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娇似妻》 第一章 话说京城城西有个贺家,祖上好像是在军队里做将领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出了一批文官,到了贺士博这一代就只能出个秀才什么的了。 不仅做不了大官,连子嗣也大多偏向女娃娃,这不,生的第三个孩子又是个女娃娃。 邪乎的是这女娃娃自出生就风波不断,不久就莫名染了风寒,怎么都治不好,就要放弃时门外来了个和尚,说这孩子是罕见的四柱全阴,得取个阳火盛的名儿给她压一压,以后若想平安无事活下来还得当做男人养着。 所以给她起了个乳名叫焱焱,六把火不信还压不住,还真好了。 后来送去小学读书,起了贺兆珽这个大名,到了童试的时候家里没要她去,回来又害了病。又是怎么治都治不好,那老和尚又说,她命里以后是要做大官的,指不定她是文曲星下凡,入凡胎时搞错了人家所以才是女娃娃,不让她考试就是忤逆了天道,迟早会降下天罚。 起初以为这老和尚疯了,结果那年发了大水,一连淹了好几个州县,同一年用来救急的几条河也全因严寒而不能使用,走陆路时,但凡经过的地方无不燃起山火,运来的粮食严重折损,就连京城里的大内都过的十分拮据。 官家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城西贺家轶闻,召见了那老和尚,原是相国寺的前主持,佛法极其深厚,官家将信将疑,准了那贺兆珽参加考试,还真就事事顺风顺水了。 后来就出了个“贺家女儿郎考试救临翊府百姓”的事,还被改成了话本子给茶楼的说话人说道。又是夸这事神乎,又是夸官家圣明的。官家特意颁了圣旨许她科举,这事家喻户晓,贺家当家乐的设酒宴请吃饭,原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光宗耀祖了,可没想到女儿也能参加科举。 这些事贺兆珽是听奶娘说的,说的神乎其乎,末了还要捧着她的手感概:“我家三哥儿是文曲星转世,将来定能封大官,为百姓造福。” 贺兆珽也就听听,这话说给她小时候听她还能乐呵乐呵,现在她都过二十了,冠礼那天嫁出去的姐姐们带着夫婿来参加她的冠礼,她觉得怪怪的,心里硌应。 汴水淹了好几个州县,那不就是当地的疏浚没做好吗?一准是某些个当官的给怠惰了,然后推脱给鬼神,外加另外三条所谓救命的河,往年春冬的点儿时不时就要干涸,官家人其实是知道自己用人不当,为抚民怨才允了她这荒唐事,私底下一定找不少人算了账。 反正她能婚嫁的事儿算是奢侈了,这儿谁不知道她底细的,男人不能娶她,女人更不可能嫁给她,她可能要抱着书房里那些圣贤书孤老终身。 这天是金明池开放的日子,贺士博叫她陪着嫁出去的姐姐一同去金明池那儿玩,两个姐夫都是在朝为官的,这些天都要守在官家那边抽不开身,这重担自然就要落在两个姐姐唯一的知心人贺兆珽身上。 “大姐跟二姐她们又不是小孩子,想去哪儿自己心里都有个底数,干什么还要我跟在她们后头啊?”贺兆珽心里十分不愿跟姐姐们作陪,两个姐姐遇到一处就只管着说自己的话,她都听不懂,婆家给刁难了什么活,哪有她插嘴的份。 贺士博不这么想:“你那两个姐姐嫁的好,夫婿都是做了官的,待到你去参加科举时,没准能在主考官那儿给你说说话。你多和姐姐们走动,学着说话。” 贺兆珽忍不住翻个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连披风也没带就出了家门往金明池的方向走。 每年三月初一,是官家来金明池校阅水军演习的日子,只有这个时间段金明池才会对外开放,一直到四月初八关闭,这期间有不少节目可观赏,热闹程度不亚于上元节的灯会。 过了顺天门往北,就到金明池了,她想看的节目还不到时候,于是去了池子的后门西水门那儿,那儿没什么房屋瓦舍,也没有小贩,连游玩的人也十分少,只有一些零落的垂钓之人,她也领了牌子拿着鱼竿,找了个地儿静心钓起鱼来。 . 一个多月前。 扬州大户的院内,老太太又是为同一件事抓着外孙女说个不停,宋婉君刚要借着查账的事开脱就被老太太叫住,带到卧室里谴下所有下人,说些私房话。 “婉君啊,你这孩子,生的模样标志,又懂事识大体,是不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老太太手里杵着拐杖,“你已经二十有二,这都是老姑娘了,再不嫁就没人要了,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佟家的三郎,你也不去看看,他们家世代行医,家底子好着呢,不若哪日我做主,将这亲事说下来,你们两个年轻人……” “祖母,孙女不想嫁。”宋婉君没等祖母把话说完,好看的柳眉便皱起来,“佟家的三郎也好,哪家的新秀也罢,孙女都不想嫁。” “那你要嫁个什么样的?”老太太总算是从她嘴里能听出个由头了,“你说,你想嫁个什么样的,就不信整个扬州还没有。” 宋婉君脱口而出:“家底要干净,为人要老实本分,书也要念的好,不能纳妾,另外我也不想生孩子。” “什么?”老太太前面听的好好的,最后一句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你这孩子,不是要让人家断了香火吗?你你你,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祖母,店里送来了新的账本,我去对账了。”说完宋婉君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出了房门。 老太太在房里气得不轻,连晚饭都不吃了,娘家的嫂嫂来账房劝她:“你看老太太都气得不吃饭了,婉君你就别气她老人家了,那佟家的三郎,我们就去看看,不满意咱们也不逼你,行吗?” 宋婉君听完连眉毛都不抬一下,专注着手里的活,漫不经心说道:“晚上吩咐厨房里的人隔一段时间就做一道菜,叫人端到老太太房外面放着。顺便再帮我传个话,老太太既然生孙女的气,那孙女自然也不能吃独食的,直到老太太肯吃饭为止孙女都会呆在账房里不出去一步。” 看来这种事是经常发生了,宋婉君处理的游刃有余。老太太听到传话后更加生气,越发后悔带着宋婉君回来扬州,还教她怎么做生意。结果这么大还嫁不出去,家里的姑娘都嫁出去了,有的哥儿连孩子都能跑了,就剩她这一个姑娘说什么都不嫁。 夜里老太太翻来覆去睡不着,造孽啊,当初非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养着,瞧着她冰雪聪明的心生欢喜,结果人大了仗着自己的宠爱这性子是要翻了天。 说不过又打不得,老太太觉得自己是治不了她了,这孩子怎么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没办法,第二天老太太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对着安静夹菜吃饭的宋婉君说道:“我给你爹写了信,叫他给你收拾个院子出来,你以后就住京城,下次再来见我就把夫婿带上,还有你手底下的那些铺子和田产都没收,将来当做你的嫁妆,明白了吗?” 宋婉君夹菜的手明显僵了一下,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十分平静的说:“既然祖母希望这样,那孙女就照办好了,只是祖母当真舍得孙女去京城?” 老太太一狠心:“少给我贫嘴,让你去你就去。” 结果宋婉君的马车还没出城门,老太太就躲在房里哭了好一阵子,一边哭还一边骂着:“不孝顺的,说走就走了,老人家养了你几十年,真是没良心的……婉君啊……京城里的浪荡子多,你要长点心眼……” 宋婉君在马车里其实也红了眼睛,只不过她性子淡漠,不太能应付那样的场景,和老太太一个样,都是躲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偷偷的哭。 花了半个多月才快马到了京城,与父亲母亲多年未相见,在一起自然是说了好多话的,适逢金明池开放,父亲差了个丫鬟跟着她左右,叫她也去金明池看看热闹。 京城不愧是京城,随便一个时节日都要比扬州城气派不少,宋婉君看着形形色色的手艺人卖力表演,还有军方的喝唱,只觉得太阳穴那儿突突的疼,对着身边的丫鬟说道:“有没有人少的地方,我想静下心来歇歇脚。” 丫鬟名□□红,打小在京城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金明池里的地儿,她每年都来逛的,指了指西边的岸上说:“那儿只有些钓鱼的游客,二小姐要不去那儿看看?” “嗯。”宋婉君不熟悉地,自然是什么都要听她的。 春红一面走着一面说话:“那儿钓上来的鱼是可以算价卖出去的,也可以不卖,自己当场切开来吃鱼生,可好吃了,是京城里的一大特色菜,还不要钱,若想要蘸些辣的,春红也可以给二小姐去买些辣脚子来,二小姐能吃辣吗?不能的话也可以蘸些别的……” 宋婉君算是知道父亲给她差的这个丫头的秉性了,话多,异常活泼,定是做不来细心的事,将来若要做精细活,定不能都交给她来做。 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宋婉君也要来了些渔具,不拘小节的坐在地上垂钓,看着水中倒印着的杨柳,这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金明池,余光扫到一个白色澜衫的公子,头上带着清翠莲花小冠,同样配色的翠绿色发簪,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正认真看着水里的动向。 “春红。”宋婉君叫唤身边丫鬟的名字。 丫鬟在路上买了不少吃的,往嘴里塞着,口齿不清的回话:“在的二小姐。” 宋婉君指了指不远处杨柳下的白衣公子:“那位公子你可是知道他是何许人?” 春红一看,忍不住傻笑起来:“她呀……还真是每个外地来的姑娘都要打听那个人呢,她生得可俊了是不是?” “我没问你这些。”宋婉君语气严厉。 “知道了二小姐,小人立马回二小姐的话。”春红给她说了城西贺家的事,“那个人是个姑娘家,但不能做女儿家来对待,不能嫁人,但是能科举也能做官,不少人来打听她,知晓她是个女子后大多都失望而归。” “哦……”宋婉君若有所思,“竟有这等奇事。” 不一会,听得一声声炮仗的响声,宋婉君又多瞧了那个公子的方向一眼,却是瞧不见她人了。 “准是马上的功夫表演开始了,二小姐要去看看吗?” 宋婉君起身,仔仔细细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不了,我们回府,我有些乏。” ※※※※※※※※※※※※※※※※※※※※ 开新文了,这次的是生活向的古风百合甜文,没有阴谋没有政权,就是个谈恋爱已经婚后生活闺房之乐的甜文,我保证! 第二章 贺兆珽看完了马技后面所有的表演,也还是没看见两个姐姐,她也不打算和两个姐姐一起,索性自顾自的回了府,路上遇到同窗,见着她以后脸上止不住的欢喜:“贺兄也来看戏的?” 这人名叫文鹤莲,今年的榜眼,官家给他封了个考功员外郎,隶属吏部,一同读书的时候这人就喜欢围着自己转,贺兆珽十分担心,这小子不会是喜欢她吧? “嗯,历年的马技、射箭和打球都异常精彩,文兄不也是来看戏的吗?”但文鹤莲这小子对她蛮好的,算是她认可的挚友。 文鹤莲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他生的十分俊秀,笑起来的话两边脸颊上各有一个深深的梨涡:“往年贺兄都要来金明池看表演,今年想着贺兄也一定会来此处,所以很早就来这里等了。” 他身穿青绿色官服,头上还带着圆角幞帽,贺兆珽更加担心了,这小子读书的时候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唯独跟自己说话时动不动就脸红,他们俩要是好上,那不是断袖了? “可我现在要回家了,实在不巧。”贺兆珽打算立马就溜。 可文鹤莲岂是那么轻易就放人的:“那我顺道和贺兄一道回去吧。” 贺兆珽心里苦,但也只能应下:“既然是顺道的,便打陪到底吧。” 今日官家看完表演就要回大内,金明池还会继续开放,到时候在里头表演的就不是军队里的人了,也不晓得教坊司还会不会继续来表演,不过少了官家后金明池里的士兵就撤了,也不至于热闹的同时心里还有些忌惮。 他们俩一上街,沿路的妓院二楼的走廊就有□□朝着二人笑,时不时还要打趣贺兆珽。 “这不是贺家的三哥哥吗,生的可真俊,要不上来陪奴家喝一杯?” 贺兆珽是打死不会抬头朝着二楼看的,不听也不看,楼上的看没个趣也就不会继续逗自己了。 倒是文鹤莲,生气的对着楼上的姑娘喊道:“你们莫要欺负贺兄。” 果真楼上的姑娘更加来劲:“怎的,只是喝一杯都不肯,果真你们文人雅士就是自命清高,瞧不起我们这些风尘女子,不拿我们当人来看待。” 文鹤莲脸红红的,看了看贺兆珽,又看了看楼上的,有理说不清,语无伦次的:“你们……你们就是在欺负贺兄……京城里……谁人不知晓的,你们竟……” 贺兆珽继续装死,朝着别的方向看,文鹤莲不敢把话说的太露骨,怕贺兆珽当街难堪,楼上的□□得理不饶人,挺直了腰板说话,肩上的丝带落下一些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春色,文鹤莲连忙低下头。 “当官了就更不得了了,告诉你们,老娘这肩上可是枕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哪个不比你们家金贵?真拿自己比作凤凰了。”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紧张,贺兆珽只好拉着文鹤莲的袖子跑,直到听不见后头的骂声才停下来,对着大口喘气的文鹤莲说道:“刚才要多谢文兄替我出头,只不过那些女子不过是拿我寻开心,文兄以后大可不必理会,莫要动了肝火对身体不好。” 文鹤莲脸还是红红的:“那也不能……话里话外都在刺人。” 贺兆珽有些感动,文鹤莲这样的文人雅士竟然为了自己当街和□□吵起来,也不管男女的那些糟心事了,拉着文鹤莲往樊楼街的方向走:“我改变主意了,咱不回家,去樊楼那儿逛逛,文兄想吃什么我请。” 文鹤莲推脱:“这样不好吧……贺兄家里……”后面极小声说了句实话,“不太宽裕。” 贺兆珽自恨呐,家里没个收入的,靠着过去官家的赏赐,挨到现在实属不易,现在还受着出嫁的两个姐姐接济,天知道两个姐姐在婆家过的多水深火热,这么一想觉得自己以后定要发奋努力,考个状元郎回来光宗耀祖。 摇头叹气:“劳烦文兄自掏腰包了。” . 连着好几日,宋婉君都去了金明池西岸,什么也不看,就在那儿钓鱼,都钓了好几篓子鱼了,瞧着天色晚了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春红纳闷,这扬州来的二小姐原是那么喜欢钓鱼的? “二小姐在扬州时也经常垂钓吗?”春红的嘴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宋婉君不太想说话,也想耳根子清静些,想了个法子将她支开,于是给了她一些银钱说道:“你去给我买些零嘴来,多的钱算作赏你的。” “是,二小姐。”春红接过钱,笑得十分欢快,撒丫子就跑,甚是积极,这丫头很能吃,还贪嘴。 送走一个叽叽喳喳的,宋婉君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这些天也来过不少地方,她多少记住了些路。可这段时间特殊,金明池不是全年都开放的,也就只那么一个多月,不少人都惦念着要去那儿做生意游玩,□□们也是。 沿街的青楼,各家的花魁娘子都乘着马儿,身上穿着凉衫,还将盖头系在冠子上,身后跟着不少骑着马的轻衫小帽轻薄少年郎。 宋婉君见了,不免皱起眉给这些人让道,可谁知身后竟听到一声嘹亮的马叫,转过身看已经来不及,只见马蹄就要踩踏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然后被一股力气扑倒,马蹄重重踏在那人的身上,只听见这人闷哼了一声,连着咳了好几下。 那恶少见没伤着人,走时还是恶言相向了一句:“以后走路机灵点,没看到老子在鞅缰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宋婉君甚至来不及看清这个人的脸,她便艰难的起身伸出手来拉她说道:“姑娘没事吧?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走这条街了,有不少京城的贵公子在这里鞅缰,他们没个心眼的。” 宋婉君这才回过神,伸出手让她搀扶着,这贺家的三哥哥来的可真是时候。 “刚才,多谢公子搭救,公子的后背怎么样了?” 贺兆珽摇摇头:“不打紧,回去抹点药酒就好了,姑娘无事的话我便告辞了。” 她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好好看这位姑娘的容貌,说是神仙下凡都不为过,她想起以前背过的一首诗,用来形容她恰好不过,当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样怎么好意思,”宋婉君还是觉得这样对她太不公,“改日必定登门答谢。” 贺兆珽惊的不轻,一个姑娘家家的来自己家登门答谢定是要父辈作陪的,到时候看上去不就像是在说亲吗?这姑娘怎的也不知道避讳?于是连忙拱手拒绝:“小事而已,姑娘不必记挂,告辞。” 拂袖而去,春红这傻丫头才回来,对方才发生的事没一点察觉,拿着满手的瓜果蜜饯:“二小姐,上次您说吃不得辣,所以这次我买了些甜的来,您尝尝?” 宋婉君接过春红递过来的蜜饯往嘴里送,做了一番品赏:“甜而不腻。” 春红高兴:“二小姐原是喜欢吃甜的,看您平日里的样子还以为您不会喜欢,这还是春红见二小姐来京城头一次笑。” 宋婉君笑而不语,带着人回府,方才那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模样甚是有趣,贺家的三公子?还是该说贺家的三姑娘? “金明池封闭后,还会有什么节日?”宋婉君问道。 “四月初八那天是浴佛节,二小姐想去相国寺那边瞧瞧吗?” “去瞧瞧吧,反正在家也无甚事。” “好。” 宋婉君被剥夺了财权,来京城这边也不能进账房,得空后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寡淡无味,倒是对京城里“贺家女儿郎考试救临翊府百姓”的事很感兴趣,去茶楼的时候就听说话人说了不少这类的话本子,想来那贺家三郎算是京□□人。 自古以来女子能入仕是一桩一件都没有的,难得宝庆十二年能出个例外,她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这临翊府的一大奇闻。 . 贺兆珽到现在都还惊魂未定,背上的淤伤火辣辣的疼,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味那位姑娘的美貌,实在是太漂亮了,莫非是仙女下凡来了,以后要还走那条街,难免会被那些纨绔恶少缠上,到时候抢去做了二房,可就为茶楼的说书人提供了不少可说的噱头。 她去金明池那儿瞧了会热闹,回来时见着文鹤莲,她后悔没叫上这小子一起了,说不准见了刚才那位神仙人儿就不会继续围着自己打转,心里憋不住见着了个绝世美人的事,拉着文鹤莲说道:“文兄有所不知,咱们京城竟还有生得跟天仙一样美丽的姑娘,就在金明池对面的那条街上。那样貌,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 贺兆珽激动的又念起诗文来,文鹤莲笑着:“贺兄有颗爱美人的心,只可惜我早已心有所属,任何漂亮的姑娘在我眼里都不若那位姑娘一半风情。” 贺兆珽脸顿时沉下,立马转移话题:“咱去买些水饭来吃吧,我有些饿了。” ※※※※※※※※※※※※※※※※※※※※ 嗯……其中不是有个片段是贺兆珽为宋婉君挨了一踢吗,那时候兆珽站了起来(对,主要是她还能站起来这点不太科学!) 这个我想我得解释下,作者君我是个乡下长大的孩子,经历过很多事故但运气比较好所以只受了点小伤(连医院都没去的那种),所以我小看了马踏这个事故。 以后不会再犯这种失误了,希望大家原谅。 这里的话,大家就当作主角光环吧,小贺和作者君我一样有练过(狗头) 第三章 贺兆珽吓得不敢出门了,现在是春天,连只猫都开始发情,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她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再不敢轻易出门,将自己放在一个大竹篓里,让下人拉着绳子吊在树上读书,谁都不能打扰到她。 当年那位逢凶化吉的和尚法号宝贤,一年前圆寂了,说她须得在二十一岁之后才能做官,所以她才没跟文鹤莲他们一道参加今年礼部举办的关试,不然凭着她临翊府解元的头衔,还有今年的新科状元什么事? 今年的春闱录取的不到百人,落榜了不少,落榜的和中榜的举子们都集聚在南薰门,一大早的,比官员们上朝还早,有的还要留在京城继续准备下一次科举。贺兆珽为同期,也起了大早来送。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怀抱着满腔热情来京城,几乎花费了家里所有积蓄,只可惜科场无情,落了便就是落了。 走的都是年龄大了的举子,考了三次落了三次,实在不能振作起来回了各自的老家,说是老家安排了亲事,叫他们回去成家。 贺兆珽有感,她虽为女儿身与他们一道在私塾读书,但没人因着她是女儿家而瞧不起奚落她,大家同一个私塾同一个先生,一起在堂上讨论时事,年龄稍大的还会处处照料着她,求学生涯无不诙谐风趣。 当即便致语道:“渭城朝雨,寄别恨于垂杨,南浦春波,眇愁心于碧草。诸位,珍重。” 一道来送别的举子们听后,各个称赞,果然临翊府解元不是浪得虚名。 文鹤莲简单交代几句,便随着其他封官的人一道赶去大内上朝,贺兆珽一回家就埋头苦读,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离别感伤的刺激,心里紧张起来,落榜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殊不知她这致语在临翊府传了个遍,各家的才子佳人都在细品这句话的意思,甚至有街头卖字画的,题了她这致语,翻了一倍的价钱,宋婉君出门熟悉地方,买了字画看了上面的字,不自觉的笑了笑。 “到底还是有些才情的。” 春红拿着画横看竖看,硬是看不明白:“这不就是画了几颗杨柳树嘛,还一个骑毛驴的人,居然能翻一倍的钱卖出去。” 宋婉君怕她抓坏画,拿过来重新卷好,看她苦恼的样子便开口给她解释:“值钱的不是那幅画,而是上面那几句致语,你知道王维这个人吗?” “王维?不认识。” 宋婉君无奈叹口气:“那便是跟你说再多你也不会明白了,回去以后多看些书吧。” “嗯……”春红为难地挠了挠头,“我识不得几个字的。” “那你想学吗?” “……不太想……” 宋婉君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步子没停下,朝着春红最常去的西街:“我们去西街瞧瞧吧,想吃什么就买。” 那儿多是卖些小吃,有水饭、凉水绿豆、螺蛳肉、饶梅花酒、楂片、杏片、香药脆梅、旋切鱼脍和青鱼之类的,春红对吃的可算是游刃有余了。 “真的吗二小姐?”春红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听说要去伺候扬州来的二小姐时她心里是有些不安的,初见时便觉得这位二小姐美的不像是凡夫俗子,但却是不苟言笑的,看起来颇为严肃,尤其是那一双薄唇,记得她阿娘说过,薄唇的人一般性情也刻薄,待人天生的凉薄。 可阿娘完全说错了,二小姐并不是凉薄之人,只是看着有些冷淡,心底不知道有多好,还给她买东西吃。 “但你少买些甜食,吃多了对牙口不好。”宋婉君叮嘱一句。 “嗯,多谢二小姐,”春红高兴的蹦跳走路,“其实能逛的地方不止城内,现在这个时节城外好些地方都还能进去,城东宋门和曹门之间的东御菀,城北的角桥,仓王庙,十八寿圣尼寺……” 春红掰着手指头数,说得上嘴的太多太多,只可惜宋婉君只有一个人,怕是难跑这么多地方,打断她的思路说道:“一处一处的赏吧,等买好东西,我们便回去坐马车过去,虽减了不少雅致,但也落个便利。” “哦哦哦,也是,二小姐身躯金贵,可不能累着。” . 要说这皇城东南角的界身巷珠宝商大户宋家,可要多费些口舌。 这宋家不简单,在老家扬州也有生意,起初并不以珠宝起家,扬州的生意主业是卖茶叶的,也有好些果子铺和米行,田产几百亩,是扬州城的首富了,后来为什么去京城做起了珠宝买卖,坊间也有不少流传。 宋家那产业在扬州城能数一数二,但排京城那绝对算不上一个名角,但后来宋家人离奇的弄来大批古玩珍宝,在拍卖行里大展身手,展出的成品各个出价惊人,宋家就是靠着这些钱在子城的界身巷买了房,做起了珠宝生意的。私底下仍还在倒卖古物,至于那些玩意打哪儿来的,据说是倒斗来的。 只说宋家那些钱不干净的也有,可还是很多官僚争着抢着要和宋家打交道攀亲戚,宋家那些钱都够养活半个临翊府的百姓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听说从扬州来了个待嫁的二小姐,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其中竟然还有贺家。 贺兆珽听到爹这话说出口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父亲竟然在拟草贴,她忙从树上下来阻止爹,抢过他的笔,将纸张撕个粉碎。 “使不得使不得!我是个女儿家啊!”贺兆珽慌慌张张的,“要宋家人看到您去提亲,还不要笑掉大牙?” 贺士博恨铁不成钢:“你怕什么,咱们试试,试试都还不行吗?宝贤大师也说了,你将来也是能娶妻的,指不定就是这宋家二小姐宋婉君呢。” 得了,那老和尚瞎说话到处乱框人呢,贺兆珽头摆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宋家提亲,我丢不起那人。” “丢不起也得丢,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完年就空了,你两个姐姐出嫁时本来也没多少嫁妆作陪,更不能要她们再来往娘家补,免得落得别人嘴碎,她们那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等你以后参加科举考试,我跟你娘就只能把贺家老宅卖了给你去考试了。要是你再落榜,爹都想好了,那时候正好金明池开放,城外没人管,爹随便找条河跳下去就一了百了。”贺士博瘫开手表示家里现在是一穷二白了,贺家风光的时候确实留下不少宝贝,可被后来的子孙也消耗了个七七八八,到了他们这一代直接见了底,贺家人又不愿意从商,更没那个本事从商,只能抱有钱人家的大腿。 怎么能有个这么不负责的爹? 贺兆珽都感叹老爹甩锅的本事了:“可是爹,嫁给我那生不出孩子的,您觉得宋家家主是得多老糊涂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女人?” 贺士博张口就胡说八道:“他们家那么多孩子,各个都成家立业了,少她一个二小姐无后也不怎么样吧,而且咱们老贺家也有了你两个姐姐续香火……”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可那也不姓贺啊,我的老天爷啊……焱焱你怎么就不能给老贺家生个孩子出来呢?” 贺兆珽嫌弃的扯着自己被老爹拉住的衣袖:“我怎么知道,您别扯着我,衣服要拉坏的,本来家里也就衣服还能上得了台面。” “你那些玉冠到时候卖了吧,玉簪也是,卖了换些米粮。” “不要,那是我最喜欢的莲花小冠,君子穷但志不穷。” “那你去和宋家那二小姐多走动是可以的吧,我听说那宋家二小姐喜欢收藏古玩字画,你俩喜好相同,指不定能说上话。” “我不要,我不认识那个什么二小姐。” “爹求你了……你就去串个门,提些登门礼过去,爹都给你准备好了,说来贺家也没和宋家走动过。” “爹,我们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平日里本来就八竿子打不着。” “爹不管,今天你必须去把登门礼送到,不然爹第二天就上门去宋家提亲。” “……”贺兆珽无语,居然用这个来威胁她吗? “爹说的什么话,就是串个门,一会的功夫。”贺兆珽笑着问,“礼在哪儿,我这就去送。” 贺士博从宽大的袖子里头拿出一个漆朱红色的精巧盒子递给她:“这是送给那个二小姐的,堂上放着的那个大盒子是送给主人家的,别弄混了,知道吗?” “知道了,快给我。”贺兆珽忍不住催促,都说家里揭不开锅了,居然还有送给外人家的登门礼。 她一会想个什么理由登宋家的门好呢? 没钱坐马车,她只能步行过去东角楼那边,路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也不够她想出什么理由来,只要她踏进宋家大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司马昭之心,想做什么一目了然,到时候不也要笑话她荒唐且不识趣吗? 到了宋家门口,她走来走去的,手里的礼物盒子也摇来摇去,她搔着头,实在是没辙了。她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就算人家知道她来攀人情的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她就是不愿意淌下这瘫俗水。 直到身后停了一辆马车,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跟前,语气毫不客气:“喂,你在我们府上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贺兆珽扭扭捏捏的,十分小声:“来拜访宋老爷的。” “那你倒是进去啊?老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要进去的……正要进去的……”可还是在原地转圈圈。 “真是个怪人。”春红回去接二小姐下马车,这贺家老三生的俊是俊,书读的也多,可说起话来就呆呆的,这人当真是临翊府的解元? “二小姐,门口那个奇怪的人是贺家老三,在外面来回的走,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春红撩开布帘子,接宋婉君下车。 这次见这位贺三郎,她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对襟,不再戴玉致的莲花小冠,而是银致的鹤尾小冠,一根长长的银簪,收拾的干净又俊逸,只是面上的表情十分愁苦,她不免笑了笑,心情莫名开朗,随即收敛住脸上的笑,恢复到往日的清冷模样。 “可是找家父有要事?” 贺兆珽听见家父二字,想必一定是那位未出阁的二小姐宋婉君了,酝酿好情绪和说辞,猛抬头说出的却不是她脑中准备好的话语: “怎么是姑娘你?” ※※※※※※※※※※※※※※※※※※※※ 虽然要忙着做毕业设计已经以后的实习准备,但还是会努力保持一日一更的 第四章 巧了,那天救下的仙女竟然就是宋家还未出阁的二小姐宋婉君,贺兆珽做梦都不会梦见这么巧的事。 宋婉君向她微微颔首问候:“那日还要多谢公子,伤势可还好?” 贺兆珽腼腆的对她还礼:“一点淤青,不碍事。” 这位二小姐不仅模样好看,声音也这般好听,不似小家碧玉般小巧,似有仙风道骨般的清淡,贺兆珽没忍住又多瞧她一眼,虽都为女子,可自己却是不及她半分姿色的。 “我家有上好的药酒,公子若不嫌弃便带些回去吧,也算作上次公子搭救的回礼。”宋婉君也算明里暗里都给这人找了个进门的理由,看见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她或多或少也能猜出对方的来意。 可贺兆珽没能领会到宋婉君的苦心,她连连摇头,以为自己上次就那样走掉后给人留下了心理负担,奋力给人解释道:“没有的事,那都是我自愿的,二小姐你不必介怀。” 真是木头脑袋,宋婉君心里暗骂了一句,当真是临翊府的解元?不过转念一想,她说不定是怕自己心里因这事硌应着,便又暖了许多,难得开口邀她:“既然人已经来了,介意入府上喝杯茶吗?家父听说那事的缘由,也有意要向公子道谢。” 贺兆珽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要紧事,要是没能把礼送出去,老爹真要来上门提亲了,她哪配得上这位二小姐? 于是应她的话说道:“我本也是来拜访令尊的,哪有什么道谢之说,岂不是乱了辈分。” 宋婉君没再搭她的话,领着人进了自家大门,春红从刚才就憋着,那日的事宋婉君没能告诉她,她听不懂方才的对话也是情有可原。 “二小姐莫不是之前就认识这个贺家老三了?”料是春红平日里再怎么咋呼,这个时候也知道该避嫌,小声问话不让身后的人听到。 宋婉君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做解释,春红也识趣的没再问,三人穿过前院来到堂屋,宋婉君差人将父亲叫出来,便去了自己的闺房。