一次纠缠在一起,竟也煞是好闻。 两人吻作一团,也不知是谁的舌缠住了谁的舌,谁的津液渡给了谁的口,一吻到最后,宣仪整个人已经挂在了江容远的身上,江容远托着他的臀,唇齿分离的时候唇角处还挂下了银丝。 “容远哥哥……”宣仪喘着气,眼睛里溢满朦胧的水光,他下意识地将那银丝舔回了唇中。红舌挂银丝,最是无意识的举动,最是惹人动心。江容远用指腹擦过那还残留着水泽的唇,手下用了几分力气,那娇唇又擦红了几分,罢了却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终究没有再做些什么。 “容远哥哥!”宣仪急得跺脚,“我、我已经可以释放信息素了,可以、可以……”剩下的话太过羞耻,他急急地看着江容远,希望他能够明白。 江容远摇摇头,将他放在了地上:“不行,小仪,你还太小了,就算是暂时标记也还太早。” “谁说的,”宣仪反驳道,他扯开自己的衣领,把后颈露给江容远看,“你看,我可以了!” 信息素的释放也代表着地坤腺体的发育,只是这个年岁腺体不过是初步形成,江容远可以不管不顾地来上一口,但是对小仪身体上的伤害一定是存在的。不管怎么渴望期待,江容远都不会允许自己迈出这一步。 “不行。”在这件事情上,江容远不会退让,坚决道。被拒绝的滋味让宣仪瞬间又红了眼眶,他半是羞恼半是不甘,发脾气的话却又被江容远摁在口中。江容远半蹲下身来,与他目光平齐,握着他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头:“只不是几年而已,容远哥哥会一直等你,等你长大。” “除了你,我不会要其他任何人。” 宣仪的抽泣哽在喉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发不安。他们有着六岁的距离,当他还是孩童的时候,他的容远哥哥已经成年。而在他成年之前,他们不会有更一步实质性突破,而容远哥哥作为太子有血脉传承的责任,作为天乾有易感期的难忍。 六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没有人能为未来的事情,许下绝对的诺言。宣仪不是傻子,他心知肚明,可是面对容远哥哥的信誓旦旦,他又不能一味地任性,只能是死死地拽住他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永远把他拴在自己身边。 静默了许久,江容远才听见耳边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暂且信你好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明白宣仪的担忧,可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辩白的。看着宣仪红红的鼻头,江容远在心中对自己许下承诺,今生他必不负小仪,一生一世只他一人。 心中再怎么气闷,宣仪也舍不得浪费与容远哥哥共处的时间,江容远抱着他坐在屋檐下,捡着市井上好笑的故事讲给他听,逗得他慢慢就忘记了初时的不快,复又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两人像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不需要在一起做很多事,只是对视一眼就能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直到月上叁更,还舍不得分离。 “公子,时候不早了,老爷催了好几遍了。”一直候在门外的金玉不知道催了几遍,屋内的人仍不见分别。两人虽已有婚约,但顾及着名声,相会还是不能过于张扬。 “小仪……”江容远拍拍宣仪的背,示意他该回去了。宣仪却抱他抱得越紧:“容远哥哥,我不想离开你……” “说什么傻话,”江容远轻笑着,捏捏他的脸颊,“你乖乖的,用不了几年,容远哥哥就可以娶你进门了,那时候你可不要嫌我烦人。” “可那还要好久……”宣仪又嘟起了嘴。 “在那之前我们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江容远啄了一口他的唇,兀自起身,再把他拉了起来,“好了好了,你真的该回去了。” 江容远给他理好衣服,又妥帖地把他送到马车上。 江容远站在车外,宣仪从窗子里看他,容远哥哥沐浴在月光之下,本就是贵气公子,此时更显飘然欲仙,似是再也无法抓住。 “容远哥哥!”宣仪急急地探出半个身子抓住他。 不管他脾气如何,江容远总是对他温柔万分,有时宣仪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话到嘴边宣仪又说不出口,只道:“看容远哥哥在月光下好好看。” 江容远复又笑了,揉揉他的头发,扶着他坐回去:“快些坐好,小心别碰着。” 马车沿着来时的路驶出,宣仪扒着窗子看江容远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朝着自己挥手,可自己看着那身影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公子,这下安心了吧,见了面等太子陛下去了江南也不会那么念叨了。”金玉是宣仪打小服侍的人,和他很是亲密,看着自己公子念念不舍的模样,不禁打趣。 谁知宣仪听了却是瞪大了双眼:“什么江南?” 金玉也惊了:“公子不知道吗?太子殿下被陛下派去江南巡查,明日就启程了。” “我……容远哥哥没有和我说……”宣仪心里五味杂陈,他闭上眼又想到月光下那朦胧的身影,睁开眼吼道,“快回去,快回去!” 江容远还没有离开,时候不早,他打算就在别院里将就一夜,反正去江南的东西都已经备齐,随时都可以出发。正在他打算回院子的时候,青石板的路面上传来马车轮子压过的震动,江容远向远处望去,本应离开的马车去又复返,再次停在了他的面前。 “小仪,怎……”他的话没有说完,宣仪就扑了上来,他的脸上泪痕交错,江容远急了,刚想问发生什么事,就见他扒着他的肩急切地吻了上来。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杂乱无章地啃,带着迫切和慌乱,仿佛想要把自己就这么和他揉碎在一起。 “到底怎么了小仪?”江容远推开他,焦急地四下打量,看他是不是伤着了。宣仪抽泣着没有说话,却一股脑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就和那个无章的吻一样,迫切地向江容远席卷而来。 江容远毕竟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天乾,这股子肆无忌惮的信息素惹得他眼睛都红了,不知道用了多少意志力,才把人平安无事地重新带回了屋内。 刚一坐下,宣仪就把他推到在地上,坐在他的身上,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又什么话都不肯说,只一味地去扯江容远的衣服。可他越是忙乱,越是不得其法,除了将衣领扯得乱七八糟,什么也没能做到。就在他发泄似的想要径直把江容远的衣服撕碎时,江容远把他的手摁住了,看着他红红的手心,放在嘴边呼着气:“手疼不疼?” 宣仪看着他,江容远回望着他,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可宣仪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容远哥哥,你要去江南都不告诉我……” 江容远没有说无非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甜蜜,他总是不忍心破坏。 素来稳重的太子殿下慌了神,他才发了誓要呵护好他,把世间所有的快乐都捧到他面前,可现下就让他哭了。他连忙坐起身,把人搂在怀里哄着:“容远哥哥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 宣仪摇着头,哭得更大声了。 “我此番一定快去快回,办完差事就马上回来,绝不多停留一天。”江容远做着担保,但宣仪还是哭。 “小仪……”宣仪哭成这般模样,江容远心都快碎了,可自己错在先,不知该怎么宽慰他才好,“我……” “容远哥哥……”又是一串泪珠从他的脸上滚落,宣仪捏着江容远的衣角,仰着脸,半是祈求地说,“标记我吧,你标记我好不好……” 绕床弄青梅(H) 宣仪从来没有表现出如此卑微的神态,他一直都是骄傲的。他是家中幺子,大兴未来的皇后,从来都是坐在云端上的,他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容远抵着宣仪的额头,一颗一颗抹去他的泪:“小仪,我保证,我对皇天后土、列祖列宗发誓,我绝不和无关紧要的人多说半句话,心里绝不念着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 “你信我吗,小仪……”剩下的话被宣仪用手捂住了,他拼命地摇头,不知是制止他发誓还是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刹那,江容远竟然在他的眼中读出了绝望,他从未感到如此的心痛,呼吸都撕扯着他的痛觉。“小仪……”每一个字的吐出都如此艰难,像酸烧过喉头,生疼生疼的,“你的腺体才刚刚发育,你才十二岁……” 宣仪抽噎一声,泪珠子又忍不住滚下一颗来,江容远吻去这一颗晶莹的泪珠,他看着自己的少年郎,声音轻不可闻:“你会后悔的,小仪……” “不会……”宣仪声音都哭得嘶哑,态度却依然坚决。日后他会因为很多事情后悔,但绝对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而后悔。人人都说他锦衣玉食,天上星都被他摘下握在手里,可他们不知道,星星终究是星星,他有多怕,星星回到了天上,而他却被留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向江容远索要一个拥抱,江容远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听见宣仪哑着声音在他耳边哭,“你要我吧,容远哥哥,我真的很怕,我怕……” 离别在即,多少海誓山盟都抵消不了宣仪心中的不安,亲吻说明不了什么,他想要更进一步的关系,他想要的是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气息告诉所有人,这个天乾是他的,谁也夺不去的。 “好……”江容远拨开他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吻了吻他的额头,那么温柔,那么郑重,“只要是你想的,容远哥哥都给你。” 所以不要怕了。 不要害怕我们不会在一起。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宣仪倒是抽抽噎噎地不好意思起来。“别怕。”江容远亲亲他,带着他先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作为一国太子,要的是文武双全,所以江容远身材精干,虽称不上魁梧有力,但也是精瘦得当,让人艳羡的好身材。 “容、远哥哥……”宣仪的脸蛋红了个透,他想去触摸江容远的胸膛,指尖刚一碰到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了身后去。 “我在,不怕。”江容远低头吻住他,双唇摩挲着他的唇,细细品尝着从他口舌中泄露出的甜,手下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脸庞,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小仪,我的小仪……” 宣仪再怎么倔强逞强,也只是个半大孩子,第一次面对情事,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但听着容远哥哥在耳畔轻喊着他的名字,宣仪又觉得无所畏惧了,他颤抖的心被江容缓缓地抚慰,试探着搂住容远哥哥的脖子,微微张开嘴,羞涩又大胆地邀请眼前的天乾一起加深这个吻。 拒绝一个地坤的主动是不礼貌的,江容远的舌带着些许的强势,探进了宣仪的小口中。亲吻对宣仪来说并不陌生,只是此刻的吻带着澎湃汹涌的情潮,带着天乾和地坤之间不可抑止的吸引。在亲吻的间隙,宣仪红着脸发现自己硬了。这并不可耻,他又小心翼翼地瞥向眼前人的下身。江容远裤子并未脱去,即使隔着布料,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鼓起的一大包。 “想摸吗?”江容远气息不再平稳,他看着怀里的小地坤。宣仪蠢蠢欲动,可又羞耻地不肯点头,目光却盯着那一处久久没有挪开。还没有等他做出决定,江容远就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炙热的地方。两人的信息素不可自已地迸发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刺激着每一根神经,江容远再怎么温柔,他的动作都克制不住地带上了点粗鲁。他低哑着嗓音问:“怕吗?”这次轮到宣仪摇头:“不怕。”说着他便伸出手去解他的腰带。 腰带一松,裤子便松落下来,那根已经蓄势待发地巨物就这么跳了出来,打在了宣仪的手上。 “不怕就摸摸它,好吗?”江容远亲亲他的发,引着他握住自己的肉棒。 “嗯……”宣仪吞了一口口水,伸手握住了它。手背上迭着的是容远哥哥的手,手心里握着的容远哥哥的事物,明明只是看着、只是握着,宣仪却觉遍体发烫。 “上下动一动。”江容远耐心地教他,宣仪乖乖照办。宣仪的手白嫩细腻,只是看着这双未曾经过一丝磨难的手摩挲着自己阴茎的画面,江容远就生生又胀大了一圈。宣仪动作生涩,江容远又不想吓到他,只任由他动作,自己低头再次吻住他,将满身的欲火倾泻在唇齿间。 舌头扫着他的口腔,又去勾他的舌,吻得宣仪气喘吁吁,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只是吻还不够火热,江容远情不自禁地将手探入他的衣领,顺着衣口滑至他的胸口,然后找到那红红的果子揪住了它。 乳头被人掐住的感觉很奇怪,有些疼,又有些麻痒,宣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凑过去不停地索吻。江容远的动作愈发激烈,一只手在他的背上摩挲,一只手在他的胸口作乱,指甲带着狠意刮着那娇嫩的小乳尖,惹得宣仪一个颤抖,抱着他,不由自主地泄出了一声呻吟。 “疼……”宣仪又禁不住沁出了两滴泪珠,这次却不是因为紧张害怕。 “真的吗?”江容远笑了,没有止住手下的动作,反而变本加厉。抚摸背部的手顺着向下探进了他的裤子里,沿着他的股沟来来回回的磨蹭着。 江容远这么一说,身体里那股子被他刻意忽略的感觉瞬间被放大,像是有小虫子在身上爬,却怎么都挠不到。特别是当江容远的手指扣住他那小小的穴口,要命地用指甲一刮时,宣仪瞬时大哭起来。 “痒……好痒……”他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可又怎么都摆脱不掉那股子痒意,本能地扭着屁股去凑那可以止痒的指头,江容远一个不注意竟被他就这么吞入了半个指节。 “你……”江容远好笑地看着他,宣仪眼泪汪汪,委屈至极地叫着:“好痒啊,容远哥哥。” 探入的指节没有急着进去更深,只在穴口开拓。江容远用信息素安抚着他的急切,问道:“哪里痒?” “前、前面……”宣仪哭诉着,一面忍不住自己伸手隔着衣物胡乱弄着自己的小茎,一面又缩着小菊花将体内那节手指夹得更紧些。 江容远不顾小穴的急切挽留,抽出手指,伸手将他的裤子解开,虚虚地褪下至只够取出那硬得直挺挺的小玉茎的程度。握住不住吐水的小玉茎,扣着他的龟头摩挲了几下,坏心眼地问道:“只有前面吗?” 宣仪哪里被这么对待过,江容远的指腹上带着习武留下的老茧,粗糙的皮肤磨上稚嫩的龟头,竟是颤抖了几下,径直吐出了一小波精液。但这波发泄没有止住由内而外的痒意,反而让他更难耐了,宣仪丢掉了最后一点羞耻,大声哭着祈求:“前面痒,后面也痒……容远哥哥,进来,进来啊……” 江容远一手再次进入了已是泛滥的小穴,一手在前面抚慰着颤颤巍巍、似是又要立起得到小玉茎。宣仪身子没有长成,江容远不敢粗暴,耐心地为他纾解着情欲。只是地坤的身子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容易接纳,江容远都没怎么动作,那小穴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整个手指吞了进去。 温暖紧窒的小穴,只是一根手指就能窥见那里面的惬意。江容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添了一根手指,在穴内抽插起来。其实这也是江容远的第一次实操,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伤了宣仪,不时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处处照顾着他的感受。 他的手指在小穴里打着转,探索般地在里面抠挖按压,不知碰到了何处,宣仪又一个哆嗦,一股子热潮就淋在了他的手上。他知道地坤敏感,没想到会敏感到这般地步。这要是成年了发了情,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洪水滔天。 宣仪坐在江容远怀里,衣服都没有完全褪去,衣衫半解却让被澎湃的信息素激昏了头脑的他更显诱人。反倒是江容远衣服褪去了八成,怀里贴着个娇气的小人,那小人牢牢地攀着他,一口一个“容远哥哥”迭迭叫着,就像在澎湃的浪潮中抓着他唯一的依附。 天乾总有自学成才的天赋,仅靠着一双手,江容远就惹得宣仪不知高潮了几回。最后当他的小茎再次喷出稀薄的精液时,宣仪终是敌不过,头一歪在他的怀里困倦地睡过去了。 而江容远终究没有进去,就算自己的下身硬得发疼,也只是深吸了一口宣仪蜜糖般的信息素,就着宣仪的小手撸动着发泄了出来。 床榻上小小的地坤睡得安然,江容远轻手轻脚带他梳洗干净,带他在焕然一新地床上安置。借着月光,江容远打量着他的小地坤,尽管信息素已经收起,但那股甜蜜的味道还在他的鼻尖心头萦绕。 他的心满是甜蜜。此刻的他已经能想象到六年后,小仪身着凤冠霞帔嫁与他的场景。 想想都倍感美好。 宣仪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是下午,他懵懵地看着自己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本能去找身边人,可是枕边空空如也。 “容远哥哥!”他大声叫道,进来的却是自己的婢女金玉。 “公子,太子殿下已经离开两个时辰了。”金玉看着自家主子,有些不忍心。 “容远哥哥……”宣仪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赤着脚就往大门口奔去。 门前太子殿下的马车已经不在了,宣仪看着空空荡荡的别院有些茫然。 “公子,”金玉劝道,“太子殿下看你睡得熟也特意吩咐不要打扰你,他说了他此行不会太久,公子你……” 不等她说完,宣仪突然又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跑回屋子里。他跑到床前,对着穿衣镜,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扭着脖子往后看。 光洁白嫩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 自己还是那个自己,没有被真正进入,就连一个咬腺体的暂时标记都没有。 愣怔了许久,宣仪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 他有一种预感,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了。 而他抓不住。 他乡遇故知(修) 宣仪一个人默默地哭了很久,能来安慰他的人却不在身边,只能是哭累了,自己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他甫一站起,脚底就传来一阵刺痛,宣仪低下头发现脚下的地毯上沾上了血迹,想来是刚刚在院子里赤脚奔跑过划破的。 要是往日里,宣仪早就哭闹起来,可今天他似乎长大了些,怔怔地看着地毯上的血印发了会呆,便一个人默默地躺回了床上。脚底的疼痛都没让他掉眼泪,可躺在床上、闻着还残留着容远哥哥气息的被褥枕头却忍不住鼻子发酸。小小的人埋在被子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又哭了一场,哭得两只眼睛都泡肿了,这才在泪眼朦胧中发现自己的枕边似乎压了个什么东西。他把流到嘴边的泪吞进肚子里,伸手将那东西握在手里。 那是半块玉佩,没有太过繁复的花纹,只刻着叁个字“一心人”。谁留下的不言而喻。宣仪握着这半块玉佩,将它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就像坠河的人抱住了唯一的稻草。 刻着“不分离”字样的另一半玉佩此刻正大光明地佩戴在江容远的腰间,醒目又显眼。江容远不是不明白宣仪的担忧,虽然暂时不能标记,但他愿意用其他方式来让他心安,来告诉他、告诉世间所有人,他有一心人,此世惟愿不分离。 即使再不愿分离,江容远到达行程的终点苏昌府时也用了一月有余。他此行一路向南,是为了视察刚刚修建完工的大运河。这条运河从他的皇祖父开始修建,贯通南北,历经数十年的努力,终于在日前竣工。当今圣上有意沿运河出巡,便派太子先行前往探察谋划。 南方与北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少了几分寒意,多了几分湿润,即使秋意渐浓,也颇有意境。江容远站在下榻的院子里,看一片金黄的落叶飘至手中,不由念起远在北方的宣仪。宣仪从小不曾踏出过京城半步,自然也未见过南国风光。他心念一动,将手上这片树叶洗净,又提笔写上一封信,将树叶小心翼翼地附在其中。 一叶一心,聊以赠卿。 信刚封好,便见玉喜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江容远把信递给他:“把这封信寄往京城相府。”说罢又嘱咐道,“小心些,千万别折损了。” “是。”玉喜躬身接过,又听江容远问:“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玉喜惭愧地低头:“奴才无能……” 听了这话,江容远不禁泄气,皱着眉:“苏昌府也不见得有多大,怎么就找不着一个读书人?” 江容远来江南还有一份私心,他想要找到一位叫木亘君的墨客,将他请至自己门下。木亘君近些年在文人墨客中名声不小,对他的评价却是褒贬不一,因为他的一些思想独特,甚至有些离经叛道。比如说,他经常为地坤发声,一反历代闺怨怀春的题材,多写地坤遭遇的不公,写他们聪颖却不能读书、有才却只能埋没……这种前卫的念头引得不少人严辞抨击,江容远对他却很是欣赏,透过那些文字他看得出这位木亘君是真正心系百姓之人。 但无论褒贬,这位木亘君始终没有露出过他的真面目。他行事慎之又慎,除了知道此人居住在苏昌府,竟无半点其他消息透露。 “这……”玉喜抹把汗,“奴才派人将这城里读过书识得字的天乾常人几乎是一一问询过了,就连街头巷尾那叁教九流的都没落下,确实没有人是那木亘君。” “这倒奇了怪,”江容远随手拿起一本搁在案头的木亘君诗集,陷入沉思,“这木亘君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答案一直到他快要离开苏昌府都没有得到答案,他只能劝慰自己可能是哪位大能隐姓埋名,说不定早已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了。该办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江容远向苏昌府郡守提出辞行,郡守特意在春江楼为他举办了送别宴。 春江楼是繁华的苏昌府里最高的楼台,依湖而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春江潮水连海平,轻歌曼舞伴月色,饶是江容远这般不喜应酬的人都不由染上几分醉意。 酒喝到半途,江容远醺醺然地离席去外面透口气,谢绝了玉喜的跟随,一个人倚在春江楼外的连廊上呼吸着带着潮湿江水气息的空气,只觉酒意冲上头脑,热得他想要就着这皎洁的月光吟诵一番。 可没等他吟诵出口,便听得寒凉的夜风送来一句诗:“月光入帘无偏意,知寒知暖不尽同。” 这句话比秋夜的风更添两分醒酒的作用,江容远瞬间清醒,寻着声音望去,只见春江楼外不远处的岸边一个青衫男子正与江共对月。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往那一站,只觉得他与这月、这江是最完美的配合。 木亘君!这叁个字下意识地就蹦现在脑海中。江容远熟读木亘君的每一首诗,知晓他的诗意文风,就这么粗略一听,只觉得太像了。不管是不是,这都是一首好诗,江容远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好诗,兄台好意境!” 那人闻声回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方才看到不远处的江容远,朝他拱手作礼。江容远连忙还他一礼,他此刻顾不上什么送别宴了,大声喊道:“今有好月,兄台有好诗,在下有好酒,不知兄台可愿前来共饮一杯?” 晚风吹拂起那人的长发和衣袂,他的身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有如谪仙一般,江容远不由得看痴了。但这位谪仙人缓缓地摇摇头,拒绝了他的邀约。江容远一着急,便想去找他,又怕他飘然远去,竟是趁着酒意,想要直接翻过栏杆去。 翻越的动作实在危险,那人自也是看得心惊胆战,无奈之下只能连忙出声制止,答应了他的邀约。 没有等多久,那人便带着一身寒意前来。待真正见了面,江容远才发现这人年纪并不大,估摸着只比他年长几岁,他头上簪着一根青竹簪,身着一袭洗得快褪了色的青色长袍,在满室的灯火辉煌中也不见半点瑟缩,有如一根劲竹,从容淡定。这番气质,江容远不由得对他更加赞赏几番,引他上座。 “这两天有些凉了,先喝一杯去去寒。”江容远笑着替他将酒杯倒满,“这酒倒与你相配,名叫青竹酿。方才你站在那里,我还以为见到了谪仙人。” “兄台谬赞。”那人也笑了,他看着有些清瘦,笑起来更显味道。他执起酒杯,一口饮尽,这酒入口绵香,不太辣口,却别有一番劲味:“果然好酒。” “那便多喝几杯。” 几杯酒下肚,江容远多少对此人了解了些。这人名叫林桓宇,长他叁岁,今年二十一,是个常人,原也是北方人,后来辗转定居在了苏昌府。他不仅读过书,而且习过武,尤其剑术。 “你会使剑?”江容远一听,眼睛都亮了,“我也习过剑术,不知林兄师承何处?” 林桓宇执着酒杯,低着眉眼,轻笑着:“我的师父只是乡野间的无名之辈,师门无名,教的剑术也没有名字。” “尊师听来倒像是个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 说起师父,林桓宇的眉眼都柔和了:“高人谈不上,不过他的确是个怪人。他的剑术只传给弱势者,就算是地坤也可以。” “弱势者?地坤?”这着实让江容远颇为惊讶,只听说过只传给天乾的,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法。 “对。”林桓宇点点头,“师父希望弱势者可以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危难关头也能有抵抗之法。” 江容远讶然,惊讶过后只觉心神都被震撼,默默地满上一杯酒,举杯:“林兄切不要再说尊师是怪人了,他、他……”江容远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什么言语都难以表达,仰头一口饮尽,“此等情怀,着实让人敬佩,这杯敬尊师。”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林桓宇听了此话,怔忪片刻,也举起酒杯:“师父已故去多年。”他看着江容远瞬间瞪大的双眼,倒是笑了,“不过师父要是知道世间还有与他志同道合之人,想必在地下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这真是……”江容远止不住叹息。 “师父他一生清贫,至死未改其志。他虽然故去,他的志向我们作弟子的却无一日敢忘。”说这话的时候,林桓宇的眼睛里有火苗在跳跃,炙热不息,“若是日后有机会,我愿创办一所学堂,读书习武,不分性别,不分贵贱。” “对!”江容远不由被感染,“这世间本就该如此,每个人都应不受桎梏,都可以读书习武、参加科考。”江容远虽然贵为太子,其实当今圣上对他多有不满,嫌他妇人之仁,对世间之事怀着幼稚又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作为皇上,不就应该让天下太平、让世间没有贫穷与不公、让每一个百姓都幸福安康吗?被责备的多了,在这里骤然遇见一位有着同样理想的人,江容远分外激动。 林桓宇也难得如此开怀,他起身向江容远作了一揖:“我的剑术虽远不如老师,但尚能入眼。今愿为江兄一舞,不知江兄可愿一观?” “自是愿意的!”江容远连连拍手,四处张望了一下,又犯了难,“只是此处并无宝剑……” “无妨。”林桓宇淡笑一声,随手抽出桌上花瓶内的一根花枝,比划了两下,便踏着月色挥舞了起来。树枝不似宝剑锋利,在他的手中却像是开了刃,一招一式,柔中带刚,好比窗外的这一江春水,状似平静温和,但却蕴含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学这剑法的人,都是世间弱势之辈。弱势者也能拥有雷霆万钧的气场。 没有人该被轻视,每个人都拥有无限的可能。这花枝硬生生舞出了与天抗争的意味,引得江容远忍不住连连鼓掌叫好,“派是无名派,剑是无名剑,人是无名人。好剑!好剑法!”他啧啧赞赏了一番,突然一抚掌,叫道,“对了!”话都没说完便匆匆往门外去,门一打开正好遇上一路寻来的玉喜。 “殿……”玉喜刚蹦出一个字,就被江容远推着往外去:“快,替我找一把琴来。”玉喜虽然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赢了一声,很快把琴呈了上来。 江容远把琴置在案上,冲林桓宇一笑:“没有乐律相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还请林兄不要嫌弃在下琴艺浅薄。”江容远指尖划过琴弦,拨出一声闷响,一首《破阵曲》从他指端流泻出来。林桓宇只不过愣了须臾,便应着节奏挥舞起来。 《破阵曲》,声声铿锵,充满刚烈之气,但林桓宇的剑丝毫不显弱势,反而越舞越昂扬。他手中的花枝踩着弦音,泠泠月光镀在枝丫上,直将夜色都挥舞去。弦音和剑意,二者相得益彰,大势磅礴,气吞山河,就连不懂音律的玉喜在一旁都听得心如擂鼓、不知作何言语、只觉一个好字。 一曲奏罢,两人相视一笑,高山流水也不过如此了。 相谈一夜,等分别的时候已然是天色初蒙,两人却还是意犹未尽。林桓宇提出邀请:“江兄这几日在苏昌城想必尽是在富贵之地,不如我请江兄吃个早饭,逛逛乡里民间?”江容远欣然应允,连马车都没有坐,随着林桓宇一路走出繁华、走进巷道中。 这些巷道都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不甚宽敞,也不甚整洁,但存留者最原汁原味生活的痕迹。太阳不过才刚露出个头,不少人家却是已经起身,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了。林桓宇带他去了一家馄饨摊子,摊子支在路边,很是简陋,他们刚好赶上新出锅的第一碗馄饨。 “江兄尝尝,这是苏昌府馄饨以皮轻薄如蝉翼而出名,这户人家做得尤为正宗。”林桓宇给他递去一双筷子,吃惯山珍海味的江容远没有一点点介意,径直接过,低头尝了一个。 馄饨皮正如林桓宇所说,薄得近乎透明,漂浮在碗中就像薄纱漂浮在水中。尝一口,薄薄的馄饨皮入口即化,唇齿间满是肉与汤的鲜香,回味无穷。 “这馄饨竟将我昔日吃过的山珍海味都比了下去了。”江容远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林桓宇笑着偏头冲着馄饨摊老板喊道:“老板,我朋友夸你家馄饨好吃呢!”听了夸奖,馄饨摊的老板也说不出什么高雅的词汇,只会憨憨地笑着,回道:“好吃下次再来啊。” 朴实无华的摊子,平平无奇的生活场景,却给了江容远不尽的触动。他搅动着碗里的馄饨,突然抬头看向林桓宇:“林兄,桓宇,我其实是皇家的子弟……” 林桓宇一愣,看向他,不知他此番作何意。江容远目光灼灼:“如果我可以给予林兄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林兄可愿随我回京城呢?” 江容远想过他们以后怎样携手共谱一段君臣佳话,却独独没有想到林桓宇竟然拒绝了。无论他怎么言说,林桓宇只沉默着摇头,没有再应答。明明知心相交的会面竟在一片尴尬中匆匆散场。 看着林桓宇离开的背影,江容远不禁懊恼自己的唐突。林桓宇是不是木亘君早就不是江容远关心的问题,他求的是林桓宇这个人。为了他,江容远推迟了归期,备上好礼,隔日便找上门去。 林桓宇的家挤在街巷之中,小小的一个巷道里居住有四五户人家,每一户都是一样的贫寒,以至于江容远从豪华的马车上下来时都觉有些羞愧。 林桓宇没有想到江容远还会找上门来,虽然诧异,还是礼貌地把他迎进门去。 父母早年去世,如今家中只有林桓宇一人,不大的屋子只分作了卧室、厨房、厅堂叁间。走进屋去,便看见有限的空间里摆满了他亲手抄写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收藏得比金子还要宝贵。 相比昨天,林桓宇已然整理好心情,但不复昨日的亲密,和江容远不卑不亢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后依旧婉拒了江容远的盛邀。 江容远怎么都想不通林桓宇拒绝的理由,也不甘愿就让他在此荒废一生。古时就有叁顾茅庐的典故,被连拒两次的江容远并没有气馁,反而越战越勇,此后一连数日,日日登门拜访,终是在第五日收到了林桓宇的邀约。 邀他往一间城郊的小酒楼一聚。 ---------------------------------------------------------------------------- 新的受受登场~ 下章吃他! 这篇文一共四个受,目前出场两个,还有两个不会那么快~ (增加快2000字补充了他们相知相遇的情节,也完善了林桓宇的形象,不然后面写起来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哎,我这个故事估摸着要进展到七年后,按我这个龟速,得写到哪一年啊_(:3」∠)_) 久旱逢甘露(H)(修) 这几日秋雨连绵,通往城郊的路甚是泥泞,江容远的马车一路驶过,有如白玉坠入泥淖。玉喜想不通自家公子何等身份,要为了个草民如此屈尊降贵。但江容远一派欢喜,他一个做奴仆的自是不能多说些什么。 车子曲曲折折走了好一会,才找到了林桓宇说的那一家。比起春江楼来,这家迎春楼可谓是平平无奇到有些寒酸。酒楼就是个农家小院,院子里有鸡在啄米,院子外是大片的田舍,来往吃酒的都是粗鄙之徒。 玉喜一看就苦了脸,他们殿下打出生以来哪里过这般地方,反倒是江容远兴致勃勃地和他说:“你不觉得很好吗?” “恕奴婢愚钝,这、这哪里好了……”玉喜暗暗把自己勾在不知哪冒出的木刺上的衣角扯了下来,瞬间还是簇新的衣服就被勾出了丝,心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林桓宇还没有到,江容远在二楼找了个僻静的临窗位置坐下。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街道上匆忙来去、为了生计奔波的人群。他拎起茶壶,倒了杯水,细喝了一口。这茶叶是江容远未曾喝过的,叶片很大,看起来有些粗糙,入口略苦,后劲却是醇香。虽不如名茶那般细腻,但那种粗犷的香味也别有风味。 江容远不由又倒了一杯,看着窗外的人群有些入神:“这里的确有些寒酸……” “是吧,不如奴婢叫人……”玉喜扬起了笑,还没把换个地方的话说出口,又听得江容远道:“但整个大兴十之八九的百姓都是过的这样寒酸的日子。他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累了就到这样的酒楼里喝杯廉价的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们在京城的日子是很好,可那般的好生活有多少人能享受呢?” “这……”玉喜抹了把汗,“如今大兴国运强盛,百姓们温饱总是没问题的。” “是吗?”江容远淡淡道,“这一路走过来你可有仔细看看路边的人家?” 玉喜答不上来,他只顾着看自己被泥弄脏的鞋了。 大兴自建国百余年来,现在可谓是最强盛的时期,但就是在这种大环境下、在富饶的苏昌府里,沿街走过来江容远还是瞧见不少赤贫的人家。 在京城江容远也喜欢去民间走走看看,也和父皇提出了不少建议,但父皇每一次都是劈头盖脸地骂他,说国事不是他玩小孩子过家家,他根本不知现实为何。可是……现实不就是在他眼前吗?江容远捏紧了拳头。 还有食不果腹的人家,还有不得重用的人才……就说林桓宇,明明才华满腹,却只能给邻家孩子们教教书,连科举都没有办法参加。 大兴的官员选拔人人皆可报名,但需所在乡县核验通过后方能参加。本意是为了防止品行不端者参加科考,可时日一久贪赃舞弊不胜枚举,似乎决定核验结果的不再是品行而是钱财。 江容远只道是林桓宇家境清贫,这核验一关就自然而然被卡住了。只是江容远未曾想到的是,林桓宇其实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街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江容远正担心林桓宇没有带伞,便瞧见他撑着竹伞打街头而来。 人头攒头的大街上,伞挨着伞,拥挤非常。一片拥挤中林桓宇仍然是最为显目的那一个。他个子高,撑着一柄绘着竹石图的油纸伞,远望去就像一株苍竹,挺拔俊秀,粗衣布衫都能为他增色,于人群中有如鹤立鸡群一般。 从纵使见过许多名士大家,就论那一份雨幕中信步而来的淡然姿态,江容远自也不由为林桓宇鼓掌,感慨一句好相貌好风流。 再倒上一杯茶,当茶水恰恰倾满茶杯的时候,厢房的门被扣响,林桓宇来了。 斜风细雨,尽管撑着伞,他的头发还是无法避免地被打湿了些,一小缕一小缕凌乱地贴在脸上,不显狼狈,却觉得倜傥。特别是当雨珠自他脸颊两侧滑落滴进他的衣领时,江容远心里猛地就冒出那么句古话“是真名士自风流”。不需要任何华丽的修饰,自是一派风流气度。 今日林桓宇穿得很是正式,衣料依旧普通,款式却是重要的正式场合才会有的穿着。江容远刚想起身相迎,便见林桓宇退了半步,躬身行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叫得江容远是一愣:“你知道了?”他只对林桓宇说自己是皇室子弟,对太子的身份却未透露半句,为的就是不想因为身份而有太多的隔阂。 “是。”林桓宇弯着腰,头始终没有抬起。太子殿下在城内,苏昌郡守自是时刻关注着太子的动向。江容远离开他的居所后不久,府衙便派人找上了门,威逼利诱与他说了一番,大意不外乎是,跟了太子是你的荣幸,不要不识好歹。 此“跟”的含义自然与江容远的不同。林桓宇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哪一情报环节出了差错,竟然没有人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太子殿下他为知己,他就当坦诚相待。 “太子殿下,草民有话说。” “先起来再说。”江容远说罢便去扶他,林桓宇无视了想要扶他起身的手:“太子殿下器重草民,草民结环衔草也难以为报。只是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林桓宇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真切,“草民乃是地坤。” “地、地坤?”江容远惊得连退几步,不由从头到脚重又细细打量他。林桓宇的面容带些锐利的棱角,比起寻常地坤的娇美可人,更多的是一种俊美;个头也比寻常地坤高上许多,甚至站在江容远身边,也只比他略低半个头;身材更不是寻常地坤的弱柳扶风之态,不仅不算单薄,甚至覆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这样的人怎么都跟地坤联系不上。 “是的。”林桓宇早就习惯了别人非样的眼光,他略略释放出一丝信息素,是一股墨砚的气息,一种清冷的味道,不比一般地坤的香甜,但的确是地坤才会有的气味。 “你竟然是地坤……”一时间江容远不知道该作怎样的反应,突然灵光乍现,“那……木亘君是你吗?” 林桓宇没有否认,点点头:“是草民。” “桓”字一分为二便是“木亘”。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在常人和天乾中怎么都找不到木亘君这么一号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常人天乾,他是一个被要求“无才便是德”的地坤。 “你竟然是地坤……”江容远喃喃地又念叨一遍,震惊散去,更多的是可惜和叹恨,“不行,不行,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都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只能无奈地坐回案边,看着自己沏好的两杯茶,长叹一口,无可奈何。 许多人知道他是地坤之后,看他的眼光瞬间就变了模样,无论是鄙夷还是悲悯,都是不赞同的神态。江容远没有,在他的神情里林桓宇读出了平等与尊重。 就算自己的抱负一生都无法实现,至少在此刻他有过这一丝温暖的慰藉。 知足了。 “殿下。”这一声林桓宇叫得真心诚意,“殿下不必为草民这般烦恼。” “我只是……”江容远心下烦躁,他满以为自己身为太子一人之下,没成想这世间还有他也难以办到的事情……这世间的规矩把人硬生生框在里面,不能逾越。明明满腹才华,却只能碌碌无为地过完一生,究其原因不过是性别不同、身份低微。 都说人定胜天,人连天都能战胜,却没法胜过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万般无奈只能化作一句叹息,江容远请林桓宇坐下,续上新的茶水,递到他面前:“这杯茶不为你的性别,你身为地坤,却比许多天乾都心怀天下,当得。” 林桓宇倒是释然:“这世间疾苦之事,不分大小、无论难易,总有人要试着去发声、去做出一些改变。”林桓宇的眼眸因为信念而如星辰般夺目,“殿下若是见过那些被生活所苦的百姓,也必不会熟视无睹。” “草民不愿辜负殿下的知遇之恩,虽不能进京,但愿趁着这最后的机会,邀殿下在这迎春楼一聚,带殿下看看不同的风光,请殿下听听草民的拙见,也能为百姓们求得一份福祉。”小小迎春楼的窗外,如一副画卷,是田间地头,也是人世百态。 林桓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书简,双手递上:“若殿下不嫌弃。” “我……”江容远捏着茶杯,没有接。他不是不愿,只觉不该接,仿佛接了,就真的认了林桓宇不会有未来的现实。江容远盯着那书简,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既然总要有人先行,不如便从你我起。你若不介意,我仍愿请你做我门下客卿!” 江容远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有些话说出口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接过书简,没有打开,眼睛同样升起了光芒:“我不仅要你这一份策论,我还要你未来千千万万份!” 讶然过后便是肃然,林桓宇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蓦然起身,深深行上一大礼,久久没有起身:“殿下,既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第一人,草民必当奉陪。” “好!”江容远一时心潮澎湃,当即拍手唤来玉喜,“今日你我就不论身份性别,只以知己相待,当浮一大白!” 酒很快就呈了上来,不是仙露琼枝,只是普通的农家酒,可喝来却比任何酒都来得尽兴。两人抛去一切俗世的禁锢,开怀畅饮。枷锁被打破,两人之间再无隔阂,皆是说不出的畅快和尽兴。 知音者诚希,遇上了才会明白。 酒不醉人人自醉,这顿酒直喝到月上柳梢,酒楼准备打烊。两人皆喝得脸红通通,醺醺然,不识天上人间。月光铺地,银色的光辉里竟带着淡雅的幽香,嗅来更引得酒气冲头,江容远紧紧拉住林桓宇的手,不放他离开:“桓宇,认识你真的好……我们、我们……”他说着感到头脑愈发昏沉,血液像被柴火点着烧,浑身滚烫滚烫的。没有太多的想法,只知道不想和他分开,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摆出诚心的姿态,“去我的住处,我们再饮几杯,秉烛夜话……不、不醉不归!” 相较之下,林桓宇安静许多,只不过不是清醒的安静,而是被酒意醺得找不到了自我意识,木呆呆地任由江容远把他的手一会拉着、一会搓揉着、一会合在手心里。 殿下拉着林桓宇不放,玉喜没有办法,只能将两人都送回了江容远下榻的院子。可进了院门、入了房间,江容远也没有松开拉着林桓宇的手,甚至只要玉喜去拉,他就暴躁异常得像头发怒的狮子,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玉喜,仿佛下一秒就要喷火。 玉喜急了,这两人的状态明显都不正常,他跺跺脚就想去找大夫。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福至心灵的想到,这一个天乾、一个地坤,面色潮红……他虚虚地回头看向床榻边,自家殿下如果已经整个黏在了林桓宇的身上,不可自控地在他脖颈处猛吸着。 赶紧低下头,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玉喜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带上门,体贴地替主子守起门来。 许是酒意烧人,江容远恢复一两分意识时只觉浑身燥热,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迷蒙着双眼,想要感知周围,世界混沌,唯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冷香味萦绕心府间。 这是什么味道? 很是淡雅却又格外勾人。 只不过闻上两口,江容远身上又热了两分,信息素都忍不住喷发而出,自觉地去追寻那香气。天乾的信息素浓烈又霸道,它就像一团火,那股清香就是干草,干柴遇烈火,轰的一声就点燃了滔天的火焰。 江容远一双眼被烧得通红,身下的阳物更是翘得老高。没有天乾能在充盈着地坤信息素的屋子保持自制,更何况他还被酒精迷糊了头脑,一切全都交给了本能。本能让他径直扑向清甜气息的源头,不管不顾地一把把人拉过来压在自己身下,动作毫无温柔可言。 一切真的再无任何枷锁和桎梏。 林桓宇比江容远更昏沉,他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散着热气、透着红,嘴里溢出呻吟,手不自觉地撕扯着自己的衣物,身体扭动着不断地寻找着摆脱这热意的办法。当江容远拉着他的脚踝将他拖走的时候,他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反而感到被救赎,本能驱使着他卸去所有的防备去给这个天乾投怀送抱。 是的,林桓宇发情了,在天乾的陪伴和酒精的驱使下,让本就接近的发情期没有任何预兆地汹涌来袭,混沌了神智,让他们退化为只有交合本能的野兽。 没有情意,也没有前戏,只有亟待疏解的欲望。江容远粗暴地把人翻过身去,一只手摁住他的脖子,防止这个地坤临阵脱逃,一只手径直撕开他的衣领,喘着粗气摸上了林桓宇颈后那块腺体。 腺体散发着成熟的香甜,像一棵成熟的果子,有着致命的诱惑。江容远大力地摩挲着,把那块娇嫩的皮肤磨得更红。林桓宇本能地察觉到自己即将被标记,眼睛微微睁开,想要去看些什么,又什么都看不到。他头上的发髻散了一半,乌黑的头发半散在雪白的颈项间,发情的地坤侧着脸被摁在自己的手掌下,江容远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了。他再也不能思考,低下头直接一口咬了上去。天乾那专为标记而生的虎牙刺穿了地坤脆弱的腺体,饮到了藏在里面的蜜露,那是比酒更加醉人的存在。 墨砚染上了檀香,这辈子都无法洗去了。 腺体被穿透,林桓宇身子一抖,呜咽一声,一颗泪珠从他的眼中滑落砸在了地上。但江容远已然感受不到,他满心只有一个天乾的征服欲,他标记了一个地坤,这个地坤从此就是他的了。这种想法让他欲火更旺,再也不能多忍耐一分,连衣服都来不及脱掉,就这么胡乱地扯开了彼此的裤子,一手捞起他的臀,径直插了进去。 发情期的地坤一切都为交合做足了准备。尽管没有前戏,但那穴眼就像是一股泉水,水汪汪的,把身下的衣物都浸湿了,扇动着穴口,只等着天乾的恩宠。当滚烫的肉棒大力插入的时候,林桓宇还是发出了舒服的喟叹,不由自主地将屁股抬得更高些,去迎合天乾的侵犯。 江容远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任何词汇都描述不出那般爽快的感受。他的龟头刚刚进入的时候,就感到穴里的软肉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紧紧地包裹住他,像有千百张小口吮吸着、按摩着,世间极乐不过如此,江容远手上摁着林桓宇脖子的力气又加重几分,咬着牙把整根肉棒直接肏了进去。林桓宇的小穴因发情而滚烫异常,里面有又水泽万分,江容远只觉进入了高烫的温泉里,热得他出了一身汗,除了大力地抽插进出,再无其他想法。 全部的兽性都在这一刻被激发。江容远没有太多的技巧,就是不断地进出、狠厉地摩擦,消磨着自己浑身无处宣泄的欲望。天乾的阳物又粗又大,每一下狠操,都直戳穴心,引得身下人一阵颤栗,没操上两下,林桓宇竟就抖着身子泄了。 林桓宇这般情操高尚的人,此刻为自己的阳物所制服,被自己摁在身下狠操,脸上纵横交错都是情欲的眼泪,口中断断续续发出不住的呻吟,江容远被激得斗志愈发昂扬,光是这么摁着还不觉尽兴。他抽出自己的阳物,狰狞的棒身水光闪烁,林桓宇失去了天乾的安抚,急切地看向江容远,将屁股抬得更高,想要重新把它吞下去。 “不要浪!”江容远一巴掌拍上他的臀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猛然的疼痛竟让林桓宇抓着自己的衣服呜咽了一声,身前的肉棒抖了抖吐出一股清液。 “小贱蹄子。”被情欲控制的人对很多荤话都无师自通,江容远叁下两除二扒光了两人的衣服,肉贴肉将彼此都看了个明白。他“啪”地一声将另一半臀也打得通红,又把人重新翻过来,面对着面,将他的大腿压在了肩膀上,看着他光溜溜、冒着水的屁股,呼吸声愈发粗重,挺着自己硬到不行的肉棒摸着股缝就重新肏了进去,哑着声音恶狠狠地骂:“小贱蹄子,这么浪,操死你!” 说到做到,江容远抽出一半的棒身,又飞快地捅了进去,一下一下没有什么技巧,纯粹靠着一股子蛮力,次次顶着他的生殖腔口发狠。他不只是要肏服身下的这个发浪的地坤,他还要在他体内成结,要他永远都离不开自己的大肉棒。 生殖腔口是一个地坤最为脆弱的地方,猛烈地撞击让林桓宇昏沉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微眯的眼睛顿时瞪大,腿和手被被身上的天乾按着,他被快感制服着,就像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不要、不要……”林桓宇抽噎着,他张大了口,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除了一声大过一声的呻吟,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要什么!”江容远进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感到龟头撞击的那个地方已经出现了微微的松动,这股松动引动着穴肉更加的紧窒,不要命地咬着他的阳物,爽得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要也要要……”又是几下大力地顶撞,撞得林桓宇的身子直往前冲,“乖一点,把生殖腔打开,我要进去。”江容远松开对他的桎梏,低下头咬住他的脖子,舌头在刚刚标记过的地方不住地舔舐着。地坤被标记了之后,对于天乾强硬的命令几乎没有反抗的力量。他双目失神地看着标记了自己的天乾,眼睛里泡满生理性泪水,身体被快感冲击得直哆嗦,体内更是对天乾的话做出了最直观的反应,那紧得能让人随时泄精的小穴几个收缩慢慢放松下来。 “乖。”作为天乾,江容远满意地笑了,他的尖牙再次穿过了林桓宇的皮肤,伴随着一阵疼痛,硕大的肉棒势如破竹般钉进了林桓宇的生殖腔。 就那一瞬间,林桓宇浑身紧绷,十个指头死死地扣住天乾的肩膀,身前的肉棒随之爆发,哑着嗓子高声尖叫:“啊……” 他的尖叫只会让肉棒恶狠狠地直捅生殖腔的最深处,猛力地狂干他,操得林桓宇头脑空白,只能抓着天乾的肩,无声地哭叫,不住地收缩自己的小穴:“给我、给、给我……” “给你什么?”江容远把他拉起来,坐到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颠着他往上顶。