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小福妻》 001 阿宝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 她的身体有些沉重,光只是抬起手就很吃力,与她之前的轻盈大不相同。 在她的身体上四处布满了擦伤和血痕,夏日的轻薄衣裳也破了多处,都是从山崖上摔下来,被树枝和石头划出来的痕迹,原主夏宝珍就是后脑勺砸在石头上,才断了气。 “你没事吧?”夏宝珍飘在半空中,望着阿宝的眼神十分复杂。 她用这具身体活了十九年,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哪怕是她在她同意下做出的交换,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阿宝从地上站起来,蹦跳了几下,逐渐适应了这具新身体。 她是上古大能飞升后留下的福地孕育出来的精灵,拥有超强福运加持,可偏偏被福地束缚,无法离开。数百年来,阿宝一直在找寻能够离开福地的容器,却碍于地处偏僻处,无人经过而不得成功。 原主夏宝珍命途多舛,出嫁前爹不疼娘不爱,为了一百块彩礼钱将她赶到婆家,结婚当日丈夫就被部队召回出任务,没多久传来噩耗说他光荣牺牲。她不仅成了寡妇,还是村子里有名的扫把星,贺家人撑不住闲言碎语,想将她送回娘家,多亏了公公心善,她才能留下来。 被确诊了肺痨的公公日日咳嗽,夏宝珍决定上山采药,可药还没采到,就碰上了喝醉酒的陈家明对她耍流氓。他家是村子里的富户,不是大队干部就是县城正式工,全村人都不敢得罪,夏宝珍怕被占便宜又怕得罪他,只能没命的跑,结果失足跌落山崖,一命呜呼。 可以说她的人生就是一出悲剧。 夏宝珍丧命以后,心中的怨气太强,只想着报复,险些成了怨鬼。 好在阿宝察觉,拦了下来。 “你就待在福地里,对你很有帮助。等我替你解决了陈家明,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了。”阿宝作为应气运而生的精灵,极看重因果。 只有等夏宝珍投胎去了,这具身体才算是她的,目前不过是借用,限制多多。 夏宝珍不敢多说什么,她有些畏惧眼前的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 阿宝随手一指,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能看到里头的青山绿水,那是福地空间。 夏宝珍顺着缝隙飘进福地,里头充斥着的浓郁灵气让她有一种浑身暖洋洋的感觉。 阿宝再一挥手,裂缝就彻底消失。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过多久,除了很深的血痕还留下些浅浅的口子外,她看起来无比的健康,很难想象就在几分钟前,人还断了气儿躺在地上。 阿宝有了身体,能离开福地,迫不及待地去采夏宝珍原先要的草药。 她是福地孕育出来的精灵,福泽深厚,在福地里还感觉不出来,一出了福地,那自身加持的福运就挡也挡不住。 旁人都不大好找到的草药,她不过是走了几步,就采了一大篮,回到贺家的时候,天都还没黑。 “婶婶羞羞,跟人打架,衣服都破了。”大伯的儿子贺立安今年不过五岁,平日里就喜欢跟别家的小孩子嬉笑打闹,衣服时常东戳一个洞,西划个口子,没少挨家里骂。 他正蹲门口玩石子呢,抬头就看见二婶夏宝珍手里挎着个竹篮,衣衫褴褛地朝家走来,顿时有种翻身做主人的兴奋,冲进院子里告状。 “什么打架?”李月芳从厨房窗户里探出头来,她年纪大了,有点耳背。 “婶婶跟人打架喽,衣服都打破啦!” 小孩子童言无忌,李月芳可是人老成精了,当即脸色一变,丢下手里的铲子,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水渍,就跑到院子里跟阿宝打了个照面。 回来前,阿宝路过一个池子,把身上的血污洗了洗,到家的时候,干的差不多了,只是划破的衣服无法恢复原样,身上照旧是有些口子还没愈合,看起来十分狼狈。 “宝珍啊,你、你这是怎么了?” 李月芳上下的打量阿宝,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家在村子里的闲话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出事儿了。 “爸咳嗽的厉害,我就想着去山上摘点鬼钗草回来给他喝喝看,想着万一有用处……没留神脚底下,踩空了摔到坡下面,把衣服给划烂了。”阿宝瞥了李月芳一眼,见她不说话,眼圈立马红了,“妈,是我不好,做事情笨手笨脚的,糟蹋了这身新衣服。我再补补,还能穿的……”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哪怕贺家在村子里算是日子过得不错的,每个人手里也就三四套衣服,夏宝珍从家里被撵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连衣服都是嫁进来前,贺家给她量身刚做的新衣裳,虽然不多,但布票跟钱可都实打实的花出去买的好料子。 李月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夏宝珍进贺家门虽才二个多月,但为人胆小不擅说谎,她是心里有数的。 自己伤成了这样子都不抱怨,还担心一件衣服破了挨骂,也是个可怜孩子,李月芳心软了几分,上前拉住阿宝的手腕,“衣服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再去做一套,人摔坏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屋里正好还有点药油,是老大前回去县里带回来的,抹点好得快……” 李月芳翻出药油,才想起来厨房还在煮东西。 “你磕哪儿了就都抹抹,姑娘家皮肤细的很,可得注意些。”说完就又风一样地回了厨房,屋里就剩下阿宝。 她随手在显眼的地方涂了点药油,并不太在乎伤口。 要不是怕贺家人怀疑,这点伤口也早恢复了。 她抱着摘回来的鬼钗草去后院,不能叫贺家人看出这身体换了芯儿。 上回夏宝珍偷听到贺家的人商量着要把她送回娘家,其实就是李月芳和贺荣春在屋里说的话。 贺家几个儿子都孝顺,虽说老大贺成光已经成家了,但平日里要拿什么大主意,只要跟自家没什么妨碍,都听两老的意见,像这种事情,要是两老决定了把夏宝珍送回去,他们都不会多说什么。 公公贺春荣从前年就开始陆陆续续咳嗽,去年更是咳得人心慌,趁着年前送到县里去看医生,说是得了肺结核,也就是以前人说的肺痨,回家以后捂着消息,深居简出,平日里很少跟人来往,对外只推脱身体不好,也没人多嘴说什么。 只不过这病,还是有几率会传染,哪怕嘴里说着不在意,家里人但也还是有意无意的疏远,除了李月芳,贺春荣平日几乎没见旁人。 夏宝珍一嫁进贺家,丈夫贺成明就没了,为了留在这里,她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特别是在偷听到那夜公公替她说话后,更是尽心,一点不在意会不会传染,倒是替李月芳减轻了不少负担,送她回家的事就暂时搁置了。 夏宝珍话不多,但勤快,如今阿宝成了她,自然不能有太大出入,因此还是手脚勤快地去晾晒了鬼钗草,免得夏天闷热,捂的发霉。 后院搭了个牛棚,养的是一只母水牛。 老大家的媳妇刘小梅生头胎的时候,受了惊吓早产,母体没奶水,孩子身子也弱,为了给娃儿补身体,李月芳咬了咬牙从别处买了只刚产崽的水牛,日日挤奶。 水牛奶营养丰富,喝了一年多,把娃儿喂得又白又胖,母水牛就这么留下了。 往年都会把母牛牵出去配种,生了崽卖给其他家,水牛奶留着跟别家换东西。 但今年怪得很,前段日子刚生的牛崽拿去卖了五块钱后,这母牛就变得病恹恹的,日日趴在地上,也不叫唤,连草都吃的比平时少,本该是产奶的时候,也挤不出多少奶水,把李月芳给愁的生气,嚷着要宰了它。 阿宝晒完了鬼钗草,走进牛棚。 里头又闷又热,还充斥着一股牛屎味,边上堆了半人高的杂草,水牛趴在一边,兴致缺缺地把头埋在胸口,合着眼睛休息,察觉到有人进来,微微睁开眼睛,见是阿宝,突然来了精神,哞哞叫了两声。 那声音别提多委屈。 阿宝并不嫌脏,伸手摸了下母牛黑褐色的脑袋,后者也乖巧的让她抚摸,要被贺家人看见,绝对惊掉下巴。 这头牛看着病恹恹的,但很讨厌人靠近,家里除了喂它的李月芳和刘小梅,其他人靠近都可能会发疯,有次差点还顶伤了贺成光,把刘小梅气的两天都没喂它吃草。 “不要伤心了,有机会带你见你崽。” 母牛瘦的骨头都凸出来了,看着怪可怜。 阿宝倒了点福地的灵水在牛棚的凹槽里,听到屋里有人叫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进了屋。 晚饭的时候,老大家的媳妇刘小梅说,“您跟爸年纪大了,成明以前在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30块钱,,现在成明不在了,宝珍当媳妇的也该替成明尽尽孝心了。” 刘小梅嫁进来有几年了,又生了长孙,在贺家自然能说上几句话。 之前有想着把夏宝珍送回娘家,自然没让她下地干活,但如今这念头暂时是打消了,既然吃住在贺家,也总不能不干活,外边说闲话的多,躲家里也不能少听,还不如出去干点什么,赚点工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定争取每个月赚三百工分,不给家里丢脸!” 阿宝一说完,刘小梅就笑出了声。 “三百工分,成光一个大男人,没农忙的时候也就三百来分,咱们女人家能赚二百就算好的。”不过夏宝珍是个老实本分的,既然这么说,就肯定会勤恳干活,刘小梅听着,心里多了几分好感,忍不住多提点了几句。 “你明儿下地要注意,多干少说话,吃点亏没啥。老陈家的孙红英是咱们大队的记分员,心眼小又记仇,可不能得罪她,不然苦干半天工分都给你扣没喽。” 阿宝大口扒拉着稀饭,点了点头。 这孙红英不就是耍流氓的陈家明那护短的妈? 果然冤家路窄。 ※※※※※※※※※※※※※※※※※※※※ 开新文啦~~~会给努力留言的宝宝发红包哒,不过要有内容哦~ 大家抬抬手收藏一下吧,鞠躬! 002 清水村所在的大队叫前进大队,底下又分为五个生产队,里头共分为三个班次,分别是早中晚,早班是早七点到下午四点,中间一个小时午休时间,女人基本上只干这个班次,其他都由男人顶上。 贺家只有刘小梅、阿宝两个女人要出早工,贺成光和贺成磊一个上中班,一个值晚班,这个点都还在床上睡觉。 两人各自吃了一根大红薯和一碗稀粥就去大队集合,刘小梅是熟练工了,每天要干什么活心里头有数,但她放心不下夏宝珍,知道她胆子小,就领着她去找孙红英。 “我弟妹头天上工,有啥轻松点的活吗?” 刘小梅刚问完,孙红英就嗤笑了一声,“轻松点的?啥样叫轻松点的?难不成寡妇就能拿特权?咱们队里的寡妇可不止你弟妹一个吧?凭啥要给她开后门?” 话还没落下,周围的目光唰的一下全投在阿宝身上。 阿宝努力地涨红脸,摇头说:“我、我干什么都可以。” 孙红英鄙视地上下打量阿宝,撇了撇嘴正要说话,张卫东正好走过来,解围道:“队里的蜜蜂也养了挺久,是时候取蜂蜜了,我看你今天就跟着老罗取蜂蜜吧。” 老罗平时负责养蜂,要说取蜜,他一个人累是累点,但也完全够,这一块的工分不管他干几天,也全是他的。现在愣塞了个夏宝珍,就是从老罗手里抢工分。 孙红英本来她打算分配夏宝珍下地去拔草,现在被横插一脚,心里头不爽快,张口道:“卫东,这得问问老罗吧?” “刚才过来就跟他打过招呼了。” 张卫东是他们生产队的队长,为人稳重又很能干,谁家有点难处,他都积极帮助,在队里人缘好也很有声望。 夏宝珍的名头他当然是听过,不仅没有鄙夷轻视,反而有点同情,觉得一个女人家刚嫁过来就没了男人日子也很不好过,就想着帮忙解围,当下就领走了人,路上叮嘱道:“有什么不会的就问老罗,他人不错,记得手脚勤快点。” 阿宝点头,诚恳地应了声。 “老罗,人我就交给你带着,工分的话就看着给点,给个二三十差不多了,成吧?”其实张卫东刚才并没跟老罗打过招呼,但他知道老罗为人不错,也不想跟孙红英掰扯,就先这么说了。 “成。” 得了老罗的话,张卫东就放心走了。 “你先把帽子跟手套带上。”老罗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人又瘦又高,皮肤黝黑布满了皱纹,就像风干的橘子,十分显老。 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丢给阿宝,是一套围了纱的兜帽和手套,取蜂蜜的时候要戴的装备,免得被蜜蜂蛰。 不过这装备就一套,给了阿宝他就没了。 “罗叔,不然还是你戴吧?”阿宝不怕蜜蜂,把装备还给老罗。 老罗摇头,固执地不收。 阿宝也不扭捏,迅速带好帽子和手套,跟在老罗后边学习取蜂蜜。 老罗打开一个长方体的木头蜂箱,手里拿着冒烟的木棍熏了会,蜜蜂怕烟,很快就成群结队地飞出来。 哪怕老罗是熟手,但身上没护具,也怕被蜂蛰。 他退了几步,远远地用棍子绕着蜂箱熏烟,奇怪的发现蜜蜂只往一个方向飞,直接绕开了他。 以前最多是绕开烟,但今天却是绕开他。 这种奇怪的感觉持续了很久。 他用离心的取蜜机将第一个蜂巢里的蜂蜜取出来后,就让阿宝学着他的样子赶蜜蜂取蜜。 老罗就远远地站在一旁看。 烟是向前飘的,但蜜蜂也是向前飞。 这有点不合常理,老罗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见他站在一旁,孙红英找了个空闲走到老罗边上,压低了声音说:“你打算给她多少分?” “30。” “这么多?” 孙红英惊了一下,取蜜一共100分,分出去30,老罗也忒大方了。 老罗没说话,目光盯着蜜蜂,脑子里在想事儿。 孙红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夏宝珍,瞬间想到了老罗是个打了六七年光棍的老鳏夫,媳妇儿前些年病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找人过日子了。 还以为是个老实本分的,难不成还想着人家年轻小寡妇能看上他? “你动作能不能利索点?人捂得这么严实,还怕被蜜蜂蛰了不成?就你这速度,干到天黑了也取不了几箱子蜜!”孙红英厌烦地盯着不远处身材纤细的女人,嫉妒地想,一身狐媚本事没处使,在这搔首弄姿什么,连老男人都不放过。 又想到他家宝贝儿子昨天出去一趟,回来就发起了高烧,吓得她骑自行车跑去隔壁村载了个赤脚医生,说是受了惊吓又吹风受寒,开了几粒大白药片就走了。 他晚上烧的迷迷糊糊的,睡梦里还喊了夏宝珍的名字,第二天睡醒退烧了,才支支吾吾地跟她说路上碰见过她。 果然是扫把星,不过是碰了个照面,就把她身体健康的儿子给晦出了病。 现在又来队里祸害,怕是要不了几天,都得乱套! 孙红英盯着阿宝,突然笑了,“夏宝珍干活故意拖延时间,扣两分。” 阿宝停下了手里的活,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喜欢慢悠悠的干,可以。下午我过来检查,你要是没取完五箱的蜜,就再扣两分。”孙红英说完,在手里的本子上写了几个字,转身就走。 她站的位置离蜂箱有几米远,刚走出几步,蜜蜂朝她飞过来,扑到她身上。 一时间,只听到孙红英尖锐的惨叫声,以及四处乱串的身影。 “救命啊,谁给泼点水!蜜蜂蛰死人了啊!” 阿宝提起手里的蜂板抖了抖,覆在蜂巢上的蜜蜂嗡嗡地飞起来,掉头直扑孙红英。 远远看过去的话,就像是穿了一件灰黄色外套。 最后还是有人打来了一桶水,直接泼在孙红英身上,才把蜜蜂赶走。 孙红英脸肿的像猪头,眼睛根本睁不开,但她仍然固执地冲着一个方向嘶喊:“夏宝珍你这个扫把星!咱们队里不需要你这种人!你嫁过来就把你男人给克死了,我儿子不过是路上跟你打了个照面回家就发了高烧!你怎么还有脸来队里找活儿干!你今天取个蜂蜜,我就成了这样!你再待下去,我们还能活的了?!” 张卫东听说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生怕再闹下去不好收场,连忙叫两个壮硕的妇女把孙红英给带回家,拉了老罗就到一旁去说话。 不远处,阿宝仍不受影响地取着蜜。 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张卫东才叹了一口气。 “真是偏见害人啊。”他愁眉不展。 现在可是要破除迷信,讲科学的年代,有人要加入队伍为集体创收,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为了这种没影儿的事情就把人赶回去? 不过孙红英要是回来再这么闹,可也挺折腾人的。 张卫东苦恼地来回踱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这么着,反正孙红英养病也还需要点日子,这段时间的记分员还是得找个靠谱点的。 “要我说啊,红英也是倒霉,不然好好地怎么会被蜂蛰成那样。”张兰芝跟几个女人搬了张小凳子围成圈坐着,动作熟练地编织竹筐,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说点闲话。 这不现成的有个新鲜事儿,她一听说,就赶忙回来分享了。 “还好我们离那个扫把星远远的,不然真怕我走了霉运。” “贺家老二壮的跟牛一样的人,也愣被克没了,我可不敢靠近。” “可不是呗,红英就是去说了她几句,被蛰的不成人形,你们是没见着那张脸啊,啧啧,没一处好地儿。” 张兰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几个女人连连摇头。 “我家要有这么个扫把星,早给赶出门去了,也就贺家人缺心眼儿,还敢留到现在……” 刘小梅肩膀上挑着两担子杂草,头上戴着草帽,帽沿还挂了一块湿布,是为了防止烈日暴晒中暑,自然也挡住了她的脸,即便从旁边经过,也没人认出她。 张兰芝几个人说话刺得慌,她又不是个爱跟人争的,把杂草倒掉后,就捧着铁皮饭盒去找夏宝珍。 “甭理会那些人,嘴碎的很。” 刘小梅挑了个小些的红薯放在阿宝的饭盒里,“咱们干好自己的事情,工分拿到手就行。