留贺兆珽一人等在堂上呆立着,不过下人立马邀她坐下,给她端上一碗好茶。 未出阁的女子本就要与外男多避讳些,宋婉君回房后还是多心的留着春红在旁观望着,一会将老爷和贺三郎的话都说与她听。 这些日子来府上提亲的不知道有多少,父亲也会一直拿成亲的事来说教她,宋婉君疲于应付,因此每次都以踏青为由出城避避,但这贺家的三郎来她府上拜访她父亲却是不知道为何事了,难道还能是生意上的事不成? 贺兆珽毕恭毕敬的等主人家的到来,一路上她也感叹了不知多少次里头的名堂,首先这占的地儿都不知道大自己家几亩了,另外还有一条鹅卵石小路通往的一道小门,隐约能看见亭子的一角,门的两边都种有翠竹。入堂屋的前院小道两边种满了白桦树,每间隔五六步就有一尊石雕像。门面上看不出来宋家到底多气派,可进来后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过了这大堂后都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奢华的地儿,指不定后面还有个园子。 在京城修那么大的房子,宋家人也真是毫不避讳。 “不好意思,府里招待不周了。”宋家康专程净了手过来的,下人来报时他正吃着羊签肉,手上沾了油不好见客。 贺兆珽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哪里哪里,宋老爷高看了,兆珽是晚辈,受不住宋老爷这般对待的。” 宋家康对这贺家的三郎还是挺赏识的,也打听过她临翊府解元真假的事,过去想要榜下捉婿总要多留些心眼。可惜是个好苗子好人才,终不能托人终身,若是少年郎,那他家的婉君指不定能与她结为一桩好姻缘。 “哪里哪里,令尊可还好?”宋家康寒暄道,坐上了主人家的位置,下人立马给他上茶。 “家父一切都好,”贺兆珽仍然不敢太快入座,而是将礼品都交出去说道,“这是家父的一点心意,下面这个朱红色盒子的是为府上二小姐准备的,希望二位能喜欢。” 话一说完贺兆珽就发觉里面的不对劲了,她阿爹有够抠门的,怎的人一家三个当家的,就只准备两个礼品盒子,让人家怎么想?还要交代那红色盒子是给二小姐的,想做什么? 贺兆珽冒了冷汗,她面子薄,最怕丢人了,可人家没想那么多,笑着收下礼品后说:“令尊有心了,只是老夫有些话想跟贺公子单独说,可否赏脸去书房商议?” “有些话?” “嗯,事关老夫的家事,这里不好明说。” 贺兆珽左思右想,也就答应了:“好的,若是有晚辈帮得上忙的,晚辈定当全力以赴。”指不定这是攀人情的机会。 春红就听到这么多了,末了找小厮要走那朱红色盒子回二小姐房里,说了在厅堂听到的。 “有家事找那贺三郎商量?”宋婉君思忖着,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春红亮出手里的盒子,“不过那贺三郎专门说了,这是她给二小姐你备的礼,所以我就从阿顺他们手上要过来了,二小姐你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贺三郎给我备的?”宋婉君将信将疑。 春红这丫头,听人说话也不晓得其中的内涵,更不晓得情理,直白的说道:“是的,那贺三郎还刻意跟老爷说了这是给二小姐的。这贺家三郎有心,给老爷的登门礼都不及这个花心思,您看还漆了朱红,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有好些花纹呢,这个我认识,可不就是两只大鸟嘛。” “春红……那是两只戏水的鸳鸯。” “啊?不都是大鸟吗?” “这哪能……算了。”宋婉君有心无力,接过那红盒子,打开看里面陈放的物什,竟是两只金雕的人儿,一男一女的金童玉女,中间还放着一把同心锁,看的宋婉君呼吸都惊的停住了一瞬。 春红这傻丫头,十分惊喜,笑道:“竟然是两只金雕的磨喝乐,雕的可真好看。” 宋婉君有些气愤的将盖子合上,扔在桌子上大声斥了一句:“这登徒子!” 接着踱步到椅子边坐下扶额思考着,他们笼统的才见过二次,这人就开始公然向自己示好了,她又了解自己什么?难道是见着一个好看的姑娘她就会心动? 春红不明白二小姐为什么脸色突然沉下来,看上去情绪也不太好,但都是在看了那个礼品盒里的东西后才会心情不好的,连忙抱着盒子往外跑:“二小姐别生气,我把这劳什子玩意扔了去。” 宋婉君下意识的想叫住春红,但也已经晚了,人已经跑出去,她冷静下来想着扔了就扔了,那种轻薄玩意留着做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莫名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生的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没等春红回来,宋婉君便独自一人去了后院的春水庭散心,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贺兆珽抱着她为她挨了马蹄的一幕,想必那受惊的马一脚踹下来不可能收多少力,回去的当晚一定是疼的睡不着觉的。 可她又想到那对娃娃,联想到盒子上的戏水鸳鸯,怎么看都是在向自己示好,难道贺兆珽当真是相中了自己? 可她是个女人啊……虽要做男人来养,可心性总归不可能也当做男子,没听说过这样也会真的看上女子的怪事啊。宋婉君越想越烦躁,皱着眉不知道什么才是解,倘若贺兆珽真的是喜欢她,那她…… 脑子里想的越发荒诞,她正要摇头驱赶脑中的想法,就见春红急急忙忙跑来:“二小姐,刚才老爷说让您今晚跟贺家三郎一块去金明池的宝津楼那儿看傀儡戏,还……还不让春红跟着……说是贺家三郎会送小姐您回来的……” “什么?”宋婉君头有些疼,从刚才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她都想不通,父亲竟然让她独自一人和一个“公子哥”出去看戏? 春红以为二小姐不愿,但这又是老爷亲口下的命令,她一个下人也不好说话,只能在一旁哀声叹气:“二小姐若是不愿意,同老爷去说说或许是好的,谁晓得那贺家三郎安的什么心。” 宋婉君从石板凳上起身,神色淡淡的:“那贺家三郎不是女儿身吗?只是邀我作陪去看戏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啊?春红震惊,就算是女儿身邀去外面什么的,难道二小姐不记得前几日也是别府的女眷过来邀游的事情吗?到头来不都是为了给自家郎君或者提亲的人说好话做媒,这还是二小姐自己说的。如今换成贺家三郎,不一样的道理吗?怎的这次二小姐不那样说了? 宋婉君略有心事,也没注意到身边春红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自顾自的回自个闺房,她分不清心里这微微的紧张感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全身都麻麻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回到房里后将房门关的牢牢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晚上出门的话该换什么衣裳好呢? ※※※※※※※※※※※※※※※※※※※※ 注意,虽用了宋的东西,但是没用宋的程朱理学,本文的背景对女子的压迫并没有那么大,至少没有宋时的那么大 第五章 贺兆珽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在桌上朝着爹娘提了一嘴,说了脯时后就去宋家跟宋家二小姐约逛金明池的事。宋老爷叫她去书房,说的也确实是私事。 眼看着宋婉君过了出嫁的年龄,再过得久一些都要落人话柄了,宋老爷心里急,想给她谋个亲事,所以打主意打到文鹤莲身上来了,知道贺兆珽与文鹤莲素来交好,因此想托她为两人撮合这亲事。 贺兆珽听后无不赞同,正好还能解她燃眉之急,虽然说她也不能一口咬定文鹤莲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让文鹤莲见一见那二小姐也是好的,万一这两人就看对眼了呢,说不定文鹤莲暗自里喜欢的就是这位二小姐。 贺士博一听是要给文鹤莲做媒,脸立马拉下来:“不争气的,亏你爹我这回下了血本帮衬你,怎的这般不机灵,到嘴的鸭子都能飞。” 贺兆珽没理他,反倒是娘说的最实在:“文鹤莲那孩子不错,为人正直,生得也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文家的家底子,文老爷那可是朝廷的宰相,宋家那是想高攀,他们家贱商出身的,家里的儿郎都做不得官,所以才拼命巴结当官的,前几个宋家闺女嫁的,那都是些什么芝麻官,宋家人口气大着呢。” 贺夫人字字在理,往后了说就越发偏向自家孩子身上,不免阴阳怪气的损了宋家那一大家子人,好些话不能说出来丢人,她可觉得自家的孩子比那文鹤莲好上千倍,若不是时候未到,今年的状元郎非他们家贺兆珽莫属。 贺兆珽吃着菜,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让两人走在一处,爹娘左一句右一句的,她也知道都是为了她着想,可她这个样子要怎么婚配?娶个媳妇吧,又奇怪,嫁个男人吧,两人一起上朝更奇怪,指不定还要被人议论着嘲笑,她死也不要丢那个脸,一个人挺好的。 “说皮相的话,哪家公子哥儿有我家焱焱好看,我们家焱焱生的浓眉大眼的,斯文秀气,还学富五车满腹诗文,宋家是瞎了眼了,浪费我的金娃娃。”贺士博小声嘀咕着,“这次算他们宋家欠我们人情,往后是要还的。” “行了你别说了,什么人情,我们还能上门去找人要做媒的银钱不成?”贺夫人嫌弃的瞥她一眼,“吃你的菜去。” 贺兆珽听到阿爹的话,坚决摇头:“上门要钱这事我是不会做的,打死都不会,我宁可饿死我也不要。” “说什么傻话呢,咱家还能饿着你?”贺夫人心疼的看着贺兆珽,看着感觉这孩子又清瘦了不少,“回头买只羊给你补补。” 贺兆珽又摇头:“娘,孩儿最近有些忌油荤,吃不得肉,吃些清淡的也很好。” 她知道家里不能和过去相比,娘心疼她怕她吃不好,连带着从娘家那儿带过来的嫁妆都花的差不多了,她不想娘为了她太过克扣她自己。 “那行,你不吃的话爹吃了。”贺士博一听有肉,眼里都在放光。 贺夫人脸一沉:“没你什么事。” 吃完饭贺兆珽就出门去找文鹤莲了,他们家那可是在临翊府修了大房子的,全京城没几个做宰相的有自己的府邸。 文鹤莲听下人说贺兆珽来找他,乐的将手里画了一半的山水画丢下,二话不说就出门迎人,见着人后两个梨涡晕着淡淡的红色,极其含蓄的笑了笑说道:“贺兄可算能腾得出时间寻我了?” 贺兆珽打心底里不好意思,这些天她一直以读书为由拒绝文鹤莲的邀约,这小子每过了脯时后就来自己府上约去逛夜市,她都怕了。 “再过几个时辰金明池那儿有傀儡戏,文兄有空一块去看看吗?” “去看傀儡戏?”文鹤莲惊喜道,“文兄要与我一起去看?” 这话听着为什么就那么怪呢?贺兆珽补充道:“还约了宋家的二小姐一起,我们俩先碰头,再一道去宋家。” “宋家二小姐?”文鹤莲听着皱起眉,“临翊府以前有这号人物吗?” “我们以前一心只想着读书,哪儿来的心思关心这些事。” “那倒也是……” “行了别站这儿了,文兄还需要带什么东西吗?我们一块去东角楼那边。” 文鹤莲看了看身后的小厮,挥了挥手:“你留在府里,要是父亲母亲问起,就说我去金明池看表演去了。” “是。” 交代完后,两人就一起去了宋府,正好路上消消食,女儿家家的出门也得打扮好久,他们不急着这一会。 . 宋婉君在房里看着散乱堆在榻上的衣裳,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对劲,只是出门逛逛而已,她为什么一定要换一套衣裳再出去? 春红站在一边依着床帐子都要睡着了,打着呵欠说道:“二小姐天生丽质,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宋婉君沉默良久,又动起手将拿出来的衣裳又收了回去,面上不动声色的:“谁说我要换衣裳的,只是拿出来看看而已。” 春红揉了揉眼睛:“那我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唉……”宋婉君小声叫住她,她没听到。 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坐立难安,翻开枕边一直在看的书静心。 不一会,春红进来喊道:“二小姐,贺三郎带着文相的公子过来了。” “文相的公子?”宋婉君站起来,放下手里的书。 春红给她解释:“据说两人是同窗,不过贺三郎没参加这次的科举考试,文相家的公子考了个榜眼,现在是朝廷里的考功员外郎。估摸着那贺三郎怕羞,叫了文公子过来作陪吧。” 宋婉君没多想,既然人已经来了,她便不好让人等着:“去告诉爹一声,我会早些回来的。” “好的二小姐。”春红又跑出去。 宋婉君出了前院到大门口,见到两个翩翩公子站在台阶下候着,见到她出来,贺兆珽作为中间人赶忙上去迎她:“二小姐妆安,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字叫做文鹤莲。” 文鹤莲也示礼:“二小姐妆安。” 宋婉君也同样彬彬有礼:“文公子有礼了。” 贺兆珽马上说道:“现在时辰刚好,我们一道过去金明池。” 想来这宋家二小姐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主,平日里定是个冷清的人,想必是知道她爹为她寻了文鹤莲做如意郎君,心里也默许了宋老爷的刻意安排,不然不可能轻易出府。 两人都没有意见,三人就这样走去金明池那边的路上,诡异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平日里话多的文鹤莲这时候也没了声,宋婉君本来也不是热络的人,气氛十分奇怪。贺兆珽想会不会是自己在这儿碍着二人说话了,一会一定要找个法子让两人单独呆着。 走了一段路,周边的摊贩热热闹闹的,卖各种玩意的都有,贺兆珽看的眼花缭乱,可她出门身上没几个子儿,看着一家卖扇子的,停住脚步把玩其中一个画有山水的折扇,爱不释手。 “这扇子挺好看的,多少钱?”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大画家马瑞阳的亲笔,看公子是个识货的,就卖公子五十文钱好了。”摊主看准了贺兆珽的心思,立马就开始拉生意。 “五十文?”贺兆珽一听倒抽一口凉气,“你坑我呢,还亲笔,你怎么不干脆卖一陌好了。” “还别说,这扇子说不定值一陌呢,我这还给您便宜了十几文钱。” 贺兆珽气急败坏,若这画真是马瑞阳的,就只能值一贯钱?这扇子顶多值个十五文,居然卖到五十文,真是强盗! “你这分明就是假的!马瑞阳的印不是这个样子的!”马瑞阳的印是他自己刻的一只含珠麒麟,才不是干瘪的“马子谦著”这四个庸俗大字。 那摊主一看贺兆珽是个识货的,脸立马就不好看了:“就说你买不买,不买滚蛋,别打扰我做生意。世风日下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贺兆珽气不打一出来:“你卖假货你还有理了,马瑞阳知道你靠着他吃饭吗?” “你再不走我叫官爷来赶你啦,快走……” 贺兆珽赖着就不走了,明明她占理她为什么要走,和摊主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你这样到处侮辱他的名声,往后别人要怎么看待马瑞阳的为人,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你不能到处说这是他的亲笔,你得说这是仿的,仿的我也能画出来的……” 文鹤莲看着势头不对,也不管身边有个谁了,加入到里面:“行了贺兄,你喜欢我买给你就是,我们不与这些小人计较。” “是啊是啊,公子你们是读过书的人,说不定以后还是当官的,就不要断我们小人的活路了,我卖五十文那也是算了木料和劳苦费的。” 贺兆珽不听,看着摊主小人得志的嘴脸后更加气急败坏,固执的说道:“现在不是钱的事,而是关乎到马瑞阳的名声,马先生才情横溢,岂是你可以随意侮辱的?” 文鹤莲拦着贺兆珽,她就这一点不好,固执,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要再这么吵下去还要不要去看戏了,从怀里掏出一贯钱递给那摊主,拿了扇子拽着人走:“行了贺兄,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在大街上跟人吵架什么的,有伤风化。马先生宽宏大量,定不会与小人计较,算了吧。” “可是……”贺兆珽心里不服气,还堵着,“文兄你这是助纣为虐,你这样是不对的。” 文鹤莲将扇子递给她:“我知道是我不对,以后我定会想办法叫他不要再贩卖马先生的赝品,贺兄就不要介怀了。” 贺兆珽原是不想接这扇子的,可转念一想这是文鹤莲花了钱的,不要的话也太对不起他了,只好接过那赝品随手别在革带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少了什么,慌张的环顾四周,浑身冒冷汗。 “文……文兄……宋小姐人呢?” ※※※※※※※※※※※※※※※※※※※※ 一个人单机的日子。。。。 第六章 宋婉君见那两人在一处摊贩那儿争的面红耳赤的,心里的烦躁再不能忍住,扔下两人自己走开了。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夜市,在扬州时她晚上也大多是不出门的,在家里和老太太下下棋,或者看会书,算算账就沐浴入睡。 白天也基本不爱出门,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她几乎不外出,闲时便点茶与嫂嫂闲聊些琐事,其实大部分也都是嫂嫂在说,她安安静静在一旁听。嫂嫂经常说的是嫁过来之后在这边的生活,说是经常会想念家乡的糕点,于是她便托人买了回来。许是生活在一起久了,嫂嫂也不再拿她当外人,对她这个小姑子无话不谈,也渐渐开始抱怨哥哥的不好。 那时候的宋婉君是不愿意听她说这些的,哥哥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当初为什么要嫁过来呢?在他们这边这样委屈那样委屈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嫁,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嫂嫂居然也还帮着老太太劝她早点嫁人。 嫁了人后要以夫君为天,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夫君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伺候公婆照顾夫君起居,为夫家开枝散叶,生下孩子后也还是要相夫教子,不可以让公婆和夫君操心,要做的事情写成一本书都不够,宋婉君光是听着都厌恶。 这哪是嫁人,这分明是将自己卖给了夫家为奴为婢,哪有一点女主人家的样子。 她才不会嫁人,她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 离了那两人,她便觉得没什么意思继续在外头闲逛,傀儡戏什么的她无甚兴趣,还不如回府去。打定主意要回府时,听得远处传来叫唤。 “宋小姐……你在哪儿啊?宋小姐……” 她寻着声音过去,看见一个瘦削的人影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时不时撞到人,冒失的道完歉后又继续四处张望。 “宋小姐……” 还在叫唤着,宋婉君下意识的躲开她看过来的目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不太想被这个人这么轻易的找到,晾了她那么久,找一会怎么了? 她倒要看看这贺三到底是不是真心来寻自己的。 贺兆珽都要急哭了,事实上她眼角确实夹了点眼泪,文鹤莲也走丢了,她不想管那边的事,她现在就急着找宋家二小姐,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没了,这儿人多眼杂的,什么人都有,要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人缠上了,她以死谢罪都不够。 她一口答应过宋老爷要将人好好送回府上的,如今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人了,那可怎么办?那宋婉君生的如此貌美,真被什么恶徒盯上,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街上到处是跑来跑去的孩子,贺兆珽只看着前路,没看见孩子,和两个孩子撞在一处,都一屁股敦的坐到地上,屁股跟裂开了似的疼,但又不敢只顾着自己,连忙起来将孩子们扶起来,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孩子不要在街上到处乱跑,撞到人就不好了,知道吗?” 好在孩子们没哭,也很懂事,低着头说道:“知道了大哥哥,对不起。” 贺兆珽挨个摸孩子的头:“好孩子,哥哥还要去找人,你们不要玩的太晚了,早点回家。” 宋婉君看着贺兆珽在摔倒在地,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但看她这样辛苦的找,都跑出一条街那么远了,她想她也该露脸了,于是在前面一段路那儿故意装作在找他们的模样,却没想街上来了群戴面具的艺人,她脚没站稳,生生扭了一下,钻心的疼瞬间冲向她的脑门,脸煞白。 果真出门就会遇到诸多不顺,宋婉君暗叹自己实在是太倒霉,街上为什么总有些又吵又杂的玩意? “宋小姐?”贺兆珽在一堆面具怪人堆里看见她,逆着那些面具人的方向艰难的朝她那边过去,脚被人踩了好几下都不在意,满脸的汗,高兴的朝她挥手,“宋小姐我在这儿!站在那儿别动,我就过来!” 她倒是想动,宋婉君忍着脚上传来的剧痛,一瘸一拐的往边上走了走,离人群远一些。贺兆珽挤出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原来宋小姐在这儿,没看见你人我都吓死了。” 宋婉君想到她先前的样子,也忘了自己脚上的伤,低着头笑了笑。 “宋小姐你怎么了?”贺兆珽不明白她为什么低着头。 宋婉君抬起头正色道:“方才扭到了脚,现在疼的厉害,走不得路。” “扭到了脚?”贺兆珽想了想,背对着她蹲下,“那宋小姐快上来,我背你到北街的吴郎中那儿看看。” “你……你要背我?”宋婉君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还从没有哪个外人接触过她,她一时之间不能适应。 贺兆珽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当然啊,我不背你,难道你还能自己走路不成?” 宋婉君脸热热的,脚上的伤确实疼的厉害,只好上了她的背,贺兆珽卯足了力气起身,将人抱牢了慢慢走。 女子的背虽单薄,但却温暖有力,宋婉君心里突突的跳着,贺兆珽不说一句话,她觉得她们这样怪怪的,于是开口道:“贺公子原是这般轻浮的吗?” “嗯?”贺兆珽以为她说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背她的事,“宋小姐不用担心名声,我是个女儿家,我背着你的话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宋婉君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也不想就撒了谎:“你……你是女儿身?” 贺兆珽僵了一下:“你不会……不知道吧?整个京城……竟然还有不知道我的事的?” 宋婉君咽了口口水,紧张到手心都冒了汗:“我原是在扬州长大的,三月初才来的京城……” “原来不是京城长大的啊,”贺兆珽口气倒也平常,给她解释起自己的事来,顺道还打趣了自己一番逗她开心,“我本来是个女儿家的,可惜我出生那天是四柱全阴,我若还当做女娃来养定活不下来,所以才不得不装作男人活着,官家竟然还允了我科举,你说这事稀不稀奇?” 可惜宋婉君问的“轻薄”不是指的她想的那事,而是那对金娃娃的事,她送自己那对金娃娃,当真没有一点别的意思吗? 她不由得失落起来。 心里那股失落怎么也收不住,对着贺兆珽的打趣也十分敷衍:“女子科举,确是一桩奇闻。” “是吧。”贺兆珽背着人继续走。 宋婉君这才发现一直同行的另一个不在:“文公子呢?” 贺兆珽摇摇头:“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寻他吗?” “寻他做什么,他有手有脚的,自会回去,他哪有宋小姐你重要。” 宋婉君心又扬起来,看她额头上冒了汗,抬起衣袖给她擦了擦:“我是不是很重?” “不重。”贺兆珽老实回答,不仅不重,还很轻,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是京城里所有香铺都没有的香味,似有似无的最是抓人,仿佛带着扬州烟雨的味道。 宋婉君安心靠在她后背上:“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这个确实有些难,不过既然认识了那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贺兆珽大大方方的说道:“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兆珽,或者贺三,都行,再不行就叫我的字,瑞麟,随你喜欢的叫。” “你的名字怎么听起来都那么……” “怪是吧?没办法,我五行缺火,又阴气过重,得取个阳火旺的名字压着,不然我活不久的。” 宋婉君轻轻笑出声,贺兆珽也跟着高兴,看来这位宋家二小姐现在心情不太坏,看她品日里严肃的模样,她是有些害怕的,宋婉君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过于孤高,总觉得高攀不起似的有一抹隔阂,如今看不见身后这人的神情倒也能这样畅谈,趁着现在说得上话,贺兆珽又提了一句:“宋小姐对打马球感兴趣吗?明天城外的西子园会有军队里的人在那儿打马球,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打马球?宋婉君微微皱了皱眉,她倒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一群人骑马会扬起很多灰尘,玩这个的人也过份活泼了些,她不太喜欢出席这样的场面,但这又是一次可以跟这个人一起的机会,她想了又想,还是答应了下来:“那便一起过去看看吧。” 贺兆珽暗喜,这样文鹤莲那小子也还是有机会的,宋老爷托她的事也不算毫无进展,得到回答后更是放下了心里的重担与她话起爱好来:“听闻宋小姐也喜欢收藏古玩字画,不知道小姐家里有哪些珍品?” 宋婉君温和说道:“有很多,不过都留在扬州,这边只有一副马瑞阳的烟雨行舟图,还是初八时去相国寺买来的。” “烟雨行舟?”贺兆珽眼睛瞬间亮起来,“没想到相国寺能买到,那幅画可不得了,听说功夫了得,画中的水能流出来,树木也具都生机勃勃。马瑞阳先生不仅画的一副好画,书法也了得,河洛碑文也属世间的绝品了。” “没想到贺三郎也喜欢,若是得来真迹,必定请三郎过来瞧瞧。” “那便提早谢过宋小姐了。” 两人一路融洽的度过,宋婉君觉得脚上的扭伤也不那么严重了,倒是希望去北街的路能再长一点。 再长一点。 第七章 把人送回府上的时候难免还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人和他们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后却是扭伤了脚,好在宋老爷善解人意,并未多怪罪,倒是在女儿进了屋后才向贺兆珽问起看戏的事。 贺兆珽想着总不能告诉人家他们只顾着自己把他女儿丢了的事吧?于是模轮两可的说道:“半路上跟文鹤莲走丢了,所以我便先送小姐回府,明日还会约小姐一道出去城外的西子园看厢兵们活动筋骨打马球。” “明日还能再将这两人凑在一处?” 贺兆珽点点头。 宋老爷放下心来:“如此便好。”剩下的就是要想办法劝女儿明天出门了。 送走贺兆珽,宋家康回到屋里就将宋婉君叫出来,还没等他开口,宋婉君就知会道:“明日要与贺家三郎一起去西子园看人打马球。” 已经事先就说好了吗? 宋家康很是意外,没想到那小子还是个有本事的,点点头:“好的,早些回来。” “爹还有其他事交代?” 宋家康这才想起来是他将人叫过来的,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又不能把自己心里的这事给挑明,只是闲适的问了问:“你觉得那文公子怎么样?” 文鹤莲?宋婉君仔细想了想,她没怎么注意那个文公子,只是有些郁闷为什么两个人出门还要带一个不相识的人来,只记得些初见时的模样,循着回忆说道:“很清俊的一位公子。” 看来是很满意了,自己女儿什么样他这个当爹的是清楚的,若是不喜欢就一定会表现在脸上,宋家康暗叹自己这一次选对了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婉君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明儿个别让人等的太久。” “嗯。”宋婉君告退,春红始终跟着搀扶着她。 “那贺三郎也真是的,一起出趟门还能让二小姐扭伤脚,真是个不靠谱的。”春红看着仙女气质的二小姐走路一瘸一拐的,不仅影响了美感,还心疼自家小姐平白无故的糟了这罪。 其实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大概是她先作弄对方的错,她转念想到一件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将那金娃娃扔哪儿了?” “金娃娃?”春红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来说,“放心,我扔的可远了,碍不着小姐你的眼。” “到底扔哪儿了?” “后院的西墙外面,怎么了?” “没事,只是问问。” “哦,二小姐你慢些走,等会春红给二小姐打水伺候二小姐沐浴。” 宋婉君不做声,默默的由着春红做主伺候,心里惦记着后院子西墙外的东西,但愿没被什么人捡走。 夜里黑灯瞎火的,宋婉君确认好家丁都睡着后,提着灯出去,亦步亦趋的走到后门,找准了西墙的方位,在一颗柳树下面找着了那朱红色的盒子,但是有些摔坏了,上面也有些泥土,她捡起来用手绢擦了擦,揣在怀里带了回去。 . 贺兆珽起了个大早,入了春也还是那么冷,还不到热的时候,她没有穿厚实的衣裳在里头,束发只用了两根红色的发带牢牢缠着,着了一身轻便的玄色襕衫,一根皮制革带围的紧紧的,脚踩一双皂文靴。 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去打马球了。 小时候跟着阿爹阿娘去金明池凑官家热闹时就看见一伙人打马球了,也有女子打马球的,男子骑驴女子骑马,两者都不输谁,各有一番潇洒,她也挺想骑着马打捶丸。 主要是文鹤莲那小子的的确确是个文弱书生,不会打球,这样一来自己去场上打球,正好也让宋家二小姐和文鹤莲单独相处了,昨天那事就黄了,这次可不能白白浪费这次的机会。 “现在这时节外面还冷着,你多穿些。”贺夫人看着都觉得冷更何况她本人了。 贺兆珽拍了拍自个胸膛:“我一会要骑马打球的,穿太多了累赘。” “你这样一冷一热的,恐要染上风寒。” “无事无事,我会注意的,我出门了。” 不听阿娘说完,贺兆珽迫不及待跑出去,她此行当纯是要去打球,文鹤莲跟宋小姐那都是顺带的,站在文相府外求见,他家的小厮见了自己格外不待见。 “我们家公子?他上朝去了啊,谁跟你一样整天游手好闲的。” “上朝?”贺兆珽恨不得拍碎自己的脑袋,她忘了文鹤莲现在在朝为官,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早上朝,完了还得留在西府里办公,脯时之前才能回来。 小厮看她这样子,更加不满:“昨晚要不是你叫我们家公子出去,他也不会晚上回来被老爷罚打手板心,每次遇到你公子都没什么好事。” “什么?他被打了板子?”贺兆珽一直知道文相很严厉,但这也过了头吧,他家好像是有门禁的,过了点就不能外出,以前都没查的那么严,自打文鹤莲入朝做了官,文相就对他越发严苛起来。 “是啊,”小厮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你该回去烧个高香,我家公子与你交好,下次你若入科场,公子定会帮衬你,到时候状元郎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贺兆珽当场黑了脸:“你别侮辱我,更别侮辱你家公子,文兄了解我,自是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事来。” “嘁,装清高,这种事科场上多了去了,还没见过有哪次是绝对公平的。”