这样的姿势让阳物进得更深,林桓宇感觉自己就要被捅穿了,即使在发情期也承受不住,什么礼仪廉耻都不再存在,他只能从结束这场狂风暴雨,被自己的天乾彻底的、里里外外地标记一遍,他哭喊着:“射给我……求求你了,射给我……” 江容远本就已经快到极点,听了这话更是把人狠狠地往自己肉棒上摁,最后一个极深地顶弄后,大吼一声,他的肉棒尾端鼓胀出一个肉结,严严实实地将小穴撑大堵住,然后滚烫的精液激射而出,喷打在肉壁上,引得林桓宇尖叫着又小死了一回。 天乾成结的过程无比漫长,直将地坤射得小腹凸起、满满当当又逃脱不能。只有在这一刻,林桓宇仿佛才是一个地坤,他身上交错着无数欢爱的痕迹,白花花的精液从他的穴里溢出,流到大腿上,格外色情。情欲稍稍缓解后,江容远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可不等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桓宇身上的情热又起,再次把他拖入混沌的旋涡。 不自知,不可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江容远不知道那两日是怎么度过的,只有混乱和凌乱。 他陪一个地坤度过了他的发情期,在他身上标记,在他体内成结。 而这个地坤却不是他的小仪。 天教心愿与身违 江容远从床上坐起,本就盖得随意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他布满划痕的胸膛。那是被发情期熏红眼的他将林桓宇死死按在床上侵犯时,林桓宇哭叫着留下的痕迹。林桓宇,木亘君……江容远看向身边还在沉睡的人,他的脸上还有没有干涸的眼泪,身上的深深浅浅都是他又吸又咬搞出的,因为被标记了,他无意识地依靠着江容远,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 他都干了些什么?像一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肆意地趁着发情期侵犯一个地坤。他背叛了和林桓宇的理想,也背叛了和宣仪的感情。礼义廉耻都被他丢弃了,他变成了他最厌恶的样子…… 江容远扶额,他不敢去想这双眼睛睁开后的样子,也不敢去想宣仪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心都空得不再跳动。 他呆坐了一会,异常冷静地披了件衣服起身。玉喜这两日日一直守在门外,看见江容远出来头快低到膝盖上去了。江容远没有力气和他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吩咐:“打点热水来。” “是。”玉喜听了两日的墙角,此时面对江容远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知道自己主子对宣仪小公子的感情,因此就更摸不准他此刻的态度,只能少说多做,生怕一个行将就错引火上身。 看着玉喜要走,江容远又唤住他,玉喜汗都快滴下来了,好在江容远只是多吩咐了一句:“再喊个大夫来,别太张扬。”玉喜应声退下,很快就送来热水,把大夫请来了。 江容远先是抱着林桓宇沐浴了一番,再为他换上整齐干净的衣服,把他放在焕然一新的床榻上,盖好被子,这才将大夫请了进来。 许是累极,林桓宇一直浑浑地睡着,没有醒来。撇去多余的情绪,江容远还是担心的。只是这个大夫没有那么好请。按照规矩,替地坤看病的大夫不能是天乾,对于一些房中事宜更是只能找有经验的地坤。早就过了宵禁的时间,地坤是万万不能出门的,玉喜只能去请常人大夫。可偏偏今日这苏昌城里最有名望的常人大夫出门去了,只留下他的一位天乾徒弟坐镇。 偏偏求诊的是太子殿下,玉喜怎么都不敢随便喊一个大夫去,一时间急得焦头烂额的。 “不如我去看看?”这位天乾徒弟年纪轻轻,但行事已经颇为稳当,“我跟着师父学习已十余年,还是自诩有几分本事的。” “不行不行。”玉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是个天乾,这怎么行!”一山不容二虎,在标记这方面天乾对其他天乾有着本能上的排斥,更不用提那厢才刚刚云消雨散。 “不必担心。”那小大夫也不恼,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香囊,“这个香囊有抑制的效果,可以抑制住信息素的气息,闻起来就与常人别无二致。” 玉喜瞪大了眼:“小大夫你可别说笑了?要是有这种东西,这世上还了得?” 小大夫摇摇头,解释道:“我并未骗你,这香囊是依据一古方配制而来,只是那方子并不完全,还有不少缺陷,但看诊的一时半会是足够的了。” 玉喜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将信将疑,但一时间着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咬咬牙,将他带了回去。一路上那小大夫细细问了许多,玉喜不敢多透露,只说自家夫人突然发了情,来势极其凶猛,烧得人神志不清,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小大夫点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其他多余的半句都没有多问。 玉喜提心吊胆地领着那小大夫进了屋,不知是不是那个香囊真起了用,江容远竟半点没有察觉,方才松了一口气。 那小大夫背着药箱,向江容远行一礼:“敢问贵夫人现在何处?” 江容远面色淡淡地呆坐着,一杯茶捏在指尖,又久久没有喝上一口。大夫的一句话猛地把他拉过神来,还句“夫人”更是说得他心神一震,面上的淡定差点难以为继,沉默片刻才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掀开床前的帷幔。 林桓宇脸上的潮红褪去,剩下的是一丝惨白,整个人躺在那里显得病恹恹的。那小大夫看了一眼,便赶忙快步上前去,放下药箱,也没有什么避嫌地就这么搭上林桓宇的手腕。这一系列动作看得玉喜脸色大白,就这么直接摸上林公子的手……他想想都有些站不稳。好在江容远看着淡定,只神思不知去了哪里,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字未发,玉喜便当什么都没看见。 小大夫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凝神在林桓宇的病情上。江容远见他许久不说话,打起两分精神,开口问道:“怎么样,大夫?” 小大夫收回手,回问:“不知尊夫人芳龄几何?”江容远一愣,答道:“二十有一。”这还是之前他们喝酒聊天的时候问道的,这也是他没有怀疑林桓宇性别的原因之一。地坤十八岁成年便会迎来发情期,一般的人家早就在成年前便给自家孩子相好天乾,年纪一到便立刻成亲。二十一岁,还没有成家的地坤几乎没有。 小大夫又问:“不知尊夫人前些年的发情期是如何度过的?”他问的是坦坦荡荡,毫无芥蒂,只是江容远呛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时他也才想起去思考,这叁年林桓宇作为一个地坤是怎么度过的?要知道没有天乾的安抚,发情期里的地坤便如火煎油烹,是极为难熬的。他清楚林桓宇没有被标记,但没有被标记不代表…… 就在江容远思绪一片混乱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应答:“那几日我便躲在家中地窖里……” “桓宇!”江容远赶忙看过去。 “殿下。”饶是林桓宇身强力壮,他此刻起身也有些困难,腰酸背痛不提,身后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隐隐作痛。江容远赶忙扶住他,他的手碰到林桓宇胳膊的时候,只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便对了。”小大夫一拍手,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尊夫人此前一直压抑着,没有得到纾解,这天乾地坤共处一室,便极易引起发情,而且异常汹涌,难以招架。” 林桓宇听了,垂着眼眸,不知想了些什么,许久轻轻叹口气:“竟是如此……” 他自以为是的反抗,到头来竟是作茧自缚。 开了药方,嘱咐了注意事项,小大夫便告辞了。他虽在诊疗上不讲太多的规矩礼仪,但也见得出这一对夫夫之间的暗潮涌动。大夫只能治病,却无法治心,小大夫没有久留,知趣地告辞,只道:“我姓赵,有什么其他情况直去广济药房找我便是。” 送走了大夫,江容远和林桓宇面对面坐着,他想了一番又一番的措辞却仍不知该如何开口:“桓宇,我……”林桓宇自醒来便很平静,他越是如此,江容远心中便越不好受。方才大夫问到这叁年间的发情期时,自己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的竟是侥幸的窃喜,他想若是桓宇还有其他天乾……这般低劣自私的想法,让江容远愈发唾弃自己,愈发对林桓宇羞愧万分。 “抱歉,桓宇,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千般错万般错,只能化作一句道歉。江容远作为太子长大,甚少对谁道过歉,这一句他说得真心实意。 林桓宇摇摇头:“殿下不必道歉,天乾和地坤这是自然伦常。” “可是我们明明才……”江容远急急地说了半句,又颓然地将后半句咽了下去。明明才说好抛去性别的桎梏,转眼就被性别套牢了。 “殿下,我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地坤的身份。”比起江容远的焦躁,林桓宇很平静,“我接受它,接受它带来的一切,好与不好,都是父母给予我,我满怀感激。” “我想要做的改变,从来不是变更我的性别,而是改变作为一名地坤的处境。”林桓宇浅浅地笑了,笑得江容远也愣住了。林桓宇抬头看着他,郑重地问:“殿下,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改变就从你我起,如果……”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江容远垂下了眼,苦涩地说:“没有如果……我们还没有进行,就失败了不是吗……”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清楚地记得这双手是怎么牢牢地钉住林桓宇,钉住了他,钉住了他们约定好的未来。“是我的错,是我毁了这一切……” 江容远痛苦地掩面,一闭眼上他一逞兽性的画面就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手在发抖,身体在发抖,就算林桓宇原谅他,他也没办法原谅自己。许久他才惨然地笑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会带你回京,然后……娶你过门……” 娶你过门,这句话江容远曾经无数次说过。现在他又重复了一遍,说的对象却变了。 林桓宇一愣:“殿下,我只是一介草民,不必……”江容远摇头,打断他:“桓宇,你很好,不必自薄。我背弃了我们的约定,不能再背弃一个天乾的义务了。” “殿下……”林桓宇无言以对。作为一个被标记过的地坤生理上极为依赖他的天乾,但是他的内心不只是一个地坤。“殿下,您看我是叫做林桓宇的地坤,还是身为地坤的林桓宇呢?” “桓宇,我明白你的意思,地坤和桓宇都是你,只是……”江容远说得艰难,“你以后的发情期都该怎么办呢?况且你肚子里兴许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刚才那个小大夫说过,林桓宇这般情况,不仅发情期凶猛,而且怀孕几率极大。 林桓宇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人,他以前只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太子、志同道合的伙伴,可现在他还是标记了自己的天乾。地坤对于标记了自己的天乾有着本能的依赖,即使头脑再清醒,林桓宇的心里也同样是一团乱麻。 他再说不出一句反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默默地应了。 ------------------------------------------------------------- 下章回京就会修罗场了! 这章先更着,回头还要修改! 我更得太慢太慢了,感觉对不上七个收藏和两个珍珠 我会抓紧写写写的! 爱你们,谢谢! 去年今日此门中 既然定了要一道回京,江容远便差人去替林桓宇收拾行李。林桓宇要收拾的东西不多,除了大摞大摞的书之外,也没有太多可收拾的物事。家当不多,要做的告别却不少。林桓宇将一些带不走的书都赠与了平日教导过的邻家孩子们。孩子们知道林先生要离开之后,都面露不舍地一窝蜂地拥着他,眼泪巴巴地拖着他的衣角。一个四岁模样的小地坤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搂住他的脚不肯松手。 “甜甜,别哭呀。”林桓宇将小地坤抱起,京城与苏昌千里之遥,他对这些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心中也充满不舍,温柔地抚着她的发安慰道,“先生只是搬去京城了,不代表再也不能和甜甜见面了呀。” “那甜甜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林先生呢?”甜甜搂着林桓宇的脖子,抽噎着问。 林桓宇沉思了一下,答道:“等甜甜把林先生留给你的书都读透了、教你的剑术都练会了,那时候甜甜就有本事了,就可以离开去苏昌找先生了。” “那、那还要好久哦……”书那么难读、剑那么难练,甜甜撇着嘴又想哭了。 林桓宇捏捏她的鼻头:“所以呀,甜甜才更要勤奋努力呀。”看着小孩子委委屈屈的脸庞,他又道,“说不定哪天先生也会回来看你的。”未来难料,此行且去,不知是福多还是祸多,或许终于有一日他还会回到这间小院子来,或许他真能够一展抱负、实现师父多年的夙愿、自己毕生的理想。 “那先生可要早点回来呀。”甜甜仍旧恋恋不舍地抱着林桓宇撒着娇,她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天乾人小鬼大地插话道:“哎呀,甜甜,你懂什么,先生这是嫁人了!” “嫁人了?”甜甜瞪大眼睛,她年纪还小,这个词对她来说还太过朦胧,她偏过头好奇地问,“先生嫁给谁呀?能不能嫁给甜甜呀!” 不能林桓宇应答,那小小子又多嘴道:“你是不是笨啊,先生是地坤,只能嫁给天乾的。”末了他也忍不住问,“先生你嫁给哪个天乾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是个很好的人,很温柔,很能理解我。我们……”念起江容远,林桓宇心中竟生出一丝欢喜。虽然结合是一场意外,但他们志同道合,如若非要嫁人,可能难有比江容远更好的对象了。 可能是因为才被标记,一个偶然的话题竟引出林桓宇对江容远的几分眷恋以及对未来的期许,冲淡了不少辞别的伤感。林桓宇头一回有了归心似箭的体验,这根箭去往的不再是只有他孤零零一人的小院子,而是他和他的天乾即将拥有的共同的家。 林桓宇匆匆回到江容远的住处,进门正看见江容远正站在窗前读着一封信,他的神情微妙,一种甜中带涩、又哭又笑的神态。他没有想探听信的内容,倒是江容远看见他回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把信藏起来。慌乱之中,一片红叶从折迭的信纸中飘落至林桓宇的脚下。 江容远尴尬地看着林桓宇弯腰将那片叶子拾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想要辩解,又无话可说。 这种红叶是北方特有的红荫树的叶片,红荫树的叶子春夏是绿色的,当秋天来临的时候便会转红,到初冬的时候更是如血般红透山野,从古至今不乏名家为它提诗写赋,更为它赋予了相思的含义。相传在战火纷争的年代,当层林尽染、漫山红遍的时候,留守在家中的妻子便能等到征战归来的丈夫,后来的人们便用这红荫树的叶子寄托相思。 轻飘飘的一片叶子拈在手中有如千斤重,把林桓宇方方筑起的好心情砸了个稀烂。林桓宇垂着眼,扬着故作的笑,将叶片递给江容远:“殿下,若是在京中有心悦之人,大可不必为了我为难。”这话说出口,心里又是空落落的疼,林桓宇把这种难受归结为地坤对刚刚标记过自己的天乾生理性上依赖,不过是生理表现罢了……他立过的誓言不就是继承师父的遗志,不向生理表现屈服吗? “桓宇……”江容远一把握住林桓宇的手,被握住时林桓宇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林桓宇的手不像宣仪的那样小巧细腻,带着被生活磨砺过的粗糙,但它同样也是温暖的,是一个人的手,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手……江容远闭起眼,再睁开时已作出了决定,他将那封信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将信里面满腔的情意和自己的一颗心都一起撕成了碎片。宣仪的信还是那般孩子气,小小的信封里塞满了他想要和江容远分享的小物件,红叶、落花、绣得歪歪扭扭的绢帕……宣仪总是遮掩不过自己的感情,他总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最好的感情全盘托付,毫不保留,他只想将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与他的容远哥哥分享。 只是……造化弄人…… “回京城之后,我会和小仪讲清楚,让他另觅良婿。”江容远痛苦道。林桓宇听得心弦一颤:“殿下这是何必呢?你我相交本就不为情爱。” “本该是如此的。”江容远惨笑,“故而所有的阴差阳错都由我一人承担……好在我和小仪并未标记,他又年纪尚小,这样也算不误他。” 林桓宇默默看着纸张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得一地都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件事我会办妥的,你不要担心。”江容远收敛起情绪,重新执起林桓宇的手,“明日就要回京了,不如你带我在苏昌再走走吧。” 两双天差地别的手交迭在一起,在寒凉的秋日里传递着些许的温暖。他们都在学习,学习如何以一对寻常夫夫的身份相处,如何平淡温暖地携手相伴度过余生。 忘掉那些尴尬的事情,两人的相处还是自得的。林桓宇不像宣仪,他不需要时时刻刻被人哄着关照着,和他并肩走在街上,时而看看小摊上的东西,时而聊聊民生话题,没有负担,放松自然,其实也是惬意和愉悦的。 两人路过一个小巷的时候,差点和从巷子里出来的一位大夫撞上。江容远刚想道歉,就发现这位大夫正是之前请来替林桓宇看诊的赵大夫。 “赵大夫?”江容远诧异,面孔和那日一模一样,但他总觉得这赵大夫有哪里不同。 赵大夫也认出两人,躬身一揖:“原来是江公子和夫人。”说罢,他又抬头看向林桓宇,细细地看了一番他的面色,“看样子江夫人恢复得甚好。” 赵大夫在坊间有几分名气的,林桓宇是认得他的,此时被他当面叫做江夫人面上一红,生出几分不自在来:“赵大夫,是来出诊的?” “对。”赵恒点点头,“里头一户人家的小地坤病了,我来替他看看。” “地坤?”江容远这才猛然察觉,那日这个赵大夫明明是个常人,今日一见却成了天乾,“赵大夫,你是天乾?”这个发现让他倍感疑惑。 赵大夫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那日你家小厮来找我师父出诊,我师父恰巧不在,我性别又有所不便。但怕延误病情,所以使了一点小手段,让我暂且闻起来像个常人。” “还有这般手段?”江容远和每一个第一次听说此事的一样,露出震惊的神情。赵大夫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遍:“因着药方残缺,用一次会有不小的副作用。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常用。” “要是能寻得剩下的残方该造福多少人啊……”江容远听罢不禁感叹。若是能有那样一个药方,可以抑制住信息素的气息,让地坤天乾闻起来都如同常人一般,那么就不会有人因为信息素的吸引而冲动,那么他也不至于…… 一番长吁短叹之后,两人和赵大夫告别。看着赵大夫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林桓宇说道:“这位赵大夫也是个奇人。” “因为他是个天乾,却给地坤看病?”江容远对这个赵大夫也有几分好奇。 “对,赵大夫擅长治疗地坤的疾病,”林桓宇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许,“城里许多人对他不耻。但他所在的广济堂常常举办义诊,药钱也低廉。虽然天乾地坤有别,但很多底层地坤还是会找他看病。” “这赵大夫的师父也是看地坤病的一把好手,我见过几次。”林桓宇像是想起是什么,又说道,“那几次见面给我的感觉总有些奇怪,现在想来,可能是如同赵大夫那样,用了那个香囊遮掩了真正的性别。” “他师父也是个天乾?” 林桓宇摇摇头:“赵大夫也说了,那香囊用了有很大的副作用。即使如此,也坚持经年累月使用的,我猜他如我一样是个地坤。” 赵大夫的师父姓袁,除了赵大夫这个徒弟,不见有其他家人。他虽然日日治病救人,但他自己看起来却是面色苍白、格外瘦弱、弱不禁风的模样。如果猜测不错,可能就是使用香囊带来的后果。可他是经历过怎样的人生,才让他此般坚持着。 虽没有深交,林桓宇对这位袁大夫生出几分知交和钦佩的心意。不知江容远是否和他想到同样的事情,他默然片刻,突然转头看着林桓宇,郑重地对他许诺:“若是我继位,我一定会派最好的大夫去研制这种药,让世上的天乾地坤再不会有你我的遭遇。” 本应该感动激动的,可林桓宇听在耳朵里,怎么都生不出那份心情,反而又添了几分沉重。悲喜在他眼中不动声色地变化,连他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的心情,许久才扯出一个笑容:“那我先替天下万千地坤谢过殿下了。” 纵然心中有千般滋味,第二日他们还是按时踏上了回京的路。林桓宇的行李早就被安置好,作为太子殿下的地坤,他头一回享受到了富贵生活的滋味。太子殿下的马车比他的一亩叁分地都要来得豪华宽敞,里头铺着软塌、设有被炉、点着熏香,坐在里头有如软在棉花上一般舒适。 “还习惯吗?”一路上江容远体贴地关照着他。 林桓宇摇摇头,这马车坐在里头都没有太多颠簸的感觉。他知道这番不只是因为太子身份的高贵,还有他可能已经怀有身孕的缘故。 走了这么多日,林桓宇终于有时间细细去咀嚼一下,他作为一个地坤这半月来发生的事情了。他从来没有以一个地坤自视过,而现在他要被标记了,要结婚了,甚至可能已经怀孕了……这些都是一个地坤会经历的事情,但对林桓宇却是遥远陌生可偏偏近在眼前的事情。多少大风大浪前都不曾露出怯色的他,在离京城越来越近的此刻生怯了。 林桓宇都是如此,江容远自然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无论在脑海中演习多少次,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父皇母后交代、不知道怎么和宣相宣仪交代。烦扰无用,他索性强迫自己忘掉这些事,和林桓宇说起京城的事来。 他把京城的点点滴滴和林桓宇娓娓道来,介绍完京城又和林桓宇介绍他们皇家的人员,说他的父皇母后,说他的兄弟姐妹,说他的亲朋好友……将他的生活画卷一点一滴向林桓宇描绘。 谁不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活生生的人呢? 听得林桓宇终是露出了轻松的笑。他摸着马车内壁上雕刻的图案,突然道:“我想起了一句古话。” “什么?”江容远看他,其实林桓宇眉眼是极好的,清俊儒雅,再加之他那如竹般的气质,一颦一笑也皆是别样滋味。 “飞上枝头变凤凰。”林桓宇轻笑一声。他俊朗的侧脸、被风吹起的发丝衬着窗外远山碧水如同画一般,而林桓宇仿佛生来就应是画中人。江容远看得一怔,心中泛起别样的情愫,不管过去如何,这是他以后会白头到老的人。他要学着去爱他,不只是对朋友的,更是对夫人的。 江容远心念一动,按住他的手:“桓宇,你本来就就是凤凰。” 可能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桓宇不知道江容远这话说得是哪层意思,他但笑不语,心中却给自己敲响了警钟。无论今后是悲是喜,他都不能忘记他对自己许下的誓言、忘记他来时的那条路。 走了大半个月,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太子府的门前。江容远先行一步下车,接着又将林桓宇扶了下来。他都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句:“容远哥哥,这是谁?” 有如晴天霹雳一般。 ------------------------------------ 打开一次网站发一次文,真是不容易啊,还没有捉虫 多了一个收藏,开心心 下一章修罗场! 与君相决绝 所有想逃避的、不愿想起的,都在此刻汹涌而至。江容远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遍体生寒,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面对小仪,他会是如此心情。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许久未见,他有些贪恋地看着台阶之上的小小人儿。京城寒冷,宣仪今日穿了件宝蓝色长袄,外头套了件绣着金丝团花的小马甲,又围了个白狐毛领、披着藏青色斗篷,是那么的贵气又耀眼。 小仪还是那个小仪,而他已然不堪。 “容远哥哥。”宣仪嘴上甜甜地叫着,眼睛紧盯着站着江容远身侧的人,凝在嘴边的笑容生硬又克制。 “小仪……”江容远手还搀着林桓宇,他不敢对上宣仪的眼睛。宣仪没有闹,也没有如昔日一般直扑上来,他矮身向江容远行礼,像每一个寻常大家闺秀那样,规规矩矩,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来。 小仪这副娇纵的脾气不是没有被说教过,但现在他的知礼守节却让江容远心木木地疼。他的这副模样江容远见过,在他母后身上。父皇添了一个又一个妃子的时候,母后就是这般笑着的。即使心中再多波澜,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失掉体面。那时的江容远总是告诫自己,以后长大了他绝对要对自己的地坤一心一意,不要让他人前笑人后哭。 可是现在他让小仪也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容远闭上眼,将痛苦咽下肚,长痛不如短痛,宣仪还小,他该配更好的人、更好的未来。睁开眼时,江容远尽可能收敛掉多余的情绪,让自己语气冷淡:“你怎么在这?我并没有通知你吧。” “容远哥哥……”短短几阶台阶,宣仪走得如在皇宫正殿前那般仪态端庄。他年纪轻,但不代表他没有危机感。眼前这个人虽然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淡得几乎闻不到,但他的身上霸道得缠着另一个人的信息素的气味,那味道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两个月前才和他亲密纠缠过。他的心突突得跳着,强忍着让自己还是容远哥哥那个可爱无暇的小仪。他走下台阶,亲昵地在江容远身边站定,无视了容远哥哥搀扶着那人的手,如往日一般搂住他另一只胳膊,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带着点小委屈:“自从你走后,我每天都过来等容远哥哥,每天都在盼着你早点回来。” “等啊、等啊……你终于回来了容远哥哥。”明明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哭腔,宣仪还是扬着甜甜的笑,看得江容远心下恍惚。 宣仪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看向林桓宇问道:“这位先生是谁呀?怎么没见过。” 就算最初不识,林桓宇现在也知道这位小公子是谁了。 那个红叶传情、被他拆散的、江容远在京城的心上人。 只一眼,林桓宇便知道这位小公子定是那个寄红叶的人。他偷偷瞥了江容远一眼,他眼里深藏的痛色无法抹灭。宣仪也是,面子上好好的端着,妒忌的目光像刀一样恨不得把他戳出一个洞来。 罢、罢、罢……剪不断,理还乱,要断还是断了他这头吧。 “回这位公子的话,”林桓宇站离了江容远,“太子殿下受人所托,顺路送草民进京。既然京城已到,草民这就告辞了。” “桓宇!”还不等江容远说话,宣仪已按捺不住自己满腔的情绪,他扬着小脸,用天真的口气说着尖锐的话:“哥哥真的只是进京吗?不是进到容远哥哥的床榻上?” “小仪!”江容远高喝一声,“你太过了!” 宣仪瞪圆一双杏眼看着他:“你凶我,容远哥哥!你竟然为了别的地坤凶我!” “我……”江容远没有再说,只是默默地把宣仪的手甩开,“先进去再说吧。” “好好好!”宣仪气极反笑,一甩袖子,“我倒想知道容远哥哥你有什么可解释的!”说罢宣仪转身怒气冲冲地先进了屋。 江容远强撑笑颜,转头看向林桓宇:“小仪从小被娇惯着,不知收敛,你不要见气。” 林桓宇摇摇头,不忍见他如此颜色:“殿下,我志本不在情爱,殿下愿赏我一片屋檐我已知足,婚约的事情殿下还是慎重吧。” “我母后与我父皇也曾情深意切,”江容远缓缓道,“可抵不过宫中常进新人。” “母后曾问我,为什么地坤一生只能依附于一位天乾,而天乾却能坐拥无数地坤呢?”皇后尚且寻不到这问题的答案,更不论寻常人家。 林桓宇猛然抬起眼,望进江容远的眸子中,他的眼里似有一片深沉的海,藏着无尽的悲悯与沉痛。漆黑如墨,让他的心不由得颤抖,喃喃地重复:“是啊……为什么呢?” 阳光将门前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在一起,也看不出谁高谁低。 皇太子此刻显得如此卑微,带着恳求:“我已经错得很多了,给我个机会,桓宇。至少别让我成为那样的天乾。” 勃颈上的腺体发着烫,烫得林桓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无论他如何拒绝反抗,用信息素牵起来的缘分早已将他和江容远捆在一起连,容不得他轻易逃离。 果然天家的人都很狡猾。林桓宇心想道。 两人进到正堂时,宣仪已经等了一会了。他没有坐在客人的位置,而是右手边的主位上,那里一般是女主人的座位。平素里宣仪过来,坐在这里是常事,因为他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准太子妃,可是现在这一幕充满了尴尬。 江容远抿紧了唇,按住林桓宇的肩:“让玉喜先带你去东院住下,我和小仪说些话。” 看看江容远,再看看前头的人,林桓宇终是没有多说话,应声退下了。他不过也是个局中人。 “为什么要让他住东院?”林桓宇一走,宣仪就像小炮竹瞬间就炸开了,太子府的东院是备给太子的妃妾的。“你不是说,会等我长大,然后只娶我一个人吗?” 两个人,宣仪站在上头的主位,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江容远站在下头,抬眸看着他,明暗不定。 本末倒置。 “小仪……”江容远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开了口,“我的确说过我只会迎娶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他定定地看着宣仪,那个他一直呵护在手心里的人、他曾经许诺会等他长大迎娶他过门的人,吐出来最残忍的话,“那个人我已经决定不是你了。” “我在苏昌认识了桓宇,他很好,有才华有抱负,我们志同道合……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标记他了,择日就会禀告父皇母后迎娶他过门。”江容远垂下眸子,不忍去看那双满是震惊的眼,“对不起,小仪,我不能娶你了。”手在袖子里越捏越紧,“我会让父皇为你重新物色一门好亲事的。” “你不等我了吗,容远哥哥?”宣仪一个趔趄,腰咚地撞上了小桌桌角,疼得他眼角沁出了泪来。 江容远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抬到半路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既然不会有未来,那么就不能再展露半点温柔,他冷冰冰地看着宣仪揉着腰、小脸皱成一团,只道:“下次你来……就不要再坐那里了。” “我不要,我不要!”泪水盈满他的眼,宣仪顾不上疼,慌慌张张跑到江容远身边。他们差了六岁,他拼了命也才只能勾到容远哥哥的下巴,不像那个人可以轻易地与他并肩。“容远哥哥,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小?我也可以的!你现在就可以标记我!”宣仪急切地扯开自己的衣领,抓着江容远的手就往里探。 “小仪、小仪……”江容远慌忙想抽出自己的手来,但宣仪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死死地拽着,挣脱不开。推拽之中,江容远一个用力竟把宣仪推倒在地上,整个人摔了个形象全无。衣服乱了,头发也乱了,一点都没了矜贵的模样。 宣仪趴在地上,不知道是身上更疼还是心里更疼些。他仿佛被囚禁在一口大钟里,江容远残忍地将这口钟猛地敲响,将江容远说的残酷话语震颤在他每一寸经脉中,震得他浑身发麻,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容远哥哥说不要他了,容远哥哥推开他了,容远哥哥不是他的了,容远哥哥…… “容远哥哥,哇……你骗人,我不相信,容远哥哥……”他像一个失去了宝物的孩子,哭闹着,嚎啕着,企图用这样拙劣的手法去挽留即将从他指尖流失的。 宣仪的哭声彻底击碎了江容远强装的冷漠,他如同强弩之末,强撑着远离。他半跪半蹲在宣仪面前,声音沙哑:“小仪,你很好……是容远哥哥配不上你了……你这么好,会遇到更好、更疼你的人的。他会娶你、标记你,会待你一心一意……” 宣仪抓着他的衣服,哭得惊天动地,听不进一个字,只知道一声声重复着:“不要不要我,容远哥哥……” 江容远知道不应该,可是他的小仪在哭啊,哭得嚎啕,哭得毫无形象,哭得他的心如同被刀子反复割扯,把他的魂魄都撕得碎碎的。他知道不应该,江容远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他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他知道不应该…… 江容远心里的堤坝溃决,他没有办法熟视无睹,他猛然伸出手将他搂进了自己怀里。他的小仪应该是最甜蜜的,不应该是苦涩的味道。江容远不住地抚摸着宣仪的发、抚摸着他的背,像每个曾经温情的日子里那样,恨不得把他嵌在自己身体里,嘴上说的却是:“忘了我吧,小仪,不要再喜欢我了……” 宣仪除了放声大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哭得眼睛红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快要晕厥……他只知道死死地搂住他的容远哥哥,只记得不能放手。 江容远不记得他是怎么将哭累了睡过去的宣仪送上回家的马车的,只记得他浑浑噩噩地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街头的时候,阳光闪了他的眼,让他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失去他的小仪了,失去了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儿。 他静静地在阳光下站着,直到太阳将泪水都烘干,他才转身:“去东院看看。” 他失去了他的小仪,可他多了新的责任。 --------------------- 出差去了很久_(:3」∠)_ 可能要隔个两叁章才会有肉吃 因为下面的内容要解决一些问题,比如见家长 莫愁前路无知己 林桓宇被领着住进了东院,他是头一个住进东院的人,一路上的下人们总在暗暗地打量他,好奇有之,揣度有之,各类眼光像线一般细细麻麻地缠绕在他的的身上,越捆越紧,叫人浑身不惬意。 这不过才是第一步。林桓宇知道。 太子府的用度都是他难以想象的奢华,无一处不透露着精心,就连他脚下的地砖都精心雕刻着各色寓意吉祥的图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林桓宇还记得师父的教导,可扪心自问,他此刻坐在这里真的能做到心中毫无波澜吗? 标记似乎真的有一种能搅乱他心志的力量,让他情不自禁地去想前厅的两个人、去想他和江容远未来的婚姻生活、去想他可能已经落在他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地坤,有的时候他看镜子,镜子里的人面容抹去了不少棱角、变得更加柔和,外人看见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易断言这不是一个地坤了。 这样的变化,林桓宇不知道是好是坏。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把幼小的他托付给了师父。师父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地坤,和他相处的近十年时光里林桓宇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笑颜,他只会强硬地以一个天乾的要求去教导林桓宇,不许他有半日的松懈,强迫式地让他飞速长大。 在每一个累得爬不起的日子里,师父总是手执一把戒尺,无情地打在他的肩上,厉声斥责他:“站起来,都是世上的人,那些天乾做得到的事情你有什么做不到!”尽管教导严厉,但师父对世间地坤是实实在在心存悯善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一次萍水相逢,就同意收养他。 正是因为深切地体会过,所以才想世间的地坤都可以强大起来,不再受那些苦楚。 林桓宇本以为他已经成为师父期望的样子,可是现在看来他连师父半分的意志都没有。 “师父……”林桓宇看着自己的手,因为一个月没有练剑,手上的茧都薄了两分,“弟子的选择对了吗?” “你说呢?”突然肩上被一把戒尺狠狠地抽了一下,熟悉的生疼惊得林桓宇立时回头,发现师父正阴着脸站在自己身后。 “师父!”林桓宇又惊又喜,眼睛止不住地湿润了,颤抖着手竟不知要上前去。 林桓宇的师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陈春景。但他的春天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十年前陈家剑法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因此陈家的镖局生意红火。陈春景自小武学领悟力极强,在陈家剑法的基础上琢磨出了一套适用于地坤的武学,他还没来得及和父亲炫耀,陈家便突逢变故。对家的镖局联合陈家的敌家使了个计谋,竟让陈春景的父亲在行镖路中就此亡命。陈父膝下只得陈春景一个孩子,那年陈春景还没有成年,为了镖局,他嫁与了自己的大师兄,两人携手共同撑起了镖局。但万万没有想到,陈春景的二师兄竟是个吃里扒外的,陈父的死他就有参与,他自是不会就此罢手。就在陈春景即将成年之际,二师兄不但毒害了大师兄,还趁着发情期、强占了陈春景,标记了他。 刚刚被标记过的地坤是最依赖天乾的,二师兄便因此放松了警惕。谁知陈春景是个心狠的,咬着牙给自己的腺体来了一刀,将沾着他血液的刀刃插进了他二师兄的心脏里。标记自己的天乾死去对地坤的打击是巨大的,大脑像被大把大把的针刺进每一寸神经,只一瞬陈春景便被汗湿了,他整个人蜷缩着,血混着汗,让他差点崩溃。可他到底还是站起来了,拼着心里的那一口气。 无论什么理由,一个地坤杀了自己的天乾那便是死罪。那年的陈春景在青春正好的年纪彻底失去了笑容,世间上没有了陈春景,只有一个失了天乾、伤了腺体、即使被百般刁难也孤傲行走的无名人。 当年的风波给陈春景带来了无法逆转的身体损伤,他需要常年喝药,每年发情期的时候更是如去了半条命一般。林桓宇自第一次见到他,他便如沙漠中的苍柏,即使黄沙再怎么猛烈、即使他的枝干再怎么枯瘦,他也不曾倒下过,直到死都是屹立在天地间的。 就像此刻眼前一般,师父瘦得形同枯木,可他的背永远都是直的。“还不上前跪下!”师父怒着眼瞪他,手中的戒尺有如宝剑般锋利。 “师父……”林桓宇扑通一声跪在师父面前,贪恋地看着他。在失去父母庇护的日子里,是师父为他撑起一片天,是师父为他指明未来的路。 “你还有脸叫我师父!”陈春景一脸怒意,戒尺毫不客气地抽在了林桓宇的身上,林桓宇背挺得笔直,不曾瑟缩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为师怎么教你的?是不是忘了从前的苦日子?是不是忘了那些还在过苦日子的人?” “没有!”林桓宇连忙辩白,“弟子一日都未敢忘!” “没有?”陈春景又是一尺子落下,“若是没忘,你怎会为了荣华富贵嫁到这皇家来?莫不是也要做那狗仗人势、欺名盗世之徒!” “不是的,师父!”林桓宇跪行向前,拉住师父的衣摆,“弟子从没有这般想过。” “那我只问你,你嫁给那太子,可是因为你们真心相爱?” 林桓宇被问住了,他愣了片刻,默然地摇摇头:“我们结合只是一场意外……”看着师父又要怒起,林桓宇忙又说,“但是太子此人并非纨绔之辈!”江容远的笑颜在他眼前一点点展开,“他是与我志同道合之人!师父,他不是一般自大无知的天乾,他能理解体谅地坤的苦,他支持地坤入学入仕,他说愿意和我一同改变这世道!”林桓宇说着竟激动起来,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对江容远的切切维护之意。 “师父,我们在乡野间施教,能教多少人,又能改变多少人呢?”林桓宇抬头看着师父,言之切切,“不从根本改变是不能救天下地坤的!师父,太子是天家,他理解我,我们一定可以寻到改变之法的!” 师父垂眼看他,不言不语,突然又是一戒尺打在他身上:“天真!怕是你往后连着深院的墙都出不去的!又何谈改变!” “师父,我……”师父的话直直地刺中林桓宇的心,他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袖子,冷汗直流,辩白的话语在师父的质问下变得徒然,“师父,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宇啊……”林桓宇的头顶传来一股温暖,直抚去他心中的焦躁茫然。林桓宇抬头,师父正笑着看他。印象中师父笑不过两次,一次是他们救下一对地坤母子,师父安抚受惊的小孩的时候。林桓宇为了这个笑暗暗吃了好久的醋,他的师父从来没有对他笑过,却对一个陌生小孩笑了。但不过半旬后;林桓宇于月下练剑,一次偶尔回头,竟发现从未师父眼带笑意地看着他。虽然在对上他眼睛时,那笑容便消失了。 这是第叁次。 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刚被领回去的时候,他为父母的死伤心欲绝,师父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却将他搂进了怀中。师父再次抱住了他,抚着他的头发:“小宇,你可知道你选的这条路有多艰难?你从前见识过的不过是这世事险恶中十之一二,你想要逆天下之共识,那必然会被这天下群起而攻之,你那位殿下真的能护得住你吗?” “他……”林桓宇想说他可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谁知师父打断了他:“即使是君王,也有许多不得不为之的事情。除非他有过人的胆识和魄力,否则真到了那一步,只怕你不得善终。” 林桓宇靠在师父身上,师父身上带着一股清新的栀子花香,本是柔弱的花,却硬是开出了强硬之态:“师父,你以前和我说过,越是艰难便越不能畏惧、越不能屈服。若是能为后世争得一片天,要流血便流血吧。” “好孩子。”师父的笑直达眼底,林桓宇第一次听见他赞许自己,“你一直都是为师的骄傲。小宇,你且记得,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你会经历一个普通地坤所经历的一切,你会不愿意离开你的天乾,你会在发情期的时候丢了廉耻,你会为天乾生育后代……但这一切并不可耻,小宇。” “我们想要的生活,是地坤可以自由地在世上奔跑,不受阻碍。他们可以读书、可以工作、可以大胆恋慕。” “你也是一样,小宇。” “不管未来如何,坚持你自己的路吧,师父会看着你的……” 头顶的温暖一点一点散去,师父的身影也越渐模糊,最后化作光点消失在眼前。 “师父、师父!”林桓宇焦急地伸手,想要抓住那最后的光,可是雁过无痕,白茫的空间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师父、师父……”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要去追,手突然被拉住了,同样的温暖,打破满世界的白,猛地把他拉回了现实。 “桓宇,桓宇,快醒醒……”江容远一进门便看见林桓宇趴在桌上睡着了,起初见他睡得熟便没有喊他。林桓宇不知梦见了什么,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江容远见他睡不得安稳,便释放了一些信息素安抚他。刻着印记的信息素让林桓宇眉头舒展了不少,呼吸也渐渐平缓。但就在江容远一点点收回信息素的时候,他又被魇住,大叫着“师父”,惊得江容远一面拉住他的手继续用信息素安抚,一面赶忙叫醒他。 “殿、殿下……”林桓宇头脑还有些昏沉。江容远为他递上一杯水:“你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江容远难得见林桓宇如此迷茫之色,倒也觉他新奇可爱。 “我……”喝了口茶,林桓宇才算清醒,“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你师父了?”江容远在他身边坐下,“你师父在梦里和你说什么了?” “师父他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林桓宇揉揉太阳穴,梦境太过真切,就算醒了,一时也难以分辨。 “师父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江容远打笑着。林桓宇偏头看着他,他语调轻松,可笑容却只是浅浅浮在表层。他咽下了许多话语,只道:“师父让我决定便不要后悔。”他第一次主动按住江容远的手,师父让他去学习去接受,那么便让他相信一次吧,相信会有一个共老白头的未来,“他祝我们百年好合。” 江容远目光闪了闪,很快又扬起笑,将他的手覆在自己手心:“一定会的。” “对了,我喊了御医过来给你看看。”江容远朝着门外喊道,“高太医。” 一个年迈的老者背着个药箱便走了进来,进来后一路不敢抬头,站在屏风外向二人行礼。 “高太医,这位是我的地坤,发情期是在月余前,你来替他看看。” “是。”高太医取出一根金线,身旁的小侍女自觉地接过,一人替林桓宇在手腕下垫上一块软布,一人将金线系在林桓宇的胳膊上。 高太医叁指搭着金线,静心分辨了一会,便离座向江容远贺喜:“恭喜太子殿下,这位郎君确实已有孕一月有余了。” 许是早有意料,为父母的两人都不见太大的欣喜。江容远将林桓宇的另一只手握紧了半分,道:“谢谢高太医了,下去领赏吧。” “谢殿下。”高太医谢过恩,又被叫住:“高太医,这件事我下午会亲自禀报父皇,就先不必多宣扬了。” “是。”高太医退下。这京城谁都知道,太子为了宣相小公子连个妾都不肯纳,如今一下子连孩子都有了。这今后的日子有得闹腾了,但那也不是他一个太医能管得了。 高太医走后,江容远叫了午膳,都是一些对孕夫有利的菜品。皇家的寻常午宴都比得上春江楼的豪华宴,每一道菜都精心摆放在名窑烧制出的盘子里,不求量大但求精致可口。江容远给林桓宇夹了一筷:“你离开北方已久,不知还吃不吃得惯这京城的菜。” 苏昌口味偏甜,京城菜偏咸,但尝起来鲜美的口感不分南北。林桓宇摇摇头:“草民哪有这么娇气。” 江容远又给他夹了另一道特色菜:“以后你也不必称草民了,特别是我们成亲之后。用过膳我便要去宫里和父皇母后问安,到时候会把你我的事情和父皇他们禀告。” “那时,我们一家叁口,哪有什么草民不草民的。” 这话江容远说得是真心,林桓宇目光悄悄扫过自己平坦的肚子,心中燃起两分暖意,轻笑了一声,点点头:“是,臣知晓了。” 一切都会好的吧。他们会有一个家,会有一起奋斗的理想,可能还会有爱情。 用了餐,江容远便启程去宫里,面见父皇母后。午时刚过不久,宫里没有什么人走动,静悄悄的。这份安静让江容远莫名有些心慌。虽是从小在宫里长大,江容远总也习惯不了这宫中的氛围,肃然的坤乾宫更是如此。 无论脾性,如今圣上是个勤勉的君主,江容远到的时候他正在批阅奏折。 “父皇,儿臣回来了。”江容远低着头安顺地行礼,却久久没有等到皇上的一句“起身”。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父皇不高兴了,只能安静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大脑飞速地思考着。差事出错了?朝中有人弹劾他了?还是回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来宫里?又或是他和林桓宇的事情父皇知道了? 江容远捉摸不准,咬咬牙,又唤了声:“父皇,儿臣回来了。”这次皇上应了他:“起来吧。”起身后,皇上却只低头看着手上的奏折,没有再多说一句,似乎他这个儿子不在眼前。房间里寂静得只余江容远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江容远定了定心神,开口道:“父皇,儿臣此次南巡视察运河……”他把巡查的结果一一道来,有条有理,分毫不错。不得不说,江容远作为皇太子,还是有真才实学的,经他手办的差事也少有出错的,只是每每都如今天这样,得来的依旧是皇上阴晴难测的脸。 皇上听他汇报完,依旧没有开口,江容远只能干立在那里,想了想,又拎了几个点准备再和皇上说一说,却见父皇“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奏折,那一双鹰眼勾着他,勾得他脊背发麻:“听说你这次去江南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是。”江容远心里咯噔一下,父皇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赶紧禀报,“他叫林桓宇,出身清白,儿臣与他志趣相投……”江容远偷瞄了父皇一眼,皇上面露不耐,他便捡着重点说,“儿臣已经标记了他,现在已怀有身孕了。” “择日便抬进门吧。” 江容远一愣,他没想到父皇竟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皇上复又打开一本新奏折,不再看他这个儿子:“你年纪不小了,身边该纳个人了。此人出身不高,等生了天乾再抬位份吧。” 皇上一锤定音,江容远晃过神来,赶紧说:“父皇,儿臣不是想纳……” “你母后还在永祥宫等你,”皇上目光如刀,手一抬硬生生切断了他的话,直把他往外赶,“快些过去吧。” 江容远半句话膈在心里,却也没有吐出了的机会,只能行礼告退。 那没有说出口的话还得重新找个时机好好和父皇说一说才是。 -------------------------------------------------------- 不是下章就是下下章,会写点肉吧 啊,都快写到四万字了,不提结局,连离下个受出场都还有好远啊 摔! 纵被无情弃 江容远的母后今年还不到四十,她是皇上的结发妻,两人曾经有一段很是恩爱的时光。岁月消磨了容颜,也磨平了当年的情意。尽管她对江容远是同样的严苛,但江容远对她总是怀着一份同情。 还没有跨进永祥宫的门,便听得殿里有噪杂声,江容远脚下顿了顿,玉喜立刻领会前去探听一下情况。没一会玉喜便回来了,他看着江容远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江容远疑道。玉喜拧了拧眉头,回禀:“殿下,是相府夫人带着仪公子来了,正在找皇后娘娘讨要说法呢。” “小仪?”江容远惊了,玉喜建议道:“殿下,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下吧。” 想了想,江容远还是拒绝了:“不可,此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而止。何况是父皇明言让我来的,想必他是知道这件事,有意为之。” 永祥宫大殿内,皇后正坐在上首,下首左侧坐了几个妃嫔,右侧是掩面哭诉的相府夫人和不住抽噎的宣仪。江容远的出现让纷乱的室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太子。”见他来了,皇后她面带慈爱地朝江容远挥手,唤他过去。江容远作为她的亲生儿子,就算别人看不透,他还是一眼就察觉到了她眼底的冰冷。母后她,并不高兴。 定了定神,江容远两叁步走到母后面前,从容有礼地向在坐的诸位行礼问安。皇后把他拉到身边,笑着看向宣家母子说:“正好太子来了,有什么委屈我们当面说说。若太子当真欺负了小仪,本宫一定好好教训他。” “是呀是呀。”舒贵人搭腔道,“宣小公子,你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太子殿下最是疼你了,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舒贵人出身江南,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这种柔软的语调最是能把人说得鼻子发酸,眼泪扑棱扑棱直掉。 “哎呀。”舒贵人惊呼,“太子殿下,快去哄哄,可别让宣小公子哭坏了身子。”方才宣夫人已经哭诉了一番,话是说的委婉,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早就听明白了,这太子殿下不愿和宣家小公子结亲了。太子和宣仪的婚事并没有立下婚契,但京城里哪一个不是默认了这件事。如今太子贸然明言不愿娶宣仪,那便是打了宣家的脸,这个仇必是结下了。 舒贵人年轻貌美,圣宠正浓,膝下还有一方才叁岁的天乾,她乐得看上这一出闹剧。 “太子,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容远的手被母后攥得生疼,他知道她的耐心在一点点磨灭,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起此事的好时机,但好像从他被父皇喊来永祥宫的时候就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他必须做一个表态,对宣仪、对林桓宇、也对他自己。 “回母后,”江容远斟酌了词句,“此事确是儿臣违约在先,在这里给相国夫人和宣小公子赔礼了。”他转身正对着宣夫人和宣仪深深行了一礼。 太子毕竟是储君,能得太子如此大礼,宣夫人有再多的话都憋不出来了,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一张脸青白交错,又不能朝着太子发火,只能咬着牙说:“太子这一礼可不敢当。只是太子殿下,你和我家小仪毕竟从小相识一场,可曾想过他以后的名声怎么办?”她牵着宣仪的手,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我家小仪他做错了什么?才十二岁,就要背上被弃的名声吗?这以后在京城里该如何抬得起头来?” 江容远方想解释,舒贵人却抢先接了话:“太子殿下,别急着道歉呀。不知太子违了什么约,不如说来与我们听听?小仪才这般年纪,可别是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戏言。”她说的合情合理,江容远无法反驳。 皇后目光沉沉,似有暴风雨在眼中酝酿,她沉着声:“太子,说说吧,宣相是国之栋梁,可别为了点小事伤了和气。” “是……”江容远知道糊弄不过去,只能道来,“儿臣曾许诺宣小公子,日后只娶他一人。但儿臣此次下江南,遇见了一名地坤。他虽只是平民,但儿臣与他情投意合,便标记了他……儿臣违背了与宣小公子的誓言,故此……” 江容远话还没有说完,皇后顺起茶盏砸到他的脚边,怒骂道:“混账东西!婚姻之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私相授受?” “儿臣知错了。”江容远赶忙跪下。 “皇后娘娘,您别气呀!”舒贵人眉眼弯弯,说着看似打圆场的话,“太子和宣小公子自幼相识,两小无猜,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顿了顿,看着太子,“太子殿下,这就是你不对了。怎能为了一介平民,就如此对待宣小公子呢?”末了,她又看向宣夫人,安慰道,“相国夫人,这天乾哪个没有叁妻四妾的?何况是我们太子殿下呢?依我看,不如大家各退一步,那地坤不过是个庶人,身份低微,顶多是个上不了门面妾,宣小公子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这道理我自是知道,能被太子殿下看上是我们宣家的福分。只是现在太子殿下闹了这一出,我们宣家面子那是丢了个尽……”宣夫人抹了把眼泪,“过多的话也不说了,不如就趁这次机会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婚契签了,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风言风语了。” 皇后似在沉思,没有说话。江容远着急了,他跪在地上急声道:“母后,儿臣曾发过誓,此生只和一人……” “太子殿下。”江容远的话再次被打断了,出言的是秦容君。秦容君在殿内的几位妃嫔中显得有些突兀,因为他是当今圣上后宫中难能的男性地坤。这份与众不同并没有给他带来特别的荣宠,皇上宠幸过几次后便对他失了兴趣。“都道童言无忌,太子殿下怎么都行了成人礼,还像个孩子似的。”秦容君笑起来如沐春风,不疾不徐的话语一下子把紧绷的场面缓和了,把江容远的一切都轻轻巧巧地归为童言童语。 “这孩子去江南一趟也没把这性子磨磨好,总爱说些胡话。”皇后眉头舒坦了两分,顺着秦容君的话四两拨千斤。 宣夫人脸色却是沉了,皇后口中的“胡话”不知道包不包括江容远说要娶宣仪的事情。她的心思和宣仪不同,她不太看重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等太子当了皇帝,那妃子只会是越来越多,重要的能不能在一众妃子中坐到最高处。可现在皇后似乎真的想附和着太子把这桩婚事摁下了。 当宣仪满脸泪痕地回到家中时,她的心都快碎了。问清了缘由之后,更是又气又急。宣仪和太子的婚事她本是十万个放心,可这件事点醒了她,默认的事情总是千变万化的,敌不过实实在在一张婚契在手。和宣相商讨了一番后,宣相默许了她带着宣仪进宫讨个说法。她不像其他那些官夫人那般心思聪慧,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必是要搏上一搏的。 “皇后娘娘,”宣夫人心中再急再气,也不能失了笑,“太子殿下心思纯善这是万民的福分。只是毕竟殿下已经行过成年礼……” “相国夫人,”皇后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和相府结亲并非坏事,只是近年来宣相权势颇大,皇上已有不满之意,这亲事要是真成了,也并不全然是好事。她思前想后,按住宣夫人的话头,只笑道,“我朝十八岁成年方可成亲,小仪这才十二,要谈婚事还早了些。” 舒贵人含笑:“那大可先把亲事定了,等宣小公子成年了再过门嘛。”这亲事成与不成,太子都不见得好,但此刻皇后不乐意,她就偏要热心肠一把。 “这样怕不是又要累及宣小公子的名声。”秦容君摇头,“说相府攀图富贵,急赶着送儿子……” “还有什么名声!”宣仪脸上挂着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脸是惨白的,眼睛却像有一堆柴火不管不顾地一口气要燃尽自己。江容远心中咯噔一下,宣夫人也有所预感,想要把儿子拉回来,可是宣仪的话已经决然地说出了口,“我的身子已经被容远哥哥看过了,除了他再不能嫁第二个人了!” “小仪,你不要胡说!”江容远这下是真急了,他没想到宣仪竟然会拼上自己的名声来挽留这桩婚事。他一个相府的小公子,以后该如何在京城自处?他急急忙忙和母后解释,“母后,儿臣并没有对宣小公子有逾矩之举!我们二人的信息素可以为证。” 在座的多是地坤,都能闻出两人的信息素的确是泾渭分明、毫无瓜葛。只是……“哪有地坤会拿自己的名声乱说话的呀。”舒贵人满眼心疼地看向宣仪,“小仪,你不要怕,好好和各位娘娘说一说。” 宣仪抽泣一声,他个头本就小,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显尽委屈:“容远哥哥,你不记得了吗……你去江南的前一晚,在别院里……”后面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宣夫人愣了,不管和谁,出嫁前和他人有过肌肤之亲,那都是大罪过。想到这,她立时号啕起来:“太子殿下,你怎能这般对待我家小仪啊……他还是个孩子,懂什么私情?你怎能、怎能……” 她径直把一切都推在太子身上,不管这亲事如何,她断不能让宣仪再蒙羞了,否则传出去宣仪这辈子是真的毁了。 其实就算宣夫人不这么说,太子已经成年,宣仪还很年幼,旁人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宣仪主动。皇后的脸彻底黑了,一丝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她的目光像刀一样狠狠地剐在江容远身上:“你这……”她的话还没有骂出口,就听得一声更为浑厚的声音就雷一般劈在耳边:“畜牲!” 皇上来了。 “父皇。”江容远整个人都伏在地上,皇上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身上,踹得江容远一声闷哼,却不敢动弹分毫。 “皇上,你可要为我们小仪做主啊……”宣夫人拉着宣仪一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来了个先声夺人。 “你这个孽障!”宣夫人每哭一声,皇上的怒气便更高一分,又对着江容远猛踹了几脚。力度一下大于一下,最后一脚不但把江容远踹得翻倒在地,还把自己弄得猛咳了两声。皇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指甲快把手心掐出血来,但她选择了没有出声。 皇上的暴怒之下,没有人敢出言,就连宣夫人的哭声就自动减弱至无声。只有宣仪“啊”地尖叫一声,扑过去,一面扶起江容远,一面不住地哭着:“皇上……不要再打容远哥哥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小小的人儿像飞蛾扑火一样,护在江容远身前,卑微又可笑。在场的其他人可能已经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感情了,没有办法理解他自毁名声,没有办法理解他自揽罪过,没有办法理解他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幼稚莽撞…… 他是被宠坏了,被宠坏成一个满脑子除了容远哥哥再容不下其他的人,甚至他自己。 明明是他负了小仪在先的,明明是他没有忍住和小仪亲昵的,明明是他……江容远挣扎着想要去否认宣仪的话,但皇上下脚实在极重,又尽往痛处踹,哪怕他是一个天乾,一时间竟然难以动弹。 皇上看着伏在江容远身上哭得一颤一颤的宣仪,目光阴鹜,但终是住了脚,喘了几口气,扶着案几坐下,扭头对宣夫人道:“相国夫人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至于这个孽障,”他的目光落在江容远身上,丝毫不掩饰恨铁不成钢的厌恶之情,“给我滚去宗祠罚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这件事被明令不许外传,但太子在宗祠一连跪了叁日都没让起的事情却掩盖不住。太子本就不得圣宠,此时犯了事被如此重罚,外人难免揣测。 太子是当朝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皇后母家姓颜,虽然今日的颜家比不得往昔的繁盛,但当今皇上能顺利继位少不了那时尚炙手可热的颜家扶持。 回首往昔,在皇后之位上坐了快二十载的颜雨嫣还是会想,当年的恩爱甜蜜会不会也只是皇上的拉拢之计?否则怎会有今日的薄情?圣心难测,她猜不透,也不想去猜了。只是当听闻朝中“皇上想要废太子”的言论愈来愈盛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当真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此时相望不相闻 在被立为太子前,江容远经常被罚跪宗祠。 罚跪的理由记不清了,总之父皇经常对他不甚满意,轻则叱骂,重了便去跪宗祠了,反正父皇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好不容易挨到跪完,回去后还要再被母后斥责一顿。江容远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愈发努力勤勉。只是再努力好像都换不了父皇母后的一次赞许,还是不断地被罚被骂,循环往复,直到他被立为太子。 江容远八岁的时候被立为太子,永祥宫上上下下喜气洋洋,除了他的母后。那时候他对大人之间的风起云涌还看得懵懂,他只知道母后在那天愤怒地砸了一个茶杯,差点把他册封礼服都给毁了。因为这个小插曲,江容远又差点成为第一个在册封典礼上被罚的太子。 仪式结束后,外祖父来见了他。外祖父年过六旬,年轻时受过伤,近些年身子越发不大好了。但江容远很是喜欢他,外祖父是难得对他和蔼的亲人。外祖父他会教江容远习武写字,会听他说宫里的事情,会和他讲外面的故事,会把他抱在怀里喊他“乖孙”。对,外祖父私下里从来都唤母后和他“囡囡”和“乖孙”,尽管他们不常见面。江容远还记得那天,他扑到外祖父怀里,可劲地撒娇,外祖父摸着他的发,将他细细看了又看,只道:“好孩子,以后你和你娘好好的。” 那是江容远最后一次见到外祖父。仪式过后外祖父告老还乡,父皇准了。颜家祖籍的确不在京城,但那不知是几代之前的事情了,外祖父又是天南地北征战一生,哪里还有什么故乡。没过多久便传来外祖父病逝途中的消息。颜家失去了顶梁柱,不再是京城第一望族,但总归没有失去名号,江容远的太子之位也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所谓小孩,只要有人呵护着,哪怕七老八十了,也是小孩。外祖父走后,江容远便长成了大人,依旧不合格,但太子身份在那里,父皇不能动不动就罚他去跪宗祠了。他也逐渐明白,他这太子的身份是外祖父用鲜血替他垒起来的,可是值吗?为了他值吗?为了他一个都不能让父皇母后展颜的人值吗?外祖父不会再回答他。 他不想再惹母后生气难过,他不想再被父皇指着鼻子骂,他不想对不起外祖父……越是努力,越是在泥淖中沦陷,有那么一段时日,江容远总是会梦到他坐在一个白骨堆砌的宝座上,脚下深不见底的血池中无数双手拖拽着想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之中。从噩梦中醒来不过是另一段噩梦的开始,直到有一日,江容远在御花园中碰见了一个走丢了的富贵团子。那富贵团子比他还要小上很多,小小的一团,就像糯米糕一样,牵在手里白白的、软软的。迷路的小团子把他当作无敌的大英雄,紧紧地贴着他,一刻也不要松开,毫不保留地相信和依赖。 那小小的团子就像盘古手中的斧头,劈开了江容远世界里的混沌,原来头顶有天、脚下有地、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不辜负小小团子的这一份信赖,要好好地保护他一辈子。 可能是脚跪得发麻、身子冻得发慌,竟然梦到了小时候的那些事。江容远揉揉脖子,从跪垫上直起身来,眼前的宗祠和小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正面墙上挂着历代帝后的画像,画像下方是一层层高列着的牌位,被叁排长明灯映照着显得庄严肃穆。大兴开国至今挂在这墙上不过叁代,叁代看着微小,但已是百余年时光过去。百余年,历经四代帝王,才有了如今大兴的安平盛世。 每每跪着的时候江容远总是觉得每个牌位后都藏着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透过长明灯的灯火包裹着他。先祖们的目光、外祖父的目光、父皇母后的目光……齐齐地诘问着他,你能担下大兴下一代的风雨太平吗? 难的从不是发现问题,而是发现了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 宗祠不像居住的宫殿,没有炭火取暖,天寒地冻,江容远跪了这么久,四肢早已僵硬,加之饭也只吃了玉喜偷送来的一些,此刻不过摇摇晃晃地勉力撑着。身体越是疲惫,大脑却越是清醒,越是清醒却越是心如刀绞。 他知道他今日罚跪不仅是为了给宣家一个交代,还是为逼得宣家做出一个退步。可能出去了之后,他不久就会大婚了吧,只是娶的人可能是哪户可与宣家相制衡的张家、李家、王家儿女……但不会是宣仪,更不会是林桓宇。当然经过这一场闹剧,他肯定还是会娶他们的,只是这个娶少了许多滋味。 父皇总说他天真,是了,他总是这样,空有一颗做事的心,却没有一丝胆量,任何一个意外、一个横眉冷对就会让他屈服。若是此刻父皇就在他面前,他敢坚持己见吗?不敢的。不管为自己找多少借口,他都不敢的,他只会唯唯诺诺地答应,哪怕违背了自己的心。 他只是一个嘴上说的好听,却一事无成的人。 “啊!”江容远发泄似的一拳狠狠地砸向地面,血如他所愿地从皮肤里渗了出来。很疼,可疼或许也只是他为了掩盖现状的逃避。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恨过或者讨厌过父皇母后。他恨的、讨厌的,从来只有懦弱无能的自己。 “发什么疯!”宗祠的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他的父皇镀着一层金色的阳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亮得让他晃眼。 “父皇……” 皇上没有理睬他,先是在先祖们上香跪拜一番,才正眼看自己的这个儿子。他的脸上没有受罚之后的巴巴求饶,也没有发自内心的痛改前非,更没有死不悔改的固执己见……明明功课什么都念得很好,却时时刻刻显露着他平庸天真的愚蠢。 这让皇上面色愈发不虞:“你可明白了?”看江容远话到嘴边又咽下的模样,他又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问道:“朕只问你,你意欲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个问题对于江容远来说是没有答案的,或者他的答案根本没有意义。只是父皇今问起,他总要有个答复。“儿臣……”江容远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手背上还没有干的血丝,有将内心想法脱口而出的冲动,也有直接回答“全凭父皇做主”的退缩,最后他捏着手心,答道,“儿臣会迎娶宣仪的。” 什么时候迎娶小仪也成了他委曲求全的说辞了?江容远打心里觉得自己可笑。 “为什么?”江容远愣了,抬眼看着父皇,父皇还是那副冷然的模样,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他看了个透,“你不是坚持不娶的吗?怎么宣家一闹你就妥协了?” “儿臣……”父皇的问话直把他打得现出原形,江容远咬着牙答道,“宣相位高权重,宣家在京城也是第一望族,儿臣不该鲁莽地得罪宣家。” “所以他们就能逼迫你了?”皇上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按捺住心中潮涌的情绪,“你是谁?他们又是谁?今日只是嫁儿子,他日要是让儿子取代你呢?你又当如何?你可曾好好想过?”皇上说到最后已是遏制不住的怒意,他一脚把江容远踢上前去,一手指着眼前先祖的牌位,“你在先祖前反思这么多日都没有反思出一点点……咳咳咳……”像是被气狠了,皇上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背过气去。 “父皇!”江容远吓得赶紧爬起来,扶住他给他拍着背顺气,又匆匆地要去传太医。皇上咳了一阵缓过来,按住他:“不必传太医,老毛病了。”“父皇……”这一刻江容远眼中流露的担忧和关心是真切,皇上长叹一口气,扶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竟软了口气:“你有才学、有仁心,这不是坏事,但能支撑你在那个位置上安稳地坐上几十年吗?” “你以为的善就是善了吗?你认为的恶就能断定是恶了吗?你为这方谋了福,那方便会因此损了利,你能保证每一次他们如这次这般胁迫你,你都能全身而退吗?” “为君者,目光便不能局限在小情小爱。”皇上说这些的时候,看的是先祖的画像,目光却落在远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久远的怀念。 江容远第一次听他带着温度的讲话,一时间怔住了,想要再细听又只得父皇拍拍他的肩,:“回去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是。”江容远垂首应下,他知道父皇说的是在理的。刚猛烈地咳过,皇上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但依旧是江容远眼前的一座大山。山,可以是依靠,也能是阻碍。 皇上这几日似乎没有休息好,眼下带着青,不欲再和江容远多说了,挥挥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吩咐道:“你要的确到了该大婚的年纪了”皇上走到门口,又说道,“宣家那个小公子年纪着实小了些,你和他的婚事等他大了再说。但太子的大婚耽误不得,这两日让你母后替你相看着吧。” “父皇!”尽管已经猜到,但亲耳听到,江容远的心还是如同被锤了一下,激得他猛然追了一步。皇上料到他必有反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父皇的目光直把江容远锤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讷讷地沉默了下来。 见他无话可说,皇上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十二月风寒,说上几句便是寒风倒灌进肺腑,皇上又低咳了一阵,疲惫地终止了和江容远的这场对话。 直到离开宗祠的时候江容远步伐虚浮、神思恍惚,一部分是跪得,一部分是想得。父皇离开时看他的那道目光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似包含了没有说出口的话语,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在给机会让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他缄默了。 因为他拿不准、他不敢赌。 他是不是该追上去,和父皇好好谈谈?可万一是他的错觉,惹得父皇更加生气愤怒怎么办?这种纠结的心思,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标准答案。与其撞出个错误答案,不如不要开始这个选项。 江容远苦笑着,父皇厌恶的可能就是他这份懦弱吧。 “容远哥哥!”心思满怀的江容远刚迈出宗祠的大门被等候许久的宣仪扑了个满怀。叁日不见,小仪竟是消瘦了,他的脸庞被十二月的风吹去了童稚的圆润、吹出了成熟的棱角。他还是那么爱流金豆豆,可每一滴都实打实的是苦涩的味道。那个曾经抱着他的腿不撒手的小团子如今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长大了,在承德叁十二年的北风凛冽中。 “小仪……”江容远伸出手接住一颗自宣仪眼角滚落的泪,泪滴冰冷刺骨,冰得他格外狼狈。连续叁日的跪罚让他本就衣冠不整,此时更显得他如乞丐一般落魄不堪,甚至无法直视小仪的眼。 他自惭形秽。 宣仪是来道别的,皇上允了他和容远哥哥的婚事,但他成年前不许再和容远哥哥见面了。这件事同样给了他足够的教训,告诉他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他都能任性妄为、都能由他的父母亲替他圆满解决的。他脱口而出那句话之后,仿佛在一瞬间他所有的优势都没有了,他成了一个失德失仪的地坤。虽然下了令禁止传出去,但风言是止不住的,人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各自明白,往日里巴结着他的目光都变得微妙。皇上承诺了婚事,但却不许他一个太子妃的名分,皇后看他的眼神更是厌弃。 那些他不曾经历过的酷寒让他明白,他害了容远哥哥,害了父亲母亲,害了他自己。可明明夜夜哭泣、痛彻心扉,当父亲过来问他心意的时候,他还是那般执迷不悟,他还是想嫁给容远哥哥。他可以只做侧室,可以忍耐叁妻四妾,可以舍弃一切骄傲和尊严,他只要能和容远哥哥在一起。 五岁的时候宣仪第一次随母亲进宫,被华美的宫殿迷了眼,迷失在花团锦簇中。就在他吓得哇哇大哭时,一个人牵住了他的手。那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比春风还要和煦,比花朵还要柔软,就像是满园芬芳中的花神。之后无论春夏秋冬,容远哥哥在他眼里都如那日一般,披着层层的春光,明媚又耀眼,让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容远哥哥,对不起……”宣仪哭得鼻头发红,紧紧地拉着江容远的手,“小仪错了……可是……可是我还是想和容远哥哥在一起……” 江容远被他哭得鼻头发酸,半跪在地上替他擦去抹不尽的泪,正眼看着他:“傻小仪,明明是容远哥哥违约在先的。” 宣仪拼命摇着头:“我不在乎了,容远哥哥!只能做侧妃也好,容远哥哥会娶其他人也好,什么都好……”他扑进江容远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汲取着他的温暖,“小仪只要你,只要你容远哥哥!” 江容远怔住,下一秒把他死死地嵌进自己的怀里,像干渴的人汲取着仅存的水。咽下了自己酿出的苦涩的泪,江容远已经不知道哪步是对,哪步是错了。他又想起父皇的那个眼神,想起他曾经在林桓宇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寒风如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抽起了他深藏于心的一两分心性。 他应下了宣仪的哭求:“好,我们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 亏欠的就要用最好的来弥补。 至少要大着胆子去争一争。 ------------------------------------------------ 又没有写到…… 啊…… 影响我进度的,除了我的拖延症,还有难以打开的网页 风雪夜归人 十八岁,在家贫苦人家早已是撑起家庭支柱的年纪,是一家人未来的企盼。而自己的十八岁还是这般浑浑噩噩,心血来潮时慷慨激昂、情绪低落时自暴自弃,回头想想除了规规矩矩地完成父皇交办的事情还真是一事无成。 让父皇叹气、让母后生怨、让喜欢的人流泪、让无辜的人被牵连…… 坐在这一人之下的位置上,空有着无人比拟的资源,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会流泪的人还是清醒的,连泪都流不出来是麻木的。 改变,这个词说来最是轻巧,做来却是艰难。首先要对抗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停滞于过去的自己。 宣仪没有能和江容远说上几句话,金玉便暗戳戳地几次提示他好走了。皇上既已明言两人婚前还是少见面,他们便不能明目张胆地公然违抗。 似乎要配上此刻的情境,天竟然飘起来小雪。零星的雪花凝在宣仪的眉头,给这朵素来生活在天上的小牡丹沾染了人间的冰寒。江容远细看他,发现他发丝带着些许凌乱,额头隐隐泛红,衣衫下摆似乎洇着水色。他没有去问宣仪这几日里遇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只拢了拢他的发,紧了紧他的衣衫,道:“这里冷,你早些回去吧。” 宣仪拉着他的衣服,抽泣着不愿离开。他如今十四,还有四年才到出嫁的年纪,此次离别,他们将会有四年分别的时光。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江容远揉揉他的脑袋:“小仪,我啊,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虽有个太子名号,但不得父皇喜爱,也没有啥建树。此番事情之后不知朝堂上会怎样议论我,可能还会有很多人弹劾我。你跟着我其实没有什么好的。” “回京城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从我们相识的那天起一直想啊想。如果没有小仪,没有小仪那日在御花园牵住我,我可能早就化作一棵枯草了,烂死在那片土地里了。可是有了小仪如此信任倾慕的我还是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我……” 宣仪拼命摇着头,想要否认他这番说法,容远哥哥是他的光啊,是他愿意赌上一切去靠近的光啊。江容远微微笑着,止住了他的话,继续道:“所以我在回京的路上就想,这么好的小仪应该有一个更好的人配他,而不是我这样的连个承诺都践行不了的人。我便下定决心要把你推开,我也好履行对桓宇的责任。” “可我最终只是搅混了一池泥水,把事情越搞越糟,把小仪你都溅脏了。” “这样的我小仪你到底喜欢些什么呢?” 宣仪急切地抬眸看他,想要告诉他他有多好,他的每一点都值得他喜欢。但当他看到江容远的眼睛时,话语便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下了。容远哥哥眼睛里亮着光,和他记忆里初见时一样,温暖而又有力量,他只需要信赖地递出自己的手就够了。 “我在这叁天里想明白了一些,就是这样糟糕的我,小仪你还是不管不顾地挺身维护我;就是这样的我,还是有人选择信任我、把未知的明天托付给我……” “小仪,对不起,我违背了与你的誓言,但是小仪,我绝对不会再辜负你的这片心意了。” “如果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江容远向他伸出手,“等再见面那天,我一定会用八抬花轿去接你。然后我们天天在一起做很多很多事,过去来不及做的,未来想要做的……就这么一起,白头到老。” “好!”宣仪把自己的手塞进江容远的手心,胡乱点着头,任眼泪肆意横流。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注定了,他这份一意孤行、无法逃脱的爱恋。 这件事,父亲和他提了许多解决办法。父亲告诉他,嫁入皇家,纵然风光,可皇上不许他正妃之位,堂堂宣家公子只能做个侧室,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他去受这份委屈。而且他是宣家的明珠,没有人敢对他置喙,等他成年了,多的是青年才俊供他选择。 可是他就认定了这个人,纵使前路艰难,他也绝不后悔。 世上本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不去争一争怎知未来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和宣仪匆匆分别后,江容远被领着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又匆匆赶往永祥宫。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皇后身边的嬷嬷满是欣喜,忙去室内通知皇后。 “太子回来了?”在看见江容远的一瞬间,皇后的眼神亮起了光,不过一眨眼又熄灭了,拧着眉,淡淡道,“皇上的意思你都知道了吧?这几日我会帮你相看着,年后就准备大婚吧。” 江容远早已习惯了母后这般语气,可这般冰凉的话语无论何时落在耳边心里都有如被刺了一般。那久远回忆中洋溢着笑容和幸福的母后都有如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 “听见了吗?”没等到江容远的回答,皇后眉头拧得更紧,心中是按压不下的躁郁,“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不一天天地给我添麻烦?满京城的子弟中哪个不比你强……” “母后,太子妃的话,”江容远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猛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娶小仪。” 这是皇后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打断话语,她满脸怔愕地看着他,慢慢地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随手拾起手边的杯子直往他脸上砸去:“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 江容远只微微侧身,让茶杯碎在自己的肩上,滚烫的热茶瞬间浸透他的衣衫,好在冬天衣服厚实,只有潮湿黏腻的感觉缠在身上:“这件事是我亏欠他的,我理应迎娶他做正妃。” “你是太子!只有你向别人讨债的份,谁能被你亏欠!”不知被戳中了哪根心弦,皇后面目都变得狰狞,“你以为太子妃是做什么的?那以后是要替你掌管六宫、母仪天下的!那宣仪性格骄纵,品行不淑,单论他婚前失仪这一项就有什么资格当未来的皇后? 他根本配不上!” “可是母后,我喜欢他。”江容远软了声音,他第一次这么明明白白地向旁人坦露心声,“你应该懂的,母后。” “喜欢?我懂?”皇后呵呵笑了起来,笑得她的面容在那刹那间都娇艳了两分。江容远心中一喜,但随即又是一个杯子砸在了他身上,“你以为你凭的什么才能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凭你那份喜欢?!”皇后指着他的额头,声嘶力竭,“现在你外祖家构不成威胁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境地?你当你这太子还坐得安稳?你有没有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你凭什么说喜欢?又凭什么在这里任性!” 这一番话说完像是剥夺了皇后全部的力气,她虚软地跌坐下来,苍白的脸颊上滚落下两行清泪。“皇后娘娘……”嬷嬷赶紧扶住她,又给江容远递眼神,示意他今日先告退。 “母后……”江容远看着母后伏案垂泪的模样,捏紧了拳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退下。 坐在马车里,江容远才能稍稍松神。年关将近,大街上人潮拥挤、热闹异常。江容远微微掀开帘幕向外望去,沿街小贩叫卖着各式新奇玩意,孩童追着小贩身后欢呼雀跃地跑,转身朝长辈撒娇。 若是母后的话全然是错的,他还能有十足的底气。可母后的话不无道理。这本就是个不能肆意纵情的世界。 江容远看着看着,倚在车壁上,兀地垂眼笑了。笑着笑着,又觉眼角泛着苦涩,可偏没有泪流下来。 下了车便瞧见林桓宇等候在大门口,他裹着个深灰色的斗篷,似是等候多时。林桓宇和宣仪不一样,他并没有奔过来相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见走下马车的江容远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在看见林桓宇的那一瞬间,江容远的心瞬间被捂暖了。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强打的精神,满心的疲惫,突然就有了安放之处。 江容远第一次觉得太子府有了家的实感。 是家啊。 “殿下回来了。”林桓宇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没有焦急地询问,也没有冷漠地忽视,寻常得只如每一日。 雪花落在伞上,伞撑在江容远手中,他也看着林桓宇,心中滚过很多话,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嗯,久等了。”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就是很微妙。江容远知道那不是爱情,可那一抹灰色的身影只是瞧见就觉得安心。 江容远大步上前,和林桓宇并肩,与他共撑一把伞往府里走去。“这几日还好吗?都没有人为难你?”两人走路的时候微微错开着些距离,亲密又疏离。林桓宇摇摇头:“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殿下才是受苦了。”江容远笑笑:“没什么,这点罚我早就习惯了。”嘴上这么说着,那没有全然恢复过来的四肢就让他在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趔趄,还是林桓宇伸手扶住了他。 从林桓宇手里直起身来,江容远耳根不免红了,林桓宇倒是露出了这几日来第一个真心开怀的笑:“饭菜已经备好了,殿下先用膳吧。” 室内燃着火炉,暖烘烘的,桌上的饭菜也都热乎着。林桓宇端来一壶酒:“喝吗?”“好。”江容远点点头,看着冒着热气的酒倒入面前的酒杯中,只觉人身心都熨帖了,眼眶随着满室的温暖泛着热。 “有的时候会觉得我很卑鄙。”江容远看着林桓宇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心生愧疚,“我……” 他想说点什么,林桓宇却是抢先一步开了口:“其实殿下,这几日里我也很是动摇。”林桓宇双手捧着茶杯,任由热气烘着自己的脸,掩盖去他的表情,“殿下应该知道了宣公子为你求情的事情。为了能让殿下少受一些责罚,揽了诸多过错在自己身上,惹得皇上生了气,罚他在宫里受了两日教导。听说今日又在皇上面前跪着表决心,千般退让,才求得皇上应了你们的婚事、松了口将殿下放了出来……” “小仪……”江容远没想到宣仪竟也受了罚。他明明是事件的受害者,最后却成了委曲求全的一方,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江容远举着筷子说不出话来。 “宣公子这般情深,殿下切不可辜负。”林桓宇展颜一笑。 “桓宇……”江容远晃过神来,更觉对不起眼前的人,“对不起。” 林桓宇摇摇头:“相比宣公子,我却什么只能在府里空等着,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是当头一棒,把我给打醒了。”以茶代酒,林桓宇说罢闷闷地喝了一大杯。 “不是的,桓宇!”江容远摁住他的手,“是我太无能了!答应你的都没有做到。是我困住你了。” “是啊,我们都太无能了。”林桓宇轻叹一口,复而又哈哈大笑起来。江容远不解地看着他,林桓宇摩挲着杯壁,眼里带着笑意:“殿下与我明明身份悬殊,有时候却会觉得和我是平起平坐、一般无二的。” “我……”江容远愣住了,但没有生气。 贵族中仁善的会有,真正放下姿态、去平视普通的人却难得。 “在我看来,这是殿下最可贵的优点。他日登上九五之尊,殿下一定会是一位好君王。” 听惯了父皇母后打击的话语,乍然听见如此的肯定,江容远心中激荡,激荡过后一阵苦笑:“你是不知道父皇对我的评价,而且这次事件后又不知……” “可殿下不是把我从苏昌带来京城了吗?”林桓宇对上他的目光,吞掉了他自卑的话。林桓宇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一个人或许无力,那两个人呢?天下之大,我们真的是孤独前行的吗?” “空守太子府的那叁日,我察觉到自己的无力,在这世道面前什么理想都是蚍蜉撼大树。是殿下给了我勇气。那一晚只是一个意外,殿下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赏识我、尊重我、将我带来京城、还为了我惹出一番风波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桓宇一无所有,只有半分学识,愿以这一点学识作翼,竭力所能助殿下乘风而上。” “殿下还记得在苏昌与我的相谈吗?尽管第一步就如此艰难,但殿下还愿意走下去吗?为了今日的悲剧不再重蹈。” 江容远突然就热泪盈眶。 因为深知痛苦,所以才更要奋起。 ………………………………………… 电脑实在登不上,但我发现手机可以 这周应该还有一更车 一晌贪欢(H) 酒不醉人人自醉。 记得当时在苏昌也是这般把酒言欢,只是此时的心境相比那时到底是有了变化。父皇常骂他没有青年人的朝气。与林桓宇的相识让他找回了几分意气,让他有了心潮澎湃的感觉,让他有了想要共同努力实现的目标。尽管之后的种种,将他这几分意气磋磨了,可当太阳跃出地平线后,便再难回归黑夜。 他记得那份热血上涌、意气风发的感觉。 温酒入肠,反而让他的大脑更加清晰。母后的愤怒,小仪的眼泪,桓宇的叹息,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那些失意的表情一帧一帧重现在他的脑海,锤击着他的心,他想让他们不再垂泪,想让他们不再委曲求全,想让他们不被束缚…… 他想让所有人都能够尽欢颜。 这是他穷尽一生想要去完成的事。 江容远到底还是醉了。林桓宇叹口气,喊人把他送回了房里去。这次回来,他感觉得到太子殿下变了,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更加坚定,没有了回京路上的那份消沉,他在无形之中给自己套上了名为责任的枷锁。 殿下是为了谁坚定了信念?想来该是宣公子吧。为爱情竭尽全力,宣公子是这样,殿下也是。 摸着自己颈后的标记,林桓宇心想,这满心的酸涩感定是信息素在作怪。 把江容远送回房间安置好后,林桓宇本想离开,谁知被这个醉鬼一把拉住。江容远即使醉了,也挺乖巧,只是变得有些粘人,在回房间的路上他就一直搂着林桓宇的胳膊不肯松开。 江容远坐在床上,从背后搂着林桓宇的腰,凑在他身前不住地闻着,闻得林桓宇脸红了两分。 林桓宇信息素的味道很淡,是墨砚的清香,一般人很容易忽略,故而他常被误认为常人。只是他现在有了身子,信息素出现了变化,那柔和的气息向每个人宣告着他如今不同寻常的身份。 “殿下在闻什么?”林桓宇手脚不知该往哪放,脸都快烧起来了,局促地问道。两人上次亲密是在发情期的醉酒后,酒醒后就未有过越线的亲近。现在江容远那不受控制的檀木香味直冲着他,冲得他手上的力气都失了两分,对江容远的靠近慌张无措又摆脱不能。 “怎么没有那么甜了?”喝醉了的人没有一点自知,江容远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追寻着找到香甜气息的源头——在林桓宇的勃颈处,那里有他咬下的标记。江容远嗅了嗅,似乎在确认味道,不是记忆里的甜香却有勾起他食欲的清甜,他忍不住在那里舔上一舔。 标记处猛然覆上了温热感,林桓宇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寸皮肤都因为这一个动作而连带着战栗。江容远额前的发搔着他的脖子,热度直冲大脑,信息素自然而然对天乾的呼唤起了反应,肆意而出,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醉了。 林桓宇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低声在问:“这样呢?”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去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反而任它去诱惑着一个醉酒天乾昏沉的头脑。 “嗯……好像甜了一点。”为了确认味道,江容远咬起林桓宇脖子后侧的标记,将那块皮肤叼在齿间不住摩挲着。腺体是最为脆弱的地方,很快便有血丝渗了出来,血的味道比酒精更浓烈,驱使着江容远再一次狠狠地将自己的犬牙嵌了进去。 天乾和地坤会在反复标记中变得更加不分彼此。林桓宇疼得一哆嗦,但他却贪恋着这带着疼痛的亲密,就连肚子里的那颗小种子此刻都躁动起来。 是了,他在贪恋。不论是出于地坤对天乾的臣服,还是来自他内心的悸动。 没有人在读过关关雎鸠之后不向往有一个如桃之夭夭一般灼灼其华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而殿下,他不在意自己的地位性别,他理解自己的理想抱负,他愿与自己共赴彼岸,他……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林桓宇低估了标记了自己的人对自己的影响力。尽管不断压制,那些旖旎的念头总浮现心头。 在无能为力的叁天里他何尝不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师父在梦里说,这一切都不可耻,他可以大胆恋慕。在来京城的第一个夜晚,他坐在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坦然接受了这一份感情。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感情。 晃过神来,他已被江容远搂抱着躺在床上。两个人只隔着最后一层薄薄的单衣,衣襟大敞,能感受到彼此高热的体温。 江容远执拗地舔咬着他的腺体,像看到糖果的小孩子不肯撒手。腺体被折磨的刺激太大,林桓宇魂灵都在发颤,忍不住泄出一声呻吟,缩起身子,抓紧了身下的床褥。江容远从后方拥着他,林桓宇身子弓起反而使身后那处更加紧贴江容远身下的灼热。不容忽视的热度在他的腰下磨蹭着,虽然隔着衣物,但那火热的阳具上跃动的经脉林桓宇闭着眼都能清楚地描摹出。 是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受,林桓宇只觉自己的心咚咚咚激烈地跳动,抑制不住亢奋的血液冲得他满脸通红、身前那物硬得发痛,羞耻又雀跃。他咬着唇、闭上眼,想要压抑这股冲动之意,他的身体却违抗着心意、自作主张地愈发贴近,就差直接张开那张饥渴的嘴去一口将那热腾腾的肉棒吞下。 檀木香和墨砚味痴缠在一处,相得益彰,于火热之中增添了份柔情。江容远动作轻柔了许多,不再咬着林桓宇的腺体不放,而是用一个个轻柔地吻从脖颈一直落到他衣衫半褪的肩上。双手在他的腰间摩挲着,缓缓地试探着解开了他的衣腰带,每一步动作都是那么轻缓,生怕一个唐突惊着他,柔情小意地如同对待一件珍宝。 林桓宇侧过头想要去看看江容远的脸,那双眼睛还泛着酒气,但黑色的瞳孔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至少在此刻,他是殿下唯一的地坤。 有的时候,一瞬即是永恒。心念一动,林桓宇微微抬着下巴,寻到了殿下的唇,轻轻碰了一碰。他不知道上一次发情期的时候,他们是否接过吻,是否有过除了性之外亲昵的动作,但是在此刻,他想要感受一下情人之间交缠的滋味。 不只是情动,更是心动。 刚才的轻触太过短暂,只感到如在一片羽毛上拂过,轻轻柔柔的,让他想要再深刻地体会一下,但又怕自己起着干皮的嘴唇会让江容远嫌弃。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江容远低下头衔住了他的唇。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温热湿润的触感,牙关被叩开,对方的舌长驱直入勾住了他的舌,起初还照顾着他的感受,但慢慢地两人信息素的芬芳随着唾液在口腔里弥漫时,江容远的动作不由加了速,林桓宇被他带动着努力去回应。舌头勾着舌,像斗武场的比武者,你来我往,凶狠地切磋着。终究地坤在这一方面比不过天乾,被他轻松压制着,直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林桓宇报复性地轻咬了一下那个作乱的舌头,江容远吃了痛,松开了,不见生气,反而笑了。林桓宇从没见过他这般笑容,像叁月的春光,把满心满肺的柔情都洒在他身上,直晃了林桓宇的眼。 又一个吻落在他的额上,林桓宇听到一声轻轻地询问:“可以吗?”先是一愣,继而又一次红了脸。他的裤子早就松松垮垮地挂在腿上,从身后人腿间阳物上传来的炙热更加感受深切。这阳物被故意卡在他的臀缝间,一上一下地来回挺动着,把他的臀缝都磨得起了热意,痒痒地挠着他的心。 他想要,想要去感受体验水乳交融时的狂热。 林桓宇不是一个扭捏的人,他坦诚地接纳了这份感情,便也不觉得太过羞涩。 “可以吗?”江容远埋首在他的肩上,用牙齿轻磨着他的肌肤。麻痒的感觉刺激着他的身体,耳旁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林桓宇秉着呼吸没有回答,只将手向后探入,隔着布料握住了那根火棍子。 这次轮到江容远倒吸一口气,他狠狠地在林桓宇肩上咬了一口,便有些急不可耐地将手指向那蜜穴探去。林桓宇早就情动,穴口一张一缩毫不费力地便吞进了两根手指,手指一动便带出了一汪蜜水。 林桓宇闷哼一声,私处被进入的感觉陌生又熟悉,穴道被撑开,异物感强烈,但却没有任何不适,只有满心地欢喜和想要更多的空虚。他不由自主地释放出更多的信息素去邀请着自己的天乾,江容远被勾得本就带着酒意的眼睛又红了两分,手指在穴里大力抽动了两下,穴道里温暖紧窒,穴肉紧紧地咬着他的手指,像个十足的贪吃鬼。 “小妖精。”江容远低斥了一句,飞快地撤走了手指,解开自己的裤子,释放出了蓄势待发的凶兽。穴口比刚刚又柔软了两分,不用进入都能看到有淫水润泽着穴口,再也忍不住,江容远扶着自己的阳物顶在了那小小的穴口。龟头刚一碰到穴口,就被小穴轻吻了一下,差点就让江容远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去了。但他看见身前的人低垂着头,手不由地攥着被子,身子也有些僵硬,终究是没忍心。 在感受到阳物抵在自己入口的那一瞬,林桓宇还是紧张了。他咬着唇,闭着眼,等待着那一瞬的来临,心吊在了半空,想象中的猛烈进攻没有来。耳畔传来轻叹,他的脸被温柔地捏住,然后江容远又吻了上来。江容远一边和他交换着唾液,一边用另一只手抚慰着他的胸前的小珠搓揉着。林桓宇应接不暇,不论是哪一项都让他晕头转向,特别身后的穴口还在被龟头小小地戳刺着,戳进了一点又很快退回去,再戳进一点再退出去……但却是一次比一次深入,当林桓宇被松开唇舌时,江容远大半个龟头竟然已经被他吞了下去。 江容远带着些喘息,咬着他的耳朵:“我要进来了。” “嗯……”林桓宇刚想应答,身体却猛然被贯穿,大肉棒一插到底,直顶到他的生殖腔口。林桓宇张着嘴,任由唾液从嘴角流下,却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挂在嘴角的唾液被江容远轻轻舔去,就像是打了个招呼,接着江容远便大开大合起来。 酒精的发酵、信息素的刺激,让江容远的动作有些不受控制,可他还是保留着最大程度的温柔,不让自己沦为一头发情的野兽。不得不说地坤天生为此存在的,江容远抽插了没有几回合,小穴便彻底被融化了,透明的汁液一股一股涌出,大肉棒就像浸泡在了温泉里,上下还被有力地按摩着,让他欲罢不能,没有太多地章法,只想要不停地抽插,感受被穴肉绞住缠紧的感觉。 林桓宇的灵魂像是都被掐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摆脱了自己的控制,小穴被激烈的摩擦厮磨得发抖,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种感受,想叫又叫不出口,手愈发捏紧了被子。江容远察觉到他的无措,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方便自己的进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舔舐着他的耳垂:“不要忍着,想怎么样都行。”说着像是要配合他所说一般,挞伐着的阳物换上了柔情的步调,九浅一深地进出着,甚至抵着生殖腔口停了下来,用粗大的龟头恶意摩挲着敏感的生殖腔口,碾了又刺,却是不给林桓宇一个痛快。 又酸又痒又麻的感觉如过电般让林桓宇的每根神经都在战栗,他根本遭受不住。握着他的手还恶劣地带着他一起抚上了他同样硬得淌水的阴茎,也不摩挲,只包着他的龟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磋磨着。如果是什么严刑拷打,林桓宇会有不屈服的骨气,但在江容远的床上,他半分都无法忍耐,只想求一个痛快。 “想要……”他不住地喘息,被包裹住的手挣脱开去,握住自己的肉棒,重重地撸动着,换得自己一声满足地叹息。偏头对上江容远愣怔的眼神,他轻喘着自己挺动起身子套弄起体内的肉棒。他的掌握没有轻重,无意地动作直让龟头狠狠地撞上了最痒最敏感的那点,林桓宇仰着脖子无声尖叫着,一股热泉从小穴深处激喷而出将肉棒淋了个透彻。林桓宇抖着身子,身前的阴茎直接射出一股股精液。 江容远咬着牙才忍过这一阵刺激,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白色液体,短笑了一声,重新啃咬着他的腺体:“舒服了?”他的动作不再留情,再次马不停蹄地在穴内征伐。林桓宇刚经历过一次高潮,现在又被不留情面地抽插着,浑身都虚软着,根本答不上话来。 江容远也不需要他回答,就算嘴上不说,他的身体也给了足够诚实的反应。小穴还带着高潮的余韵,对每一次摩擦都敏感异常,江容远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惹得那些穴肉不住地咬合,要费上一定的力气才能顺利地抽出。 林桓宇也再也没忍着,放松了自己的一切,任由呻吟声伴随着撞击不断地溢出。呻吟刺激了江容远的神经,他只要略一低头就能看到背脊之下自己的肉棒沾着水光在一个密口进进出出,那密口水光十足,还很幼嫩的穴口更是被他操得红肿,靡靡的液体在他的抽插中不断地流出,沾上他的耻毛,流在身前人线条分明的大腿根…… 江容远是咬着牙克制着自己想要肆虐的冲动,他还记得要对他温柔的承诺,只能牢牢地将人梏在自己胸口,身下更加猛力地进出,直想要把自己和这个地坤嵌在一起,再不能分离。林桓宇意识已经迷失,高高低低地呻吟着,腰身不住扭动着,想要逃脱,又更想要契合得更深,怪不得总有人沉迷在鱼水之欢中,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舒爽,什么烦恼的事情都无法思考,天地之间只有穴、肉棒和深至灵魂的欢愉。 两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林桓宇感觉到自己的穴肉内那滚烫的物事在不住地膨大搏动,一下比一下用力地往自己的生殖腔口撞击着。