反正孙红英那婆娘不在,正好能学点东西,等上手了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刺儿了。” 阿宝咬了一口粗面馍,难嚼不说,咽下去还噎嗓子。 之前贺成明还在的时候,每月往家里寄钱和粮票,在吃喝上没这么紧巴。 馍是细面做的,又香又软。 后来他没了,家里就换成了粗面馍,硬邦邦的,还不好嚼。 说到底,都是因为钱。 阿宝想当人,是听说人的日子过得舒服自在,不像当精灵,只能喝露水灵泉,吃花花草草。 可舒服自在的前提是要有钱。 在地里赚工分,是堵住了贺家人的嘴,但忙活八个小时,也就赚五六个工分,换算成钱才几毛,根本买不了什么。 “宝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怎么做的更快点。”阿宝咬着馍,含糊地说。 “老罗是个好人,有什么不会的就问他。也不用特别赶,你那个活儿跟我们这种算工时的不一样,不管用几天,反正做完了就这些分,慢点也成。” 阿宝听着刘小梅的碎碎念,并不觉得烦,心里有点暖暖的。 下午四点多,早班开工的人陆陆续续扛着家伙往回走。 取好的蜂蜜还得密封收起来,阿宝没让刘小梅等,跟老罗一起把三个塑料桶的蜂蜜一起搬到推车上,再运到附近的一个黄泥房,里头存的都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比如锄头、铁锹、竹筐之类的,等到二十箱的蜂蜜取完了,就会运到公社去卖钱。 老罗在装蜂蜜的桶上各划了一道线,叮嘱道:“队里有些个手脚不干净的,会偷蜂蜜,都得划线。” 他交代完走得干脆。 阿宝收了一天的蜂蜜,哪怕带着手套,还是沾了蜂蜜,现在半干了,黏糊糊的在手上不舒服,就挑了条清净的小路往家走,印象里附近有一处溪水,可以去洗洗手。 清凌凌的水从山上流下来,干净的能看到底下的石头。 阿宝蹲在一块凸起来的大石头上洗脸,下午的阳光很晒,但山涧里的溪水依旧清凉,泼在发烫的脸颊上,舒服的阿宝长舒了一口气。 噗通。 几滴水溅在脸上,阿宝连忙擦干脸颊,就看到一条青黑色的鱼翻腾着跃出水面,在空中扑棱了几下,划了道弧线飞到了岸上。 正正好,落在阿宝脚边。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附近的水面上就腾起了一朵朵浪花。 一条条大小不一的鱼像是比赛一样跳上岸,离的远的跳了一半落入水中,又不服输似的再次卖力跃起,简直就像鱼跃龙门。 没多久,岸边就落满了扑棱的活鱼。 ※※※※※※※※※※※※※※※※※※※※ 本文时间是1979年夏,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完啦~~ 003 003 这场景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奇迹,但阿宝却是习以为常。 她身为行走的福运,不管到哪里,都有生灵上赶着讨好,原先福地里灵兽遍地,但与她生活久了,沾染了福运,修行数百年幻化为人形纷纷离去,最终只留下了她一个。 如今来到人间,这样的场景倒是久违了。 阿宝抱起离她最近的一条鱼,长得又肥又大,是最先跳上岸的,少说三四斤重,尾巴摆的很欢,一被抱到怀里就安静下来,嘴巴一开一合吐着泡泡,看着有几分乖巧。 地上的鱼大都是些巴掌不到的小鱼,阿宝将小鱼丢回水中,只留了五条大的,用附近石壁上摘下来的藤蔓将大鱼捆起来,就这么拎着往回走。 …… “不可能!”陈家明突然失控,大吼了一声。 他平日在外人眼中是聪明的,孝顺的,懂礼貌的,但此时却睁大着眼,额头青筋暴跳,脸色涨红,一副暴怒的模样。 这把孙红英吓了一跳。 “家明,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妈。”孙红英被蛰成了猪头,心里头又怒又急,但在她心里,考上大学的宝贝儿子显然比自己要重要的多。 见他这样,生怕他中邪了,忍着嘴痛,孙红英担心道,“是不是烧还没退?要不要再吃一片药?” “不用了!”陈家明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 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着那寡妇掉到山下去了! 山崖那么高,石头丢下去都听不到响儿,人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要是她说了什么…… 他可是这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未来一片光明,这事儿如果传出去,被扣上一个流氓罪的帽子,就算不死,大学也念不成了。 不行,绝对不行! 陈家明心里头慌得不行,又怕被孙红英看出什么来,只得找了个借口说是帮她叫医生,溜出门去了。 “可是医生刚刚……”孙红英话都还没说完,陈家明就砰的一下甩上门走了。 陈家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他很想去地里亲眼看看,但又怕夏宝珍见着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整个人脑子嗡嗡响,连下班回家的村民跟他打招呼也没听见。 走着走着,他眼睛一直,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 “你、你你!” 陈家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出。 不远处的女人除了脸上有两道擦伤,看起来健康的不得了。 “我,我怎么了?”阿宝笑盈盈地望着陈家明,向前走了两步。 陈家明吓得倒退了两步,面如土色,“你、你别过来!” “为什么啊?这地儿是集体的,凭什么不让我过去?”阿宝歪着头看他,“我又不是鬼,吃不了人,你怎么吓成了这样?” “谁知道你是人还是鬼……”陈家明下意识噤声,很想掉头就跑,但脚软的跟面条似的,踩不动路。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破四旧,立四新,哪有神啊鬼的,亏你还是个准大学生呢,竟然宣扬这种封建迷信。不过也是,准大学生就是还没上大学的,谁知道还能不能上得了大学?”阿宝没说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一些,伴随着她的步步靠近,陈家明只觉得那股寒意打从心底弥漫到全身。 突然,他打了个哆嗦。 这个女人不是夏宝珍,它要报复我! 这个念头一出来,陈家明汗毛都竖起来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掉头就跑。 但他跑的太急了。 村里的路本来就不平整,路上坑坑洼洼的什么都有。 陈家明一脚踏进了一个土坑绊倒在地,膝盖还磕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上,发出了一声惨叫。 阿宝见状,捂着嘴笑了会,拎着鱼拐弯回了贺家。 贺晓晓放学回家,正好在院门口碰见了阿宝。 她从小就是跟在贺成明屁股后头长大的,两兄妹虽然年纪差了很多,但感情最好,人人都说是这女人克死了她二哥,她渐渐地这么觉得,心里头生出了一股怨气,每回见到对方都甩脸色。 今天也一样。 她背着书包抢先一步挤开了阿宝,动作之大,直接将阿宝撞到地上,很显然是故意的。 鱼散了一地,还没死,在地上狂蹦跶。 在一旁玩泥巴的贺立安见状,激动地喊起来:“鱼!奶奶!好多鱼!” “什么鱼啊?” 李月芳刚把粥给煮上,有了点闲工夫,闻言就出了厨房。 贺立安伸出短短的手指,指着阿宝,“鱼鱼鱼,奶奶,晚上吃鱼!” 李月芳目光一转,就看到还坐在地上没爬起来的阿宝,边走边数落道:“这好好的路能走摔了?就算是平地,走路也得带眼睛啊!” 阿宝点头,没说话。 贺立安见到鱼很兴奋,跑过来帮忙一起捡,闻言就说:“奶奶,是姑姑推的呀。”他年纪小,说话还带着一股烂漫天真的味道,没人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李月芳一听,就不说话了。 小女儿接受不了老二没了,迁怒到他媳妇身上,她是知道的,说了几回都不听,没想到现在做的更过分了。 她叹了口气,把阿宝扶起来,地上的鱼也是一手一条地抱着。 这鱼又肥又大,少说都二三斤,就算是很有经验的男人下水去捉,花上一整天也很难在附近的溪里捉这么多,而且……还是活的? 鱼一被李月芳抱上,就开始死命扑棱起来,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奶奶,,鱼是不是要养在水里啊?”贺立安脆声问。 “快点拿进厨房,小梅,快拿个桶装水,这鱼得养起来,还没死!”李月芳扯着嗓子嚷了几句,在厨房里洗红薯的刘小梅闻言,连忙找了个空桶装了半桶水。 把鱼放进空桶后,刘小梅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鱼滑溜溜地背,“宝珍啊,你叫我先走,就是为了去抓鱼啊?” 没听到回答,刘小梅抬眼看过去。 见对方半垂着脑袋,脸上有点红,就知道她这个弟媳是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偷偷摸摸做这种事,被人看见还是会说几句,又怕没抓到,才不跟她说。 现在抓了这么多,还真是本事。 “干得不错,家里好几天没沾油腥了,晚上烧条鱼,正好解解馋。”刘小梅满意地拍了拍阿宝的肩膀,压低声音冲她说,“晓晓脾气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跟成明感情深,这是还没走出来呢。” 阿宝乖巧敛眉,嗯了声。 刘小梅本想露一手,抓了一条最大的青背鲫鱼。 可这条鱼扑棱的太厉害,她没办法,只得让给了阿宝。 鱼一到阿宝手里就安静下来,杀鱼去鳞挖嘌一气呵成,最后是开大火,用酱油做的红烧。 酱色浓郁,香味诱人,刚一上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看向了阿宝—— 手里的鱼。 “今天这鱼,可是宝珍亲手抓的,大家尝尝她手艺咋样?”李月芳笑眯眯地拉着阿宝坐在贺晓晓身边。 全桌她年纪最大,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动筷。 李月芳用筷子在鱼背肉最厚的地方,夹了一大块,放在阿宝碗里,难得和蔼地说:“多吃点,看你最近憔悴了不少。成明走了,你日子也不好过,大家都互相体谅,互相帮忙,日子才能过下去。”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贺晓晓。 谁都知道她话里话有。 贺晓晓当然听得懂,但她就是不服气! 她哥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就找了这个扫把星? 现在连她亲妈都偏帮外人,还指桑骂槐地数落她! 贺晓晓委屈极了,心里头替她牺牲的二哥不值,连带着看那盘鱼也不爽。 别人都在抢鱼吃,就她埋着脑袋吃青菜,冷不丁看到一条细细的菜虫,脸色煞白地推开凳子,冲到门口哇的一声吐了。 004 “怎么着?多念几年书,还学会了城里人那一套,嫌这嫌那的,跟那些没用的知青差不多!”李月芳性子直,数落起人来嘴巴利索得很,“你妈我打小除了逢年过节,连肉味儿都没闻过,要能在菜叶子上看到一条虫都能乐坏了,好歹也是荤的!你个丫头片子好的不学,专学这种没用的东西,书念不了多好,还干不了活,以后看谁家敢讨你这么个祖宗供着!” 贺晓晓上头有三个哥哥,家里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年纪越大,脾气越倔,连李月芳都不服气。 她本来就怕这些软绵绵的蠕虫,乍一看到,吓得脸都白了,现在缓过来背后直冒冷汗,一句安慰没有,倒就先落了一顿数落。 “爱谁家谁家,没人要我自个儿过,像李婆婆那样做个老姑婆也很好!反正家里只有二哥心疼我,二哥不在,你们都欺负我!”贺晓晓坐在门槛上,两手捂着脸呜呜哭出声,动静大的全桌人不得不放下筷子都看着她。 刘小梅不理解,“不就一条虫,剔掉不就成了?哭什么?” 贺晓晓回头看了一眼。 疼她的大哥、三哥全都下地干活去了,桌上只坐了几个女人,还有两个小孩。 小孩本来就嘴馋,大人都顾着贺晓晓,没人挑鱼刺,年纪最小的丫丫含着手指头哇的一声哭了,“要吃鱼鱼,鱼鱼,丫丫要吃鱼!” 刘小梅心疼自家孩子,顾不上贺晓晓,连忙把丫丫抱到自己怀里拍了拍后背,从鱼背上夹了一筷肉,小心剔掉鱼刺,喂到丫丫嘴里,才堵住了小姑娘到嘴边的哭嚎。 “鱼再不吃就凉了,凉了可腥!”李月芳给贺立安也夹了块鱼肉,“赶紧吃,甭理她,爱吃不吃,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还要像丫丫这样喂到她嘴边?鱼头和鱼尾连着这块别动,一会儿给老大和老三送去。” 见桌上压根没人关心她,贺晓晓又委屈又恼火,起身往门上踢了一脚。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哐的一声。 等别人抬头看她的时候,贺晓晓掉头直接跑了。 “我去叫她回来。”阿宝放下筷子刚要起身,就被李月芳拦住了。 “别管,你吃你的。”李月芳眯着眼睛给孙子挑鱼刺,哄道,“安安,好吃吗?” “好吃!想天天吃!”贺立安激动地大声喊道。 “美得你!”李月芳笑骂。 “那晓晓怎么办?” “她还能去哪儿?不是同学家,就是找老大老三,等气儿消了就回来,除非她明天不想上学了。” 贺晓晓成绩不算很好,李月芳本想叫她考中专,但她偏偏跟高中杠上了,说是想考大学。 李月芳不肯,她就写了信跟贺成明抱怨。 还是贺成明寄回了学费,这才勉强念下去。 如今贺成明没了,要是李月芳也不给钱,那贺晓晓就没书念了。 所以倔归倔,这种事情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桌上没男人,还要喂小孩,一条鱼吃的老慢,大半天了还有一半。 李月芳突然说:“小梅啊,地里的西红柿差不多可以收了,这几天早点收工,跟我一起下地去。家里还有点豇豆种子,看能种多少。” 农村好就好在还有块自留地,虽然不算大,但饭吃不饱的时候,还能种点红薯土豆,也很管饱,只有日子过得还不错的家庭,才会在地里种一些其他蔬菜瓜果,大部分是用来跟别家换点什么,差的留下来自个儿吃。 贺家今年除了红薯,还种了不少西红柿跟丝瓜。 等把果子摘了,也该播新种了。 豇豆种不了多少,刘小梅心里有数。 她想到了贺成明之前回家,弄来了几包葵花籽,说是营里的战友家有种葵花的,他顺了几包,不种葵花也可以炒来吃。 他们这没见过这种稀罕物,舍不得吃,又不知道咋种,就一直留着。 刘小梅想起上回去县城,听人说现在国家开始允许小买卖了,忍不住跟李月芳商量道:“妈,不然咱把那几包葵花籽儿给种了?” 李月芳白了刘小梅一眼,泼她冷水,“你会种吗?种坏了咋整?就算给你种出来了,你咋知道就有人会买这个?” “可成明之前带回来那炒瓜子很香啊!” 李月芳没再搭理。 刘小梅发热的脑子渐渐冷下来,也想明白了葵花籽确实是个蠢主意。 “那咱种点啥?” “不知道。” “那地?” “先拔了再说。” 既然李月芳都这么说了,刘小梅也不说啥了,只等明天早点收工去地里。 阿宝在一旁默默扒饭,听了一耳朵。 她来这家迟,没见过俩人口中的葵花籽,有点好奇,饭后问了一句,被刘小梅给拉着去看了那两袋子用塑料袋和布裹好的籽儿。 “喏,就这,捂了一年了都,不种干脆炒了吃,不然坏了多亏。”刘小梅想了想,“好像是用盐在铁锅里干炒吧。” “你没吃过,那是真香,”刘小梅想着有点流口水,把袋子塞到阿宝手里,“我去问问妈能不能炒了给大家解解馋。” 刘小梅一走,阿宝就抓了一把葵花籽到鼻端闻了闻。 灰壳上夹杂着白色条纹,表皮光滑,闻着有一种很舒服的清香。 夏宝珍没见过葵花,阿宝就没记忆。 她又点好奇,就在刘小梅回来前,抓了一把丢进了福地空间。 夏宝珍还想探出头来,被阿宝眼疾手快地关在了里头。 吃完饭,洗了碗,三个女人各回各屋。 阿宝一进屋就锁了房门,打开了福地空间。 这福地,原先是上古大能的随身芥子空间,后来大能飞升,却没带走,阿宝身为精灵受制于它,如今有了躯壳,倒是能自由出入了。 她刚进入福地,夏宝珍就飘了过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她指着撒在地上的葵花籽有点懵。 “种啊!”阿宝理所当然道。 其实也是想试验一下,人间的种子能不能在福地里种出果子来。 她哪儿知道怎么种地,连土都没松,直接把籽儿埋进地里,再浇上点儿灵泉,就拍手算是做完了。 夏宝珍在一旁看得傻眼,“这土没松,咋种的成?” 阿宝反问,“这些花花草草的也没松土,不照样活得很好?” 夏宝珍语塞,好像也是? 阿宝伸了个懒腰,直接用灵泉水洗澡。 这水对她来说,就与井水、溪水没什么两样。 但她这具身体,却是□□凡胎,体内藏污纳垢,被这凝聚福地灵气的泉水一洗,杂质倒是越洗越多。 阿宝洗了大半天,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福地空间走出去,忙了一天,刚沾上床,就睡着了。 005 孙红英被蜜蜂蜇的厉害,去替她看病的医生说她得休息十天半个月,养好了才能下地干活,孙红英当然不同意。 她能当上这个记分员,也是托别人帮忙,休息得久了,就得找人替她的活儿,等她再回去,指不定就成了别人的,这种事情她怎么能答应? 即便她脸上敷着药,又不能见风,孙红英还就裹了一条纱巾,急匆匆地跑到生产队去找张卫东。 “那凭啥是她啊!”孙红英吼道。 “人家小学毕业,会写字会算数,平时也没偷懒,怎么不成?再说了,也就是顶替你十天半个月,又没说以后就是她干了,你咋这么激动?”张卫东有些头疼。 孙红英这人泼辣又精明,要真发起疯来他还真拿她没办法,要不是她男人在公社里有点关系,这活儿还真落不到她头上。 现在她这一生病,要找人来做记分员,好端端的一个岗位,就因为上头有个她,没人愿意来做临时工,就怕孙红英回来了记恨,给他们穿小鞋。