小厮刺了她一句,回了宅子里。 贺兆珽又窝了些火气在肚子里,没地发,一会还得见宋姐二小姐,她在路边买了凉粉,一口吞下败火,一路上都闷闷的。 幸运的是宋老爷这天出门谈生意去了,听说是个大手笔,非得他本人去才行,店铺里的掌柜应付不得,宋婉君像是早就在等着那样,下人一来通报,她后脚跟就出门去了,春红在身后拿着披风追着给她披上,总觉得小姐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瞧小姐乐的,披风都不要了,春红追都追不上。”小姐果真是心仪文相家的公子的,春红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可出门外站着的却只有贺兆珽,见着人出来:“二小姐妆安。” 宋婉君脸上的笑意未曾减掉半分,春红纳闷了,难道小姐并不是心仪文公子,只是单纯的喜欢看人打马球? “贺三郎日安,”宋婉君收敛住脸上的笑意,在外总要矜持些,“今日怎么不戴冠了?” 贺兆珽不好意思的笑笑:“想穿的有活力些。”其实是想打马球,但她要是去打马球了谁来陪着这位宋小姐? 宋婉君想到什么,没戳穿她,领着春红走了几步:“事不宜迟,我们早些去吧,能占个好位置。” “嗯。”贺兆珽一脸的心事。 . 西子园原是给城中百姓探春踏青游玩的地方,但后来也有些操练的厢兵来这边打马球,不知道最早是什么时候起的,总之她来看的时候这儿的地就已经变成马球场了,两边放着记筹的黄旗,还有一个观望台,台子挺大的,能装下不少人,马匹有的是马鹏里牵过来的,有的是城外农家养的,也有自己在樊楼的早市下买来的。 她们来的早,能占个好地,最能看得清楚,但距离开场还要很久,人来的不多,春红在一旁哀怨道:“早知道路上买些零嘴来了,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宋婉君知道她的脾性,从怀里拿出钱袋递给她:“去买些来吧,我们三个人的份一起。” “可是二小姐……”春红看了贺兆珽几眼,小声凑近她耳边说,“这贺家三郎也不知道信不信得过,我还是不能……” “无事的,这儿附近有府里的家丁,你走开了身也不要打紧。” 春红环顾四周,还真有府里家丁的影子,也难怪要这么小心翼翼,这里鱼龙混杂的不安全,于是安心接下钱袋出了观望台。 贺兆珽靠着栏杆看着下面的场地发呆,宋婉君来到她身边:“三郎会打马球吗?” 嗯?听见这称呼,贺兆珽抬头看她,样子有些呆:“会。” “这样的场面,有彩头吗?” 贺兆珽摇摇头,本来就是军方自娱自乐的玩意,不求什么彩头的。 宋婉君望着台下渐渐多起来的人,牵着马在下面准备着开场,同心髻上绑着的蓝色发带随着微风轻微的摆动,贺兆珽移不开目光,她狭长的眉峰衬着她眼里的寡淡,薄唇细抿着,仿佛与身后的春色融为一体。 “不若我出个彩头,三郎你去给我赢回来可好?你若赢了,我府上那副烟雨行舟便是公子你的。”宋婉君回过头,眼里含着半分隐隐的笑意。 贺兆珽双眼瞳孔急剧缩小:“宋小姐开什么玩笑?烟雨行舟也能当做彩头的?这礼过分重了,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可以拿了那副画!” 宋婉君撇过头,贺兆珽看不出她的情绪:“三郎若是能为我赢回来自是好的,若是赢不回来,我再出高价买回来。” 这下好了,原本只想打马球乐呵乐呵的,现在变成了要拼命,有钱人都是可以这么任性的吗? 贺兆珽咽了口口水:“打死也要给你赢回来。” 第八章 说完,贺兆珽麻利的跑下场地,她在厢兵里头有认识的,以前跟爹娘一道来看的时候爹曾向一个厢兵借过马,家里以前也买过马让她骑着玩,可惜后来得病死了,她哭了好几天,自晓得家道中落后便再也没买过马。 那厢兵姓原,贺兆珽见人要喊原叔叔,她越过其他人找到正在给马喂食的原叔叔,明快的喊道:“原叔叔!” 原立看见他,放下手里的草饲料,笑着跟她招呼:“是兆珽啊,又来看马球的?” 贺兆珽点头:“不过这次兆珽也想上场打几场,可否借叔叔的马匹?” “当然可以。” “谢谢原叔叔!”贺兆珽笑着道谢,便一同给马儿喂饲料。 观望台上的宋婉君叫来不远处一个府里的家丁,给他说了什么话,那家丁一路跑下台子,跟一个包着红头巾的壮汉说道,那壮汉朝着高台那儿看了几眼,眼里流出一抹惊艳,然后回过神来点头。 渐渐人越来越多,春红这才抱着一大堆瓜果蜜饯糕点过来,没看见贺家三郎,纳闷道:“怎的一起来的人不见了?” 宋婉君坐在红漆围栏边的石阶上看着下面:“她去打马球了。” “什么?”春红小脸气鼓鼓的,将手里的零嘴放在石桌子上,“明明是她将小姐你约出来的,结果把小姐晾在这边自己去逍遥快活了,什么人啊这是!” “她喜欢打马球,就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宋婉君始终看着空地上那个给一匹黑马喂饲料的人。 “小姐你就是人太好了。”春红叹口气,“我买了些糕点过来,咸口的甜口的都有,还有瓜子,小姐可以解解闷。” “嗯。”宋婉君应声,仍是没有回头。 不一会,那位红头巾壮汉将所有人叫过来聚拢在一处,大声说道:“今年这场和往年的不同,这回赢了的,能得到奖励,据说是马瑞阳先生的烟雨行舟,大伙努努力,争取赢得这一彩头!” 底下是一群糙汉,哪里知道这副画的价值,倒是关心的重点不在这:“有彩头?谁出的?咱们这儿又没个结社的。” 红头巾指了指观望台上的那抹倩影:“那位小姐出的,东角楼街的界身巷宋家,想必出手一定阔绰。” “宋家?那不得了,那烟雨行舟定是珍宝。” “可不能输了这次。” “可对手是咱们指挥使……你敢赢吗?” “这……没得意思……” “等他赢了彩头我们再打吧……” 底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贺兆珽估摸着这场比试真要拼命了,所幸的是她与这儿的人都是称兄道弟的,她来到另一个红头巾那儿:“王叔叔,这回的朋头,能让给我来做吗?” 王杨一看是贺兆珽,眉眼瞬间笑开:“这不是阿三吗?你也想要那烟雨行舟?” 贺兆珽扭扭捏捏的,不知怎么说的好,这烟雨行舟放到市面上确实能卖得不少钱,她哪儿有理由让人家让给自己,可偏偏与那二小姐做了这决定,她不得不厚着脸皮答应:“嗯,我敬仰马先生已久,这副画我求了多年,希望王叔叔做这回人情,以后定会涌泉相报的。” “这什么话,”王杨不住的摆手,“我家里那小子还仰仗你以后教他读书写字呢,勋儿能过童试,还是多亏了兆珽你的教导,我才欠了你个大人情,今儿个别说是要做朋头,让王叔叔帮着你赢回来都可以。” “真的?”贺兆珽掩饰不住的高兴,但又觉得自己表现太过,连忙又压下脸来,“这样……好吗?浪费这个好机会……” “你王叔叔还没穷到那个地步。” “可王婶婶……” “哎呀你别提那婆娘,让给你朋头又不是一定能赢得过对面的,你先赢了对面的再说。” 王杨一连拍了好几下贺兆珽的后背,让她放宽心。 贺兆珽缄口不语,思量了很久还是答应了,大不了往后多照顾些勋儿,她也有的是功夫和心思。 比试很快就开始了,双方人马都蓄势待发,气氛尤其紧张,贺兆珽和王叔叔凑成一队为右朋,对面的也是二人为左朋,随着一位老兵的叫喊,一方的朋头奋力将球打出去,双方的人马勒起缰绳,贺兆珽也使出浑身解数追着那球。 她有好久没有骑过马了,小时候经常跟几个同窗约去打马球,那时候她总是赢的那一方,可后来没继续打了以后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斤几两,这儿都是精挑细选过来的官兵,虽然没打过仗,但也是朝廷一个个选□□的,她能赢过这些人吗? 球被王叔叔兜住,他大喝一声:“兆珽!看球!” 贺兆珽来不及多想,夹住马背跑过去,拉紧缰绳弯下腰,将球接住,然后朝着已经快要接近的彩门,不顾压低身子的危险,将身子与球的距离极大的拉近,然后瞄准风流眼,使出浑身解数打出去,清脆的一声,球飞过风流眼,不远处的观望台一大片叫喊,她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得了一筹。 两手被缰绳磨的生疼,夹住马背的大腿也隐隐作疼,她以前是没这些症状的,只是这次太过紧张,她不能输掉哪怕一场,还有四局,她得一直处于这样的警觉中。 宋婉君在台上看的竟也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贺兆珽俯下身子的时候几乎要掉下来的样子,她不知道原来锤丸这么危险,全身心的都跟着贺兆珽的那匹马看过去,买来的零嘴一概连碰也没碰。 春红也十分感叹:“想不到贺家三郎是这么能打的。” “春红,你去买些药油过来,就跟郎中说骑了马,身上磨破了皮,对方自然知道拿什么。”宋婉君吩咐道。 “啊?小姐你要给她买药油?” “去吧,别问那么多。” “哦,春红现在就去。” 她有些后悔将那副烟雨行舟当做彩头了,现在那人那么拼命,自己何必用这法子让她去安心打马球呢? 贺兆珽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疼,看了一眼手板心都磨出血来了,大腿那儿定也伤的不轻,眼下还有两场,对面的朋头直勾勾的盯着王杨,最后阴阳怪气说道:“王杨,你说你挺机灵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是不懂事呢?” 王杨笑着打哈哈:“对不住了,这位是我家小儿的恩师,我们王家欠她一个大人情,必须是要还的。” “你也不怕在我这儿碰灰?” “怕什么,想必指挥使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吧?” 指挥使不再说话,面上十分不好看。 贺兆珽觉察出二人之间的火气,意识到什么,在下场没开始前小声询问王杨:“王叔叔和那个人关系不好么?” 王杨摇摇头:“哪来的关系好不好,不过就是住一个棚子里的,人与人之间哪能做到完全没有过节。” 说的也是,贺兆珽多看了一眼对方,只见那朋头狠狠打了同他一块比试的兵士的后脑勺,骂骂咧咧的心情不是很好。 比试再一次开始,不过这次很奇怪,身为朋头的指挥使却没有跑向和彩门较近的位置,而是与王杨开始争抢要传出去的球。 贺兆珽看着不对劲,那朋头而后没有将多少注意力放在球上,反倒像是在观察对方一样,一直拖着对方不让他有机会传球,然后趁着王杨不注意,挥动球杆狠狠朝他背上抡了下去。 “啊……”王杨闷哼一声,但还是将球传给贺兆珽,大声说道,“我没事!你快把球打进去!” 贺兆珽不敢辜负王杨的这一番心意,得到球后迅速往彩门那边跑过去,身后的人紧追不舍,那朋头气势汹汹的追上来,眼睛里一片阴冷,他注意力不在球上面,挥了挥手里的球杆丢出去,直砸上了贺兆珽的脑袋。 边上的老兵全跑进来叫唤:“你在干什么?快给我下来!” 贺兆珽头晕乎乎的,从马背上掉下来,扶着头摸了摸,见了血。 那指挥使还是不认错,说话十分的不客气:“怎么了,我就手滑丢出去了而已,这能怪得了谁?我不小心。” 王杨连忙下马跑过来将人扶起来:“对不住对不住,你无事吧?还是快些看郎中去,这儿王叔叔给你应付,这烟雨行舟必定是你的。” 贺兆珽找回神智,笑着给他宽心:“不打紧,破了点皮,我回去看看就好了,王叔叔不用担心。” 说完就往观望台那儿走。 王杨回头看着没有一点愧疚的指挥使,头一次明着放了狠话:“我迟早要找你讨回这笔账的。” 贺兆珽虚步往台子上走,脑子嗡嗡嗡的不太清醒,宋婉君在台上看的一清二楚,还没等她完全上来就已经在台阶那儿候着,见了人后十分关切:“你没事吧?身上还摔伤了哪里?” “我没事,”贺兆珽闭口不谈自己的情况,反倒对她说教起来,“我知道宋小姐看出来我想打马球的心思了,宋小姐冰雪聪明的,我怎么可能瞒得过。为了给我个台阶小姐才将烟雨行舟图当做彩头,只是贺某何德何能能担得起小姐这般抬举,若是贺某不能赢,那贺某以后还怎么面对小姐?还要让小姐又花重金将原是自己的东西再买回去,贺某惶恐,晚上要睡不着觉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给小姐赢回来。” 宋婉君有些挂不住面子,这人怎么看都是在怪自己太冲动,可那烟雨行舟何不是自己的心头爱?看着她同样也敬仰着马瑞阳先生,所以才起了将画送给对方的心思,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可为何就要送她马瑞阳的烟雨行舟呢? 宋婉君不敢想自己的目的是为什么,她是觉得送给对方后,她会高兴而已…… 可贺兆珽完全不领自己的情,还过来责怪自己,想到这里她不免不满,冷着脸说道:“多谢贺公子提醒,我以后定不会这么糊涂。” “如此便好,那我先告辞了。”贺兆珽觉得自己就快要顶不住了,她得赶紧回去看郎中,要是撞坏了脑袋以后考不中状元可怎么办? 说完急匆匆的就走了,将宋婉君一个人丢在原地,后者自然不好想,她怎么能把自己一个姑娘家家的丢在这种地方自己走了? 贺兆珽一走,春红就回来了,医馆几乎都在东角楼那边,她要跑好远才能买回来,见着小姐后将药油递给她:“买回来了,给贺家……” 还没说完,宋婉君一把打翻了那药油,小小的白瓷瓶掉在地上,抬眼就是宋婉君冷冰冰的模样:“扔了吧,无甚用。” 春红觉得小姐好像生气了,弱弱的问道:“可小姐不是说这是买给……” “买给谁?谁都不需要,我们回府。”宋婉君心情极差,说不得一句话,春红后面一句那贺三郎在哪问都不敢问。 可跑来一个大汉过来张口问道:“请问小姐可是东角楼界身巷宋家的千金?” 宋婉君继续冷着脸:“正是,何事?” “我过来是想说,那烟雨行舟图是被我们那边一个叫贺兆珽的人赢了去,她家住城西的果子街对面。您是贵人,定不会说话不算话吧?她被人砸破了后脑勺见了好些血,定不能自己去拿彩头,还望小姐你行个方便,派人将画送去她府上。” “见了血?”宋婉君这才回想起来她确实看见贺兆珽被砸到头,但看她绝口不提自己伤口的事,又有头发挡着见不着,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想到却是见了血,她太生气了所以没能注意到。 “对啊,我看她脚步虚浮脸色煞白,想必伤的不轻,还从马背上跌下来,还从来没见着她那么拼命的想要赢,看来她真的很喜欢那副烟雨行舟图,这些读书人,犯得着为了谁谁谁的珍品连命都不要了吗?” 宋婉君心底又开始担心起贺兆珽的伤势来,对壮汉的回答也十分敷衍:“知道了,我会的。” “那谢过小姐了。”王杨跑回去。 春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烟雨行舟图,那不是小姐花三千两买回去的名画吗? 但看小姐面色不好,她也不敢说话,只见宋婉君沉默着走动几步,嘴里好像喃喃自语着什么。 “我刚刚是不是对她太凶了……” ※※※※※※※※※※※※※※※※※※※※ 其实贺三真的没咋在意你有没有凶她(毕竟脑子被砸的不轻有些不清醒……) 第九章 贺兆珽回来看了郎中,没大碍,给止了血,家里也还有跌打扭伤的药酒。 阿娘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宋小姐的好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阿爹送走郎中后她就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发牢骚:“真是够了,尽做些吃亏不讨好的事,就为给那宋家二小姐寻个好郎君,什么事都让我们家三郎做了,白白便宜别人。” 也不能全怪宋家二小姐啦,她也有错,本来就是她自己忘了文鹤莲要上朝的事还把人约出来的,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为自己着想才那样做,虽说法子不对,但心意她也有切实感受到,只是过了这事她觉得有些累了,想不到撮合一对新人那么难,难怪这年头做媒婆的收钱多,太难了。 叹口气,贺兆珽趴在桌子上,脑袋后面疼死了:“我累了,不管是宋家二小姐也好文鹤莲也好,我都不想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再也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想听阿爹瞎说,我就想呆在家里读书。” “也是……”贺夫人拍拍贺兆珽的后背,似有些忧心,“眼看着文家那孩子也要娶妻了,你的婚事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我一个人挺好的,我现在想的是能做官拿朝廷的俸禄,然后照顾好阿娘和阿爹,其他的都不在乎。” “唉,你说,宝贤大师说得将你做男人养,不会真让你一辈子不嫁人吧?” “不嫁就不嫁呗,反正嫁出去也是给夫家为奴为婢,阿娘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想来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你这孩子……哪能不嫁人的……” “我现在可是男人啊,哪有男人和男人成亲的。” “净胡说……” “哎呀脑袋疼啊,阿娘说了不该说的话,疼……” “好好好,阿娘说错话了,你别碰你那脑袋。”贺夫人满是无奈,确实以前有过这种奇事,一将这孩子当做女娃娃后立马就染风寒发高烧,看多少郎中都治不好,放在几天后自己又好了。 “阿娘我想一个人待会,您先出去吧。”贺兆珽打着马虎眼催促人快点出去,每每提到婚事她就莫名的烦躁,她心情能好吗,以后一起同窗的个个有娇妻稚子,就她孤家寡人一个,想想都能哭出来。 “这孩子……”贺夫人小声嘀咕着,但还是出了门将房门关好。 总算只有她一个人了,这两天一直要为文鹤莲与宋婉君的事绞尽脑汁,她都没功夫想着自己的正事,买了今年科举考试题的好几个不同考生的拓本回来研读,都是她看好的举子,科举不易,她不敢太放松,还是要花些时间在读书上,必要的时候也学学现下流行的行卷。 . 宋婉君在府上一直是那天从西子园回来的模样,表情冷冷的,和谁也说不上几句话,宋家康这些日子也当真忙碌,谁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也没能注意到女儿的不对劲,每□□时一过就出门。 她是拉不下那个脸,主动去贺府道歉什么的实在做不到,可那日的事情又堵在她心里,她要怎么跟人家说才好? 春红看着小姐来来回回都走好几十遍了,完全不明白小姐在想什么,小姐也不说,倒是一直跟她说些府里的其他事:“近日老爷总要从府里带出好些珍品出门去呢,说是拜访很重要的贵人。” 宋婉君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没能听进去春红的话。 “再不久就是文相的寿辰了,到时候老爷送什么贺礼呢?那天文府要来好多人呢,个个都是达官显贵。” 宋婉君不搭理,她还继续说。 “不过今年的寿辰上,与文公子一道考中的举子也会来呢,到时候指不定多少人在里面做媒,咱家老爷也是有本事能进得了文家的门,老爷和文相的交情也还不错的样子。” 春红无奈的叹气,这二小姐是个聪明人,听说过不少她在扬州的事,跟着老太太在扬州跑生意,做的不比京城这边差,二小姐更是包揽了扬州生意上大大小小的事,老太太很早就退在了幕后,一切大事小事都由二小姐操办,井井有条的。可这样一个聪明人到了嫁人的事上也不免迟钝了些。 就连她一个笨丫头都能看出来老爷是在外面为二小姐疏通关系去了,宋家是商贾出身的,按理来说不能进去重臣家的后院里和一干达官贵人共饮说笑,老爷这回破财为的就是求的在文府后院子里能有个坐席,到时候全凭二小姐她自己的本事。 可她现在看来老爷可能是花的银子都打了水漂了,二小姐绝对不会按照老爷想的那样来,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二小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猜也猜不出半分。 终于宋婉君说了一句话:“春红,我平日里为人很是刻薄吗?” 春红摇摇头:“二小姐可体贴了,怎会待人刻薄的。” “如此便好。”宋婉君喃喃道,“是时候去她府上拜访了……” “二小姐?” “备上马车,我们去一趟城西。” “去城西?去城西做什么?”春红失声问道,小姐说走就要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出来就出了门。 宋婉君没说是去干什么,也没说是去城西的哪儿,只是知会一声便出了房门,春红又是艰苦追着,两人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其实春红有一处是说错了的,小姐要是沉默不语起来,表情是十分冷淡且严苛的,虽然她不觉得小姐真的是这样的人。 马车在贺府停了下来,春红还没来得及发出疑惑就被宋婉君叫去传话。贺府也不小,不过没什么下人,但她也不好意思这样进去,只好命丫鬟先去只会一声。 听到宋婉君来府上找贺兆珽的是贺士博,他瞬间来了精神,再三确定:“真是来找我们家兆珽的?” “还能有假的不成。” “哈哈哈,她在院子里那棵槐树下边读书呢,那儿没什么人,你们直接去那儿找她,不用在意我们这边。”贺士博表现的十分积极,还给人指明了方向,等人一来他就负责把自家那婆娘支开就可以了,傍上宋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知道了。”春红跑回去,她不太喜欢贺家这个当家的,有些殷勤过头,总感觉有所图谋似的。 “人就在后院里头,小姐跟我来。”春红招呼着宋婉君,往院子里领。 宋婉君进屋,里头冷冷清清的,但宅院又不像是几个人住的小屋,于是问道:“为何贺家一个下人都没有?” “因为穷啊,”春红毫不客气道,“贺家以前也算临翊府有头有脸的,祖上一直是朝廷命官,可到了近几代的家主都不行,这一代的家主连进士都考不上,家里又没个收入的,哪还有钱雇佣人。” “是吗。”宋婉君说道。 说的千真万确,家里最后一个伴书童都给辞退了,贺兆珽不得不独自一个人坐在大槐树下读书,以往的话还可以叫下人帮她将她吊起来,她这样读书都习惯了。 家里没下人就直接导致宋婉君毫无征兆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惊的连话也说不出,痴傻着呆住。 “我们来已经只会过你父亲了。”她们这也算远处的邻居串门,不至于还要带着拜贴过来吧?宋婉君迟疑想着。 贺兆珽回过神来,手里还拿着文鹤莲的考试拓本,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干净就赶到宋婉君跟前:“是二小姐啊,来我府上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宋婉君看了看她一眼,没有包扎的痕迹,但心里还是有些底气不足,“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的伤?”贺兆珽下意识的摸摸后脑勺,“已经无碍了,为这么一件小事麻烦二小姐跑一趟,我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 宋婉君从袖口掏出那个白色小瓷瓶递给她:“前几日都没能来探望你,这个算作赔礼,这是朱大夫亲自配置的伤药,效果很好,你且用着吧。” “啊?”想不到这二小姐竟是专程为她送药来的,实在是有心了,她接过药瓶有些感激,“多谢二小姐好意。” 宋婉君浅浅笑了笑,看见她手里拿的拓本:“三郎这般刻苦,想必他日定能高中。” 贺兆珽摆摆手:“话还不敢说那么满呢,谁知道从各地来的解元有多厉害,指不定比得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二小姐是客,我给二小姐泡壶茶去,你先去客厅坐着等我小会。” 说完急匆匆都去厨房张罗,让客人一直站着有失了礼仪。 宋婉君也照着她说的回到客厅,贺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客厅的位置和自己家里也差不多,带着春红去客厅等着,当真是一个人没有,能在京城有独门独户的宅院,以前定也是风光无限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她不免有些惋惜:“春红,你知道多少有关贺家的事,说来听听吧。” 趁着等待的这一时刻,她想多听听贺家的事。 “二小姐……”春红总觉得二小姐很奇怪,明明一副谁也亲近不得的孤傲性子,却总是为贺家老三流露出各种小女儿家才有的心绪,更是想要与对方交好的心思摆明了都写在脸上。 “怎么了?” 春红将话咽进去,改口道:“没什么,要说贺家的话,那可得从贺家祖上说起,那得是元庆五年的时候了。他们家祖上不住在京城,而是苏州的一个农耕家庭,后来去京城参军,因着一身的怪异力气被选进了禁军当中,然后那年又有很多地方起叛乱,贺家人骁勇善战立下很多战功,凭着杀敌的骁勇一路升迁,为三代皇帝守着戍边要塞,可到了宝嘉十二年的时候……” 贺家的事过于传奇了些,住在京城的人大多知道他们家的事,战乱那年也是贺家人守住了临翊府,过了护城河的几百里,那时候蛮族从北直往南,一路打到了临翊府,城中百姓顿觉得大难临头,是贺家人拼死守住了,帮助临翊府渡过了难关,可惜新一任皇帝登基,却大大削减了贺家的军权,自此贺家就像是走了滑坡路一样一跌再跌,军将世家也逐渐往文官上靠,可也在官场上遭人排挤,还听说前几任家主之所以考不上,多是朝中有人故意不给录用。 许是发生了什么背地里的事,贺家当年得罪过什么人,因此没落到如此田地,也就身家能拿来做资本,嫁出去的两个女儿有一个还是给人做的妾。 宋婉君听了个大致,这间老宅里瞬间有了鲜活的气息,想不到为国为民的贺家人最后竟落得了这番模样,太平盛世下埋着的却是这样的忠骨义士,为国打拼几十年,最后却因为嫌隙而被抛弃,是朝廷对不起贺家,贺家后人却还要做官,继续为朝廷效力。 适逢贺兆珽端着泡好的茶水进来,放在她手边:“家里没什么上好的茶叶招待,还要委屈小姐你一些了。” 看她这张清秀又无比真挚的脸,宋婉君心里泛滥的惋惜之情流露出来,以后她科举还不知道会遭受什么人的诘难,往后的路越发不好走,官海里有人想要致贺家于死地,这样艰难的家境下,贺家恐怕就要消失在临翊的欢声笑语中。 “这说的什么话,既是主人家亲手泡的,客人哪能有委屈的份?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宋婉君将茶碗端起,转了两圈小饮一口。 贺兆珽笑着坐在她右边的位置上:“二小姐真是个好姑娘啊。” 这会同这位二小姐聊天她一点不想刻意聊文鹤莲的事借机做媒说好话了,她想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将二小姐当做自己的朋友,她很少有女儿家的朋友,宋婉君是第一个。 第十章 隔着一张屏风,贺士博在门口往里面张望,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正相谈甚欢,美中不足的是听不见两人说什么。 宋婉君见她如同看开红尘似的眼神,便觉得她方才那话是藏了些别的意思的:“此话要做怎讲?不说的明白些我恐以为你是在挖苦我。” 贺兆珽怕她误会,连忙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没有和二小姐你一般的朋友,自小与男人们相处,私塾也鲜有女子入学,多是同男子一道。想来我贺兆珽活了二十多年,猛地发现竟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女儿家,不免觉得心里落寞。二小姐不嫌弃我的身份,是个好姑娘。” “不过与你说说话而已,你既是女儿身,外表怎么装都是假的,怎会没有女儿家的知心人?” “这……”贺兆珽支吾着,“不瞒你说,少时与邻里家的女娃娃才说上几句话回来就莫名其妙害病……这事……我也找不到说得过去的理由……总之是很邪乎,所以才总与男子往来。” “可你与我……”宋婉君顿住,为什么偏偏与她说话就无事? “嗯,与二小姐的话好像就没事。”贺兆珽接上她没说完的话。 宋婉君低下头不看她:“此事当真是邪乎的很。” “如果可以的话……”贺兆珽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二小姐可否多来我府上走动走动……与我说说话也好……或者我也能去二小姐府上邀约……” 她一个女儿家的,越是长大越是不能坦然接受自己必须装作男人,那些以前相处很好的男子都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她不能像少时那样毫无顾忌,可她又害怕一个人,她爱热闹,家里空空荡荡的只她一个年轻人,与周遭的人也谈不来,只有这位二小姐,与她相处甚是舒适。 宋婉君有些紧张,说不出的紧张,宽大袖子下面的一双手攥成一个拳头,眼神游离了一番,耳根处通红,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平淡的答应:“有何不可的,想见的时候……便来见吧……” 贺兆珽明媚的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眼里好似有清风明月般淡雅风流,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满足,看的宋婉君心里小鹿乱撞的同时又暖暖的,她喜欢看贺兆珽笑起来,这比她严肃时要好看太多。 明明她笑起来这样好看,可她却总是让她皱着眉头,第一次相见是恶少鞅缰时,第二次是她在自己府上踌蹴不前,第三次是她找不到自己挤在熙熙攘攘的闹街里,第四次是她去打她最喜爱的锤丸,却一直不能好好享受…… “四月初八那天,三郎有空的话一起去相国寺那边逛逛吧?”宋婉君开口相邀,心里忐忑着,仿佛在做什么心虚的事那样。 贺兆珽脱口而出:“好啊。” “这回不用去我府上寻我了,就在佛殿内等着,免你来回奔波。” “好。” . 宋家康连着给文相家送了好几次礼,听相府里的人说文相很是喜欢,尤其是夷陵来的特产茶饼,在当地已然卖到了三千两,宋家出手阔绰,一送就是一大盒,往后还送了各州县的稀奇古怪珍玩,文相这才给了个暧昧的答复。 “寿宴那日你们便来吧,人多也热闹些。” 至于所谓的人多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不过盲猜肯定不能得寸进尺忘了身份,自然不敢过于招摇,宋婉君也是聪明人,不会无端做出风头的事。 回到家后都来不及填肚子,有些按耐不住的欣喜,直叫人将二小姐请出来,恨不得立马将这好事告知女儿。 可宋婉君不在府上,出门去了,至于地方在哪儿,府里没人知道,只说二小姐说了会早些回来,也没有底子逼问出个地方来。 不过宋婉君确实回来的早,在贺府吃了会茶,聊了会有的没的就回来了,听说父亲召见,立马去了父亲常呆着看书的书房。 宋家康心里高兴,嘴角一直笑着,见女儿回来忍不住就说开了:“婉君,好事,好事啊。” “何事?”宋婉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春红身为贴身婢女在此刻也不能掺合在主人家私事里面来的,没有跟着宋婉君进书房,而是呆在书房外头等着小姐出来。 宋家康从桌案上拿出一张烫金边的帖子出来:“为父给你争取来了一张能入文相家后院的请帖,到时候你凭着这请帖便可出入文相府后院的流芳园。再过不久便是文相的寿辰,到时候来文相府上祝贺的人何止之多,多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今年留在京城的举子们也被送了请帖过去一道祝贺。” “今年的举子,是说文公子这一年的吗?” “自然是,好些个已经封了官了,不过都是些芝麻小官,但有的本就是官员家出身的可就不一样了。” 那贺兆珽也会去参加,宋婉君知道父亲这些天可不是所谓的“做生意”去了,虽然木已成舟,但她也还是想说上那么几句:“父亲以后莫要做这些事了,命里本该没有的便不能强求,若是非要逆水行舟,最后也只能覆灭于湍流之上。” “道理爹都是知道的,爹不过想你能风光些。”宋家康想到自己家的事,当官的贪啊,那些六品七品的小官,娶了自家女儿后仗着自己家底子,没少从他们家捞油水,五品以上的说是帮衬他家的儿郎在官海里摸爬滚打,少不了又是张口闭口要钱,更是把宋家往黑水泥潭里头拉,没有一个真正是可靠有用的。外人看着宋家风光无限,其中的苦楚又有几个人能知晓,嫁的风光又能如何,人打心底还是瞧不起他们行商的,成家的儿女们生活也没别人看的那样光鲜亮丽。 反正到头来是要吃苦,不如嫁个更高的,二姑娘聪明伶俐又生得好看,文家若真是有眼光的就不会因为身份而拒绝与宋家交好。 毕竟私底下官商有哪家是能扯得干净的。 那文鹤莲既没有通房,更是没有妾室,连风月场所都未曾去过,老实本分读书,为人正直一表人才,属实的好儿郎,若女儿嫁他,宋家康最为满意。 宋婉君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女儿知道父亲疼爱,但权势越重的,我们越是不能与他们亲近,若以后成王败寇,苦的只能是我们。朝廷党争水深火热,一朝文氏把握,一朝陆氏得权,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以后的事谁能知道,为父想着不帮着你多一些,往后你可如何是好?