因为怀孕,生殖腔口注定不能打开,但强烈持续地撞击很快便让娇弱的小口开始发痛。疼痛带回了林桓宇几分神智,他忍着要泄出口的叫声,将自己拼命往前逃开了半分:“不要……” 只这一个词便让江容远明白了,他眼睛已然发赤,但还是如愿停下了动作。汗水从他的额角滴下,他把人复又拉回自己的怀里,重重地挺进了最深处,然后道:“好,不标记,我等你……” “一直等你……”江容远用力猛力一撞,将整个阳物都撞了进去,一丝不剩在外头,然后精关大开,阴茎尾部隆起了结,牢牢地锁住了林桓宇,将全部的白浊都洒在了生殖腔外头。林桓宇被烫得又小死了一回,阴茎一股一股射出精液,窝在江容远怀里无力动弹也无法动弹。 当漫长的射精结束,阴茎结松开的时候,江容远已经浑然睡去,林桓宇还尚且清醒,就在他准备也闭眼睡去时,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小仪……等等我……” 江容远带着醉意,说得很轻,轻得让林桓宇有那么一瞬觉得只是自己的幻听。可它又是那么清晰,每一个字都在耳朵里回响,然后重重地落在心里。脑海里还留有顶点来临时爆竹的轰响,心里又被狠狠地炸了一下。林桓宇在江容远的臂弯里不住地喘息,腿根上还有温热流下,身体也很疲累,可大脑越发清醒,再也睡不着。 江容远毕竟醉了,没有再闹腾,两个人身高没有差很多,江容远可以用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闻着自己地坤好闻的信息素,像搂着布娃娃的孩子一般搂着他的腰、在他的脖颈处拱了两下便沉沉睡去。林桓宇艰难地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躺着。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以这么触手可及的距离地看到江容远的眉眼,他的鼻子和自己紧贴着,他规律的鼻息呼在自己脸上,他脸上每一细微处都可以观察到。林桓宇就这么看着,连呼吸都默默放轻了,直看到江容远睡沉了,才轻手轻脚地拨开他手、穿上衣服起了身。外头院子里雪越下越烈,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似乎除了这片白再无其他。林桓宇走出被碳火烧得暖烘烘的屋子,碳火驱散了冬日的寒气,却也烘得人心也躁了。 门甫一打开,寒风便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雪花扑在脸上瞬间又化开,留下冰冷湿润的感觉,将他一身的燥热凉了个彻底。林桓宇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北方,而南方没有这么大的雪,兴起两分童心,他拢了拢衣服,伸出手去感受雪花落在掌心的触感。强风劲雪,多往院子走了两步,便被寒风呼啸着用雪鞭鞭笞着连连后退,抽在脸上生疼生疼。林桓宇退回廊下,可他却很享受这种强风袭面的感觉。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这漫天的雪让他的心足够沉静与安宁,让他的头脑足够冷静和清醒。 只有四面皆白,不见万物,才能彻晓心中真正所求。 林桓宇静立在檐下,看着北风呼啸、大雪肆意,突然想到如果他和殿下可以相知相爱该是怎样的景象?他们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共约白首,在这样的雪日里煮酒添茶、相拥而坐、形影不离,会相视一笑,会耳鬓厮磨,会为每一刻的相伴打心里感到欢喜。他在外面壮志满怀、开疆辟土,他在家里出谋划策、做他的贤内助…… 不,不对。他想要的关系从来不是一内一外,他想要的是能和殿下并肩在开拓的沙场上。 “林公子,你怎么站在这?”主子在屋里歇着,仆侍们不好靠近,便都在耳房内取暖,此时几个婢女抱着活计从耳房里出来,一眼就瞅见冰天雪地里站着一个吹风的人不由吓了一跳,再一看竟然是林桓宇更是慌张,“你还怀着身子,怎么能吹风,公子快进屋去!” 林桓宇还不算进门,下人们只能先以“公子”相称,对林的态度也是一种介乎于冷漠和热情之间的微妙含糊。林桓宇笑了笑,没有多说,转身进了屋。他明白,不管殿下是怎么想,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太子从江南带回来的一只雀鸟,逗乐而已。是麻雀还是金丝雀,只看他能博得殿下几分喜爱,或是能不能生出个凤凰蛋。 那几个婢女急慌慌地跑过来把林桓宇送进了屋,一个给屋里重新添了炭火,一个给林桓宇添了件披风、拿了暖手捂,一个跑去泡了杯暖茶给林桓宇呈上。年纪长一些的颇是担忧地问:“公子可冻着了?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太医来瞧瞧?” 林桓宇一一接受,摇摇头:“我只是想透透气罢了。” “那也不能在门口吹风呀。”那婢女很是不赞同,“这头几个月的身子最是脆弱,公子可要小心些。” 也没有反驳什么,低着眉眼,林桓宇只笑道:“知道了。”然后起身示意自己回内室去了。内室里太子殿下还在熟睡,几个婢女便没有跟上,只一个为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内室的门。 在窗前的榻上坐下,林桓宇把杯子捧在手心,看升腾的热气袅袅升起,和窗外的雪景相映成趣,勾绘出自己心中逐渐明晓的图景。 如果能相爱固然好,但如果非要选择,他更愿是殿下的高山流水、同袍战友,是可以在更广阔天地的并肩同行。 而他的这一份微不足道的爱恋,可以是天空划过的流星、一闪而过的烟花、贪欢一晌的梦…… 不必有始,更不必有终。 山有木兮木有枝(H) 接亲的队伍谈不上浩大,也足够热闹上一条街,何况这还是太子府的喜事。锣鼓队吹奏着喜庆的乐曲,沿街的人们都闹哄哄地挤作一团,或是争抢着散发的喜糖,或是垫着脚尖想要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窥一眼新娘的样貌。 林桓宇爱极这样的热闹,它是人间烟火的汇集,是和平安乐的象征。他希望这份热闹可以吹遍大河山川。 大红轿子便在这一路的喧闹中转入安静的街道,稳稳地停在了太子府的偏门前。只有太子大婚时,太子妃的花轿可以落在正门前,其他人嫁入府中只能走偏门。 “新娘子进门了!”喜婆唱和一声,轿门便被掀了开来。林桓宇眼前被盖头遮着,看不真切,只得把自己交到探进来的一双手中。搀他的是一双男子的手,本以为是怀凛,但当他半个身子探出轿外,借着明亮的日光,他发现竟然是江容远。 因为不是迎娶太子妃,江容远穿着一身暗红绣金丝的正装,但不是喜服的式样。他小心地把林桓宇搀下轿子,便听得簇拥着的喜婆丫鬟们的打趣声“我们太子殿下可等急了”,不由面皮一红:“莫要胡说。”又偏头和林桓宇轻声解释,“虽说我们不是真正夫夫,但毕竟是我第一次成亲,心里有些紧张,总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 林桓宇听得一笑,一路过来时生起的那两分忐忑却随之散了,低头看着脚下的红毯,交迭着的手掌间尽是汗湿感,顿了一下,方才回道:“臣也是,也是第一次成亲。” 幼稚好笑的对话让两人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来。喜婆看着傻乎乎的两个人,掩嘴笑着催道:“好了,好了,两位殿下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现在快些进去吧,可别误了吉时。” “走吧。”江容远轻咳两声,执起林桓宇的手牵着他走到了门口。高高的门槛被用红绸包裹着,这是进门的第一关,跨过这道门便是一家人。江容远牵着他在门口停下,看了看门那边的风光,扬起了笑容:“桓宇,这里以后便是你家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太子府都是你的后盾。” “欢迎你,桓宇。” 娶妾的仪式简单,婚宴只在太子府里小范围地热闹了一下,江容远早早地便得以回了房。屋子里林桓宇端坐在床边,一屋的红色都交辉在他身上。盖头遮着他的脸,江容远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知道自己莫名地又紧张了起来,被众人簇拥着去挑盖头时,他的手还有些发抖。 盖头慢慢被揭开,先是下巴,再是唇鼻,最后是那一双熟悉的眼睛,这是他今日娶的妻子。江容远明了,即使再怎么否认,他与林桓宇之间那超乎友谊的关系已经缔结。 喜婆为两人呈上合卺酒,两个酒杯上系着红线,一人各执一只,手臂相交,同饮而尽。在两人面贴面的那一瞬,江容远突然轻声道:“百年之后被后人记得的,不会是江林氏。”林桓宇饮酒的动作一顿,呼吸可闻的距离让他清楚地看到江容远眼眸中认真的神色,他听到他说:“会是林桓宇。” 说罢江容远一抬手,杯中酒一饮而尽,徒留林桓宇再次被搅乱了心湖。有些事他已经决定深埋心底,埋得越深越是靠着心。他垂眸,将酸涩酿进酒中,一口闷掉。抬起头时两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又是同样的闪闪发光。 等所有的仪式都结束,时辰已经不早了。屋子里人群带来的喜庆渐渐散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空气里凝结出两分拘谨尴尬。他们或许应该坐在围炉边就着月光喝酒,而不是在龙凤烛的烛光里欲言又止。 烛光刺着眼睛,林桓宇起身去将龙凤烛熄了。屋子里瞬间昏暗不少,却也适合此时两人的氛围。有的话说过太多遍,无需再重复,江容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还怀着身子,早些休息吧,别太累着了。” “殿下要回去了吗?”林桓宇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问完又后悔不已,殿下与他的关系早已讲清,自己如今怎么这般拖泥带水,不复从前的果决。 谁知江容远摇摇头,道:“我今天睡在这里。”说着便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来,铺在床边的卧榻上,“今天毕竟是你我的大喜之日,若是在洞房花烛夜弃你而去,对你名声有损。”他抬头冲着林桓宇一笑,拍拍铺好的被子,“你放心,我睡在榻上,不会叨扰到你。” “好。”说不上悲喜,林桓宇默默地熄灭了剩余的灯盏。躺在床上,闭着眼,任思绪顺着倾入室内的月光蔓延,却突然听得江容远开口。 “桓宇……”借着黑暗,江容远才好意思开口,“我毕竟是你的天乾,如果你有需要,我不会置之不理的。”他说得有些磕巴,“不是说我要占你的便宜,非要和你行那周公之礼……只是有些事情是自然天性,我、我会负起一个天乾的责任的。” 没有听到林桓宇的回答,江容远坐直了身体,急切地解释:“我绝不是好色之徒,只是、只是……”脸快烧起来,但他还是要说完,“就像我之前保证的那样,以后你可以自由进出太子府,可以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绝不会拘着你。我们虽行了礼,没有你同意我绝不会碰你,你若有需求,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把我当作死物看待。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地坤的发情期强忍着对身体不好,你不要……” 江容远听见屋子的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又接了一声叹息:“臣知道了。”他不知道林桓宇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有心多说但又显得自己急色,想了想还是躺回了榻上,摁着心思,闭上了眼睛。 那头林桓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或许是怀孕的身体太过敏感,一片安静中他仿佛能闻到江容远信息素的味道,那股子檀木香气中混杂一丝砚墨味,那是他的信息素。他不由得回想起和江容远不分彼此、抵死交缠的时候,身上一片滚烫,心也躁动不已。 月光如水,他望向窗前的那张榻,榻上的人似已睡熟,一句古语突然就浮现在脑海,他摁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念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原来这句话是这般滋味。 暗藏的心事都被酿成酒,只一人独酌,藏得越深越深醇厚,品起来入口凛冽,回味却是绵香。林桓宇仿佛真在品一壶酒,不觉之中竟喝得浑身燥热、满脸通红、一副醺醺然的模样。 江容远本就未曾睡着,窗户缝里透进一丝丝寒气,但他仍觉得今日的屋内分外闷热,像是有人在他心里生了一把火,还不住地在扇着风。他闭着眼躺了一会,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甚至额头上闷出不少汗来,最可耻的是胯下的那处竟开始昂首。实在忍受不了,江容远猛地坐起,却在坐起时一惊,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满盈着信息素的味道。江容远惊疑地脱口问道:“桓宇,你发情了?” 他这一问把林桓宇从不受控的胡思乱想中惊醒,他同样地惊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他的手心一片滚烫,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四散。可是这不应该,他有孕在身,是不会有发情期的。 “不对。”江容远冷静地起身点燃了蜡烛。这一两步的距离他走得都有些艰难,屋子那头传来的致命吸引力让他口干舌燥,每一秒都在挑战着他的意志力。 烛光照亮一室的黑暗,江容远举着烛台看向林桓宇,林桓宇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和他远远地保持着距离。他明明只是坐着,江容远却恍惚觉得他正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胳膊,求自己去拥抱他。 江容远吞了口口水,压制着自己血脉中的欢呼沸腾,艰涩地问:“你还好吗?” 林桓宇说话带着轻喘,抱着被子的手抱得更紧,好一会才点点头:“还行。这情热来得不正常,殿下……小心些……” 人的情感和生理本能有的时候是分开的,明明没有非分之想,可是林桓宇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的信息素就猛地又汹涌了起来,阳物更是把裤子鼓鼓囊囊地顶出了一块。江容远站在桌子后,藏住了自己不争气的小兄弟,欲盖弥彰地说道:“我让人去喊太医,你坚持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怎么了?”身后的蜜穴痒得难耐,痒得直想让人抛去所有羞耻、脱下裤子、撅起屁股、求自己的天乾拿棍子去捅一捅。但林桓宇面子上还是一派清冷,除了眼角的那抹红,再多的都被他咬牙吞了下去。 “这龙凤烛有股甜味……”江容远举着烛台凑近细细闻了闻,的确有一股不算浓烈的甜味。但香薰蜡烛并不稀有,为求实,江容远又猛吸一口,谁料这一大口入鼻仿佛在他火热的血里浇上了一捧油,差点把他烧个欲火焚身。 江容远咬着牙才摁住喷张的血脉,把蜡烛再度吹熄了,粗喘着说:“这蜡烛有问题!里面加了燃情的成分……” 林桓宇一怔,但很快就记起来:“以前街坊有人成亲时我听过这么一嘴,说天乾和地坤洞房花烛夜里都会点这种加了助情香的龙凤烛。地坤的生殖腔只会在发情的时候打开,点了这种蜡烛便能催使地坤发情,从而能够达成标记……”他侧首正好与江容远略显尴尬的目光对上,他们都是第一次成亲,谁也没料到还有这种规矩。 在这暧昧火热的氛围里江容远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借着月光他看到林桓宇起身向他走来。他赤着脚,脸上透着潮红,一身情动的信息素让江容远想要靠近又想逃离。林桓宇喘了一口气,手有些颤抖地摁在江容远的胸膛,低声问道:“殿下之前说的话算数吗?” 他的这话像是一桶冷水将江容远凉了个彻底,浇去了心里所有的杂念,林桓宇是一个向他求助的人,是他应尽帮助的责任。“算数的。”他用手遮住林桓宇的眼,“交给我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江容远心里忐忑不已。他记忆中的经验只有靠本能驱使的那一次发情期,毫无借鉴价值。天乾在情事方面,总归是要挣点面子的,江容远不敢犹豫太久,只能踟蹰着先行宽衣。 江容远刚想拉下林桓宇的衣领,却被他摁住。“不必脱衣服了……”林桓宇说着便背过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撩开了自己的衣服,“直接来吧……” 肉眼可见,林桓宇的亵裤上突兀地湿了一大块,黏吸在那个若隐若现的小口上。江容远暗吸了两口气,不甚确定地问:“不去床上吗?” “嗯……”林桓宇的呼吸已是火热,手有些失力,身子半趴在了桌子上,这让他的屁股更加高翘而起、直将那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布、湿淋淋的小穴直凑到江容远眼前。林桓宇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只能轻微地扭动着臀部,而没有直接扯开江容远的裤子,把那硬棒直接插到自己的穴里。他不住地喘气、带着些哀求,“殿下……我有些受不住了……” 林桓宇不知道此刻是他怎样诱惑的动作,只知道自己小穴里的水意就和他此刻的信息素一样如堤坝溃散,肆涌而来。 食髓知味的地坤是很难再一个人度过发情期的。 见他这么难受,江容远也有些急了,再不敢想太多,急匆匆地褪下自己的裤子,自己那肿胀不已的阳物砰地弹跳出来打在林桓宇的臀肉上。这是江容远第一次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肉棒与另一个人肌肤相亲,滚烫碰着滚烫,新奇微妙又刺激无比的感觉让他一个激灵,差点丢了洋相。 肉棒蹭过小穴,引得林桓宇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眼睛红红地看向江容远,似是委屈又难受,江容远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上自己的肉棒去戳那些湿透了的小穴,不住安慰道:“别急,别急,这就帮你……” 但他委实没啥经验,那小穴龟头对着穴口戳了好几次都滑开了。那穴口湿滑无比,又小巧娇嫩,江容远不敢莽撞,怕硬戳把那小口给戳坏了。林桓宇哪经得起这样的捉弄,每一次龟头从他的泉眼处划过,就像是隔靴搔痒,越骚越痒,像万千只蚂蚁咬食着他的血肉。 听说古时有一种专门拷问地坤的酷刑,便是诱他发情、然后让他看到却吃不到。今日林桓宇算是见识到了。他又想起自己的师父,师父寡居多年,那些个无依无靠的发情期里都是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硬撑着过去的。相比起师父,自己可谓是意志薄弱。林桓宇暗笑自己一声,探手到身后,自己拉开了那个羞答答的穴口,直白地邀请着:“殿下……容远……快来,嗯……”他话音刚落,期盼已久的硬物便横冲直撞地顶进来,顶得他闷哼一声,身前翘起的肉棒抖了两抖,淌出来白液来。 江容远咬着牙将喷薄而出的射意给硬生生憋回去了,他没有想到进入一个人的体内是如此舒爽的事情。肉棒泡在高热的泉水里,四面八方地软肉以绝对的热情吮吸着柱身,像饿了很久的人啃食着到手的食物,江容远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那张咽着口水的小穴给吸出来了。 “桓宇,你还好吗?疼吗?”江容远强定心神,摁下大开大合的冲动,依然惦记着林桓宇的感受。 林桓宇一眼瞥过来,摸上两人的交合处,手指顺势握住江容远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肉棒。肉棒的火热烫得他低吟一声,身体里异物感更强烈、得不到满足的空虚感也更强了:“不要、不要再考验我了……”他将屁股翘得更高,手握着那一小截肉棒直往里面送,想要戳得再深、再深、再深,最好直戳到自己的骚点,止了这流不住的水。 江容远咬咬牙,捏着他的腰,一挺腰直将自己操到最深处去了。“啊……”林桓宇放声呻吟起来,配合着江容远的动作自觉地收缩挺腰:“就这样,嗯……再深点,殿下……”如愿以偿的他彻底将自己陷入了发情的旋涡,化身为一个只知道追求快感的野兽。 没动两下,江容远便是大汗淋漓。他泡在地坤发情信息素的蜜缸里,而他的地坤如饥似渴地哭叫着“再深点、再深点”,他一边不停操干,听着自己肉棒进出肉穴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一边还要护着林桓宇的肚子,满头大汗地和他解释“不能再深了,要伤到宝宝的”。 这要是别的天乾,怕是早就色令智昏,在信息素的熏陶里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发泄兽欲了。但江容远还记得自己只是帮忙,不敢逾矩半步。规规矩矩地摸索着操穴要领,捡着林桓宇最舒服的地方反复操干,重力两下再小力地擦着他的骚点磨上两下,操得林桓宇前后两处淫水精液一齐喷出来,整个人哆嗦了一阵彻底瘫软在桌子上。 深埋在肉穴里的江容远,感受肉穴猛一阵绞紧,一股热流从肉穴深处喷涌而出,直冲着他的龟头,引得他也是不住战栗。汗珠子从他的额头上滚落,江容远喘息得越来越重,他胯下的快感已经绷到了极致,再被高潮时那么一绞紧……江容远看他失神的模样,心想这应该算是得到宽解了吗?这么想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肉穴里退了出来,龟头刚一拔出,白色的精液就瞬间喷出,白花花的一片弄脏了林桓宇的背脊和屁股。看着他的白液顺着林桓宇的腰背流下的模样,江容远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红。 不论是真发情还是假发情,地坤的发情期总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这次之后两人又做了两叁轮,从桌子旁做到了窗前的榻上,躺着、坐着、趴着,弄脏了榻上的一床被子后,又直接扶着墙继续了一轮。 “进来,到最里面……”明明都已经双眼迷离、肉穴也泛着红肿,林桓宇撑在墙上,还是摇着屁股不住地求欢,不住地要求江容远撞进生殖腔里去。 “不行不行,生殖腔里有宝宝呢……”江容远吓得连忙拒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明明已经很用力也没有停歇地在操干了,但身下发情的地坤还是得不到满足。被拒绝了进入生殖腔的地坤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似崩溃的状态,像是一个欲望的无底洞,他自己也深陷其中。 就在江容远想着是不是喊太医来比较好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乍现,想到被他忽略掉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拨开林桓宇披在脑后的长发,露出了刻印在勃颈处的标记。江容远轻柔地摩挲着,每一被抚摸,林桓宇就低咽一声,身下就越发地敏感,甚至咬着肉棒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桓宇,我要再咬一下你的腺体了,不然……”江容远加快了身下的速度,他知道怀着身子的他其实早已承受不住再多的快感,“不然你的发情期结束不了……” “呃……”林桓宇十指都快嵌进墙里面去了,激烈的快感让他很难找到自己的声音,出口都是高高低低的呻吟。小穴里又被猛地撞上骚点,淫水再次喷了出来,林桓宇软着声音、拖着哭腔,“咬我……” “好。”江容远用了狠,再肉穴里又猛抽两下,在拔出来射精的一瞬间低头咬上了林桓宇的腺体,将自己的信息素慢慢地填充了进去。脖子后的刺痛让林桓宇眼角落下泪来,他的肉棒跳了两下,又挤了一波精液抖动着射了出来。 融入血液的天乾的信息素总算缓解了地坤发情的迹象,林桓宇虚脱地滑倒在地上。江容远扶住他,叫了热水,带他一起沐浴了一番,末了又将他抱到床上去躺好。 这一番折腾完,天已经快要亮了。林桓宇撑着一身的疲惫,在江容远将要转身的时候唤住了他:“殿下,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江容远脚下一顿,回头笑着答道:“那当然。” 这般纵情的日子算是罕有,江容远毕竟是太子,又正值岁末,手上有忙不完的事情,洞房之后一连两日都没能好好和林桓宇说个话,但他还记得叁日归宁的事情。归宁对于林桓宇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越是如此,江容远越是觉得不能轻易敷衍,特意告了半天假,套了车,带着林桓宇出了府。 马车的目的地依旧是太学的通古阁。江容远带着林桓宇在太学院里穿行,一直到了通古阁门口,才略有神秘地对他说:“我带你认识一个人。”说罢他径直推开通古阁的门,穿过层层书架一直向里,在角落里看见一个伏案的老者。 这老者衣着朴素,头发花白,背脊微屈,低首伏案,全神贯注于手边的书卷。于朴质中也能读出这老者的不俗,林桓宇不由肃然。 “老师。”江容远很是恭敬。那老人回首,不禁讶然,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江容远把他扶起,对林桓宇介绍道:“桓宇,这位是我的老师崔远道崔先生。”那老人忙忙摆手:“殿下折煞老朽了。” “有言道‘一字之师’,崔先生于我又岂止是一字之恩?”江容远扶着崔先生坐下来,又示意林桓宇一同坐下。林桓宇默默打量着二人,他发现在这位崔先生面前江容远恭敬却又自在,似乎没有什么负担。 崔先生与江容远极为熟稔,没有太过推脱,便和他一同坐下,看向林桓宇问道:“不知这位小友是?” 江容远笑道:“不知崔先生可曾听闻木亘君的名号?这位便是木亘君林桓宇。” “啊,竟是木亘君。”崔先生目光都亮了,复又站起来,将林桓宇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称赞不已,“不知木亘君竟是如此年轻有为,真是妙哉,妙哉!” “崔先生过奖。”林桓宇乍一听江容远对自己的介绍猛地一愣,回过神来忙起身还礼。他不曾想竟有一天能够被他人当面介绍“这是木亘君”。 崔先生越看越对林桓宇赞赏有加:“当初小友的那一篇《东郊夜游记》真是才惊四座,身处江湖心忧庙堂,此等胸襟和情怀让人佩服。” “桓宇愧不敢当。”林桓宇谦逊道,不免又说起自己的一些所见所感。他出身贫寒,许多所感都来自身边亲历之事,这些上层达官显贵难有体会。但和江容远一样,这位崔先生对他所说的大多持赞许认同之意,同时还为他点拨了不少思路,几句话下来林桓宇受益匪浅,对这位崔先生越发地尊敬。 “不知现在林小友在何处任职?”崔先生笑呵呵地询问道,“林小友他日必是国之栋梁。” 江容远替他作了答:“老师,我此番正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崔先生不解。 江容远行了一礼,说道:“我想让木亘君且先在老师手下做事,他初来乍到,希望由老师帮衬着些。” “什么?”崔先生更疑惑了,“以林小友之才在我这通古阁岂不是屈就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废就废了,林小友尚且年轻,殿下怎能如此安排?” “这是我想拜托老师的第二件事。”江容远又行一礼,“老师是常人,可能察觉不到,木亘君、桓宇他是一个地坤,而且已经怀孕了。” “什么?”崔先生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地再次将林桓宇细细打量,林桓宇也默默颔首认可了这个说法。 “桓宇其实是我的内人,前两日我已经迎他过门了。但他此等才华屈居于内院太过可惜,所以我就想试试,能不能为他拓开一片可以施展抱负的天地,也为以后千万地坤探一条路。”崔先生之于江容远是真正亲近的长辈,没有面对父皇母后的惶恐,他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太学清净,既能读书学习,又能接触到朝中的一些人脉,还有老师这个学官护着,我想来想去,从老师这里开始最为合适。” 崔先生张着嘴,久久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摇摇头长叹道:“殿下啊殿下。”江容远心一紧,却又听到崔先生低低地笑了起来:“殿下啊殿下,你可真是……”后半句崔先生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又摇了摇头却是笑着应下了:“老臣知道了,定不负殿下所托。” “多谢老师。”江容远和林桓宇一道向着崔先生深深鞠了一礼,崔先生摆摆手:“也算是我和林小友投缘,林小友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江容远问:“是老师那个故人吗?” “对。”崔先生点点头,“他家里行镖的,虽是个地坤,却比街上的任何一个天乾都能打,辣得很。” 这个故事听着有些熟悉,林桓宇心念一动:“不知崔先生的这位故人姓什么?” 崔先生愣了愣,还是答道:“他姓陈,陈氏镖局当年在汉阳一片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可惜突逢变故,一朝之间就散了。我那时已经离开汉阳,闻讯还特意回去寻过,但他人已经不知去向。” “怎么了?”江容远看着突然沉默的林桓宇。林桓宇抬起头:“家师也姓陈,家里镖局散了之后便流落江湖,后来便收留了我。” “他可叫、可叫……”崔先生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堂了起来。 “陈春景。”一老一少的声音不谋而合。“他、他……”崔先生还未曾激动地再问,就听林桓宇说道:“家师早些年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崔先生踉跄一步,扶着桌子,似喜又悲,最后扯出一个寞落的笑容,“我早该释怀的。他与我是街坊,小时候我总是打不过他,他笑我是书呆子没用得很,我就想着我要读出点名堂来给他看看,于是便离开了汉阳。后来听到陈家出事的消息,赶回去时陈家已经是人去楼空,再也找不到他了。可叹我呀,倥偬几十年,书也没读出头,人也没寻见……” “罢罢罢……”崔先生在案前复又坐下,执起一卷书,手却不住地颤抖,怎么也拿不稳。无奈只能将书扣在桌上,任由一滴泪落下将书页晕染开去。 江容远和林桓宇没有多打扰,默默地离开了太学。坐在马车上,江容远和他解释了两句:“我小时候在通古阁看书时偶然认识了崔先生,他那时并不知道我是太子,耐心认真地教导我,为我答疑解惑,我很是感激他。崔先生学识渊博,但因为是常人,总比不得天乾得器重,错失了不少机遇,几十年过去郁郁不得志,还是个太学的学官。” “我认识崔先生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了,一直未曾成亲。我只知他在找一个人,不知此人竟是你的师父。” 林桓宇靠在车壁上,沉默了片刻,说:“可是师父在离开汉阳前便已经成过亲了,他和我说过他的天乾,却从未和我提起过崔先生这个人。” 炮竹声中一岁除(上) 这个故事并不完整,但听来却是怅然若失。斯人已逝,再也没人能知晓在那段时光里是否有过隐藏于心的故事。 徒留感慨。 江容远默然片刻,单手挡住眼睛,倒品出些感同身受之意:“你说崔先生他知道吗你师父已经婚嫁之事吗?” “应该是知晓的。”林桓宇靠在车厢上,复而又喃喃,“就算知道,也选择终身未婚吗……” 江容远有些出神:“可能也不全是因为你师父的缘故。” “可能吧。”林桓宇瞥了他一眼,双手覆在小腹前,又垂下眼去,“当年陈家突逢变故,就算有什么心思,师父也是顾及不上的。在很多事情面前,情爱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想来崔先生也许是如此。” 听了林桓宇的这番话,江容远又觉唏嘘,又觉自己格局小了,叹口气,不再提当年事,只道:“崔先生为人正派,虽然官级不高,但桃李天下。我本想着若有机缘,你或可以认他做义父,往后也有个照拂。”他叹口气,“不成想你们有这层关系在,倒是不方便了。” “殿下是因为这个才在归宁的日子里带我来拜见崔先生?”林桓宇抬起头,他没有想到江容远竟是这么考虑的。 倒是江容远惭愧了:“我只是想着你远道而来,又无父母兄弟。而崔先生正好没有子女……”他懊恼地挠挠鼻子,“我应该事先和你商量的……抱歉。” “殿下,你其实不必如此。殿下总是太过为别人考虑,顾及着每一个人的情绪。”林桓宇看着江容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纯然得没有一丝作伪,好似一个天真的孩童,别人捧给他一分心,他便恨不得穷尽自己所有去回报,害怕亏欠,害怕辜负,害怕为别人带来阴霾,可是这样的人会给自己戴上多少负累呢?“天下之大,殿下不必事事顾。总是顾虑着他人,也很累不是吗?至少在我这,殿下不必再给自己徒增负担了。” “我……”江容远下意识想要反驳,偏又觉得心坎被击中,愣是说不出话来。林桓宇对他笑笑:“何况我也不是孤家寡人,我不是已经成家了吗?” 江容远一怔,又听林桓宇说:“殿下与我已经是亲人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展颜道:“对,我们是一家人。” 这番剖白让两人之后的相处越发融洽,白天各自忙碌办公,晚上聚在一起吃饭聊天,说一说朝堂上的事情、谈一谈往后的规划。仿佛信息素和标记都隐形了,两人就真是一对亲兄弟。或者说,江容远和他的那些兄弟们相处,都没有与林桓宇这般推心置腹的其乐融融。 时日到了年二十九,这几日新年各种事项的操办忙得江容远焦头烂额,今天总算是掐着点准备好了,在府门口正巧遇到了方才太学回来的林桓宇。林桓宇经由他推荐,这些日子都在崔先生身边帮忙,顾及他的性别和身体,目前崔先生还只让他在自己身边,或是和一些常人一道,十来日下来很是顺利。 “怎么这么晚?”江容远还记得他的身子,关心道,“有没有累着?” “无碍。”虽不是什么重活,但也忙了一天,林桓宇眼睛有些泛红,但比起这种全新的生活,都算不了什么,他摇摇头,“明天休假了,帮着崔先生把一些文件收了尾,这才晚了。” “来日方长,你别太勉强自己。”江容远和他一道并肩进了里屋,两人齐齐把披风脱下来交给下人,在桌旁坐下。桌上饭菜早就准备好,江容远给他盛了碗热汤,让他暖暖身子。 林桓宇低首将热汤吹了两口,便听江容远很自然地说:“桓宇,明天宫里的年宴你同我一道去吧。” 一口热汤差点呛住,林桓宇不可思议地看过去,江容远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殿下,这不符合规矩吧。”宫中的年宴盛大隆重,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官员,都只有他们的正妻方能参加。 “太子府的亲眷只有你一个,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出生便是皇长孙,去一趟也无伤大雅。”江容远说得认真又轻描淡写。 林桓宇还是摇头:“我听说今日朝会上皇上又训斥殿下你了?年宴这种要紧关头,殿下还是收敛谨慎些吧。” “要是在寻常百姓家,年叁十本就是全家团聚的时刻。”江容远意外的坚持,“也不是要你参加全程的祭典,不过是吃顿饭罢了。这是你来京城的第一个除夕,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 说到全家团聚的时候,林桓宇看到有渴慕从江容远的眼里一闪而过,这让他内心动摇了。江容远又保证:“没事的,父皇最近脾气愈发大了,但身子却是不大好,咳嗽也不见好。说不定他看到自己未来的孙子一个开心就康健了呢?” 林桓宇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一抬头果然就对上江容远促狭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江容远正经了脸色:“你到时候坐在亲眷圈里,后院的家眷里最是会传些外面听不到的消息,你可以帮我多留心一些。”江容远手中的筷子忽而顿住,“父皇训斥我是常态,只是今日看他那般模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心里总不得安宁。” 林桓宇也顿住了,心中咯噔一下:“什么模样?” “就……很急躁,”江容远回忆了一番,“明明说的是准备新年祭典的事,最后竟然骂到小时候的事上去了,就像写了一篇檄文,把我所有的缺点都骂了一遍……”筷子在碗上敲了敲,江容远越想越觉得心中烦躁,“像要一口气把我的坏处全都拗过来,他以前骂归骂,好歹也是就事论事的。” 林桓宇了然,仿佛未来没有时日再去交待、再去训导了一般。尽管有这种感觉,但他不能多说,这一切不过都是江容远的感觉,没有人敢妄加猜测。 新年将至,长途还是漫漫。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了这一顿饭。 朝会上父皇其实没有骂完,因为情绪激动引发了咳嗽,到最后咳到说不出话来,匆匆地散了朝,喊了太医去看。江容远守在边上,看着太医摁在父皇脉上的时候,他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看着漆黑的夜空,江容远摁下心下的烦忧,轻叹:“希望明年是个好年。” 共看着一片天空,林桓宇轻声应和:“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免·费·首·发:po18x.vip[woo18.vip] 爆竹声中一岁除(中) 瑞雪兆丰年,年叁十那天又下起了小雪。江容远早早地备好了车辇,和林桓宇一道进了宫。江容远是太子自是着一身明黄,林桓宇不敢过于张扬,只穿了一身深蓝,外面裹了个藏青色的披风,显得低调而内秀。许是有些紧张,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车辇行到宫门前停了下来,江容远掀开车帘,对林桓宇笑笑说:“介绍两个人与你认识。” 透过帘幕,林桓宇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似是等候多时,没等他猜想会是什么人便听得车下传来问安:“太子殿下。” “等久了吧。”江容远跳下车去,和来人很是熟稔。来者身穿官服,撑着伞,眉眼都带着爽朗的笑意,他的伞下站着位和他一色系衣服的面目柔和的男子,两人比肩而立,看着甚是相配。 江容远介绍道:“这位是户部侍郎韩佑清韩大人,还有他夫人苏秉容。” 韩家?在太学的这段时日里崔先生为林桓宇将京城中的人际脉络一一介绍,他恍然,这位韩大人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江容远一块长大的好友。他匆忙还礼:“原来是韩大人和韩夫人。” 江容远的外祖母和韩佑清的祖母是亲姐妹,借着这层沾亲带故的关系,两人从小关系就很亲厚。“佑清和秉容都是我值得信赖的好友。等会进了宫便由秉容带着你,我没办法在内眷那边多呆,秉容会替我为你介绍一二的。” 苏秉容温婉地朝林桓宇颔首一笑,倒是韩佑清将戏谑的目光颇为肆意在两人身上逡巡着,直到被身旁的人暗中打了一下,才扬着笑说道:“久闻木亘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不同凡响、惊为天人、与世……”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就皱了脸,硬是把后面越说越不正经的话吞了回去,很是无辜地把自己的脚从苏秉容的脚尖下默默地抽了回去。 这样的场景江容远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当没看见他们二人的小动作:“秉容,今晚麻烦你替我照应一下桓宇了。”说罢又瞥了一眼表面上不动如山、实际上心思被媳妇那一脚踩到不知某处去的某人,“时候不早了,先进宫吧。” 进了宫,四个人先一齐去了皇后处。皇后那里已经齐聚了不少侯爵娘子、王公夫人,簇拥着皇后不知说着什么话,逗得皇后眉眼都舒展开来。皇后心情不错,见了林桓宇也未曾多说什么,只让他保重身子、好生休息。江容远松了一口气,准备带林桓宇下去,却听母后喊住了他。 “太子,你先等等。”江容远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示意让林桓宇先跟着韩佑清退下。母后今日分外和蔼可亲,带着和煦的笑向他招招手:“过来。”江容远愣了,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母后此番和颜悦色是什么时候了,不免恍惚片刻直到母后再次催促才回过神来,应声过去。 “我还记得太子小时候在娘娘身旁念书的模样,这一眨眼的功夫啊,竟已是丰神俊秀、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了。”江容远刚走过去,便听得坐在母后下首的定远侯夫人笑道,“皇后娘娘好福气。” “侯夫人哪里的话。”皇后含着笑,“天乾皮得很,比不上侯夫人膝下有涵儿这么乖巧听话的地坤。”她又向江容远招招手,“太子来见见定远侯府的夫人和公子” “太子还不认识我家涵儿吧,来,涵儿,见一见太子殿下。”定远侯夫人说着从身后拉出一个小地坤,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直垂着首,不言不语的,江容远适才都没有注意到他。 “姜公子。”江容远顿时明白了母后的心思,但他此时不敢也不能多说些什么,礼貌地向定远侯家的这位小公子见礼。但这位姜公子似乎不这么想,尽管低着头,江容远也能看到他撇着的嘴。 “涵儿。”定远侯夫人面色难堪地拉拉自己儿子的衣袖,姜小公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又把头低了下去,再也不肯多看谁一眼。定远侯夫人脸上无光,讪讪地笑着:“这孩子……他不曾和天乾相处过,害羞呢!” 侯夫人这句话引来一众夫人的笑声。江容远对这么姜小公子有所耳闻,定远侯府是将门,养出来的这位小公子虎得很,据说曾把一个言语调戏他的天乾当场亲手给卸了一条胳膊。这位小公子放过豪言壮语,哪怕终生不嫁,也绝不屈就于那些比不过他的天乾。 江容远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定远侯夫人显然不这么想。侯夫人在皇后面前待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江容远用余光瞧见侯夫人偷偷在姜小公子腰上狠掐了一把。他叹了口气,想着要用个什么借口从母后身边溜开,就听得内侍来报:“敬国公世子妃和小公子来了。” 如果说文臣大半是宣相的门生,那么武将则大半是敬国公的门生。敬国公沉毅出身平民,没有姐妹兄弟,硬是凭着一身本事,立下赫赫战功,辅佐叁朝皇帝,才站到了今天的位置。只可惜国公府血脉单薄,只有一个不成器的世子,世子妻妾成群,却也只得一个地坤儿子,眼瞅着就是要绝了血脉。这也是几朝皇帝都未曾对沉家动过手的原因之一。 同样是将门,敬国公世子妃和小公子却是深居简出,难得在宴会上露面。“世子妃,快坐下,身体好些了吗?”皇后关切地问道。 尽管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底,却难掩病容,华贵的衣服裹着他瘦弱的身躯,光是衣服就好像能把他压垮。世子妃抬起略显虚弱的笑容,行了一礼后由沉小公子搀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多谢娘娘关心,臣好多了。”沉小公子将母父扶坐下后,便规矩地站在世子妃身后,目光也不乱瞧,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这是小鹤吧?”可怜的小公子安稳还没能得一秒,便听得皇后唤了他的名字,吓得差点行上一个伏地叩首礼。皇后笑眯眯地冲他招手,“来,让本宫瞧瞧。上一次见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出落得这么水灵了。” 沉小公子低垂着头从他母父身后走出,小步小步地上前去。他虽是也低着头,但和姜小公子不同,他的一言一行仿佛是从礼教书上刻下来的一样,是能给所有世家小公子上礼仪课的范本。 “小鹤今年多大了?”皇后拉过他的手,柔声问道。沉小公子轻声回答:“过了年便是十五了。” 和小仪一般大。心咕噜噜冒着苦涩的泉水,江容远只觉得这个场面他一刻钟都不想再多停留了。但他几乎是甫一抬头,便对上母后警告似的目光,什么话都只得咽下,看着母后拉着沉小公子嘘寒问暖。母后对这位小公子越聊越喜欢,拉着他坐在自己的凤椅上,招招手让江容远到自己身边来:“小鹤这孩子难得出门,容远没见过吧。”她又转头和鹤山介绍,“小鹤,这是容远哥哥,和你年岁相当,以后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走动走动。” 年岁相当……江容远看着沉小公子扯出一个艰涩的笑。沉小公子鹤山他是第一次见,他的皮肤很白,白到有些清冷和脆弱,有点像雪后被压弯了的小松树,挣着一口气才能挺直着。是和小仪完全不同的类型,也是完全不同的际遇。 江容远很难过,他像被掐住了咽喉,可是掐他的人永远都不会松手。 “母后!”江容远出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皇后,在她脸色阴沉之前,匆忙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去父皇那边了。” 皇后脸色变了又变,可能觉着之后有他没他都无所谓了,挥挥手让他走了。江容远退到门外吐出一口浊气,想到父皇那头又不知会有哪些应酬对付,他顿觉这个年宴了无趣味。从前年宴唯一的期盼便是能和小仪见面,两人总是心有灵犀地偷摸着从宴席上溜出,约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御花园里。安宁的夜里会有烟花在远处绽放,江容远会带着他做一回不乖的小孩,偷偷爬上墙头,肩并着肩,头靠着头,寒风把脸吹得通红,他们傻里傻气地等着不知道何时会盛开的烟花。 今年的烟花还会开吗? “殿下,太子殿下。”江容远还没脱离思绪,便瞧见定远侯夫人拉着姜小公子走了过来。定远侯夫人腆着脸,堆着笑:“太子殿下,我家涵儿说方才看见殿下太紧张了,现在想和殿下好好赔个不是。” “涵儿!”定远侯夫人把姜小公子拉过来,“快,你不是想和殿下道歉的吗?”她从背后猛地一推,姜小公子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到江容远怀里。 江容远将人扶住,看见姜小公子脸拉得更长了,叹声道:“定远侯夫人,我……”江容远猛然怔住,透过姜小公子的肩膀,他看到一个人正定定地看着他。 “小仪!”江容远还扶着姜小公子的手仿佛着了火,忙撒开手去,急急地想往宣仪那边去。 宣仪的目光只在江容远身上片刻的逗留便挪开了,江容远都来不及捕捉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此刻是何种情绪。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宣仪跟着他母父一道向太子殿下行了礼,便擦着他的肩进了屋去。 ---------------------------------------------- 因为可能后续好多章都要走剧情,所以会插一点可以写肉的番外 爆竹声中一岁除(下,H) 江容远没有回头,那蜜糖的信息素味儿略过他鼻尖,在他的心尖尖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直缠得他的心发疼发涨。 地上已经铺上一层薄雪,殿前的雪白上踩过一串串凌乱的脚印。其实分不清谁是谁的,但江容远幼稚地把自己的脚和其中一串重迭,仿佛这样就能和他的小仪重合在一起。 这样的举动荒唐又可笑。 若将他与小仪相隔只是暴风雪,那么无论多猛烈,他都能咬牙闯过去。可是挡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哪怕他是一人之下的太子。 风呼啸在耳边,江容远怔忪着想,他身为太子尚且无法攀越,他和林桓宇所期待的理想世界真的能到达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江容远在父皇面前频频走神。他看着高坐在自己上方的父皇,父皇的面容在他眼前一点点模糊,只成了一个具象化的符号。人们都说皇上是真龙之子,可就算是像自己这般平庸之辈,只要坐上那个位置都能成为神龙之子吗?只不过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便能够随意掌握他人的人生…… “太子!”皇上一脸不虞地看着江容远。江容远神魂归位,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习惯性地低眉垂目,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他的这个模样更让皇上怒火中烧,只是因着除夕,只凝着脸,没有破口大骂,最后还是一位大臣为江容远解了围。 皇上可能不想自己再被气到,转过头去不再看江容远。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好,咳喘非但不见好,还有加重的迹象,每每咳起来都觉得肺里的气都要被抽干一般。对江容远这个太子,他一心想将他打磨成一柄利刃,可偏偏怎么都磨不出锋芒来,一肚子才华上荡的尽是妇人之仁。鞭子抽得越狠,落在他身上越是绵软,等抽不动的时候,皇上渐觉有心无力。 思及此处,皇上又糟心地咳嗽起来。起先只是小咳两声,可一咳起来竟是收不住,咳声浑浊不堪,他扶着龙椅,咳得快趴下去了,一口一口的冷意直往心肺里窜,而从肺腑里往外涌的反而是血腥的味道。 咳症来的突然,江容远心一紧,赶忙先去扶住了父皇,帮他抚背顺气。当他扶住父皇颤抖的身子时,才发现父皇近来瘦了不少,龙袍套在身上都显空荡。皇上借着江容远的半个身子掩住自己的身形,紧抓住他的胳膊,“喝喝”地大咳大喘了两声渐渐恢复了平静。 殿内鸦雀无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心惊,他们都隐隐地意识到一个不能妄说的可能。 “父皇……”江容远用自己的胳膊有力地撑着皇上,皇上反而闭着眼倚着他说不出话来,“太医不是说只是风寒引起的咳症吗?怎的……”父皇在江容远眼里一直是如神明一般的人物,他敬畏但也仰慕,也渴望着神的垂青赞许。可神如今轰然倒塌,虚弱地靠在他的肩上,江容远的心如同豁开了一个口,寒风直往里面窜。他手脚冰凉,内心一片茫然。 皇上摆摆手,借着他的力坐起来。他这个太子,什么想法一眼就能被看穿,别人一两句软话就能把他带偏,但心还是好的。就像此刻,他目光扫下去,下面的面孔各怀心思,可自己这个太子目光是澄澈的,扶着自己的手都因为慌张而不自觉地用力,虽然看起来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这样的性格,或许能当个好官,但不适合当皇上。 坐在皇位上的人,哪个手里没有拿过杀人的刀呢? 皇上直起身,扯着沙哑的嗓音道:“年宴就早些开席吧,吃完了大家各自团圆去吧。” 因为皇上身体的抱恙,整个年宴的氛围都显得凝重不已,美味佳肴吃在嘴里都变了味道。皇上强打精神,除了宴席开始时的贺词,其余的都交由陪坐在一旁的皇后主持了。 江容远也是同样的食不知味,心突突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会想着,身为儿子,宴席之后是不是应该去关心一下父皇的身体?父皇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忐忑不安,可又怯于和父皇母后面对面,他不知道去了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若是又被责问了要怎么办。一会又想着母后给他选太子妃的事情。他内心满是抗拒抵触,要是以父皇病中、儿臣不宜过喜为由能躲过去吗?但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甚是自私恶毒。宣仪那擦肩而过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晃啊晃的,他拽着胸前的衣襟,只觉喘不上气来。 他还没有想出个定论,年宴就已经匆匆结束了。 “殿下。”林桓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内眷们另有席位,没有能照顾到他,江容远勾起笑容、略有歉意地问:“宴席上可曾受委屈?” “未曾,有韩夫人和龙孙帮衬着,怎会有委屈?”林桓宇见他面带疲色,也不催促,只在他身边坐下,“只是今日怎么开席散席都如此之早?” 江容远眉头紧了紧,摇摇头:“开席前父皇咳疾又犯了,精神不佳。”他抿抿唇,“我在想是不是该去坤乾宫探望一下父皇。” 知道他与父母之间的间隙,也明白他的迟疑,林桓宇还是建议:“殿下是太子,于情于理,都更是应该去关心一番。” “我只是不知道去了该说些什么……”江容远心里一团乱麻,“我去只会让父皇更生气。” “为人父母的,无论如何,看见子女的关心总是开心的。我听说今日皇后娘娘还会殿下选妃了。”林桓宇突然提起这件事,“那殿下更应去搏一波好感,显一显孝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若是让陛下高兴了,说不定与宣公子的婚事还有回还。臣还不想院子里再多个姐姐妹妹的。” 话说到这里,江容远才看到林桓宇眼中打趣的笑意,不由地懈神笑了。