队里能算数写字的就没几个,张卫东问了一圈,才终于说服了刘小梅来做着临时记分员。 刚才孙红英指着他给贺家开后门,他还当真是冤枉。 哪有什么后门可以开,还当人人都跟她孙红英一样呢。 “那也不能是她,记分员是我的工作这人难道不应该由我来找?那夏宝珍就是个扫把星,灾星,有她在准没好事,你没见着我脸上被蜇成什么样了?还敢把活儿给他家的人,就不怕让咱们队集体走霉运?”孙红英坚信夏宝珍是扫把星,昨天躺床上也不知咒来她多少句,要不是现在破四旧,她都想做个小人扎死她了。 医生说了,就算消肿了,以后脸上也会留下痕迹。 这满脸都是蜇的口,今后岂不成麻子脸了? 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孙红英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孙红英同志,我再说一遍,扫把星、灾星这都是旧思想,是封建迷信,我要是再听到你提起这些词,可就要向大队汇报了!” 张卫东平时都笑呵呵的,一团和气,现在脸一板,可把孙红英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开玩笑,虽说那场运动是过去了,但要真汇报到大队里,她肯定要被叫去问话,记分员的工作要丢了,她男人能打死她,毕竟这可是她男人花了钱和不少粮票才走下来的关系。 “那、那成吧,”孙红英一脸勉强,“这可是你说的,只是临时工,我回来了就得还给我。” “是,等你回来就还给你。”张卫东把孙红英送走,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跟她说要给刘小梅100个工分的事。 钱肯定没法从孙红英手里要了,就只能补贴她一些分,这些都是私下里敲定的,反正他身为生产队的队长,还是有些权力做主的。 只不过刘小梅做了临时记分员,就没法跟着李月芳下地摘西红柿了。 她来跟阿宝说这事儿,阿宝拍着说恭喜。 “喜什么喜,那泼妇一回来可不得闹,谁要这苦差事谁拿去。”刘小梅白了阿宝一眼,心里头却乐得开花。 这可比她平时累死累活拿的分多,而且只要拿着本子四处转悠,就算孙红英那婆娘回来闹又怎么样,反正有了被蜜蜂蜇这事儿,不是仇家也成了仇家了,还能好的了? 她巴不得孙红英去闹呢,到时候理在他们这,去大队去告一状,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阿宝笑盈盈地看着刘小梅,虽然没说话,但刘小梅却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我去那边看看,你要有什么事儿,叫我一声就成。” 刘小梅一走,老罗就凑过来说,“今天你也取了三箱了,剩下的活不用你干了。” 本来100工分,大头就在老罗这,他多干些也正常。 不过也是他老实,换个人有便宜不占才傻。 阿宝谢过老罗,把兜帽摘了,拿着饭盒提前到树荫下准备吃东西,没坐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好多人都朝那边跑去。 有看热闹回来的就嚷嚷道:“哎哟喂,李旺那家伙可真好命,去林子里撒泡尿,就给他逮了只这么大的野鸡,顺着还摸了好几颗蛋,啧啧,人比人气死人!” “他不是挑猪粪的吗,离林子老远吧?” “就是,上班偷懒跑去捉的吧!” 张兰芝啐了一口,“什么好运,肯定偷偷跑去逮的!也就这几年放宽了些,以前谁有这肥胆干这事,小心被人举报了说偷窃集体财产。” “可不是,也就咱们这些老实的,啥好处捞不着。”旁边人随口附和道。 张兰芝又说了几句,终究还是没坐住,跑去想看看那只野鸡,但人家李旺早就拎着鸡回家去了,她扑了空,啥也没看着。 “要我说啊,红英头天没到队里来,这些人心就飞了,小破林子能有野鸡?骗谁呢!肯定是跑到后山去抓了,离这可不近,来回就得一个多小时。”谁家不馋肉,买不起能抓到也是好的,听说了这事儿,个个肚子里冒酸水,恨不得是自己抓的野鸡。 “野鸡算什么,隔壁队前几年还有人弄陷阱逮到野猪呢。不过后来上交换了工分,队里奖励了两斤肉。一只猪几百斤,要换了我肯定偷藏起来,吃个爽,交了多亏。” “天还没黑,你就做梦。” 两个人凑得近,说着说着笑倒在一块。 “取蜜轻松吧。”阿宝低着头专心吃馍,边上坐了个人,“我要能拿到包工就好了。” 像取蜜这种按照工作定额预先计算出一定数目的工分,没有时间限制,不管做几天,只要将活做完了就能拿分的工作,就叫包工,跟普通人按日计算,每日5到10工分不一样,前者灵活但技术含量高,后者死板,男女老少都能干。 “婶,怎么了?” 说话的人她认识,跟贺家住的挺近,大家都叫张婶。 “我那儿媳妇儿身体弱,生铁蛋儿的时候差点没丢了半条命,现在还没出月子,整天在床上躺着,也没人照顾,要是能像你这样,大不了我加班干,干完了还能回家照顾。”张婶叹了口气,干瘦脸颊上的皱纹更深了。 “好歹母子都健康,婶别要愁了,多吃点就养回来了。” 阿宝本想安慰,没想到又触到张婶的另一件心事。 “不愁不行啊,我那媳妇儿没奶,孩子总不能日日喝米汤吧!”张婶心里头藏着事,就总想跟人说,他家那些人也没法子,好不容易找着说话的对象,就一股脑倒出来,“之前养了几只鸡,除了一只用来下蛋,全宰了给秀花补身子,剩下的都是刚孵的鸡仔,养起来还要几个月。也是没辙了,供销社的肉每回都买不着,也不知道吃什么下奶,过段时间去县城里头看看。” 张婶就想吐个苦水,也没打算得到啥法子,就一个人在那碎碎念。 阿宝突然想起水桶养着的几条鲫鱼,“婶,我记得鲫鱼下奶吧?” “是啊,也去溪里抓过,又小又少,一次得炖好几条,还费功夫,你说这人一穷吧事还多,活着咋这么难,这也不成,那也不行的……” “这么大的够吗?”阿宝比划了下。 “够啊怎么不够,就是抓不到啊,这一条炖上俩小时,汤奶白奶白的,喝几条下去就能下奶了。”张婶叹气。 “那我要是有空去给婶抓,好不好?” “这哪好意思……”张婶只当阿宝胡扯。 “我想养几只鸡,要是婶看着可以,能跟我换鸡仔吗?”鸡比鱼值钱,但鸡需要养很长时间,而鱼只要能抓到就能立马吃。 张婶又赶着要吃,没空养,对她来说,要真能抓到大鱼,换几只不值钱的鸡仔完全划得来。 “要是你真能抓到这么大的,就两条换三只鸡仔。”张婶又比划了一下,着重强调。 阿宝满意地点头,等从地里回来,到溪里去抓几只。 福地空间又大又空,不用也浪费了,她打算养几只鸡仔在里头试试,说不定还长的比外头快点。 006 第6章 张婶念叨完了,心里畅快不少。 再加上带来的红薯也吃完了,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就回去继续干活。 阿宝也跟刘小梅打了声招呼,打算去地里找李月芳。 清水村的自留地就在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每家每户都有一块,并不算大,再加上清水村也就千把人,整片农田占地并不算太大,附近有溪水流经,很方便村民打水浇灌。 附近的溪水都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自留地边上的溪跟他们生产队附近的溪水都流向同一个地方,只要跟着溪水走,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看到绿油油的那片田。 这时候日头还早,地里干活的人不少,去溪里捕鱼显眼的很,要被人看见鱼拼命往地上跳,肯定会引人来围观。 阿宝仔细想想,还是决定先抓了鱼再去田里。 好在她抓鱼快得很,只要人往溪边一站,没多久地上就都是大大小小的鱼。 她照例把小鱼放回水中,大鱼就捞着丢进福地灵泉养着,准备等有空了去张婶家跟她换鸡仔。 她到田里的时候,李月芳都已经忙活了一个小时了。 见到是她,眉头一皱。 “小梅人呢?” “嫂子被选做记分员了,这几天没空下地,让我来帮忙。” 阿宝刚说完,李月芳就丢下了手里的锄头,兴奋地跑过来。 其实就算是生产队的队长,也没多大权力,钱少事多,只管着手底下的一二百人,能做主的也就工分了。 但对于农村人来说,却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李月芳拉着阿宝的手,“那能拿什么好处?” “嫂子说,一百工分。” “一百!”李月芳惊呼。 一个女人累死累活半个月,也就拿这么多工分呢。 “那干多久啊?”她连忙问道。 “干到孙红英回来前。” 李月芳嘀咕,“这女人别回来就好了,偏给这种人拿了个好位置,天天光折腾人。” 阿宝放眼望过去,别家地上郁郁葱葱都是番薯叶子,就他们贺家地上还围出了一块地,高低不齐地插了不少竹竿,绿色的枝桠绕着竹竿生长,上头结着一根根饱@满的丝瓜。 丝瓜隔壁就是用塑料搭出的简易瓜棚,里头是一丛丛人高的西红柿,红彤彤的,每个枝头硕果累累,看起来喜庆又可人。 “你就把西红柿先摘了,最近天气热,再晚些天就要晒干了。”李月芳就带了个锄头,正在刨番薯,也没多余的工具给阿宝,怕她摘不清楚,叮嘱了几句。 阿宝很快就摘了一筐西红柿和一筐丝瓜。 婆媳两人把没用的瓜藤拔了,阿宝就先挑着两筐摘好的瓜果回家去了。 虽说她动作不慢,但在地里的时间总过得很快,回家的时候,路上三三两两都是结伴收工回家的村民。 不少人看见阿宝就撇开脸,还有的往旁边让道,就不想靠近她的,显然都是畏惧她扫把星的名头,怕沾染了霉运。 “哟宝珍啊,从地里回来了,今年收成不错啊!”巧的是又碰上了张婶,她凑过来,从篮筐里随手捡了个西红柿闻了闻,透过果皮都有一种酸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深吸了口,有点心动。 家里没什么吃的,也就是让秀花一天一个鸡蛋,生之前脸上还有点肉的人,现在天天没胃口,吃不了两口饭,瘦得跟人干一样,要被她娘家的人见着,还以为怎么亏待她呢。 这西红柿看起来不错,又大又红,不如买几个回家,给秀花啃啃,酸酸甜甜的,指不定就有胃口了。 “这西红柿怎么卖啊?” “一毛一斤。” “也不咋贵,拿给我来五斤吧。” 两人说着,就在路边挑起了西红柿。 大抵是农村人手里过的东西多,各个都有种本事,东西到手掂一掂,重量心中有数。 张婶挑了大约五斤出头点,见阿宝也没说什么,就喜滋滋的从裤腰带上扯出了绑着的布袋子,里头是些毛票硬币,她数了五毛钱递过去,就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粗布袋子装了,从里头挑了个皮红各大的拿出来,剩下的扛在背上。 张婶把西红柿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啃了一大口。 又甜又水,酸酸的,好吃的不得了。 张婶眼睛眯起了眼睛,咔擦又是一口。 “你们家今年种这西红柿真不错,我家秀花要是爱吃,就再来买点儿。”她三两口就吃掉了一个,忍不住又掏了个要吃,迎面走来个认识的老头,跟她打招呼。 “大老远就看你吃上了,有这么好吃?”老头眯着眼睛看张婶手里的西红柿,年纪大了,就是有点嘴馋。 特别是大夏天的又闷又热,见着酸酸甜甜的东西,就有点控制不住流口水。 “老李,可甜了,一斤才一毛,买两斤回去给你孙子尝尝呗。”张婶吃得开心,跟老李聊了几句,就又吃完了一个西红柿。 这两个下去,肚子半饱。 老李看着眼馋,虽也听说过夏宝珍的名头,但跟他们家住得远,不怎么往心里去,就也买了两斤。 两个老头老太边走边聊,一路跟人打招呼不断,再加上西红柿确实酸甜可口,竟然也拉了不少人来买。 还没走到家门口,阿宝挑着的西红柿就卖了个精光。 她把身上的零碎钱票掏出来数了数,竟也有将近三块钱。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款子。 阿宝把钱拿去李月芳屋子,刚推开门,就听见咳嗽声。 她怕贺荣春受了风,连忙关门。 “是宝珍吗?” 里头传来沙哑无力的声音。 阿宝应了声。 “进来吧。” 阿宝进屋,半合上门。 屋里宽敞,但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窗帘垂着,光线透不进来,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她随手将钱放下,就站在木桌边。 “我听月芳说,你前两天……咳咳咳上山采药摔了,没事吧?”因为常年咳嗽,贺荣春说话有些含糊,连说个长句都不断咳嗽。 他怕被人嫌弃,拉起被子捂住嘴猛咳了两声,才松开手,“以后别去了,山上路不好走,万一摔到什么沟里咳——反正也没什么用,老头子我就等死了。” “爸,您别这么说,肯定会好起来的!” “你啊,就把这当做自己家,甭管那些嘴碎的说什么,反正又不吃他们家的米。你婆婆嘴利,心还是好的,说了什么别往心里——”话还没说完,就猛咳嗽起来。 自从去县城卫生所看了医生,确诊得了肺结核,贺荣春就把自己关起来,尽量不跟人接触,也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一下子咳嗽的昏天黑地,脸色涨红。 阿宝跑出去倒水。 但农村人少有烧水的习惯,渴了就喝生水。 隔着个过道都能听到屋里的咳嗽声,阿宝嫌烧水又太慢,趁着家里无人,就弄了些灵泉水进屋喂贺荣春。 一碗下去,贺荣春脸色好看不少,总算止咳。 “爸,怎么样?” 阿宝又倒了一碗,让贺荣春慢慢喝。 贺荣春揉了揉喉咙。 刚才火烧火燎的,喝了水,爽快不少,人也精神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宝珍啊,以后还是少来这屋,别把病气过给你了。” 阿宝刚要说不会。 贺荣春又说,“外头好像有人来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她只得关门出去。 但其实她心里清楚,外头哪有人来,只是公公不想她留在屋里,怕传染给她。 阿宝心想,这是个好人。 好人,不应该这样。 007 第7章 最近李月芳走路带风,说话都格外响亮。 今年地里收成不错,行情也好,西红柿跟丝瓜种对了,刚摘下来的瓜果,还没几天就卖的七七八八,只留下了几斤改善伙食。 虽说种的不多,但也卖了五十多元,是笔不小的款子,比往年多了小一半。 自从老二的消息传回家,李月芳就把家里每月支出砍了一半,缩衣节食过了一月多,总该给点甜头。 正好明天供销社供应猪肉,要是排队去得早,说不定还能多买两斤。 李月芳心里盘算着,晚上饭桌上就问谁要去。 “今天还是晚班,我去不了。”贺成光埋头扒饭,闷闷地说了声。 他最近轮值晚班,确实没空。 “没让你去,好好休息,晚上偷空也眯一眯,不然哪能扛得住。”李月芳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贺成光碗里,和蔼地叮嘱。 贺成光话少沉稳,点点头,把碗里的饭吃光,就收拾家伙出门上工。 “别看我,我不去。”贺成磊撇撇嘴,“都是女人排队买肉,我一个大男人杵在里头成什么样!” 李月芳拉了脸,“这什么借口,你就是懒!要我说,去人堆里站站才好,说不定哪家姑娘眼睛瞎了就看上了你了呢?” 贺晓晓不服,反驳道:“三哥模样又不差,瞎了眼才看不上他!要是三哥真想找,我侄子都满地跑了!” 李月芳听完,仔仔细细地打量贺成磊,噗嗤笑了。 他们老贺家的种确实不错,男人高大结实,浓眉大眼的,乍一看很不错。 老大讨媳妇儿时,媒婆介绍了不少好姑娘,她从里头挑了娘家人多,关系好,又能干的刘小梅,嫁进来第三年,就给贺家生了长孙,没两年又生了孙女,凑生了一双好。 老二更不用说了,高中毕业就去当了兵,模样是全家最好的,部队里头连连升迁,这才几年就当了头子,每年回家休假,一堆媒婆上门介绍好姑娘。 要不是村口那个半瞎子说他命里有一大劫,得找个合八字的消灾,她也不会千挑万选找了夏宝珍这么个娘家难缠的媳妇。 想到最得意的老二,李月芳叹了口气,又冒出了些火气,“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德行,整天游手好闲,下地干活就想偷懒。别人家大男人干一整天能拿十分,你倒好,才六分,都不嫌丢人?” “我那是——” “我要是你,走在路上,头都抬不起来,丢死人了!” 贺成磊嘟囔了一声,没反驳。 李月芳也不指望他了,转向两个二媳妇。 “妈,天没亮就得去排队买猪肉,我怕耽搁了记分的活儿,不如你让宝珍去吧,反正她晚点去也没啥,我跟老罗交代几句就好了。”自从夏宝珍嫁进了贺家,不少刘小梅干的活,就落到了这个弟媳妇身上。 好不容易能过得舒坦些,刘小梅就索性推了,反正记分员是个香饽饽,要真丢了,李月芳能悔断肠子。 李月芳心里有数,皱着眉盯了刘小梅两眼,把她看得心虚,才扭头往阿宝碗里夹了几块西红柿,“宝珍啊,那明天就你去排队吧,一会来我屋里,我把钱和肉票给你,能买多少买多少。” 这不是李月芳阔气,而是供销社每回供应的猪肉就不多,几百个人排队买猪肉,每个人都限量,买不了太多,各家各户都是能抢到多少就买多少。 阿宝点头,说了声好。 这幅乖巧懂事的模样,看的李月芳心里十分受用。 不禁感慨,就算半瞎子说的是瞎话,但宝珍这个媳妇确实不错,能吃苦,做事又清楚,连老大家的都给比了下去,真讨人疼。 这么想着,又给阿宝夹了一筷子菜。 贺晓晓看在眼里,咬了咬唇,还是说了。 “妈,能给我五毛钱吗?” 她知道家里最近卖瓜果,挣了点钱。 今年她上高三,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换了新的笔记本,封皮是彩色的,印着花,说是城里的人都在用,看起来特好看。 她也想买个本子,可是没钱。 “你没钱吗?”李月芳沉默了半晌,冷不丁问道。 老二每回休假回家,都给贺晓晓零用钱,特别是这回老二结婚,给家里人都包了个不小的红包,这才过了多久,就用完了? 贺晓晓被噎了一句,有点心虚地垂下头。 二哥结婚给的红包,她偷偷去买了双小白鞋,崭新崭新的,同学都羡慕极了。 家里除了三哥没人知道。 贺晓晓不敢说,怕挨骂。 她脑袋快垂到碗里,坐她边上的贺成磊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嚷嚷道:“多大点事儿啊,不就五毛钱,妈最近不是挣了不少,就给晓晓呗。” “就五毛钱?你一年才挣多少,要花多少,要不要我给你算算账?