扬州的老太太虽然会将扬州的生意一道给你,但你终究是个女子,在夫家那边万事还是要听夫君的,为父若没本事,只会让你更加难做。” 宋婉君听着心里酸,这些年父亲给家里的哥哥妹妹们张罗婚事,甚至娘亲那边的亲戚婚事也都是他在包办,宋家一荣具荣,一损具损,父亲每天提心吊胆的,皮面上的事不能垮掉,背地里的更不能被人揪住把柄,为了在文、陆两派夹缝求生,不知道要花多少心血。 “女儿其实不用嫁给什么权贵的,若他真心爱我护我,就是街边的屠户女儿也嫁。” “胡说八道,你自小含着金汤钥匙长大,作何的糟践自己去受罪。”宋家康有些恼,“去寿宴的时候聪明些,觉着哪个入了眼的跟春红说,她晓得京城里哪些家里是在朝廷里当大官的。管他文党还是陆党,宋家都要选一个的,你满意就行。” 宋婉君撇开他的目光:“到时候我自有打算。” . 生平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还是姑娘家! 贺兆珽脯时吃饭都在笑。 她阿爹贺士博也有一抹谜之微笑挂在嘴边。 贺夫人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你们爷俩笑什么呢?收都收不住。” “秘密。” 爷俩异口同声的回道,头一次异口同声。 贺夫人有些心里不痛快了,只拿贺士博开刀:“姓贺的,你说我图你什么?图你家穷还是图你没出息,现在我跟着你过苦日子把嫁妆都花光了你居然还敢背着我有事……” “你难道不是图我有才图我风流倜傥吗?” “去你的!真不要脸!”可贺夫人脸却是红红的,有才什么的她不懂,不过相貌堂堂才是重点。 贺兆珽难得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十分幽怨:“阿爹阿娘真不害臊,都那么大岁数人了还搁这打情骂俏的,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 “哎呀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你羡慕你也去找一个呗。” 贺兆珽:“……” 贺夫人桌子底下狠狠踹了贺士博一脚:“欺负自己孩子有意思吗?” “嘶……”贺士博弯腰摸自己被踹的腿,看向贺兆珽,“你但凡有我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现在都还一个人,你看你娘,被我套的多牢,你听爹的准没错,爹手把手教你怎么将那宋……哎呀你还踢!” “真是的,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贺兆珽:“……” ※※※※※※※※※※※※※※※※※※※※ 赶上了! 第十一章 眼看着就要到四月初了,金明池那边也都较许冷清了些,贺兆珽读书之际也没能忘记刚结交的闺家朋友,她觉得新奇,同女儿家出去逛。 城南浴津园外的学方池,玉仙观;城东宋门外的快活林、勃脐陂、独乐冈、砚台、蜘蛛楼麦家园,但凡是临翊府有名的踏春胜地,都有两人的踪迹。 她也从没想到自己原是那么贪玩的,倒是宋婉君这人,实在心性使然,无论贺兆珽怎样活泼玩耍都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很是稳重成熟,什么稀奇玩意拿到她跟前,她都只是淡淡的笑着,显得她像个孩子一样。 宋婉君没能告诉她自己将要去文相府邸的事,许是觉得她会多想,索性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出来,跟着伺候的春红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没之前那样能说欢脱,倒是安安静静跟着不说话,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一路憋到心里等到回府后才问起她:“你可是心里藏着事?” 春红摇头:“无事的,二小姐。” 宋婉君又恢复到往日里严肃的模样:“春红是觉得,我这个人眼瞎耳聋?” “没有的事!” 春红慌张否认后又低下头不说话,摸着二小姐的脾性,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 宋婉君停下脚步,春红也停下,两人站在自家后院子的石子路上,四周绿意盎然,藏着即将来临的夏意。 “有什么话直说,你服侍我也有些时日,不会不知道我的脾性,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凭理说话。”宋婉君是商人,骨子里透着的也是商人独有的个性,不管事情多乱,都要一一捋顺。 春红知道兜不下去,话装在肚子里也憋的慌,问出她这些日子来最不能理解的事:“二小姐为何对贺家三郎那么好?明明二小姐与她相识不久。” “好?”宋婉君回过头,正经道,“我待她如何好?你又与谁做了比较?” “之前来府上邀约的女眷们,二小姐不一一回绝了吗?为什么单是她贺兆珽就不拒绝。” “之前的姑娘们约我是对我对宋家都有所图,故而没有与她们交好的意义所在。但贺三郎待我真诚,心思也纯正,无攀结之意,外加爱好与我相投,我自是多青睐她一些。” “当真?” 春红眼里像是在争的一个同意,无比较真,仿佛她接下来说的一字一句充满了重量,以后都不能违背她现在的话,宋婉君竟有些心虚,是她对人家有所图谋。 “春红……”宋婉君停下来的步子继续走动起来,卖着小步子回自己闺房,“我接下来要同你说的,你能保证听完后全部压在心里吗?若是哪日你信口开河的乱说,便要遭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居然要发这么恶毒的誓言?看着宋婉君走远,春红慢不得,跟在左右:“老爷将春红分到二小姐院里,那春红就只认小姐你一个主子,心也只向着二小姐。春红粗鄙,二小姐金贵身份,待春红好,有如亲长,春红做不得那天打雷劈的事。” 宋婉君推开房门,春红也进来房里将门重新关好。 瞒得过所有人也瞒不过身边人,这事迟早也会让春红觉察出来,与其这样含糊着让她随意猜测,不如说出来痛快:“本也瞒不了多久,早说晚说,迟早也要教人知道。” 春红麻利给二小姐沏茶,给二小姐润润喉咙:“若二小姐不嫌弃,春红也想为二小姐分担些。” 宋婉君坐着,端着茶碗小酌一口便放下,心里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讲,似乎从哪儿开始说起来都叫人摸不着头脑直觉荒诞,在脑中整理了良久,才迟疑开口:“我对那贺三郎,确有别的情义在里头。” “别的情义?”春红重复那一句不明白的措辞。 宋婉君敛神,低眉看着别处,耳根处有些微红:“那日我第一眼瞧见她,便觉着她生得如此俊俏,心里……便有些在意她……听得你说她是女子后,也确实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 本以为说出来时自己不会那么扭扭捏捏放不开,这事她迟早要跟爹开口,这次将春红当做给自己壮壮底气的竟也这般难以启齿。 她想起在金明池西岸初见贺兆珽的时候,她明目皓齿,眼神清澈水灵,头发皆整齐冠于那顶莲花小冠中,一身素色轻衫坐立垂钓,干净的就好像莲花一样亭亭立在水中,专心看着水面上的波纹。 即使知她是女子,那抹感觉也还消散不了,仿佛她以前读过的马瑞阳先生行走江浙一带时游记下的风土人情,她就好比那细水河畔边的迁客骚人,与绿水倒影相辉映,清风水秀一样的让人觉着爽朗。 她笑起来很好看,待人和气又才华横溢,身上有着女子才有的清香,不同于男子的污浊。 春红听出丝丝端倪,惊讶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听闻女子科举的事,本来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如今十年后又有了一桩,当初春红还可怜过贺家三郎,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怕是要耽误了终身,可没想到当真会有女子爱慕她。 这个人偏生还是他们宋家最为聪慧稳重的二小姐,宋婉君。 春红先前是四小姐屋里的打杂丫鬟,四小姐是宋家最小的姑娘,但也是临翊府公认的刁蛮小主,不过去年年底出嫁了,嫁给泉州的一个知县,正与那知县的婆婆闹的不可开交,家里一直鸡犬不宁,为着买房的事情吵的整个临翊都在看笑话。 宋宅现在住着的只有待嫁的二小姐,大少爷一直住在西府值房,除节假日鲜少回府上住,三小姐也嫁给了在西府后面办事的吏部员外郎,十分拮据,到现在住的仍然还是租房。 贺家三郎好本事,能迷的住她家的二小姐,要知道娶了他们家二小姐,那可就是娶了扬州的一大首富,往后的日子可不知道多滋润。 “小姐是认真的?春红没有理解错吧?小姐……是像夫人喜欢老爷那样,喜欢那贺家的老三?” 宋婉君不说话,但面上却红了一片,看反应就知道假不了,这种时候还能冷着性子说是的话,那喜欢也不过尔尔的事。 春红想了想以后的事,不免发愁,倒是不揪着对方是女人这茬子事拿来说,愁眉问道:“那贺三郎和二小姐是一样的心思吗?” 宋婉君闻言便沉下了脸,刚才的小女儿家姿态通通消失不见:“她并无男女之间的意识。” “说的也是。”贺三郎认准了自己的身份后估计就对婚配之事寒了心,怕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宋婉君瞅着自己锁上的木匣子,里面安然放着那对金娃娃,想到与贺兆珽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不知怎的又想见她人了,可只怕这人这会要读书,不能分心陪着自己,便又站起身来为自己找找事做:“拿些渔具来,我们去城外的汴水垂钓一会。” 春红心底的事说开后又恢复到平日的样子,一下子活络起来:“二小姐等着我,我拿两个来,再差人带上一只大大的竹篓子,与二小姐作陪。” 宋婉君笑笑,这丫头和自己相处也算放得开了,扬州那个自小与自己一道长大的绿荷到现在见着自己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她,同她说话也细声细语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倒是不解,自己当真看着那么刻薄吗? . 贺兆珽回到家看了几个时辰的书后就犯难了,按着日子来算,后天就是文鹤莲他爹大寿的日子,她绝对会被邀过去一道吃席,可他们家现在一贫如洗的,能拿出什么与文相身份相配的礼来? 可不去吧,文鹤莲那小子又送来请帖,文鹤莲的面子可以驳但文相的不可以啊,要是在拿到请帖的情况下还不去,除非能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文相那边的人说起来,她贺家还要不要在临翊府混了? 装病? 不行,这几日拉着宋家二小姐到处跑,哪条街的小贩店铺看不到她神清气爽的,可家里真的已经拿不出钱来了啊! 她左思右想,最后想起市井里那些贩卖自己字画的摊贩,好像她也算小半个红人了吧? 文相曾也主持过科举的考试题,最是欣赏文人才子,她现在努努力,花点功夫给文相画出一张画来? 想来她临翊府解元,写的诗作的赋都是广为流传的,一度还有过印制她拓本的风尚,引的整个临翊府的纸都贵了好几个钱。 “便送文相一番心意吧,若文相当真是个风雅之人,定不会领略不到其中的情义。”贺兆珽自言自语,回到书房里铺满一张桌子的纸,脱了身上的文竹印花白色对襟挂在一边的架子上,绑了根麻布带子将宽大的袖口系住,打成一个结至于脖子后面,一路磨墨沉思琢磨。 赠一副家国安康图,作一篇颂忠臣赋。 做起事来能摒弃一切杂念,动作轻而讲究,不会过重而坏了纸张,更不会脏了衣裳。 ※※※※※※※※※※※※※※※※※※※※ 这里说一下,宋家的大少爷和扬州的那位哥哥不是同一个人,后面会提到扬州哥哥的事。 还有关于宋家大少爷在朝为官鲜少回家里住的原因,第一,宋家是商贾世家,三代内不得做官(唐时便有了这个规定),那大少爷是与家里断绝了关系后才能入科场考试(但这也是明面上的样子,多在私底下还是会偷偷送钱,所以大少爷只能在重大传统节日才能回到宋家居住与家人团圆),第二就是大少爷买不起房,所以只能住在值放,后来宋翻修了一些旧房子,给之前办公的地方扩大了许多,妻女也都是自己在外面住的租房,不过有些地方官的府衙是可以住家属的,但京城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不可以的(东京梦华录里好像没提到)。 接下来是住房的问题了,这章里面大家看到的宋家成家的大儿子没有自己的房子,嫁出去的女儿和夫家也住的是租房,那是因为在京城买房非常的贵,搁现在堪比北京一环的房价,就连一品大官也未必能在京城里有大房子居住,何况宋家儿郎才六七品,嫁出去的女儿们嫁的也都是五品以下(虽然说有为官数十年,十万雪花银的说法,银子是非常值钱的东西。但实际上不混到五品以上还是过的很穷的,不然你们想想物价和朝廷发的工资还有房价的问题,我一个文科生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那不得导致通货紧缩吗……) 咳咳,扯的多了,最后说一句,本文用了很多宋的东西,包括大背景什么的,但绝对不是宋朝,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大家不要太过较真挑刺与历史做对比,所谓的架空也不可能是全然不顾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常识瞎做设定,所以我后面也会给大家用到一些历史上真实的现象(咳咳女子科举是不可能的,武则天当皇帝那会虽有女官,但不是通过科举得来的,所以本文女子科举发生在一个架空的朝代才符合了逻辑,但商贾世家三代不得为官是真的,也算进步了,以前那时候只要是商一辈子都只能是商呢……) 第十二章 文相的寿辰在四月初二,虽为朝廷重臣,但开销一切从简,无华丽的装饰门面,只在流芳园的翠微阁中设了水席,凡酒一献,从以二肴,上新菜,撤旧盘,十分讲究,将银子都花在了宴席上。 连做了好几座“蓬莱仙山”,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更是中间的石山上绕着一根弯曲的竹子,有婢女在一头看着席上将面条放入其中,通向石山后下方的金盆里,更是在偏房里设了隔间,川菜湘菜,素食海腥,都有一道薄薄的屏风相隔,每二人隔一道,一间房四个人。 特此文相府里请来五六个厨子,皆是临翊家喻户晓的,甚至有樊楼跑外活的伙计也都来相府打下手,这天相府热闹,不管是闲汉还是进来叫卖的小贩也都宽容接纳,只是粗鄙小人不得进入流芳园内客人们吃酒谈天论地的地儿,进来只能从后门那儿,以免冲撞了贵客。 前来贺寿的多是五品官员家未入官场的儿郎和家里的女眷,但家主具都上朝办公不能前来庆贺,只有女主人代表着主人家的看重而送来厚礼,其中也来了些官家贵戚家赏脸的世子和县主。文鹤莲请了假在大门口等着,放着园子里的贵客们不招呼来这里守着,一旁收礼记账的先生看着很稀奇。 “少爷巴望着谁来呢?” 文鹤莲踮起脚尖看,送大礼的一连好几个家丁抬着排在府外,挡住他的视线:“一个重要的人,这热闹场面她最是欢喜,定要来的。” 记账先生笑:“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如此福气,能让文相家的公子亲自出来相迎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俊秀公子在外面挤进来,拍了拍全身上下的灰,手里拿着装裱好的竹筒,与文鹤莲站在一边让着大门给进出的人说道:“你爹寿辰真是够呛的,年年这么大的场面,来往的车马都快要没地方放。” 好几个马车都是京城里特殊的车轱辘,装饰上就能看得出身份,外人雇的可比不上公侯伯爵府家的专属马车,不知道要高多少,里头的人出来都得踩在下人的背上才能不被摔着。 文鹤莲看她手里就拿着个竹筒子,知道她家里窘迫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怀里暗揣着一块红嘴玉龙塞到她手里,这玉是前些日子有人送到家里来的,还没来得及登记在册就被他私自扣押下来藏在自己身上。 “一会你进去的时候把这个拿给门口那个记账先生,那先生是个识货的,你什么也不用说,直接进去府里就行。” 贺兆珽定睛看了看这玉,十分光泽,握在手心还有些温热,想必价值不菲,当即又将玉还了回去:“你这是干什么,我穷也不至于拿你的东西去讨好你爹,你看不起我呢!” “没有那回事!”文鹤莲偷偷说道,“往年你还不知道?那先生只识得贵贱,若是分为下等,只叫人说你敷衍我爹。” “我可对得起你爹了,别人我还不送这礼呢!”贺兆珽有些气恼,这年头银子比什么都实在,若要入得文相赏识,首先得要金线铺路的话,那她不要这赏识也罢。满怀心意的礼瞧不起,偏爱好那俗的一套,“我画这画可足足两天两夜没睡觉,还作赋一篇劳神劳力,真心实意的盼着你爹安好,可比那些揣着银子进去讨人情的家伙好了不知道多少。” 文鹤莲一急脸就红,话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她要是送这礼进去,不免遭人嘲笑,爹也不会领。贺家无财无权,爹本就瞧不上,若这时候不多讨些他的欢心,那他以后要如何…… 如何跟爹说他想娶贺家贺兆珽的事? “贺兄,我是为你好!”文鹤莲不由分说的走到记账先生桌案边,指着贺兆珽说道,“麻烦余老先生记一下,这位城西贺府的贺兆珽礼,红嘴玉龙一块。” 老先生看着这玉,摸在手心里的质感让人爱不释手,上面还有些细细的纹路,看样式不像是本朝代能有的,雕刻极其细致,刻着些许小篆,至于是什么字先生认不得,不过得要追溯一千多年前,都是前朝古人的东西了,这些字也只在一些破败的古书里有见过。 “哎呀贺公子啊,这是要为文相破大财啊!”老先生仿佛被吓到,“这礼尤为贵重,老朽要给你单独记录在册子的单页上。” 贺兆珽嘴上一句话不说,嘴角却扯着一丝极其难看的笑,手里拿着画不知道要如何,这时候她觉得文鹤莲有些变了,和过去认识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文鹤莲却说这是为了她好,她不能认同他的意思,她现在心里很难受。 看她没有否认,老先生连忙记下来,后头的人个个被对方的豪气所折服,唏嘘不已。 但却没一个人在意为什么没落的贺家还能拿出手这么贵重的古物。 但这番唏嘘马上被更加奢侈的贺礼打断,一个小厮一路小跑过来大声喊道:“宋家的部分礼正门不能进,我家老爷特叫我来通报一声,金佛一尊,高八尺,八仙玉像八尊各六尺,先生一会可去确认再记。” “金佛玉像!好不气派!”这年头一箱一箱金条送过去的太不讲究,非要整出花样来抬高身份,同样是公然给相府送钱,这个情义最是深重。 文鹤莲都有些惊讶宋家的慷慨程度,这还只是一部分,剩下的是些小东西还排在后头,惊讶之余拿余光寻找在意着的人,却是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了。 . 前门送礼送的越贵重,园子里吃席的人就越发有底气,商人家虽身份上吃些亏,但文相总归收了那些礼,所谓拿人手软,若还不客气些,与地痞流氓也无甚区别。 父亲不好出来这样的场面,怕引来更多豺狼虎豹咬住宋家不放,宋婉君带着贴身丫鬟春红独自来的流芳园,以她的身份还入不得翠微阁里坐席,文相府园子大的很,避开人多的地方歇一会就走。父亲虽想要她物色未来郎君,可她早心有所属,就算她没有许出芳心,也万不能对在场的人有侥幸的心思的。 宋婉君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春红一路都在叹气:“可怜老爷砸的那些银子了,小姐早已心有所属。” “砸再多银子相府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随便进出的,更何况还和那些有身份的人坐在一处吃酒相谈,迟早被人戳中脊梁骨,到时候没有面子。”宋婉君没有像那些进来流芳园的女眷那样费心打扮自己,她偏爱素一些的衣裳,头饰也没有珍珠翡翠金钗,只有一根淡蓝色的缎带随意围在朝天髻上,着月牙白的大袖衫襦,上有清雅淡色的水仙花刺绣,外穿一件浅青色褙子,现下时节也还是有些冷,时不时吹过的凉风带动她腰间围着的水蓝色丝带。 春红还是不免会觉得贺兆珽配不上她家的二小姐,总是嘟囔几句:“小姐配那贺家的三郎也还是委屈了些,流芳园那儿的公子哥们,个个也都才貌双全,身份尊贵,可比上好几个贺三郎了。” “我倒是没能瞧出他们哪儿和贺兆珽不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身份,春红,我也是商人家出身的,”宋婉君认真看她,“我若上赶着去展示我自己,在他们眼中我只比外面风月街的青楼女子好一些,商人也被算在贱籍里。贺家祖上无比风光,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是临翊府的英雄,我才配不上她。” “二小姐又说些春红听不明白的话了,二小姐哪有半分贱籍出身之人的样子,熟读诗文端庄娴淑,谁娶了二小姐就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你这张嘴……”宋婉君被夸的有些受不住,她听不得旁人这么夸大其词的说自己的事。 两人打发时间到处走,但也没有乱走到后院女眷住着的地方,看到不远处有一处亭子,中间立有屏风,好似还放着一张竹藤躺椅。 正有意向往那边走,临近了后才看到亭子里好像有人,放着躺椅不坐偏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眼睛里的神采都不见了,手里拿着一个竹筒。 春红见状,立马撒丫子往回跑:“春红给二小姐放风去!” “唉……”宋婉君叫不住她,但看贺兆珽现在一脸低落,她走不开。 贺兆珽听到脚步向自己靠近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宋婉君出现在自己跟前,亭子建在一处湖水边,总是喜欢吹来些微风,宋婉君宽大的衣袖被风吹的很凌乱,但却像落下凡尘的仙女那样美,衣裳贴在纤细的身子上,婀娜曼妙,她忘了要疑惑她为何出现在文相的园子里,只觉得眼中脑中都只想容着她一个人。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宋婉君清冷的声音干净悦耳,语气里其实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贺兆珽觉得心里的委屈和难受一下子又都涌了出来,没头没脑的发起情绪:“宋姐姐觉得,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人,有朝一日会变吗?” 她之前就已经有了些不适应,文鹤莲总是在意她在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出言限制管着她,这不对,那样也不对,何时起她做着和少时一般的事情,竟都错了,是她太不懂事了吗? 宋婉君不明白她才几日的功夫就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对方现在心里难过,她不会说些不解风情的话,就这一次,她放下些矜持,与她一道坐在地上,语气软下许多:“如果变得让你不喜欢了,以后就少见,或者不再见,这样好吗?” 贺兆珽顺势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宋婉君微乎其微的颤抖一下,放松身子让她能靠的舒服。 “不见的话也还是太无情了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待我也很好,我不想故意疏远他,他对我并无恶意。” “说的是文公子吗?” “嗯。” 宋婉君很想问发生了什么,可怕提出来她会更难受,看着她手上的竹筒也很多疑问,但她都一一压下去,说着能转移她难过心情的话:“他若惹得你生气的话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说给他听也好,说给家里人听也罢,不指望能有什么改变,心里舒畅才是最重要的。” “不想跟他说,也不想跟阿爹阿娘讲,可以说给宋姐姐听吗?”贺兆珽有些累了,说话也慵懒困顿,她真的没有睡好觉,为了画画写赋,她绞尽脑汁,现在放松下来,疲劳也接踵而至。 “好啊。”宋婉君让她靠着,她自小不喜欢他人的亲昵和触碰,可这个人不一样,她希望能与她离的再近一些。 贺兆珽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很灿烂,她仿佛要进入到美梦里,靠着她不经意的蹭几下,呓语道:“姐姐身上好香,究竟是用了哪家香铺的香?我跑遍了临翊府大大小小的香铺……都没有……姐姐自己做的吗……” 宋婉君有些哭笑不得,人就这么睡着了,被她说的话逗笑,凑在她耳边轻声答道:“姐姐不会制香,这是姐姐生来就有的,没办法送给你。” 若实在喜欢的话…… ※※※※※※※※※※※※※※※※※※※※ 咳咳,这里我们兆珽叫宋婉君姐姐是因为婉君比她大一岁,两人不是成朋友了吗?直呼宋婉君大名也不太好,所以贺兆珽管她叫姐姐,之前不太熟所以才一口一个二小姐的感谢在2020-10-29 23:58:21~2020-10-30 16:3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61570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晚时贺兆珽回府,阿爹阿娘都在门口等着她,看她白天拿着的东西又原封原的拿了回来,两人对视一番,最后是阿爹叹了口气:“是爹没出息,拿不出什么礼来 ,以后文家还有酒席一并都推了吧,不管发生什么爹都给你兜着。” 贺兆珽一声不吭的回到家里,阿爹阿娘见她一直不说话,一路沉默跟着,直到穿过一道走廊她才说话:“今年入秋礼部有博学宏词科的制考,我打算考一考。” “可你才二十一……” “我已中举人,更以解元而居,朝廷发放官职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年,恰好今年有一场考试,为什么不试试?究竟会发生什么才会让我中不了?”贺兆珽心底烦躁,她不想再过这种被人四处不待见的日子了,她骨子里傲气,不愿意被人在后面说闲话,就考个官回来,看谁还对贺家说嘴什么。 博学宏词科和进士及第后参加关试也不尽相同,要难许多,往年报考的人也十分少,且一旦考上立马就有官做,且还是大官,升迁也快。 贺士博还想说什么,可看她握着竹筒的手指节有些发白,心里叹气好一会,语气里透露着一丝无奈:“要考便考吧,别太勉强自己。” “嗯。”贺兆珽应声回自己的房。 贺夫人知道贺士博还有半截话埋在肚子里没说出口,相伴到小园子里时才问道:“你看着好像不怎么开心兆珽她要考试的事。” 贺士博不住的叹气:“那时候我一直落榜,想着女儿竟然可以弥补我的遗憾,所以一度非常迫切她能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可是……” 贺夫人也察觉到一样的问题,不免也皱起眉:“兆珽她太……纯真了。” “她觉得这世间事非黑即白,可官场那都是吃人的黑和满口胡说八道的灰,我怕她入仕后要吃大亏,将来叫人利用陷害了去,你也知道现在文党和陆党在朝廷呼风唤雨的事。” 如今圣上已经年过花甲,可储君的位置还空着,皇后有子却不成器,今得圣宠的德妃一子虽在坊间风评良好,但始终不为正宫所出,两边分别是位高权重的文相和陆相,两人在朝中结党营私,哪一个都得罪不起,贺兆珽这样坦率的性子,以后不免要惹大祸上身。 “可她若不为官,待你我入土为安后这孩子要怎么办?她又不能嫁人相夫教子……”贺夫人说着说着呜咽起来,眼角含着泪珠,“家里能给她过日子的银钱根本没有,她不做官做什么?去酒楼当店小二吗?还是给有钱人家赶马车?兆珽她是读书人,又是个女……”顿一下,继续抽泣说道,“怎能让她受这些委屈,在朝里胆战心惊也比失了尊严苟活来的好。” 贺士博用力锤自己心口,悲从中来:“都怪我一直考不上,我若是争气点,兆珽她不至于这样。若能为官,文也好陆也罢,只要给我足够的银钱我管他什么良心……” “老爷,别这样……”贺夫人拽着他不让他继续打自己,“兆珽考上后,我们俩顶多拉下脸来去寻那些过去被贺家恩施过的人家里,讨回人情好了……” . 文相送走最后一个贵客,脸色乌云密布,命人将文鹤莲叫来书房,顺便将戒尺拿过来放在桌案上。 文鹤莲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贺兆珽,心里空落落的,伴书童安明忧心着跑来告诉他:“公子,老爷唤你去书房……还拿着戒尺。” “又要打我吗?”文鹤莲声音听起来麻木又无奈,娘亲去世早,爹再没有续弦,尽心尽力的教导养育自己,甚是严苛。 安明知道公子偷拿玉龙的事,还是他帮着支开将礼拿进文房的下人,也是的公子一心都只想着那个贺兆珽。 “公子以后莫要再犯傻了,老爷问责时,顺着便好了。”公子一直不愿意向老爷服软,越是长大后就越是不像过去服从管教。 文鹤莲不住摇头,抬手让他退下,只身往书房走去。 “我不过是喜欢上一个姑娘,哪来的错。” 文相连茶水也喝不下一口,白日里连人的影子都瞧不见一个,他费尽心思邀过来的公侯伯爵家的女眷,不都白费苦心了吗?为什么儿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纪,却是这么不长眼! “爹,孩儿进来了。”房外文鹤莲提醒自己已经来了,推门进来,看见爹正坐在桌子正中间铁着脸,他沉默着关好房门。 文相站起身走到桌沿边上,手里握着戒尺,沉声道:“跪下。” 文鹤莲照做,面上没有半分情绪,连一丝疑惑都没有。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为何要罚他的。 “为什么一整天不见人影,你去哪儿了?” “回父亲的话,孩儿寻人去了。” “寻谁?” “寻贺兆珽。” “逆子!”文相暴跳如雷,抬起他的手板心狠狠打下一尺,“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跟贺家那个荒唐主往来了吗?你把为父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还给她送了请帖!还有那红嘴玉龙的事,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嘶……”文鹤莲闷哼一声,还是硬着头皮,“她不是荒唐主,父亲莫要出言羞辱于她。” “你还顶嘴!”文相一尺一尺打下去,没有收回半分力气,“官家也有后悔给一个女子科举的事,她竟然还真去了临翊府考试,还得了解元,官家知道后一连降了好几个人的官,这人以后一身麻烦事,你速与她断绝关系!” “爹!”文鹤莲嘶哑着嗓子,手心肿的老高,还破皮流了血,“孩儿做不到,孩儿,爱慕她……” “混账!”文相吓的丢下手里的戒尺,心里腾升出一抹惊恐,一巴掌重重落在他脸上,“以后不准你说这种话!你以后再不许与她往来,被我发现一次,我就叫贺家人一家都难以在京城立足,听到了吗?” “爹!”文鹤莲不敢相信,在他心中圣人君子一样的爹竟然会说出这种卑鄙的话来,心里的疼夹杂着手心的血与脓,眼泪从眼眶滑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疼而自发落下来的,他跪在地上抱住父亲的腿,哀求道,“您别这么做……孩儿……孩儿……”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的疼无法言语,只能苦苦哀求着同一句话。 “您别这么做,求您了……爹……孩儿以后听您的话……您别这么对孩儿……”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跪在自己跟前哭成这样,文相心里也是于心不忍的,可当断的情缘不断,将来就会有更多的祸端。他关试录取后封了官,以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花个几年将他提拔上来不是什么难事,他要是乖乖听话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过门,那他扶持的端王就更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将来端王登基,贺兆珽也好谁也罢,他想要谁还能得不到? 不过是忍一时而已。 “为父说过的话绝不更改,你自己看着办。”文相狠下心来,一脚踹开牢牢抱住他腿的文鹤莲,走出书房。 在外候着的安明手里准备着药膏和纱布,见老爷出来,马上进去房里给文鹤莲搽药将伤口包上,看他神色虚空,脸上还有些未干涸的泪痕,心疼说道:“少爷就听老爷的话吧,老爷他不能害你啊。” “爹叫我以后都不能与贺家人往来,不然就要让他们一家人都不好过,为什么啊?我爱慕她,反而是害了她,我不能喜欢我喜欢的姑娘吗?” 