放松下来,他看着桌上的酒杯,轻声道:“对父皇我总是又敬又怕,可能怕更多一些。一看到他的脸,我就没什么底气了,很没用是不是?但是今天我看到父皇那样,我……其实我很担心父皇……” 就算是现在父皇那浑浊的咳嗽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江容远握了握拳,猛地站起来:“桓宇,你坐车先回去,我还是去看一下父皇!” 不论有多少恩怨情仇,不可否认,江容远是担心的。但是从未与父母贴心交流的孩子,那股子燃起的勇气在坤乾宫门口又泄了,江容远还没有想好见到父皇要说些什么。他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眼中或许好笑,但对于江容远来说就像是赴一场已经知道结局的约会。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得出父皇会对他说些什么,“你但凡能少让朕生点气,朕的病早好了。”“你是不是想早些把朕气死、自个儿好上位?”“蠢材!朕怎么选了你这么个蠢材当太子?”……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去看望生病的父皇却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的事情。他所有的努力,只要父皇的一句话,一切都付之东流。 有谁被骂了之后会不伤心呢?只不过是把眼泪藏起来罢了。江容远不是铁做的。 天人交战之际,他竟然从坤乾宫一路踱到了御花园。他和小仪初相识的地方、他和小仪每次年宴都会偷溜出来相约的地方。心念一动,江容远步入了御花园,来到了那棵每次约定碰头的梅树下。梅花凌雪而开,清香扑鼻,红色的花朵缀着白雪,让他想起了披着红斗篷、执着花枝、站在这梅树下的小仪。 一样的美丽动人。 偶然一眼,江容远乍然发现枝头上竟然系着一个祈福香囊。拉下花枝,看清了香囊的模样,憋足的针脚在一面绣着不成样的图案、一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这么粗糙的香囊……可能是雪落在了眼睛里,湿润了他的眼眶。江容远鼻子发酸,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里面是一个许愿用的小笺,上面写着“岁与君同”。小笺上还残留着蜜糖的信息素,抚摸着这熟悉的字体,江容远想笑又笑不出来,把香囊捏在手心里、把字句刻在心头上。 可能没有见面便没有那么想念,一旦见了面想念就像决了堤一样。江容远从未如现在这般想要拥抱到他的小仪。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漫天飞雪扬起的寒冷。 江容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他为宣仪准备的礼物,只是没有来得及送出去——从福慧寺祈来的开过光的红玉珠串和福牌。他把珠串和福牌也挂在了枝头上,珠串上的穗子和福牌一起在枝丫上晃动,晃起福牌上刻着的四个字“岁岁无忧”。 伫立了许久,直到四肢僵硬,江容远才欲转身离去。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江容远呆住了,粉雕玉琢的人儿噙着眼泪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看了他有多久。 “小仪……”江容远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冻麻木之后出现的幻觉。 这一次是江容远带着欣喜和爱恋,冲过去抱住了宣仪。 我真是个烂人。江容远想,他颤抖着捧起宣仪的脸,视若珍宝般亲吻了他。他小口小口品尝着蜜糖的甜香,即使满心贪恋也不敢恣意,害怕一不小心就戳碎了这个梦。 “容远哥哥……”宣仪扬起脸,用迎合的动作、不加掩饰的信息素,赤裸直白地回应着他的吻。轻吻变得激烈而不可控制,舌头搅弄着情潮,把所有的思念和情意都传递过去。 以前时常相见的两人如今却已很久未曾见面,想念如决了堤一般将他们淹没,明明拥抱着,每一寸血肉依然觉得痛。江容远习惯了忍耐,习惯顺从别人的喜乐,习惯隐藏自己负面的情绪,可是那些不敢显露给他人看见的情绪压在心上,宛如阴天的稻草越驮越重,他快负担不住。 偏偏忍耐到最后,没能让他人如愿,也没能让自己如愿,两头空。 雪落满肩头,两人毫无感知,纠缠得难舍难分。江容远将宣仪托在怀里,宣仪的双脚紧紧地缠着他,双手也插在他的发间,檀木的香味混合着蜜糖的甜比这一树的梅花还要芬芳,在这白雪皑皑中点燃一片炙热。 宣仪被亲的嘴唇泛着红肿,水光潋滟的,看得江容远心念再起,侧过头只想要再一亲芳泽。 “容远哥哥……”宣仪躲开他的吻,揪住江容远的衣领,再次提出了那个哀求,“抱我,好不好?” 江容远没有应答,只从额头到脖颈抚摸过他的每一寸肌肤,雪夜没能熄灭心头的火,亲昵让思念加倍。此时的团聚不过是分离的前兆,下一次见面不知会在何时,两人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仪,”江容远温柔的目光比雪还要柔软,“我喜欢你。” 宣仪瞪大双眼,泪光凝结成珠在眼角滚动着,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江容远吻去。一个人能有几分爱恋呢?江容远所有的爱恋都在这一个雪夜燃烧至顶点,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放肆一回,去拥抱自己的爱人。 “小仪,我喜欢你,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嘴唇颤了颤,宣仪死死地搂住江容远,把自己的信息素全然爆发开去,泪珠子大串大串地滚落,他哭着请求:“抱我,容远哥哥,抱我。” 江容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宣仪头一次感觉到被一个天乾注视着的危险感,他仿佛被一只随时会把他生吞活剥的猛兽盯上,这种感觉让他异常兴奋、浑身燥热,这种感觉让他升起隐秘的羞。他嗷呜一口咬在江容远的脖子上,像个小兽一样以凶狠掩饰羞涩:“抱我不抱我?” 把怀中的人轻放下,江容远抚着他的发:“不冷吗?” “不冷。”宣仪摇摇头。他的脸是滚烫的,血液是火热的,心脏炙烈得快爆掉。 “好。”江容远吻了吻他的唇角,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他的肩上,又给他裹了一层,然后蹲了下来,在层层衣物里解下了他的裤子。宣仪如同一颗青涩的果子,虽没有成熟,但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酸酸甜甜,让人垂涎。江容远握住那个已经很精神的小肉棒,地坤的阳物生得秀气,没有狰狞之感,只让人觉得可爱。江容远双手握着,低下头毫无芥蒂地亲了一口。 “容、容远哥哥……”肉棒在江容远手心猛地一跳,宣仪一下子就绷紧了身子,急忙想要推开,可下一秒江容远径直将宣仪的阳物吞进了口中。 “不可以、不可以,容远哥哥,不可以……啊……”宣仪快哭了,他摁着江容远的头,想要推开又被一阵一阵潮涌而来的快感软了手脚,他推拒着又贪恋着。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快乐,他的阳物被包含在一片温热之中,棒身被厚实温热的舌头舔舐着,粘腻的湿润感刺激着每一寸神经,让他如过电一般激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摁着面前为他服务之人的头,然后狠狠地抽插。 “嗯、嗯……容远哥哥……”宣仪拖着哭腔,挺着胯在江容远的口中进出着,想要把肉棒挺到更深的地方。“还要……好舒服……嗯……” 江容远尽力将嘴长到最大,努力将肉棒整根都吞下去。地坤的阳物虽不如天乾,但也是有一定长度的,龟头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不免让他生出两分反胃的感觉,口水也顺着嘴角流下。 若有人经过,定会看到雪夜的梅树下靠着一个不断摇臀挺胯、神情迷醉的地坤,他层层衣袍下正藏着一个为他口交的天乾,这个天乾还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无论是天乾为地坤服务,还是太子殿下为臣下服务,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江容远不觉得,他缓了口气,将肉棒吞得更深,舌头更是配合着宣仪的抽插动得更灵活,双手还不时抚慰着宣仪露在外面的两颗小球。宣仪的肉棒在他的嘴里不断胀大,江容远腮帮子发着酸,他加快了对肉棒的舔舐搓揉,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两颗小球的皮肤,引得宣仪又是一声打着颤的尖叫。 “啊、啊……”宣仪快乐到极致,他的叁魂六魄都快被吸出来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用无法抑制的叫喊来释放满溢而出的快乐。就连没有被照顾的后穴都开始分泌出淫水,甜腻的信息素泡在水里四处涌荡,汹涌成河的后穴嫉妒着被体贴照顾的肉棒不断叫嚷着,身体像分成了几块,一块被填满了,另外的更显空虚,他变得更加不满足。 “想要、后面也想、想要……”泪珠子经不住快感的折磨顺流而下,宣仪抓着江容远的头发不知该如何安放这浑身的酥痒,只能一边更激烈地在江容远的嘴里抽送着,一边哭着叫,“容远哥哥,痒,好痒啊……” 江容远把肉棒吞吐出来,牙齿分外轻柔地从饱胀的柱身刮过,又在龟头上重重地吮吸了一下。细微的的疼痛引来更巨大的快感,宣仪一个哆嗦,挂着眼泪在江容远的口中射了出来。江容远先是一愣,接着便坦然地将白浊直接咽了下去。 看着容远哥哥喉结滚动,宣仪整个人都麻了,快感的浪潮褪去,露出清醒的沙滩,宣仪不由得颤抖,他都做了些什么?容远哥哥跪在他面前,还给他舔了阳物,他竟是如此折辱了他的容远哥哥…… “容远哥哥,我、我……”宣仪彻底慌了,手足无措,泪珠子这回是真的代表了哭泣。 江容远半跪着,仰着头看着他:“小仪,我想要你快乐。” “可是、可是……怎么能……”宣仪抽泣着,眼泪掉落下来正好砸在江容远的脸上。 “为什么不能?我喜欢你,我便愿意为你做这些事。”江容远俯首重新握住宣仪的阳物,郑重地亲吻了它,“小仪我有的时候会想,为什么父皇母后说不可以,我便不可以娶你做太子妃呢?” “那可是皇上皇后……”宣仪瞪大了眼,小声说道。 “那又怎么样呢?母后是皇后,但她也会为情所困,会因为父皇的冷落而难过。这样的她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呢?”江容远扬起了笑,那笑容落在了宣仪的眼中,让他在那一瞬间仿佛坐在了暖炉旁透过窗户看到了春天的花。 “我也只不过想讨我喜欢的人高兴。”江容远把手探向刚刚未曾涉足的地方,指尖随手一摸便能勾起一片水光。他看着两指间的水润,不由戏谑地看了宣仪一脸。“还要吗?” 宣仪抽噎一声,闷着嗓子,眼泪又快忍不住:“要……我想要容远哥哥……” “好。”江容远让他转过身撑在树上,自己则贴上那个快泛滥成灾的小穴。小穴口层层褶皱被拉扯开,就像一朵怒然绽放的花朵,花蕊层层迭迭,花心还吐着花蜜。 就像被困圈已久的野兽咆哮着想要出笼,不断地在脑海中嘶吼着:“要了他!标记他!反抗他们!”天乾的信息素浓度瞬间飙升,浓郁到让人晕眩的檀木香足以让任何地坤为他屈膝,就差一点江容远就想挺着自己的阳物直接操进那个让他眼红的小穴里去,感受穴肉紧密地咬合。 只是光凭想象,江容远的呼吸就要粗重两分,鼻息都带着火花,喷在那圆润的臀瓣上,激得两瓣臀瑟缩着颤了颤、从臀缝中又吐出些水光来,柔弱可爱得想让人欺负。江容远熬红了眼,才只是一口咬在臀尖尖上,把那些溢出的水渍舔了个干净。混合着信息素的蜜水甜过世界上任何的花蜜,吮光了还不够,江容远扒开小穴的秘口,舌头破开软肉探进了更深处,搔刮着穴壁上的甜蜜。小穴深处仿佛有一处泉眼,咕噜噜冒着甘甜的泉水,吮吸得越多冒得越汹涌。 “呜……容远哥哥……呜……”宣仪呜咽一声,手指死死地扣在树干上在抵御从身体内部传出的麻软,娇嫩的手指被磨破也顾不上,只摇动着臀,欲拒还迎,哭喊着一声浪过一声,“不要舔,不要啊……受不了,好痒啊,容远哥哥……” 江容远喉咙上下滚动着,手探到前面去握住重新翘起、寂寞滴着水的肉棒,舌头在穴壁上四处磨刮,双手握着肉棒大力搓动,引得宣仪一面抽抽噎噎、哭得更凶、一面不住地放声呻吟。明明他自己的阳物藏在裤子里肿胀得发痛,可他现在却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甚至比将肉棒埋进穴里更让他满足。 “啊、啊……容远哥哥……要更粗更长的,呜呜……容远哥哥,再多一点、再深、再深,呜……”宣仪头抵着树干,屁股越翘越高,爽得他直想把臀肉怼到江容远脸上。只是舌头不算长,抚慰不到深处去,越是舔越有隔靴搔痒的难耐之感,宣仪哭得越发大声,一半是爽的,一半是委屈的。 宣仪毕竟还是一颗尚未成熟的果子,江容远不忍心采摘,看他哭闹得更凶,把作乱的舌头换成了手指,手指比舌头来得更加灵活,可以准确地找到他的敏感点,去搔刮去按压,还可以模拟性器在穴里大肆地抽插。“这样呢?”两根手指在贪吃的小穴里不断地进出,还不时屈起来到处抠挖。 “不够、不够……”宣仪摇着头,闪着泪光,并不满足。 江容远知道他在期许什么,但还不是时候。他可以不管不顾,但宣仪呢?何必因为他再遭受不白之冤?“这样呢?”四根手指更加粗壮,但那小口还是毫不费事地吞下了。江容远指尖上长着微长的指甲,一手刮过敏感的穴肉,一手又搔着脆弱的龟头。 “不够、不……啊啊啊啊……”宣仪嘴上说着不够,身上还是诚实地到达了高潮。他被这几下弄得如过电一般,浑身发麻,眼前一片白光,战栗着、抖动着、前面后面齐齐喷了出来,过了许久才找回了心跳,四肢乏软得倒进了江容远的怀里。 宣仪半褪裤子的双腿间一片粘腻,流淌下的液体沾湿了两人的衣服。宣仪不禁脸红,不敢去看江容远的脸。江容远亲亲他,搂着他在树下坐了下来:“小仪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味道了。” 宣仪坐在江容远的腿上,江容远从背后拥着他,两人分享着体温和激情过后的温存。宣仪明晰得感知到自己的臀部压着透着热度又硬梆梆的物件,他红着脸、也想要去帮一帮容远哥哥,却被江容远制止了:“陪我坐一会吧,小仪。” 宣仪一愣,但还是乖乖地坐好。江容远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两人信息素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收敛,还在空气里飘散着,此刻和花香融合在一起,不免心醉。 “小仪,会怪我吗?没有标记你。”江容远摸摸他的腺体,那么干净好闻的蜜糖味就是从这里散发的。 宣仪又是一愣,眉头轻轻皱起,不知想了些什么,还是摇摇头。 “小仪你真好。”江容远将他抱得更紧些,以一种想把他融进自己身体的姿态。“第一次应该是美好的,我不想我们以后回忆起的时候是这般心酸的感觉。”说着他突然一笑,扭过头,把自己的脖颈露在宣仪的眼前,“小仪若是觉得心里不开心,不如你来咬我一口,小仪来标记我。” 宣仪的眼睛还带着余晕染就的红,他抽抽鼻子,看看江容远,突然一口毫不客气地咬了上去,牙齿刻进皮肤,留下血红的印迹。 “容远哥哥,我标记你了。” “嗯,我被打上小仪的标记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颇为傻气地在雪夜中团坐在一起,就这么摇啊晃啊,看着雪一直下,把自己都堆成个雪人。 这不过是一次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反抗,就像今夜的雪在太阳升起后终会化成虚无。 长风破浪会有时 下了一日的大雪已经停了,太阳照亮了一片雪色,也唤醒了窗前睡着的人。 昨日一晌贪欢起身后,江容远睡熟了,林桓宇没有吵他,简单吃了两口晚饭就着窗前的卧榻看了会书,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他此刻醒来时,依旧躺在窗前的卧榻上,只是身上盖着绵软的被子,炭火炉被放在了脚头。屋子里暖和得不像是在冬日,四围不见其他人,除了窗外的鸟啼也听不见其他声音,静谧安然得好似一场还未睡醒的梦。 他揉揉太阳穴,记起一些昨日混乱的场面,他和殿下是怎样的交颈而卧、水乳交融,激情欢愉,以及最后那声无法忽视的“小仪”。林桓宇坐在榻上一时竟发起了呆,他有些不确定现在和昨日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梦。 只可惜,哪个都不是。 内室的门被推开,江容远一进来便对上林桓宇那没睡醒还有些呆愣的脸,江容远还没见过林桓宇如此表情,不由笑了,在塌边站定:“休息得还好吗?”江容远其实挺爱笑的,他对旁人几乎没有太过愤怒的情绪,总是以笑应之。他的笑有点像冬天的阳光,不似春日明媚、夏日热烈、秋日萧凉,但足够温暖。 林桓宇捏着被角点点头:“嗯。”他不知道江容远还记不记得昨天的事情。 江容远面色无常,只是略带歉意:“对不起,昨天我不小心喝醉了,辛苦你照顾我这个醉鬼了。”昨天听了小仪为他的委曲求全,心神大震,揣着一腔心思多喝了两杯,记忆在饭桌上的喝酒聊天后便戛然而止。只记得做了一个关于小仪长长的梦,梦里两人亲密无双,没有差错和分离。醒来后他好好地睡在床上,只是被换了一身衣物,而林桓宇在窗前的榻上睡着了。他没有做他想,只认为是林桓宇照顾他这个醉鬼累了。 略略抬起眼,林桓宇摇摇头:“殿下醉得沉,并无辛苦。”看来是不记得了。这一发现让他心里有些空落,可又不由松了一口气。昨天的一切就当是他一个人的梦,梦醒了,他也该没有留恋、大步向前。 “总之……”江容远替他取过外衣,复又笑道,“快些起身,今日早餐我带你去外头吃。” 这外头指的是一家看起来很寻常但人气很旺的馆子。江容远与林桓宇穿着一身便服,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喊来小二,江容远熟练地点了两碗鱼汤馄饨,又叫了份烫干丝和小烧饼。 吃食很快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引得人食欲大发。为林桓宇布上筷子,江容远介绍道:“你别看这家没有其他酒楼金碧辉煌,但他家的早点是京城里最有名声的。特别是这鱼汤馄饨,馄饨皮轻薄如蝉翼,馄饨汤鲜香浓郁,滋补又美味。快尝尝。” 林桓宇闻言先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鱼汤熬得极为纯正,舌尖刚一碰到便有如被融化一般,鲜美的汤汁从口中一直烫到脏腑中,为这冬日的早晨送上一份极致的舒爽。江容远看着林桓宇眼神里透出赞美的光彩,不由得意地笑了:“你虽生于北方,但京城和大部分北方城市在人文风俗上又大有不同。”他也低头吃了一口馄饨,美食总是能驱散走心中的阴霾,给予生机勃勃的力量,“今天我带你在京城转转,也算是报答你在苏昌的款待之情。” 这一天的行程,江容远安排得格外体贴,一路上看山看水、看人看物、看尘世凡烟,走累了有马车跟着,肚子饿了又能正好路过美食地点,一日下来林桓宇都有一种他生来便是京城人的错觉。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太阳已近西沉,余晖给沿街的屋檐镀上一层柔软的颜色,特别是不远处的一座高耸的阁楼更显得庄严神圣。江容远指着阁楼的方向,“就是那里。” “那是通古阁,是整个大兴拥有藏书最多的地方。” 马车在古韵悠长的大门前停下,江容远率先跳了下来,又搀着林桓宇下了车。林桓宇下车后不由得先抬头向那书阁望去。那通古阁足有九层高,九乃至高至极,夕阳映照下的阁楼如身披神光,耸立于天地间,以学识会先人,以书籍通今古。 林桓宇久久望着,满心向往,肃然起敬。 “我带你进去看看。”江容远的话将他猛然惊醒,林桓宇喜出望外:“真的?”江容远无奈地一笑:“这本就是我想带你来的最后一站。”他指指眼前的大门,大门上悬挂着两个大字“太学”。林桓宇这才注意到这附近与之前市集中截然相反的安静,对上江容远含笑的眼,又是讶然又是心潮澎湃。 江容远转身带他看向与太学一街之隔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和太学风格相似的建筑,大门高提“翰林院”:“太学的对面便是翰林院。”他指指脚下的路,“学子们都戏称这条路为‘学海’,渡过学海去到彼岸是每个太学学生的毕生理想。” “走吧。”江容远招呼道。他看着这路上的石砖,心中也有些感叹。这条路有岸,学海却是无涯。 林桓宇默然跟上,每在这石板路上踏出一步,他便能更加清晰地看到那一个个于学海之上以苦做舟、奋飞不辍的人。这种感觉在步入通古阁之后更加强烈。如果是门前的路只是戏称,那么这通古阁才是真正的学海。浩如烟海的书籍让他淹没,有那么一瞬,他有如坠入一片星辰之中,除了满天繁星,他听不到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就连他那渺小如尘埃的自我都感知不到。他听到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咚咚咚,连带着大脑、灵魂都在震动。 也就是在那一瞬,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 这次来江容远没有惊动太学里的人,只挥退了无关人事,默默地陪着林桓宇。看他痴迷的样子,江容远本不欲打扰,只是夜色渐深,冬夜寒凉,林桓宇又怀有身孕,只能把他从书海里唤醒,让他挑了几本书回去再慢慢细看。 当夜风如针刺般吹得脸颊生疼的时候,林桓宇才找回了两分脚踏实地的真切感。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这一刻真真正正地对江容远满是感激。林桓宇找上江容远的眼眸,想要出言感谢,那一瞬他又愣了。江容远眼里扬着笑意,那笑意让什么言语都变得多余。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便是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也知你。 江容远将人带回马车里,车上已备好暖炉,暖炉一烘烤,林桓宇这才顿觉寒冷,不由一个哆嗦。江容远赶忙又给他倒了杯热茶:“往后你想来便可以径直过来,通古阁的管理人今日不在,但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他会为你安排一个清净处。” 林桓宇双手捧着茶杯,嘴唇动了又动,最后只凝出两个字“谢谢。”江容远摇摇头:“这是我答应你的不是?况且……”他顿了顿,深深注视着林桓宇的眼睛,“以后我一定会让你可以如万千学子般正大光明地坐在通古阁读书,甚至可以走过学海去到翰林院。” 怔忪只有一刹那,林桓宇坐直了身子,回以同样坚定的目光:“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是配得上殿下期待的人。”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让马车内又多了一分暖意。江容远看着手中茶杯袅袅升起的热烟,突然踟蹰,想了又想,还是开了口:“其实桓宇,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和你说。”他组织了一下言语,说道:“昨日在宫里,母后说起你我的婚事,她说初十是个吉日,让我以妾室礼抬你进门。” 林桓宇的心一揪,一时间没能从刚才的氛围中转过弯来。江容远见他沉默,满心愧然:“抱歉,我说好了会迎你做太子妃的,我食言了……你本是有才华抱负,因为我才沦落到这个地步,被标记、怀了孕,还只能做个妾。但太子妃之位我会努力让它先空悬着,等我有了势力……” “殿下,”林桓宇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生气。正妻也好,妾室也好,其实都只是一个名分罢了,看清了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他说得认真,“殿下与我之间本就是知己情谊,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呢?” 林桓宇反过来宽慰他:“殿下才被皇上皇后责罚,就不要为了这些小事再添事端了。”说着说着他反而笑了,“我如若是柔弱的地坤,或许是要依附着殿下的垂爱才能存活,但我不是。” “可不能因为你的强大就理所当然地辜负你啊。” “不辜负,”林桓宇眼神清澈,“只要殿下记得与我共同追寻理想之地的誓言,那便是不辜负。” 世间情有万种,有爱慕之情,有知音之情,有血脉亲情……这些情意有的时候会互相转化,有的时候却会一成不变。不论是何种情意,拥有便是最珍贵的。 “桓宇……”江容远低下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抬头时拔下头上的金簪,在手心里划了一道,鲜血顺着金簪滴落下来。 他捏着鲜血,郑重其事:“明月为鉴,以血为誓,桓宇,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记得并实现的。” 腊月初十,太子府的一个院子里张灯结彩、装扮一新,迎来了它的主人。 妾室进门的仪式很简单,一身喜服、一顶轿子抬进门便是了。这一院子隆重正式的喜庆之色还是江容远为林桓宇特别破例的,就算只是套个名分,也不想太委屈了他。 林桓宇久居南方,仪式的前两天就出了府、住在了城南的一间客栈,有一个喜婆和叁个下人陪着,只等到了吉时,坐上花轿便算出了门。接亲那天,林桓宇早早地就被喊起床,几个下人一边簇拥着他说着吉祥话,一边伺候着他穿上婚服、一番洗漱,然后兴致勃勃地把他摁坐在在镜台前。虽然林桓宇出身不高,但是太子府里正儿八经娶进门的第一个人,还怀了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明眼的都看得出这位主子未来会怎样得节节高升,服侍的几个人比林桓宇还要来得喜气洋洋。 跟来的几个人里除了喜婆,两个是小丫鬟,一个是小仆。这两个小丫鬟本来就年纪小,遇见喜事更是叽叽喳喳、欢喜得不得了,一个说要扎个怎样新奇漂亮的发髻,一个说要画个如何夺人眼目的妆容,林桓宇光是听着头就大了。他虽是地坤,但素来不喜打扮,哪见过这番阵仗,眼看着那红红白白的扑子就要往脸上招呼,赶紧喊了停,目光瞥到站在边上的那个小仆,手指一点,慌忙道:“你们都退下,换他来。” “啊?”小丫鬟和小仆都呆住了,林桓宇找了个借口:“我虽是地坤,但毕竟是男性……”他对上小丫鬟错愕的目光,又补了句,“殿下不喜欢靠得太近。”众人了解得交换了个眼神,但那小仆苦了脸:“可是公子,我、我不会啊……” “没事,我又不是正妃,简单些就好。”林桓宇放松了身子,摆出一副随意的姿态。两个小丫鬟缄了声,默默退开,让那小仆走到林桓宇身边。小仆看身量约摸在十二岁,被林桓宇看一眼都会脸红。梳子轻柔地从林桓宇的发丝间划过,一梳到头,林桓宇乌黑的长发被小仆小心,一半披散着,一半在头顶挽了个最简单基础的发髻,最后戴上龙凤呈祥的发冠。 头发扎好,小仆看着桌上七七八八的妆盒求助似的看向两个小丫鬟,小丫鬟们嘟着嘴看了半天,终来了兴致,凑到一旁指导。“先扑这个香粉,一次少沾点,慢慢扑,要扑得均匀些。”小仆懵懵懂懂地拿起一个小瓷盒子,用粉扑沾了点粉,在林桓宇的脸上一点一点给他扮上。小仆手生,但不莽撞,好好地将小丫鬟的话听在了心里,动作耐心细致。他秉着呼吸,轻轻地将粉均匀地在林桓宇脸上扑开,动作间也让他仔细地看清了他未来主子的眉眼,不是想象中地坤的娇媚,而是一股英气,甚至比他这个常人还要面容硬朗。 他秉着呼吸扑好了香粉,等着小丫鬟们教他第二步,谁知林桓宇直接叫了停。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头戴金冠,身着喜服,面色比素日里白皙了两分:“不必再装扮了,这样就够了。” “是吗?会不会太简单了?”小仆捏着扑子,不确定地看着林桓宇。 林桓宇点点头。他们不知道,但他心知肚明,能够显示出他新嫁的身份就足够了。想着便用一句“殿下喜欢”果断拒绝了一切后续的装扮流程,只道,“你们先出去吧,轿子来了再喊我。” 两个小丫鬟一脸怀才不遇,喜婆倒没啥意见,只说:“公子,你怀着身子,还是小心些让凛冬留下来伺候吧。” 林桓宇同意了。小丫鬟和小仆是配在他身边、算作他娘家人的,以后都会陪他住在太子府的兰心院。林桓宇有意培养一个体己的,考虑到今后的路,这个小仆看起来倒也合适。 自其他人退下后,林桓宇便坐着没再说话,沉默的氛围让凛冬也紧张起来,捏着手不知道是该沉默还是该继续搭话。他之前并没有这么贴身服侍的经历,只是因为老实勤快被挑中到林桓宇身边做个小跑腿的,对于新工作他还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林桓宇是个好相与的,看他一脸紧张不由笑了,索性不去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邀他坐下,和他闲聊着:“你今年多大了?是在冬天出生才取的这个名字吗?” “我十四了。”尽管看着块头小,但凛冬已经十四了。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是,本名不叫这个,只是和我一起进府的还有叁个,就分别取了春夏秋冬。公子若是不喜欢,可以替我改个名字的。” “你喜欢吗?”林桓宇问他,“凛冬这个名字?” 凛冬愣了一下,本能地想回答喜欢,可看着林桓宇的眼神,倏又低下头去思考了一下:“我们的名字都是主子取的,听惯了也不错,只是……”林桓宇没有一点戏谑和不耐,注视着他的目光让凛冬突然有了说真心话的大胆,“凛冬听着有些冷冷的,我还是喜欢春天。”说完他就脸红了,垂着头不肯再说话。 “那你想换回原来的名字,还是我帮你取一个?” “我生来就是家奴,原来的名字很低贱的……”凛冬神色黯然,“不好听……”他小声嗫嚅着,在公子面前自惭形秽。“怎么会呢?人和名字都没有卑贱之分。”林桓宇看着眼前的小仆仿佛找回了从前给邻家孩子们上课的感觉,十四岁的年纪在他眼里就还是个小孩“无论是什么地位身份,给你取名的时候,你的长辈都该是满怀欣喜的。” “嗯……”凛冬被他说得心弦一动,鼻子都有些发酸,但他还是坚持说,“但还是公子给我取一个吧。” “好。”林桓宇侧着头认真思忖道,“你觉得‘怀凛’怎么样?” “凛冬,虽听着冷然,但并非全然不好。冬天凛冽,但却能磨炼我们的心志,寒风愈冷,心志于坚。只有心怀凛然者,才能从冬天走到春天。” “怀凛……”凛冬身子像是被猛然击中,明明只是改了一个字,却让他仿佛透过寒冬看到了春的气息。“我喜欢!”小孩眼睛闪闪地看向林桓宇,脸色因激动而涨红。 “好好努力吧,怀凛,春天一定会来的。”看他这么开心,林桓宇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以前的凛冬,现在的怀凛,和他那些邻家小孩一样,生于草芥,但他希望他们可以长成参天。 “是!”小孩突然有了活力,喜滋滋地给林桓宇立誓保证,“我以后就是公子的人了!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公子,绝无二心!” “好。”林桓宇被他喜上眉梢的模样感染到了,转身取来纸和笔,“会写字吗?” 怀凛红着脸摇摇头:“公子说笑了,我祖父是下人,父亲是下人,我生来就是下人,怎么会写字呢?” 林桓宇把纸铺在他面前,又把笔塞在他手上:“怀凛,切勿自轻自贱,要知道没有人生来低贱,下人也是能读书写字的。我来教你,就从‘怀凛’二字学起如何?” 初时怀凛有些不敢去接纸笔,对上林桓宇鼓励地目光,他才欣欣然接过,跟着林桓宇一笔一画、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新娘子等候的时间竟就被这么轻易又随意地打磨了。轿子就到了客栈门外。喜婆连忙取来盖头替他遮上,搀着他下了楼,进了轿门。 “新娘子出门啦~”喜婆喊了一声,小丫鬟跟在后头象征性撒了两把红花,轿夫抬起轿子,在一路颠簸中,将林桓宇送进了太子府的大门。 洞房花烛夜(H) 接亲的队伍谈不上浩大,也足够热闹上一条街,何况这还是太子府的喜事。锣鼓队吹奏着喜庆的乐曲,沿街的人们都闹哄哄地挤作一团,或是争抢着散发的喜糖,或是垫着脚尖想要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窥一眼新娘的样貌。 林桓宇爱极这样的热闹,它是人间烟火的汇集,是和平安乐的象征。他希望这份热闹可以吹遍大河山川。 大红轿子便在这一路的喧闹中转入安静的街道,稳稳地停在了太子府的偏门前。只有太子大婚时,太子妃的花轿可以落在正门前,其他人嫁入府中只能走偏门。 “新娘子进门了!”喜婆唱和一声,轿门便被掀了开来。林桓宇眼前被盖头遮着,看不真切,只得把自己交到探进来的一双手中。搀他的是一双男子的手,本以为是怀凛,但当他半个身子探出轿外,借着明亮的日光,他发现竟然是江容远。 因为不是迎娶太子妃,江容远穿着一身暗红绣金丝的正装,但不是喜服的式样。他小心地把林桓宇搀下轿子,便听得簇拥着的喜婆丫鬟们的打趣声“我们太子殿下可等急了”,不由面皮一红:“莫要胡说。”又偏头和林桓宇轻声解释,“虽说我们不是真正夫夫,但毕竟是我第一次成亲,心里有些紧张,总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 林桓宇听得一笑,一路过来时生起的那两分忐忑却随之散了,低头看着脚下的红毯,交迭着的手掌间尽是汗湿感,顿了一下,方才回道:“臣也是,也是第一次成亲。” 幼稚好笑的对话让两人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来。喜婆看着傻乎乎的两个人,掩嘴笑着催道:“好了,好了,两位殿下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现在快些进去吧,可别误了吉时。” “走吧。”江容远轻咳两声,执起林桓宇的手牵着他走到了门口。高高的门槛被用红绸包裹着,这是进门的第一关,跨过这道门便是一家人。江容远牵着他在门口停下,看了看门那边的风光,扬起了笑容:“桓宇,这里以后便是你家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太子府都是你的后盾。” “欢迎你,桓宇。” 娶妾的仪式简单,婚宴只在太子府里小范围地热闹了一下,江容远早早地便得以回了房。屋子里林桓宇端坐在床边,一屋的红色都交辉在他身上。盖头遮着他的脸,江容远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知道自己莫名地又紧张了起来,被众人簇拥着去挑盖头时,他的手还有些发抖。 盖头慢慢被揭开,先是下巴,再是唇鼻,最后是那一双熟悉的眼睛,这是他今日娶的妻子。江容远明了,即使再怎么否认,他与林桓宇之间那超乎友谊的关系已经缔结。 喜婆为两人呈上合卺酒,两个酒杯上系着红线,一人各执一只,手臂相交,同饮而尽。在两人面贴面的那一瞬,江容远突然轻声道:“百年之后被后人记得的,不会是江林氏。”林桓宇饮酒的动作一顿,呼吸可闻的距离让他清楚地看到江容远眼眸中认真的神色,他听到他说:“会是林桓宇。” 说罢江容远一抬手,杯中酒一饮而尽,徒留林桓宇再次被搅乱了心湖。有些事他已经决定深埋心底,埋得越深越是靠着心。他垂眸,将酸涩酿进酒中,一口闷掉。抬起头时两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又是同样的闪闪发光。 等所有的仪式都结束,时辰已经不早了。屋子里人群带来的喜庆渐渐散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空气里凝结出两分拘谨尴尬。他们或许应该坐在围炉边就着月光喝酒,而不是在龙凤烛的烛光里欲言又止。 烛光刺着眼睛,林桓宇起身去将龙凤烛熄了。屋子里瞬间昏暗不少,却也适合此时两人的氛围。有的话说过太多遍,无需再重复,江容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还怀着身子,早些休息吧,别太累着了。” “殿下要回去了吗?”林桓宇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问完又后悔不已,殿下与他的关系早已讲清,自己如今怎么这般拖泥带水,不复从前的果决。 谁知江容远摇摇头,道:“我今天睡在这里。”说着便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来,铺在床边的卧榻上,“今天毕竟是你我的大喜之日,若是在洞房花烛夜弃你而去,对你名声有损。”他抬头冲着林桓宇一笑,拍拍铺好的被子,“你放心,我睡在榻上,不会叨扰到你。” “好。”说不上悲喜,林桓宇默默地熄灭了剩余的灯盏。躺在床上,闭着眼,任思绪顺着倾入室内的月光蔓延,却突然听得江容远开口。 “桓宇……”借着黑暗,江容远才好意思开口,“我毕竟是你的天乾,如果你有需要,我不会置之不理的。”他说得有些磕巴,“不是说我要占你的便宜,非要和你行那周公之礼……只是有些事情是自然天性,我、我会负起一个天乾的责任的。” 没有听到林桓宇的回答,江容远坐直了身体,急切地解释:“我绝不是好色之徒,只是、只是……”脸快烧起来,但他还是要说完,“就像我之前保证的那样,以后你可以自由进出太子府,可以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绝不会拘着你。我们虽行了礼,没有你同意我绝不会碰你,你若有需求,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就把我当作死物看待。地坤的潮期强忍着对身体不好,你不要……” 江容远听见屋子的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又接了一声叹息:“臣知道了。”他不知道林桓宇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有心多说但又显得自己急色,想了想还是躺回了榻上,摁着心思,闭上了眼睛。 那头林桓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或许是怀孕的身体太过敏感,一片安静中他仿佛能闻到江容远信息素的味道,那股子檀木香气中混杂一丝砚墨味,那是他的信息素。他不由得回想起和江容远不分彼此、抵死交缠的时候,身上一片滚烫,心也躁动不已。 月光如水,他望向窗前的那张榻,榻上的人似已睡熟,一句古语突然就浮现在脑海,他摁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念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原来这句话是这般滋味。 暗藏的心事都被酿成酒,只一人独酌,藏得越深越深醇厚,品起来入口凛冽,回味却是绵香。林桓宇仿佛真在品一壶酒,不觉之中竟喝得浑身燥热、满脸通红、一副醺醺然的模样。 江容远本就未曾睡着,窗户缝里透进一丝丝寒气,但他仍觉得今日的屋内分外闷热,像是有人在他心里生了一把火,还不住地在扇着风。他闭着眼躺了一会,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甚至额头上闷出不少汗来,最可耻的是胯下的那处竟开始昂首。实在忍受不了,江容远猛地坐起,却在坐起时一惊,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满盈着信息素的味道。江容远惊疑地脱口问道:“桓宇,你发情了?” 他这一问把林桓宇从不受控的胡思乱想中惊醒,他同样地惊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他的手心一片滚烫,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四散。可是这不应该,他有孕在身,是不会有发情期的。 “不对。”江容远冷静地起身点燃了蜡烛。这一两步的距离他走得都有些艰难,屋子那头传来的致命吸引力让他口干舌燥,每一秒都在挑战着他的意志力。 烛光照亮一室的黑暗,江容远举着烛台看向林桓宇,林桓宇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和他远远地保持着距离。他明明只是坐着,江容远却恍惚觉得他正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胳膊,求自己去拥抱他。 江容远吞了口口水,压制着自己血脉中的欢呼沸腾,艰涩地问:“你还好吗?” 林桓宇说话带着轻喘,抱着被子的手抱得更紧,好一会才点点头:“还行。这情热来得不正常,殿下……小心些……” 人的情感和生理本能有的时候是分开的,明明没有非分之想,可是林桓宇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的信息素就猛地又汹涌了起来,阳物更是把裤子鼓鼓囊囊地顶出了一块。江容远站在桌子后,藏住了自己不争气的小兄弟,欲盖弥彰地说道:“我让人去喊太医,你坚持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怎么了?”身后的蜜穴痒得难耐,痒得直想让人抛去所有羞耻、脱下裤子、撅起屁股、求自己的天乾拿棍子去捅一捅。但林桓宇面子上还是一派清冷,除了眼角的那抹红,再多的都被他咬牙吞了下去。 “这龙凤烛有股甜味……”江容远举着烛台凑近细细闻了闻,的确有一股不算浓烈的甜味。但香薰蜡烛并不稀有,为求实,江容远又猛吸一口,谁料这一大口入鼻仿佛在他火热的血里浇上了一捧油,差点把他烧个欲火焚身。 江容远咬着牙才摁住喷张的血脉,把蜡烛再度吹熄了,粗喘着说:“这蜡烛有问题!里面加了燃情的成分……” 林桓宇一怔,但很快就记起来:“以前街坊有人成亲时我听过这么一嘴,说天乾和地坤洞房花烛夜里都会点这种加了助情香的龙凤烛。地坤的生殖腔只会在发情的时候打开,点了这种蜡烛便能催使地坤发情,从而能够达成标记……”他侧首正好与江容远略显尴尬的目光对上,他们都是第一次成亲,谁也没料到还有这种规矩。 在这暧昧火热的氛围里江容远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借着月光他看到林桓宇起身向他走来。他赤着脚,脸上透着潮红,一身情动的信息素让江容远想要靠近又想逃离。林桓宇喘了一口气,手有些颤抖地摁在江容远的胸膛,低声问道:“殿下之前说的话算数吗?” 他的这话像是一桶冷水将江容远凉了个彻底,浇去了心里所有的杂念,林桓宇是一个向他求助的人,是他应尽帮助的责任。“算数的。”他用手遮住林桓宇的眼,“交给我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江容远心里忐忑不已。他记忆中的经验只有靠本能驱使的那一次发情期,毫无借鉴价值。天乾在情事方面,总归是要挣点面子的,江容远不敢犹豫太久,只能踟蹰着先行宽衣。 江容远刚想拉下林桓宇的衣领,却被他摁住。“不必脱衣服了……”林桓宇说着便背过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撩开了自己的衣服,“直接来吧……” 肉眼可见,林桓宇的亵裤上突兀地湿了一大块,黏吸在那个若隐若现的小口上。江容远暗吸了两口气,不甚确定地问:“不去床上吗?” “嗯……”林桓宇的呼吸已是火热,手有些失力,身子半趴在了桌子上,这让他的屁股更加高翘而起、直将那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布、湿淋淋的小穴直凑到江容远眼前。林桓宇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只能轻微地扭动着臀部,而没有直接扯开江容远的裤子,把那硬棒直接插到自己的穴里。他不住地喘气、带着些哀求,“殿下……我有些受不住了……” 林桓宇不知道此刻是他怎样诱惑的动作,只知道自己小穴里的水意就和他此刻的信息素一样如堤坝溃散,肆涌而来。 食髓知味的地坤是很难再一个人度过发情期的。 见他这么难受,江容远也有些急了,再不敢想太多,急匆匆地褪下自己的裤子,自己那肿胀不已的阳物砰地弹跳出来打在林桓宇的臀肉上。这是江容远第一次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肉棒与另一个人肌肤相亲,滚烫碰着滚烫,新奇微妙又刺激无比的感觉让他一个激灵,差点丢了洋相。 肉棒蹭过小穴,引得林桓宇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眼睛红红地看向江容远,似是委屈又难受,江容远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上自己的肉棒去戳那些湿透了的小穴,不住安慰道:“别急,别急,这就帮你……” 但他委实没啥经验,那小穴龟头对着穴口戳了好几次都滑开了。那穴口湿滑无比,又小巧娇嫩,江容远不敢莽撞,怕硬戳把那小口给戳坏了。林桓宇哪经得起这样的捉弄,每一次龟头从他的泉眼处划过,就像是隔靴搔痒,越骚越痒,像万千只蚂蚁咬食着他的血肉。 听说古时有一种专门拷问地坤的酷刑,便是诱他发情、然后让他看到却吃不到。今日林桓宇算是见识到了。他又想起自己的师父,师父寡居多年,那些个无依无靠的发情期里都是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硬撑着过去的。相比起师父,自己可谓是意志薄弱。林桓宇暗笑自己一声,探手到身后,自己拉开了那个羞答答的穴口,直白地邀请着:“殿下……容远……快来,嗯……”他话音刚落,期盼已久的硬物便横冲直撞地顶进来,顶得他闷哼一声,身前翘起的肉棒抖了两抖,淌出来白液来。 江容远咬着牙将喷薄而出的射意给硬生生憋回去了,他没有想到进入一个人的体内是如此舒爽的事情。肉棒泡在高热的泉水里,四面八方地软肉以绝对的热情吮吸着柱身,像饿了很久的人啃食着到手的食物,江容远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那张咽着口水的小穴给吸出来了。 “桓宇,你还好吗?疼吗?”江容远强定心神,摁下大开大合的冲动,依然惦记着林桓宇的感受。 林桓宇一眼瞥过来,摸上两人的交合处,手指顺势握住江容远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肉棒。肉棒的火热烫得他低吟一声,身体里异物感更强烈、得不到满足的空虚感也更强了:“不要、不要再考验我了……”他将屁股翘得更高,手握着那一小截肉棒直往里面送,想要戳得再深、再深、再深,最好直戳到自己的骚点,止了这流不住的水。 江容远咬咬牙,捏着他的腰,一挺腰直将自己操到最深处去了。“啊……”林桓宇放声呻吟起来,配合着江容远的动作自觉地收缩挺腰:“就这样,嗯……再深点,殿下……”如愿以偿的他彻底将自己陷入了发情的旋涡,化身为一个只知道追求快感的野兽。 没动两下,江容远便是大汗淋漓。他泡在地坤发情信息素的蜜缸里,而他的地坤如饥似渴地哭叫着“再深点、再深点”,他一边不停操干,听着自己肉棒进出肉穴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一边还要护着林桓宇的肚子,满头大汗地和他解释“不能再深了,要伤到宝宝的”。 这要是别的天乾,怕是早就色令智昏,在信息素的熏陶里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发泄兽欲了。但江容远还记得自己只是帮忙,不敢逾矩半步。规规矩矩地摸索着操穴要领,捡着林桓宇最舒服的地方反复操干,重力两下再小力地擦着他的骚点磨上两下,操得林桓宇前后两处淫水精液一齐喷出来,整个人哆嗦了一阵彻底瘫软在桌子上。 深埋在肉穴里的江容远,感受肉穴猛一阵绞紧,一股热流从肉穴深处喷涌而出,直冲着他的龟头,引得他也是不住战栗。汗珠子从他的额头上滚落,江容远喘息得越来越重,他胯下的快感已经绷到了极致,再被高潮时那么一绞紧……江容远看他失神的模样,心想这应该算是得到宽解了吗?这么想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肉穴里退了出来,龟头刚一拔出,白色的精液就瞬间喷出,白花花的一片弄脏了林桓宇的背脊和屁股。看着他的白液顺着林桓宇的腰背流下的模样,江容远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红。 不论是真发情还是假发情,地坤的发情期总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这次之后两人又做了两叁轮,从桌子旁做到了窗前的榻上,躺着、坐着、趴着,弄脏了榻上的一床被子后,又直接扶着墙继续了一轮。 “进来,到最里面……”明明都已经双眼迷离、肉穴也泛着红肿,林桓宇撑在墙上,还是摇着屁股不住地求欢,不住地要求江容远撞进生殖腔里去。 “不行不行,生殖腔里有宝宝呢……”江容远吓得连忙拒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明明已经很用力也没有停歇地在操干了,但身下发情的地坤还是得不到满足。被拒绝了进入生殖腔的地坤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似崩溃的状态,像是一个欲望的无底洞,他自己也深陷其中。 就在江容远想着是不是喊太医来比较好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乍现,想到被他忽略掉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他拨开林桓宇披在脑后的长发,露出了刻印在勃颈处的标记。江容远轻柔地摩挲着,每一被抚摸,林桓宇就低咽一声,身下就越发地敏感,甚至咬着肉棒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桓宇,我要再咬一下你的腺体了,不然……”江容远加快了身下的速度,他知道怀着身子的他其实早已承受不住再多的快感,“不然你的发情期结束不了……” “呃……”林桓宇十指都快嵌进墙里面去了,激烈的快感让他很难找到自己的声音,出口都是高高低低的呻吟。小穴里又被猛地撞上骚点,淫水再次喷了出来,林桓宇软着声音、拖着哭腔,“咬我……” “好。”江容远用了狠,再肉穴里又猛抽两下,在拔出来射精的一瞬间低头咬上了林桓宇的腺体,将自己的信息素慢慢地填充了进去。脖子后的刺痛让林桓宇眼角落下泪来,他的肉棒跳了两下,又挤了一波精液抖动着射了出来。 融入血液的天乾的信息素总算缓解了地坤发情的迹象,林桓宇虚脱地滑倒在地上。江容远扶住他,叫了热水,带他一起沐浴了一番,末了又将他抱到床上去躺好。 这一番折腾完,天已经快要亮了。林桓宇撑着一身的疲惫,在江容远将要转身的时候唤住了他:“殿下,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江容远脚下一顿,回头笑着答道:“那当然。” 瑞雪兆丰年 这般纵情的日子算是罕有,江容远毕竟是太子,又正值岁末,手上有忙不完的事情,洞房之后一连两日都没能好好和林桓宇说个话,但他还记得叁日归宁的事情。归宁对于林桓宇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越是如此,江容远越是觉得不能轻易敷衍,特意告了半天假,套了车,带着林桓宇出了府。 马车的目的地依旧是太学的通古阁。江容远带着林桓宇在太学院里穿行,一直到了通古阁门口,才略有神秘地对他说:“我带你认识一个人。”说罢他径直推开通古阁的门,穿过层层书架一直向里,在角落里看见一个伏案的老者。 这老者衣着朴素,头发花白,背脊微屈,低首伏案,全神贯注于手边的书卷。于朴质中也能读出这老者的不俗,林桓宇不由肃然。 “老师。”江容远很是恭敬。那老人回首,不禁讶然,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江容远把他扶起,对林桓宇介绍道:“桓宇,这位是我的老师崔远道崔先生。”那老人忙忙摆手:“殿下折煞老朽了。” “有言道‘一字之师’,崔先生于我又岂止是一字之恩?”江容远扶着崔先生坐下来,又示意林桓宇一同坐下。林桓宇默默打量着二人,他发现在这位崔先生面前江容远恭敬却又自在,似乎没有什么负担。 崔先生与江容远极为熟稔,没有太过推脱,便和他一同坐下,看向林桓宇问道:“不知这位小友是?” 江容远笑道:“不知崔先生可曾听闻木亘君的名号?这位便是木亘君林桓宇。” “啊,竟是木亘君。”崔先生目光都亮了,复又站起来,将林桓宇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称赞不已,“不知木亘君竟是如此年轻有为,真是妙哉,妙哉!” “崔先生过奖。”林桓宇乍一听江容远对自己的介绍猛地一愣,回过神来忙起身还礼。他不曾想竟有一天能够被他人当面介绍“这是木亘君”。 崔先生越看越对林桓宇赞赏有加:“当初小友的那一篇《东郊夜游记》真是才惊四座,身处江湖心忧庙堂,此等胸襟和情怀让人佩服。” “桓宇愧不敢当。”林桓宇谦逊道,不免又说起自己的一些所见所感。他出身贫寒,许多所感都来自身边亲历之事,这些上层达官显贵难有体会。但和江容远一样,这位崔先生对他所说的大多持赞许认同之意,同时还为他点拨了不少思路,几句话下来林桓宇受益匪浅,对这位崔先生越发地尊敬。 “不知现在林小友在何处任职?”崔先生笑呵呵地询问道,“林小友他日必是国之栋梁。” 江容远替他作了答:“老师,我此番正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崔先生不解。 江容远行了一礼,说道:“我想让木亘君且先在老师手下做事,他初来乍到,希望由老师帮衬着些。” “什么?”崔先生更疑惑了,“以林小友之才在我这通古阁岂不是屈就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废就废了,林小友尚且年轻,殿下怎能如此安排?” “这是我想拜托老师的第二件事。”江容远又行一礼,“老师是常人,可能察觉不到,木亘君、桓宇他是一个地坤,而且已经怀孕了。” “什么?”