有本事你给啊,说得轻松!”李月芳被贺成磊气得够呛,也没了胃口,甩脸进屋去了。 贺成磊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掐了掐贺晓晓脸颊,“高兴点,想要什么,三哥明天带你去买。” 贺晓晓眼睛放光,用力点了下头。 “三哥最好了!” 阿宝跟刘小梅对视了一眼。 刘小梅撇了下嘴角,很不以为意。 这家伙这么慷慨,肯定是赌钱赢了呗。 赢就赢了,别输了让他们兜底就成。 刘小梅才懒得教训贺成磊,吃完饭就跟阿宝一起收拾桌子,回屋给丫丫换衣服去了。 夏天天亮的早,四点多,路上还灰蒙蒙的。 阿宝揣着李月芳给的钱票,凭着有些生疏的印象,匆匆赶往供销社。 夏宝珍到贺家两个多月,就去过一次,是李月芳带她去挑布,要给她做几套新衣裳。 其中一套正穿在她身上。 路上三三俩俩能看到几个女人,都是挎着篮子去的同一个方向。 阿宝还以为到的够早了,等到供销社门口一看,早已经排了几十人,队伍从门口排到了对街大树下,不少人等的累了,就坐在地上。 “都怪我昨天睡太迟,今天没爬起来,估计是抢不到好肉了。” “哎哟,上回我就抢到两斤猪蹄,都是骨头,越吃越馋,想着来早点,没想到还是迟了!” “老张家的秀芬刚才买了两斤五花肉走了,你知道她几点来的吗?” “几点啊?” “人家两点多就来排队了,都没咋睡!” 听得人直拍大@腿,说是起不来。 阿宝往队尾一站,听得咂舌。 这有钱都不好买肉,还是得自己家养着好,想吃了就杀一只,还不用遭这个早起排队的罪。 最近几天忙,把换鸡仔的事给耽搁了,阿宝有点担心福地里养着的鱼,也不知会不会水土不服。 008 第8章 她跟人不熟,就静静地站在那。 但凑在一块的女人多了,难免会嘴碎八卦。 特别是看到了阿宝,就都兴奋起来。 “哎哎兰芝,这是不是就你说的那个?”女人用胳膊肘顶了顶。 跟人聊得火@热的张兰芝扭过头,一见阿宝,脸上立马露出嫌恶来,“哎哟,这女人咋也来了,我得离得远点才成。” “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队里上工是按项目分,不少人互相认识,但并不凑在一块干活,有的没跟阿宝打过照面,只听了些流言蜚语,有些好奇。 “可不是,有些人啊,就是上门来讨债的。”张兰芝瞥了一眼,小声道,“你们不知道吧,她公公,就是贺家半年没出头的那位——” “知道知道,咋了?” “他啊,我看是活不了多长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勾的人心痒痒。 边上的短发女人跺了跺脚,“你就不能干脆点,把话说明白喽!” 张兰芝很得意,目光在几个女人面上扫了一圈,见每人眼里都写着渴望,才大发慈悲道:“我男人听贺家老三说过,他爹啊得了肺痨,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真假的?肺痨啊!会传染的!” “难怪贺老头把自己关起来了!” “前几天刘小梅还跟我一起吃饭呢,谁知道贺家人身上有没带了什么脏东西,哎哟想起来胳膊都起鸡皮。” “之前看贺老头身子骨还挺硬朗的,半年没见就成这样了,不过真的是被……”短发女人惊呼了一声,捂着嘴。 几个女人短暂的安静了一下,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阿宝。 阿宝:“……”这些人的嘴@巴可真欠。 “那、那你们还不往前挤挤,离她远点儿!”最靠近阿宝的女人低声尖叫道。 “桂花你鬼叫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还有一件事,你们还有印象不?”张兰芝嘴角扬地高高的。 她很享受被别人围起来,目光全投在她身上的感觉,这会让她有一种在家里体会不到的强烈成就感。 “什么什么?” “快说!” “就上个月,贺家老三走路上被人套袋子给打了一顿,鼻青眼肿的,好几天没上工,记得吧?”农村本来就不大,家家户户关系还好,有什么秘密都藏不住,这件事大部分人有听说,特别是同生产队的。 “他赌输了快二十元,还不上钱,才被人给套麻袋了,还是李月芳拿钱才补上。”张兰芝顿了一下,刚好让那些女人消化,“后来消停了一阵子,不知道现在还赌不赌了。” “难怪,我说贺老三怎么老实来上工了。” “原来是被打了一顿。” “这么个赌棍,难怪一把年纪还讨不着媳妇。” 张兰芝眯着眼睛哼了声,“有这么个扫把星在家供着,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吧?” 她说完,几个女人都咯咯咯笑起来。 真让人讨厌啊,阿宝心想。 天渐渐亮了,队伍也越来越长。 但排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快到阿宝了。 她垫着脚往前数了数,还有七八个,再有两个就到张兰芝了。 供销社铁钩上挂着的猪肉少了大半,没剩多少好肉了。 “昨晚我儿子一听我来买肉,闹着说要吃五花肉,我哄到半夜才睡着,早上起来饿死了。”张兰芝年纪轻轻就生了两个儿子,不少女人羡慕她,“五花肉两斤,排骨便宜些,再买两斤就差不多了。” 吴桂花家里穷,有五花肉都舍不得买,说出来的话也酸酸的,“指不定没好肉了,咱们来的又不早。” 张兰芝瞪了她一眼,她立马闭嘴了。 “好了没啊,慢死了,买个肉还要挑挑拣拣吗?”张兰芝扯着嗓子冲前边买肉的女人喊。 那女人脾气好,没搭理张兰芝,仔仔细细挑了块四成肥的好肉,从口袋里掏出零散的毛票结账。 张兰芝眼睛盯着猪肉滴溜溜地转,找盘算好了买哪块,肚子突然咕噜噜响起来,声音大的旁边人都看过去。 “兰芝,这是饿了?” “看着不像啊,怕不是闹肚子?” 刚才肚子就隐隐作痛了,张兰芝没当回事,但现在叫的震天响,她怕一会憋不住,就推搡了前边儿女人一把。 那女人正在算账,踉跄了一下,钢镚掉了下去。 卖猪肉的屠夫脾气冲,又站了几小时,真烦得很,冲张兰芝喊道:“叫个屁啊,我都没急你在后头催什么?” 张兰芝额头直冒冷汗,提着臀,生怕憋不住,整个人绷得紧紧地,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前边儿的人走了,到她了。 “我要这块,两斤,再给我拿两斤肉多的排骨,速度快点!多少钱?”她抖着手取票,屠夫故意磨磨唧唧地找排骨,先挑了几乎没肉的脊骨,张兰芝探头瞥了眼。 “肉太少,我要肋骨。” 屠夫粗声道:“不要拉倒,没肋骨。” “我明明看到后边有!”张兰芝扯着嗓子喊。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是买肉的还是卖肉的?” 张兰芝气得发抖,肚子又痛,咬牙忍了。 刚准备去掏钱,屠夫又吼她快点,她吓了一跳,人打了个激灵,那口气没憋住—— 噗。 张兰芝提着裤子掉头就跑。 “兰芝这肉咋整?” “她也没付钱啊,人不可能给她留着吧。” 她们几个嘀咕了几句,怕被屠夫说,就赶紧选了肉付钱。 等排到阿宝的时候,铁钩上正正好剩下一条五花肉。 三分肥七分瘦,不算顶好,成色尚佳。 屠夫拿在手里掂了掂,“就上三斤半了,你要就全拿走。” “多少钱?” “一斤一块,三块五。” “本想买两斤肋排的……”阿宝小声嘟囔,表情有些沮丧。 她生的秀气,皮肤白白净净,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辫子垂在胸@前,轻薄的夏衫露出一截细嫩的胳膊,眉头微微皱起来的样子,看着很惹人疼。 屠夫是个糙汉子,对娇滴滴的姑娘最没辙了。 刚才还嘴硬着说没肋排,这会就改了口。 “我刚发现还漏了点,你瞅这些够不够?” 阿宝看着堆满了半个木墩案板的肉,兴奋地红了脸,“够了够了!再多就没钱买啦!” 屠夫笑眯眯地,把刀往边上挪了挪。 一刀剁下去,多分了半斤。 阿宝花光了带来的肉票和零钱,提着袋子准备离开。 远远看见张兰芝匆匆过来,身后的中年妇女紧张地喊:“快快,把那截肋排给我,全要了!连带着这块瘦肉!” 屠夫动作很利索,等他们钱货两清,张兰芝总算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门口。 “我肉呢???” 张兰芝目光像钉子,钉在阿宝身上。 “你抢我肉!” “我没有。” 阿宝提着肉要走,被张兰芝扯着领口。 “你不说没肋排了吗?” 张兰芝质问屠夫,气的像只斗鸡。 “刚才是没有啊,后来找到了。” 屠夫盯着她,手里沉甸甸的大菜刀往菜墩上一砸。 哐! 张兰芝吓得手一抖,怂了。 “谢谢大哥!”阿宝回头冲屠夫眨了眨眼,“祝你今天好运哦!” 收回目光,阿宝敛住笑意,掂了掂袋子的六斤肉,哼着歌从张兰芝身边走了。 009 供销社从四点开门到现在,不到两个小时,猪肉已经卖光,只剩下些骨头、猪蹄、猪大肠之类的边角料。 但好歹是口肉,抢的人依旧很多。 阿宝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被事情耽搁,但仍想着来碰碰运气的张婶。 她迈着小脚,速度不快,又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着,都没注意到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阿宝。 还是阿宝叫了她一声,才停下来。 “你都回来啦?”张婶艳羡的目光移到了阿宝手里提着的袋子上,“今天买了不少啊,都什么肉?” 阿宝解开袋子给张婶看了一眼,“今天运气不错,五花肉三斤半,肋排两斤半。” “夭寿了夭寿了,都快俩月没见着猪肉了,我得赶紧去供销社看看。”张婶后背都是汗,抬手擦了下脑门。 阿宝不忍心,好心道:“婶,这会赶过去也来不及了,我走的时候,就卖的差不多了,还有好几十个人排着队呢。” “唉,气人!”张婶猛拍大@腿,恼道,“我家那小祖宗半夜窜稀,来回折腾了好几回,我眼睛都没闭多久,光顾着给他擦屎洗裤子了。” “那人没事吧?” “谁知道,今天估计是上不了工了,得去找刘医生来看看。一吃东西就拉稀,可把大人吓坏了,孩他妈哭了一宿。”张婶用手掌扇风,热的脸皮有些发红,“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孩他爸呢?” 这几回她碰到张婶,张口闭口就是儿媳妇跟孙子,可都没说过她儿子,虽然夏宝珍嫁到这村子没多久,但依稀记得张婶儿子没什么毛病啊。 “男人心眼都粗,哪里照顾得好坐月子的女人。反正我老太婆也赚不了几个工分,倒不如让男人去干活。” 张婶生了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就一个儿子在身边,勤快肯干,生产队赚着满额工分,还到处帮人做木工,日子过得紧巴,但是一团和气。 “秀花没奶水,只好天天喂米汤,把娃瘦的跟猴儿一样,身子又弱,现在还窜稀,可把我愁的……” 阿宝低头看了下袋子里的猪肉,合计有六斤。 以往刘小梅到供销社抢猪肉,能抢到两三斤肉骨头都算不错。 李月芳给足了钱让她买,估计也没想到阿宝能买到六斤。 “婶,我这回运气好,买的多,现在天气这么热也放不了几天,你要的话,卖你点儿?” 阿宝说完,张婶就抓住了她胳膊,激动地问:“真的假的?宝珍啊,你可别匡婶啊!” “真的。” “那、那你能卖多少?” “最多一半。” 张婶又瞟了眼袋子,一半也能有两三斤了,就算只是骨头也不错,好歹能炖点汤。 她生怕阿宝反悔,把她拉到路边人少的地方,就从裤腰带上扯出一个小袋子,里头都是随身放着的钱票,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这怎么卖?” “我卖的话,肯定比供销社贵点,毕竟肉票也贴进去了,婶你是吧?” 张婶点点头,那必须啊。 人早早排队去买,还花了肉票和钱,要是原价卖,可亏大了。 “五花肉一斤一块,肋排一斤八毛,婶要买的话,就一斤加四毛。” 张婶听了价格沉默了一下,但想到家里一个多月没吃上肉,儿子前几天还一直在念叨,就狠狠心买了。 “五花肉两斤,肋排一斤。” 这钱花都花了,就肯定要买好点。 肋排跟五花肉就差了两毛,那肯定是选五花肉啊。 两人谈好了价钱,就去张婶家把她那份肉给分了。 到家的时候,刘小梅刚做好早饭,一家子除了老大不在,整整齐齐坐桌上喝粥,知道她买到了五花肉,就连贺晓晓都欢呼了一声,念叨着晚上要吃红烧肉。 阿宝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块二,心情很好。 刘小梅吃完饭就上工了,比平时还早半个多小时,李月芳伺候完贺荣春吃饭,也扛着锄头,挑着扁担下地干活,家里就剩阿宝和贺成磊。 能管着贺成磊的人走了,他吃完连碗筷也没收进厨房,直接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阿宝:“……” 他不是早班吗? —— 刘小梅出门前嘱咐阿宝睡个回笼觉,吃完午饭再去队里。 收拾完了厨房,阿宝回屋锁上了门。 每回进福地,她都要吃一惊。 或许是福地的灵气过于充裕,凡间的种子一播下去,就被迅速催发,短短的一个礼拜,种下去的葵花种子就已经生出了青色的花苞。 夏宝珍飘过来,幽幽地说:“要是外头也能长这么快,就不用饿肚子了。” “想的倒挺美。” 想要形成一块福地,少说就需要千年,修士在福地里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否则灵兽化形又怎么可能数百年就能完成? 这样的地方,有小小一块就已经是奇迹,要是随处可见,那世间灵气也不至匮乏到如此地步,连修士都不见了。 “应该快成熟了吧?”阿宝没见过葵花,下意识地问。 可夏宝珍也没见过。 她犹犹豫豫地回答:“可能,快了吧。” 阿宝高兴起来,“那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葵花了,听说会长出好多葵花籽呢,小梅说炒着吃特别香。” 夏宝珍注视着阿宝,目光中全是对生的渴望。 活着真好啊,她以前怎么就没发觉? 就算挨骂,还要干很多苦活,但是有的吃,有的穿,还嫁了个好婆家,公公婆婆嫂子大伯都挺好的,如果—— 如果没遇到那个流@氓就好了! 夏宝珍又怨恨起来。 阿宝趴在灵泉边,将手放在水里。 已经养大了一圈的青背鲫鱼,游进她的手掌,安静且听话地被她打捞起,放在准备好的空水桶里。 鱼不多,捞的很快。 但就这六条鱼,足足把水桶占了半桶。 每条鲫鱼又肥又大,粗略估计都有四五斤。 “你喂它们东西吃了?”阿宝很诧异。 “怎么喂?”夏宝珍情绪低落。 阿宝很理解夏宝珍,从自由自在的人,变成了孤魂,确实会感到迷茫。 但这些,她帮不了。 她提着沉甸甸的一桶鱼,又去找了张婶。 “婶,我又来了。” 张婶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水桶,就知道来换鸡仔了。 “我还当你忘了呢。”张婶利索地把两套小衣服在绳子上晾好,“让我看看你抓的鱼有多大……” 刚低头,吓了一跳。 “哎哟,这鱼成精了吧!这么大!” 张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鲫鱼,瞪大眼睛盯了好久,才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 鱼在狭小的桶里无处可避,鱼尾一拍,溅起水的水正好落在张婶脸上。 她抹了下水,激动道:“大补啊!” “宝珍啊,你真的肯换?” 阿宝笑道,“婶,不肯换提过来干什么?” “月芳知道不?” “我给家里留了几条。” 张婶拍了拍胸口,“那就好,就怕你婆婆不知道,到时候跑过来骂我占你便宜。” 阿宝轻轻笑起来。 “之前老母鸡没杀的时候,下了不少蛋,后来孵了不少。不过你说人都吃不饱了,哪有东西给鸡吃,拿了一些跟人换米面,你来看看要换多少。” 鸡圈很简陋,就用木片围起来。 一进后院就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鸡圈四散分布着小黄鸡,每只都有巴掌大,看起来养了不少日子。 稍微数了数,有十几只。 “你看这些全给你,换三条……两条也成?”张婶厚着脸皮问道。 这鱼一看就很补,拿出去绝对不愁卖。 但她这鸡仔这么点大,压根不值钱,张婶心里没底。 “婶想要的话,全给都成。” “啊?” 张婶傻眼了。 “这里的鸡仔,再加八块钱。” 张婶的心尖儿颤了颤。 如果她今天没买肉,那咬牙买了也成。 可她才刚买了不少猪肉啊。 张婶想哭的心都有了。 “要是婶不要,我就去村里其他人家问一问有没要的,再不行就去县城看看,总有人要。”阿宝故意这么一说,张婶直拍脑门。 傻了啊,这鱼多好卖啊。 村长家的媳妇也才生完,没什么奶水,只能炖黄豆猪脚汤催奶。 要拿去卖给他,一条三四块不成问题。 总共也没几条,不愁卖不掉! “我要我要!八块就八块,你等着,我这就去拿钱!”她生怕阿宝反悔,跑进屋去数钱,没多久提了个桶从里头出来,把钱往阿宝手里一塞,连水带鱼一起倒进自家桶里。 阿宝数了钱,塞进口袋,“婶,你可别说是我卖给你的。” “晓得了。”张婶点点头,她还想高价卖出去呢,哪里会说。 阿宝抓了鸡仔一股脑塞进桶里,要走的时候,张婶追在她后头问:“宝珍啊,你这鱼都哪抓的?” “就咱队边上的那条溪啊。”阿宝说的大实话。 但这实话,怎么听怎么像假话。 张婶忍不住嘀咕,“那条破溪哪来这么大的鱼,骗鬼咧……” 010 第10章 贺成磊前天从刘四手上赢了六块钱,也答应了带贺晓晓去供销社买本子,就趁着下午闲的时候,从队里溜出去接放学的贺晓晓。 贺晓晓念的高中在县城,不到五点就放学,从县城走回清水村至少一个小时,她到村口的时候就看到蹲在树下的贺成磊,伸出胳膊冲他挥手。 “三哥,你等了多久?”贺晓晓一路飞奔过来,额头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贺成磊随手替她擦了额头的汗,满不在乎地说:“也没多久,就一根烟的功夫吧。” “走,今天去供销社,你想买什么都成。” “真的?” “那当然,哥能骗你吗?” 贺晓晓抿着嘴偷笑,没有反驳贺成磊。 她跟大哥年纪差的多,并不太亲近,而三哥脾气又太捉摸不定,相比之下,说话算话,又能带着她爬树摸鱼的二哥才是贺晓晓最喜欢的。 只要是二哥说的,就没做不到的。 