安明也不大懂老爷的想法,他只是个下人,也没聪明到猜中主人家的心思,只能说出自己心里想的:“能的,少爷若是刻苦一些,讨的官家高兴,给少爷更多的恩宠,到时候只是向官家讨一门亲事,官家能不给?若是御赐的亲,老爷也不能反对的。” 文鹤莲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感激的看向安明,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话糙理不糙,待时机一到,我便向官家请赐婚。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我要多为官家效力,讨得官家高兴。” “对啊少爷,反正贺兆珽就在贺家哪儿也不能去,说不定她也在等着少爷呢。” “安明说的没错,我不能这么没用,走,我们去值房。” . 宋家康还以为女儿这么高兴,是因为觅得如意郎君了,结果一问,女儿谁也没相中。 “你说说,到底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也没见哪个郎君要来府上拜访啊。”宋家康又不心疼那些砸出去的银子,他家多的是,会在乎那一笔? 宋婉君笑而不语,倒是一旁的春红忍不住打趣:“小姐怕是看中了哪家郎君但碍着面子不敢过去亲近吧。” “哦?”宋家康与夫人对望一眼,“还真有让我们婉君许出芳心的公子哥儿?我们倒想见识见识了。” “没有的事。”宋婉君瞥一眼身边的春红,有些责怪的意思,但想到与贺兆珽度过的不咸不淡的一天,又掩饰不住的高兴。 宋夫人一看女儿的面容就知道她的那些女儿家心思,瞒得了宋家康这个大男人,可瞒不住她这个过来人。 “婉君这模样随了我,当年我心仪你爹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宋夫人笑着调侃,“爹娘不逼着你说出来,女儿家脸皮子薄,我跟你爹都明白的,就安心在家等着对家来提亲好了。” “娘……”宋婉君面上红了一片,料是她平日里再怎么清冷的性子这时候也做不得端着,只小声嗔一句,“快别说了,太张扬了些……” ※※※※※※※※※※※※※※※※※※※※ 生活就是酸甜苦辣咸嘛,不过大家放心,结局是好的,绝对不虐(感情上真不虐),只有些生活中的岁月变迁,两人一直是相濡以沫的 第十四章 天还没亮,仿佛就能听到官营酒库酿酒的动静,他们初一的时候就张罗着家伙了,直到九月初的“开清”去浊,这期间等待发酵的五个月,彻夜里都能看见酒库的灯火,空气中闻得到一丝酒香。 贺兆珽如约来到相国寺的佛殿跟前,喝了几杯家里煮的酒,温温的,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佛殿大门口搭着大花棚,殿前放了一个四尺多宽的金盘,上面盖有销金龙凤、花木图案的紫巾,又有小方座与经案、香盘等要用的物什,所用的锦绣褥垫也皆是手艺精巧的珍贵之物。吹螺击鼓,在花香中迎出一座二尺多高的佛子,金塑其身,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今儿是个特别的日子,浴佛节,京城的人都会聚集在此,僧人们一早布置好了场地。 宋婉君还没来,她无甚事,便看着佛殿前的热闹。只见那佛子在金盘中,僧人也开始做佛事,来的人都聚集在那一处,虔诚合起双手祈福,忽的看见佛子在金盘中绕走了几步,虽年年都能见识到,但还是忍不住皆呼稀奇。 僧人见时机已到,将盖在金盘上的紫巾掀起来,有一个九龙形状的喷水口,也不知是什么奇技淫巧,那水装满金盘后停的恰到好处,不多不少,这时候僧人就拿着一柄长勺,舀出金盘里的香水灌洒在佛子身上,这就是所谓的浴佛了。 据说那浴佛用的香水可以讨些来洗漱净手,能保今年平安不受邪祟侵扰,也能拿来喝,那香水都是用檀香、沉香、松香、麝香、丁香和龙脑泡出来的,闻起来甚是舒服,为了口感好一些,还加了糖在里头,不过近些年却没在用香料了,只是普普通通的糖水,没有了以前的清香。 大概用来买香的钱都被拿去充私囊了。 “哎,贺家三郎,你呆呢,还没看见我们家二小姐!”听得很嘹亮的声音,回过神来,才发现春红伴着的宋婉君。 宋婉君还是那样好看,混在人来人往中一眼便能找出来,贺兆珽笑着小跑过去,做了做礼,声音很是朝气:“宋姐姐妆安。” “等很久了吧?”宋婉君从春红手里拿过来一个匣子递给她,“你爱吃周记糕点铺的广寒糕,等店家现做费了些时间。” “哪能劳烦宋姐姐的!”贺兆珽接过点心盒,宋婉君说过她不爱吃糕点,倒是她一直有说过周记家的广寒糕难买,每次去都卖完,她很喜欢那家老板亲手做的广寒糕,可惜一直没能再吃到,“宋姐姐能来陪我一起逛相国寺我就很高兴了,不必为了我做这些。” 宋婉君待她太好,好的她受宠若惊,不知道要怎么回报她的好,她现在一穷二白,自傲的字画也被人瞧不起,她没什么可以给的。但她把那些好一一记在心里,以后有什么事,她永远站在宋婉君这边。 “不麻烦,你既喜欢就好。”宋婉君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说道,“相国寺偌大,不抓紧时间恐怕要逛不完。我虽来过一次,但对其中的门道知道的也不多,还望你能多照顾照顾,广寒糕就当作带我一日游的谢礼。” 此话一出,身边的春红忍不住偷笑,二小姐这谎撒的真直接,没到浴佛节之前她就来过相国寺,里面卖什么东西有什么玩意她会不知道?就是路上看见周老板得了空,所以才去碰了回运气,老板见宋婉君生的好看,二话不说就应下现做广寒糕的事,二小姐不爱吃糕点她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买那广寒糕呢? 因为贺兆珽喜欢啊,所以二小姐就去买了,都不惜拉下面子说好话。 贺兆珽这才一拍脑袋:“对啊,光顾着说话,忘了告诉宋姐姐这佛殿后的资圣门前面有贩卖诗文书册名家图画的,其中定也有宋姐姐喜欢的,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她走在前头,边领着人边说道:“要逛完相国寺得花个好几天,有些地方哪能只是驻足看几眼的,定要多观摩逗留些时辰。我们先去佛殿附近孟家道院边,有卖文房四宝的,不知道这回卖些什么样的。” 左手拿着那点心盒,一口没吃,光顾着说话,她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宋婉君从扬州来到京城,她自然要把东道主之礼进行到底。宋婉君沉默着走,听她滔滔不绝的说话,也不觉得口渴,反正春红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懂文人雅士之间的那套,跟着只觉得无聊透顶,但看小姐眉眼含笑,贺兆珽说的每个字她都爱听。 这次当真幸运,道院边上有搭棚子,棚子下面是一张长桌,上面陈列着卖品,贺兆珽一眼就相中了一块手掌大小的墨,指着那墨下压着的纸说道:“宋姐姐快看,天大的好事,这回浴佛节竟然卖潘谷墨,潘谷墨的旁边放的是赵文秀制的笔,千年难遇的好事,竟让我们撞见了。” 春红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不就是一支笔和一块墨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宋婉君替贺兆珽解释道:“赵文秀这人身份不详,有关他的轶闻大多不可信。但潘谷制的墨倒是常能听到人念叨。墨遇潮湿易软坏,而潘先生制的墨却能遇湿依旧坚韧,与普通墨一般只用四两的胶,可普通墨一遇上梅雨季节便潮坏不能用,更能衬出后者的奇妙之处。传闻这个人性子古怪,买他的墨需一百钱,但讨要的话就要把断碎的墨送给别人。后来过了二十年他便不再制墨,将自己欠下的账单具都烧掉,大醉三天后跳进枯井里坐化而去,以后市井再难见到潘谷之墨。” “这人果然奇怪,一面说自己的墨与普通的墨不同不会轻易潮软最是坚韧,一面又说将碎掉的墨送给别人就可以白拿一块墨,这话不是里里外外都有问题吗?”春红不住摇头,深思宋婉君方才的话。 宋婉君笑而不语,贺兆珽感叹一句:“纵然性子古怪了些,但终究不像是凡俗之人,这人生前与许多伟大诗人结交,东坡居士曾赠诗:一朝入海寻李白,空看人间画墨仙与他,称他是墨隐之流的高人。” 春红还是不能领会到两人的感触,宋婉君惋惜着多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潘谷墨,眼里闪过一丝的动容,但她向来善于控制自己的欲念,很好的隐了下去。 但贺兆珽还是看出她心里想要那块墨,于是走到老板跟前,指了指潘谷墨说道:“我要这个潘谷墨。” 老板抬眼看一眼来人,兴致不太高的模样,他看着是个孤高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深衣,只拿眼神扫了扫墨下压着的纸出声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明白了。”贺兆珽道到,在桌案上寻了一块大的空地,“可否借纸墨与笔?” 老板给她备好纸笔,还细心的为她磨墨,仿佛他知道会有人来向他借一般。 贺兆珽想了一会,便开始笔走龙蛇的画起来。 宋婉君没出声打扰她,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见她将宽大的袖袍拉扯起来以免晕染到墨,笔尖迅速勾勒出雏形来。 老板似乎来了兴致,从刚才的爱搭不理到津津有味,这公子落笔一点不含糊,笔法精准,也没有一丝停顿苦恼,想必心中早已画好了一切。 身后还是吵闹着往来的人群,但这几个人仿佛静止一般,聚精会神的看着作画人忘我的画着,山山水水,白瀑悬挂于俊秀山间湍急奔腾,注入叮咚溪水之中,周围白雾缭绕,古亭中一身白衣的女子盘坐抚琴,女子神色恬静寡淡,山风撩开她鬓边青丝,如雾如梦,二三只仙鹤立于河畔石子边,恣意嬉闹。 后题一首《蒹葭》,作画人收手,抹抹脸,沾上些墨。 老板拍手称赞:“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墨赠你了,画留给我。” 贺兆珽脸有些红,连续碰壁后头一次有人这么赞赏她:“多谢老板,墨我拿走了。” 老板将墨装好,春红瞧了半天,嘴里喃喃着:“我怎么总觉得这画里的女子跟二小姐你好像……” “是吗。”宋婉君看着那画中人,忍不住的乱想,但还是敛住神情,不露一丝端倪,“我瞧着……也不是很像。” 贺兆珽收下墨以后,又将人往殿后领,走了好几里,见着人烟稀少后猛地转过身来,将墨递给宋婉君说道:“宋姐姐莫要生我气,要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愚钝,脑子里只能想到姐姐你。我瞧着姐姐多瞧了那潘谷墨几眼,盲猜姐姐应是喜欢的,所以自作主张画了姐姐来拿到它,姐姐一定要收下。” 画的还真是她! 宋婉君不知所措的后退几步,脸上红红的,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什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贺兆珽将点心盒随意塞进对襟里头,捧起她的双手,将墨塞进她手心,眼神无比真挚:“姐姐莫谦虚,在我眼里,若遇不到姐姐,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题我解不了,姐姐生得神仙一样美,我再没见过比姐姐还要美的姑娘。这潘谷墨我虽心里十分欢喜,但也不及我在意姐姐的那份欢喜的,姐姐一定要收下。” 春红就在一边看着,现下心里该如何笑话自己了,宋婉君努力想让脸上的热意消散,可被她握着的手始终颤抖发软,被这个人牢牢盯着,她做不到平日的从容,只得赶紧接下:“我收下便是,言重了,你脸上沾了墨,快些擦一擦。” 贺兆珽很满意宋婉君能收她的东西,欢快的答:“好嘞,我擦干净。”说着将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一通,“干净了吗?” 宋婉君心静下来,看她笨拙的动作,不免无奈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帕子来:“你莫要动,我帮你。” “好,”贺兆珽乖乖站着,看着宋婉君的脸说道:“我准备去参加礼部举办的博学宏词科考试了。” “嗯。”宋婉君仔细为她擦拭着,力道轻轻的,怕蹭疼她的脸。 贺兆珽看着宋婉君这般的细腻照顾,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若将来做了官,许诺于宋姐姐你,往后京城,不能有一个人欺负于你。” 字字灼耳。 宋婉君对上那双眼睛,心再次跳得极快,拿下手帕躲避:“已经干净了。” 贺兆珽全然察觉不出她的窘态,拉着她的手继续走:“去资圣门了,姐姐。” ※※※※※※※※※※※※※※※※※※※※ 往后余生,也皆是你。 第十五章 浴佛这天文鹤莲也来了相国寺佛殿,不过是同文相一道过来的,时机也与贺兆珽她们错开了,官家颁了三日授衣假以便底下的官员更换季节所需的衣裳,文鹤莲家与西府不远,只需马车一刻不到的功夫就能到家,平时也不住值房,直接做了假来度过。 文相着一身绯色私服,脚踩皂文靴,稳重而老练,衣裳文案细腻颜色深沉,一派老学究的打扮。而身边的公子文鹤莲要朝气很多,月牙白的窄袖燕居服,镶有珍珠装饰的冠带,白净的脸蛋引得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家频频回望。 “今日多有朝中重臣皇家贵戚携女眷来此游玩祈福,你机灵些说话,为父同谁热络你便记下这些人,叔叔伯伯的喊无大碍,以后是你官场上的提携者。见着带玉牌的可要谨记身份,不可冲撞。”文相嘱咐道,已然上了几柱香,跪在锦垫上。 文鹤莲跟着跪下,恭敬回答:“知道了,父亲。” 安明立在一旁伺候,这对父子起身后便有模有样的观望起大殿内的佛像来,随意走动游玩,没等着熟悉的人,却迎来了最不愿见到的,陆勋。 陆勋带着小女一道过来相国寺,也有一半求一桩姻缘福的目的,但眼见看见文明儒后做不到视若不见,客气话总要讲些的,不然叫人说是心胸狭窄做成民间传闻传到官家那儿问起话来可就不好了。 “这不是文大人吗,得了空也来相国寺拜佛祈福?” 文明儒冷哼一声,笑说道:“陆大人问的这是什么话,来佛寺不烧香拜佛还能做什么?还是说陆大人心里还想着别的腌臜事?” “文大人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我确实含了私,想来这儿带小女见识见识场面,”陆勋笑里藏着刀,语气里没一点尖酸刻薄,但却也没有一点好意,“可不像文大人不入世俗,专看《法华经》。” “哈哈哈哈,陆大人说笑了。”文明儒笑得连连摇头,眼角的皱纹连着一片凸显出来,“那我们不能打扰陆大人捉婿了,陆大人福气啊,儿女不给添麻烦,哪像犬子,每日前来府上说亲的多了去,赶都赶不走,我苦恼的很!” 说完大笑着拂袖而去,留下陆勋气得脸发红发涨,他女儿的刁钻名声怕是烂出了临翊大街了,偏还看不懂气氛,伸脸张口就是一问:“那文大人的公子好生俊俏,不知八字与我的是否合得上。” “不知羞的东西!”陆勋骂骂咧咧的,“若不是你在府里干的那些好事,至于到了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 女儿一听,脾气也跟着上来:“还不都是那些贱奴一个个的跟个蠢驴一样,我打死几个怎么了?最好把那些在外面乱嚼舌根子的也都抓回府上来拔了他们的舌头,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话!” “闭嘴!这里是京城,你说话掂量些份量!还随随便便抓人拔舌,我看你这张嘴也留不得。”陆勋面色严峻,甩了甩袖子走向右边的走廊。 女儿还看不出父亲的怒气,一个劲的提刚才瞧见的俊俏公子的事:“爹爹你可是与那公子熟识?我瞧着心里欢喜,能否找个机会见上一面……” . 遇到死对头,好心情消了一大半,带着文鹤莲随意来到两廊边的寺庙处,这儿多是些师姑在卖刺绣手艺工品,领抹、花朵、珠翠、头面、镶金边的幞头,各种帽子,冠带,发髻的簪、钗,多是服饰之类的用品。 还看见了贺兆珽,与那宋家的二小姐一起,还手拉着手,停在一位师姑的摊子前,松开了手,然后拿去摊上一顶软脚幞帽,戴在头上,笑着和宋婉君说着什么,只见宋婉君抬手,微微踮了踮脚为她将帽子扶正。 文明儒见着,嫌恶似的轻嗤:“荒唐玩意,也不知道廉耻。” 文鹤莲听着只觉得心里不适,但又不敢出言反驳正在气头上的父亲,顺眉顺耳的跟在身边,不出任何意见,安明也低头跟着,文明儒大步走在前头,看见一道出现的绯色衣裳的人,阴沉着的脸才展露出一些笑意,向那几个人走去。 “安明,你去佛殿后面资圣门那儿,看看今年有没有出好货,尤其是我跟你说的那家,马子谦和河洛舟的,”文鹤莲这才有机会吩咐事给安明做,“你只管问价,叫主人家给我留着,莫让旁人买了去,我找个理由脱身立马就过去。” “是,少爷。”安明忠顺,明知道少爷是给那个人守着的,他不待见贺兆珽,贺兆珽不识好歹又总给少爷来事,可少爷对她上心,他不好说难听的话来让少爷心情不好。 文鹤莲这才赶紧去爹的身边,跟着一伙人又是称叔叔又是喊大伯的,来的三个人都是吏部的大臣,吏部尚书大人,右侍郎和左侍郎。文鹤莲在下朝时见过他们,不过那时候爹没有带自己引荐过去,许是为了避官家耳目,所以借着休沐才能聚在一处寒暄说道。 “犬子涉世不深,还需各位照顾提拔,若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尽管教训便是。”文明儒在其中的官品最大,说的话份量也最大,说出来有谦虚之意,可意思却不是那么回事。 吏部尚书很是明白其中奥义,对着文鹤莲温和说道:“鹤莲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找叔叔伯伯们好了,我们曾都是文大人提拔上去的,文大人赏脸让你唤我们一声叔伯,我们身为长辈自当悉心指导的。” “李大人快别这么说,就怕我太过愚钝,麻烦了各位大人。”文鹤莲对三个人作礼,“鹤莲一定做好份内之事,绝不给各位大人添麻烦。” “哎呀这孩子,太懂事了,文相真是教子有方,哪像我家那个不成才的东西,唉……”提到自家的草包,更是唉声叹气,不住摇头。 文相被吹捧的心里舒服,在场的几位,只有两位家里的儿郎考上了个明经科,安排了些个没什么前程的官职,以后带都难得带。 一看要聊起家里的糟心事,一行人连忙打住,那右侍郎说道:“我进来佛殿的时候,瞧见端王的车子了,估摸着端王是来给官家祈福的,端王当真仁孝,可惜官家不亲近。” “说什么瞎话呢,这种话也能拿来外面讲。”李大人刮他一眼,又看看文明儒,“文大人怎么看?我们要过去端王那边吗?” 过去吧,有结党营私的嫌疑,不过去又不合礼数,实在不好定夺,这重担自然要落在说话最有用的人身上。 文明儒思忖一会,对着文鹤莲说道:“你随便找地方逛逛,回府也行,尽量不要出现在为父和几位大人那边,听到了吗?” “是,父亲。”文鹤莲退下,心里其实十分高兴。 但文明儒的顾虑是怕他将儿子带过去后有心之人拿这事做文章,说他将儿子带过去结交亲王,又是今年封官的举子,更是要为端王效犬马之劳以表忠诚,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要是以后再明着提拔文鹤莲的话,那陆勋又有本可参了,还是往大了参。 获得自由的文鹤莲当然不会就这么白白回去,他失了稳重,快速跑向佛殿后门,在说好的地方见到安明,发现正与店家主人吵得不可开交,安明见了主子,连连迎过来横一眼店家说道:“少爷,我们也算是这家店的常客了,每年都从他们这买走不少好货,也从不端架子少给一个字儿,我瞧见少爷想要的河洛舟碑文,问了价以后想买,他说已经有人定了,晚上才会差人送银子过来拿走。真是的,又没给钱,凭什么不卖给我们?” 店家也不是个好惹的:“怎么这年头当官的个个都不讲道理了不是,已经说了这碑文已经被我卖出去了,人家迟早要来拿,倒是你这满嘴歪理邪说,欺负我是个平头百姓不是?” 文鹤莲也觉得这事他们理亏,对安明说道:“只有这一家有货吗?” 安明点头:“唯有这碑文是少爷你想要的,其他摊上都没有。” 店家也是为了银子不怕惹事的:“我们这东西都是叫价拍卖的,人家说了,叫我把这碑文留下,往后了谁过来买,她都出三倍的价,公子你出多少啊?” 文鹤莲皱了皱眉,已经没有了?可这碑文也是贺兆珽喜欢的,就这样白白被人买走,他心里怕不是要落下一个大遗憾,本来他父亲寿宴时自己就与她闹了个不愉快,送这个给她她一定会原谅自己,他实在想要抛开脸皮争一回。 “敢问店家能否告知那人的名姓,夺人所好确实不对,不管出价多少,我想先与那人知会一声。”文鹤莲秉持着儒雅之士的操守,说话彬彬有礼。 店家想也不想就回答:“东角楼界身巷宋家二小姐,宋家您知道的吧,那可是京城名头响亮的首富,小人不担心宋家会赖小人的账。” “宋家二小姐?”文鹤莲没有自信能要回来了,对方是认识的人,又与贺兆珽很交好的样子,要是这事被贺兆珽知道,指不定又要怎么想自己,他陷入了困境。 “宋家?”安明一听名头,转眼看向自家少爷,果然沉默不语了。 怎么偏偏是让宋婉君买去了呢? 正愁眉苦脸,此时却来了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身形窈窕,走近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清香,那女子着一身素衫,身边跟着个丫鬟,对着店家说道:“店家可否通融一下,让这位公子买去?原先找你预订的人做法未免过于强盗,就是拿到官府那儿也有的说道的,看这位公子的焦虑模样,想必碑文对这位公子来说才更为重要些。” 声音听着高高在上,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啊?什么强盗不强盗的,我才是老板,我说卖谁……”老板气焰方才还很嚣张,但看了那青衣丫鬟手里亮出的牌子,立马哆嗦着对女子弯腰道歉,“姑娘说的对,是小人贪财了,想占那位小姐的便宜,这碑文我不卖给宋家了,就卖给这个公子,原先卖多少钱,现在也卖多少钱,姑娘莫要生气。” 那姑娘没再理会店家,转身对着文鹤莲说道:“公子,现在它是你的了。名家遗作自然要给你这样的识货之人才配拥有,一个商贾家的庸俗之人怎会配得上。” 文鹤莲看不清青纱之后是一张怎样的脸,但看的气质与谈吐,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定是哪个官员家的大小姐,他感激的对对方作礼:“多谢姑娘的好意,姑娘如此恩情,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是真要回报还是虚情假意的一套说辞?”姑娘的言辞忽的凌厉起来。 文鹤莲并没被对方的气势吓到:“当然是真心诚意的,但姑娘也只能向文某提与之对等的事情来让文某办。” 姑娘轻轻笑出声:“我说笑而已,公子何必当真,不过举手之劳。不过与公子相识一场算是缘分,可否告知我公子的名姓?” “白鹤,爱莲,文鹤莲。” 姑娘又低低笑出声,然后转头就走:“我知晓了。” 第十六章 “什么,被文鹤莲买走了?”宋婉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回来回话的春红,“我不是说过会出三倍价买的吗?” 春红见着四周没人,关好门回来说道:“其实买画的是端王的妹妹才宁公主,那玉牌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可是皇家独有的,玉牌一亮出来谁看不懂?那老板说他能跟文相家的公子争论那是因为多年的交情知道对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偏偏半路杀出一个才宁公主,说一不二,威胁着让他卖给文鹤莲,店老板现在都在哭到嘴边的鸭子都飞了,他能跟皇亲国戚讲道理吗?那怕是要掉脑袋的。” “端王的妹妹……”宋婉君轻声念道,“官家身边人的事我们不好多说,此事以后都不许再提,明白了吗?” 河洛舟碑文,她看见后原本想当即买下来,可身边有贺兆珽,她不想当着人的面露财显得自己庸俗,甚至还有些炫耀的意味,所以才让春红过去先定下来,晚些来买。 春红低头:“是,二小姐。”撇开沉重的事,想到昨天小姐跟贺兆珽一起游相国寺的事,脯时回去的时候还意犹未尽,贺兆珽甚至还约了明日再来。 “宋姐姐明日还来吗?”贺兆珽头戴着新买的圆角幞头。 “你不是要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吗?不读书吗?” 贺兆珽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贪玩这几日,日后定发奋努力。” 宋婉君笑笑:“明日不用刻意起那么早。” “看来宋姐姐是同意了。” “就算你不来邀我,我也会自个过来这边逛的。” 小姐明明是心里开心的无法言语,但就是端着不说,回来开心的能在后花园里头走上好几圈,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二小姐这是要准备见贺三郎了吧?”春红看着宋婉君描好的黛眉,嘴唇也擦了些口脂,仅仅是略施粉黛,也有绝代风华之色。 宋婉君动身:“莫要让人等的久了。” . 宋婉君说让她晚些来,可贺兆珽就是睡不着,又起了大早,在家用饭,却见文相家那个不待见自己的小厮跑了进来,对着阿爹阿娘还有他就是一通告:“我们家少爷想见贺兆珽。” 贺士博一看这人忒的没礼貌,皱着眉轻训斥一句:“文家的下人都像你这样不知礼数的,打扰别人家用饭连个失礼失敬也不说吗?” 小厮把眼瞥向别处,索性不做搭理,反而是贺兆珽,连忙站起身说道:“我吃饱了,你将文兄请到会客厅吧,我给人泡茶。” 安明拔腿就跑,贺士博一肚子不满:“这还不是丞相过来呢,就是丞相过来也要有个礼数的,真是个没文化的糙汉。” “行啦爹,别计较这些了,还能吵一架不成。”贺兆珽去厨房,“阿爹阿娘吃饭吧,文兄是来找我的,你们在场难免会不自在,招呼的事我来就行。” 文鹤莲得到答应,有些焦急的眉头展开:“安明快来帮我,将这块碑文拿进去,轻拿轻放,莫要损坏了。” “少爷不必亲自做这粗活,我是下人,从小就吃苦耐劳习惯了,什么重活杂活也都做过,一个人也可以拿的动。”他虽是文鹤莲的伴读书童,但文鹤莲大部分时候不需要有人伺候在身边,偶尔他也会去厨房那儿找找事做,多领些月钱给家里做补贴。 文鹤莲却坚持要搬:“我是来向贺兄请罪和好的,架子不能抬的太高,不然她不好想。” 他们这一趟是瞒着文相出来的,文相一大早就被人叫出去,能让父亲这般积极的,好像是端王召见,说是有事商议,父亲半刻不敢耽误,立马上马车过去,一时半会回不来。 少爷偏要自己来,这样以表心意,可那人未必就会领他的情,安明看出贺兆珽对他们家少爷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看少爷的眼神也没有爱慕可言,少爷却非要铤而走险,这般倾心。 厨房还有热水,贺兆珽很快上好茶冲泡,就见外头动静大了些,文鹤莲跟着安明一道气喘吁吁的搬着一块三尺高两尺宽的,用青色麻布包着的东西进来,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接着:“哎呀这是什么东西,文兄干嘛不叫我出来一起帮忙抬进来?” 文鹤莲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笑得既傻气又开心:“看贺兄还能这样跟我说话,我这心里也算放下心来,我以为贺兄以后都不会再搭理我了。” “啊?”贺兆珽知道她说的是他爹寿宴那天自己送礼的那事,无所谓的摇摇头,“那算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为一点小事跟文兄你闹的不愉快,文兄也是为我着想才那样做的,已经没事了。” 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可还是开心不起来,但文鹤莲是个脑子转不来弯的直脑筋,要说自己不愉快肯定又要说上半天,麻烦,索性提也不提那天的事了。 “贺兄能原谅我就好,”文鹤莲迫不及待的指着那块大物什,脸上的表情又是期待又是满溢的笑,“我昨天去相国寺看到了一样东西,想着贺兄一定会喜欢,所以擅自做主买了回来送给贺兄。我知道那天的事是我有错在先的,这东西算作我的诚心道歉,贺兄快看看。” 拉开盖着的麻布,露出真身,贺兆珽看着是河洛舟碑文,心里的疑惑差点就冲出来,这不是宋姐姐私底下定下来的吗?她心知肚明宋婉君的用心,不愿自己心里不舒服才晚些才去买的,所以领会的也什么都没挑明,为什么宋姐姐最后没有买回去? 贺兆珽心里全是疑惑,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想文鹤莲居然送自己这个有多贵重,斥巨资只为搏得自己的原谅? 那不敢想。 “河……河洛舟碑文……”贺兆珽声音有些发颤。 文鹤莲很满意她震惊的模样:“贺兄一直想要的,我给你买过来送你了,贺兄不高兴吗?” 贺兆珽连连后退好几步,直摆手:“不要不要,快拿走!我不要!” 要了文相不得吃了她?! 至于为什么买到碑文的不是宋婉君而是文鹤莲,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害怕这礼,这礼烫手,她怕引火烧身,最后殃及整个贺家。 文鹤莲不明白,脸立马耷拉下来:“你不喜欢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生你什么气啊!”贺兆珽急的语无伦次,“我……我真没生气……你快拿走吧……我受不起这样贵重的礼的……你,你干嘛要这么抬举我……我不值当的……不值当……” “贺兄何必妄自菲薄?”文鹤莲走上前,逼近她,眼神无比专注,“贺兄的才情哪里是他人能比得了的,有着女儿家的端庄大气,又有不亚于古时风流人物的才情,贺……你是个多好的姑娘,你不知晓……在我看来,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贺兆珽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为什么要问文鹤莲这种问题,这样不就把什么都捅穿了吗?现在的文鹤莲就好比吃人的老虎,逼的贺兆珽节节后退,她没法子,只得重重推开他说道:“文兄你跟个大男人瞎嚷嚷什么呢好是奇怪,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这东西你赶紧拿走,我不要!”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文鹤莲沉着脸,他把话说的已经够明白,贺兆珽不是傻子,她能明白。 但这一幕被经过的贺士博瞧见,他也一样沉着脸:“文公子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你也老大不小,当知道避讳,你三天两头的往我们这儿跑,传出去我们贺家要在京城怎么做人啊?拿走拿走,别来我们家。”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家少爷那是为了你们家贺兆珽着想,真心拿贺兆珽当做好兄弟,可贺兆珽是怎么对我们少爷的。不知好歹,心胸狭窄,我们还不屑与你们往来呢!”安明护主心切,拉着跟失了魂似的文鹤莲往外面走,“东西我们一会派人过来拿。” 嘿区区一个下人,说话还摆起谱来了,贺士博差点没撸起袖子上去动手,连忙给自己顺气:“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犯不着跟个傻子计较那么多……” 跑出去的贺兆珽不敢停下来一步,一口气跑到昨天跟宋婉君会面的地方,宋婉君刚好到地方,就看见贺兆珽大步跑过来。 “姐姐……”贺兆珽停在宋婉君跟前,忍不住喘气,不时回头看后面有没有人跟上来,看没人后才安下心来,连喘气都顺畅许多。 “什么事这么急,还非得要这般大步的跑着的。”宋婉君掏出帕子给她拭汗。 贺兆珽顺好气,又连忙抬起头开,抓着宋婉君的手焦急问道:“文鹤莲那小子是不是欺负姐姐你了?明明河洛舟碑文是你先看上的东西,为什么到了他那儿?” 想不到文鹤莲执意要买过去的是来送给贺兆珽的! 宋婉君大抵是知道文鹤莲对贺兆珽是什么心思了,和自己一样,但人既然被她看上了,就没有让出去的可能。她不会问贺兆珽为什么她会知道是文鹤莲买走了碑文的事,对比之前的矜持,她似乎是感到了危机感,反手握住贺兆珽的手宽她的心:“我没事,是我一直不去提货,所以老板才卖给了文公子,他没有欺负我。” “这样吗?”贺兆珽松了一大口气,手也还是没放下去,“要是他欺负你的话我就跟他翻脸了,从今以后他文鹤莲是文鹤莲,我贺兆珽是贺兆珽,各走各的道。” “兆珽真爱说笑,你与文公子同窗数十年,怎能说断就断,我也不会提那种无理要求。” 贺兆珽不住摆头:“和认识的年份没关系,我许诺过你的,但凡许出去的,从前将来具都不变,除了阿爹阿娘,你是我心里第一要保的人。” 宋婉君忍不住低下头笑,能进她心里,该是多好? 贺兆珽继续拉着她的手,往来的香客那样多,会冲开在一起的两个人,所以手要牢牢牵住,这样才不会散开。 “今日要带我去哪个地方?” 