崔先生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地再次将林桓宇细细打量,林桓宇也默默颔首认可了这个说法。 “桓宇其实是我的内人,前两日我已经迎他过门了。但他此等才华屈居于内院太过可惜,所以我就想试试,能不能为他拓开一片可以施展抱负的天地,也为以后千万地坤探一条路。”崔先生之于江容远是真正亲近的长辈,没有面对父皇母后的惶恐,他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太学清净,既能读书学习,又能接触到朝中的一些人脉,还有老师这个学官护着,我想来想去,从老师这里开始最为合适。” 崔先生张着嘴,久久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摇摇头长叹道:“殿下啊殿下。”江容远心一紧,却又听到崔先生低低地笑了起来:“殿下啊殿下,你可真是……”后半句崔先生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又摇了摇头却是笑着应下了:“老臣知道了,定不负殿下所托。” “多谢老师。”江容远和林桓宇一道向着崔先生深深鞠了一礼,崔先生摆摆手:“也算是我和林小友投缘,林小友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江容远问:“是老师那个故人吗?” “对。”崔先生点点头,“他家里行镖的,虽是个地坤,却比街上的任何一个天乾都能打,辣得很。” 这个故事听着有些熟悉,林桓宇心念一动:“不知崔先生的这位故人姓什么?” 崔先生愣了愣,还是答道:“他姓陈,陈氏镖局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可惜突逢变故,一朝之间就散了。我那时赴京赶考,闻讯还特意回去寻过,但他人已经不知去向。” “怎么了?”江容远看着突然沉默的林桓宇。林桓宇抬起头:“家师也姓陈,家里镖局散了之后便流落江湖,后来便收留了我。” “他可叫、可叫……”崔先生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堂了起来。 “陈春景。”一老一少的声音不谋而合。“他、他……”崔先生还未曾激动地再问,就听林桓宇说道:“家师早些年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崔先生踉跄一步,扶着桌子,似喜又悲,最后扯出一个寞落的笑容,“我早该释怀的。他与我是街坊,小时候我总是打不过他,他笑我是书呆子没用得很,我就想着我要读出点名堂来给他看看,于是便去京城读书了。可叹我呀,倥偬几十年,书也没读出头,人也没寻见……” “罢罢罢……”崔先生在案前复又坐下,执起一卷书,手却不住地颤抖,怎么也拿不稳。无奈只能将书扣在桌上,任由一滴泪落下将书页晕染开去。 江容远和林桓宇没有多打扰,默默地离开了太学。坐在马车上,江容远和他解释了两句:“我小时候在通古阁看书时偶然认识了崔先生,他那时并不知道我是太子,耐心认真地教导我,为我答疑解惑,我很是感激他。崔先生学识渊博,但因为是常人,总比不得天乾得器重,错失了不少机遇,几十年过去郁郁不得志,还是个太学的学官。” “我认识崔先生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了,一直未曾成亲。我只知他在找一个人,不知此人竟是你的师父。” 林桓宇靠在车壁上,沉默了片刻,说:“可是陈氏镖局未败时,师父便已经成过亲了,他和我说过他的夫君,却从未和我提起过崔先生这个人。” 这个故事并不完整,但听来却是怅然若失。斯人已逝,再也没人能知晓在那段时光里是否有过隐藏于心的故事。 徒留感慨。 江容远默然片刻,单手挡住眼睛,倒品出些感同身受之意:“你说崔先生他知道吗你师父已经婚嫁之事吗?” “应该是知晓的。”林桓宇靠在车厢上,复而又喃喃,“就算知道,也选择终身未婚吗……” 江容远有些出神:“可能也不全是因为你师父的缘故。” “可能吧。”林桓宇瞥了他一眼,双手覆在小腹前,又垂下眼去,“当年陈家突逢变故,就算有什么心思,师父也是顾及不上的。在很多事情面前,情爱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想来崔先生也许是如此。” 听了林桓宇的这番话,江容远又觉唏嘘,又觉自己格局小了,叹口气,不再提当年事,只道:“崔先生为人正派,虽然官级不高,但桃李天下。我本想着若有机缘,你或可以认他做义父,往后也有个照拂。”他叹口气,“不成想你们有这层关系在,倒是不方便了。” “殿下是因为这个才在归宁的日子里带我来拜见崔先生?”林桓宇抬起头,他没有想到江容远竟是这么考虑的。 倒是江容远惭愧了:“我只是想着你远道而来,又无父母兄弟。而崔先生正好没有子女……”他懊恼地挠挠鼻子,“我应该事先和你商量的……抱歉。” “殿下,你其实不必如此。殿下总是太过为别人考虑,顾及着每一个人的情绪。”林桓宇看着江容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纯然得没有一丝作伪,好似一个天真的孩童,别人捧给他一分心,他便恨不得穷尽自己所有去回报,害怕亏欠,害怕辜负,害怕为别人带来阴霾,可是这样的人会给自己戴上多少负累呢?“天下之大,殿下不必事事顾。总是顾虑着他人,也很累不是吗?至少在我这,殿下不必再给自己徒增负担了。” “我……”江容远下意识想要反驳,偏又觉得心坎被击中,愣是说不出话来。林桓宇对他笑笑:“何况我也不是孤家寡人,我不是已经成家了吗?” 江容远一怔,又听林桓宇说:“殿下与我已经是亲人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展颜道:“对,我们是一家人。” 这番剖白让两人之后的相处越发融洽,白天各自忙碌,晚上聚在一起吃饭聊天,说一说朝堂上的事情、谈一谈往后的规划。仿佛信息素和标记都隐形了,两人就真是一对亲兄弟。或者说,江容远和他的那些兄弟们相处,都没有与林桓宇这般推心置腹的其乐融融。 时日到了年二十九,这几日新年各种事项的操办忙得江容远焦头烂额,今天总算是掐着点准备好了,在府门口正巧遇到了方才太学回来的林桓宇。林桓宇经由他推荐,这些日子都在崔先生身边帮忙,顾及他的性别和身体,目前崔先生还只让他在自己身边,或是和一些常人一道,十来日下来很是顺利。 “怎么这么晚?”江容远还记得他的身子,关心道,“有没有累着?” “无碍。”虽不是什么重活,但也忙了一天,林桓宇眼睛有些泛红,但比起这种全新的生活,都算不了什么,他摇摇头,“明天休假了,帮着崔先生把一些文件收了尾,这才晚了。” “来日方长,你别太勉强自己。”江容远和他一道并肩进了里屋,两人齐齐把披风脱下来交给下人,在桌旁坐下。桌上饭菜早就准备好,江容远给他盛了碗热汤,让他暖暖身子。 林桓宇低首将热汤吹了两口,便听江容远很自然地说:“桓宇,明天宫里的年宴你同我一道去吧。” 一口热汤差点呛住,林桓宇不可思议地看过去,江容远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殿下,这不符合规矩吧。”宫中的年宴盛大隆重,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官员,都只有他们的正妻方能参加。 “太子府的亲眷只有你一个,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出生便是皇长孙,去一趟也无伤大雅。”江容远说得认真又轻描淡写。 林桓宇还是摇头:“我听说今日朝会上皇上又训斥殿下你了?年宴这种要紧关头,殿下还是收敛谨慎些吧。” “要是在寻常百姓家,年叁十本就是全家团聚的时刻。”江容远意外的坚持,“也不是要你参加全程的祭典,不过是吃顿饭罢了。这是你来京城的第一个除夕,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 说到全家团聚的时候,林桓宇看到有渴慕从江容远的眼里一闪而过,这让他内心动摇了。江容远又保证:“没事的,父皇最近脾气愈发大了,但身子却是不大好,咳嗽也不见好。说不定他看到自己未来的孙子一个开心就康健了呢?” 林桓宇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一抬头果然就对上江容远促狭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江容远正经了脸色:“你到时候坐在亲眷圈里,后院的家眷里最是会传些外面听不到的消息,你可以帮我多留心一些。”江容远手中的筷子忽而顿住,“父皇训斥我是常态,只是今日看他那般模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心里总不得安宁。” 林桓宇也顿住了,心中咯噔一下:“什么模样?” “就……很急躁,”江容远回忆了一番,“明明说的是准备新年祭典的事,最后竟然骂到小时候的事上去了,就像写了一篇檄文,把我所有的缺点都骂了一遍……”筷子在碗上敲了敲,江容远越想越觉得心中烦躁,“像要一口气把我的坏处全都拗过来,他以前骂归骂,好歹也是就事论事的。” 林桓宇了然,仿佛未来没有时日再去交待、再去训导了一般。尽管有这种感觉,但他不能多说,这一切不过都是江容远的感觉,没有人敢妄加猜测。 新年将至,长途还是漫漫。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了这一顿饭。 朝会上父皇其实没有骂完,因为情绪激动引发了咳嗽,到最后咳到说不出话来,匆匆地散了朝,喊了太医去看。江容远守在边上,看着太医摁在父皇脉上的时候,他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看着漆黑的夜空,江容远摁下心下的烦忧,轻叹:“希望明年是个好年。” 共看着一片天空,林桓宇轻声应和:“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 瑞雪兆丰年,年叁十那天又下起了小雪。江容远早早地备好了车辇,和林桓宇一道进了宫。江容远是太子自是着一身明黄,林桓宇不敢过于张扬,只穿了一身深蓝,外面裹了个藏青色的披风,显得低调而内秀。许是有些紧张,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车辇行到宫门前停了下来,江容远掀开车帘,对林桓宇笑笑说:“介绍两个人与你认识。” 透过帘幕,林桓宇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似是等候多时,没等他猜想会是什么人便听得车下传来问安:“太子殿下。” “等久了吧。”江容远跳下车去,和来人很是熟稔。来者身穿官服,撑着伞,眉眼都带着爽朗的笑意,他的伞下站着位和他一色系衣服的面目柔和的男子,两人比肩而立,看着甚是相配。 江容远介绍道:“这位是户部侍郎韩佑清韩大人,还有他夫人苏秉容。” 韩家?在太学的这段时日里崔先生为林桓宇将京城中的人际脉络一一介绍,他恍然,这位韩大人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江容远一块长大的好友。他匆忙还礼:“原来是韩大人和韩夫人。” 江容远的外祖母和韩佑清的祖母是亲姐妹,借着这层沾亲带故的关系,两人从小关系就很亲厚。“佑清和秉容都是我值得信赖的好友。等会进了宫便由秉容带着你,我没办法在内眷那边多呆,秉容会替我为你介绍一二的。” 苏秉容温婉地朝林桓宇颔首一笑,倒是韩佑清将戏谑的目光颇为肆意在两人身上逡巡着,直到被身旁的人暗中打了一下,才扬着笑说道:“久闻木亘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不同凡响、惊为天人、与世……”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就皱了脸,硬是把后面越说越不正经的话吞了回去,很是无辜地把自己的脚从苏秉容的脚尖下默默地抽了回去。 这样的场景江容远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当没看见他们二人的小动作:“秉容,今晚麻烦你替我照应一下桓宇了。”说罢又瞥了一眼表面上不动如山、实际上心思被媳妇那一脚踩到不知某处去的某人,“时候不早了,先进宫吧。” 进了宫,四个人先一齐去了皇后处。皇后那里已经齐聚了不少侯爵娘子、王公夫人,簇拥着皇后不知说着什么话,逗得皇后眉眼都舒展开来。皇后心情不错,见了林桓宇也未曾多说什么,只让他保重身子、好生休息。江容远松了一口气,准备带林桓宇下去,却听母后喊住了他。 “太子,你先等等。”江容远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示意让林桓宇先跟着韩佑清退下。母后今日分外和蔼可亲,带着和煦的笑向他招招手:“过来。”江容远愣了,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母后此番和颜悦色是什么时候了,不免恍惚片刻直到母后再次催促才回过神来,应声过去。 “我还记得太子小时候在娘娘身旁念书的模样,这一眨眼的功夫啊,竟已是丰神俊秀、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了。”江容远刚走过去,便听得坐在母后下首的定远侯夫人笑道,“皇后娘娘好福气。” “侯夫人哪里的话。”皇后含着笑,“天乾皮得很,比不上侯夫人膝下有涵儿这么乖巧听话的地坤。”她又向江容远招招手,“太子来见见定远侯府的夫人和公子” “太子还不认识我家涵儿吧,来,涵儿,见一见太子殿下。”定远侯夫人说着从身后拉出一个小地坤,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直垂着首,不言不语的,江容远适才都没有注意到他。 “姜公子。”江容远顿时明白了母后的心思,但他此时不敢也不能多说些什么,礼貌地向定远侯家的这位小公子见礼。但这位姜公子似乎不这么想,尽管低着头,江容远也能看到他撇着的嘴。 “涵儿。”定远侯夫人面色难堪地拉拉自己儿子的衣袖,姜小公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又把头低了下去,再也不肯多看谁一眼。定远侯夫人脸上无光,讪讪地笑着:“这孩子……他不曾和天乾相处过,害羞呢!” 侯夫人这句话引来一众夫人的笑声。江容远对这么姜小公子有所耳闻,定远侯府是将门,养出来的这位小公子虎得很,据说曾把一个言语调戏他的天乾当场亲手给卸了一条胳膊。这位小公子放过豪言壮语,哪怕终生不嫁,也绝不屈就于那些比不过他的天乾。 江容远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定远侯夫人显然不这么想。侯夫人在皇后面前待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江容远用余光瞧见侯夫人偷偷在姜小公子腰上狠掐了一把。他叹了口气,想着要用个什么借口从母后身边溜开,就听得内侍来报:“敬国公世子妃和小公子来了。” 如果说文臣大半是宣相的门生,那么武将则大半是敬国公的门生。敬国公沉毅出身平民,没有姐妹兄弟,硬是凭着一身本事,立下赫赫战功,辅佐叁朝皇帝,才站到了今天的位置。只可惜国公府血脉单薄,只有一个不成器的世子,世子妻妾成群,却也只得一个地坤儿子,眼瞅着就是要绝了血脉。这也是几朝皇帝都未曾对沉家动过手的原因之一。 同样是将门,敬国公世子妃和小公子却是深居简出,难得在宴会上露面。“世子妃,快坐下,身体好些了吗?”皇后关切地问道。 尽管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底,却难掩病容,华贵的衣服裹着他瘦弱的身躯,光是衣服就好像能把他压垮。世子妃抬起略显虚弱的笑容,行了一礼后由沉小公子搀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多谢娘娘关心,臣好多了。”沉小公子将母父扶坐下后,便规矩地站在世子妃身后,目光也不乱瞧,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这是小鹤吧?”可怜的小公子安稳还没能得一秒,便听得皇后唤了他的名字,吓得差点行上一个伏地叩首礼。皇后笑眯眯地冲他招手,“来,让本宫瞧瞧。上一次见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出落得这么水灵了。” 沉小公子低垂着头从他母父身后走出,小步小步地上前去。他虽是也低着头,但和姜小公子不同,他的一言一行仿佛是从礼教书上刻下来的一样,是能给所有世家小公子上礼仪课的范本。 “小鹤今年多大了?”皇后拉过他的手,柔声问道。沉小公子轻声回答:“过了年便是十五了。” 和小仪一般大。心咕噜噜冒着苦涩的泉水,江容远只觉得这个场面他一刻钟都不想再多停留了。但他几乎是甫一抬头,便对上母后警告似的目光,什么话都只得咽下,看着母后拉着沉小公子嘘寒问暖。母后对这位小公子越聊越喜欢,拉着他坐在自己的凤椅上,招招手让江容远到自己身边来:“小鹤这孩子难得出门,容远没见过吧。”她又转头和鹤山介绍,“小鹤,这是容远哥哥,和你年岁相当,以后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走动走动。” 年岁相当……江容远看着沉小公子扯出一个艰涩的笑。沉小公子鹤山他是第一次见,他的皮肤很白,白到有些清冷和脆弱,有点像雪后被压弯了的小松树,挣着一口气才能挺直着。是和小仪完全不同的类型,也是完全不同的际遇。 江容远很难过,他像被掐住了咽喉,可是掐他的人永远都不会松手。 “母后!”江容远出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皇后,在她脸色阴沉之前,匆忙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去父皇那边了。” 皇后脸色变了又变,可能觉着之后有他没他都无所谓了,挥挥手让他走了。江容远退到门外吐出一口浊气,想到父皇那头又不知会有哪些应酬对付,他顿觉这个年宴了无趣味。从前年宴唯一的期盼便是能和小仪见面,两人总是心有灵犀地偷摸着从宴席上溜出,约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御花园里。安宁的夜里会有烟花在远处绽放,江容远会带着他做一回不乖的小孩,偷偷爬上墙头,肩并着肩,头靠着头,寒风把脸吹得通红,他们傻里傻气地等着不知道何时会盛开的烟花。 今年的烟花还会开吗? “殿下,太子殿下。”江容远还没脱离思绪,便瞧见定远侯夫人拉着姜小公子走了过来。定远侯夫人腆着脸,堆着笑:“太子殿下,我家涵儿说方才看见殿下太紧张了,现在想和殿下好好赔个不是。” “涵儿!”定远侯夫人把姜小公子拉过来,“快,你不是想和殿下道歉的吗?”她从背后猛地一推,姜小公子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扑到江容远怀里。 江容远将人扶住,看见姜小公子脸拉得更长了,叹声道:“定远侯夫人,我……”江容远猛然怔住,透过姜小公子的肩膀,他看到一个人正定定地看着他。 “小仪!”江容远还扶着姜小公子的手仿佛着了火,忙撒开手去,急急地想往宣仪那边去。 宣仪的目光只在江容远身上片刻的逗留便挪开了,江容远都来不及捕捉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此刻是何种情绪。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宣仪跟着他母父一道向太子殿下行了礼,便擦着他的肩进了屋去。 江容远没有回头,那蜜糖的信息素味儿略过他鼻尖,在他的心尖尖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直缠得他的心发疼发涨。 地上已经铺上一层薄雪,殿前的雪白上踩过一串串凌乱的脚印。其实分不清谁是谁的,但江容远幼稚地把自己的脚和其中一串重迭,仿佛这样就能和他的小仪重合在一起。 这样的举动荒唐又可笑。 若将他与小仪相隔只是暴风雪,那么无论多猛烈,他都能咬牙闯过去。可是挡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哪怕他是一人之下的太子。 风呼啸在耳边,江容远怔忪着想,他身为太子尚且无法攀越,他和林桓宇所期待的理想世界真的能到达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江容远在父皇面前频频走神。他看着高坐在自己上方的父皇,父皇的面容在他眼前一点点模糊,只成了一个具象化的符号。人们都说皇上是真龙之子,可就算是像自己这般平庸之辈,只要坐上那个位置都能成为神龙之子吗?只不过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便能够随意掌握他人的人生…… “太子!”皇上一脸不虞地看着江容远。江容远神魂归位,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习惯性地低眉垂目,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他的这个模样更让皇上怒火中烧,只是因着除夕,只凝着脸,没有破口大骂,最后还是一位大臣为江容远解了围。 皇上可能不想自己再被气到,转过头去不再看江容远。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好,咳喘非但不见好,还有加重的迹象,每每咳起来都觉得肺里的气都要被抽干一般。对江容远这个太子,他一心想将他打磨成一柄利刃,可偏偏怎么都磨不出锋芒来,一肚子才华上荡的尽是妇人之仁。鞭子抽得越狠,落在他身上越是绵软,等抽不动的时候,皇上渐觉有心无力。 思及此处,皇上又糟心地咳嗽起来。起先只是小咳两声,可一咳起来竟是收不住,咳声浑浊不堪,他扶着龙椅,咳得快趴下去了,一口一口的冷意直往心肺里窜,而从肺腑里往外涌的反而是血腥的味道。 咳症来的突然,江容远心一紧,赶忙先去扶住了父皇,帮他抚背顺气。当他扶住父皇颤抖的身子时,才发现父皇近来瘦了不少,龙袍套在身上都显空荡。皇上借着江容远的半个身子掩住自己的身形,紧抓住他的胳膊,“喝喝”地大咳大喘了两声渐渐恢复了平静。 殿内鸦雀无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心惊,他们都隐隐地意识到一个不能妄说的可能。 “父皇……”江容远用自己的胳膊有力地撑着皇上,皇上反而闭着眼倚着他说不出话来,“太医不是说只是风寒引起的咳症吗?怎的……”父皇在江容远眼里一直是如神明一般的人物,他敬畏但也仰慕,也渴望着神的垂青赞许。可神如今轰然倒塌,虚弱地靠在他的肩上,江容远的心如同豁开了一个口,寒风直往里面窜。他手脚冰凉,内心一片茫然。 皇上摆摆手,借着他的力坐起来。他这个太子,什么想法一眼就能被看穿,别人一两句软话就能把他带偏,但心还是好的。就像此刻,他目光扫下去,下面的面孔各怀心思,可自己这个太子目光是澄澈的,扶着自己的手都因为慌张而不自觉地用力,虽然看起来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这样的性格,或许能当个好官,但不适合当皇上。 坐在皇位上的人,哪个手里没有拿过杀人的刀呢? 皇上直起身,扯着沙哑的嗓音道:“年宴就早些开席吧,吃完了大家各自团圆去吧。” 因为皇上身体的抱恙,整个年宴的氛围都显得凝重不已,美味佳肴吃在嘴里都变了味道。皇上强打精神,除了宴席开始时的贺词,其余的都交由陪坐在一旁的皇后主持了。 江容远也是同样的食不知味,心突突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会想着,身为儿子,宴席之后是不是应该去关心一下父皇的身体?父皇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忐忑不安,可又怯于和父皇母后面对面,他不知道去了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若是又被责问了要怎么办。一会又想着母后给他选太子妃的事情。他内心满是抗拒抵触,要是以父皇病中、儿臣不宜过喜为由能躲过去吗?但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甚是自私恶毒。宣仪那擦肩而过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晃啊晃的,他拽着胸前的衣襟,只觉喘不上气来。 他还没有想出个定论,年宴就已经匆匆结束了。 岁与君同(H) “殿下。”林桓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内眷们另有席位,没有能照顾到他,江容远勾起笑容、略有歉意地问:“宴席上可曾受委屈?” “未曾,臣有龙孙傍身,又有韩夫人帮衬着,怎会有委屈?”林桓宇见他面带疲色,也不催促,只在他身边坐下,“只是今日怎么开席散席都如此之早?” 江容远眉头紧了紧,摇摇头:“开席前父皇咳疾又犯了,精神不佳。”他抿抿唇,“我在想是不是该去坤乾宫探望一下父皇。” 知道他与父母之间的间隙,也明白他的迟疑,林桓宇还是建议:“殿下是太子,于情于理,都更是应该去关心一番。” “我只是不知道去了该说些什么……”江容远心里一团乱麻,“我去只会让父皇更生气。” “为人父母的,无论如何,看见子女的关心总是开心的。我听说今日皇后娘娘还会殿下选妃了。”林桓宇突然提起这件事,“那殿下更应去搏一波好感,显一显孝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若是让陛下高兴了,说不定与宣公子的婚事还有回还。臣还不想院子里再多个姐姐妹妹的。” 话说到这里,江容远才看到林桓宇眼中打趣的笑意,不由地懈神笑了。放松下来,他看着桌上的酒杯,轻声道:“对父皇我总是又敬又怕,可能怕更多一些。一看到他的脸,我就没什么底气了,很没用是不是?但是今天我看到父皇那样,我……其实我很担心父皇……” 就算是现在父皇那浑浊的咳嗽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江容远握了握拳,猛地站起来:“桓宇,你坐车先回去,我还是去看一下父皇!” 不论有多少恩怨情仇,不可否认,江容远是担心的。但是从未与父母贴心交流的孩子,那股子燃起的勇气在坤乾宫门口又泄了,江容远还没有想好见到父皇要说些什么。他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眼中或许好笑,但对于江容远来说就像是赴一场已经知道结局的约会。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得出父皇会对他说些什么,“你但凡能少让朕生点气,朕的病早好了。”“你是不是想早些把朕气死、自个儿好上位?”“蠢材!朕怎么选了你这么个蠢材当太子?”……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去看望生病的父皇却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的事情。他所有的努力,只要父皇的一句话,一切都付之东流。 有谁被骂了之后会不伤心呢?只不过是把眼泪藏起来罢了。江容远不是铁做的。 天人交战之际,他竟然从坤乾宫一路踱到了御花园。他和小仪初相识的地方、他和小仪每次年宴都会偷溜出来相约的地方。心念一动,江容远步入了御花园,来到了那棵每次约定碰头的梅树下。梅花凌雪而开,清香扑鼻,红色的花朵缀着白雪,让他想起了披着红斗篷、执着花枝、站在这梅树下的小仪。 一样的美丽动人。 偶然一眼,江容远乍然发现枝头上竟然系着一个祈福香囊。拉下花枝,看清了香囊的模样,憋足的针脚在一面绣着不成样的图案、一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这么粗糙的香囊……可能是雪落在了眼睛里,湿润了他的眼眶。江容远鼻子发酸,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里面是一个许愿用的小笺,上面写着“岁与君同”。小笺上还残留着蜜糖的信息素,抚摸着这熟悉的字体,江容远想笑又笑不出来,把香囊捏在手心里、把字句刻在心头上。 可能没有见面便没有那么想念,一旦见了面想念就像决了堤一样。江容远从未如现在这般想要拥抱到他的小仪。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漫天飞雪扬起的寒冷。 江容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他为宣仪准备的礼物,只是没有来得及送出去——从福慧寺祈来的开过光的红玉珠串和福牌。他把珠串和福牌也挂在了枝头上,珠串上的穗子和福牌一起在枝丫上晃动,晃起福牌上刻着的四个字“岁岁无忧”。 伫立了许久,直到四肢僵硬,江容远才欲转身离去。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江容远呆住了,粉雕玉琢的人儿噙着眼泪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看了他有多久。 “小仪……”江容远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冻麻木之后出现的幻觉。 这一次是江容远带着欣喜和爱恋,冲过去抱住了宣仪。 我真是个烂人。江容远想,他颤抖着捧起宣仪的脸,视若珍宝般亲吻了他。他小口小口品尝着蜜糖的甜香,即使满心贪恋也不敢恣意,害怕一不小心就戳碎了这个梦。 “容远哥哥……”宣仪扬起脸,用迎合的动作、不加掩饰的信息素,赤裸直白地回应着他的吻。轻吻变得激烈而不可控制,舌头搅弄着情潮,把所有的思念和情意都传递过去。 以前时常相见的两人如今却已很久未曾见面,想念如决了堤一般将他们淹没,明明拥抱着,每一寸血肉依然觉得痛。江容远习惯了忍耐,习惯顺从别人的喜乐,习惯隐藏自己负面的情绪,可是那些不敢显露给他人看见的情绪压在心上,宛如阴天的稻草越驮越重,他快负担不住。 偏偏忍耐到最后,没能让他人如愿,也没能让自己如愿,两头空。 雪落满肩头,两人毫无感知,纠缠得难舍难分。江容远将宣仪托在怀里,宣仪的双脚紧紧地缠着他,双手也插在他的发间,檀木的香味混合着蜜糖的甜比这一树的梅花还要芬芳,在这白雪皑皑中点燃一片炙热。 宣仪被亲的嘴唇泛着红肿,水光潋滟的,看得江容远心念再起,侧过头只想要再一亲芳泽。 “容远哥哥……”宣仪躲开他的吻,揪住江容远的衣领,再次提出了那个哀求,“抱我,好不好?” 江容远没有应答,只从额头到脖颈抚摸过他的每一寸肌肤,雪夜没能熄灭心头的火,亲昵让思念加倍。此时的团聚不过是分离的前兆,下一次见面不知会在何时,两人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仪,”江容远温柔的目光比雪还要柔软,“我喜欢你。” 宣仪瞪大双眼,泪光凝结成珠在眼角滚动着,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江容远吻去。一个人能有几分爱恋呢?江容远所有的爱恋都在这一个雪夜燃烧至顶点,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放肆一回,去拥抱自己的爱人。 “小仪,我喜欢你,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嘴唇颤了颤,宣仪死死地搂住江容远,把自己的信息素全然爆发开去,泪珠子大串大串地滚落,他哭着请求:“抱我,容远哥哥,抱我。” 江容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宣仪头一次感觉到被一个天乾注视着的危险感,他仿佛被一只随时会把他生吞活剥的猛兽盯上,这种感觉让他异常兴奋、浑身燥热,这种感觉让他升起隐秘的羞。他嗷呜一口咬在江容远的脖子上,像个小兽一样以凶狠掩饰羞涩:“抱我不抱我?” 把怀中的人轻放下,江容远抚着他的发:“不冷吗?” “不冷。”宣仪摇摇头。他的脸是滚烫的,血液是火热的,心脏炙烈得快爆掉。 “好。”江容远吻了吻他的唇角,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他的肩上,又给他裹了一层,然后蹲了下来,在层层衣物里解下了他的裤子。宣仪如同一颗青涩的果子,虽没有成熟,但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酸酸甜甜,让人垂涎。江容远握住那个已经很精神的小肉棒,地坤的阳物生得秀气,没有狰狞之感,只让人觉得可爱。江容远双手握着,低下头毫无芥蒂地亲了一口。 “容、容远哥哥……”肉棒在江容远手心猛地一跳,宣仪一下子就绷紧了身子,急忙想要推开,可下一秒江容远径直将宣仪的阳物吞进了口中。 “不可以、不可以,容远哥哥,不可以……啊……”宣仪快哭了,他摁着江容远的头,想要推开又被一阵一阵潮涌而来的快感软了手脚,他推拒着又贪恋着。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快乐,他的阳物被包含在一片温热之中,棒身被厚实温热的舌头舔舐着,粘腻的湿润感刺激着每一寸神经,让他如过电一般激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摁着面前为他服务之人的头,然后狠狠地抽插。 “嗯、嗯……容远哥哥……”宣仪拖着哭腔,挺着胯在江容远的口中进出着,想要把肉棒挺到更深的地方。“还要……好舒服……嗯……” 江容远尽力将嘴长到最大,努力将肉棒整根都吞下去。地坤的阳物虽不如天乾,但也是有一定长度的,龟头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不免让他生出两分反胃的感觉,口水也顺着嘴角流下。 若有人经过,定会看到雪夜的梅树下靠着一个不断摇臀挺胯、神情迷醉的地坤,他层层衣袍下正藏着一个为他口交的天乾,这个天乾还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无论是天乾为地坤服务,还是太子殿下为臣下服务,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江容远不觉得,他缓了口气,将肉棒吞得更深,舌头更是配合着宣仪的抽插动得更灵活,双手还不时抚慰着宣仪露在外面的两颗小球。宣仪的肉棒在他的嘴里不断胀大,江容远腮帮子发着酸,他加快了对肉棒的舔舐搓揉,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两颗小球的皮肤,引得宣仪又是一声打着颤的尖叫。 “啊、啊……”宣仪快乐到极致,他的叁魂六魄都快被吸出来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用无法抑制的叫喊来释放满溢而出的快乐。就连没有被照顾的后穴都开始分泌出淫水,甜腻的信息素泡在水里四处涌荡,汹涌成河的后穴嫉妒着被体贴照顾的肉棒不断叫嚷着,身体像分成了几块,一块被填满了,另外的更显空虚,他变得更加不满足。 “想要、后面也想、想要……”泪珠子经不住快感的折磨顺流而下,宣仪抓着江容远的头发不知该如何安放这浑身的酥痒,只能一边更激烈地在江容远的嘴里抽送着,一边哭着叫,“容远哥哥,痒,好痒啊……” 江容远把肉棒吞吐出来,牙齿分外轻柔地从饱胀的柱身刮过,又在龟头上重重地吮吸了一下。细微的的疼痛引来更巨大的快感,宣仪一个哆嗦,挂着眼泪在江容远的口中射了出来。江容远先是一愣,接着便坦然地将白浊直接咽了下去。 看着容远哥哥喉结滚动,宣仪整个人都麻了,快感的浪潮褪去,露出清醒的沙滩,宣仪不由得颤抖,他都做了些什么?容远哥哥跪在他面前,还给他舔了阳物,他竟是如此折辱了他的容远哥哥…… “容远哥哥,我、我……”宣仪彻底慌了,手足无措,泪珠子这回是真的代表了哭泣。 江容远半跪着,仰着头看着他:“小仪,我想要你快乐。” “可是、可是……怎么能……”宣仪抽泣着,眼泪掉落下来正好砸在江容远的脸上。 “为什么不能?我喜欢你,我便愿意为你做这些事。”江容远俯首重新握住宣仪的阳物,郑重地亲吻了它,“小仪我有的时候会想,为什么父皇母后说不可以,我便不可以娶你做太子妃呢?” “那可是皇上皇后……”宣仪瞪大了眼,小声说道。 “那又怎么样呢?母后是皇后,但她也会为情所困,会因为父皇的冷落而难过。这样的她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呢?”江容远扬起了笑,那笑容落在了宣仪的眼中,让他在那一瞬间仿佛坐在了暖炉旁透过窗户看到了春天的花。 “我也只不过想讨我喜欢的人高兴。”江容远把手探向刚刚未曾涉足的地方,指尖随手一摸便能勾起一片水光。他看着两指间的水润,不由戏谑地看了宣仪一脸。“还要吗?” 宣仪抽噎一声,闷着嗓子,眼泪又快忍不住:“要……我想要容远哥哥……” “好。”江容远让他转过身撑在树上,自己则贴上那个快泛滥成灾的小穴。小穴口层层褶皱被拉扯开,就像一朵怒然绽放的花朵,花蕊层层迭迭,花心还吐着花蜜。 就像被困圈已久的野兽咆哮着想要出笼,不断地在脑海中嘶吼着:“要了他!标记他!反抗他们!”天乾的信息素浓度瞬间飙升,浓郁到让人晕眩的檀木香足以让任何地坤为他屈膝,就差一点江容远就想挺着自己的阳物直接操进那个让他眼红的小穴里去,感受穴肉紧密地咬合。 只是光凭想象,江容远的呼吸就要粗重两分,鼻息都带着火花,喷在那圆润的臀瓣上,激得两瓣臀瑟缩着颤了颤、从臀缝中又吐出些水光来,柔弱可爱得想让人欺负。江容远熬红了眼,才只是一口咬在臀尖尖上,把那些溢出的水渍舔了个干净。混合着信息素的蜜水甜过世界上任何的花蜜,吮光了还不够,江容远扒开小穴的秘口,舌头破开软肉探进了更深处,搔刮着穴壁上的甜蜜。小穴深处仿佛有一处泉眼,咕噜噜冒着甘甜的泉水,吮吸得越多冒得越汹涌。 “呜……容远哥哥……呜……”宣仪呜咽一声,手指死死地扣在树干上在抵御从身体内部传出的麻软,娇嫩的手指被磨破也顾不上,只摇动着臀,欲拒还迎,哭喊着一声浪过一声,“不要舔,不要啊……受不了,好痒啊,容远哥哥……” 江容远喉咙上下滚动着,手探到前面去握住重新翘起、寂寞滴着水的肉棒,舌头在穴壁上四处磨刮,双手握着肉棒大力搓动,引得宣仪一面抽抽噎噎、哭得更凶、一面不住地放声呻吟。明明他自己的阳物藏在裤子里肿胀得发痛,可他现在却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甚至比将肉棒埋进穴里更让他满足。 “啊、啊……容远哥哥……要更粗更长的,呜呜……容远哥哥,再多一点、再深、再深,呜……”宣仪头抵着树干,屁股越翘越高,爽得他直想把臀肉怼到江容远脸上。只是舌头不算长,抚慰不到深处去,越是舔越有隔靴搔痒的难耐之感,宣仪哭得越发大声,一半是爽的,一半是委屈的。 宣仪毕竟还是一颗尚未成熟的果子,江容远不忍心采摘,看他哭闹得更凶,把作乱的舌头换成了手指,手指比舌头来得更加灵活,可以准确地找到他的敏感点,去搔刮去按压,还可以模拟性器在穴里大肆地抽插。“这样呢?”两根手指在贪吃的小穴里不断地进出,还不时屈起来到处抠挖。 “不够、不够……”宣仪摇着头,闪着泪光,并不满足。 江容远知道他在期许什么,但还不是时候。他可以不管不顾,但宣仪呢?何必因为他再遭受不白之冤?“这样呢?”四根手指更加粗壮,但那小口还是毫不费事地吞下了。江容远指尖上长着微长的指甲,一手刮过敏感的穴肉,一手又搔着脆弱的龟头。 “不够、不……啊啊啊啊……”宣仪嘴上说着不够,身上还是诚实地到达了高潮。他被这几下弄得如过电一般,浑身发麻,眼前一片白光,战栗着、抖动着、前面后面齐齐喷了出来,过了许久才找回了心跳,四肢乏软得倒进了江容远的怀里。 宣仪半褪裤子的双腿间一片粘腻,流淌下的液体沾湿了两人的衣服。宣仪不禁脸红,不敢去看江容远的脸。江容远亲亲他,搂着他在树下坐了下来:“小仪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味道了。” 宣仪坐在江容远的腿上,江容远从背后拥着他,两人分享着体温和激情过后的温存。宣仪明晰得感知到自己的臀部压着透着热度又硬梆梆的物件,他红着脸、也想要去帮一帮容远哥哥,却被江容远制止了:“陪我坐一会吧,小仪。” 宣仪一愣,但还是乖乖地坐好。江容远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两人信息素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收敛,还在空气里飘散着,此刻和花香融合在一起,不免心醉。 “小仪,会怪我吗?没有标记你。”江容远摸摸他的腺体,那么干净好闻的蜜糖味就是从这里散发的。 宣仪又是一愣,眉头轻轻皱起,不知想了些什么,还是摇摇头。 “小仪你真好。”江容远将他抱得更紧些,以一种想把他融进自己身体的姿态。“第一次应该是美好的,我不想我们以后回忆起的时候是这般心酸的感觉。”说着他突然一笑,扭过头,把自己的脖颈露在宣仪的眼前,“小仪若是觉得心里不开心,不如你来咬我一口,小仪来标记我。” 宣仪的眼睛还带着余晕染就的红,他抽抽鼻子,看看江容远,突然一口毫不客气地咬了上去,牙齿刻进皮肤,留下血红的印迹。 “容远哥哥,我标记你了。” “嗯,我被打上小仪的标记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颇为傻气地在雪夜中团坐在一起,就这么摇啊晃啊,看着雪一直下,把自己都堆成个雪人。 这不过是一次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反抗,就像今夜的雪在太阳升起后终会化成虚无。 春满旧山河 和宣仪分开后,江容远乍然感受到了冬夜的寒冷,他紧了紧衣袍,向坤乾宫走去。尽管还不曾想好见到父皇时该说些什么,但他还是揣着忐忑和担忧去了。 只是没想到候了半晌,出来的却是母后。母后卸去妆容,穿着单薄的衣服,随意披了件袄便出来了,她脸上带着两分红晕,似酒后醉态,又似少女娇羞。 “母后?”江容远愕然,“你怎么在坤乾宫?” 皇后奇怪地看着他:“今儿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和你父皇夫妻一双,在一起有什么好诧异?” “可是……”江容远被她反问得有些茫然,心有疑窦,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按下不提只问,“今日父皇身体不佳,儿臣是来探望的。母后,父皇他怎么样了?” 皇后将耳畔垂下的发丝拢起,慵懒地倚在座椅上,倒是笑了:“你父皇没什么大碍,已经歇着了。你若是能把这份孝心放到平日里多争口气去……”看着面前抿唇不说话的儿子,眉头还是蹙了起来,“你是太子,未来的储君,这般唯唯诺诺的算什么?” 被骂习惯了,江容远也不反驳,只低着头等母后骂个痛快。 许是在坤乾宫的缘故,皇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厉声责骂,但目光还是如刀子一样剐在江容远身上:“把头抬起来!抬头挺胸!就算是低头行礼,你那股为太子的精气神也不能折!” 江容远赶忙挺直了腰板,母后显然还是不甚满意,皱着眉看了他半晌,似乎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得内室传来一声唤“嫣儿”。脱口的话都收了回去,母后拂袖起身便要回内室去。路过江容远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你可曾想过那朝堂之上的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以你这个模样坐在那个龙位上镇得住谁?再不想想就来不及了。” 母后的话轻飘飘的,可那最后一眼落在江容远肩上却是意味深长,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杵在原地久久思量了好一会。 母后想说什么?藏在她眼神中的是什么意思?江容远大脑发麻,外面白雪飘飘,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真的会是一个好年吗? 江容远还没有想通,内室兀地传来一阵喘息声,身为天乾的江容远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隔着帘幕传来的火热气息,脸一红,什么也顾不上想,逃也似的走了。 父皇母后感情变好,他理当感到开心,可不知为何,江容远总觉得惴惴不安。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胸腔里那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找不到让它平静的方法。明明是年叁十,却让人如此不得安稳。 回到了府上,便听见炮竹的噼里啪啦里混杂着嬉笑声,分外热闹,年味一下子就浓郁了起来。迈进门,江容远惊讶地看到,林桓宇竟然提着大红灯笼领着下人们在院子里放炮竹。 江容远素来对下人宽厚,见太子回来,一院子正是贪玩年纪的下人行了礼,没舍得放下手中的灯笼炮竹,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意犹未尽,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林桓宇。 林桓宇迎了上去,没有问宫中的事,反而把一个炮竹塞到江容远手中:“殿下要玩吗?” 江容远看着手里的炮竹,很是新奇。他看过最为绚烂的烟火,却没有亲手点燃过一个炮竹。他自小被规划好的时间里便没有玩乐这一选项。拿着炮竹,江容远有些无措,身份修养告诉他作为太子殿下不应该摆弄这些,但心里又痒痒的,思来想去,犹豫不定,只能轻咳一声:“没想到你竟然还玩这个。” 说来的确是,林桓宇不是游手好闲、贪玩之辈,他给人的印象便是刻苦勤勉、手不释卷。他会冒着雪、带领大家玩闹着实让江容远大吃一惊。 林桓宇不以为意地笑了:“大年夜自是要放炮竹的,不然怎么算得上过年?”他晃晃手中的大红灯笼,“小时候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每当过年团圆宴、炮竹、守岁总是不少的。只要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团聚在一起,好像什么困难烦恼都能够在炮竹声中消散,明年一切都能够顺遂起来。” 哪怕未来的一年依然潦倒,但至少在新年的伊始会燃起新的希望。 可能过年的真正意义就在于此吧。 林桓宇看着听得愣怔的江容远:“殿下不是说视我为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殿下不如也放下那些烦忧,一起来过过年吧。” “好……”江容远心头一暖,起身把炮竹放在空地上,不太熟练地点燃了引线,又慌慌张张地往回跑。还没有跑回林桓宇身边,便听得炮竹升入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后知后觉地抬头去看,黑夜里只余硝烟,他呆望了片刻,回头又对上林桓宇的笑脸,倏而也大笑了起来。 江容远从没有这般过过年,他的新年总是和素日无数个紧绷的日日夜夜没有任何区别,这是头一回他品尝到了年的喜悦,品尝到了心头松快愉悦的滋味。 在年味的感染下,一院子的人没了尊卑之分,玩得热闹又尽兴。林桓宇怀着身子,没那么大精力,早早进了屋、在一旁看着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玩作一团。往年在苏昌,他都是一个人生活,他也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么富有烟火气的氛围了。江容远玩了一会,便进来陪他,两人隔着小桌坐着,没有说话,只看着外头,却觉得格外安详。 当子时的更声响遍大街小巷的时候,一瞬间炮竹齐响、震耳欲聋。 “是新年了。”林桓宇转过头来,他需要用很大的嗓门才能把自己的声音传到江容远耳中,“祝殿下新的一年万事胜意。” 江容远听到了,发自内心地笑着望向他:“你也是。” 再热闹的炮竹声也有消停的时候,世界逐渐恢复了安宁,但那炮竹的响声还在江容远心中回荡,他有些不舍喧嚣的落幕,“希望明年也能一起这般过年。” “那是自然,况且明年还会不止殿下与我。”林桓宇答道。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江容远的目光落在他未曾显怀的腹部,心中的炮竹声炸得更响了,他满心温柔与期待:“想来明年应该会更热闹。” 可惜新年的祈愿在第一天就落了空。大年初一按照惯例,皇上会带着皇室中人一同前往昭明寺进行祈福仪式。皇上本就身体抱恙,前一晚又有了亏损,一早出发时便面色不善,一副虚弱的模样。又经一路颠簸,昭明寺又在山丘之上,这皇上气喘吁吁地爬到寺门口便径直晕了过去。好在昭明寺的慧通方丈精通医理,皇上吃了药过了小半日也是苏醒了过来,只是没有气力再去进行祈福仪式了。 江容远一直守在床前,听慧通方丈说着父皇的病情,越听心中越是惴惴不安,脑中一团乱麻,却忽然听得母后点了他的名:“皇上病中,理由太子代替祈福。” “什么?”江容远错愕地抬起头,对上母后略带冰冷的目光,一时之间竟忘记该如何回答。 皇后在皇上的病榻旁怡怡然坐下:“太子快去准备吧,切不可误了祈福大事。”江容远愣愣地看向父皇,榻上的皇上说不出话来,只“嗯嗯”地应和着。 一年当头的昭明寺祈福是皇家春节里最重要的活动,人们总会迷信地认为它牵动着新的一年的运势,因为格外重视。江容远以前也主持过不少事宜,虽是叱骂,但他能父皇母后站在他身后。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独自站在山巅,山巅可以俯瞰世界,可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再无后路。 “是,儿臣明白了。”江容远攥紧冰冷的手。 “去吧。”皇后只把他送上山顶,却不再看他,也不多嘱咐什么,任由她这个儿子忐忑不安地离开。 这次祈福除了皇上皇后,宫中皇子皇女嫔妃、各路亲王及家眷都要参加。好在冬天衣服厚重,他们看不见江容远发抖的腿脚。站在至高位俯瞰众人的时候,江容远身板挺得笔直,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落下了什么话柄,好在祈福举办得按部就班、不功不过,结束的时候江容远的内衣都汗湿了一层,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可有说错什么话?”江容远捧着茶,问玉喜。 玉喜摇摇头:“殿下今日表现得体,并未说错什么。” “是吗……”江容远看着远方愣神。他是太子,在今日这场面他理当是最有权威的那一个,可他反倒是战战兢兢,比下面的哪一个都更显得卑微。 他是太子,若无意外未来势必会继承大统,到那时他该如何统御四海呢?江容远陷入茫然,他以前总想着有一颗仁心便好,刻意去忽略很多事情,一些他不愿意去思考的事情。 况且现在父皇身子不好,说不定……不对不对,父皇正值壮年,不会有事的。江容远赶紧把这念头晃出脑袋去。 他是太子,若无意外未来势必会继承大统……若无意外,皇位人人垂涎,自己这般脾性,真的会没有意外吗? 想来以前自己的压力全来自于父皇母后,自己总困圈于他们的斥责辱骂、他们对自己的否定不认同,好像天底下最大最困扰的事情莫过于此。现下想想,自己真是单纯幼稚得可笑,就像一个只会背书的书呆子,父皇骂得对,他能成什么事? 寒风透骨,江容远紧了紧衣服,却更觉寒冷,也不知道冬天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越是期盼着春天的来到,春天便越是姗姗来迟。冬天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格外漫长又异常寒冷。慧通方丈的用药让皇上的咳疾有所好转,但从昭明寺回去之后没出一旬,又复发起来,还没过正月,就重到需要卧榻休养的地步。 什么恩啊怨的都谈不上了,看着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的父皇,江容远心急如焚,宫里太医治疗没有多大效果,又特请了慧通方丈,却也没有太大的成效。听着父皇粗重的咳嗽声,江容远唇边都烧出泡来。 玉喜给他冲泡了降火茶,降火茶弥漫着一股子药香,入口也不是寻常的醇厚绵香的口感。略带苦涩的味道,却让江容远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些尘封的记忆。 记忆里的他似乎年纪还很小,走起路来还带着蹒跚,但已经被还不是皇上的父皇带着习武练剑了。小小的身体还支撑不住繁重的练习,没练几天就发烧累倒了。他蜷缩在母亲的怀里打滚哭闹,父亲端着药碗在一旁黑了脸,但自己一点也不怕,恣意妄为地撒着娇。最后父皇阴沉着脸给自己取来了蜜饯,一口蜜饯一口药地喂着自己。 其实那个药一点都不苦,甚至还有点甜。 江容远从回忆中醒来,一摸脸,竟是一手冰凉的泪。 只此浮生是梦中 又是叁日的休朝,群臣们对今日朝会的正常举办也不抱太大希望,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有站在群臣最首的江容远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地将大臣们的议论声收入耳中。有在说政事,有在说皇上病情的,有在说之后发展的……不乏一些大臣提到皇上不在许多事情没个定夺,该让太子出来主持一番。江容远的心还没能跳动起来,他又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音,说皇上病得蹊跷,不知有没有人从中做了手脚。瞬时心又被冻结,浑身透着寒冷,江容远袖中的手攥紧,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咳疾,何以变成这般严重的地步? 让众人诧异的是,今日皇上竟然上朝了。