三哥就不一样了,时常放鸽子,马后炮,搞得她都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没想到他今天真的带她去,贺晓晓心中的激动有些难以抑制,叽叽喳喳走了一路,嘴@巴都没消停过。 贺成磊眯着眼睛,吹着口哨,显然也很自得。 他并不抠门,甚至有些太过大方,只要他兜里有钱,并不介意付出,所以他也可以仗义,可以孝顺,甚至可以像今天这样当一个合格的兄长。 只是他有钱的时候太少了。 “你进去挑吧,看准了什么拿出来算钱就行。” 贺晓晓得了这句话,欢呼了一声,跑到卖文具的地方挑选,贺成磊就依靠在柜台边上,把最后一口烟吸完,敲了敲台面。 “给我拿二两烟丝。” 农村的供销社不大,统共也才三四个柜员,现在并不忙,只有两个看店铺,现在凑在一块聊的正欢,被贺成磊打断了有些不高兴。 “你小妹不还没选好么,急什么?” 说着,从烟架上称了二两烟丝,用纸包起来,丢在贺成磊面前,“喏,五毛一两,总共一块钱。” 贺成磊付了钱,把烟包放在胸口的口袋里,靠在柜台前边等贺晓晓,两个柜员不好再继续之前的话,就拿他打趣道:“你两个兄弟都成家了,啥时候轮到你啊?” “是啊,说不定还能冲冲喜。” “你要找不着好的,我们给你介绍个对象咋样?不说模样多好,但肯定能吃苦又能干,保管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两个女人一边说一边笑,贺成磊并不搭理,还翻了个白脸,催促贺晓晓快点。 贺晓晓挑了个粉色封皮的本子,两根指头厚,看起来很漂亮,不过结账才知道要七毛,她怕被贺成磊骂,想着回去换一本,没耐烦的贺成磊直接掏钱付了,拉着贺晓晓出了供销社。 走出去几步了,才呸了一口,“俩事儿精。” 贺晓晓偷瞄,被贺成磊抓包,问她干嘛,她犹豫了一下,“三哥,家里只有你还疼我。” 贺成磊拍了下她脑袋,“你知道就好了。” 贺晓晓低着脑袋,小声说:“要是你结婚了,我就没人疼了。” “你这说的啥子话?”贺成磊不乐意了。 “大哥现在下班了都没空跟我说话,只陪安安和丫丫,那女——二嫂来了以后,连妈都帮着她,天天说我错……”贺晓晓越说越伤心,越想越委屈,声音带了哽咽,眼圈红彤彤地看着贺成磊,“三哥结婚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疼我吗?” “你这不废话,我就你一个妹子,不疼你疼谁?”贺成磊被问的莫名其妙。 “那以后嫂子跟我吵架,你帮谁?”贺晓晓期待地看着贺成磊。 “额。”贺成磊挠了挠脖子,“……帮,帮你吧。”反正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呢。 “三哥最好了!” “那你给我说说,这又是咋了?” ———— 晚上,饭桌上。 “这肉炒的也太咸了,根本吃不下去,好好的五花肉都被糟蹋了。”贺成磊戳了戳碗里的肉,头也没抬道,“大嫂,还是你上回做的土豆焖肉好吃,又软又烂,能吃三大碗饭!” 贺晓晓夹了块色泽酱红,肉汁滴答的红烧肉,忍住口水泛滥的感觉,故意用米汤泡了一会才吃下去。 她没说话,但李月芳还是瞧出了点意思。 “怎么着,今天这肉你们吃着不满意?”李月芳先给两个小的夹了五花肉,然后是阿宝和刘小梅,最后自己也尝了块,眯着眼睛,细嚼慢咽,享受难得的肉味儿。 “肉是好的,就是味道太次。” 阿宝看都没看贺成磊,立马瞥向李月芳,顿了一会儿,眼圈慢慢红了,“妈,是我手艺不好,我回锅里加点水重新炒一下。” 她伸手去端盘子,被李月芳拦住,瞪了一眼,“炒什么炒!这不刚好?烧肉没味儿还能叫烧肉吗?再说了,咸一点正好能让你少吃点,免得整日里不干活,光会吃。” 刘小梅点头附和,“我今天在队里转悠,还没到下班的点儿,老三就不见人了,肯定又溜去哪混去了。” “就你这二流子的样子,我看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也不知道老大老二都好好地,怎么到你这就歪了?你歪了也不要紧,万一把下边的也带歪了,那不就成祸害了?”李月芳捏了捏贺立安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安安以后可不能学你小舅,得学你爹,踏实!” 贺立安知道在夸他爹,高兴坏了,坐在桌子上挥舞着手臂重复,“踏实!我爹踏实!” 贺成磊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起来,忍不住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人人都说,大的懂事,小的得宠。 但在这家里,大哥是最听话孝顺,但二哥才是爹妈疼爱最疼爱的,从小有什么好的都紧着给他,其次是老大,最后才是他。 后来小妹出生了,他们仨年纪也大了,都转去照顾贺晓晓,倒是看不太出来,可每回他一有点什么,都被骂的像狗一样。 好像他贺成磊,就没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又想到了回来的时候,贺晓晓边说边哭,说她成了外人,还受了排挤。 他刚才还纳闷儿呢,怎么就在自家里受排挤了? 现在一看,可不就是在家里受排挤! 从上到下,有哪个看得上他们兄妹,天天不是骂这个,就是说那个,反倒是那害死了二哥的扫把星日子过的最舒坦。 自从她进了门,家里就没消停过! 难怪人人都说他们老贺家衰神上门,再怎么下去,家都得被她给搅和散了! 贺成磊盯着阿宝,眼睛像要冒火。 阿宝扯了扯李月芳的袖子,弱弱地说:“妈,是我的错,下回我少放点酱油。” 李月芳拍开她的手,“宝珍,你是成明媳妇,这家也是你家,没错的事情认什么认?有我替你撑着,说话声音放大点!难不成还有谁能吃了你!” 贺成磊拍桌而起,“妈!这女人是你媳妇,我不是你儿子?天天帮着个外人算什么!尽挤兑我跟晓晓,我俩不是你的种?今天非得叫爹评评理,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你赶紧去给你爹添堵,我立马打断你的腿,你走一步试试看?”李月芳抄起板凳,人在门框边杵着。 贺成磊蔫儿了。 他爹就剩半条命了,他不敢去。 “宝珍今早四点多去供销社排队买猪肉,中午专给你这白眼狼煮了顿饭,下午队里干完活,晚上刚回来烧饭做菜,你干啥了,你有啥资格嫌?”李月芳放下手里的板凳,个子小小站在那,气势就压倒了比她高了一个半头的贺成磊。 “打从明儿起,家里的早饭就由你来做,少做一顿早饭,就少吃一顿晚饭,我不嫌你做的难吃,能吃就成!” 李月芳坐下来,夹了块红烧肉吃着。 贺晓晓偷偷瞥了一眼,贺成磊气的脸红脖子粗,她不敢说话,只能不停扒饭,心里气的想摔碗,可又没这胆儿。 全桌静悄悄的,只有俩小孩吧唧着嘴,喊着再来一块。 ※※※※※※※※※※※※※※※※※※※※ 阿宝:适当示弱有利于人际往来哦=v= 011 第11章 次日的早饭,是李月芳揪着贺成磊耳朵起来煮的,她不过是去洗了个衣服,回来就发现锅里的粥烧干了,贺成磊坐在烧柴火的板凳上呼呼睡大觉。 她气的不行,拧着他耳朵教训了半天,最后让他端着碗蹲到边儿上去吃饭,连个馍馍都没给,就让他啃红薯。 贺成磊并不服气,只觉得李月芳偏心的厉害,处处看他不爽,早上吃了饭,把碗往桌上一丢,头也不回上工去了。 这还是他头回没到点儿就去开工,不少人见到他就打趣,听得贺成磊烦不胜烦,心里憋着一口气。 他以前是有点儿懒,难不成现在就不能好好干了? 一个个的,真把他当废物! 他还就不信邪了,非得叫他们开开眼! 队里去年养猪挣了不少,今年打算多养,要再盖几间猪圈,贺成磊个子壮,力气大,被分配过来挑泥砌砖,他之前觉得累,时常偷懒,今天股足了劲发力,扁担挑着满满两担子泥沙,脚还走的飞快,把跟他一起干活的男人给惊的不行,私下嘀咕。 “贺老三受啥刺激了?” “就是,跟变了个人似的。” “指不定人家想讨媳妇儿了,打算认真干活攒点钱。” “你说的也是,年纪也老大不小了。” 男人毕竟没女人嘴碎,稍微说了几句,就又分开各干各的。 贺成磊来来回回挑了四担子,猪圈的负责人说泥沙够了,叫他别挑了,就又到处询问如何和泥,拿着铁锹似模似样的在那搅和着。 一个上午过去,他累得够呛,连饭都顾不上吃,光着上身,呈大字型摊在树荫下,右手挡在脸上,在那吹风,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 “喂,耗子,醒醒!” 贺成磊觉得烦,反手拍了一巴掌,正好打在刘四脸上,有安静了那么几秒,回过神来的刘四气得够呛,起身踹了他一脚。 贺成磊睁开沉重的眼皮,见是熟人,慢慢清醒过来,“老四,你来干嘛?” 刘四刚被打了一巴掌,左脸有点红。 贺成磊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被谁打了?脸上好大个巴掌印。” 刘四气不打一处来,又踢了他一脚,“你说是谁,死耗子睡觉不踏实,还给老子一巴掌,还你两脚都算是轻的。” 贺成磊嘿嘿笑了下,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年纪轻,又眯了会,很快恢复了精力。 “虎子凑了个局,要不要玩一把?”刘四挤了挤眼睛,他个子矮,五官长得紧凑,这么一来就显得有些贼眉鼠目。 “不了吧,我下午还得干活。”贺成磊有些动摇。 刘四像听到什么笑话,撑着腰大笑了一会,揶揄道:“你哪天不用干活,不照样三天两头溜号吗?听说你嫂子顶了姓孙那肥婆的班,正好给你放放水。” “这……”贺成磊犹豫。 “我就问你一句话,去不去?” 刘四不耐烦了,冷着脸又问了一次。。 贺成磊摸了下裤兜,里头还放着上回赌赢剩下来的两块钱,够来一局了。 反正上午干的累,他多休息会也没啥。 贺成磊点头,“去!” 刘四拍了拍他肩膀,“这才是好兄弟。” 贺成磊跑去跟负责猪圈的说他肚子疼,对方也不说什么,只让他快去快回。 当他一走,负责人就叹了口气,问身边人,“你觉得狗改得了吃屎吗?” 被问的人一愣,“不能吧。” 负责人应道,“我也觉得。” ———— 虎子又叫张力虎,是他爹妈希望他能长得跟老虎一样健壮,他也没辜负期望,跟贺成磊长得差不多高,身上横肉多一圈,几乎是刘四的两倍宽。 见他们俩来了,吐出嘴里叼着的烟屁@股,指了指桌面,“先猜两把,放放手气。” 桌上放了两个碗,碗里有三个骰子。 桌边坐了六个人,最小的看起来十六七,最大的有三十。 贺成磊上回被人坑的很惨,看到年纪大的就有些警惕,“虎子,这人是?” “哦他啊,是我老铁,你们管他叫保哥就行。”张力虎把碗推到自己面前,扭头冲坐他边上的少年扬了扬下巴,“烟。” 那少年年纪不大,头发剃的只剩发茬,皮肤晒得老黑,穿着黑色背心,露出手臂结实的腱子肉,身上带着点不属于他这年纪的匪气。 张成立马站起来,从附近柜子上取出烟包,用一张白色小纸片卷了烟丝,点了火,放进了张力虎张着的嘴@巴里。 这俩是表兄弟,虽然关系差的远,但好歹沾亲带故,比其他人亲近得多。 “保哥干啥的?穿得好气派,有什么赚钱的活也介绍兄弟瞧瞧?”贺成磊不停打量叫保哥的男人,他穿着跟格格不入的印花衬衫,一截金灿灿的链子从他衬衫里露出来,勾的他心痒痒的。 张力虎瞪了他一眼,“屁话真特么多,押大押小?” 贺成磊识趣的闭嘴,知道这保哥肯定是大有来头,问不得。 “大!” “小!” 六个人都分别下押,张力虎打开碗盖,露出三个骰子,分别是三、四、六。 第一局不押东西。 贺成磊押对了大,心里一喜,觉得今儿开门见红,肯定运气不差,忍不住催促道,“快快,再来!” 张力虎又摇了一个,这回要押东西。 “五毛起押,动作快点。” 贺成磊毫不犹豫,掏了一块钱,拍在“大”上,“开大!” 其他人都下好了注,张力虎打开碗盖。 一、三、五。 小! 贺成磊眼睛一瞪,该死!就差那么一点! 他不信邪了,伸手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赤膊盯着那茶碗,又花了一块钱押大。 新开的却是二、三、三,又押空。 贺成磊身上的钱已经不够了,没东西押,就打欠条,嘴@巴不停地碎碎念,“开大开大开大开大……” 但再开的结果却又是小。 而且这一回,开的更小,点数是一、一、三。 刘四好歹赢了一把,有点不忍心,“不然你下回押小吧。” 贺成磊不干,他想着都小了三把了,也该来个大了,就一直押大。 没想到运气当真跟他开了个玩笑,除了第一把开了大,接下来五局的全是小,光是这半个小时,他就欠了张力虎十一块! 他从来没有这么背过,好歹都是有输有赢,最多输个两三块,只有上回被外人给联手坑了,才输了二十多。 贺成磊面色灰白,瘫坐在凳子上。 刘四拍了拍他肩膀,“算了,今天运气不好,你还是回去干活吧,今天是自己人,慢慢还就是了。只要不给你妈知道,都好说。” 是了,上回才还了二十多,才过了半个多月就又输了十几块,要被妈知道,肯定会被打断腿的! 贺成磊打了个寒颤,想到那天李月芳放下的狠话。 一直很沉默的保哥突然开口,“没有人会一直背下去,背到头就顺了,你要是想翻盘,我可以借你点儿。” 他伸手在裤兜里摸出皮质钱包,抽出了两张大团结拍在桌上。 其余人的目光全都直勾勾的看着保哥鼓鼓囊囊的钱包,要是里头全是大团结,那从厚度上看,至少也有二三十张。 这……他们还从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 保哥到底是干什么的,一下子成了除了张力虎以外所有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贺成磊心跳的飞快,背上的汗像是水一样哗啦啦流下来。 保哥说得对,没有人会一直背下去。 他只犹豫了三秒,就大声地说:“我要!” 保哥微微笑了下,把钱推到贺成磊面前,“你是虎子朋友,就不写借条了,这钱你还给虎子就成,我不常回来。” “不常回来?”刘四小心翼翼地问。 “保哥以前也是咱清水村的,后来爹妈去世了,就跟着师傅去城里了。”张力虎粗声粗气地解释。 “那就继续吧!” 骰子撞击的清脆声音,在午后闷热的后院响了很久。 ———— “不等了,咱们先吃吧!”李月芳没耐烦地拿起筷子,“谁知道他又去哪鬼混了,甭管他。” 晚上回家的时候,刘小梅就说了贺成磊借肚子疼偷溜的事情,李月芳大为光火,等着回来骂他个狗血淋头。 可是等所有人都上了方桌了,贺成磊也还没回来。 “不过妈,老三上午干得很卖力,连老张都夸他。”刘小梅补充道。 “哼,一上午有什么用,要是一个月还马马虎虎。”李月芳一想到贺成磊这不争气的东西,就越发觉得大儿子孝顺懂事,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炖的软烂的肋骨肉,“多吃点肉,下回也不知道啥时候吃了,你值了这么多天夜班,得补补。” 贺成光低声说了谢,外头就传来有人动静。 刘小梅起身,“是老三回来了吧。” 贺成磊失魂落魄的从外头走进来,还算黑的脸色透出一股灰白,看的刘小梅胆战心惊。 “老三这是咋了?怕不是魂儿走丢了?”刘小梅刚喊完,李月芳急的凳子都倒了,跑到贺成磊跟前,捏住他下巴,伸手往他人中的地方掐。 “老三,老三,成磊,应妈一声啊!” 李月芳急的不行。 贺成磊看着李月芳,眼神飘忽,连声音都是虚的,“妈,我不饿,困了,回屋睡觉了。” 然后推开李月芳,走路发飘着进屋,砰的关上了门。 李月芳想去开门,却发现门给反锁了。 ※※※※※※※※※※※※※※※※※※※※ 编辑让我改名,说军嫂有点敏感,只好改名了,大家要眼熟别给删了啊! 012 第12章 贺成磊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他怕门外头的李月芳听到动静,又用被子把脑袋捂起来,控制不住眼泪沾湿了枕头,呜咽出声。 只不过是赌个骰子,怎么就能输了四十? 四十啊! 这简直就跟被诅咒了一样,前半场他把把押大,都是开小;后半场他把把押小,结果全部开大。 全桌人都看出了道道,后来专跟他反着押,最后就他一个输得底朝天,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赚了点,保哥跟他初见面,但二话没说借了三十,后来有事提前离开,他在桌上赌到输了精光,才被刘四拖着从张力虎家走出来。 那会真的是赌上了头,整个人跟着魔了一样,只想着翻一把,结果就这么一把接一把,将他拖进了无底洞。 虎子跟他关系不错,说是不急着还钱,但这钱是保哥的,总归要还上,让他一个月内还清,等保哥再来了,好把钱还他。 当然贺成磊并不知道,保哥身价不浅,哪里缺这三十块,他现在事业有成,在城里混的红红火火,也就是有空回老家见亲戚,好让那些当年看不上他的人知道他现在混成了人上人,过段时间就得出省跑个活,这钱既然是叫张力虎收,就是给了他。 三十元绝对不是小数目,不少工人一个月也就拿这么多,张力虎虽然在村子里混的很开,但像他这样好赌的混混,运气不好的时候玩几把就没钱了,当然舍不得钱在外头飘着。 贺成磊算是半个兄弟,但兄弟又哪有钱来的可靠? 刘四把他从张力虎家拖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替他发愁,说是万一还不上,他还能替他凑上几块钱,但大头还是得他自个儿想。 贺成磊闷声大哭,恨不得剁了自己这双贱手,早该听他@妈的话,踏踏实实的干活,趁早娶个媳妇,成家立业,成天跟人赌什么,有没本事还招人嫌。 李月芳等人在外头敲门敲得砰砰响,屋子是简陋的泥砖房,被大力的敲击,从屋顶都落下灰来。 贺成磊无动于衷,直到李月芳说他再不应声,就把门翘了,他才哑着嗓子喊了声没事,外头才渐渐消停下来。 闹了这么一出,也没人有心思吃饭了。 刘小梅犹豫了一下,“妈,是不是老三又输钱了?” 李月芳想了想,还真有这可能。 “可他上回输了二十多,要不是被打,咱们还不知道,我还从没看老三这副样子,跟丢了魂一样。”李月芳急的在屋子里乱转,“怕不是真的走丢了魂吧,你说要不要请人来看看。” 早些年轰轰烈烈的大运动,把什么算命看卦的都给抓了批@斗,哪怕真有人会,也全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举报。 李月芳打小信这个,大运动一结束,赶着儿子讨媳妇,偷偷摸摸的去找村口的半瞎子算命,拿了个生辰八字,按着这个挑人,才挑中了夏宝珍。 