第十七章 文鹤莲闷闷不乐回到府上,碑文也被下人抬回来,文相并不反对他收藏书册字画还有古玩,银两上很宽裕。 但这一去贺府,也将什么话都说开了,好些事也都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打算今日就跟父亲摊牌。他不想这样跟贺兆珽闹的不明不白,也不是一个含糊的人,若心仪一个姑娘,那便要有所行动,绝不会坐等,机会确实会来,可也会分个早晚。 文相一盏茶后的功夫回来,文鹤莲还没主动去寻,便有下人来叫他过去流芳园后的亭子那儿,叫他的人是父亲身边的心腹,钟守管家,每有要紧的事情,父亲总会带着他。 文鹤莲让安明别跟着一同去了,独自去了流芳园那边,好几个下人手里拿着大小的托盘,不同样式的点心瓜果都送了过去,还有些馒头。 父亲连朝食都没用就急忙过去了,现在一定非常饿。 “唤孩儿来,可是有要事?”文鹤莲见着父亲,身边只留着钟官家伺候着。 文明儒心情大好,都表现在了脸上,示意文鹤莲坐到自己对面说道:“昨天你在相国寺游玩时,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文鹤莲闻言,寻思了半天:“遇到什么人?” “嗯,一个姑娘。” 文鹤莲这才记起来:“确有遇到一个姑娘,带着帷帽,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为父是怎么知道的?”文明儒自问,爽朗笑出声,“我可不知道,但端王知道。” 文鹤莲更加纳闷:“那,端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文明儒嗔怪似的瞥他一眼:“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死脑筋,能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那姑娘亲口说给端王的啊,都说到这份上还猜不出来那姑娘的身份?她可是官家当今最宠爱的才宁公主,端王的亲妹妹。” “才宁公主!”文鹤莲大惊失色,居然是那位还未出嫁官家就为她盖了公主府的才宁公主! 怎么都想不到会遇到如此身份尊贵的人。 文明儒就知道他会这个反应,但他接下来要说的可不止惊叹能表达的出来的了:“才宁公主跟端王提过你一番,端王明日设宴,特邀你我过去。” “这……”文鹤莲心里有些排斥,他不喜欢被拘束着,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日子,“为什么端王突然设宴邀我与父亲?” “明天可不止你我要来,才宁公主也会来,不过不会见着面,她只是来看看你。” 文鹤莲觉察到不对劲,眉头渐渐皱起:“来看看我?看我做什么?” “蠢!一个女儿家,尊贵身份不惜放下身段来看你,能是为了什么。”文明儒逐渐有了些不满,“许是相中了你,所以才借端王的口邀你过去的。” “我何德何能!”文鹤莲不敢相信的摇头,脸上没有半分欣喜之色,反而爬满愁苦,“官家之女乃千金之躯,岂是我这样的凡人可以配得上的,还望父亲能……” “混账!”文明儒摔下手里的筷子,“端王设宴款待,是你我这样的下臣可以随便拒绝的?我告诉你,那公主看不上你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倘若是看上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做好驸马爷讨公主高兴。才宁公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又生得花容月貌,你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那公主嫁了你,才是下嫁拉低了她的身份!” 文鹤莲跪在地上,低着头大声说道:“恕孩儿……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文明儒站起身来,火气瞬间冲上来,对着朝廷上那些老狐狸的明枪暗箭他都能坐到从容不迫,偏是自己儿子不争气,他恨不得拿上鞭子再狠狠抽上几鞭子的好,“你想要为父的命吗!想要文府上上下下都跟你陪葬吗?” 文鹤莲不说话,不住的摇头:“孩儿没那样想过……只是……我不喜欢……不喜欢那公主……我,我无福消受这样的恩泽……” “傻孩子啊!”文明儒终是将怒火转化过来,走到他身边将他拉起来,不住叹气,“为父也知道你心里有谁,可你有谁不好你非要那个贺兆珽。只要不是贺兆珽,你想要谁为父都能给你买回来府里给你做妾,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才宁公主对你有些好感,还不知道那位公主的脾性如何,外人如何称赞那都是表面的功夫。为父知道你要受些委屈,可是为父也别无他法。端王是文家的靠山,得罪了端王文家地位不保,你与才宁公主一起,既是打消端王对文家最后的戒备,也得了官家赏识的机会,将来前途无量。你为什么就是想不通,要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父亲……”文鹤莲忍不住流下泪,“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和端王说清楚不行吗?想来那端王也不是不讲道理……” “傻啊,”文明儒拉着儿子的衣袖,就像少时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解自己那样的神情,语重心长的语气说着伤人的话,可又没一句有假,“道理是道理,人情是人情,你往后莫要搞混了,这句话你好好记住。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稚童,冠礼一过也就意味着过去的你已经不复存在。这道理和人情混在一起的时候,不讲人情等同于不讲道理,你要仔细权衡事情的利弊。” 文鹤莲觉得脸上的泪珠都有些冰凉了,他再流不出多的来。这个时候他想起少时贺兆珽带他去看上元节的灯会,临翊彻夜不眠,贺兆珽在他头上顶了火杨梅,他走路都颤颤巍巍的,生怕烧着了头发,贺兆珽笑得直不起腰,又买了街边贩卖的冰糖葫芦向他道歉,那时候父亲没有禁他回家的时间,贺兆珽带他去看菩萨灯,买年兽的骇人面具吓过去的小孩子,吓哭后手忙脚乱的给他们买糖吃。 还买了长柄灯,长寿龟形状的兔子形状的,在汴水里放入莲花灯,灯上写些话在里头,盼着细水长流,流到佛祖那儿可以看得见,贺兆珽作势要捞他的莲花灯,看看上面写了什么,他吓的站不稳脚,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头。 正月的汴水,凉的彻骨,贺兆珽焦急的拉他上岸,第一次握住他的手,还满脸歉意的给他搓手取暖,放嘴边呵气暖着,末了还脱下她自己的褙子给他包裹上。 他很开心,虽然冷的直打哆嗦,还不住的打喷嚏,但他一点不自责自己为什么没发现她只是在开玩笑,贺兆珽的为人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可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喜欢她呢?但凡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便是草木皆兵。 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离冠礼还有好几年,后来贺兆珽渐渐不与他去逛花灯,也很少和他结伴一起游玩。贺兆珽出落的亭亭玉立,文鹤莲再无法将她看做普通的男子来看待,即使是穿着男子的衣裳,也遮不住她身上女子独有的清香与不经意的柔媚,他大概从那时候就知道,他爱慕这个女子一定很久了,久到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他却要将这些爱慕深埋在心里,永远都不能在那个姑娘耳边轻轻说给她听。 “父亲……孩儿明天会同您一起过去的。”他缓缓闭上眼睛,最后一滴泪流出来,他忽然知道有些事是真的没道理可讲的,包括都堂里那些不问百姓疾苦只问利益可图的官员们,官家人不闻天下事,只居庙堂之上一步不出,子臣们穿新衣相互送礼,连大米一旦多少钱也不知晓,官卖的煤炭已经五年出现不足的问题,往年冻死的那些人,户部那儿也敷衍了事。 文明儒拍拍他的后背:“你也该试着融进来了,你与贺家的那孩子不一样,你已经做了官,所见所闻都将不是同一回事。为父也并不讨厌那孩子,只可惜我们与贺家立场不对,贺家过去的拥党还在朝中虎视眈眈着,与贺家结亲只会招惹端王厌恶,到时候我们里外不是人,谁也不会来救我们。” “知道了,父亲。”他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出来,重新坐回石高凳上,随手抓起两个馒头往嘴里塞,也不管嘴里的有没有咽下去就又咬下一大口,笑着还是有眼泪流下来不自知,“这馒头真好吃,皮薄馅多,还有些汤汁在里头,也不干涩咽喉咙,味道和王叔的手艺有大出入,不是家里的厨子做的吧?” 文明儒无声叹了口气,只说了句:“慢点吃,喜欢的话以后都去那家馒头铺买。”便离开了亭子那儿,他知道文鹤莲这个时候是想要一个人呆会的。 他这是逼自己下定决心融进文明儒所说的官场里头,他再不想在官场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场有如死海,黑的不见五指,吃人不吐骨头,但他不愿与那些人一般黑,他考取功名不是为了看这样一个诺大繁盛的王朝逐渐衰亡,安庆需要他们这些尽心尽力为国为民真正忧心的人。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劝自己不要再想贺兆珽了,若将来政权清明,也好还她口中的那个“公平”。 ※※※※※※※※※※※※※※※※※※※※ 嗯,还是想说一下,虽然我这写的是百合文,但不打算让男性角色来衬托主角们的美好爱情,文鹤莲是个很正直又善良的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只会为自己的日子算计生活,不会为了显示俩女主的爱情就刻意给俩人找麻烦,谁都有谁的家里经,谁都要在这样一个地方好好生活,所以哪怕后面遇到的不能预料到的事,那也是世事无常(虽然我也已经埋好了伏笔),人生有起就会有落,祸来福所依,福兮祸所倚,所以各位读者请放心,没有让人脑壳痛的剧情的。(除非你是希望看到那样的,那你可能就要失望了|?w?`))感谢在2020-11-03 19:34:54~2020-11-04 19: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货的sam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客41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临翊很久没有发生过大事了,就连文相寿宴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可就在前不久,整个临翊的抵报都在印官家指婚下嫁女儿的事,连完婚的时日都已经详细写明,下嫁的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才宁公主,不出三日就要完婚。 驸马爷正是文相的公子,文鹤莲。官家赐了驸马府,就在公主府不远处的废弃旧宅,官家差了手边得力的宦官领着修治京城所的人过去修缮了一番,大小开支布置皆有官家的私库出钱,不占百姓一分一毫税钱。 至于翻修的驸马府有多奢侈华丽就不得而知了,又没人进去过,只知道里面就连伺候的家奴和丫鬟都是从宫里精挑细选送过去的,家奴在还没净身前就被选了进去,家底都在内务府有详细记载,家底子都干干净净。 但官家嫁女儿,总归和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无甚关系,该怎样乐呵就怎样乐呵,就是茶饭后不由得喜欢说说嘴,提一提这茬子事。 只说那才宁公主不是好惹的,嫁过去过了归宁,便着手整理驸马府的事,将那些丫鬟都叫到院子里候着,一句话也不同她们说,就将好些人又送回了宫里,然后又叫管事的选一批新的丫鬟进来。才宁公主心思深啊,谨慎的紧,但凡有些姿色的都被赶出去了,府里也立下新规,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 这事就这么到此为止,寻常人家也不敢再多揣测什么,万一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哪天起来舌头都没了,才宁公主嫁人的事也就过了新鲜劲,直到现在才彻底恢复了临翊夏至时的寂聊。 也正好是端午,原本宁静的贺府吵闹起来,贺夫人拿着毛笔追着四处乱窜的贺兆珽:“焱焱听话,昂?阿娘给你在额头上点小一粒的,不打眼的,娘也就求个心安,过节的时候沾沾福气。” 时节越发热起来,贺兆珽脱下平时都会披的褙子,只着一件月牙白的圆领袍子在外,在走廊的柱子边绕来绕去:“阿娘啊!别再喊我乳名了,那名字好生奇怪。再有就是在我脑门上点雄黄的事,以后大可都不用再做,我闻不得雄黄那味儿。” “那赤白囊,小香包和百索总要带上的吧,不然那还能叫过端午吗?” “不要!”贺兆珽坚定摇头,“每年弄那么花里胡哨的干什么!轻浮!手臂上带个五彩的绳,腰间还挂红白囊,簪上还要吊着一个小香包,这是做甚呢?” “你这孩子,不是图个吉利吗?过节热络热络嘛。”贺夫人站着不动了。 贺兆珽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有什么好讨的,吃粽子和菖蒲酒不才是过端午吗?你把那艾草和艾虎什么的,往大门上挂好了,别往我身上堆,每次出门我都跟只花蝴蝶似的,什么人都打趣我。” 贺夫人见她誓死不从的表情,也只好作罢:“行行行,不画就不画,人大了都不听阿娘的话了,”将蘸了雄黄粉的毛笔放下去,“那你就去西湖边扯些菖蒲回来吧,记得扯老的啊,我要将果实取下来磨成粉来泡菖蒲酒喝,嫩的味道不好,又苦又涩,你注意些。” 贺兆珽一看阿娘终于不再折腾她了,别说是去西湖扯菖蒲了,回来什么事都答应做,吩咐什么做什么,绝不怠慢。 “知道了娘,我心里有数,老的我认得长什么样子。” 脚底抹油似的逃的飞快,可这回端午节她只得一个人过了,往年都有文鹤莲一块到处瞎晃悠,可现在他做了官还娶了妻,她以后都不能随便跟文鹤莲打招呼称兄道弟了。 初听到文鹤莲要做驸马这消息的时候,贺兆珽先是一愣,然后心里好像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般松了口气,看来他们贺家在临翊的安稳日子算是保住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文鹤莲,可她没得办法,他们家没权没势的,还是少惹眼的好,她必须得保护阿爹阿娘以及出嫁的两个姐姐的安危啊。 可一个人走的日子又很孤孤单单,心里空落落的,摊贩生意一般只在朝时和脯时出来,到了晌午只有店家还在开张。街道两旁没以往那样热闹,虽然还有好多头上插着艾叶的人到别家讨百家饭吃,也有一些小贩卖小香包和艾草什么的,但人还是少。 到了西湖边,也有好些人来采扯,零落着的,但岸边上放了好些,指不定这么点人也要马上走。贺兆珽爱热闹啊,这么个晴朗日子里,周围却安静的连风声都能听得见。 她也想过送些家里包的粽子过去给宋姐姐,可一想就自家那个条件,去给宋家送不就是自取其辱吗?他们是大户人家,送些个干巴巴的白粽什么的,有些丢人……宋家说不定各种各样的粽子都有呢,口味不同的甜粽、枣粽、栗粽、核桃粽、神仙粽、香药粽,还有外形不同的角粽、筒粽、橙粽,九子粽,还有从色泽上分的白粽黄粽绿粽黑粽五色粽…… 贺兆珽被自己想的有些流口水了。 其实她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粘人了,宋婉君看上去并不喜欢与人靠的那么近,而她又是个热情热络的人,每次举止都有些过份亲昵,也许宋婉君心里是介意她这样的,但又是个教养好的大小姐,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她们才认识三个月不到,虽然不知道宋婉君怎么看待她,反正她是挺喜欢宋婉君这个人的。首先长相上让人怎么看都喜欢,这样好看的脸谁能忍住不多看几眼的,况且她身上还那么香,临翊独特的香味,闻着也心神安宁。 宋婉君为人寡淡些,她是明白的,所以也不敢太频繁找她,相国寺一游后就很少主动和她见面。她偶尔在读书的时候会想想宋婉君在家做些什么呢?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每天都千篇一律的看书用饭,然后出家门去外面走走散心。 思绪一下子被拉好远,她站在岸边发了会呆,才发现距离岸边近干地的菖蒲都让人扯走了,只有些稍微远的都熟透了也没人扯,菖蒲酒年年过端午都喝,喝它的人也很多,自然来采扯菖蒲的人也多啦! 为什么阿娘不让她早点来? 贺兆珽猛地一顿,说不定是阿娘起的晚了,所以才让她来扯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和月牙白外袍,再看看不远处缓缓摆动的菖蒲叶,贺兆珽原地纠结了很久,最终狠下心走进稀泥里头,脚立马陷进去一大半,心里嫌弃万分但还是要将另一只脚也跨进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稀泥与靴子分离之际就发出难舍难分般的闷响,越走陷的越紧,袍子上面也溅上泥水,脏了好大一片,贺兆珽叫苦不迭:“早知道我就去做花蝴蝶好了!” 艰难移步到了一处菖蒲那儿,长的可牢实了,贺兆珽使劲拔都拔不出来,憋的脸红红的,这时候原本恰到好处不热不冷的日头不知怎的变的热起来,她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贺兆珽脑子都晒得冒烟了似的热,一股力气使出来,结果后劲儿太大,直接抱着那捧菖蒲往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啊……”贺兆珽失声,这下好了,连屁股那儿一大块都沾上泥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边,有些喘不上气,“这日头什么时候这么灼人了?” 无奈抱怨一句,又重新爬起来,任劳任怨的继续扯,抱着一大摞的菖蒲上岸,浑身上下每一处干净的,一上岸就将菖蒲放在旁边,坐在地上,胳膊放在蜷曲着的膝盖上面,呆呆的看着湖面上。 她累了,想休息会,扯菖蒲真不是个轻松活,往年阿爹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要阿娘去扯。 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疼人,贺兆珽心里嘀咕。 不知道宋婉君过端午的时候喝不喝菖蒲酒,这酒味道其实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有些难喝,但它既解渴也能下会凉,所以每家每户都会准备些菖蒲泡着喝。 说来也是巧,她此时念叨着的宋婉君正好也出现在了这里,宋婉君来临翊这边本就无聊的十分上火,爹也还是不让她碰生意上的事,又收到扬州老太太来的信,三句不离要她找夫君的,府上也待不得,阿爹阿娘一个劲儿的盘问她在文相寿宴上看对眼的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她躲都躲不开,只能往府外跑。 “春红,还有哪些地方,最好没什么人,离家远的?” “没什么人,离家里又远……”春红思考半天,“倒有个地方,不过那儿风景不好看,也有些远。” 宋婉君不在意:“什么地方?只要耳根子清净,我并不介意。” “那儿是大伙扯菖蒲泡酒的地方,就西湖那儿有一个亭子,许是供人休息的。不过扯菖蒲大多赶早,现下估计已经没什么人了,一般人不去那儿,那亭子脏的,泥巴什么的都在上面也没个人打扫,春红给二小姐拿个垫子过去。” 宋婉君听她说的一种草木,微微蹙起眉:“菖蒲?” “嗯,二小姐没见过么?” “在扬州只喝过菖蒲酒,倒是没见过菖蒲什么模样。” “那也无事,春红带二小姐去岸边上看看去,莫离的太近了,泥巴要沾在鞋底上的。” “嗯。” 宋婉君简单应下,立马就出了府,春红抱着垫子跟着,走了还挺远的路,终于到了西湖边,不过那里却坐着个浑身是泥的人,抱着腿,已经看不出衣裳原有的颜色了。 贺兆珽觉得休息的够了,这才站起身将菖蒲抱着准备回去,刚一转身就与迎面而来的宋婉君正面相对,贺兆珽一时傻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手里的菖蒲“啪嗒”一声又掉下去重新回到地面上。 宋婉君看她脸上都是泥,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没能忍住,偏过头掩着唇笑出声。 贺兆珽回过神来,面上通红,这回丢脸都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竟然被她最不想被看到这副丑样子的宋婉君看见,她伸长脖子羞的跳脚:“啊!宋姐姐你还笑我!你不晓得我这有多难呢!你快别笑了!” 可宋婉君却怎么都掩饰不下,只能继续撇开脸,而她身边的春红更是过分,一点不知道维护别人脸面,指着她的脸笑道:“二小姐快看,活生生的泥猴子!哈哈哈……” ※※※※※※※※※※※※※※※※※※※※ 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端王和瑞王不是同一个人,文相站端王,陆勋站瑞王。 还有我用了宋代过端午节的习俗哦,宋朝过端午节不喝雄黄酒,喝的是菖蒲酒,也没有划船赛龙舟,只有解粽赌酒,讨百家饭等习俗 第十九章 单就凭这点能看出来宋婉君拿她当朋友了,笑了半天还停不下来,贺兆珽也不管会不会继续弄脏衣袖了,只管拿干净的地方往脸上擦,上面的泥水已经干了,结成薄薄的一小片,衣袖擦的泥土稀碎的往地上掉。 “还笑啊,这不岸边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熟透的菖蒲可以扯了吗?再说我都已经擦掉了,你们还笑!”贺兆珽脸还是羞的又红又热的。 宋婉君难得控制下来,放下衣袖说道:“兆珽有所不知,菖蒲的种子不仅能拿来泡酒喝,还能解馋饱腹,你可以尝尝。” “还能吃?”贺兆珽当真是一心只读那圣贤书,其实没怎么接触过一些世俗文化的,只知道种子能拿来磨粉泡酒,还不知道能拿来吃,“和家里煮饭一样,要倒水火烧吗?” 宋婉君轻轻摇头:“不用,剥开厚皮,里面都是纯白的种子,干净新鲜,口感更好。” 春红也纳闷起来,往年只知道拿它来泡酒喝,如今还多出一项她不知道的用法了。 贺兆珽将信将疑的,蹲下身子在地上捋出一根,拿在手里反复琢磨,最后笨拙剥开厚皮,当真有粒粒白色种子,她惊讶之余还不忘赞叹:“当真是!这一粒粒的白色小果,色泽堪比市面上的瓜果了!” “尝尝吧,说不定你会很喜欢它的味道。”宋婉君说道,身边的春红眼睛直直看着那些白色种子,忍不住的吞口水。 贺兆珽期待的往嘴里倒了很多,迫不及待的咀嚼品尝,可才嚼了一口就觉得不对劲,嘴里又苦涩又麻,眼睛鼻子嘴巴都皱在一块:“这味……怎么那么奇怪?” 宋婉君嘴角藏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怎么个奇怪法?” “嗯……说不上来,有点上头……”贺兆珽又是揉捏脖子又是捶打胸口的,“我觉得……有点难以下咽。” 最后还是缩着脖子吞了下去,苦着脸:“宋姐姐真的认为它好吃吗?” 得到的回答是宋婉君撇开脸更加不加掩饰的笑,贺兆珽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当了:“宋姐姐!你骗我吧?这玩意哪是人能吃的?” 宋婉君收敛笑意:“不至于骗你吃不能吃的东西,我在扬州时曾听闻城中买不起大米的人为了饱腹,就会去吃河边菖蒲的种子,有的说味同嚼蜡有的说清甜可口,只是到了兆珽你这里,可能就是认同味同嚼蜡的那一边吧。” “明明你自己都没吃过?” “嗯,没吃过。” “我生气了,你今日不仅笑话我,还作弄我,我原以为宋姐姐是个十分正经且清冷的人,原是那么不正经的,辜负了我对宋姐姐的信任,”贺兆珽撇着嘴,“宋姐姐这算是明晃晃的在拿我寻开心欺负于我了,要打算怎么负责?” 宋婉君也知道自己玩笑过了火,于是拉下脸面说道:“我承认是我的错,要怎样弥补?” “很简单,宋姐姐你跟我回去吧,我带你玩有趣的。”贺兆珽灵机一动,文鹤莲不在正愁一个人冷清呢,正愁着没理由找她,她倒送上门来了。 看对方笑得不怀好意,连春红都觉得不对劲:“二小姐,这小子一看就揣着鬼点子,二小姐可不能答应她。” 话音刚落,宋婉君就一口应允下来:“好。” “二小姐!”春红惊呼,这是个陷阱啊! 宋婉君很较真的对她说道:“在扬州的时候,可没谁能在我手上讨到过便宜的。” 贺兆珽弯腰将地上的菖蒲抱起来:“那还等什么,跟我回家吧。” “说什么呢你,说话注意点说辞,什么叫跟你回家,少占我们二小姐便宜。”春红一时嘴快没个遮拦,刚一说完宋婉君就淡淡看她一眼,她这才低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贺兆珽倒没觉得怎样,在前头还漫不经心的回道:“我这哪是占便宜,明明是你家二小姐自愿乖乖跟我回家的,你说是吧,宋姐姐?” 这…… 这话好像在理…… 春红窥了一眼二小姐,果然满脸都爬上红晕,走在前面的贺兆珽没得到回答,还刻意回头看她向她确认回答:“你说是不是啊?宋姐姐?” 宋婉君眼神忽闪,生怕被看穿心思一样:“嗯。” 贺兆珽这才继续朝前看,末了还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今儿天真的奇怪了,看着一点不热啊,想不到到了正午这么灼人,宋姐姐脸都晒红了许多。” 就这样两个白净整洁的姑娘家跟着一个脏兮兮的俊俏“公子哥儿”大摇大摆的上了街,走过一家又一家的店铺,时不时有人盯着她们看,春红觉得丢脸极了,居然让他们家二小姐这么丢人,她恨不得将手里的坐垫朝对方脑门子扔过去,砸不死她! 贺兆珽回到家里的时候贺夫人跟见了鬼似的猝不及防的就大喊一声:“哎呀来人啦!家里来强盗了!” “什么强盗?是你家的孩子!”贺兆珽不满喊道。 贺夫人这才仔仔细细瞧她,认了出来,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她擦:“哎呦我说你,怎么出门扯个菖蒲能成这样,没个斯文人的样子!” “那还不是阿娘你让我去的晚,好地儿都让人给扯光了,我就只能往里面跑。” “你就不晓得换个地儿吗?” “我……”贺兆珽语塞,对哦,她为什么没有想到换个地儿? 贺夫人这才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两位姑娘,那模样生得,别提多俊,跟仙女似的,尤其是小姐模样的,那气质都不一般,难道是哪个王侯将相的姑娘不成? “姑娘是哪家的啊,怎么没见过你啊?”贺夫人一边给贺兆珽擦一边问道。 宋婉君很礼貌的自报家门:“小女是城东界身巷宋家排行第二的嫡女,宋婉君。” 哦?这就是那个宋家的二小姐?贺夫人当即一听嘴角的笑下意识的就收敛了,这不就是那个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宋家二小姐吗?这不愿望落空了,还想继续跑他们家孩子这儿继续找机会做妾不成。 贺夫人对宋婉君的印象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宋家二小姐啊,晓得了。” 宋婉君听这语气,又瞅见贺夫人听到自己名字后拉下来的脸色,知道对方不太待见自己,心生疑惑,怎么她是做过什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事了吗? 贺兆珽看现在身上这一身是不能穿了,摁住阿娘的手:“好了阿娘,我直接去房里换一身出来好了。阿娘你不用拿宋姐姐当外人,先去厨房准备些东西,以前文鹤莲端午不是经常会玩的那个吗?给她也来一套。” 笑得非常灿烂,贺夫人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怎么还就不是外人了?还给人整那一套。 看阿娘还呆立着,贺兆珽忍不住催:“快点去啊!” “知道了,你急什么!”贺夫人觉得自家孩子在捉弄人上面比读书还要积极,鬼马机灵的,人堂堂文相的公子,被她整的哭都哭不出来,也亏那孩子心大,都被整成那样了还能搁原地傻笑。 一说完贺夫人还有贺兆珽,默契的从不同的方向走去,春红伺候宋婉君坐下,忍不住又抱怨:“都不准备些茶水,这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宋婉君对贺兆珽那句不用拿她当外人这一句话非常满意且受用,话里话外都在替对方说话,也绝口不提贺夫人对自己前后态度的问题。 “她是叫我过来玩,又不是请我来喝茶的。” “二小姐真心会护短,春红心里妒忌了。” “只是平常举动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春红:“……” 等了一会,就见贺兆珽换了深槐明色的菱纹襕衫,腰系一根燕尾青丝绦,儒雅清俊的很,可是面上却带着想要恶作剧般的笑,宋婉君看着这样的贺兆珽眉间都柔和了许多,春红看在眼里,知道二小姐这是被吃的死死的了。她不明白啊,这贺兆珽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非要喜欢她,虽说长相是诱人了些,好吧不止一些,但见过大世面的二小姐不至于为了张好看的脸就神魂颠倒吧? “宋姐姐,你跟我去院子那里,我们在那儿玩。” 宋婉君应声起来:“是你之前读书的地方吗?大槐树那边。” “是的。” 一行人走到大槐树那边,那儿是有石桌子跟三个石头板凳的,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漆黑色托盘,盛放着十几个角粽。 “这……”宋婉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贺兆珽率先从其中挑选一个出来,坐到一个板凳上说道:“很简单的,我们先各选出一个粽子出来放到自己跟前,然后互相问对方问题,回答上来后可以不吃粽子,输的人就要打开来吃,不许喝水,喝水就算认输。” 宋婉君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能说说都是些什么馅的吗?” 贺兆珽笑着:“宋姐姐先尝尝不就知道了?” 春红看贺兆珽一脸赢定了的模样,刚准备说话就被对方打断:“这是我跟你们家二小姐的比试,春红你不能帮着她,不然对我多不公平。” “你,你要给我们家二小姐吃些什么?” “自然是能吃的,不过什么馅嘛,可得看我俩的比试谁更厉害了。” 宋婉君走到她对面坐下,不就是问些诗词书册什么的吗?她又不是没读过,还不少,都是读过书有文化的,能相差到哪里去? “我选这个,你先问吧。”宋婉君蓄势待发。 贺兆珽毫不客气:“好,请问宋姐姐,新城朱雀门外往北走的酒楼,樊楼,第二楼的上一任掌柜的叫什么?” 宋婉君:“……” 春红在一旁憋的满脸通红。 欺负她是外地来的是不是? ※※※※※※※※※※※※※※※※※※※※ 我也想要很多评论啊,唉。 还有菖蒲种子的事,大家还是别吃了,真的不好吃……黄的还有毒……感谢在2020-11-05 22:02:41~2020-11-06 21:1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就不告诉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这题她答不上来,不可能答上来,樊楼她是知道的,但也没有无聊到去打听了解它的几任掌柜的,她算知道了,这次的比试可不会考那些书本上的东西。 宋婉君敛神:“答不上来,算我输了,我罚一个。” 贺兆珽就知道她答不上来,满意的看她拿起面前的角粽剥开菰叶:“宋姐姐只吃一大口便好,不需要吃完,要太早吃饱了,后面可就不能继续了。我叫阿娘将糯米包的薄,一口就能尝到馅。” 角粽小小的,确实不用吃好几口,避开几个角不咬,直接往中间咬上一口,宋婉君觉得像是大口吃了一嘴的盐巴,齁得慌,她差点就要吐出来,但动作未免太不雅,她生生逼自己咽下去,只发出很小声的闷哼。 “吃到什么馅的了?”贺兆珽不怕死的问。 宋婉君咳嗽一声清嗓:“咸的。” 贺兆珽会意的憋笑。 “到我了,”宋婉君看着她跟前的粽子,说道,“扬州上元节灯会,一般持续几天?” 贺兆珽不以为然,这问题多简单啊:“五天,傻子都知道。” “非也,京城五天,扬州三天,安□□只延长了临翊的灯会时日,其他地方还保留着原有的习俗。” 贺兆珽这才发现她太自负了,宋婉君可不是文鹤莲那傻小子,这样的对手,最是难缠。