皇上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厚重的龙袍都掩盖不住病气,走路都是由皇后搀扶着,不过到龙椅上的这点距离都让他有些疲累,坐下后便乏力地用手支撑着头,一句话也不愿多讲。 病气带来的沉重感让朝堂上一时寂静,好在皇上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处理政务,而是宣布事情的,他将和皇后一道移居行宫休养,由太子监国,代为处理朝中大小事务。 这个决定既在情理之中,又足够震惊。说完这个消息,皇上便挥挥手,退了朝,由皇后搀扶着回寝宫去了。之前虽有皇上有意废太子的传闻,但此刻太子监国的口谕一出,传闻自是不攻而破,投在江容远身上的目光形形色色、真真假假,江容远顾不上分辨和应酬,急匆匆地去了坤乾宫面见父皇。 皇上出宫休养似是早有准备,坤乾宫里一切都收拾妥当,只待出发。江容远到的时候,父皇正摘下一枝梅花别在皇后耳畔,皇后如少女般羞红了脸,红云染透她的双颊,她又似回到了二八年华。 父皇病了,江容远日日都会来侍疾,有时见得到,有时被拒绝,但每一次无一例外都是母后下的令。江容远不知道父皇母后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想起今天听到的揣测,他的心突突地跳,可是看父皇母后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又不似作假,只能按捺下不安的情绪。 看见江容远来了,皇上竟展露出笑颜,对着皇后笑道:“我们的远儿竟然一晃眼都这般大了。” “是啊。”皇后眉眼弯弯、温柔小意地应和着。 每一句都是稀疏平常的话语,可是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江容远一直期盼的家庭和睦场面出现在眼前,却觉得十分虚假可疑。 皇上朝他招招手,把他唤到身边,亲切又和蔼:“明日你就要监国了,不必害怕,新年祈福你就做得很好,无需妄自菲薄。” 江容远何时得到过这般和颜悦色的对待,竟忘了回答。父皇也没生气,只和皇后笑:“这孩子,马上就十九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是呀,”皇后没有怒色,也作慈母样,“远儿心性纯善,向来是个好孩子。” 被父皇母后连番夸奖的江容远手脚都无处安放,心里更加忐忑。“趁着我今日有些精神头,给你说说朝中要注意的事情。”父皇牵着江容远的手,到书桌旁坐下,一旁的皇后体贴地说道:“那我去给你们端些吃食来,远儿注意些可别让你父皇累着。” “是。”江容远应道,鼻子泛起了酸,事情虽然反常,却也让他觉得原来普通的一家叁口是这般的温馨的存在。 皇上给江容远剖析了很多人与事,江容远不喜拉帮结派,但他也不傻,对朝中的派系心底里还是明了的,只是听了父皇的一席话,他才知道他明了的不过是最浅的一层,朝中人际交错复杂,远不止他眼睛所见那么简单,要想权衡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父皇还说了大兴的几个邻邦,除去不起眼的小国,最要当心的便是北边的燕郦和南头的南疆。燕郦虽然战败臣服,但向来是个不服输的、又善于钻空子,求和不过是一时的缓兵之计,恢复了气血随时都会反扑过来。而南疆诡谲神秘,虽没有主动侵犯,但一手巫蛊之术让人也不得不防。 不管脾性如何,皇上作为君王称得上优秀,这一点让江容远很是尊敬。身体让皇上聊不了太多,皇后端着糕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皇上不用着急,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他。”糕点都是皇后亲手做的,少女的时候为博心上人欢喜,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硬是学会了一手的好菜。 “远儿都大了,我怕是没多少时间能陪他咯。”皇上摇摇头,皇后立刻断了他的话头:“皇上切勿胡说,说好了要和我白头到老的,可不许食言。” “是是是,我们都要长年百岁、共老白头。”皇上看向皇后的目光柔情似水,明明没有刻意释放,但两人的信息素若有似无地掺杂在一处,盖过了糕点的香甜。 “不过……”皇后掐了一小块糕点喂给皇上,“太子都要监国了,还没个太子妃,也不像话。”皇后把选太子妃一事再次提起,皇上也没有反对。“的确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可有人选?”皇后点点头:“敬国公家的小孙子唤作鹤山,是个地坤,年宴上见了见,甚是不错,和远儿相配得很。” “我记得那孩子还未曾满十八吧。”皇上想了想,眉头略皱起。 “今年十五了,年岁小了些,但可以先把婚事定下,地坤的发情期又不一定非要等到过了十八岁生日。” 皇上还有些犹豫,却听江容远轻声地否决:“父皇,儿臣不想娶沉家公子做太子妃。” 许是未曾听过江容远当面的反驳之语,皇上皇后都有些愣住了。 话一旦脱了口便有了勇气,想到在宗祠里父皇对自己说的话,江容远声音更大了些:“儿臣心中的太子妃只有宣仪一人。” “宣相家的?”皇上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江容远咬咬牙:“宣仪如今也是十五了,沉家公子使得,为何宣仪不可?” 皇后侧在皇上身后的脸暗自阴沉,皇上倒不曾发火:“远儿,你可曾想过宣贵妃也是育有一天乾的。女婿还是孙儿,你若是宣家会怎么打这个算盘?” 之前帝后关系冷淡,宣贵妃独得宠爱,前几年还生了一个天乾公主,风头无二,甚至盖过了皇后。也因天乾公主的出生,宣相炙手可热、无可比拟。此次出宫休养,皇上只带了皇后一人,宣贵妃在江容远到之前就已经来哭诉了一番,得了皇上一顿安抚,却没有改变决定。 “儿臣都明白,可是,”江容远“扑通”跪下,言辞恳切,“儿臣与宣仪自幼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情投意合,今生唯心系与他,还望父皇成全。” 看着儿子年轻的眉眼,皇上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心动的情形,捏了捏眉心,没有颔首也没有否定:“太子妃之事我再和你母后商议商议。”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江容远不免沮丧,又听得父皇对他道:“还要看你之后的表现如何。” 江容远心中一喜,激动地跪谢叩首:“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负所望。” 有了父皇无形的承诺,在监国一事上江容远铆足了劲,想要争得一份另眼相看。可就像父皇为他分析的那样,朝中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哪有那么简单,江容远年纪轻、资历浅,做事又不如皇上那般有魄力,一个小小的事情都要争论个几日,还时常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整日忙碌不堪、焦头烂额。 担着监国的重任,江容远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是不敢负父皇母后所托,二是不敢负山河社稷所托。从前在下首仰望父皇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一上一下的差距不只是权力,至高的权力带来的是至高的责任和压力。 一连十几天,白日里连轴转,夜里只休息两个时辰,江容远多少有些吃不消了,起身的时候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脚。玉喜担忧地劝道:“今日休沐,殿下也好久没回府上了,不如回去看一看林公子,也好松松神。” 这些日子江容远分身乏术,忙不过来的时候便径直在宫中歇下,一来二去,他竟是十数日未曾回过太子府,也不曾见过林桓宇了。江容远捏捏眉心,看看面前堆积的奏折,心里虽然想着要早些批阅完才是,但奏折上的字折射到眼睛里一片模糊,半点都入不了大脑。闭上眼,歇息了半晌,叹口气,道:“罢了,回府一趟吧,着实也不该把桓宇一人留在府上这么久。” 可谁知林桓宇并不在府上,他院子里的侍女看着突然出现的太子殿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公、公子他早早地就出门了,他出门向来只要怀凛陪着,不许我们跟着、也不许我们多问的,奴婢也不知公子去了哪里。” 江容远自是没有疑惑和发火:“他应该是在太学,这样我去接他,你们把我从宫里带回来的药膳先炖煮上,等回来了便能吃着了。” 学海无涯,通古阁的典籍浩如烟海,林桓宇站在底层仰望,愈发觉得自己的渺小,这也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投身入这片海中去学习、去强大充实自己。林桓宇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是帮不上殿下忙的,甚至每行一步都需要殿下为他铺路。 既然殿下为他铺了这么一条路,他就应该做到不辜负。 自标记怀孕后,他信息素的味道便不再掩人耳目,随意一个天乾地坤靠近都能轻易分辨出他怀孕地坤的身份。所以崔先生只说他是个来投奔的小辈,在通古阁里安排了一个安静的房间给他读书学习,还时不时来与他探讨学问,全然把他当作子孙辈真心实意地来疼爱。 林桓宇本就是个刻苦的人,来了通古阁后更是如此。他一点也不嫌弃房间的冷清安静,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多汲取一分,便是多强大一分,便是在追寻探索的路上多迈进一分。 寄人篱下,林桓宇行事很低调,他送还了旧书,又取了几本新书,不加停留便匆匆回他的屋子去。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在回去的路上他又听到了背后悄悄的议论之声。 “哎,那个人是谁啊?” “说是崔先生的亲戚来投奔的。” “来投奔的地坤,还怀了孕,住到通古阁里作甚?我看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崔先生的嗯?” 说罢几个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旁边一个人插嘴道:“你们知道什么?这个人是托了太子殿下的关系进来的。” “太子?” 窃语短暂的停歇,但暗中落在林桓宇身上的目光更甚了。那群人互看了几眼,又噗嗤笑了出来:“这人看着高高壮壮的,太子喜好这一口?” “你不知道啊?”另一个人先是拔高了声音惊呼,继而又捂着嘴压着嗓子低声道,“据说太子殿下从江南带回来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魁梧,太子殿下可是为了那个人拒了和宣相的婚事呢。你说,太子殿下可不是好这口?” “哈哈哈……”那些人又笑作一团,一个人压低声偷偷问:“娶这么个地坤,那你们说这床上是不是还指不定谁上谁下呢!” “别乱说!”一个人说是制止着,可自己又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许是这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觉得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和自己平等、甚至是可供自己俯视的。 林桓宇听着这些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自从他来到通古阁,闲言碎语就没有断过,他也不甚在意,他知道孰轻孰重、该做些什么。但这些人越来越放肆了,竟然编排起太子殿下了。不过也侧面反映了江容远这个太子还真是飘若浮萍,没有根基。想到这里,林桓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们一直都这么议论你吗!”林桓宇正沉思着,前方忽然传来带着薄怒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江容远不知何时竟等候在前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半月未见,林桓宇清瘦了些,但眼睛里神采却更加奕奕。 “怎么瘦了?”江容远将他好一番打量,冬日的厚衣服遮住了他的身形,单从外表看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孕味。 “这几日一直在崔先生那里。古人曾云,学然后知不足。”林桓宇来了京城也快有叁月了,举手投足间越发显露出谦谦公子的气质,“自从在崔先生身旁学习,我才发现从前的自己是有多么浅薄。” “你太自谦了。”林桓宇打开了屋门,将江容远迎了进去。江容远看着至简的屋内陈设,锁着眉头,“你还有身子,下人们也不为你添置点物件。”说到这个他抬起头,“那些人说的闲话我都听到了。身在太学,却无心学习,学风如此不正,实在太过分了。” 林桓宇摇摇头:“殿下,不必生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们可是在毁你清白。”名节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江容远越想越恼怒,“我去找太学的学官,一定要好好整顿整顿。” “殿下。”压住他的手,林桓宇劝解道,“他们不过是一时新奇,久了也便不会说什么了。若是因为言语而责罚他们,反而会欲盖弥彰。”能进太学的,十有八九是达官贵族的弟子,还是减少冲突的好。 江容远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就是委屈你了。”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相较之下臣并不委屈。”林桓宇跟着师父一路走来,早不把异样的眼光放在心上,“倒是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今日休沐,想着许久没有回府了,便回来看看你。”江容远眼里泛起了笑意,“我从宫中带了药膳,现在应是已经上桌了,不如一同回去尝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到家的时候,药膳粥正炖好,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江容远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道:“你别太累着自己,毕竟现在身子特殊。” 林桓宇摇摇头:“殿下如今已经当先在前,我不能拖了殿下的后腿。” “这是哪里的话。”江容远为他端上一碗药膳粥。林桓宇接过碗,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看向江容远欲言又止。江容远擦了擦手,笑问:“怎么了?可是吃不惯这药膳?” “不是。”林桓宇敛了敛眉,下定决心,把碗搁在桌上,郑重地看向江容远,“殿下,你之前曾说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玉喜匆匆禀报:“殿下,皇后身边的福荣来了。” 福荣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太监,两人不敢怠慢,赶紧出去相迎。福荣为江容远送来了五六幅画像,他欠身传达皇后的话:“这是娘娘为殿下挑选的适龄地坤,都是出身名门,德才兼备,娘娘让殿下好生挑选。” 只看了那些画轴一眼,江容远的头就“嗡”的大了一圈,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先接下:“母后可有其他话转达?” 福荣摇摇头。 江容远又问:“父皇的身体如今怎样了?” 福荣恭敬道:“虽然尚未痊愈,但皇上近来心情颇佳,精神也好,想是离痊愈不远了。” 这番回答没有让江容远心安,江容远日日都派人传送父皇病情的消息,但送来的和福荣的回答都相差无二。他本应该亲自去探望,无奈最近实在分身乏术,便拖延了下来。 福荣走后,林桓宇看着江容远凝重的表情,问道:“怎么了?是皇上出什么事了吗?” 摇摇头,这只是一种感觉,江容远给不出实际的凭证:“自从父皇去了行宫,传回来的都是些报喜的消息,我反而甚是担忧。” “不行!”江容远一锤手做了决断,“我得去行宫看看。”他急急地转头对林桓宇抱歉道,“去行宫要小半日的脚程,我就不陪你用膳了,抱歉,桓宇。” 林桓宇体谅地摇摇头:“皇上的身体为大,殿下赶快去吧。” “嗯。”江容远刚迈出半步,又扭头吩咐道,“玉喜,把母后送来的画像都带上。” 在这监国的大半月时光里,江容远的性格不可避免地被磨砺了,行事看起来也可靠很多。林桓宇看着江容远匆匆的背影,颇有些高兴,只是没等他再多欣慰一会,突然一阵熟悉的疼痛从他的腹中席卷过全身,林桓宇脸色刷的白了,手按着腹部,身体摇摇欲坠。 他甫一皱眉,怀凛便立时上前扶住了他,神色颇为忧虑:“公子,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腹中叁个月大的孩儿没个消停地闹腾,让最善咬牙的林桓宇额上都蒙上了一层汗,但他依旧说:“下次再找机会吧,殿下如今重担在肩,总不能因我误了国家大事。” 夕阳快落下的时候,江容远赶到了行宫,他未曾事先和父皇母后禀告,为的也是能一探究竟。皇后对他的到来还算坦然,皇上看起来也的确比在宫里时要容光焕发不少,看见江容远来了还笑眯眯地招呼他来用膳:“远儿,父皇今日跟着你母后学了道菜,你也算赶上了,快来瞧瞧。” 江容远将信将疑地坐下,一家叁口其乐融融地吃上了一顿晚膳。父皇做的菜口味差了些,吃在嘴里却是别样的味道,江容远一口含在嘴上直嚼到无味才咽下。 “你父皇的手艺怎么样?”皇上乐呵呵地问。 江容远回答得是真心实意:“很好吃。”他又送了一筷子入口,咽进肚子里的时候也把心安下了,看来父皇身子是真的好转了,他不免问道,“父皇身子已经大好,不知准备什么时候回宫啊?” 皇上还有些咳嗽,为皇后夹了一筷子菜,笑道:“不急,不急,这二十余年来朕一直忙于政务,疏忽了你的母后,还想多和你母后独处些时日呢。”皇上温柔多情的目光直看得皇后脸红耳赤,悄悄地在桌下轻锤了皇上一下,却被皇上捉住了手牵在了手心里。 “好。”不管到底为何,江容远看到父皇母后如此恩爱,心中还是为他们感到开心的。母后此时笑得如此开心,不再是往日里兀自垂泪的模样,江容远肩上似是松弛了不少,露出了真心笑容,“等天气转暖、父皇的身子也好些了,运河巡视的事情便可安排上了。正好春暖花开,您也可和母后一路从京城到苏昌赏花闻莺、观山看水,好好欣赏一番我大兴的大好河山。” “好,哈哈哈。”皇上大笑起来,看看江容远,又看看皇后,“看看我们远儿多孝顺,知道为父皇母后谋划分忧了。” 母后笑着点头,静坐在皇上身边,没了凌厉之气,温和娴静,一切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江容远坐了一会,不忍用选妃之事来打破这一室的宁和,便欲告辞了。皇上拉着皇后欲为儿子送行。 夜晚的风还甚是寒冷,皇上猛地被一吹冷风,打了个寒战,咳了两声。“哈哈,父皇老了,不中用了。”皇上笑着调侃了自己一句,说着又重重地咳了两声,刚抬起头来想再调侃一句,谁知脱口而出的竟是一连串的咳嗽声。皇上扶着皇后的手,想说些什么,身子猛地一抖动,大口大口的口血哇了出来,人也径直昏了过去。 “父皇!” 行宫此行自是带了太医陪同,面对皇上此番行容,太医只能告诉江容远皇上的病情更重,之前用药不过吊着,形同回光返照。 “怎么回事,母后!”江容远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不是说父皇的病情好转了吗?今日不是还下了厨做了菜吗?” 皇后端坐着,并不理会江容远近乎喊叫的质问,镇定得可怕:“本宫还不是为了你在宫里能够安心坐镇?你若是能够早日定了亲事,有人为你守着后宫,我也不会如此费心。”她端起一杯茶,吹开热气,“本宫派人给你送去的画像看了吗?可有心怡的?” “母后!”此时的母后让江容远根本无法理解,“父皇这个样子,我怎么还有心思选妃操办喜事?母后,父皇病重,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呢?”皇后细品一口茶,“不过是他去哪里我去哪里罢了。” “母后……”江容远看着母后的眼睛,她的眼神告诉江容远她并没有在说笑。心猛地一沉,江容远捏紧了拳,“宫中既没有可以医治父皇的名医,那我便广发诏令寻找可以医治父皇的神医!” “神医?”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去吧,我也想你父皇早早好起来,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心急如焚的江容远第二天便在朝会上说了要为父皇寻觅良医的事情,朝堂上一片哗然,细听下来,反对声竟是大于赞同的。 “太子殿下,此举万万不可啊。”一位大臣率先站了出来,江容远记得他有位叔父在太医院当值,“宫中的太医可谓说是天底下医术最为高超之辈,皇上不信任他们,难道信任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不知深浅之辈?” “是啊,殿下。”另一位大臣附和道,“殿下如何分辨来的是神医还是庸医呢?一旦来的是坑蒙拐骗之徒,岂不是加害于圣上?” 这句话简直是一口大锅直接扣在了江容远的头上,往严重说,就是在直指他这个他太子殿下意图谋反。江容远本能地想要反驳,这大半个月的锻炼让他抑制住了焦急辩驳的情态,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而又有威严,一边悄悄记下这些明确反对的人,一边整理好思绪、冷静地反问:“难道众爱卿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因为太医的束手无策而病情加重,就不是想要加害于父皇了吗?”他难得显露出两分薄怒,“太医既然无能,那就找有能耐的人来,众爱卿亦是!” 江容远一锤定音,决定了广招神医的事情。许是在朝堂上用尽了气力,下了朝江容远只觉虚软,他有心想找人商议,可朝中众臣的名字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竟没有能让他全心依仗的。想来想去,他把面前的奏折一推,吩咐玉喜道:“去把桓宇请过来。” 没多久林桓宇便行色匆匆地来了,江容远挥退了其他人,直奔主题:“昨日我去行宫见了父皇……”他顿了顿,“父皇的病更严重了。” 林桓宇惊诧地看向他,对上江容远凝重的眼神。江容远让他坐下,将自己全部的信任都托予了他:“我找你来是有两件事想和你商议。”江容远也坐了下来,看着桌上自己列出的一份名单,叹口气,“我虽为太子,在朝中根基却不深厚,思来想去能商量一二的也只有你了。” 心中一紧,林桓宇听见自己的心脏因为紧张焦虑、更因为激动欣喜而动如擂鼓。殿下对他许诺过的那些信赖诺言并不是纸上谈兵,他一个地坤在这一刻触摸到了理想的边缘线。隐隐的欣喜之后油然而生的是对江容远千分的感激和万分的酸楚,也罢,这样便好。林桓宇肃然起身:“殿下但说无妨,桓宇必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 江容远要说的不过是两件事,一是皇上的病况。他很诚实地和林桓宇坦露了自己的怀疑:“父皇母后的感情十多年来都只维持着表面的恭敬,现在如此亲密,实在惹人怀疑。而且母后的态度也太……诡异了。” “殿下,这番话千万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尽管感动于江容远的此般信任,但江容远所说让林桓宇甚是胆战心惊,连连嘱咐。 “我自是明白。”江容远眉头快拧成了结,“只是我心里……”他当然知道不能对外人诉说,只是他憋得太痛苦了。江容远揪住了自己的胸前的衣服,胸口痛得发慌,咽一口口水都是苦涩的味道,万一真是他的母后毒害他的父皇,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苦不堪言…… “殿下……”林桓宇上前去,半跪在他面前,按住他的双手。看着江容远如此痛苦的神态,林桓宇的心也揪了起来,“这一切不过是殿下的揣测罢了,虽说帝后不和,但皇后对皇上的感情是真的,一个人必是不能忍心对深爱之人下手的。” 江容远闭上眼:“但愿吧……我这次去宫外寻找医生也是因为这个,我就怕万一宫里的太医真的被母后收买……” “皇榜寻医这件事未尝不可,”林桓宇没有反对,“只是殿下也要保护好自己,寻来的医生就让宫中的太医全程陪同着,所开的药方也要让太医们过目。但也不能完全放任太医去把关,若有争议须得让双方辩论,由殿下裁夺……” “可。”江容远点点头,想到父皇的身体不免又长叹一声,“之前对父皇颇多怨言,怨他对母后冷淡、怨他对我只有责骂、怨他不近人情……可是桓宇,不管以前有多少怨憎,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够快点好起来……”江容远说着鼻子有些发酸,低着头,眨去眼角闪现的脆弱,“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 “皇榜已经张贴出去,相信一定就会有神医前来。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林桓宇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陪着,等江容远咽下无的泪。 江容远摇摇头,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说到皇榜寻医,还有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听到过。” 草长莺飞二月天 江容远说的是今日朝会上有大臣用“加害皇上”的言辞攻击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殿下还记得是哪些人反对的吗?”林桓宇也不认为是江容远敏感,“殿下,你还要记得,皇上膝下除了你,还有一位天乾公主的。” 只要是天乾便有资格继承皇位。 “名单我拟了一些我记得的,但是会吗……”江容远把名单交给他,自己却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深想,“迪儿不过两岁。” “可是她背后站着的是宣贵妃,是宣家。” “不会的,”江容远连连摇头,“宣相是我的老师,我和小仪……”说到小仪他突然哑然,深深地伤害了小仪、伤害了宣家颜面的不正是他和母后吗?是再送上一个妃子,还是直接送自己的外孙女上那宝座,这个选择似乎并不需要多加考虑。 “我看了一下这份名单,确实不少是宣相的门生。”林桓宇虽未涉足朝堂,但崔先生倾囊相助,他对自己未来会面对的风云并不陌生。 江容远的脸色瞬间灰败了:“非要如此吗……” “殿下也不要过于忧虑,你现在是太子,有皇后在,没有太差错,这一点不会改变的。”林桓宇劝慰道。 “你不知,我时常当众被父皇劈头盖脸地训斥,朝堂上早有要改立太子的风言了。”江容远捏紧了手心,指甲直把手心要掐出血来,“我不得圣心,父皇只觉我无用,我……” “殿下!”林桓宇高声斥住了他,把他从无望的漩涡里一把拉上来,“皇上只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他再怎么责骂你也不会昏聩到把国家交到两岁小儿手中的。” “殿下,”林桓宇放软了声音,“我只是想让你最近谨言慎行些,殿下不必太焦虑。” 江容远露出一个苦笑:“是我……慌乱了……” 他的确慌乱了,不只是因为太子之位、也因为小仪。国事、家事、天下事,他是一步错、步步错,剪不断、理还乱,就这么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被迫向前去。 因为皇上病情的缘故,江容远是宫里、行宫两头跑,处理朝政到深夜,还要隔叁差五去父皇那里床前侍病,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太子府那边更是无暇顾及,算算又是半个多月没有回去了。 他本想着索性将林桓宇接进宫来,但是他每日都要去太学报到,风雨无阻,江容远怎么劝说都没有用。而若是进宫来必是以家眷的身份,宫中人多眼杂,他出入不是江容远的一个命令就能调解的,故而还是让林桓宇留在了太子府中。 自皇榜张贴以来的近一个月里不是没有人撕皇榜,但没有一个真才实学的,父皇的身体日渐衰败,江容远心急如焚,一边派人去广寻良医,一边又让人密切盯着皇榜的事宜。终于在二月的尾巴上,又有一个人自告奋勇撕下了皇榜,来到了江容远面前。 江容远一愣,认出了眼前人:“赵大夫?” 曾在苏昌有过几面之缘的赵恒跪下叩首:“草民赵恒拜见太子殿下。” 江容远还记得林桓宇讲过的关于赵恒的故事,冥冥之中他有预感这个赵恒能够治好父皇的病。 “带赵大夫去行宫!”江容远当机立断,让人备马,喊上一众人等直奔行宫去。这几日暖和起来,阳光消融去寒冷,暖洋洋的风似是吹来了希望。江容远带着赵恒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皇上午睡还没有醒,皇后皱着眉本不想让他们进去,但她也知道皇上这一觉许是要睡到晚上,沉着脸还是放他们进了寝殿。 赵恒没有太多虚礼,径直过去塌前,把脉细听。皇上睡得沉,这一番动静都没能吵醒他,双目紧闭,气息微薄,光是看着就让江容远紧张得心都快提起来了:“赵大夫,怎么样?” 赵恒神情严肃,问了不少关于皇上病情的问题,末了向皇后和江容远行上一礼:“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许是因为赵恒是林桓宇推荐过的,江容远莫名地对他充满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够找到真正的病因。 “不知可否采上皇上一滴血?”不是要求什么珍奇草药,赵恒开口的却是比奇珍异宝更让人瞠目。 “你大胆!”不等皇后太子发话,一旁负责监督的太医院元首黄太医就急色叱骂道,“皇上的龙体岂是你可以妄自伤害的!”他说着便向着皇后揖礼,“皇后娘娘,这人定是个庸医俗才,切不能让他伤了皇上!” “嗯。”皇后颔首,刚想下令,便听赵恒解释道:“草民无意伤害皇上,通过刚才的诊断草民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只是还需要皇上一滴血才能核验确认。”他说着话的时候面朝着皇后,眼光却是落在了江容远的身上。 江容远眉头紧皱起,再松开时,他问道:“你心中却是有了判断?” “是。”仅一个字,赵恒说得铿将有力。江容远直视着他的双眼,赵恒坦然地接受太子的目光审视,他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心虚躲闪,坦坦荡荡。 “你去吧。”江容远有了定夺。 “太子!”黄太医急了,“不可啊,殿下,皇上本就虚弱,怎么经得起采血!” “一滴而已。”没让赵恒作答,江容远直接回击了他,“有我和母后看着,谅他也不敢做出伤害父皇的事情。” “皇后!”黄太医又看向皇后,皇后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到底没有多加制止。 赵恒取出一根针,在皇上的指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一滴血珠子落在一个小白瓷片上。“殿下,请看。”赵恒小心翼翼地将这小瓷瓶呈到江容远眼前,“皇上的血要比正常人血的颜色暗沉得多。” 小瓷片上的血是一种异常的暗红色,像雨后的泥土,暗沉得发。江容远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求救似的看向赵恒。赵恒不急不忙地又说:“殿下,再看。”他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他动作的时候手放低了,江容远不得不弯下腰,凑得更近些,这样一来倒把皇后和黄太医的视线挡住了,他们看不到赵恒又展示了什么。 瓶身上的字虽被手指捏住遮去了大半,江容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个“蛊”字。蛊?江容远愣住了。蛊这个词对于他们甚是陌生,但却流行于南疆。南疆,在大兴国境之南,位于群山密林之中,那里的人擅长巫蛊之术、行事诡谲、让人生畏,幸而他们几乎不出那一片山林,也不和其他国家联系。 江容远看向赵恒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赵恒他怎么会接触到蛊?赵恒察觉到江容远的疑虑,却是给了他一个请他安心的眼神。江容远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看看他要做什么。赵恒的小瓶子里爬出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这只小虫子一落到小瓷片上便兴奋起来,围着血滴转了几圈,竟是将那血珠吞噬干净了。 “这是?”江容远惊诧地看着干干净净的小瓷片,又看看重新被装入瓷瓶的小虫,疑惑不解地问道。 赵恒摇摇头,扬声只道:“皇上血色混浊,伤及内里,还需慢慢调养、徐徐图之。”他又说了一些和太医诊断无二的言辞,就连列出的药方也和太医院开的没什么差别。 “不过如此,我还当什么神医!”黄太医嘴上这么说,背里却是和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容远按捺住心中的疑虑:“母后,赵大夫是我的旧相识,我去送送他。”皇后挥挥手,随他们去了。江容远带着赵恒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到底怎么样,赵大夫!”江容远一把抓住赵恒的手。 赵恒不再隐瞒:“太子殿下,皇上是中了蛊毒。” “什么!”江容远连退两步,不敢置信,“蛊毒不是南疆的东西吗?” “我以前和家师一起走过大江南北,也深入过南疆,学习过那里的巫蛊之术。刚才那只蛊虫名唤蛊血虫,它只爱吃中了蛊毒的血液,所以我万分肯定。” “父皇为什么会中蛊毒?”江容远抓住赵恒的手,赵恒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我之所以刚才未曾秉明,是因为皇上中的蛊名唤情蛊,乃子母蛊。被植入子虫的人会对植入母虫的人产生深深的依赖和眷恋。” 想到这段时日里格外恩爱的父母,答案不言而喻,江容远脑子嗡的一下就快炸开了。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皇上正是中的这情蛊中的子蛊。子蛊眷恋母蛊,又是绑定了的天乾地坤,子蛊会极度渴求与母蛊的交融。但子蛊本就会蚕食人的精气神,每一次周公礼都会加剧身体的亏空,直至衰败而亡。” “皇上起先却是普通的伤寒咳嗽,只是趁着病弱,被下了这蛊毒,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此……” “母后……”江容远扶额,好一会才镇定下心情,“赵大夫可以治疗的办法?” 江容远满怀期待,赵恒却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只能先行清除掉蛊毒。但清除蛊毒必得放出一些毒血,不知皇上撑不撑得住。就算蛊毒被拔除了,皇上的身体已经被亏损太过,也不知能不能调养回来。” 这些话有如一把重锤敲击在江容远心上,让人全身发麻,双手震颤。他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能和他说:“一点希望也是希望,赵大夫尽管去准备,其他的交给我,但是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是。”赵恒领命下去,留下江容远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和煦的风吹拂在脸上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他很想哭,但眼角鼻头涨得发疼,都流不出一滴泪来。 是啊,他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流眼泪了。 考虑到皇上的身体状况,赵恒提出少量多次一点一点拔除蛊毒,依旧遭到了以黄太医为首的太医院众太医的反对。他们齐齐跪在江容远面前,以头怆地,恨不得以死血谏。 “殿下,万万不可啊!”黄太医涕泪横流,“皇上如今的状况怎经得起什么所谓的放血?殿下叁思啊!” “是啊,殿下!”另一个太医也砰砰磕了几个头,“殿下纯孝,定是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乡野村夫蒙骗了!” 江容远没有透露蛊毒一事,只说赵大夫有医治的良方,那赵恒也是个有本事的,竟能将蛊毒用普通病症遮掩过去,且能面对众太医的质疑对答如流,这也让江容远坚信他是真的有办法治好父皇。 “除了赵大夫所说的法子,”江容远只问,“你们可有更好的医治办法?” “这……”众太医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后还是黄太医站出来说,“皇上龙体亏损严重,臣等此前配制的药方乃是长期调养之法,这几日也重新改配了方子,相信不久一定会有成效。” “那若是没有呢?”江容远抬眸看向淡定地坐在众太医身后不言不语的母后,声音带着丝冷意,“你们又该当何罪?” “殿下……”黄太医跪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把汗,悄悄透过袖子瞄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轻轻颔首:“黄太医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来和太子说说。” 黄太医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带着太医默默退下。江容远站得笔挺,第一次这么毫不怯懦地直视着他的母亲,在皇后开口前便抢着说:“母后,赵大夫说父皇得的是南边的病。” 皇后去捧茶杯的手一顿,旋即又面不改色道:“是吗?”江容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江容远一直是怜惜他的母亲的,一个被深宫磨去色彩的可怜女人。就像无数个地坤一样,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的天乾,可是她的天乾却厌弃了她。她的心在这宫墙里逐渐干枯扭曲,却盼不得天乾的一丝润泽。得不到,也逃不走江容远见过她的垂泪,所以容忍她的一切高苛责叱骂,只想着自己要是再有用一些,父皇就能看到自己、看到母后,母后也就不会再难过了…… 可他没有想到母后竟然疯狂到如此地步……以往母后的那些打骂混成一滩黑水,搅弄着他此刻的心,让他心里生出些埋怨来。可他偏偏又知道母后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人,这让他那一丝怨恨无所适从。 江容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责怪谁。归根究底许还是父皇的过错,可这段时日来他也早已明白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有诸多的身不由己。那他还能怨谁呢? “母后,我会请赵大夫替父皇施诊的,我相信赵大夫的医术。”他行一礼便欲退下,“黄太医那里还烦请母后劝说一二。” 赵恒和他说了,父皇服用的药方虽是补药,但对病情并无实际的用处,故而父皇的病一直未曾好转。他不想去深究黄太医到底和谁又牵连,他只希望父皇能够早早得到治疗,快快地好起来。 “你父皇这病还能治吗?”就在江容远转身的时候皇后突然出言问道。 江容远脚步一顿,回头看见母后脸上显现出怔忪迷茫的神情,她的目光终于不似一潭死水,有了波澜的起伏。 江容远平和地回答她:“可以拔除……”说完这句时他看见母后紧绷的表情柔和了些,他低下头,掩盖住自己酸涩的表情,“但父皇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 “这样啊……”皇后轻吁一声,斜倚着,却是笑了,“你放心,从十六岁年我便认定了,你父皇在哪我便在哪。” “母后!”江容远瞪大了双眼。 皇后用一种近乎柔情的语气说道:“你说你父皇一直病着该多好啊,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只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想起那几日如泡沫般虚幻的温馨时光,不得不承认,他也为此着过迷。 “但是母后……”江容远想说些什么,皇后却挥挥手:“能治就好好治吧,我和你父皇是绑定了的天乾和地坤,总归是拆不开的。” 母后最后那几话隐隐透露着不好的意味,江容远不敢细想,当务之急是父皇的病。 有了皇后的默许,赵恒很快就开始了治疗,尽管采取的是少量多次,但皇上的身体还是不可抑止地更加虚弱,有一回险些就醒不过来了。好在宫里多的是灵丹妙药,硬是一次次从鬼门关前将皇上救了回来,撑到了最后。 “还有最后一次,皇上身上的蛊毒便能拔除干净了,之后便是调养。只要能撑过去,好转起来,皇上的身体便没有担忧了。”赵恒抹去额角的汗,和江容远汇报着情况。 “嗯。”江容远看着病榻上双目紧闭的父皇,半是开心半是担忧。 “倒是殿下你最近可好?”赵恒收好药包,和江容远同坐下,“听说这几日朝上有不少风言风语。” “连赵大夫都知道了?”江容远露出疲惫的神色。因为他一例举荐赵恒为父皇治病,而父皇又一再陷入危急,太子欲谋害皇上的言论尘嚣而上,甚至在朝堂上都明目张胆起来。 赵恒摇头:“是桓宇托我问问殿下的。”赵恒在京的这些日子自是抽空和林桓宇见了面,他乡遇故知,两人聊了很久。 “桓宇……”江容远一怔,父皇治病以来他忙里忙外,桓宇也一门心思扑在了太学里,两人每次见面都只来得及匆匆说上几句话,饭都来不及一起好好吃上一顿。时下已是叁月,数着月份,也该慢慢显怀了,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 桃花依旧笑春风 皇上的病有了起色,江容远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一半,便推了今天所有的日程,准备回府看看桓宇。 意外的是桓宇今天并没有去崔先生那里,在自己房里休息。江容远知道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地坤的身份而服过弱,论勤奋刻苦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天乾,江容远是真心把他当作家人来看待的,有时见他废寝忘食也不免担忧心疼。但乍然听他竟卧床休息也觉惊奇。 “桓宇……”江容远刚走到院门口,正好撞上匆匆往外跑的怀凛。怀凛一脸焦急,形色匆匆,看见江容远过来竟不顾礼节地一把抓住了江容远的胳膊,急得话都说不完整:“殿下,公子、公子他……” 林桓宇是一个坚毅的人,坚毅到有时会让人忽略他还是一个寻常的地坤。 江容远熟读四书五经、各家典籍,却不知道怀孕的地坤需要经常被天乾的信息素抚慰,若不然轻则胎儿发育有损、重则滑胎流产。 “怎么没人和我说……”江容远无力地撑着头,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残留着方才满目的血色,触目惊心。 伺候林桓宇的下人们乌泱泱地跪了一地,没有人敢应答,胆子小的早就偷偷地哭了起来。雅秀跪在下人们的最前排,她在林桓宇出嫁时为他梳妆,之后便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她咬咬牙,垂着眼泪、颤着声应道:“公子他……本就不喜奴婢们近身伺候,还终日不在府中,也不许奴婢们跟着……奴婢……”泪珠子还在雅秀的睫毛上颤动,她梨花带雨地想要继续辩解,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厉呼:“才不是,你不要污蔑公子!” 尚显青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刺耳,这人江容远方才进门的时候才撞见,是跟在林桓宇身边的小仆怀凛。怀凛脸上满是横七竖八的泪痕,双目赤红,用一种愤怒乃至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江容远,充满怨怼的眼神像是要把江容远灼穿,天乾的敏锐让江容远的信息素瞬间炸开,充满威胁和攻击性。怀凛只是一个常人,感知不到那一瞬天乾的威压有多逼人,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骤然稀薄,有些喘不上气、挺不直背脊的感觉,但是他还是被内心的愤怒驱使着刷地站起来,直冲着江容远发泄着:“公子一直都想和殿下说,是殿下根本不给公子开口的机会!殿下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把公子当作亲人,实际上呢!” “你大胆!”玉喜被这怀凛吓到了,赶紧喊人,“还不快把他堵住他的嘴!” 两个侍卫立刻进来伊人按住了他的胳膊,怀凛一边挣扎一边哭吼着:“公子每次想说,殿下就总是有事……一而再、再而叁,公子就不再提了……每天都自己苦苦撑着,他总是说国事为重,也不让我告诉殿下……” “桓宇……”江容远瞠目结舌,怔了好一会,捂着脸垂下头去。这一两个月来桓宇确实好几次想要和他开口说些什么,但每次都被各种事情岔开去…… “若是我有这么好的公子在身旁,我一定天天守着他哪儿也不去……”怀凛终究年纪尚小,他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委屈、躺在床上昏睡着的是他自己。 屋子里一时除了怀凛的痛哭声再不闻其他。怀凛的哭泣是那般真切,直像一把把刀扎在江容远的心上,还把他的心剖开,指着对他说,看,你这个黑心的人! “放了他。”江容远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他以前总觉得父皇薄情寡义,现在的他好像不遑多让。是他害桓宇至此的。 “殿下。”赵恒从寝屋走了出来,打断了江容远自责的胡思乱想。 “怎么样,赵大夫!”赵恒今日正好在太医院,江容远立时派人去把他喊了过来。经过父皇这次事件,他总觉得赵恒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总期待着他能够妙手回春、带来一个奇迹。 赵恒行过礼,平静沉稳地回答道:“林公子已无大碍,多亏他常年习武、身体强健……”江容远眼前闪起了光亮,激动之情尚未来得及燃起,便听得赵恒继续道,“孩子才能稳到今日,落去后也没有伤了根本,调养休息一段时日便能恢复。” 赵恒没有笑容,也没有奇迹。 “是我弄丢了孩子……桓宇他会恨我吗……”江容远红了眼,泪光闪烁。除夕的晚上还说过,等孩子出生,还要抱着孩子再一起放烟火…… 他再一次把一切都搞砸了。 这时候说什么话都不能聊以安慰,赵恒侧开身:“殿下,桓宇已经醒了,殿下不如直接问问他。” 江容远已经做好了迎接林桓宇愤怒、怨恨、责骂、痛苦……一切情绪的准备,但林桓宇他终究还是一个坚毅的人。 看着林桓宇憔悴的病容,江容远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嘴巴张张合合只问了句苍白的话语:“你还好吗……” “还好。”林桓宇披着衣衫捧着药碗,斜靠着床上坐着。看见江容远进来,他不觉地搅了搅汤碗,眼睛眨了眨便露出些许的笑意,反问道,“殿下呢?最近可好?”就好像谋一个寻常的下午相谈,他捧着的不是药汤,而是一杯茶,坐着等江容远前来。“崔先生和我说了,近来朝堂上有许多对殿下不利的言论,殿下……” “桓宇……”江容远哽咽了,他站在床前,向林桓宇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朝事没处理好,孩子也没了,还害你到现在还在为我担心……” “这本也不是殿下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毕竟是在他肚子里呆了叁个多月的孩子,林桓宇终归是有苦涩的,“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一场意外,这样也好……”他睫毛轻颤,“只是可惜,他方才显怀,还没能来得及和殿下打声招呼……” 人生就是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和无能为力。就像现在,江容远鼻子又是一酸,说不出任何辩解安慰之词,只能是半跪在床前,弯了腰,头抵着他的胳膊,再说一声“对不起”。 他们还会有许多可能性的未来,但是没有一个未来与这个孩子有关了。 江容远在床边守了一夜,也做了一夜的梦。梦里世界是一片混沌,耳边隐隐约约尽是婴儿的啼哭、妇人的嚎哭还有若有似无的叹息。他像大象足下的蚂蚁,被无边的混沌压迫得快喘不过气来。窒息感逼迫着他去用尽全力去撕开这混沌,就在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之际,他终于看见乍破的天光……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天色早已大亮,刺目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明明昨天是倚在床榻前的,不知什么时候竟睡到了床上,而枕边再无他人。 “桓宇!”江容远心里一惊,直到看到窗前坐着的人时才安下心来,慌忙起身,“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林桓宇摇摇头,放下手中喝尽的药碗:“今日已经好多了。”他说得仿佛只是得了一场寻常风寒般,“总是躺着才不习惯,况且素日里这个时辰孩子总会闹腾……”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林桓宇自嘲般轻笑一声,“以往他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总没有实感,总意识不到我是个怀孕的地坤,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只是生的一场病罢了。现在孩子没了,倒是感觉怅然若失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他和这孩子也好,和江容远也好,可能本来就是有缘无分。 江容远哽住,一旁收拾空药碗的怀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心中本就有愧,江容远也不怨怀凛这般僭越,他只怨自己。嘴上说着把他当作亲人,可也不过是补药送的勤了些罢了。“桓宇,你修养好身子,孩子……”安慰的话不过那么几句,“孩子还会有的。” 极目眺去,太阳方跃出远处宫殿金灿灿的屋脊,飞鸟、流云、世界都在辉映下闪着光,就连心中的那些郁结都化作金光熠熠中的尘埃,无形于天地了。林桓宇蓦地笑了,仿佛在笑未来的日子,又仿佛在笑江容远的话,又仿佛不为任何事而笑。 你看,那天上的太阳像不像一枚齿轮,转动着,“哒”的一下,一切都归正了。大家该去往自己真正应该在的地方,不再被任何牵连。 “昨日不可追,来日尤可期……”林桓宇敛了敛衣衫,话题一转问起了朝堂上的事,“殿下,皇上的病情怎样了?” 说起父皇的病况,江容远轻松不少:“赵大夫说,再有一次就能将蛊毒完全拔除了,后续就看调养了。” “皇上圣人自有天佑。”只是林桓宇无法全然安心,担忧地问道,“殿下可曾想过过皇上病好后该如何自处?现在朝堂上已然谣言四起,若来日发难于你和皇后该如何?” 江容远神色一顿,只说:“不必担心,蛊毒的事情未曾透露过任何人。” “皇上呢?”林桓宇目光灼灼,“皇上真的不自知吗?” 有些事情江容远不是不明白,他是不愿意明白。他这十几年的人生过得不如意,但又太过如意。此前皇上膝下只有他一个天乾皇子,他一直未曾有过强有力的皇位争夺者,直到两年前他的天乾妹妹出生,可那毕竟是蹒跚学步的小儿。江容远就这么自卑又柔软地长到了十八岁。 “百善孝为先,就算如此,我也不能看着父皇……”闭上眼,江容远心知肚明,若真被父皇察觉母后的所为,他们之间的亲情也好爱情也罢,许都是抵不过的……可是啊,那是他的父亲,他没有办法放手不管。“至于朝堂上的那些谣言,”江容远面露苦色,其实是谁在背后推动,并不难猜,难的只不过横膈在其间的那份脆弱的情意,“清者自清。” 说完这四个字,江容远都有些茫然,话语的真假有时候偏就与真相无关。但一来正如父皇曾提醒过自己那样,他根本没办法撼动宣相这座大山;二来他是宣仪的父亲。 世事之所以为难,就是因为掺杂了诸多情愫。林桓宇只轻叹:“天下熙攘,人心难测,还望殿下,诸事小心。” 潇潇雨歇 林桓宇根基好,休养了旬日,便恢复得差不多。正好到了皇上最后一次拔除蛊毒的日子,江容远便准备前往行宫,谁知皇后派人带来消息,说皇后要见林桓宇,让他随着太子一同去行宫一趟。 江容远心中咯噔一下,自从林桓宇小产后,他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着母后的兴师问罪,果然还是来了。他被骂惯了,都能猜测两分母后要说的话,但他只怕母后为难林桓宇。 等赵大夫开始施诊的时候,皇后才怡怡然过来。说来这也是林桓宇入门后第一次正式拜见皇后,少不了跪拜行礼。皇后不慌不忙地接过婢女奉上的茶,优雅地吹拂去腾腾的热气,抿着嘴小口小口地品,半晌都没赏个眼神给下面跪着的林桓宇。 江容远急了,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得皇后身边的袁嬷嬷道:“太子殿下,先下去吧,皇后娘娘有些体己话想和林公子说。” 