半瞎子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算命先生,村里的老人都说他准得很,也因为太出名,一开始就遭了殃,他爹算的太多,身体本就不好,年纪大被斗的病死,他不到四十就被人砸瞎了一只眼睛,现在年纪大了,另一只也不好使,才有了半瞎子的称呼。 李月芳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找他来问问,总比现在强,交代了刘小梅几句,就跑了出去。 刘小梅在门外喊了几句,门内没什么动静,她也不是个爱管贺成磊的人,就拉了贺立安和丫丫到桌上去喂饭,又对她男人念叨,“你有空也说说老三,他这年纪再不讨媳妇,难不成要打一辈子光棍,就他现在这样,谁家姑娘看得上?老二没了,你这当大哥的也不能啥都不说,就这么惯着他。” 贺成光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知道了。” 桌上有炖了俩小时的土豆肋排汤,土豆软糯,几乎烂在汤中,排骨也炖出了料,稍微用筷子一戳,就骨肉分离。 阿宝完全不为所动,喝汤吃肉不亦乐乎。 打从今晚见了贺成磊,她就知道是他失了运道,印堂发黑,还急火攻心,才整出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运道这东西玄乎的很,有人一辈子福泽深厚,有人福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有人一辈子倒霉,她是福运精灵,自然能感应到每个人的运道。 要是贺成磊这关过不去,怕是会一路走衰。 不过他总和她过不去,她也没理由帮他呀。 贺成光吃完了饭,顺路去敲门,贺成磊没有应,屋里静悄悄的。 他也没在意,转身进了厨房。 贺成磊早就从窗户爬出去,找到了李月芳住的房间,推开窗户爬进去。 贺荣春六十出头,耳朵本来就不好使,这半年又躲在屋里不常出去,身子越发病弱,总是断断续续地睡觉,因此并没察觉到屋子里的动静。 贺成磊猫着腰,在昏暗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前行,摸到梳妆台前,蹑手蹑脚地从第一层抽屉里找到了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二层小抽屉。 这里头放了不少东西,有地契、金戒指,还有用皮筋捆起来的一叠纸币,都按照大小面额排出了顺序。 屋子里昏暗,他看不清面额,就从最顶上摸了三张,最底下摸了三张,刚准备把钱放进抽屉,就听到屋外传来推门的声音。 “爹,吃饭了。” 阿宝端着粥和小菜走进来,还没点上煤灯,就听到窗外传来噗通一声响,听着像什么东西摔下去。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点了煤灯,就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抽屉,以及大开着的窗户。 “遭贼啦!”阿宝放下粥碗,一边喊着,一边冲到窗边。 外头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刘小梅跟贺成光听到动静,立马冲进来。 “天杀的,哪个生娃没屁@眼的偷到咱家头上来了?还要不要脸了!”刘小梅气得够呛,从抽屉里摸出那叠纸币,面皮一抖。 她还从没摸过这么多钱,厚厚一叠,底下全是大团圆,少说有几百元吧。 咱妈老说没钱,这不挺有钱吗? “这钱还在,那杀千刀的来不及偷就跑了吧?”刘小梅后怕地说。 阿宝心中存疑,既然抽屉开了,那直接把钱拿走就好了,怎么还留着? 他们动静很大,贺荣春再怎么耳背也被吵醒了,压着嗓子问发生了什么。 刘小梅抢先解释了,贺荣春激动之下又剧烈咳嗽起来。 “都是我不好,睡得太熟,没发现家里遭了贼,不然那贼肯定不敢进来……”贺荣春捂着被子大咳,喃喃自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咳的太厉害,刘小梅给贺成光使了个眼色,“咱们人多,免得把外头的寒气带进来,还是先出去,等妈回来了再说吧。” 李月芳腿脚利索,心里着急,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一进家门,刘小梅看到被她拽着的半瞎子,连忙把手里的钱给藏了起来。 “妈,您可算回来了!咱家遭贼了!” 013 “你快帮我看看老三这是——啥?”李月芳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家墙皮都脱落了,就这破地方,还有人来偷钱?她不是听错了吧? 然后,她突然想到抽屉里的钱,立马撒手跑进屋,刘小梅跟在她后头进去,把钱塞进了李月芳手里,后者立马就着煤灯数钱。 李月芳往手指上吐了点唾沫星子,飞快且利索地数了一遍,咦了声,又倒回去数了一遍,皱着眉头疑惑道:“不对啊,咋比上回少了三十三?” “妈,这里不少呢,会不会数错了?” “不可能!”李月芳坚定否认。 “那——”刘小梅也搞不懂了。 “谁家贼会跑进来偷三十三块钱?”阿宝想了下刚才的场景,有些奇怪,“而且他都来得及把钱放进抽屉,为什么不把钱都拿走?还就抽了点?这太奇怪了,除非是……” 阿宝没继续往下说。 她虽然不说,但李月芳心里有数。 除非是家里有内鬼,谁偷拿了这钱。 “这钱是小梅管着的,谁第一个发现小偷?” “是宝珍。” 刘小梅飞快回答。 所以大媳妇管着钱,二媳妇喊得贼,老大在厨房洗碗,老三在屋里关着,老头子睡的熟没察觉,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喽? 李月芳把钱放回去,锁上抽屉,“大概是我年纪大,记错了吧,就当没这回事,以后要把门窗关紧了,免得再招贼。” 她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 既然谁都有可能,就是谁都不可能。 没人会承认自己做了这种混账事,摊开了说只会吵闹,倒还不如按下不提,免得破坏了和气。 但要是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干出这种事,被她发现哪怕是亲儿子都得赶出门去! 李月芳一手拉了一个媳妇,把门带上。 “半瞎子,快帮我家老三算算!”婆媳三人刚回饭厅,就看到陈旧的红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几片指头大的澄黄铜钱。 半瞎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刷地站起来,连椅子都带倒了,伸着手去摸倒在地上的椅子,想要富起来。 阿宝弯下腰,顺手扶了一把。 半瞎子连连摆手,“不敢劳烦,不敢劳烦!” 他人十分消瘦,头发蓬松凌乱,但个子生的很高,站在那就比阿宝高了快一个头,偏偏在阿宝跟前,微微佝偻着腰,好像不敢直起来一样,态度之恭敬,与平时的清高疏离判若两人。 李月芳之前费尽千般力气,才说动了这半瞎子给贺成明算姻缘,这回去请他来,路上还担心他不肯,没想到她都还没进屋,半瞎子就已经在门口等她,来的路上,比她还急。 “不碍事,就顺手扶下。”阿宝抿唇微笑,眉眼弯弯,露出了颊边一颗若隐若现的梨涡。 刘小梅正好瞥见,心中纳闷。 她总觉得宝珍跟以前不大一样,但要说哪儿变了,偏又说不出,古里古怪,好像也讨厌不起来。 反正依旧勤快得很,那就够了。 “半瞎子没瞎,还能看见些东西,那就谢谢您了。”他又特别严肃地道了谢,反倒把边上站着的人给看傻了眼。 “我说半瞎子,不就扶了个凳子,咋客气这么久?以前也没觉得你是这种人,今晚这是咋了?”李月芳没好气,但又不敢表现,只得压着语气催促他快些。 半瞎子那双不太好使的眼睛,看着阿宝的方向,话却是对李月芳说的:“大姐,要记牢了我给你说的话,可别冲撞了善财龙女,得好好招待着,你老贺家的运气才能好起来。” 李月芳倒是记得牢牢的,后来找媳妇严格按他说的做,谁料到儿子回了趟部队倒传来了噩耗,压根不像他说的那么回事。 但她还是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快算快算。” 半瞎子把那几片铜钱搓了搓,又拍回桌上,他看不清铜面上的花纹,却一摸就心中有数,脸上露出了些笑意,“你家老三好得很,就是金子缺两点,全是命。” “啥意思?”李月芳巴巴望着。 “小心漏财。” 这话说得简单,谁都听得懂。 李月芳不信,“那他咋跟丢了魂一样?” “他心里头有事藏着,不想给你说,要解决也简单,你只要不问,立刻就好,还会性情大变,但也算好事。”半瞎子说的含含糊糊,李月芳听得不明不白,但见他一副不要再问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 “算了,你说没事,那我明儿再看看。” “刚才你进屋,我还算了一卦,是枯木逢春,老贺家喜事将近。” 半瞎子是被刘小梅送出去的,李月芳在屋里长吁短叹,拍桌气愤道,“什么逢春,都是随口瞎说,我这是昏了头,又去找他。” 阿宝捏着她肩膀,笑盈盈道:“可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妈,他说咱家有喜事,应该高兴,可别板着一张脸,把福气都赶跑了。” “那都他胡诌的。” “你要肯信,运气就差不了。” 李月芳被说的心里舒坦了些,反手拍了下阿宝的手背,“你说得对。” 014 第14章 陈海亮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把车子靠放在门口,急匆匆地进屋,他摔下手里的包,气的咆哮起来,“妈了个巴子,张永林这脑子被屎泡的傻@缺,太他@妈阴了!” 他在厂子里头赔笑,憋了一整天了,回家爆发的彻底,把陈家明和孙红英吓了一跳,跑出来看发生了啥事。 孙红英手里还提着锅铲,脸上都是还没消肿的红肿小点,密密麻麻的,看着有些恐惧。 陈海亮一见着这张脸,就直犯恶心,扭开头,冲孙红英喊道,“别把你这张逼脸对着我,丑的能把人吓死!” 孙红英要说出口的话一哽,脸色也阴了下来。 她在外头是个精明泼辣的女人,在家里却要弱势的多,陈海亮几个兄弟都在县城工厂里干活,家里条件好,连她弟弟都是陈海亮塞进肉联厂替补的临时工。 要是惹怒了陈海亮,怕是弟弟的工作就泡汤了,她打小就疼弟弟,偏偏力气又不大,脑瓜子也不够聪明,这肉联厂的临时工,已经是他能拿到的最好的活了,还能时不时给家里送点肉碎。 “厂子里出啥事了?” 孙红英问了,陈海亮不说。 她用胳膊肘顶了顶陈家明,示意他过去。 陈家明不太情愿,但还是问了,“爸,你今天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妈也没怎么你吧?” “哼!厂里有个去省城学习的机会,我都争取多久了,张永林不就仗着有几个臭钱,到处送烟送酒的,愣把这机会给抢走了!”陈海亮脾气粗暴,但在厂子里却偏偏是个笑面虎,跟谁都乐呵呵打交道的,一有什么不对,憋到回家才发作。 别说孙红英,就连陈家明都怵他 “我没送吗?我也送了不少啊!有本事吐出来啊!”陈海亮一脚踢翻了凳子,发出哐当的响声。 陈家明心里也烦,看着也发了脾气,“你有气干嘛不在厂里发,有本事你就套姓张的麻袋打一顿,回家发脾气算男人?”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以为考上个大学翅膀硬了?信不信老子把你捆屋里,让你念不成大学?”陈海亮说着就要去揍陈家明,被孙红英推了一把。 “一回家就又打又骂,陈海亮你咋这么能耐,干脆别回家算了,我娘儿俩咋这么命苦,当初真是瞎了眼找了你……”孙红英眼睛一抹,蹲在地上嚎哭了起来。 半天是没眼泪的,但声音够大。 “这家可都亏了我,你要再露出这副德行,别怪我不给你脸!”陈海亮气的抹掉脸上的汗,敞着腿坐在凳子上,肚子响亮地叫起来,“把饭菜端上来,老子饿了!” 孙红英恶狠狠地剜了男人一眼,咬牙进厨房去端菜。 “还有你,白吃了十几年饭了,你@妈被蜂蛰成猪头,你又没被蛰,不能替她顶着,还要分给别人干?知不知道这活多难要,丢了找谁哭?”这还是别人给他出的主意,陈海亮想着挺好,还弄了块手表,当做给陈家明考上大学的礼物,但脾气上来,说话就忒难听,自个儿也控制不住。 “那活儿早就派给别人干了,怎么要回来?” “你@妈不最会撒泼吗?让她去找张卫东闹啊,闹大了不就回来了。”陈海亮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表,人造皮革的表带,金属壳的圆形表身,里头有12个数字,看起来很精致。 “今天正好弄了个表,给你。” 他说着,把手表丢在了桌上。 陈家明心里憋着气,瞪着陈海亮看了好半天。 陈海亮咧嘴笑了下,“不要拉倒,老子还舍不得——” 话还没说完,陈家明就把表给抢走了。 第二天,孙红英带着陈家明又去了生产队。 张卫东在地里忙着,有人说她来了,他顿时觉得头疼,磨磨唧唧地交代了几句,还是认命的去了。 看到陈家明,他吃了一惊。 “你说要让他计分?可我已经跟刘小梅说好了,再换不好啊。”如果孙红英早些说,那敢情好,但现在都说定了再去换,这不是要得罪人吗? “你要不答应,今天你走哪儿我跟你到哪儿,别想干活,就在这耗着吧!”孙红英撒泼有一手,谁见谁头疼。 张卫东不想跟她纠@缠,想了下孙红英和刘小梅,还是前者不好搞,刘小梅老实,最多也就是埋怨一阵,大不了给她补些工分。 “那成,让家明在队里先熟悉熟悉,明天正式上班。” 这事儿一定下来,孙红英笑咧了嘴。 “好好干,给妈长长脸。” 张卫东带着陈家明四处溜达,给他解说了不同项目各自的工分,还有些记分的规矩,不少人往这看,私下里讨论起来。 “那不是孙红英的儿子吗?怎么跑这来了?” “是呗,听说考上外省的大学了,好家伙,那可是吃商品粮的!” “哎哟哟可把我羡慕坏了!” “八成是要替他老娘的班,我就说刘小梅干不了吧!” “有可能,咱再看看。” 刘小梅当然听说了,可她不敢跑去找张卫东,生怕立马就丢了记分员的活儿,又很想找人说点什么,就拉着闲下来的阿宝不停地问,“你说不会真来替我的吧?” 阿宝耐心的重复,“不会的嫂子。” 刘小梅有些神经质了,不停的碎碎念。 阿宝坐在树下,突然脸色变了。 “咋了?” 刘小梅皱眉,“嫌我烦?” 阿宝红着脸,小声地说,“嫂子,你有没带纸?” “带那干啥?拉大的?” “不是。” 就算她知道,人类女人都来月经。 但知道是一回事,正碰上了又是一回事。 阿宝咬着唇,下面涌出来的热流让她头皮发麻。 “身上来了?” 阿宝飞快点头。 “那你在这坐着,我去帮你找人要点。”刘小梅问了几个人,正好有个也来月经,身上带了不少纸,刘小梅拿了五六张,塞阿宝手里让她去林子里换。 “要来得多,就回家拿带子垫着。” 阿宝应了声,怕弄到裤子上,掉头往林子里跑。 不远处,陈家明眯了眯眼睛。 他在这打量很久了,那女人跟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无比正常。 可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真的能有命在? 陈家明不信邪,总觉得有古怪,就偷偷地跟了上去。 015 第15章 陈家明跟在夏宝珍后头,看着她绕开人多的地方,走进了树林子深处。 他隔得远,怕近了被她察觉,隔着稀疏的灌木丛,只能看到夏宝珍弯着腰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心中犹疑,又偷偷靠近了几米。 野外无人清理的树林子,不管是野草还是灌木都很密集,哪怕只隔了十来米,夏宝珍的下半身也还是被挡的严严实实。 陈家明紧张的嗓子发干,猫着腰打算再走几步,不远处却突然穿来一声尖锐的呵斥:“你干什么——”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陈家明下意识扭头,跟对方打了个照面。 那女人头戴着草帽没摘下,手里提着裤头没穿上,赶不及来堵陈家明,伸手指着他,冲阿宝喊:“大妹子,那流@氓偷看你穿裤子!快点抓住他!” 阿宝听到喊声,就已经穿好了裤子,抬头就看到半张脸,竟然是陈家明! 阿宝拨开灌木丛跳出来,追了出去,“陈家明,敢耍流@氓就别跑!” 陈家明哪敢不跑,他个子挺高,手长脚长,一步能有阿宝两步远,没多久就蹿地只剩个背影,躲进了人堆里。 阿宝没追过去,就站在显眼的位置,捂着脸抽抽搭搭地哭起来,陆陆续续围过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 “咋了这是?” “谁欺负你了,哭成这样?” “赶快去把卫东找来!” “刘小梅呢,刚才还在这转悠,翠花快让她过来。” 任谁问起,阿宝都没回答。 张卫东跟刘小梅还没到,刚才在树林子里戴着草帽的女人就已经穿好了裤子追了上来。 “哎哟喂,大妹子,你别哭啊。”这女人在另一头干活,虽听说过夏宝珍,但毕竟没见过,还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冲周围看热闹的人嚷嚷,“干什么呢,散散,人都哭成这样了,还凑啥热闹呢。” “秀娟,你知道出啥事儿了?” 王秀娟哼了声,“能出啥事,刚在林子拉尿呢,碰到个流@氓偷看,我一喊,把人给吓跑喽。人这大妹子还没嫁人呢,可不得委屈哭了。” 有人听得乐了,“什么大妹子,早嫁人了,贺家老二,听过没?” 刘小梅匆匆跑过来,还没凑近,就听到有人大声嚷着夏宝珍那些糟心事儿,她烦了一上午,就没忍住,“管你啥事儿啊,嫁你们老张家了?就你弟那样,宝珍还看不上咧!” 张小花的弟弟,一把年纪了还打光棍,是她心里头的刺,被刘小梅一提,脸色一变,喊道:“刘小梅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这话我说给你听,再跟叨逼我老贺家的家事,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张小花涨红了脸,冲过去要打刘小梅,被赶过来的张卫东指使着两个女人分开了。 “干什么干什么,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要团结懂不懂?这样像什么话,白白给别队的人看笑话!”