过去她就仗着自己知道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可以让自己完全占优势,文鹤莲也就只知道一些书本上的东西,不只有输的份? “我输了!我吃。”贺兆珽看着角粽,愿赌就要服输,剥了皮就咬下一大口,心提到嗓子眼,发现嘴里没一点刺激,她不长记性的笑起来,“哈哈哈,我走运,拿的是白粽!” 春红看二小姐吃亏,当即就说道:“你不会是跟你阿娘合起伙来欺负我们二小姐吧?” 贺兆珽冤枉:“你自己去好好看看那些粽子好了,究竟是哪个和别的不一样?” “可是……” “好了春红,是我输了,但比试还没有结束。”宋婉君抬手示意她不要争辩,随手又拿出一个放在自己跟前,“我们继续。” 她宋婉君是放得开的人,不会因为一点点失误就退缩,做生意也有亏盈,她输的起。 贺兆珽不说一句扫兴的话,态度干脆,同样随便拿了一个后直接开始:“宋姐姐听好了,请问,九桥门街市上的内西楼,为什么不让客人上二楼吃饭?” 宋婉君皱着眉,内西楼她知晓,九桥门街道大多是酒楼的脚店,花费比正店要便宜不少,食材也尽取于早市里最新鲜的来做,不管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都十分喜欢光临这些店,每家的生意都十分红火,位置怕是都不够坐的,竟还有人放着银钱不赚不让客人上二楼。 再反观一眼春红的表情,只见春红又是一副贺兆珽欺负人的生气模样,两人对上眼神后春红都恨不得张嘴直接告诉她了。 看来她又问了一个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问题,但这次的问题有思考的余地,她想了许久,说道:“因为内西楼紧靠皇城,客人登上二楼后就能看见大内,所以才不准客人上二楼吃饭。” 贺兆珽万万没想到宋婉君居然答上来了! “不是吧……宋姐姐你是早就知道这事的吗?” “我猜的,看来猜对了。” “宋姐姐好生聪明啊……” “多谢,愿赌服输,吃吧。” 贺兆珽苦笑着,慢腾腾的剥皮,春红见二小姐来了一个漂亮的反杀,瞬间鼻子抬的老高,看她这不情不愿的样子,连忙发声催她:“哎呀你动作倒是快点啊,怎么没刚才的气势了?” “好好好,愿赌服输,我这就快点,不就是吃个粽子吗。”贺兆珽直接咬一大口,眼泪一下子就呛了出来,嘴唇也辣的红肿,“哎呀我的天,要死了,好辣……咳咳……咳咳……” 宋婉君淡然坐的端正:“要喝点水吗?” 贺兆珽挺了过来,又拿出一个粽子放在跟前:“不瞒你说……我这人……还蛮喜欢吃辣的呼呼……我觉得我们这么玩也还是没意思……咱,咱再加点料?” 宋婉君提了兴趣,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又在给她挖坑:“那就加,你还想做什么?” “豪气!”贺兆珽嘴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这芥菜疙瘩不是一般的辣,“赢了的人……可以对输的人提一个要求……不管提的是什么……都必须答应,宋姐姐比得起吗?” “当真是什么都答应?” “要是我骗你……就咒我一辈子考不上功名!” “你玩得起,我自然也玩得起。” “好!到我了……”贺兆珽缓了半天气,嘴里才适应这辣味,停止喘气,“上一场科举考考试试题是什么?” 宋婉君又谨慎思考,她恰好没关注这一年的,不过往年的科举考试都是有规律可循的,且相同题目的情况也很多,最频繁的是日五色赋,去年用的就是这个,这一年再用这个的可能性也很大。 “八韵赋命题文章,《日五色赋》。” “错!”贺兆珽大笑,“这年没考赋,考的是诗!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今年还和往常一样?要真一样我也就不会问了!” “是我输了。” 宋婉君二话不说剥开粽子咬下一大口,舌根立马就麻了,刺激的辣味呛的她眼泪都流出来,满脸通红,不停咳嗽,但她还强忍着不发出很大的声响,脑子都被辣的嗡嗡作响不清晰,看着眼前的人都开始有些晃。 春红再忍不住二小姐这么糟践自己了:“二小姐,春红给你倒水去!” “站住!谁让你去了?”辣的脑子无法思考,却还是清醒的叫住她,语气十分严肃。 “可二小姐你吃不得辣的啊!” “谁说我吃不得?” “二小姐你明明说过你吃惯了清淡的口味,吃不得辣,吃了会……” “闭嘴!”宋婉君扶着额头,上面密密麻麻的冷汗,腹部也传来一阵阵搅痛,她看起来极其虚弱,“只是不擅长而已,没说不能吃。” 贺兆珽也瞧出了她脸色的不对劲,说话声音也越来越虚,逞强的样子十分明显,她说自己喜欢吃辣不是随口瞎说,她真的喜欢吃辣,也吃得辣,阿娘也真是的,都不顾及宋婉君是个姑娘家少包些辣脚子的粽子,还以为是文鹤莲吗? “那个宋姐姐,你还是赶紧去漱漱口吧,我们家的辣脚子都是自己家做的,比外面卖的都还要辣,你受不住的。”贺兆珽走到她身边,想扶她起来。 可宋婉君却拽住了她的手腕,脸上的虚汗越发明显:“我若是输了……你要对我提什么要求?” 都这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贺兆珽越发觉得是自己过分了,明知道宋婉君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还来激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什么的。” “不会?”宋婉君念着这两个字,低下头强忍腹部传来的痛,“那我更不能输了,你回去坐着,”艰难拿起一个粽子,“到我问了,你听好……若一个男子,送一个女子一对金童玉女金娃娃,是想向女子表达什么意思?” 贺兆珽哪还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抢她手里的粽子,可她就是固执的不松手,她只好回答:“是因为爱慕她,想与她百年好合!想娶她为妻!好了宋姐姐,你快把粽子给我!” 宋婉君紧紧抿着的嘴勾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对……说的对……” 之后松开了手,因为人已经疼的晕过去了。 “宋姐姐!” 宋婉君吃不得辣,甚至是没吃过辣,小时候吃过一次,吐了好几天,还伤了胃,之后她便一点辣都没沾过。 贺兆珽吓坏了,一把将宋婉君横抱在怀里,别看她是个女人身板单薄,可她力气大呢,也有可能是宋婉君太轻的缘故,她将人抱着赶紧出家门口一路跑,春红路上哭的梨花带雨,还不停骂他:“好个贺三郎,尽会欺负老实人,欺负我们家二小姐,你不就仗着我们二小姐心眼好肯陪着你闹吗?” “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这样了,我们快点找大夫给宋姐姐瞧瞧!” 贺兆珽觉得自己当真是坏透了,只顾着自己高兴,以看别人的笑话取乐,过去也常常这样捉弄文鹤莲,她往后决计不这样了,要宋婉君身体有个好歹,她要怎么偿还? 宋婉君紧闭着眼,肚子里的搅痛还折磨着她,她靠在贺兆珽的肩膀上,一只手死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了很大的力气,贺兆珽觉得自己那块肉都要被她给抓烂了。 “好疼……肚子……” 贺兆珽听着心疼,蹭了蹭她的脸:“没事,疼就使劲抓我,发泄发泄也是好的,我皮糙肉厚的没事,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还是好疼……嗯……” “不疼不疼,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馆了。” 终于将人抱到医馆里,大夫听明情况后又把脉诊断一番,然后才抓了药让春红当场熬,回头对着贺兆珽就是一顿骂:“病人肠胃不好,居然还让她吃辣,你这个做相公的怎么回事?你娘子嘴馋你不会管管吗?怎么给人做相公的?” 贺兆珽被骂的一愣一愣的,什么?相公?她什么时候成亲了,还是跟宋姐姐,还都是女人? 刚想说大夫你误会了,躺在榻上的宋婉君又发出声音:“别吵……” 也不管相公不相公了,贺兆珽连忙跑去宋婉君那儿,蹲在她身边,抬袖给她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然后握住她冰凉的手:“好,我们不吵。” 宋婉君眉头还是皱的紧,想必很是痛苦:“疼……难受……” “再忍忍,马上药就熬好了,”贺兆珽柔声哄着,“我以后都不干那混账事了,我以后都将你的喜好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不疼不疼……药很快就好了……” 宋婉君又哼了几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心,非常暖。 ※※※※※※※※※※※※※※※※※※※※ 嗯。。。。不会坑的,专栏坑的那些就是写的不好,不想去辣读者眼睛了才锁的。 我在上那个创业培训课,每天的课都是满的,只有晚上有时间更新,所以更新都会在晚上。 还是蛮……稳定的吧?感谢在2020-11-06 21:12:44~2020-11-07 20: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姜贞羽的圈外女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ha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客418 3瓶;无语子qaq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宋婉君回到家里,再怎么隐瞒也无济于事,她面色虚白,嘴唇干枯呈现一抹病态,脯时春红在厨房里看药也被其他下人看见,汇报给了宋家康和宋夫人。 宋家康不能再容忍女儿一直以来的敷衍行为,宋夫人也再说不出理由继续放任女儿等下去,吃完饭后一家三口关在偏房里,宋家康摆正一家之主的威严说道:“婉君,你是时间该说说你和那位公子的事了,到底有没有这一号人物,你今天又去了哪里,怎么还在厨房煮解热养胃的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怕我跟你娘发现?” “没有的事。”宋婉君始终都是这句话。 当爹的不至于怀疑自己女儿去干什么肮脏勾当,只是女儿一直行踪神秘,他也不好派人在后面跟着,万一给看见了什么,他哪管的住下人们的嘴。 “那你倒是给我们说说你之前出去都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别老是什么都不说让我跟你娘操心。” “我去贺家了,前些日子也都是跟贺家的那个三郎出去逛街。” “嗯?去找那贺家老三了啊?”宋家康虽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怪,端着桌子上的茶碗,转上几圈,“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那么好的?” 宋婉君按住心里的激荡,她有想要向爹娘摊牌的意思,可又后怕爹娘听后的过激反应,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些打太极的话:“见过几次,与她相谈甚欢,便交下了她这个朋友。” “嗯,”宋家康认同似的点点头,手里的茶碗还没有放下去,“贺兆珽这孩子家底子干净,也没什么腌臜烂事,她认识的举子颇多,多是好儿郎,婉君莫不是想接近贺三郎,和她打通关系,然后拜托她向你心仪的那位公子引荐自己?” 宋婉君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 但也不说话,低着头仿佛还在考虑该说什么话。 宋夫人看了以后,不急不慢的缓声哄:“没事的婉君,心里有什么话想跟爹娘说吧,没事,你说,爹娘都是向着你为你好的贴心人,不会怎么样的。” “娘……”宋婉君声音有些颤抖,没想到真到摊牌的时候心里会这么害怕,一瞬间各种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结果都浮现在脑海中,且不说贺兆珽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情意,爹娘知晓后会不会立马就将她嫁出去? 宋夫人听出女儿语气里的颤抖,疑惑的互相对望一眼,宋家康也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最后还是语气柔软的宋夫人开口劝她:“乖孩子,别怕,有什么话尽管跟家里人说,我跟你爹都会给你出主意的。你自小跟着老太太长大,我们也很少见到你,很多父母该尽的责我们也没有做到,爹娘和别人家的爹娘不一样,不会一股脑的只怪罪孩子的。” 听女儿这语气,还有这反应,怎么都不像是好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瞒到了极致没了法子穷途末路才不得不说出来那般,想来能让女子这般难堪的,莫不是…… 宋家康和宋夫人都皱紧了眉头。 宋婉君左思右想,反正是迟早要说的,不管后果会怎么样了,高高抬起头:“我看上的是贺兆珽。” “哦,原来是这样……”夫妇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宋夫人不住的抚心口,宋家康再一次喝茶压压惊,咀嚼回味一番后手里的茶碗“啪”的掉下来摔个稀碎,“你,你再说一遍,你看上的是谁?” 宋婉君又重复一遍:“贺兆珽。” “胡闹!”宋家康气的脸色铁青,“爹知道你不想嫁人,但你也不至于说这种话来作弄我跟你娘!” 宋婉君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或者畏惧,而是迎上宋家康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清楚:“女儿……没有作弄爹娘的意思,女儿确实心仪城西贺家的三郎,贺兆珽……” 话还没说完整,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记巴掌,宋家康气得说不出话,咳嗽好几声:“你疯了!她是女人!你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老爷你干什么!”宋夫人连忙将宋婉君护在怀里,“你做什么要打婉君?” “反了!你个颠倒黑白不知纲常伦理的东西,你往日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宋家康气啊,女儿怎么是这个样子的?从小怪也就算了,长大后仗着长辈的宠爱恃宠而骄了吗?气不过,走上前来又想再打上几巴掌,可被宋夫人拦了下来。 “你站住!你还要干什么?这是你亲骨肉啊!”宋夫人还是头一次看宋家康这么大的火气,这一巴掌打的,她胆都要吓破,女儿这么细皮嫩肉的哪里受的住,本来小时候就没带过她心里又是挂念又是责怪老太太不讲理的,哪舍得好久不见的女儿当着自己的面受苦?就算她平日里也惧他三分,但这个时候她还是要护女儿的,小心翼翼的抚摸女儿被打过的脸,心都要碎了,“婉君疼不疼啊,娘给你吹吹,你爹老糊涂了居然打你,你别理他!” 宋家康气急败坏的收回手:“慈母多败儿啊!老太太是,你也是,你们女人都一个德行!我花那么多银子给你寻好郎君,你倒好,给我找了个女娇娥过来,爹是因为什么才打你,你不知道吗?你和女人好上,你让周围人怎么看待你,又怎么看待宋家?你想在临翊出回大风头吗?” 宋婉君一句话没说,脸上虽疼,但她心里固执,愣是没留下一滴泪,她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就算父亲再怎么生气责怪她,她都不会认错。 “你少说两句,孩子还小,不懂事,就容易犯错……” “小个屁!她妹妹都已经有了身孕,宋家各个儿女都已经成家,就她还窝在家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说她闲话吗?不仅不着急,还干这种荒唐事!你让我宋家列祖列宗怎么看待我们这一代的子孙啊!”宋家康顿觉得无颜面对宋家的祖上,生出了这么个孽障,悲从中来,“爹没脸见你!” 说完气冲冲的推门而出,留下娘俩,宋夫人心疼的看着女儿已经红肿起来的脸,又是吹又是在边上揉:“婉君别怕,你爹他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等他气消了,你乖乖去给他认个错,他心里是疼你的,自然会原谅你。” 宋婉君撇开脸不看她:“娘,我是认真的,也没胡闹,我就是喜欢她。” “你……你……”宋夫人也无法接受,语无伦次道,“你这样是要被人耻笑的啊……” “我的日子是我在过,别人再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 “唉……”宋夫人什么话也没说,将女儿扶起来,走出门外喊了一声,“春红你在附近吗?” 春红立马就出现:“在的夫人!”看到宋婉君脸上红的刺眼的巴掌印,立马就知道屋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把二小姐扶回房里去吧,莫要声张。” “是。”春红领命,将宋婉君扶着走。 走了好一段,春红才心疼的问:“二小姐这样值吗?” “这话什么意思?” “贺兆珽完全不像是能托付终身的人,没个责任心,二小姐为她受这么多,值当吗?” “她还尚未成熟,等过几年,她自然会越来越好,她心底是会疼人的。”不然不会满大街的找她,也不会拼命给她夺回《烟雨行舟》,更不会在知道她不吃辣后如此愧疚。 她是块美玉,但还需雕琢,宋婉君自诩看人处事都很准,她愿意花时间去雕琢她,等她。 “可二小姐,你为什么不等她也与二小姐你心意相通后再跟老爷和夫人说呢?那时有贺兆珽在一旁,老爷也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还打你。” 宋婉君勉强扯出一丝笑摇头:“不能这样,若她真的喜欢上我,一起去同我爹说,爹会更加恼火我们的行为,认为我们在逼迫他,怎么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到时候不是要她背井离乡就是我与宋家恩断义绝,哪一点对我跟她来说都不可能。是我自己喜欢她,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二小姐傻啊!”春红忍不住大骂,“那她不什么也没做,就有了二小姐你的一切吗?春红为二小姐感到不值,二小姐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什么苦都没吃过,也没挨过打,就什么都有了!她以后为二小姐做牛做马来回报都是应该的。” “春红倒是说说,我为她做了些什么?”宋婉君固执的站着不再走,冷不防的问了这么一句。 “二小姐明明不喜欢人多,但为了跟她一起去金明池看表演,不仅一个人去还扭伤了脚,又为了让她能心安理得打马球拿自己的心头爱做彩头,还给她送药看望她,陪着她到处跑走的脚痛,她要做什么二小姐都答应,都从,那她又做了什么事……” “春红,是我喜欢人家,希望她多看我一眼,多知道些我的好,希望她以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想要与人分享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希望她念着我想着我多一点,我想不知不觉就这样融进她的生活里,所以都是我在一门心思追着她。我的这些心思,非要逼她回应吗?告诉她我爱慕她做了多少耳耳,让她因为愧疚和回报心不甘情不愿的与我在一起?”宋婉君对这份爱意容不下一丝质疑和瑕疵在里头,总有一天那个人也会来回应她的好,知道她做的这些都不是白费,若怎么也不能回应,那也是她心甘情愿,谁都没有错。 春红被宋婉君说的眼眶都湿了:“二小姐喜欢她,就告诉她,别这样一股脑的对她好,她不明白二小姐你的心,她若是个良人,自然不会因为二小姐你是女人就疏远二小姐,这样她也知道二小姐你的好,并非是谁都可以有的。” 宋婉君脸上更加刺痛一下,她避开春红的眼睛,逃一样的走:“我不敢……我还不敢……她还没那么喜欢我……我还不想……” 那么早就打碎自己的梦。 看父亲的反应就知道这样的恋情有多么为世不容,贺兆珽真的会回应她吗?若是她不愿呢? 她不敢往后想。 ※※※※※※※※※※※※※※※※※※※※ 一般跟喜欢的人表白之前,不确定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多高时确实不敢告白啊,又担心对方不喜欢自己而不敢去告白继续对她好刷好感度,然后不知不觉过了好久,还是没那个勇气……(取自作者君我自己的暗恋)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宋婉君要那么喜欢贺兆珽,甚至还卑微成这样。 我有个朋友,长得很好看,喜欢上一个并不突出的男生,然后各种倒追舔狗,在一起了之后也还是处于低下的那一方,我问她为什么要喜欢那个男生,明明追她的长得帅的条件好的多的是,可她却说不为什么,她就是喜欢他。 没有为什么,看对眼了就是喜欢那个人,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在自己眼里就是好,一下子眼里脑海里都是那个人,所以大家不用再逼自己给谁找理由去解释她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因为只有一个理由: 我喜欢你,没有任何道理。 一方什么也不付出,也不主动,何来的爱情回报(指倒追) (ps:贺兆珽也不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仔细看正文,再站在贺兆珽的角度看待事情,自然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了)感谢在2020-11-07 20:27:22~2020-11-08 22: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货的same、随遇而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二十二章 “我们二小姐身子不适,不好见客,贺老三你回去吧。”春红又一次站在自家大门口打发贺兆珽,这已经是对方来的第三天了,自那日二小姐晕倒后,她就一直提着补品过来宋家,想见一面对方。 贺兆珽觉得春红一定是在骗她,她知道春红不怎么待见自己,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平白无故的就惹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了,自己不在的时候,指不定这丫头在宋婉君耳边说了多少自己的坏话。 “你说的不算数,得宋姐姐她自己出来亲口说我才信。”贺兆珽这回非要作对到底,每次一来就是春红这张十分嫌弃的脸,她在家反思了好久,渐渐回想起自己过去做的那些,要是文鹤莲也哭上一哭,那她干的那些还是人事吗?宋婉君肯定觉得她这个人卑鄙,看不见别人的难处,一个劲的只顾着自己高兴。 春红喉咙里发出一抹很不屑的声音:“你当自己是谁呢?嘴随便一张我们二小姐就要舔着脸来见你,可给自己长脸了。” 说到贺兆珽的短处,她只觉得既羞愧又无地自容,她确实没什么权利叫宋婉君亲自出来谢客,更何况这一切还都是她的错。 语气又软下来,换了一种战术说道:“我就想看看她怎么样了,那天回去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我担心她身子没调理好,所以我每天都有去请教何大夫如何做养胃的药膳的。你可不知道那些药材老贵了,我卖了好几顶玉冠才有钱买,绝对不是药材店里不要的药渣子,好春红,你就让我见一见宋姐姐好不好?” “哎呀你烦不烦啊,都说了二小姐身子不适不见客,你没长耳朵吗?”春红嫌弃的推开对方伸过来的药膳瓦罐,“你要再这样胡搅蛮缠,小心我叫人将你赶走,以后看见你一次赶你一次。” “我真的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算我求求你好不好?”贺兆珽见软的硬的对方都不吃,她真正着急起来,宋婉君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然后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会自己了? “你求我也没用啊。”春红被她烦的没了脾气,老爷那一巴掌打的很严重,小姐脸上一直不消肿,只能呆在房间里不能出来,再加上老爷这几天一直很生气,派人守着大门口也不让小姐出门,所以小姐才派她守在大门那儿给贺兆珽传话,告诉她自己得了风寒,不宜见客。 “那你让我见她一面总可以吧?” “这个绝对不行。” “为什么啊!”贺兆珽觉得委屈,她只是玩笑稍微过火了些,而且事先也不知道对方吃不得辣,她也在反思自己啊,买药膳给对方补身体,每天都来府上求着当面道歉,宋婉君要因为这件事和自己断绝关系吗? “都说了是二小姐染了风寒不……” “你骗我!”贺兆珽最讨厌别人骗她了,不原谅她就是不原谅她,没必要这样弯弯绕绕,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要是不想见我就直接说,扯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来搪塞我,在你们眼里我那么蠢吗?不想见我走就是了。” 春红隐隐约约觉得真是惹对方生气了,其实她这几天表现也还算好,一直来府上送药膳过来,早晚送一次,都被拒绝了,但还坚持来送,听说贺兆珽这人最是好面儿,丢人的事一件都不会做,可这样一次次吃闭门羹,又一次次厚着脸皮送,她想说不定二小姐在她心里还是占了些许份量的。 “春红并非完全骗你。”关键时候宋婉君出现,但带着一顶帷帽,面容被青纱遮住,站在门槛外一点点,身后的两个家丁刚想动,她便轻轻说了句,“我只走到这,不会出去的,你们放心。” 离贺兆珽有些距离,对方听不清她与家丁的对话。 春红看着二小姐现身,也走过去伺候着,宋婉君隔着那层薄纱,看着对方模糊的轮廓:“我脸上起了些疹子,面上不好看,故而不想见人,兆珽该是懂得些女儿家的心思的吧?” “起了疹子?”贺兆珽好像被这个说法说服,况且人就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话的语气也还和以前一样。 走几步,上了台阶,站到宋婉君面前,盯着她的面纱看,仿佛要透过这层薄纱看到里面去。 宋婉君心下十分不安,怕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认为自己在骗她。贺兆珽的心还是有些纤细的,最怕别人看不起或者懈怠她,她会不好想,骨子里会贬低她自己,从而关上对她打开的心门,以后再不可能跟自己交心。 可贺兆珽一句不提她起疹子的事,将怀里抱着的瓦罐递给她:“我自己做了药膳,帮你养胃,你要是觉得味道好,我以后还给你做。” “你自己做的?”宋婉君惊诧一番。 “嗯,虽然味道比不上樊楼的大厨做出来的好,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药性也都还在。宋姐姐脸上起的可是些红疹?说不定是上火的缘故,我明日再给你做下火的凉茶过来。”味道怎么可能比得过正经做桌案的,她打小都没进过家里的厨房,油盐酱醋都认不得几个,还让阿娘教,第一遍做出来的她尝了一口差点晕过去,指缝间好几处烫伤。 宋婉君只能隔着青纱接过她送过来的瓦罐,看不见她手上的伤痕,可双手刚抓牢瓦罐子,两手就被对方的掌心包裹住,她羞的脸爬满了红。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为我过去不懂事的那些行为道歉,如果有哪里做错了让宋姐姐你不高兴,你尽管说出来,我都会改好,你别不理我,我……”她情绪上来,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浓,眼里含了些哀求似的神情,“我身边再没有别人了……我知道宋姐姐你以后也要嫁人生子,也定不能一直陪着我的,可在姐姐没出嫁之前,能不能……”贺兆珽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自私得很,送走了同窗,文鹤莲娶妻生子不能接近,她变得孤身一人,她好些心里话不能同阿爹阿娘说,怕他们听了自责心痛,所以她抓着宋婉君,看准了宋婉君没有嫁人的打算,她能否在这之前将心里的慰籍放在她身上? 哪怕很短很短,也说不定她放的不止是慰籍,还有些别的,但那样的情愫她无法给它取个合理表现它的名字,很怪很怪,她不想太早结束掉和宋婉君这样平淡生活的日子。 说不定不是她看准宋婉君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才与她交好,相处下来,或许是她藏了别的心思,希望宋婉君只跟自己呆在一块,那样便没有机会和别的男子接触,往后就不会有心仪的人,就可以一直陪着自己了。 多么可怕又见不得人的心思! “能不能……”贺兆珽说不出后面的话,越发觉得不懂事不合理,呜呜咽咽的说不出几个完整的字,“我……哪能……怎能……唉……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宋婉君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也了解了些贺兆珽这个人,她怕寂寞,不想一个人,所以想自己陪着她,可又怕这样会拖着她一直不能出嫁,所以纠结苦恼着。 太奇怪的话她不敢说,二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堵不知名的墙,各怀不同的心思,所求各不相同,宋婉君抿了抿唇,最终只这样说:“兆珽回去好好读书吧,考完那天我会去西府外接你。” 贺兆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还想再说什么,可发现一句话也都说不出口,她总觉得这位聪明的二小姐早就知道她的私心,并且重新开始斟酌二人之间的关系,若是道歉中还夹杂着私人的依赖和意图的话,是没有一点诚意的,至少在双方的心中都没有。 “我明日再来看你,可以吗?” 宋婉君捏了捏拳头:“不能,兆珽,不出三个月你就要考试,莫要小看了官方办的考试。” “一面也不能?” “不能,考完那天才能见面,贪玩的心思,要收一收,知道吗?” 贺兆珽后退好几步,语气里有些无奈:“我知晓,定不会辜负所有人的期待的。” “快些回去读书吧。” “嗯。” 贺兆珽听话的走掉了,只要宋婉君她亲自开口,她没理由不照着做。 宋婉君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然后干脆的回头直往屋里头走,春红急忙跟上,可是二小姐的脚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她快要追不上,却不敢出声叫她慢些,看见她走进自己房里,将门关的紧紧的,瓦罐放在桌上。 二小姐有时候这点不好,苦都一个人埋在心里,谁也不说,话也埋在嗓子里,从不开口说出来。 宋婉君知道她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会让对方难过,可她没办法,脸上的肿还没消个透彻,她要如何见她?又要如何告诉她这伤如何而来?父亲也一直不肯见她,母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家人吃饭时父亲甚至当她不存在,她要想放任自己去接近喜欢自己想着的那个人,就要将这些全部承受。 她不能说,这些苦她谁都不能说。 “我说的那是什么话,这个时候说这些话让她分心,她还要怎么去安心考试?” 抱住头为这些事苦思,最后她起身来到写字台边,坐下来铺开一张纸,提笔写字前顿了好久,最后才着墨下去,写了很长时间,越写越多,整整三张,然后装裱好,推开房门叫唤候着的春红。 “将这封信送去驿站,找和宋家熟识的官差送去扬州祖母那。” “二小姐你这是……” “莫要废话,快去吧。” “……是……” ※※※※※※※※※※※※※※※※※※※※ 嗯……虽然说现在有点早,也有点自恋的感觉,但如果有读者或者谁从哪里看到这本书,那肯定不是我本人去发的,现在晋江打击盗版的力度很大,同时盗版网站也在损害作者权益,希望各位小可爱支持正版,就在晋江此处追更新与作者君我评论互动,我还是蛮勤快的吧,没让各位小可爱等太久才更新吧?|?w?`) 唉,今天又是六点钟起床去升国旗,然后一整天满课,只能晚上这个时候更新,等过了这段时间结了这门课,就能更快更新了,多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啊!爱你们(?? ?