眼皮一跳,暗道不好,江容远瞥了身边的林桓宇一眼,上前一步,温言道:“赵大夫正在里头为父皇诊治,儿臣不便离开。况且儿臣和桓宇不分你我,也没有什么话是听不得的。” “殿下,都是一些地坤之间的私房话,天乾还是回避下的好。”袁嬷嬷慈眉善目的,却是毫无回绝之地驳回了江容远的话。 江容远踟蹰着不肯离开,飞快地思索着该用什么借口留下来,蓦地又听得母后冷哼一声,茶杯盖子“哒”地扣在茶杯上:“怎么,本宫身为皇后连你府上一个侍妾都管教不得?” “当然不是,母后,”江容远连连解释,“只是小产的事情错不在桓宇,望你念在他身子还没有痊愈……” 他的话还未说完,袁嬷嬷便打断了:“殿下,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乃是地坤的本分,分内之事做不好,那便要好好学一学。皇后娘娘仁善,不吝赐教,该感激才是。” “本宫听说,”皇后不着情味的目光扫过来,“这位林公子,怀着身孕,还日日早出晚归,也不许人跟着,比贵人都忙碌得很。” “母后,那是我允的,怕桓宇独自在府上不自在。” “不自在?有何不自在?”不知哪个字戳中了皇后,她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林桓宇的脸厉声骂道,“锦衣玉食地供着还不自在?学那些叁教九流的抛头露面就自在了?出身低贱也就罢了,但本宫绝不允许你把那些下贱的做派带到这宫里来!” “母后!”看着母后说得越来越难听、也越来越越不可理喻,江容远脑子嗡嗡作响,烦躁之意直冲心头,猛地就炸开了。 眼见着场面剑拔弩张起来,林桓宇偷偷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江容远竭力控制住自己暴涨的情绪,拍了拍林桓宇的手,上前半步,将他护在身后:“母后,有什么话我们单独说,别让旁人看来笑话。” “看笑话?我们母子二人不尽是笑话吗!”皇后像是气狠了,声都带着颤。袁嬷嬷赶紧挥手屏退了下人,皇后越发激动,“近日朝堂上没少对你发难吗?不正是看你我势薄的笑话?我颜家已经颓败,你若是听我的话娶了那沉家的公子,至于被人看笑话?” 说到这件事,江容远压制住的烦躁之情又涌上心头:“朝中风言四起,此中缘故难道母后你不知道吗!” 江容远头一次如此脸红脖子粗地与他人争执,此人还是他的母后。父皇的病情、朝中的局势、桓宇的小产……件件桩桩都让他疲累,都如无形的枷锁将他拷牢。而母后的所作所为更让他心寒、心急、心累、以致心怒。 明明都是母后,明明…… “你可别忘了废黜太子的事可不是你的母后挑起的!”皇后腾地站起身来,盯着自己的儿子。 目光如刀,将江容远戳了个透心凉,是了,早先就有皇上对太子不满、要废黜太子的说法了。难道这真是父皇的本意? 皇后继续凉凉道:“你现在都斗不过人家,若真再过十来年你那妹妹长大了,怕是半个身子入了土的便是你了。不,”皇后冷笑一声,“都不必等她长大,毕竟一个黄毛小儿可比你好掌控的多了。” 见江容远哑了声,皇后复又道:“呵,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迎娶沉国公家的孙子,把兵权拢在手里。”刚才发了好一顿火气,皇后有些累了,语气柔和不少,“你外祖去后,颜家在朝中的都是不中用的,也不必重用。沉国公和颜家一样是功勋之家,而且沉国公忠诚,他那孙子品行过人,可以堪当皇后之责。”皇后缓缓走到江容远身边,执起他的手,母子二人的手都很是冰冷。 “远儿,母后不会害你的。” 江容远依稀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的寒夜里,母后搂着他,冰凉的泪水滚落进他的衣领,直滴在他的心上。那时母子二人紧相依偎着,母后说:“我只有你了,远儿。” 若不是林桓宇还在一旁,江容远有那么一瞬间就为她心软。或许他已经心软。他低着头,不去看母后的脸:“太子妃的事等父皇好一些再说吧。” 皇后意外地没有生气责骂,而是不言不语地看了江容远许久,看看自己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有些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似乎疲惫不堪:“你记着就行,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太多了。”说罢便不再看他,只闭着眼假寐。 江容远亦是无言,带着林桓宇在一旁坐下。屋子里安静无声,直到赵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江容远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个字都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赵恒没有追问这粗糙的声音,只禀奏道:“皇上的蛊毒已经全部拔除。” “那就好……”江容远安心地松了口气,但赵恒却没有松气:“但是殿下,皇上的身子亏损过重,就算拔除了蛊毒也不容乐观。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殿下也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江容远愣住。 赵恒没有言尽,只深深地望了江容远一眼。只一眼,也已了然。 不只是父皇的身体,还有那些让自己身处悬崖之上的谣言。 为了父皇,江容远特意去昭明寺拜了佛祖,请求上天开恩。许是上天真的收到了他的请求,皇上的身体当真好了不少。隔了几天江容远去看他时,皇上已经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了,只是面色仍是苍白,一个气喘仍会咳嗽个不停。 “父皇。”江容远上前去。不受情蛊影响的皇上,不再如此前那般会笑着喊他远儿,只漠然地颔首。 江容远暗中扫视四围,没有看见母后的身影,心中隐有不安,可也只能按捺住:“父皇,身体可好些了?” 皇上微眯着眼,江容远揣测不出他的态度:“赵大夫是儿臣先前在江南认识的,他医术高超……” “呵,”皇上不明意味地笑了,抬眼看他,“好与朕唱一出苦情戏吗?” 江容远霎时间浑身冷汗直冒:“父皇怎么这么说?”父皇是听到那些风言?还是知道母后所为了?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悬在他脖颈上的一把刀。 “朕不在朝中,你这个监国不是当得挺开心的?”自病以来,皇上瘦了不少,反显得他的目光更加锋利无情,“心里是不是巴不得朕回不去才好?找个相熟的大夫来个里应外合,既能彰显你的名声,又能取朕而代之!” “父、父皇……”江容远被这一番指责打击到了,他没想到父皇真的如林桓宇所说那般对他发难,也没想到父皇竟然这么快对他发难。在江容远的心里始终存着一份对亲情的渴慕,所以此前任凭朝上如何风雨呼啸他除了焦头额烂倒也无太多伤怀,而此刻那些承受自四面八方的指责竟一起裹挟而来,让他孩子气般地突然落了泪。 见他哭了,皇上猛然一怔,随后板起脸来,怒斥道,“成何体统!你可还有一个身为太子、身为天乾的样? 被这么一骂,江容远连忙擦干了泪,可擦着擦着他竟破涕为笑。趁着皇上还没来得及吹胡子瞪眼睛,江容远抽了抽鼻子,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许久未曾听父皇如此中气十足地训斥儿臣了,儿臣高兴。” “哼……”皇上像是被他气笑了,可没有发作。这个儿子是何等人物,皇上最是清楚,他深深地看了江容远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道,“把最近朝堂上的事说来听听。” “是。”父皇突然不深究,江容远又惊又喜,毕恭毕敬地将这几月的朝堂事无巨细地一一禀报来,不敢有任何隐瞒。说完了他忐忑不安地看着父皇,害怕皇上揪出个什么错来。 皇上凝着眉,眯着眼,一直默默地听他汇报来,没有打岔,只在他说完之后问了问:“这件事的操办方法是你想的?”皇上问的是有关今年春耕的一件事情,这件事其实都有旧例,但是江容远做主改了。 “是……”江容远硬着头皮回答,他当初要改的时候就被大臣联合说了一气,什么祖宗的规矩不可破之类的,“儿臣去年一路南下,看到了许多百姓的生活,感慨颇多……有些规矩虽是祖宗传下来的,但已与现下实情不相符合,所以儿臣做主改了。”说完江容远便缩起脑袋,生怕父皇怒起责罚。 皇上并没有多言,他望着远方,透过湛蓝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又问他:“你南下可有其他见解?” 江容远不知道父皇这个问题是何用意,像是被先生突然考起问题的学生,盘算着回答。他本踌躇着,乍一眼看到父皇脸色又凝重了,赶紧开口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一股脑说了出来。经过几月的磨砺,当初他那些青涩未脱的想法也逐渐有了雏形,越说也越像模像样,有了那么几分可行之处。皇上没有面露赞许,也没有勃然大怒,不过时不时反问两句,江容远静下心来,细细思索,倒也答得上来。 “父皇,此次南下,儿臣明白了,我大兴的江山不只有只宫城的朱墙黛瓦,还有绵延不绝的山脉河川。大兴的河山不止在庙堂之上,还在江湖之中。”树梢之上已是繁花盛开,绿叶红花相映成趣,一切都满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寒冬终是结束,春光明媚了大地。碎着金光的树梢摇曳在眼眸中,纵使有千般的情绪也一下子碎在这春光里,只留满心安宁和无限希望。江容远深吸一口气:“父皇,春天来了,但有许许多多人却见不到春天。儿臣、儿臣想给那些努力奔赴每一个春天的人一次看见花开的机会,让他们也能沐浴着春光把酒话桑麻。” 皇上看着自己这个太子,曾经那般怯懦的小孩此刻竟能借着光映射出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此刻皇上相信了他的那一份赤诚之心,或许这份赤诚之心真的能在未来可以给这个朝堂带来一些改变吧,只是……还远远不够。 江容远没有呆很久,便被父皇赶回去了。父皇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回宫接手政事,所以江容远还得继续行监国之事。他本拟了一套父皇南下巡视运河的方案,想着今日呈给父皇看看,等他身体好些了,便能一路赏景一路休养。但此刻他是万万不敢的了,单说他不让皇上回朝、却让他远离京城这一项就够他莫口难辨的了。不过父皇身体逐渐恢复,这些烦扰应该会淡化吧? 太子走后,皇上终于支撑不住地弯腰咳喘起来,发出长长地破败的喘气声,脸色也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一直没有露面的皇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看了直不起身的皇上好一会,才缓缓蹲下身来,帮他轻拍着背顺气。 皇上好不容易喘过来之后,哼笑一声:“你不是巴不得朕早点去吗?何必惺惺作态?” 皇后把他扶着坐好了,方才歪头看他,启唇笑了笑:“你不也是如此吗?但有一点你错了,我是希望你永远病着,只有你病着才会是我的启哥哥。这世界上此刻或许只有我那个蠢儿子想要你快些好起来。可惜呀……”她微凉的手指从皇上的脸庞拂过,若即若离的,像情人间的呢喃又像仇人的刀刃。 似是被她气到,皇上又咳嗽了起来,皇后以一种亲昵之态半拥着他:“不过,我们终归是要同去同归的。” 当时明月在 原想着皇上病情好转,朝堂上那些说他谋害父皇的言语便会消停,岂料因为父皇迟迟没有归朝,这个谣言竟如风遇烈火,越涨越高,甚至有大臣在朝会上直接一副忠胆赤子的模样斥问他,是不是扣押了皇上! 这个言论细想就会明白乃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也好,空穴来风也罢,要的不过是在朝臣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让江容远这个太子、这个监国的位置摇摇欲坠罢了。 “其实先前皇后娘娘话说得没错,殿下能被他们这番欺压,不过是在朝中根基太过薄弱了。” 朝中没有可信之人,江容远唯一能商量的不过还是个林桓宇。林桓宇此前被皇后训斥了一顿后,便一直在府中休养身体,江容远对他的愧疚又多一分,本是无颜再去叨扰。倒是林桓宇主动找到的他,林桓宇拉住江容远:“世间言语千万种,有道理的便入耳,无理的就摒弃。路行愈远,我心弥坚,皇后娘娘的话不算阻挠,但殿下的回避却是。” “目前最为有效可行的方法,不过有叁。”林桓宇和江容远的目光短暂地碰撞,江容远像是知道他说的方法是什么,低下了头去,“其一,如皇后娘娘所说,迎娶敬国公家的公子作太子妃,借敬国公之威压宣相一头。”林桓宇知道江容远不乐意这个法子,又道,“敬国公掌兵权,这个法子治宣相有用,但容易加深殿下您有二心的谣传。” “那二呢?”江容远听到林桓宇这般说,面红耳赤,摸摸鼻子追问他。林桓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其二便是请皇上出面解释。皇上金口玉言,再加之本次事端的中心也是皇上,由皇上出面一切自然会归于风平浪静。” “父皇……”江容远愣愣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父皇对我已有所怀疑,我现在让他出面,岂不是此地无银叁百两?况且父皇……真的会同意帮我做这个澄清吗?”这是谁都拿捏不准的事情。 林桓宇也考虑到这一层,他叹口气:“这其叁,其实不如前两个法子,是个蠢办法。” “什么?”江容远抬眼看他。林桓宇敲了几下桌沿,方才开口:“殿下去找宣相好好地谈一谈,笼络好他的心,煽风的人住手了,火终究也会止的。” 江容远手愣在了半空,好一会才晃过神来,垂下眼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有这叁种方法了吗?” 有自是还有的。只是现在的江容远有如浮萍,随波逐流,前有众臣虎视眈眈,后有皇上时刻警视,他必须要赶快找到能扎根的土,长出自己的树荫,蔽去毒辣的太阳,再用自己的树荫笼罩威压着大地。 “宣相,请留步。” 朝会后宣相被江容远留了下来。江容远其实并不想来这一遭,他不擅长此道,不是容易说错话就是容易被人带着话头走,可就像他总是被迫做出许多决定和改变那样,他只能硬着头皮去。 面对宣相,江容远不敢咄咄相逼,也不敢坦诚以待,只能思索了个中间之道:“宣相……不,老师。”宣相曾做过太子师,江容远念起这个曾经的称呼,就像每个学生面对老师那样,很是恭敬,“还请老师帮帮我。” “使不得,殿下这是何意?”宣相诚惶诚恐地去扶,江容远执意不肯起身,只道:“如若老师不肯帮学生,学生定是不起的。” 宣相叹口气:“不知殿下所为何事?” “老师也知道,近日朝中关于学生的谣言尘嚣四起、愈演愈烈,还望老师给学生出出主意。”谣传的事情宣相从未亲自出面表过态,多借他人之手掀风起浪。宣相一脸郑重地将太子扶起,与他低声轻语道:“殿下既看重老臣,老臣又与殿下有师徒之谊,臣必当为殿下尽力。只是……”他如关怀晚辈那般焦急情真,“要解决这个事,殿下得先和老臣交个底,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江容远忙回道:“父皇已经大好,只需好好调养便无碍了。”他语速有些快,好似急迫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宣相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刻,抚着胡子,道:“身正不怕影子歪,皇上既已大好,那等皇上归朝,殿下自得清白。” “不行啊。”江容远抓住宣相的袖子,“留在行宫是父皇自己的意思,我总不能违逆父皇吧?时日久了,叁人成虎,这假的也成真的了,父皇本就对我不满,这岂不是……” 宣相把江容远所有慌乱的表情都收入眼中,他站直了腰身,似是建议又似是逼迫:“那便让老臣代众大臣前往探望。” “那也不行啊,父皇……”江容远的话还没说完,宣相便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殿下,又不让皇上露面,又不肯臣等前往探望,还想要如何自证清白?” “不是,老师,这实在是皇命难违。”江容远急切地解释道,心里却是一沉,宣相果然是站到了自己的对岸。他真的有办法能劝服宣相吗? “到底是皇命难违,还是太子殿下有意为之?呵,这一切谁说得准呢?”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了让人心焦的场面,玉喜满头是汗地跑进来,低声告错:“贵妃娘娘来了,奴婢没拦得住……” 宣贵妃带着后宫里的几个妃子前来兴师问罪了。宣贵妃和皇后很是不同,她不爱穿金戴银,一头乌发似云般挽起,发髻上只簪着几朵或素雅或明艳的花,衬着她娇美的脸庞,别是一番清丽可人的模样。 “我们为什么不能见皇上?”宣贵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开门见山。、 “是父皇的旨意。”江容远恭敬地回答。 宣贵妃扬着眉,冷哼一声:“到底是皇上的旨意还是你太子殿下的旨意?” “我们也不是质疑殿下,”跟来的昭嫔说话声音软软的,帮衬道,“只是我们后宫里还有好些地坤,这缺了天乾的抚慰,日子很是难熬,还望殿下体恤。”她说着眼圈儿都泛了红,不住地用帕子揩着泪,“我们姐妹只求服侍在皇上塌前,一可解相思之情,二也可不至于日夜煎熬着。” 她这一番话得到其他妃嫔的认可,一个个都受尽了委屈的模样,苦苦哀求着江容远。不管真戏假戏,江容远最受不得也最头疼这般场景,他一时间是真的有些慌乱了手脚:“不是我为难,实在是父皇有令啊……”他这番话自是得不到认可的,那昭嫔抽噎一声:“殿下,你是天乾,自是不知我们地坤的苦,再这么熬下去我怕是等不到皇上回宫……” 江容远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戏,又见宣相拱手站在一边,轻呵道:“贵妃娘娘,您怎可这般逼迫太子殿下呢?”宣贵妃被父亲这么一说,那般凌厉之气一下子就化了,也垂下两行泪来,像雨后的花朵,让人心怜:“父亲,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女儿吗?女儿也是大家闺秀,若非实在没办法了,怎么如此不体面地行事?”说着她走到江容远面前,几乎就要跪下央求,“殿下,求求你了,就让我们姐妹见一见陛下吧。我们只是想随侍塌前,也、也别无他念了啊……” “请各位娘娘再宽我两日,”被逼到进退无路的江容远,只能让步,“待我启禀了父皇。” “两日。”宣贵妃噙着泪,微抬着下巴,一双眼直视着江容远,“若两日之后太子殿下未能给我们姐妹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便自行驾车去行宫面圣。” “好。”江容远别无选择,只能应了。 目的没有达成,反被圈了进去,江容远懊恼不已。看他愁眉不展的模样,玉喜提了个意见:“殿下,您不如去找找宣小公子。宣相最是听宣小公子的,宣小公子又最是听您的。只要宣小公子肯为您开这个口,宣相那里便好办了。” 江容远听了更是心乱如麻、面色沉沉。玉喜见他没有应声,便继续道:“奴婢听说明天安国公府上要举办赏花会,各家公子小姐都会参加,宣小公子也在其列,不如……” “不行、不行……”江容远沉默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身为一个天乾,却要利用地坤的感情成事,也太过卑鄙了。况且……”和宣仪的那份感情是他心中的一片净土,他不想就这么玷污了去。 “殿下。”玉喜还想劝道,“宣小公子与您情深意笃,日后定是会喜结良缘的,帮您也就是帮他自己啊。” 江容远一愣,但还是摇头:“不行、不行……” 第二日的安国公府前,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前静立着一个人影,正是江容远。 “殿下。”玉喜看着自家主子下了车又不进门去,只躲在角落里看着安国公的大门发着呆,不免有些着急,“殿下,这赏花宴都快散了,您怎么光在门口站着啊。” 说着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是天色渐晚,各家准备打道回府去了。江容远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宣仪,许久未见,宣仪的眉眼间竟染上了愁绪,乖乖巧巧地站在他母亲身边,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才会略微点点头露出一个浅而淡的笑容。曾经那个扬着明媚笑容、咋咋呼呼、天真烂漫的小仪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所有人都在被迫舍弃、长大。 “走吧。”看着宣府的马车走远,江容远转身上了马车,淡淡地吩咐道。 “殿下,怎么就回去了?”玉喜不解。 “够了,”江容远踏上车厢的脚顿了一下,低低地说了声,“已经够了。” 那是他最美好的东西,即使现在已经无比脆弱、伤痕累累,他也不能够再去添上一道伤痕。 “公子,刚才那是太子殿下吧。”另一辆马车里金玉问着自家公子,“来的时候便瞧见了,太子殿下是来见公子的吧?公子怎么不去见一面?” 宣仪微微掀起车窗帘布,外头早已看不见那个角落里的身影。他咬着唇,很快就放下帘子来,只咬着唇摇摇头。 他想起昨日父亲特意来找自己谈话,和他说了容远哥哥的处境。他自是焦急万分,求着父亲快些去帮帮他。父亲却笑了,和他说:“仪儿,你还没能看透吗?你的容远哥哥是天乾,天乾说的那些誓言怎么能当真呢?他以后若是当了皇上,那更是叁宫六院,就算你们青梅竹马,那又如何呢?花有尽时,可他却是有无尽的春天。” 他当场就呆住了,想要和父亲辩驳,可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他明白父亲所说的都是对的。他不会是容远哥哥的唯一。就像现在,容远哥哥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妾室,而他只能躲躲藏藏、连容远哥哥的面都见不了。 “好孩子。”父亲摸摸他的发,“这两日太子可能会来找你。他若不来,我还当他是个天乾,他若来了,你也别理睬他,只说不能违抗圣旨、私自相会就是了。” “为什么?”宣仪不解。 “若容迪顶替了他的太子位,一个失势的前太子便很难立足,那他不只能依附于我们宣家、依附于你了呢?就算把他圈养在我们宣府,又有何不可呢?” “到那时,他便是你一人的天乾、你一个人的容远哥哥。” 天长地久有时尽 江容远在行宫门前徘徊蹉跎了很久,他自觉无颜去见父皇。为臣,他未能当好监国之责;为子,他未能替父分忧,反倒灰溜溜跑来请父皇为他解决烦忧。 他只得如此吗?或许……他就不该当这个太子。摇摇欲坠的念头在他心里晃荡,有时候江容远也会觉得有些累了,身心俱疲。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拍拍自己的脸,很快便振奋起来,颜家、小仪、桓宇、乃至天下生民……他已经肩负了太多,是负累,却也是推着他必须向前进的动力。 攥紧了拳头,江容远大步流星地迈进了行宫大门。行宫的寝殿里皇后正在侍弄着花草,皇上则为内屋安静地看着些什么,两个隔着一道门,保持着奇妙的和谐。江容远先给母后请了安,皇后脸色略有些苍白,但神色一如往日,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你父皇在里头”便不再理睬他。江容远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再行一礼便去了内屋。内屋设有独立的书房,皇上手握着一卷轴册,一手握拳抵在嘴边,依靠在榻上,似乎早料到他要过来,瞥了他一眼,道:“来了?” “父皇。”江容远斟酌了一下措辞,“父皇这几日看着身体大好了,不知打算什么时候回宫,儿臣也好安排。” “怎么,这点小风小浪就没辙了?”皇上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谁敢违抗你杀了便是。” 江容远被吓得一怔,好在很快反应过来:“这怎么行?”尽量稳着乱跳的心,半是真挚地答道,“他们都是父皇的臣下,所言也是为了父皇着想,忠心耿耿,何错之有?就算有什么错处,儿臣只是替父皇暂管国事,一切只能由父皇定夺。” 皇上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将他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一番,直看得江容远抿着嘴、沁出一头汗,许久才听父皇说:“养你这么大都不能让朕清闲两日的,罢了,回宫吧。” 皇上去行宫休养走得匆忙,而回到朝堂上也很是突然。第二日的早朝,憋着一股子劲的大臣们惊愕地发现,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竟然不是太子,而是皇帝本人,一时间也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用淡淡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朝臣们个个都低着头、鸦雀无声。皇上也没有废话,他向来不是江容远那种好拿捏的,直言道:“太子纯善,此次为朕请回来了江南神医,故朕的身体得以大安,当赏。”随后皇上便给了赵恒重赏,然后瞥向江容远,“至于太子……”他不过是顿了一下,江容远却出了一身冷汗,他到现在都没能摸透父皇的意思,不知他是赏还是罚,只能低着头,默默等着那一刀砍来。 “太子监国数月,有功无过,堪当大业,若他日朕故去,太子继位不得由异议。”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了然,皇上这是因之前的传言而为太子撑腰,一时间朝臣们神色各异,却没有人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而江容远亦是没有想到父皇竟是如此决断,或许父皇是真的不知道母后下蛊之事。他怔怔地仰头看着父皇,父皇也定定地看着他,两双相似的眼睛注视着彼此,各怀着不同的心思。 倘若朝堂上的话语还让江容远有两分忐忑,可之后皇上的所为就明明实实地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虽然回了宫,皇上没有削减江容远的任何权力,还让他行着监国之责,事事都要先说一句“太子怎么看”,然后在江容远的意见之上给他点拨,再盖章定论。一眼就能明了的提携之意,不可动摇的太子之位。 第一次被父皇如此另眼相待,江容远诚惶诚恐。体恤着父皇的身体、也不愿辜负这来之不易的信任,江容远加倍勤勉悉心,况且有了父皇的处处提点,他对政事的处理更加得心应手了。 半个月就这么相安过去,江容远照例在御书房给父皇汇报着政事,他细致有条理地讲完,却没得到父皇的反馈,抬头发现父皇倚在身子、看着他愣神。 “父皇?”江容远小声地提醒。皇上回过神来,说的却不是政事:“你当真不听从你母后的安排,娶那沉家小儿做太子妃?” 江容远没想到会有此一问,垂着眉眼,细细想过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还在念着宣家那小子?” 江容远没有回答,无声就是代表了默认。 皇上细细凝视着他的眉眼,竟从他这副垂着头、不吭声的模样里看到了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当年那个心心念念要娶颜家小姐的自己。 “罢了。”皇上叹口气,“这样也好,也好。”联姻不过是拢权的一种手段,却也催生了无数怨偶。“不过,就算当不了儿女亲家,但你母后看人不错,敬国公为人忠正,虽手握兵权,却和宣相大不相同。日后要想抗衡宣相,你可倚重于他,只是这个度须得你自己把握好。” “是。”江容远应下。 “高处不胜寒。”皇上闭上了眼,“你没有被磨砺过,心太善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他对自己的儿子太熟悉,孩童的时候在宠溺下无忧地长大,于是他便严苛以待,谁知骄纵的性子没了却是越来越软弱,毫无城府,日后只怕是会被人加以利用。 皇上睁开眼,心生感慨,江容远是他第一个孩子,是他和嫣儿浓情蜜意时的结晶,也是他打心底里最疼爱的一个孩子。恍恍惚惚之中他们的父子缘分竟已经走到了头。他不由想起第一次抱起江容远时的情形,软软的,仿佛碰一下都会坏掉,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抱着,听着他大哭的声音,给了取名为“远”。 远,包含了许多的祈愿。 拍拍江容远的肩,皇上说道:“太子,你要知道这世界没有那么多能够被拯救,为君者能做的只是选出最优项。为父只担心你在这个位置上会不得善终。” 江容远错愕,但皇上像是有所感一般,事无巨细地又交代了许多事,而这日夜里皇上再次倒下了,病情来势汹汹,不过一日光景,整个人就已然垂危。 “怎么回事?”江容远把赵恒拉到一边,低着声着急地问,“不是说只要蛊毒拔除了,好生调养着便可吗?” 赵恒却是早已料到:“皇上的身子已经被蛊毒侵蚀太深,拔除之后已近油尽灯枯之态,臣细心调养,也只挣了这月余的光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时赵恒的确说的是,只要撑得过去、好转起来便是无碍。但江容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明明昨日看着还神采奕奕的。 “是皇上要求的。”赵恒也不做隐瞒了,“皇上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便让臣隐瞒住实情,能拖一日是一日。这些日子人前皇上都是强撑着,人后早就……”他说不下去,江容远也听不下去了。他呆呆地坐了下来,细细想来,父皇这段时日的确精神不济、时有咳喘,而他只当作是尚未恢复完全。满心以为父皇已经大好的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晶石回光返照。他望着父皇床寝的方向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晚些时候,皇上醒了一次,虚弱无力地吩咐去把要臣们都喊来。大臣们来得都很快,江容远带领着他们齐齐跪在床前,皇上已经不大能清晰地说话了,只让人宣读了圣旨。当着众臣、群妃的面,他明明白白地讲了两件事,一是赦免了赵太医的罪,赵太医是江容远举荐的,这也是赦免了江容远的罪,二是传位于太子江容远。江容远顾不上其他人明里暗里的神色,一直跪在床前,期待着一个奇迹,但父皇径直复又昏睡过去。 皇上这一睡又是一日,江容远让大臣们下去候着,床前只留皇子皇女还有嫔妃们伺候着。宣贵妃一直拉着皇上的手低声啜泣着,而皇后却是一直坐着外室,未曾进来。 “母后,您不去看看父皇吗?”江容远看着保持着一个姿势呆坐着不动的母后,还是忍不住担忧。皇后出身名门大户,她一直是高傲的,她接受不了爱的消散和背叛,接受不了自己付出一切之后的一无所有,所以她有时才会疯得那般厉害,可怜又可恨。 皇后勾起一个冷淡的笑:“看什么?有的是人在他床前哭,我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母后……”江容远没有办法,也想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就算是在江容远心中,父皇的形象也是复杂的。只是,当江容远想再说点什么时,他看见母后哭了,泪珠子挂在她颤抖的睫毛上,落在她的腮边。 “他到最后都不是我的启哥。” 皇后无声地哭泣着,江容远不知道她心里可曾有过后悔,还是更为决绝。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榻边传来一阵骚动“皇上醒了,皇上……”江容远匆匆进屋去,宣贵妃激动地握着皇上的手,迭迭地唤着他。皇上眉头一皱,神情很是迷茫:“你是谁?嫣儿呢?嫣儿!”宣贵妃一愣:“皇上,你找谁,我是倩儿啊。” “你们都退下,我只要嫣儿!”皇上一把把宣贵妃甩开,直呼着要找嫣儿。 “你们都退下。”不知何时皇后走了进来,皇上一见她便笑了,向她伸出手去:“嫣儿。” 宣贵妃等人心有不甘,但也没办法,拭干泪,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皇上皇后二人。 “启哥。”皇后脸上带着泪,笑容却是甜蜜的。 “嫣儿,我这是在哪里?我们怎么不回王府去?”皇上紧紧拉着皇后的手,眼里再无别人。 在成为皇上前,江元启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王爷。突然皇上似又想到什么,紧张起来:“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可是嫣儿,因为你,我已经对颜家手下留情了,你不知道、我、我实在没办法,我……嫣儿……”呼风唤雨的皇上此刻竟手足无措、慌乱紧张,只把皇后往自己怀里搂紧了又搂紧,“对不起,嫣儿,对不起……” “你总是有道理的……”皇后享受着皇上怀抱的温暖,任凭眼泪沾湿了二人的衣衫,“所以我才一次次被你哄骗。” 皇后抚摸着皇上的眉眼,他的每一寸面容都深深刻在她的心里,以至于每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闭上眼就能看见。时间如白驹过隙,初识至今也已近叁十载,叁十载的纠缠恩怨,叁十载的爱恨交加。泪是苦的,心是痛的。 “启哥,这么多年,只有在你病了的时候,我才重新拥有了你。” “启哥。”颜雨嫣释放出自己信息素,馥郁甜蜜的气息牢牢地将皇上包裹起来,她一口咬在江元启的脖颈处,像天乾标记地坤那样,“启哥,我不原谅你,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亏欠着我,生生世世都要来弥补我……” 承德叁十叁年四月二十八,大兴皇帝江元启驾崩。 别时茫茫江浸月 “皇上殡天了!”随着一声悲痛的唱喏,大殿内外响起连绵的哭泣声,所有人都跪伏在地,流着不论真心还是假意的泪。 江容远迟迟没能接受这一事实,他看着母后伏在父皇的逐渐冰冷的身体上痛哭流涕,他流不出眼泪也说不出话来。浑浑噩噩地走出殿门,江容远抬眼忽瞧见天光乍破的瞬间,旭日跳出地平线,无尽悲痛的黑夜被撕裂开来,新的光明将照亮新的一日。 原本跪伏在地的群臣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带着未能收回的哭音、齐齐叩首、高呼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责任和权力的交替更迭,昨日的夕阳已经落下,今日的朝日已冉冉升起,一代复一代,千百轮回。 迎着朝阳,江容远忽然就流泪了。 大兴的皇上去世了。 他的父亲去世了。 他会是新一任的帝王,会是未来子女的依靠,会是万千子民的依赖,会是大兴帝国的定海针。而他的背后不再有驱策的鞭子,不再有依靠的高山,不会再有父皇。 就在那一刹那,金光披在他身上,江容远迫切地感受到,他必须马上就长大,成熟到可以肩负起子民的未来,立地顶天到可以扛起河山的重量。 他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了。 皇上殡天,普天同悲,全国素缟。 守灵已经到了第七日,江容远每天都被驱策着匆匆地行走在一片素白中间,悲痛的心早已麻木。等天亮了,按着钦天监掐算的时辰,父皇的灵柩便会被护送至皇陵安葬。江容远不放心地将所有事宜再亲自一一过目后,才舒了一口气,披星戴月地回到了灵堂前。 早已过了丑时,灵堂前除了宫人,守着的只有母后了。 这七日来,母后就没有离开过灵堂一步,饭也没有好好吃上两口,一整日都跪在灵柩旁不言不语,一双明眸失了神采,形容憔悴苍老。江容远看着她,宛如看见一只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直拼个玉石俱焚。 “母后。”江容远再无法指责她什么,担心地劝说,“母后,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这里有我呢。” 皇后一身素缟,不施粉黛,头发虚挽着、只松松地插着一朵白花,淡雅到几近透明,仿佛这灵堂前烧的黄纸,一吹就散了。听见他的声音,皇后才有了一点反应:“是啊,我累了。” “和你父皇这么多年,我太累了。”她就这么看着灵柩,声音漂浮如虚幻。 纤细苍白的手抚上灵柩的棺板,像是在爱抚爱人的脸庞一般,皇后低垂着眉眼,恍惚地笑了起来,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在王府时候的事情吗?” “王府?”江容远愣住。 江容远四岁的时候离开了安平王府,搬进了皇宫。皇宫很大、很奢华,小江容远新奇了一阵,很快就厌了,哭闹着要回家,回安平王府那个只属于他们一家叁口的家去。 他的哭闹这次注定无济于事,皇宫困住了所有人,没有人能再回去了。 在沉重压抑的红墙之内,小江容远逐渐忘记了属于王府的快乐回忆,他晴朗明媚的天空被一点点吞噬,密布上乌云和阴霾,再透不出光来。 江容远摇摇头。他对王府的印象只剩下星星点点,沉没在忆海深处,只模糊地感觉那是非常温暖美好的存在。 母后呵呵笑了起来,她的发丝垂落在脸侧,遮去了她脸上似哭非笑的表情:“就是本宫也快不记得了。掐指算来,好日子也不过只得了那几年,余下的不过是无尽的折磨和怨恨。” 江元启虽是天乾皇子,但他母妃出身不高,上面又有两个天乾哥哥,在他父皇的心中着实排不上号,在朝中近乎是个透明人。可他虽得不到父皇的宠爱,却当朝宰相之女的青睐。龙泰河畔,两人互许了终生。 这桩婚事本不得同意,但是胆大的颜家小姐直接当众宣布她已经被他标记,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了,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的爱情。 无奈之下,江元启被封了安平王,赐了宅邸,许了婚事,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颜家大小姐迎入了王府。大婚之后,他与颜家大小姐颜雨嫣成了全京城都钦羡的神仙眷侣,他没有再纳妾,一心一意只宠她、爱她、敬她。 颜家大小姐被爱情甜蜜滋润,也愿意为了爱人献上自己的一切。颜相宠爱自己的女儿,对这个女婿自是尽心竭力。有了颜家的扶持,就等于有了军权的支撑,江元启一跃而上,在朝中变得不可小觑,最后夺得了帝位。 皇帝与王爷可谓是天壤之别,首先意味着他不需要仰仗岳家的鼻息。继位第一年,江元启便进行了规模颇大的选秀,名门淑女公子一下子就将后宫充盈得热热闹闹的。为了彰显皇后的淑良的品德,颜雨嫣咬着牙容忍了这姹紫嫣红的满园芬芳,只要她在皇上心中还是最重的那个。 可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每日向她请安的环肥燕瘦越来越多,皇上来找她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再蠢笨的人都能察觉出其中的疏远淡漠之意。颜相不忍女儿在宫中受苦,向江元启提出了不满,这却成了江元启决心拔掉这根颜家心头刺的导火索。 颜家能这么轻易地助他登帝,势必也能助其他人。 在皇上的默许下,颜雨嫣腹中的胎儿没了。这次流产让她伤了根本,太医说怕是难再有孕了。颜雨嫣捏着满是血的床单,枯坐了一夜,泪都流干了。江元启那些虚情假意的安稳,更是如刀一般,一下一下割在她的心上。 可她已经被深深地卷入了这场感情漩涡,无法脱身了。她看不淡,松不了手,她想要这宫墙里的人都与她一起沉沦。 皇上与颜家的明争暗斗,其实没有赢家。最后颜相为了女儿,以后位和太子位为筹码,主动退让。皇上脸色很难看,但他允了。 于是无论关系如何冷淡,颜雨嫣依旧稳稳地坐在她的后位之上,她的儿子稳稳地坐在太子之位上。 在每一个孤单寂寞、辗转难眠的深夜,颜雨嫣都忘不了颜家的流血、忘不了那些山盟海誓、柔情蜜意。夜色催化了她的疯狂。她不甘心。 事到如今她后悔了吗? 这个答案许是连颜雨嫣自己都不知道。 母后伸出手来,江容远将她拉起。拉起她的时候,江容远才发现母后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瘦弱,轻飘飘的,好似不在这人世间。 “现在和你说话都要仰着头了。”她看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儿子,忽而笑了,“你一定很恨我吧。” “没有,”江容远愣了一下,说的却是实话,“儿臣没有恨你。” 不知道母后信了没有,她浅浅地笑了,伸出手去帮他整了整衣襟,又轻轻地拍拍衣服上的灰。 江容远有些恍惚,他们之间上一次如此平和亲密地相处,似乎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皇后似乎也想起了从前愉悦的亲子时光,她拥着小江容远灯下说话的场景。灵柩旁的蜡烛摇曳着,一阵风似乎就能它吹灭,就像从前那份脆弱微薄的美好回忆,母后松开了手:“恨也好不恨也罢,你我母子缘分就到这里吧,该提点你我都说过了,剩下的都由你吧。”她的声音很轻很淡,江容远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见她拂袖转身,只道,“我累了,要去歇着了。” “母后……”江容远心中隐隐不安,皇后摆摆手,他也只能目送着母后远去,嘱咐伺候的人多加小心些。 母后的身影被纸钱燃烧着的火光衬托着慢慢融入黑夜,她离开的脚步声也混入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渐不可闻。 这也是江容远最后一次见她。 送葬的时辰快到了,灵堂前早早地站满了送葬的人群。以江容迪为首的皇子宗亲站一列,容迪还不足叁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被肃穆的氛围吓得直掉眼泪,嘤嘤哭着想找她的母妃。她的母妃宣贵妃领着后妃内眷们站另一列,宣贵妃哭得两眼通红,要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住,身边几个夫人一边叹着她与陛下情深意切,一边低声宽慰着她。 人群攘攘,唯独不见母后。 幸得灵堂之上,无人敢嬉闹议论,江容远加紧派人去请。江容远站在人群的最前头,惴惴不安,右眼皮跳个不停,直觉地感到出事了。 母后对父皇的感情,他对清楚不过,他不相信她会缺席父皇的最后一程。 “殿下!”终于江容远看到母后身边的袁嬷嬷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他赶紧扶住几乎摔倒的袁嬷嬷,“袁嬷嬷,母后呢?” 袁嬷嬷几欲跪倒在地,脸上涕泪纵横:“陛下,娘娘没了!” “什么!”仿佛一道天雷直击江容远的大脑,他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什么没了?” 袁嬷嬷匍匐在地:“娘娘和奴婢们说想好好歇一歇,不许打扰。奴婢们想着娘娘连日都未曾合过眼,便都退下了。起身的时辰到了,奴婢们敲门,娘娘也没有应声,奴婢们以为是娘娘睡得熟了,体谅娘娘这几日的辛苦就没有去喊。直到殿下派人来催,这才进去。便发现娘娘她躺在床上,实则已经没了啊!” “娘娘她服了药,追随先皇去了啊!”袁嬷嬷痛哭流涕,她的话让灵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都看向了他们。江容远像被抽去了感知,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无助地看向四周,四周目光纷杂,没有最熟悉的那一个。 江容远浑浑噩噩地去了永祥宫,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幻想着这只是一个谎言,但看到永祥宫里黑压压跪了一片低声哭泣的人时,心彻底灰暗了。 母后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一般,嘴角还带着笑。她没有穿皇后的制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看着有些陈旧的衣服,还精心地把头发挽成了十七八岁小姑娘的模样。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不是大兴的皇后,而是当初那个热烈的奔赴爱情的颜家大小姐。 尽管这次走的是黄泉路、过的是奈何桥。 叁生石畔,父皇和母后再次相会,留下他们的孩子在这世上做一个无依无靠、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 江容远伏在他母后已经冰冷的身体上,最后一次在他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 记忆里母亲怀里的温暖,终究没有再能感受到。 此去经年 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江容远去悲伤。 在大兴,自尽是令人不齿的,有违孝悌。江容远在一片争论声里做了决断,免去了七日的停灵,由钦天监重新掐算时辰,和父皇一同入葬于皇陵。 江容远亲手合上了父母亲的棺椁,把前尘过往都一并葬在了里头。儿女和父母的账是最难算清的,似乎没有谁欠谁,又似乎谁都欠着谁。但现在都不重要了,曾经畏惧又敬仰的父皇、害怕又同情的母后都化作一抔土、一座碑,再与留在人世间的他无关。 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没有资格软弱,他们要肩负起父辈留下的担子,哪怕走得磕磕绊绊,也不能再轻易倒下。 皇城里的素缟没有撤下,新皇的登基大典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让江容远忙得焦头烂额,好在有林桓宇在他身边。在江容远的授权下,林桓宇以他侧室的身份,操办了诸多事宜。林桓宇从未接触过宫中事宜,此次也是赶鸭子上架,边学边办。好在他领悟快、效率高,不比老手们办得逊色。这不过是他的小试牛刀,他配得更广阔的天空。只是苦了他小产之后没多久便要这般脚不着地地奔波。 “你在这。”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林桓宇抽着空休息一会,没想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抬眼一看,是位老朋友。 “赵大夫。”尽管现在身份有了变化,林桓宇的心境却无甚改变,他仍把赵恒以朋友相待。两人没有尊卑的相对而坐,林桓宇还给他倒了杯茶,“你最近还好吗?有人为难你吗?” 赵恒入职了太医院,有先帝遗诏在前,明面上没有人敢为难他,背地里他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大夫是被瞧不起的。 “闲言碎语罢了。”赵恒毫不在意地笑笑,从他一个天乾决心去专研地坤病学时期他就不大把这些放在心上了,“我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太医院的。倒是你……”赵恒细细将他瞧了瞧,“身体可有碍?你小产方过没多久,陛下担心你连日操劳伤及身体,特地让我来看看。”他说着便搭上林桓宇的脉,确认他没有大碍后,才笑着打趣道,“陛下对你甚是关心,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个君后什么的。” 林桓宇瞥他一眼,收回了手,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道:“别人不知我,你还不知?”他忽然正色,“说来,我的确有一事要拜托你。” “什么?”赵恒脸上的笑容在听完林桓宇的请求后彻底消失,他坚决摇头、断然否决,“不行!绝对不行!” 林桓宇要他师父常年佩戴的抑制香囊,可以掩盖地坤身份的香囊。 “那个香囊只是个半成品,对身体伤害极大的!虽然能抑制潮期,但也会导致潮期紊乱,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爆发时更是难熬伤身。你已经有了天乾,何必……”赵恒有些激动,但当他看见林桓宇平静如水的眼眸时又说不下去了,他想起他的师父,那个韧如兰草、心如磐石的人。 赵恒心焦,反倒是林桓宇轻快地笑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有舍必有得,关键在于舍什么得什么。你当是明白的。” 赵恒颓然地叹口气,林桓宇就和自己的师父一样,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轻易更改,想要奔赴的远方纵使山高路远也会毅然前往。他能做的不过是加快自己的进程,能为天下同等之人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赵恒答应了帮林桓宇配药,林桓宇真心诚意地表示感谢,心里头彻底松络了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或许未来还有变数,但取舍的答案已在心间。 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江容远越发无法平静。他索性只带了一两个随从,纵马出了宫城。虽没有举行大典,但江容远已是实打实的皇上了。他最大的感受是,这皇宫的门比他当太子的时候还要难出,无论他去哪儿,都必须浩浩荡荡地跟着数十人,更别提想出宫转转了,那是加倍的兴师动众。还容不得拒绝。 明明大家都是同样的人,可他偏被紧张得像易碎的琉璃。 江容远不愿意为难宫人,也不想引出什么事端,只能由着一群人呼啦啦拥着他从左走到右。有的时候江容远倒觉得自己是他们牵着的猴。 所以这次他连玉喜都没有喊上,只带了两个随从,溜出宫来。但出了宫门,江容远骑着马悠悠然地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人声鼎沸,却又迷茫。 随从问他:“陛下我们要去哪?” 江容远答不上来。他性格内向,放眼京城好友不过二叁。以他现在的身份,贸然前去,必是会给他们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世界喧嚷,却没有他的归宿。 马儿疾驰的脚步慢了下来,轻快的心情也顿时减半。江容远就这么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京城里晃晃悠悠地走,等他察觉时竟然已走到了汀兰苑外。 江容远站在汀兰苑的门口,恍如隔世。上一次他来,还是准备离京前往苏昌前。那时他站在这里,等一个奔向他的人。 可现在,他自己做了那西王母,划出了一道隔阂来。 父皇母后不在了,但江容远也知道,他们之间也不会一如往昔那般顺利。就像父皇母后为他剖析的那样,就像宣相对他做出的选择那样,他不能再莽莽然做出决定。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他怕再伤害。 江容远没有进去,便转身离开了。他若是推开汀兰苑的门,便能看见大门里有一个一直在等他的人。 “容远哥哥……”宣仪得了消息,匆匆跑出来,可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他捂紧心口,为什么他和容远哥哥总是差着一步呢?他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路面,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江容远回到宫中的时候,林桓宇等候他多时。看见他的身影,他和玉喜都不由松了一口气,迎上去:“陛下去哪儿了,玉喜公公都快急疯了。” “我、朕……只是出去走走。”江容远还没有习惯改变。 林桓宇明白他的感受,没有戳破,和他并肩走进屋内:“陛下准备好了吗?” 江容远跨过门槛的脚一顿:“朕……不知道,但,”脚稳稳地踩在了地上,“朕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几日江容远睁开眼便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力,闭上眼又能看到父皇母后失了血色的面容,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挤压得他无法喘息,他仿佛行走于悬崖峭壁之上,成夜成夜都难以入眠。 他转头看向林桓宇:“朕可能以后还会牵累你。” “正是有所依,才会有连累。”不只是江容远惶恐,林桓宇也是,但他是一个很理智的人,理智得可以隐藏起自己的感情、理智得可以去为自己的目标而做出一些妥协。他清楚地知道“太子”和“皇上”的分别,他不知道眼下这位大权在握的殿下是否还是当初的殿下。人心善变,但林桓宇此刻还能够肯定地拍拍江容远的肩,如家人般亲近地宽解着他,“我们不是亲人吗?” “对,我们是亲人。”两个人的信息素融洽地交织,不生旖旎,依旧让人安心。林桓宇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永远是让人舒适的,他能体会也愿意包容他人的情感。江容远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桓宇,谢谢你。” 谢谢你在经历过这么多风波之后还愿意做我的家人。 无论怎样的忐忑不安,登基大典还是如约而至。 气势恢宏的钟声响彻京城,向天下昭告着新皇的即位。江容远戴着寄予江山之重的冕冠,祭祀天地,告慰先祖,在众臣的跪拜之中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跨过九十九级台阶,登上这世间至尊。 承德叁十二年,武帝江元启薨逝。是年六月,文帝江容远继位,改国号为宝胜,是为宝胜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