张卫东呵斥了几句,没人反驳,才看向陈秀娟,“出什么事儿了?” 陈秀娟就把刚才见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她也不认识陈家明,名字倒是记得清楚,张卫东又问了一遍,“你说那流氓叫什么?” “陈家明吧。” “长啥样认得不?” 张卫东指了个方向,心虚的陈家明正躲在几个男人身后,探出半张脸,“你指给我看看。” 陈秀娟其实也就隔着老远,粗略看了眼,只人的些轮廓,凭借着印象指向那群中年男人中较为年轻的一个。 张卫东心里咯噔了一下,又问了遍,“确定是他?” “是吧。”陈秀娟有点不太确定。 “什么是吧,压根没影儿的是,你别污蔑我!”陈家明激烈的反驳起来,“我可是考上了大学的人,怎么可能干出这种流@氓的事!你别乱说话!” 陈秀娟吓了一跳。 他就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 应该不是他吧? 她犹豫了一下,又被陈家明抓着说她污蔑,边上好几个人替陈家明说话,陈秀娟就改口了。 “我也没看太清楚,就是个年轻人,穿白衬衣,裤子挽到这里……”陈秀娟比划了一下。 众人扭头看陈家明。 短头发,白衬衣,黑色的裤子挽到脚踝位置,穿着一双还算新的白鞋,完美地符合陈秀娟口中的描述。 阿宝还在默默流泪,没说什么,张卫东有些同情,但这种事又不好闹大,这能问她:“你有看清楚人吗?” 阿宝点头。 “那是谁?” 阿宝眼睛瞥向陈家明,抽噎着没敢说话,红彤彤的眼睛像兔子,看着可怜兮兮的。 她虽然没说话,但谁不知道她要说啥。 张卫东叹了口气,板着脸沉声道:“都不用干活了是不是?在这看啥热闹,我数三声,还在这的扣分,3——” 他刚喊了个数,人就都跑光了。 “妹子啊,我看啊这事儿也不好办,闹大了对你也不好,不如这样,你嫂子的活儿还你嫂子干,毕竟肝了这么些天,总比家明上手熟悉。”张卫东冲刘小梅使了个眼色,“你觉得呢?” 阿宝抽噎着没说话。 刘小梅拉过阿宝的手,拍着她手臂,柔声道:“队长说得对,女孩子不好把这种事闹大了,会被人说闲话的,你要还有啥想法,说出来听听?” 阿宝搂紧了刘小梅的手臂,趴在她肩上啜泣,“我听嫂子的。” 张卫东松了口气,一下子解决了两件事,离开去通知陈家明的时候,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刘小梅保住了临时记分员的位置,心情好了,连阿宝的红眼圈,都觉得可怜可爱,“你放心,只要有嫂子在,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的!以后有什么委屈,就跟嫂子说!” 以前就觉得这弟媳妇勤劳,没想到还挺懂事,刘小梅心中暗暗感叹,更添了几分好感。 “嫂子,你人可真好。”阿宝小声喃喃。 刘小梅心里美得不行,平时直爽的嗓子,连调子都软了三分,“取蜜的活也干的差不多了,割猪草也不累,你要不要干?” 阿宝点点头,说了声好。 “红英她儿子又走了啊,难不成还当真偷看了?” “谁知道,不过男人都是色胚子,也不奇怪!” “嘿哟,瞧你这话说得,人可是要念大学的,跟你家男人能比吗?” “是不能比,我家男人可干不出偷看这事儿!” 阿宝从旁经过,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 晚上陈海亮是被同村的工友扶回家的,他上班说张永林闲话被领导抓的正着,当场就批了几句,丝毫没顾忌他面子。 下了班,他就约了熟人喝得烂醉,工友扶着他回家,路上凉风吹的半醒,到家听说了陈家明的事,趁着酒醉激动起来,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没出息,这点芝麻大的事都办不成,就你这熊样儿还念大学呢,连你老子都比不上!”陈海亮大声嚷着,不断重复,“说啊!你是不是特没用?咋不说了?” “我没偷看,就是没偷看!”陈家明吼道。 “你还说你没、没耍流@氓?”陈海亮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人家可都看见了,不信去问那个、那个寡@妇……叫啥来着?” 陈家明心头一跳。 陈海亮无意中的醉话,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秘密,当即白了脸色,掉头冲回自个儿屋里,一脚踹上了门。 “都、都什么臭毛病!”陈海亮拍着桌子叫起来,“老子饿了,下碗面条来!” “狗男人!”孙红英恶狠狠地呸了口唾沫,转身进了厨房。 ※※※※※※※※※※※※※※※※※※※※ 下一本新文《七零女配的团宠人生[穿书]》,还请大家收一个,么么哒(づ ̄ 3 ̄)づ 文案: 姜小绵不过打了个盹儿,醒来却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年代文里 成了嫌弃自家男人老实跛脚的绿茶狐狸精 为了跟城里来的知青女主抢男人,费尽心思闹离婚 结果婚是离了,女主却乘着78年的高考大潮重回城市,跟男主双宿双栖,独留下她个名声臭了的离异妇女,在乡下遭人嫌弃 姜小绵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腹肌过硬,还肯为了圆她高考梦,挑灯手抄资料书的丈夫,发出了灵魂质问:原主眼瞎吗? 这种在21世纪打着灯笼都能找的极品男人,当然是选择吃掉他啦! 016 第16章 刘小梅沾阿宝的光,留住了记分员的位置,她心里头多少有点儿感激,想做点什么,就以阿宝身上不方便为理由,热情地抢走了洗碗的活,让阿宝回房间休息。 月经少说来个四五天,阿宝也乐得轻松。 她肚子有些酸胀,浑身犯懒,在床上躺了小半个小时,忍不住拖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进了福地空间,触目所及,是一片金灿灿的葵花田,每朵大的堪比磨盘,连底下的绿色枝干都有小儿手臂粗,朝着同一个方向挺拔生长。 乍一看,十分惊@艳。 夏宝珍飘过来,欣喜地说:“这葵花能收籽儿了吧?可真是大的吓人!” “不知道能搓出多少葵花籽儿?” 这葵花一天不见,样子都变化不小。 阿宝随手折了一朵大葵花,捧在手里沉甸甸,略一掂量,少说也有七八斤。 她没见过葵花,当然没搓过葵花籽儿。 折腾了半天,才搓了个干净。 不过是一朵葵花,拿布袋子一套,就是满满一大兜,闻着有种草木清香味儿,比刘小梅之前给她闻得还要香的多。 正常一朵大葵花,能搓下来二三千粒葵花籽,但福地里头长出来的葵花大且壮硕,每朵都能结出四五千粒不说,大小还是普通葵花籽儿的两倍,随便搓上几朵葵花,就能出三十斤的籽儿。 阿宝搓了很久,一直到了后半夜,她把搓好的葵花籽儿藏在了衣柜里头,第二天借口肚子疼,没有去上工。 家里两个女人虽没受这折磨,但也知道月经肚子痛起来,那是能把人折腾死的,当然没敢让她上工,只说好好歇着。 就连平时躲懒睡觉的贺成磊,都变了个人似的,早出晚归,踏踏实实在地里干活,连肚子疼的偷懒都没了,着实让李月芳惊疑了许久,想来想去佩服起了半瞎子。 等李月芳扛着锄头从家里离开后,阿宝才喝了婆婆熬好的红糖水,起身翻炒葵花籽儿。 这也是上回刘小梅炒葵花籽儿,她在一旁打下手才学会的法子。 刘小梅没经验,第一炉炒了一半,火烧的大了,锅底炒糊了不少,吃起来带着焦味儿,有些不好入口。 第二炉开的小火,慢慢翻炒了一小时,瓜皮酥脆咸香,里头的瓜仁越嚼越香,但分量太少,再想吃也没了。 阿宝这葵花籽儿分量太大,光靠着家里的铁锅,一锅只能炒上三四斤,多了容易夹生又容易炒糊,炒了七八次下来,一个上午就飞快过去。 好在贺家人都外出干活,中午带了粗馍和红薯,都不回来吃饭,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就一股气把剩下葵花籽儿全炒了收起来。 晚上饭桌上,阿宝又说肚子疼,吃的并不多。 李月芳有些心疼,“一会儿煮碗红糖水暖暖肚子。” “家里没红糖了。”阿宝咬着下唇,“下午肚子疼得厉害,我又煮了两碗。” “以前也没听你说肚子疼啊,这回咋疼得厉害?是不是偷偷去溪里洗澡了?”刘小梅板着脸教训道,“你年纪轻,不懂事,身上快来了不敢到溪里洗,那水凉的很,寒气入了体说不定都不能生孩子了。” “就是,村里那谁家的媳妇,就是身上来了嘴@巴渴,喝了几口溪水就不来了,到处找医生治,不都没治好么?以后你快来前,要多注意,有红糖就煮了喝,这点东西还是不缺的。”李月芳拍了拍阿宝的手背,仔细叮嘱。 虽说老二不在了,但这媳妇儿听话,比自家闺女更贴心,当做半个女儿看也很不错。 贺晓晓撇了撇嘴,她之前肚子疼,怎么不让她喝红糖水,还说她娇气,忍忍就过去了,怎么到那女人身上,就成了想喝就喝了? 哪有自家亲妈更疼媳妇不疼闺女的?真没天理了! 贺晓晓狠狠瞪了阿宝一眼,对上李月芳视线,连忙低头吃饭。 “不然我明儿顺路去供销社买些红糖……”刘小梅还没说完,阿宝就摇了摇头。 “嫂子,你上了一天工,累得很,还是我自己去吧。总有肚子不痛的时候,看能不能买点儿。”阿宝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有缺什么东西,我一起买了。” “没什么好缺的,你拿几张糖票去多买些。”李月芳还要叮嘱些什么,贺晓晓就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大声嘟囔起来。 “桌上还有大哥三哥在,又不只有你们仨,就不能回屋里说吗?真是的!”贺晓晓一顿饭吃的不痛快,撒完了气怕被李月芳骂,连忙端着空碗跑进厨房。 李月芳皱着眉,“人家说闺女像棉袄,生了窝心,咱们家这是生了堵心!一天天的不说人话,就会甩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她做主!” 贺成磊抬头看了一眼,一触碰到李月芳的目光,跟被烫伤似的收回,连忙低头扒饭,飞快吃完后,小声说了句吃饱了,就把自个儿的碗筷全收拾了,去厨房洗碗去了。 李月芳心里称奇,多看了两眼。 “半瞎子总算说对了一回,就是不晓得他说的什么逢春又是啥事儿了。” 刘小梅打趣道,“指不定公公改明儿就下地走路了。” 李月芳心里一堵,叹起气来。 刘小梅知道说错了话,也不敢多嘴。 几个人陆陆续续吃完饭,刘小梅收拾桌子,阿宝随李月芳进屋拿糖票,接着又给了她一张五元纸钞,“要有剩的,你就自个儿拿着。你一进门,老二就没了,妈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后缺点什么,自个儿添补。” “这太多了……”阿宝推过去,又被推回来。 “不多,当时还发了一笔钱,说是补贴,人都没了,这钱能补贴什么。”李月芳长吁短叹,平时利落挺拔的人,此时佝偻了不少。 “老头子病着,以后还要用钱,给不了你太多,但也不能亏待你,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就放宽心在这待着吧。” 二媳妇家里是什么情形,她心里门儿清,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反正贺家也不能少她一口饭吃,就留着呗。 婆媳两人又说了会话,阿宝回到了自己房间,叫出了夏宝珍,把刚才李月芳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夏宝珍红着眼眶,她没想到偷偷说着要把她送回去的婆婆,竟然愿意留下她了。 可是太迟了! 她忍不住哭起来,但鬼魂是没眼泪的,只能呜呜咽咽的哭,十分凄厉。 “别哭了,难道你想吓着你公公婆婆?老人都一把年纪了,经不得吓。”阿宝一本正经地劝阻。 夏宝珍心里苦,哭的止不住,只能回福地,进去前,她幽幽看着阿宝,“虽然我叫宝珍,但一辈子过得像垃圾,你不是人,却活的比我更像人,我真羡慕你。” 说完,她钻进了福地。 阿宝撑着下巴,叹了口气,“你只看到我一时的光鲜,却不晓得我数百年的孤寂。” 福地空间裂缝已经消失,夏宝珍没有听到。 次日一早,阿宝就骑着家里闲置已久的凤凰牌自行车,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 017 第17章 县城不愧是县城,路是宽的,屋顶是瓦片盖的,骑着自行车的人来来往往,就连路边都零星能看到几家挂了牌子的饭馆,从门窗里飘出阵阵浓郁的香气,勾的阿宝肚子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她摸了摸肚子,蹬着脚踏板离开这里,找了个两排房屋夹着的石板小巷,趁着四处无人,迅速取出了福地里藏着的袋子,系在车头上。 “怎么跟说的不一样……”之前分明听刘小梅说,县城里有不少人做起了小买卖,但今天上街转一圈,压根没见着一个。 难道是她找错了地方? 阿宝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着,突然闻到了一股葱香味,左右扫了一圈,路上行人匆匆,只有街角站了两个人,背对着街,有些可疑的模样。 她骑了过去,刚在两人背后停下来,其中一人就转过身,乍一见了她,吓得叫了一声,猛地后退,屁@股狠狠摔在地上,连手上拿着的东西都掉了一地。 “我的烧饼!”中年男人惨叫起来。 另一个人闻言转身,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用头巾抱着头发,手里提这个竹篮,上头盖了一块灰布,正匆忙地盖住一篮子的烧饼。 “同、同志,你怎么站在这?” 吴春兰被吓得不轻,脸色发白,抓着篮筐的手指不停颤@抖,要不是阿宝堵住了他们俩离开的后路,怕是早已经夺路而逃。 阿宝直勾勾盯着篮子,咽了口口水。 吴春兰误会了阿宝,拽着篮子退了一步,颤着嗓子说:“我没干坏事!你、你别举报我!” “你这烧饼卖不?” “啊?” 吴春兰还没回过神。 “多少钱一个?” “你要买?” 被吓得不轻的男人见状,顾不上掉了的烧饼,做贼一样跑了。 “一毛一个,里头还包了猪肉,特香。” 吴春兰说完,四下扫了扫,路上人虽然不多,但站在这买卖还是太过显眼,“不如我们到那边去吧?” 阿宝倒是无所谓,买了三块烧饼,边吃边骑车总不方便,就跟在吴春兰身边,找了个伴聊天,含糊地问:“这么多烧饼,能卖的完?” “今天头回出来,心里没底,才刚卖了一单,就快被你给吓破了胆儿。”吴春兰一想到刚才那事,还有些后怕。 “有什么呀,反正都允许买卖了。”阿宝满不在乎地说。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少,路上几乎看不见,就算有也跟黑市接头一样偷偷摸摸的。”吴春兰叹了口气,指着车头上挂着的大布袋,“这是啥?你也是去祥北路卖东西吗?” 阿宝瞥了吴春兰一眼,咬着烧饼问,“你也是?” “可不是 。”吴春兰找到了伴儿,心里也高兴踏实了不少,“电影可稀罕了,一年才放几部啊,去看的人多,俺妈说可以去试试,万一卖出去了,也能挣点钱。” 原来是这样。 阿宝翘着嘴角哼着歌,心情美得很。 祥北路上人山人海,银色的幕布在空旷的场地上升起,附近聚满了男女老少,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都在等着电影开播。 吴春兰深吸了口气,抖着手问:“大妹子,你说,我要不要喊?” “喊啊,干嘛不喊,到处都是人的,不愁卖!”这里很多都是为了前排视野好,大清晨跑来占位置,别的不说,肚子肯定是饿的。 吴春兰一脸犹豫,阿宝却没这顾虑,把自行车的支架往地上一撑,布袋子靠在车座上解开,高声喊起来:“又香又大的炒瓜子儿,一碗只要三分钱!” “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不香不脆不要钱!” 阿宝声音清亮,哪怕是在吵闹的人堆儿里,依旧穿透性十足,不少人听了这话朝这看来,挥着手问她瓜子儿是啥。 “从葵花上搓下来的籽儿,炒的外脆里香,这么大一碗三分钱,大哥大姐没尝过?不如买碗吃吃?”阿宝抓了一把瓜子,从空中撒进袋子。 这年代葵花不常见,除了种这个卖钱的人家,很多一辈子没见过。 乍一听说花籽儿能吃,也有些好奇。 反正也就三分钱,确实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尝个新鲜。 谁兜里还能没个三分钱? 附近人早等的不耐烦,一听能吃上东西,顿时有了盼头,纷纷喊着来一碗。 葵花籽儿又大又饱@满,要炒的酥脆,就得把水分炒干,一碗看着多,却没多重,轻飘飘也就二三两。 买的人多了,动静也大,还没半个小时,半个祥北路的人都知道有人卖瓜子儿,抢着要来买。 吴春兰就在一旁看着,心里头吃惊,又有些后悔,很快胆儿也大了,开始吆喝起来。 不过她一块饼就要一毛钱,虽说包了肉,但有更便宜的三分一碗的瓜子儿在,就显得不那么实惠,所以买的人有,但却没阿宝生意好。 不到一小时,阿宝带来的瓜子就卖的精光。 虽说烧饼卖的稍差,但看电影总得要几小时,不少人来的匆忙,没带食物,有人卖饼,哪怕稍微贵些,也还是掏钱买了。 上千个看电影的人,转上一圈卖掉剩余的烧饼也还是轻松有余。 吴春兰拉着阿宝的手感激的不行,非要她跟自个儿回家吃饭,“我妈手艺老好,中午还要烧条鱼,你一定要来尝尝!” 阿宝当然推诿。 吴春兰拗不过,只好问:“这电影放三天,你明儿还来吗?” “当然。” 吴春兰得了阿宝答复,满意地走了。 这时候快到饭点,路人也多,阿宝找人问了供销社方向,被热情带着走了段路,拐弯就看到了供销社。 自从看到葵花大丰收,她就心心念念要播种,清水村也有供销社,但里头东西少,种子品类不全,大都是些村民常种的东西,人多嘴杂,很不方便。 她在外头落了车锁,刚要走进供销社,就被边儿上浓烈霸道的红烧肉味儿给勾的拐了弯,踏进了隔壁国营工农饭馆。 外头墙壁斑驳,看着并不起眼。 一进门,就看到胖师傅手里抓锅,熟练地颠勺,酱红油润的红烧肉离锅飞起,被窗户漏进来的光镀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边。 啊,好饿。 阿宝默默地咽下口水,找了张空桌坐下。 018 或许是来供销社买东西的人够多,哪怕国营饭店里的饭菜价格非常昂贵,里头也坐了不少人,有正在吃的,也有空着桌子在等上菜的,大都是三三俩俩约了伴儿一块来这里聚餐,看起来非常热闹。 