(???c)感谢在2020-11-08 22:03:27~2020-11-09 21: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伪鲜肉的阿真真 6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不知不觉到了三伏天,外面热的连脚下去都能从鞋底感觉到热,街上卖起冰雪凉浆来,但凡能解这暑热的都已经开始叫卖。 宋婉君已经被禁足了二个多月,父亲不与她说话,也不让她出门。宋夫人已经开始渐渐与她说些别的话,但每聊起贺兆珽的事,宋夫人的脸色都会变得很奇怪。 即便父亲不愿意见她,她也还是隔一段时间去见父亲,虽然一直被拦在门外,但她也没有放弃,知道这样的时节炎热,她做了药木瓜,盛在银碗中,搭配同样银制的碗托端着,来到宋家康处理生意的书房门外喊道:“爹,女儿做了药木瓜,你要不要吃些解解暑?” 里面没有动静,宋婉君知道他听到了,父亲不可能往后一辈子都不再跟她这个女儿说话。适逢宋夫人也端了冰饮过来,母女俩想到了一处,不过宋夫人却将自己的凉水荔枝膏递给女儿,宋婉君会意的接过,宋夫人来到书房外敲敲门:“老爷让婉君进来吧,这天道那样热,婉君在厨房给你做水木瓜本就闷的慌,你还让她站在大太阳下,别置气了,有什么话我们进来说。” 里头安静一阵,但很快有了些声响,接着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露出宋家康严肃的脸,看他气色也不是很好,眼睛底下还泛青,这些天也在眼皮子底下吃饭睡觉,但饭吃的香不香,觉睡的好不好,那就无从得知了。 宋家康还是一句话不说,回到屋里,宋婉君和宋夫人一道进去,将门关好后放好手里的碗托,各坐了个位置,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只有宋家康继续翻看手里账本的声音。 宋夫人看不过,说道:“婉君给你做了水木瓜,你好歹尝尝不可以吗?” 宋家康这才放下手里的账本,左手将碗托移到自己跟前,右手拿起匕,舀了一些放进嘴里,但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朝着母女俩看。 “怎么,你哑巴了,你女儿亲手为你做的东西,你吃了就什么话也不说?”宋夫人心里生闷气,都已经关了女儿两个多月,做什么呢?也亏女儿心态好没给闷出病来,每天老老实实在院子里散步逗会鱼,看书写字,也还会同她在她屋里头刺绣说话,没哭没闹,不知道多懂事。 宋家康这才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味道很好,很甜。” 语气不怎么好,但对宋婉君来说是好事,父亲肯吃她的东西,也没有排斥见自己。她其实也是在观望着父亲的态度,她发现父亲对自己沉得住性子的做法很是受用,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也会刻意吩咐厨房的人每日都变着法子做菜,以免她看着一样的心烦。 “就只有这句话吗?”宋夫人觉得还不够,她知道宋家康心里是疼女儿的,只是不能做到心平气和的接受女儿喜欢上一个女人的事实,但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啊,是自己的骨血,做父母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家孩子过的好,那日打的狠,宋家康气消了以后半夜都睡不着觉,一直拉着她问他那一巴掌是不是打太重了,可要他主动去跟女儿说话,他又拉不下那个脸。 宋家康认输似的叹了口气,终于肯看向自己女儿那边:“很好吃,婉君有心了。” 宋婉君淡淡笑了笑,一点没有芥蒂他关了自己两个多月的模样,仿佛没有这回事一般:“爹你喜欢自然是好的。” “爹知道关了你两个月,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你是个让人安心的孩子,以后做什么事自己心里要有分寸,爹不禁你足了。” “可爹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同女儿说清楚吧?”宋婉君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父亲也不可能还那么生气,至少不会像第一次听到那样连冷静下来思考的余地都没有,这漫长的两个多月,总要把什么东西沉淀下来。 宋家康皱起眉头来,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宋夫人这时候发话:“婉君你要想清楚,你若是跟那贺兆珽好,临翊的人要怎么看你们。” “不会怎么看,大概会觉得是个稀奇事。” “怎么会那么简单?别人要笑你脑子不清醒,还背离常理的。”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女人,伤害到了谁,给谁带来了麻烦吗?不过是喜欢上一个女人,宋婉君还是宋婉君,贺兆珽也还是贺兆珽,同样会生病会老会死去,有什么不一样的?谁能保证喜欢女人和不喜欢女人的宋婉君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 “再说,贺兆珽只能当做男人活的事全临翊都知道,官家都没发什么话,还准了她科举,她将来会有一个夫人也是话本子里提到过的,口口相传的人也很多,那个人是我的话不行吗?” 宋婉君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说的宋夫人哑口无言,找不到反驳的理。关键女儿一脸自己毫无过错也毫无奇怪想法的神情,这样的事在他们看来是丑事,但在女儿看来,这没什么好丢人的,这是她的情意,比所有人的看法都要高尚不少。 最后又暗自叹几口气,这事怎么可能应得下来,那样荒谬。 反而是沉默着的宋家康,他像是想到很多很多那样,沉声开口道:“贺兆珽若愿意娶你的话,爹不反对你跟她在一起。” 对,是娶字,这样的事前所未闻,定是要遭成千上万人说闲话的,若对方也能背得起这样沉重的担子,他就不会反对。宋婉君说对了一句话,他事后觉得不无道理,日子是女儿自己在过,他为女儿找的自己认为好的如意郎君,女儿不一定喜欢,但是女儿自己看上的人,能不能真正给女儿幸福谁都不知道,他们做父母的只需要给自己的儿女撑腰就够了,他们又不是做官的,外人怎么说对他们有影响吗? 生不出孩子,只这一条,就够外人说一辈子,要是对方也有这样的觉悟,从某些方面来说,对方何不是良配?宋家康反复琢磨,宋家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在夫家那边过的就算好了?不仅过的不好,还总往他们家里吃油水,每每出了公款漏洞,怕得罪人,哪个不是要他宋家掏银子? 更何况女儿在夫家的地位也没什么提升,讲道理的时候就搬出身份和门面来,有再多钱又能怎么样? 但若是贺兆珽…… 宋家康不免又开始精打细算起这其中的利益关系,谁得的好处多,贺家门槛低,都落魄成那样了还有什么门面可言,能当饭吃?到时候他必须得让自家的女儿把握贺家说话权。况且贺兆珽可以科举,又跟文鹤莲是同窗好友,以后官场上定能平步青云,不比嫁给那个文鹤莲差,还没有丞相府那边的压迫大。那宋家就将贺兆珽作为…… 宋婉君没想到父亲竟然同意了,这不会是在做梦? “爹……您说真的?” 宋家康点头确认:“一个字都不假,但也须得同意些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 “若对方愿意娶你,贺家宅子的房契得重新找公证人改一次,当着临翊府老爷的面在红契上也写上你的名字,到时候贺兆珽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或者贺家人待你不好,那宅子有一半得是你的。” “此话……” “不要驳爹的话,爹只想你过的好,宋家嫁出去的女儿一个个都在白眼狼狼窝里,个个都仗着自己是官员家出身的底子好,看不起商贾家的女儿,你两个姊妹也没有一点正室的底气,夫君小妾成群,没一个过的好的。白拿宋家的钱关起门来天知道怎么对我宋家的女儿,爹也算知道些门道了,趁着贺家那个老三翅膀没硬起来,多些筹码在手上,你往后要好过很多。”用他们做生意的话来说的话,得做一场他们没什么损失的买卖,做生意可不就得这样,自己的女儿当然要往死里疼,别人的孩子怎么样都无所谓。 宋婉君听着心里怪不舒服,她也知道父亲这样想不无道理,可这怎么能当做生意来做的?不过父亲显然让步了太多,她不能再出声顶撞反对他,能到这一步是她意料不到的发展,到时候走到父亲说的那一步她心里也有对策。 她有自己的打算,一开始就自己琢磨想了很多,想过多种情况的发生,但她不自觉,那些打算的前提都是在确保贺家的利益后想出来的,她或多或少还是要吃一些亏,不过还好她没把心里的想法全部告诉爹,不然他一定又要火冒三丈。 这矛盾化解的太快,快的宋夫人有点懵,她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这父女俩的对话,先前不是反应那么大的吗?什么列祖列宗什么天理不容的,什么纲常伦理阴阳相悖。 “老爷,这……宋家祠堂里的列祖列宗……” “宋家祠堂在扬州老家那儿,祖宗们千里眼顺风耳不成,看不见的。” “……” 不愧是能干到珠宝行会长老,临翊首富的男人,不屈不伸哪儿来的银子。 私房话当然可以在家里关着说,但到了外人那儿还是要装的一副好模样。宋家康确与倒斗的有干系,年轻时在扬州酒楼结识了一帮江湖人物,知道了些铤而走险的路子,想把手伸到京城,手里头没东西怎么行,扬州好是好,但终归还是乡下的地方,生意做不够大,也要受一些小官小吏占便宜,还是完全对他们没好处的那种芝麻官。 宋婉君心里一半还是欣喜若狂的,努力控制着自己,千万不能因为太高兴就丢了矜持,她说过等贺兆珽考试完那天再去西府见她,那她自己不能违了自己说过的话。只是她现下心里实在是高兴,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宋夫人看女儿这样子,不禁担忧起来,小声凑到宋家康耳边:“老爷,婉君这孩子确实聪明,可现在这模样,怕是有些蠢的,没什么心眼,你真的没骗她?” 宋家康怀疑的看她,是自己刚才的话不够明显有所保留吗? “我骗她干什么,这种事做儿女的都蠢,当然后头的事我们也要暗自做打算。就算婉君这亲事不行了,宋家还养不起一个闺女?到时候我宋家康的女儿再嫁又会很困难?” 宋夫人被哄的一愣一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看女儿这么高兴,她也就做罢了。 宋婉君从爹娘那儿出来回自己房里,春红瞧着脸色,笑开了花,一猜一个准:“老爷不会是……答应了吧?” 宋婉君点点头:“祖母的回信到了吗?” 春红摇摇头:“上次去的官差还没回来呢,小姐难道不是写信给老太太求助的?” “不是,我只是告诉祖母我有心仪的人了,叫她给我把这几个月扬州铺子里的那些生意账本给我捎过来我对对。” 春红:“……” ※※※※※※※※※※※※※※※※※※※※ 宋家康:怎么我女儿看上谁想泡谁不得行? 那一巴掌,其实就是宋家康被吓到了……然后想了两个多月,终于想通了,他年轻时想着靠倒斗赚本金在京城立足,思想并不是很封建,和江湖人士也很聊的来,人缘很好。比起想这些虚的,他更在意女儿的得失。(典型的商人思想啊|?w?`)) 还有宋婉君写给祖母的信,真的是要捎账本的哈哈哈哈,因为祖母年纪大了,婉君舍不得她大老远来京城的(她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带着贺兆珽直接回扬州祖母那去_(:3」∠)_) 第二十四章 贺兆珽听宋婉君的话,真没去宋家府上送东西了,比平日更加努力的读书,家里堆积的书册子都能倒背如流,其中也有跟宋婉君赌气的意思,她好歹也是因为担心对方才那样积极去府上拜访的,谁知道不仅不让她进去,还让她以后都不用去了。 不见就不见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贺兆珽气呼呼的想,又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 还说什么考完那天就去西府接她什么的,当真? 不过三伏天的天气太过炎热了些,家里又没有多余的钱买冰块回来,就算买回来阿娘也会都送到她房里,阿爹阿娘年纪都大了,怕是受不住暑气,她只能借口说要去清风楼读书,让爹娘自己用着解暑。 清风楼也确如其名,不止是听起来凉爽,所处的位置也很好,时不时吹过几阵清凉的风,酒楼二楼上还可以叫伙计去楼下的摊贩买些零嘴送上来。 那地儿好啊,临翊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早被一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包下了,专门用来谈情说爱不干一点正经事,她还只走上几阶楼梯,就被下人赶下去,说是打扰才子佳人雅兴,她在那儿煞风景。 呸! 贺兆珽只好跑到龙津桥下边读书,挨着汴水,从水面上吹来的风也似乎会沾一些湿气很是清凉,借着桥身也能挡住些毒日的灼热。 这边人刚从贺府出去,贺士博也没闲着,拿着贺兆珽写过的诗文,仔仔细细一张一张整理好,在纸的边沿凿几个窟窿,用针线简陋装订好,拿着就要出门。 贺夫人在一旁看着贺士博忙,说道:“你何不叫兆珽跟你一起去行卷?总好过你一个人去。” “兆珽这孩子的心性你我最了解不过,哪能带着她去,官场里暗话多,她听得多了再去考试,定会放不开,肯定想七想八,最后落榜。” “可万一人家要一首兆珽的命题诗,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我把题带回来让她写,然后我再跑一趟不就好了。这次的主考官与我是旧识,这点小忙不会不帮。” “那也行……”贺夫人点点头,还在思忖什么一样的神情,“你早些回来。” “嗯,要是兆珽回来问起我,你就跟她说我上朱雀门西街的桑家瓦子听书去了,那个不是光听都不用给钱吗,她不会怀疑的。”贺士博十分自信。 贺夫人弱弱告诉了他一个事实:“其实你去哪儿兆珽她一点都不关心的,她说不管你跑去哪儿了家里的饭你也不会落下一顿……” 贺士博:“……” 扎心了,最了解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愧是他的亲女儿。 “这孩子真是的,没大没小。”贺士博嘴硬的扔下这句,动作利落的上街。 这年博学宏词科制考的主考官官家已经发了诏书,由尚书省左仆射和礼部考功员外郎一起主持,其中尚书省左仆射负责出题批阅考生试题,考功员外郎负责考试时的秩序和公正性以及一同商议考生录取名额。 主考官尚书省左仆射叫魏君贤,和贺士博曾是同窗好友,两人志向和报负都不谋而合,相处十分愉快,约定好要一同入朝为官后替百姓谋福,只可惜贺士博连续落榜三次,怎么也考不上,始终是个进士。相反的魏君贤入殿试时就高中状元,娶了李太傅的女儿为正室,封太乐丞,从八品下,六年后平步青云直达二品。贺士博再不好与身为贵相的同窗过多走动,以免想起他少年时的报负来,羞愧又自卑,但如今自家的孩子要考功名,恰好主考官还是魏君贤,他怎么都要拉下这脸来。 这三伏天听说官家在上朝时热到中暑晕了过去,故又休沐五日让官员们在家避暑,贺士博不用担心会吃到闭门羹。 门外守着的小厮拿着贺士博的名刺去后院通报,不一会就叫他跟着进门,领着他来到后院凉亭那儿,凉亭中间搬了桌椅在中央,魏君贤就坐在凉亭的正中央写字,桌面右上角放着一盘羊头签,贺士博眼尖的还看见四面角落都有好几个下人拿着大芭蕉扇,对着面前放着的冰块扇风,亭子修在水中央,下人们藏在假石和矮灌木后面,生怕误了雅致。 贺士博感叹吃朝廷俸禄的有钱人果真待遇和性子都和他们这些穷苦人家不一样,花银子都花的讲究。 贺士博来到亭子那边,魏君贤放下手里的笔,一阵寒暄:“真是好久不见,我公务繁忙一直不能找你喝酒聊天,感情都要淡了。” 贺士博敷衍的假笑几声,心里酸啊,不过对方这话说的也确实是虚假,六年不见,人哪有不变的,他不过也是有求才会主动拉下脸来找他:“哪里哪里,大家都在家娶妻生子了,哪能还跟以前一样不管不顾的。” “这话说的,找时间还是要一起吃饭喝酒的,哪日我做东,就约在樊楼怎么样?” “不了不了,魏兄你忙,就不用来那些虚的了,你我之间兄弟情也依旧在的。”贺士博心里都要忍不住翻白眼,还要改日,真心想请他吃饭的话今日明日后日不可以?谁知道改日是什么日子,只知道他现在休沐的假就有五日,过了后每天都要上朝,还有个屁的时间。 “瞧贺兄你生份的,”魏君贤让开道,“来来来,坐下说话,我让人再摆出几盘瓜果盘子上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吃的很饱。”贺士博走到椅子边坐下,凉风阵阵轻缓拂过面容,一瞬间解了一身的疲乏和炎热,好不舒适,“我这次来,是想要向你行卷的。” “来行卷?”魏君贤一副难以想象的表情。 贺士博立马说道:“想什么呢,我替我家孩子来行卷的,不是我!” 虽然知道魏君贤这个反应很合理,但他还是心里暗暗不爽,这不是存心给他难堪嘛……就好像在吃惊他考几次落几次居然还有脸继续考,还找他这个老朋友卖人情。 “哦哦,是跟兆珽行卷啊,”魏君贤有所悟的点点头,看了看通往前院的那条走廊拐角那儿,“怎么不见人来?” 贺士博将手里的册子放在桌案上打开:“人没来,你直接看这些吧,这是兆珽平日里写的东西,你看看写的好不好,有哪里要改的。这水准去参加今年的博学宏词科能不能过。” 虽也奇怪为什么不带本人过来,但没问别的为什么,直接翻看诗文,只看了开头的第一首诗就忍不住点头称赞:“这诗写的好,既通俗易懂,又字字简明扼要,果真是真才实学的人才可以写的出来的。” 贺士博听了觉得扬眉吐气,听说他儿子书念的就不咋地,虽然被选去了太学,但一直没个名堂出来,哪像他们家贺兆珽,都是临翊的小半个红人了。 “你继续往后看,后头还有赋呢。”笑话,他贺士博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他自己何尝不是满腹才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考不上了。 魏君贤点点头,继续往后翻,确实有赋,不过涂改的地方很多,看得出是在逐字逐句的推敲运用,每一个字都用的无比精辟,他不由得感慨:“如此才学,为什么不送去太学?” 贺士博不屑一顾:“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太学是干什么的,迂腐又沉闷,还看门第,除了太学馒头好吃生活奢侈些以外外人还称赞过里面什么?每年参加科举没一个高中的,都直接去顺天府当录事去了,没一个顶用。兆珽要是去了,怕就是废了。” 这话说的魏君贤面子上十分不好看,他儿子就是送去太学了,然后真如他所说回来就直说那太学馒头好吃,什么长进都没有,陈旧的考试和古板的授课,他都有些后悔送儿子去太学。 “说的也是。”魏君贤点点头。 贺士博见他看的差不多,将东西收起来,直问一遍:“怎么样,如果是你出考题的话,你觉得以这孩子的才识,能不能给你一张满意的考卷?” 魏君贤不住的称赞:“绝对能答得上,指不定还可能是第一名。” 贺士博觉得虚荣达到了极致,笑的合不拢嘴:“我早知道兆珽她可以的,贺家终于也能回归正道了。” “唉,像这样真才实学的考生已然不多见了,近几年来录取的考生都少的可怜,不然朝廷也不会这么快就举办一场制科考试,朝中需要鲜活的人才,现下是最关键的时候。” 贺士博也忍不住叹息几声,听说十六州那儿又不安生了,听得春冬时节运粮过来的乡兵也说运来的粮食一年比一年轻,大部分的粮食都分了另一条线,往北边运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贺士博感慨一句,既然目的达成,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打太极了,随即抱拳说道,“我看魏兄休沐也还在办公,挑这时候来打扰心里也过意不去,我就不打扰魏兄了,他日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喝酒谈天好了。” “哪里哪里,贺兄客气了,倒是没有打扰到我。” “刚才也说是关键时候,我更是不敢再耽误一刻的,没有在客套,是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该走了。” “那……恕招待不周了。” “无事,魏兄忙自己的,我自己走就好。” 贺士博抬腿就走,心里也是不想再多留的,凉快是凉快,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魏君贤见他离开,想到再次见到老朋友他心里也有些复杂的情绪,来他府上看诗文的又不止他一个贺士博,多得是,甚至还有直接写名单过来的,文党和陆党针锋相对,他谁也不敢得罪,过去一口一个为国为民,他怕是担不起这重担,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但他又忍不住想贺兆珽的诗文,当真是学识过人,要怎么办才好? 贺士博走路回家都恨不得飘起来,贺兆珽读了会书就跑去桑家瓦子逛街散心,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子周围大声起哄。 “再过不久就要考试了,三天考完三日后放榜,这次考试谁能得解元,下注下注!” “这回好像有贺兆珽,她可是临翊府亲认同的解元,肯定是要下她啊。我赌五十钱。” “别把话都说满了,今年的太学也出了好几个人才,那太学里讲课的都是什么人?那可是博学教授,渊博的老儒士了,可不比私塾教的好,我赌太学生周明阳和王子凯,各六十文。” “毛驴诗人钟晓声一贯钱。” “常州纸贵荥阳升,一两。” “……” 贺兆珽知道他们说的这些人,还没她落榜的那些前辈厉害呢,文章也拜读过一两篇,枯燥乏味,她气这些人居然就赌她五十文?在他们眼中自己还不如那些阿猫阿狗? 这口气咽不下,贺兆珽跑过去,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子出来:“我压我自己,十文钱!” 众人:“……” 没办法,她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更多来,不过她要是得了第一,桌上的钱就都是她的了! 那当然必须是要拿第一的。 ※※※※※※※※※※※※※※※※※※※※ 快要入v了,嗯……大家一定要支持正版啊!要是在外面看到盗版的也可以告诉作者君,作者君和大家一起严厉抵制盗文!十分感谢小可爱们能一直支持作者君到现在,爱你们~(?? ?(???c)感谢在2020-11-10 22:12:47~2020-11-11 21:2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客41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到考试那天贺夫人急的跟什么似的,亲自给贺兆珽的书箱里头塞东西,分了两个夹层,尽是吃的和水,环饼、蒸饼、胡饼,还有梳子、手巾,连清新口气的牙香囊都有,贺兆珽看了都觉得她这不是去考试,而是出远门游玩的。 “阿娘,你一本书都不给我带的啊?” “哎呀你不是说你屋里头那些书都能倒背如流了吗?还带那些做甚?你在里面要关个三天二夜不出来,饿着怎么办?”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您这……能换个书箱吗?这个快有我人那么大了,我真背不动。” “没事没事,娘叫平头车,坐着一块给你送过去。” “别!太丢人啦!”那平头车平日里是来运粮食的,四周也都没有遮挡,就这么露天摆着给旁人看,绝对会被人家笑话,“您给我准备些洗漱的就好,西府上有安排的!” “娘这不是怕你写文章的时候又饿吗……” “阿娘啊,别弄的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啊……”贺兆珽怎么都不要阿娘抬着诺大一个书箱,还叫西府里的官差送进去,还没开始考试呢她就要成为主考官的焦点了。 贺士博脸上一直都挂着一抹谜之从容,跟急的焦头烂额的贺夫人不一样,特别淡定:“就听孩子的,不就一场考试你至于吗?弄那么大阵仗。” 贺夫人白他一眼,是谁半个月前就开始张罗着去行卷攀关系了?回家后还不安心第二天拿着礼编了个理由又去登门一次,大热天的在外面跑的衣裳都湿透,还跑去考功员外郎家里又是送酒又是讨论诗文切磋的,脸都晒黑了不少。 “兆珽,考试的时候沉下心,你一定可以高中的。”贺士博拍拍她的肩膀,“考完那天爹娘给你做全羊宴。” 贺兆珽疑惑的看他:“咱们家穷成这样,哪儿来的闲钱吃全羊宴,阿爹你终于在外头找到活干给家里挣钱了?” “你个臭小子,说的你阿爹跟吃软饭的似的。” “不是吗?” “你老子我在外面给人家抄书写字,还是有些私房钱的。” “哦,一有钱就饱暖思□□,还吃全羊宴,别吃了,平日吃什么就吃什么,别为我弄这些虚的,会不会过日子啊,我走了。”贺兆珽嘀嘀咕咕的说话,捡了小的书箱,随便装了些必要的物什,背着就出了门,还回头不住吩咐,“阿娘别来送,我一个人可以的,现在外面日光也还刺眼灼热,您在家歇着便好,我考完就回来,不会乱跑的。” “真不要送啊?” 贺兆珽头也没回,挥挥手:“不用,我去考试啦!” “你路上小心些!” “好的。” 声音越来越远,随着背影一起消失不见,贺夫人一瞬间百感交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掏出手帕拭了拭泪:“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转眼都那么大个人了,之前才那么大一点。” 贺士博将夫人搂在怀里,叹了叹气:“现在还只是个开始,往后还有更多磨难等着这孩子,日子哪那么好过的。” “兆珽说你哪来的钱,你说你有私房钱,这话是真的?”贺夫人话锋一转,眼神十分犀利的看着他的眼睛。 贺士博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声音都僵硬许多:“是有这么回事的……” “好啊贺士博,出息了,敢背着我有私房钱,今儿不交待清楚咱们没完,说,你把钱都藏哪儿了?” “没藏哪儿……”贺士博底气不足,心虚的不敢看她的脸。 贺夫人觉察出不对劲:“什么意思?” 贺士博心一横:“我都压出去了,压了兆珽拿第一,压了有二两。” “你!”贺夫人要被气死,拳头时不时砸在贺士博胸膛上,“你个天杀的混蛋!你,你要气死我……今儿我非要跟你拼命了……你站住!不准跑!” . 礼部的博学宏词科考试开考,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了,宋婉君也算好了日子,叫来春红,两人立马坐上马车去相国寺。 “二小姐,要考试的是贺三郎,又不是你,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春红看着二小姐的手,从刚才开始就抖个不停,眼神也忽闪忽闪的。 “今天对那些寒窗苦读的举子们是极为重要的一天,怎能不重视起来?”宋婉君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压不住心里的紧张,仿佛要去考试的人真的是她一般,“考试三天后结束,三日后放榜,这六天要禁荤腥,每日吃斋礼佛,沐浴后才可去寺庙祈福,万万马虎不得。” “啊?这六日我也要吃素吗?” “不用,我自己不吃荤腥,府里的依旧,这些话我是说与我自己听的。” “哦,这样啊……”春红觉得二小姐自打得到老爷夫人首肯后,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不少,比之前还要有人情味,就忍不住想打趣她,毕竟这样的二小姐实在难能可见,“要是这贺三郎考上了,会不会出现一堆榜下捉婿的老爷,一看到人就绑回家里关起来,与自家姑娘成亲了后再放出来?” 话一说完春红就被自己的这一番玩笑话逗笑,说着玩玩的怎么可能,那些商贾大老爷们又没有眼瞎,贺兆珽是个女人,谁敢捉回去当女婿? 可一看到二小姐那双较真的神情她就开始后悔,她还不长记性,但凡跟贺三郎有关系的二小姐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现下估摸着真的在思考她说的这一番胡话。 “当真有这种事会发生?”宋婉君很严肃的问道,这种事扬州那儿压根没有。 春红咽了口口水:“是的,这里是京城啊二小姐。放榜那天真的有一群人在外面候着,当真是看见一个就一群人一股脑围上去,有的直接派家丁过来抓的,抓上马车就跑。” “真是可怕。”宋婉君说道,思考一阵,“放榜那天我们要不要多准备几辆马车堵在几个路口那儿?免得人被掳走了,那天人多眼杂,稍不注意人就会不见。” “太夸张了二小姐,没人跟你抢贺兆珽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几个心吧,春红那是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万事皆有可能,不能有一点马虎,做好万全准备才是上策。” “……” 还能不能考上都是事呢,二小姐难道从来没想过会落榜这一可能? . 制科与常科不同,报考的人不多,和共十二人,尤其刚过科举,多是没有精力再考这个。贺兆珽一个人来到西府,就有官差在门口一个一个检查核对身份,贺兆珽将木牌递给对方,对方反复照着木牌上的画像看,另一个检查书箱里有没有小抄之类的东西,然后才归还木牌给人放行。 安明宗时期建新省,前后拆除了二千四百六十间旧屋,由皇城使亲自负责建造,共造了三千一百多间房子。都省在前,总五百四十二间;中间是令厅,一百五十间;东边是左仆射厅,九十六间;其次是左丞厅,五十五间;右司郎中厅二十间,员外郎厅二十间;西边是右仆射、右丞、右司郎中,右司员外郎员工厅,与东边对等,房间的数量也都相同。 后面就是六部办公的地方,这一年的贡院要翻修,其实也是检查哪里有漏洞,总有人说贡院里头有缝隙可以偷送小抄进去,官家十分注重,决定再次翻修一遍贡院,同时扩建十几个隔间,往后改革,可能要二年一次科举,多为朝廷选用人才。 因此这次制科考试破例选在西府,春闱放榜后官家就颁布了圣旨。 考场是两个令厅,都摆了六个屏风隔开,每三间成一排,每一间算作自己的考试区域,如厕要与两个官差带领,进入考场时要再次搜身,如若发现携带小抄舞弊者,终身被剥夺入仕的机会。 三天两夜,都要在这一个小小隔间里度过,睡觉也是。 贺兆珽拿着之前报名时官差给发的木牌,上面写着号,天字号甲,是她的隔间,她尽快入座就绪,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腰间别着木牌,贺兆珽看见她隔壁一间考生的名字,正是那个压了一两银子的荥阳升。 这人生的白白净净的,但个子却不高,看着还有点驼背,他看见贺兆珽,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想不到真有个女人在考官,我还以为临翊的百姓瞎说话匡我呢。” 贺兆珽最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话了,是女人就怎么样,她书读的很差么? 荥阳升看她不理自己,看着对方生的好看,起了点恻隐之心,跑过去跟她说道:“半个月前文相和陆相招待举子吃酒,你在哪家席上?文相府上吗?在陆府没见过你。” 贺兆珽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荥阳升惊诧:“中书令陆勋,尚书令文明儒的饭席,你没收到消息吗?” “他们俩请吃饭,”贺兆珽想了半天,还是不解其中的连系,“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笨啊!你不去怎么……”他后头还想说什么,但主考官魏君贤已经跨步进来了考场,他赶紧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规规矩矩的看着主考官。 “都坐好了。”魏君贤站在三个隔间的中间,三个人都能看到,他差人将考卷给六个考生看,看考卷有没有事先被拆开泄露出去,“这次考试由我来主持,我希望各位考生实事求是,不要做欺君犯上的蠢事,若肚子里真有墨水,我这些题是难不倒在坐的各位的。” “开封,起卷。” 六个官差分别将一张考卷递给每一个考生,贺兆珽一看命题,真是巧了,居然还就是宋婉君先前猜过的。 《日五色赋》。 ※※※※※※※※※※※※※※※※※※※※ 明天就要入v了,今晚争取存稿二章。 新省设定出自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 感谢在2020-11-11 21:20:57~2020-11-12 16: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北 3瓶;lipu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