像阿宝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来的,倒是完全没有。 主要是菜价太贵,单独负担压力大。 服务员是个年轻妹子,看起来不到三十,留着齐耳短发,深蓝色的短袖领口露出一截红白相间的条纹丝巾,虽然只是一角,但却将死气沉沉的深蓝色带的鲜活起来,“吃什么?” 她往桌上丢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工农饭馆里的菜色,并不算多,只有寥寥十几种,但都是大鱼大肉的硬菜,以及简单却广受好评的下酒菜。 就算贺家前段日子才吃了猪肉,可全家九口人,一人一口,也分不到什么肉,阿宝越吃越馋,好不容易来了趟县城,又坐在这么大的饭馆里,不吃得好些,都对不起她炒了一整天的瓜子儿。 “糖醋桂鱼,土豆烧排骨,一碗大米饭!” 服务员在点单本记下,写完还看了阿宝一眼,有些吃惊,“一共三块九,肉票五两。”她说完,看到阿宝愣了下,心中门儿清,“没票加一块钱。” 早几年到国营饭馆吃东西,钱跟票必不可少,但从去年国家允许普通人做买卖后,不少限制也都跟着松动起来,很多吃公家饭的人钻空子,特别是这种生意好的国营饭店,做起生意也灵活很多,大赚特赚。 “好贵。“阿宝吐了吐舌头,小声咕哝。 她上午带了三十来斤的瓜子儿来卖,可一碗二两才三分钱,一斤也就一毛五,三十多斤算下来最多挣不到六块钱,这没带肉票就得多花一块,相当于白炒了两三锅瓜子呢。 “没钱?“服务员低头打量阿宝,别看她年纪轻,但高中毕业就在这上班,也已经干了六七年,算是熟练工,每天能看到上百个客人,这么日复一日练下来,眼睛毒辣的很,扫一眼就看到阿宝领口上缝过的痕迹。 这恰好是夏宝珍跌落山崖划破的那件,修修补补不少地方,虽说针脚细密,还缝了花针,但总归是能看出不一样来。 确定了阿宝没什么钱,服务员的态度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正好门外又走进来三个男人,穿着工装,明显是下班休息的工人,她拍着桌子催促,“吃不起别占着座儿,还有人等着吃饭。” 像是国营饭店这种背靠着政府的店铺,只要拿到了工作岗位,就不愁会失业,不管干成什么样,只要不犯原则性大错,就是日复一日拿死工资,积极性是没有的,还会越干越懒散。 哪怕想投诉,都找不着人投诉,基本上就是咬牙硬忍,毕竟没人会日日来国营饭店吃东西。 “不就三块九,急什么急,菜都没上,还怕我跑了不成。“阿宝声音不低,又是个年轻女人,一个人来下馆子,本来就少见,又在一众男人里头大声说话,很引人注目,一下子吸引了四周人都视线。 她从钱袋里摸出一沓厚厚的纸币,有十元、五元、一元,还有很多几毛几分的小面额,看起来数量不菲,怎么着也有二三十。 “您数数,看是不是三块九,可别一会儿下去了才说少给了钱,要来找我算账。”阿宝把数好的纸币推到服务员跟前,冲她甜甜地笑起来,看的服务员脸皮一绷,觉得受到了嘲笑。 “几位大哥,这还有空位!”阿宝冲着门口招手。 三个中年男人扫了一圈,也没见着哪张桌子有三个空位,只好朝着里走来,冲阿宝道谢。 “没什么,要互帮互助嘛。”阿宝笑眯眯地说,“这位大姐说我结账慢,占了位置,我给你们道声歉。” “哎哎这说的什么话,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就是同志你先坐的,能让我们过来就已经很好了!”说话的男人年纪轻,性子直,大实话一个不小心,刺激到了女服务员,她当场拉了脸,“到底吃不吃,不吃拉倒,我去别桌。” 她转身要走,另个年纪大些的男人皱起了眉,“之前来这里吃过几回,态度倒还好,今天这是吃了□□,没处发泄?我得找你们张师傅问问。” 张师傅就是工农饭店的掌勺大厨,平日里威望很重,所有人都怕他,普通人投诉确实没用,因为找不着领导人,但要是告状告到了张师傅这里,又做的过分,他难免会跟上头念叨几句,地下的小工可就遭了殃。 服务员一听这人还认识张师傅,立马慌了,“别别,是我不对,你们要吃啥,我给你们下单。” 年长中年男人并不好说话,做事也一板一眼,最讨厌手底下的人凭情绪干活,跟人起冲突,恰好在门口目睹了服务员跟阿宝的冲突,心中有数,当然也不高兴,起身就往后厨走。 服务员显然没想到几句话就惹到了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是不情愿,也还是道了歉,跟着中年男人跑到了后厨外头,连连弯腰不知道说什么。 同桌人安慰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们厂长跟张师傅可熟了。” 嗯?厂长? 阿宝瞬间警惕起来,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厂长?” “我们是附近肉联厂的,中午休息厂长说想下个馆子,咱们就陪着出来了。”年轻些的男人倒了一杯茶水,边喝边解释。 没过多久,程好义端着一盘刚出炉的葱油饼,步履轻快地走过来,“快尝尝,刚出炉的葱油饼,老张说给我们陪不是,免费送的,不要钱!” 金灿灿的千层酥皮里裹着若隐若现的绿色葱花,哪怕是在闷热的中午,葱油饼也冒出滚烫的热气,混杂着香味窜入鼻翼,四个人都累了一上午,闻着这味儿,顿时觉得饿的不行,一人拿了一块巴掌大的葱油饼,正好光盘。 这酥油饼千锤百炼,又酥又脆,饼皮咸咸的,还能闻到很浓郁的芝麻香,咬下去一口,能看到酥皮中央裹着的肉沫,每一口都是叠加的双倍美味,一块饼下腹,不仅没有更饱一些,反而更饿了。 “同志一个人来下馆子,有些冷清啊。”程好义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 “我不是县城里的人,家住在清水村,听说这里放电影,就拿了些瓜子儿来卖,好不容易来一趟,想试试馆子里的东西是不是格外好吃。”阿宝时不时扭头看没有阻隔的敞开式后厨房,那里除了大厨,还有两个小工正忙碌地备菜,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隔了老远传过来,肯定是她点点糖醋桂鱼。 “瓜子儿?这儿可不多见啊。”程好义若有所思地说。 他是从城市里被调过来做厂长的,当然见多识广,瓜子儿什么的也吃过,但也不算很常见,就算是城里也得是逢年过节才见着人卖,算了算差不多有两年没磕过了。 程好义有些感兴趣,“你家种了多少?” 阿宝想了想,三十来斤也就是搓了六朵葵花,福地里少说还有几十朵,三百斤总是够的,就报了这个数。 程好义没想到数量还挺多,有些吃几个,“种的不少,怎么没听说以前有人卖这个?” “今年才种的。” 程好义媳妇儿怀二胎,比没怀孕时候馋得多,荤的腻的不爱吃,就喜欢糖果零食小玩意儿,以前在市里逢年过节买瓜子,她嗑得也开心,如今跟他到了县城,也有两三年没嗑过,应该会喜欢吧? 三人里话最少的中年男人看了看程好义,“你明天还来不来?” “来的,电影放三天,我都来。” “那你给我带十斤,一斤多少钱?” “你还喜欢吃这个?”陈峰摸了摸鼻子,有些意外。 “厂长说过嫂子孕期嘴馋,这瓜子无聊时候嗑点儿不错,耗时间,还不填肚子。”张永林默默喝了口水,“明天中午还是在这,你把东西带给我。” 程好义笑着摇头,“杜鹃是我媳妇,当然是我买的她才高兴,你媳妇要是喜欢,你倒是可以买点哄哄她,月底你还得去市里进修,起码得十天半个月不能回来了。” 张永林点头,“那就还是十斤。” “一斤两毛钱,十斤两块,先付一半定金,免得跑单。”阿宝说完,张永林愣了下,抬头看她,显然是没想到买点瓜子儿还要收定金。 程好义倒是没太在乎,这年头的人都格外淳朴,特别是乡下的农民,就没几个会骗人的,再说这块八毛儿也不是什么大钱,他很爽快的就掏了,还问了阿宝的姓名住址,直接定了二十斤。 除了他媳妇儿爱吃,程好义朋友同事也多,打算用来送人,办公室也能备点,陈峰见厂长和张永林都买了,有种不买不合群的念头,也跟着定了十斤,这一顿饭吃的虽然波折,但直接卖出去四十斤,有钱赚当然是好的,但阿宝也很愁。 就她一个人,一天功夫肯定没法子又搓葵花又炒瓜子,想来想去还是得找人帮忙…… “嫂子应该快生了吧?”陈峰猛吃了一碗饭,才缓下来速度,“厂长这胎想生男还是生女啊?” 程好义轻松地说,“这也不是我能定的,老大是儿子,又很皮,我家那个想生个闺女,说是贴心棉袄以后会疼人。” “女孩儿好啊,以后跟嫂子一样漂亮。” 程好义笑了笑,眼睛里能看出几分自豪。 她媳妇儿高中毕业,家里就一个,宠的不行,接了父亲的位置做会计,后来跟他结了婚,就一起跑到县城来,工作能力没话说,人长得漂亮个子高,那当真是女人嫉妒男人羡慕,哪个男人不自豪。 “就是长得比普通人白点,喏,这个同志还比她白点儿。”程好义本来是自谦,但仔细看了看阿宝,忍不住暗暗吃惊。 他媳妇是真白,走在日头底下,跟要发光似的,又是城里出生的独生女,细皮嫩肉,他都不敢使唤她,这村里来的女同志家里种葵花,说明也得干农活,还能生的这么白,倒是挺奇怪。 陈峰点头,有点羡慕,“你瞧瞧我这皮黑的,我媳妇儿也白不到哪儿去,生的闺女也是黑皮,还不如生小子,要有嫂子一半白,我也不愁闺女以后找不着好人家。” “我儿子也不白啊。”程好义补了句,堵得陈峰说不出话。 阿宝咽下最后一口肉,“其实要想娃娃白,也不是没法子。” “啥?” “什么?” 程好义是媳妇要生二胎,所以问了句。 陈峰纯粹就是全家都黑皮,好奇怎么白,想着要能生个白胖乖巧的闺女,他铁定捧在手心里宠。 “还在娘胎里就多喝奶,生出来肯定黑不到哪儿去。”夏宝珍村里有户人家养了头母牛,是用来犁地的,家里媳妇怀孕也没吃啥好的,就每天两碗牛奶喝个够,孩子生出来不胖却很白,哪怕是长大了天天放牛,也黑的比别人白。 陈峰一听泄了气,“奶票多难搞啊,就没多少,还不如麦乳精,好歹能买到。” 哪怕程好义是厂长,家里不缺肉跟钱,也就能弄来麦乳精。 要说奶,那当真是难。 奶票太稀少,弄到都是运气,也没必要强求。 “我家养了头牛,明儿给你带几瓶水牛奶?” 大概是阿宝给母水牛喂了灵泉的缘故,它精神一天天好起来,产的奶都是以前的两三倍,贺家没人要喝奶,就用瓶子装起来,然后拿去换东西。 “那敢情好啊,挤了都带来,有多少要多少。”程好义难得碰上不要奶票的奶,一时间有点激动。 倒不是为了孩子皮肤白,而是媳妇生头胎伤了底子,又非要生二胎,他拗不过,只得变着法子给她补身体。 水牛奶营养丰富,就算只有几瓶,尝尝我倒总是好的。 一顿饭吃下来,阿宝接了不少单,辞别了程好义三人,又在供销社买了不少东西,才回了清水村。 019(补) 019 她到家的时候,时间还算早,其他人都还在外头干活,五岁的贺立安因为家中没人照顾,就早早的送去念一年级,而两岁半的丫丫也暂寄在隔壁。 家里只有阿宝一个,她没有顾忌地从福地里取出葵花,放在地上,又去厨房拿了个平时挤奶的桶,去后院牛棚里挤奶。 母水牛乖顺地哞叫起来,用不大的脑袋蹭着阿宝的手臂,细碎的绒毛挠的阿宝很痒,咯咯咯地笑起来,“好了别闹了,让我挤点奶,昨天挤的少,今天应该能挤出半桶吧。”说完拍了下母水牛的脑袋,让它争气些。 原先趴在地上的母水牛,像是听懂了阿宝的话,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任凭阿宝挤奶。 它也确实争气,比刘小梅和李月芳挤的时候,多出了小一半的奶,足足有一桶,是普通母水牛的一倍,奶量充足不说,入口醇厚浓郁,奶香味十足,还没有奶腥味,吃过的都说好,抢着来贺家换奶,虽然桌上没有肉,但菜色却比以往丰富不少。 这能干的模样,与前一段时间的消极差得老远,李月芳高兴得很,连带着母水牛的伙食也跟着精细了起来。 阿宝摸了下母水牛的脑袋,又往水槽里放了点灵泉水,提着奶桶进厨房,分批次倒在用来分装水牛奶的罐子里。 这罐子挺大,一罐能装三斤多,一桶足装了五罐才勉强装完,全部被她放进了福地,免得温度高,弄馊了水牛奶。 等她把红薯和米饭下了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这啥花儿啊,大的怪吓人的!”外头传来刘小梅的声音,她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清水村又没人种葵花,她压根没见过。 再说福地里种出来的葵花,也远比普通葵花要大得多,当真是乍一看到被吓一跳,长得跟霸王花似的,花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小花苞,乌压压的一片,看的刘小梅头皮发麻,都不敢直视。 “嫂子,这就是那葵花籽儿种出来的葵花呀!”阿宝兴冲冲地跑出来,抓着一朵用手搓出几个小花苞,揉出里头的瓜子粒,“你瞧,这个好大!” “这就是老二以前拿回来的籽儿种出来的东西?长得奇奇怪怪的……”刘小梅皱着眉,“看着倒是挺像的,咋这么大?你啥时候种的?” 阿宝摇摇头,笑着否认,“嫂子想啥呢,我哪有空去种这个,是我今天去县城,正好在供销社外头,看到有人招工,说是把葵花籽儿搓出来,一斤就给三分钱。你瞧瞧这花,少说也有二三百斤呢。” 这一批葵花又大又多,一朵掂着就有好几斤,全搓下来估计能赚十来块,确实是不错的活儿。 “不过你一个人,咋带这么多回来?”刘小梅纳闷儿道。 “当然是跟对方一起过来的,各自骑了自行车,就绑在后座上,费了老大力气拉回来,说是明天就得搓好,不然只有两分钱。” 这年头通用的货币就是分跟角,一斤少了一分钱,就相当于亏了好几块,刘小梅是念过书的人,能当记分员,算数就过得去,当下紧张起来,搓着手指说:“那不成,我得赶紧把成光和老三叫回来,全家一起,才有可能一晚上搓好,这钱可不能让它跑了!” 阿宝连连点头,应声道:“可不是,我把饭准备好,回来吃完咱们就开始干。” 这是她回来路上就想好的法子,要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得让自家人干这搓葵花籽儿的活,还能给家里头送点钱,再说这三百来斤葵花当真数量不小,要找外地的生人来办,她还不放心呢。 农村跟城里不同。 城里是遍地机遇,活儿多钱也多。 农村人口多,每家每户都生了好几个,偏偏守着块小小的自留地,凑在生产队里干农活,想挣钱都找不到活儿干,就只能拼命的在地里卖力气。像这种随便干个一两天,就能挣个十来块的外来活,当真是人人抢夺的香饽饽。 刘小梅去地里叫贺成光、贺成磊两兄弟时,都没敢跟旁人提起,生怕被人围堵着问这问那,一回家就把院子的大门关了,防止外人进来。 贺家人飞速吃了晚饭,连带着贺晓晓在内,有凳子地搬凳子,没凳子的坐地上,每人跟前都好几朵大葵花,全神贯注地搓起来。 这活算不上难,开始有些手生,但慢慢就熟练起来,五个大人全力搓葵花籽儿,一小时就能搓出十来斤,后半夜点着煤灯埋头苦干,贺晓晓回屋写了作业,也难得懂事地继续帮忙,全家人熬到了凌晨两点多,才总算是把上百朵葵花给搓成了瓜子儿。 之后得用铁锅炒熟炒干,这活儿费力气,李月芳年纪大了,贺成光早早将她赶回了屋子睡觉,贺晓晓年纪小,但还得上学,搓完了瓜子儿也回了屋,剩下四人轮流交替炒瓜子儿,一直到第二天十点多,才总算完工。 “宝珍啊,不然今天妈跟你一起去吧,怕你扛不动两百多斤的瓜子儿……”李月芳心里头惦记着瓜子的钱,老早就起床帮忙,此时打着哈欠,心里头不大安稳,生怕路上出了事,连瓜子儿带手工费都跟着泡汤。 “妈年纪大了,还是在家好好休息,我骑着车去去就回,速度快得很呢。”阿宝把李月芳劝回屋睡觉,又找了刘小梅到后院说话。 “啥事儿?”刘小梅抹了抹眼角的泪,捂着嘴打哈欠。 “嫂子,昨天我去县城,看到好多人戴这个,可美了,你瞧瞧喜不喜欢?”阿宝从兜里掏出一条碧色的丝巾,色彩由白到青过渡的十分自然,不管怎么折叠都很出挑,刘小梅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喜欢,你买给我的?” 哪个女人不爱美? 这年头不论男女都穿深色衣服,甭管是有钱没钱,穿的太过鲜艳突出,就肯定会惹来闲话,但女人们爱俏,只能在添两件首饰增加亮色,但农村能戴得起耳坠项链的就更少,像这丝巾光是看着就叫人眼热心动。 “我觉得这绿色很衬你,也不咋贵,就买了条,嫂子喜欢就好。”阿宝把丝巾塞在刘小梅手里就要走,被她拉了回来。 “不咋贵是多少?” “一条也就一两块吧。” 阿宝说的漫不经心,刘小梅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两块叫不咋贵? 刘小梅只当她嘴硬逞强,心中却还是有些暖,“难得有人送我礼物,这条丝巾我就收了,以后可别乱花钱了,被妈知道肯定挨骂,晓得不?” 阿宝偷笑,点头答应。 刘小梅美滋滋地拉着阿宝的手,亲亲热热地回屋,突然想起来不懂得怎么用这丝巾,向阿宝请教用法。 阿宝手指灵巧地将丝巾叠了几下,绕着刘小梅脖子斜方打了个巧结,用领子盖住一半,要露不露的探出一角碧色,连这件浅灰色的短袖衬衣都鲜亮了许多。 刘小梅对着镜子越看越喜欢,为了叫别人都能看到这丝巾,也比往日早了半个多小时提前出门。 贺成光赶着送贺立安上学,贺成磊自觉收拾碗筷,阿宝无事,就将搓好的小三百斤葵花籽儿捆在车后,再次前往县城。 这回路熟,直奔工农饭店,点了个粉蒸肉,番茄蛋花汤配一碗大米饭,阿宝吃的肚子滚圆,快十二点的时候等来了陈峰和张永林,两人付了四十斤瓜子的钱,顺带替程好义取水牛奶。 这五罐子水牛奶连带着罐子一并交给二人,一共二十元,阿宝约定次日中午同一地点再将罐子归还,二人同意后就提着大包小包赶回了工厂。 阿宝时刻牢记电影是十二点开播,匆匆忙忙赶到祥北路,电影正好遇到故障还在调休,等得不耐烦的众人一见阿宝,都纷纷朝她涌来。 有了昨天边看电影边嗑瓜子儿的新鲜体验,看客们买起瓜子来更加阔绰,老客都一次两三碗的买,新客也抢着要,电影一点左右开播,等到播放结束,还卖了一波小高峰。 五点不到,两百斤左右的瓜子,就在祥北路被卖了个精光。 阿宝收钱收到手软,又怕被人盯上,片刻也不敢耽误,就又回了清水村。 一到家,就将说好的工钱给了李月芳,还凑了个整数,足足给了十元,李月芳乐了半天,怕家里又遭贼,特地换了个更隐蔽的地方,把钱藏了起来。 吃过晚饭,阿宝又将自己锁在屋中,开始享受单纯的快乐——数钱。 ※※※※※※※※※※※※※※※※※※※※ 本文周六入v,上夹子前全订会抽红包滴,大家别养肥呀~ 顺便动动小手收藏一下预收文《七零女配的团宠人生[穿书]》,挨个亲,么么